成亲后我成了流放犯妇   作者:沈湖   简介:   成亲前,万瑾澜是镇国公府的长房嫡女,生来富贵,锦衣华服加身。   及笈之龄,她看上了各方面都很让她满意的萧沣,不必低稼、又无夺嫡之忧、依旧富贵荣华…   然而,等她嫁人后,情况急转直下。   一生要强的万瑾澜,自从眼明心亮的找了这个男人,成功将自己变为流放犯妇。   逃亡路上,萧沣握着她的手保证:“瑾澜,日后我定不让你再受苦楚。”   万瑾澜看着这位一无所有的人,心中骂他脸皮忒厚,她可是有放妻书的人,日后,还是另说吧 第1章 归京   建安十八年,七月里。   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候,从西南一路往京城走,镇国公府一行人即便走的是官道,一路上也是尘土飞扬,人马都难免困乏。   好在距离老国公的生辰还有些时候,日子还挺宽裕,便没有急着赶路。   这一路有近百身强力壮的府兵护送,倒是不曾出什么事。   落日余晖映红了半边天,金色的日光洒在万瑾澜脸上,她额头沁着汗珠,此时一阵清风拂来,她轻轻舒了口气。   这种天气,比起坐在马车里晃悠颠簸着,她更乐意穿上男装骑马跟着车队走。   虽然每日迎面而来的尘土多了些,但也比坐在马车里被晃到想吐舒坦的多。   看到前方的驿站,车队停了下来。   万瑾澜下了马,到了马车跟前,身形灵巧的一跃跳了上去。   马车外头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里可是舒坦的很。   窗子是透气的竹帘,内里一张软榻,上头铺着象牙席,还有一长小几,摆着些点心零嘴。   翠文姑姑正拿着团扇轻轻的给沈卿扇扇子,笑意温和的看着她。   沈卿见自家姑娘就这样不讲究的跳了上来,柳眉轻蹙,“澜儿,此地距京城不过几日的水路,快至京都了,你这身做派可收敛些。”   沈卿也是头疼,她虽不是出生在世代簪缨的高门大户,也是生在江南的富贵窝中。   沈卿自己克己守礼,行止有度,也从小这样教育唯一的女儿,可她姑娘,是没学到她一分。   到了西南这两年,她一个姑娘家日日随镇国公和兄长打马出城,有时还女扮男装混迹在军中,日子过的太松泛,想要将她的性子再拘回去,怕是有些难!   沈卿光是想想,温柔如水的面庞都带上了些许愁容。   万瑾澜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轻薄的男装,做了个怪脸后抱住了沈卿的手臂。   喊“母亲”她总觉得不够亲近,是以在私下里,她喊沈卿都是直接称呼“娘”的。   “娘,你都说了多少遍了,我真的记下了,等进了驿馆,我便换回女装,日后一定谨言慎行。”   万瑾澜说着,便动手抚平了沈卿轻蹙的眉头。   沈卿是标准的江南美人,身形骨架不似北方女子那样高挑,但小巧玲珑,面如满月,眉目温婉,肤色细腻,说话时不疾不徐,带着江南女子的娇软,即便是训斥人,也没有多大的威力。   沈卿是生过两儿一女的人,三十有七,但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   万瑾澜和自己的母亲的关系自是没得说。   沈卿嘴上说她不守规矩已经是寻常了,此时见她这般小女儿作态,哪还说的下去,不过还是说道:“我不知道你?嘴上说一套尽是敷衍我,私底下又是一套。”   翠文姑姑笑着说:“姑娘懂事孝顺,便是敷衍夫人,夫人心里也高兴。”   万瑾澜嘿嘿一笑,“翠姑姑你污蔑我,我可没敷衍娘。”   沈卿睨她一眼,“笑不露齿。”   万瑾澜忙将嘴闭紧,随即忙殷勤的扶着沈卿起身。   奴仆早就很有眼色的将车凳放在了下头。   一行人下了马车,进了驿站。   落日余晖尽消,已是暮色四合。   外头的蚊虫鸟叫声到了夜里格外明显,万瑾澜就伴着夏日夜里聒噪的声音在房中沐浴。   在万瑾澜眼中,她母亲肯定是美人,肤色白皙,面庞润腻,个头娇小,体态玲珑有致,眉头轻蹙时还自有一股风韵。   而万瑾澜就没继承她母亲的面貌,如今她还未及笈,但个头已经和沈卿差不多高了,父亲和兄长都说了,像她这般年纪,往后个头还能再长不少。   和她母亲相比,不光体型不同,便是面庞,和温婉秀丽的沈卿也是有不少不同的。   皮肤依旧挺白,但沈卿的面庞看起来就是那种性情贞静的,而她这双眼尾向上扬的丹凤眼,配上秀挺的鼻梁,呈现出的,是和沈卿完全不同的模样。   若说和沈卿没有丝毫相像,那倒也不是,若说像了她父亲镇国公,那也有点。   但府中祖母因为她这双丹凤眼,在家中所有姐妹中,最是喜欢她。   祖母说,她这张脸和她年轻时有两分相似,和宫中的贵妃姑母,因着这双眼睛,有五分相似。   沐浴过后,穿上了雪白的里衣,坐在铜镜前给身上脸上涂涂抹抹。   丫鬟春桃拿着布巾子给她绞干头发。   “姑娘这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婢子看了就羡慕。”   万瑾澜随手拿起桌前摆着的一小盒头油,“先前的用完了?再给你一盒。”   春桃自幼和她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但她贯来对她是很不错的。   春桃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泛黄的头发,郁闷的说道:“姑娘给婢子这些好东西都是浪费,我这头发,用这些头油,只会越来越黄,还黄的泛亮。”   万瑾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奇了,你和我一起吃了不少胡麻粥,怎得我的头发越来越黑,你的还一如既往的黄。”   万瑾澜一度怀疑春桃可能有胡人血统,西南的集市上,偶有卖胡人奴隶的,他们的头发就有那种黄色的,还长满了络腮胡子,看起来邋遢的很,体味也挺大。   可春桃除了头发黄,面庞倒是没有胡人那样深邃,看起来还是个汉人。   春桃委屈的嘟起了嘴。   她幼时逃难流落到扬州,被夫人买回府中,又带到京都,自幼与姑娘一起长大,吃的用的比平头百姓家的小娘子都好上不少,连胡麻这种稀罕东西姑娘都舍得给她吃,几两银子一盒的头油也舍得给她用,可她的头发还是枯黄枯黄的,活像是没吃过饱饭身体亏空。   别看万瑾澜在沈卿嘴里好像是个不守规矩的,爱穿着男装出门,实际上,她可是一个爱干净又讲究的姑娘家。   身为镇国公府的长房嫡女,她自然是被娇养着长大。   沈卿虽出身商户,但在吃穿用度上,那是一点都不含糊,可讲究的很。   万瑾澜在吃用这点上,绝对和沈卿是亲母女。 第2章 康平县主   万瑾澜身体非常康健,连着骑了几日马,只要晚间能泡个热水,身体的困乏就能解一小半,至于另一半,睡一觉起来后,就又能生龙活虎了。   春桃带着婆子将浴桶搬了出去,又去驿站的厨房端了碗汤回来。   沈卿爱喝那些养人的汤汤水水,便是出门在外,只要有条件,每日都会让身边的婆子熬上一锅。   “小姐,今日的汤来了。”   万瑾澜看了一眼,是炖的酥烂的乌鸡汤,色泽透亮,汤碗还冒着热气。   一看就热,喝了定会出一身汗,她准备放放再喝。   春桃小声说道:“刚才婢子出去,听到夫人那屋隐隐有女子的哭泣声。”   娘在偷偷哭泣?万瑾澜一愣,“可是我母亲出什么事了?”   说着她就要穿好衣裳,却被春桃拦下了。   “小姐不必去,不是夫人,驿馆中来了别人,还与夫人相识,婢子听翠文姑姑说,是康平县主和吴家的人。”   万瑾澜问:“雒邑城吴家?”   她虽离京去了西南两年,但康平县主她还是有印象的。   京中关系错综复杂,要是将姻亲关系连起来,那可是一张了不得的关系网。   万瑾澜不爱掰扯那些弯弯绕绕,但生在镇国公府这样的门第中,从小耳濡目染,接触的便是这些弯弯绕绕。   康平县主出身宗室,其母和她祖母还有些亲缘关系,都出自崔氏来着,不过是两支,关系说远也远了些,说近,也确实比别人家亲近些。   她记性很好,幼时康平县主还抱过她来着。   春桃继续小声说着刚才短短时间内听来的消息。   “康平县主和离了,婢子还在楼下见着了县主的长子,当的上一句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跟班。   春桃就是一个合格的跟班。   她知晓小姐性子跳脱,不喜束缚,也知道小姐在吃用上面很讲究,她更知道主子爱听新鲜出炉的消息,不拘是关于谁的,只要是小姐不知道的,她都爱听。   不光小姐爱听,她春桃也是爱听的。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唉,不,别人和离,她们看热闹,多少是有些不合适的。   当然,此时春桃和万瑾澜也没有嘲笑康平县主的意思,只是纯纯的对她的事比较好奇,并没有其它意思。   第二日晨起后,在房中用过膳食,出了驿馆准备上马车时,万瑾澜可算是见到了春桃口中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吴家公子。   本朝风气尚算开明,男女大防并不过分,女子出门,也并不需要严格的戴上幕篱。   是以,万瑾澜今日穿着女装,也并没有戴上那碍眼又不方便的幕篱,露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沈卿正立在马车边和一个憔悴的中年美妇人说话。   万瑾澜到了跟前,行了一礼,“见过县主。”   康平县主眼圈通红,却还是强颜欢笑的给了她见面礼,一只色泽光滑润腻的白玉手镯。   几人一番寒暄,终于上了马车。   两家车队都往码头而去。   都是回京都的,走水路最快,自然是在一个方向。   今个儿万瑾澜规规矩矩的穿着女装,坐着马车,不过嘴和耳朵可没闲着,从她娘这里听到了康平县主的状况。   说起来这位康平县主,也是可怜。   嫁入吴家二十载,为吴家生儿育女,操持内外,可谓是尽心尽力。   然而几月前,县主发现,她夫君竟然在外头养了一位外室,连那外室的孩子都比她的长子大一岁。   当初县主未嫁过去时,那吴家家中不过有些许薄产,那吴守仁考中三甲的同进士。   进士之间的区分可大了,一甲必入翰林院。   翰林院是何等地方,翰林院学士,被称“法定的内相”,看看那些入内阁的,哪个没在翰林院熬过。   而二甲三甲,若无意外,大多会被下方地方,从小官做起。   这下放的地方就很有讲究了。   吴守仁若不是娶了康平县主,以他当时的状况,没有人脉给他疏通,他也只会下放到一个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小地方。   娶了康平县主就不一样了,有康平县主的母家给他疏通,他被下放到了离京不远的司州雒邑的属县。   二十载过去了,昔日的穷书生如今已经成了雒邑的大官,往来之人皆是权贵,自己也成功的挤上了权贵阶层。   吴守仁能爬那么高,没有康平县主母家的帮助是不可能的。   结果呢,康平县主得到了什么?   她发现了那外室是吴守仁从前娶的妻室,并不是什么外室。   这事搁谁身上不会愤怒?   康平县主出身宗室,身上自有傲气,怎么允许吴守仁欺瞒她糊弄她二十载。   然而,此时的吴守仁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康平县主娘家的帮扶了,还扬言,若是她敢闹,吴烨的前程也会被闹没。   吴烨是康平县主和吴守仁的长子,随了他爹,在读书上颇有天赋,在三年前的乡试中还中了头名,当时年纪小,便未参加来年的春闱,明年春,是要下场的。   康平县主为着自己的儿子,忍了,但她还是和离了。   听完康平县主的事,万瑾澜的心情都没那么好了。   和离了是好,不用再见那闹心的人了,可吴家本该属于县主母子的一切,岂不是便宜了别人。那吴守仁岂不是还能继续过潇洒日子?   万瑾澜唉声叹气的,“娘,县主为什么不选择告发他?”   沈卿叹气道:“告了后,然后呢?”   “吴守仁若是在娶县主之前和离了,便不能定他有妻更娶的事,顶多只是欺瞒了一些状况,告发后名声有瑕,乌纱帽可不会掉。”   “若是他真的是有妻更娶,对于官员来说,处罚比百姓更严格,乌纱帽一定保不住。但吴烨呢?”   万瑾澜张口就道:“县主属于宗室,吴烨便是没有吴家这个倚靠,也能靠科举出人头地。”   沈卿张嘴想反驳,可又觉得自家姑娘说的没什么毛病。   就是太想当然了。   想要走仕途,自然是助力越多越好,某些方面来说,父族和母族都很重要,父族比母族更为重要。   康平县主母家虽是宗室,但如今的实权,还不如吴守仁呢。   县主的选择,沈卿虽能理解,却也觉憋屈。 第3章 水匪   一个时辰后,到了码头。   沿着渭水顺流而下,几日后便能到达京城。   镇国公府的府兵们将马车上的物件全部搬运到了船上。   母女二人这次回来,带的东西可不少。   什么药材、山货、茶叶、当地特色美酒,甚至还有一些玉料原石。   这些东西京城不见得全都没有,但沈卿身为镇国公夫人,此次归京,人情往来少不得要走动一番。   不远的地方,康平县主和吴烨也正在看着家仆装船,观其物件数量,万瑾澜估摸着县主将自己的嫁妆应当都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好,不然还便宜那起子狼心狗肺的。   今个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连风都没有,天空瓦蓝瓦蓝的。   不过在码头上站了些许时候,万瑾澜额上出了一层薄汗,身上的衣裳被晒的热腾腾的。   好在府兵们动作快,待坐进了放着冰块的船舫中,万瑾澜才舒了一口气。   身上的料子再透气再轻薄,也有好几层呢,碰上这么热的天,着实让人遭受不住。   万瑾澜年纪小身体康健,沈卿这个江南女子不过在外奔波了几日,今天就有了些微中暑迹象。   一碗冰镇的绿豆汤下肚,母女二人才又舒坦不少。   对于万瑾澜这种不晕船的人来讲,走水路真是比走陆路舒服多了,立在船上,还能吹吹江风。   天高水阔,河风徐徐,配上新鲜的河虾鱼蟹,简直不要太美。   万瑾澜舒坦的很,沈卿就没那么好过了。   沈卿生了两儿一女,她骨骼小,身子也没那么强健,天气一冷,就容易腿疼,畏寒的很,在三伏天,又容易中暑气。   一连两日,沈卿都是在船舱中躺着。   侍奉在侧时看到沈卿病歪歪没有精气神的模样,万瑾澜也是愁。   康平县主所在的那艘船和她们这艘船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万瑾澜在船上吹风时,还总会看见一身白色锦袍随风猎猎而飞的吴烨。   春桃说他长的一表人才是没错的,但就是瘦了些,风吹袍角临风而起,她总担心一阵风会不会将他吹上天了。   这身板,看着是真弱啊,她一只手都仿佛能将人拎起来。   他那眉头啊,也总是蹙着,仿佛一直在思索什么让他为难又解不开的事。   万瑾澜看了两眼便不感兴趣了。   天天见人皱眉头,也怪影响心情的。   看那红艳艳的火烧云,映在江中,青蓝色的江水都涂上了一层鎏金,壮阔又迷人。   黑暗驱散最后一丝天光,万瑾澜正在给自己母亲揉捏着肩颈和腰部。   沈卿晕船,在船上还吃不下多少膳食,便是躺了两日,也还是病歪歪的,浑身还躺的不舒坦。   女儿贴心,沈卿心中自是极为熨帖。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就歇下吧。”   看女儿额上的汗珠,沈卿拿着手帕擦了擦。   万瑾澜也不嫌热的偎着她,“娘要快点好起来,女儿才能放心。”   沈卿有些无奈,“快及笈的人了,及笈后就能嫁人了,还不稳重些。”   万瑾澜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嫁人有什么好的?   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经营一段陌生的关系。   高门大院内,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便是如镇国公府,看起来风平浪静,内里也有不少龃龉。   如康平县主这般,当初属于低嫁,还不是落得个被人蒙骗二十年的下场,便是想报复,还要顾及孩子。   光是想想就憋屈。   可姑娘家到了年纪都会嫁人,她也不能免俗。   可将来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也还没想过,因为她总觉得嫁人离她还很远。   回到自己的客舱内,正准备上榻,就听到了船外不远处传来的乱哄哄的声音。   她穿上衣裳,出了客舱,到了甲板上。   不远处,一艘船烧了起来,将江面都映红了。   万瑾澜看着,惊呼道:“那艘船上住的是不是康平县主一行人?”   “回姑娘,正是。”   “快调转,回去救人。”   也不知康平县主会不会水,若是为了避火落入水中,又能坚持多久?   “姑娘,您先回船舱内躲躲,有水匪。”府兵的头头老张扬声说道。   万瑾澜定睛一眼,后头万家包的那艘专门用来放货物的船下爬上来不少身手灵活的黑衣人。   先前在驿站之时,护送母女二人从西南回京的差不多有近百护卫。   这世道,也就是看着安稳,官道上都有可能出现山匪的。尤其是西南那一路,山民种族很多,不少行打家劫舍之事的。   那日将所有货物都送上船时,护卫只留下了三十余人。   万瑾澜还想着,离京都都那么近了,也就几日的水路了,渭水以南就是京都,最近的码头离京也就二十余里,天子脚下,还能闹水匪?   沈卿听到动静后也出来了,见到后方景象,眉目紧锁。   水匪人数远比她们想象的要多,但镇国公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各个都是上过战场的兵。   两方人马在后方的船上血拼,还有漏网之鱼上了这艘船,老张和剩下的护卫都相形见绌了,万瑾澜见情况危急,也顾不得沈卿平日的叮嘱了,一拳头快如闪电的砸向了袭来的黑衣人脸上。   黑衣人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弱不禁风的小娘子的一拳,能有多疼?   然而,拳头落下来后,他仰面倒去,只觉得脸都不是自己的了。   春桃大喝一声:“小姐,接着。”   万瑾澜伸手一勾,接来了扔向她的长矛。   她不爱耍这种轻头的武器,对她的大力气来说,这玩意多少有些不合适。   “春桃,护好夫人。”   春桃响亮的应了一声。   沈卿身体虽柔弱,但去过边关,见过血,见过大场面,眼前的场景倒是不至于吓到她。   但自家姑娘!   唉!   还好这是在渭水之上,没有别人见到她这副虎样。   沈卿心里乱糟糟的,看着女儿武器和腿脚并用,挑翻了一个又一个。   沈卿些担心人手不够,瑾澜万一就出什么事了呢?   她又担心,日后回了京,若是再出现什么突发状况,瑾澜会再这么不管不顾的冲上去。   便是将门虎女,也没她这么虎的!   还怎么嫁人呦!   都怪夫君和公爹,教了她这些武夫的东西。 第4章 齐王   沈卿心中极为担忧,脑中想的乱七八糟时,翠文姑姑眼尖的看到江面上的雾霭之中有一艘若隐若现的巨船的影子、不,好像不止一艘。   “夫人,您快看,就是不知道来的是敌是友。”   船慢慢驶近,沈卿眯着眼睛看,只见大船的甲板上,一道青玉色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一身气度,倒是很像一个人。   随着可见度的增高,若隐若现的身影让沈卿确定了来人。   她心中庆幸,还好,应当和水匪不是一伙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万瑾澜已经跃到了后面这艘船上了。   水匪都上了船,各个身手都不俗。   要说真刀真枪的实战经验,万瑾澜还真没有太多。眼前这场面,是她经历过的最大的“战斗”。   在西南时,部族之间发生战乱,他爹根本不会让她一个女儿家上战场。   至于她为什么有这一身功夫,还是因镇国公府祖传的“巨力”血脉。   她幼时便有一身怪力,祖父见她个头小小的便能轻而易举的举起一块三十斤的石头,可谓是万分震惊。   镇国公府这一辈中,也就她大哥万慕行和她有一身怪力。   祖父想着,练一个娃也是练,两个也是练,于是她小小的就学会了打拳。   但女娃和男娃练武,强度上肯定还是有区别的,她自己虽然也乐意,尚算勤奋,但还是打不过她大哥,应该说还差的远。   和一般的文弱书生相比,她自信能占领绝对的上风。   便是和这些身手灵敏出手狠辣的水匪相比,因着她一身怪力,加上身姿敏捷,也还能游刃有余。   因为练武,她身体从小就好,壮的跟小牛犊子一一样,这两年长抽条了,个也高了不少,倒是没像母亲沈卿担心的那样,没个女儿家的样子。   “救命,救命”   江水之中,吴烨正在水中沉浮,脸上黑乎乎的一团,她辨了片刻才将辨出来,人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万瑾澜左右张望一圈,从甲板上捡起一条麻绳,捡起一块木板绑在了那头,随即丢向水中。   “吴公子,接好了。”   此时在水中的吴烨都快被水呛过去了,眼睛被火熏的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一直在流泪,凭着求生的本能借助着余光抓住了沾着斑驳血迹的木板。   此时两个黑衣男子提着剑向万瑾澜袭来,万瑾澜脚蹬船沿,一脚将一人踹飞,随即和另一个黑衣男子打了起来。   水中的吴烨就惨了,万瑾澜在船上动来动去,绳子自然也被她拉来拽去,抓着木板的吴烨有时会突然被拽着前进,被吓得是心惊胆战。   好在他也不傻,到了船跟前时,便抓着船底的支点。   不过此时,他还没忘记自己亲生母亲康平县主。   “万姑娘,我母亲被贼子所伤,掉入河中了。”   现下也不知道被水流冲到哪去了。   吴烨先前见母亲中了一刀落河后心急如焚,想也不想的就跳了下去,到了水中后,才反应过来,他根本不会泅水,还差点把自己也交代出去。   万瑾澜环顾了周遭一圈,康平县主所坐的那艘船火势正大,离这边也还有些距离,周遭的水中,有不少人在其中,或扑腾,或快沉了下去。   这边两艘船上,也乱糟糟的,喊打喊杀声,兵刃交戈声。   要想快点找到康平县主,还真的没那么容易。   “澜娘”   沈卿焦急的声音她很容易就捕捉到了,她转头看向沈卿,才发现脚下这艘船离沈卿越来越远。   显然这是水匪的手笔。   暮霭沉沉,水上雾气浓重,一艘大船出现后,又出现了四艘稍小些的官船,将这艘船包围了个彻底,训练有素的水军上了船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混战。   水匪见逃出无门,纷纷弃船跳水而逃。   水军们也呼呼啦啦的下了水。   一身青色锦袍的萧沣卓然的立在船上,看到了不远处水中正费劲扒拉着一个女子的万瑾澜。   他侧头对手下说:“找一根绳来,再拿来一个小杌子。”   待侍卫将东西都拿来后,萧沣将小杌子绑在了绳子那头,随即用力抛了出去。   小杌子砸在水中,就离万瑾澜不远,溅了她一脸水。   她抬眸,和萧沣温和中带着淡漠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现在也不是计较被溅一脸水的时候,况且人家也是好心救她。康平县主都气若游丝了,当即她抓住了绳子的一端,被带着到了大船边。   另一边的大船下,还扒拉着船边的吴烨见到这一幕是一脸懵。   他该不该说一句,大船上这位大人和万姑娘真是心有灵犀?办事情都一样一样的。   看到自己母亲被找了回来,不会泅水的吴烨恨不得插上一根翅膀飞过去看康平县主怎么样了。   萧沣带来的水军去追水匪了,大船之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万瑾澜拖着康平县主上了船后,见没什么人,才放下心来。   萧沣本就是个知礼的人,还不知从哪给她变出来两条披风,一上了船,她就将自己和康平县主裹上了。   “多谢王爷,不知船上有没有医师,县主她受了伤,又落了水,需要赶紧医治。”   万瑾澜虽去了西南两年,但对这位尽显青隽威仪的齐王萧沣还是印象深刻的。   萧沣没想到,眼前这位稚气未脱的年轻小娘子竟然识得他。   他微微挑眉,细细打量片刻,眼神克制有礼的只在脖颈之上,吐出的声音如金石击玉,话尾带着些微的不确定。   “万家瑾澜?”   听他念出自己的名字万瑾澜竟然有几分受宠若惊。   “王爷好眼力,是我。”   萧沣微微颔首,“船上有医师,我着人带你去。”   万瑾澜的亲姑母是宫中贵妃,贵妃所出的安阳公主和她关系甚好。   她从前也出入过宫廷,和齐王萧沣自是见过的,不过也没说过几句话,毕竟差着辈分和岁数。   今日出事出的莫名,这波水匪着实是胆大包天。   这段水域,距离京城也就一日的功夫。   京城在关中平原,据她所知,渭水之上便有三座大桥,渭水两岸还有水军守着,水匪是脑袋不好使才在这片水域上做杀人越货的买卖吧? 第5章 公府   水匪的脑袋好不好使万瑾澜已经无暇他顾。   此时沐浴过后将自己裹的紧紧的万瑾澜正在被沈卿训斥。   “娘,我这不是没事么,气大伤身,你再继续生气,我还心疼呢。”   万瑾澜还试图用平常那一套将母亲哄好,然而沈卿今日是真的想教训她,脸一直绷的紧紧的。   “你以为你会些三角猫的功夫便能次次全身而退?”   万瑾澜心中反驳,就算她确实不如她大兄,但一个人打三五个三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今天她不就全身而退了吗?   除了身上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看起来可怖,实际上也就那样,都没伤到要害呢。   “娘,我错了,我在也不敢了,以后一定听话。”她抓着沈卿的袖子撒着娇。   沈卿见她看似态度诚恳的认错,眼中都是不以为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姑娘家没个姑娘家的样子,今夜闹水匪,她都敢悍了吧唧的往前冲,要是真出了事,可怎么办?   便是除暴安良,也用不着她一个姑娘家上!   “夫人,齐王来了,要询问水匪之事。”   沈卿呼出一口郁气,平整了呼吸,瞥了万瑾澜一眼,没说话便出去了。   万瑾澜这才觉得糟糕,娘好像真的生气了。   春逃端着热汤药碗进了客舱,“小姐喝下赶紧歇下,婢子再给您推些药油,明日肯定不会有什么大碍。”   万瑾澜对自己的身子有数,便是不喝,明日照样生龙活虎,不过此时她还是安安分分的喝下了,毕竟她娘肯定会过问的。   船上的主人是沈卿和万瑾澜母女二人,齐王查水匪之事,便没有派手下人前来,而是亲自来了,也并未进客舱,而是直接在甲板上。   沈卿先是对着萧沣道了谢,后又询问了康平县主的情况,待得知康平县主起了高烧,眉头便皱了起来。   待问询完所有情况,萧沣道:“水匪之事事关重大,待明日归京,本王还会着人去问府上二小姐。”   沈卿通情达理的点头。   交谈完毕,萧沣也没得到什么特别有用的消息。   两船并驾齐驱,中间搭了条木板,江水涛涛,萧沣一身青衣淡定从容的从木板上回到了另一艘船上。   江惑禀报道:“主子,您去那边时,康平县主醒了,她说,那水匪是冲着她去的,她怀疑是吴守仁买通了水匪。”   听闻这消息,萧沣人都顿住了。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渭水之上,那是因为半月之前,在渭水上丢了一批官银,有五十万两之巨。   皇帝震怒,将找回官银揪出罪魁祸首的差事交给了他。   渭水之上,及渭水两岸的地区,他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在追查,有了些眉目,锁定了这片区域。   今个刚到此处,便看到水上起了火。   他本以为是抢劫官银的那批人。   可康平县主为何说是吴守仁?   难不成吴守仁与抢劫官银的那些人有什么来往不成?   此案越查,越是扑朔迷离,他越觉得其中参与之人牵连甚广。   翌日过了午时,船停在了离京都仅有二十里地的码头上。   镇国公府自是有人来接,万瑾澜老老实实的跟在沈卿身侧。   临江郡王府也有派人来接康平县主母子二人。   康平县主高烧已退,倒是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人还虚弱的紧,此次受伤后落水,难免元气大伤,需得好生养些时日。   时隔两年,再次看到镇国公府的朱红大门、门口立着的石狮子,万瑾澜是倍感亲切。   虽说在西南,府中有父亲母亲和大兄,但在京城的公府中,有祖父祖母,还有三兄和其他房的兄弟姐妹。   第一任镇国公是跟随太祖打天下的,是以功成后论功行赏之时,太祖便赏了一座前朝的王府宅院。   宅院占地极广,刚赏之时,里头虽有几分落魄,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修修改改,如今看起来是又气派又有底蕴。   不过万瑾澜的太祖父不傻,都说功高盖主,当年他父亲那是凭着军功得的宅子,如今镇国公府已然成了大魏数一数二的将门世家,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些。   王府规制的宅子,他们公府一直住着,怎么会不惹眼。   是以在太祖父那辈,分了家,这诺大一个宅院便一分为二,又修修整整,成了两个一大一小的院落。   小的那个,修整扩充后,也是个五进的大宅子,分给了万瑾澜太祖父的嫡弟那一脉住。   如今挂着镇国公府牌匾的,则是由太祖父这一支嫡脉住着。   公府各处建筑都尽显匠心,山石草木与各处宅院相结合,虽没有扬州园林的秀美,却大气华美,既有武将世家的粗犷,又有百年世家的底蕴。   万知景知晓今个母亲和妹妹回来,恰好今日国子监休沐,一早便在门口等着了。   走在廊下,和万瑾澜说话,嘴都没闲过。   “祖父大寿,父亲怎么不和母亲妹妹一起回来?”   万知景鼻子动了动,“妹妹你身上怎么一股子药味?”   沈卿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万瑾澜,没好气的说道:“你妹妹威风着呢,昨夜里闹了水匪,她倒是好,不躲起来还提着拳头就上了。”   万知景“啊”了一声,随即说道:“前阵子水上丢了一批官银,闹的沸沸扬扬,渭水之上应日日都有水军巡视,怎得还有水匪?”   “妹妹可受伤了?要紧不?”   万知景话多,万瑾澜却不嫌烦,反而还有几分享受。   大兄稳重,虽也疼爱她,但不似三兄这般,能和她说到一起玩到一起去。   “我无事,你看我行动自如,身上自是没有一点伤,兄长不用担心。”   万知景赞到:“妹妹就是厉害。”   沈卿冷哼一声,兄妹俩同时讪讪。   走过月洞门,便到了老公爷和老夫人的院子。   锦春堂中,二婶、三婶都在,还有两房的孩子。   大房二房三房都是老夫人嫡出的,老公爷就没纳妾,也没有庶子庶女,就老夫人生了三儿一女,女儿是宫中的贵妃。   可以说老夫人是极有福气的,京中羡慕她的夫人不知凡几。 第6章 梦好阁   扬州城,梦好阁中。   旖旎的红纱床帐之中,一个面色娇嫩的女子紧闭着双眼,满头冷汗,口中呓语着什么,半晌后,她挣扎着坐起了身。   夜里灯红不歇丝竹乐声连绵不绝的梦好阁此时是每日最安静的时候,阁中的姑娘们忙活到后半夜才都歇下。   万秋雨大口的喘着气,平复后神色沧桑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莫生又有些熟悉。   “烟柳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一个面上有胎记的小丫头将万秋雨扶起,又宽慰道:“姑娘可别再和红妈妈置气,她一心想把姑娘打造成头牌,都是为了你好。”   “日后名声有了,不管是你自个攒够银子给自己赎身,还是嫁到哪个官员或富商府上,都是好去处。”   “姑娘的前途一片光明,不像我这种姿色的,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命。”   小丫头从小在梦好阁中,见惯了阁中头牌和当红的姑娘们过着怎么样挥金如土的日子。   像她这种从小生在梦好阁中的,是天然的贱籍,没有别的去处,因面目有瑕,只能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   像烟柳姑娘这样,长的娇娇怯怯,肤色嫩白,身段一流的,她便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当然,如果可以脱离贱籍,她才不会羡慕烟柳姑娘呢。   万秋雨再次听到“烟柳”的称呼,恍如隔世。   她看着眼前的一切,身体虚弱的下了榻,拿起桌上的铜镜,看着镜中豆蔻之龄的女子,瞳孔牟然放大。   她使劲掐了掐胳膊上的肉,疼,但眼前的景象却没有消失,难不成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可她死前的景象历历在目,太后赐了她毒酒,宫人强迫她喝了下去,她足足疼了半个时辰。   五脏都绞在一起的感觉,现在仿佛还没消失。   眼前的丫头她依稀记得是叫小杏来着。   “小杏,如今是哪一年?”   小杏怔愣住,莫非烟柳姑娘烧糊涂了不成。   “今年是建安十八年,今日是七月二十。”   万秋雨秀美紧锁,头疼欲裂,挥手道:“你先出去,我再躺会儿。”   小杏“哦”了一声嘟着嘴出了门。   万秋雨坐在窗前,看着梦好阁中她的“闺房”,亿起往日的一幕幕,悲喜交加之下,以手捂脸,无声的痛哭着。   如今她还在梦好阁中,没被红妈妈拍卖,没有成为扬州第一青楼梦好阁的花魁,没有进入年愈六十的官老爷府邸做小妾,更没有辗转进宫成为万皇后的固宠工具。   被拐多年,其中辛酸只有她自己知晓。   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还能做回清清白白的公府小姐,并且为自己搏一把前程,将从前视她为提线木偶的嫡姐和公府踩在脚下。   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便要凭借着多活一世的经历让自己立身高处,再不被人所欺。   她依稀记起在梦好阁中发生的事。   红妈妈觉得她被调教的差不多了,便想着将她的名声打出去,初次好卖个好价钱。   红妈妈连将她的第一次卖给谁都想好了。   是一个年纪可当她祖父的官老爷。   这她怎么能愿意。   是以这些日子她并不配合。红妈妈为了让她老实,便想办法的磋磨她,让她屈服。   连着浆洗了几日的衣裳,每日还吃不饱饭,她这“娇养”的身子可算是承受不住了。   她虽被卖入梦好阁,但她从小就是美人坯子,红妈妈对她的“教养”也是十分上心的。   她过的日子,和小杏之流算是天差地别。   但她本是公府正儿八经的小姐,凭什么要遭受这些!   她记得,今年冬,永昌伯府沈老爷的寿辰,镇国公夫人和她那好妹妹也是会去的。   距今还有约半年,她得想法子打消红妈妈的想法,并且保住自己的名声,干干净净的回公府做正儿八经的公府小姐。   镇国公府,锦春堂中的热闹散场。   万瑾澜回了阔别许久的宜兰院,将从西南带回来的东西归置在房中。   半下午,她又被老公爷叫去了公府中的演武场上。   万瑾澜知晓,祖父这是又手痒了。   到了演武场,便见到祖父正挥着一柄湛金长刀虎虎生风。   年逾六旬,步伐却依旧稳而有力,眼睛晶亮有神。   万瑾澜老老实实坐在阴凉处看着祖父比划,等结束后,狗腿的鼓起了掌。   “好!祖父英姿不减当年!”   老国公轻哼一声。   他叫孙女过来,是陪他比划的,不是看他表演的!   这丫头,怎么还没以前上道了。   万瑾澜哪会看不懂祖父的表情。   “天气这么热,稍微动弹一下便是一身汗,昨夜里才遇了一波水匪,母亲说我莽撞,拘着我呢,最近可不能再动这些兵器了。”   她稍稍解释了下。   他了解祖父,不过是卸甲在家寂寞的慌,家中小辈走科举路的不拿兵器,拿兵器的在西南,可不没人陪他练练?   她如此说,祖父也并不会觉得她母亲多事。   她祖母出身文臣世家,除了她母亲出身商户,二婶三婶没有一个出身将门。   她一个女娃,天生巨力,祖父教她习武,祖母并不是全然支持。   祖母常说,女子就该温婉贤淑,也要读些书,才能明事理,有眼界,嫁到别人家才能方方面面都周到。对于武将该学的本领,自有府中男丁继承,她一个女娃,就该有女娃的样子。   她母亲身为儿媳,自然是听祖母话的。   万瑾澜听她母亲说过,祖母为什么对她练武不乐见其成。   祖母年轻时嫁入国公府,国公府的底蕴比起其它世家大族,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公府虽有军功,但并不受其它底蕴深厚的勋贵待见,背地里骂万家人无脑莽夫的可不少。   是以这么多年来,祖母对府中儿孙的教导,那是不曾放松过。   未去西南前,她在府中也是规规矩矩的,练武的时间都还是有数的,如今回来了,在西南的好日子也结束喽。   这么多年下来,祖父哪里会不知晓自己老妻是如何教导儿孙、约束儿媳和孙女的,是以心中并未有别的情绪。 第7章 婚事   老公爷万盛心情低落,自他卸甲以来,身上的爵位传给了嫡长子,有实权的官职也卸任了,如今在朝中挂着虚职,人是清闲了,但也着实是无聊的很。   如今府中连个能和他动手的人都没有,这一天天的真是寂寞如长夜。   “你说昨夜遇到了水匪?”   万瑾澜点点头,随即绘声绘色的讲起了昨夜的事。   老公爷虽然不用上朝,算是“闲赋在家”了,但对朝中一些事情还是门清的。   看孙女说起话来眉眼飞扬的样子,先前有些低落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公爷,三皇子来了,还有齐王殿下的人,想询问小姐关于昨夜的事。”   万瑾澜对祖父行了一礼,“祖父,我去去就来。”   万盛点点头。   萧明环到演武场时,没见着万瑾澜,心中还有些诧异,她不是该在此处吗?   万盛装作没看到他的目光,问道:“今个儿怎么来了?”   萧明环恭敬又不失亲近的笑说:“听闻舅母和澜表妹回来了,便送来些河鲜,我记得二表妹爱吃螃蟹,西南吃到河鲜不易,二表妹应当是想的很。”   “你有心了。”   万盛的脸上露出些微客套的笑意,让萧明环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外祖父在练武,不若我陪您练一会?”   万盛摇摇头,抹了抹额上的汗,“不了,年纪大了,挥一会长刀便受不住了。”   萧明环奉承道:“外祖说的哪里话,您戎马半生,如今身体依旧硬朗,便是再上战场,也能继续立下赫赫战功,像我这样的,拍马也不及的。”   万盛听到这话,想掏耳朵。   孙女和便宜外孙拍马屁,孙女随便说一句,他都觉得比便宜外孙拍的好。   也算这便宜外孙有自知之明,就他这样的,他孙女一个挑十个。   从前没人和他练练,便宜外孙自荐,两人只对战了一把,他就探清楚了他有几斤几两,便宜外孙完全就是个绣花枕头。对战时,他还得顾忌着,万一失手了,将人打出个好歹。   算了吧算了吧。   龙子凤孙他又打不起。   那头万瑾澜和齐王的手下说完昨夜的状况,便回了宜兰院,换了身衣裙,去看自己亲娘。   沈卿的身子骨是真的弱,午膳都没去前头用。   母女二人说着话,时间便从指缝中溜过去了。   快到晚间用膳时,沈卿还是起身换了套衣裳,和万瑾澜一道去了一大家子用膳的厅堂。   镇国公和万瑾澜的大兄万慕行还有二叔万峰虽在西南,但今日大小也该用顿团圆饭,是以沈卿身子骨不舒坦,也还是撑着出来了。   况且,老夫人从前就对沈卿出身商户这点不满,这么多年下来,婆媳二人关系虽然缓和不少,但沈卿还是不想让老夫人觉得她是个柔弱的只会扫兴的人。   用膳的厅堂很大,用绘着花鸟鱼虫的紫檀木架子屏风给分隔成了两部分。   女眷坐里间,外头坐着男子。   两边说话,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今个萧明环也在,是以用膳时,并没有人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本来从前用膳就没人说话,今日更是格外的寂静。   京城有八水环绕,是以河鲜这些东西倒是不算稀罕,寻常就能吃的着,万瑾澜爱吃蟹黄,今个儿桌上的螃蟹,个头是不小,但蟹黄并不饱满,口感马马虎虎。   用过膳后,萧明环以要请教老公爷朝事为由进了老公爷的书房。   沈卿则被老夫人叫着逛起了园子。   “母亲是有话说?”   沈卿扶着老夫人,在花草繁盛的园中消着食。   “裴家姑娘再有不到一年,守孝就结束了,大郎也能成婚了。”   裴家姑娘和万慕行定有婚约,不巧的是,两年前裴芷衡的父亲突发心疾去了,这才又拖了三年。   “知景也不小了,到了相看的时候,他总说着先立业再成家,我看他还是小孩心性。”   老夫人说起万知景虽然有些嫌弃他不着调,但心里还是满意的。   沈氏出身商户,与公府的门第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当初她本是万万不同意的。   可那沈老爷是个有魄力又会钻研的,当初西北之地遭了旱灾,是沈老爷带头给朝廷捐了百万两银子,朝廷以示恩赏,赐了沈老爷永昌伯的爵位。   这爵位好似是用银子买的,但像沈家这样的商户,大魏朝也罕有。   沈家一跃有了爵位,大儿子又坚持要娶沈氏为妻,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对沈氏的不满,可不会因她进门成了儿媳而消失。   但沈氏出身江南,性子本就温婉柔顺,经她调教过后,也算担的起事,便是她要求给大儿子纳妾,她也没有做出拈酸吃醋上不得台面的事,又接连诞下二子一女,万慕行为人稳重,万知景在读书上有些天赋,沈氏也算会教导孩子,慢慢的,这些年下来,老夫人对沈氏才算满意。   “知景的婚事,倒也不急,明年春闱下场后,再说也不迟。”   老夫人拍了拍沈卿的手背。   “澜娘还有两个多月便及笈了。”   沈卿说道:“母亲要是有看好的人家,定然是不差的。”   沈卿确实是如此想的,二房的大姑娘,嫁的人家就不差,虽不是多有权势,但胜在清贵,男方家中还有四十无子才能纳妾的规矩。   沈卿也希望,老夫人给澜娘也能定个那样的。以公府的门第,她的女儿嫁到哪都不会吃亏。   听沈卿如此说,老夫人心中熨帖,觉得大儿媳一如既往的知情识趣。   “圣上将三皇子记到贵妃名下,便表明了对贵妃和对我们公府的看重。”   老夫人虽没将话挑明,沈卿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她不同意啊!   皇子妃虽然高高再上,但哪有不纳妾只守着一人过日子的皇子。她的女儿,哪受的了这种委屈。   这些年宫中皇后和陈淑妃势如水火,连带着承恩公府王家和陈家都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三皇子虽被记在了贵妃名下,但这几年,万家着实也没和三皇子特别亲近,也没掺和到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事情中去。   婆母突然有这念头,是想做什么? 第8章 有蛇   沈卿自从和老夫人在花园一游后,整日里便心事重重的,万瑾澜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每日陪她说话逗趣。   她回京后只歇息了一日,每日便和府中的姑娘们一道进学。   按照规矩,她及笈之后就不用每日按部就班的再学这些了。   府上请的都是女夫子,教的是能悦耳明目、修身养性的琴棋书画以及茶艺。   她倒是盼着,赶紧及笈,结束这种日子。   小半月之后,临江郡王府上送来了谢礼。   万瑾澜在老夫人那,还收到了一副贵重的赤金红宝石的头面,还说是康平县主特意专门送给她的。   虽然得了谢礼,但老夫人还是因水匪事件对她进行了说教,让她以后少出头,循规蹈矩些。   万瑾澜能怎样,自然是好声好气的答应并态度诚恳的认错啊。   老夫人虽然将人训戒了一番,但对万瑾澜,也是疼爱的,又从红木匣子中拿出一对极品的羊脂玉手镯。   万瑾澜美滋滋,要是三房的万瑾玉知晓她私下里从祖母这得了一对极品的羊脂玉手镯,可不得嫉妒的红了眼睛。   万瑾澜笑眯眯的说道:“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要是瑾玉妹妹看到了,可要闹祖母了。”   万瑾玉也就比她小了几日,便要一直叫她姐姐,光是想想这点,她就美的慌。   一旁安静坐着喝茶的沈卿看着这幕,心内叹了一口气。   她无法理解老夫人的疼爱。   同为女子,婆母应当和她一样,不希望自己的夫君纳妾。   老公爷不曾纳妾,婆母过的什么日子她都看在眼里。可婆母当年却非要给她夫君张罗妾室,又是什么道理?   她不忍能怎么办?   索性夫君即便纳了妾,也从没做出过宠妾灭妻的事,对她一如既往,但她知道,纳妾前,纳妾后是不一样的,至少她的心境是不一样的。   婆母明明给大姑娘找了个好人家,为什么对疼爱多年的瑾澜这般?   公府已经够富贵了,何必掺和进那些事?   若只是老夫人一厢情愿倒也还好,若是公爹也是这种想法,沈卿光是想想,头就大了。   这些日子沈卿心情郁郁,她无法反抗婆婆的决定,便将希望都寄托在了镇国公的身上。   老公爷的六十整寿,身为人子的镇国公,自是要回来,不过也要上折子经过皇帝允许,是以她们母女二人才会提前回来。   老国公寿辰那日,镇国公府宾客盈门,住在隔壁的万家人都来了人。   万瑾澜今日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她肤色白皙,穿什么颜色的衣衫都鲜妍俏丽,头上那根坠着淡粉色珍珠的步摇也异常显目。   这种成色的珍珠可不易得,还是从前贵妃姑母赏了她一小盒,母亲拿去做了首饰。   万瑾澜和万瑾玉走在一处,特意把带着羊脂玉手镯的手臂凑到她面前,“你看,这可是祖母送给我的压箱底的好东西。”   你没有吧,嘻嘻!   万瑾玉哼笑一声,睨她一眼,“你好好看看,我耳上这是什么。”   一对浅绿色的猫眼石耳坠坠在万瑾玉白皙的耳朵上,正因为万瑾玉的动弹而轻轻晃动着。日光落在上头,闪着晶莹璀璨的光,如水波般荡漾着,晃着了万瑾澜的双眼。   万瑾澜轻咳一声,“瑾玉妹妹,学的规矩都去哪了,再提醒你一遍,该叫我一声姐姐。”   话落,万瑾玉就跟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毛来。   须臾后,她笑着踮起脚在万瑾澜耳边小声,说道:“妹妹要恭喜姐姐,及笈后很快就会定下亲事。”   万瑾澜有些诧异,定亲是必然的啊,只是祖母定的是哪家啊?人什么样啊?   “你知道是谁?”她难免好奇。   要是万瑾玉知道,她可就得生气了,凭什么她快定亲了,她本人竟然不知道。   万瑾玉哪知道是谁,不过是想用定亲的话头闹万瑾澜一个大红脸。   可这万瑾澜就是个不知羞的啊,竟然还问她是谁。   “回去问你母亲,我只是从我母亲那听到了三言两语。”   二人说着,带着丫头去了接待女眷的大院落。   男客和女客自是分开的,不过中间也就隔了一座小桥,隔着柳树和莲池,仔细张望,能看到对面的情况。   万知景应安阳公主的要求,去喊妹妹,转个弯走到廊庑下,便听到身后有人喊救命。   他心中一惊,回头一看,便见一个穿着桃粉色衣衫的陌生女子正在水池中扑腾。   这边是后院的小花园,不是前院待客的莲池那边,怎么会有客人闯入?   不过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左右张望,没找到趁手的长棍子,也没有一个小厮从这经过,这可怎么办?   “救命啊救命啊”   唐秀宁拼命扑腾,也没见万知景跳下来救她。   她费劲扒拉的跟着进来,不就是想趁机赖上他?可她真的快呛死了,万知景还傻不愣登的站在边上。   实在不行,她只能湿答答的自己上去然后见机行事了。   不远处的万瑾澜和万瑾玉听到喊声,对视一眼,忙带着丫头过来。   过来就见万知景正蹲下身来准备救在水中扑腾那姑娘。   万瑾澜大喝一声:“兄长起开,我来救。”   她可不想突然不清不楚的多一个嫂子。   万知景不傻,可人命关天,他总不能真让这位姑娘在池中淹死了。   现下两位妹妹来了,万知景松了一口气,麻溜的起开了,连话都不多说,只道:“那我先走了,就当我没来过,两位妹妹善后吧。”   唐秀宁不可置信,这位公子怎么回事?   一个不留神,唐秀宁呛了一口水,然后她赶忙游动起来,让身体达到平衡。   一旁的万瑾澜看到这姑娘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停下了脚步。   “姑娘既然会泅水,便自己上来吧。”   万瑾玉回头看万瑾澜,见她信誓旦旦,转头看着唐秀宁时便有些怀疑。   唐秀宁身形一僵,又呛了一口水,咳嗽后说:“万姑娘说什么呢,我快不行了,两位姑娘行行好,求求你们快把我救上去吧。”   万瑾澜嗓音凉凉:“这池子里养的有长鱼,还有蛇,啊呀,你背后那是什么?”她夸张的指着。   唐秀宁吓得脸一白,拼命的游动起来,呲溜的就上了岸。   万瑾玉:“…”! 第9章 女子艰难   唐秀宁飞快的上了岸,心有余悸的回头看向池中,也没看到一条游动的长鱼和蛇之类的东西,倒是池中的睡莲让她扑腾的凋零在水面。   她心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是看穿了她的意图,故意的。   万瑾玉目瞪口呆,万瑾澜对春桃说:“将人带去客房,给这位姑娘换洗拾整一二。”   随即她又看向唐秀宁:“不知姑娘是哪家的?你出来也许久了,我去通知你家长辈,好让你家长辈不必担心。”   唐秀宁此时才觉得后怕,她双眼通红,噗通给万瑾澜和万瑾玉跪了下去。   “求两位姑娘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继母要将我嫁给一个有腿疾又丧了妻的武夫,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呜呜呜”   万瑾澜给了春桃一个眼神,春桃立刻上前将唐秀宁扶起来。   此地虽离前院那边有些距离,但也不保证没有别人经过,唐秀宁在此地哭,肯定会引来别人。   万瑾玉挥挥手,让自己的婢女去找她母亲来。   今日的寿宴是二伯母和她母亲一手操办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母亲难免会在祖母那吃挂落。   从前大伯母也掌过府中中馈,自从大伯母去了西南后,府中中馈便由二伯母和她母亲轮流来掌,这次大伯母回来,二伯母和她母亲都不想放权,且大伯母最近也正巧身体不舒坦,是以这次寿宴,大伯母便没有插手。   唐秀宁在客院的房间里哭个不停,万瑾澜都恼了。   别人家的好日子,她哭个不停,不是诚心来找晦气的?   “姑娘你若再哭,我定会大张旗鼓将你府中长辈找来!”   什么人啊,算计人不成,事后反倒自己哭个不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唐秀宁哭到打嗝,更是悲从心中来。   她真的好惨啊,自从府中她父亲有了继室,她就没过过舒坦日子,亲事还被继母拿捏在手中,她本分多年,却还是逃不过继母的毒手。   继母真是好狠的心啊,将她硬生生的拖成了十八岁的老姑娘,然后给她找了一个丧了妻腿又有些跛的武夫做续弦,那男子如今都三十了,是个低阶武将,一介粗鲁的武夫啊!   但凡他不是个武夫,脚不跛,还没丧妻,亦或是没娶过妻,她都有可能就认命了的啊!可可可,那武夫他全占了啊!   他还听闻那武夫是个打娘子的。   “呜呜呜,我的命好苦啊”   万瑾澜听着她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哭,大概也听明白了她今日为什么铤而走险。   “你和那武将亲事定下了?”   唐秀宁哭声更大了,“是啊。”   万瑾澜的脸都黑了。   若是唐秀宁今天的如意算盘真的成功了,那她兄长岂不是还要背一个抢人妻的罪名?未婚妻那也是妻啊!   “这位姑娘,你觉得你的行为合适吗?”   唐秀宁呜咽着,泪眼朦胧的说道:“我知道错了,只求你们今天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认命了,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要是今日的事让她那继母知道,指不定回府后会如何治她。至于她父亲,但凡在乎她,都不会同意继母给他定下的亲事。   顾氏来的很快,路上万瑾玉的婢女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   顾氏心面色阴沉,这事若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她和林氏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也是她们今天大意了,没将各个通向里院的门派婆子守着。   这事当然不能闹大,顾氏想悄悄解决此事。   于是,进了客房,她好生用言语将唐秀宁敲打了一番,警告她别想用落水这事翻出什么花样来。   唐秀宁抽抽噎噎,头缩的跟鹌鹑似的,不过顾氏话中的意思也正合她意。   顾氏离去后,唐秀宁擦洗好,又重新梳好了发髻,穿上了不怎么合身的衣裳。   她再次道歉,态度倒是有几分诚恳。   万瑾澜心中对她是不满,可也不想让自己兄长的名字和她挂在一起传的沸沸扬扬,再惹出别的事端。   可提起这位唐姑娘的婚事,她心中难免有几分同情。   唐姑娘不过十八,却要嫁给三十的死了妻子还有腿疾的男子做续弦。   她难免又想起了康平县主,身为宗室女,下嫁进了家中只有些许薄产的吴守仁,还落得个被欺骗二十年的下场。   前几日临江郡王还在朝中参了吴守仁,且康平县主还进宫告了吴守仁一状,说他买凶杀人。   二十年的夫妻,和离之后闹到了穷图匕见的场面。   她们从小学习三从四德,到了年纪就定下人家,再嫁出去,此后,夫家的家才是她们的家,便是和离,回了娘家,娘家大部分还会选择将人再嫁出去,长时间住在娘家,又不再嫁的,很少很少。便是立女户,也是有着苛刻条件的。如康平县主这样有宗室背景的,和离后的日子没那么难,但普通人,谈何容易。   万瑾澜就觉得女子是真的挺不容易的。   便是她母亲和父亲,看起来恩爱,实则她也在幼时见过母亲黯然伤神独自哭泣的模样。   父亲对母亲再体贴,母亲也会因为他去了妾室的房中而难过。   祖母对母亲的为难,二婶三婶明里暗里抱团对母亲的挤兑,幼时她不懂,只知道母亲有时很难过,她只能抱着母亲安静的陪着她。   现在长大了,忆起往昔种种,她才发现,她母亲,是真的不容易。   女子都是不容易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不容易。   万瑾澜小小年纪惆怅叹气。   安阳公主塞了她一口云片糕,“想什么呢?先前发生了什么你也不说,不过两年不见,瑾澜你都变的没意思了。”   安阳公主是万贵妃所出,她也生着一双丹凤眼,和万瑾澜坐在一起,倒是很像一对亲生姐妹。   万瑾澜斯文的将云片糕咽下,小声在安阳耳边故意说道:“我在想,你将来会嫁给谁。”   安阳眼睛都瞪圆了,被闹了个大红脸。   “你你你,吃错东西了?没事说本公主的婚事做什么?”   接着安阳得意的说道:“我不知道我将来会嫁给谁,但我知道你。”   她声音更是压低了几分,“我听母妃和外祖母提过你和三哥的婚事。”   万瑾澜:很好,果然不出我的意料! 第10章 祝寿   安阳公主口中的三哥,自然是贵妃娘娘的半路养子三皇子萧明环。   万瑾澜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母亲,最近情绪不高,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   安阳见万瑾澜眉头微皱,小声说:“别愁别愁,母妃只是和外祖母提了一嘴,还不一定呢。”   万瑾澜心中却不乐观,贵妃姑母都和祖母提了,显然是已经想好了。   “不过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在安阳公主看来,三哥也还可以的啊,文武双全,俊美英挺,如今他的王府也只有两个侍妾,还是在宫中时皇后赐下给他通晓人事的宫女,和姬妾十余人的大皇兄顺王比起来,简直不要太洁身自好了。   安阳转了转眼睛,莫非瑾澜妹妹是连那两个宫女都嫌弃?   “若说真正的洁身自好,三哥是肯定比不上齐王叔的。”   万瑾澜没听清她在嘀咕什么,“你说的什么?”   安阳压低声音说:“我说,三哥和齐王叔相比,是称不上洁身自好啦,当年皇祖母有给王叔安排宫女,不过都被他送了回去,连王府都没进去。这么多年,齐王叔府上都没有一个姬妾,连伺候的都是小厮和上了年纪的嬷嬷。”   齐王叔不近女色,至今未曾娶妻,皇祖母可头疼的很。   万瑾澜听后只有一个想法,齐王莫非有什么隐疾?亦或是有龙阳之好?   安阳说起齐王叔,就又想起几月之前皇后娘家的侄女闹出的笑话,随即兴致勃勃的和万瑾澜说了起来。   “端午那日,晚上宫中设宴,王明慧故意在齐王经过太液池时落水,结果齐王叔无动于衷,毫不怜香惜玉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提起此事,安阳公主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至于刚见识过唐秀宁的万瑾澜心中就有些微妙了。   离京两年,她都落伍了,原来现在都兴落水给自己找如意郎君的吗?   可她知道的两个,唐姑娘和王明慧,都没成功啊。   可见落水这法子,是真的不好使,一不小心,还会反害自身。   二人坐在四角凉亭下,不远处都是年轻的小娘子,三三两两的在一起,或说或笑。   安阳公主笑的正欢时,抬眸间正巧和王明慧对上了眼。   王明慧年芳十七,是王皇后的侄女,姿容本就属上乘,在京都贵女中,也颇有才名。   此时她见安阳公主看着她笑的开心,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因为落水一事,她两个多月没脸出府,也不敢跟随母亲出门参加各府的各种宴会,连宫门都不好意思进了。   今日,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来了镇国公府,碰到诸多贵女,都没人不识趣的提她落水那茬故意给她难堪。   此时见安阳公主看着她笑的那么开心,她的脸皮又开始烧了起来。   “公主和万家妹妹在说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王明慧屈膝行礼后神色自然的问道。   安阳身为公主,哪会怕她,她长睫闪闪,一手托着下巴笑着说道:“自然是在说令人开心的事啊。”   王明慧坐在了圆桌对面,随手拿起圆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   她这人,偏要迎难而上,她就要看看,她就坐在这,安阳公主还怎么说她笑话嘲笑她。   她斜着眼看向闷不吭声喝茶水的万瑾澜,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身量纤纤,皮肤白净,朱唇琼鼻,那双上扬的丹凤眼和安阳公主一样让人讨厌。   “听闻今日的寿宴并不是国公夫人承办的,先前我看国公夫人的气色也不是特别好,万瑾澜你可得好生安慰你母亲一二,别将什么事都放在心上。”   万瑾澜抬头看向王明慧,这位王家姐姐比两年前还讨厌。   “王姐姐慎言,身为小辈,公然议论别家长辈,非名门淑女所为。”   不待王明慧张嘴反驳,万瑾澜接着说道:“听闻王姐姐端午之时掉入太液池中,不知身体可有大碍?唉,我真是犯蠢了,王姐姐定是养好了,今日才会来妹妹家中赴宴。”   在王明慧快要吃人的目光下,万瑾澜眼带关心继续说道:“王姐姐日后走到有水的地方可要注意些,免得再一不小心落入其中。”   王明慧如今最忌讳的就是那次落水。   她是想做齐王妃,皇后姑母也是支持的,那日还配合了她,结果那日之后,她好好的京都才女成了笑话。   眼前眸中还带着关切之色的万瑾澜实在是可恶,可再怎么着,她也不会翻脸,毕竟在外,她要顾着后族的体统。   “多谢万妹妹关心了,公主,万妹妹,那边在玩投壶,我看着挺有意思,便先走一步。”   看着王明慧故作镇定离去的背影,安阳又笑的抖起了肩膀,对万瑾澜竖起了大拇指。   万瑾澜轻轻哼了哼,她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坐在这,还是主人家,没得让人欺负的。不能动手,还嘴还不会吗?   敢拿她母亲说事,她能戳烂王明慧的旧伤疤。   从前还在京都时,每每去别府赴宴,便有王明慧之流明里暗里拿她母亲出身商户的事挤兑她,她可是从没有吃过亏!   老镇国公的寿宴,自是热闹非常,京中各家都送了礼来,就连宫中的圣上,也命太监总管李福送来了一桌席面。   出自御膳房的膳食,不算稀罕,宫中有宴时但也能吃到,但在今日赏赐,代表的则是脸面。   至于府中小辈,此时也要当众献礼。   万瑾澜从西南回来时,给祖父带了一柄长刀,还有不少西南的美酒,至于今日,就送了一副她画的祝寿图。   白鹤跃然纸上,或静静伫立,或展翅而飞,或歪头啄羽,可谓是栩栩如生。   山水泼墨,松树挺直峭立,有虬劲盎然之姿。   虽没有大家笔力深厚,还显几分稚嫩,但也十分不错了。   老公爷还是连说三声好,看得出,他很高兴。   老夫人眉眼间也都是笑意。   这种场合,自然也是让家中小辈出头的时刻,不然,京中那些什么才子、才女的名头都是怎么传出去的。   名声经营好了,对府上儿女的婚事都是有好处的。 第11章 贵妃省亲   镇国公是在昨个半夜回来的,彼时万瑾澜睡的正香,今个早膳时见了一面,早膳过后镇国公便进宫了,寿宴之前方才回来。   一场寿宴热热闹闹的进行时,云鬓高挽盛宠不衰的万贵妃的到来更是给老公爷的寿宴增添了几分喜气。   宫妃回娘家是极难的,便是省亲,也大都会在夜里。   众人见万贵妃今个竟然得了恩旨回公府,皆在心底感叹万贵妃的盛宠名不虚传。   便是承恩公过寿时,王皇后都没能回王府一趟呢。   “天恩浩荡,陛下特允妾身回府为父亲庆生,妾身感激涕零。”   一番场面话过后,万贵妃又说了些吉祥话,与众人饮了一杯酒后,才随着眼中都有泪花闪动的老夫人离开了待客的厅院。   众宾客自是能理解,宫妃回娘家不易,此时抓紧时间与家人相聚才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的锦春堂中,万贵妃和老夫人母女眸中都有泪光在闪动。   自万贵妃进宫以来,如这般依偎在母亲身侧的次数几乎没有。便是她诞下安阳公主后,圣上开恩,让母亲入宫,她也没能与母亲这么亲近过。   宫中规矩多,便是亲母女见了面,母亲也先得行礼。   老夫人很能绷的住情绪,不久后就将眼泪后隐了回去,帕子一擦,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母亲,大哥上奏圣上回京效力,这事你可知晓?”   万贵妃今日听说这消息后都不慎打翻了一盏茶。   她万家为何被称为大魏第一将门世家,还是因为家中世代镇守西南,她敢说,西南那块的具体情况,万家最为了解,连皇帝都只是从折子上知道的当地情况。   西南二十万驻军,大哥说不要就不要了,要回京,想什么呢?   镇国公昨个半夜里回来,到现在,老夫人还没和自己的大儿子说上几句话,她还真不知晓大儿子准备回京。   老国公在前头没回来,母女二人问都不知道问谁。   好在没过多久,镇国公和老国公一前一后进了锦春堂。   待问起这事时,镇国公和老公爷都很淡定,显然老公爷是知情的。   “娘娘不必大惊小怪,不日我将接任兵部尚书一职,此后便一直留在京都。”   前任兵部尚书因贪污军饷而下了大狱,他此时提出归京是正正好。   万贵妃见不得自己大哥这么淡定,二十万军权和一个尚书,孰高孰低?   妹妹既是宫中的贵妃,又是万世忠的亲妹妹,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以万世忠还得把话说清楚了。   他虽是武将,但对于朝堂格局,也有一定的敏锐度。   锦春堂中气氛凝肃,都没有亲人团聚的氛围了。   老夫人手一挥,身边的婆子便都安静的退了下去,肃着脸守在了门口。   “贵妃当知,太祖于西南起兵,打得天下。纵观前朝和历史,西南起兵之人,每一个都是长期为患,兵力强盛。”   “我万家自太祖时期便镇守西南,忠心耿耿,但时日太久了。”   “圣上会派监军蒋山去西南,已经说明了问题。”   万世忠没说的是,那蒋山去了西南,身为监军,事事都想插手,干涉军务不说,私底下还偷偷查他府上的事,他很难不怀疑蒋山是想抓他的把柄做什么。   蒋山是圣上派去的,立场天然就代表圣上,既然圣上对他心有疑虑,他倒不如直接将军权舍了,回京来。   万贵妃心头还是不舒服,她能宠冠后宫多年,自是不光凭借着美貌。   镇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便是皇后也做得。   这么多年屈居王皇后之下,心里是既憋屈也畅快,畅快的是王皇后虽为皇后,却也奈她不得。   这一切,都因西南的二十万大军。   老公爷见女儿的脸色,温声问询道:“沁儿,怎心浮气躁的,可是有烦心事?”   万贵妃闺名万沁儿,老公爷未称呼贵妃,便是以父亲之名关心她了。   万贵妃叹气道:“父亲,我在宫中多年,能过的好皆仰仗家中,与皇后、淑妃不睦已久。”   王皇后是继后,育有二皇子安王,陈淑妃育有大皇子顺王。   她本无子,只生养了安阳公主一个,曾经和陈淑妃的关系还可以的,和皇后除了争宠,倒也没有别的龃龉,但自从三皇子萧明环被记在她名下后,在宫中,往日的格局就变了。   老夫人一直未说话,眯着眼坐在那听着几人的交谈。   万瑾澜这个小辈,老老实实端端正正挨着母亲坐着,不发出一点声响。   她就觉得自己一个小辈在锦春堂中挺格格不入的,可他们交谈的这些,她就还真的挺想听的。   老公爷和镇国公哪会不知道万贵妃的的处境。   他们也明白,宫中的格局,是圣上有意为之。   贵妃本来只得安阳公主一女,未来不管如何,都能安安稳稳的做个太贵妃。   可把三皇子记在贵妃名下后,一切都变了。   本来不想争抢的贵妃,如今却也主动加入了战场。   老国公只能在心中赞一句,圣上是摆弄朝局的好手。   想起先皇后一家的下场,老国公心中警惕,是以才与儿子相商,将西南放下,回京来。   镇国公镇守西南,劳苦功高,便是如圣上的心意放了军权,也不能什么都不盘算。   便是他们不盘算,圣上为了脸面,也得给个说的过去的实权,这样才能君臣尽欢。   此后镇国公府也免去了被帝王忌惮。   双方都心安了,镇国公府才能继续昌盛下去。   万贵妃握着老夫人的手,神色迟疑说道:“父亲,先前我还打算让瑾澜坐端王正妃,您看…?”   她为何会将娘家绑在三皇子的战车上,不过也存了争一争的心思。   若她不争,将来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上位,她都落不着好。   她万沁儿当年给还是王爷的圣上做妾已是奇耻大辱,将来,她怎么都得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   三皇子出身不堪,除了靠她和公府,谁也靠不上。   瑾澜若成了端王妃,她会待她更好。   是以,万贵妃不觉得自己的打算有什么问题。 第12章 得做些什么   听贵妃姑母提到她,万瑾澜精神一震,她知晓,这才是她今时今日能坐在锦春堂的原因。   沈卿的耳朵也竖了起来,不过面上不露声色。   昨个夜里,她与夫君将事情说了,虽得到了夫君肯定的答复,但贵妃的心不死,她一日便不能放松。   万贵妃眼巴巴的盯着老公爷,想看他如何说。   老公爷今日正好六十整,大部分头发都白了,脸上的沟壑都诉说着青年与壮年时历经的风霜。   他放下茶盏道:“沁儿,我的外孙,从始至终只有安阳公主一人。”   不是三皇子不好,相反,他对公府很殷勤。   但他的殷勤都是有目的的,并不是纯粹的。   观圣上这些年行事的风格,老国公并不想再掺和进夺嫡之争,前路不明,不想拿全府来赌,只要安稳就好。   万贵妃听懂了,眉头蹙了起来。   “父亲,我已经被架在那了。”   她声音带着几分忧虑。   老夫人握紧她的手,“你在宫中安稳多年,我们都相信你能处理好。三皇子不是你亲生,你便是对他冷淡下来,谁也不能说你什么。”   “无论何时,公府都是你的后盾。”镇国公说的铿锵有力。   老夫人心中叹气。   先前万贵妃对她说出打算时,她是真的畅想过以后的。   哪个家族不想出一位皇后,成为后族?   她这二孙女,虽爱武枪弄棒了些,但相貌是顶顶好的,心思也玲珑剔透,是个聪慧的,若是坐上高位,有公府支应,也能安稳如山。   不过老国公和大儿子都这么说了,她也只能不甘的将那些心思都散了。   万贵妃还能怎么样,只能重新思考日后的路。   她伸伸手,将万瑾澜招到身前,从手腕上褪下一只极为瑰美通体血红的镯子。   “听了这些,可对姑母有什么意见?”   万瑾澜摇摇头,“姑母不容易,我希望姑母好好的。”   从前每次进宫,姑母都待她很温柔,在宫中,也是姑母护着她。   她倒也不至于因为没落定的事就对姑母心生怨怼。   比起唐秀宁即将要嫁的有腿疾的武夫和康平县主所嫁的吴守仁,三皇子这样的天潢贵胄,从身份上和相貌上来说,是不差的。   万贵妃本就长的明艳晃人眼,此时一笑,发髻间的流苏轻微晃动,比二月里的迎春花更招人眼。   她握住万瑾澜的手,欣慰说道:“姑母知晓你是个好孩子,出去找安阳吧。”   万瑾澜行礼后就退出了锦春堂。   长辈们不让她继续听了,她也只能出来啦。   暂时没有了嫁人的烦恼,万瑾澜心情都开阔了起来。   安阳公主正与一众贵族少年少女们在玩投壶,因为没投中过,还被王明慧和陈月茹等人给笑话了。   万瑾澜加入战场,咻咻咻接连中了几把。   安阳拍手称好,一脸得意,仿佛是她赢了。   一身蓝色锦袍的萧明环赞道:“澜表妹真厉害,这手既能作画,又能投壶,百发百中。”   万瑾澜觉得他的夸赞真的好幼稚好肤浅啊,都夸不到她心坎去呢。   她虽然年岁小,但也能明显感受到三萧明环话里对她的讨好之意。   半月之前,她刚回京不久,他来王府送河鲜那日,还让自己的贴身小厮给春桃送了锦记的糕点来。   万瑾澜觉得,三皇子可能觉得她年纪小,又贪吃又爱听好听话吧。   贵妃归家,在公府待了一个时辰都不到,便又起驾回了宫中。   即便如此,今日来赴宴的哪个都觉得贵妃不愧是当了多年宠妃连皇后风头都能盖过的人,这圣宠,十年如一日。   远在扬州梦好阁的万秋雨最近颇有些不顺利。   因着“身娇肉贵”浆洗衣裳而高烧病倒一回,接着发现自己的人生重来了。   她是又开心又心急。   心急于自己还在泥潭之中,得想法子脱身。   距离万瑾澜和沈氏来扬州还有不少时间,她每日都很难熬。   养病期间,不用担心红妈妈将她卖了,便有心思回顾前世发生过的事了。   她初初进宫时,皇后知晓她也是公府的姑娘,还是幼时走丢的,待她是恩威并施,也有几分亲近的,她又会察言观色,是以起初和万瑾澜还算和睦。   在宫中行走自由时,她便打听了不少皇后的事情。   那时皇后和陛下的关系已经有了裂缝,她听宫女说过,曾经陛下还是端王时,与皇后是青梅竹马,陛下和皇后,还有一断英雄救美的往事。   为了女儿家的名声考虑,先皇才给端王和万瑾澜赐了婚。   此时万秋雨坐在榻上素着一张脸,冥思苦想那件事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是某年的中秋前后,发生在京郊寺院来着。   她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年,但她担心没回公府,万瑾澜便又被赐婚给了端王。   她与万瑾澜关系融洽时,万瑾澜曾对她吐露过心声。   万瑾澜年少时,对陛下并没有男女之情,当初并不想嫁他。   万秋雨一心想再进宫做人上人,不想再屈居于万瑾澜之下。   她有自知之明,知晓镇国公府庶女的身份无法成为端王正妃,但万瑾澜若要再成为端王正妃,她未来岂不是还要在她手底下过日子?   那个女人,把持朝政多年,心狠手辣的,连陛下都被她毒死了。   想起万瑾澜前世的手段,万秋雨心有余悸。   正妃是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再是她!   她自信有前世的经历,一定能在萧明环的后宫中胜出。   只要她登上高位,对万瑾澜便是天然的压制。   今年的中秋距今不过十来日了,为了心安,她得做些什么才好。   日光透过窗子和轻薄旖旎的幔帐,落在万秋雨素白的脸上,映着她野心勃勃晶而发亮的双眸。   自老国公寿辰后,沈卿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精神头也恢复了,人又变的珠圆玉润了起来。   镇国公万世忠为新任兵部尚书的任职文书也下来了,已经连上了几日朝,每日去官署也是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   此事在京中还是引起了不少波澜的,不过大都在私底下议论,不少人都觉得镇国公主动从西南回来是愚蠢之举。   但也有看的通透的,觉得镇国公也是个很有魄力的能人了。 第13章 青丝镯   镇国公虽然回了京城,但万瑾澜的大兄万慕行还有二叔还在西南,还有她的庶兄万松青,以及其它两房和隔壁万家的子侄们。   嫡支和旁支加起来,姓万的人是不少的,在西南军中万家的部众,那就更多了。   显然,镇国公虽然回京任职,但对于家中小辈,他还是想让其在军中好好历练历练。   寿辰上出了唐秀宁那档子事,好在万瑾澜和万瑾玉反应及时,并未闹出大的波澜。   但老夫人还是知晓了。   以往镇国公府有宴时,沈卿都会派婆子将各个能通往后院的门看住,并且待客的大厅院中,莲池旁也会守着四个身强力壮会泅水的婆子,就怕有姑娘不慎落入水中闹出别的。   高门大院之中,因落水被纨绔子弟救起名声毁了的有不少,还有专门用这招算计婚事的,算计婚事的,主动方男女都有呢。   老夫人对这些道道门清,却没想两个儿媳这次会掉链子。   唐秀宁那里都要嫁人了,老夫人也不想节外生枝,省的攀扯上她的孙子,便没往外发作。   于是,管家权又回到了沈卿手中。   沈卿不是爱揽权的人,但有些事情不是她想推就能推掉的。   镇国公身为长房嫡子,她为一品国公夫人,若是撑不起来,不但她会被看低,她的儿女更会被看低。   是以,尽管不爱管事,管家权到了她手上,她还是会尽心尽力好好做。   进了八月里,早晚的天气便凉了下来,虽然午时依旧炎热,但比起六七月份,也算舒坦不少。   八月初九那日,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万瑾澜撑着油纸伞立在贡院外头,看着搜捡官查验着万知景的身上。   待完毕后,万知景回头,在人头攒动的贡院外头一眼看到了马车下的妹妹,他挥挥手,让她赶紧与母亲回去。   万瑾澜撑着伞上了马车。   沈卿也收回了看向竹帘窗外的目光,“去金华楼。”   金华楼是沈卿的嫁妆,卖金银首饰的,在京中不少金楼中,金华楼也是数的上号的。   万瑾澜笑眯眯的,不提她快及笈了,便是寻常时,沈卿也时常会给她打些首饰,只要是女子,哪有嫌弃自己首饰多的。   沈卿身为金华楼的东家,在金华楼自然是有单独的雅室。不过母女二人进去时,正巧碰上了萧明环。   端王生母为容色艳丽的舞姬,他的相貌自然不差,此时他穿了身月色绣着银纹的锦袍,半掌宽的腰带系在腰间,更显身形修长。   端王在京中素有端方君子的美名,万瑾澜总觉得,他的穿着和行走间总有一股似曾相识感。   她脑中莫名闪现出那日齐王萧沣一身青玉色衣衫、立在船头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比起皮囊和气度,端王输了。   她心中默默的想着,就见萧明环迎了上来。   “舅母和表妹不必多礼。”   萧明环含笑开口:“安阳妹妹在宫中苦闷,我便想着给她买些首饰哄她开心。”   安阳公主是万贵妃唯一的女儿,萧明环能感觉到贵妃待他和待安阳明显的不同,哄安阳开心,是他做惯的了。   近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贵妃待他,有些冷淡了。   每日下朝后去永福宫请安,近几日他都未曾被允许进去过。   他的心中隐隐有些慌,总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讨厌这种患得患失无法掌控的感觉。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与镇国公府的联系不够紧密。   他如今虽是贵妃的儿子,与贵妃的母子之情却不深。   若能娶镇国公府长房的嫡女为正妃,他所担忧的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自万瑾澜归京以来,他日日着人盯着公府,但凡她出门,他都会很快得到消息。   没有机会,他便自己创造。   如今他在刑部任职,也不是多重要的职位,最近在追查京中失踪人口的案子,是以时间上还算自由。   自寿宴过后,万瑾澜也就出了一回门。   她都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萧明环。   看着他眼中的灼热,她想,或许不止是巧?   三人简单寒暄几句,有先前那事,沈卿对萧明环,一直都是警惕的。   “既是送予安阳公主,端王看中什么尽管拿去,不必客气。”   看着沈卿和万瑾澜上楼的背影,萧明环握紧了拳头。   他眼中有势在必得。   万瑾澜真的是她正妃顶好的人选,出身镇国公府不说,母亲沈氏还巨有钱。   他出宫建府不过一年,各处都需要用银子,他和顺王安王不同,两位皇子各有陈家王家支撑,且他们自己也有些产业,手上都不缺银子。   只有他,名义上虽是贵妃之子,镇国公府对他也有银钱支撑,但真的不多。他既要养幕僚,打点上下,私下里还要置办产业,银子根本不够花。   若是能将万瑾澜这个金娃娃娶回府,可谓是一举多得。   “夫人,青丝镯已经用草药煮洗过了,可以直接佩戴了。”   沈卿将刚制作好不久的青丝镯递给万瑾澜,“看看可喜欢?”   青丝镯是用细细的粗细均匀的银丝拧在一起制作而成的,被草药煮洗过后,色泽光滑闪着银光,如雪如月,历久弥新。   每个及笈的姑娘,都会收到一只青丝镯。   拧在一起的银丝代表着少女的发丝,女子定亲后,可将青丝镯送予未来夫君,算是定情信物。   万瑾澜将颇有些重量的镯子戴在手腕上,粗细正好,“不错。”   说罢她将镯子取了下来,看起了其它首饰。   八月十五是宫中宴请三品以上的大臣及家眷,万瑾澜没去,因为安阳昨日就传了话过来,今日她要出宫,和她夜游京城。   自镇国公放了兵权回京后,建安帝对万贵妃的宠爱又上了一个台阶,连安阳公主在中秋日出宫的要求都答应了。   比起宫中的夜宴,万瑾澜和安阳公主一致觉得还是京城中热闹。   万知景还在贡院里没出来,今个儿晚上出门,便是万瑾玉和她的胞弟再加上万瑾澜和安阳公主一起,另外还跟着丫头和护卫,不多带些人,府上的长辈也不会放心。   而一位从扬州来的年轻男子,正耐心的蹲在巷子口吃着干饼,满脑想着该怎么把手中的信交到镇国公府长房嫡女万瑾澜的手中。 第14章 中秋   镇国公府周遭,住的都是达官显贵。   谢老三走到这片区域,脚下踩着青石板,看着飞檐重瓦的贵族府邸,胆子都莫名小了三分。   他只能缩在街角啃着饼子,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若听到有马车走动的声响,就起身换一个地方。   来这两日,因为机灵,他倒是没被驱逐。   在这的两日,他倒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除了他,还有人在盯着镇国公府,不过他是后来的,还会挪地方躲藏,倒是没引起那人的注意。   今个中秋,这些达官显贵都往宫里去,谢老三倒是没发现镇国公府有年轻的小娘子上马车。   谢老三有些发愁,那位小娘子要是不出门,他得在这边守多久?   可雇主说了,得亲手交到那人手中,待回去了,才能有双倍的赏银,他家婆娘的药钱,才能有着落。   他谢老三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办事稳妥。   为了银子,他也会将雇主的事情办妥了,不会做那弄虚作假的事。   “吱呀”   大门被推开的声音,谢老三眼前一亮,就见公府大门内走出来两个小娘子和一个小子。   三人皆是好颜色。   谢老三远远的看着三人的面庞,看到长着丹凤眼个子又明显高一截的万瑾澜,眼睛一亮,特征都对上了,应当是她了。   马车驶了过来,谢老三当即从拐角冲了出去。   车夫马六赶忙停好马车从车辕上跳了下去。   马六也是稀奇,他在公府赶马车多少年了,都没碰到敢在这片巷子里讹诈的,这人胆子真的挺肥。   他可注意着呢,马儿根本没有挨到这男子一跟手指头。   谢老三穿着粗布衣衫,面目还算齐整,可如今在马六的眼中,这就是个不要脸皮想讹钱的。   “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谢老三胆子也是真不大,听到报官,腿有点软了。   这里不是扬州,是天子脚下,这片区域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他哪敢闹。   他一个驴打滚起身,觍着脸说:“我手上有一封信,要交给贵府长房嫡出小姐。”   万瑾澜已经挑开了车帘,看了眼谢老三,见他脸部下面明显的有个小肉疙瘩,随即问道:“从哪来的?”   谢老三摇头,“雇主说了,不能透露她的信息,不然不给我赏银。”   万瑾澜干脆不再问。   马六将信封接过,用手将信封摸索了一遍,断定没有什么古怪,才恭敬的将信封递给万瑾澜。   万瑾澜刚将信拿到手中,万瑾玉和还没十岁的万衡便探头看了过来。   万瑾澜干脆将信封装了起来,她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也不确定里头写的是什么,自然不能让两人看到。   她再探头看谢老三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巷子里干干净净的空无一人。   她们与安阳公主约在了望江楼,过去时,安阳公主已经到了。   立在望江楼三层的窗边,可以看到永安河道中已经飘着不少水灯。   红霞漫天,橙红的夕阳洒落在河道上,在微风下河水漾起粼粼的波光。   安阳公主吃饱了吹着微风立在窗边,眼下这一切,看着就令人心生喜意。   这一切,可比宫里万年如一日的景色有趣多了。   “本公主要是能日日出宫就好了。”   万瑾玉意有所指的笑了一声,“这还不简单。”   安阳公主年芳十六,已经及笈,不过还未定下亲事。   她自是知晓万瑾玉的意思,可嫁人若是只图出宫,那也没什么意思。   三个年轻姑娘带着一个半大小子在望江楼用完膳便上街晃荡了,春桃和万瑾玉的丫头在前头跟着,剩下的护卫在人群中不远处跟着,等闲也不会出什么事。   万衡今个儿跟着两位姐姐出来,本来还挺兴奋,结果和公主与两位姐姐用过膳后,他的腿就再也没停下来过。   逛完金楼逛胭脂铺子,逛完胭脂铺子还有街边的各种小摊,不是在买,就在去买的路上。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几人可算是到了永安河边放小灯吹小风。   衡哥儿坐在河边的小茶摊上就起不来了。   他再也不要和姐姐们出来,姐姐们花起银子来,那是连气都不喘的,她们单薄的身子,是怎么走许久还不累的?   此时河道之上是真的极为壮观,万盏水灯飘荡在水面上,星星点点的,连成了一大片,灿如星河。   宫内今个晚上也是灯火华灿,烟火绚烂,照亮了京都的夜空。   京中一片盛世景象,看起来比西南安稳繁盛多了。   万瑾澜几个也买了水灯,点燃灯芯后放进了水中,飘飘荡荡的混进了万盏水灯的大军中,再也分辨不出它们的归属。   衡哥儿坐在一旁愁眉苦脸的看着姐姐们放河灯,转头就见河岸边的柳树下迎面骑马而来的齐王殿下。   也是奇怪,今日宫中有宴,殿下怎么不在宫中,反而会出现在这里?   萧沣漫不经心的坐在马上,在这个热闹的节日里,一人在永安河边游荡,仿佛周遭的热闹都与他无关。   万瑾澜提着裙摆站起身,转头就看到马背上那个清冷如玉的身影。   他的背后是万千星河,红色橙色的灯火仿佛都映不红他青隽的面庞。   此人周身仿佛自有一层话本子里说的那种结界,将世间污浊都与他隔开。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如冰清玉洁的桂魄,不染尘埃。   “皇、呃,小叔,你今夜怎么在这?”安阳公主见到萧沣,“皇叔”二字就要脱口而出。   说起来,她这位皇叔的年纪,和他父皇相差足足有二十余岁,也就比大皇兄顺王年长些许而已,比她,也就年长了几岁,是皇祖母年近四旬时诞下的。   萧沣将散漫的目光慢慢落在几人身上,随即拉了拉马绳,说道:“你该回宫了。”   安阳:“…”   我并不想回去啊!真讨厌!   万瑾澜看着萧沣那张俊脸,鬼使神差的说道:“王爷从城外回来,应当还没用膳吧?”   她一脸正经:“为感谢王爷于渭水相救之情,今特献上糕点一包。”   萧沣有几分诧异,随即客气有礼的说道:“公府已经送过谢礼了。”   他倒也不需要这包糕点充饥。   他坐在马上,漫不经心的看向这小姑娘,见她唇角微抿,一双狭长有神的丹凤眼看着他。   他竟看出了几分不高兴,不过片刻,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拿来吧,多谢。”   安阳和万瑾玉都瞪大了双眼。 第15章 提醒   回程路上,万瑾澜坐在马车中,时不时透过竹帘看一眼坐在马上神色淡然跟在马车旁的齐王。   月色如水,落在天青色的锦袍之上,他整个人都被陇上了一层银光,他的面容,在月色中朦朦胧胧,泛着清冷的光辉。   齐王这副姿容气度,是万瑾澜见过的最好看最出众的男子了。   萧沣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他本就是五感敏锐之人,早就感受到了马车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林中小鹿,好奇却不轻浮,并不惹人生厌。   待到了公府门口,万家三姐弟与他道谢后回了府。   萧沣又送安阳到了宫门口,他自己并未进去,而是回了自己的府邸。   另一边,万瑾澜和万瑾玉姐妹回了府上,万瑾玉都没回自己的院子,反而直接来了宜兰院。   万瑾澜心情不错的收拾着今日买回来的物品,有给她母亲买的头饰,还有给父亲买的平安扣,还有给祖母的抹额,一堆东西呢。   母亲和父亲进宫都还没回来,她知晓的,每回宫宴,大家去的都早,但想进宫门,都得按照品级排序陆续进宫,出宫也是一样的。   京中宗室和勋贵不少,镇国公的品级虽高,但车马一多,也挺耽误事。   “你乐呵什么呢?你今日还敢给齐王送点心,胆子不小。”万瑾玉手上抓着一把梅干,边吃边说。   这也就是私下了,但凡有外人在,万瑾玉都不会站在一旁随意的边吃边说。   万瑾澜无所谓的说:“他又不是洪水猛兽,怕什么啊?”   虽然看不出齐王的情绪,但人家上次还好心给她往水中扔了个小杌子呢,就算不忽略溅她一脸水这点,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好人。   万瑾玉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你可是咱们公府的姑娘,别到时候成了全京城的笑话,让我也跟着受连累。”   齐王是那么好嫁的?   建宁大长公主的孙女田溶月痴恋齐王,硬生生将自己蹉跎成了二十岁的老姑娘也没能如愿。去岁哭哭啼啼嫁去了外地,给人做了续弦。   还有皇后娘娘的侄女王明慧,为了齐王,连太液池都跳了,结果成了个笑话。   如田溶月和王明慧这样的,可有不少。   听闻齐王府中,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有也是上了年纪的婆子。   人人都说齐王不近女色,太后娘娘急到想给他指婚,都被他直接给拒了。   万瑾澜可别被美色迷了心窍,再落得个求而不得又名声有瑕的下场。   怎么办?万瑾澜听到万瑾玉絮絮叨叨的说着,思考起了齐王的优处和劣处。   不近女色,有可能是有隐疾,也不排除龙阳之好。   但若既不是隐疾又不是龙阳之好,是个正常人,那他这样的应当不会轻易纳妾。   再者,齐王为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身份,属实不错的。   还有,齐王府在京中,若是成婚,还不必与婆母同住,显然是挺自由。   想到此处,万瑾澜心中一惊,打住打住,赶紧打住,这没影的事她倒是还思虑起好处来了。   完了,本来没什么反而跃跃欲试了起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随手将桌上装着梅干的罐子递到了万瑾玉手中,将人送了出去。   待人走了,春桃将万瑾澜买回来的东西分类好,送去该送的院子。   而万瑾澜则将门关紧,随即拿出了那封信。   “端王一心想娶你,将于华严寺设计毁你名节,来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纸上的字迹能看出,是个腕力不足笔力虚浮之人写的,有极大可能是个女子。   纸张平平无奇,看不出什么来。   她将纸张放在鼻尖嗅了嗅,闻到了一股子浅淡的香粉味。   她不知这事是真是假,反正心中警惕起来了。   待她兄长从贡院回来,祖母是要去华严寺礼佛的。   五日之后,有大德高僧宣讲经文,老夫人会带着府中之人去华严寺小住几日,听听经文,再捐些香油钱。   高僧宣讲经文近乎是每年一次,时间不定,宣讲期间,京中不少勋贵人家都会去华严寺。   她将信纸燃成灰烬。   不得不说,万秋雨这信送的是真及时。   她不会因为信纸上的字就不去华严寺了,相反,她想看看,萧明环是不是真的是个卑鄙小人。   两日之后卯时三刻,万瑾澜和沈卿在贡院门口接到了手软脚软一脸苍白的万知景。   乡试一共九日六夜,三日一转场。   身强力健的考生都受不了,甭说那些本来身体就不好的。   贡院门口不少被抬出来的考生,万瑾澜甚至还见着一个口吐白沫的。   像万知景这样只是面色不好自己走出来的,身体可以说是不错的了。   上了马车,万知景便瘫在了毯子上。   沈卿一脸心疼,“回去先沐浴,解解乏。”   万瑾澜笑着说道:“母亲你就是嫌弃哥哥臭。”   沈卿被逗笑,瞪了她一眼。   万知景一个激灵,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   好像是有味。   这能没有味么,吃喝拉撒都在那间小小的号舍中,他身高腿长的,只能一直屈着,午时温度高,答题又紧张,难免出汗,那恭桶,就在不远处,他连吃都是咬牙吃的。   回想起这几日的状况,万知景干脆瘫在那不动了。   “知景哥哥你考得怎么样啊?”   瘫在毯子上的万知景又起劲了,干脆半坐起身,眉眼飞扬的说起了这回的考题。   万知景说的唾沫横飞,最后自信的拍着胸膛总结道:“我肯定榜上有名!”   这一点沈卿和万瑾澜倒是不怀疑的,毕竟平日里万知景在国子监的考核中每次都是名列前茅。   比起稳重的万慕行,万知景的性子有时候是不着调了些,但脑袋瓜真的灵活,在读书上的天赋,真的没得说。   万知景回府沐浴后连晚膳都没用,便上了榻呼呼大睡了起来。   中秋之后,天气明显变舒坦了不少,早晚凉意更为明显了。   三日之后,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老夫人带着大儿媳和三儿媳还有几个孙子孙女去了京郊的华严寺。 第16章 求助   华严寺位于京都外郭城的南郊,还在山林之中。   镇国公府老夫人的打算是,她与大儿媳和三儿媳在华严寺听上几日经文,在华严寺小住几日。   至于家中小辈,让他们日日听经,他们也肯定是坐不住的,让她们在华严寺吃上一日斋饭,便可自行去游乐了。   东郊和西郊,都有镇国公府所建的园林,想去哪边住下都可以,这回一群小辈一致都想去东郊,因为那里有一片马场,还可以打猎呢。   至于玩到什么时候,那也就是放榜前了。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华严寺在山上,从山下到山上,是贵族捐银子修建的石阶。   一级又一级,蜿蜒向上,道路掩藏在了曲径两侧浓翠的林木中。   老夫人年纪大了,上了这么多层台阶,身体也吃不消。   万瑾澜想要扶着祖母走,祖母还说既然来了,便走亲自走上去,方显诚心。   众人走一程歇一程,连沈卿这种体弱的,都抗了下来。   立于高处,向下看时,苍翠的林海都被一层雾气笼罩着。   万瑾澜扶着树向下看,赞叹道:“恍惚中还以为到了仙镜。”   万瑾玉揉着腿说道:“如果不用上那么多台阶,能够咻的一下就上了寺中,我也愿意赞美这里为仙境。”   沈卿几人都笑开了。   老夫人看着万瑾澜额上没一点汗,也不喘,如闲庭漫步般走到这里,也觉练武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身体康健。   老夫人庆幸的是,万瑾澜练武多年,也没变成五大三粗的模样。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万瑾澜抬头寻声望去,看到了有雅兴吟诗之人。   恰巧还是她认识的,康平县主之子,吴烨。   吴烨一身白色的锦袍,身形看起来依旧瘦弱,但眉宇间那股子忧愁好似散了,身上只有弱不禁风的书生气。   最近康平县主和吴守仁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康平县主之父临江郡王告了吴守仁一状,康平县主在身体能走动后也亲自进了宫,在皇后太后跟前哭诉。   皇后让人去雒邑城传了话,将吴守仁训斥了一通。   康平县主说那水匪是吴守仁派去害她性命的,但吴守仁抵死不认,说是诬陷。   如今万瑾澜还没听说吴守仁有什么惩戒呢。   不过在她看来,即便抓不到吴守仁买凶害妻的证据,吴守仁以后的仕途也走到头了,毕竟名声都臭了。   吴烨本坐在上方台阶上的石凳上休息,听到万瑾澜的声音,没忍住出了声,吟了一句诗,只为附和她那句“以为到了仙境”。   吟过之后,心中微微泛起些许報意和后悔,万家姑娘会不会觉得他故意卖弄。   自母亲与父亲和离,再到渭水遇险,母亲一口咬定是父亲所为,且他也觉得那波水匪蹊跷,看似图钱财,实则对他母亲下了杀手。   从前他还为父母之间的问题纠结,父亲是欺骗了母亲,但那么多年,对他总是慈爱的。   可经历水匪一事后,他也看明白了。   从始至终,都是母亲付出的最多,他没有权利让母亲再为他做出牺牲。   他为人子,希望父母都好,但经历了生死后,他由衷的希望母亲和离之后会越来越好。   他起身下了几层台阶,到了平坦的路上,斯文有礼很有贵族气节的给老夫人和沈氏及顾氏行了礼。   “晚辈乃康平县主长子吴烨,见过公府诸位夫人。”   老夫人和气的点点头,又客气的与吴烨说了会儿话。   随即,众人再次启程,吴烨很是自然的和万家小辈们走到了一起。   “还没亲自谢过万姑娘上次对母亲和我的救命之恩。”   万瑾澜随意摆摆手,“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即便不是吴烨,换作其它人,见人落入水中,她也会伸把手的。   “母亲自落水之后,身体便一直虚弱,听闻华严寺的香火十分旺盛,也十分灵验,我今日便来为母亲求个平安符。”   万知景见吴烨只和她妹妹说话,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二人之间,神色自然的和他攀谈了起来。   都是参加科举在读书上颇有天赋之人,自是有共同的话题。   吴烨倒也没想别的,还觉得和万知景很投缘。   京郊有不少寺观,近日又有高僧宣讲经文,官僚贵族和文人墨客来了不少,光是在这条蜿蜒的道路上,都碰到不少相熟的人家。   等到了华严寺,已经午时了。   寺中斋饭是不错,但对于万瑾澜来说,就过于清淡了。   秀竹郁郁,芳草青青,钟磬浑厚,檀香袅袅。   即便最近来人不少,华严寺都不显喧闹,还有些幽静肃穆,青灰色斑驳的墙面仿佛都泛着檀香。   如万瑾澜万瑾玉这样的姑娘们,自然没有老夫人她们那样的定力,能在法堂之中坐两个时辰不带动一下的。   在寺中禅房住了一晚后,第二日老夫人发话,几人可以去东郊的庄子上住了。   几个小辈都是喜形于色。   让他们一直在寺中闻檀香,别提多难受了。   自收到那封不知是谁送来的信,到了华严寺的地界,她都是警惕的。可昨个一日没出现什么问题,现在她们下山途中,看起来也是一片顺利。   下了台阶,视野便开阔了起来,还未到马车停放的地方,便见一行风尘仆仆七八人的布衣百姓哭着到了近前。   “求求诸位贵人帮忙找找我们的孩子吧。”   一行人哭着跪倒在了万知景跟前。   万知景挣脱不开便说:“都先起来,人口失踪就去报官,你们在这哭有什么用?”   一个老汉叹气说道:“孩子丢后我们就报官了,可村里的官老爷发动了人去找,也没找回来,根本就没有任何线索。”   这些都是家中丢了半大孩童的人,还都是离京城几十里周围的村落中人。   从前村里也有丢过孩子,但没有今年这么频繁,光是他们一个村,几个月内就丢了九个孩童。   万瑾澜问:“没有线索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一农妇穿着的女子抹着泪说道:“华严寺的高僧讲经,肯定会有达官显贵来此,小民们结伴壮着胆来此拦截贵人们,也是无奈。” 第17章 变故   听着这群村民们面色愁苦抹着泪你一言我一语,万知景几人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要说走丢孩子,他们镇国公府早些年间也走丢过一个庶女,府上曾经自然下力找过,但这么多年,也没有一点消息。   人口丢失,时间拖的越久,找回来的机会越渺茫。   京城周遭的村子,虽然离京城不远,但村内事务还是归村子所属的镇和县管辖,便是去了京城,京兆尹还是会将案件交由村镇处理。   万知景见她们实在是可怜,虽然知道有很大的可能找不回来,但还是想出一份力,便细细的询问丢失孩童的年岁、在哪丢失的等详细信息,想从其中找到蛛丝马迹。   村民们本来都绝望了,他们今日也是听了别人的建议,才过来碰运气的,连着拦了两波从山上下来的贵人,都被护卫赶开了,这第三波,虽未保证什么,但却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万瑾澜仔细听着时,听到周遭的动静,抬眼看到从远处飞奔而来一群面色凶狠之人,浑身紧绷起来。   “快拦住他们,他们都是拐子。”   中气十足的大吼声传来。   万瑾澜眼尖的看见追着拐子跑的人中有萧明环。   想起那封信,她打起精神。   丢了孩童们的村民一听这些都是拐子,一个二个如见到仇人般拦了上去。   这群拐子数目可不小,出手都十分凶悍,但被前后夹击,也没占到上风。   “衡哥儿,三妹妹你们躲到我身后。”   万瑾澜和万知景俩人将弟弟妹妹们护在身后。   万知景虽然走的科举路子,但也练过武,虽不是多厉害,但在此时护着弟弟妹妹还是够用的。   危险来临时,自家人当然第一时间护着自家人。   而且,万瑾澜既得了那封信的提醒,虽不知真假,但不妨碍她做准备。   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她也并不认为自己一身大力牛气哄哄到能规避所有风险,毕竟若信上所说为真,稍有不慎,她赔上的就是自己的亲事。   她一吹口哨,没过多久,隐藏在山上的万家的护卫好手如猛虎下山般到了近前。   萧明环见场面瞬间一边倒,脸色沉了沉。   为了布今日这个局,他可是费了不少心。   他既对万瑾澜有势在必得之心,便想方设法的了解过她,知晓她的拳脚功夫有些了得。   他已经盯着这波人贩子有些时日了,找到了他们经常在华严寺周遭活动,至于被拐的幼童,只见到了两个还没被转移的,至于他们真正的巢穴,还没找到。   为了今日,他故意打草惊蛇,带着人一路将人贩子们追赶到了这个方向。   至于这群村民,是他放了消息引他们过来,其一是为了拖住万瑾澜的脚步,二是为了在混乱时拖万瑾澜的后腿。   至于如何达到他自己的目的,就要他自己见机行事了,在这个过程中,他自然是要好好表现自己。   万瑾澜的性子他大致了解,不会见死不救。   “都给我停手,谁再动一下,我就杀了她!”   一个妇人面色涨红的被掐着脖子,眼睛暴凸,喘不上气来。   众人顿住的瞬间,有其它人贩子也想效仿那人,抓一个村民当人质。   万瑾澜眼疾手快的将手中的石子砸向了那人的腿膝之处,趁着那一瞬的功夫,她脚尖点地,跃身而起,以两米外的歪脖子树为支点,身体几乎是横飞着踢出了一脚,将那人蹬飞了出去,恰巧就砸向了以农妇为质的人贩子身上。   两人叠成了一堆,那农妇自然也被摔了出去,虽被摔了一跤,但到底没有了性命之危。   公府的护卫迅速上前将人贩子押了起来。   场面一下子就被控制住了。   万瑾澜看了眼萧明环,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打算的,或者是还有什么后手?   看了那封信后,今日再见到萧明环,她就已经将他当成不怀好意之人了。   虽然不知今日这出到底是真的巧合还是萧明环故意如此,她都没看明白到底闹哪出,英雄救美,毁她名节,怎么毁?   人贩子皆被护卫们拿住,万瑾澜轻轻拂了拂衣裙上的尘土,看向一脸庆幸之色的萧明环,“殿下可以将人拿回去交差了。”   一番打斗,众人丝豪没察觉到,不知不觉间已经将阵地转移到了断崖边。   说是断崖也不准确,此处是发生了地动后形成的巨大间隙,距离对岸的距离有宽有窄,底下深不见底。   最宽处目测也有十余丈,最窄的地方,成年男子一跃便能跨过去。但山地缝的长度可不短,听闻底下还有猛兽,从上方掉下去的人,若是不遇到危险,便是找路爬上来,也得用几个时辰。   萧明环状似一脸庆幸的抹了抹额上的汗说:“今日还得感谢澜表妹了。”   此时,从断崖之上,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一个蒙着脸的男子,此人如蛤蟆般一跃而起,随即将场中年纪最小立在万知景身后的衡哥捉在了手中。   “将他们都放了,不然,这位小公子的命,我就替阎王收了。”   变故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万瑾玉见衡哥儿被伏,面色大变,恨不能以身相替,焦急的看向万瑾澜。   被护卫们押起来扣着的人贩子互相对视一眼。   对面的男子带着面罩,倒是看不清是谁。   但干他们这行的,都是行走江湖的滚刀肉,但凡出事,都会紧着自己的小命,能逃就逃,哪有那好心管同伴死活。   所以,这个好心人,到底是谁啊?   萧明环上前说道:“你放开他,我是当朝三皇子端王,你以我为质,比他有用的多。”   蒙脸男子喝道:“给我站住,不然…”   话音未落,衡哥儿的脖颈处便被匕首划开,流出了血痕。   “放人,不然,他今天就是得给我陪葬!”   万瑾玉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厉喝出声,“你敢再动他一下,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男子看似不为所动,仿佛真与那行人贩子是一伙的。   萧明环举起双手表示,“我可以自缚双手,自愿和他交换,你挟持我比他有用,挟持我,能保证你们安全离开。”   说完他又安抚性的看向万瑾澜,“澜表妹,你放心,我不会让衡哥儿出事的。” 第18章 坠崖   万瑾澜今日见到萧明环,心里本就微妙,他一番表现,她心中也实在是生不起感激之情,更别说其它情愫了。   此时此刻,她竟生出了“看接下来他要怎么演戏”的想法。   她余光紧紧盯着蒙面男子,见他挟持着衡哥儿向左前方移动了几步,心下一松。   若这蒙面男子真如他表现出来的“悍不畏死”,便不会下意识离崖边远些了。   萧明环将身上的衣袍撕下一条,随即让与他同来的兵卒将他的手绑在身后。   萧明环试探着往前走,蒙面男子这回倒是没再叫嚣并对衡哥儿动手了。   万瑾玉心都悬成了一条紧绷着的线,就期盼着衡哥儿能安安全全的被换过来。   虽然端王是龙子凤孙,但在她心里,还是她弟弟更加金贵。   万瑾澜不知道萧明环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她不会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心思不纯的人身上。   萧明环还未走到与他齐平的位置时,她伸出手指指着崖壁的方向惊呼一声,并跳了起来:“啊,那是什么?!”   兵不厌诈么,就算这蒙面男子不上当,她再见机行事就是了。衡哥儿的身高与蒙面男相差不小,寻机会下手还是很容易的。如果今日真是萧明环的布的一个局,那危险性也应当不高。   蒙面男子下意识回头,心中惊讶,难不成是同伙在这时候蹦了出来?可不应该啊,还没到他出来的时机呢。   万瑾澜趁势对衡哥儿做了个手势,衡哥秒懂,当即趁着挟持他的力度有所松懈时,对着蒙面男子的手臂就咬了下去。   待蒙面男子吃痛回过头时,万瑾澜已经到了近前,一拳锤到了他的面门。   萧明环心道不好,可手背反绑着,连带着他跑的速度都快不起来。   一直巴在崖壁上潜伏着的另一个蒙面男子抬眼看到上方的混乱和局势,心知不能再等下去了,也跳上去加入了战团。   万瑾澜将衡哥儿推向万知景,“兄长,接住了。”   萧明环不许自己今日的谋划功亏一篑,在第二个蒙面男子上来后,一个踉跄挡在了万瑾澜身前,“澜表妹小心。”   蒙面男子收到萧明环递过来的眼神,拍出一掌,怒喝:“都给我去死吧!”   万瑾澜正与第一个蒙面男子缠斗,余光瞥见蒙面男子狰狞的脸和萧明环渐渐放大的脸,感知但她的身体正在向下倒去,突然知晓了萧明环的打算。   她在半空中翻身一扭,腿用力一个弹蹬,将萧明环斜着踹了出去:“马兴,护好三殿下。”   马兴是公府车夫马六的儿子,也是公府的护卫,时常给万瑾澜做些跑腿的活计。此时他响亮的应了一声,便赶到了以青蛙姿势落地的萧明环身侧。   萧明环腹部中了万瑾澜一脚差点没在半空中吐出来。   亲身体会挨了一脚,才知道万瑾澜力气到底有多大,真是好生粗鲁!   他看着万瑾澜将一个蒙面男子拖下了山崖,神色一黯。   万知景到了崖壁边时,连妹妹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现场好几十号人,万家的护卫大都押着人贩子们,丢失了孩童的村民们身上也都有伤,至于萧明环带来的刑部之人,也都受了伤。   万知景赶忙安排护卫回府调人来,顺便去找又结实又长的麻绳,再让人去华严寺告知老夫人她们。   “今日之事,皆因我办事不利,连累了澜表妹,澜表妹若出了事,我也良心难安,便与知景你一起下去找澜表妹。”萧明环一只手放在肚子上,此时便是能爬起来,都是他强撑着的。   万知景此时也顾不得和萧明环客气,尽量忽略妹妹一脚将萧明环踹了上来而产生的异样情绪。   上边的兵荒马乱暂且不表,且说万瑾澜这边。   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下落的趋势时,随手就将先前挟持衡哥的蒙面男子拽了下去。   其一,她不知道底下到底有多深,拽个坏人给自己当垫背的,也是正正好。   其二,她想从这位蒙面男口中问出今日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虽然小,却能分辨出那群村民的眼泪都是真心的。   还有那群人贩子,身上也确实有悍匪和不像好人的气息。   但这两个蒙面男,尤其是挟持衡哥儿的这个,狠厉都像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实际上给她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耳边风声呼啸,蒙面男被她按在身下,崖壁两侧还长着绿植,各种危险都被蒙面男先过滤了一遍。   蒙面男的脸上出现了不少划痕,面巾也被枝杈勾了下去,身上的衣裳被挂成了好多布条。   万瑾澜只比他好一些,虽然狼狈,心里也有惊慌,但还在承受的范围内。   “嗤”   是尖刺的木头刺入血肉的声音。   万瑾澜脸上都被溅到了血。   蒙面男腹部被一根尖利干枯的木刺刺中,万瑾澜吓懵归吓懵,生死关头,反应还是非常迅速,在半空将自己转换了方位。   下坠的过程漫长又疾速,离底下的草地不远了,她抓住粗树枝减缓下坠的速度,随即一个前滚,以肩部卸力,随后在草地上滚了几圈,才懵懵的停了下来。   浑身如散架般疼,脚踝处还被石块刮出了血,白色的锦袜之上浸出了点点殷红。   抬头看去,蒙面男如一块白布飘在干枯的树枝上方。   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若她没有将此人一起拽下来,现在挂在那的就是她了。   她是活了命,另一个人却也丧了命。   万瑾澜心中默念,他不是好人,念了好几遍才消除了心里那点子罪恶感。   听闻山下有猛兽,上头不远处又见了血,她缓了片刻后便起身选了个方向走。   观天上赤轮的方位,可推测出此时大概是申时了,离天色完全暗下来,至多一个时辰。   不知道底下的情况,她尽量不发出很大的动静,行动不是特别方便,走的速度也不是很快。   橙色夕阳照到绿意茵茵的山底时,她坐在一块巨石与大树的中间歇息,前方还有条小溪流。   此地她认为尚算安全,因为这棵大树和巨石离底下还有一定的坡度,且巨石面向崖壁的方向还有一个天然的凹陷,恰好够她躲进去。   从山涧中任何方向看向这里,都只能看到岩石和大树,她已经从各个方向观测过了。 第19章 秘密   万瑾澜今日着实是累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靠着石头没一会儿眼皮就有些发沉了。   但凡她还有精神,都会先在心底骂上萧明环一会儿。   便是有些迷瞪,她也不敢彻底闭上眼,心中且警惕着呢。   她还担心万一兄长带着人下来找她,她却睡着了听不到怎么办。   草地被踩踏的声音传入耳朵,窸窸窣窣的,由远及近,说话声渐渐清洗起来。   “都过了约定的时间了,老黑还没将人送来,不如我们先将这一批货送走。”   “不行,最近京边的村落丢失的孩童过多,有人带着官府的人在这片巡查,听说领头的还是一个王爷,我们得小心些。”   提议将货送走的人不满道:“我说你也太小心了,那些蠢货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们会将人藏到这里,更想不到崖底有个通道。怕什么,这么多年,他们可没有找回去一个人。”   天色已经昏暗,万瑾澜听着两人的脚步,听音辨位,察觉到两人已经走过岩石后,缓缓将头挪了出来。   习武之人,五感十分敏锐,她也不敢直接盯着两人看,而是用余光。   “你知道什么?密室里有一批重要的货物,若是此地暴露,你我人头落地都赔不起。”   “老大,你知不知道那批货物是什么?”   男子威胁的声音挺大,万瑾澜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耳朵也支棱起来,她也想知道是什么货物,总觉得自己即将会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不该你知道的别打听。”   甭说打听的那男人失落了,万瑾澜也失落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重要的货物?   两人话中的意思让她明白了,被拐的孩童,有一批在山崖下,这里头除了孩童,还有一批非常重要的货物。   余光扫见两人又走了十余丈的距离后向小溪左侧拐了,到了对面的山壁处,此时,她慢慢将脑袋移了出去。   两人一个瘦高,一个稍矮些,稍矮些的男子在崖壁上按了按,随即看起来和山壁是一体、上头还挂着藤蔓的山壁慢慢出现了一个洞。   离得有些距离,她倒是看不太清。   只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了。   人进去了,小洞口也合住了。   万瑾澜是抓心挠肝的难受,她想进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却担心有去无回。   月亮都出来了,她还在左右为难。   理智上来说,她此时就该在这老老实实等着公府的人来找她,可眼前有个大秘密,她又抓心挠肝的想知道。   她分析着山洞内的状况,如果里头有一批孩童,那除了这个被关闭的门洞,里头肯定还有其它通风口,不然孩童早死了。   所以,这两个进去的人,有极大的可能在夜里不会出来了。   可若是她想当然了呢?万一进去就和人撞上了呢?万一里头还有机关呢?   她全身上下除了一把匕首,再也没有别的武器。   又纠结了片刻,还没听到公府的人来的动静,她干脆的直起了身,准备摸索着进去。   所以说,沈卿平日里拘着万瑾澜的性子是完全正确的,就这种不明的状况,万瑾澜都敢进去闯一闯,是真的嫌自己命大。   万瑾澜头上的钗环首饰早就在坠崖的过程中掉落得差不多了,可也还有对红珊瑚耳坠呢。   她将这些有可能会暴露她行踪的耳坠和手镯都取了下来,放在了石头的凹陷处。   中秋这段时日的月色格外亮,整座山涧都披上了一层银纱,朦胧又美丽。   万瑾澜跨过小溪流,踩在草地上格外轻,脚踝上隐隐的疼痛被她直接忽视。   等摸索到了那处不明显的凸起,听到很轻微的咔的一声响动,她身体轻轻一跃,拽着藤蔓踩着山壁上的凸起挂在了上方。   等了好半晌,没有一点动静传出,她跳又轻轻跃了下去,进入了通道内。   通道很长,空气不流通,很闷,弥漫着一股子土腥味,还有隐隐约约的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刺鼻味道,有点熟悉,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味道。   拐了个弯,视线就暗了下来,月色也消失了。   到了一个岔路口,她小心翼翼向右走,没几步便被石门堵住了去路。   她便又返回向左。   里头很静,大约两刻钟后,她才听到些许声响。   女童的呜呜声,和男子喘粗气的声音。   洞内的光线很暗,没有一盏烛火,她怕碰到什么摔倒或发出声响,所以她走的很慢。   眼前视线明显变亮了些,显然,这边有出口,并且出口是敞着的,月色能够照进来。   前方左侧第一间敞着口的石洞内,隐约可见躺了一地的男童女童,都在安静的睡着,呼吸声此起彼伏。   气味太过刺鼻,她皱了皱鼻子,从洞口都能闻到,里头的空气是多么污浊。   她粗粗算了算,至少有三十几人。   这些人贩子,不干人事,都该被处以极刑。   她猫着身子越过洞口,视线越发亮了,那令人作呕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万瑾澜看到眼前这一幕,恨不得冲过去将人宰了。   月色下,那个女童的面颊涨红,神色惊惧面色痛苦却不敢哭叫出声来,因为她一但发出声音,那男人就会往死里呼她。   她先前见过的两名男子,此时一名在一旁呼呼大睡,身旁还有个翻了的酒坛子,万瑾澜也闻到了酒味。   另一头畜牲,正在折磨女童。   万瑾澜一路过来,算很顺利,没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此时,看到眼前这幕,她下意识认为地底甬道山洞中,就这两人。   一个已经喝醉睡的人事不省,一个也是毫无防备。   她深吸一口气后,从取出匕首,正要有所行动,嘴突然被人捂住。   此刻她心都要跳出来了,瞳孔放大,下意识抬起胳膊肘向后攻击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之人。   身后之人将她箍紧,以硬揽着她的姿势。   袖上的冷香扑鼻而来,万瑾澜怔了怔,冷静下来。   背后之人若想对她不利,何必捂着她,完全可以悄无声息从背后下手。 第20章 山底   身后之人紧紧箍着万瑾澜向后退,退到了黑暗的甬道之中,离两个男子所在的石洞有了一些距离。   万瑾澜被松开,正预说话,听到前头的叫骂声,立刻将嘴闭紧。   “我说姓曹的,这不是你家没人的炕头!这批货是要送出去的,你现在就祸祸了,上头的人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万瑾澜后背发凉,刚才她要是出去“行凶”,岂不是正好被人发现了!   姓曹的见守着那批重要货物的人来了,不甘愿的起身,觍着脸笑道:“我有分寸,所以一直以来就动了这一个,她长的不出挑,应当不碍事。”   他们拐孩童也是有讲究的,姿色上等的女童为最优等的货物,这样的货物再调教个几年,至少能卖出上千两银子的价钱。至于男童,姿色不错的,也能送去专以娈童取乐的达官贵人和商贾的府上。   曹平知晓其中得关窍,只是找了个模样还算入得眼的。   “徐老大,今个儿怎么有空来咱们这边了。”   徐老大嫌恶的瞪了一眼曹平,自顾自趁着月色在洞中扒拉出两坛子酒,提上之后就走了。   待徐老大走了,曹平“呸”了一声。   “不过是条看门的狗,还摆起了谱来,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曹平被打断后,也没了继续的兴趣,随手将女童拖起来,扔了回去。   空气中再度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万瑾澜已经认出身后的男子,竟是齐王萧沣。   今日的他倒是没再穿浅颜色的衣裳,是一身黑衣。   二人又离那头远了些。   齐王问:“你是不是从山中进来的?”   万瑾澜点点头,“我从崖上掉下来,听到那两个人贩子说这里有货物。”   顿了顿,她问:“王爷是为了这些孩童来的吗?是自己一人吗”   “你我二人合力,悄悄将那两人解决。”   齐王打断了她,“不可,这里埋有火药,但凡闹出些动静,守着的那批人会毫不犹豫的点燃火药。”   如今研制出来的火药威力还不大,但在被掏出空洞的山底,指不定会造成山体塌陷,人被活埋。   万瑾澜睁大眼。   对对对,她怎么说空气中那股隐隐的味道有些熟悉,和温泉池子里的那股淡淡的硫磺味很像啊。   而且,这底下有些甬道可以说是暗无天日,看不到丝毫天光,却没有一盏油灯,本就能说明问题了。   火药的威力她见识过,在西南时他父亲就用过火药炸山体修建道路。   她真是太过愚钝了,这么明显的事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你若是还记得路,就退出去。”   齐王带着人手已经悄悄的探查了此地几日,很确定那批官银就在此处。   他将山下的所有通道都摸清楚了,还有放置火药的地点,今日,带着人来将火药全部用水泡湿。   地底光线过于暗淡,即便都是好手,做此事也很不容易,是以进度很慢。   “此中之事,朝廷自有安排,这批孩童,我会保证她们的安全。”   万瑾澜想起定会来找她的公府之人,也不再耽搁。   “王爷可走过通往崖下的这条道?”   万瑾澜方向感很强,便是黑暗中,只要是她走过的路,都会记的清清楚楚。   她进来时摸索着把石洞门给打开了,但待她出去后,是不是得有个人从里头将门关上,里头的机关,她先前没摸到在哪,若是那两人再从洞口过,发现门没关,肯定会察觉出有问题。   她将心中担忧说出,萧沣自然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黑暗之中,两人说话非常小声,几乎是面贴着面,可以轻易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萧沣揉了揉额角,因为幼时的经历,他几乎从未与女子离这么近过,距离近了,他的心里会下意识抗拒,身体紧绷,此时额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若说对山下甬道的熟悉,萧沣肯定是比万瑾澜熟悉。   他的速度不慢,万瑾澜摸着墙走跟不上,甬道黑乎乎的,她只能感受到萧沣在移动,心里有些急切。   她快走几步,想抓住他的袖子,却没想到,一把握住了他的大手。   黑暗中,萧沣身形一僵,浑身汗毛倒立,牙关咬紧。   万瑾澜像是被烫到了似的赶紧松开,“对不住对不住,你走的太快了,我想牵着你的衣袖跟着你走。”   萧沣轻出一口气,只觉得空间都仿佛变的逼仄了起来。   “将袖子给我。”   就这样,二人保持着安静,速度较先前快了不少。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万瑾澜和萧沣都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呼喊的声音。   万瑾澜道:“得快些了,虽然这里离那头有些距离,但夜里静,保不齐他们就听到了。”   萧沣自是知晓。   “你跟紧了。”   二人加速,脚尖落地却没有多少重量,不会引起地面的震动。   萧沣本还在想,若她闹出的动静太大,他或可以忍受不适,将她背上。   他还真没想到,万家瑾澜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如此倒也省事不少。   一阵疾行,万瑾澜脚踝处的疼痛愈发明显。   拐了两个弯之后,眼前的通道又长又直,还有月色洒落进来,外头的呼喊声也更清晰了。   到了洞口,万瑾澜回头说道:“王爷保重。”   萧沣轻轻应了一声,随即按下了内壁上的些微凸起。   洞口闭合之后,甬道内的光线也消失殆尽。   镇国公府寻人的动静在崖底闹得挺大,传到了前头,风声是隐隐约约的。   大部分人喝醉了,也还有没喝醉的到这头来查看动静。   都知道洞内有火药,是以没人敢点油灯,待到了崖下的洞口处,听着外头的动静,将洞门打开。   镇国公府一行人往回走的阵仗挺大,万瑾澜被镇国公教训的抬不起头。   寂静的夜色中,镇国公府的动静传了老远。   有些醉意的徐老大拧着眉说:“明日派人上去查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心里不觉得是此处暴露了,听着镇国公的话语,心里断定了是有人坠崖,而他们下来找。   此地安稳多年,崖底也没那么热闹过,徐老大觉得,可能是夜色太过寂静,这边的动静才会传到那头去。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黑暗中,萧沣清冷的眉目微皱。   不出意外,这批孩童会很快被转移,他得加快速度了。 第21章 挨训   “你母亲说你多少回,你是从未放在心上过!”   镇国公这回也被吓得不轻。   天知道他从万瑾澜落崖的地方顺着绳子下来,看到黑衣人被干枯的木刺刺穿身体的画面时,他的腿腿都是软的。   他知晓万瑾澜身手还可以,但也不是什么一流高手,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她一个姑娘家,出意外的可能是非常大的。   万瑾澜被训的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她爹平日里是疼她,但发起怒来,脸色严肃的能吓哭幼童。   她没少听母亲说,幼时还被父亲的脸色吓哭过。   虽然不太记得年幼时的事情,但父亲发怒时,一般情况下,她是不敢和他唱反调的。   镇国公:“我看你是学了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什么事都往前头冲。”   万瑾澜做鹌鹑状,在心里呼唤知景兄长快来救他。   镇国公为什么会这么气?   这也是有缘由的。   今日也是巧了,是镇国公休沐的日子。   家中母亲和夫人都到华严寺去上香,府上只有无所事事的父亲在演武场挥大刀。   他不想陪老公爷练刀,便打马出了外郭城到了南郊跑跑马,毕竟最近公务繁忙,还要处理官场上复杂的关系,心神也有些疲惫,不如跑跑马放松放松。   就恰巧碰上了府上护卫齐齐出动的场景。   一问才知晓,万瑾澜掉下山崖了。   他一路疾驰到了崖边,攀着绳子带着人下到半山腰,就见了那具尸体,那时的心惊胆战不说,还有更惊险的。   带着人提前下去的万知景和萧明环正带着护卫家丁和一群彘彘对峙周旋,不少护卫都受了伤,见了血,彘彘们的眼珠子都是红的,已经发了狂。   若他再来晚一会儿,不知会死伤多少。   待那群彘彘被杀了大部分,他便让萧明环和万知景都先上去了。   再怎么说,萧明环都是天潢贵胄,出了事,他们公府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他也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况且找人的事,多萧明环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也不想让公府承他那份情。   那群彘彘耽误了不少时间,怕山下再有其它猛兽,造成更多的伤亡,他再心急于找到万瑾澜,都并未将人分成两路,天色暗下来,寻人也不好寻,所以万瑾澜才会左等右等等不到人。   公府之人在上头早就做好了救人的准备,上头的护卫一察觉到绳子晃动,就奋力拉起了人来。   为防绳子断裂,可放下了不止一股。   镇国公怕女儿在上去的途中再出什么事,便拉着绳子在万瑾澜后头护着她。   上了崖,万瑾澜心里那口气也泄了,顿时觉得身上真是哪哪都疼。   沈卿和老夫人都坐在马车中等着,老夫人手中拿着串佛珠,眉头紧锁。   直到万瑾澜上来,她才轻出一口气。   沈卿看到女儿那副狼狈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想教训她。   三婶顾氏庆幸道:“澜娘可算是平安上来了,我就说澜娘吉人自有天相。”   顾氏身为公府的小儿媳,她本身虽然出身不说顶好,但也是官宦人家,对比出身商贾靠着捐银子才得了爵位的伯府出身的沈卿,她心中一直以来都有些傲气的。   沈卿出身不如她,却做了万家的长媳,这么多年,她难免会联合二嫂林氏一起排挤沈氏。   但今日,她听衡哥儿和玉娘说了今日的惊险,知晓若不是澜娘出手相助,她的衡哥儿可不知道会如何。   顾氏这心里,自然是感激的,就连看沈氏,都顺眼了起来。   萧明环也一直等在此地并未离去,此时一脸担忧的上前:“澜表妹无事就好,我也能放心了。”   万瑾澜问:“那蒙脸黑衣男子呢?”   萧明环心中一突,但面上很稳得住,因为他看到半山腰上被刺穿的尸体了。   他倒是不担心万瑾澜从那人口中知道些什么。   他先前与万知景冒着危险下去,是想先下手为强,人死了,倒也省得他再动手了。   “那人口中藏着毒药,被捉后没多久便自尽身亡了。”萧明环一脸忧虑。   万瑾澜心里冷笑一声。   不用蒙面男子活过来指正什么,她断定那两个蒙面男子和萧明环有关系。   英雄救美,毁她明名。   若她今日和萧明环一起落下去,大难不死,却孤男寡女的单独在崖底。   再传出风声,世人不会想都落了崖受了伤什么都做不了,只会说二人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处几个时辰,不清不楚。   风声一旦传出去,她还怎么说亲?   没想到萧明环表面看起来温润有礼,做事却这么不择手段。   城门已经关闭,府上的马车往东郊的庄子去了。   待安顿下来,又让庄子上的大夫把过脉。   脱下衣裳看到身上的青青紫紫,还有划破流血凝固的地方,因她皮肤白皙,看起来是触目惊心。   沈卿正给她肿的老高的脚踝推药油。   万瑾澜“嘶”了一声。   沈卿嘴上没好气,手下的动作却放轻了不少。   万瑾澜娇气起来也是很娇气的,在父亲面前不敢,在娘亲这里,撒起娇来那是驾轻就熟。   “娘,这回我记住教训了,你就别再说了。再说了,衡哥儿的脖子都差点被抹了,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见母亲又瞪眼,万瑾澜态度诚恳的继续认错,直到将母亲的神色哄的缓和下来。   她这回确实意识到是自己冒进了,山洞中有炸药,想想现在脊背还发着凉呢。   见母亲神色缓和了些,她才将收到那封信和今日下崖进入山底的所见所闻全部交代了出来。   可不必说,沈卿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就又拉回去了。   万瑾澜再三保证,再也不敢了。   就这一次,她都觉得萧明环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了,以后得警惕再警惕。   见母亲又要开始教训她,她赶忙转移她的注意力。   “母亲,若今日是三皇子设的局,那咱们府上,肯定有给他通风报信的人,这人,还得是这两日跟着上山的。”   沈卿掌家多年,心思被老夫人锻炼的也玲珑了不少,自是也能想到这一层。   “娘,你去和祖母还有父亲说说今天的事,让春桃进来伺候就行了。”   娘你快走吧,我真的不想再被教训了。 第22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公府的小辈本来就打算从华严寺下来后就去东郊的庄子上,如春桃这些主子身边的婢女和小厮等就没跟去华严寺,而是直接来了庄子上提前布置拾整。   春桃见万瑾澜身上的伤痕,也是大惊失色,别处倒还好,脖颈这里,要是留疤,可就太明显了。   “小姐不如让人传话给安阳公主殿下,让她给小姐送盒雪肤膏。”   春桃虽是府上的奴婢,但也听说过宫中雪肤膏这种好东西,用了这东西,保准身上一点都不留疤。   万瑾澜对自己这一身皮子,也是相当在意的,闻言也起了心思。   今个找到万瑾澜时,都亥时末刻了,老夫人和沈氏、顾氏也都住在了庄子里。   沈卿去找老夫人时,恰巧镇国公也在。   如此也省事,省的她费事跑两趟了。   她温声细语将万瑾澜说的话事无巨细的说了清楚,老夫人和万盛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   老夫人当初是起过将长房嫡女嫁给端王的打算,但后来悬崖勒马了。   府上愿意是一回事,不愿意,再被人算计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夫人说道:“我倒是想看看,这府上是谁在吃里扒外。”   萧明环做出的事,公府这次只能吃下这次哑巴亏,但以后,他别再想从公府得到任何帮助。   以老夫人对公府后院的掌控力,不过第二日,就查出了府内的叛徒。   这叛徒竟然是三房顾氏身边非常得用的婆子。   老夫人处理事情来,那是雷厉风行。   那婆子的卖身契在顾氏手中捏着,是顾氏陪嫁来的。   顾氏被老夫人召唤去一次,出来便脸色不好的将这婆子发卖了。   这动静闹得挺大,萧明环来给万瑾澜送东西时,那婆子还在园子里哭着喊冤。   萧明环问万知景:“府上可是出什么事了?”   万知景笑意不达眼底,“没什么,不过是出现了一个背主的刁奴,三婶气狠了,要将人发卖了。”   萧明环眼下的肉抖了抖。   三房的?   他是着人收买过公府的奴仆,大房二房三房的都有,有边缘仆从,有主子跟前伺候的。   昨日的事,他着人联系的,可就是三房顾氏身边的婆子。   哪有这么巧的事?   不过他也算是聪明,收买公府的仆从,都是让手下人出马,自己从未露过面。   不过此时,看到万知景脸上的笑意,他总觉得是皮笑肉不笑,自己已经被看穿了。   饶是他心里素质再好,也不能若无其事的抬腿进万家的园子里了。   “知景表弟,人贩子的案件刑部很重视,本王也该回去盯着,和澜表妹说一声,本王下次再来看她。”   万知景应了声好,待看着他带着小厮的背影消失在园子门口,脸色就阴了下来。   他知晓昨日的事疑似是萧明环谋划时,心底还有几分疑虑,但就刚才萧明环的表现,他总觉得是做贼心虚。   甭说万知景觉得他这一走就有问题,待萧明环出了园子,风一吹,脑子就清醒了过来。   他懊悔的黑了脸。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刚才就是了!   萧明环坐在马车里,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恼怒和懊悔交织,恼怒公府的不识相。   明明和他是天然的联盟,却不愿意给他帮助,让公府和他的联系更为紧密。   恼怒归恼怒,他却不敢公然和公府划清界限对着干,他如今能和顺王安王平起平坐,都是因为他身后的镇国公府。   与镇国公府划清界限,与自掘坟墓有何异?   万瑾澜在园子里养伤的几日,行动都不太方便。   浑身疼的快散架了,脚踝处又肿又疼。   本还想着去马场跑跑马,结果日日要么是躺着,要么是坐着。   好在还有万瑾玉陪着她。   她日日还挂心着山底下那批还没被送走的孩童,也不知道被成功救出来没有。   这日,万瑾澜正坐在水榭边上百无聊赖的喂锦鲤时,万瑾玉穿着一身骑装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她今日收获颇丰,眉眼飞扬的,后头跟着的小厮手里还抓着一只兔子和一只红毛狐狸。   万瑾澜当即心里就酸了,就万瑾玉那骑射功夫,都能猎到狐狸,要是她上场,肯定比她猎到的多的。   秋高气爽的,她只能坐在这喂锦鲤!   “今日我运气好,这只红狐狸就送给你,攒起来等红色的皮子够了,你做个红披风,冬日里穿上,又暖和又漂亮。”   万瑾玉又吩咐小厮将兔子送去厨房,晚上烹制了。   万瑾澜瞬间有些感动,平日里就爱和她攀比的万瑾玉竟然对她这么好,都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近日来东郊跑马的官宦勋贵子弟可不少,万瑾玉还听闻了昨日齐王已经找回了那五十万两官银的事,并且还救出了一群差点被拐的孩童的事。   万瑾玉也知晓万瑾澜这几日很是无聊,自然把这些人人都知道了的消息说给了她听。   末了她又小声说道:“我还听说,华严寺那边的崖底,还发生了坍塌,官兵都将那里围了起来。”   万瑾澜问:“什么时候的事?”   万瑾玉挠挠头,“好像是今早吧。”   她都是在打猎时听相熟的贵女说的,这消息么,传来传去,她都不知道真假。   但先前闹得轰轰烈烈丢失的官银肯定是被齐王找回去了,毕竟这点,谁敢造谣?   “端王殿下抓人贩子有功,在朝上被圣上夸奖了,殿下还上表了你的功劳,圣上赏你的五十两黄金,估计已经到府上了。”   这事万瑾澜已经听兄长说过了,不过兄长说起时,语气难免有些阴阳怪气,不难听出,他对萧明环的不满。   距万知景从贡院出来后的第十二日,放榜了。   京城是天子脚下,考生虽多,但放榜的速度比其它州县可快了不少。   万瑾澜的腿脚虽然还没好利索,但也在当日清晨坐着马车回府了。   万知景说自己肯定能上榜还真没吹牛,虽不是榜首,但也名列前茅,高居第三呢。   老夫人和沈卿的心情自不必说,林氏和顾氏心中微酸,叹沈卿好命。   沈卿生了两儿一女,嫡长子做事稳重,颇得镇国公真传,嫡次子么,在读书上还有这么好的天赋。   他们公府,二房林氏的长子走的也是科举的路子,当初殿试后,得了三甲吊车尾的名次。   虽是三甲掉车尾的名次,但那也是进士,是光宗耀祖的事。   林氏当初可风光得意了好些时候,在老夫人面前,可得脸了。   如今长房的万知景乡试的名次可比林氏的长子高,林氏是真酸啊。   不过酸归酸,林氏倒也没想做些什么,不过是儿子被比了下去,心里有点难受罢了。 第23章 萧铮   万知景中了举,这几日颇有些春风得意,走路都带风。   得意之后,还是勤勉的继续用功,与同窗共同学习,毕竟来年春,还要参加会试,会试之后,还有殿试,一点都不能马虎的。   老夫人回了京,连带着沈卿一起,给万知景和万瑾澜相看起了婚事。   万知景虽还未及冠,但年龄也不小了,不少贵族子弟在他这个年纪,都已经成婚了,不少连孩子都有了。   万瑾澜及笈在即,沈卿也准备了起来。   万瑾澜脚踝彻底好后,迫不及待和万瑾玉出了门。   衡哥儿有被两个姐姐使唤着提东西走了很长的路的经历,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和两人出门。   两人先去了望江楼,然后就遇到了广陵王世子萧铮和晋王世子萧栩一行人。   双方都是熟人,见了面自是要打招呼。   萧铮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混不吝,花名在外的,还未完婚,府上姬妾就有二十余人了。   萧铮虽然花名在外,但倒也没干出天怒人怨的强抢之事。   因他父广陵王的封地在富庶的广陵郡,是以萧铮即便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也是不缺银子的。   因为不缺银子,萧铮看上了哪家女子,便用银子砸女子的家中。当然,能被他用银子带回府上的,大都是平民女子。   便是京中的小官家中的女子,但凡要些脸面的官员,都不会做出“卖女儿”的事。   萧铮在京中的名声就是,非常有银子却贪花好色。   说起来,万瑾澜和萧铮,也有些渊源。   幼时万瑾澜虽祖母进宫,有一次被大公主欺负,大公主支走了跟在她身旁的宫人,又命太监将她放在了墙头上,她下不去,正哇哇的大哭时,是半大的萧铮将救下来的。   彼时大公主还是先皇后嫡出的长公主,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宫里经常欺负其它皇子公主和大臣子女。   如今,先皇后家族覆灭多年,大公主也因为忤逆辱骂圣上而被嫁去了西北外族的蛮夷之地。   幼时的那点交集已经过去多年,不再见到这个人,她都快忘了幼时的事了。   再有,她的亲姨母,还是广陵王的侧妃。   “澜妹妹,听闻你先前掉下了南郊的山崖,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这么笨。”   萧铮手上拿着把扇子,十分不羁的坐在圆桌对面,就看着万瑾澜和万瑾玉用膳。   萧栩一行人没说几句话就走了,表示今天的账都算在他们头上,也就萧铮是个脸皮厚的。   今日两人来的不巧,三楼的雅间都没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二楼用膳。   二楼的餐室门户是敞开的,以花鸟鱼虫的屏风和一层珠帘相格挡,外间是小厮和婢女们等着的地方。   就算不是雅间,看起来却很风雅,但要是想在这种环境下说什么私密紧要的话语,可就不合适了。   萧栩一群纨绔子弟就在隔壁用膳,一众公子哥喝了些小酒吆五喝六的声音在二层中非常响亮。   听萧铮一开口就嘲讽她,万瑾澜也不急眼跟他争辩。   这大庭广众的,萧铮的脸色喝的还发红,一副已经上了头的样子,她还担心这人在这闹什么事呢。   因为幼时在宫中的事,万瑾澜对萧铮是不厌恶的,但这几年,萧铮大变样,花名在外,她自然是得跟他保持距离。   男子一旦长大,贪花好色起来,便是再好看的模样,都是白瞎了。   “世子喝醉了,不如回府去吧。”   待在这,真是影响她吃喝,她出来一趟,容易吗?   万瑾澜已经让小二去找广陵王府的人了。   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广陵王府的人上来。   这群以萧铮为首的藩王世子党,在京中的日子过的相当潇洒滋润。   万瑾澜正欲起身,对万瑾玉使了个眼色,表示现在就走。   萧铮突然上前,还伸出手指,想碰万瑾澜的脸颊,“我说瑾澜妹妹,你现在可没幼时讨人喜欢了。”   万瑾澜将脑袋后移,余光瞥见有人来,唇角微勾,一拳打到了萧铮的腹部。   萧铮吃痛,将先前吃喝下肚的东西都吐出来了,抱着腹部皱着脸蹲下了身子。   “我让你不会说话!我让你在这胡搅蛮缠!我让你不安好心!”   一声尖叫声传来,“万瑾澜你给我住手!”   来人穿着一身粉色的襦裙,头上琳琅满翠,此时提着裙摆小跑着冲了进来,将屏风都撞的挪了位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万瑾澜,你再打一拳我和你没完!”   康宁郡主愤怒的去推万瑾澜。   万瑾澜脚步轻快的躲开,拍了拍手冷哼道:“你可管好了他,再到我这说一句乱七八糟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肯定下更重的手。”   康宁郡主愤怒的颤抖的伸着手指,指着万瑾澜,“你你你,粗鲁至极!”   万瑾澜冷哼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带头往外走,万瑾玉连忙跟上。   万瑾玉恍恍惚惚,本来还不知道万瑾澜为什么不顾大伯母的殷殷嘱咐,时刻保持端庄得体,还在酒楼对萧铮就动了手。   在见到康宁郡主的瞬间,她就明白了。   说起来这位康宁郡主,也是个格外“神奇”的女子。   她出身前朝宗室汝南王府,汝南王府是前朝宗室第一个带头拥护太祖皇帝之人。   身为宗室,背叛了皇室拥护叛贼,当然不会落得多好听的名声。   但名声和性命与富贵相比,自然是性命和富贵更重要。   太祖皇帝登基后,汝南王府得以保存下来,如今虽然只剩个空架子,但和那些已经归西的前朝皇室之人相比,结局算挺好的了。   看看,多少年过去了,有多少人还记得汝南王府是前朝“罪人”?   康宁郡主的出身也算是富贵,被圣上赐婚给了广陵王世子萧铮。   萧铮花名在外,京中贵女见到他都避之不及绕着他走。   被赐婚时,京中众人还同情康宁郡主,要嫁给这么一个纨绔世子,进了王府就要面对萧铮。   然而,没过多久,众人就被惊掉了下巴。   这位康宁郡主,日日追着萧铮跑,还因着萧铮,追入过花楼,将自己的名声都踩在了地上。   她千追万防,只为了赶走萧铮身边的莺莺燕燕。   可以说,萧铮与她定亲后,就再没有往府里抬过一人。   因为但凡被萧铮搭讪过的女子,都被康宁郡主骂过。   就今日这种情况,但凡万瑾澜不给萧铮两拳,康宁郡主来了,指不定会说什么难听话影响她名声。   万瑾澜和万瑾玉就看不懂这位康宁郡主了,她图什么啊?   萧铮是长的貌若潘安,但仅仅那一张脸便能让她无视萧铮的风流吗?   可从另一方面想,康宁郡主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圣上赐婚,康宁郡主根本无法抗拒,不嫁给他,还能如何?自绝吗?也不能够啊!   但为着一个贪花好色之人,将自己的名声也作没了,好像也不是一件多么高明的事。   但康宁郡主确确实实的又做出了些成效,也挺让人唏嘘的。 第24章 省亲   萧铮吐了一地,康宁郡主不嫌弃的将人扶起来,和萧栩等人打过招呼后,就让小厮扶着将人送下了酒楼,上了马车。   萧栩一群富贵公子哥们都没少见今天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听说萧念深又病了,我们一会要不要去肃王府上瞧瞧他?”   萧铮是广陵王府世子;萧栩是晋王府的独子,不是王妃所出,但晋王府就他一个儿子;至于萧念深,是肃王府世子。   都是质子,幼时又都是在宫中长大,情谊还是有的。   萧念深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算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这天一凉,就又病了。   几人吃吃喝喝过后,就去了肃王府。   万瑾澜都没在望江楼吃饱,又和万瑾玉在馄饨摊上吃了小碗酸酸辣辣的小馄饨。   在外逛了两个多时辰,两人才坐着马车回府。   进了府,才知道她大舅舅从扬州来了。   天下富商看扬州,沈家在扬州,那也是能排在前列的大富之家,生意在好多州地都有,这京都自然也有。   沈家大舅一年到头,也会来上几趟京都,大都是处理生意上的事务,也顺便来看看沈卿和外甥们,每次还都会送来不少东西。   京中不少有名的铺子,都是沈卿的陪嫁。   二婶三婶虽看不上沈卿的出身,但对她手中的产业和银子,那是相当服气的,可以说还有些羡慕。   沈家大舅在公府用了晚膳,也和万瑾澜、万知景说了会话,便离府回了沈家在京中置办的宅子。   沈卿见过兄长后,眼眶有些红,还发着肿,显然是哭过一回的。   “母亲,我扶您在园子里走走,消消食。”   沈卿见老夫人放下了筷子,也放下筷子起身说道。   老夫人见她那样便知是有话说。   万瑾澜歪了歪脑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了厅中,三婶笑道:“我听瑾玉说前个儿她打了只红狐狸送你,恰巧我那还有些存货,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去。”   “再过些时候,天就凉了,你正好做件红披风。”   万瑾澜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三婶这是在感谢她救了衡哥儿这事。   前几日,三婶还送来了一套头面来。   “三婶不必这么客气。”   万瑾玉哼道:“给你你就收着,别装模作样。”   万瑾澜:“…”   那好吧,她只能却之不恭了。   园子里,沈卿扶着老夫人说道:“婆母,我母亲春日里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缓过来。家里人怕我担心,便没告诉我。”   “两月之后,是我父亲的寿辰,儿媳斗胆请求婆母,在澜娘的及笈礼后,让儿媳回扬州省亲。”   说起来,沈卿自从嫁到京都来,二十几载,回去的次数少的可怜。不像林氏和顾氏,她们娘家都是京城的,倒是不会承受这种思亲之苦。   老夫人沉吟半晌,应了。   沈卿差点又高兴哭了,随即又道:“婆母可允许儿媳将澜娘也带上?”   老夫人说:“二丫头该说亲了,此时去扬州怕是不妥。”   沈卿道:“有端王殿下那次算计,儿媳觉得,不若去扬州躲躲,娘娘先前还说,皇后有意给顺王安王纳侧妃,还有端王,也该娶正妃了。”   当初万贵妃就是在参加了赏花宴后被太后指给了还是时的陛下做侧妃。   以万沁儿的家世,皇子正妃她都做得,侧妃难免让人心气不顺。   老夫人也想起了女儿被指做侧妃时的场景。   “母亲先给澜娘相看起来,待儿媳和澜娘从扬州回来,也正正好。”   还能避开京中的这些事。   老夫人拍拍沈卿的手背,“行,你和澜娘去吧。”   大儿媳这些年确实柔顺,她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思念亲人是人之常情,好多年才回一次,便回吧。   老夫人自认也不是个刻薄的老太太,还是颇为通情达理的。   翌日用过早膳后,万瑾澜听到了可以去扬州的消息,简直喜出望外。   从未去过扬州,只在母亲口中听过扬州城的繁华,便已心生向往了。   如今,她倒是可以自己亲自去看看了。   她开心的简直想转圈圈。   两日之后,是她的及笈礼。   她的及笈礼府上已经准备了多时,请的正宾还是福寿双全的太傅府老夫人,宫中贵妃姑母还送了礼来,安阳公主还又出了宫。   及笈礼后,沈卿收拾起了东西,如今天气已经凉了下来,要回扬州,就得快点启程。   沈家大舅听闻妹妹要回扬州,加紧处理了手上的事务,打算亲自护送。   离京那日,万知景还很不高兴,如果不是来年还要参加会试,那他一定也跟去了。   长那么大,他都没去过有着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美称的扬州。   十里长街市井连,明月桥上看神仙。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   如这般的诗句,万知景随口都能吟上几十句。   看着妹妹迫不及待的模样,他可真是酸的慌啊。   “兄长好好读书,待你金榜题名时,我肯定已经从扬州回来了,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带不少扬州的特产。”   万知景:“…”   这妹妹不能要了,故意往他心口戳刀子。   沈卿已经上了马车,将帘子掀开,催促万瑾澜快些上来,又叮嘱万知景好生读书,不可松懈。   万知景虽然不着调了些,但于读书上,那是不用叮嘱都会用心。   沈卿知晓此时回去不是好时机,毕竟次子明年还要参加会试。   但多年不曾见过父亲母亲,又听闻母亲生了一场重病,恰逢大兄来京,此时不提回扬州省亲,以后怕是不好说了。   京都距扬州,路途遥远。   过了武关道、商州大道,到了襄阳,再由水路经汉水,过大江,转运河,才抵达扬州。   这一路上,生生走了大半个月。   沈大舅指挥着家丁将行李都搬下来,随即笑着到了沈卿母女俩跟前:“可还熟悉这码头?”   沈卿摇摇头,她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这码扩建的比她当初嫁人离开时大了好几倍。   沈大舅笑道:“扬州夏日里天热雨多,冬日里没京都冷,但也不算特别暖和,雨水也没夏日里多了。澜娘啊,待你回府上安顿下来,我便让星玉她们带你在这城中好好逛逛。”   扬州虽不是天子脚下,但它的繁华,在整个大魏都是首屈一指。   沈大舅提起扬州,非常自豪。   而万瑾澜,她一路辗转,陆路换水路,也没有丝毫不适,恨不得直接去城中看遍扬州美景。 第25章 扬州   沈家大舅在京都还未启程时就给家中递了信。   沈家来码头上接人的,是沈大舅的庶出弟弟。   距离伯府越近,沈卿越是紧张。   离乡多年,近乡情怯也是难免。   沈卿紧张到都没注意到万瑾澜掀开了车帘的一个小角,偷偷向外张望着。   扬州的大街上,比京都的外郭城还要热闹,河道就在城中,河道之上隔些距离就有桥。   行人神色安稳,大街之上热闹却不喧哗,又种盛世安稳的感觉。   马车停下,到了伯府的大门外,一下车,便见两位头发花白穿着富贵体面的老太太和老爷子立在大门内翘首以盼。   永昌伯和其夫人见女儿带着外孙女下了马车,眼中含泪的到了近前。   沈卿快走几步,和老夫人抱在了一处,两人痛哭出声。   永昌伯抹了抹眼角,拍了拍老妻的肩,“好了,有什么话,回府说。”   随即他又看向万瑾澜,和蔼的说道:“这是澜娘吧。”   万瑾澜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随即行了个晚辈礼,恭敬又不失亲热的喊了声“外祖父”。   永昌伯笑着点头,“进府吧,一路舟车劳顿,府上已经备好了午膳。”   沈家的宅子是标准的江南园林,其内草木繁疏,亭台水榭,九曲回廊,一步一景,秀丽雅致到了极致。   万瑾澜心中惊叹,这宅子,光是建造都要花不少银钱,更别提平日里的修整打理了。   公府在京都东郊的宅子,还是仿造江南园林所建,但到了这里,才知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伯府人口还算简单,老伯爷有两儿两女,大儿子是嫡出的,继承了家业,二女儿是广陵王府的侧妃,三女儿是一品镇国公夫人,四儿子是庶出,给大儿子做帮手,一起打理家中产业。   沈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自古以来,商人想要安稳经商,都得找靠山的。沈老夫人娘家还是做官的,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在扬州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至于万瑾澜的大舅母,也是官宦人家出身。   一顿膳用的万瑾澜都吃撑了。   鸡汁煮干丝、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盐水老鹅,爆炒长鱼丝等等这些淮扬名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京中也有做淮扬菜的酒楼,不过和沈家这一桌比起来,滋味上是差远了。   长鱼这东西,处理不好,手艺不到位就有股子土腥味,但她今日没有吃到一丝土腥味,只有脆嫩鲜爽。   外祖母见她喜欢吃长鱼,特意让丫头将长鱼摆到了她前头。   最后,再来两块层层油糖相间的千层油糕,这午膳,才算结束。   沈卿难得回一趟娘家,和父亲母亲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沈卿为何会将万瑾澜也带回来,除了之前说过的原因,她还想让父亲母亲见见她的孩子。   她生了两儿一女,大儿子在西南,二儿子要科举,就只能将小女儿带回来了。   万瑾澜又在老夫人和两位舅母这得了不少好东西,笑的眉眼弯弯。   坐在一旁的沈星玉说:“祖母,母亲,澜妹妹初来乍到,不若我带她在城中转转。”   万瑾澜的眼啊,蹭的一下就亮了。   真是正合她意!   这位沈姐姐,真是会办事,她喜欢。   大舅母看着万瑾澜期待的眼神,笑着说:“晚膳之前,可要回来。”   沈星玉带着妹妹们一道出了府。   “今日还得回去用晚膳,不能在外久待,也是可惜了,明日,我们再和母亲请示,多带几个小厮,说明晚间不回来用膳,我带你去烟波湖看看。”   “现在天气虽然冷了下来,但烟波湖可一直热闹如旧,还有月明湖,改日也带你去瞧瞧。”   万瑾澜一听,就已经憧憬的不得了了,恨不得已经天黑插上翅膀飞到烟波湖和月明湖上去看看。   沈星玉的大嫂刚生产完,如今还在做月子,是以万瑾澜今个儿都没看到她。   沈星玉和沈琼枝是大舅母家的女儿,沈慧是四舅家的嫡女。   一行四个姑娘,带着小厮,在扬州的街上逛的乐不思蜀。   粮行、布庄、酒楼、金楼、胭脂铺子、红楼,走街窜巷的贩夫走卒,看起来和京都的外郭城没什么区别。但这里是万瑾澜没来过的地方,自然是觉得新奇,还觉得格外有烟火气,总觉得这边的民风都比京都更淳朴些。   万瑾澜也见识了沈家的富贵,东街之上,属于沈家的铺面,都有二十几家。   “瑾澜妹妹,你看上哪些,尽管拿,姐姐就当是送给你见面礼了。”   万瑾澜身上有银票,也不缺什么东西,不过姐妹之间,你来我往的,就熟悉起来了。   “那可谢谢沈姐姐了,改日你们带路,我请你们去扬州最好的酒楼。”   万瑾澜随手拿了两瓶味道尚算不错的古剌水,又拿了一盒盒子造型精致漂亮的胭脂,统共不过二十两银子。   沈家虽有钱,但沈星玉这等定了亲还没出嫁的姑娘家,还是得从家里拿月例银子花,就算沈星玉有银子,估计也不会有特别多。   万瑾澜身上的银票,还是沈卿私下给的,一般情况下,她的开销并不算大,因为吃喝都在府上,置办衣裳首饰也是由公中出。   “呦,沈星玉,你口气可不小,还看上什么尽管拿,不愧是沈家出身,就是豪气。”   万瑾澜寻声望去,就见一个比她矮一头看起来很圆润穿的很华贵却也显出几分富态的姑娘从店外走进来。   没错,是富态,明明年纪很小,下巴却有双层,这面相看起来就是有福气的。   沈星玉见是广陵王府的萧明依,带着妹妹们行礼。   “见过郡主”   萧明依:“这位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从来没在扬州城见过?”   沈星玉说:“这是我三姑母家的妹妹,我三姑母回来省亲,瑾澜妹妹也是第一次到扬州城。”   萧明依上上下下打量着万瑾澜,见她比她高一个头,最重要的是还瘦,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她们一行人,向里去了。   出了胭脂铺子,万瑾澜才努努嘴问:“广陵王府的?”   沈星玉点点头,“是王妃所出的嫡女,不过是继妃所出。”   沈星玉声音压低了几分,“因为体胖,太过圆润,婚事到现在都没定下。”   总结一下就是,萧明依看上的,人家不想娶她,她看不上的,就更不可能考虑嫁了。   扬州这边,以瘦为美,萧明依这样的,甭看她出身好,但因为她十分挑剔,但相貌和身段又不是世人眼中好的,所以至今还未定下亲事。   沈星玉的姑母是广陵王的侧妃,还生有一儿一女,嫡庶之间,难免会有些争端龃龉,萧明依每每见到沈星玉,都会阴阳怪气一番,她都习惯了。   万瑾澜从沈星玉口中听到这些事,了然的点点头。 第26章 沈侧妃   来到扬州沈家的第一日,万瑾澜睡的格外沉。   虽说她身体好,但舟车劳顿大半月,来了后又不消停,跟着沈家姐妹去逛街,身体也难免疲乏。   翌日一早,洗漱完,用过早膳后听沈家的下人说,广陵王侧妃带着子女来了。   未来扬州之前,万瑾澜只见过沈家的大舅,她母亲这边的亲戚,她一个也不认得。   二姨母穿着一身香妃色绣着芍药花纹的衣裙,四旬的年纪,面颊红润丰盈,根本没有岁月的痕迹。   万瑾澜觉得,好似江南的女子都不太太显年纪,比如她母亲,比如二姨母。   二姨母的长子萧朗已经及冠,也已经成了婚,至于萧思蕊,和万瑾澜年岁差不多大,亲事也还没定下,她的长相倒是随了二姨母,很有江南美人的韵味。   “这是瑾澜吧,京都与扬州相距颇远,姨母从未去过,来往不便,倒也是第一回 见你。”   沈碧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镯子。   万瑾澜从善如流的接过,又笑眯眯的说:“多谢姨母。姨母国色天香,瑾澜一见之下便惊为天人,与我母亲不愧是亲姐妹。”   沈碧笑弯了眼,拿着帕子捂嘴,“听听这丫头促狭的。”   厅堂之中,一片欢声笑语。   “行了,都去园子里玩吧。”沈老夫人眼尾的纹路都舒展开了。   这么多年,二女儿倒是能常回府看看,但三女儿,嫁的太远,又是高嫁,他们一家人团聚着实不容易。   待小辈散了后,沈家大夫人有眼色的起身,说是去准备午膳,带着四夫人一起离开。   整个厅堂中,就剩下老夫人和沈碧、沈卿了。   姐妹俩多年未见,自是要好生叙旧。   二人互相说着这么多年的经历,老夫人在一旁神色舒展的听着,眼中都是满足。   “澜娘可定下亲事了?”   沈卿摇头,“我婆母已经相看起来了,待我回京,估计便能定下了。”   “那丫头是个伶俐讨人喜欢的,要不是朗儿已经成婚,我都想厚着脸皮高攀一回。”沈碧说着轻叹一口气,面色有几分愁苦。   “姐姐可是有什么难处?”   连沈老夫人也眼眸含忧的看了过去。   “今日是我们姐妹相聚的好日子,我本不该说这些糟心的,还凭白惹母亲和妹妹跟我一块难受。”   沈碧拿着帕子轻沾眼角。   “你我姐妹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沈卿看向老夫人,“母亲不如回去歇着。”   老夫人哪会走,她很想知道二女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明明这么多年都好好的。   在广陵王府后院里,二女儿虽然是侧妃,但育有一子一女,底气足足的。继妃虽出身刺史府,但她因样貌,并不得广陵王宠爱,还只生了一个女儿。   整个扬州城都知道,比起继妃,广陵王更喜爱沈侧妃。   世子在京都,广陵王身侧的所有儿子中,也是沈侧妃所出的萧朗更得广陵王宠爱。   沈卿安慰良久,才知晓姐姐在愁什么。   广陵王准备将萧四蕊嫁于幽州刺史做继室。   沈卿听到时都是懵的,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这幽州刺史多少岁了来着?好像已过四旬。   沈卿便是没有什么政治敏锐度,也查出了这桩婚事的不妥。   “广陵王为何要做如此决定?”沈卿茫然的问。   沈碧说:“王爷说曾经他来就藩的路上,遇到过刺杀,是幽州刺史救了他。”   沈卿恍恍惚惚,“那也不必牺牲女儿的婚事做报答。”   “幽州刺史无子么?就不能结儿女亲家?”   沈碧深出一口气,“本来有,不过都陆陆续续死在了战场上,刺史夫人受不住打击去了,如今幽州刺史成了孤家寡人。”   不说年纪和辈分不合适,就连这命格,听着也怪唬人的。   沈卿甚至还想,许是幽州刺史命中带煞,煞气又太过浓重,所以一个儿子都没留下。   甭说沈卿了,就连沈碧都是这么想的。   沈碧抹着泪,沈老夫人也跟着难受。   “当初我要给蕊儿定亲,王妃自己女儿亲事不顺,多般阻挠,才让我的蕊儿落到这般境地。”   “王爷向我提出时,还说什么人要知恩图报,才无愧于天地,可蕊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还那么年幼,我哪能将她嫁给四旬幽州刺史,让她去苦寒的幽州过苦日子。”   沈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不是公府的事,她都没有插手的资格,只能听着干难受。   “你就不能让广陵王选别的女儿?”   沈卿知道她这话说的自私,但如果非得嫁一个女儿过去,何必非得是萧思蕊。   沈碧说道:“王爷说,她所有女儿中就思蕊样貌最好。且府上适龄的女儿本就不多,还没定下人家的,也就蕊儿和萧眀依。”   若是定亲了,她的蕊儿也不至于要嫁给年过四旬的鳏夫。   沈碧提起这事对广陵王妃就是咬牙切齿的恨!要不是她从中阻挠,事情何至于此!   沈碧在母亲和妹妹跟前哭了一场,情绪稳定后,说:“此时蕊儿还不知道,王妃应当也不知晓,王爷只是先与我提了一嘴,也还没定下来,妹妹可别向外透出风声。”   沈卿自是点头。   京都,太极宫中。   一身深蓝色王爷蟒袍的萧沣正与皇帝对弈。   一局棋结束后,建安帝笑说:“沣弟从小就会下棋,你年幼之时朕还能赢,后来朕赢少输多,今日你怎得一把也没赢。”   萧沣随手扔下手中棋子,淡笑说:“皇兄就没想过是你的棋艺更上一层楼了?”   建安帝哈哈一笑,随即起身到了放着折子的矮桌前拿起一本账册,递给萧沣。   “你看看,这是近十年来扬州的税务账册。”   萧沣翻看半晌,说道:“盐税相差过大,其它问题倒是不大。”   建安帝点点头,“朕不必想,便知是私盐猖狂,朕要命你为巡盐御史,去处理江南的盐腐问题。”   萧沣道:“吴家还没处置,抢劫官银的幕后之人还没确定,皇兄不找了?”   建安帝神情阴冷下来,“吴家与官银案有所牵扯,朕不会留下。至于幕后之人,朕心中有数。” 第27章 走失的庶女   萧沣向来都是听自己皇兄的话给他做事的,见皇帝心中有数,他便不再多言。   喝下一口茶后,他便欲起身出宫回府做准备。   皇帝突然开口道:“朕为广陵王世子定下了婚事,你此次去两淮之地,顺便为朕传道圣旨,宣广陵王夫妻进京为世子操办婚事。”   萧沣闻言一怔,“他若是不来呢?”   再不聪明也不会来吧。萧沣修长的手指轻动,如是想着。   建安帝顿了顿,并未先回答萧沣的问题,“快至年关了,你这一去,今年便无法在京中过年节了,是朕考虑不周了,不如缓到过完年关。”   萧沣道:“臣弟尽快启程吧,现在还比年关时暖和些。”   建安帝抬头瞥他一眼,“朕与你一母同胞,别的兄弟,朕都不放心,朕只信你。”   五十万两官银之事,虽还未查清幕后之人,但与官银共同在山崖下的那批孩童,是要被送去扬州的。   再结合一些蛛丝马迹,若说广陵王是清白的,建安帝根本不信。   建安帝低下头,拿起笔在圣旨上写了起来,“抗旨不遵,是为死罪。朕让他进京,为世子操办婚事,乃是恩典,他为何会不敢来?除非心中有鬼。”   萧沣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说起。   他虽同是先皇的孩子,还是嫡子,但太后生下他时,他的皇兄们早就成年了,他和那些皇兄们,根本不熟,更别说情分。   想到此处,萧沣垂下了乌黑的眼睫。   建安帝将圣旨写好后说:“你许久没去见母后了,母后总是念叨你,不是朕说你,母子哪有隔夜仇,母后心里总是记挂你的,你也去给她请个安,好让她安心。”   萧沣浅浅的“嗯”了一声,他既是要去扬州了,走之前是该去看看母后。   待萧沣前脚出了太极宫,往慈安宫去时,太监总管李福禀报:“陛下,黄嬷嬷给您送汤来了。”   建安帝应了一声:“让她进来。”   黄嬷嬷进去便要行礼,建安帝温和道:“好了,嬷嬷年迈,不必行此大礼,起身吧。”   黄嬷嬷:“老奴多谢陛下体恤,心中不胜感激。”   说着,她将汤倒在白玉小碗中,“陛下日夜操劳,趁热喝,药效更好。”   建安帝神色舒展的坐在桌前,端起碗轻轻吹了一口。   “老奴瞧着,齐王殿下是往慈安宫的方向去了,亲母子还是亲母子,纵使这么多年不亲近,也是斩不断的亲缘关系,陛下不必为齐王殿下担心。”   建安帝“嗯”了一声。   李福手执拂尘,悄无声息的立在右侧的角落中,闻言眼皮微抬,看了黄嬷嬷一眼。   眨眼便是半个多月过去了,万瑾澜在扬州城乐不思蜀。   若非天气冷了,期间还又下了一场雨导致温度骤降,她能日日在外和姐妹们游玩。   而在梦好阁苦熬许久的万秋雨也知晓沈卿和万瑾澜来了。   她心中悲叹,这母女二人可算是来了!不然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几月,她是真的难熬,她想不出如何让红妈妈放弃将她卖了的更好的法子,又是绝食,又是用凉水浇自己,各种法子用了遍。   她也是病了一次又一次,缠缠绵绵的病了几个月,红妈妈本来还不知道她玩的把细,后来知道她是自己折腾病的,自是不客气,将人殴打了好几次。   万秋雨拼着一股狠劲将自己折腾的病怏怏的,又被红妈妈收拾了,奄奄一息。   红妈妈让人收拾她只是出气,并没有想真的弄死她,且还注意着她一身好皮子。   毕竟这些年培养万秋雨,可真是花了不少银子。   还没赚回来,又怎么能把人弄死了,红妈妈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红妈妈找了大夫给万秋雨医治,调养身体,月余过去了,已经初有成效。   红妈妈也放心了,人活过来就行,寿命长不长无所谓,反正得给她把这些年撂在她身上的银子挣回来!   万秋雨病歪歪气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小杏叹道:“姑娘又是何必,您闹这些日子,红妈妈更不会改变主意了。”   小杏不懂,烟柳姑娘到底在闹什么,她也不逃,就将自己一次次折腾病。若是不满意红姑姑即将将她推出去开脸,烟柳姑娘怎么会不逃?莫不是真如红妈妈猜测的,烟柳姑娘有了意中人在为他守着?   万秋雨揉了揉额角说:“我有些不舒服,想再睡一会,你先下去吧。”   小杏只好停下叨叨不休的嘴,出了房间。   房门外受着两个身高体壮的护院,是红妈妈专门找来看着她的。   怎么逃跑,万秋雨早就想好了,也和谢老三联络好了。   半个时辰后,永昌伯府的后门多了一位面色苍白看起来身体虚弱的女子。   内院之中,万瑾澜正和沈卿在说话,母女之间气氛尚算融洽,可万瑾澜总觉得她娘好像又有心事了,不然也不会时不时唉声叹气。   可她问她,她又不说,她也没有法子。   “夫人,伯府看守后门的护院来报,说有一位姑娘,自称是公府幼时走丢的姑娘,您要不要见见?”   沈卿放下了手中的布料,想起了家中确实走丢过一个庶女。   那年,赵姨娘特地来求她,准她带着她所生的公子和小姐回娘家看看。   家中姨娘妾室的亲戚,都不算是正经亲戚,也没有姨娘带着庶出小姐公子回所谓的娘家的例子。   但当初赵姨娘哭的太可怜了,还说她父亲母亲要带着她兄长及子侄离开京都,回家乡去,这次若再不见,以后就见不到了。   赵姨娘为人老实,她一时心软,便去禀了老夫人,又为赵姨娘说了不少好话,老夫人才同意赵姨娘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看看。   结果,这一出去,两个孩子就回来一个,女娃给丢了。   赵姨娘自责到差点哭瞎眼睛,连沈卿都在老夫人那吃了挂落。   孩子丢时,公府自然找过,但毫无所获。   这么多年,她都快忘了这事,却没想到,那人自己回来了。   不过到底是不是公府走丢的,得见过再说。 第28章 广陵王妃   一柱香后,万秋雨被翠文姑姑领着进来了。   万秋雨身体虚弱,走在廊道里都差点晕倒,她咬牙撑着。   人一进了厅堂,沈卿难免打量起来。   第一次见面的冲击还是有的,毕竟万秋雨完全是被红姑姑按照扬州瘦马培养的。   我见犹怜的面庞,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走路的姿势,还有那双眼睛…   沈卿心中一叹,若这姑娘真是当年府中走丢的庶女,这些年,怕是没少受罪。   万瑾澜在屏风后头探着头看万秋雨,随着万秋雨离的越来越近,那股子脂粉味也愈发浓重。   她突然就想起那张信笺纸上的浅淡脂粉味。   话说起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也很奇怪。   她若是还记得自己是公府的小姐,为什么这些年没有想办法往府上递信。   想到此处,万瑾澜一顿。若那封信是她送的,那她为什么不先给公府递信,好回府去。   这两者岂不是自相矛盾?   “你说自己是公府走丢的姑娘,有何凭据?”沈卿放下茶盏,淡淡开口。   万秋雨见厅中并无旁人,解开腰带,露出腰后的紫色胎记。   沈卿虽不是万秋雨亲生母亲,也在万秋雨丢后听赵姨娘说过万秋雨身上的特征印记。   见万秋雨摇摇欲坠,沈卿柔声道:“你先坐吧。”   万秋雨坐下后说:“我本不记得自己是谁,还是之前生病,高热不退,人差点都烧糊涂了,等醒来后,想起些许幼时的片段。我的亲生母亲,好似姓赵,我的名字,叫秋雨。”   沈卿点点头,“你是不是公府走丢的姑娘,凭你三言两语,我也不能判断,毕竟我不是你的生身之母。”   “看你身体虚弱,今天便先到这里。”   “翠文,领她下去休息,再找个大夫来看看。”   万秋雨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先留在沈府,就不必担忧梦好阁了。   她出来这一路十分小心,梦好阁的人根本未曾察觉。如今进了伯府,她就更不怕了,只要她躲到随沈卿母女回京,一切就好了。   “母亲,她眉宇之间和赵姨娘是有几分相像。”万瑾澜从屏风后出来说道。   沈卿也觉得像,所以才将人留在府上,不过又交代了底下人将人看好,并不许万瑾澜与她接触。   这个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不妥,更怕的是,她是有目的的。   接下来的几日里,沈卿大致将万秋雨这些年的遭遇摸清了。   被拐后被卖入梦好阁,因为好颜色,梦好阁的老鸨将她当作未来花魁培养,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万秋雨知道这段过去抹不掉,她干脆便不费那个事,反而还想利用此时博取沈卿同情。   沈卿也不是她说什么就信什么,让人去梦好阁探查了情况。   红妈妈这几日正在上火找人,闹出的动静还不小。   就这样,万秋雨安稳在沈府的小院住了下来。   沈卿让丫头婆子将她的院子守好,又请了大夫,吃食上和药物上一点没省,都是该怎样就怎样,但她自己也没去看过几次。   是不是公府姑娘,得回京让赵姨娘见过才知道,就算是,也不是她亲生的,她只是嫡母,也没必要亲近她。如此这般,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她自认做的已经可以了。   万秋雨在沈府安安静静的养着身体,人也算安分。半个月过去,万瑾澜都快忘了府上有这么一号人了。   沈卿自姐姐沈碧说了广陵王的打算后,心里就一直不怎么踏实,随即,她给广陵王府递了拜帖。   这次去广陵王府,沈卿带上了万瑾澜和沈星玉,好让二人陪萧思蕊说说话。   见过沈府的宅子,又见到广陵王府的宅子,万瑾澜想说,一山更比一山高。光是占地,都是沈家的三倍,而且更为富贵。   万瑾澜见到了广陵王妃,才知道萧明依像谁。   广陵王妃是个极为丰腴的女子,不过面上唯一不好的是,长了双吊梢眼,看人时那眼睛让人很不舒服。   广陵王妃让下人上了茶,“万夫人今日来,可是要看沈侧妃?你今日来的正是时候,沈侧妃这两日肝火旺盛,还敢和王爷顶嘴,难免吃了些挂落。”   “本妃就不多留万夫人说话了,你们直接去看沈侧妃吧。”   “哦,对,万夫人你也好生劝劝沈侧妃,儿女婚事,既然王爷定下了,就没她一个妾室再插嘴的份。王爷虽然宠爱她,但她也要顾规矩体统。许是出身富贵之人,大抵都有些看不清自己,也不知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说最后一句时,广陵王妃还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沈卿。   广陵王妃语速极快,根本没给沈卿还嘴的机会,不等沈卿反应,她起身就走。   沈卿:“…”!   她作为镇国公夫人,在京中参加各类宴会,都没有她说不上话的时候。   不是她说话快慢的问题,而是这位广陵王妃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出门在外,代表的可不只是她自己的脸面,还有公府的脸面。   听广陵王妃说沈侧妃那么难听,她刚才又是鼻孔朝上看人,沈卿也恼了。   她就没见过这样待客的妇人。   随即万瑾澜就瞧见她母亲随手就将手边的杯子砸向了地面。   杯子碎裂的声音响起,广陵王妃还没从侧门离开,闻声回头。   沈卿笑着,笑意只是不达眼底:“不慎手滑,王妃勿怪。”   广陵王妃眼中有了火气,瞪着眼半晌没说话。   沈卿才不怕她,宫中太后皇后贵妃她都见过,哪个不比她有气势。   沈卿今日压根没想到,今天来广陵王府,会让人羞辱。   “今日初来王府,却没想王府的待客之道是如此,让客人坐着等了半个时辰,也没上一口茶水,许是我公府的门楣,广陵王妃打心底里瞧不上。”   广陵王妃咬牙,“万夫人,你可是来我府上找茬的?”   她在扬州多年,身为王妃,任何场合她都不需向人行礼,更不需费心讨好任何人,是以,唯我独尊惯了的。这个沈氏,她怎敢?   沈卿哼道:“我只是说了事实,何来找茬?”   “还劳烦王妃指个婆子给我带路,再不去沈侧妃那,都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第29章 奇葩   万瑾澜没想到她母亲会在广陵王府和广陵王妃对峙起来。   在她印象中,她母亲向来是个温柔如水的人,接人待物有礼到让人挑不出错,属于柔中带刚的性子。   不过今日,她完全站在母亲这边,今天这头还就不能低,气也不能让,让了她还以为她们好欺负呢。   广陵王妃冷笑一声,随即随手指了个婆子,“好好给万夫人带路。”   万瑾澜看了眼广陵王妃,总觉得她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婆子恭敬说道:“夫人、姑娘们请。”   出了厅中,走在廊道下,万瑾澜总觉得有什么在往脸上吹,湿湿凉凉的,她紧了紧滚着白色狐狸毛边的披风,随即伸出手,有雪粒融化在手心。   “下雪了。”   天空灰蒙蒙的,光线暗了下来,出府时还有并不热烈的阳光,此时全都隐去了。   嬷嬷默不吭声的走在前头,转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万瑾澜敏锐的听见了狗吠的声音。   都走了一柱香了,也还没到地方,沈卿听到离得很近的狗吠声,有点挪不动脚了。   沈星玉见三姑母停下脚步,上前小声说道:“姑母,广陵王养了不少凶猛的兽类。”   万瑾澜问:“星玉姐姐你没来过广陵王府?”   沈星玉说:“我随祖母来过一次,不过没到这里来过。”所以她也不认得路。   沈卿皱眉看向婆子:“还要多久到?”   婆子眼睛闪烁了两下说:“快了快了,老奴带夫人走的是近路。”   沈卿掌过家,又被老夫人调教多年,不至于一个婆子有猫腻都看不出来。   她停下来,一言不发的盯着婆子。   “我劝你好好想清楚再给我带路。”   话落,踏踏声传来,几人寻声看去,沈卿和沈星玉身体都僵硬的不会动了。   她们倒是想跑,倒是在见到眼前这个异常强壮的四眼大狗时,腿跟本不听使唤。   万瑾澜见过狗,也摸过狗,还很喜欢狗,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狗,体型比看家护院的狗还高一头,而且毛发浓密又旺盛,还很长,蓬松干净,一看就有人经常给它打理。   狗蹄子很粗,被养的膘肥体壮的,平日里吃的应当很不错。   大狗嗅着鼻子慢慢靠近,尾巴晃了晃,又叫了一声。   看到这幕,万瑾澜放下心来,这狗还没有攻击人的意图。   “母亲,沈姐姐,你们别动,它没有攻击我们的意图。”   但沈星玉可遭不住这个,眼看狗离她越来越近,她哆嗦着尖叫一声跑了。   沈卿也想跑,但她腿软,跑不动。   沈星玉一跑,狗呼腾腾的追了上去。   沈星玉吓得尖叫连连,万瑾澜还没来得及给狗子来个旋风腿,沈星玉就栽倒在地。   在沈星玉惊恐的神色下,狗子低着头嗅了嗅她。   “胖子,回来”   一个中年男声响起,紧接着还有一个哨声。   这只名叫“胖子”的狗听到哨声立刻掉头回去找自己的主人。   万瑾澜将沈星玉扶起来后便听给她们带路的婆子正在请安。   “老奴见过王爷。”   万瑾澜寻声望去,只见竹林里出现了两个男子,一位她不认得,头戴金冠,身穿蓝色锦袍,袍子上绣着四爪金龙,肚子挺着,如怀有几月身孕的妇人那般大,就非常富态。若无意外,此人应当是广陵王了,和广陵王妃不愧是一家人呢。   还有一位,她认得,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是齐王萧沣。   灰蒙蒙的天正落着雨夹雪,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背后是浓绿的翠竹林,眉目淡然,有种随意不羁的从容。   他不该在京都处理官银的事吗?   “本王不是说过,让府内人不要往这边来,免得被畜牲所伤?”   广陵王板着一张圆圆的肉脸。   那婆子这会倒是慌了,她是听了王妃的暗示才将人带到这边来的。   胖子只喜欢捉弄人,不咬人,但不明情况的第一次见到它肯定会被吓到。   现在碰到了广陵王,这婆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沈卿见沈星玉无事,出了一口气,随即上前行了礼:“见过广陵王、齐王殿下。”   “臣妇镇国公夫人沈氏,今日来贵府看望沈侧妃,不知广陵王妃派婆子将臣妇带到这条路上来是何意?”   沈卿是真的恼了。   广陵王妃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广陵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你是万世忠的夫人,本王侧妃沈氏的亲妹。万夫人莫恼,本王的王妃脑子就是有病,她自己生不出儿子,沈侧妃生出来了,她向来看沈侧妃不顺眼的,恨屋及屋,自然也看你不顺眼。”   “万夫人且等着,本王这就教训她。”   说着,广陵王看向那婆子:“你回去自领十棍,再告诉你们王妃,日后,晚膳也不必用了,那一身肉,也该用心减减了。以后每天这个时辰,你们王妃都要过来给胖子送膳。”   万瑾澜:“…”   沈星玉:“…”   这是我们能听的吗?   甭提俩小辈了,沈卿都有些一言难尽。她觉得可能不止广陵王妃有病,连广陵王也有病。哪有当着外人的面揭枕边人的短的人。她今天算是见识了,真的!   婆子觉得自己要完了,王妃肯定会怪她办事不利!不让吃晚膳就算了,给狗送膳食可是奇耻大辱!王妃有多讨厌王爷养的这些牲畜,全府皆知。   广陵王说完问:“万夫人可满意?”   沈卿勉强算满意,但今天这回,她还是记下了。   那婆子被打发走了,广陵王便让自己身边的小厮去给她们带路。   这一回倒是没再出什么差错,很顺利的到了沈侧妃院里。   沈侧妃这几日心情都不好,此时正面无表情坐在桌前修剪花枝。   待姐妹俩碰了面,知晓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沈侧妃将手中的交刀一扔,怒道:“我现在就去找她!”   今个儿她非得以下犯上不可。   沈卿忙将人拉上,“广陵王已经惩罚过她了,不让她用晚膳,还得每天给那只狗送饭。”   沈侧妃一听,噗嗤笑了出来。   “给狗送膳,开天辟地头一回哈哈哈哈”   沈侧妃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知道王爷宝贝他那条狗,可没得这么作践人的。”   王妃这么要脸面,哪能受得了这奇耻大辱哈哈哈哈。   活该,她就是活该。 第30章 打架   万瑾澜是第二回 见二姨母沈侧妃,第一回在沈家,只觉得她跟她母亲一样,是一个温柔中带着韧劲的人。   此时看她笑的花枝乱颤,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她还有些意外,然后,二姨母笑着笑着哭了。   号啕大哭。   “王爷非要把蕊儿嫁到幽州去,幽州已经来人商议婚事了,我该怎么办?我的蕊儿该怎么办?”   沈卿没想到,不过大半月的功夫,婚事就有了进展。   沈碧抹了一把泪起身,眼眶通红怒气冲冲的往外走。   “姐姐你做什么去?”沈卿抓不住人,急急的追在后头。   “我得不了好,这个贱人也别想得意。”   不是正妃对萧思蕊的婚事指手画脚以各种方式阻挠,思蕊早定下人家了。   萧思蕊这几日已经知道广陵王想将她嫁与幽州刺史的事了,她知道她母亲伤心,她也难受。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疼爱她的父王会做出这种决定。   沈星玉今日自从来到沈家,就处于目瞪口呆中,此时她问:“思蕊,快去追姑母,不然出什么事…”   萧思蕊摇摇头,“不会的。”   父王对她母亲和她正是愧疚的时候,母亲就算将王妃打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广陵王妃正因为那婆子传的广陵王的话而生气呢,砸了一套茶具还不解气,婆子的脸也被她扇肿了。   广陵王妃生气时最喜欢的就是拿身边人撒气。她幼时就如此,她母亲总说,出气的法子有很多种,大可以让身边人动手,或者用其它法子整治人,不然传出去坏的是她自己的名声。   她偏不,她就要自己动手,让别人代劳,出的是她的气吗?这些贱婢就要亲自打才解恨。   沈侧妃到正院时,见满地狼藉,以及跪在一旁缩着的丫头婆子,冷笑一声,提着手上半干不湿的柳条对着广陵王妃就抽了上去。   “我让你不安好心,对蕊儿的婚事多加阻挠!”   “我让你拿着蕊儿的婚事做文章,还败坏她的名声!”   “我让你放狗吓我娘家人!”   广陵王妃躲避不及,挨了好几条:“沈侧妃你敢以下犯上!本妃可以将你休出王府。”   沈侧妃冷笑道:“我虽是侧妃,确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你一个继妃,有这能耐,早将我赶出家门了。”   “你别打我母亲!”闻讯赶来的萧明依加入了战斗,萧思蕊见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和萧明依拉扯。   万瑾澜和沈星玉互看一眼,面面相觑。   她们俩身为客人,可不敢对主人家动手,万瑾澜瞅着姨母和萧思蕊没吃亏,就抄着手目瞪口呆的立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乱象。   真的,长这么大,就没见过高门大院之中有这样打架的。   早就有婆子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了,应当是去请广陵王了。   广陵王正和萧沣在园中漫步,婆子也是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人。   “王爷,不,不好了,沈侧妃提着柳条去抽我们王妃了,现在正院打起来了。”   广陵王:“……?”   沈侧妃连生气都温柔如水,怎么可能会打人?这婆子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萧沣:“……!”   从前就听闻广陵王是个不着调的,强制让王妃节食、喂狗就算了,他还是个宠妾灭妻的。如果不是宠妾灭妻,侧妃敢去打正室?   广陵王缓过来后抬腿就走,肚子走的一巅一巅的,“沣弟你先自便,我去去就回来。”   待人都走没影了,江惑现了身,“主子,属下打听到,广陵王要将自己的女儿嫁予幽州刺史安常兴,幽州来了人,昨日还登了府。”   萧沣轻轻点头,果然不出皇兄所料。   那头,王府正院里打的正热闹。   沈卿被一个没站稳的婆子撞倒,手上按到了茶杯碎片,当即出了血。   万瑾澜正扶自己亲娘呢,前方又传来一声惨叫。   这一看可不得了。   萧思蕊脸着地摔倒了,抬起脸时,脸颊右下方流出了血。   “你们在干什么,都给本王住手!”   广陵王甩袖怒道,肚子也颤巍巍的。   沈侧妃见到萧思蕊的样子,“嗷”的一声将人抱住,“蕊儿,你的脸…”   萧明依就是故意的,她眼中有得意闪过。   从前她中意过的两位公子,都向萧明依提了亲。她得不到的,萧思蕊凭什么可以得到。是以她求了她母亲,让广陵王妃不能答应提亲,言语之间还对男方多加侮辱,说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丑玩的花。   男方谁家能忍了这个?萧思蕊的名声可不就坏了!   她从小最嫉妒的就是萧思蕊了,明明她才是嫡女,父亲却最宠爱沈侧妃母子。   反正都要嫁去幽州了,脸毁了,看她拿什么再得那鳏夫宠爱。   广陵王见萧明依不知悔改明目张胆幸灾乐祸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呼了上去,“逆女,真是和你母亲一个德行。”   广陵王妃忍不住想挠广陵王,“和我一个德行?什么德行!今日是她打上门来!你就是偏心这个狐狸精!”   “你什么德行你心里没数?你身边哪个丫鬟婆子没被你打过?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下,眀依跟着你能学什么好!得亏你没生出儿子来,不然也是个只会打骂仆从的废物。”   广陵王妃没被沈侧妃打哭,这会儿被气哭了。   要不是他宠爱妾室,她至于日日生气?她不生气,会打骂仆从?沈侧妃今天为什么敢打上门来,还不是他给她的底气?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当然,沈侧妃这个狐狸精也是个罪该万死的!   府医来的很快,给萧思蕊轻理干净伤口后,众人也看清了她脸上的状况。   三条疤痕,一条印记稍重些,两条浅一些的,虽不在面目正中间,但此时看起来也有些触目惊心。   “杨大夫,这脸,会不会留疤?”沈侧妃心疼的难受。   杨大夫说道:“这个不好说。”   话说的太满,留了疤,他得埋怨,被收拾就得不偿失了。   广陵王本来想训沈侧妃的,现在见此情形,这嘴也张不开了。 第31章 因祸得福   萧思蕊脸上上完药,皱着眉头躺在榻上,万瑾澜和沈星玉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这事落谁身上能很快得想开?   外间沈卿姐妹俩正在说话,声音压的低,不太能听清具体说了什么。   萧思蕊突然坐起身,眼睛发亮:“我不用嫁去幽州了,我不用嫁了哈哈哈!”   “娘,我不用嫁去幽州了!”   外头,沈侧妃正在沈卿跟前抹泪呢,听到女儿喊娘,赶忙进来。   “娘,你今天打上门打的好,我脸毁了,不用嫁去幽州了!是吧!”   萧思蕊神情亢奋又期待的看着沈侧妃。   沈侧妃“嗷”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儿啊,你是不是傻了?你别吓唬娘!你的脸都毁了。”   万瑾澜不知为何,超想笑的。   “娘,我才没傻,这脸还有机会再恢复,我要是嫁去了幽州,这辈子可就完了。”   “娘,你说,我的脸毁了,不能嫁去幽州了,府上又没有适龄的姐妹了,父王会不会把萧明依嫁过去?”   萧思蕊的眼睛亮晶晶的。   沈侧妃打了个哭嗝,顿住了,不确定的说:“有可能的吧。”   “那我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萧思蕊这几日都没睡踏实,现在事情也算是被迫解决了,她放松的嘘出了一口气,又倒在了床榻上。   万瑾澜说:“我这还有一瓶没用完的贵妃姑母赏的雪玉膏,专门去疤用的,你们看,我颈上的疤已经完全消下去了。”   她指着自己颈侧,是真的没有一点疤了。   “思蕊姐姐这段时日可不能吃一点豉油,还有也别晒日光,日光晒多了也会导致留疤,少吃辛辣刺激的东西,把府医说的注意事项都记牢了,好好养着,再抹上雪玉膏,指不定一点疤都不会留,就算留了点印子,用粉一遮,也不碍什么。”   “多谢瑾澜妹妹了”,萧思蕊神清气爽起来,“娘,今天我们赢了!”   沈侧妃睨她一眼,“以后这种事情你躲开些,别再和萧明依起冲突。”   萧明依和她娘一样,都长了副歹毒的心肠。   萧思蕊嘴上应了,心里却不这么想。   她和母妃还有兄长看似得父王宠爱,但在王府后院,还是王妃说了算,从她的婚事就能看出来,只要王妃一直把控着,她就别想嫁的好。   若再来一回,她肯定还随着母亲上,哪怕就为出心里的气呢!   不打这一架也不知道,还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时有丫鬟禀报,“侧妃,王爷说让您带着客人去前头用午膳,今个齐王殿下来了,王爷说人多一起用膳热闹。”   沈侧妃见沈卿讶异,说道:“我们王爷惯常是个不守规矩的,男客女客在一起用膳是经常,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扬州城还有女子经商掌家的呢,妇人为了生计抛头露面也不是什么寻常事。   沈卿也只诧异了一瞬,这种场合也确实算不得什么,以往宫宴时,在保和殿、御花园,也是男女分别坐在对面。   到了用膳的厅堂,见广陵王已经坐在了上首,齐王坐在下方左侧第一个矮桌前。   众人一番行礼后,沈侧妃去了上方右侧的位置坐下,万瑾澜几人被奴仆分别到了下方右侧的席位。   万瑾澜跪坐在席子上,左边是她母亲,右边是沈星玉,对面左斜方抬眼就是齐王。   至于沈侧妃的儿子萧朗,今个陪着媳妇回娘家还没回来。   广陵王见广陵王妃迟迟不来,压抑着恼怒问:“王妃呢?”   不过片刻,就有丫鬟来禀:“王妃说她身体不适,就不来用膳了。”   广陵王在心里骂这个不识大体没有德行的女人。   “告诉你们王妃,身体不适也得给本王过来用膳,不然以后就永远别用了。”   万瑾澜:“……”   为什么广陵王这么喜欢用膳食威胁广陵王妃?   她悄眯眯看一眼萧沣,再看了眼人到中年脸圆肚圆的广陵王,这对比,相当惨烈,根本看不出是兄弟。   她正在心里摇头,萧沣突然抬眼看向她。   万瑾澜眨巴眨巴眼,嘴角弯起。   说起来,俩人还是有点交情的。   那次山底的事,她还没谢过他呢。   离开地底甬道之前,他还交代,为防万一,不要将她进过山底的事说出去,所以她虽然告诉了母亲,但家里是没有往齐王府送过谢礼的。   她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齐王来扬州多久,时间够不够她发挥的。   萧沣见她神色飘忽不定,淡淡移过了视线。   半晌后,广陵王妃带着萧明依来了,来了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沈侧妃。   沈侧妃跟没看见似的,端坐在桌前,冷冷看了一眼萧明依。   女儿的脸被刮花,她心里当然有气,但想着,以后萧明依兴许会嫁去幽州,这气,就顺了不少。   “齐王远道而来,镇国公夫人也是稀客,说起来,也都算是一家人,本王先干一杯。”   广陵王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看起来喜庆的很。   “今日是本王王妃做事不周到,也算是本王御内不言,让万夫人见笑了。”   一旁的广陵王妃满眼写着不屑,只差没冷笑出声了。见广陵王在替她道歉,都举起了酒杯,她也也没任何反应,梗着脖子昂着头冷笑着,就差没出声了。   广陵王撇头冷冷看广陵王妃一眼,广陵王妃不情不愿冷哼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沈卿手中是度数很浅的果酒,喝起来也没那么大压力,她端起酒杯,面上挂着客气的笑意:“王爷客气了,今日本是来看家姐,没想到给王府添了麻烦。”   广陵王妃:“知道添了麻烦就少来。”   场中安静了下来。   万瑾澜嘴角抽搐,广陵王妃绝对是她见过的性格最鲜明的贵妇人。   广陵王将杯子掷在桌上,“不会说话就闭嘴。”   众人面前,广陵王分毫面子都不顾及,广陵王妃又气红了眼。   一杯酒又下了肚,广陵王才更好发挥。   “沣弟,本王记得,我来封地就藩时,你不过才会走路。你我兄弟二人,如今能在一室用膳,也算是有缘。”   不是有缘,萧沣心中默默的说。   我怕我说完来意,你连这顿膳都用不下去了。 第32章 圣旨   广陵王几杯酒下肚,跟弥勒佛一样的脸都红了。   “遥记先帝还在时,最疼的就是本王的母妃和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母妃也走了,就剩我们这些兄弟远在天南海北…”   广陵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个没完。   沈侧妃时不时在一旁劝广陵王少喝些,至于广陵王妃,已经翻了不少白眼了。   至于齐王,时不时应和一声,也不冷场,但绝不热络。   万瑾澜边吃边看戏,还有滋有味的。   快到了尾声,广陵王突然问:“本王还没问沣弟今日到本王府上是做什么来的。”   说起来,他母妃和太后过去有些龃龉,他和皇帝的关系,曾经也就是面上过的去,至于萧沣么,他就藩时萧沣还是个奶娃娃,说不上有什么恩怨,但他母亲是太后,亲兄长是皇帝,若说有什么兄弟情,那也是胡扯。   齐王来他府上,一定有什么目的。   萧沣想着广陵王应当吃的差不多了,放下手中杯盏,“我来扬州,是有公事,来王兄府上,是有旨要宣。”   广陵王醉醺醺的起身,“沣弟且慢,本王现在喝多了,这副姿容接旨,是对圣上的大不敬,待我拾整一二。”   萧沣淡淡颔首。   一顿午膳结束,沈卿带着万瑾澜沈星玉去了沈侧妃的院子,一时半会儿的并未离去。   广陵王沐浴过后,沈侧妃伺候他更衣,“王爷可能猜出是什么事?”   广陵王眯着眼睛:“一会儿就知晓了。”   “广陵王就藩多年,太后和朕与王弟多年未见,恰逢王世子萧铮即将完婚,特准广陵王携王妃进京为世子准备婚事,与太后共叙天伦。”   萧沣读完圣旨,看向广陵王。   只见广陵王一脸喜色双手接过圣旨,“圣上开恩,竟许本王进京为铮儿准备婚事,沣弟真不厚道,这种好事,你早该告知本王才是。”   “多年不见太后,本王也该去太后身前尽尽孝道。”   广陵王笑的跟弥勒佛一样,萧沣都看不出一丝破绽,不过他脸上向来没多少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倒也没露出诧异的神色。   “旨宣完了,我也该告辞了,今日多有叨扰,多谢王兄招待。”萧沣客气有礼的道谢。   广陵王笑道:“你不是喜欢我府上的胖子,本王这还有一只狗崽,和胖子是一种品种,在辽东是专门用来冬日里拉雪橇的,刚从北边送来没多久,王兄便将其送给沣弟当谢礼了。”   广陵王早有准备,没等萧沣拒绝,小厮很快就将那只小狗抱了来。   小狗毛绒绒胖嘟嘟,鼻头黑亮,看起来憨憨的,万瑾澜没抱上那只狗都能想象到抱上它的触感了。   沈星玉的眼睛也直了。   被大狗追时害怕,可这么小的狗崽子,真的太可爱了。   万瑾澜还眼尖的看到,萧沣的神色在抱到狗崽子时瞬间柔和了下来,表情真实多了呢。   没有人能拒绝这么小的毛绒绒!连齐王也不例外。   不知道广陵王还有没有这样的小狗崽了?   万瑾澜觉得广陵王除了不给自己王妃面子,算的上是个周到人。送了齐王一只狗崽,临走,又送了沈卿一些绸缎布匹对先前的事再次表达歉意。   万瑾澜和沈星玉恍恍惚惚的随沈卿出了府,见齐王还没上马,万瑾澜在沈卿的瞪视下快走两步。   “见过王爷”,她规规矩矩的行礼。   萧沣点头,“起吧,有事?”   万瑾澜笑眯眯的说道:“之前的事,还没谢过王爷。”   萧沣瞥她一眼,随意“嗯”了一声。   万瑾澜话锋一转,看向他怀中的小狗崽:“王爷事务繁忙,肯定没有空照顾这只小狗,不若…”   萧沣:“我有小厮可以照顾。”   万瑾澜:“……”   她不甘心的再接再厉:“我的意思是,我以后能不能让人来接这只小狗回去玩?我保证时间不会太久的。”   沈卿听不下去了,上前说道:“王爷不必理会她,瑾澜小孩子心性,狗崽子哪是用来玩的。”   万瑾澜反驳:“我不是玩它,我是带它一起玩。”   萧沣浅笑:“无碍,万姑娘到时候尽管派人来我府上接它。”   沈卿问:“王爷要在扬州城常住?”   萧沣解释道:“圣上任命我为两淮巡盐御史。”   两淮之地不小,他将府邸设在了扬州。   沈卿好意说道:“王爷新搬府邸,若是有需要,尽管去永昌伯府借人。”   一番寒暄,万瑾澜趁机摸了两把狗崽子,后心满意足的回了沈家。   回到沈家,先去给外祖父外祖母请安,回到小院时,沈卿又在万瑾澜耳边念叨了起来。   母女二人说小话,自然没其它人在场。   对于沈卿来说,姑娘家家,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人了。   嫁人前公府教琴棋书画茶艺、女红等,府上举办宴会、年节时人情往来,也会让姑娘们跟着处理各种事情,至于中馈,她在西南已经教过也锻炼过了,她家澜娘是个聪慧的。   现在,她想说的,就是嫁人后该怎么稳住正室的地位,又能抓住丈夫的心。   虽然还没定亲,沈卿却觉得有必要和女儿好好说这个问题,广陵王妃就是一个很好的反面例子。   万瑾澜不爱听沈卿讲这些,因为从沈卿的话里行间,成为夫妻的男女双方,女方好似总要多迁就男方。   “像是广陵王妃这样的,做事只图自己痛快,但广陵王的心却不在她那,在外人面前,他一点都不顾及王妃的面子,外人也只有笑话的。”   “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因为男人总是有更多的选择。”   万瑾澜:“娘,我要找就找个不会纳妾的。”   谁成婚奔着丈夫婚后纳妾去的?   这还不能有个要求了?   沈卿神色温柔的摸摸她的头,“希望你祖母为你挑个如二房大姑爷那样的女婿,我便也不用担心你成婚后吃妾室的苦。”   万瑾澜心中嘿嘿一笑,她已经有目标了。   她的目标皮囊万一挑一,气质卓绝,还不近女色,就是不知道会有多难搞。   与其被动等祖母挑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她宁愿主动出击找个模样顺眼的。   正好在扬州,离京都离的远,要是在京都,她也没什么信心能在祖母眼皮子底下搞事。 第33章 点点   齐王来扬州来的悄无声息,在巡盐御史府的的牌匾挂上去后,扬州的大小官员和商贾才知晓扬州的地界来了这样一号人。   不少人想上门拜访,都被拒了。   没过两日又听闻,广陵王带着王妃进京了。   扬州各大小官员心情微妙。   “扬州盐商豪侈甲天下,百万以下者,谓之小商”   这一句话,便可形容盐商的富有。   但这几年,朝廷收上来的税,比之从前,少了近乎一半。   盐税是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途径,占全国赋税一半以上。   萧沣未见前来拜访的官员,私底下一直在查各官员和商贾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也让人盯着各大盐场。   这一查才发现,扬州的官商之间的关系连成网,简直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里不像京城,京城各家嫁娶,基本都是官对官,很少有官宦之家与商贾结亲的。京都的世家,更讲究门当户对。   但这里,官商结合,是寻常。   扬州是两淮之地一个典型的代表,且大盐商基本都在此地。萧沣明白,想从中查出些什么,怕是不容易。   而且盐场那里,盯了小半个月,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得找个突破口。   萧沣正坐在暖阁中查看盐场的账册时,王管家禀报:“王爷,万姑娘来了,说要来看点点。”   是的,那只雪橇犬幼崽有名字了,还是萧沣起的,名叫点点。   萧沣似是突然想起什么,问:“听闻万瑾澜的外祖父快过寿辰了?”   王管家点头:“最近城中不少人家都在买生辰礼。”   永昌伯的两个女儿嫁的好,一个是广陵王的侧妃,一个是京都镇国公府的大夫人,在扬州这个地界,也是顶顶体面的人家,不论是官员还是商贾,心思活络的,哪个不想趁这机会去露露脸攀攀关系。   萧沣觉得,永昌伯应当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你让人将点点抱到这里来,再把万姑娘也领到这来。”   王管家看了一眼他们王爷,随即应声出去领人。   今日天冷,万瑾澜出来时穿的也厚。   上头是桃花粉色的交领短袄,下身是颜色稍浅的水红色的绣着迎春花的裙子,外头裹着件白色兔毛的披风。   一进暖阁,便觉得有些热。   隐隐约约的,梅花屏风后好似有个人在那边端坐着。   她探头一看,是萧沣。日光透过窗子落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又安然。   小胖狗在她脚边打转,伏着身子对着她鞋面上的珍珠吠叫,短胖的尾巴摇啊摇。   万瑾澜一把抄起狗崽子,越过屏风往里进。   王管家张嘴欲拦,最后不知想到什么,又闭了嘴,看到立在一旁的春桃,王管家问:“要不要随我去喝些热茶水。”   春桃有些犹豫,万瑾澜替她应答:“去吧春桃,快些回来就是了。”   “王爷,它有名字吗?”万瑾澜揉着小胖狗的头,目光落在他拿着笔骨骼分明又修长如玉的手指上。   万瑾澜还是有分寸的,离桌案并不近,看不清桌案上摊开书册的内容。   萧沣声音清朗,说的一本正经,“叫点点。”   万瑾澜嘿嘿一乐,戳了戳狗子肉乎乎的身体,“这名字有意思,就是不像是王爷娶的名字。”   “我以为王爷会起什么流风、踏雪之类的呢。”   萧沣被她的喋喋不休干扰到了,抬头,就见她正侧着身子蹲着逗点点,目光落在她额前,她额前的细碎头发都镀了一层金,她面颊红润通透,颊侧极为细小的绒毛他都看的极为清楚。   万瑾澜回头一笑,“王爷肯定是嫌我烦。但我猜你找我有事,不然不能让我到这里逗狗。”   “王爷有话直说,看在点点的份上,你有事我肯定帮忙。”   萧沣轻咳一声,想起自己的正事。   “听闻你祖父要过寿辰了?”   万瑾澜点点头,“王爷还关心这等事情?”   萧沣轻垂眼睫道:“提醒你外祖家,别忘给本王发一个帖子。”   万瑾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今天就是找她办这事?   “您要是去伯府,直接去不就行了,便是不带礼也没人会拦您。”为什么非要拘泥于那一张请帖呢?   萧沣言简意赅说道:“礼不可废。”   他主动上门和拿着请帖被邀上门,在扬州各官员和富商的眼中是不一样的。   不过就不必说给她听了。   万瑾澜心思电转,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萧沣现在挂的是巡盐御史的职,他是冲着两淮的盐政问题来的。   扬州官员富商都是抱团的,他想查出什么成绩,没有本地人引路,一时之间连突破口都找不到。   他找上她,要在她外祖父寿辰时登沈家的门,这事呢,看似寻常,实际并不寻常。   这些日子御史府上都没让其他不相干的官员或想送好处的富商进府,齐王却应邀登了伯府的门,那别人会怎么想?   万瑾澜突然转头看向萧沣。   这人是想把她外祖父拉到和他一条船上一起对付别人啊。   不过给个请帖倒也无事,属于正常的人情往来,倒也不妨什么事,但等她回去,还是得给外祖父说一声。   万瑾澜知晓见好就收,也不再打扰萧沣太久,抱着点点出了几间。   “屋里太热,我带点点出去跑跑。”   她说了一声,便去了园子里。   点点身上的毛白中泛着灰,跑起来时耳朵忽闪忽闪,实在是太可爱了,想偷回府那种可爱。   室内空无一人后,萧沣觉得有些热,起身将窗子打开,就见万瑾澜笑着和点点一追一跑的身影。   第二日,沈家就派人给萧沣送来了请帖。   万瑾澜提醒了外祖父,不过外祖父说了,请帖是礼节,代表不了什么。   既然不碍事,万瑾澜也将这事放一边了。   今日本想继续出府,还没行动呢,二姨母沈侧妃来了。   沈侧妃今日来时红光满面,一副有喜事的模样。   待聊过一轮后,万瑾澜才知道,广陵王在带着广陵王妃去京中前,将萧明依和幽州刺史的婚事交给沈侧妃了。 第34章 逃婚   广陵王带着王妃去京都,天寒日冻,很快就到年关,年关过后,还要给萧铮主持婚事。   沈侧妃算了算,来年三月之前,广陵王和王妃都回不来。   这也就意味着,这几个月内,王府内她说了算,她想回娘家便能回娘家,想出府上街就上街,再也不用给王妃请示了。   当然,最让她开心的是,萧明依的婚事落她手上了。   “也不知幽州刺史到底给我们王爷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嫁一个女儿过去。”   沈侧妃剥着柑橘,皱着眉头。   虽然她的蕊儿可以不用嫁去幽州了,但将年轻姑娘嫁给一个年过四旬的鳏夫,这确实不是好婚事。   自己的女儿和别人的女儿,沈侧妃只能顾着自己的女儿了。   沈卿和万瑾澜都觉得这桩婚事透露着古怪,广陵王都去京都了,还不忘嫁一个女儿去幽州。   “郡主没闹?”万瑾澜就不信她没闹,萧明依的性子可不是好惹的。   “怎么没闹,不过王爷留了人,专人看着她,过些日子,将所有礼节都走完,我就将她送走了。”   沈侧妃想不通这桩婚事,也不想再说这个,将话题转到了永昌伯的寿辰上。   待午时用过膳,沈侧妃走了,万瑾澜私下对沈卿说:“母亲,这事是不是不对?”   将豆蔻之龄的亲生女儿嫁给年过四旬执掌一州军政的男人,怎么看,广陵王好似都别有用心。   但皇帝召广陵王进京,他又确确实实已经去了。   沈卿说:“此事我在信中会与你父亲说。”   很快就到了永昌伯寿辰那日,整个扬州城的商贾和不少官员都来了。   沈侧妃也早早的带着儿子儿媳来了。   萧思蕊脸部受伤,如今没有必要,平日里连房门都不出。   伯府今日喜庆又热闹,伯爷坐在上首,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沈家一个偏僻的小院里,万秋雨养了一阵子,气色好了不少。   除了不能出院子,沈卿也没亏待她。   万秋雨听着外头的热闹声,嘲讽的冷哼了一声。   现在看起来风光,过些日子,还不是要被广陵王府连累,连爵位都保不住。   前院宴客的大厅里,因为萧沣的到来气氛变的微妙了些。   不过也就是瞬间,在场这些人精们就都恢复了正常。   女客这边,沈侧妃这里倒是出了些意外。   广陵王府的人前来禀报,萧明依跑出府不知所踪。   沈侧妃听到消息就急急的回了王府,着手开始找人。   伯府这边热闹到了晚上,宾客才差不多散尽。   不过萧沣却没走,还被老伯爷请进了书房。   待出来时,天色已黑,不过今日午膳用的时间过长,晚膳倒是都可以省了。   萧沣眉目疏朗,心情还不错。他就知道沈家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沈伯爷既然当初能大魄力的一次性捐出百万两银子,觉悟就比一般的商人要高,更知晓向朝廷靠拢。   伯府的下人在一侧带路,院中各处都挂着灯笼,影影绰绰的,没有太过亮堂,但勉强能看清路。   过了一个月洞门,见前方有两个女子提着灯笼过来,他抬腿往左侧让了让。   万瑾澜刚从府外回来,没想到萧沣这会儿还没走。   行过礼后,她道:“天黑路滑,王爷提盏灯笼走吧。”   她笑眯眯的将手中提着的红灯笼递上前去。   萧沣接过后道了声谢。   看着萧沣和小厮的背影消失后,万瑾澜才带着春桃继续往里走。   万瑾澜先前是去了广陵王府,之前沈侧妃报了信回来,说萧明依找到了,她就迫不及待的去看了看。   萧明依收买了看守她的人,趁着沈侧妃今日出门,乔装打扮过后午时从后门出了府,一路跑到了大街上。   她本去投奔了自己外祖家,结果却没想到广陵王早就给她外祖家交代过了。   萧明依知道自己外祖往王府递消息时,又偷偷跑了。   她偷偷跑后,被骗进了烟花之地,差点清白都不保。   也是王府的人找到的及时,不然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短短一个白日的时间,萧明依的经历可谓是一波三折。   万瑾澜去广陵王府时,萧明依还在哭呢,可吓的不清。   与沈卿说完后,万瑾澜端起茶喝了一口。   沈卿叹道:“萧明依日后和你姨母怕是要结死仇了。”   万瑾澜小声说道:“萧明依要恨,也最该恨广陵王,还有她自己。”   不是她故意将萧思蕊的脸弄伤,哪会换人。   沈卿说的没错,萧明依确实恨上了沈侧妃母女。   沈侧妃怕夜长梦多,礼走完了之后,就把萧明依送走了。   萧明依的嫁妆也轮不到沈侧妃来准备,广陵王妃这些年,早就把嫁妆都准备好了。   身为广陵王嫡女,嫁人时悄无声息,婚事也算不上什么好婚事,萧明依怎么可能会不恨。   她最恨的是沈侧妃和萧思蕊,对广陵王,她也怨。   年关之前,京都镇国公府来了信。   万瑾澜也收到了三兄万知景的信。   万知景说,萧明环和六皇子外出时救了武宁候府的嫡女,随即皇帝将武宁候府的嫡女和六皇子赐婚了。   万瑾澜看到这时眉尾微扬。   如果这回萧明环也是故意的,那算不算是白忙活了。   武宁侯是皇帝的心腹之臣,掌着京畿的兵力。   萧明环目标明确,最后却没能如愿以偿?   万知景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这个意思。   万瑾澜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萧明环这次失利,不知道下回会把目标盯在谁身上。   很快到了年关这日,一大早伯府的下人便开始挂起了红灯笼,贴起了对联和门神。   万瑾澜起来的时候,沈府的下人忙活的热脚朝天,看起来好不热闹。   万瑾澜和沈星玉分别和自己的母亲说了一声后,便一起出了府。   马车到了御史府前停了下来。   沈星玉抱着小暖炉靠坐在马车中,腿上放着一本游记类型的杂书,她头也不抬:“快点哦,我的汤婆子冷之前,你得出来。”   俩人出府,沈星玉已经不是第一回 给万瑾澜打掩护了。   万瑾澜笑说:“好姐姐,我的首饰盒子,回去任你挑。” 第35章 劝说   由于万瑾澜来王府来的勤,门口的守卫见到她会直接向里禀报。   府中伺候的,都知道她会经常来看点点。   万瑾澜今个带了不少吃食,见到王管家后笑眯眯的说:“王管家,今日是年关,我带了一些伯府厨子做的吃食,滋味不错的,晚上给你们王爷添个菜。”   “王爷一个人用膳,也得摆的热热闹闹的。”   王管家和万瑾澜已经很熟了,此时笑着说:“万小姐有心了。”   “点点呢,我还给它带了磨牙的大骨头棒子。”   王管家指了指后头,万瑾澜包着烤好的骨头棒子,往院后面的小亭子去了。   后面亭子前有一片小花园,花园前是鹅卵石铺的路。   万瑾澜到时,就见萧沣难得清闲的在训狗。   他手上拿着一块色泽、气味都很诱人的火腿片,点点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火腿片,倒还不忘听着主人的指令做动作。   听到万瑾澜的脚步声,点点一骨碌从地上翻起身来,摇着尾巴到了跟前,随即跳起身子扒拉她。   “王爷今日好雅兴。”   万瑾澜解开烤的香气扑鼻的大骨头棒子,点点立马就兴奋了。   万瑾澜学着萧沣刚才下过的指令,让它坐下、趴下、立起来。   点点倒是也不捣蛋,听话的很。   一套动作做完,她摸摸它的狗头奖励的将带着肉的骨头棒子给它。   点点抱着骨头棒子摇着尾巴啃了了起来。   逗了狗,也没了继续待在这的理由,万瑾澜拿着帕子擦擦手,行礼后说:“王爷,那我回府了。”   萧沣说:“慢着。”   万瑾澜疑问的看着他。   “本王这有些节礼,你一道带回去。”   万瑾澜上前两步,立到他身前。   到了近前,才发现他真的不低,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点呢。   她仰着雪白的小脸看着他:“是单独给我的?还是给沈家的?”   “要是单独给我的,那我就直接带走了。要是给伯府的,那我可带不着,我连来这都是偷偷摸摸的呢。”   萧沣没想到她会突然靠近,对上她明亮的凤眼,身体紧绷的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万瑾澜见他的反应,跺着脚“哼”了一声,口中娇嗔,“王爷连块木头都不如!”   说完,她福了福身,仪态端庄的走了,春桃立刻跟上。   亭子前王管家突然叹了口气。   萧沣看向他:“年关了,你叹的什么气?”   王管家跟随他多年,说句不好听的,宫里太后都没他和萧沣亲近,是以说话便随意了些。   “老奴叹王爷不解风情。”   这说一句开了头,这后头的也就再也压不住了。   反正此地也没别人。   在王管家看来,万家姑娘对于王爷来讲是不一样的。最大的特殊之处就是,这么多年,没人能靠王爷这么近。   王爷允许万家姑娘三番五次的出入他的府邸,已经说明问题了。   王管家以为,王爷已经有了开窍的苗头,今天,这这这,怎么还能往后退呢!   “王爷,万小姐是个姑娘家,脸皮薄,你不能这样伤她面皮。”   “她今日来,还给王爷送了不少节礼,还说年夜饭让老奴摆的热闹些,让您吃的开心些,要是不在乎,谁管这个!”   “刚才万小姐问您是送她的还是送沈家的,您就该说是送她的。还有,您刚才退什么呢?不就是被看两眼,有何好退的?”   王管家恨铁不成钢啊。   萧沣目光幽幽的看着王管家,最后问出了质问王管家灵魂的话。   “她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为她说话?”   王管家:“……!”   我好冤枉啊!   万家姑娘每次见到他都笑眯眯的,不用给他好处他都乐意帮她讲好话的。万家姑娘相貌多好,出身将门,为人知礼体贴,还不死板。若是个死板的,整日里能和他们王爷说几句话呢?   “老奴这都是为了谁!老奴…”   萧沣根本就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本王为什么要解风情?”   “本王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伤她面皮了?”   “本王给沈家准备的年礼,其中自然有她的,她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综上所述,请问他有什么问题呢?   王管家眨巴着眼睛,“那王爷刚刚为何要后退?”   冬日疏淡的日光落在他清隽的眉目上,回想起先前小姑娘凑近他时扑鼻而来的浅淡的香味,他喉结微微滚动。   他略略不自在的说道:“本王不习惯有女子离这么近。”   王管家可没错过刚才他脸上的表情以及滚动的喉结,心里嘿嘿一乐,面上一本正经,“王爷,您有成亲的打算吗?”   “我知道王爷你离不得女子太近,但最近,您自己不觉得,也没发现,其实您对万家姑娘的容忍度很高。”   “老奴的意思是,您不妨用万家姑娘来治治自己的毛病,指不定,慢慢就好了。”   王管家真心希望他们王爷能娶妻,自然不遗余力的劝说着。   萧沣坐在石桌前,面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明日我要去盐场,几日不归,你将点点送去她那,再备些小姑娘爱吃的点心,连着给沈家的节礼,一并送去。”   王管家闻言,几乎是喜笑颜开。   他心中大呼有门。   那头,万瑾澜和沈星玉坐上马车回伯府。   沈星玉见她脸颊气鼓鼓的,戳了戳她的脸蛋。   “怎么了?”   万瑾澜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只是离他近些,他都要向后退,避我如蛇蝎,也太侮辱人了。”   这话沈星玉没法答,她试探着说道:“不如,你,算了…?”   好看的皮囊谁都会欣赏,沈星玉觉得,用仙人之姿来形容齐王一点都不过分。   但这样的人,你都得怀疑他食不食人间的烟火。   对沈星玉来讲,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像万表妹一样有什么行动,这样的人,她不敢染指啊。   见小表妹气鼓鼓的不说话,沈星玉就知道,小表妹现在正是上头的时候。   “也许,他不是讨厌你,是害羞,不自在,所以想逃离。”   沈星玉自己都有这种情况,她与定了亲的未婚夫,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这样呢。   每次见面,都又期待又不敢靠近。   兴许,齐王也是这种情况?沈星玉不确定的想。 第36章 醍醐灌顶   萧沣退的那一小步,万瑾澜不是不丧气的。   当然,可不是情感受到了打击,她对萧沣,也就是她觉得他是一个好夫婿的人选,要说多喜欢,是有一点点,但绝对没那么多。   不过她都主动了,他还避着,总是让她有些受伤,面皮上就是过不去。   至于沈星玉说他害羞,她是一个字都不觉得和萧沣有关。   万瑾澜怏怏不乐的到了沈卿房里。   沈卿看她那丧头耷脑的样,正欲问什么,就眼尖的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卿的手从她衣袖上捡起几根半短不长白中泛灰的毛发,眼睛审视的看着万瑾澜。   万瑾澜一个激灵,心中暗呼要糟。   沈卿一针见血:“你去找齐王府邸了?”   万瑾澜嘴硬:“没有啊,这毛,是星玉姐姐养的猫身上掉的。”   沈卿冷笑一声:“我怎么记得她的猫是橘色的。”   万瑾澜:“……”   她无话可说,只叹自己蠢,早知道刚才还不如直接承认了呢。   “我就是想摸点点,哦,点点就是那只小胖狗。”   沈卿冷哼一声:“你先前这么说,我也就信了。现在,你说我信不信?”   万瑾澜眨巴眼,随即晃着沈卿的胳膊:“娘!”   语调拉的很长。   沈卿看着她,语重心长:“你是女儿家,做事情要讲分寸,得注重名声,这上赶着的,便落了下乘。”   万瑾澜眼睛一亮:“娘你竟然不反对?”   沈卿瞪她,她还能不能抓住重点了?   齐王萧沣,沈卿都说不出什么不好的,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辈分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关键是齐王这些年都没有娶妻的心思,她也没听说齐王和哪个闺秀关系莫逆。   沈卿不是很保守的人,都是从豆蔻之龄走过来的人,嫁人最好还是能嫁个两情相悦的,日后夫妻关系也才能和慕。完全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婚前都没见过几面,那也不可取。   “日后不要再登门了。”沈卿说道。   万瑾澜:“为什么?这里是扬州,不是京都,没人盯着我,也没人知道,没谁会笑话我,最重要的是,谁问我,我都会说我是去看狗的,不是去看人的。”   “娘,我有分寸的。不会给家里蒙羞。”   沈卿摇头,点了点她的头,“你今日回来为何会不高兴?定然是他的态度叫你不高兴了。”   “要是我没猜错,你和星玉出门,五回里有四回你都登了他府上的门。”   “你二人已经见过这么多回面,他若是有对你有心思,今日便不会叫你不高兴。所以,日后也不需要再去了。”   “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不差他一个。”   在沈卿心里,齐王是不差,但她女儿也很好,配谁都配的起。   万瑾澜听母亲一席话,如醍醐灌顶。   是啊是啊,他要是对她有心,今日便不会退了。   她再登门,那就是贬低了自己。   万瑾澜拍着胸口,一脸庆幸,“娘你说的对,我差点就犯蠢了。便是他皮囊俊美如仙,我也不该再继续登门了。”   沈卿细细打量着她,竟然没有从她眼中打量出一丝黯然神伤,只有懊悔和庆幸。   得,沈卿觉得自己真是高估了女儿对萧沣的心思。   哪有真心,只有对皮囊的喜欢而已。这还没开窍呢,她真是白担心了。   万瑾澜有事从不往心里去,年关这晚,照样是吃好喝好,收到了来自外祖父外祖母大舅大舅妈四舅四舅母的红封时,那更是红光满面。   年关晚上的扬州城,张灯结彩,灯火连成了星海,烟花绽放在夜空中,是比京都还热闹几分。   京都每年年关也热闹,但那是在规矩内的热闹,就连放烟火,也只有固定的地点可以看到。   万瑾澜夜里和沈家姐姐妹妹们一起守岁,看着舅母们和她母亲一起打叶子牌,也觉得挺有意思。   熬到寅时初,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回房睡下了。   睡的晚,翌日却还是得早起,用过膳,她正准备继续去睡,春桃便说,王管家来送年礼了。   王管家不止给沈家送了年礼,还特意给万瑾澜带了一盒珍珠,以及一些姑娘家爱吃的小点心。   这些点心万瑾澜还和沈星玉出门时在点心铺子买过。   最重要的是,点点的狗窝和食盆都被带来了。   “王爷不要点点了?”万瑾澜神色期待的看着王管家。   要是真不要了,以后可以是她的狗啊!   王管家摇头:“王爷最近事忙,顾不得它,让万姑娘你先照看一段时间。”   王管家送完东西,又说过吉利话,也不多留。   人走了,沈卿将珍珠盒子打开,里头的珍珠各个圆润,也算是极品,虽比不得宫里出来的,但也不错。   她昨个还觉得,齐王萧沣对她女儿没有一点意思,今个这么一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这狗崽子,即便是他自己没空照顾,也有下人呢,倒也不至于就送到这来。   万瑾澜见她娘拿着珍珠一副思索之相,说道:“娘要是喜欢这盒珍珠,就送你了。”   说着,万瑾澜带着狗窝去了院里,将狗窝安置下来。   逗了一会狗,她实在是遭不住了,便又躺榻上睡了。   被叫醒时,又该吃午膳了。   “点点好像不在院里了。”   春桃端着铜盆放到架子上,拧干巾帕上的水,“刚才奴婢瞧见它还在窝里打盹,奴婢出去一趟的功夫,它怎么就不见了?”   主仆俩找狗时,沈星玉跟前伺候的婢女来报,说点点追着她的猫到了西北角的院子里。   那院子里,住的正是万秋雨。   等万瑾澜带着春桃赶过去时,一狗一猫,一个追一个逃,将万秋雨的屋里祸害的不成样子了。   万秋雨还差点被猫给挠了,正紧张的站在角落里看着一猫一狗对峙。   万瑾澜第二次见万秋雨,她养的狗还将这屋子祸祸成了乱七八糟的样子,她心里总归是不好意思的。   “你要不要先去我那待会儿,我让人将屋子恢复原样,你再回来。”   万秋雨见万瑾澜一脸歉意,咬着唇应了。   万秋雨想知道,什么时候回京都。 第37章 上元节   猫和狗,还真是天敌。   沈星玉的大橘猫被小点点吓的毛都炸起来了,万瑾澜将点点弄出门,大橘猫还在木架子上炸着毛,一双琥珀似的眼瞳紧紧盯着门口。   沈星玉好不容易将橘猫安抚好抱下来,赶忙让婢女将猫抱回去,自己则随着万瑾澜去了她的院子,对于点点这个狗子,她也垂涎已久,她早就想摸摸它的毛了。   万秋雨在沈府这么多天,还是头一次出院子。   她向来是一个人在房中用膳,昨个年关,她也没踏出院门一步。   到了万瑾澜和沈卿住的院里,看到处处布置的精心的房间,万秋雨垂下了眼睫。   这会沈卿正在陪自己母亲沈老夫人说话,不在房里。   婢女端上来了三碗热腾腾的杏仁乳酪。   万瑾澜就喜欢喝这种奶味十足的东西,还不忘招呼万秋雨。   万秋雨心中别扭,始终没法正视万瑾澜年轻了二十多岁的脸。   她死前,已经彻底和太后撕破了面皮,不然太后也不会赐死她。   “齐王怎么会突然让人将点点送过来?”   沈星玉本想说说齐王和万瑾澜的关系,想起万秋雨还在,便住了嘴。   点点正拽着沈星玉的衣摆,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它怎么一直咬我的衣服了?”沈星玉都甩不脱狗子。   万瑾澜笑说:“估计是你身上的猫味太浓了。”   万秋雨用过乳酪后问:“三妹妹,不知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我想我姨娘了,也想见见亲人。”   万瑾澜陡然听到有人喊自己“三妹妹”,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你比我大吗?”   万秋雨垂着头说道:“看来三妹妹是不记得了,我比你大几个月的,我记得幼时在家中,被喊作二姑娘。”   万瑾澜叹道:“你记性还真好。”   万秋雨心虚,垂下眸不再多言语。   “月余之内气温还不合适,应当不会启程,还得再等等。”   万秋雨心中失望,“屋里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就先回了。”   万瑾澜让院里的一个小丫头送她回去。   路上,万秋雨对小丫头说:“你们姑娘那只狗真漂亮,我从前都没见过这样的狗。”   小丫头得意的说:“这狗是北地来的,广陵王送予齐王的,今晨齐王殿下命人送来让我们姑娘照看一阵子。奴婢瞧着它胖乎乎的,也喜欢的很。”   万秋雨可没忽视先前沈星玉提起齐王时看万瑾澜的眼神有多异样。   “你们姑娘,和齐王挺熟悉?”万秋雨试探的问。   随即她就得了小丫头一个白眼。   在小丫头的眼里,万秋雨只是个客居的,刚才问的问题打听的意味也太浓了,这好像不怎么合适吧?   万秋雨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伺候人的丫头都敢给她脸色瞧了。   该死的,等她成了贵人,非得将这些狗眼看人低的都收拾了。   提起齐王,万秋雨从前世的记忆里扒拉出这号人也费了一番劲,主要是,齐王死的太早了。   早到她都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死的。她根本没见过齐王,只在宫中听老宫女怀念过齐王的姿容。   如果齐王和万瑾澜现在关系不清不楚,那和端王,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什么关系?   不,万秋雨顿住脚步,指不定齐王离上辈子的死期很近了,也不知万瑾澜能不能赶得及做寡妇。   她问过在她院里伺候的丫头,让她庆幸的是,万瑾澜还没有婚约。不知道她送出去的那封信到底起没起作用。   小丫头奇奇怪怪的看了万秋雨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心事重重的停下了脚步。   待小丫头回了院里,万瑾澜还问了她万秋雨有没有什么异样。   小丫头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万瑾澜本来就觉得万秋雨奇怪,那封不知哪里来的信她还记着。她不过见了两次万秋雨,就总觉得她这个人怪异的很。   明明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家,身上却有股子暮气沉沉的味道,还有,她看向她时,神色是复杂的,里头的厌恶虽然隐藏的很好,她却能感觉的到。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到了上元节那日。   今晚扬州城夜里有灯市,听沈星玉说,每年这时候的烟波湖上,可是热闹的紧。   沈卿打算二月初就回京都,这些日子对万瑾澜就放纵些。   这些日子万瑾澜带着点点去过一次御史府,不过萧沣人不在,听王管家说去了别的县里。   今个儿上元节,连萧思蕊这个许久没出门面相破了的都来了伯府,等着沈星玉和万瑾澜她们一道出府玩。   萧思蕊的面部涂了一层粉,疤痕那里,一点都看不出痕迹。   天色暗下来时,扬州城中的灯火连绵在一起,成了一片璀璨的星河。   萧思蕊说:“今日我娘特允我们可以坐船在烟波湖上游一圈,我先前命仆人布置船舱,现在估计已经烧暖和了,我们快去吧。”   沈侧妃考虑的很周到,让姑娘们坐带有广陵王府标识的船只在烟波湖上玩,便没有那不长眼的敢去找事。   要知道,烟波湖上的船只,大都是用来寻欢作乐的。虽也有世家贵族乘兴游湖,但偶也有事端发生。   还没到湖边,便听到了丝竹管乐之声,到了近前,烟波湖中如有星火蔓延,船坞画舫之上,薄纱旖旎,红灯笼在空中轻轻摇曳,在湖中映出点点晃荡的火光。   沈星玉给万瑾澜指着挂着红灯笼和旖旎幔帐的船只,小声说:“这种船只就是花楼的,船上大多是寻花作乐的男子和花楼的花魁娘子们。”   万瑾澜了然的点点头,这一眼望去,十只船有六只都是轻飘红色薄纱的。   待上了广陵王府的船只,才发现萧思蕊准备的是真的很充足。   船舱内暖洋洋的,还点着清幽好闻的熏香,一旁茶水沸腾,矮桌上点心和瓜果摆了一桌子,不远处还有一架古琴。   由于船舱内还烧着炭火,有些闷,万瑾澜将船舱一侧的棉布帘子挑了上去,留下了竹帘。   船只往湖中心去,萧思蕊向外张望时,见对面的船只内有舞姬在婆娑起舞,忙让船夫停了下来。 第38章 寒江月冷   年关这几日,气温虽有些回暖,但万瑾澜萧思蕊这样的年轻姑娘们出门还裹的挺厚,大都是袄裙外头裹着披风。   然而,那花船上正婆娑起舞的女子穿着却十分清凉,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外头,身上裹着的轻纱看起来就很单薄。   姑娘们都跟萧思蕊一样,探着头往对面的花船上看。   年纪更小些的沈琼枝还将窗子开的更大,目光炯炯的点评:“那腰肢可真细真软。”   萧思蕊目光炯炯:“估计从来没有吃饱过饭。”   沈星玉说道:“男子喜欢这样,她们才被要求这样,怎么就没人因为我们女子喜欢…”   话语未尽,几人却都懂。   萧思蕊拧了她一把:“你可是定了亲,还敢想这些有的没的。”   万瑾澜笑着打趣:“你的意思是没定亲就可以想这些有的没的,看不出来思蕊姐姐你平日里规规矩矩的,思想倒是还挺…”   萧思蕊又来拧万瑾澜,“我让你胡说八道,看我今日不把你收拾服贴了。”   姑娘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吃着点心喝着茶水,欣赏着对面的舞姿。   最后那舞姬还没跳完,便被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上前揽进了怀中,喝起了交杯酒。   后面的场景就不适合姑娘们看了,船只便又行驶了起来。   船行驶到湖中心时,四面八方传来的丝竹管乐之声听起来就很嘈杂,待驶过这段后,周遭的船只也变少了。   众人听到了一股如泣如诉哀怨凄婉的琴音。   没注意还好,一注意听,万瑾澜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不是《潇湘水云》的片段,怎么跟死了夫君一样。”   萧思蕊噗嗤笑出了声,肩膀笑的一抖一抖的。   万家妹妹说话可真有意思,形容的真的是十分贴切。   明明这曲子表达的是山河破碎、天地悲怆的深沉之情,这弹琴的却硬生生的弹出了悲伤细腻黏黏糊糊哀怨婉转的女儿情。   “寒江月冷,银河耿耿,水云遥映菱花镜…”   那声调之婉转,活生生让万瑾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好的上元节的喜庆日子,是哪个演奏的这种要死不活的曲子?   不,不是曲子要死不活,是弹奏的唱的要死不活。   万瑾澜忍了又忍,干脆坐到琴前拨弄了一二。   有些日子没弹琴,待熟悉了手下的琴后,便随着那边的琴音弹起了“寒江月冷”。   那边凄凄婉婉,这边带了些愤怒,听起来干脆利落,铿铿锵锵的。   萧沣是昨个夜里回的扬州城,这次私下调查盐引之事,有了重大的进展。   扬州刺史应当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不然也不会从前防备,今个一脸殷勤的请他来游湖谈事。   这扬州官场商场的风气着实是不太好,商议要事,竟还请了弹琴唱曲的。   来了之后,正事没说两句,那头倒是先唱上了。   琴弹的没有一点风骨,嗓子确实是不错,就是黏黏糊糊的让他头皮发麻,恨不能逃离现场。   就这,扬州刺史还一脸满足与得意的问他唱的如何,这如何,他是真的听不出来么?   “遥见鱼竿轻弄影,窄寄人篱下羊裘…   举月为媒,指天为证…”   突然一阵愤怒高亢却又在调子上的琴音飘入众人耳中,唱歌的受了突然异军突起的曲子影响,愣是唱变了调。   萧沣淡淡摇摇头:“周大人,你请的这个优伶功夫火候还不到家。”   萧沣话落,隔着珠帘在甲板上吹着寒风唱歌弹琴的优伶连琴音都弹错了。   那头弹琴如打仗的仿佛是打了胜仗,从琴音中都能听出乘胜追击的意味。   周大人有几分恼火,优伶还就是上不得台面,弹个琴唱个曲还能出错。   他本还想抬举这个色艺双绝的优伶,今晚趁势将人塞给齐王,到时也能为他说几句话,现在可好,人家听你的琴都觉得你着实是不咋样,又怎么能对你心生喜爱呢?   还有,那边是哪个不识好歹的,敢来坏他好事?将琴谈的如吵架一般,哪里还能让人升起半分旖旎心思!   周大人见这优伶干脆停了,带着些怒气的说道:“停下做甚?还不继续。”   优伶听到那边传来的琴声,犹犹豫豫,干脆不弹琴了,顺着风中传来的琴声和起了嗓子来。   “世浊我清,众嘴我醒,风月襟怀,惟凭诗管领,听天还听命…”   因着琴音辽阔,带着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的洒脱大气,并不似优伶先前自己弹的那么悲戚,是以她和唱起来时,也不似先前那般婉转,反而阳刚了不少。   琴音和嗓音莫名和谐,顺耳多了,萧沣微微闭上了眼睛。   万瑾澜没再听到那边的琴音,干脆将“寒江月冷”后的两段“万里澄波”和“影含万象”弹完了。   这位优伶倒是挺会随机应变,没再将曲子唱的跟死了夫君一样。   不知不觉,两船越靠越近,那琴音仿佛响在耳边。   萧沣透过窗子看向驶来的船,首先看到的便是代表着广陵王的标识。   万瑾澜弹完后起身,就和萧沣正凝望过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她侧头,就见对面那艘船的船板上还坐着一位穿着清凉打扮的如月下清荷般的女子。   这女子,应是先前应和她琴曲的优伶吧。   万瑾澜看了一眼优伶,一言难尽的回过头去,心里冷哼一声“还挺会享受”,便回了船舱里头去。   她的所思所想都表现在脸上了,看在某人眼中,倒是让他神情一僵。   两船侧身而过,萧沣的耐心也耗尽了。   “周大人,这大冷的天,本王可不想陪你一直耗在这,脸面,本王给你了,本王要的账本,你是给,还是不给?”   明明萧沣的神色可以说的上是寻常,但周大人在和他古井无波的双眸对上时,却打了个寒颤。   周大人办事情喜欢搞这些弯弯绕绕,猛的碰到个直来直往的,一时之间觍着脸笑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心中无奈啊,按理说,他的那些好同僚和大财主们,早就对齐王下过不止一回手了,可这人,他就是命大不死啊!   他僵笑着脸开始推销珠帘外的优伶:“天冷夜寒,不若让芸儿陪您…”   话都没说完,便被萧沣起身打断了,“明日,是本王给周大人的最后期限,你若…”   “嗤”   是刀子进入血肉的声音。   先前还觍着脸僵笑的周大人睁着眼倒在了船上。 第39章 成效   周大人倒地的刹那,萧沣一个侧身,躲过了射来的暗箭。   萧沣到了周大人身前,将他身上快速翻了一遍。   什么都没搜到,待他站稳身子,抬头看去,对面船舫的窗口处,有黑影一闪而过。   一个火箭瞬发而至,船只很快着了起来,优伶惊恐的大叫。   江惑从黑暗中出现,先将周大人的尸体扔进了水中,随即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凉的湖水之中,待距离有三丈远时,喊道:“王爷!”   主仆二人一起共事多年,默契的很。   萧沣脚尖轻点,脚上如踩着一朵无形的云彩,如会传说中的腾云驾雾仙法,踩着江惑的肩膀又轻飘飘潇洒如风的挪移到了另一艘有刺客的船上。   待萧沣成功渡到船上,江惑如一尾灵活的鱼也快速的游到了近前。   那边广陵王府的船还没走多远,看到了火光掉头往回赶。   万瑾澜立在船头,看到了萧沣矫若游龙身形矫健的从一艘船到另一艘船上的身影。   斜对面的船上,萧沣和江惑正与贼人缠斗。   萧沣看起来清瘦,一举一动却敏捷至极,一招一式和他本人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截然相反,如正在捕猎的豹子。   万瑾澜看的咋舌。   “救命啊,救命啊”   对面的船已经烧了起来,她们这艘船是距离最近的。   萧思蕊让船夫将船靠的再近些,对面叫做芸儿的优伶却犹犹豫豫的不敢跳。   沈星玉恨铁不成钢:“你傻了不成,快跳过来。”   芸儿咬着唇,不是她不跳,是她平日里忍饥挨饿的保持身形,身上根本没力气,而且现在腿脚都是软的。   如果跳,只有落水一个下场。   以这个季节水中的冰凉,她落了湖,半条命都要没了。   万瑾澜将绳索扔过去,“绑在腰间。”   待她将自己缠结实了,万瑾澜瞬间用力,将人从对面的船上直接拉了过去。   芸儿横着倒在了甲板上,心口嘭嘭跳。   另一艘船上,战斗结束的很快,虽有吞了毒药自尽的,萧沣还是留下两个活口,将人的下巴、胳膊腿都利落的卸了。   此时天空炸响两朵烟花,江惑面色一喜,说道:“咱们的人在周家找到账本了。”   萧沣神色也舒缓了下来。不枉他今日在这坐着牺牲自己的耳朵,被哀乐包围,还要忍受周大人拉皮条的行径。   待将周大人的尸体捞上了船,萧沣的船驶来时,萧思蕊在江惑的示意下将芸儿交了出去。   芸儿瑟瑟发抖,一个劲说今天的事和她无关。   萧沣看着众人说道:“将船掉头,回府去吧。”   几人今日还没在湖上怎么玩呢,就要被迫回去,心情自是不怎么爽利。不过这出了事,也确实有些害怕,继续在湖上,感觉不怎么安全。   其实在这湖上,除了听听小曲看看热闹,她们几个姑娘家也没别的事可做。   上元节这晚一过,第二日扬州城中便出现了扬州刺史与齐王为一优伶争风吃醋,齐王将扬州刺史杀了的无稽传言。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与万瑾澜无关,她最近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京都了。   沈卿这回省亲,在扬州城沈家住了近三个月,属实是不短的日子了。   沈卿明白,与自己的父母兄弟和姐姐,以后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万瑾澜有些惆怅,不知道这几个月自己都干了什么。回了京都,她面临的就是定亲了,也不知道祖母看上的是哪家的儿郎,为人如何?   只可惜齐王门第不同,便是说亲,她们镇国公府都占据不了主动权。   万瑾澜总觉得这几个月好像还是什么都没做成,这让她有些惆怅。   她心中是有一丢丢失望的,可她也晓得,自己不能做的太过,做的那些已经是她的脸皮可以承受的极限了。再过,可就要被人看不起了。   她努力想找一个自己看的顺眼的郎婿,虽然没有结果,但对她的名声也没有什么妨碍,只是惆怅了片刻,便将人抛到了脑后。   她正在房中摆弄自己的首饰盒,春桃进来说道:“姑娘,齐王派人来请姑娘去府上用长鱼宴,说是为了感谢你这些日子对点点的照顾。”   万瑾澜一愣,随即问:“我母亲知晓不?”   春桃笑说:“夫人已经知晓了,让您在酉时之前回府便可。”   点点是她昨日让人送回去的,今日他便请她入府用膳,万瑾澜心中哼笑。   嘿嘿,这几个月,她好似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成嘛。   “给我将那套新做的浅橘色的袄裙拿出来。”   她肤色白,身量高,上身穿短款的袄子,下裳穿裙子,是最显身段的。   春桃又手巧的给她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在发髻上簪了个蝴蝶样式的簪子,又插了几朵俏丽的珠花,至于耳坠,是淡黄色的猫眼石耳坠。   发髻样式是寻常未出嫁的姑娘家经常会梳的样式,万瑾澜平日里梳别的样式多些,今日这一番收拾下来,看起来并不郑重,但也并不随意,却让人觉得鲜妍俏丽,眼前一亮。   “姑娘不若涂些口脂?”春桃建议。   万瑾澜摇摇头,“不必了,现在正正好。”涂上口脂就太显刻意了。   到了萧沣府上门口,马车还没停下,万瑾澜就已经闻到了膳食的香味。   王管家正在门口候着,见了她忙迎了上来,“王爷正在书房与人议事,万姑娘可先去逗点点。”   万瑾澜从善如流的点头,笑说:“我带了些梨过来,汁水丰沛,甜的很呢,昨个春桃回来还说你有些咳嗽,这些梨你拿去煮雪梨汤,也能改善一二。”   这个季节的梨子不算顶顶难得,但对于王管家来说,万小姐还能将他咳嗽这种小事记在心上,这份心意还真的让他受宠若惊。   万瑾澜也是投桃报李。   什么事都是相互的,别人如何对她,她就如何待人。   点点比起刚抱回来的时候大了不少,万瑾澜觉得它比一个月前还胖,身上更肉了,胖乎乎憨头憨脑的,能听懂的话更多,更招人喜欢了。   萧沣今日照旧是一身天青色绣着云纹的锦袍,头戴玉冠,腰间挂着玉佩,行走之间自有一股风流与清贵。   这顿长鱼宴,可谓是展示了长鱼炒、烩、蒸、煮、炝、拌、贴、煎等各种不同方法的烹制,万瑾澜吃的口舌生香,满足异常。   用完后,二人到了亭子中喝茶,点点这傻狗正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的咬。   今日是个好天气,融融的日光没有往日的寒凉。   王管家看了一眼淡淡坐在那不发一言神色悠闲看着园子方向的王爷,有些头疼。   为什么不说话呢?真是着急个人! 第40章 娶她   “过些日子我便要和母亲回京都了,日后估计都不会再来扬州了。”万瑾澜状似感叹的说道。   王管家正欲提醒自家王爷不能这样晾着万姑娘,就听万姑娘自己开口了。   萧沣将目光移到她身上,万瑾澜故意迎上他的目光,似笑非笑说道:“这些日子我在城中听闻了一个关于王爷的消息。”   萧沣问:“什么?”   万瑾澜语带玩味的说道:“扬州城中人人都在传,王爷和周大人为了一个绝色优伶争风吃醋,周大人因此而丧命在王爷剑下。”   “那绝色优伶可是那天那个弹琴唱曲的?”   万瑾澜的眼中带着真诚的疑问。   萧沣放下茶盏,神色幽幽的说:“本王只记得那天有个唱丧曲的。”   万瑾澜:“……”   她本想捉弄他,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实在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没有平日里在外的端庄克制,万瑾澜纯粹的想笑。   “我以为,以为王爷就喜欢听那样的曲子,不然别人也不能投你所好将好好的曲子唱成那般模样。”   万瑾澜笑的肩膀在耸动。   萧沣很少体会到羞恼的感觉,此时,见她笑的高兴,脸庞莫名有些发烧。   万瑾澜侧着身子笑的太开心,用手帕掩着嘴,就怕现在的模样让人看了去。   “嗝~”   万瑾澜都懵了。   刚才发出声音的是谁?   是她吗?   她瞬间脸色爆红。   僵着身子不敢侧过头去。   她心中呜呼哀哉。   明明都要离开扬州了,怎么就在要走的时候丢了人。   啊啊啊!   谁来把她带走。   王管家没忍住,嗤嗤嗤的笑了起来,见万瑾澜瞪着眼睛看了过来,干脆蹲下身子笑了起来,一张脸笑的跟菊花似的。   万瑾澜脸色爆红,视线游移的看向萧沣。   只见萧沣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清俊的眉目在日光下呈现出近乎柔和的光泽。   春桃也忍俊不禁,不过却不敢正大光明的嘲笑自家小姐。   王管家强忍着笑站起身,“老奴实在是没忍住,万姑娘不要把老奴放在心上。”   万瑾澜僵着脸说:“这是自然。”   萧沣轻咳一声,说道:“将琴取来。”   王管家麻溜的去了。   万瑾澜疑惑的看向他,“王爷要弹琴?”总不能是拿琴过来让她弹吧。   萧沣轻轻“嗯”了一声。   他几乎很少弹琴,但不代表他不会。   万瑾澜面皮发着烧托着腮看着一袭青衫坐在那抚弄着琴弦的男子。   他抬头,问:“你想听什么?”   万瑾澜想了想,“弹首我不太会的吧,就《春晓吟》。”   萧沣微微颔首。   琴声响起,万瑾澜成功被带入了非常应景的冬去春来的世界里。   细听之下,有如油的春雨滴落在窗前,有娇嫩的花苞绽放之声,也有带着暖意的春风扑面而来。   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男子,乌发如墨,眉如墨描,弹琴时平和沉稳,就如他的琴音一样,和雅高贵,悠远沉静。一下一下,浸润着人心,远离浮躁和喧嚣。   一曲结束,他问:“要不要我教你?”   万瑾澜:“?”   她怀疑的看着他。   为什么,今天又是给她弹琴,又还想教她?   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琴瑟和鸣”四个大字。   可一起弹琴这么亲密的事,好像不适合她们两个现在的关系。   萧沣见她迟迟不语,也觉得自己孟浪了。   他微微垂下眼睫,用手指轻按眼角。   教她弹琴也只是心血来潮,他想知道,自己对她的容忍度到底有多高。   此时的萧沣都没意识到,他为什么要试探着看自己对万瑾澜的容忍度能有多高。   万瑾澜在意识到什么时,心中偷笑,随即起身,她笑颜如花:“我学琴很快的。”   王管家总觉自家王爷是铁树开花了,笑的非常荡漾的将蒲团放在萧沣身边。   万瑾澜尽量镇定自若的坐在他身侧。   他身上的冷香萦绕在鼻尖,他的一呼一吸都清晰可闻。   二人的距离很近,萧沣的手臂张开,近乎以将她环在怀中的姿势弹着琴。   王管家本来笑的荡漾,见自家王爷额上渐渐浮起汗珠,脸色也变的苍白,手背也鼓起青筋,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心又揪了起来。   他可不希望看到弹着弹着、王爷实在是忍不住后将万姑娘推出去的场景。   好在,尽管王爷的样子看起来很难忍,却没有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   萧沣带着万瑾澜弹了一遍后问:“可记住了?”   万瑾澜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她从未离男子这么近过,二人的姿势让她没有办法专心学曲。   她侧头向后看,突然发现他额上竟然有不少细小的汗珠,脸色也有几分苍白。   她纳闷的问:“这天气也不热啊,你怎得出这么多汗。”   她掏出一条干净的绣着玉兰花枝的手帕,递给他。   萧沣接过后起身,“你先练,我去去就回。”   万瑾澜随便拨弄了几下琴弦,看着王管家和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皱,“奇奇怪怪的。”   待萧沣回到无人的室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的内衫已被汗水打湿,走回来的这一路,内衫都凉透了。   “王爷,你若实在难受,不如算了。”   王管家的眉头都皱成了毛毛虫。   萧沣进内室去找里衣,王管家亦步亦趋的跟着。   “我无碍。”   今日这种情况,比他预料的要好很多。   从前有女子接近他,他是身体和心里都会下意识防备,但先前,他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却能压制下去。   王管家伺候自家王爷更衣,见他面色又恢复了正常,王管家认真说道:“王爷,老奴听春桃说,万家老夫人正在给万姑娘相看,这次回去,估计就要定亲了。”   王管家就觉得,王爷今日和万姑娘这么亲密,不去提亲,好像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萧沣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万家大夫人走前,你携礼前去送一送。”   态度表出来了,万家便不会给她定下别的人家。   “明日我便修书一封给母后,请她赐婚。”   只可惜扬州的事务还要一些时日,他暂时还无法回去。   王管家没想到自家王爷这么干脆,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王爷怎得突然,突然就…?”   王管家都结巴了。   萧沣自己理着袖口,神色淡淡的说道:“不娶她,本王也不会娶别人。”   王管家一脸不可置信:王爷竟然对万家姑娘用情如此深?   萧沣见王管家的样子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没有解释。   他刚才的话,就是字面意思。   他不想万瑾澜嫁给别人,他对别的女子又没有分毫兴趣,如果一定要成亲,那就娶万瑾澜。 第41章 归京   万瑾澜可想不到,萧沣更个衣的功夫,就决定要娶她了。   待头上挨了一下子时,她睁大眼睛回头。   她一双丹凤眼瞪的溜圆,眼中都是不可置信,“你打我?”   她们两个,是可以动手的关系吗?   萧沣都没用力,不知道她哪那么大反应。   “你自己说说,弹错几个音了?”   他记得先前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学琴快。   万瑾澜心虚起来,她的心思确实不在弹琴上。   她在想,该怎么漫不经心的说出自己回了京都就会定亲的事。   她想,他要是没任何反应,她回去就考察考察祖母给她定的人家。   可可可,他都教她弹琴了,总不能对她没有丝毫想法的吧。   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时,脑袋突然挨了一下子。   说实话,她都不敢相信是他打的。   他向来是斯文有礼的人,突然对她动手,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怪亲近的。   萧沣面无表情将她的头按着转回去,“专心学,我再教你一遍。”   一旁的王管家笑的一脸荡漾,万瑾澜瞥到他的脸,恶寒的抖了抖。   王管家是真的高兴啊,作为一个旁观者,他看的更为清楚。   自王爷做了决定,待万姑娘的行事态度已经不一样了。   那是对待自己人的态度。   这边,万瑾澜在日落之前,可算是将曲子完整的弹了一遍,等站起来时,肩膀都是酸的。   “酉时了,我也该回府了。”   春桃赶忙将披风给她披上。   “何时启程回京?”萧沣问。   万瑾澜又摸了摸点点的狗头,“后日。”   “以后想再摸狗头,就没有机会了。”她使劲揉搓了两把,点点亲近的用头顶着她的手。   明天她估计是不会再来了。   萧沣起身:“走,我送你出去。”   万瑾澜就觉得今日的萧沣和往日都不一样。   到了府前,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笑着说:“那我回了。”   萧沣立在廷阶上,看着马车消失在暮色中。   时间一晃就到了回京的那日清晨。   行李等物什在今日之前已经全部收拾妥当,沈卿今个起的早,体贴的给沈老夫人梳了头,两人又抱着哭了一场。   不过才平复些许,便有下人来报,齐王派人送东西来了。   沈卿在客厅接见了王管家。   王管家面带笑容,非常客气,“天冷日寒,这个季节回京路上不好走,王爷给备了些手炉和保暖的披风,愿夫人和万姑娘一路顺遂。”   待王管家离去,沈卿看着送来的这些路上的吃用,回想着王管家刚才说的话,瞬间反应过来了齐王的意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今个要说最高兴的,可莫过于万秋雨了。   行李箱笼都装好了,一行人上了马车,万瑾澜懒洋洋的窝在马车中。   今日起的太早,她脑袋还有些懵懵的,半晌才察觉到沈卿的目光。   “母亲,怎么了?”   沈卿递给她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齐王命人送来的,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万瑾澜对了对手指,面上没有丝毫扭捏,“要说什么啊?他要是有心,就来提亲,至于别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呀。”   沈卿对自己女儿是服气的,伸着手指在她脑门上点了点。   开春虽然暖和了些,但路上还是寒凉,这个季节并不适合赶路。   沈卿心里一直惦记着次子的会试,待这次到京都,会试估计也结束了,回去估摸着正巧赶上放榜。   路赶的并不急,走的官道,有驿馆就会停。但即便如此,沈卿还是病了一场。   万瑾澜正坐在床榻前拿着布巾子给沈卿擦脸,门口响起敲门声。   “进。”   万秋雨端着肉糜粥进来。   她低眉顺眼的说道:“不若让我伺候着夫人喝些粥。”   万瑾澜将粥碗接过放在一边,“不用了,等凉些我来喂,你身子骨弱,还是回去歇着吧。”   万秋雨闻言担忧的看了一眼沈卿,才转身离去。   万瑾澜说道:“她这么勤快,倒是把我这个亲生的比下去了。”   沈卿知道万瑾澜是什么意思,说道:“若她真是府上庶女,我便是她嫡母,她现在讨好我,才是对的,可见这也是个聪明的。”   万秋雨这一路确实很殷勤,沈卿病好后,她照样日日嘘寒问暖,将翠文姑姑的活都抢着干了。   万瑾澜对这人始终心有疑虑,一直不动声色的盯着她。   好在她也没出什么幺蛾子。   因为沈卿病过,萧沣送给宫中太后的信倒是比几人早到了好几日。   慈安宫中。   太后看完信后,面有喜色。   “哀家还以为,他不会成亲,没想到,倒是亲自开了口。”   扶着太后的李嬷嬷笑着问:“不知是哪家闺秀。”   太后笑说:“是万贵妃的侄女。”   太后压根就没有觉得辈分不合适,最重要的是,萧沣自己愿意,他亲自开口说要娶妻,就算要娶个小门小户的,她也只能同意。   “哀家怎么没在宫宴上见过万家那位姑娘?”   太后无论怎么回想,都回想不起来万家姑娘的模样。   李嬷嬷笑着说:“娘娘不必想,直接将人召进宫,一看便知了。”   太后笑道:“也是。”   待让人去了镇国公府传旨,去传旨的公公带回消息,镇国公夫人和万家姑娘去扬州还未归,不过已经在路上了。   太后饶是再心急见人,也只能等着。   沈卿和万瑾澜一行人是在三月初到的京都。   回来那日,正正巧是会试放榜的日子。   万知景榜上有名,排在第五。   万瑾澜不过刚进锦春堂,报喜的就来了。很快,公府大门外便放起了鞭炮。   屋中众人皆喜笑颜开。   老国公这会也在,此时抚着不算长的胡子笑说:“知景就是随了我。”   老夫人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像你?像你可连秀才都考不上。”   老国公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我打小学什么都快,知景这点就是像我。”   老夫人一言难尽的别过头去,懒得继续揭穿他的真面目。她家这个啊,于行军打仗上是真有天赋,读书,那是真没有。 第42章 利弊   锦春堂中气氛融洽,笑闹过后,老夫人看向沈卿:“你说的那位姑娘呢?去将赵姨娘叫出来认认。”   沈卿给翠文使了个眼色,让她将万秋雨带过来。   具体的情况,沈卿早就在信中给老夫人说过了,现在,只需要赵姨娘认人。   赵姨娘比沈卿还年长几岁,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在府上存在感不高。   因为沈卿也不是为难妾室的人,赵姨娘虽然也生了个儿子,底气是有,但也不是会闹得家宅不宁的那种人。   一般情况下,府中三位老爷的姨娘平日里连给老夫人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赵姨娘听闻疑似她的亲生女儿被找回来了,让她来认人,心里不是不紧张的。   万秋雨前世,不论是进宫前还是进宫后,最擅长的就是讨好男人。她的言行、仪态都是按照男子的喜好来的。   回京都的路上,她讨好沈卿,沈卿也不吝啬提点她几句,对她的一言一行和穿衣打扮这些外在的方面提了些建议。   穿衣打扮可以改变,但一朝一夕累积在骨子里的东西一时半刻的无法改变。   万秋雨即便是垂着头走进来,看起来安安分分的模样,上首的老夫人还是皱起了眉。   老夫人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从万秋雨的走路姿态中瞧出她骨子里的妖媚,就像是一些不讲究的人家中纳的狐媚子小妾。   老夫人眼皮耷拉下来,又转起了手上的佛珠来。   她们万家的姑娘,嫡出和庶出的,她是更在意嫡出的,但对庶出姑娘的教养,也是一视同仁。眼前这个,年岁已经不小了,再教养起来,怕是也晚了。   赵姨娘穿着一身蓝色的袄裙,发髻梳的中规中矩,和她这个人的面相一样,看起来就是个老实的。   “婢妾记得姑娘身上的胎记,还望老夫人容婢妾查探一下。”   老夫人示意身旁的婆子带着两人去偏厅的里屋。   在堂中坐的二夫人和三夫人,谁都没将这个庶女看在眼中,不过是个庶女,还是大房的,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二夫人看了一眼沈卿,不阴不阳的说道:“大嫂就是心善,一个走丢多年的庶女,竟还巴巴的从扬州带了回来。”   “我看她,这身做派可不像是个好的,带回来也是个麻烦。”   二夫人本来只是故意找茬,这一说,心里还真不乐意了,她们府上的姑娘,可不能因为这一个新回来的,连累败坏了名声。   “大嫂也真是,这人该不该带回来,也不想清楚,咱们府上的姑娘,名声还要不要了。”   二夫人林氏说话向来是这样,平日里就喜欢埋怨,她最喜欢的就是挤兑沈卿。   万瑾澜抬头看了一眼祖母,见她微微闭着目,手上转动着佛珠,仿佛没听到二婶的话,就知道祖母心中也是有些不高兴的。   她想开口为母亲辩驳,却也知晓,长辈说话,她一个小辈并不适合开口。   沈卿也是有脾气的,她与林氏这样也不是一朝一夕了。   沈卿温温柔柔的反问:“弟妹的意思是,若丢的是你们二房的姑娘,你若恰巧找到了,也不会带回来?”   林氏被噎住了。   这问题,显然她怎么回答都不对。   若回答带回来,岂不是和她先前的抱怨自相矛盾。若是不带回来,婆母会怎么看她?她夫君听说了,又会怎么看她?一个不贤的名声,就得扣在她头上了。   三夫人顾氏心中微微摇头,这个二嫂,总是把什么都表现在脸上,看起来精明,其实就不是个聪明的。   万瑾澜嘴角微微弯起,抬头时和一旁的万知景对了一眼,兄妹俩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二夫人林氏正左右为难时,赵姨娘带着万秋雨回来了。   赵姨娘眸中含泪,噗通一声跪地磕头,她抓着万秋雨的手,连带着她一起跪了下来,“婢妾多谢老夫人、夫人,让我们母女还有相见的一天。”   万秋雨也松了一口气。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从扬州来到京都,但路途遥遥,她估计连扬州城都出不去就被红妈妈捉回去了。她一直将希望寄托在沈卿身上,也是因为对沈卿有些了解,知道她是个心软心善的人,和万瑾澜不同的。   老夫人身边先前同去的婆子,对着老夫人轻微的点了点头,表示赵姨娘和万秋雨之间没有猫腻。   老夫人将佛珠放到一边,说道:“回来了就好,我会让嬷嬷来教你规矩,规矩没学好之前,就不必出院子了。”   赵姨娘虽心疼自己女儿,但也知晓学规矩对万秋雨来说是好事。   万秋雨难堪的咬住了唇瓣。她就知道,就知道,她的亲生姨娘是个软弱的,至于镇国公府其它人,也没一个好人。这位老夫人,前世和今生一样,都是个老不死的讨厌鬼。迟早有一天,她要让她们都看她的脸色过活。   “行了,都散了吧,沈氏和澜娘留下。”   老夫人开始赶人。   万瑾玉给了万瑾澜一个“一会儿我去你院子里找你”的眼神,就跟在顾氏身后走了。   老公爷本来就不喜欢一屋子乌泱泱的人,今日要不是孙儿榜上有名,他高兴,现在也凑不到这里,闻言如蒙大赦,数他走的最快。   “祖母有事?”   万瑾澜主动站到老夫人身侧,给她揉捏着肩颈。   她可不想因为万秋雨,让她母亲被祖母迁怒,这会儿讨巧卖乖,也是战略了。   老夫人如先前什么都没发生般说道:“七日之前,宫中太后命人来府上宣旨,宣召澜娘入宫觐见。你二人可知这是为何?”   当初太后大张旗鼓的派人来宣召,府上的人都摸不着头脑,老夫人也想不通,现下可不是要问清楚?   虽然不清楚太后的目的,但那太监当日的面色是不错的,所以她想着,估计也不是什么坏事。   沈卿神色有些莫名,看了眼女儿,瞬间想起了齐王萧沣。   沈卿也不能确定,斟酌着开口说道:“我们离开扬州那日,齐王派人送来了一些吃用。”   因为不确定,所以也没说别的,但老夫人何等精明,瞬间就明白了。 第43章 唇枪舌剑   老夫人是真没想到,自家孙女会和齐王有什么关联。   向公府提亲的人家不少,她这几月也没少打听这一个个少年郎家中的情况和本人的情况,心中满意的,也有那么几个。   她还想着,人既然回来了,她带着澜娘多赴几回宴,京中众闺秀和少年郎都在时,也能趁机相看,将亲事定下,省的夜长梦多。   老夫人觉得自己很周到了,也算是顾虑到了方方面面,却没想到,儿媳和孙女回京后,她先前做的一切都白搭了。   沈卿见老夫人沉思,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在沈卿看来,齐王从方方面面来说,都没有不妥当的。他是圣上胞弟,得圣上信任,又不用参与夺嫡,也年轻有为,清俊威仪、芝兰玉树,顶顶好的人选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些年得罪的人有些多,在朝中,官声不算太好。   科举舞弊案,他办的。   军饷贪污案,他办的。   寻回官银案,他办的。   这是沈卿知晓的齐王办过的大案。   每一个案子当初都闹得轰轰烈烈,每一回都会掀起血雨腥风,其中牵涉的官员和世家不是被斩首就是被流放了,一牵连就是一大片。   这一回又一回,久而久之的,齐王还落了个心狠手辣的名声。   还有扬州如今正在进行的盐腐案,沈卿听他父亲永昌伯感慨过一回,扬州的官员和富商不少都要大祸临头了。   沈卿能想到的,老夫人也能想到。   在朝为官的人,就是人嫌狗憎的言官御史,那私下也有一二个好友,在朝上也能共进退。   但老夫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和齐王有私交的官员或勋贵。   若说和齐王关系最好的,好像也只有当今圣上了。   齐王和太后的关系,都有几分微妙。   老夫人给家里孙女挑夫婿,除了看男方的人品,也看男方家中的名声和背后的关系。   世家想要长存,单打独斗是不可行的。   老夫人听到沈卿的问话,回过神来就觉得自己想的太多。   若太后赐婚,她们公府又不能抗旨,她想这么多都是白想。   “没有不妥,你二人先回去歇着吧。”   万瑾澜笑着说道:“许久不见祖母,我可想祖母了,我再陪祖母说说话,说说扬州的风光。”   老夫人心中熨帖,面上舒心的笑了笑。   翌日万瑾澜大清晨的正在院里伸展胳膊腿,宫中传旨的太监便来了。   公府一大家子除了已经去上值的,都去前院听了旨。   万瑾澜接到旨意后,换了一身妥帖的衣裳,打扮的端庄又不失年轻姑娘的鲜妍。   沈卿将禁步给她系在腰间,又交代进宫后注意事项。   说起来,万瑾澜自从去了西南后,还没进过宫,因为规矩多,幼时还被大公主欺负过,她是不爱进宫的。   宫中的玉阶彤庭和金瓦红墙代表的是天家威严,也代表着森严的等级和各种规矩。她是非要给自己找不自在才往宫里凑。   宫中,建安帝下了朝后,便有太监上前说太后再次宣万家长房嫡女进宫的事。   建安帝说道:“朕也该去给母后请安了,摆驾慈安宫。”   慈安宫中,王皇后带着五品以上的妃嫔给太后请安。   太后今日召了人,没说几句便将人都打发了,只留下了万贵妃。   王皇后也听说了太后去镇国公府宣人的事,见太后只单独留下万贵妃,心中警惕,寻了个由头也留下了。   太后怎么会不知道皇后心里这点花花肠子,只是不在意罢了。二人婆媳多年,她们这对婆媳,到底也算共患难过。   “哀家听闻镇国公的女儿作得一手好画,还会些拳脚功夫。”   短短些许时日,太后就把万瑾澜查的底朝天了。   万贵妃听到前半句还能淡定,后半句,让她嘴角微抽。   “臣妾那侄女是善画,也会些拳脚功夫。她那拳脚功夫还是臣妾父亲亲自教的,因为从小练功夫,臣妾这侄女身子从小就好,基本从未生过病,冬日里别的姑娘怕寒易病,她还能在大冷的天跑马。”   万贵妃虽不知太后意图,但自家人,当然要往好里找补。   太后一听,面色果然更好了,她道:“老国公也是有远见,可见姑娘家练练武强身健体也是不错的,这将门,教女儿就是与众不同。”   王皇后心中冷哼,面上笑着说:“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温和知礼、端庄体统,出嫁前在家中孝顺父母长辈,出嫁后为丈夫打理后宅,稳定后方,孝顺公婆,这才是女子表率。”   万贵妃心中翻了个白眼。   她最佩服皇后的就是这点,她永远能够抓住机会变相的夸她自己,夸她自己是天下女子表率。   太后往日没少在众妃嫔面前夸皇后孝顺体贴,是再好不过的儿媳。   万贵妃从前自然是嫉妒的,但这话挺多了,也就那么回事了,她早就不在意了。   万贵妃心里翻白眼,面上倒是非常诚恳的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您母仪天下,在臣妾看来,就是天下女子表率。”   王皇后被噎住了。   最近好生奇怪,每日请安时万贵妃都不仗着皇上宠她说些阴阳怪气的话给她添堵了,反而时时顺着她说话。   每每这人说了好话,她心里又不踏实,想着万贵妃是不是在说反话嘲讽她?   而且吧,最重要的是,万贵妃见端王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这四个月以来,只见了端王三次,每回端王进永福宫的时间都还不到一柱香。   王皇后不知道万贵妃在搞什么鬼,心里且提防着呢。   太后今日就不爱听皇后说话,“这满宫上下的事务都离不开你,你先退下吧。”   王皇后睁大了眼。   太后竟然要赶她离开!这不是让万贵妃看了笑话!   “母后,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朕在外头都听到了。”   皇帝穿着一身常服,神色如常,如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   无人通报,皇后吓了一跳。   一通请安后,皇后笑着说:“我们在说镇国公的嫡女呢,臣妾就是好奇,不知太后为何要见贵妃妹妹的侄女。”   太后喝了口茶后说道:“齐王给哀家来信,要哀家为他与万家姑娘赐婚。” 第44章 辈分合适否   太后的话音落下,万贵妃瞠目结舌。   皇后恍惚的反问:“什么?”   建安帝倒还算淡定,微微挑眉笑说:“他竟还会主动求娶,也是稀奇。”   太后笑说:“哀家也稀奇,所以想将人召进宫看看。”   此时的王皇后心中拧巴的很。当初她娘家侄女王明慧对齐王有意,她也在其中推了一把,最后她侄女却成了笑话,亲事到现在还没定下。   怎么偏偏就是万贵妃的娘家侄女?不行!她不同意!   皇后迟疑的说道:“这辈分是不是不妥?”   都是千年的狐狸,万贵妃和皇后也是老对手了,她一开口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拿辈分说事,哼!   “若论年岁,齐王与顺王安王也差不了几岁,若要严格按照辈分来定下亲事,这满京的闺秀可没有一个符合的。皇后娘娘从前还提过自家侄女,那时怎么不觉得辈分不合适?”   皇后听着万贵妃刺她,心中冷哼,她就知道先前贵妃的柔顺都是装出来的,现下可不是露出了真面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皇后见太后面色都淡了下来,僵笑说道:“是臣妾想岔了,齐王也算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不论辈分,娶妻自然该娶才及笈的年轻姑娘。”   儿子和儿媳相比,自然是儿子更为重要。太后觉得今日皇后的话格外不中听,她再次发话赶人:“宫中事务繁多,皇后且去处理吧。”   皇后:“……”   皇后不想走。   “臣妾还有事要说,正巧陛下来了,臣妾还想说说端王的婚事。”   “陛下给六皇子都定下了婚事,先前还说让臣妾和万贵妃商议端王妃的人选,定下后让礼部一块准备两位皇子的婚事。”   建安帝“哦?”了一声问:“皇后和贵妃可是有了人选?”   皇后光明正大的给万贵妃上眼药,“贵妃妹妹身为端王母妃,对此事好似并不上心,臣妾多次与她商议,她皆说此事臣妾做主便可。”   “臣妾挑来选去,确有了人端王妃的人选。”   万贵妃听皇后上眼药,面色如常,仿佛事不关己,但听到了端王妃的人选时,她还是挑了挑眉。   “臣妾娘家侄女王明慧素有才名在外,博文约礼,为人温顺恭谨、进退得宜,臣妾看,堪为端王正妃。”   万贵妃心中玩味,进退得宜?得宜的都掉太液池去了。就王明慧的名声,嫁与萧明环,萧明环还不让人看笑话?   不过,关她何事?   “爱妃觉得如何?”   万贵妃笑答:“皇后娘娘用心良苦,王家的女儿,臣妾自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皇后已经做好了万贵妃不乐意的准备,却没想到,她就这么同意了。她神色警惕的看了万贵妃一眼,见她神色如常的喝着茶,心中纳闷更盛。   “既如此,便交由礼部去办。”建安帝一锤定音,似乎对萧明环的婚事不上心,怎么样都行。   皇后嘴角微翘,她就要让萧明环娶了也白娶。她娘家,怎么会给萧明环助力呢?   此时的万瑾澜,正规规矩矩的随着太后宫里的掌事嬷嬷在宫道中走着。她自是能察觉到这位嬷嬷时不时看向她的视线。   身后传来马蹄的急促哒哒声,万瑾澜疑惑微微侧头看去,心想是哪个猖狂的,还敢在宫道里跑马。   萧铮坐在马背上的身影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她面前,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诉说着急切。   嬷嬷叹气说道:“估计是广陵王的病又严重了。”   万瑾澜心中疑惑,广陵王得什么病了?他在扬州的时候不是好好的?   万瑾澜没有问,嬷嬷也没有继续说。   待她到了慈安宫,又和萧铮打了个照面,他额上都是汗,眼中都是急切与担忧。   萧铮是进宫请太医的,求了太后和皇帝后,也不停歇,拉着太医就要出宫去。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殿中几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万瑾澜自是能察觉到其中的打量。   太后语气温和:“起来吧。”   “赐座”   此时皇后笑着说道:“齐王给母后来信,要娶你做王妃,这可真真是喜事一桩。”   “本宫瞧着,镇国公府的长房嫡女姿容确属上乘,可齐王也不是没见过姿容更好的,万家姑娘,你说说齐王怎么偏偏就要娶你?莫不是在扬州,你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才结下缘分?快些说来听听,让母后和我等也听个新鲜。”   万贵妃的神色冷了下来,皇后的话,差点就没明说她侄女和齐王私相授受了。   万贵妃正欲开口,建安帝神色威严的开口了,“前些日子,有扬州的官员递了折子,状告齐王与扬州刺史抢一绝色优伶而致扬州刺史身亡,可有此事?”   万瑾澜诧异于萧沣请旨赐婚的动作那么快,又觉得此时事情好像不妙。   传闻圣上与齐王兄弟情深,圣上是最信任齐王不过的,他为什么要在今日这个当口问她这件事?这件事问她,合适吗?该吗?   她那日若是不在现场,听了圣上这话,难道不会多想?   不过瞬间,她就想了那么多。   万瑾澜忙起身跪在中央,“陛下明鉴,事发当日,臣女与广陵王府的表姐还有永昌伯府的表姐妹们也在湖上,臣女亲眼所见,那伙贼人是冲着齐王殿下去的,至于扬州刺史,他在船舱内,是怎么死的,臣女不清楚,臣女只知道那日齐王殿下险象环生,差点命丧匪徒手下。至于在船上弹琴的女子,齐王殿下怕是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万瑾澜头皮都绷紧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森严中带着丝丝阴冷。   太后嘴角绷的紧紧的,嘴边两道沟壑很深,仿佛在压抑着怒气。   “好了,万家姑娘起身。”太后侧头看向皇后,“你若无事,就去抄抄佛经,静静心,去去燥。”   皇后的面皮一阵青一阵红,在太后的逼视下,只好起身,“臣妾告退。”   皇后的眼刀向万瑾澜发射过来,万瑾澜眼观鼻鼻观心。   “陛下也是,总是将朝政带到后宫来,我们女子,不掺和前朝那些事,你若是心有疑虑,直接派人去扬州详查便是,何必在这为难哀家未来儿媳。”   建安帝低头认错,“母后说的是,是朕不应该。不过朕也是为了考量沣弟未来的王妃,若是个不中用的,也配不上他。”   太后敛眉,看起来依旧不怎么高兴。   “朕还有些公务,就不再叨扰母后了。”   皇帝皇后走后,万瑾澜松了一口气。 第45章 秘闻   皇后和皇帝先后离去,万贵妃也识趣的说:“臣妾宫中还有事,就不再叨扰太后了。”   太后点点头。   待人都走了,殿中就剩太后和慈安宫的宫人以及万瑾澜。   皇后对她的恶意和不喜,简直是摆在台面上的,想起王明慧,万瑾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至于皇上的态度,她总觉得有几分微妙。   太后的面色和缓了不少,她起身说道:“万家丫头,扶哀家到园子里走走。”   万瑾澜恭敬的上前,扶着太后到了慈安宫中的园子。   今日春光正好,迎春花在宫墙上方错落有致的绽放,春日的日光暖而不烈,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太后拍着她的手,“给哀家说说你与齐王在扬州的事。不必想太多,哀家让你说,你说就是了。”   万瑾澜看着太后鬓边的白发,看着她眼角的皱纹,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了她对萧沣的感情。   她思索着说道:“臣女与齐王在扬州其实也没见过几面。”   当然,她说的是假话。至于为什么,先前皇后的话让她警惕,她自然要些。   “齐王殿下光风霁月,从前对待臣女总是不苟言笑。臣女能和齐王说上话,还是得益于广陵王送予齐王的那只胖嘟嘟的小狗崽,臣女喜欢狗,便厚着脸皮登门…”   “后来他忙,便将点点托给臣女照顾…”   万瑾澜的话基本上都围绕着点点展开,太后听的眉宇之间都是舒缓的笑意。   “待殿下将点点带回来,太后娘娘便知道点点有多胖了,它眼上的两点黄,看着如有四只眼一样…”   听完万瑾澜的话,太后算是放了心。   若不是喜欢,他怎么会提出求娶?   太后心中叹气,她与齐王之间并不亲近,自那年她将他落在了京都,她们母子之间的裂痕,好似就永远无法修复了。   午膳万瑾澜是在慈安宫中用的,没有了皇后皇帝,这顿膳用的虽然拘谨,但也算舒坦。   “去贵妃宫中吧,安阳还总在哀家面前提起你,哀家乏了,你先退下吧。”   万瑾澜见太后面有倦色,从善如流的行了礼后退了出去。   待随着宫人到了永福宫,她整个人才算是真正轻松下来。   这宫里,真是来一次不想来第二次。   安阳听闻万瑾澜进宫,确实已经等了一上午了,她还听闻了万瑾澜和齐王叔的事,真是抓心挠肝的想知道内情,万瑾澜一来,她便将人抓着问东问西。   “以后本公主岂不是还要叫你一声婶婶?真是想不到啊。”   安阳公主一脸不可置信时,万贵妃宫里的大宫女来了后说道:“万姑娘,娘娘要见你。”   安阳公主也跟了去,万贵妃见状,也没说什么,不过还是将宫人都打发了出去。   “母妃你这是要说什么,还神神秘秘的。”安阳的兴奋已经要压不住了。   万贵妃睨她一眼,“我要说的,是太后和齐王的关系。”   “众所周知,齐王是太后所出,年岁与陛下相差二十余载,陛下与齐王是亲兄弟,我们这些在宫中久的都知晓,其实太后娘娘和齐王并不亲近。”   万瑾澜听的仔细,她总觉得哪里有古怪,今日圣上问他的问题,还有太后对圣上的态度,好像藏着莫大的深意。   “母妃你能不能说快些。”听不到重点的安阳是抓耳挠腮的难受。   “从前陛下还是王爷时,在登基的三年前,太后娘娘被迫和陛下远遁潭州,齐王被留在了京都。”   这其中还有不少秘闻,比如先皇后曾经为陛下挡过毒箭,身体受了损伤,先皇后的娘家在陛下起复得势后难免趾高气昂,最后,先皇后的娘家被圣上杀的片甲不留。   比如当今皇后,曾经只是陛下王府后院中的侧妃,与太后和陛下共患难过,后来才能被封为皇后。   万贵妃是在陛下和太后回到京都后为巩固军中势力才进的王府,这些年陆陆续续的知道了过去发生的事。   在宫中啊,知道太少的人,指不定就什么时候犯了上位者的忌讳,知道太多的人,想得太多,夜里也难免会睡不安稳。能不能生存的好,就得看智慧了。   “齐王当年年幼,被遗留在全是豺狼的京都,那日子可想而知。”万贵妃感慨。   万瑾澜声音超小的说:“我觉得,陛下齐王的关系好似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好,还有太后娘娘与陛下,也没那么亲厚。”   今日慈安宫中气氛古怪,圣上的态度最让她纳闷,她又不傻,察觉出些许异样才是正常吧。   万贵妃摇摇头,“这几年太后和陛下之间的关系是有几分微妙,我一时半刻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出了永福宫,便将这些话都烂在肚子里。”   不光万瑾澜疑惑,万贵妃也是疑惑的,陛下今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恕她直言,陛下今日有抹黑齐王的意图,好似,他不希望这桩婚事能成。   万瑾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表示知晓了。她又不傻,才不会往外说呢。   万贵妃今日说这些,也是想提点提点自家侄女,日后若是与齐王成了亲,在夫君和婆母之间,如何相处也该有个章程,拿捏着分寸。   万瑾澜出宫时都已经申时了,到了宫门口,上了自家的马车,拐进巷子里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马六说道:“姑娘,有人拦路。”   掀开车帘,见是萧铮,她怀疑这人是不是报上次的仇来的。   萧铮比起去岁,看起来消瘦了不少,面部的棱角更加分明。   “我有话要问。”他开门见山的上前,到了她车窗前。   “你说。”   萧铮声音压低,“萧明依是不是已经被嫁去了幽州。”   万瑾澜一顿,实话实说,“据我所知,是的。”   萧铮问完后也不停留,很快消失在了巷子里。   万瑾澜今日听安阳公主说了,广陵王在进京的路上就病了,感染了风寒,断断续续的到了现在还没好,但凡天气反复,他的病情也反复。   太医去看过,确实很严重,不过几个月,广陵王连榻都下不了了。 第46章 扬眉吐气   关于这次进宫,老夫人是非常在意的。   万瑾澜一回府,便直接去了锦春堂。   老夫人细细问了入宫后的情况,万瑾澜一一回答。   翌日,宫中连发两道圣旨,一道是给镇国公府的,一道发往了端王府。   传旨的公公来时,公府众人才用过早膳。   “皇太后懿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镇国公之女万瑾澜秀外慧中,品貌出众,温良敦厚,太后闻之甚悦,今齐王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   值万瑾澜待字闺中,与齐王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齐王为王妃。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钦此。”   宣旨的公公面部带笑,“万姑娘,接旨吧。”   万瑾澜接旨后,公府所有人也都起身。   “公公跑这一趟也辛苦了,不若在府中喝点茶。”   沈卿着翠文姑姑给了宣旨的公公一个荷包。   公公笑眯眯的接下了,“喝茶就免了,太后那还需要咱家,咱家还得回宫。待齐王殿下与万姑娘成婚时,咱家可得来讨杯喜酒喝。”   沈卿笑道:“这是一定。”   “太后娘娘喜欢万家姑娘,特赏赐玉如意一柄,头面三套,锦缎二十匹,温泉庄子一个。”   公公身后的小太监们将端着的用红布盖着的木盘交给公府的下人。   待人走后,万瑾澜拿起温泉庄子的地契看了看,竟然在皇城北边呢,看样子是离北宫不远。   二夫人林氏心中酸溜溜的,觉得沈氏真是好命。   明明出身商户,却嫁入公府做长媳。   生的两儿一女,儿子争气就算了,女儿的婚事,这满府都没有比齐王更好的了。   万秋雨恍恍惚惚的。   这两日她向赵姨娘打听了,知晓了去岁万瑾澜在华严寺周围掉下山崖的事。   她心中庆幸,那封信送的及时,不然,现在万瑾澜也不会和齐王扯上关系。   万秋雨现在有些幸灾乐祸,因为万瑾澜注定要做寡妇了。   万瑾澜随意一瞥,就见万秋雨正看着她微笑,那眼神奇奇怪怪的,她微微皱眉。   万秋雨上前无比诚恳的说道:“恭喜三妹妹了。”   公府气氛还算和乐,皇后的娘家王家,王明慧在接到圣旨时面色却说不上好。   王家自是全力支持皇后所出的安王,皇后也和王家通过了气,将王明慧嫁予端王,只是为了占住他王妃的位置,避免端王得到妻族的助力。   王家全家都知道为什么,王明慧自然也知道。作为被舍弃的那个,她能开心的了?   不说王明慧,这桩婚事的另一位当事人,萧明环也是不怎么高兴的。   他为自己的婚事筹谋,先是看中了万瑾澜,结果万瑾澜被赐婚给了齐王;后看中了武宁侯府的嫡女宋韵,宋韵被赐婚给了六皇子,他徒劳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   如今,这皇后的侄女,听起来是不错,但对他,完完全全是一点用都没有!而且,王明慧的名声还有瑕。   萧明环捏紧了拳头。   万贵妃如今与他并不亲近,这也让他非常上火。   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无论内里如何,他与公府的关系,在外人面前,得是紧密的。   自从赐婚圣旨下后,万瑾澜的心安定了不少。   比起京都其他世家子弟,齐王位高,相貌俊朗,在宫外有王府,不用和婆母同住,府内也没有其他长辈,这样的夫婿,从各方面来说,她都是很中意的。   如今亲事已定,她再也不用想祖母会给她定下什么样的亲事了。   又过了小半月,到了殿试的日子。   饶是万知景这么心大的人,在殿试前一晚近乎一晚紧张的没睡。   对于万瑾澜来说,她不过和祖父下了两盘棋的功夫,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呢,万知景就从宫里回来了。   万知景还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感觉走路都打飘呢。   老国公拿起长矛就刺了过去。   万知景“嗷”了一声,气愤的喊道:“祖父!”   老国公中气十足,“来陪老夫打一场。”   万知景心中叫苦,他哪是祖父的对手。   待结束后,万知景累的哼哧哼哧的,不过先前忐忑的心也消失了。   “兄长,你自我感觉如何啊?”万瑾澜问。   她的好姐妹方碧渠的兄长方修可是连中三元,也是此次状元郎的热门人选。   安阳还说,贵妃姑母都着人打听起了方修。   自古以来,榜下捉婿的可不算少。   方御史是言官,还是言官中人嫌狗憎的翘楚,曾经的方修婚事说的可不算顺利,自他连中三元后,方家的门槛都变的香了起来。   万贵妃也打听了方修,不过露了些苗头,安阳公主听到了动静,还偷偷出宫去见过方修,见方修容貌“敦厚”,看起来是个木讷的,那心啊,就死了一半。   万知景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从宫中出来后噗通噗通的心跳也缓了下来。   “应该,还行吧。”万知景没将话说的太满,但关键是他真的自我感觉太好了,所以今个回来的时候脚步还发飘,也没个真实感。   过了两日,便到了放榜的日子。   当日万瑾澜和万瑾玉早早的一起坐着马车出了门,本以为来的很早了,却根本就挤不进张贴榜单的地方,这里说句人山人海都不为过。   好在两人早有准备,在望江楼定了个雅间,立在三楼的窗前,正巧可以看见状元和高中的进士们游街的场景。   万知景的小厮早早的就去承天门的宫墙前等着了,待榜单一贴出来,就见一甲的第三行,正是他们少爷的名字。   小厮鞋都被挤掉了一只,嘴却咧到了耳后跟,一路激动的说“中了,中了,探花郎,我们少爷是探花郎!”   万瑾澜在外围留的有仆人,待收到消息传到望江楼时,万瑾澜和万瑾玉高兴的抱成了一团。   万瑾澜没想到啊,她兄长这么争气,比乡试会试的名次还好。   镇国公府内,老夫人差点喜极而泣。   公府是将门,但太平年间,文人的地位总比武将高,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只有老三有点读书的天赋,却也没在科举上有什么建树,就连入仕,还是靠着门荫,未来前程么,也是一眼就能看到头。   家中孙辈,二房林氏的嫡长子不错,虽是三甲吊车尾的进士,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科举考上的。   现在,终于又出了一个让她扬眉吐气的孙子。   老夫人这心啊,可真是欣慰的都快飞起来了。   要不是她上了年岁,今日也非得去看状元游街呢。 第47章 拦路   金殿传胪唱名后,皇帝钦点了状元、榜眼、探花,按照惯例,皇帝赐了一甲高头大马、夸官游街之荣。   状元方修带领众进士拜谢天子后,头戴金花乌纱帽,穿上赏赐的大红袍,骑上了胸前挂着大红花的高头大马,出了宫门。   状元、榜眼和探花都有骑马的殊荣,二甲的进士和三甲的同进士们甭提多羡慕了,他们就只有走路的份,不过即便如此,今日也依旧是光宗耀祖的好日子。   万瑾澜和万瑾玉在望江楼的窗前都没等多久,便见着乌泱泱的人群从街道那头行至这边。   索性京都的道路修的都宽敞,不然可容不下一路跟来看热闹的百姓。   万瑾澜眼尖的看到了万知景。   今日的兄长,正经的穿着红色的袍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手捧钦点圣诏,面色正经中带着些微笑意,他本就生的俊秀,被红衣一衬,完全是个出众的玉面郎君。立在一群进士中,还是她兄长最为瞩目。   万瑾澜突然就觉得,今日的兄长像是变了一个人。   由远及近,鼓乐齐作,气派非凡,行人纷纷让路,加入看热闹跟着游街的队伍,金榜题名的进士们各个神采飞扬喜气洋洋、面含笑意。   有那大胆的,还有往进士身上扔手帕和鲜花的。   万知景抬眸看到窗口边的自家妹妹,扬唇一笑,倒是引起了街边的小娘子们的一阵兴奋,甚至还有人往他身上砸花生的。   街上的人潮随着进士们移动,等进士们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街上也变的空空荡荡起来。   万瑾澜正要从窗边收回目光,就见到一个眼熟的人,定睛一看,正是康平县主之子吴烨。   此时的吴烨一身灰色的单衣,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手中提着一壶酒,正对着嘴往里灌,许是喝的太醉,身形踉跄之下,摔到了地上,半天没起来。   万瑾澜初见他时,他还是个迎风惆怅的人,在华严寺再见时,变成了有朝气的读书人,这次再见,却没想到会是此等情景。   “怎么?他是落第了?”   万瑾玉摇头叹气:“也不知说他是可怜还是幸运。受自己父亲牵连,从前的科举成绩全部作废,以后不可参加科举,不能入仕。他本该随着吴家子弟一样要被杀头的,还是临江郡王求的情,圣上才网开一面,放了他一马。”   万瑾澜心中叹息,往好的地方想,吴烨也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可他本该有更光明的未来啊…   两人正欲收回视线时,一道清瘦的身影轻咳着从望江楼中出去,慢慢走到了倒地不起的吴烨身前,弯腰将吴烨扶了起来。   “吴公子,地上凉,易生病,我命人送吴公子回府吧。”   吴烨连眼都没睁开,面色痛苦的说道:“如我这般,生病不生病又有什么重要!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萧念深叹道:“如我这般久病之人才能体会到身体康健的好处,我羡慕吴公子。”   察觉到了楼上的目光,萧念深神色自若的抬头向着万瑾澜和万瑾玉有礼的点了点头,随即不急不徐的将吴烨扶进了马车中。   吴烨睁开眼,见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萧念深,挣扎着起身拱手谢道:“多谢萧世子。”   吴烨面色颓唐,语气艰涩,“萧世子何必扶我这无用之人,就让我在街边嘴着,也挺好,至少不用回府让母亲见了我这不孝子,日日以泪洗面。”   萧念深面色苍白,语气温和包容:“岁月本长,而忙者自促;天地本宽,而鄙者自隘,吴兄不妨将目光放宽放长远些,眼前的困局便都不是问题。”   吴烨聪慧,脑中闪过些许灵光,一时之间却又抓不住,不过神色清明了不少。   萧念深又道:“我看过不少游记,很喜欢其中一句话,今日也说给吴公子听。”   “大道三千,条条通天。”   万知景被钦点为探花郎,镇国公也被同僚恭喜了一整日,下值回府后都是红光面面。就连在府上见到萧明环,都没能影响他的心情。   萧明环今日带着礼物上门,就是为了恭喜万知景。   他上门时快用午膳了,在公府用了一顿膳,却以向万知景请教的由头硬生生拖到了快用晚膳了还没走。   自有华严寺的事,万知景对萧明环就有了意见,平日里也不怎么和他来往,也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今日,在回府后就被缠的脱不开身。   万知景一听小厮禀报有同窗找他,他拱手说了抱歉就离去了。   这头万知景脱身松了口气,那头万秋雨一直让丫鬟盯着萧明环,见他落了单,也松了口气。   今日府中喜气洋洋的,万秋雨都得以松快了一日,听闻端王进府时,一直在找机会接近他。   终于,时机让她等到了。   长廊尽头的拐角处,万秋雨大胆的将萧明环拦下了。   萧明环在公府向来很温和,便是对待公府的下人,都是好生好气的。   不光是对公府之人,只要是在外,他都是如此,因此在京中还得了个端方君子的美名。   此时他面有疑惑,语气和善的问道:“这位姑娘,不知你有何事?”   他知晓公府找回了幼时走失的庶女,公府传出的消息是被一户农家收养了。   此时萧明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万秋雨的模样,心中浮起兴趣。对于美色,他相信,没有男子不爱。   万秋雨在公府被嬷嬷调教过了,每日穿衣,都会用白绸将前胸裹住,虽裹的不太紧,但也并不舒服。穿的衣裙也都是并不显腰身的,这一眼看过去,也有了端庄大家闺秀的样子。   万秋雨知晓,她既然已经回了公府,有了公府小姐的身份,日后不想被人鄙夷,就得将过去的自己忘掉,至少,她出嫁前,得这样。   她姨娘有透露过,公府准备给她找个离京都有些距离的地方嫁出去,已经在物色人选了。   她姨娘说了,以公府的门第,找的人家不会委屈了她,嫁出去必定是正头娘子。   可她不乐意!   她重活一世,是注定要成为人上人的,怎么能草草嫁到外地。   她也是心急,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胆的直接前来拦路。 第48章 先知   万秋雨心急,便想一击就中。   此时她面上挂着温婉有礼的笑意,拂了一礼说道:“臣女万秋雨,见过殿下。”   “起身吧,你有何事?”   万秋雨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臣女有要事想告知殿下,还请殿下随我来。”   万秋雨走了两步,回头蹙眉看向萧明环,“殿下。”   萧明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见她确有其事的样子,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万秋雨带着萧明环进了附近一处无人的小院落,非常近,路上倒也没碰到其它下人。   她开门见山的说道:“殿下,臣女才回公府不久,因为流落在外,一朝回来,家中便想将我嫁到外地去,臣女不愿。臣女想着,若臣女可帮助殿下,殿下可否将臣女纳入王府,给臣女一个容身之地。”   萧明环蹙起眉,他不信一个女人能帮到她什么。   万秋雨声音压低了几分说道:“安王与敏婕妤有私,圣上心中已有储君人选,臣女知晓是谁,王爷绝对想不到会是那人。”   万秋雨说第一句时,萧明环的瞳孔就发生了地震,他后退一步,左右张望一圈,见无人才将提起的心微微放下。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明环面有怒气和惊疑,万秋雨却不怕。   这是她定好的策略,前世她以色事人,万瑾澜却能在前朝搅风搅雨大权独揽,她只有我为鱼肉的份,今生,她要凭借着先知做萧明环的智囊,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万秋雨故弄玄虚的一笑,“殿下无需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您先去查证第一件事,若证实了,便知晓,臣女说的绝无虚言。”   “臣女能帮殿下得到想得到的,也很乐意服侍在殿下左右。”   万秋雨说完,便胸有成竹的先行离去了。   她相信,端王一定心动。   前世未进宫前,她周转于富商和官老爷的身边,进宫后,虽也是以色事人,但也在宫中浸淫多年,从万瑾澜身上,也学到不少。   宫中不少往事秘闻,她知之甚多,虽然年代久远,但令她印象深刻的,还是有那么几件的。   便是没进宫前,大魏朝发生的两次叛乱她也有些印象,一次规模小些,很快就被镇压了,一次,持续了数年。   也是因为这次叛乱,她都没见过几面的父亲镇国公牺牲了。   还有让她费解的事,万瑾澜当初对公府的二房成见颇深,从未宣过二房之人进宫。今生她回来的早,公府还未分家,前世她来到京都后,公府已经分家,二房还被万瑾澜打压到在京都混不下去,最后搬去了外地,消失在了京都。   此时想着,万秋雨就觉得,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   只可惜她现在手上只有几个被她用银钱收买的丫鬟,能办成的事太少了。   不过也无妨,待进了端王府,她就可以施展开来了。   万秋雨心情开阔,今生的一切在她的努力下,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端王正妃成了王家女,她想想就知道,萧明环不会信任她,也不会将她当成自己人,以后的端王府,她肯定能站稳脚跟。   而端王,也会在她的先知下,跟前世一样成为下一任皇帝。而这位贤内助,也注定会走向高位。   万秋雨畅想着日后的好日子时,萧明环神情凝重的离开了公府,也不想着在公府用晚膳了。   回府后,便召集了心腹幕僚,密谋了一番。   最后众人商议后决定,不论安王和敏婕妤的事是真是假,直接利用宫中的棋子,将消息透露给顺王。   顺王和安王这几年斗的旗鼓相当,顺王若是知晓,定会紧盯住安王不放。   若事情真是真的,那顺王必定会利用此事咬死安王。   萧明环在宫中的势力不比顺王和安王,顺王母妃陈淑妃在宫中经营多年,王皇后又是后宫之主,他在后宫的势力,拍马都不及这两位。   他想要扳倒顺王或者安王,就得借力打力,保存自身实力。   若此事为真,那万秋雨,也还真有些用处。   不过萧明环心中还有些疑虑,有些担心万秋雨的来路。不过好在他在公府还有几个没被拔出的钉子,能够帮他盯着万秋雨。   另一边,万瑾澜都穿着寝衣上了榻,春桃挑着灯进来说道:“小姐,喜鹊刚才来过了。”   万瑾澜坐起身,掀开轻薄的床帐,“什么事?”   春桃坐在床边,就着月色说:“二姑娘今个在晚膳前的空档去拦了端王,在小院里说了好一会话,二人才先后离开。”   “至于说了什么,喜鹊说二姑娘没让她跟着,她守在外面,没听到。”   万瑾澜本就对万秋雨心有疑惑,自然会让人盯着。   府上的奴仆都是家生子,万秋雨用银钱可以收买她们,也只能让她们办些微不足道无足轻重的小事了。   公府最近很热闹,万知景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与公府相熟的人家都上门来恭贺,府上的客人是一波又一波。   这一日,来的是方御史的夫人和方碧渠。   万瑾澜听自己母亲说,老夫人相中了方碧渠,在二人还未从扬州回来时,老夫人托媒人上过方家的门了,两家人已经互相探了一个来回。   方御史是寒门出身,父亲母亲已经亡故,府上情况简单,只有简单的一家四口,也没别的姻亲,家风很清正。   两家有意定亲,过些日子就要下聘了。她母亲说,她兄长也不反对。   方修和万知景是同窗,在科举期间,万知景时常登方家的门向方修请教学问,这一来二去的,本来是妹妹的好友,最后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万瑾澜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好友有可能成为她的亲嫂嫂。   方修的长相向了方御史,是个大方脸,看起来确实有些“敦厚”,和俊朗是不怎么沾边,但好歹五官也算端正。   方碧渠就像了方夫人,是讨喜的圆脸,眼睛圆圆的,长像有几分圆润的可爱。   此时方碧渠就在万瑾澜的宜兰院里,被万瑾澜打趣的满脸通红。 第49章 臣弟无能   四月初,镇国公府向方家下了聘礼。   万知景与方碧渠的婚事正式定下。   新科进士们本该授官了,拖了近半月,也还没全部授完官职。   按照惯例,一甲的三名都会直接进翰林院,但至今万知景和方修三人都没等到任职文书。不止一甲的三人,还有二甲三甲的进士们,也有不少没有安排。   镇国公自然是为儿子的前程上心,打听过后得到了些消息,眉头就皱起来了。   翰林院是个很特殊的地方,自古以来入内阁者,无一不是出身翰林院,不少帝师,也出自翰林院。   翰林院是天下文人都想进的地方,进了翰林院,升迁都比其它官员更容易。   镇国公虽然没想过万知景能有那么远大的前程,但,翰林院是不是得先进一进?   可他竟然收到消息,皇帝有意将今年所有新科进士全部下放到地方上去,不止如此,圣上还有意在翰林院和京都各部门挑选官员下放到地方。   自古以来,科举之后的授官,翰林院是最好的去处。一甲的状元会直接任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和探花会任七品翰林院编修。而二甲三甲中会再经过一次考核再选出才能出众者入翰林。   至于其它新科进士们,有门路的,运作一番可以在京都从小官做起,而大部分都会被下放到地方。   下放到地方后,什么时候才能回京都做官,那可就不一定了。   镇国公最近很操心这个事,直到看到府中忙碌的景象才反应过来,他的长子和次子好像都快成亲了。   沈卿最近很忙,两个儿子都要成亲了,一个在五月里,一个在七月里。   裴家姑娘出了孝期,两家的婚事就提上了日程。两人耽搁了三年,年岁也都不小了,与万慕行同龄的,孩子都会跑了。   至于万瑾澜和齐王的婚期,也已经定下了,在来年一月末。   公府最近喜事连连,连带着万秋雨的日子都松快了不少。   嬷嬷见她态度端正,没耍什么心眼,对她也满意几分,在锦春堂请安时,还得了老夫人的夸奖。   万秋雨一直在等着萧明环的消息,而将消息透给顺王想坐收渔利的萧明环,还没等到顺王的动作,宫中的眼线便传出安王与敏婕妤在冷宫私会的消息。   萧明环虽然打着坐收渔利的目的,却也让眼线盯着敏捷妤,就为了看万秋雨说出的消息真假。   消息传到他耳中时,他对万秋雨,真就起了非纳不可的心思了。   不论万秋雨是什么来头,她都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进了他的后院,就得以他为天,想要过的好,还不是得看他脸色行事,又能翻出什么花浪?   四月中旬,朝堂之上因为两淮之地的盐腐案发生了大地震。   以扬州为中心,两淮之地的官员和盐商大半被抄了家,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   圣上派遣了钦差前去扬州助齐王处理案件,并派了三千羽林卫将犯官和查抄的银两带回。   两淮之地盐腐涉及的银两超过千万两,具体数额还未统计出来,但消息一经传出,朝堂都沸腾了。   在京都广陵王府养伤的广陵王自然不得安宁,参他的折子如雪花般落在皇帝的御案上。   官员们纷纷上书,必须严查广陵王的账目。   广陵郡是广陵王的封地,两淮之地自古又是繁华之地,但广陵王也不能沾染广陵郡的盐税,毕竟藩王都没有这个权利。在他的封地盐税出了问题,广陵王自然会被清算。   广陵王在夜半时就拖着病躯出了王府,带着请罪的折子候在了宫门外等着早朝。   众臣来时,发现广陵王是第一个候在宫门外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在等待宫门开时,广陵王那病弱的身躯在凌晨的风中倒下了。   就连上朝,都是不合规矩的让小厮背着上的金銮殿。   小厮当然没有立足在金銮殿的资格,于是便出现了众臣站着等,广陵王坐在地板上的奇景。   待皇帝来后,众臣跪后被叫起,广陵王似乎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比起去岁冬日里,他的肚子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消失了,面色蜡黄,身形消瘦,看起来一副大病将死的模样。   此时广陵王高举手中的折子,痛哭流涕道:“臣在封地无所建树,导致盐政问题危害到了大魏的国库,陛下要定臣的罪,臣无话可说。毕竟臣只是个只知吃喝的纨绔,对封地内的事务从未上过心,今有此一劫,实属活该啊!”   众臣心中微妙,广陵王这是在认罪吗?分明是在给自己洗脱啊!   龙椅上的建安帝眸色沉沉,在冕毓的遮挡下却让大臣看不出喜怒。   “广陵王快起身,你如今这身体,也不宜操劳过多,还是回府养病去吧。”   建安帝心中极为不虞,他明知道广陵王有问题,却拿不出证据。广陵郡的财政账本他早就拿到了手,却找不到分毫差错。若要治他的罪,都治不了什么重罪,毕竟有问题的,都是朝廷委派的地方官员和各大盐商。   广陵王哭的喘不过气来,双手颤抖的举着账本,“陛下明查,这是广陵郡的账本,臣弟人微言轻,封地的官员也不将臣地当一回事,酿下此等大错,是臣弟无能。”   “臣弟若不是无能,当年在就藩的路上也不会差点丧命;臣弟若不是无能,也不会在大冬日里来京都给长子办婚事的路上遭受风寒后病入膏肓。”   广陵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由于朝堂之上太过安静,广陵王的哭声余音绕梁,比唱戏还余韵悠远。   离建安帝最近的就是太监李福了,李福见陛下捏着龙椅的手背青筋鼓起,对广陵王也心生几分佩服。   众臣都觉得广陵王哭的好心酸,连带着他们都有几分心酸了。   都是聪明人,他们怎么听不出广陵王的话中有话,有些话,就不能想太多,知道太多的人,可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呢。   “广陵王不必妄自菲薄,听闻你将府中郡主嫁给了幽州刺史,我等都看不出广陵王你此举是何意,可见广陵王你也是心思灵巧之辈。”   自然有坚定的保皇党知晓建安帝的心思,代建安帝问话,一出口,就老阴阳怪气了。   广陵王抹了把鼻涕说道:“不是臣弟无能,当初在就藩的路上怎么会欠下幽州刺史的救命之恩。幽州刺史中年丧子,妻子伤心过度亡故,我若为女子,必要亲自报着救命之恩,可惜我不是啊!”   “若不是我无能,也不必让女儿替我还债了,都是我无能啊…”   众臣:“……”   所以广陵王你的无能还包括不能变成女子报恩吗?   广陵王哭着晕厥了过去。   金銮殿的所有人被迫听了一场长达半个时辰的“无能”哭戏,各个脸上都很精彩。   至于今日广陵王透露出来了多少信息,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建安帝握紧了拳头,“快请太医。” 第50章 婚宴   广陵王在金銮殿上一番余音绕梁的无能哭诉,在京都都流传了开来。   连万瑾澜这个闺阁女子都知晓广陵王当年在就藩的路上差点被刺客要了命,也知晓了他应皇帝诏回京都在冬日里赶路,感染了风寒,至今未好,身体异常虚弱。   广陵王的事件一夕之间好像就流传在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四月二十七,是个宜嫁娶的吉日,也是广陵王世子萧铮和汝南王府康宁郡主成婚的日子。   广陵王病体虚弱,精力不济,广陵王妃一心照顾广陵王。二人本是进京为萧铮办婚事,最后这婚事事宜还是落在了宫中和礼部。   皇帝为显仁德,让礼部对萧铮的婚礼大肆操办。京都各世家也都给面子的携礼赴宴。   今个儿公府也来了三个姑娘,万瑾澜、万瑾玉,再加上一个万秋雨。   万秋雨本来没资格来的,是她求了老夫人,说是还没见识过京都皇族子弟成婚的场面,想要出来涨涨见识,她保证在外会时刻注意自身的行径,不做给公府脸面抹黑的事。   公府最近喜事连连,老夫人的心情也很是不错,见她言辞恳切,想着最近教导她的嬷嬷也说她表现很好,已经有了大家闺秀的样子,念及小小年纪被拐,也不是她的错,便允了。   鼓乐齐作,吹吹打打,广陵王府一片喜庆,今日来参加喜宴的闺阁女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   万秋雨今日穿着碧色的裙衫,看上去也算得体大方。万瑾澜和万瑾玉与相熟的女子在一起说话,她也安静的坐在一旁,万瑾澜见她安分守己,心中也放心几分。   一身喜庆红衣的萧铮牵着红绸和康宁郡主跨进了门槛。   广陵王病歪歪的坐在上首,面上好歹还挂着几分笑意,广陵王妃就让万瑾澜无言了,这位今日依旧很不给广陵王面子,面色绷着,活像谁欠了她数额不小的银子。   万瑾玉在万瑾澜耳边小声说:“自广陵王妃来了京城,我还没在哪家的宴会上见过她,听闻她貌若无盐,体态圆润,可她看起来还是位清冷美人啊。”   万瑾澜抽了抽嘴角。   清冷美人广陵王妃?那是万瑾玉没见过广陵王妃在广陵王府不给广陵王面子还敢当着客人的面甩脸子的样子。   她是真没想到广陵王夫妇能够瘦下那么多,遥记去岁冬日里,广陵王是一个健康的胖子,圆润的肚子把袍子都顶起来了;而广陵王妃则是一位富态的妇人,也和美不沾什么边。   如今,二人一个瘦的病歪歪,看起来寿命长不了的样子;一个瘦下来后竟然有了美人的风韵,如今一副谁都看不上眼谁都欠她钱的模样还有几分清冷的美人感。   着实是不可思议。   万瑾澜还多看了广陵王妃好几眼。   不知道她知不知晓自己唯一的女儿被嫁去了幽州,待她回了扬州,会不会将她姨母撕了?   广陵王妃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睛斜着看过去,见是她,无声的冷哼一声,隐隐还翻了个白眼,十足不屑的模样,复又转过头去。   万瑾澜:“……”   她无所谓啦,她若要是广陵王妃,也不会喜欢府上侧妃的娘家亲戚的。但同样的,她也不喜欢广陵王妃就是了。   一对新人的流程走完后,宴席开始了。   万瑾澜她们这样的小娘子们被一起安排了好几桌,夫人们按照品级和姻亲关系安排开来。   酒宴安排席位也是个细致活,不但要清楚的知晓客人的品级,还要知晓客人之间的关系。   比如今日来的皇后的娘家王家人和陈淑妃的娘家陈家人,就没有被安排在一个桌子上。   众所周知的,陈家和王家党派不同,在朝堂上互相攻讦就算了,便是在皇城里,两家的子弟也是不和的。   万瑾澜最近就没少被老夫人教导这方面的关系,连带着沈卿给她两位兄长准备婚事,一些相关的事宜也会让她学习处理,比如请帖怎么写,比如酒席的菜色,比如酒宴当天客人的安排,这些她统统都要认真学。毕竟未来她入了齐王府,也要负责王府的人情往来。   万瑾澜这一桌女客,大都是公府候府家的小姐。   都是在京都长大的,参加过大大小小的宴会无数,说话还是能说到一起的。   但也总有那起子想挑事的。   比如王明慧。   “你叫万秋雨是吧?听闻你是被农家收养了,你的肤色嫩白,说明你的养父母对你是很不错的,回了公府,可别忘了养父母的养育之恩。”   万秋雨今日正想找她,这人就自己跳了出来。   前世王明慧可没有被赐给端王做王妃,而是被王家嫁到了外地去。   她进宫后,王家虽还在,却远没有此时的强盛,已经落寞了。而王明慧能进京,还是跟随着夫君回京述职,在宫宴上,她见过王明慧,还有些印象。   万秋雨知晓王明慧是故意试探找茬,想通过打击她来抹黑公府的颜面。   公府的颜面她不在乎,但她自己的颜面,她还是相当在意的。在好梦阁的日子,她只想忘记。   万秋雨低眉敛目,做足了大家闺秀的温婉姿态,“王姑娘说的是,养父母的恩公府自然都报了,秋雨心中也感激万分。”   王明慧挑挑眉道:“也是奇了,你明明是在农家长大,身上却没有农家…”   万瑾澜不轻不重的放下杯子,抬眸看向王明慧,“王明慧你明明是在王家长大,在外却总是比池塘里的鸭子还聒噪。”   她不是帮万秋雨,她是为了公府的脸面。王明慧越说越不像话,到时只会引来别人对万秋雨身份的怀疑,倒不如不讲究的堵住王明慧的嘴。   桌上的众闺秀纷纷用帕子捂嘴。   王明慧看了一圈,见到一群人幸灾乐祸的样子,差点没维持住仪态对万瑾澜破口大骂。   你才是鸭子!你全家都是鸭子!   “我说什么了我,我看你们就是心虚!”   万瑾澜哼道:“也不知是谁心虚呢,心虚的几个月没出府门一步。”   这下不光同桌的闺秀笑了,隔壁桌听到的也都拿帕子捂嘴偷笑。 第51章 陷害   万瑾澜旧事重提,让王明慧想被人忘掉的事又被众人想起来了。   众人心情微妙,觉得万瑾澜就是在宣示主权。   王明慧曾经觊觎过齐王,还闹了个笑话,也没达成心愿。   结果万瑾澜被赐婚给了齐王,听闻这旨意还是远在扬州的齐王亲自求的呢。   万瑾澜今日可不是拿着自己的婚事炫耀,不过是她知道怎么踩王明慧,她才会痛,她才会收敛。   王明慧要面子的很,在外也总是端着姿态,永远守着后族的体面,想让她收敛,只能踩她痛处。   王明慧觉得自己有点没脸,还觉得在场的所有闺秀都在合伙欺负她。又想起她被族中当了弃子,一时之间差点没哭出来,心里的那个酸涩呀。   万瑾澜见她眼闪泪光,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万瑾澜正在想要不要给王明慧倒杯果酒缓和一下气氛时,就听到她说:“我去更衣”。   此时的更衣自然是指出恭啦。不过在场之人都知晓王明慧是在这待不下去了,找个借口离去而已。   其实王明慧这反应完全是过度了。   她就没想过,她明明名声有瑕了,还能被赐婚给端王做正妃,是在座的多少求不来的好事。   那可是亲王妃的位置,端王在京中,好歹还有端方君子的美名呢。她王明慧何德何能?   不少人心里酸,可不得在能嘲笑她的时候使劲嘲笑?   万秋雨咬咬唇说道:“三妹妹,四妹妹,今日的事因我而起,我去给王小姐说声抱歉。”   不等众人反应,她便也提着裙摆紧随着王明慧而去。   万瑾玉的脸黑了。   王明慧差点被说哭,那是她自找的。可明明万瑾澜是为了帮她,结果她现在要去给王明慧说抱歉,这不是吃里扒外拎不清是什么?   “万家妹妹,你这庶姐好似不领你的情呢。”陈月茹轻笑道。   有看不惯王明慧的,便也有看不惯她万瑾澜的。   万瑾澜悠哉悠哉,“二姐姐流落在外多年,又是第一次参加宴会,难免想处处周到,我倒是能理解她的。”   众人见她话说的坦诚,一想也确实是这个理,便也没有再揪着万瑾澜不放。   万瑾澜嘴上虽然那么说,可心里却没什么底。王明慧是萧明环未来的王妃,而万秋雨又在府上拦过萧明环,她有点怀疑万秋雨另有目的。   王明慧和万秋雨前脚刚走,安阳公主和八公主竟然来了。   八公主年岁小,和六皇子是一母同胞,都是莱昭仪所出,至今还没有封号。   众人请安后,万瑾澜就被安阳公主绊住了脚步,不过她到底还惦记着万秋雨,怕她惹出什么事,找了个由头将安阳公主一起带离了此处。   另一边,万秋雨一路跟着想哭的王明慧到了王府前院的水榭处。   王明慧闷闷不乐的拿起小石子往水里扔。   万秋雨见王府的侍女离这边有些距离,又见该跟上来的人跟上来了,于是靠近了王明慧。   “我真是同情你,明明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却要嫁给端王为妃,到时你孤身在王府中,娘家无靠,又不得端王喜欢,那日子,真是想想就一眼望到头了。”   万秋雨最是知道怎么激怒一个女人了,语气尽显幸灾乐祸,还有高高在上的怜悯。   不过她声音小,还注意着没让不远处的侍女听到。   王明慧回头见是她,怒上心头,一巴掌呼了上去。   “你个身份不明之人,还敢来嘲笑我,谁给你的胆子!”   万秋雨被打了也不生气,捂着脸做出楚楚可怜的姿态,口中的话可不客气,继续激怒着王明慧。   “我只是说的事实,听闻你从前心系齐王,可齐王妃日后却是我那三妹妹,而你未来的夫君,曾经也对我那三妹妹有意。我真是可怜你,你怎么处处都不如我三妹妹。枉你还有京都才女的美名,确是个不得人喜欢的可怜虫。”   王明慧才在万瑾澜这受了气,万秋雨口口声声万瑾澜,她被气的眼睛都红了。   若是此处有人,她兴许还能忍下去,但这里偏僻,人都在酒宴上,她哪还顾得上这么多。   接着,万秋雨被王明慧一巴掌扇倒,掉进了湖中。   万瑾澜和安阳公主她们到这里时,见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紧接着,跟随者万秋雨而来的萧明环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湖中,将正在扑腾的万秋雨给捞了上来。   可以说,万秋雨和萧明环在某方面来说,还是默契的。   老夫人铁了心早将万秋雨嫁到外地,万秋雨对自己的婚事可没有话语权。   萧明环即使想要将人纳进府做侧妃,公府也不一定会同意。   是以,万秋雨在决定借王明慧的手落水时,萧明环就知道今日是一个机会。   两人没有商量的一拍即合。   万秋雨浑身湿透了,呛了不少水,发丝向下滴着水,贴在脸颊上,整个人紧紧的依偎在萧明环怀中。   “王小姐,我只是前来对先前的事表达歉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万瑾澜眼见有零散的宾客往这边聚了,心知就算万秋雨此时从萧明环怀中下来,也无济于事了。还不如让他继续抱着,也省的被更多的人看见衣服贴身的场景。   萧明环一脸失望的看着王明慧,“我没想到你私下是这样的人,动辄扇人巴掌,推人落水。”   “我今日本想来问你的对住处的喜好,才跟着你到这来,却没想到…”   萧明环一脸失望的摇头。   他今日也算是报了皇后对他婚事的算计。   皇后可以用她娘家侄女占住他正妃的位置,他也可以不喜欢王明慧,还可以用王明慧来打击皇后娘家的名声。   王明慧立在原地百口莫辩。   她刚才明明只是扇了一巴掌,那贱人怎么会落水。   想起这贱人前后的言辞、表里不一,哪里不知道她是中了万秋雨的诡计!   她是故意的!这贱人是想利用她来进王府!   王明慧就算再不高兴做了家族的弃子,也知道既然婚事已成定局,日后她肯定是要在端王手底下过活的。   这还没进府,就惹了端王厌弃,她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这回,王明慧是真的气哭了。 第52章 不后悔   万秋雨今日和萧明环没有预谋的配合算是非常默契。   虽然看到这场景的客人不多,但人人都有嘴,一传十十传百的,喜宴还没结束,大部分宾客都知晓王明慧将镇国公府的庶女扇到湖里去了,而将人救上来的,正是王明慧未来的夫婿端王。   且萧明环说王明慧“动辄扇人巴掌,推人落水”的话也传了开来。   王明慧根本没脸继续在王府待下去,王夫人匆匆的带着她回了府。   至于另一个当事人万秋雨,则是随着沈卿回了公府。   马车上的万秋雨知晓回府后会面临的状况,但她根本不后悔。   如果她不提前下手,就得听府上的安排,嫁到外地去。   心里如何想,面上却露出忐忑不安又自责万分的模样。   沈卿的脸色自然不好看,她不会天真的认为万秋雨落水是偶然事件。   说句不好听的,在宴会上落水的,十起中有九起都源于各种各样的算计。   万瑾澜看向对面低垂着头红着眼眶的万秋雨,突然开口说道:“二姐姐,那日在府上,有丫鬟见到你带着端王去了院子里。”   万瑾澜觉得自己没资格批判万秋雨今日的行为。   就是她自己,为了找一个合心意的郎君,在扬州也做过出格的事。扬州离京都千里之遥,她才敢放纵几分。   至于万秋雨,她看中了萧明环,想为自己搏一把,也无可厚非,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罢了。最主要的是,她今日并没有连累公府的名声。   她有些怀疑,今日这事,是不是她们二人商议好的?   此时万瑾澜揭穿她,就是想告诉她,你的行为有人看到了,所以收起你脸上那套装模作样,也别想让她母亲回府后承担祖母的怒火。   万瑾澜也是私心作祟,揭穿她,也因为她总觉得这位二姐姐有古怪。   沈卿和万秋雨同时一愣。   沈卿神色一厉,看向万秋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万秋雨心跳加快一瞬,后又平复下来。   她告诫自己无需紧张,反正事情已成定局,端王府,她入定了。   “二姐姐,祖母和母亲给你相看的人家,虽然在京都之外,但你日后,定然是正室。”   万秋雨脸上的忐忑和懊悔消失不见,只不过头还垂着,并不言语。   沈卿问道:“你可知妾室和妻室的区别?你可知嫡子嫡女与庶子庶女的区别?”   沈卿觉得自己看走了眼,这些日子在府上,嬷嬷没少说万秋雨表现好,学规矩什么的都很用心,在老夫人和她面前,也算知礼识趣,她还当她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人家自有心思,是奔着王府侧室去的。   “你可知妾室的儿女连自己亲生娘亲都叫不了一声母亲?”   万秋雨低垂着头不说话。   她心中复杂,沈卿此时是好意还是装模作样她还是分辨的清楚的。若是换了刻薄的当家主母,此时责怪她给公府丢了人也是有可能的。   “多谢母亲好意,我不后悔。”   沉默了半晌,她语气坚定的说道。   都如此了,沈卿还有什么好说的。   回到公府后,万秋雨被罚了禁足。   若万秋雨真是被王明慧扇落水的,老夫人也不至于这么对她,毕竟是受害者。   但万秋雨不是受害者,她有自己的算计,她不满公府对她的安排,她要自己挣前程,她上赶着做萧明环的妾室,她又让公府和萧明环之间有了更紧密的联系。   锦春堂中的鎏金三足香炉中燃着安神的香,万瑾澜正给祖母揉捏肩颈。   见祖母情绪不高,她宽慰道:“祖母不必忧心,本来端王和姑母就是名义上的母子,公府与端王的之间的关系也不差二姐姐一个。”   她这话算是事实,不管内里如何,萧明环和公府之间,因为万贵妃,算是一个阵营的。   老夫人叹道:“也罢,她要上赶着做妾,我若是不成全,在她心里反而还是个恶人了。”   纵使万贵妃在宫中是皇后下的第一人,皇帝的妃子和普通的妾室也不同,但依然改变不了贵妃也是妾室的事实。   当年一封诏书,她的女儿成了王府的侧妃,老夫人心中一直是耿耿于怀的。当年皇城内的乱象,她从未想将女儿嫁入皇室,那时的皇室,还没一些世家来的安稳。   对于公府的孙女,不论是嫡是庶,她从未想过要将她们送到哪个府上给人做妾室。庶出的孙女,以公府的门第,找个门第不算高的人家做正妻是完全可以的。   只是如今,罢了罢了。   反正也是才回府没多久的,她想如何就如何吧,日后公府也不会和她有多亲厚就是了。   老夫人想通后,神色也舒展开来。   她其实可以强制将万秋雨嫁到嫁到京都之外,但她估计,端王不会善罢甘休。   当初算计长房嫡女不成,纳个庶出的做侧妃也是好事。   老夫人猜的没错,萧明环确实是这么想的。   翌日他就进宫给贵妃请安,贵妃听安阳说了昨个广陵王府发生的事,这次倒是痛快地见了他。   待人进来,果不其然的,是来求将公府二小姐给她做侧妃。   “王姑娘不知分寸,儿臣昨日也是救人心切,忽略了万二姑娘的声誉,既如此,儿臣愿纳万二姑娘为侧妃,还望母妃应准。”   侧妃虽然也是要上皇家玉蝶的,但万贵妃身为名义上端王的母妃,还是有权利决定侧妃人选的。   万贵妃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还想着征求公府的意见。   看着恭恭敬敬立在下方的年轻男子,万贵妃深知,萧明环是非要将镇国公府绑上他的战船了。   未来朝局会如何,她不知道,但将端王府后院放一个公府的人,现阶段看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也只是区区一个庶女罢了。   老夫人将话递进宫后,贵妃请示过皇后,皇后这回倒是很痛快地就下了旨。   在皇后看来,她的娘家侄女是端王正妃,贵妃的侄女是侧妃,是妾室,这种情况就如她和贵妃,万家的人,永远要被她姓王妃压一头。   何乐而不为呢? 第53章 喜好   万秋雨的一番筹谋,确实达成了自己的心愿。   侧妃不比正妃,婚期选个吉日就行,礼部都无需多做什么准备。萧明环急于让万秋雨入府,选的吉日就在万慕行和裴芷衡成婚后的没几日。   侧妃连喜服都只能穿粉色的,轿子也不能从王府正门进入,得从侧门入,就连喜宴的规模,也小到可怜。仅仅就是在王府中摆了两桌,连客人都没有几个。   万秋雨入端王府的当天,王明慧在王家砸了一套茶具。   她已经预料到了,进端王府之后的日子不会太平。万秋雨踩着她使了计不但进了王府,还成功的让端王厌上了她,进府后的日子,只有难的。   王明慧又哭了一场,觉得自己命好苦,被王家当做了弃子,还没进王府便惹了端王的厌弃,再也没有比她更可怜的人了。   但她也自有傲气,打算在七月里进府后,好好和万秋雨过招,她就不信,一个在外头长大的庶女,能凭借着算计人的本事一直压着她。   万秋雨对自己成亲当天的情景表现的非常平静,毕竟前世,她经历过更多的难堪。   公府给她的嫁妆中规中矩,她的亲姨娘将这些年攒下的五百两银子全都给了她,她的亲兄长根本未从西南回来,不过也托人给她送了银钱。   今生她虽然还未见过她的亲兄长,却没打算放弃维护和亲兄长之间的关系。   前世兄长对她就很好,在她入宫后还偷偷给她送过银票,对她生下的枫儿也很好。   今生,她虽要借公府的势,却也知晓公府与她没有多少感情,要靠,还是得靠她的亲兄长。   她已经给兄长写过信维系感情,还隐隐的提起了,要兄长多多关注二叔的动向。   此时,萧明环穿着一身红衣,用喜秤挑起了万秋雨的盖头。   红烛之下,一身粉色喜服的万秋雨容色惊人,萧明环都被晃了眼。   不得不说,他是满意的。女子就该乖顺温柔,眼前的万秋雨,身上有种柔弱惹人怜的气质。   大部分男子看女子,先看的便是皮囊,若皮囊差强人意,兴许就没了探究内里的性质。   但万秋雨和萧明环又有些不同,二人心中各自都打着算盘。   若说感情,万秋雨对萧明环是有的。   她还记得前世,萧明环挡在她身前袒护她和她的枫儿的场景。他还说过,若是可以,一定会立她的枫儿为太子。   眼前的萧明环一身红衣,俊朗非凡,温柔的牵着她坐到桌前,二人喝起了交杯酒。   万秋雨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萧明环专注的看着她:“在本王的府中,本王便是规矩。”   万秋雨面颊羞红,唇角浮起甜蜜的笑意。   二人喝过交杯酒后,万秋雨主动提起了安王和敏婕妤的事。   萧明环最近这段时日让人注意着安王和顺王的动静,在他的有心之下,都发现了安王和敏婕妤的私情,一直盯着安王的顺王,自是也发现了。   最近这些日子顺王没动静,萧明环猜测,估计他是在找合适的时机一击即中。   萧明环没有对万秋雨多说什么,毕竟他心底还没有真正的信任万秋雨。   “你上次对本王说,陛下心中已有储君人选?”   萧明环对此事当然无比在意,前前后后推想了无数次,心里也有些猜测,不过心中并无把握。   万秋雨道:“王爷应知莱昭仪?”   端王点头,“这是自然。”   莱昭仪算是宫中有些存在感但又没那么高的宫妃。比起十余年盛宠不衰的万贵妃,莱昭仪虽育有一位皇子一位公主,有宠,却又没那么受宠。六弟已经弱冠,却还未封王开府,就连八公主,也没有封号。   “你的意思是…?”萧明环心中已经明悟,没想到,还真的是六弟。   可,也太不可思议了些,莱昭仪母家不显,也并不多得父皇宠爱,六弟还体弱,他从前实是没看出来父皇对六弟有多偏爱。   万秋雨看萧明环面上有怀疑之色,面色认真的说道:“殿下可去查看敬事房录,看陛下是否每月都会去莱昭仪的宫中。”   “敬事房录岂是本王能看的?窥视帝王隐私,本王的前程也到头了。”   萧明环逼视万秋雨,握紧她的手,“你如今已经进府,与本王便是一体,本王不希望,你有任何事瞒着本王。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万秋雨知晓,他一定会问,也已经想好了说辞。   “妾怕说了,王爷也不信。”   “你但说无妨。”   “妾生过一回大病,险些人便去了,但妾还是缓了过来。在浑浑噩噩的那几日,妾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一切,仿佛都发生过,异常的真实。妾能回公府,也全得益于所做的梦让妾知晓妾是被公府走丢的庶女。”   “在梦中,妾还梦到了王爷。”说到此处,她贴在他耳边说道:“王爷在妾的梦中,下场不太好,而妾是王爷府中的姬妾。”   万秋雨也有自己的私心,若在她梦中,萧明环是未来的帝王,那她此时投靠,自然有趋炎附势的嫌疑,又怎么能显出她的可贵来?   萧明环眯起双眼,对她的话确实持怀疑态度。   “好女不嫁二夫,王爷待妾身好过,妾身就想,若梦中的事是真的,妾身一定要借着梦中的事帮助王爷。”   萧明环抬起她的下巴,“你既说梦中是我的姬妾,那自然也了解本王,不如说说本王的喜好。”   万秋雨妩媚又羞涩的低眉笑道:“王爷腰上有一块红色的烫伤,是幼时宫女失手打翻了茶盏所致。”   “王爷喝茶喜喝热一些的茶水,最爱云雾茶。”   “王爷不喜吃辣,嗜甜,因为幼时在宫中,无母妃可依,连吃块糕点都是奢望。”   “王爷喜欢柔顺的女子,王爷曾亲口对妾说过,满府的女子,就妾最合您心意。”   万秋雨一句又一句,成功让萧明环陷入了震惊。   他身上的烫伤,是幼时造成的,彼时的他在宫中还是一个无人在意的皇子,被烫伤了,连取药都难,是以留下了疤痕。   而他的喜好,万秋雨也说的分毫不差!   他开始相信万秋雨先前的话了。 第54章 梦   喜房之中,萧明环一把将万秋雨拉入怀中,抚着她柔嫩白皙的脸颊,箍着她的腰身。   二人一番耳鬓厮磨后,萧明环问道:“你的梦中,可是六弟坐上了皇位?”   万秋雨摇头,“妾的梦并没有那么详尽,梦结束时,大魏陷入了混战,陛下虽立了六皇子为太子,六皇子却还没来得及登基。”   “混战?”萧明环疑问,“有人造反?”   万秋雨点点头,“先是广陵王,后是肃王。”   萧明环神色震惊,他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些。   在他眼中,大魏国泰民安。   广陵王也不是个有什么雄才伟略的人。   至于肃王,镇守北方边陲,也一直安分守己,论现任肃王和陛下的关系,肃王是陛下的堂兄,因为前肃王立有战功,是以此代肃王继任时,并未降爵而袭。   而根据大魏藩王继任制度,若藩王于国家无重大贡献,世子袭爵就得降爵。   此法也是为了辖制藩王势力过大威胁皇权,造成如前朝诸侯国势大割据一方威胁中央的局面。   而肃王一脉在大魏也算是有出息的藩王了,至少第二代没有降爵。   “妾将这两次叛乱说出,也是为提醒殿下,广陵王必败,殿下可参与剿灭叛乱而立战功积攒声望,而肃王势大,顺王在妾的梦中,就是死于北方叛乱之中。”   萧明环一时之间接受的信息太多,有些缓不过来。   万秋雨为展示自己的才智再接再厉,“陛下待莱昭仪是真心,所以才有心立六皇子为储君,殿下可以将消息放给安王顺王,让他们相斗,殿下就可坐收渔利。”   萧明环心中确实对万秋雨刮目相看。   他如今的势力不比顺王安王,与幕僚定下的计策也是现阶段并不冒头,待安王顺王斗出个结果。如今,他的视线中又加入了六皇子。   他的好父皇可真是心机深沉,怪不得会将武宁候府的嫡女赐给六弟做正妃。   武宁侯是忠心耿耿的保皇党,当日赐婚时,他早该想到的的。   夜色浓重,萧明环一把抱起万秋雨,朝喜榻上走去。   “殿下,妾还有事要说,是关于万贵妃和安阳公主的。”   萧明环“哦?”了一声,将人放在榻上,“你说。”   万秋雨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萧明环再次震惊的瞪大了双眼。   “那安阳呢?”   万秋雨娇笑一声:“妾想给殿下出个主意,安阳公主名义上与你一母同胞,殿下不妨用她的婚事来收笼势力,为自己所用。”   萧明环道:“说起人选,我还真有一个。”   万秋雨知晓她说的是谁,没落伯府宁远伯府的独子陈从柏。   虽是没落伯府,空有爵位,但宁远伯家有银子,在西南的生意做的很大,在京中算是数得上号的富贵人家。   前世安阳公主的驸马就是宁远伯的独子陈从柏,不过二人后来和离了,安阳公主二嫁嫁去了北戎,为万瑾澜掌控朝局出了一份力。   万秋雨恨不能在今日将她前世经历过的事全部告知萧明环,好让他觉得纳她进府,绝对是最正确的决定。   最近公府因为万慕行的娶妻很热闹,沈卿每日都喜气洋洋的。   万慕行是在他婚期的前几日回来的,婚宴过后的三日,与裴氏回门后,在府上都没几日,就带着妻子裴氏去了西南。   万慕行虽有婚假,但从西南一来一回,近二十日就过去了,婚假也不够用,还得告假,是以赶回去的非常急。   万瑾澜都没和大哥大嫂说几句话,她们人都走了。   没过几日,拖了许久的任职书下来了,万知景被下放到了徐州做七品小官。而方修这个状元郎,被下放到了雒邑。   家中当初就是担心要下放,所以才将婚期定到了七月里,现下成婚过后再去上任倒也来得及。   盐腐案也进行到了尾声,去了扬州半年多的齐王萧沣回京述职了。   万瑾澜会知晓他回来了,还是因为府上被送了两桶新鲜的长鱼,是萧沣从扬州带回来的。   这几月,万瑾澜偶尔会想起他,也会畅想成亲后在齐王府的日子,他们二人还可以一起弹琴,她或许还能在他去地方上办差时跟着一起去。   这一日,太后口喻,宣她入宫觐见。   一回生二回熟,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太后召进宫了,每回进宫,虽有可能碰到皇后,但大部分时间,她在慈安宫还是非常愉快的。   艳阳高照,天空一片澄蓝,偶有飞鸟划过天际,今年的夏日格外的炎热,树上的蝉鸣一声又一声,听起来都无精打采。   万瑾澜穿着一身浅碧色绣着玉兰花的宽袖纱衣,这种料子很是轻薄,上的色浅浅淡淡,不显厚重,看起来轻盈通透,在日光下还泛着柔和的光泽。   料子是太后前些日子赏下来的,听闻宫中也就仅仅十匹,通常都是皇帝赏赐妃嫔的,今年她倒是得了两匹。   “万姑娘,天气炎热,太后娘娘特意恩准姑娘可以坐轿子。”慈安宫来接她的嬷嬷笑着说。   万瑾澜笑道:“等进了慈安宫,臣女可得好好谢谢太后娘娘。”   宫道那么长,虽然还没到正午,但走久了,也会出汗,身上粘腻总是没那么舒服的。   慈安宫中这会儿人还真不少,太后、皇帝、皇后、万贵妃,还有一位长的如百合花般清纯的宫妃,穿着浅杏色的宫装,梳着温柔的堕马髻,身上首饰不多,却有种素雅的柔美感。   这位宫妃她从前见过,是莱昭仪。   还有安阳公主和八公主,以及看起来有些体弱脸上有伤的六皇子在坐在殿中。   气氛有些古怪,皇后面色不好,莱昭仪红着眼眶微微低垂着头。   行过礼后,她坐在了安阳旁边的空位上。   听了一会儿,才知晓慈安宫里在热闹什么。   六皇子要开府了,昨日出宫去看王府修缮的进府,在路上却遇到了喝醉酒的王家子,六皇子与王家小子发生了口角,后还被嚣张的王家小子揍了。   臣子之子揍皇子,本朝还是头一次。   莱昭仪在宫里再没什么存在感,也不能让儿子吃这个大亏,心疼是一方面,六皇子以后要被笑话又是另一方面。 第55章 呕血   莱昭仪坐在那红着眼眶,如被雨水打过的新荷,有种零落的美感。   王皇后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既气自家子侄不争气,又恼恨莱昭仪不识趣,还敢闹到太后很前来,连皇帝都惊动了。这对六皇子,难不成还是什么光彩事?   至于万贵妃,纯粹的就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宫中乐子虽然多,但皇后的热闹还是很值得看一看的。   皇帝的脸沉着,已经训斥了皇后好几句。   太后看了眼小辈们坐着的方向,放下茶盏说道:“安阳,小八,你二人随着万姑娘去外头园子里转转。”   太后晨起后着宫人去公府召人时,莱昭仪还没带着一双儿女来告状呢,之前慈安宫还没现在热闹。   万瑾澜心中可惜,比起大热天的去园子里转,她更乐意在这听后续啊!她就想知道,王全会不会被处死。看皇帝的态度,还挺坚决的。   万瑾澜几人走后,慈安宫中的大戏才算唱开。   皇后先前在小辈面前顾着面子,端着架子,此时为了保娘家子侄,跪到了太后面前。   “母后,陛下,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有些磕磕绊绊也属正常,王全罪不至死,求母后、陛下开恩。”   皇帝怒道:“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你王家人倒是比朕的皇子还金尊玉贵,朕动不得是不是?”   皇后脸色惨白,若王全不是她大兄的独子,她也不会在这卑微的求情。   哪怕发配,或是杖责,都比处死好。若是发配,日后还有操作的余地,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皇后也是硬着头皮在求情。   皇帝看向万贵妃,“爱妃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万贵妃:“…?”   此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总觉得皇帝想将皇后的怒火引到她身上。   看着皇后隐隐带着祈求的目光,万贵妃说道:“此事陛下自有论断,陛下英明神武,自会顾虑周全。”   说了跟没说一样,皇后心生不满,觉得刚才的眼神抛给了瞎子看。   “母后,大魏的律法不容挑衅,您看,王全该如何处置?”   太后看了眼皇后道:“圣上决断便是。”   王皇后不可置信的瘫软在地,“母后”,她语气哀求。   太后神色淡淡,王全在京中闹出的事不止这一起,从前还失手打死过陈家旁支的子弟,当时念及承恩公就他一个儿子,便让仆人顶了罪。对于这么个祸害,太后已经不想救了。说句难听的,王全该死。   王全是不学无术,也犯过很多回错,但这一次次,不都没事吗?怎么偏生这次会如此严重?皇后心焦如焚。   “陛下,臣妾兄长只得这一子,还望陛下开恩啊!”   “天家威严不容挑衅,王全殴打皇子,判处…”   “父皇,王全罪不至死,还望父皇能够网开一面,给王全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开口的是六皇子。   皇后眼睛一亮,连忙附和,“是啊陛下,王全罪不至死,不如好生惩戒一番,让他记住这个教训。”   皇帝看向六皇子,“你可想清楚了?”   六皇子神色苍白,面色却坚毅,“儿臣想清楚了。”   若王全死了,王家会视他和他母妃及八公主为眼中钉,父皇便是想护着他们,也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不若在关键时候改口,让王家记住这份恩情,当然,父皇也肯定会让王全付出应有的代价。   皇帝沉吟片刻道:“王全目无皇室,此后就去瑞王府做个倒夜香的奴仆,何时真正知道错了,何时可归家。”   话落,殿中鸦鹊无声。   万贵妃想笑,却只能忍着,咬着后槽牙绷着脸。   王皇后想哭。此时她竟然不知道倒夜香和被赐死哪个更体面。   太羞辱人了!皇帝真是太羞辱人了。   即使无人监管王全到底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倒夜香,反正成为倒夜香的奴仆这点,会成为王全一生的污点。   皇后欲哭无泪,却还只能强颜欢笑的跪谢天恩,“多谢陛下。”   皇后笑的比哭还难看。   随即,她忽然反应过来,“陛下,这瑞王是?”   宗室中好像没有瑞王。   皇帝看向六皇子,“小六起身吧,你这次委屈了,朕再赏你良田千亩,一座粮庄,日后开了府,可要好生习武,强健身体,若回回受了委屈都要朕给你主持公道,你倒不如一直住在宫中。”   六皇子羞愧的低头,“儿臣记住了。”   现下皇后可算是知道这所谓的瑞王是谁了。   皇后心里那个气啊,她那侄儿一顿打,六皇子不但封了王,还另得了千亩良田和一个良庄。   要知道,皇子开府,除了该有的规格配置,剩下的就得看皇帝的态度了,比如顺王,因为受宠,皇帝在其开府时还赏了京郊一个庄子,而她的儿子,在开府时可没有额外赏赐,就连端王在开府时还得了两棵珊瑚树摆件,虽没有庄子实用,但那也是脸面。   可六皇子何德何能?   都赖她的好侄子王全!给六皇子白送了这么多好处!   且不止于此,皇帝赏了还不算完,她们王家,为感谢六皇子的宽宏大量,还得送礼感谢,这礼,还不能轻了。   皇后光是想想就要呕出一口血了,她那侄儿王全,着实该死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这边,八公主可没心情和万瑾澜两人去园子里逛,满心担忧她兄长的事情,和二人说了一声就离去了。   安阳公主则带着万瑾澜去了宫中莲池旁的水榭中乘凉。   万瑾澜到了地方才看到萧沣也在。   她看向安阳,安阳嘿嘿一笑,“我知晓皇叔夏日里进宫就爱到这里来,今天听闻他进宫了,便带你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在呢,可见这就是天意。”   “我去假山那边走走,一会儿回来找你哦。”   比起几月之前,萧沣清瘦了些,脸廓的棱角都分明了几分。   水榭上廊道内的阴凉处,萧沣神情舒展,正靠坐在交椅上闭着双目。   守在一旁的太监也认得她,一时半刻的竟不知该不该出声通禀殿下万姑娘来了,毕竟王爷好似睡着了。 第56章 看破   看到太监的神色,万瑾澜在嘴上竖起一根手指。   她蹑手蹑脚放轻呼吸,坐到了石桌对面,正要用手上的四季花花瓣捉弄他,便见他睁开了双眸,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一旁的太监识趣的退远了些。   万瑾澜嗔怪的说道:“你怎么就醒了啊。”   萧沣坐直身子,先前假寐时的懒散无声消失,眸中的神色也清明了几分。   他看着她,发现比起几个月前,她的五官长开了几分,身段抽条的更加纤瘦窈窕,容貌呈现的是一种英气的美,那双丹凤眼,如点睛之笔般,让她的嗔怪都更加鲜活。   “可用早膳了?”他语气温润,神态自若。   万瑾澜点点头,笑眯眯的说:“太后娘娘每回召我入宫,都会给我留下在府中用早膳的时间。”   “你从扬州带回来的长鱼鲜美是鲜美,没有一丝土腥气,但府上的厨子不比扬州的大厨,做不出扬州的滋味。不过还是谢谢王爷,还惦记着我。”   她话语直白,双眸亮闪闪,唇角挂着笑意,萧沣突然就想捏捏她双颊上的肉,心里也淌起了一淙无声的暖流。   “你喜欢什么花草?我让工匠提前布置院落,过几日让人将王府的布局图给你送去。”   这是萧沣第一次想改造布置自己的王府,从前的他,讲究归讲究,但王府的布局,他不曾改过,也是懒的费那心思,只要整洁大方,他都能接受。   但既然要成婚了,他理应让她在王府住的舒适。   “我与王爷一样,夏日里喜欢在这样的地方乘凉,府上有莲池水榭是最好不过。至于我的院子里,我想种一棵石榴树,夏日里一开花,红艳艳的,看着就会很开心,秋冬时还有石榴果吃。门口前廊两侧种上芭蕉,我就爱听雨天雨滴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万瑾澜以前想过这个问题,是以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萧沣听的认真,都默默记下。   二人之间好似有一种无声的默契,万瑾澜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未来夫君是她自个儿挑的,目前她很满意。母亲说过,夫妻关系也要用心经营,如今她和萧沣还未成婚,提前维系维系感情,日后也会更融洽。   当然,若有朝一日他要纳妾,她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点点随你回来了吗?”   萧沣点头,“它体型大,我将它安置在了京郊的庄子上养着。”   “皇叔万安。”   安阳从假山那边逛回来了,头上有一层薄汗。   “皇祖母该派人叫瑾澜妹妹用膳了,我们就先回去了,皇叔,你要同去吗?”   萧沣拒绝道:“不了,我还要面见圣上,你二人先去吧。”   万瑾澜坏心眼的喊道:“皇叔再会。”   萧沣闻言僵住了身体。   万瑾澜拿起团扇遮住嘴,眉眼弯弯的拂了拂身后与忍着笑意的安阳一同离去。   莱昭仪的重华宫中,建安帝与莱昭仪坐在上首,瑞王和八公主坐在下面。   在其它儿子面前是严父的建安帝此时神色缓和的夸道:“璟儿长大了,知晓做决定要拿捏分寸了。”   瑞王萧明璟惭愧道:“都是父皇教的好,只是儿子体弱,还是给父皇丢脸了。”   提起昨日,萧明璟不是不恨的。   他出宫,身旁自然跟的有护卫,只是王全这种纨绔,身边簇拥的护卫小厮比他只多不少,他看起来体弱,不过也有练武,实际上没那么弱,和身强体壮整日里斗鸡纵马遛街闹事的王全相比,他也比王全胜了不知多少筹,不过互殴,拳脚无眼,难免挨打,也有他故意的成分在。   但他是天潢贵胄,王全凭什么敢对他动手,不过是仗着后族出身,才敢那么嚣张。他被落了面子,怎么可能不利用此事给自己捞些好处。   父皇虽见他的次数少,但他清楚的知道,父皇对他和妹妹与母妃,是不同的。   莱昭仪擦了擦红着的眼角,语气涩然,“臣妾与两个孩子向来安分守己,却没想到出宫还横遭此祸,若无陛下给臣妾母子做主,臣妾和璟儿怕是会委屈死。”   建安帝怜惜的握紧她的手,“这些年,是朕委屈你了。”   莱昭仪强忍着泪水笑道:“只要陛下记得臣妾和两个孩子,臣妾就不委屈。”   “臣妾不求别的,只求陛下身体康健,能护着我们母子三人安安稳稳,只要安稳,便一切都好。”   建安帝看着莱昭仪眸色柔和,这满宫上下,也就莱昭仪对他是出自真心,不像别的妃嫔,皆是有所求。   “朕还有事,也不便多待。”建安帝走了两步,看向萧明璟,神色肃然,“璟儿,你是皇子,日后不可怯懦,否则如何担起大任!”   萧明璟应声道:“儿臣记住了。”   他神情晦暗,昨日他出手打王全,可并未留手,只是为了坐稳受害人的位置,才将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没想到却让父皇认为他怯懦。   萧明璟心中有些后悔,不过一直一来他都是听从母妃的建议,以体弱多病的形象在宫中生存,减少皇后和其它妃嫔皇子的注意,看来以后,他这身体也要慢慢好起来了。   宫中的这出闹剧,以王全成为瑞王府倒夜香的奴仆为结束。   在太极宫外跪了一上午的王大人得到消息后,和皇后如出一辙般的强颜欢笑。   王大人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儿子的命虽然保住了,但名声是彻底没了,倒夜香这点,要被人嘲笑一辈子了!   不光如此,他还得给瑞王备厚礼感谢他的宽宏大量。   王皇后和王家人的心情略过不提,一手策划了此事静观事态发展的顺王听闻事件的全过程后,他就明白了,前两日他收到的密信上的内容,有极大的可能是真的。   纵观这些年他与安王相斗,每个党派时有人败落,而占了空出来位置的人,却大多都是保皇党的人。   他还秘密查探了敬事房录,又细细询问了安插在太极宫的钉子,最后总结了一下,莱昭仪不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嫔,她的宠比不上万贵妃,但平均两月,至少都有一次,而且,皇帝只要翻了莱昭仪的牌子,都会提前去重华宫。   他的父皇,真是好心思! 第57章 黄雀在后   顺王不想相信,向来宠爱他的父皇只是将他当做一颗棋子,一颗与安王抗衡的棋子。   父皇这么多年来迟迟不立储,任朝堂之上因为储君之位争吵不休,两党互相攻讦,原来打的是等着六弟长大的主意。   顺王嘴角浮起冷笑,不论今日他的父皇是借题发挥给王家一个好看,还是真的爱重莱昭仪母子,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能给六皇子发展起来的机会。   顺王身为建安帝长子,母族势力显赫,兢兢业业与安王斗了多年,早就深谙朝堂之道。   夜里,他与僚属商议过后,决定故技重施,设法将消息透露给皇后与安王。   “殿下手中有安王与敏婕妤的把柄,想要将他解决,只需在合适的场合将事情闹出来。可若殿下得到的消息为真,对付莱昭仪与六皇子,您就不能在其中显出踪迹,否则,圣心一失,以后什么都是空谈了”   顺王怎么会不明白幕僚的意思,他的父皇能将莱昭仪护这么多年,莱昭仪在宫中不显山不露水安安稳稳的,足以见得莱昭仪在他父皇心中的位置。   若这一切的猜测都为真,他万不能让父皇察觉出他的丝毫踪迹。   “端王入朝后,父皇也屡屡在朝堂上对他夸奖,其身后有镇国公府的势力,假以时日,也不可小觑。”   顺王盘算了自己的兄弟一圈,除了生来就有腿疾的四弟和天生不祥面有大片紫斑的五皇子,和其它还年幼的弟弟们,安王是皇后嫡子,端王也被记在了万贵妃名下,而六弟也封了王,他的背后很有可能站的是皇帝。   这些弟弟们,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而他入朝后,和安王斗了这么多年,也还没有分出胜负,现在,端王也加入了战局,还有六弟。   顺王心中轻嘲,这么多年,他力争向上,总体回顾下来,好似也没得到什么。   “殿下无需过于担忧端王,您居长,又素有贤名,端王还未在朝中立稳脚跟,且依属下看,镇国公府与万贵妃,与端王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那么亲近,至少镇国公在朝中,从未帮过端王什么,且本就是半路的母子,若要挑拨关系,也不是无隙可寻。”   顺王野心勃勃,将所有潜在的威胁都盘算一遍后,成竹在胸的开始下发命令,准备给莱昭仪母子和皇后安王设套。   另一边的黄雀萧明环,得知王全的处罚结果后,对想证实的事也有了一些判断。   他自认隐藏的颇好,不过将消息透露给了顺王,顺王便干脆利落的动了手,六弟就被王全揍了一顿,倒让他看清了皇帝的态度。   万秋雨一身海棠色的衣裙,在王府内,便未束缚自身,体态可谓是丰腴动人,身上又有种稚嫩的青涩,萧明环对这样的爱妾是喜欢的不得了。   此时万秋雨依偎在他胸膛,眸光流转的说道:“那王家子若在瑞王府倒夜香时横死在瑞王府,殿下你说,王家会不会和瑞王拼命?”   萧明环眸光一亮,“你可真是聪明,本王有了你,可真是上天眷顾。”   万秋雨笑的甜蜜。   看,这一切都这么顺利,重生一世,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谋划进行着,总有一日,她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公府得仰她鼻息而活,狠毒的嫡妹她也要狠狠惩罚,才能报她和枫儿被赐死时的痛苦。   几方夺嫡的势力因为万秋雨这个变数都在暗中谋划,宫中起伏的波澜之下酝酿的是汹涌波涛。   而此时,万瑾澜这个在漩涡外的人,日子倒是没有那么跌宕起伏,反而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然。   太后时常宣她入宫,最近好似是多事之秋,每回进宫,宫里都有事发生。   前些日子因为瑞王被揍,还是苦主的莱昭仪最近被贬为了贵人,罚了月俸禁了足。   听安阳说,宫里正怀有身孕的敏婕妤和莱昭仪发生了口角,莱昭仪将敏婕妤气小产了。   宫里的事,她听过就抛到脑后了,反正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也不用操心过多。   五月末,安阳公主求了建安帝,得了恩准,可以去京郊的皇庄上避暑,与她同行的还有八公主。   京中的天气是一日比一日热,万瑾玉也出嫁了,嫁到了三婶顾氏的娘家,男方是她的亲表哥,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公府上,已经没有了和万瑾澜同龄的姑娘,母亲又总是让她做女红,绣些东西给自己添妆。   她会做女红,但不爱做,从前初学时,指上总会被扎出血珠。   在安阳派宫女来邀她同去京郊避暑时,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公爷和老夫人年纪大了,今年的夏日又格外燥热,万瑾澜一提起,两人也决定去京郊的庄子避暑。   万知景最近颇为忙碌,新科进士们都即将赴任,最近这段时日,便时不时有宴会,名为交流学识、谈诗论词,实际都在趁机结交人脉,为以后的仕途打基础。   万瑾澜听兄长说,萧明环最近与新科进士们来往甚密,没少参与那些聚会,甚至还资助了家中清贫的进士一些银钱,其礼贤下士温文尔雅的态度,在新科进士中的名望颇好。   万瑾澜心中有些不得劲,当初萧明环算计过她,碍于公府与他之间微妙的关系,她却不能做些什么回报一二。见他越来越好,她心里着实不怎么痛快。   京郊的庄子里是仿扬州的庄园所建,里头亭台水榭,又落座在山下,绿树成荫,夏日里可谓是凉爽无比,在傍晚时分,清风吹过时,别提多舒服了。   安阳公主和八公主出了宫,便成了自由的鸟儿,几乎每日里都会来公府的庄子上来找万瑾澜说话。   老夫人不能时常见到女儿,对外孙女也疼爱无比,每日都会让府上的厨子换着花样的给外孙女做零嘴吃。   今日三个姑娘家正坐在水榭中吃着冰镇的瓜果、喂鱼食时,萧明环带着万秋雨来了。   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粉腻酥容娇欲滴。   这是万瑾澜时隔月余再次见到万秋雨时的感官。 第58章 未雨绸缪   万秋雨一身逶迤拖地的粉色烟纱裙,裙子颜色如烟如霞,通透又艳丽,手臂上挽着翠色的软纱,鬓间插着一朵娇艳的牡丹花。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便是见惯了美人的安阳公主和八公主都愣住了一瞬。   “见过两位公主,”万秋雨行礼后说道:“听闻两位公主和三妹妹整起里无聊的紧,殿下特意来邀你们明日一起去庄子上听戏。殿下请了戏班子,还有不少客人,应当会很热闹,炎炎夏日,公主们和三妹妹若要打发时间,可要一起去凑热闹。”   安阳兴致勃勃,“好的呀。”   宫中日子无聊,出了宫避暑其实也没有太多可消遣的事,顶多就是找姐妹说说话。   戏班子唱戏咿咿呀呀的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无聊时听听也不错呢。   八公主兴致不高,因为她的母妃被降位分了,出宫避暑她就不乐意,还是她的母妃强制她出宫的,不想宫里的事再牵连她。   万瑾澜对万秋雨亲近不起来,心里对萧明环又有几分厌恶,是以态度也算不上热络。   只有安阳公主兴致勃勃,“三哥最好再请位说书先生,唱戏的太嘈杂,听久了会心烦气躁。”   萧明环自是面带笑意的满口答应。   翌日,万瑾澜带着春桃去了萧明环的庄子上。   京郊的庄子里的都不远,坐马车,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到了。   今日来的客人可真不算少,广陵王世子萧铮夫妇,肃王世子萧念深,晋王世子萧栩,安阳公主,八公主,还有新晋的瑞王,以及一些勋贵家的子弟和姑娘们。   万秋雨今日穿着倒是比昨日大方得体,陪在萧明环身旁招呼客人,仿佛是端王府正儿八经的王妃。   此时戏班子正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万瑾澜环视一圈,跟她一样不爱听戏的人可不少,这戏曲大都是长辈们爱听的。   不过周围人多,比平日里寥寥几人在一起喂鱼食有意思的多,听的也是个热闹。   安阳附在她耳边说道:“三哥先前告诉母妃,西南不少番邦小国递交了国书,要派遣使者前来京都朝贡。”   万瑾澜疑惑问道:“不是正常的吗?”   西南小国名为朝贡,其实是以很少的东西来换取大魏更多的赏赐,这比买卖,大魏永远是吃亏的一方。但吃亏与否也不能这么论定,大魏以物资换取了西南小国的安定,也算是舍小取大。   安阳继续说道:“只有西南小国倒也还好,漠北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也派了使者进京。三哥说,北戎之人或许会想求娶大魏公主和亲。”   万瑾澜坐直身体,如今宫中适龄且还未出嫁的公主也就安阳公主和八公主,安阳年岁又比八公主大些。   北戎是由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融合而成的一个国家,前些年各部族还未融合,各自为政,倒也不足为惧,如今这些年,北戎时不时侵扰边境,劫掠边城,已有成为大魏心腹大患的趋势。   像各实力不强也不会拧成一股绳的西南小国,便是求娶公主,大魏都不会同意,因为他们不配,但若是强敌,那可不一定。   虽然和亲的事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也先该防患于未然。   所以今日,请了这么多世家子弟,是贵妃的意思?   俩人都不想听戏,便去了不远处的凉亭。   “母妃心中担忧,便让三哥今日请了不少勋贵子弟。”   万瑾澜轻轻的晃动着团扇,“你看中了哪个?”   安阳面上浮起些许不好意思,“坐在最后一排穿白衫的,挨着水榭边上坐着穿蓝袍的,还有第一排坐在肃王世子身侧的。”   万瑾澜:“…!”   安阳觑她神色,羞恼道:“区区三个,何必大惊小怪。”   万瑾澜:行吧!你高兴就好。   最后一排穿白衫的,是武宁侯家的嫡幼子,长的唇红齿白,像个白面书生。   水榭边上的,面容倒是刚毅,五官立挺,身上有股他大哥万慕行身上的军人气质,这位好似是宫门口守大门的禁军,也时常在宫中走动,她见过几次,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   第三位肃王世子身侧的,是太傅家的嫡孙。   “穿蓝衫的是哪家的?”万瑾澜观察了好一会,这位穿蓝衫的为人沉默寡言,在场这么多贵族子弟,待他并不亲近热络,显然家中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人家。   实话不好听,但京都的贵族子弟,交友的阶层还是很分明的。   安阳拿团扇遮着嘴,小声说:“他是宁远伯府的,名为陈从柏,如今在御林军当差。”   提起宁远伯府,万瑾澜有了些印象,宁远伯府虽是没落的伯府,但宁远伯也只是空有爵位,在朝中并无官职,但宁远伯经商很有一手,她在西南时,宁远伯还曾去府上拜会过她父亲,年节时会送节礼。   安阳看中的这三家,宁远伯府有钱,太傅府清贵,武宁侯府简在帝心,总得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显然,万贵妃也用了不少心思。   其中太傅家的那位嫡孙周世安则时不时向安阳看来,那神色,啧啧。   万瑾澜用胳膊肘顶了定安阳,团扇遮着嘴,“他看你呢。”   周世安不光看,还端着一盘冰镇过的瓜果到了近前。   明明有些紧张,看起来却强自镇定。   “公主,万姑娘。”   安阳抬眸看他一眼,倒是让周世安更加紧张了。   万瑾澜偷偷一笑,“周公子坐呀,不必拘谨。”   园子里四面通透,年轻的男女聚在一起说话倒也不会被人说不守规矩。   周世安更拘谨了,不过还是坐下了。   他偷偷的看了一眼安阳公主,“听闻公主爱看话本,我这里有书肆最新出的南阳先生的话本。”   周世安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放在了石桌上。   万瑾澜心中呦呵一声,还是有备而来呢。   安阳突然问道:“周公子在礼部当差,又在家中耳目目染,应当最是守礼,怎么会在私下送本公主东西,这岂不是私相授受?”   周世安脸色爆红,眸中慌乱,口不择言确是遵循着心中最真实的感想,“我,我只是想给公主送本书,没想那么多,且我是光明正大送的,怎么能算是私相授受?”   周世安越说越顺溜,擦了头上的汗,“公主若是嫌弃,我下次便再也不做了。”   安阳公主顺手拿起话本,嫣然笑道:“话本子我甚是喜欢,就收下了。”   周世安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日后再出什么话本,我一定买好托人给公主送进宫去。” 第59章 口舌之争   周世安本有些紧张,话说多了,便也自在多了。   他幼时随祖父进宫,每回参加宫宴,都能看见姝色无双骄傲明艳的安阳公主。   他性情内敛,不善交际,前些日子听到了贵妃放出的风声,心内按捺不住,便告知了母亲。今日来端王的庄子上听戏,还是母亲得了消息后告知他今日安阳公主也会来,他才鼓足了勇气来的。   安阳公主与周世安有不少话可聊,万瑾澜也是爱看话本子的人,三人凑在一起,对南阳先生好几个话本子里的故事说的是兴致盎然。   萧明环和万秋雨见三人说的热闹,给陈从柏使眼色,陈从柏无动于衷,似是没看到。   萧明环神色沉了沉,这位陈家公子,真是不好掌握,明明说好的,此时却无所作为。   萧明环有些恼怒,面色含笑的起身到了三人近前。   “看来是戏曲不好听,你们三个才会在这说的热闹,不知周兄你们在说什么?”   万瑾澜面色如常的笑说:“我们在说南阳先生的话本子里写的,一位一无所有的书生,娶得了世家大族的嫡女后平步青云,后成为朝廷重臣,最后这位大人的夫人娘家获罪,他毫不留情的将曾经对他帮助良多的贤妻休弃。”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攻于算计又凉薄无情狼心狗肺之人。”万瑾澜最后托着下巴看着萧明环总结道。   萧明环心中微妙,总觉得万瑾澜好像在意有所指的骂他。他难免又想起华严寺下的筹算,以及事后被公府和贵妃冷落许久的事。   他赶忙转移话题,“既然戏曲无趣,我还请了说书先生。”   周世安偷瞄安阳公主,腼腆又耿直的说道:“殿下尽管去招待别人,我看的话本和游记很多,可以单独说给公主听。”   萧明环:“……”   他温和有礼的又客套了几句,随即抬腿走了。   人走了,周世安期待的看着安阳公主,“公主想听什么类型的?我都可以说给公主听。”   安阳公主看着周世安,第一次正色的打量起了他,她发现,这位的“耿直”还是有些东西的,至少能瞬间把她三哥气走。   安阳公主这些年,一直没有可入眼的男子,有皇叔齐王这等俊美无俦的人在前,京中的世家子都被衬的如同“庸脂俗粉”,文弱的书生没有男子气概,她不喜欢。   若说相貌,她和母妃挑选出的三人中,还是陈从柏英武的长相更合她意,但母妃最不中意他,主要还是宁远伯府只富不贵,于后代无利。   她在宫中,也见过几次陈从柏,他都是在认真的执勤,穿着一身铠甲,很有些气势。   只可惜,这人好似对她没什么兴趣,连眼锋都不曾往这边落一下,她堂堂公主,也不屑去做热脸贴人的事。   而那位武宁侯家的嫡幼子,倒是时不时喵向京中另一位闺秀,显然对她是没什么意思的。   若要在北戎使者进京前定亲,眼前这位周公子也是一位很好的选择,至少他会想方设法的哄她笑,她也不讨厌他,至于男女之情,培养培养,成婚后应当是会有的吧。安阳公主摸着下巴如是想到。   贵族子弟们很会找乐子,觉得戏曲无趣,便组织起了投壶,投壶后安阳又组织起了击鼓传花的游戏。   鼓声停时,拿着花的人便要即兴作两句诗,作不出者,饮果酒一杯。   在场的男男女女皆参与了这个行酒令。   王明慧为何会有京都才女之名,还就是在这种行酒令上传出的才名。   今日万秋雨的运气格外不好,那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总是在鼓声停时落在她的手上。   她因为姿色上乘,梦好阁的妈妈为了培养她,还给她请过女夫子,不过学的都是风月之词,让她即兴咏花或咏其它物什,简直不要太为难她。就算她脑中有些词句,此时在这个场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怕哪里不合适被人笑话。   半个时辰,万秋雨就喝了七八杯果酒。   万秋雨不想再继续丢人,再加上想如厕,告了声抱歉便匆匆扶着丫鬟的手离去了。   萧明环笑道:“我这侧妃从前吃过些苦,于诗词一道不太擅长,但为人是再温婉知礼不过的。”   他如此说,倒是让人高看一眼。   晋王世子萧栩打趣道:“看的出来,你对你这位侧妃是再满意不过的。”   萧铮的世子妃康宁郡不知是何意的说道:“出身镇国公府的女子,哪会是没些本事的。”   “便是不近女色的齐王,也对瑾澜妹妹你青眼有加,还亲自求了太后娘娘赐婚。可见你们镇国公府的女儿,都是有本事的。”   话听着不像好话,且康宁郡主的表情看起来也不是在说好话的样子。   万瑾澜不知道康宁郡主是不是想报复她从前揍萧铮那几拳,正欲回嘴,安阳呛人的话就出来了。   “这满京都的女子可都比不上康宁郡主,瞧你多有本事,咱们风流倜傥的肃王世子都不敢再纳女子回府了,可见郡主你御夫有方。”   康宁郡主神色一滞,被噎住了。   她就是看不得端王宠爱侧妃的样子,尽管王明慧名声有瑕,还未进府,但他带着侧妃出来见客还表现的十分宠爱的样子还是招人眼。正室就是正室,侧室就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否则家宅怎么会安宁?   万瑾澜被人指着鼻子说,怎么可能不还击?   安阳话落,她便笑着说道:“郡主一看就是平日太闲无事,不然怎么会听来那么多闲话,还在此处嚼舌根,你这般做派倒是像极了明明不通人语却总爱学长道短的…”   在康宁郡主喷火的眼神中,她含笑缓缓吐出两字,“鹦鹉。”   吵架,万瑾澜从不会输,可以说,她别的本事暂时不显,在同辈之间,口舌之上是从未输过。   康宁郡主怎么会听不出她在讽刺她是长舌妇,憋了一肚子火气,想继续争辨又觉得再争辩就落了下乘,她憋的那个难受啊!眼眶都红了。 第60章 打架   长廊之中,气氛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向来面上挂着三分笑的萧铮将手中酒杯一掷,酒杯咕噜噜从桌上滚到了地下。   他神色不善的看着安阳公主和万瑾澜,目光逡巡了一圈,将萧明环也算里头。   萧铮双手一掀,将他身前的桌子掀翻了,桌上的果盘点心盘摔了一地。   “你们明知她不善言辞,还合伙挤兑她,怎么着,是觉得我广陵王府没落了,看不起本世子?”   这番变故着实是让众人猝不及防。   萧铮说变脸就变脸,还直接掀桌,其面有酡红,神色看起来也不甚清明。   见萧铮冷着脸上前来,周世安拂袖而起,挡在了安阳公主身前,“世子此言差矣,分明是康宁郡主主动挑起争端,做了初一,便该想到十五…”   周世安义正辞严的想给萧铮讲道理,萧铮不听,手一挥,轻而易举的将周世安拂进水中了。   周世安不会水,在池子里扑腾着挣扎,萧明环赶忙着仆人下水去救。   安阳公主怒道:“借机耍酒疯是吧。”她端起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抽出腰间的软鞭对着萧铮一鞭子就下去了。   安阳自然是有分寸的,鞭子没朝头脸而去,而是打在了腰间,力道也不足。   康宁郡主对于萧铮给她出气的行为非常感动,毫不犹豫的加入了战团,对着安阳公主的发髻就扯了下去。   万瑾澜本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保持端庄体统的,但眼前的混乱不允许,今天这场面,也不能怂,她也不能让安阳吃亏,于是也撸着袖子上了。   两个时辰后,慈安宫中。   太后和齐王看着底下跪了一堆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世安和萧铮这两个落过水的,身上还没干透,看起来有些狼狈。   万瑾澜心中大呼糟糕,不知道在马车上重梳过的发髻现在看起来齐不齐整。   这个萧铮也是,打不过还要进宫告状,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还有,为什么萧沣这会儿会在慈安宫啊?   她的名声,她的面子…   万瑾澜垂着头,看起来跪的端正,却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地下去。   “皇祖母,你要给我做主,安阳公主和万家瑾澜一起挤兑孙儿的世子妃,我喝了些酒,忍不住才会动手。”   安阳气焰依旧嚣张,虽然衣衫有些凌乱,发髻也歪歪扭扭,“祖母,你别听他胡说,明明是康宁郡主挤兑瑾澜妹妹在先,还拿皇叔的婚事说事。”   安阳也是聪明的,知道将齐王叔扯出来,好让太后对她们没那么生气。   太后面色不虞,“行了,铮儿你日后少饮些酒,回府后禁足一月。”   “安阳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整日胡闹,哀家也罚你在皇庄禁足一月,另每日抄写佛经一个时辰。”   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看起来还算公平。   万瑾澜垂着头,等着自己的发落,却没想到,太后娘娘根本未曾罚她。   待众人离去后,太后看了眼萧沣说道:“本以为她是个稳重的,没想到还有些小孩心性。”   萧沣不置可否,“年少鲜活,儿子觉得不错。”   太后点头说道:“你向来话不多,未来王妃若也是个沉闷寡言木讷规矩的,哀家反倒要担心了。”   “母后不必挂怀,这么多年,儿子自己一人照样好好的。”   萧沣神情冷淡,太后几欲张嘴,最后却说不出话来。   “时候不早了,儿子就出宫了。”   待萧沣高大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殿内,太后眼皮耷拉下来,沉沉的叹了声气,“这么多年,他还是在怨我。”   李嬷嬷安抚道:“比起从前,王爷能在慈安宫坐这么久可见娘娘和王爷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总归是亲生的母子,日后肯定会更好,心结不易解,来日方长,慢慢来。”   太后心中有隐忧,却不便宣之于口,坐在那里,身上有沉沉暮气散发,李嬷嬷看着,心口微酸。   万瑾澜这边在宫里虽未被太后娘娘处罚,但回到庄子上,还是被祖母教导了几句。   让万瑾澜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萧铮变化会这么大。明明幼时在宫中,他还是个讲道理的人。   翌日,老夫人便带着她去了广陵王在京郊的庄子上。   若是孙女打输了,广陵王府的门,老夫人就不登了,但她孙女和外孙女赢了啊,萧铮又是挨鞭子,又是落水,该有的礼数,可不能少。   广陵王的病啊,也有半年了,也不见好转,时有恶化,到京郊的庄子上养身体已经有月余了。   再次见到广陵王妃,她接待起客人来,依旧是那个调调,阴阳怪气,神色不屑,语气轻慢,偶尔还会蹦出尖酸刻薄的话语。   饶是老夫人这种养气功夫到家的人,在回府后也被气的吃不下饭。   广陵王缠绵病榻,广陵王妃说怕将病气过了去,便不将王爷请出来见客了。   可以说,这一趟来王府的别庄,老夫人是吃了一肚子不痛快。   老夫人出入京中各家府邸,参加宴会无数,往来交际的各家夫人们,没有一个如广陵王妃这般连面子都不做的,毫无涵养。   “祖母消消气,广陵王妃母家获罪,唯一女儿又被嫁去了幽州,如今就算将京都所有权贵都得罪了,她也不在意。祖母和她生气,根本不值。”   老夫人突然有些理解昨个孙女和外孙女与广陵王府的人打起来的事了。   若换成她,年轻个几十岁,遇到广陵王妃这种,估计也会和她打起来,还得挠她脸的那种。   这广陵王府,上上下下都不正常的。   老夫人打定主意,日后非必要,绝不登广陵王府的门。   京中和老夫人这般想法相同的人可不少,都是被广陵王妃的态度气到再也不想登王府的门的。在京都这几月,广陵王妃的“恶名”早就远扬了。   晚间用过膳万瑾澜正在廊下吹风时,别庄的仆妇来报:“姑娘,齐王殿下的人牵来了一只大狗,说是送来给您解闷的。”   万瑾澜眼睛一亮,直起身子,“在哪在哪?”   这是京都,比不得扬州,她就算想和点点玩,都得顾忌着。   萧沣也真是出她意料,本来以为,那日打架事件,他会将她想成好勇斗狠之人,却没想到,他还会将点点送来给她解闷。   看来他对先前的事,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哦。 第61章 斗法   仆妇见姑娘兴致盎然,提醒道:“那狗体型有些大,看起来有些凶,姑娘可得注意些。”   万瑾澜毫不在意,她见过广陵王那只名叫“胖子”的狗,膘肥体壮的,四只眼的面相,看起来确实凶,对点点的体型也有预料。   在院里等着的点点,在看到万瑾澜身影的那刻,便挣脱了王府仆人的牵引,欢快的奔向了她。   狗子前腿立起,前蹄都能扒到她的肩膀了。   身后跟着的仆妇吓的惊呼一声,“姑娘小心。”   春桃也被吓到,后见点点是在跟小姐亲热,才放下心来,“这狗可真是有灵性,时隔半年,它还记得小姐。”   万瑾澜摸着点点蓬松的毛发,一脸笑意,“它要是不记得我,当初我可真是白对它那么好了。”   点点哼哼唧唧的叫着。   如今点点的腿已经很粗壮了,身上的毛发蓬松干净,白中泛着黑灰,两只耳朵全立刻起来,歪头看人时相当可爱。   西南小国的使者进京后,没过两日,北戎的使者也进京了。   此次招待来使的任务皇帝交给了端王、会同馆与礼部。   安王和顺王都没捞到这个差事,对端王同时加重了警惕心。   与此同时,北戎递交了求娶大魏公主的国书,若大魏同意,北戎愿献上上等宝马三千匹。   北戎的马死体格壮大,可长途奔袭,爆发力极强,在战场上英勇无畏,可日行千里,大魏眼馋北戎的马种许久。   万贵妃在北戎使者还未进京前求了建安帝,给安阳公主和周世安赐婚,建安帝却以不急还要考察周世安为由拖到了北戎使者进京。   万贵妃最近急的嘴上都起了燎泡,她十分担忧,建安帝有将安阳公主和亲的打算。若建安帝真有这个打算,那她拼着这个贵妃不做,也不会让自己唯一的骨血去和亲。   关于和亲这事,朝堂之上争的也相当激烈。   镇国公和大部分武将坚决反对。   镇国公在朝堂上难得的露出尖锐的锋芒。   其一,安阳公主是他亲妹妹的唯一血脉,其二,自古以来,将公主嫁于蛮夷之地,是式微的王朝才会做出的事。他们大魏国富兵强,从前北戎的前身不过是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对大魏的威胁甚小,如今也还没有到牺牲公主换取和平的地步,下嫁公主,有势弱之意,不可取。对于敌人,就该震慑,将其打怕,敌人才不敢再来冒犯,此次的求亲,不过是一次试探,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同意?   而赞同和亲的近乎都是文臣,若下嫁一女子,可促进两国和平,避免战争的发生,也算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掀起战火,苦的都是百姓。   武将们骂文臣没有风骨,没有血性,文臣骂武将们没有头脑只会逞匹夫之勇。   朝堂之上的事不知怎么突然间就传便了民间,安阳公主也被百姓们所孰知。   坊间百姓皆言,安阳公主享家国供养,在该出力时却不愿为国家效力,连带着镇国公府都被骂了,镇国公这个不支持和亲不愿外甥女和亲的人也成了别有用心之人。   流言突然间就传的轰轰烈烈。   背后定然有人操控,还是专门冲着公府来的。   镇国公为官多年,前些年虽然一直在军中,但该有的智慧谋略也并不少。   他查了背后流言的来源,果不其然,指向王家和陈家,这两家都参与了。   于是他光明正大的捉了几个散布流言之人,将其告上了公堂。   公堂之上,镇国公铁骨铮铮的与散播流言之人公然对峙,掷地有声的细数镇国公府百年来为国捐躯的子弟以及牺牲的部众。   最后言明,既食朝廷俸禄,穿上了战甲,便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普通百姓尚且不愿将家中女儿远嫁,更何况嫁于蛮夷之地?大魏国富民强,还远不到下嫁公主的地步,他不愿公主下嫁,纵有私心,也是人之常情,在百姓中又为何成了别有用心之人?   在公堂之上的一番话,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们于朝堂上的事知之甚少,大多都是人云亦云,镇国公府的功绩摆在那,镇国公的话又晓之以情理,先前轰轰烈烈的流言可算是消停了,且公府受损的名声也又回来了,镇国公赤胆忠心的形象一时之间也深入人心。   而被人们谴责的安阳公主,也不再被街头巷尾之人挂在嘴边辱骂。   别人用阴谋想要诋毁镇国公府,镇国公直接用阳谋粉碎了王陈两家的阴谋。   将散布流言之人告上公堂的第二日,镇国公便上折子参了王、陈两家,折中陈列有理有据,甚至王、陈两府中散布流言的家奴都一清二楚。   镇国公做事,向来周全,只要出手,便是理、证齐全,让人无可指摘。   两家皆被皇帝斥责,在朝堂上落了个没脸。   众朝臣看着立在前方的三位皇子,知晓又是皇子党们的斗法,从前镇国公倒是不参与的,如今端王得了皇帝重用,镇国公府日后怕是也不会消停了。   宫中万贵妃心中宽慰,却也有担忧。   兄长为洗脱公府名声,将万家功绩堂而皇之摆在百姓面前,还言大魏国富民强,还远不到下嫁公主的地步。如此一来,也是将陛下架了上去。陛下若坚持将公主嫁出,天下百姓又会怎么议论他?   此举总是不妥的,有携恩压迫天子的嫌疑,会引起陛下忌惮。一国帝王的尊严,不容挑衅。   万贵妃夜半未睡,躺在榻上睁着眼,后披着头发起身,命宫女点灯,随即让宫女退下,在外守着。   她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也不想猜了,事关唯一的女儿,她不会将希望寄托于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身上。   她伏案写了一封信,后封于外部雕花内里中空造型别致的银簪之内,第二日,宣了万瑾澜入宫。   安阳最近还在皇庄禁足之中,万瑾澜每日里都会带着狗子陪她解闷。   姑母问了安阳的近况,得知她还不知晓外面发生的事情,心下也放松了几分。   “这些日子你有心了,这些衣裳首饰,你带去给安阳。”   “瑾澜过来,姑母这有一枚银簪,我看恰好衬你,给你戴上。”   万瑾澜不疑有它,起身到了近前后蹲下身子。   姑母身上有股子幽香,似是梅花的冷香,很好闻。   耳边传来的话语让她一愣,后面色如常的起身,拿起了铜镜照了照,笑道:“姑母眼光是极好的,瑾澜很喜欢。”   万贵妃眼中浮起笑意,“喜欢就好。进了宫,莫忘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万瑾澜自是从善如流的应是。 第62章 怪异   出宫时万瑾澜已经在慈安宫用了午膳,太后娘娘对她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好似上次打架的事没有发生过,她先前的担心也烟消云散。   马车上是万贵妃托她给安阳送的吃用,一时半会的,她也不急着回京郊的庄子,而是在外郭城的街上逛了起来。   买了些胭脂水粉和点心,在小摊上用了碗馄饨,又买了造型别致的糖人以及好看的小花灯。   待坐上马车回京郊时,根本无人察觉她头上的银簪样式变了,就是最熟悉她的春桃,也没注意到。   姑母先前在她耳边交代将银簪送出的事,在首饰铺子里就已经完成了。   姑母说要避人耳目,她自然是做的谨慎。   马车启程回京郊时,见车夫马六神色有异,她问道:“怎么了?”   马六皱眉道:“许是奴才眼花,好似是看到去年拦在巷子口给姑娘送信的人了,但一眨眼的功夫,人又不见了。”   万瑾澜环视了周遭的集市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即使时隔几月,她若再见那位送信人也能一眼认出,主要是那人的右脸下侧长了个很大的痦子。   待回到京郊,红色的夕阳映红了半边天,清风拂来,树林中发出沙沙的声响,道路两旁的虫鸣鸟叫声都活跃了不少。   马车直接去了京郊的皇庄。   皇庄的管事嬷嬷进去禀报后,万瑾澜在待客厅中等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等来安阳。   安阳来时,面色恍恍惚惚,她一时也看不出是喜是忧。   “姑母给你送了些吃用,我给你送来了。”万瑾澜放下手中的凉茶,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安阳挥挥手,将侍婢们都挥退,只余她们两人。   安阳坐在万瑾澜身侧,握住她的手腕,“先前三哥说的我还有些怀疑,没想到父皇真的有将我和亲的心思。”   先前万贵妃心中虽有担忧,想给她早日定下亲事,以求心中安稳,安阳本还不当一回事,觉得以父皇对她的疼爱,怎么可能会让她去和亲?但今日三哥来了,还言母妃数次求父皇定下她与周世安的婚事,却被父皇推塞拖到了北戎使者进京,她心中这滋味,还真有些难言。   “今日谁来了?”万瑾澜问。   八公主担忧自己母妃已经回了宫,皇庄中暂时就安阳一个主子,所以是谁告诉的她?   安阳面上浮起红霞,“上午三哥来过。刚才陈公子扮成三哥的小厮给我送东西来了,他说,若我不愿和亲,他会护着我去任何地方,愿意隐姓埋名的一生护佑我。”   万瑾澜瞠目结舌,“陈公子?陈从柏?他想与你私奔?”   她属实有些惊到了。   听戏那日,明明陈从柏从头到尾都将安阳公主无视了个彻底,两人也没有任何交流,陈从柏又为什么会贸然提出这种提议。为了安阳,他不要在京都的家人了?此人对安阳公主竟然一往情深到了可以舍弃族人性命的地步!   可那日打架,陈从柏都未参与啊,连周世安都知道起身护在安阳身前,明明他无动于衷。这,是不是哪里有什么问题?   安阳公主神色恍惚,也有不可置信,眼中夹杂着一些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愫,“瑾澜妹妹,我才知道,若有人愿意为你放弃一切,是这种心情。”   万瑾澜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被陈从柏干出的事冲击到了,心中还有不可忽视的怪异。   “你应了他?”   安阳摇了摇头,“我怎么会应,我若是走了,母妃一人留在宫中肯定会受责罚。”   万瑾澜说道:“姑母和父亲都不会让你和亲。”接着,她将父亲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又将从祖父祖母那听来的形势说给她听。   万瑾澜心中还有些猜测,姑母今日让她送簪子出宫的行为,应当是与安阳的事有关。   比起漠不相干的陈公子,她更相信府中和姑母。   且陈从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父亲强硬的表示过态度连和皇帝的关系都变的紧张时来找安阳说这些有的没的。   待回了别庄后,她将马六的儿子马兴召来,让他去找人盯着陈从柏。   马六是在公府当差,行事机灵,她父亲有时也会将一些差事交给她办,全因马兴和京都外郭城里的一些乞儿与贫民都相识。   只要将盯人的事情教给马兴,不用他亲自去盯着,就有人尽心尽力的替他办。   万瑾澜将办事的银子给了马六,随即又将在巷子口给她送信的人的面部特征告知了他,让他找找此人。   马兴得了令,麻溜的去办事了。   另一边,萧明环的庄子里,陈从柏正在书房中与萧明环谈话。   “陈兄不必担忧,安阳公主不会同意与你私奔,她也不会被送去和亲,你只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对她关怀备至,事情便十拿九稳了。”萧明环成竹在胸的说道。   他如此肯定安阳公主不会和亲,也是因为万秋雨所告知他的,安阳公主最后是以二嫁之身去了北戎。   陈从柏从幼时就明白家中的处境,陈家,从他这一代开始,连伯爵的爵位都没了,父亲醉心于经商,府上只富不贵,母亲一心想让他娶个高门之女改变家中的现状,他已有心爱之人,却没法给她名分。   有些事,他不想做,却身不由己。   敛去眸中思绪,陈从柏略带感激道:“多谢殿下提携,若有朝一日尚了公主,陈家定会为殿下肝脑涂地。”   “上次殿下赏赐的人参对家母的病症颇有疗效,家母让我一定要好生感谢殿下。”   陈从柏本是英武的长相,说起好听话来也不显谄媚,还有些僵硬,显然对这样的事做的也不怎么熟练。   紧接着,陈从柏献上了万两银票,两人一番来回推拒,萧明环最终还是收下了银票。   待陈从柏离去后,万秋雨进了书房。   “最近这陈从柏倒是识趣了不少。”萧明环对着银票哂笑了一声。   万秋雨笑道:“以陈家的状况,他不找靠山,日后连宫门都没资格进,殿下给他指条明路,他若是不走,才是愚不可及。” 第63章 宫宴   纵有镇国公煽动民心借助百姓之口与皇帝对峙,皇帝还是提前解了安阳公主的禁足,召其回宫。   宫中设宴宴请他国来使,京中一品大臣及宗亲可带家眷进宫赴宴。   万瑾澜随着父亲母亲进了宫。   宴席设在了御花园中,傍晚凉风习习,场中舞姬婆娑起舞。   今日的陈淑妃装扮的格外光彩照人,和皇后与万贵妃你来我往一番,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   太后提前离席,万瑾澜扶着她在园中走走。   万秋雨今日随着萧明环出席宴会,坐在席间看着万瑾澜扶着太后离去的方向,唇角勾起冷然的笑意。   看到安王与敏婕妤前后借口更衣离去,又见瑞王给身旁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顺王喝着酒露出胜利在望的笑意,萧明环和万秋雨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阳公主自是也出席了今日的宴会,北戎的使者又提起了求娶公主一事,她亲耳听到她的父皇模棱两可既不拒绝也不答应的回答,心里有些凉。   莱贵人最近备受父皇冷落,连带着八公主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连今日这种场合都不能出席,安阳公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自是觉得百无聊赖。   “公主,陈公子约您在宜芳阁相见。”   安阳公主一愣,她对今日的场合,也着实提不起什么兴趣,提起陈从柏,她便想起在皇庄时陈从柏对她的贴心。   宜芳阁在皇宫内宫与外宫的交界处,通常情况下,是给平常要求见的外命妇用来歇脚之地,像这个时间段,那里连人都没有的。   安阳公主丝毫没有怀疑是陈从柏想要见她,扶着宫女一路掩人耳目的穿梭在宫中的小道上。   另一边,万瑾澜将太后送回慈安宫后,出了慈安宫,走了片刻,转弯后,视线都变暗了。   前方突然传出一道人影,太监仓促的声音传起:“哎呦万姑娘,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安阳公主正到处找您呢,公主今日心情不佳,想找您说说话。”   奴才擦了擦额上的汗,“公主在宜芳阁,您快些去吧,奴才还有差事要做,可没功夫送您过去了。”   这个太监似乎是真的很忙,话传完后便又匆匆离去了,快的像是一阵风。   此处光线昏暗,她除了瞧见这太监的脸很白,别的竟然什么都没瞧见。   这太监的举动,古里古怪。按理说,她如今也算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这太监有什么差事能急到连给她带路都不愿。   “夏柳姑姑,这位太监你认识吗?”   她身边跟着的是太后宫里的大宫女,看起来也有三十几岁了,在宫中也是有品级的,是太后专门留下将她好生送回去的。   夏柳摇摇头,“此人行迹有疑,姑娘慎信。”   “还劳烦姑姑将我送去宜芳阁。”   夏柳是太后身旁的女官,有她跟着,她也放心些。   万瑾澜怕出什么事,一路脚程很快,夏柳在宫中多年,对宫中的布局也很熟悉,带着她走了近道。   二人到时,万瑾澜见路灯之下,一个面色通红的男子搂着一个宫女正要推开宜芳阁的大门。   见男子似要转头,万瑾澜忙拉着夏柳姑姑躲进了树后。   夏柳姑姑皱眉,“姑娘不要轻举妄动,奴婢去禀告太后娘娘。”   那男子长着络腮胡子,远远瞧去似是北戎使者中为首的耶律齐将军。   二人先前看的清清楚楚,都以为是北戎使者急色,欲对宫中宫女行不轨之事。   万瑾澜不知道安阳公主和今日的事有什么关系,在夏柳姑姑走后,干脆起身猫着腰到了宜芳阁侧边的宫墙边。   她提劲一跃而起,攀上了宜芳阁的墙头,左右张望一番,见安阳公主正蹲在她眼下的亭子和草木的遮挡处,边伸头往里看,边打着蚊子,和她一起蹲着的,还有她的宫女。   “公主,我们出去吧。”宫女小声劝道,里头好似是安王和敏婕妤,刚才来的,又是北戎的使者和一个宫女,这要是闹起来,陛下颜面无光,还不得迁怒她们公主,她们这些宫女,灭口都是有可能的。   安阳公主正欲说话,只见先前被北戎人搂在怀中的宫女从门内出来,其衣衫有些凌乱,她将门关好,左右张望一圈,将手中娟帕中包裹着的东西倒进了池水中搅混,随即踉跄着一脸惊惶的跑了出去,跑的远了,还发出了救命的喊叫声。   万瑾澜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了。   她当即轻手轻脚的跳了下去,丝毫动静也没发出。   房里传来的声音让人脸红。   万瑾澜心中奇怪,明明这宫女出来了,那房中女子的声音又是谁,还有,房中好似不止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到了安阳公主身后,悄悄捂住了两人的嘴。   “是我,你们两个别出声,快点跟我走。”   大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万瑾澜拉着两人贴着墙壁绕到了后头,随即将两人送到了墙头上,索性墙头修的并不高,她用用力,就能将两人托上去。   两人不敢跳,待她上了墙头,跳下去后,又将两人顺利接了下来。   三人赶忙躲进旁边的花草树影之中。   夏柳姑姑还没回来,万瑾澜便问起了安阳公主。   安阳在她耳边耳语几句,万瑾澜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安阳显然是被人算计了,算计她的人还得知道安阳与陈从柏的关系。   而去叫她过来的公公,显然也没安好心,也想将她掺和进这事情中。   敏婕妤与安王偷情,陛下被戴了绿帽子,知晓内情之人,陛下会如何看待?   今日这事,还有北戎的使者掺和进来,显然背后之人想将此事闹大。   安阳公主身边的宫女说道:“先前给奴婢传信的那位公公,奴婢都没看清长什么样,他垂着头给奴婢递了指条就走了。”   万瑾澜道:“公主,你带着宫女赶紧离开此处,之后不管谁问,都说没来过这边。”   “那你呢?”安阳公主也知晓今日差点就卷进今日的祸事中了,也是心有余悸。   万瑾澜说道:“我就在此处等夏柳姑姑,等她来了,我也会回去,放心吧,我无事。” 第64章 事发   安阳带着宫女走后,宜芳阁里便闹了起来,来的领头之人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其身后跟着不少太监,气势汹汹的带着人进了宜芳阁,要将在宫中行不轨之事的人拉出来。   皇后接到的消息是瑞王正与一个宫女在宜芳阁私会。   从前皇后就收到了瑞王和一个宫女来往甚密有私情的消息,她还想着,怎么利用此事给瑞王好看。今日,这机会就来了。   她那位好陛下,明面上冷落了莱贵人,实际上对莱贵人暗中关照,若非她留心,还真的就被蒙蔽过去了。   皇后心里有些凉,她与他共患难过,对他一心一意,他却看不见她,对别的女人付出真心。既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   女官气势汹汹的带人闯了进去,谁知,宜芳阁中,竟有三人,待看清其中一人时,女官差点没晕过去。   女官想封锁宜芳阁时,已经晚了,闹出的动静太大,引来了不少各宫的人。   春柳一路小跑回去禀告太后,再带着人来,也还是晚了。   此时万瑾澜正在隐秘处与春柳姑姑说话。   “姑娘快些回宴中,就当今日没来过这里。”   万瑾澜探了探头,做出疑惑的姿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安阳公主呢?我怎么没看见她。”   夏柳道:“姑娘别问这么多了,先回去吧。”   万瑾澜只好听话的随着太后宫中的宫女走了,仿佛此间事,她丝毫不知情。   宜芳阁这边闹哄哄的,御花园中即使有歌舞助兴,那北戎的耶律将军不忿的声音在夜色中还是传的很远。就是在座之人都听不太清到底喊的什么。   宴上的北戎人听到他们将军愤怒的声音,自是要问个清楚搞个明白。   席间之人自是也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   万瑾澜回到席位时,察觉到目光,侧头看了过去。   是她那庶姐万秋雨。   万秋雨对她微微一笑,点头后将视线收回。   万秋雨心中遗憾,安阳公主和万瑾澜竟然安全的一前一后的回来了。今日她此举,不过是顺便给万瑾澜添点堵,就这,还是背着萧明环做的。她能指使的人,还是萧明环在宫里的眼线。   对于万瑾澜,若是可以一击弄死,她肯定会付诸于行动。但如今,她的能力,还没那么大。可见着万瑾澜生活惬意顺遂,她又总想做些什么。   万瑾澜微微皱眉,每次见到万秋雨,她就不舒服,说不上为什么,二人也没什么矛盾,可和万秋雨,感觉就是处不来。人与人之间的气场,真的是很莫名。   北戎人的性子比最烈的马还烈,又喝了酒,各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与禁军都起了冲突。   上首的皇帝神色阴沉,他已收到了太后传回的消息,知晓发生了何事。   若不是在场诸多朝中众臣和皇室宗亲,他早就要大发雷霆了。   见北戎人闹得厉害,皇帝声音冷沉,“将耶律将军带过来。”   北戎使者纷纷叫嚣,要皇帝给他们说明耶律将军到底犯了什么错。   皇帝说道:“耶律将军违反我朝宫规,在宫中欺辱我朝宫女,该当何罪?”   北戎使者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就这?一个个纷纷大笑了起来。   “大魏陛下,不就是一个宫女,您不若宽宏大量的直接赐给我们将军,何必大发雷霆,将军又不是欺辱了您最宠爱的安阳公主。在我们北戎,女人是可以用牛羊买卖的,这位宫女,我们可出三头羊,不能再多了!”   话落,北戎人猖狂的齐齐笑了起来。   此话一出,但凡是有血性的大魏人都忍不下这口气。   从前北戎以三千上等马求娶公主还能说是表现自己的诚意,如今北戎使者大言不惭的话语揭开了赤果果的内幕,大魏公主,在他们北戎人眼中,也是可以交换的货物。   大魏国威何在?   安阳气到脸色发青,拿起手中的杯子狠狠摔了出去。   她起身跪到皇帝桌前,“父皇,北戎人猖狂无礼,藐视我朝,您若还有意将女儿嫁到北戎,女儿宁死。”   镇国公一脸沉稳的起身,面容刚毅走到正中央跪下,“陛下,北戎人目中无人,只要您一声令下,臣愿领兵攻打北戎,收复北原,给他们血淋淋的教训。”   西南小国为什么这么安分,还不是从前被打怕了?   镇国公话落,在场的武将紧接着表态,连带着禁军,也非常有气势的齐声高喊“攻打北戎,收复北原!”   先前在朝中赞同公主和亲的文臣纷纷闭紧了嘴巴,纷纷对着北戎人怒目而视。   皇帝起身,面色沉肃抬手示意所有人噤声,场面一瞬间变的鸦雀无声,无声的肃杀气氛在蔓延。   喝酒喝上头的北戎人在此等场面下也都清醒了几分。   皇帝说道:“将北戎使者压入天牢,听后发落。”   “镇国公,你且带禁军将驿馆围起来,不许北戎的兵卒踏出一步。”   镇国公沉着应是。   北戎使者怎么会束手就擒的被压去天牢,“大魏皇帝,你敢杀我们,我们北戎的铁骑一定会南下,将魏朝的百姓全部屠戮殆尽!”   皇帝和众臣都脸色难看,大魏在中原统治百载岁月,国富兵强,在北戎人的眼中竟然成了可随意待宰的羔羊,北戎人真是狂妄到没边了。这些文臣算是明白了,当初他们还想着和亲是多么愚蠢的想法,对于北戎,就该狠狠的打。   北戎使者进宫时,他们身上的兵刃都被收缴了,纵是反抗的再激烈,还是被禁军全部带走。   至于那位耶律将军,被皇帝命人直接送去了天牢单独关押。   今日的宴席也只能到此结束,西南小国使者与大魏朝臣与家眷有序退场。   万瑾澜出宫前,特意找到空档向姑母说明了今日的事。   万贵妃知道后神色冷然,不过当时没有发作,缓了片刻后面色看起来倒是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外人都走了,留下的都是宫中妃嫔。   安王和北戎的耶律将军一齐与敏婕妤在宜芳阁厮混的消息在宫中差不多都传扬开了。   就算是封锁消息,也已经晚了。 第65章 局势   太后带着人赶到宜芳阁时,已经晚了,各宫的人基本已经全知晓了。   在宴席中端坐着的人,根本不知,宜芳阁内的安王,被北戎的耶律将军揍瞎了一只眼,被打的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身上多处流血的伤痕。   待皇后处理完宫宴上的事,安王还在宜芳阁接受太后医治,她赶到后,听太医说安王的一只眼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时,整个人瘫软在地。   这比她听到安王与敏婕妤有私情更让她难以接受。   “那贱人呢?”皇后满心愤怒,若非敏婕妤勾引她儿子,她儿子何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   女官颤颤巍巍的说道:“太后娘娘已经赐了毒酒。”   皇后眼睛通红,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女官脸上,她恨的咬牙切齿,“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女官噗通跪下,浑身颤抖的说道:“娘娘恕罪,今日这局,是专门冲着殿下来的。”   昏迷过去的安王在此时醒来,“母后,母后,杀了耶律奇,给我杀了他!”   安王最恨的,还是耶律奇,他的一只眼剧痛无比,昏迷中,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太医的话,他的一只眼,日后要瞎了。   一个瞎了眼的皇子,永远不可能坐上帝位。   耶律奇绝了他的路,他要耶律奇不得好死!安王另一只眼睛,比如淬了毒般,黑中散发着血红的光。   皇后和安王抱头痛哭,声音痛恨,“母后会杀了他。”   皇后心中满腔恨意,此时的她将一切都算到了莱贵人和瑞王的头上。   若非莱贵人瑞王母子算计,她儿子何至于名声尽毁又折损一只眼睛?   从此以后,她的儿子再也没有翻身之日,连带着她的后位都不知会不会被废,在皇帝面前,她也没有任何脸面可言了。   宫中的妃嫔,但凡能坐在高位的,都不是傻子。   永福宫中,万贵妃卸下钗环,洗净妆容,穿着一身素色的寝衣坐在梳妆镜前。   “娘娘,杨公公来禀,那批烈酒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   万贵妃神色淡然的点点头。   今日北戎使者喝的酒,和其它宾客喝的可不一样。   是她动了手脚。   她的本意是让本就猖狂的北戎使者更猖狂些,引起上至皇帝下至朝臣的怒火。   关系融洽,才能谈和亲的事,她会一点一点的,消耗掉皇帝对北戎使者的忍耐力,再伺机而动。   万贵妃却没想到,今日是如此顺利,她的安阳,虽被该死的北戎人耻笑,但不会被和亲了。   “素心,端酒来,陪本宫喝一杯。”   主仆二人坐在靠窗的软榻前,一杯果酒下肚,万贵妃净白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绯红。   素心笑说:“娘娘今日心情很好。”   万贵妃笑中带着嘲讽的说道:“这一次,我才算彻底看清他。”   原来她的女儿,在他眼中只值三千匹上等马。   这么多年的宠爱,好似是镜花水月一场。   万贵妃又饮下一杯,随意扔下手中印着花纹的酒杯。   “素心,给本宫揪出算计安阳和本宫侄女的人。”   素心应后说:“奴婢估计,背后应许是玉芙宫那位和顺王的人。”   今日的局面,在宫中时日久又有心计的,都能猜到幕后之人。   皇后被算计,亲手揭开了亲儿子和敏婕妤私会的事实,算计这一切的人又利用北戎人将事情闹出,使得宫中无法将事情压下去。   万贵妃敢说,明日午时之前,安王与敏婕妤的事会暗暗传遍京都所有权贵家族。   局中之人皇后认定是莱贵人瑞王母子今日设局陷害安王,万贵妃第一直觉是顺王和陈淑妃母子,但其中不少事,她心里还有些疑惑,有待查证。   “娘娘,陛下会废后吗?”素心的问题,今夜所有不眠之人都想知道答案。   万贵妃摇了摇头,垂下眼睫并未言语。   说句大逆不道的,若她是皇帝,她不会废后。皇后和安王已经废了,日后皇后继续端坐于后位,也可保持后宫平衡,对于皇帝来讲,会少了很多烦恼。   一个宫宴,有人欢喜有人愁。   翌日,宫中处罚安王的旨意传便了朝野。   因在宴中醉酒无德,与宫女不分场合的厮混,不顾皇室体统,亲王爵位被收回,不日将被发配去守皇陵。   而皇后,虽被斥责教子无方,掌宫失职,但皇帝感念多年夫妻之情,并未废后。   朝中的格局突然就变了。   若说此次获利者最大的是谁,非萧明环莫属。   安王虽倒了,但王明慧是未来的端王妃。王家日后还是有指望的。   一夕之间,王明慧都能感觉到族中人对她的态度都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风向转的就是这么快,王明慧都有些猝不及防。   朝廷颁布了新的盐政,萧沣小半月前又去了扬州,点点被万瑾澜带回了公府,养在了自己院里。   老公爷整日无事,最近也学会了逗狗,并成功上瘾。   午膳后她小憩片刻,起后春桃便来禀报,马兴来了。   万瑾澜神色一震,“召他到院里来。”   “可是查到什么了?”   马兴一口气喝下一碗井水镇过的酸梅汤,舒泰的笑着说:“小的这回还真有大发现,昨个夜里,陈从柏下值后,并未回伯府,而是直奔城南的杏花巷,铁柱告诉我,清晨时,是一个年轻的小娘子送陈从柏出的院门,二人的关系,看起来并不简单。”   “还有,姑娘吩咐小的查的脸上有痦子的,铁柱他们最近交替守着端王府的门,见过那人从端王府后门出入过,就是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姑娘要找的。”   万瑾澜拿出些碎银子递给马兴,“给铁柱他们的赏钱。”   说着,她又从荷包里掏出两枚金叶子,“这是给你的。”   马兴麻溜的接了,笑的露出大白牙,“多谢姑娘。”   万瑾澜说道:“让人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别被陈从柏察觉了。”   马兴高兴的走后,万瑾澜在想,该怎么把消息传进宫去。   安阳对陈从柏的心思可是再明显不过。   陈从柏要真是吴守仁那样的人,她必须得将事实告诉姑母,连带着萧明环,也别想在姑母那落着好。 第66章 捷报   安王倒台后的萧明环,颇有些春风得意。   王家竟然直接倒向了他,下朝后,王明慧的父亲还在宫道上与他笑谈过。   不得不说,还真是意外之喜。   从前萧明环都没想过,王家会倒向他。   他此时都有些感谢皇后了,不是她将王明慧塞进王府恶心他给万贵妃添堵,也没有他今日的大好局面。   近日私下来拜访他的官员,倒是多了不少。   突然之间,他在朝上的势力和顺王相差无几。   在万瑾澜查杏花巷女子期间,被关入天牢的耶律将军突然暴病而亡。   与此同时,八百里加急送来了边关的捷报。   北戎人偷袭边城,而肃王带兵反抗,此战不但大获全胜,收回了在北原的两座城池,还擒获了北戎王庭的三王子。   三王子是北戎王后所生,其背后势力在北戎不可小觑。   捷报在朝堂上宣读后,建安帝开怀的大笑三声,赞肃王与边军的英勇无畏。   他发往北戎的国书还未到北戎,边关便有捷报传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北原是在他登基之初朝局不稳时丢的,就那一次,北戎的铁蹄给大魏的士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建安帝自是不想在位期间疆土有失,可他手中收回的兵权,只有西南的,便是连西南的军权,他还未完全掌控。   肃王在北疆盘踞多年,本来肃王的封地不在边境,不过北原被北戎占据后,离肃王的封地就很近了。   肃王府的王爵为何会能得以延续,还是得益于前任肃王抗北戎有功,连带着,肃王的治下封地都在无声之中变的更广阔了。   建安帝虽不愿看到肃王府的势力继续做大做强,可此时边城的捷报,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从前他不愿意和北戎打,也是防止肃王府趁机扩张,以战养肃王的民心。   但他若再坚持和亲,满朝的文武和天下百姓又会如何看他这位皇帝?   建安帝高坐于龙椅之上,看着满朝文武喜笑颜开的赞美肃王的功绩,尤其是武将们,对肃王极为推崇,眸中翻滚着汹涌的暗沉之色。   边关的捷报传来,整个京都的百姓都知晓后,各个喜气洋洋,宛若过年。   这么值得庆贺的喜事,宫中怎么会不办庆功宴?   万瑾澜再次进宫。   宫宴未开始前,她去了永福宫,对万贵妃和安阳公主说了陈从柏养了外室并且对那位外室颇为宠爱的事实。   这位外室名张嘉,家中本也小有薄产,她母亲早亡,父亲过继了亲弟弟的幼子,继承家中的产业,后她父亲病死,她则被赶出了家门。   陈从柏还向家中母亲提起要娶张嘉,不过被其母拒绝了。后来那张嘉便被陈从柏养在了杏花巷。   万贵妃当即大怒,手一拍桌,桌上的茶杯都滚掉了地板上。   万瑾澜从未见过姑母情绪如此外露过,连刚陷入伤心又愤怒情绪的安阳公主都吓了一跳。   “母妃莫生气,我是公主,他胆敢戏耍于我,母妃可要狠狠替我出了这口气。”   安阳公主都来不及伤心,甚至思绪都没缓过来。   她想不明白,陈从柏明明愿意为了她抛弃京都的家人性命与她私奔,又为什么还会养外室?   安阳脑中乱糟糟的,这事不能想,一想情绪就上头,她紧紧抓着万瑾澜的手,“我要亲眼看到。”   “母妃,我去求皇祖母,让她同意我去公府小住几日。”   安阳眼眶无可避免的红了,却强忍着。   万贵妃锋芒毕露的说道:“若瑾澜所查为真,本宫饶不了他。”   万贵妃不是没怀疑过安王出事那晚是陈从柏给安阳设的局,不过经查证后,和陈从柏还真没什么关系。   “素心,去将那太监带来。”   万贵妃端坐好,又恢复了平日里端庄华贵的模样。   “本宫命人细细排查了几日,锁定了他,将人要进了永福宫内。这个太监也是硬气的,至今不曾吐露一句。他倒是个衷心耿耿的。”   万瑾澜问:“姑母可能确认是他?”   万贵妃淡淡颔首,“本宫排查多日,应当万无一失。”她在宫中经营多年,查起来倒是顺利,但对于宫外,想查到这太监的家人,还得废一番功夫,耗费不少时日。   片刻后,一位面皮很白、白中泛着潮红的太监被两个太监架了进来,此人双腿拖地,看起来浑身都没什么力气,额上的头发湿答答的贴在头上,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万瑾澜真的不能确定是不是那晚的公公,只因宫里面皮子白净的太监太多了,而那太监的身形也很普通,放进人堆里,毫不起眼。   她饮了口冰凉凉的解暑茶,放下茶盏后说道:“端王府的万侧妃给了你多少好处?”   万瑾澜自然是在诈他。   太监脸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了抖,瞳孔一缩,下意识看向万贵妃,心虚的不要太明显。   安阳极为震惊。   她还以为,是顺王和安王或谁知晓了她与陈从柏的事,故意设局。   在安阳的潜意识里,压根没将此事想到萧明环头上。好歹,她母妃也是他名义上的母妃,他还靠着公府,他怎敢!他图什么?   万贵妃心中虽也有震惊,面上却还稳的住。   她眼中冰冷,笑着点点头,“很好。”   “你的骨头硬,不知道你的血亲骨头有没有这么硬。敢算计本宫,还想全身而退,你可真是当本宫是个良善人了。”   太监心如死灰磕起头来,娘娘既然锁定了端王府,找到他的家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娘娘恕罪,是万侧妃向奴才保证,只要奴才将公主和万姑娘引到宜芳阁,就会将奴才的母亲接到殿下京郊的庄子上荣养,奴才的母亲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年岁大了还疾病缠身,奴才出不了宫,自是得想办法回报母亲一二。是奴才罪该万死,求娘娘饶了奴才的母亲。”   他将头磕的“咚咚”响,不一会就出了血。   万贵妃见他磕的可怜,体念其孝心,哼道:“行了,本宫虽不是什么良善人,可也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你母亲,本宫不会牵连,但你,本宫会将你送进端王府。”   太监无力的倒趴在地,被太监们拖了出去。   殿中被清理干净后,万贵妃说道:“看来那日知情者甚多,就本宫还被蒙在鼓里。”   万瑾澜眨眨眼睛,“二皇子被贬去守皇陵,皇后娘娘定然难受,姑母不妨去宽慰宽慰皇后娘娘,告知她,报仇,可别漏了人,也别找错了人。”   万瑾澜向来有仇必报,华严寺萧明环的算计,万秋雨这次的算计,她一次全报复回去,给这二人送个大礼。   她头脑清楚,万秋雨算计她和安阳,肯定是背着萧明环。萧明环还要靠着贵妃和公府,他不会蠢到去算计自己的靠山。   就是不知道,万秋雨和她与安阳有什么仇什么怨,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万贵妃唇角勾起弧度,眸中光华潋滟,“比起安阳,瑾澜你倒是随了我。”   安阳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在说什么,但此时她知道,母妃好像在说她蠢笨。   “母妃向来疼爱澜妹妹,如今是越发嫌弃我了。”安阳公主撒娇的说道。   万贵妃点了点她的脑袋,“你但凡有些心眼,我都不会操那么多的心。”   见安阳的嘴不高兴的撅起来,万贵妃挥手道:“行了,你二人去给太后请安吧。”   待人走后,万贵妃的脸色淡了下来。   素心安慰道:“娘娘莫生气,如…的男儿,天下也是少有。”   素心知晓为什么娘娘突然放纵了安阳公主和陈从柏的往来,毕竟这天下,愿意抛弃一切带人私奔的人是极少极少的。   娘娘当年的遗憾,她知晓。   陈从柏的算计和背叛,像是当头一棒,往娘娘心中刺了一刀。   万贵妃立在窗前,怔怔看着殿外的黛瓦红墙,这一方天地,终是要困她半生。   而那人,时隔多年,在收到她的信件后,依然会为她赴汤蹈火。 第67章 败露   往日里煊赫非常的凤仪宫,最近颇有些冷清。   建安帝将宫权交给了陈淑妃与万贵妃共同协理,皇后的凤仪宫,最近门可罗雀,清净的不得了。   万贵妃带着宫人进来时,王皇后正静静的坐在窗前修剪花枝。   依旧是一身凤袍,万贵妃看着皇后,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从前的皇后雍容华贵,如今身上似被拢了一层暮气。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皇后冷笑一声,“本宫就算是落魄了,如今也还是皇后。”   皇后一开口,万贵妃就觉得,从前的皇后又回来了。   “你以为自己赢了,孰不知在某些人眼中,你不过是颗棋子,是笑话。”   皇后眼皮都未掀,手中一直摆弄着花枝。   万贵妃在她对面坐下,“今日我来,是有事告诉你,让无关人等都退下吧。”   皇后抬头,看向万贵妃,片刻后,唇微扯,挥了挥手,让所有宫人都退下。   半晌后,万贵妃话落,王皇后放下手中裁花枝的刀具,“万沁儿,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端王如今是你的儿子!”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不懂吗?   万贵妃轻轻拨弄指套,“从我肚皮出来的,只有一个安阳,另一个,当初我也没那么想要。”   萧明环既然敢背着她在宫中做事,全然没有顾忌到她,她又为何要将那“逆子”放在心上。   皇后看她片刻,突然就笑了起来。   皇后不怀疑万贵妃的话,毕竟没有人会拿这种事冒险,她也想不到万沁儿将萧明环是背后主谋的消息透露给她,有什么可图谋的。   皇后轻笑,“与你多年对手,你行事倒是比陈淑妃光明磊落些,既如此,本宫不妨也告知你一个消息。”   “咱们这位陛下可还是个痴情种,将心爱的人保护了多年。”   皇后将莱贵人撂了出来,并且言明,那日是瑞王故意给她下的套。   饶是万贵妃,也反应了半晌,才拼凑出新的真相。   萧明环得知了安王与敏婕妤的私情,随即给瑞王设套,让他动手,结果瑞王反利用了一直盯着他的皇后?   皇后觑万贵妃面色,见她并无愤慨,心知万贵妃从来就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倒是又嘲笑起了自己的蠢来。   万贵妃想通后叹气说道,“这次倒是我想差了,本以为是陈淑妃与你相斗,却没想到…”背后还有不少内情,还如此精彩。   这一个二个都知道的消息,倒是把她这个贵妃衬托的像个消息闭塞之人。   皇后冷哼道:“陈淑妃和顺王,本宫也不敢保证她一定是干净的。”   反正除了她和安王,剩下都是得利之人。   夕阳落在窗前,二人身上皆罩了一层金色的融光。   “这么多年,不成想今日倒是你我最为和慕的一日。”   “庆功宴开始了,你也该去了。”   透过窗子,看着万贵妃离去的背影,皇后收回眼神。   庆功宴结束后,安阳公主随着万瑾澜出了宫。   先前在太后宫中,得到了太后应准,安阳可去公府小住几日,可住到万知景成婚后再回去。   翌日,萧明环带着府上侧室万侧妃进宫给万贵妃请安。   名为请安,实为请罪。   今晨,那名太监被送进了端王府,萧明环就知道坏事了。   他虽与万贵妃不太亲近,但二人如今也有共识,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要做什么,也该与她通气,一些重要的消息,也该共享。   萧明环本以为贵妃是在生气这个,结果这太监颤颤巍巍的说完话后,萧明环僵愣在了当场。   他回头看向万秋雨,神色中尽是不可置信,“你为何要设局害安阳和万瑾澜?”   万秋雨神色慌乱,她属实没想到万贵妃会查出来,“殿下,不是妾,他肯定是收了别人的好处,故意陷害妾,妾没有理由要害她们二人。”   太监噗通跪下,磕着头惶恐的说道:“殿下明查,侧妃说会照料奴才的母亲,将人接到别庄荣养,奴才才答应替侧妃做事的。”   “殿下,奴才死不足惜,可奴才的母亲是无辜的,贵妃娘娘也说,不会对奴才的母亲如何…”   萧明环面色铁青,示意小厮将人拖下去。   他又挥退房中其它仆从,房门关闭后,他压抑着怒气说道:“你如今是和安阳、万瑾澜无冤无仇,但你梦里如何,本王可不清楚。”   “万氏,若没有你多此一举,那日的事会天衣无缝,谁都查不到本王身上。”   萧明环捏着万秋雨的下巴,神色恼怒,咬牙说道:“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之人。”   “有朝一日你我得势,你想做什么,本王但凡能为你办到,都不会吝啬于奖赏你,你如今是在做什么?给本王拖后腿?”   “为什么会有你这么愚蠢之人。”   萧明环神色恼怒中带着嫌弃。   万秋雨也不敢嘴硬的说不是她做的了。   “随我进宫,给母妃请罪。”   公府和万贵妃可以对他不亲近,但只要没有撕破脸,公府和万家都是他的后盾,在朝中,他才能立的更稳。   二人进宫后,不出所料的,二人皆被斥责了。   萧明环态度诚恳的认错,万秋雨硬生生在永福宫跪了一个时辰。   “本宫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行事之前不通知本宫,也情有可原,毕竟你我之间也确实没那么亲近。”   萧明环垂着头,面色难看,话都挑明了,可见此次贵妃是气的狠了。   “娘娘恕罪,是妾身目光短浅,单方面嫉妒三妹妹,羡慕她在府中有父亲母亲祖母祖父疼爱,才会做下此等错事,牵连安阳公主。”   “一切都是妾身的错,与我们王爷无关,还望娘娘不要与我们王爷生出嫌隙。娘娘如何罚妾身都是应该的!”   万秋雨是和安阳没有仇,但前世安阳二嫁去北戎,也和万瑾澜同气连枝,她如何不记恨?   万贵妃将手中的茶盏扔到万秋雨脚边。   “你虽是庶女,与本宫也是同族,你想让本宫如何罚你?”   素心宽慰道:“娘娘莫生气,气坏了身子也只有公主一人心疼,为这些与您不是一条心的生气,不值当。”   万贵妃看着底下的二人冷冷道:“滚,日后本宫的永福宫,不欢迎你们来。”   万贵妃话落,人便晕了过去。   素心大惊失色,“请太医,快请太医,娘娘被端王气晕了。”   萧明环和万秋雨出宫时,神色异常难看。   万贵妃晕倒了,永福宫宫人声势浩大的请起了太医,二人被永福宫的宫人请了出来。   万秋雨膝盖都跪肿了,行走之间隐隐作痛。   上了马车,万秋雨揉着膝盖道:“殿下,娘娘是故意的。”   “用不了多久,宫里宫外都会知道是殿下把娘娘气病的,到时,会有人于朝上弹劾殿下不孝。”   萧明环一拳锤在车架上,“她想与我撇清关系了。”   他掀开帘子,对马夫说道:“去镇国公府。”   “殿下,去做什么?”   萧明环出了一口气:“去给安阳公主和万瑾澜致歉,你要受些委屈了。”   见萧明环的态度,万秋雨自责的说道:“都是妾不好,若不是妾,殿下不会陷入这种境地。”   萧明环握紧她的手,眉头皱着,并未言语。 第68章 扯平   这边,万瑾澜和安阳公主乔装一番出了府,如今正在杏花巷的一处宅子里。   听马兴禀报,今日陈从柏并不当值,晨起后就来了张嘉的住处。   二人来时,陈从柏还未离去。   张嘉所住的小院旁边的院子,万瑾澜出手租了下来。   巷道之间,夜里在墙体上掏了个不起眼的小洞,可趴在上面以看见里面的状况。   安阳眼睁睁的看着陈从柏和张嘉宛若夫妻般般在院中的树下用了午膳,二人亲昵的仿佛一家人。   陈从柏会亲自给张嘉擦嘴角,会给她递水杯,会为她挑水添满水缸,会为她修补断裂的秋千索,会为她将所有琐碎的小事都做好。   明明是个出身富贵的公子,却为另一个女子做着普通人家的男子才会做的事。   那是安阳不曾见过的陈从柏。   “走吧,我们回府。”安阳公主拳头攥的紧紧的。   安阳心内涩然,她以为遇到了良人,却没想到,那人是骗子。   “如果他心中之人不是我,又为什么说要带我走?他就不怕我真的在走投无路之下答应他!”   万瑾澜说道:“可能他料定你不会抛弃姑母独自离去。”   “我不会饶了他!”   回了府,才知道萧明环和万秋雨已经来了许久了。   二人不过刚走进会客的花厅,适才坐下,万秋雨就跪二人面前了。   “那日宫宴,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因嫉妒三妹妹,想给三妹妹添些堵,才会使手段引公主和三妹妹去宜芳阁。”   “还望公主和三妹妹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   万秋雨跪的卑微,语气诚恳,攥在袖中的拳头却握的死紧。   她发誓,早晚有一日,要将今日之耻数倍奉还。   萧明环一脸歉然,“安阳…”   安阳公主打断了他的话,她冷着脸起身质问,“我只想问三哥,你知道陈从柏养外室了吗?你知道他曾想娶那个女子为妻吗?”   “三哥,你给我和他牵线搭桥,是想用我笼络他吗?用我换陈家的银子,是吧!”   万瑾澜都诧异了,安阳公主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萧明环神色震惊,震惊中带着慌乱,“陈从柏养外室?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真不知道,安阳你可别误会三哥。”   安阳冷哼一声,“没有误会,我亲眼所见,日后三哥就不必再将他带到我面前讨巧卖乖了,我的婚事也不劳三哥操心了,你也不必再给我介绍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心怀不轨之人给你笼络人心。”   “我从前还当三哥真是为我好,没想到三哥将我当棋子。”   萧明环被堵的哑口无言,见安阳愤怒的脸都骂红了,他怒道:“我去找他算账,是他告知我对你有意,我见他心诚,才愿给他牵线搭桥,妹妹可别误会我。”   安阳冷笑一声,甩袖离开了花厅。   萧明环苦笑一声,看向万瑾澜,“瑾澜妹妹,你可要替我好生向安阳解释一二,我怎么可能会将养外室的人往安阳身边推。”   万瑾澜却说:“还请殿下出去稍等片刻,我与侧妃有话要说。”   萧明环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视一圈,随即点了点头。   连带着花厅内的人,都被万瑾澜挥退。   万秋雨不想继续狼狈的跪在万瑾澜面前,索性起了身。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害我作何?”   万秋雨咬唇,“我说了,因为嫉妒。”   万瑾澜冷嗤一声,“当初那封信,是你送来的吧,告诉我萧明环设局想与我定亲。”   万秋雨心内一惊,没想到万瑾澜如此敏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信?”   万瑾澜轻笑,“送信的人前些日子在端王府附近出现过,今日,我的人将他扣住了,侧妃要不要随我一起去见见他?”   “他的户籍一查便知晓,若不出我所料,应当是扬州人,毕竟他的口音,还是挺明显的。”   万瑾澜注意着万秋雨的神色,见她神色紧张,心中大定,果然被她猜对了。   那人根本没在她手上,她不过是诈万秋雨。   贵妃姑母若将那太监送到端王府,萧明环必定会带着万秋雨进宫请罪。   她一回府,便听府上人说萧明环和侧妃来很久了,可见今日万秋雨应该没空和送信之人见面。   “侧妃好生奇怪,似乎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陈从柏既然有心爱之人,为何敢在两国商议和亲的关头对安阳提出带她离开,还万般的讨好她?若事情败露,会牵连陈氏全族,他明明有心爱之人,却还敢这么做,真是处处都是破绽。”万瑾澜摸着下巴,眸中露出思索之色,盯着万秋雨,“我猜是有人肯定的告诉他,安阳不会被送去和亲。”   万秋雨紧张的吞咽了口口水,侧过身去,“三妹妹都是猜测,陈从柏对安阳公主说了什么,我与王爷都不清楚,三妹妹说的都是无稽之谈,安阳公主到底会不会被送去和亲,是陛下才能决定的。”   万瑾澜不搭理她,似乎是认定自己先前的言论,继续说道:“你让我避开了端王的算计,自己回了公府,却想方设法的成了端王的侧妃,不知道端王知不知晓是你在其中起了作用,导致他没能娶到公府的长房嫡女做王妃。”   “千里之外,你身处扬州,却能预料到京中的事情,侧妃,你能解释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万秋雨继续嘴硬,袖中拳头捏的死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万瑾澜弯起唇角,“若我将信件的事告知端王,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侧妃,我很期待。”   万秋雨崩溃了,怒道:“你到底想如何?”   换一个时机,她都不会害怕,但她刚犯了错,又正逢王明慧进府的时机,她不能让自己的处境更糟糕。   她不能让萧明环知道是因为她,他才没娶成万瑾澜。   那件事说给别人听,谁都不会信,但萧明环一定会信!   万瑾澜耸耸肩,“没想如何,我又能将你如何?不过被人在阴暗处盯着,防着被暗害,总是没那么舒服。”   万秋雨喘着气,“我告知你一个关于齐王的消息,你我这次扯平。” 第69章 难题   “扯平?得看你的消息有多少价值了。”   万瑾澜悠然的坐回了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万秋雨。   万秋雨脸色难看的说道:“三妹妹与其盯着我,不如去关心关心齐王,免得日后做了望门寡,或者皇家寡妇。”   万瑾澜面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万秋雨侧过头去,并不看她,“我言尽于此,宜芳阁害你之事,你我两清。”   “贵妃娘娘那里,还需要三妹妹替我们王爷美言几句。”万秋雨的底气足了不少,先前气急败坏的神色也平缓了下来。   万瑾澜哼了声,“姑母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不过一个消息,还想收买我为你做事,想的挺美。”   “要不要我来给侧妃分析一下你以后的情况?王明慧不日就要进府,你一个不受娘家待见的侧妃,要如何与王明慧相斗?”   万秋雨绷着脸并未言语。   待萧明环携万秋雨离去后,万瑾澜思考片刻,去找了老公爷。   她对万秋雨的邪门有了初步的判断,她的话,也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她暂时没有做望门寡和寡妇的打算。   万瑾澜将事情大概给老公爷说了一遍,随即借了两个暗卫,让暗卫去扬州,在暗中看护萧沣。   暗卫培养不易,就连公府,顶级暗卫的数量也是有限的。   老公爷看着孙女,“若你所说为真,她身上真有些古怪,公府得盯着她。”   万瑾澜说道:“她入端王府那日,没带走一个丫鬟,想在王府安插眼线,应是不易。”   “而且孙女觉得,她也不傻,她虽与府上不亲近,但也不至于做出与府上为敌的事。”   不会与府上为敌,但要是有机会对付她,万秋雨肯定会做。万瑾澜就莫名的有这种直觉。   老公爷手指轻弹桌面,“为防万一,还是得让人盯着。”   老公爷对万秋雨的事比较重视,她有鸿鹄之志,才会目标明确的算计着入端王府做侧妃。   可他的女儿万贵妃今日做的事,已经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日后不会扶持端王,她的女儿正想方设法的与端王撇清关系。   老公爷比万瑾澜知晓的更多些,今日贵妃还从宫中递了消息出来,他已知晓陛下的心思。   老公爷此时的心是矛盾的。   陛下年近五十,这些年迟迟不立储,若真是为了等瑞王长成,那顺王和端王,在陛下心中,皆是弃子。   贵妃如今一心想与端王撇清关系,若是日后端王登顶,万家只会大祸临头。   萧明环只要不是个蠢笨的,都能想明白其中关要。   老公爷顺了顺斑白的鬓角,叹了一口气。   “你姑母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   万瑾澜也是头脑灵活之人,片刻就想明白了祖父话中的意思。   万瑾澜摸着下巴说道:“姑母对端王态度明确,公府若是和姑母唱反调,也会伤了姑母的心。”   老公爷看向她,“你的意思是?”   “孙女愚见,当解决隐患,保持中立。”   以公府的底蕴,日后不论是谁上位,公府都可继续富贵。   萧明环与公府之间的裂痕,不是不能修补,但难保他日后得势不会记恨,再说,姑母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公府若真的支持了萧明环,岂不是和姑母离心?   端看祖父和父亲如何决定了。   就是不知道宫宴事件的最大受害者皇后娘娘,在知道真相后,会如何报仇。   万秋雨萧明环出了公府后分道扬镳,萧明环去找陈从柏算账,万秋雨则去联络了谢老三。   谢老三从扬州来了京都,万秋雨给他安置了宅子,让他在京都为她做事。   万秋雨还想用谢老三给她建立一个情报组织,日后为她收集各方消息。   在谢老三收到她的消息赶来王府时,万秋雨真是恨的咬牙切齿。   “主子有事交代?”谢老三对万秋雨恭敬无比,见万秋雨面色难看,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万秋雨咬牙道:“你去西南禹城,继续查万峰。”   谢老三忍不住辩解:“我们的人手大多身手不行,我也不太行,在西南几个月,也没查到什么眉目,我…”   听到谢老三推诿的话,万秋雨神色一厉,“我从前还当你是个聪明的,身手不行,就不能动动脑子!卖身为奴,想方设法混进去,进献好颜色的女子,会不会做?还要我来教你!”   谢老三没见过万秋雨神色狰狞的样子,被骂的低下了头。   “你夫人体弱,得日日用昂贵的汤药,你的儿子也有些读书天分,但没有好夫子,不能进好书院也是没用,你知道培养一个进士需要多少银两么?”   “谢老三,我为你养着你的夫人孩子,不是做善事,当年你为了几两治病的银子将女儿卖进梦好阁时,不是我,你的女儿早就被人糟蹋死了,你如今过上了好日子,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谢老三头垂的更低了,他感念万秋雨对他家的恩德,羞愧的说道:“是我没用,去了西南,我一定用心给主子办事。”   谢老三握紧了拳头,打定主意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得将万峰在军中的动向查个透彻,给主子传回来有用的消息。   万秋雨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她知道这是迁怒,恨自己被万瑾澜摆了一道,但心里的怒气实在是没地发。   看着老实的垂着头的谢老三,她平缓了语气,“府上有不少好药材,你拿些需要的带回去。”   谢老三行礼后垂着头走了出去。   万秋雨一掌拍在了桌上。   她咬牙切齿,口中咀嚼着万瑾澜的名字。   她的好妹妹,可真是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重生以来,她头一回偿到了挫败的滋味。   另一边,萧明环和陈从柏不欢而散。   萧明环恼恨陈从柏的欺骗,若他提前知晓陈从柏养了外室,肯定会让他将人藏好,送远些。   万贵妃这次不留情面,陈从柏干的好事也占了一大半原因。   他的侧妃想害安阳公主,他极力推荐成为驸马的人最后被发现居心不良,连萧明环自己都觉得贵妃如此,他不冤。 第70章 不孝   七月初一,王明慧入了端王府。   初三,是万知景与方碧渠成婚的日子。   初四,北军押送北戎战俘三王子进京。   宽阔的主街之上,两队穿着黑色铠甲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斐然整齐肃然的边军押着囚车向皇宫的方向行去。   道路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因边军的气势太过凛然肃杀,百姓皆被震慑,一时之间街道之上寂静无声。   囚车之内,坐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上还有血迹的魁梧男子。   其姿势相当放松,看起来并没有身为俘虏的惊惧不安。   安阳公主、万瑾澜与方碧渠正立在金华楼的窗前向下观看。   悠闲的口哨声传来,整条街都更寂静了。   这位北戎三王子,正坐在囚车中吹口哨。   有百姓大着胆子往囚车中砸烂菜叶。   见军爷们没有斥责,越发大胆起来,鸡蛋落在囚车上,破开口的蛋液淋在了北戎三王子拓跋宗的头上。   鸡蛋液从他蓬乱的发上落下,流进他的衣领内,另人不爽的口哨声也停了下来。   安阳抱着臂嗤笑一声,“都是阶下囚了,还来讨打,你们说他是不是傻?”   北戎求亲的国书,就是为这个王后所出的三王子拓跋宗。安阳对此人,天然有很大的意见。   囚车经过金华楼时,拓跋宗清楚的听到了这一句。   三人看到了一双如孤狼般桀骜、阴翳的双眸。   虽然蓬头垢面,却也能看出,头发底下是一张充满异族味道、深邃又立挺的五官。   拓跋宗神色微眯、紧紧盯着安阳公主,毫不在意的用手将顺着发丝落下的鸡蛋液甩掉。   安阳公主被这双极具有穿透力的眼睛吓到,回过神找补的冷哼道:“丧家之犬都比你干净。”   囚车向前驶去,拓跋宗的视线却紧紧盯着安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仿佛是一头凶猛的野兽,紧紧的锁定了她,要伺机而动,如附骨之蛆般,让安阳想忽视那种感觉却始终没法做到。   万瑾澜道:“公主日后防着些,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方碧渠附和的点头,那双眼睛,真是让人太不舒服了。   安阳嘴硬的冷哼:“他一个阶下囚,还想在大魏翻出什么花浪?”   万瑾澜没说话,但她明白,三王子是俘虏,但不是普通俘虏,大魏会用他与北戎做买卖,他不会一直都是俘虏。   三人刚出金华楼,还没上马车,便被人拦了路。   护卫警惕的拦在前头。   陈从柏的眼睛通红,以看仇人的神色看着安阳和万瑾澜,眉骨上还有青筋鼓起。   “你来作何?若是因为职务被撤,被赶出禁军队伍,那没错,你找对人了,是本公主做的。”   陈从柏语气艰涩,“嘉娘的死,是不是你们做的?”   万瑾澜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安阳,难不成她为了出气,将张嘉杀了?   安阳疑惑后反应过来就是大怒,“你当本公主是什么人?你与我有仇,她与我何干?我犯不着收拾她脏自己的手。”   “你母妃呢!”陈从柏椎心泣血的质问。   安阳公主对此事一无所有,也不知此事与她母妃到底有没有干系,但以她对她母妃的了解,母妃应当不会做这种事。   她的迟疑,在陈从柏看来,就是心虚。   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仿佛都刮着带着恨意的风。   安阳看向两人,“我回宫去问问母妃,就不回公府了。”   安阳公主匆匆离去,万瑾澜和方碧渠一同回了公府。   近些日子,萧明环和万秋雨都有些焦头烂额。   朝中因为万贵妃和镇国公府对端王的态度诡异,朝臣们都万分不解。   万贵妃被端王和其侧妃气病了,见萧明环娶正妃第二日携正妃进宫请安都没见到贵妃。   万贵妃公然在后宫中指责萧明环不敬母妃,实为不孝,她没有这样的儿子,日后为不必进永福宫的门给她请安。   迎娶王明慧前,萧明环带着万秋雨在永福宫外都差点跪废了,也没让万贵妃回心转意。   而朝中,镇国公也并没有为萧明环说半句话,任由顺王党的人借此事攻讦萧明环。   大魏以孝治天下,不孝不悌的帽子扣着,萧明环一时之间是真的没法翻身。他恨透了贵妃与公府,害他落入此等境地。   因为被玉蝶上的母妃指责不孝,萧明环被责令在府上思过,连朝都上不了了。   朝堂之上,顺王如今风头正盛,请立顺王为太子的折子如雪花般落在了尚书台。   若说皇帝,心情也没那么顺畅,安王折了后,他本想让顺王与端王相争,结果镇国公府和万贵妃不知发的哪门子疯,突然和端王翻了脸,将端王的名声踩到了泥里去。   不孝之人,还有何底气立足于朝堂?   不得不说,这一招,简单粗暴却有效。自古以来,就没有被母妃指责过不孝的皇子。   只可惜瑞王入朝太晚,他的打算通通都得等瑞王在朝中有了名望才好进行。且他还没忘记,他的六儿还有一个体弱的名声在外。   看着眼前的折子,建安帝阴着脸长袖一拂,桌案上的折子落下大半。   半响后,建安帝睁开双目道:“李福,去告知皇后,月底,朕要去栗山行宫,育有皇子皇女的妃嫔皆可同去。”   “再去贵妃那走一遭,告知她可去行宫狩猎的好消息,让她将病尽快养好。”   李福躬身应是。   公府内,万瑾澜坐在马车上唉声叹气。   对面的沈卿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她的两个儿子,长子近几年都守在西南,今年回来成亲后,没过几日就带着儿媳裴氏去了西南。   她的次子,如今也带着儿媳去徐州上任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长子稳重,西南府中情况如何沈卿心中有数,她倒是不如何担忧,不过次子,未曾出过远门,成家后就离家去千里之外上任,她总是会担忧夫妻俩年纪小,难免会出各种各样的状况。   万瑾澜则在叹,府上能和她说话的人越来越少了,日子是肉眼可见的无趣。日后除了逗狗,还是逗狗了。   母女俩兴致不高的回府后,就听到了秋狩以及隔壁万家要将女儿送进顺王府做侧妃的消息。 第71章 秋狩   住在公府隔壁的万家,与公府关系尚算可以,虽然也算是同气连枝,但也没那么亲近。   顺王如今在朝中无人可敌,隔壁万家将府中嫡女送进顺王府为侧妃,倒也没那么难以让人理解。   点点的体型已经长成了,身上毛发蓬松,体格壮硕,安静的卧在那里也好大的一坨。   万瑾澜揪着狗耳朵时,在外打听消息的马兴回来了。   “姑娘,张嘉是被毒杀的,今早身亡,毒是马钱子。”   万瑾澜问:“这几日铁柱他们还有没有盯着杏花巷?”   马兴摇摇头,“人在前日就撤了,我打听了周围的人家,有一个小姑娘说,有一个穿着体面富贵的妇人在天还未完全亮时,从张嘉院里出来了。”   “天还没亮,她怎么知道那妇人穿的体面富贵?”   马兴道:“那小姑娘浑身上下穿的是打满补丁的旧衣裳,天不亮就要去巷子那头打井水,她说那妇人虽然裹的严实,但转身后,兜帽被晨风吹落,头上的珠钗和红色的石头很漂亮,亮晶晶的。”   万瑾澜点点头,她思索片刻,说道:“你去陈家找陈从柏,就说我在杏花巷捡到了一枝珠钗,问他是不是陈家的主人或仆妇掉落的。”   马兴反应很快,“姑娘的意思是,难不成和陈夫人有关?”   万瑾澜摇摇头,“我只是猜测,你且去吧。”   如果事情不是安阳做的,贵妃姑母应该也不屑去收拾一个孤女。既然事情与她们都无关,陈从柏就别想从心怀不轨者变成受害者,明明是他欺瞒作假在先,他凭什么来质问她们。   张嘉之所以进不了陈家门,是因为陈夫人强烈反对,她当初查陈从柏时,听闻陈母还以死相逼过陈从柏。   那要是陈从柏本有机会尚公主,却因为张嘉而失去这个机会,甚至连身上的职位都没了,还因此得罪了宫中的贵妃,陈母会不会恨张嘉毁了她儿子的前程?   况且,她只是说在杏花巷捡了个珠钗,又没说其它的,就算不是她猜测的这般,陈从柏也没有理由再来找她麻烦。   宁远伯府。   马兴离去后,陈从柏坐了半晌,似是想明白了什么,面色一变,大步向他母亲的院子而去。   陈夫人正在喝燕窝,见儿子气冲冲的进来,放下杯盏,不悦的说道:“你这副模样,活像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欠了你血债。”   陈从柏一双黑眸紧紧盯着自己母亲,“杏花巷掉了一只珠钗,不知道母亲早上戴出门的那支还在不在?”   陈夫人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头,不过刚摸到鬓角,就反应了过来。   陈夫人站起身子,面色绷的死紧,冷笑了一声,“你是来质问我的?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质问你的生身母亲?”   陈从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握紧拳头,胸腔剧烈起伏。   “你为什么要杀她?”陈从柏眼中充满了红血丝,额上青筋鼓起。   陈夫人怒而拍桌,“我是你母亲,你就这样和我说话!”   “没有那贱人,你就能尚公主,若不是她,宁远伯府的门楣还能延续,你父亲只会做生意,你只会惹我生气!陈家在京中,马上就要没落了,你身为独子,难道不该挑起家中的大梁?”   “若非你父亲和你都是无能之人,我又如何需要每日殚精竭虑!”   “她该死!”陈夫人恶声恶气,提起张嘉,恨不得吞吃了她。   见儿子在爆发边缘的模样,陈夫人丝毫没有退让,气势很足,“你恨我也无用,我只是告诉她,她害的你不能娶高门贵女,是你的拖累,她自行就了断了。”   “也算她识趣吧。”   陈从柏听着自己母亲轻飘飘的话语,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神色,压抑在胸腔中的怒火却无法发出。   他转身就走,离开了陈家后,此后再没有踏进陈家一步。   北戎的三王子成了大魏的战俘,北戎发来的国书表示,愿意以五千匹上等战马换取三王子。   朝臣都觉得,三王子能换取更多。   直到肃王发来密信,表示北戎看似在北戎大汗的统治下拧成一股绳,实则内里争斗非常激烈。除了三王子身后支持着的两大部落,其余部落皆不愿三王子回北戎,还坚信既然成为了战俘,就该死在外面,不要给北戎丢人。   皇帝知晓北方的蛮族凶狠好斗,却没想过现实远比他认为的更加激烈。   若他的儿子被俘,他的其他儿子们就算心里想着对方永远不要回来、最好死在外面,嘴上也得假惺惺的展现自己的手足之情。   皇帝与臣子在御书房商讨过后,又追加了三千匹上等战马。   两国一来一回,待商讨好时,秋狩也到了。   皇帝此次特许,皇子公主与育有孩子的妃嫔皆可前去。   栗山行宫落座在栗山脚下,前面有一大片广袤的草场和林地,后头山群中,有一条蜿蜒的河道在陡峭的山势中迂回。   万瑾澜穿着一身利落的骑马装,脚上蹬着鹿皮靴,与安阳公主登上了半山腰。   栗山山群大多险峻,她们登的自然是其中最矮且没那么陡峭的山体,这山上还修建了路,她们此处休息的地方有个亭子。   坐在半山腰之中,视野比山下自然是更加开阔,对面有片红叶林,在日光中如一团燃烧起来的火焰,在一片苍翠中异常醒目。   “不成想公主和万姑娘也上了山。”   二人回头,见是王明慧和万秋雨,万瑾澜眼尾微扬。   正妃和侧妃一起爬山?   王明慧和万秋雨也是累的够呛,坐在了二人所坐的长凳上。   “万氏,本妃腿疼,你给我揉揉。”   王明慧说着就将腿抬起,直接放在了万秋雨腿上。   万秋雨起身表示拒绝了,“王妃带的有侍女,何必折腾妾身。”   又不是在府中,她无需忍气吞声给王爷看,王明慧还想折腾她,想的美。   在万瑾澜面前,万秋雨不想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王明慧面色不变,笑吟吟的,“侧妃说的哪里话,本妃也都是为侧妃好,侧妃进府几月,却依旧没有身孕,大夫都说了,你不光需要调理身体,还要多活动强身健体,本妃都是为你好,你可真是不识好歹。”   万秋雨面色自是没多好看,王明慧这贱人,就是想在万家人面前折她面子。   “若非在广陵王府落水受了寒,妾身也不会受孕困难。”   王明慧再次破功,一巴掌扇到万秋雨脸上,她实在是忍不住。   当初明明被算计的是她,如今这贱蹄子还敢再次装模作样的提起。   “收起你这副委屈样,王爷不在,你给谁看!”   王明慧如今底气十足,自她进府,王爷宿在万氏房中的次数屈指可数。   贵妃与万家和王爷如今关系紧张,日后要倚仗的,还不是她父亲? 第72章 变故   半山腰上,万瑾澜和安阳看了一场端王府的妻妾相斗。   万秋雨被掌掴,还无法反抗,只能老老实实站那低头任骂,若不是顺王妃和康宁郡主及其它闺秀的出现,一时半会的估计还结束不了。   康宁郡主看着眼前的场景啧啧几声,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府上妾室不听话,端王妃该在府中好生教导,在这里,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王明慧不屑哼道:“你一个婚前就追着广陵王世子满京城跑的人有什么资格教本妃如何管理妾室,广陵王府中满园子的美人,不知道你能不能管过来?”   顺王妃不疾不徐上前劝道:“好了,两位都是皇室亲眷,在外也要注意一言一行,这么多人都看着,再吵可就不像话了。”   王明慧就见不得顺王妃这副对她说教的模样,都是亲王妃,她凭什么对她说教?凭她是长嫂?摆谱摆到她这来了。   不过此时也确实不宜再吵下去,王明慧并未理顺王妃,直接将她无视了,看了一眼万秋雨,用命令的语气说道:“随我回去。”   万秋雨能如何,只能咬着唇垂着头乖巧的跟在王明慧身后下山。   在场这么多的人,谁都能看出万秋雨的委屈。   此时哪个不觉得王明慧嚣张跋扈,在外对府上侧妃动手,颐指气使的命令,与人说话刻薄无礼,和未成婚前的端庄守礼简直判若两人。   万瑾澜收回目光,她觉得王明慧对万秋雨,日后是要吃不少闷亏了。   “万姑娘脚程就是快,先前还见你在营地前与公主说话,我不费了片刻去更衣,回来就见不到你们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顺王妃说话客气,万瑾澜也没道理冷脸对人。   “此处还是半山腰,公主和万姑娘可要一同继续走上去看山顶的风景?”   安阳垂着腿摇了摇头,“腿疼,累,我不去了。”   万瑾澜笑道:“我在此处陪公主坐会儿就下山了。”   顺王妃看起来没有丝毫不满,“我带了些解乏的香露,公主和万姑娘若是需要,回去我便着人给你们送去些。”   话落,顺王妃微笑着与一群簇拥在她身边的人继续上山。   见围在顺王妃身边的人,也知道如今顺王是多么的如日中天。   “她这是在对我们示好吧?从前也不见她对我这么关怀备至。”安阳在万瑾澜耳边小声说。   万瑾澜笑了笑。   从前立场分明,如今也不算是对手了,自然要拉拢喽。   二人还没来得及下山,上头的林子里传来了惊呼,听起来乱糟糟的,似乎有人出了事。   片刻后,两人看到昏迷着的康宁郡主被两个丫鬟架着肩膀向下走的艰难。   跟众人上山的有护卫有婢女,但若让护卫扶着下去,就不合规矩了。   “血,有血…”   一个婢女指着康宁郡主的脚踝处露出的白色足衣上,殷红的血迹十分醒目。   此处是半山腰,以她们的速度下山至少需要小半个时辰,血这么流下去,谁知道人会怎么样。   万瑾澜起身,“人交给我,我将她背下去。”   她二话不说,将康宁郡主背上了背上,随即健步如飞的下山。   她与康宁郡主虽然不算和睦,但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下了山,将人送到了萧铮所住的营房,太医诊治过后道:“世子妃有了身孕,还不到两月。”   康宁郡主虚弱的醒来,“我的孩子,有没有事?”   她若是知道自己有身孕,怎么可能会上山,就连此次秋狩,她都不会来,必然会在府上好好养胎。   太医道:“暂无大碍,不过世子妃的身体因为疲累过度,已有流产之兆,日后得静心养着,待我给世子妃施上几针先止血。”   闻言康宁郡主松了一口气。   太医去抓药熬药了,安阳公主顺王妃等人也终于到了。   万瑾澜看人多,便出了营房,回了自己的住处。   晚间,行宫前的空地上举办起了篝火大会,皇帝对今日猎得猎物的头几名进行赏赐。   今日是瑞王拔得了头筹,得了皇帝的赞赏。   听着皇帝和一些朝臣对瑞王的夸赞,顺王和端王心中皆是冷笑。   父皇的心思,从前不察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二人皆知晓皇帝的心思,一些看似寻常的事情,现在在二人眼里,都是皇帝别有用意。   万瑾澜吃着烤鹿肉时,有人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场地中央。   这人张望了一圈,见到要找的人后,冲了过去。   “世子,王爷薨了。”   声音带着哭腔,场中虽有歌舞助兴,此时也有不少人听见。   萧铮抓住来人的衣领不可置信的吼道:“你说什么!”   “王爷薨了,就在前日夜里,小的马不停蹄来给世子报信。”   正常车程,栗山行宫距皇宫也要走三日半。   萧铮身形不稳的起身,连滚带爬的到了近前,还没跪下,皇帝面露关怀与沉痛之色,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快回去吧。”   萧铮对皇后道:“康宁郡主已有身孕,今日差点出意外,需要卧床静养,还望娘娘替萧铮看顾一二,萧铮感激不尽。”   皇后点头,“有本宫在,你且去吧。”   萧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不远处拴着的马前,跨马扬鞭疯狂向夜色中冲去。   篝火大会喜庆的气氛突然就降了下来。   谁都没想到病了许久的广陵王就这么突然没了。   万瑾澜刚回到住处,春桃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姑娘,晚宴中途,婢子去如厕时,广陵王世子身边的小厮找到婢子,对婢子说,世子感谢姑娘今日对康宁郡主的援手,希望姑娘日后能多看顾些康宁郡主,日后他会还姑娘人情。”   万瑾澜先是疑惑,后神色一肃,“不对,这不对!”   春桃皱皱鼻子,“世子这话,好似交代遗言,说是遗言倒是不吉利了,反正有那意思。”   万瑾澜回顾这几月广陵王的动静,好似广陵王根本未曾上书求陛下放他回扬州。   萧铮拜托她的话,透露出,好似他提前就知晓广陵王会出事。   广陵王是真的死了吗?   康宁郡主今日突然流产之兆,被查出怀孕,是巧合吗?   万瑾澜也不准备休息了,带着春桃去了康宁郡主那。   “今日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康宁郡主难得对她露出了好脸色,不过看起来还有几分不自然。   万瑾澜面色如常,“可舒服些了?”   康宁郡主点点头,摸着小腹,“喝了药,现在已经不疼了。”   “广陵王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康宁郡主再次点头,神色担忧,“世子心里不知道如何焦灼,若非我这身体,今日本也该随世子回去。”   “日后有需要帮助的,你就来找我,能帮的我会帮你。”   康宁郡主不解,她和万瑾澜的关系没好到这个地步吧?   此次万瑾澜会背她下山,已经让她大吃一惊了,但她也不是不知好歹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对万瑾澜是心存感激。   可她为什么突然向她示好?   看着康宁郡主神色中不似作伪的疑惑和警惕,万瑾澜一笑,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好生休息,我走了。”   若康宁郡主知情,肯定不会是这种表情。 第73章 猎场   万瑾澜觉得,康宁郡主不是一个会做戏的人,若她真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也并没有提前得知广陵王会出事,那她所有的反应都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只有萧铮而已。   结合在扬州所见,她心中对康宁郡主也有了同情。   话说回来,萧铮与她的关系,幼时还不错,这几年并没有什么交情,又为何会向她透露出这么重要的消息?   她明日需得将此事告知父亲。若她猜测为真,不知道她外祖父家会不会受到牵连,她们公府,又会不会受到影响。   晚宴结束后,万秋雨也听闻了广陵王的死讯,她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   明明前世广陵王造反了,又怎么可能死在京都。   想到关键处,万秋雨震惊的坐起身子。   “诈死!是诈死!为求从京都脱身!萧铮如今回去,也不是回京都,应是直接去往江南了。”   万秋雨穿好外裳,匆匆到了正房,被王明慧的婢女拦了下来。   “王爷和王妃已经歇下了,侧妃还请回。”   婢女眼中鄙夷,夜半想将王爷从王妃房中拉走,想的挺美,这副做派,当真是让人瞧不上。   万秋雨见婢女不肯禀报,当即喊了起来,“王爷,我有要事要说。”   她喊了好几嗓子,才将萧明环喊出来。   王明慧披着外衫跟着出来,神色不善的盯着扰她好事的万秋雨。   “王爷,妾身真的有要事要禀。”   见她神色焦急不似作伪,萧明环只能随着她去了侧院。   “王爷可还记得妾身说的两次叛乱?”   “第一次叛乱是由广陵王发起的。”   萧明环神色一震,想起今日广陵王薨了的消息,下意识责怪道:“你当初也不曾说清楚。”   万秋雨说道:“广陵王很有可能是诈死,王爷不如想想该怎么利用此事建功。”   萧明环陷入了为难,他若向父皇说广陵王诈死,日后还会造反,不说父皇会不会信,他压根就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   思索半晌后他道:“此事先缓缓,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挽回本王的名声,待处理好此事,再说其它。”   万秋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也不再继续说什么,而是忐忑的问道:“夜已深,不如妾身伺候王爷歇下吧。”   萧明环看她一眼,没有反对,在万秋雨的伺候下更了衣上了榻。   “王妃,万侧妃房中灯熄了,您还是睡下吧。”婢女小心翼翼的说道。   王明慧低声咒骂,随手扔了一个茶盏,骂道:“贱婢!”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栗山行宫之上的天空瓦蓝,不远处林木苍翠,策马奔腾在草场之上,能让人忘记一切纷杂烦扰。   万瑾澜将猜测告知父亲后,便在马厩选了匹好马,带着弓箭去了猎场。   大魏也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皇室子弟幼时必定都要学骑射功夫。如安阳和八公主,都是会骑射的。今日连她的姑母,都换上了一身骑装,进了猎场。   看着不远处带着侍卫呼啸而去的顺王一行人,万瑾澜调转马头,避开了去。   她今日还没打到多少猎物,不过打了几只灰毛兔。   猎场中的猎物都是投放进去的,如今她所在的这片区域,还是猎场的外围,本来也没什么大型猎物。   就算是内围,也不会出现黑熊和老虎这种杀伤力巨大十分危险的猛兽。   万瑾澜马头一转,干脆向内场的方向去。   跃过几座矮山坡,跨过了一条小溪沟,见不远处的密林中有有声音传来,她拍马到了近前。   入目的是一头黑熊的尸体,黑熊的头部可以说是血肉模糊,血流了满地。   此时安阳挂在树上,以双腿双手抱着不太粗的枝干的姿势。   北戎三王子拓跋宗身上有不少血迹,面部的血迹随意用手抹过,眉骨那有两道血痕,看起来有些可怖。   “休想让本公主求你,你这个野蛮人!”   安阳公主叫骂道,即使被挂着,依旧气势十足,骄横的很。   拓跋宗嗤笑一声,吐出一口血,抹干净嘴角的血迹,准备转身就走:“公主既然不想下来,那我就走了,你好好保重,这头黑熊,好像还没死透。”   拓跋宗的汉话让万瑾澜这个中原人听起来有几分别扭,不过好歹是能听得懂的。   安阳声嘶力竭:“你个混蛋!呜呜呜…”   混蛋是在危机关头救了她,将她送到了树上,黑熊倒下了,她却下不去了,这混蛋还要她求他,他才将她救下来。   拓跋宗没想到会把人气哭,万瑾澜听到哭声,也不再磨蹭,骑着马儿到了近前。   她下了马,到了树底下,张开双臂,“公主,松开手脚,我在底下接着你。”   安阳公主抽抽噎噎,“我不敢,害怕你接不住。”   拓跋宗毫不留情的嘲笑出了声音,随即身体如一直灵活的猎豹,上了树。   万瑾澜以为他要直接救人,结果这位北戎三王子踩到了粗粗的枝干上,对着安阳所抱着的稍细些的枝干踹了起来。枝干来回晃荡,随时有断裂的风险。   “公主,现在敢了吗?”拓跋宗嘴角噙着嗜血的坏笑,眼睛如鹰隼般紧紧盯着下方。   安阳连哭都忘了,惊恐的叫了起来,惊惧之下最后被迫松开手脚,惊叫着落了下去。   万瑾澜真是没想到,北戎三王子竟然不干人事。   好在安阳挂的不是特别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安全落地后,安阳哇的大哭起来。   今日先是被这头黑熊追,差点丧命熊口,后又被北蛮子戏弄。   安阳泪眼朦胧中看到拓跋宗挂着笑的嘴嘴角,怒从心中起,一个轱轮起身抽出腰间的鞭子,对着拓跋宗抽了下去。   拓跋宗徒手接鞭,手一拉,将安阳拉入了怀中。   他眉目本就深邃立挺,此时面部血迹斑斑,笑起来时带着几分阴森的可怖。   他用粗砾的拇指,抹去安阳眼角的泪水,声音低沉,“公主哭什么,这不是安全下来了?”   “公主如今该好好担心你母妃才是,我先前来此处时,见有一头猛虎在那边,与你母妃相距可不远。”   “公主若求我,我肯定会帮公主这个忙。”   安阳惊呆了,她气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人戏弄他半天,却将她母妃遇险的消息现在才说出来,这是人干的事? 第74章 报复   待万瑾澜与安阳十万火急往密林深处赶时,遇到了被老虎追的四散而逃的贵族子弟与侍卫。   万瑾澜跃到树上搭弓射箭,弦上有两箭,对着老虎的眼睛射了过去。   她天生巨力,手上的弓还是特质的,弓力不到三石,是她能拉的极限,在军中,能拉开两石者已经是千里挑一了。   老虎闹出的动静太大,二十名禁军将它伤到狂躁,不顾疼痛的冲出了包围圈。   箭矢穿过树叶,刺破空气,瞬发而至。   老虎因疼痛仰天嘶吼,双眼被贯穿,没有方向的蹿了出去,撞到了树上,它跌跌撞撞间,拓跋宗从树上跳到老虎背上,手极为大胆的伸到了虎口中,双手用力一掰,老虎的下颚都变形了。   万瑾澜看的是浑身一寒,这位北蛮子,如同人形凶兽,比凶兽还凶,她都有点可怜这头老虎了。   禁军趁机出手,半柱香的时间后,老虎倒地没了声息。   找到万贵妃时,万贵妃正形容狼狈的靠在巨石后,仓惶逃走间,崴了脚,差点丧命在虎口,还是突然出现的萧明环带着护卫激怒了老虎,将它引走。   “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女儿先前在那边还遇到了一只黑熊,侍卫被追的死的死散的散,怎么又是老虎又是黑熊的?猎场哪来这么多猛兽。”安阳扶着万贵妃起身。   万瑾澜干脆将姑母送上了马,牵着绳走。   萧明环骑着马赶来,一脸关怀的问:“母妃,你无事吧?”   万贵妃又恢复了平日的淡定,“无大碍。”   她上上下下看了萧明环一圈,见他除了狼狈,有些外伤,看起来并不狼狈,心口微松。   若萧明环因为救她出了什么事,她又该如何自处?   老虎被解决,众人都放松下来,纷纷议论今日是怎么回事。   “还是快些回去吧,谁知道猎场中还有没有其它猛兽。”万贵妃坐在马上,看向众人。   万贵妃话音刚落,地面就微微的震动了起来。   她面色一肃,“快跑。”   这动静十分熟悉,众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逃亡,万瑾澜也没想逞英雄,拉着安阳上了马,策马向外围狂奔。   王孙贵族子弟能跑,禁军们此时却要迎难而上。   此时策马狂奔而来的是皇帝所带的大部队,镇国公和禁军统领等人也在其中。   此时建安帝神色焦急,他的马上此时还伏着一个腹部有血洞的青年男子,鞭子快被他挥出了残影。   “陛下先回,臣等垫后。”镇国公捂着流血的手臂扬声道。   后头追着的,是两头黑熊。   瑞王因为猎杀了一头半大的黑熊,被大黑熊伤成了重伤。   皇帝忧心瑞王性命,并不恋战,可这一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凶猛的老虎以及野生土豹群,一路行来,死伤了不少,镇国公的手臂差点都要废了。   万瑾澜一行人刚到营地不久,便见到皇帝领着少许的禁军护卫打着马飞奔进了行宫内。   行宫仿皇宫而建,也分内外宫,内宫住着妃嫔,外宫住着几为王爷和其家眷。   而万瑾澜这些人,都是住在围绕着行宫而建的营房中。   认清在皇帝马背上的人是瑞王的可不少,瑞王身上的血洞,大的惊人。   半下午,万瑾澜还在万贵妃宫中时,有消息传来,瑞王因失血过多,没了。皇帝大发雷霆,悲愤之下亲手挥剑斩了给瑞王治疗的两个太医。   贵妃在行宫的住处离皇帝的上阳宫不远,莱贵人肝肠寸断的哭声传遍了整个行宫。   万瑾澜听的发毛,下意识看向姑母。   万贵妃觑她一眼,声音沉着,“稳住,与咱们无关。”   恰好她此时腿脚受了伤,今日之事她也没有参与分毫,她可以安心的躺在殿中。此时若是凑到皇帝跟前找存在感,那才是蠢的。   安阳今日受了一场惊,差点人就没了,本还有些后怕,但此时听闻瑞王没了,脑袋前所未有的灵活了起来,她看了一眼两人,小声说:“皇后做的?”   万瑾澜也是这么想的,皇后的报复可终于来了。可萧明环呢?皇后要怎么报复他?   萧明环今日为救万贵妃,不惜以身犯险,不少人都看见了,回到行宫后,还忙里忙外的。   万贵妃也不能再对他冷脸。   万贵妃本还有些怀疑今日的事是不是萧明环故意的,可得知瑞王出事以及今日猎场出现了很多凶猛的野兽后,那点怀疑又被她压了下去。   万瑾澜在姑母这用了晚膳后出了行宫,回到营房才得知父亲受伤的事。   她急忙赶过去后,也没见到父亲,还是常跟在父亲身边的僚属张先生说,陛下派他父亲与御前统领一起查今日的事。   “父亲身上的伤口可是被野兽咬伤的?”   万瑾澜担心的是这个,在禹城时,她走街串巷时听闻过,有人进山中被猛兽所咬,伤口虽小,最后却在月余后死亡,此种病症,被大夫称为“瘪咬症”。此病一旦发作,只能等死了。   张先生见她这么紧张,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忧,公爷是在与猛兽缠斗时,砸在了尖锐的石头上,大夫也给处理过了,应当无大碍。”   万瑾澜放下心来,如此就好。   回了营房,万瑾澜上了榻,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从已知的消息中分析如今的局势,若广陵王真的造反了,外祖父家会如何?   行宫内,镇国公与禁军统领向神色可怖的建安帝禀报过查出的情况后,建安帝怒气冲冲的去了皇后的住所两仪宫。   镇国公与禁军统领对视一眼,随即出宫去了。   两仪宫内,皇后齐整的穿着一身凤袍,面上妆容齐整,梳着牡丹头,发髻上的凤凰展翅欲飞,看起来如往日般雍容华贵。   已是慕色四合,皇后却妆容齐整,建安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真是这贱人!   “朕,有什么对不住你的?”皇帝一手捏着皇后的脖颈,手背青筋鼓起,将人缓缓提了起来。   在皇后以为自己真的会被掐死时,她被扔在了地上,大口的呼吸着。   平复过后,皇后慢条斯理的起身,头微偏,看向建安帝,神色不甘示弱,“臣妾也想问问陛下,究竟是哪里对不住你?”   “在潭州时,臣妾与你共患难…”   皇帝打断她,“朕给了你皇后之位!”   皇后冷笑一声,“我是皇后,我的儿子本该就是太子,而你,却为了莱丽珍,纵容顺王与我儿相争,还故意将萧明环这个出身低贱之人给了万贵妃做儿子,我的陛下,臣妾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对自己不爱的女人生出的儿子,是以养蛊的方式对待。臣妾,不会如你所愿!”   见皇帝满脸阴鸷,皇后心中畅快却又悲哀。   “如今我才想明白,当初先皇后和方家为什么会被陛下斩草除根。不是因为方家挟恩图报过分猖狂,而是莱丽珍怀的第一个胎死腹中的孩子,是方皇后所下的手。她察觉到了你的心思,你才想除她和方家以绝后患!”   皇后的脖颈再次发出了咔咔声,她说的艰难,“陛下以为,你的心思,还,还有多少人不知晓?”   建安帝手中力道微松。   “告诉你个秘密,满宫上下都知道了哈哈哈…”   殿内空旷,皇后的笑声嘶哑难听。   皇后再次被扔倒在地咳了起来。   建安帝蹲下身子,冷冷的看着皇后,“告诉朕,是谁告诉你的?”   “告诉朕,朕或可饶了王家。”   皇后笑了起来,前俯后仰,“他们死不死,与我何干?”   王家那群人,在她儿出事后就倒向了萧明环,对于叛徒,就算是血亲,皇后也只有痛恨的份。   皇帝捏着她的脖颈,咬牙切齿,“你疯了!”   皇后又哭又笑,“臣妾是疯了,臣妾的儿子被陛下发配到皇陵,他的伤还没养好,眼窝中溃烂发脓,他受不了便自绝了。”   皇后悲愤之下用力将建安帝推倒在地,愤怒的扇了建安帝一巴掌,手中握着的珠钗刺进了他的胸膛。   “你怎么不死!今日你怎么不陪着你的好儿子一起死!”   “你就该下去陪着我的珏儿,你是最该死的那个!”   癫狂的皇后哭到涕泪横流,手中的珠钗也染了血,她发髻松散,珠钗散落了一地。   建安帝捂着胸口一脚将人踹开,皇后倒地不起,也没了声息。   当了半天柱子的李福慌忙上前,“陛下,您的伤,奴才这就去传太医。”   建安帝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看看皇后如何了。”   李福上前,只见王皇后七窍流血,双目圆睁,探其鼻息,他躬身垂首道:“陛下,皇后娘娘殁了。”   建安帝神色冷酷,本恨不能将皇后千刀万剐,如今她自己提前服药死了,他的心头之恨无处发泄,身上的气息暴戾至极。   皇后的女官此时从屏风后出现,跪下说道:“陛下,娘娘先前交代奴婢,在她死后将宫宴前后的事交代清楚。”   李福看着陛下胸口处的血迹,担忧道:“陛下,还是先回去处理伤口吧。”   建安帝置之不理,跨过了皇后的尸体,撩袍坐到了椅子上。   女官垂首,将皇后交代她的所有事情如实说出。   想想娘娘死前,忍受了毒酒带来的痛苦坚持与皇帝说话,女官心中一阵难受。 第75章 后续   建安帝从两仪宫出来时,脸色阴沉的可怕,李福这些近侍都心惊胆战。   “陛下,莱贵人哭晕过去了,太医说莱贵人受到刺激,心神俱伤,存了死志。”禀报的宫人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说着话。   只有伺候在建安帝身边的人才知晓这些年皇帝心中真正的人是谁。   皇帝不过刚回到两仪宫,人晃了晃,就晕了过去。   李福大惊失色,却并没有乱阵脚,封锁了消息,才传的太医。   皇后殁了,太后在京中没来行宫,这后宫,除了万贵妃就是陈淑妃,李福却没找这两位高位妃嫔中的任何一人。   “陛下情绪大起大伏,怒急攻心才会晕倒,好生睡一觉,也是好事。”   吴太医小心翼翼的给建安帝处理着胸口的伤口。   “陛下伤口伤及心脉,近些日子都不宜挪动,需精心养着。”吴太医斟酌着说道。   李福见吴太医沉重的表情,看了眼榻上暮气沉沉的建安帝,没有问更多。   “吴太医当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位吴太医是皇帝御用,宫中所有太医,只有他最清楚建安帝身体的情况。   李福敲打交代了一番,最后命自己的徒弟亲自跟着吴太医去抓药熬药。   一夜过去,风平浪静,看似平静无波。   翌日一早,万瑾澜还没起身,便传来回皇帝下旨回宫的消息。   来了不过两日,便要启程回宫。   来时的路上众人的心情至少是愉悦的,还敢说笑,回程的路上,上到王公贵族,下到禁军侍卫,都不敢在队伍中高声笑闹,连下命令都不敢高声,都压低了嗓子说话,生怕触怒了天威。   不过短短半日路程,已经有几个宫人被罚了,连凑上前的陈淑妃都被皇帝斥责了个没脸。   万瑾澜本在外头骑着马跟着车队,后感受到众人噤若寒蝉的气氛,她干脆进了马车,在马车中,晃着晃着就睡过去了。   三日半的行程,在抵达京都时,是第四日的午时。   点点几日不见她,摇着尾巴哼哼唧唧的将她扑了个满怀。   这么壮一只毛绒绒的狗,撒起娇来一点都不害臊。   万瑾澜算了算日子,今距广陵王死那日,今日正正好是第七日,明日该是广陵王出殡的日子。   “母亲,你可听说广陵王世子回来守灵了?”   沈卿摇头,“他不是去了行宫?这几日也没听说他回来,他不是与你们一道回来的?”   沈卿还不知行宫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皇帝看重广陵王,得知亲兄弟死了,便马不停蹄的回来了。   万瑾澜和亲爹对视一眼。   沈卿见两人的眉眼官司,狐疑问:“可是发生什么了?”   镇国公摇摇头,“无碍。”   广陵王造反的可能性很大,就是不知道永昌伯府的立场,日后如何,他也不能断言。他唯一能保证的就是让公府不被牵连。   “母亲,你前去吊唁时,广陵王妃可出面了?”   说起这个,沈卿一脸怪异,“我是第一日去的,见到了广陵王妃,她那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了。宫中太后还派了太医前去给广陵王妃诊脉,第二日,听闻广陵王妃便病的起不来身,都是王府的管家在招待来客。”   万瑾澜心中同情康宁郡主。   康宁郡主和她腹中的孩子是被广陵王府留下当做迷惑宫中的人质了。   翌日,宫中便传出皇帝旨意,王皇后设局在栗山猎场杀害瑞王,引起混乱,死伤无数,还刺杀皇帝,罪证确凿,皇后已在行宫服毒自尽,王氏族人也牵涉其中,胆大包天,目无王法,承恩公府众人尽数压入天牢,于三日后斩首,王家三族内在外为官者,尽数罢黜,押解回京,判处死刑。   旨意是早朝时发布的,实则昨日建安帝回宫便让禁军围了王家。   王家三族内,不论成年与否,皆被判了死刑,一个不留。   先皇后的家族方家当年也是被斩的一个不留。   今日和昨日何其的相似。   王家被处置后,紧接着是端王萧明环被贬斥的口谕。   萧明环因不孝,亲王封号被废除,日后上朝的资格都被剥夺了,做回了光杆三皇子。   这对萧明环来讲,简直是晴天霹雳。   明明那日他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做出了努力并且有了成效,为什么父皇还要说他不孝。   他根本不知道,皇后为了报复害安王的人,将所有事情都让女官和盘托出了。   若不是建安帝还有理智,早就把他这个好儿子也处理了。   萧明环的爵位没了,与此同时,万贵妃的贵妃位分因为“教子无方”被贬为了妃位。   万妃干脆趁此时机上书,求陛下解除她与三皇子的母子关系。   不管成不成,她主要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让朝臣看清楚,萧明环与她和公府,日后不是一条路上的。   被皇帝斥责并驳回了请求,还被责令回宫禁足,万妃也只是在转身回宫时冷笑了一声。   她们这位陛下,倒是位痴情种。   从头到尾,她有做错过什么吗?萧明环是他记在她名下的,事情是萧明环在背后做的,连她的安阳都被算计了,如今这位陛下倒是迁怒起了她。   回宫的路上,“恰巧”碰到了容光焕发的陈淑妃。   “我真是想不明白妹妹,为何对自己的儿子那么狠心。”   陈淑妃是真想不明白,若镇国公府和万贵妃坚定不移的拥护端王,如今端王也不会落到这种局面,她的儿子也不会胜的这么轻易,万贵妃也不会被贬。   陈淑妃是真真想不明白万妃图什么。   万妃气度比起以往丝毫不减,也没有被贬后的落魄,“我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若谁对她不利,本宫定然让他付出代价。”   两人斗了多年,也不是可以推心置腹说知心话的关系。   陈淑妃如今春风得意,虽然有些遗憾没看到万沁儿的落魄样,却还是志得意满。   “安阳公主早该定亲了,妹妹若要不嫌弃,我娘家的侄儿也有拔尖出色的,公主日后也可去陈家走动。”   镇国公府没倒,且公府长房的嫡女还是未来的齐王妃,陈淑妃动心思拉拢一二也是正常。可见如今的局势真是不一样了。   陈淑妃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万妃却没有这么乐观。   王皇后生前与陈淑妃的关系差到满宫与朝野皆知,那日皇后亲口对她说,陈淑妃也不见得是无辜的,万妃不信皇后没留下对付陈淑妃的手段。   为了安王,皇后连王家都舍了,会让陈淑妃得意的笑到最后吗?   万妃没拒绝也没同意,客气的笑道:“安阳的眼光高,就看你的侄儿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出色了。”   陈淑妃笑了,她觉得这是万妃向她低头示弱的意思,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像此时这么畅快过,上天从来都是眷顾她的,让她生下了皇长子,又有了如今的好局面。 第76章 考校   昔日煊赫鼎盛的后族王家被杀了个人头滚滚。   京中笼罩在一片肃穆中时,广陵王假死,广陵王妃与世子逃回江南,广陵王府欲造反的消息也终于在京中传扬了开来。   在康宁郡主回广陵王府后,因胎像不稳,差点再次流产,只能卧床修养。广陵王妃和萧铮却因守灵病了,她卧床时连人都见不着,慌乱之下才命人进宫禀了皇帝和太后。   皇帝身体不适却坚持回京,就是为了处置王家以泄心头之火。   处置完相关事情后一口气就泄了,人还昏迷了一日一夜,连大朝会都取消了。   广陵王府的事便由太后亲自处置了。   太后才将封锁各处关口严查的指令下发时,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就来了。   广陵王携幽州刺史反了,打的旗号是皇帝无德,刻薄寡恩,暴戾弑杀,曾经于他就藩时在半道追杀他,召他入京时下毒毒杀他,对手足无义,对两任皇后无情,对青州的旱灾蝗灾视若无睹,非明君,该被天下百姓讨伐。   此次广陵王来势汹汹,让众臣骇然的是,青州也反了。   青州的旱灾和蝗灾,京都之人竟没有一人听闻过。   建安帝再次醒来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乱糟糟的局面,听闻广陵王竟然是诈死,他设的局竟然被他看破了,刚醒过来的建安帝便怒到喷出一口血后又晕了过去。   建安帝还未至五旬,正值壮年,平日里看起来身体康健,此次却突如其来的病来如山倒,整个人的精气神突然就萎靡了下去。   广陵王叛乱来势汹汹,从青州一度差点丧命艰难回来的萧沣回京了。   万瑾澜还是在第二日被祖父叫去书房见到派去扬州的暗卫时才知晓青州的状况。   青州去年年景不好,收成就不好,今夏又闹了旱灾与蝗灾,粮食收成肉眼可见的凄凉,可不知为何,当地闹旱灾蝗灾的消息却没有传到京都分毫。   齐王还是在两淮监察盐场时见到了从青州徐州等地逃出的流民,各个面黄肌瘦,如惊弓之鸟。   萧沣调查后,才知晓青州刺史正值升迁考核的关键时期,想隐瞒当地民生状况,对遭了灾的百姓不但不救助,还实行打压,甚至蓄意抬高粮价敛财,其妻族还放印子钱逼迫百姓借钱后还不上再卖身为奴,青州刺史的妻族家中奴仆已达万人之巨。   万瑾澜听闻后瞠目结舌,简直是骇人听闻哦。   “青州刺史莫不是是个蠢的?纸怎么能包的住火,就算他隐藏事实成功,得以升迁,那新任刺史过去,也会发现事实,他照旧会受到惩处吧?”   万瑾澜都能想到的问题,镇国公和老公爷自然也能想到。   “依我看,他先开始隐瞒灾情,并不是为了考核升迁。”老公爷神情凝重:“他应是一早就是广陵王的人,不但如此,他还会告知百姓,他已上奏朝廷求助,朝廷却对青州的百姓置之不理,任他们自生自灭。”   暗卫心生佩服,“老公爷说的是,齐王殿下深入调查后发现事实就是您说的这样。属下们护着齐王殿下离开时,青州的粮价已经涨到了从前的十倍,而青州的百姓想要逃离青州南下,十分不易,各个关口城池都有兵士把守,若是北上去幽州,倒是没有阻拦,幽州还会妥善的安置灾民,幽州刺史言,皇帝抛弃了青州百姓,嫌弃他们是只会消耗粮食的累赘,可广陵王没有,广陵王会为他们做主,让他们过上安稳富足的好日子。”   像幽州这等边陲之地,民风本就彪悍,离京都又远,对朝廷的敬畏远远小于大魏中心的州郡,青州百姓此次受灾,受到压迫,朝廷却置之不理,可想而知他们的怨气。   老国公了解完事情后,问万瑾澜,“你如何看青州刺史?”   万瑾澜思索片刻后道:“孙女猜测的和祖父有些许不同,青州刺史可能一开始并不是广陵王的人,不过后来兜不住了,又或是被广陵王的人捏住了把柄,便大肆在青州敛财,孝敬给广陵王投诚。用不了多少日子,广陵王为平息青州百姓怒火,以及天下悠悠众口,他必死无疑。”   镇国公和老公爷听后一笑。   万瑾澜有些脸红,不知道哪里说错了惹人笑话,明明她觉得自己说的在理啊。   “你若是广陵王,青州刺史此举就错了。”老国公顺了顺自己的胡子,面上挂着笑意。   “错在何处?为百姓张目赢得爱民如子的名声,何错之有?广陵王还能趁机将青州收入麾下,成为青州真正的主人。”万瑾澜真心不解。   镇国公温声道,“若广陵王杀了青州刺史,岂不是明白的告诉青州百姓,大魏抛弃他们是假的,都是青州刺史为了敛财而诋毁皇室,将他们害成那样?而广陵王的名声也会遭到质疑。再者,若投效之人落得这种下场,广陵王麾下其余人又会如何想?人心浮动,不利军心。”   万瑾澜一震,“可青州刺史…”   说到此处她顿住了,她是旁观者,或许自以为看清了青州事件的所谓真相,可身在局中的百姓,确是被青州刺史欺骗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拦着他们南下的,是朝廷的官兵,北上去幽州,他们被接纳了,幽州刺史也口口声声说朝廷抛弃了他们这些累赘。   对于给濒临绝境的百姓一口饭吃,不明真相的百姓们会不会心存感激而相信他们以为的真相?   见她神色几变,老公爷慈爱的说道:“好了,别想了,我等也不知事情全貌,多说也无益。”   “可有永昌伯府的消息?”   暗卫不敢隐瞒,直言道:“回公爷,永昌伯府众人被广陵王走水路送去了幽州。”   老公爷叹了一口气,“过几日,你再上告罪书吧。”   镇国公应了是。   如今上告罪书,不合时宜,朝廷都没反应过来,他们这么早就知道了消息,岂不是和反贼有所勾结?   万瑾澜叹了一口气,不知她母亲会如何难过。   万瑾澜走后,镇国公看向自己年迈的父亲,“父亲为何今日会召瑾澜来书房,还考校她?”   老公爷抚了抚胡子,“局势瞬息万变,日后瑾澜说不定大有前程。”   镇国公思索片刻后道:“父亲想多了吧。”   纵使陛下身子大不如前,安王没了,端王被陛下厌弃,瑞王也没了,剩下的皇子中不是有疾就是还年幼,可还有皇长子顺王顶着,怎么也轮不到身为皇叔的齐王。   父亲是不是想多了。   老公爷笑着起身,“想的多不多,走着看吧。”   老公爷记起从前带着孙女去华严寺时老主持给瑾澜批的命。   这些年,他本来已经渐忘了,可近日京中风云突变,他突然又想了起来。   当然,不论局势如何,公府的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第77章 冲喜   三皇子府内,萧明环日日酗酒,每天将自己喝的人事不省。   王明慧本还一心和万秋雨争宠,如今王家都没了,萧明环的前程好像也看不到了希望,她连争宠的心思也没了。   萧明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父皇才会对他如此。   这些日子虽然每天浑浑噩噩,但渐渐的,他也算想出问题所在了。   “殿下,你别喝了,广陵王造反必败,你不若去宫中请命去平叛,再一步步挽回圣心。”   万秋雨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一脸正色的说道。   她今生一定要成为人上人,让公府看她脸色过日子,将万瑾澜踩到脚下好生折磨,为何先前情况一片大好,却突然急转直下。   她不允许自己就这么失败。   萧明环一把推开她,语气憎恶,“滚开,要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本王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万秋雨难堪的咬住了唇,眸中蓄着泪,这种话,她这些日子听了不止一次,每次听到,心中便如有万千只蚂蚁在啃噬。   她声音大了些,“殿下!”   她已经算过日子,建安帝许再过两年就会驾崩,再这样下去,顺王上位是迟早的事。   “不能继续这样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就去宫中试一试。”万秋雨眸中祈求。   萧明环闭了闭眼,终究心中的妄念也在燃烧着。   万瑾澜与母亲出宫时,恰巧碰到了进宫的萧明环。   双方如今是无声的撕破脸的局面,狭路相逢的在宫道上遇到,互相都当作没看到彼此。   沈卿今日脸色难看,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压根没注意到走过去的萧明环。   母女二人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沈卿终究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万瑾澜没想到母亲反应这么大,忙安慰道:“娘,我没事,太后主意已定,你不必为我担忧,我相信齐王他吉人自有天相。娘要是不想让我出嫁就守寡,就想办法找名医来,为殿下诊治。”   万瑾澜心里也有些沉重,可见到母亲这种模样,她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当初萧沣是她故意招惹的,如今他回京后便受伤昏迷不醒,太后想让她提前嫁入王府冲喜,也是她该遭受的。   沈卿抹抹眼泪,“对,娘要给齐王去找医士,娘去拜佛祖,求佛祖保佑齐王赶紧好起来。”   回府后,万瑾澜去了祖父的院中,叫了暗卫于松。   于松是先前被派去扬州的两个暗卫中的一个。   “你们护送齐王回程时,他已经受了伤?”   于松点头,“属下遇到齐王殿下时,他后背处,腰腹处皆有剑伤和刀伤,不过伤口都是处理好的,回程途中,殿下都是自己处理伤口,并未让我等靠近。”   万瑾澜不知道自己问这些干什么,可也心烦意乱的,总想做些什么。   如今全府都知道三日后她将入齐王府为齐王冲喜了,过不了多久,全京城都要知晓了。   她万瑾澜曾经是人人羡慕的公府嫡女,还被赐婚给了光风霁月的齐王为妃,原本日后也该是人人称羡,富贵荣华,可如今,齐王命悬一线,她要提前入府,随时面临做寡妇的风险。   万瑾澜不信自己相中了一个短命鬼。   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坐上了没有镇国公府标识的马车从后门出了府。   在齐王府后门等了片刻,王管家匆匆赶来。   王管家一脸愁容的将万瑾澜迎了进去。   “殿下如今情况如何了?三日后我便会入府,还望王管家提前告知我殿下的情况,待进了府,才能更好的照顾殿下。”   王管家见万瑾澜面上只有担忧,并无丝毫勉强之色,心中安慰:“王爷前两日还发着高热,昨个夜里好不容易退了,又发起了冷,今晨又热了起来,人一直昏迷不醒。”   “太医怎么说?”   万瑾澜都要提前入府了,王管家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太医说似是疟疾。”   万瑾澜顿住了脚步。   她不懂医,却也知道得了疟疾的人基本就是听天由命,抗过去的活,抗不过去的死,而得了疟疾的,死的人居多。   这病还传染,一个能传染一个村。   西南多高山密林,不少密林中夏日湿热,瘴气横行,鸟虫又多,山民进山采药,就会感染疟疾。   万瑾澜记得很清楚,她去西南的第一年,就听闻了西南有一个村被感染后官府为防止疟疾扩散,将整个村都围了,一个村中二百多人,没有一个幸免。   万瑾澜想到此处心沉了沉,后又觉得不对,若是疟疾,王管家和齐王府的其他人怎么还都好好的?还让她也进了府。   王管家见从始至终万瑾澜的表情都镇定自若,没露出后悔的神色,心中更满意了些。   要知道万瑾澜能和他们王爷定下婚事,还有他在扬州时的功劳。   若王爷还没死,万姑娘就后悔起来,他这个撮合出过力的人,心中难免不平。   虽然知道人趋利避害是本性,万姑娘就算闹着不愿嫁,世人也都不会对其过分苛责,可王管家一心为自家王爷着想,自然是站在萧沣的立场上。   “若是疟疾,王管家你和这满府的下人怎么无事?”万瑾澜话问的直白。   王管家叹道:“太医说症状与疟疾相同,却又不同,王爷不该昏迷不醒,且王爷的病,也没有传染性,至少府上伺候的人和太医至今都是好好的,没有出现任何不适。太医如今猜测,王爷或许是中了什么稀罕的毒。”   二人说话间,进了萧沣的房间。   午后日光正好,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的人脸色几乎是透明的。   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嬷嬷正在给萧沣喂稀粥,可稀粥却喂不进口中。   比起几月前,他明显瘦了许多。   王管家赶忙上前,拿着巾帕擦掉萧沣嘴边的粥渍。   万瑾澜端过嬷嬷手中的碗,吩咐道:“下去吧。”   嬷嬷看了眼王管家,见他微微颔首,便退下了。   万瑾澜将粥放在一旁,手捏住了萧沣的下颚,强迫昏迷的他张开嘴。   “像我这样捏好了。”   王管家想说万姑娘可真粗鲁,可见她顺利又很快的将稀粥喂了进去,王爷还无意识的咽下了,他便将嘴闭紧了。 第78章 峰回路转   齐王府中,万瑾澜提前体会了一把成婚进府后要如何照顾萧沣的感觉。   她都有可能要做寡妇了,还顾什么成亲前的规矩。   王管家事多,去处理府内事物了,剩万瑾澜自己坐在榻前,看着床榻上的人,她用力握紧他的手,语气轻却十分坚定,“我不想年纪轻轻做寡妇,你一定要醒来快快好。”   昏迷着的萧沣尽管醒不来,却隐隐约约有意识,他的身体时而冷时而热,此时手上覆着一双柔软的手,让他的手如被包裹着一层火焰,灼热又滚烫。   感觉到手中的动静,万瑾澜松开手掌,就见萧沣的手指轻蜷。   万瑾澜起身用巾帕擦掉他额上的汗,在他耳边小声说:“你能听到对吧,我知道你能听到,你要是没了,你猜我一个寡妇会做什么?到时候我是诺大的齐王府的主人,这府上,还是我想如何就如何?”   感觉被困在一座囚笼中无法动弹的萧沣听到这话,朦朦胧胧的想了想,他若是死了,她能做什么?她会做什么?她难不成还能找别人?   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无声的握成了拳。   很好,有意识,可要坚持住了。万瑾澜笑眯眯的用手指触碰了一下他的侧脸,“明日我再来看你。”   人走后,紧握着的拳头却久久没有松开。   太极宫外,人来人往,因为广陵王造反,建安帝颇为忙碌。   朝廷已派遣了主帅与大军前去平叛,每日送回来的军报却只会让建安帝龙颜大怒。   因为永昌伯府,镇国公先前请命带兵平叛,自然是被皇帝拒绝了。不但如此,镇国公最近连朝和衙门都不用去了。   建安帝不会将带兵平叛的任务教给与广陵王有牵扯的人,安排了武宁侯前去。   但近日战况却不容乐观。   建安帝身上的伤还没好,还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短短半月,身体熬的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   萧明环在太极宫外跪了近两个时辰,被众多来回的朝臣和宫人的视线来回打量,脊背却依旧笔直,但膝上的疼痛和被众多目光凌迟的侮辱,只有他自己知晓,这两个时辰,他是有多难熬。   在他以为父皇不会见他时,却有宫人来报,他可以进去了。   萧明环走的缓慢,进了书房便跪了下去,“参见父皇。”   建安帝喝了一口参茶,桌案上是一堆折子,桌案上还立着木架,挂着舆图,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味轻灵而温雅,有镇定人心的作用,他头都不曾抬一下,语气冷漠,全无父子间的温情,“说说吧,你是如何知晓朕对莱贵人的心思的?”   萧明环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他猜想的那般,父皇最终还是察觉了一切。   萧明环缓缓抬起头,看到眼前的建安帝,他眼中难掩震惊。   父皇竟然如此苍老了。   斑白的两鬓,深陷的眼窝,面上纵横的沟壑,消瘦许多看起来不再强健的身体,比已经六旬的老镇国公看起来年纪还大。   他快速垂下眼眸,态度诚恳的认错,“是儿臣该死,在宫中安插了眼线,自己推测出来的。”   他不是不能推出万秋雨,而是他就算说出来,父皇也不一定会信。最重要的是,此时他心中隐秘的角落还期待着重新复起,万秋雨指不定会带给他什么惊喜。   建安帝手中笔不同,“将事情全部说给朕听,从头到尾,不得遗漏分毫。”   建安帝想将事情前前后后完完整整的查清楚,他不信王皇后,因为是人就会有私心,王皇后在后宫浸淫多年,难保她死后还要算计。   莱贵人是他最心爱的女子,如今却了无生气的躺在榻上,他和她的儿子也没了。   他筹划多年,聚拢手中权柄,只为将来能将大魏顺顺利利的交到他与莱贵人的儿子手中。   如今什么都成了一场空,他却不能不顾一切的报复伤害了她们母子的人。这些年他矜矜业业为大魏,还不想让大魏在他手中陷入混乱。   在皇后女官的口中,陈淑妃与顺王也不清白,不过她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   他对这一点始终心存疑虑,也许,皇后只是为了报复陈淑妃,才会如此说。   可他已经没了选择,娘胎中带的弱症加上从前在潭州时被下过毒,这些年看似调养的不错,可内里却始终是亏空的,这次被皇后所伤,他的身体突然就跨了,已经撑不了多少年了,合适的人选只剩了顺王一个。   若顺王也参与了,哪怕将江山交给年幼的七皇子,会有很多隐患,他也绝不会让害过六儿的人继承大统。   在听到萧明环说将消息透露给顺王后,紧接着王全就揍了瑞王,建安帝的表情瞬间阴冷无比。   待听完全部,建安帝许久未说话。   他的儿子和后宫的女人们,可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   萧明环除了将如何知道建安帝的心思的部分隐去,剩下的几乎是如实说,说完后,他忐忑的等待着。   建安帝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重若千钧,萧明环恍惚的觉得自己此刻是一株长在冰天雪地中又被巨石压着的野草。   他鼓足勇气,头碰触着地面,惊惶、哀求着说道:“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他试图用今日的坦诚与温顺唤醒建安帝对他的父子亲情。   “儿臣愿意去扬州参与平叛,以此身赎罪,求父皇谅解。”   顺王明明也参与了,凭什么他还能在朝堂上春风得意?这不公平!   “你愿去,那便去吧。”建安帝冷冷的说道。   “李福,传旨,命顺王与三皇子同李将军前去扬州平叛,在军中,他二人皆与普通兵卒无异。”   萧明环没想到父皇真的同意了,差点喜极而泣。   “多谢父皇,儿臣一定不负父皇所望。”   在萧明环眼中,建安帝此举就是同时考验他与顺王,这是在给他机会。   他胸腔中涌动着激昂的情绪,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瞬间干劲满满。   待萧明环精神振奋的离去后,李福出了御书房,片刻后回来禀报道:“陛下,瑞王府的管家来报,从前伺候殿下的侍妾中有一个有身孕了。”   建安帝倏尔抬头,“将其接进宫中,送到莱贵人处,好生照料,莫要走漏风声。” 第79章 成亲   三日一晃而过,这几日中,万瑾澜会去齐王府看看萧沣的状况。   说实话,她不知道该担心萧沣会在这几日死掉,她成了望门寡,还是成亲后死掉,而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寡妇。   前者她还能再嫁,后者么,身为皇家寡妇,地位尊崇,未来不论是哪位皇子登基,她都是皇婶呢。   这两种,其实并不让她难以接受。她也已经做好了萧沣或许会死去的心理准备。   一方面,万瑾澜觉得萧沣这么年轻就死了有些可惜,一方面又觉得,做了寡妇,除了名声不好听,别的也没那么糟糕。   在她脑中想法乱七八糟时,三日一晃而过。   鞭炮齐鸣,礼乐齐奏,她盖着龙凤呈祥的盖头,穿着宫中绣娘赶制出来的正红色吉服,坐在轿中。   今日她成亲,没有新郎来迎。   镇国公府门口,沈卿强忍着眼泪。   二房的林氏此时还不忘阴阳怪气:“大嫂莫哭,今日可是喜庆的日子,要不是瑾澜嫁的好,咱们府上,如今也不知道会如何。”   顾氏立在一旁没说话。   如今府上因为永昌伯府受陛下猜忌,她丈夫每日上值时的处境也有几分微妙,宫中万妃也失了宠,府上这些日子气氛确实有几分凝重。   齐王是太后亲子,瑾澜此次提前嫁过去,若日后齐王能好起来,于府上情况也有利。   “商户就是眼皮子浅,没长脑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和叛军站在一起。”林氏看向顾氏,“三弟妹你说是不是?有些人啊,就是祸害。”   顾氏皱了皱眉,“二嫂慎言,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甚?”   林氏轻哼了一声。   沈卿静默无言,她既忧心娘家,又忧心女儿未来的日子,对于林氏的挤兑,她此时连反驳都无口。   妯娌三人还未转身回府时,一个穿着灰衣短打的三十多岁的男子骑着马到了府前。   林氏见到人,连忙下到台阶之下,“宋明,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可是老爷有事交代?”   宋明是万家二老爷身旁伺候的人,也是万峰后院中一个姨娘的亲兄长,近些年负责万家二房在西南的产业运作,时常会来往京都。   宋明下了马,恭敬道:“属下回来对对账本,处理事情。”   沈卿和顾氏看了一眼便不再感兴趣,带着人回了府。   宋明见人都走了,才小声说道:“夫人,老爷最近新纳进府中一个小妾,对其颇为宠爱,不但害的宋姨娘流产,老爷还将府上的中匮都交给了她,在外还以夫人自居。”   林氏冷笑一声,“你莫不是为你妹子来搬救兵的?”   宋明不卑不亢道:“那位孙姨娘颇有姿色,老爷如今已经被她迷惑,就连去军营,都不忘带着她。”   “再得宠也只是一个妾,没得我认可,她在公府,连贱妾都算不上。你也不必替宋姨娘在我这想办法了,这天高路远的,我在京都又能如何?你且去忙吧。”   林氏脸色不好的回了府。   听到自己丈夫对别的女子的宠爱,林氏远在京都,又能如何?   宋姨娘得宠多年,如今来了个对手,不是也挺好?   即便如此想着,林氏面上也毫无笑意。   齐王府中,万瑾澜进了喜房,便自己取下了盖头。   春桃为自家姑娘委屈,明明该十里红妆,人人称羡的,可今日的鞭炮声,她都觉得凄凉。   “一切从简,这也太简了,齐王府上连宴席都没设,只挂了红绸红灯笼,这算什么?”春桃在室内摆放着梳妆台上的物件,小声嘟囔着。   万瑾澜照了照铜镜,看着镜中将头发全部晚起戴着凤冠上着全套妆容的人,意兴阑珊的取下凤冠。   都没有欣赏的人,真是白瞎她半夜就被叫起来梳妆,绞面时,不知道多疼呢。   京中不知道有多少闺秀正在府上嘲笑她。   万瑾澜想到此处,有些不爽,萧沣可不能死,今日他给她丢掉的面子,日后得全部给她找补回来。   太后虽说一切从简,但她头上这顶凤冠和身上的喜服可没委屈她,并且还私下又给了她两个庄子与几个铺面还有压箱底的首饰作为补偿,给府上的聘礼,也极为丰厚。不过为了让萧沣更好的养病,府上是没有设宴席。   万瑾澜将喜服换了,让春桃拿了一套新做的水红色的衣裳,系好腰带穿好后见春桃还瘪着嘴,她捏了捏她的脸蛋,“行了,日后可不许再说这些,你去厨房交代做几个我爱吃的菜,今日就摆在王爷住处的外堂。”   王府的布局她早就有数,几月前萧沣命人送去了图纸,立在窗下,见芭蕉叶绿的油亮,不远处的石榴树还没长高,也不知是谁在石榴树上挂了小小的红灯笼,看起来倒像是挂了大果子。   出了厅堂,到了院中,见东边的墙院爬满了绿意喜人的地锦,地锦长势很旺盛,都爬到了旁边的凉亭下。一片阴凉中,挂着一个秋千。   “王妃,正院是王爷收到了你画的草图后名工匠改造的,西边还建了水榭,种了荷花。”   王管家带着一个嬷嬷进来,见万瑾澜看着秋千出神,将自家王爷为她做的一一说出。   说实话,见到眼前院落模样的万瑾澜有些羞愧。她不想做寡妇,却又已经做好了成为寡妇的心理准备。   他已经提前做好了日后和她共同生活的准备,并且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   此时,她由衷的希望他不要死。   若他醒来,日日对着那张脸,她也能多用一碗饭。   “王爷如今现在不好移动,你让人将我的一应物品都挪到王爷院里,日后我与他同住。”   王管家愣了愣,随即心想,王妃应当是十分喜欢王爷,才会在这种时候时时都守着王爷。   躺在榻上的人与昨日没什么两样,不过好似面颊又瘦了些。   她端起温热的药膳粥,与王管家配合着将粥喂了下去,随即用帕子将他嘴角的粥渍擦干净。   万瑾澜在外堂用过膳后,那位一直没出声的嬷嬷说道:“该给王爷擦拭身体了,太后娘娘说,日后伺候王爷,王妃要亲力亲为。”   万瑾澜:“…!” 第80章 晴天霹雳   下人打了温水来,万瑾澜看着杵在那的王管家和嬷嬷,试图用眼神让这两个不识趣的人退下。   当着别人的面,脱她新婚夫君的衣裳,给他擦拭身体,她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王管家本还不明所以,后反应过来拍了自己脑门一巴掌,“哎呦,老奴还有事,李嬷嬷,你也同我出去吧。”   王管家硬是将李嬷嬷拉了出去。   李嬷嬷是太后宫里的嬷嬷,是太后专门派来照顾盯着府中看顾萧沣的。   “李嬷嬷你这是做什么,王妃刚入府,面子薄,你在那盯着,她不好意思的。”   李嬷嬷面色严肃,“娘娘说了,让老奴看王妃是不是个会尽心伺候人的,王妃若是不成,还是得下人来。”   李嬷嬷见过王妃给王爷喂膳食,做的很不错,除了略显粗鲁,别的也都还好。不过擦拭身体是个细致活,时间也不能太久,王爷的身体忽冷忽热,擦拭就得快些,否则影响病情。   屋里的万瑾澜听过李嬷嬷的交代,自是知道忌讳,三下五除二的将萧沣身上的外衫扒掉,随即把雪白的亵衣褪掉,先擦拭上半身。   避开结痂的伤口,将前面擦完,随即毫不犹豫的将人翻了过去,再将后背擦干净。   从前人好好的时候看起来身形颀长,如今躺了许久,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不少,但亵衣一脱,竟然还能看出胸膛的力量感,就是身体上的旧疤痕着实有不少。   万瑾澜边擦拭边说:“萧沣,今日你我成亲了,可是因为你躺在这,全京都的闺秀都在看我笑话,你可要快点醒来,不然…哼!”   萧沣手指轻蜷。   她边说将干净的亵衣给他换上,因为力气大,倒是不觉得费事。   “今日你都不曾睁眼看看我上妆后穿着喜服是何模样,”万瑾澜叹了一口气,眼尖的看到他的嘴角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   万瑾澜捏了捏他的嘴角,伏下身子在他耳边说道:“接下来,你猜我要干什么?”   话落,她便起身上了拔步床,到了床尾,一把扯掉了他的亵裤。   身侧轻轻蜷起的手已经握成了拳,脚背上的青筋似乎也有几分绷直。   下了榻,将热水兑进凉水桶中,万瑾澜再次忙碌了起来。   日日都有人给他擦拭身体,其实很好擦洗,万瑾澜做起活来麻利的很,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将他拾整好,亵衣亵裤穿的整整齐齐,又套上了外衫。   此时她将他半扶起靠在她身上,给他梳起了发。   他肤色极白,一头乌发黑的发亮,五官立体俊美,因为消瘦,脸部下颌的棱角轮廓更加清晰明了。   将他的头发通了一遍,又按了按他的头皮,才将人放在了榻上。   隔着屏风,隐隐约约能看到候在外头的李嬷嬷,王管家不知道去忙什么去了。   万瑾澜拉了拉床边的细绳,门口候着的婆子听到铃响后进来,将水桶水盆全部端走,又将地板擦拭干净。   李嬷嬷再次进来,行礼后看了拔步床上躺着的人,连压在头下的头发都齐齐整整,嘴上带了几分笑意。   “王妃,娘娘有事要交代。”   万瑾澜喝着茶润润口,“何事?”   李嬷嬷犹豫片刻道:“不如去外堂说。”   万瑾澜眉尾微扬。   二人到了外堂,李嬷嬷说后,万瑾澜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木呆呆的。   李嬷嬷忧心解释道:“娘娘也是害怕,怕王爷再也醒不过来了,想让王妃给王爷留个血脉,日后,王妃就在这里歇下吧。”   太后的意思,万瑾澜明面上哪敢为抗,只好先口头上答应。   可让她自己对昏迷还病着的萧沣这样那样,她属实不会,也突破不了自己的心理去做那种事。   李嬷嬷走后,太医又来了一趟,万瑾澜细细的问过后,得知了萧沣的病情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但身体再持续消瘦,但若长期不醒,迟早有一天,人就渐渐没了。   太医的话说的委婉,她不傻,自然是听懂了。   “太医如今可能确定这不是疟疾了?”   太医点点头,“先前微臣与林太医还猜测是不是中了毒,可取了王爷的血,查验过后,发现有极大的可能也不是毒。”   万瑾澜问:“有没有可能是蛊毒?”巫蛊在朝中是不可提起的禁忌,寻常百姓也根本不知晓,可西南的民间传说确实中有虫蛊这种东西。   老太医抚了抚胡须,神色忧虑,“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若是蛊毒,那微臣也无能无力了。”   万瑾澜叹气,萧沣到底是招惹了什么玩意,将自己搞成了这样。   父亲已经派人去西南寻民间异士了,希望能有好消息。   太后娘娘应当是知晓了萧沣如今的状况,不然也不会给她下圆房的命令。   春桃将她的行李又搬来了萧沣院里,又命人将点点的狗窝也搬来了,忙活到红霞漫天时才全部规整好。   万瑾澜沐浴后,穿着寝衣坐在梳妆台前,春桃给她绞干头发。   “主子,加上厨房的,王府内一共就四个婆子两个成了亲的厨娘,剩下的仆役和护院全是男子,您就带了婢子四个,这方方面面都不太方便。”   万瑾澜将手上王管家给她的王府各项出息事务的账册放到了一边,说道:“明日你回府,让母亲给我挑两个靠得住的婆子来,应当就够用了。”   二人说着王府的各项事宜,头发绞干后,万瑾澜伸了伸腰,往内室走。   春桃纠结的说道:“主子,不如奴婢在地上铺个厚毯子。”   和病的连眼睛都睁不开的人睡一张榻上,主子会害怕吧。   万瑾澜用手拂开珠帘,“地下凉,别折腾了。”   萧沣暂时还不是个死人,再说了,地下和床上有什么区别?都是同处一室,地上还凉呢。   万瑾澜上了榻,先将萧沣往大床里头挪,随即将自己的软枕放在了外头,躺了下去。   现在她是真的很困,半夜就起身,进府后给萧沣擦拭身体,又喂了两次药膳,三碗汤药,还抽空见了府中的下人。   身体困乏,很快就睡着了,旁边躺着的悄无声息的人,也成了承受她腿和手臂的工具。   夜里万瑾澜觉得热了,还迷迷瞪瞪的将被子掀开,摸到旁边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入了齐王府。   摸了摸他的额头,察觉到又热了起来,赶忙拉了绳,婆子早就有经验了,厨房也备着水,万瑾澜拿起巾帕又是一通忙活。   等忙完,才又躺下去。   躺在他身侧,她打了个哈欠,带着睡意的说道:“你可真是会折腾我。”   有这一遭,她还不敢睡的离他过远了,不然也感知不到他的状况。   万瑾澜嘟囔两句,手搭在他身上,再次沉沉睡去。 第81章 入宫觐见   成亲后的第二日,按例是要去宫中给皇帝请安,给太后娘娘磕头敬茶。   萧沣还在昏迷当中,万瑾澜只能自己去。   连着两夜没睡好,眼下有些青黑。   洗漱过后,她先将萧沣的早膳喂了。   由于无法咀嚼,府上的厨子只能听太医的给萧沣做些有营养的稀粥,所有食材都切的碎碎的。   太医说王爷身体越来越瘦,日后每日最好多喂一两顿。   万瑾澜给萧沣喂完便准备进宫了,天光大亮,时日不早了。   李嬷嬷说道:“王妃不必着急,您尽管用早膳,耗些时间太后娘娘会体谅你的。”   万瑾澜笑说:“母后惦记着王爷,如今可能已经在慈安宫中等着了,拿些点心在马车上用倒也不妨事。”   进了宫,万瑾澜先去太极宫给皇帝行了大礼,随即被赐了座。   建安帝看起来比起在栗山行宫时苍老了十岁不止。   “沣弟如何了?”   万瑾澜恭敬回道:“回陛下,王爷至今还昏迷不醒,昨个夜里又发起了热,晨起时身上又发冷,人瘦了不少。”   建安帝叹了一口气,“朕已命人在民间寻找奇人异士,万氏你要好生照顾沣弟。”   建安帝告诫一番,又赏赐了些东西,便让她去慈安宫了。   太后确实已经在慈安宫中等了许久,李嬷嬷随着万瑾澜一道入宫,回宫后并未去太极宫,而是直接去了慈安宫。   将在齐王府的事都禀报一遍,太后点点头,“万氏是个贤惠懂事的。”   万瑾澜在去慈安宫的路途,遇到了顺王妃和三皇子妃。   顺王妃是压不住的红光满面,王明慧唇畔噙着冷笑,眸中有怒火在压抑。   这妯娌二人之间的气氛明眼人都能看出不愉快。   也是,一个风头正盛,一个日落西山。   万瑾澜的个头比两人都高出半个头,好整以暇的等着二人前来行礼。   “见过皇婶。”   她仿佛听到了王明慧磨牙的声音。   这声皇婶,真是该死的动听。   顺王妃与她是平级,却因为辈分,也要向她行礼。   这满宫上下,如今能让她行礼之人,也就两个而已。   “你二人是要去慈安宫?”   顺王妃点头笑着说道:“我们王爷和三皇子被派去平叛,今晨起时交代妾身将孩子送进宫替王爷向母妃尽尽孝心。”   一旁的王明慧无声冷笑,顺王不就是想在去平叛的期间让儿子替他在父皇面前邀宠,真是没他更会盘算的了。   三人一同边说边走,王明慧忍了半天,终于还是道:“听闻皇叔病情严重,连榻都下不了,妾身真是心疼皇婶,刚成亲就要承受这些。”   万瑾澜立足京中贵女圈中多年,本是镇国公府长房嫡女,从前姑母是宫中贵妃,在及笈后去扬州时主动接触了齐王萧沣,如她所愿的坐上了齐王妃的位置。   可以说,万瑾澜的心思是不少的。   她生来就拥有锦衣华服,即便是成亲,她也要找个能让她继续富贵、不必对大多数人卑躬屈膝的男子。   萧沣的身份很好,相貌也很合她心意,曾经她是自得的,虽然如今有了些变故,但有什么关系?她依旧是齐王妃。   万瑾澜笑道:“本妃的日子如何就不劳三皇子妃操心了。见三皇子妃如今面色尚佳,我也就放心了,看来三皇子妃没被前些日子的事情影响,如此也好,毕竟多想无益。”   王明慧先前被顺王妃挤兑,现在被万瑾澜挤兑,气的脸都扭曲了。   “万瑾澜你得意什么,听闻齐王都要不行了,你提前进府是冲喜,日后难逃做寡妇的命。”   “放肆,给哀家掌嘴。”   谁也不知道,太后怎么不在慈安宫中,反而在宫道的拐角处。   王明慧被吓得面色大变,赶忙跪地,“孙媳失言,太后娘娘恕罪。”   顺王妃轻出一口气,庆幸自己今日对万瑾澜依旧客气。这王明慧就是个蠢货,只要太后还在,万瑾澜都是不能得罪的。从前王明慧还被称为京都才女,如今看,这脑子,着实是不怎么聪明。   “三皇子妃王氏不修口德,掌嘴三十,回府反思,日后无召不得入宫。”   太后咳了几声,面色因动怒有些潮红。   万瑾澜上前将太后扶住,轻拍她的后背,“娘娘不必动怒,儿媳相信吉人自有天相,王爷会醒来的。”   太后的年岁与她祖父差不了多少,都是两鬓斑白,不过她祖父的身体因为练武看起来比养尊处优的太后看起来康健不少。   回到慈安宫,万瑾澜磕了头敬了茶,得了赏赐后便坐在了太后的左下手边。   太后从手上取下通体翠绿的玉镯,拍了拍她的手,“辛苦你了。”   万瑾澜笑道:“一点都不辛苦,儿媳就盼着王爷能早点醒来,只要他能醒过来,儿媳如何都不觉得辛苦。”   坐在对面的顺王妃看着眼前的婆媳和睦,一时间还有些羡慕。比起陈淑妃对她时常的耳提面命,太后对万瑾澜的态度,当的上一句亲如母女了。可想起传闻中快死的齐王,顺王妃心气又平了不少。   顺王妃给太后请安过后,便识趣的离开了。   见太后面色倦怠,万瑾澜说道:“儿媳在闺阁时常给祖母揉捏、松泛身体,不若今日也给母后揉揉。”   太后面色和缓,“你昨日也辛苦了,哀家的身子不要紧。”   万瑾澜还是起身立在了太后身侧,手劲适中的按起了太后的两鬓。   太后闭上眼睛,面色更加舒缓。   一柱香后,太后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闻弦歌而知雅意,万瑾澜从善如流的坐了回去。   “你是个孝顺的。”   万瑾澜笑道:“母后可要好好保重身子,等王爷醒来,进宫见到母后精神不好,也会怪儿媳没有尽心侍奉。”   太后招手,“万氏,你来。”   万瑾澜不明其意,到了近前。   太后从头上取下一支素雅却精致的木簪子,万瑾澜蹲下后,她亲自给她戴到了发髻上。   立在一旁的一位嬷嬷眼神闪了闪,随即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了眼眸。   此时的万瑾澜觉得此时似曾相识,也不知这支簪子是不是与姑母曾经送她的那支一样别有乾坤。 第82章 虫蛊   万瑾澜回了王府,将簪子取下来,敲敲看看,也没发现其它名堂。   三日一晃而过,到了回门那日,万瑾澜依旧是一个人回的,母亲抱着她抹了一回眼泪。   万瑾澜自己觉得还好,一点都不难受,诺大的王府,如今就她一个主子,太后除了要求她圆房,在别的方面对她非常好。   成亲后,小半月眨眼而过,北方始终没有传来好消息,朝中有大臣提议,让肃王领北军前去平叛。   建安帝没有同意,可西部闹灾荒的消息传至朝廷后,建安帝最终还是屈服了,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叛乱镇压。   西面与东北好似兵荒马乱,京都却是一片安稳繁荣,在齐王府的万瑾澜的心则记挂在萧沣身上。   李嬷嬷被太后娘娘派到王府帮她,与其说是帮,不如说是变相的催她快些与萧沣圆房。   不过好在夜里李嬷嬷也不能跟进房中看着,她依旧我行我素。   一波又一波的大夫和奇人异士出入王府,都是给萧沣看病来的。   一些纯属招摇撞骗,一些说起来头头是道有真才实学却对萧沣的病情束手无策。   眼见着萧沣一日比一日消瘦,她说话时的反应已经没之前大了,可见状况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一日,她父亲在午时送来了一个黑黑瘦瘦的老者,名为俞七,老头弓着腰,面庞上带着西南山民的黑红之色,眼神看人时让人觉得不大舒服,说话的口音很重,她也不大听的懂。   父亲私下告知她,这位老者是苗寨的长老,还是他的属下走了小半月山路,特意去苗寨请出山的。   萧沣依旧无知无觉的躺在床榻上,俞七拿起身侧挂着的细竹筒,对着镇国公叽里咕噜的一通说。   万瑾澜只听的懂几个字眼,她父亲转述说俞七要用自己的方法试试是不是虫蛊。   随即俞七将人都要赶出去,万瑾澜不放心,俞七却黑了脸,叽里咕噜的一通骂,还来推搡。   “你随我出去,他说放出他的宝贝时有外人在场可能会受惊,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万瑾澜还是不放心,镇国公用眼神示意她出去。   到了门口,镇国公说,俞七儿子的前程还指望着他,他不敢做什么。   “苗寨的人不是非常排外?怎么主动接触外界了?”   万瑾澜在西南比在京都自由多了,随着大兄去过大魏的边境,也了解不少西南部族的风貌。苗寨在西南,属最神秘的部落了。   镇国公道:“苗寨几大姓氏在闹分裂。”   两人还没说更多,俞七就从里头出来了。   “如何?”   俞七将竹筒挂回腰间,嘴绷的有些紧,与镇国公一番交流后,镇国公的神色也变的凝重了不少。   “父亲…”万瑾澜心急。   “是蛊虫,俞七说这种蛊虫很特殊,月余内人暂时不会致死,但之后若没有解药,就会慢慢耗尽精血而亡。”   万瑾澜算了算时间,萧沣已经在府上躺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这些日子能给她的反应也越来越少。   “他不能解?”   镇国公神色难看的摇摇头,“他说这种蛊虫是以养蛊人的血喂养而成,解药也得含有养蛊人的血。”   俞七还在一旁比划,生怕因为自己没发挥作用,他儿子的前程被耽误。   “我若是强行解蛊,他只有死路一条,死前还会非常痛苦,死状也非常凄惨。若是别的蛊虫,我还有办法,可是这个,我真的无能为力。”   万瑾澜听了父亲的转述,深吸一口气,难免有些气恨,若是蛊虫能杀人于无形,那苗寨的人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天下怎么会有这种事?   “你能不能找到养蛊人?”   万瑾澜问题问出后,俞七神情躲闪。   镇国公与万瑾澜察觉到他明显的异样,自然得好好盘问。   一番威逼加利诱后,俞七还是撂了。   他的亲兄长,名为俞水生,幼时就是苗寨俞姓部族的“神童”,学完先辈传下来的养蛊术后,自己就能培养新型的虫蛊,发作症状似疟疾的虫蛊就是用西南深山密林中的一种毒蚊子研究出来的,后来因为族长之争的失败,愤怒之下离开了寨子。   镇国公问:“他有没有血脉在寨子里?”   俞七摇摇头,“兄长一心痴迷研究虫蛊之术,并没有成婚。”   镇国公有些心累,虽不知俞七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此时他再让人去寨子里查探,一个来回,萧沣的命都要没了,他女儿已经成寡妇了,还有什么用?   “王妃,王妃,王爷吐血了。”春桃的惊呼声传来。   万瑾澜忙进去,就见萧沣浑身正微微痉挛,口中吐出发黑的血,脖颈处的青色血管旁有一个小肉疙瘩凸起在皮肉下缓缓的移动。   俞七从腰间挂着的布袋里掏出粉末,倒在手中,对着萧沣的鼻子。   片刻后,肉疙瘩缓缓的停住不动了,萧沣也恢复了平静。   万瑾澜拿些手帕将萧沣的血迹擦干净,“这是怎么回事?”   俞七一通说,万瑾澜听父亲的才明白,俞七先才查验萧沣体内是否是虫蛊时,自己的宝贝惊动了萧沣体内的蛊虫。   俞七在萧沣身上一通比划,表示等蛊虫走到心口,人就没命了。   万瑾澜看着已经看不出凸起的脖颈处,异想天开的问:“父亲,若是将蛊虫激活,用刀再将蛊虫削掉,可不可行?”   看到镇国公的表情,万瑾澜补充道:“只要刀够薄,挥刀之人速度够快,避免伤到颈部的经脉,是不是就能成了?”   颈部是人身体最脆弱的地方,经脉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血流不止,战场上,受到颈部伤的士兵死亡人数是最多的。   镇国公不知道这个法子可不可行,但他看了一圈女婿的颈项,又将衣领拉开些许,根本没找到容易下刀“削肉”的好方位。   问了俞七后,俞七神色迟疑了会表示方法虽然可行,但不好操作,因为虫蛊若是察觉到危险,有可能会在极短时间内将寄体活活折腾死。   万瑾澜却已打定主意,若是找不到养蛊人给萧沣解药,她肯定要挑个时机在虫蛊还未进心脉前将虫蛊弄出来,就算掉一块肉,只要有可以活下去的可能,她都会选择做。 第83章 抉择   已是初冬,夜里寒凉,为顾着萧沣的身体,室内烧了一盆银丝碳,不过分暖和,却驱散了初冬的凉意。   万瑾澜穿着寝衣侧躺在床榻上,借着月色看着萧沣的脸。   眼窝凹陷,面颊上的肉都瘦没了,唇色极为惨白,身上有一股灰败之气。   她早已习惯这样的他,无声无息,安安静静,心中也不觉得害怕,手指还在细细描摹他的面庞。   这几日,她就算再说些气人的似是而非的话他都不会有反应了,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中。   父亲走时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出事了,她无法对太后交代。   父亲派人追查俞水生的下落,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找到人。也许,等找到人,萧沣已经到了极限。   窗口传来轻微的响动,万瑾澜警觉的坐起身来下了床。   月色的窗子拢上了一层阴影,待黑色的身影走到床榻边,正要掀开床帐,万瑾澜拿着铁锤就向闯进来的人后背砸去。   “是我,萧铮。”   萧铮赶忙出声,险险躲避开身后的巨锤,撞到了床架上,发出了声响,在夜色中十分刺耳。   春桃受在外间,人正睡的迷迷糊糊,听到动静点了灯,“主子,怎么了?”   万瑾澜手上的巨锤在萧铮胸膛上压着,扬声道:“无事,将灯熄了,先去外面守着。”   春桃皱着眉去了外间,出了正堂,将门阖好。   月色下,萧铮苦笑一声,指了指胸膛上的锤子,“能不能先拿开。”   万瑾澜不为所动,“你来做什么?”   江南战事正吃紧,他不在广陵王面前建功立业,跑到京都齐王府做什么?   她姨母的儿子萧朗颇得广陵王宠爱,萧铮就没有点紧迫感?   萧铮换了个姿势,将双手枕在脑后,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我来报答你。”他恢复了从容淡定,“皇叔再不救,可就没救了。”   万瑾澜瞳孔放大,手中锤子用力下压,萧铮一声闷哼。   “你做的?”   萧铮摇头,“不是我,但我可以救他,只要你将康宁给我送出京都,我就能给你解药。”   万瑾澜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报答我?”   当日在栗山行宫她一路将康宁郡主从山上背下去,保住了她的孩子,她救人时没想着回报,可现在听着他所谓的“报答”,怎么就那么可恨。   萧铮虽然理亏,可却不得不如此。   “你当初走的时候为何不设法将她带上!既然舍弃了,还回来做什么?”   萧铮闷不吭声。   他在京为质多年,与父王虽有书信往来,却对父王的大事掺和的不多。   还是在父王被召进京后,父王亲口对他说,皇帝设计毒害他,而父王为放松皇帝对他的警惕,筹谋更多的时间,不得不在京中“病着”。   选择皇帝出行去栗山行宫时逃回广陵,是最好的时机。   父王也告诉了她,若将怀孕的康宁留下,可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他是父王的儿子,还是父王原配生的嫡长子,因为留在京中为质,连娶妻都只能娶康宁郡主这种空有名号毫无家底的前朝血脉,而萧朗却在父王身边长大,他想,凭什么他要在京中为质,将来若事成,却少了他?让萧朗在父王面前独占鳌头。   他不愿!   走的时候,他是狠下了心来,可这些日子,他却后悔了。   在父王派遣他来京都办事时,他心中却又雀跃了起来。   康宁,并不十分貌美,却对他一心一意,他想,在父王的安排下将人带回去,正和他意,他也算是对她有情有义了。   萧铮眸色复杂,即使月色明亮,万瑾澜也看的并不真切。   “我将你交给陛下…”   萧沣打断了她,胸有成竹,“那皇叔必死无疑。”   “万瑾澜,为报你恩情,本世子好心告知你一个消息。”   萧铮压低声音,“皇帝与齐皇叔,并非一母同胞。”   万瑾澜神色震惊。   “如今皇帝病重,心爱女人所生的瑞王却死在了争斗中,你说,皇帝会不会怀疑齐王也有争位之心?”   万瑾澜无心他后面的话语,追问道:“是陛下不是太后所出,还是齐王不是?”   萧铮在夜色中盯着她:“万瑾澜,你这么聪明,还猜不到吗?”   万瑾澜此时思绪纷纷,不知该从何处想起,将所有事情细细捋顺。   首先,萧铮及广陵王一方知道的很多,还对京都的局势尽在掌握。   萧铮没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说道:“十日内,你若想救皇叔,就将康宁郡主从北宫带出来,送到…”   “皇叔撑不了多久了。”   萧铮将胸膛上的锤子拿开,推开窗子,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万瑾澜起身,将春桃喊了回来,随即上榻思索萧铮今日透露出的消息。   思索了半晌,瞌睡不翼而飞,万瑾澜皱着眉,头压着手臂侧躺着。   姑母曾说,太后曾带着陛下远遁潭州,萧沣却被落在了京都。   这些年,萧沣对太后根本不亲近,就是因为当年的事。   所以,萧沣不是太后亲生?   万瑾澜摇了摇头,这也说不通,萧沣不论是不是太后所出,他都是太后的嫡次子,对大局没有丝毫影响,和陛下比起来,可以说是无关紧要,所以,他的身份没必要造假。   那只剩下一种可能,陛下非太后亲生。   从前的事,她都是从姑母那听来的,知之甚少,自己在这猜,也猜不出所以然。   萧铮要救康宁郡主,她救还是不救?   康宁郡主是叛贼萧铮之妻,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   萧铮逃回广陵直接把人舍下了,便代表着康宁郡主没有用处。   可没有用处却不代表她能将人救走。   万瑾澜思虑来思虑去,也不知何时才睡着的。   第二日,她干脆递了牌子进了宫。   她决定不了的事情,就交给太后吧。   她手中人很少,若想将康宁郡主从朝廷禁军的手中带出去,非常不容易。   若她猜测为真,萧铮是太后娘娘的唯一亲生子,太后怎么可能会放任齐王不救。   太后动手,可以承受后果,而她,还不行。 第84章 进宫   慈安宫中,万瑾澜与太后一起用过午膳后,说起了今日的来意。   万瑾澜将俞七的话尽数托出,太后虽不至于大惊失色,却也是面色难看。   待太后平静下来,万瑾澜才继续说道:“母后,昨日夜里,广陵王世子闯了王府…”   她将昨个夜里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即问太后该如何。   太后听完,怒从心中起:“广陵王真是狗胆包天,当初若非哀家让他就藩…”   太后没想到,害她儿子至此的竟是广陵王。当初若不是她,广陵王能有去封地的机会?   “母后,康宁郡主那…”万瑾澜没说完,语气担忧。   太后面色沉着,半晌后,她道:“你先回府去吧,康宁的事,哀家会看着处置。”   十日,就算去信给广陵王谈条件,时日都不够了。   万瑾澜也不再多言,行了礼后便退下了。   万瑾澜离开后,太后揉着头,“将温公公传来。”   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公公来后,听了太后所说,揣摩的问道:“娘娘,可要奴才去安排?康宁郡主如今住在北宫,有御林军把守。”   温公公跟了太后几十年,情分非比寻常。   太后思虑良久,一手扶额撑在身前的小桌上,“你先去准备,不要闹出动静,何时行动,哀家会通知。”   温公公领命退下后,一旁的一位也上了些年纪的嬷嬷说道:“娘娘,不若将此事告诉陛下,陛下若事后得知娘娘所为,定然龙颜大怒。”   太后摇了摇头,“不能说。”   她与皇帝的情分,这些年渐渐微妙。   她若告诉皇帝,皇帝不同意,想用沣儿拿捏广陵王世子,左右战局,她又当如何?   老嬷嬷张了张嘴,阖上后还是没忍住道:“娘娘这些年已经对得起陛下了,若您直接告知陛下,他应当不会对齐王殿下置之不理。”   太后突然咳的面颊通红,老嬷嬷一阵忙乱,平缓后,太后警告她,“日后这种话不准再提。”   皇帝的心思她如今拿捏不住,也赌不起他到底会如何选择,她唯一能相信的就是自己。   可此事事后败露,她与皇帝之间的信任将会岌岌可危。   可她不得不如此,她从前不得已抛下过沣儿一次,这回,她想做一个好母亲。   慈安宫中的宫人,嬷嬷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跟着太后多年的老人,一起历经风霜,太后自是信任。   “天气一凉,娘娘的痹症就会犯,娘娘可要保重身子。”夏柳将太后搀回寝殿。   太后歪躺在榻上,叹道:“到底是上了年纪。”   “娘娘先歇下,奴婢去看看补汤熬好没。”   万瑾澜离开慈安宫后去了永福宫。   姑母看起来和往日没多大不同,不过多了几分闲适。近来宫中的处境对她似是没有丝毫影响。   她最近虽在府中照料萧沣,但对宫中的情况也有些了解。   如今宫中,不是姑母一人失了宠,而是所有妃嫔基本上都见不到皇帝了。皇帝如今光明正大的宠起了莱妃。   莱贵人被破格晋封为妃了。满宫上下,朝堂上下,也无人反对。   能在宫中生存多年的妃嫔,在朝堂上屹立不倒多年的官员,哪个不是有眼力劲的?   从瑞王出事后皇帝的一系列反应看,皇帝对莱妃,不论是心疼补偿还是其它,都可以随他去。反正只是一个妃位,就当是补偿莱妃的丧子之痛了。瑞王已死,莱妃的地位再高又如何?   后宫和朝堂无人反对,莱妃晋升为妃的事就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万瑾澜来说,这事跟她就更没关系了。   安阳的婚事已经定下,是周太傅家的孙子周世安。   安阳并不高兴。   “从前和亲传的轰轰烈烈时,不见周家有所表示,事情结束,周世安才来找过我,你说,母妃为什么会同意这桩婚事?”   江南有战事了,北原以北的戎族也不太安稳,西边又闹了饥荒,京都看起来也就是安稳,万瑾澜总觉得,安阳先成亲,也是好的,若是再出了什么岔子,需要公主和亲,不是又倒霉了?   万瑾澜宽慰道:“你的婚事从前关系着国家大事,周太傅怎么可能还让周世安和你接触?像陈从柏那般,你就高兴了?”   安阳瞪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喜欢英武的男子,如周世安这样的弱书生,她虽说不上讨厌,可这样的驸马,也没有那么中意。   “再说了,你贵为公主,周世安这样的也好拿捏,你让他往东他不去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安阳哼道:“我是公主,不论找谁做驸马,他都得言听计从,区区周世安,看起来身娇体弱的,让他听话,根本毫无难度。”   万瑾澜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干脆出了宫。   出宫后回了趟公府,在锦春堂时,还被二婶阴阳怪气了几句。   出了锦春堂,万瑾澜还问母亲二婶这是怎么了。   沈卿本不想提那糟污事,但女儿也不是外人,还是说了。   原来是林氏娘家的大嫂昨日闹到了府中。   林氏的兄长这些年随着万峰在西南当差,而林氏的娘家侄子最近和万峰争抢起了万峰新收的小妾,林氏的侄子为此在夜里翻墙进万府,惊到了裴氏,裴氏才被诊出有孕,差点被吓出好歹。   万慕行将林氏的侄子拿军棍伺候了,打了一百个板子,这事传回了京都林氏大嫂的耳中。   林氏大嫂觉得万慕行下手太重,人差点就过去了,来讨要一个说法。   “嫂嫂竟然有孕了,”万瑾澜语气惊喜,随即不高兴的说道:“二婶娘家的人竟然还理直气壮上门要说法?”   沈卿也很不高兴,但凡林家大嫂是个正常的,也没理闹到公府吧。再说,和亲姑父抢小妾,还是什么光彩事不成?竟然闹到府中人尽皆知,真是不嫌丢人的。   她的大儿子她了解,从小到大都是最稳重不过的,一百军棍他敢打,就说明林家子侄该打。   林氏心情不虞沈卿能理解,可对着她女儿阴阳怪气又是何道理?谁欠她了? 第85章 糟糕   沈卿虽记挂在西南的长子和儿媳,也记挂才去扬州上任的次子与儿媳,但对嫁在京都即将面临守寡的女儿更为担心。   沈卿虽然不说,但万瑾澜怎么会看不出她眸中的担忧。   在园子里坐了一会,外出会友的镇国公才回府。   万瑾澜随父亲去了书房,让他帮忙找个刀工超绝的人。   镇国公并不赞同她自作主张。   万瑾澜将昨个夜里萧铮来找她做交易的事说过后,又说今日去了宫中告知了太后。   “父亲,我只是多做一手准备。”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不是她的作风。   若事到临头,别无他法的情况下,她一定会让人动手。   镇国公沉思过后,点了头,“这事交给我去办。”   万瑾澜又去见了祖父,才回到齐王府。   看萧沣的情况已经是她每日必做的事,给他擦洗喂稀粥也已经做惯了,按摩腿部的事太医的小徒弟会做,倒是不用她上手。   “主子,江惑的身体好全了,要来给主子问安。”春桃从外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白玉净瓶,里头插着花,放在了靠窗的桌案上。   万瑾澜放下手中的医书,去了厅堂。   江惑是萧沣的属下,在扬州因被追杀而和萧沣分道扬镳,半月前回府后,就一直在养伤。   “我正好有事要交给你办。”   万瑾澜手中只有两个暗卫,还是祖父拨给她的,一个于松,一个安喜,安喜养好伤后去了徐州,查看知景兄长的情况。至于于松,则是跟在谢老三身后去了西南。   江惑恭敬的问:“不知王妃要让属下办何事?”   万瑾澜说道:“你去盯着北宫的动静。”   江惑领了命便退下了。   一晃九日都过去了,江惑只传回了北宫有人盯梢的消息。   万瑾澜夜里睡的正香,手上传来的动静惊醒了她。   痉挛吐血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万瑾澜将俞七留下的药凑在萧沣鼻尖前,随即叫春桃去喊俞七。   萧沣现在发作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而且她手上的药见效也越来越慢。   灯被点亮,李嬷嬷和等人也来了,俞七和太医前后脚也到了。   萧沣抽搐不止,额上青筋直跳,甚至还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王妃,蛊虫快到心脉了!”太医大惊失色。   一旁的俞七用苗寨内安抚蛊虫的法子试了半天,不见丝毫效果,萧沣脖颈处的青筋在狰狞的蠕动着,俞七满头大汗。   万瑾澜自然是看的到现在虫蛊的样子,比十日前大了一倍,像个蚕豆。   “宋太医,你能不能用针将蛊虫刺穿?”   宋太医一愣,一旁的俞七慌忙摆手,说着不伦不类的官话,表示蛊虫很狡猾,针若是一下刺不中它的要害,它若是躲进去,或反抗起来,齐王只有死路一条。   万瑾澜咬着牙将手中帕子攥的死紧,看向太医,“你能否再拖一天?”   太医神色为难,最后咬牙说道:“下官施针试试,王妃不妨出去等。”这个过程中,齐王肯定会极度痛苦,王妃还是别看了。   万瑾澜去了屏风后,听着萧沣无意识发出的嘶哑痛鸣之声,深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太后明日能不能将康宁郡主送出去。   萧沣这次足足疼了半个时辰才又恢复平静。   万瑾澜将他身上的汗擦干净,看着他瘦到脱相的脸,一勺一勺给他喂着参汤。   等她再次入睡时,已到了丑时末。   和衣还没睡下多久,春桃进来将她喊醒,说江惑回来了。   万瑾澜瞬间清醒,披上披风,在门口见到了一身夜行衣的江惑。   “王妃,今日有人转移康宁郡主,却被御林军发现了,属下见势不对,赶忙回来报信。”   万瑾澜双拳紧握。   太后的行动竟然被发现了!   江惑看着万瑾澜的神色,问道:“可要属下再去探探?”   万瑾澜摇头,“不必了。”   太后怎么就被发现了?   半个时辰后,齐王府门口有宫中人上门。   皇帝召万瑾澜入宫。   万瑾澜到太极宫时,太后也在,面色肃穆冷然,殿中跪着一个瞎眼公公和一个老嬷嬷。   老嬷嬷她眼熟,也是太后宫中的。   “万氏你可知错?知情不报,与叛军私下往来!与叛国何异?”   建安帝语气威严森冷,让万瑾澜透骨寒凉。   她垂着眼眸跪着,正欲回答,太后手中的杯盏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让殿内的空气都更为紧绷。   “哀家说了,此事全是哀家一人所为,与万氏无关!”太后头发花白,背却挺的笔直,一双眼眸锐意惊人。   皇帝道:“黄嬷嬷可证明是万氏去找的母后,母后才会起将叛军之妻救出京都的打算。”   太后厌恨的看了一眼跪在场地中间的黄嬷嬷,“一个背主的贱婢说的话,没有丝毫证据,也能当真?”   建安帝压抑着怒火,“那母后就不能提前告知朕?”   “陛下现在不是知道了,既然知晓了,那你告诉哀家,萧沣,你的胞弟,你救还是不救?”   太后直视皇帝,二人之间如今的气氛不像是母子,反而像是针锋相对的仇人。   片刻,建安帝说道:“既然广陵王世子要救康宁郡主,那朕自然不能将人就这么交出去。母后,你也要为大局考虑。若沣弟知晓这事,也定会赞同朕的决定”   太后神色更冷。真是可笑,她的儿子对皇帝一心一意,皇帝如今却不想救他。   她就知道皇帝会做这种选择,才决定自己行动。   却没想到她的慈安宫中竟然有叛徒,还是跟了她近四十年的黄嬷嬷,这个背主的贱奴,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皇帝的人。   万瑾澜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听着上首的两人交锋。   “万氏,你可知罪?”皇帝没想过放过她。   万瑾澜当然是抵死不认,母后都给她提醒了没有丝毫证据,她有何惧?   “臣妇不知所犯何事,也不知这位嬷嬷为何会撒这样的谎攀咬臣妇,臣妇冤枉。”   建安帝冷沉的目光落在她背上,万瑾澜跪着,头伏地,手心起了一层冷汗。   也不知今日她还能不能回府了。 第86章 薨逝   万瑾澜在皇帝的注视下浑身发冷,一动不动的跪着。   “母后,为查清当日事实,慈安宫的宫人和齐王妃身边的奴仆…”   太后勃然大怒,声调高到殿外的宫人都可听到。   “皇帝,哀家可是你的仇人?你恨不能将哀家置于死地?”   建安帝忍了忍,状似退让了一步,“母后居于后宫多年,对当下的局势并不了解,日后好生在慈安宫荣养便好。”   太后虽是“做错事”的一方,此时却并未接受皇帝的“好意”,“那皇帝告诉哀家,齐王如今危在旦夕,你这个做兄长的,要如何?”   建安帝安坐于桌前,“朕已经着人在民间为沣弟寻找医士,沣弟命大,朕信他吉人自有天相。”   太后直勾勾的看着皇帝,皇帝并不与她对视,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眸中思绪。   殿内气氛肃然凝滞,宫人纷纷低着头,生怕被殃及池鱼。   “黄嬷嬷这个背主之奴,哀家就带回去了。”   黄嬷嬷面色大变,神色焦急,“陛下救救奴婢!”   建安帝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温公公背主与叛军联系,以叛国罪论处,处以极刑。”   沉默的温公公俯首谢恩,面上并无悲戚之色。   太后嘴唇颤抖:“当年…是他不计生死将你从乱军中救出。”   皇帝不为所动,“黄嬷嬷母后可以带回去了。”   太后一脸沉痛的走到温公公面前,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   温公公若无其事的笑道:“娘娘日后保重,奴才不能伺候在跟前了。”   太后眼中含泪,身形晃了晃,宫女赶忙扶住。   太后宫中的人,将惊恐交加的黄嬷嬷带了回去,至于万瑾澜,自然也随着太后去了慈安宫。   慈安宫中,只有寥寥几人,黄嬷嬷跪在中间惊恐不安,惶惑交加。   黄嬷嬷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舍弃她?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太后沧桑的眸中带着锐利,“说吧,为何?”   “不要心存侥幸,怎么死,就看你如何交代了。”立在太后身侧的夏柳姑姑厌恶的看着黄嬷嬷,语气憎恨。   太后知道,皇帝同意她将人带回来,要么是有恃无恐,认为黄嬷嬷一定不会交代,要么就是,交代的话是他想让她知道的。   黄嬷嬷知道宫中死法甚多,有极致痛苦的,会让人在几个时辰内痛不欲生,也有痛快的。   她抖着唇说:“老奴、老奴该死,老奴是为了穗儿。”   说到此处,黄嬷嬷面色一变,皇帝舍弃她,肯定是为了从前的事迁怒了她。   她可真是蠢,以为这么多年投了皇帝,皇帝将她当心腹对待。   黄嬷嬷面如死灰,“老奴是穗儿的亲姊。”   黄嬷嬷的话让在场的宫人都朝她脸上看去,试图找出和穗儿相像的地方。   半晌后,太后道:“将人带去侧殿,哀家有话要问。”   万瑾澜不知道黄嬷嬷死前都说了什么,只是听到传来的痛苦哀嚎声太过惨厉,母后回来时的表情,让她心慌。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太后仿佛变成了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母后,你无事吧?”万瑾澜担忧的将太后扶着坐在。   太后神色怔忡,似悔似恨又哀伤。   原来,皇帝早就都知道了。养恩无论如何都比不过生恩与血脉吗?   真是不出所料的让人失望,跟他卑劣的母亲一样,流着卑劣恶毒的血脉。   万瑾澜进宫已经两个时辰,也不知道萧沣如何了,心下自是担忧。   既然太后这边指望不上,她只能回府兵行险招了。   “母后,儿媳要回府去,您保重好身子,儿媳改日再来。”   太后心力交瘁,悔恨过去,又担忧萧沣真的会死,听李嬷嬷传进宫的消息,儿媳还未和儿子圆房,她的儿子,连条血脉都不能留下。   她抓着万瑾澜的手,声音哽咽,眸中含泪,“是哀家强求了,日后若有难,去鹿鸣坊…”   太后虽然如是交代,却不觉得万瑾澜需要,若沣儿没了,陛下也没有对付万瑾澜的必要了。   太后胸口难受,沉痛的喘不过气来,既是为养了多年待他比对亲生的还好的建安帝过去和如今的所作所为,又因为亏欠的儿子如今命悬一线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眼睁睁的等着坏消息传来。   她悔她恨。   若穗儿还活着,她不光要活刮了她,还要将其挫骨扬灰。   她的“好儿子”隐藏多年,如今借黄嬷嬷的口告知她过往,就是有恃无恐。   太后突然捂着胸口倒了过去。   万瑾澜大惊失色,“母后、母后。”   她将人抱在怀中,看着太后如今的状况,颤抖着手探了探鼻息,一瞬间,她面色惨白。   “传太医。”   她知道,太医来了也没用了。   万瑾澜心中后悔,总觉得太后此次出事和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若不是她将事情捅给太后,太后不会因为这事和皇帝发生争吵,更不会在事后突然死去。   “太后娘娘薨了。”   太医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万瑾澜被后悔的情绪淹没。   要不是她自作聪明,将事情扔给太后,太后今日也不会突然猝死。   除了提前进府,想让她与萧沣圆房,太后娘娘从未要求过她什么,对她向来是和蔼可亲的。   皇帝和宫妃们匆匆赶来,万瑾澜被挤到了最边缘的角落中。   看着皇帝怒斥慈安宫中的宫人与唯唯诺诺正颤抖的太医,她抹了抹眼角的泪。   “太后娘娘心血不足,短时间内的心脉不畅才会暴毙。”太医颤颤巍巍的跪着说道。   皇帝眼中落下泪来,哽咽的喊道:“母后。”   万瑾澜到了近前跪下:“陛下,齐王还在府中躺着,臣妇要回去告知他。”   皇帝挥挥手,让她自行离去。   马车停在了齐王府,王管家正在门口徘徊,见她终于回来了,赶忙迎上前来。   “王妃,王爷又发作了。”   王管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觉得王妃被召进宫几个时辰不出来有些不妙,现下见她面色犯青,眼睛红肿,问道:“宫里可是发生了什么?”   “母后薨了。”   随着她的话落,宫里的丧钟也敲了起来。   待她走到房中,不多不少,正是二十七声。   王管家大惊失色。   房中俞七急的团团转,太医也是冷汗涔涔。   镇国公给万瑾澜找的使刀好手已经进了房,手上的刀非常薄,刀锋泛着雪亮的光辉,已经在白酒中煮过。   最上等的金疮药和包伤口的布条全部备齐。   看着他拿刀的手在颤抖,万瑾澜道:“你若做好了,本妃赏你千两黄金。若不成,本妃也不会怪罪于你。”   执刀的人精神一震,将惊惶担忧全部压下。   片刻后,手起刀落,一小块带着血肉的红色肉块飞落到了地上。 第87章 哭灵   太医一通忙碌,好不容易将伤口的血止住。   俞七已经将那只虫子装进了竹筒中。   万瑾澜将竹筒要来,将这害人的东西用一把火烧了。   太医擦擦汗说道:“伤口处理好了,完全结痂前都不可移动。”   俞七又用自己的宝贝检查了一遍,没有其它隐患了。   参汤端来,万瑾澜将温度正好的参汤给他灌下。   太医说这是吊着命的。   万瑾澜不知道行不行,但目前看来,萧沣是有活下来的希望的。   “这几日要格外注意,发起热来,要赶紧退热,若是高热不退,王爷就危险了。”   太医让人将外堂的窗子打开一个,又说了不少注意事项,王管家听的很认真。   “王爷康复之前,还望几位在府中安心住下。”   万瑾澜特意交代了太医,若宫中问起,就说如今齐王奄奄一息。她想,陛下应当不愿意萧沣好起来吧。   安排好了一切,万瑾澜在榻上坐了下来。   明日还要进宫去哭灵,她也就今日能守在这。   “主子去歇会儿,奴婢们会在这守着。”春桃端来养生汤。   万瑾澜此时不想去睡。   太后出事的一幕在她脑中一遍便想起,她愧疚的心里难受。   “你先下去,有事我会叫你。”   万瑾澜趴在床榻上哭了一场。   “萧沣,我好像做错了事。”   多少天没动静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紧闭的双眼动了动,却始终没有睁开。   建安十九年十月二十一日未时一刻,太后薨逝,皇帝大悲,为太后拟谥号曰孝仁慈安惠康昭文皇后,称孝仁文太后,举国致丧,一年内不得闻喜乐之声,宫中以日代月,守孝二十七日。   一晃三日,都是每日四次哭灵,宫中无后,万瑾澜身为儿媳,每日穿着素服跪在前头,哭到人都恍惚了。   不过几日,腿都跪肿了。   至于萧沣,这几日发过高热,但王管家春桃几人尽心,人算是熬过去了,就是身体亏空太过,人还没清醒。   今日在暮色四合时回府,还没进院子,春桃挑着灯笼在廊下见她便冲了过来,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喜悦。   “主子,今日午时王爷醒了一回”。   虽然很快又睡过去了,但可算醒了不是?   春桃舒了一口气,可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   万瑾澜快步往回走,虽然和萧沣好似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但这些日子,她日日照顾他,总希望他能醒过来。不知为何,她的鼻尖开始泛酸。   进到房中,看到如往常闭眼躺在榻上的人,先前上涌的情绪渐渐消失了。   春桃跟着进来,见状说道:“王爷正在恢复,身体虚,会昏睡是正常的。”   万瑾澜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这几日她并未和萧沣睡在一处,他的伤口就在胸膛上,碰到后出血就不好了。   用过膳,沐浴过后就上了床榻,一夜无梦,又是进宫哭灵的一天。   头四日,每日哭三次,翌日开始,每日两次。   太和宫的正殿极大极宽敞,正值冬日里,为顾及太后遗体,并未烧炭。   不少来哭灵的宗室、贵族女眷几日下来就瘦了一圈,冻的面如菜色。   看着不远处母亲摇摇欲坠的身体,万瑾澜也别无他法。   大家都是这样,连病怏怏的莱妃都在跪着,还能怎么办?   万瑾澜正哭着时,周遭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了,她隐晦的侧头一看,就见本该躺在府中床榻上的人竟然出现在了此处。   身形单薄如纸,面容消瘦到脱相,脸色惨白,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了。   王管家面色无奈的扶着萧沣到了太后的棺椁前。   万瑾澜赶忙起身,将人扶住。   萧沣看了见到了太后最后一面,还没跪下,人便又昏了过去。   听到消息的皇帝赶来后沉声问太医:“齐王如何了?”   刚将伤口包扎好的太后恭敬说道:“齐王殿下身体亏损太过,伤口又崩裂了,恐有性命之忧。”   万瑾澜真是无奈,好不容易救过来,怎么就又危险了。   皇帝道:“尽力救治,齐王伤养好前就住在宫中,万氏,你也在此伺候。”   万瑾澜恭敬应是。   待皇帝带人离去,王管家请罪道:“王妃恕罪,老奴安排好了府中人不许对王爷多嘴,可今日王爷醒来,就召了江惑,见过江惑就不顾一切往宫里来。”   万瑾澜扶额,“他是棒槌吗!”   太医说了伤口未好前不得移动,她告诫府上人不得对萧沣多嘴,就是为了预防今日这种情况。   可转念一想,对他瞒着太后薨逝的消息,也不应该。为人子女者,父母去后,必当守孝。   “王妃,夏柳姑姑求见。”   “让她进来。”   万瑾澜去了外殿,坐在上首,“姑姑可是有事?”   夏柳姑姑行礼说道:“听闻齐王醒了,奴婢来看看。”   万瑾澜带着她进去后,夏柳姑姑抹了一把泪,眼神隐晦的撇了一眼殿内伺候在一旁的宫女。   万瑾澜将人全部打发出去,夏柳跪下,将当年往事告知了万瑾澜。   “奴婢是后来跟着娘娘的,这些事,还是英嬷嬷追随娘娘去前告诉奴婢的。”   “娘娘对王爷愧疚多年,也是带着遗憾走的,待王爷醒来,还望王妃将那些事说与王爷听。”   万瑾澜点点头,“这是自然,不知道姑姑日后去哪,若没有好去处,本妃或可求陛下将你们安排进王府。”   翠柳摇摇头,“奴婢们这些人,是要给娘娘守陵的。”   萧沣在夜里又发起了热,太医和宫人忙忙碌碌。   午夜里,萧沣醒过一回,还想挣扎着起身去见太后,万瑾澜直接将人按住了。   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折腾,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在他还有意识时,她道:“王爷好好养伤,伤好了母后的在天之灵才会放心。至于孝道,我来尽。”   萧沣被灌了一碗安神汤,也想不了太多,看着眼前比几月前瘦了一圈的人昏了过去。   万瑾澜在宫中时,顺王出事的消息传回了朝中,他死在了战乱中,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顺王府一片惨淡。   宫中陈淑妃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疯了一样的喊“不可能”!   万秋雨有些诧异,明明顺王是死在了肃王叛乱中,怎么会这时就出事?   不过也就是诧异片刻,因为今生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第88章 阴狠   萧沣再次昏迷,两日两夜都没醒。   万瑾澜除了哭灵守着太后,还得回来照看他。   “王妃,王爷情况不妙,再这样下去,人会虚耗而亡。”   太医忧心忡忡。   万瑾澜道:“将你开的药方给我。”   太医虽然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犹豫过后还是将方子给了她。   万瑾澜当然看不懂方子,不过她心有疑虑,对宫里的人都不太放心。   晚间,端药来的宫女将药碗放下,万瑾澜便将人全部赶出去了,随即将药倒在了花盆中。   既然喝药无用,这药就先别喝了,倒不如吃些粥食。   翌日,太极宫中给女眷备的可供暂时休憩的屋里,万瑾澜将药方给了姑母。   “劳烦姑母找个信得过的太医看看这方子有用无用,要是能搞到药渣查验是最好。”   姑侄二人说话,都是端着茶,借袖掩唇,声音压的很低。   万妃皱眉:“你查这些于齐王的身体还是无用。”   万瑾澜自是知晓,她不过是想透过这件事查一查皇帝对齐王的态度。   “胡太医这两日可当值?”   胡太医最为了解萧沣的情况,他本来就是太后安排进齐王府的。   万瑾澜将萧沣的症状都说过后,又道:“姑母将这些告知胡太医,让他为王爷重开一副药,日后熬药的事,得麻烦姑母了。”   宫中的御药房拿药都要记录在侧,并没有那么容易,万妃想要避过皇帝耳目,也并不容易。   姑侄二人交流一番,才各自散去。   一连三次的汤药都被她倒了,让她欣慰的是,萧沣的情况并没有恶化。   姑母的手脚很快,晚间就借着给她送些吃食的名头送来了一盅汤药。   上面是一层热气腾腾的乌鸡汤,下层有个暗扣,里头是褐色的汤药。   送进飞羽殿的东西都要经过把守的公公查验,虽不限制她自由,但总归在宫里也没那么方便。   “胡太医说,按你所说,齐王的身体虚弱至极,不能大补,虚不受补之下,人会越发虚弱,身体不会好转,那药方是正常的补气益血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我昨个设法让宫人找到了给齐王熬药的药渣,胡太医看后说道,药的剂量,重了一倍。”   万瑾澜没想到,她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她有些灰心,明明蛊虫解决了,人都快好了,萧沣如今进了宫,却又被人暗地里下黑手。   最大的靠山太后没了,对方是皇帝,她要继续跟他作对?会有什么后果?   皇帝心眼可真是小,为什么非要致萧沣于死地!   聪明如万妃,虽然不可置信,却也能想到宫里是谁在对齐王下手。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皇帝却对齐王下手,除了权位之争,她想不到别的理由。   姑侄二人一时没说话时,钗环凌乱的陈淑妃从殿外冲了进来。   陈淑妃扬起巴掌就要扇万妃。   万瑾澜一把将她的手臂捏住。   万沁儿冷着脸:“你这是做什么?失心疯了?”   陈淑妃眼睛肿胀,面色苍白如鬼,语带恨意,“不是你,我儿怎么会在战场上出事!”   万瑾澜见坐的远的女眷虽不敢明目张胆的看向这里,但一个二个显然聚精会神的听着,她给跟着陈淑妃来的公公使了个眼色。   这公公拦自家主子拦不住,人却是个机警的。   太后的灵堂就在外面,陈淑妃这样子让人看了去不是授人把柄?   公公将人都送了出去,殿内空旷多了。   陈淑妃一副疯魔之状,“肯定是你故意的,从前为了放松我警惕,故意和三皇子保持距离!你好狠的心万沁儿!”   声音尖利刺耳,就算是在殿外,也依旧能听清。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太后灵前,你还放肆无礼。”万妃虽能理解陈淑妃此时的心境,却也觉得自己冤枉。   万瑾澜上前,将陈淑妃按在了座椅上,又将她的嘴捂住。   “娘娘小声些,陛下知道你大闹灵堂,还不治你的罪?你就算抛却自身,也该惦记着陈家。”   见陈淑妃平静了些,万瑾澜才将手松开。   陈淑妃如同呓语:“我儿都没了,还管这么多做什么。”   她的太后梦也碎了,还有谁比她更惨!   若不是萧明环请命去江南,她儿如今还好好的!   万妃叹一口气,“你找算账可就找错了,前些日子莱妃宫中新来了一个宫女,从前在瑞王身边伺候。”   陈淑妃一愣,“你是什么意思?”   万妃无奈道:“顺王虽有死讯传回,却并无尸首,人死没死也未可知。莱妃前些日子还了无生趣,最近突然就好了,至于那位从瑞王府来的宫女,在莱妃宫里被护的非常严密,多的本宫也查不出,也懒的查,你若感兴趣,就自己去查。”   陈淑妃的神色从悲愤到警惕,“你是不是又在设套诓我?”   万贵妃扶额,“我诓你能得到什么?”   她在陈淑妃耳边说道:“三皇子如今和我势同水火,他若得势,本宫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你如今还将我当仇人,岂不是让咱们的陛下拍手称快。”   万妃将陈淑妃的宫裙整整,“在我这纠缠,不如派人去江南找人。”   二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后,皇帝阴沉着脸带着李福从外进来。   “淑妃,你的胆子如今是越发的大了,母后灵前,你也敢放肆。”   陈淑妃瞬间变脸,哭着跪到建安帝身前,“求陛下救就顺王,臣妾就这一个儿子…”   万妃在一旁为陈淑妃找补,“陛下恕罪,太后仙逝,陈姐姐悲伤过度,又逢顺王出事,一时失心,太后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怪罪淑妃姐姐。”   “你们二人如今倒是姐妹情深了。”   万妃垂着头并未言语,陈淑妃嘤嘤哭泣。   皇帝看向万瑾澜:“这两日齐王可好些了?”   万瑾澜心中冷笑,明明一切都知道,还要装模作样的问她。   她抹着泪说道:“回陛下,王爷身体越发虚弱,太医说情况不容乐观。”   皇帝叹了一口气,“母后生前就惦记着沣弟,如今…唉”   待皇帝走后,万瑾澜回了飞羽殿。   飞羽殿内,萧沣正躺在榻上睁着眼。 第89章 醒来   万瑾澜进内殿时,见萧沣正睁着眼淡漠的看着幔帐顶部。   见她进来,他看向她,眸色清凌凌的。   万瑾澜坐在床榻边,抓着他的手,“王爷今个怎么不闹着下榻了?”   “你再闹一次,我估计马上就能做寡妇。”   “母后走前最担忧的就是你,只要你好起来,母后的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的。”   萧沣瘦到骨节分明的大掌回握她的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握住她的手,像是做过很多次,身体也没有丝毫不适。   万瑾澜语气轻松的说道:“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   “你去告知陛下,肃王要造反。万不可将平叛的差事交给肃王。”   万瑾澜愣了愣,“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萧沣道:“进宫之前,江惑说的。”   “王爷可知自己中了蛊虫?可知道是怎么中的?”   “我本在江南,巡视盐场时遇到了青州逃来的难民,随即去了青州,后遭遇伏杀,被广陵王的人所救。”   他受过刀伤、剑伤、中过毒,身上所有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他都明了,只有在广陵王那用过一次膳后突然腹痛不止让他怀疑。   万瑾澜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萧沣皱眉提出疑问:“你是说,萧铮提出以康宁郡主换解药的条件?”   万瑾澜点头,小声愤愤不平,“陛下他不想救你。”   她伏下身子,趴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的药也有问题…”   萧沣皱起眉。   皇兄没道理这么对他,到底为什么?   “王爷,等我说完,你再决定要不要把消息递给陛下。”   万瑾澜伏在他耳边,将夏柳姑姑的话简洁明了的说了一遍。   “你与陛下并非一母同胞,当年母后是产下一个皇子,同时她宫里的宫女穗儿也在同日产下了一个皇子,穗儿胆大包天,将两个孩子换了,后来王爷你的亲兄长得病死了,据母后查证,是穗儿故意将孩子放在冰天雪地里冻死的。母后本不知情,还是后来穗儿思儿心切,总是在陛下面前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又见陛下面相与穗儿相像,真相才暴露。”   萧沣神色震惊,他真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   “母后将穗儿活刮了,当时因为处境艰难,母后虽是皇后,却倍受冷落,没有皇子傍身,处境只会更加艰难。那些事情太后是瞒着还是皇子时的陛下的,心中虽有结缔,却一直将他当作亲生的。”   萧沣语气干涩,“母后可说当年为何将我扔在京都?”   在京都,他被圈养在别院,每日吃不饱,冬日里穿不暖,还有宫女和太监对他…   在小别院的每一日,他都过着猪狗不如尊严扫地的日子。   母后带着皇兄回到京都后,他还差点被祭了旗。   听着母后骑在马上在城下冷着脸说不在乎他,死活与她无关时,那一瞬间血液被冻住的感觉和母后冷漠无情射向他的箭,他此生难忘。   萧沣一字一句,语气艰涩。   万瑾澜听的心里难受,原来他幼时经历过这些。   “母后若不那么说,你才是死路一条。”   萧沣眉宇间都是伤怀,“一切安定下来后母后确实是这么说的,可我,不敢信。”   他是被母亲抛弃过的人。   “当年将你留在京都,也是形势危急不得已之下才会如此,我相信,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陛下并非母后亲生,这些年对你本就愧疚,如今她走了,王爷要是记恨母后,也是不放过自己。”   万瑾澜语气轻柔,怀着对太后的一份愧疚。   “当初若不是我将事情告诉母后,母后不会因为你和陛下撕破脸,更不会突然暴毙。”   “黄嬷嬷临终前说,穗儿死前留了一封血书给陛下,告知陛下,母后自己的儿子突发疾病而亡,便将她的儿子抢了去,并且要斩草除根的杀了她,日后让陛下为她报仇。”   萧沣问:“黄嬷嬷有没有说是何时将遗书给陛下的?”   萧沣总有种奇异的感觉,如果广陵王不是对宫中局势了如指掌,怎么会用康宁郡主挑拨太后与皇帝的关系,让二人关系破裂?   广陵王应当不光知晓皇兄不是他亲皇兄,还知晓,穗儿与母后之间的恩怨。   那与青州刺史牵扯不清的肃王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至于黄嬷嬷,真的是皇帝的人吗?   “关于穗儿的遗书,夏柳姑姑没说太多,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王爷如今要清楚的是,陛下不希望你活下来!”   万瑾澜半直起腰看向他,面上歉疚,神色认真“萧沣,你怪我吗?当初是我自作聪明,将事情都丢给母后。”   萧沣抬起手,理了理她的鬓角,“怪你太聪明?若我是你,大概也会选择同样的法子。”   万瑾澜的心弦蓦地一松。   她将头轻轻放在他颈窝,鼻尖萦来的药味她已经习惯。   他轻轻用手臂环着她,心中叹息:我好似只有你了。   从未拥有过太多,母后已经离去,从前濡慕的兄长如今不想让他活下去。   他想去问他,却怕她和他一起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她问:“还需要我去告知陛下肃王之事吗?”   萧沣沉默半晌,眸中晦暗,最后摇了摇头。   他终究不是圣人,没法再如过去那般看待兄长。   皇帝对肃王的忌惮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除非迫不得已,不会让肃王领北军去打广陵王。   想到此处,萧沣神色一震,“我知晓了。”   若青州刺史本来就是肃王的人,那广陵王是不是一直在肃王的算计中?   肃王的势力,皇帝和他,可能都低估了。   万瑾澜不解的看向他。   萧沣并未说下去,因为太医来了。   “王爷继续睡吧。”   萧沣立马听话的阖上了眼,听到她的轻笑声,他面皮微僵。   太医今日把脉的时日有些长,眉头皱着,神色惊疑不定。   万瑾澜好整以暇的等着。   “如何了,宋太医?”   宋太医迟疑道:“王爷的身子如今比前些日子有了起色。”   万瑾澜宫人都在外守着,殿内只有一个药童和宋太医二人,她轻笑一声,“宋太医开的药全被本妃倒了,我们王爷这身体,好似不喝药,都能好转。”   宋太医一愣,随即面色不自然起来,药童不知所以然的立在原地。   万瑾澜将药童打发到侧殿,随即不善的看向宋太医。   “也不知道宋太医是如何在太医院做那么多年太医的,病人在你手中,竟然会越来越虚弱。”   宋太医冷汗涔涔,眼神躲闪。   万瑾澜冷笑,“本妃念在太医在宫里也不易,过去的事暂时不计较,若让本妃知晓你再做什么手脚,我们王爷要是出事,你在宫外的家人都得给他陪葬。”   宋太医擦了擦汗,“谢王妃宽怀大量,下官一定守口如瓶。”   二人心照不宣。   他只是听从皇命行事,但若将事情闹起来,皇帝必然会牺牲他。   如今齐王妃的威胁,也只是让他闭紧嘴巴,对飞羽殿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从医多年,知晓以齐王的病症,如果没有用其它药,不可能好转。   宋太医心里愁,到时若是齐王一日日好起来,他的命,也保不住了。   “宋太医不用愁,过些日子王爷再好些,本妃就以医术不精的名头将你赶出飞羽殿。”   宋太医脸更苦了,做太医的,被指责医术不精,日后哪里还有前程,但比起丢命,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宋太医既然做了,付出代价不是应该?”   宋太医能怎么办?   待太医走后,万瑾澜碰了碰萧沣的脸,见他不睁眼,便知他又睡着了。   她有些愁,不知道未来要怎么办。   若皇帝一心对萧沣下手,他又能躲过几次。   萧沣好起来后,皇帝又会如何对付他?   比起莱妃宫中那个怀着孕的瑞王侍妾,萧明环的可能是不是更大些? 第90章 下葬   太后棺椁停灵期间,战事还是不乐观,建安帝无法,只能下旨,命肃王带兵平叛。   外间如何,万瑾澜虽然听姑母说了,却也只是听过就听过。她现在就一个心愿,能在母后出殡后安全回到齐王府。   至于日后,再说吧。   好在索性萧沣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用膳也不用只吃好克化的流食了,恢复起来比之前快多了。   宋太医被赶走后,皇帝自然是又派来了一个太医。   万瑾澜装疯卖傻了好一通,如得了失心疯般说宫中有心怀不轨之人,想害她家王爷性命,死活不让新来的太医看。   皇帝被她气到脸色铁青,进了内室,看到一脸惨白脸色泛着青灰之色的萧沣,面色陡然和缓下来,他觉得,宋太医应当已经做到位了,萧沣只有等死的份,便也不再强求。   不过万瑾澜这个“疯妇”也被皇帝斥责了。   吃食上,有姑母帮忙,她和萧沣都并未受罪。   此时万瑾澜正在喝着热腾腾的老鸭汤。   姑母太体贴了,每日都会送不同的汤汤水水进来,还非常美味。   吃食进飞羽殿都会被检查一番,看有没有夹带,装汤药的食盒都变了几次花样,最近也没有药汤了,直接变成了药丸。   将今日的点心松子百合酥掰开,前两个都没有,第三个里有颗褐色的药丸。   万瑾澜将幔帐掀开,将药丸递给他,又给他喂了水。   “今日也无需小心了,你多吃些,送母后最后一程。”   萧沣今日情绪明显不高,从前心存怨恨是一回事,如今失去后,还是难免伤怀。   宫女在外间守着,透过屏风,隐隐约约见齐王起身了,心中一惊。   “王妃,齐王殿下怎么起身了?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万瑾澜给萧沣穿了好几层,最外层将孝服穿上。   她扬声道:“无需你伺候,本妃可以自己来。”   宫女没觉得万瑾澜的态度有任何异样,毕竟这些日子,万瑾澜从不让别人近萧沣的身,动辄将宫人赶走,还总是妄言有人想对齐王不利。   “王爷今日可是觉得好些了?”宫女还记得来飞羽殿的职责,她向内探着头。   万瑾澜将面色青灰唇色惨白穿着一身孝服的萧沣扶了出去。   “本王今日突觉神清气爽,母后出殡下葬,本王身为人子,怎么能不去送最后一程?”   宫女见齐王的模样,脑中浮现出四个字。   回光返照。   听说人死前,都会突然变的有精神,能吃能喝还有力气说话,然而往往好景不长,时间到了,人也就没了。   观齐王面色青灰,颊上还泛着些微的红,可不就是回光返照?   宫女行礼道:“王爷能起身是好事,陛下一定会高兴,奴婢这就去告知陛下。”   万瑾澜没拦她,扶着萧沣往殿外走。   宫人们拦在殿门口,萧沣时不时虚弱的咳嗽一声,手帕上的血迹宫人们看的清清楚楚。   “本王今日要去送太后最后一程,今日拦本王者,死。”   恰好此时万妃带着宫人来了,见状怒道:“放肆!尔等是在做何?”   领头的公公道:“陛下交代过,王爷虚弱,需好好养着,不宜挪动。”   万瑾澜一脚将这位公公踹开,“你个狗贼,敢拦着我们王爷给太后尽孝,本妃看你是想死了。”   反正她最近恶名在外,也不差今日这一回了。   她就不信这些宫人敢和她动手。   豁口踹开,她直接扶着萧沣出了殿门。   快走到太极宫时,皇帝的御辇来了。   皇帝已从先前报信的宫女口中得知萧沣疑似是“回光返照”,此时见萧沣一咳一口血,也更加相信了。   如今萧沣与皇帝双方心知肚明,可面上毕竟还没撕破脸,还保持着兄友弟恭的假相。   “你身子不好,不去送母后最后一程,母后也不会怪你,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母后一定会怨朕没有照顾好你。”皇帝此时仿佛真的想一个友爱胞弟的兄长。   萧沣又咳出一口血,随意用已被染的殷红的手帕擦掉。   “皇兄放心,臣弟今日觉得自己好了很多,若不去送母后,臣弟怕自己遗恨终生,还望皇兄允许。”   万瑾澜在一旁抹着泪,“陛下,您救救王爷吧,臣妇怕…怕…呜呜呜…”   她一副怕夫君会死的崩溃样。   建安帝心神更加放松。   想起逃离京都那年,黄嬷嬷告知他,母后只想带萧沣走,因为她早就知道他是穗儿的儿子了。   他惶恐不安,怕母后真的抛弃了他,便想方设法在离开那日,将萧沣藏了起来,让母后的人怎么找都找不到。   他以为年幼的萧沣会死在京都的,却没想到,那么多年,他还活的好好的。   直到他成了大魏的主人,他的心才安定下来。   这么多年,他防备太后,却对萧沣委以重任,让萧沣将他视作亲兄长,对他依赖,看着母后和萧沣关系一日比一日疏远,建安帝心中真的无比畅快。   当年母后自己的儿子病死了,为了稳固地位既然将他从母亲的手里抢了过去,就该好好对他!为何在危险来临时,却要弃他于不顾?   黄嬷嬷这个贱婢,既然与他亲生母亲有血缘关系,他母亲出事时却还做了太后手里的刀,她简直罪该万死。   看着眼前的一幕,建安帝心中畅快无比,语气温和的说道:“去送母后最后一程吧。”   你们母子不日就将团聚,朕就仁慈这一回。   万瑾澜舒了一口气,只要出了宫,回了齐王府,就没那么被动了。   七十二个抬棺人将太后的梓宫抬出太极宫,出了皇宫,前往皇陵。   殡葬乐队随行奏乐,万瑾澜与萧沣随行跟在梓宫后,大小官吏与护灵军队随行,今日,就算是皇帝,也要徒步送太后。   送葬队伍中还有大量运输陪葬品的队伍,队伍很长,天气阴沉沉的,空气很冷,走到半道,还飘起了雪花。   下葬仪式过后,还要进行祭拜祭天仪式。   萧沣垂着眼眸跪在祭台上,思绪飘了很远。 第91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皇帝血统不正,本是卑贱宫婢所生,为掩盖真相,不惜气死太后,毒杀齐王。”   齐齐跪着的送葬队伍中,一个女子的突如其来的声音响彻在这方天地间,让众人脸色大变。   萧沣倏尔回头,万瑾澜也转身向后看去。   女子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官员与宗室都震动了。   万秋雨茫然的跪在那,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为什么,她重活了一遍,好似什么都不知道。   她以为知道了决胜的关键,事情的发展却没有按照她所预料的那样走。   前世齐王死的早,她还没进京入宫,这期间的事,不管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她都没有听到过什么风声。   众人齐齐看向说话的女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前在慈安宫中伺候的夏柳姑姑。   陈淑妃万妃及一众宫妃和所有朝臣具是目瞪口呆。   这宫人在说什么,他们有点听不懂。   “哪里来的贱婢,竟在此处胡言乱语。”李福尖利的声音响起,“敢在祭台动摇陛下的血脉正统,来人,将她拿下,以慰太后娘娘在天之灵。”   夏柳姑姑看向萧沣:“王爷,黄嬷嬷临终前说了,当年是陛下让人将还在睡梦中的你藏了起来,她遍寻无果,才无奈放弃你。娘娘就是听了这个,才会突然暴毙。”   夏柳姑姑先前不说,是因为在宫中,怕萧沣知晓后会冲动行事,为此丢了命。   今日,她在文武百官面前,揭穿皇帝的真面目,皇帝为证名声,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对齐王如何。   夏柳办完最后一件事,不等禁军来抓,直接撞柱身亡。   血溅三尺,如此血腥的场面,一些女眷都被吓晕了过去。   萧沣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想问清楚夏柳,到了近前时,却见夏柳闭上了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萧沣带血的眼眸射向皇帝,寒光如有实质。   万瑾澜赶忙起身到了他近前,和禁军呈虎视眈眈的对峙状。   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不少大臣都在惊疑不定。   宫妃近日在宫中倒是听闻了齐王妃大闹飞羽殿,扬言有人害齐王,还将太医和宫人都赶了出去。   前后结合,夏柳的话也有了几分可信度。   皇帝立于祭台之上高高在上的和萧沣对视,眼中古井无波,仿佛今日的局面对他来讲,不值一提。   说实话,皇帝是意外的,在他的设想中,太后死前所知晓的,慈安宫的宫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告知萧沣。   他甚至都没拦着。   一个命不久矣在他掌控中的人,知道与否,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怀着满腔的恨意死去罢了。即便想要做什么,也是徒劳无功的。   比起他生母被活刮,太后和萧沣死的都太过容易了。   这贱婢就算死前说这些,没有任何证据,又有何用?他已坐稳江山,权柄在握,不是势单力孤需要倚仗太后的时候了。   这么多年,他虽倚重萧沣,交给他办了不少大事,却从未给过他实权。他手中的人手,是他拨给他的,真心效命的人,也只有他。   一个将死之人,又能翻出什么花样?   建安帝如一头沉稳的老狮,胸有成竹的、似看着手到擒来的猎物那般与萧沣黝黑的双眸对视。   “贱婢妖言惑众,居心不良,许是广陵王安插在宫中的奸细,沣弟,难不成你还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萧沣胸口涌起了翻江倒海的恨意,撞在心口,不知该往何处发泄。   此时,他恍然惊觉,建安帝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卑鄙无耻,忘恩负义,寡情至极。   他故意气死了母后。   也是他故意,才让他与母后有多年隔阂。   这么多年,他信赖他,视他为亲兄长,到头来,他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   萧沣浑身颤抖,面对皇帝的话,他咬着牙关。   万瑾澜握住他的手,怕他此时冲动。   此时翻脸,非明智之举,在场禁军,哪个不是听皇帝调令。   若公然辱骂挑衅指责,她二人的下场,她不敢想。   憋屈是真憋屈,可此时也只能忍着。   万瑾澜听到他用力咽气喉头滚动的声音。   “皇兄说的是,你我兄弟多年,非她人可挑拨的。”   皇帝幽深的眼眸露出高高在上的胜利。   礼官继续走流程,念祭文。   仿佛夏柳刚才闹出的动静是众人做了一场梦,可柱子上的血迹却真确的表明了,他们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可再了不得,却还是像年节时放出的烟火一样,响过后,夜空又恢复了宁静。   万瑾澜握着他的拳头,支撑着他颤抖的身体。   直到皇陵大门关闭,萧沣再也支撑不住,“噗”的呕出一口血。   万瑾澜吓了一跳,这完全不像是装的。   万秋雨面露喜色。   齐王应当是要死了吧!   看着万瑾澜如今的样子,万秋雨心中痛快。   万瑾澜将萧沣坨上马背,焦急的去求皇帝,“陛下,还望允许臣妇先回城找大夫,王爷的身子,怕是不好了。”   今日连随行的太医都没有,她相信皇帝不会拒绝的。   皇帝果然没拒绝,不过派了五十禁军“护送”。   万瑾澜不管那么多,反正她是先回府,安抚的看了一眼担忧的镇国公,她上马扬鞭就走。   寒风凛冽,吹的她脸发僵,枯草快速向后退去,雪花簌簌的在半空飞舞。   直到回了府,见到王管家,到了熟悉的环境中,心才算安定下来。   从府外请回来的大夫把过脉后道:“心火郁结,气机郁滞不通,外虚内热…”   万瑾澜直言问:“还有没有的救?”   说那么多,她也听不懂,越听越烦躁。   面对万瑾澜快吃人的眼神,大夫诧异说道:“并无性命之忧啊,喝上些时日的药好生调养便是。但若长期郁火攻心,恐于寿命有碍,王妃最好好生疏解。”   王管家和万瑾澜共同疏了一口气。   “张大夫,若外人问起,你就说我们王爷命不久矣。”万瑾澜给了张银票,交代道。   王管家为保万无一失,又带着人出去敲打了一番。   “王妃,江惑不见了,自上次从宫中回来,老奴就再没见过他。”   万瑾澜皱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将府内整顿整顿,将大部分仆从全部遣散。”王管家虽然诧异,却还是去办了。   点点已经被她送到了祖父那,万瑾澜将春桃几人的身契给她们了,又给了不少赏赐,将人遣散。   “主子这是不要奴婢了?”春桃瘪着嘴眼眶都红了。   “不许哭,回公府去,想让我安心就回去。”   春桃少见姑娘这么严肃的面庞,吓到也不敢再多言。   万瑾澜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因为江惑,府上的人,有多少是不忠心的,她不敢确定。若她和萧沣出了事,春桃她们,还是不要受牵连了。   自从入了齐王府后,太后薨逝,至今,她都非常被动憋屈。   看着床榻上闭着眼的萧沣,她恨恨垂了一下床榻。   “你怎么还躺着!日后还能不能好了?遇事也指望不上你,有仇就报仇,倒下算什么英雄好汉?”   她语带埋怨、恨铁不成钢。   当初她真是疯了才蓄意勾搭了他,搞得如今每日睡觉都睡不安稳。   她知道此时自己非常不讲道理,但连日在宫中防备、憋屈,对未来的惶惑,让她情绪有些崩溃。   “你与我和离,此后你我再无瓜葛,可好?”   他双眸冷漠清亮,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虽是疑问,万瑾澜却听出了下定决心的意味。   万瑾澜快气死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心中一股怒火狂蹿。   这些日子做了这么多就换来被扫地出门?   仿佛说中了她骨子里的不堪,好时脚朝前,坏时恨不能多长几只腿摆脱。   她万瑾澜若是那样的人,当初费尽心力救他作何?   她起身一把将梳妆台上的物品挥落,发出极大的声响,咬牙问:“你什么意思?”   感受到面庞上的湿意,她一把抹掉。   萧沣再也维持不住冷漠的神色,他坐起身子,“我的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你我和离,以公府的门第,你还可再嫁,也不会受我牵连。”   万瑾澜顿住了,他以为他觉得她品行不堪才会和她和离,却没想到…   万瑾澜抹干眼泪,有些拉不下脸来,别过头冷笑一声:“如今和离也晚了,为了你,我已经将皇帝得罪死了!我万家也不比从前,想要再找到如你这般龙章凤姿的好男儿,怕是不容易。”   万瑾澜说完就想咬自己的舌头,为什么阴阳怪气还不由自主的夸了他!   这张嘴可真是该打。   抬头看他,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浅淡笑意,她恼羞成怒,“笑什么笑,现在都这样了,还笑的出来!”   萧沣叹气,“你与我和离,现在还来的及。”   装病能装到什么时候,总有暴露的一天,皇帝不会允许他活下去。   他也要为母后报仇。   万瑾澜好气。   哪有这样的人?   不论如何他要个她和离,作为被架起来的一方,她同意和离,她的良心过不去,别人又会如何议论她?她这些日子又是在做什么?岂不是笑话一场?   不同意,日后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万瑾澜承认自己的骨子里流着自私的血。   “不如,我将你休了,如何?”萧沣直勾勾的看着她。   万瑾澜怒道:“你说的是人话?”   万瑾澜气到额上都是汗,绕过屏风,拿起罗汉床上的软枕,进来对他兜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我让你忘恩负义!”   待她发泄够了,萧沣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头放在她后背,一下又一下的轻抚。   “我才知道,瑾澜爱我至深。”   听到他似带笑意的话,万瑾澜都要炸了,挣扎一番却没有挣脱他的怀抱。   她恶狠狠的说道:“我,出身富贵,就算嫁人,也要锦衣华服锦衣玉食,不想看人脸色卑躬屈膝。”   所以,你明白了吗?当初我目的不纯,你也别认为我对你爱的深沉。   殿内平静时,在外候着的王管家才抹着汗说道:“王妃,于松回来了。”   万瑾澜将自己拾整好后,才起身去了厅堂。   “主子,二爷投了肃王…”   于松的话让万瑾澜一震,“快回府告诉父亲。” 第92章 考虑   于松带回的消息让万瑾澜心中浮起不妙的预感。   萧沣觑她面色,说道:“既然担心,不如回府一趟。”   万瑾澜有些迟疑。   他将她额前散乱的鬓发理了理,“你不用担心我,皇帝如今等着我自己死,还不会如何。”   成亲时他还在昏迷不醒,但如今与她接触起来,一些动作自然而然。萧沣意识到这点,心中一叹。   万瑾澜哼道:“谁在担心你。”   二叔投了肃王的事就像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雷,很有可能将镇国公府炸的粉身碎骨。   她心中焦急,看他一眼,干脆转身离去。   “我很快回来。”   万瑾澜带着在外嘤嘤哭泣的春桃回了公府。   王管家处理完府中事后端着汤药进了内室。   只见他家身形单薄的王爷正坐在桌前眉目淡然的执笔写着什么。   走近一看,放妻书三个字映入眼中。   “王爷,你这…”王管家叹气,心里难受。   纸上内容,全是从王妃的角度出发,完完全全是为了王妃好,没有提王妃一句不好。   萧沣写好后,将墨吹干,叠起装进信封。   “明日先去司礼监,再去玉牒馆,将印盖上,尽快办好。”   王管家心中难受,却也只能领命。   “王爷,江惑可是被王爷派出去做什么了?老奴许久没见他了。”   萧沣眉头微皱,“本王不知。”   江惑当初是皇帝派给他的,跟了他多年,主属二人配合向来默契。   “王爷日后待如何?”王管家忧心忡忡,自从回来后,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   萧沣神色浅淡,想起高坐于金銮殿上的那位,胸口一阵翻江倒海。   此时镇国公府的书房中,气氛凝重。   肃王与万峰相约,在打下江南后,让万峰与西南小国打起来,吸引朝廷的注意,随即再秘密分兵五万,助肃王拿下京都。   老公爷看过一封二子和肃王来往密信后,一巴掌拍拦了手边的桌案。   “孙女让于松去禹城,是跟着万秋雨手下的谢老三去的,于松说,谢老三与二叔后院的妾室有牵扯,于松拿到的二叔与肃王牵扯的证据就是从那妾室手中偷来的唯一一封,此事别人应当还未得知,若要处置,还得尽快。”   万秋雨如今知晓倒不妨事,她总不能亲自去告发万家。   老公爷用力的握着手中扶手,骂道:“逆子!”   半晌,他无奈说道:“清理门户的事就交给你了,与其相关人员,全部清算,所有证据,全部销毁,做的干净些。”   即使未来肃王想以此拿捏镇国公府,仅凭他的言辞和手中的证据也只能说是诬陷。   最终,老公爷还是下了这个命令,不能因为万峰一人置京中一家老小都不顾。   他本可先分家再选择举报二子谋逆以证清白,但以当今的行事作风,他怕全家都没了。   如今还有转圜的余地,设法让二子死在剿匪的路上,销毁一切证据,也算是保全了他和公府的名声。   老公爷很想知道,老二投肃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京都的一家老小都没被他放在眼里不成?   老国公做下决定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矮了一截,像是老了十岁。   镇国公坐在一侧没有说话。   比起父亲,他更为了解自己的二弟。   二弟可能只是不甘心一直被他压在头上罢了。   公府的爵位只有一个,因为他是嫡长子,二弟是次子,二弟自己觉得什么都不比他差,不甘心也属正常。   可在京都的公府满门,二弟竟然未放在眼中,属实让人心凉。   “瑾澜你去三皇子府走一遭,看她想…”   话都没说完,立在外头的奴才扬声禀报:“公爷,三皇子侧妃来了。”   老公爷鼻中发出气音,“让她进来!”   万秋雨进书房时才将身上避人耳目的兜帽取下。   她面带笑意的给书房几人行礼。   “三妹妹也在,不知齐王殿下得身子如何了?”   万瑾澜心中冷笑,万秋雨这是觉得抓到了公府的把柄就抖了起来?   “你派人去西南查二叔是想如何?”她开门见山问道。   万秋雨看着祖父、父亲,笑着坐到了一旁。   “祖父、父亲不用担心,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会拿自家的把柄害自家人。”   万秋雨今日可谓是神清气爽。   在公府,她从未这么扬眉吐气过。   万秋雨见书房中三人都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下意识收敛。   她轻咳一声,总算步入了正题。   “祖父、父亲,如今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顺王已死,三皇子可是最合适的人选。若得公府支持,三皇子如虎添翼,先前的隔阂也会顷刻消失。”   日后她有娘家支撑,王明慧一介孤女凭何坐上皇后之位?   “本就是一家人,哪来的隔夜仇,有我在,三殿下一定会重新接纳公府。”   万瑾澜见祖父和父亲沉默不语的模样,说道:“侧妃可能还不知道,瑞王还有血脉留存。”   万秋雨一愣,随即毫不在意的说道:“就算有,也是个幼儿,还不知男女,如何与成年的皇叔斗?”   万瑾澜悠悠说道:“凭圣心啊。”   万秋雨咬牙:“只要公府肯助三皇子一臂之力,日后只会更上一层楼。”   “如今京中兵力空虚,比之从前,少了近十万人马,只要占领京都…”   万秋雨眸中跳动的名为野心的火焰让几人神情大变。   镇国公一拍桌子:“住口!”   万瑾澜觉得万秋雨太疯了,想趁此时机逼宫篡位。   万秋雨并没有被镇国公和老公爷的脸色吓到,还镇定自若的笑了笑,“祖父和父亲好生考虑考虑,孙女今个不是来威胁你们的,就算没有二叔的事,以如今公府在京中的状况,也该选择投效下一位主子了。”   万秋雨又看向万瑾澜:“三妹妹,你日后若有难处,也可来找我。”   万秋雨行过礼后戴上了兜帽离去。   万瑾澜则陷入了万秋雨刚才的提议中。   皇帝不会让萧沣活,若皇帝倒下呢?   皇帝倒下,如今所有的危机都会迎刃而解。   可她又不愿让萧明环登位。   再说,祖父和父亲会如何抉择,她也不能替其做决定。   观祖父父亲沉思的模样,万瑾澜行过礼后回了王府。 第93章 圈禁还是流放   已快至天明,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齐王府中明明还是那样,却有一种空荡荡的寂静。   回到房中,还留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萧沣的呼吸平缓绵长,似是睡的很熟。   万瑾澜看了一眼,便去了侧殿睡下。   躺在罗汉床上,她想着若萧沣要报仇,他们该从何处着手。   皇帝非太后所生,就算血脉不正,也已坐在帝位多年,又毫无凭证。   萧明环和万秋雨想造反,她甚至想,萧沣还是先帝嫡子,又凭什么不行?   脑中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下的。   被穿戴齐整神色严肃的萧沣拍醒时,万瑾澜还带着没睡醒的懵。   她一头乌发披在身后,衬的皮肤雪白,看着她惺忪的睡眼,萧沣眉头轻蹙的说道:“快将衣裳穿好,穿厚实些,情况有些不好。”   他还是低估了皇帝对他和母后的恨意,本以为他还会等着他自己死,结果回京第二日就派了御林军包围了王府。   王管家才出府,事情肯定还没办妥,真是糟糕透顶。   万瑾澜瞬间清醒,穿好洗漱好后,带队的御林军统领已经到了正院。   他在院外扬声道:“齐王、齐王妃,昨个齐王府上侍卫江惑于戌时末在回京路上行刺陛下,众目睽睽,无可抵赖,审讯一夜,江惑交代齐王意图搅乱朝纲,给广陵王透露军机,陛下痛心难忍,命臣等前来齐王府搜查。”   统领说完后,便示意手下人散向各处去查。   连带着二人如今所在的室内都没有放过。   萧沣给万瑾澜披上大氅牵着她出了内殿。   昨个半夜停了的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天空也阴沉沉的。   萧沣的书房是重点搜查地方,侍卫将所有书信文件全都一个不落的搬了出来。   敲敲打打间,一扇暗门被推开。   “将军,有发现。”   紧接着,一箱又一箱的黄金和珠宝首饰从暗室中被抬出。   万瑾澜看着一箱箱金灿灿的黄金,小声道:“原来你这么富有。”   萧沣对皇帝的安排无话可说。   他自己的王府,书房内什么时候有这样一间暗室,他还是现在才知情。   “昨个夏柳姑姑才在皇陵闹一场,今日他就来收拾你,是真不怕文武百官的议论。”   萧沣道:“对付我一个将死之人,为表自己对至亲手足的宽宏大度,彰显仁德,他不会处死我。”   “瑾澜,你要跟我受苦了。”   要么圈禁,要么流放。   要么死在宗人府,要么死在苦寒流放的路上。   萧沣换位思考了一番,若他是皇帝,大约会选择将他圈禁在眼皮子底下等他死。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从前的一切都是所谓的皇兄给的,所以如今他才会如此被动。   萧沣双拳收紧,神色明灭不定,在万瑾澜耳边耳语几句。   万瑾澜看向正在查看书信的方统领说道:“方将军,我有一句话想拜托你转讲给陛下听。”   方统领诧异抬头看向万瑾澜。   “还请王妃慎言。”   万瑾澜一笑,“将军放心,不会让将军为难。”   “太后娘娘曾言,她此生有两儿,陛下沉稳有度,是江山社稷不二人选,她引以为傲,我们王爷是个有福气的,此生有陛下护佑足以安稳富贵一生,她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方将军听后放了心。   只要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言,看在老国公过去对他的提携之恩上,此忙可帮。   萧沣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方将军看着萧沣这个从前风光霁月如玉竹般、如今却身形单薄看起来病入膏肓的模样,心中暗暗可惜。   雪地中洒下点点红梅,萧沣抹去嘴角血迹说道:“方统领,劳烦你将此信转交陛下。”   方统领迟疑的接过后萧沣接着说道:“还望统领转告,此后,我与他不再是亲兄弟。”   方统领觉得手中的信有些沉重。   一个时辰后,方统领才带着禁军与“物证”离去。   齐王府的大门被禁军包围了。   王管家拿着放妻书回来时,还是通融了许久才被放进来。   在府上找了一圈,还是在厨房找到了围着木桌喝肉糜粥的两人。   王管家眸中含泪,他想破口大骂那个天杀的王八皇帝,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在王管家眼中皇帝是忘恩负义之徒,建安帝自己却并不这么认为。   太后以为是黄嬷嬷进宫后才拿着穗儿的信告知的他有关身世和母仇的事,确实是如此,但他幼时对生母穗儿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   那时他是不得宠的中宫皇后之子,日日勤勉读书、练武,以求得先帝青眼。   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他的书房外总会出现一个宫女装扮的人殷殷切切的看着他。   他被两位皇兄扔进小水池中捉弄时,是她不顾尊卑以下犯上跳下去将他救了上来;因被夫子训斥怕母后伤心失望而在深夜抹泪时,是她出现宽慰他。   零零总总的,她总是出现在母后忽视的地方。   听闻她因犯错而被惩戒死去时,他异常伤心难过。   后来,黄嬷嬷出现在他身边,告知他一切,他才知晓,原来她才是他的生母,而母后,只是一个卑劣的小偷。   听着方统领转述万瑾澜的话,皇帝面容依旧冷凝。   再打开信封,看到上面的内容,皇帝瞳孔渐渐放大,随即将信封拍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震动。   皇帝不信,他所认识的穗儿,根本不是信中不择手段的宫女,爬上龙榻背叛了主子,为了儿子的前程狸猫换太子,还故意将太后真正的儿子在寒冬中冻死。   信尾萧沣写道:“若母后真是陛下心中心思恶毒为巩固地位抢夺她人之子之人,在将你抢去后,根本不会留下穗儿这个隐患,早该处死了事。”   建安帝死死的瞪着最后的话。   他心中隐隐的,隐隐的,有些微动摇。   记忆中的母后,对他虽严厉,却也会护在她身前。   建安帝瞳色幽深的抬起眸,看向前方跪的端正的方统领。   “齐王可还有话?”   方统领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齐王说,此后与陛下不再是亲兄弟。”   建安帝心中一阵烦躁,将桌案上的折子、笔墨全部挥落。   “都滚。”   建安帝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94章 流放房陵   太极宫中,建安帝已经醒了过来。   莱妃坐在龙榻边一脸担忧。   “朕无事,你不必担心。”建安帝咳的满脸通红。   “太医,太医…”   建安帝抓住莱妃的手,“朕无碍,爱妃先回宫。”   莱妃柔顺了一辈子,最是听建安帝的话出了太极宫。   瑞王走后,她心如死灰,即使还有八公主在,她也恨不能随瑞王去,如今瑞王留下的血脉,才是日后的指望。   “朕的身体如何了?”建安帝问后不等太医回答,强势的命令道:“三年内,保证朕无恙。”   建安帝这一生,幼时为博得先帝喜爱费尽苦心却从未如愿,后来和太后颠沛流离过,入主京都坐拥大魏后矜矜业业的收拢权柄巩固皇权,为防心爱女子在后宫中遭受迫害,克制自己多年,他一心想将大魏留给和心爱女儿生的儿子,却出了意外,即便知道江山留给幼主极为不妥,他却打定了注意。   他这一生都是身不由己,总要做成一件事才好。   太医已断定那侍妾的腹中是个男胎,这三年内,他一定要将该处理的都处理干净,不留隐患。   齐王府中空荡荡的,一夕之间,突然间就没了人味。   奴仆除了非要跟着万瑾澜回来的春桃,以及王管家,还有王管家昨日留下的一个厨娘和一个小厮,再也没有多的人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万瑾澜只能坦然的该吃吃该喝喝,等待结果。   “主子,府上的银丝碳只够用两日的了。”春桃拨弄着炭盆,忧心忡忡的说着。   好在厨房里的食物够吃好几日,仆役就剩下几个,冬日里天冷,能多吃几日。   万瑾澜正在收拾自己的首饰盒,找到针线缝了不少轻便的东西在里衣。   她不知道萧沣的计策能不能成,反正藏点钱总没错的。   “多穿点,炭火省着点用总能多熬几日,不够再说,该熬药了,你去吧。”   春桃应了一声,拍拍手上的灰尘去了厨房。   坐那缝的眼花,万瑾澜干脆起身去找萧沣。   她脚步放的很轻,听到内室传来的声音,心里哼了一声,快走进去一把夺过王管家手中的“放妻书。”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和韵之态。”   万瑾澜慢悠悠的读完,挑眉看向萧沣,“虽然还没有官印,但放妻书我就收下了,在我这生效了。”   她折起后放进了荷包中。   王管家忍不住解释:“王妃,王爷也是为你好。”   万瑾澜点点头,“我知晓啊,也接受,算你们王爷有良心,待日后情况明了,我再找个如意郎君出嫁就是了。”   王管家幅度很谨慎的看了眼萧沣,见他眉心一跳,摇着头出了内室。   万瑾澜冷哼一声就往外走。   从昨日过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古怪,有时融洽,可以坐在同一张桌前用膳,有时她心里莫名不顺畅,看到他就不痛快,就比如现在。   “瑾澜”   身后的呼喊并没有让她停下脚步。   萧沣看着她的背影揉了揉眉心。   他和她之间已成定局,既然如今已无法将她撇开,那日后她也只能是他的妻。   齐王府的银丝碳三日后还是用完了,府上只有下人用的灰炭。   虽然灰炭在王府是下人用的,但在平头百姓家,也是中等人家才可以用的起的。   比起银丝碳,少许烟气还是让万瑾澜在房中坐不住,到还不如在院里打拳发热来的舒坦。   五日过去了,朝堂上关于如何处置齐王为有了结论。   萧沣这些年为皇帝办过不少大案,结的仇家是真不少。虽然案首及家族全部被处置,但留下的姻亲势力盼着他倒霉的可不少,此时能踩一脚都不吝啬出力。   最后,还是皇帝“宽宏大度”,免其死罪,判了流放。   时隔几日,齐王府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格外刺耳,府内众人第一时间就听到了。   “齐王萧沣心怀祸胎,刺杀皇帝,与叛首来往甚密,意图扰乱朝纲,并借职务之便贪腐黄金十万两,罪证确凿,本该处死,朕念及同胞之情,特免其死罪,贬为庶人,流放房陵。”   听到是流放,万瑾澜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被困在京都,总能有以后可图。   不过这房陵,也不知是不是该说皇帝还算有情义了。   前来传旨的是御前总管李福,万瑾澜行礼说道:“府内仆役本是无辜,罪妇早已将身契还给她们,还望公公通融,让他们日后不必随我等去流放地。”   李福在宫中伺候了皇帝大半辈子,最是能理解仆人的不易,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仆从,成全他们也是一件善事了。   “明日解差会在卯时来,官差也会来清点王府一应物什,该离去的今日便离去,咱家还有事,你二人自行处置吧。”   李福挥着拂尘转了身。   还有大半日的处理时间,府上的小厮、厨娘和王管家春桃都被她赶走了。   府上越发空荡,今晚寒意凛冽,连个烧炭做饭的人都找不到了。   萧沣自己熬了药,又煮了鸡丝粥,切了些牛肉。   二人懒得折腾,干脆坐在厨房的矮桌前,就着烛火对桌而食。   外头寒风凛冽,万瑾澜喝着疼气腾腾的汤浑身暖融融的还发了汗。   用过膳后,二人踩着积雪无声的回到内室,萧沣点炭盆,她去了书房扒出一张舆图回来。   烛火轻摇,万瑾澜叹了一口气。   萧沣净过手后坐在她对面,“觉得房陵不好?”   二人有一种无声的默契,不需要挑明就知道对方说的什么。   房陵地处京都东南,离长安城不到千里。   流放地也有讲究,不足千里、一千五百里、两千里、三千里。   越远越苦寒。   比起西南瘴气肆虐、苦寒的宁古塔和寸土不生的西北边疆,房陵堪称一声宝地,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萧沣道:“他既想彰显自己的仁德,又想牢牢将我握在手心,留在京都,他如鲠在喉,心里或许还有一丝愧疚,流放房陵,他或许如释重负,或许杀心依旧。”   如此,也够了。 第95章 当日   房陵纵横千里,山林四塞,其固高陵,如有房屋,出逃极为不易,官兵只要把守住出山的几条要道就可以困住所有人。   但其紧靠汉水,土地肥沃,被就放到房陵,生活上是无忧的。但若要出逃,异常艰难。   自古以来,房陵都是王侯将相的流放之地,还得是皇帝念及旧情网开一面的结果。   不然换了西南、西北、东北及海岛等地,没死在路上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萧沣今日起的格外早,去厨房将药熬好,又熬了菜肉粥,切了些酱肉,端回了殿内。   万瑾澜知晓他其实一夜未睡,光是起来添炭盆都添了四回。   王府大门再次打开,解差们来了。   见他们手上并无戴在颈间的枷锁,万瑾澜松了一口气。   手上脚上都戴了厚重的锁链,对她来说,除了不方便,完全没有任何压力。   押送的解差有三十六人,其中不少在行走之间都能看出是练家子,万瑾澜心中咋舌,皇帝到底还是不放心啊。   也不知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贬为庶人流放房陵好似是给了一条生路,可这些人会不会在路上对二人动手,她又很怀疑。   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冷空气呼吸进她鼻中,让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京都城门高大巍峨,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下犹如一头盘踞的雄狮。   城门之外,镇国公与沈卿已经在此候了许久。   镇国公光明正大的贿赂解差,希望解差能在流放路途对他女儿有几分照顾。   春桃站在马车旁抹着眼泪,沈卿从马车中下来,眼睛早就哭肿成了桃子。   万瑾澜跪地对着父亲母亲拜了三拜。   “女儿不孝,日后不能伺候在侧,还望父亲母亲日后保重身子。”万瑾澜声音哽咽,看到母亲的眼眶就开始发酸。   沈卿早已是泪流满面。   萧沣在万瑾澜身侧跪下,同样拜了三拜,“岳父岳母,瑾澜是我妻,日后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会让她无虞。”   镇国公叹气,将二人扶起,“到了房陵,日后好生过日子,我们也就放心了。”   只是贬为庶人,又不用服苦役,在当地扎根,日后他打点一番,来日总有相聚之日。镇国公已用这些话安抚过沈卿多次,此时见女儿模样,心中亦是发酸。   几人叙话之时,地面传来震动,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不远处旌旗晃动,一队不低于千人的人马很快到了近前。   一人快步打马到了近前,定睛一看,穿着铠甲看起来气宇轩昂面貌大变之人不是萧明环又是哪个。   “皇叔和澜表妹你们这是…”   萧明环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让万瑾澜先前汹涌的情绪迅速褪去,她看了一眼解差,说道:“该启程了吧。”   领头的解差上了马,下令“启程。”   “慢着,容我与三妹妹说几句话。”   万秋雨紧赶慢赶终是赶到了。   她出手大方的打点了解差,得到了和万瑾澜说几句话的空档。   二人到了一旁,万秋雨看着锁链缠身的万瑾澜,拿着手帕捂着嘴弯起了嘴角。   她语带笑意,语气是压低的幸灾乐祸,“我的好妹妹,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我可真是心情舒畅。”   万瑾澜冷呵一声,转身就走。   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的,不过是来嘲讽她。   她是被流放了,又不是要死了,来日方长,谁说她的今日不是她的明日?   万秋雨今日出城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眼前看到的让她无比满意。   二叔的事是可以成为万秋雨要挟镇国公府的把柄,但她自身也有把柄在万瑾澜这,鱼死网破她不敢,如今万瑾澜这个眼中钉都倒了,让公府日后选择她还是有可为的。   萧明环此时的心情,不得不说也有几分舒畅。   万瑾澜过去虽未明言拒绝过他,但所作所为一直让他如鲠在喉,看到她如今的下场,不得不说,那口恶气都散了不少。也不知她如今有没有感到后悔。   “舅父,此去江南,我所思所获颇多,待进宫复命后,去公府与外祖父舅父一叙。”   见镇国公应了,萧明环心中冷嗤一声。   万秋雨扶着沈卿,安慰道:“母亲,日后三妹妹不在身边,我一定会代三妹妹尽孝,当初若不是母亲仁慈,我也没机会回到公府,这份恩情,秋雨永远记得。有殿下在,日后三妹妹的日子也不会太过艰难。”   流放的犯人背后有人和无人待遇几乎是天差地别,沈卿听到万秋雨的话,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手。   天光已经大亮,萧明环和万秋雨隐晦的对视一眼。   他二人心有灵犀,不会允许万瑾澜和萧沣活下去。   皇帝毫不避讳的在太后死后收拾萧沣,在有心人眼里,夏柳姑姑的话已经坐实了。   萧明环是昨日随着大军回到的京都,昨夜就已知晓如今京中的状况。   若皇帝自己血脉不正,那萧沣身为先帝嫡子也有登顶的可能。镇国公在西南经营多年,虽然回了京,但军中旧部势力依然在。若要支持,也只能支持他萧明环一个。   至于不知好歹的万瑾澜,也随着她的好夫君一起归西吧。   听着晨风中身后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万瑾澜眸中并无多少波澜。   若是祖父父亲日后再次选择扶持萧明环,她也不会怨他们,镇国公府这么一大家子人总要生存。   被贬为庶人再行流放的犯人还是可以带家当的,毕竟到了流放地就要在当地扎根,户籍也要落在当地。   沈卿给万瑾澜准备的包袱里有里头有菜和肉的干饼子,还有一瓶褐色的药丸,是给萧沣的,其它药物等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天气寒冷,饼子能存放很多天,拿出来都是硬的,就着水囊中的冰水,万瑾澜吞咽的异常艰难。   五日过去了,路上还算安生。这群解差一路上都冷冰冰的,不会给她们便利,也不会为难,一切全都按照规矩来。   两人给出去不少银票,解差们银票照收不误,却连口热水都不给。   万瑾澜干脆也不出银票了,不用想都知道这群人听令于谁,她也不浪费她的家底了。 第96章 狼群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天空阴沉沉的。   解差们找了个避风雪的山洞,生起了火来。   万瑾澜手上已经生出了少许冻疮,纵使提前做了准备,穿的很厚实,可连着几日夜里宿在荒郊野岭,就算点了火堆,也觉得难熬。   萧沣从怀中掏出暖的温热的水囊,递给他后去捡干柴。   一般情况下,二人只能在解差们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万瑾澜若是出恭,倒是可以稍微去远些。   他们不怕他们逃,毕竟带着手链脚链,脚链控制他们的行动,一步最多就是二尺的距离。   万瑾澜喝过水后开始架柴点火,不远处有一个冰湖,萧沣拿着石头砸开了一个洞,过了些时候捉了鱼上来。   能吃鱼,解差们自然也不会放过砸开的冰洞,不一会,临时驻扎地中就飘起了鱼肉的香气。   夜色渐渐来临,万瑾澜吃饱喝足,围在火堆边烤火。   能遮风雪的山洞已经被解差们占据,两人只能依偎在一起靠在山洞外侧烤火取暖,既能让解差们看到二人,又不至于被风雪淋头。   柴火在夜色中毕啵作响,红色的火光印在二人脸上,山洞外放哨守夜的解差时不时看万瑾澜一眼。   萧沣的神色愈发冷凝。   几日的时间,足够他观察出解差们的来历。   三十六人中有十几个是如从前江惑这般的暗卫,其余人才是平日里负责押送犯人的解差。   一般的解差倒是好对付,麻烦的是那十几个。   如今他们所面临的困境是,不知皇帝会不会让他们安全到房陵,若安全到了,出逃的难度估计不比现在小多少。   若是中途发生事故,他们又该怎么在中途安全脱身并且完全摆脱皇帝。   那守夜的解差赤裸裸的眼神让万瑾澜万分厌恶。   林中传来撕拉的响动,像是脚踩在枯叶积雪上的声音。   两人心中同时警惕。   在夜色中放哨的解差只是寻常的兵卒,夹杂在风雪声中的声音他并没有注意,兀自时不时看一眼万瑾澜。   突然,看到一双双在夜色中发着光的眼睛,万瑾澜握了握萧沣的手。   二人于火光中对视一眼。   万瑾澜突然出声喊道:“狼群来了。”   在山洞中休憩的解差们瞬间醒来,纷纷拿起武器到了洞口。   那名放哨的解差闻言赶忙往山洞这边跑。   萧沣紧拽着万瑾澜挪到了解差们的身后。   二人如今虽不是全然丧失武力,但面对这种情况,自然是要想方设法保存自身。   狼群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已经包围了整个出口。   群狼已饿了多天,终究是忍不住到口的美味,发起了进攻。   狼的嘶吼声,被咬到的解差发出的痛苦的哀嚎声。   万瑾澜与萧沣二人身前的解差们都和狼群拼了起来,两人自是也逃脱不过狼们锐利的眼睛。   万瑾澜手中挥舞着燃烧的木柴棒,一只狼飞扑过来,露出尖利的獠牙,萧沣利用手中的锁链将狼群甩了出去。   狼群们好像看出了二人“势单力孤”最好欺负的局面,前仆后继的袭击二人。   万瑾澜被扑倒的一瞬,眼尖的看到领头的解差漠视的看了一眼她和萧沣的方向,二人的死活,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她的眉头连皱都没有皱一下。只要这些人不在背后捅他们刀子,情况就算好。   万瑾澜并起戴着脚链的腿狠狠将狼踹了出去,随即一个滚地翻身,避开了袭来的下一只狼。   双脚点地,腹部发力,一跃而立起身子,紧接着将手链绕过狼头,手背险险从狼牙下摩擦而过,她的血液滚烫,双目圆睁,双手用力一拉,手背青筋鼓起,一头狼瞬间毙命,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束缚着她的锁链变成了杀狼工具。   她的行动十分灵巧,出手看起轻飘飘却力大如牛狠辣无比。   万瑾澜与萧沣背靠着背,虎视眈眈的和群狼对峙,周围有三具狼尸,二人面上皆有些血迹。   解差中有伤亡,领头的狼见讨不到什么好处了,仰天长啸了一声,前头的狼攻势更猛,其余狼将被咬死和深陷狼群包围的受伤的解差拖走。   这是一群非常有组织的狼群,有进攻掩护,有拖运到嘴的猎物。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狼群迅速撤退。   “头,快救人。”   领头的解差摇了摇头,“救下来也活不了命。”   他选择放弃,普通解差们追进了山林中,没过多久便都又愤怒的回来了。   解差之间的气氛有几分紧绷。   “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你们不过也是解差,平日里也就算了,刚才你们明明有余力,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咬死被拖走。”   一个满脸血的解差愤怒的质问着。   他夫人的亲弟弟就是刚才被狼群活活撕咬分尸而被拖走的其中一个。   这些上面派来的生面孔明明武力超群,却不愿救他们。   “有种就自己去救,活不下来只能怨自己无能。”领头的解差神色冷酷,身上属于暗卫的冷血顷刻间展现了出来。   万瑾澜和萧沣无声立在角落中看着两方人对峙,数了数还活着的解差们。   本来三十六人,如今二十九个。   死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解差。   万瑾澜觉得此时的自己非常冷血,还在心中盘算该死的没死。   萧沣撕下一截衣摆,递给她将脸擦净,感觉到包裹在衣摆中硬状物的形状,万瑾澜偷偷掀开一角,就看到了一个钥匙。   萧沣面上不动声色,实则眼梢有笑意。   万瑾澜是真没想到,刚才的混乱中,他还能趁机搞到一把钥匙。   她们两人身上四条锁链,一共四把小钥匙,分别挂在四人身上,这是两人观察了好几日的结果。   萧沣借着给她捋鬓发的动作近乎耳语的说道:“暗中还有人。”   万瑾澜将钥匙藏了起来,神色警惕。   就在解差们对峙,众人都以为危机解除时,一群蒙面杀手突然出现,两道利箭于黑暗中朝着着万瑾澜和萧沣刺来。   “有刺客!”   解差们大惊,纷纷拔刀准备迎敌,见刺客是对着万瑾澜两人去的后,又放松下来。 第97章 逃亡   万瑾澜肩膀处被划了刀,棉衣破裂,皮肉上也开了口,她疼得直呲牙。   萧沣一把将她抓起,向解差聚集的方向冲去。   这些人就算不救他们,也能当他们的挡箭牌。   “做人要聪明些,皇帝已经垂垂老矣,我二姐的夫君萧明环如今是最有可能顶帝位之人,做事留一线,来日好相见。”   这些话说给皇帝派来的暗卫没有一点用,但对普通解差们还是有些用处的。   “今日帮我者,必有重金酬谢。”   万瑾澜和萧沣在解差中闪躲,暗中射箭的刺客也没有停下射箭,两人将解差们带的人仰马翻,听到此话的解差们俱无反应,普通解差对视一眼,见那些人都没反应,都老老实实的抓着刀,并不去帮二人,只是躲闪着冷箭。   这批刺客虽连话都没说一句,却和解差们有些非同一般的默契,一方不救,一方追杀万瑾澜和萧沣。   万瑾澜见萧沣将解差首领带倒在地,她急速到了近前,躲避刺客射来的弓箭,一个下腰后跪地,正好到了头领的跟前,锁链迅速锁他喉,萧沣一把拽下他腰间挂着的钥匙。   万瑾澜临跑前狠狠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解差首领的脸,让他鼻血直喷:“收了我爹的银子,收了我的银子还不办事,你这个狗,做的真忠心。”   “今日之仇,我们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万瑾澜胸腔中涌动着的情绪十分上头,让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许是老天见不得她猖狂,没跑两步,就被一个解差绊倒,倒在了碎叶混着积雪的泥泞土地中。   万瑾澜认得他,是先前守夜一直色咪咪看着她的人。   此时这位解差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令人生厌的神情,还用眼神给她示意。   杀手追的很紧,远处还有暗箭射来,萧沣手脚都被束缚,万瑾澜摔倒,他挡在身前腹部中了一箭,又险险避开划来的长刀,狼狈的与杀手周旋着。   万瑾澜抓起手中冰凉凉的东西,一脚将这位解差踹飞,一个驴打滚,起身后逃进了夜色中。   二人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将脚链打开,不然怎么逃的掉。   刺客们追的紧,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头,我们不去看看?”一个暗卫问道。   “我腰间的钥匙被他们抢走了,头,你的也没了。”   一个解差大惊失色的说过后,另两名解差摸了摸腰间,发现钥匙也没了。   解差头领唇边浮起一抹冷笑,抹点脸上的血迹,“钥匙是用来迷惑他们的,打不开锁,他们逃不掉,只有死路一条。”   其余拿钥匙的三人一脸震惊。   领头率先带着人往密林中走去,并不如何担心二人能能活着逃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跑不了多远。”   此时的萧沣与万瑾澜滚到了山坡下,好不容易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两人赶忙用得来的钥匙试着打开锁链。   万瑾澜用最后那一把直接打开了脚链,下意识换钥匙打开手链。   突然,她察觉到了不对,“你手上几把?”   “三把,都不能用!”萧沣神色难看。   这荒郊野岭的不止有狼群,还有刺客,若行动都不便,谈何活命。   万瑾澜抓起打开脚链的钥匙,试着去开手链。   锁开了。   万瑾澜手链还没来得及打开时,刺客终于到了近前。   萧沣手脚再无束缚,神色冷凝的游走在黑暗密林之中,吸引所有刺客的注意力。   一声惨叫,刺客手中的武器到了萧沣手中,锋利的长剑一划,一个刺客瞬间毙命。   万瑾澜双手发抖片刻后终于将锁打开。   枯叶破碎的声响传入她耳中,她突然暴起,将锁链挥了出去。   刺客一声惨叫,满脸暴血。   万瑾澜趁机用锁链将人勒死。   二人身上再无枷锁,逃起命来如身后有索命厉鬼在追。   寒冷的冬夜,万瑾澜身上汗如雨下,背部和肩上都有刀伤。   萧沣不比她好多少。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的刺客却始终都甩不掉。   月色下,前方一条河岸显露了出来。   更让人欣喜的是,一条小渔船停靠在河岸边枯黄的草丛中。   二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上船后,划着桨顺河而下。   几支箭不甘心的射来,二人齐齐仰倒在船上,片刻后,夜色归于平静。   万瑾澜瘫倒在船上,仰望着夜空,“这个弓箭手倒是不怎么样,一箭都没射中过,金丝软甲都白准备了。”   萧沣看着自己腹部被箭刺过的痕迹,嘴角抽搐。   箭头上不知道有没有毒,但他内里穿着金丝软甲,没伤到内里。   在二人都以为危险暂时解除时,船漏了。   万瑾澜察觉到脚部的凉意时,一把长刀突然从船底刺出,在月色下闪着雪亮的寒光。   她提气一个翻身,后心差点被捅穿,可真是惊险万分。   萧沣将从刺客手中抢来的长刀刺下,船底传来了闷哼声。   江面宽阔,船下沉的速度极快。   那刺客还在极为顽强的在水中游着,试图终结二人的性命。   “跳水”,萧沣沉声道。   万瑾澜轻呼一口气,根本来不及脱掉外棉衣减轻重量,且肩颈间斜挎着的包袱也还挂着。   冬日的江水,可想而知的冰凉。   刺客极为顽强,二人与其缠斗到万瑾澜浑身都快僵硬了,才将其彻底解决。   萧沣见她行动缓慢,揽着她浮上了江面,二人先前对付狼群,后与刺客缠斗,又在冰冷的江水中泡了,都是强弩之末。   冬日半弯的月亮高挂苍穹,洒下清冷的光辉。   萧沣提着气将万瑾澜送上河岸,上了岸,环顾四望,北方有一片小村落。   他心中盘算一番,此地不宜久留。   解差们和刺客定会沿江找寻他们的踪迹。   若想待在此处养伤,需得找个能避人耳目完全安全的地方。   万瑾澜浑身上下从内湿到外,止不住的战栗发抖,脸色发青。   “躲过明日,就安全些了。”   纵是快支撑不住了,万瑾澜也强行吊着一口气。   明日在这片找不到他们,解差和杀手们只会以为二人坐着船顺江而下逃去了别的地区。   两人互相搀扶着,找到了一个矮矮的草棚。   草棚中空无一人,有张石床,还有灶台等一应生活器具。   借着月色,将室内看的并不十分清楚,唯一能保证的是,这间草屋现在是无人的。   萧沣只能暂时让万瑾澜安置在石床上,随即摸索了半天点燃了火盆。   万瑾澜将外衫脱掉,穿着里衣坐在石床边上围着火盆烤。   “别忙了,先烤火。”   他的身体本来就没恢复,现在的情况,只会比他更糟糕。   萧沣轻“嘘”一声,万瑾澜瞬间紧绷。   外头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第98章 火器   草屋外的脚步声也突然停了下来。   万瑾澜抓紧了铁链,一脸凝重的严阵以待。   苍老的声音传来。   “是谁在我家中?”   萧沣拿起湿漉漉的外袍,安抚的看了万瑾澜一眼,随即走了出去。   他手中的长刀,紧紧贴在腿侧。   “在下和内子被贼人所伤,于寒夜中找到此处避难,若主人家愿意收留我二人,在下愿付报酬。若是不愿,我夫妻二人即刻就走。”   萧沣看不清对面的老者手中拿着什么东西,直觉告诉他,是有危险性的武器。   陆原沉默半晌后开口说道:“天亮后,立刻走。”   萧沣眼见老者转身就走,放松下来就是鸠占鹊巢的惭愧,“天冷夜寒,主人家可还有其它地方去?”   陆原并未搭理他,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山里的方向去。   萧沣皱了皱眉,转身回了草屋内。   万瑾澜已经将湿衣服全部套好,整装待发的随时准备离去。   萧沣道:“暂时无事,我去打水,将伤口处理好,估计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天亮之前离开。”   万瑾澜再次将湿衣裳脱掉,小声说:“他刚才说的话是标准的官话。”   这山沟野岭的,此人官话倒是标准无比。   而且,他为何直接将草屋让给了二人?   两人也不能追究那么多,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恢复体力并躲过接下来的追杀。   若是消息传回京都,他们日后的处境将会愈发艰难。   萧沣提着木桶在外走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找到一条水沟,提了水回去时身体都快冻僵了。   万瑾澜借着火光将包袱中的物品全部倒在了石床上,金疮药等都是密封起来的,倒都还能用。   冬日里的衣袍湿水后变的极为厚重,短短两个时辰,根本没法烤干。   两人明明筋疲力尽,却还要互相上药,将衣物烤干,最后喝下并不算干净的烧开的热水。   万瑾澜只紧着二人穿在里头的衣裳烤,有血迹的外袍干脆扔进了火盆中。   借着火光,万瑾澜找到了米缸中的糙米,又放进陶瓷瓦罐中煮出了食物的香气。   这是二人在流放以来吃到的第一顿热食。   将瓦罐中的糙米粥分食干净,两人穿好略显单薄的衣裳,万瑾澜留下了二十两碎银放在了石床的被褥中,一掀开就能看到。   天色还黑着,两人却不打算继续在此停留。   萧沣见她衣衫实在太过单薄,面色都泛起了青白,干脆将自己的衣裳又脱下来一层。   这一路以来,路上条件不好,万瑾澜能感受到萧沣在尽他所能的照顾她。   万瑾澜正要拒绝时,指了指草棚上方,“那挂着的是不是兽皮?”   萧沣回头抬眸一看,伸手一摸,还真是。   他将兽皮取下来时,一个黑色有些沉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火盆中的余烬照亮了这东西的全貌。   万瑾澜迟疑的问道:“这是机驽?怎么和机驽不太一样。”   萧沣想起先前老者在外手中握着的东西,将这东西握在手中,迟迟没有按下去试验这东西的威力。   万瑾澜眼中有火光在跳动。   萧沣将东西放进了背褥中,和碎银一起。   一共三条狼皮,萧沣用长刀将狼皮划破,最后二人裹的没有丝毫体面,像是住在山中的野人般。   收拾干净所有痕迹,两人很有默契,趁着夜色出了草屋,进了山中。   脚上的水泡被挑破,穿着湿潮湿的鹿皮靴,走起来还格外难忍,身上的伤口虽然处理了,但疼痛感却比之前更为明显。   一夜未睡,只是修整了不到两个时辰,万瑾澜整个人都有种头重脚轻的懵然,骨子里的寒冷并没有被驱散,让她身上起了许多细密的疙瘩。   两人并未打算离去,那柄类似于机驽的东西,出现在这种荒山野岭间,总是会让人好奇的。   天色渐明,二人在寒风中依偎在背风处取暖,萧沣探了探她的额头,眉头皱起,“你在发热。”   环顾四望,此处的地形轮廓也渐渐清晰明了。   从半山腰下可见崇山峻岭的山下落座着一片村庄,此时一些人家已有炊烟升起。二人昨晚所住的草屋与村落之间有不短的距离。   二人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过所,无法进城,萧沣担忧万瑾澜的身体再不好好歇息治疗,会拖出大事。   若是没有办法,他只能进村找大夫。   萧沣起身时,被万瑾澜拽住了,“他回去了。”   从此处看过去,见一个穿着灰衣的老者进了草屋内。   不过片刻,老者便又从屋内出来了,老者身上背着少许行囊,垂着头往山中走。   万瑾澜觉得,这老头很神秘。   老头脚程并不快,两人远远的在他后面坠着。   跟了一里路的山地,老者突然站住了。   在万瑾澜以为二人暴露时,前方出现八个穿着普通农夫打扮的人,七男一女,女子虽然一副农妇装扮,却能从身形气质看出她并不是普通乡野村妇。   “二叔,你要是想走,我们也不拦你,可你将外人带来,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女子说话的声音传入了万瑾澜与萧沣的耳中,两人对视一眼,却没打算出去。   现在的距离,逃起来,正正好。   老者陆原身形虽有几分佝偻,话语却硬气。   只听他冷哼一声,“让开路,念在是同族的份上,我或可饶你们一命。”   八人似乎十分忌惮陆原手中的东西,纷纷不甘心的退到了一边。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陆原所料的那样顺利,前方的密林中,出现了不少拦路之人。   老者陆原看起来很淡定,回头眸光锐利的看向万瑾澜与萧沣的方向,“你二人若助我今日脱困,我手中的东西,就能交给你们。”   在两人的目光下,陆原对着向他袭去之人射去。   “嘭”   巨响让林中的鸟类四散而逃。   那人捂着胸口瞬间倒地,冒着烟的地方流下乌黑的血。   “竟然没有炸。”   那八人十分惊奇,觉得陆老头在器械方面的天姿着实让人嫉妒。   “给我上,死了补偿双倍。”女子声音狠辣。   几人想看,陆老头手中的东西打多少下才会炸。   万瑾澜与萧沣对视一眼,心中的惊奇不用说了,他们从未见过杀伤力这么巨大的机驽,不,现在称它为机驽已经不合适了,应该是火器。 第99章 陆原   万瑾澜心中砰砰直跳。   这几月以来的憋屈,在见识到这么这把威力很大的火器时被点燃。   就是不知道,二人身上的金丝软甲能不能抵挡住这种新型火器的一击?   老头陆原身形佝偻,看起来却很淡定,袭向他的人向他冲来时,他甚至没有挪动半分脚步。   万瑾澜和萧沣冲了过来,一左一右将陆原护在了中间。   余光瞥见其余陆姓之人纷纷从腰间掏出了火器,万瑾澜心中一惊。   “放宽心,他们手上的,一次就炸,保管手也会废掉,不会轻易动用。”   陆原的话传入两人耳中,万瑾澜却不敢完全将心放下来,没见那几人手腕上都戴着厚厚的皮质手套,难保不会铤而走险。   她的担忧是对的,在处理这些人到了尾声之时,一枚银黑色长钉向她射来。   虽然不是火器,但伤人的暗器危险性还是不可估量。   这群闭塞山村里的人根本没那么简单。   万瑾澜的武器是手链脚链,为了方便,两个铁链一左一右的缠在她手臂上,挥舞起来让人近不得身。   铁链朝上一挥,卷在了旁边的枝干之上,她借力蹬在了树干上,在下落之前松掉手腕上的手链,随即一个腾跃就要落到女子近前。   几人不敢开火器,纷纷拿出改造过的机驽,一连串造型独特的长钉射向她。   萧沣到了近前,牵制住这几人,万瑾澜压力大减,最终用手中的铁链将唯一一名妇人的脖颈勒住。   “都停手,不然我杀了她。”   看的出来,这些人所安排的护卫都不是什么厉害的,实力也就和军中的普通兵卒差不多,和昨天那群刺客相比差的远了。   这八人仰仗的不过是人多和手中武器的优势。她们既担忧火器会致使自己伤残,又顾忌着老者手中更胜一筹的火器会对准他们。   万瑾澜担忧的是,先前那声火器声音,会引来解差和刺客。   女子的地位在八人之中隐隐更高些,果然,拿住了她,其余人确实停止了反抗。有人欲逃,被萧沣踹到在地后用他们的腰带绑了起来。   陆原到了近前,看向这个侄女,“老夫再问一遍,我儿媳和孙儿是怎么死的?”   女子脸色铁青,并不言语。   陆原手中的火器对准了旁边年轻很多的男子。   “咔哒”一声轻响,女子神色紧绷,眉目立起,“二叔若敢,我必扒你皮抽你筋。”   “嘭”的一声,年轻男子肩上就是一个洞口。   近距离见识到这种火器的威力,万瑾澜眉心一跳。   这东西要是对准人的心口来一下,不是瞬间毙命?   “母亲,母亲救我。”年轻男子痛哭流涕,因为疼痛哀嚎声响彻山林。   女子疯狂尖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陆原将火器对准了其他男子,“谁说,老夫保证他能活命。”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人是真不知道,最后有两人口风一致对准了女子。   “是袁大人看中了魏氏,强行将其占有,陆莘骂魏氏勾引袁大人,将其毒杀。”   此时这妇人,就是陆莘,反驳道:“非我毒杀那贱妇,她是羞愧自尽的。”   一男子小声说:“是与不是,人在做天在看,你连同族子侄都不放过,心肠歹毒如蛇蝎。”   “嘭”   陆原手中的火器结束了陆莘的性命。   而陆莘的儿子袁康惊恐的求饶,“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母亲做的,和我无关啊…”   袁康痛哭流涕。   陆原看向其余几人,几人缩着脖子,一人大胆说:“二叔,都是一家人,我们只是不想将本家的东西流落到外,今日来截杀你,也只是想将你带回去…”   万瑾澜见老头陆原神色松动,开口说道:“这妇人一死,这几人回去报信,日后你永无宁日。”   万瑾澜话落,面色沉了下来。   她发现,她的心肠真是硬了好多,好像她骨子里就是这么冷血,随口就能摒弃几人的性命。   万瑾澜索性转过了身,不再多言。   萧沣握住她的手,包裹的紧紧的。   最后,陆原还是心软,没要几人性命,不过机驽射出的铁长钉在了几人腿脚上。   萧沣为防万一,将几人全抡晕了。   万瑾澜则捡起了机驽和火器,地上落着的头部造型奇特的钉子也全部捡起。   陆原继续向前走去。   “你二人为何在这里?”   陆原看起来年迈,腿脚却很利索。   万瑾澜直言道:“逃命逃到这里的。”   “你若要找人报仇,我二人可助你一臂之力。”   萧沣并未出声反对。   她们要的是能批量制作火器的工艺,而不是区区几把随时会炸的半废之品。   二人将交易明明白白的挂在了嘴上,陆原自然是能听懂。   陆原回草屋见到火器在石床上时,就料到了会有这一遭。   见到这种新式火器却不拿走,要么是不认识,要么是明白告知他有所图,为人尚算光明磊落。   “老夫的仇人已死,无需你二人相助了。”   萧沣道:“老翁应是潭州陆姓大族之人。”   陆原并不意外萧沣会猜到他的身份,毕竟先前报仇时已透露了许多。   万瑾澜纳闷的问:“我先前听那人说,一切都是那位的袁大人引起的,您不需要报仇吗?”   陆原看她一眼,眼神睿智中透着凉薄,“年轻人,杀心不要这么重。他当然是已经死了,老夫才会放过他。”   万瑾澜嘴角微扯,有仇不报非君子!   “你们现在该去哪去哪,不要和我老头子同路,否则,我手中的火器可不讲情面。”   万瑾澜怀中抱着不靠谱的火器,抿了抿唇。   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事后翻脸也属正常。   萧沣抱拳一拜,“叨扰您老了,我二人这就离去。”   陆原有些意外,此二人竟然就这么放弃了?   “村子里都是陆姓人家,你二人若要走,从这边绕过去,向西去,过了山,是一片村落,想要离开这里,去找村东头第一家,他家的大儿子殷文经营着一家镖局,有些门路,提老夫,他或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老夫名讳陆原。”   陆原说后,又将手中的火器给了万瑾澜。   “老夫说到做到,这是给你二人的报酬。”   万瑾澜本还觉得这老头不好接触,可没想到,临分道扬镳之时,又给二人指了一条生路,还十分守诺的将手中更胜一筹的火器给了他们。   也是,先前若是她,那几个陆姓之人一个别想活,这老头却把人的性命留下了,足可见此人是个已有底线之人。   “姑娘,出门在外以女子面目示人有诸多不便,你头上的木簪子若是掉了,可就难找回了。”   陆原的话让万瑾澜一怔,将头上木簪取下,“陆老识得这枚簪子?”   这是太后送她的。   陆原并未回答,“老夫还要清理门户,就不送你们二位了。”   两人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抱拳谢道:“多谢了,此次恩情,我二人记下了。” 第100章 殷文   陆原年迈,腿脚没那么灵敏,在山岭中走起来,一刻钟之后才不见踪影。   万瑾澜头重脚轻的向地下栽去,萧沣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快点走,那几人不死,我们有暴露的风险。”   萧沣安抚的说道:“你安心睡。”   万瑾澜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极限,最后实在是扛不住了,昏睡了过去。   萧沣回头看了一眼陆原的方向,随即背着万瑾澜朝着陆原所指的村落的方向走去。   翻越六座不算高的山坡,已经到了午后,立在上面却实看到底下有一片村落。   明明是冬日里,身上却热气腾腾的,内里已经汗湿了一层。   萧沣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喘着气将万瑾澜放下,见她的脸已经烧的通红,心道不好。   他起身在山岭中找寻了起来,回来时,手中抓着一把绿色叶子带开着黄色小花的茈胡。   他将茈胡挤出的绿色汁液送进她口中,最后又将剩下的糊状物敷在她头上。   眼见天忽然就阴沉下来,随时都会有雨,萧沣找寻了一圈,在周围发现了一个山洞。   这山洞估计是村中人进山落脚的地方。   大雨很快就落了下来,萧沣将万瑾澜抱在身前,将她的头部埋在自己颈下以防被雨淋着。   山洞内有一张非常简陋的干草铺就的“床榻”,还有一些干柴,洞外还有一个土堆围成的灶眼,灶眼旁随意的滚着一个都是灰尘的石盆。   萧沣将石盆用雨水冲洗干净后,又接了半盆,放在灶眼上烧了起来。   他知道雨水不洁,可如今也没有办法。   万瑾澜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她整个人都在萧沣怀中窝着,这大冷的天,她竟然发了一层汗,怪不得在睡着时还总觉得身体窝的慌却又沉重的动弹不了。   二人四目相对,萧沣如没事人般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没那么烫了,他也松了一口气,最后将手松开,让她起身。   这一路上为了取暖,二人依偎在一处已是寻常的事,万瑾澜起身后就把刚才那点不自在抛诸脑后,她到了洞口,看到一地的泥泞,皱了皱眉。   “醒了,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萧沣活动了一下酸疼的手臂。   万瑾澜道:“浑身都不舒服,你还能让我回王府养尊处优不成?”   萧沣无话可说。   万瑾澜干脆将头发松开,最后全部束起,没有发冠,她就从萧沣的身上撕下了一块白色布条,将头发缠住后,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平民男子头上戴的方巾。   她本就长的英气,发型一变,还真有种雌雄莫辨的感觉。   “你去洞口,我要更衣。”   萧沣不知道她要怎么更衣,等再被允许进来时,就见她的上半身平坦了不少,基本看不出女子的特征。   外头裹着兽皮,两人身上都不算干净,这乍一看去,像哪里逃来的难民。   “怎么样?”   万瑾澜转了一圈。   萧沣浅笑道:“日后还是别说话了。”   出口就暴露女儿身的本质。   两人也不再拖,再等下去,天都黑了,而她们行囊中已经弹尽粮绝。   下过雨的山路不好走,二人互相扶持着,虽摔了几跤,但终在日暮四合前下了山。   村中炊烟袅袅,传来食物的香气,二人也已饥肠辘辘。   二人引人耳目的敲响了村东头第一家的木门,很快就有一个小子过来开了门。   “你们找谁?”   萧沣有礼的说道:“找殷文,告诉你家长辈,是陆原介绍来的。”   小子不明所以的点点头,但还是转身回去找他爹。   小子回去后很快有一个身形魁梧的方脸中年汉子出来。   来人上下打量两人,将人请进了院中。   “在下就是殷文,你们和陆叔是什么关系?”   殷文眼神考究的看向这陌生的两人。   萧沣道:“没什么关系。”   殷文见两人不愿透露,接着说道:“既然是陆叔让你们找的我,我也就不多问了。你二人是要去哪?”   “按照远近到每个州府的价钱不一样,看在你们是陆叔介绍来的份上,可以给你们少收些。”   萧沣与万瑾澜对视一眼,“只办过所,去凉州的,四个人,需要多少银子?”   二人根本没打算在路上和他人同行,信不信的过是一方面,路上若有刺杀,还要连累他人。多办两个过所也是以防万一。   殷文在外跑商押镖多年,阅人无数,自是能看出这两位看起来落魄的人不简单。   别人既然无意与他有更深的接触,他也不是那等非要探究到底的。最主要的是看在陆原的面子上,才能没那么计较。   他思索片刻说道:“一个过所三百两,三日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过所。”   怕二人觉得价钱太高,殷文解释道:“办过所所需打点给出的太多,三百两已经是极为公道的价格了。”   “你二人若是出不了,便再等两个月,年关过后,我还要押送一批货物去往西域,到时你二人可占用镖局中两个走镖的名额,也不用出那么多银子。”   萧沣说道:“你的好意我兄弟二人心领了,三日后,银票会准时奉上。”   正事谈完,殷文邀请二人在家中用膳。   万瑾澜从荷包中掏出几两碎银递给殷文。   萧沣道:“多谢殷兄了,今日便厚着脸皮叨扰了,只需给我二人准备可饱腹的饭菜即可,若有热汤,我兄弟二人感激不尽。”   殷文摆摆手没收银子,“陆叔于我有恩,一顿便饭我若再收银子,可真是没脸见他了。”   他迟疑的看向万瑾澜,问萧沣:“这位小兄弟为何一直不开口说话?”   萧沣:“他天生有口疾,不能言。”   万瑾澜适时垂下头,做出一副黯然神伤又自卑的模样。   殷文连忙致歉,“是我多嘴了,你二人随我来,我们村中距离镇上有些距离,你二人晚间想必也没有地方去,今晚不若在寒舍歇下。”   两人是真的没地方去了,这村子离他们昨日上岸的地方还隔着一片山脉,方向也不同,应当暂时是安全的。   殷文将二人带到了后院的一间屋中,屋中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矮桌。   不消片刻,又端来了一盘熏兔肉,两大碗米粥,一盘自家腌制的莱菔,以及一大碗鸡汤。   “你二人自便即可,若要用热水,去厨房自己烧,我夫人这两日身体不舒坦,便不来招待二位了。”   殷文非常客气,做事也很周到,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万瑾澜看着萧沣:“我先吃,一柱香后若是无事,你再吃。”   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她们也不知道殷文是不是真的像表现出来的这样。   总要留一个以防万一不是?   萧沣还未说话,就见她端起热腾腾的鸡汤吹开金黄的油脂后喝了一口,随即露出满足的神色。   他幽幽的说道:“瑾澜果真爱我良多。”   万瑾澜咽下鸡汤,面皮微微发烧,“你别担心,我会给你留下一半。”   萧沣:“…” 第101章 舅父?   殷文确实人如其人,长的魁梧,内里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在文家住了一晚,没有任何不好的事发生。   万瑾澜练过武的身体一经放松下来也遭不住了,病的昏昏沉沉。意识昏沉间,似有大夫给她看病,萧沣还给她喂药,时不时拿帕子给她擦拭。   等精神头好些后,真是觉得浑身哪哪都疼,如要散架了一样。   萧沣端着药碗给她喂药,万瑾澜全部喝下后问:“谁给我看的诊?”   朦朦胧胧间她怎么记得是个妇人。   萧沣说道:“不用担心,是殷文的夫人,她会些医术。”   “那可要好好感谢她。”万瑾澜捂着唇咳嗽了一声。   萧沣点头,“走之前,我们留些银子。”   殷文这两日早出晚归,殷家院子里就剩殷文的爹娘、夫人和儿子。   万瑾澜和萧沣白日里基本不露面,村里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殷家来了外人。   第二日的傍晚,殷文再次回来时,见两人的目光有些奇怪。   “你二人的通缉令如今就贴在潭州城中。”   见二人神色紧绷,殷文说道:“我没进潭州城,今日在镇上见了陆叔,是他带回来的消息。”   万瑾澜没想到,这么快会下通缉令。按照时间算,解差根本来不及和皇帝通风报信,那只有一种可能,皇帝早就针对各种情况下了命令。   “陆叔让我尽快送你二人离开潭州地界。”   殷文的手中出现了四张过所。   万瑾澜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还提前了一天拿到了过所。   万瑾澜将说好的银票递了过去。   若是两日之前,殷文就痛快地接了,现在,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接下了。他不接下,这两人也不会安心。   “我二人可以自己走,你上有爹娘下有孩子,还是不要随我二人犯险了。”   万瑾澜二人不知道陆原到底和他说了什么,总感觉陆原是一个很神秘的人。   “敢问殷兄,你与陆原到底是何关系?”   殷文拿着火棍拨弄着火盆里的炭,“我本来是潭州城的守城士兵,因得罪了袁家的大公子,差点被打死,是陆叔救了我,后来我就自己跑商了,还成立了镖局,现在和很多商户都有合作,十几年过去了,也算是小有所成。”   “那你为何不搬进城中住?”萧沣有些疑惑。   村中和城中,百姓都更愿意选择各方面都好不少的城里。   殷文道:“我为陆叔守着山中器械坊。”   万瑾澜抬头看他一眼,这是能让他们知道的吗?   总感觉今日的殷文比昨日客气了不少。   难不成是得知了二人的身份?可曾经富贵,如今也只是落魄的被流放之人罢了。   “陆叔说,宋兄你是他的亲外甥。”   这声宋兄称呼的自然是萧沣。   萧沣化名宋毅,太后娘娘姓宋,宋毅这个名字自然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亲外甥?   万瑾澜都惊呆了,萧沣也是不解。   明明他母后姓宋,而陆原出自潭州陆家。   太后和陆原唯一有联系的就是当年太后娘娘曾带着皇帝来潭州避难。   三人一时无话时,外头传来有人破院而入的嘈杂声音。   殷文面色一变,移动矮桌,床榻下出现了一个洞,洞下隐约可见阶梯通向黑暗处。   “你二人先进里头躲一躲。”   两人对视一眼,选择了相信殷文抓起本就收拾好的包袱跳了进去,万瑾澜身上还没什么劲,腿一软,向前栽去,被萧沣及时拉住。   殷文把火盆给二人递过去,随即把洞门关上,缓了缓神色,向外走去。   “天寒地冻的,官爷们半夜这是来查什么?”   为首的官兵二话不说便让人将殷家院里院外全搜了一遍。   殷文端着茶壶出来,给为首的官兵倒了一碗热茶。   殷文与镇上的官兵大多认识,毕竟跑商这么多年,需要打点的地方很多,难免和这些人打交道。   为首的官兵不客气的接过热茶,骂骂咧咧的说道:“最近咱们潭州这地界跑了两个穷凶极恶的流放之人,可苦了我们这些底下的兵卒,收到消息后,一刻也没停,已经查了周边的三个村落。连口热乎的都没吃上。”   殷文放下了心,只要不是专门冲着他家的就好。   他上道的说道:“您在此处等着,我给您端碗热乎的来,也给兄弟们都上碗热茶,暖暖身子。”   为首的官兵没有拒绝,兵丁们将殷家里里外外查了一遍后向为首的禀报后,为首的官兵眯着眼问道:“你家谁在吃药?”   殷文端着热茶壶说道:“是我夫人,自从生完孩子后她身子就不好,冬日里每天都得喝汤药,这左邻右舍的都知道,林都头,我月前去镇上抓药还碰见过你,你怎么就忘了。”   姓林的回想了一番,记忆里好像是有这回事,但想起上头对那两位流放犯人的重视,他还是道:“叫你夫人出来让我看看。”   殷文陪着笑脸,“好,我让她穿厚点,天冷,她身子是真的不好,劳烦林头稍等一会儿。”   林都头使了个眼色,让人跟着殷文。   虽然刚才里里外外已经全部查了一遍,但为求万无一失,林都头还是让人盯着。   等殷文的夫人披着厚厚的灰兔毛披风出来时,走近了,一股子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见她身体瘦弱,时不时咳一声,林都头掩了掩鼻子,“行了,快回去歇着吧。”   “那间小屋是你在住?”   殷文点点头,“内子病的重,怕过了病气给我。”   这位林都头可谓是心细如发,他又问:“怎么不点火?”   殷文很寻常的一笑:“还不到入睡的时候,何必浪费炭火。”   “那你房中的药味是怎么来的?”林都头双眼如鹰般盯着他。   殷文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面上却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憋了半天,他鬼祟的弯腰小声说道:“我那方面有些毛病,最近正在调理,都头若是不信,可去城中问秒春堂的李大夫。”   殷文的话让听到的兵卒们都下意识打量他。   他们没想到,殷文这么魁梧壮硕,竟然是个虚的。   殷文适时做出羞恼的模样,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他敢确定没人能发现那间房里的机关,是以还能保持镇定。   林都头看见站在房檐下探头探脑的殷文的儿子,挥手将人招来,挤出笑意问:“你家中最近可有来陌生人?”   小孩又不傻,问道:“你们算不算?不算你们,就没有了”。   林都头哈哈一笑,“这小子是个机灵的。”   殷文后背的汗已经发凉,他心中舒了一口气。庆幸经过萧沣的提醒,他早已安排过父母以及妻儿。   “喝过茶后你们继续去别家查看。”   士兵都走了后,就剩林都头留在殷文家等着吃热汤面。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干了多少恶事,上面会下这么大力气抓?”殷文忙活完后端着热茶蹲在石桌旁状似唏嘘的感慨道。   正在喝肉汤面的林都头向他挥了挥手,殷文上道的凑过去。   他压低生意说道:“听闻是京都来的天潢贵胄,不过曾经再富贵,也是过眼云烟喽。”   殷文附和的应是,心里则琢磨起来,陆叔出自潭州陆家,什么时候和京都的天潢贵胄有关系了?   林都头在殷文家吃了个饱才抹抹嘴继续干活去。   前前后后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殷家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而村里别的人家也开始的新一轮的被搜查,引起一片鸡鸣狗吠。   搜查的人不走,殷文也不敢将二人放上来。   秘道中黑黝黝的,万瑾澜和萧沣往里走了不短的距离,没看到光亮便又回去了。不过通过方向可知,是通往后山的。   夜深人静时,二人才得以上来。   经此一遭,二人对殷文的信任度也更高了些。   “待你二人养好身子,我安排好家中之事,便送你二人离开。”   萧沣依然拒绝,若在路途之中被发现,殷文的家人肯定不保。   殷文见他坚持,说道:“我将你送出潭州地界,这里我熟,可以带你避过不少搜查。”   八日后,殷文准备好了干粮等行囊,三人上了路。   这期间,官兵有来查过一回,有过一回搜查,两人和殷文自是更加小心,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殷文的父母和妻儿听过殷文的交代后也并不往后院去。   此时的万瑾澜和萧沣外面穿着寻常百姓穿的粗衣短打,里面穿了棉衣。   万瑾澜和萧沣最近明明瘦了不少,身子还没完全养回来,看起来却无比臃肿。   此时她右脸的大片红色胎记让她第一眼都认不出自己。   她和萧沣的面部都涂黑了不少,萧沣眉上粘了一层比眉毛略长的黑毛,下巴上同样如此,颧骨边涂抹了些东西让他的颧骨看起来很是凸出,眼窝下陷了很多,整个人的年纪看起来大了十岁不止。   殷文可真是长了一双巧手,将二人的面貌变的连亲近之人估计都不能一眼认出。   二人的过所上写着去凉州的原因是寻亲,关系是父子。   万瑾澜在看到过所上的内容时还沉默了一瞬。但,反正,她是不会叫萧沣爹的。   五日之后,二人与殷文分离。   越往西走,有了经验后,二人发现这过所其实也没多大的用了,一些关卡他二人能避开,一千二百两的银子属实有些浪费了。   “父子”二人穿的寒酸,在半道上还遇到了不少流民,随即又混进了流民的队伍同行过一阵,得知了广陵王被擒的消息。 第102章 跟着我   在往西去的路途之中,万瑾澜和萧沣从流民口中得知了广陵王被肃王擒获的消息,以及皇帝非先帝嫡子、非太后亲生,得位不正的流言。   流民们大多饿的面黄肌瘦,寒冬腊月里穿的衣不蔽体。   像万瑾澜和萧沣这种穿的厚实面颊上还有二两肉的都被抢过,要不是会武,也要被淹没在人海中被抢个精光。   一路向西,流民却越来越多,其中还有染病的。   沿途的城镇不收流民,还会派兵驱逐,以防疫病传播进城中。   流民无处可去,大冬日的,死在路上的可不少。   此时万瑾澜和萧沣就在黄土道上被两个饿的皮包骨的半大孩子拦了路。   “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吧。”   两个孩子跪在二人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手上脸上都是冻疮,穿着破烂的草鞋,黑乎乎的脚趾不但肿了,还发生了溃烂流着脓。   前方的枯草之中,倒着一个面色青白双目紧闭已经无声无息的黑瘦男人。   至于孩子们的母亲,正奄奄一息的躺在一旁。   万瑾澜和萧沣面上都覆着一层面纱。   这一家四口不是两人第一回 遇见,不过之前,孩子们的父亲还活着。   也是因为给了两个孩子干饼,被其它流民看到,两人差点被抢了个精光。   “求求你们,日后带着我这两个孩子,他们给你们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只要给口吃的就行。”   女子的母亲面色红到泛紫,瘦的颧骨凸出,眼窝深陷,眼中却含着祈求和希冀。   两个孩子哭着抹眼泪。   萧沣叹道:“后面的村镇里有大夫,我去将人请来。”   万瑾澜没说话,她觉得,这大夫很可能请不来。   若是疫病,请大夫就等同于害人性命,大夫也怕死。   两个孩子哭着磕头,“多谢恩人。”   萧沣骑着马返了回去,万瑾澜则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从包袱中拿出三个饼子,递给小丫头,让他们三人分食。   “等吃完,找个地方挖个坑,把你们爹埋了,让他入土为安。”   万瑾澜觉得自己的心肠硬了很多,她虽同情这两个失去了爹、颠沛流离的孩子,却能平静的看待身体已经凉了的尸体。   孩子母亲不舍得吃,要将饼子留给两个孩子。   万瑾澜说道:“你吃吧,我这还有,你要是没了,日后她二人过什么样的日子你可就看不见了。”   “你自己的孩子,当然要你自己看着长大。”   这一路,饿死的、病死的、冻死的,在万瑾澜看来,吃不到食物是最主要的,小病能拖成大病,大病能拖死人。   看着母子三人含泪吃着饼子,喝着凉水,万瑾澜别过了眼去。   她本以为自己很倒霉了,从小便过着金尊玉贵的日子,嫁人后倒了霉,一路流亡,可和这些流民比起来,她似乎还是幸运的。   黄土地那头传来说话声,万瑾澜抬眼看去,是一群互相搀扶着向这边走来的衣衫褴褛的流民。   万瑾澜说道:“快点把饼子咽下。”   两个孩子睁大眼,也顾不得流泪了,几口将饼子吞下,孩子的母亲同样如此,狼吞虎咽的嚼着。   万瑾澜提着手中的长刀,撑在地上,目光锐利的看向这群流民。   流民们见她一副“此路是我开”模样,又被她面上的红色胎记吓到,纷纷走到了道路一侧的枯草中,避着她而行。   万瑾澜也是不得不如此,比起被抢,她宁愿当恶霸。   这一路虽没亲眼见过人吃人,但听闻过。   “婶,张叔死了?”   两个孩子的娘冯桂花抬头看向人群中,见到了从前同村之人李大壮。   “大壮,你爹娘呢?”冯桂花张望了一圈没看到李大壮的爹娘。   李大壮停了下来,“我爹去冰河里捞鱼掉下去冻死了,我娘在路上病死了。”   “婶,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走?我们去边城,听说边城现在正在征军,进了军营,就有落脚的地方和吃的了。”   李大壮麻木的眼中都出现了希冀。虽然有希冀,他们却知道,因为他们身上的病,他们可能连当兵都没人要。   万瑾澜观察了这群流民,发现有老有少,并不全是青壮年,在李大壮邀请看起来病的不轻的女人和孩子一起去边城时,一群人都没有出声反对嫌弃三人是累赘。   万瑾澜心中暗暗点头,一个人的品行在逆境低谷时最能显现了。   冯桂花看了眼万瑾澜,问道:“恩人,你要去哪?”   随即李大壮就听见这位男装打扮的胎记小哥说出了女子的声音。   “你们日后跟我,我管你们吃住,以后你们听我差遣,要是愿意,就到我这边来。”   李大壮等人唰唰看向她。   万瑾澜提着刀立在石头上站了起来,与众人对视。   李大壮率先出声:“你一个小娘子,日后能做什么,需要我们做什么?”   万瑾澜挑挑眉:“我能让你们吃饱穿暖好好活着,至于日后做什么,安定下来日后再说。”   万瑾澜将包袱中的饼子全部拿出来,给每人分了一个。   凉州这边的饼做的又干又硬,又很厚实,嚼起来很费劲,却非常容易存储,这种天气,放个半个月都不会坏。   万瑾澜自己也和水嚼了一个干饼。   这群流民,是以李大壮为首。   李大壮嚼完一个饼,问道:“晚上我们在哪落脚?”   万瑾澜道:“先帮小花和铁牛帮他们把人埋了,等我夫君将大夫带回来,给你们都瞧瞧。”   万瑾澜率先挖起了坑来,李大壮几个青壮男子也过来帮忙。   等将人埋了,小花哥铁牛跪坐在坟前哭时,萧沣还真带来了一个大夫。   穿着布衣的大夫面上将口鼻遮的严实,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问过冯桂花的情况又隔着些距离看过后后皱眉说道:“我开了药,但以你们现在的条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大夫没说是什么病,还是萧沣交代了,要是风寒,就不必说出来了引起恐慌了。   大夫根本没有和冯桂花近距离接触,问过病症就大致能确定了。   “还劳烦您给他们也看一看,诊金两倍倍。”   萧沣能将人请来,也是花费了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可供普通百姓三五年一家的支出,已经很多了。   大夫李富贵见这群人除了极瘦,看起来还算康健,看在银子的份上也用心诊了起来。 第103章 安顿   “不问我为什么收下他们?”   李大夫给流民们看诊时,万瑾澜在一旁和萧沣说话。   萧沣眸中有无奈,将她耳侧打卷的短发瞥到耳后,“我需要问?”   “你没意见就行,我们手里的银子虽然还算充裕,但等真正落了脚,需要银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没有人手,怎么赚银子?没有银子,又怎么养他们?什么都不做,她二人将还是一无所有。   萧沣抓着她的手,见手心都起了茧子,眉心皱着说:“我日后定不让你再受苦楚。”   万瑾澜抽出手哼道:“放妻书我都收了,这些话你说给你日后的妻子吧。”   萧沣被气笑,想说什么又全都咽了下去。   大夫看完了二十几人,很有章程的将人分成了三波。   十几个只是身体异常虚弱,还是饿的,还有几个面色蜡黄,咳疾严重的,剩下的加上冯桂花,一共三人,都属于病入膏肓的。   李大夫开了药方,又交代了些话,万瑾澜给了银子,他便离去了。   所有人全都将口鼻用布包住后,期待的看着万瑾澜和萧沣。   二人找大夫给他们看了身子,日后活下来的希望是不是大了些?   “这么多人都病着,得找处可以落脚的地方先养好身子再启程。”   萧沣指了指大夫离去的地方,“村外有一个破庙,可挡风雨,大夫家中草药不多,明日的草药得去镇上抓,我问过了,镇子离这里大概一个时辰的路程,今日只能先将就了。”   如今他们进了凉州地界的边缘村落中,距离他们所去的目的地还有不短的路程。   “我去镇上抓药,你带着他们先去破庙安置。”萧沣说到此处,改口道:“你去抓药,我带着他们安置。”   凉州地界虽然没有贴二人的通缉令,但进城还是有一定风险。可比起感染的风险,进城反而还安全些。   这一路上他们二人非常注意,虽没染上风寒,可保不齐就被这些人传染了。   李大壮听到了,凑过来离了些距离说道:“我带着大家就行,我们日日在一起,要出事,一个都跑不了,东家只管放心。”   万瑾澜点头,“如此也好,你带着人去破庙先落脚,我去村里买些安置的东西,等药抓回来了,熬药煮粥,大家都吃点热乎的。”   一番安排后,行动了起来。   万瑾澜在村中花费了少量的银钱收了不少旧衣和破旧的被子,又买了一辆独轮车以及一口大锅一口小锅两个木桶。   她被拦在村外,村里人并不让她进去,对外头的流民非常防备,哪怕她看起来还算健康。   防备虽防备,但旧衣旧被换银子,这种好事也不是天天有。   若不是那破庙离村子有二里远,指不定她们还要被驱逐。   将衣物发了下去,又点了火,一行人窝在破庙中挤在了一起。   天色暗下来时,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萧沣骑着马赶在日落前从镇上抓了药回来,还带了两袋粟米以及一些瘦肉,另外还有三个旧帐篷。帐篷加破庙,容纳这么多流民已足够。   等肉粥的香气传出时,这群在冬日里颠沛流离受过苦难的人都咽了咽口水,神色期待的盯着锅灶。   瘦肉放的虽然很少,但和粟米煮出来的味道却很香。   等肉粥熬好后,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碗,锅里还有剩余的。   在冬日的夜里,这碗粥给众人带来了温暖和希望。   此时万瑾澜和萧沣靠坐在破庙外的墙壁,一人端着一碗肉粥,万瑾澜手上还有一个还热乎的猪肉馍,是萧沣捂在怀里带回来的。   热粥全部解决后,李大壮组织人手提了水,将药材放进去开始熬。   一大一小两口锅全用上了,熬完两锅,还要再给三个重症熬一锅。   一群人围在锅灶前脸上都有了笑意。   万瑾澜和萧沣在侧面点了个火堆,两人靠着墙壁取暖休憩。   两日过去后,冯桂花还是死了,小花和铁牛两兄妹哭的脸都花了,嗓子也嚎干了。   死了不止冯桂花一个,还有一个重病的老头。   至于其它人,养了两日,喝了汤药,吃了两日热乎的,保暖也算到位,身体大都有所好转。   三日后,万瑾澜前后又收了二十几人,至于夜里偷偷拿着匕首组团来偷银子的两人,则被萧沣打断了手脚扔了出去。   凉州冬日荒凉,一眼望去全是黄土地,看起来光秃秃的。   五十多人中,有一个名叫夏风的体弱秀才,其面容白俊,既有学问,组织起事情来又有章程有条理,不过短短几日,在流民堆里就有了一定的声望。   万瑾澜将她和李大壮提了起来,在她和萧沣外出时负责这么多人。   万瑾澜和萧沣正说桦县陆彦时,秀才夏风到了火堆外拜了一拜。   “夏风感激二位救命之恩,我与我母亲若没有二位相助,不知会如何。”   萧沣示意他坐下烤着火说话。   “可是有事?”   夏风坐下后说道:“在下出自青州夏氏。”   话落,萧沣看他一眼,夏家在青州也属世家豪族,就算青州乱起来了,这种大世家的人也不至于沦落到成为流民。   夏风又对着萧沣拜了一拜,声音压低,“在下在青州见过王爷一面。”   “王爷收揽流民,必定是有所图,若王爷不弃,此后我愿奉王爷为主,还王爷救命之恩。”   夏风说完,看向万瑾澜,“想必这位就是齐王妃了。”   他并未好奇为何万瑾澜面容有瑕却还能嫁于齐王,并且萧沣看起来还没有一点嫌弃。   万瑾澜说道:“日后没有齐王和齐王妃。你这几日的吃用花费的都是我的银子,却说还他救命之恩,是何道理?”   夏风一愣,直楞的说道:“夫妻不是一体吗?在下见王爷王妃感情甚笃,男主外女主内,才…”   看见万瑾澜的表情,萧沣清浅一笑,“瑾澜莫气,我一无所有时只有你,日后不论有什么,都给你。”   如果没有瑾澜,他大可直接筹谋着杀了皇帝给母后报仇,纵然身死又何妨?可有她,他便想要未来。   万瑾澜耳朵突然有些发热,别过眼去,“住嘴吧你。”   这人怎么回事?油嘴滑舌的功夫见涨。现在两人除了从京都带来的老底,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他还敢在这大放厥词,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第104章 马匪袭村   夏风听到萧沣的话,见他眸中情绪,心中暗叹齐王竟然还是个情钟。   夏风见惯了他父亲看她母亲的神情,对萧沣的神色一眼就能看出是何意。   夏风对万瑾澜抱拳,“王妃见谅,是在下不会说话了。王妃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凡有所遣,在下定尽心竭力。”   万瑾澜摆摆手,“别动不动就拜来拜去的了,你说要跟随他,我且问你,我二人欲投奔一个长辈,却又担心他心怀二意,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夏风知晓,这是二人对他的考验。   思索片刻他说道:“若是我,我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如今西北的蛮子趁着大魏的内乱,频频骚扰边境,二位不妨将以此次机会进入军中。”   夏风的想法和萧沣不谋而合。   万瑾澜想在稳定后建立军器坊,可人生地不熟,想要在西北这地界快速立稳,她便想借助别人的力量。   这个别人是赤乌郡一县之地的长官陆彦。   陆彦此人是在流放当日她父亲告知她的,春桃离开王府当晚,代她去了鹿鸣坊,出来后便将此名告知了镇国公。   陆彦应当是太后的旧部,万瑾澜也是十分犹豫。   当初二人夜里看大魏舆图时,便知房陵不是好去处,离京都那么近,根本没有发展空间。   萧沣选择来凉州,是知道凉州边陲的军政因为彪悍的民风不像中原那么严谨,有可趁之机。   万瑾澜第二日收到父亲的口信,觉得凉州也许是个好地方。   太后娘娘既然敢在和皇帝撕破脸时将簪子给她,将鹿鸣坊里的人暴露给她,完全说明了太后对剩下的人的信任程度。   万瑾澜知晓萧沣的顾虑,江惑的背叛,让他不相信任何人,以如今二人刚从困境中挣脱出来的现状,也确实没必要再用自己的性命来试探别人的忠诚。   她说道:“将人养好,我们就启程,选一个地方吧。”   夏风见萧沣从怀中掏出一张舆图,起身后跪下想把先前未尽的话说完。   “夏风既已决定跟随二人,便要将自身的情况说清。在下虽出自青州夏氏,却是旁枝出身,我父亲因为身体虚弱,在族中不受重视,而我虽有些读书的天赋,却因为主家嫡子和大夫人的嫉妒,在进京赶考前被毁了右手,父亲亡故后,我与母亲在族中处境艰难,青州乱后,更是被大伯母赶出家门。”   萧沣与万瑾澜齐齐瞥向夏风的右手。   夏风察觉二人目光,捏了捏手腕道洒脱的笑道:“如今右手提不得重物,提笔写字也没有从前的风骨了,不过还有左手,也碍不着什么。”   二人都知晓,夏风讲清过往,也是想两人对他知根知底,日后少些顾虑。   夏风这一跪,破庙外盖着破柳絮被挤在一起烤火的不少人也看到了。   李大壮一马当先的过来,学着夏风跪在一旁,“我不识几个字,却知晓人要知恩图报,我吃了东家的粮食,日后就是东家的人,只要东家不嫌弃,我就一直跟随东家。”   李大壮的气色比万瑾澜第一次见他时好了很多,消瘦的面颊上都长了不少肉,脸庞黝黑,长着一双招风耳,眼睛睛亮,人看起来很忠厚。   冯桂花的一双儿女小花和铁牛围在一旁握着拳,看向万瑾澜,“以后我们就跟着姐姐。”   万瑾澜眼中安慰,看这俩小孩都比夏风讨她喜欢。   李大壮的表态带动了其他流民。   有些人或许是真心感激,有些人或许是从众怕不表态会被抛弃,但不能否认的是,在一路流亡的过程中,他们不是被驱逐就是怕传播疫病被围杀,只有在这里,他们吃饱了饭,夜里睡的安稳,还喝了汤药,不再被寒冷所扰。   哪有人天生就是恶人,都是一群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火光中,万瑾澜看着这些人的脸庞,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热流。   从前的她,出身高门贵族,吃喝不愁,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在西南知道民间疾苦却不以为然,这一路过后,看着这些人在火光中的面庞,她突然觉得,自己本是为了自己才救的这些人,现在,她对自己的行为有了更多的认同感。   萧沣见万瑾澜发起了呆,捏了捏她生了茧子的手指,“你不说话,我可就要抢你风头了。”   万瑾澜回神瞪他一眼,“你是男子,他们更希望你出面表态。”   有了夏风那一茬,萧沣也不想被动的做“喧宾夺主”的事让她不高兴,此时还是起身看向众人,“大家同为受苦受难之人,我所帮助的都是有限的,待大家身体好起来,还要一起为未来的容身之地努力。宋某相信,诸位都不是命短之人。”   流民们看着这位人高马大、面庞深邃立体神色坚毅的中年男子,眸中露出向往期待的神色。   是的,萧沣如今的面庞依旧涂黑了一层,万瑾澜学着殷文的手法给他平均两日上一次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十来岁。也不知夏风是怎么认出他的。   至于她自己,面上的红色胎记依旧在,也作男装打扮,但一开口说话,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子。   流民们知晓二人是夫妻,知晓所有的花销都是二人出的。   万瑾澜起身说道:“如今边城召兵,你们并非跟着我二人一条出路,若要离去,我们会给你们准备干粮,也不必觉得有心理负担,若日后跟着我们,也可能会没命,明日一早,想离去的就找李大壮。”   众人都回去烤火歇息了,万瑾澜和萧沣与夏风、李大壮四人谈论接下来的行动。   李大壮不识字,也参不进去话,却听的认真,试图明白更多。   四人商谈之时,东边村落里传来了人的呼救声与嚎叫声,狗吠声叫的一声比一声急。   几人站起身,上了破庙顶往村中的方向看。   李大壮对着底下喊了一声:“把火灭掉,快,不许出声,大人管好孩童,不许哭,想要活命都别出声。”   万瑾澜看了李大壮一眼,觉得这人是有些能耐在身上的。 第105章 收获   “有马匪袭击村落。”夏风眉头皱起,又遗憾的说道:“我们人手不足,又无趁手兵器,怕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村民被屠杀了。”   待在破庙这里多日,他们和村民之间泾渭分明,万瑾澜偶尔会去村里买些东西,只在村中外围大致看过村落的布局。   萧沣问道:“夏风,你可学过射艺?”   夏风点点头,他虽出自夏氏旁枝,但君子六艺世族高门子弟都会涉猎,哪怕他不受族中重视,也是学过的。   萧沣从庙下跳下,从马脖子上取下包袱,将武器掏出。   火堆已经全被黄土扑灭。   月色下萧沣双眸锐利说道:“马匪袭村,听到他们的惨叫声了吗?有体力又不怕死的跟我走。”   不过片刻,便有七八人陆续站起来。   此次,也是萧沣考察这群流民识人的时候。   “在我们回来之前,你们都躲好了。”   安排完,十三人在夜色中向村中跑去。   萧沣的包袱中是长刀,铁棍等兵器,分下去后人手一把。   万瑾澜将机驽给了夏风一把。   萧沣迅速下命令,“瑾澜,你拿着绳索去村口布置绊马索,暗中偷袭即可,保重自身最重要,不要恋战。”   萧沣曾经是建安帝的左膀右臂,对各地民生都了解一些。   凉州人大多是羌人和中原人的后代,长的高大健壮,本地民风剽悍,马匪横行。   他曾还听后传言,凉州当地官员,为治理民风,甚至招安过马匪,马匪由匪冦混成军官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秩序不是无懈可击,才有可趁之机。   这才是他选择凉州的最根本原因。   万瑾澜将机驽和铁钉给了他。   这种机驽才是二人敢带人在夜里去救村民的底气。   兵分两路,萧沣带着人进了村,万瑾澜带着夏风几人去了村口的路。   绊马索还没布置好时,两个骑着马在村里的路上巡逻望风的马匪看到了村口的动静,骑着马到了近前,手中染血的长枪扫向几人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马匪突然落下了马,摔到了地上。   万瑾澜看到萧沣闪过的背影,随即提着刀上前补了一刀,脖颈处喷洒出血液,不过片刻马匪就失去了声息。   另一个马匪见到同伴离奇的落马,后心一凉,便狰狞着提枪刺向万瑾澜。   万瑾澜握着刀一个翻滚,从马肚子下滚了过去,随即一个翻身跃上了正在嘶鸣的马,正要提着刀和这马匪干时,夏风手中的机驽射出的铁钉擦过马匪的耳垂,向她眉心射来。   马匪被吓一跳不说,万瑾澜也是眼皮一跳,立马后仰,躲过了来自己方的暗器。   夏风心口都要跳出来了,握着机驽的左手在颤抖。   他刚才真是差点把齐王妃都干掉了。   长刀砍向马匪,马匪提着枪回援,万瑾澜趁此时机,掏出机驽,对准了马匪的后脖颈。   马匪倒下去后,其余人赶紧补刀。   万瑾澜将两支长枪收缴,分发了下去。   战斗结束的很快,几个补刀的手都是抖的,他们没杀过人,却看到万瑾澜一个女子干脆利落的给马匪补了刀,心里也涌起不小的波澜。   夏风抹着额上的汗羞愧的把机驽还给万瑾澜。   这种东西给他,足以证明万瑾澜对他的信任,他却差点把自己人给害了,他是真的不敢再摸这东西了。机弩中的长钉射出的瞬间,他能感受到射出的力道和速度有多大。   万瑾澜无语的接过,她到底是怎发了什么疯想不明白的把这东西给了一个右手有残疾拿左手写字的书生?   万瑾澜将马匪的尸体扔进枯草堆里,等结束后她还要将长钉取出来,这东西,现在就是丢一个少一个。   她用带血的手拍了拍夏风的肩膀,“不必自责,你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下次肯定不带你来干这些,你也没机会再害我。”   夏风脸色通红,属实羞愧的恨不能钻进土里将自己埋起来。   几个埋头干活的人笑的肩膀一抖一抖。   松快的气氛没保持多久,便有马匪边回头边架着马向村口冲来,口中骂着难听的话。   众人迅速躲进枯草堆中伏着。   两匹马一前一后,夏风再次强调道:“等第一匹马过了第一道绳索再同时拉,速度得快,一定要拉紧。”   马匪瞬间而至,两条绳索从地面立起,两匹马同时栽倒在地,嘶鸣了起来。   两位马匪先前在村中被先后离奇倒下死去的同伴吓破了胆,才往村口逃的。   萧沣并未追二人,村中马匪数量多,若是一窝蜂的都往村口跑,万瑾澜这边也遭不住。   他们是可以不拦着马匪逃,但萧沣如今需要军资,如马匹、如长枪长刀,马匪不死,东西从哪来?   可惜的是这群马匪手中没有弓箭。   他去了城镇几趟,费了不少银子和心力才搞到长刀和铁棍,军械是真难搞,这些马匪只能成为给他提供物资的牺牲品。   万瑾澜这边的五个人手,夏风的战力可以忽略不计,他只能伺机补个刀,还被从马上滚落而下马匪一脚踹了两丈远。   这些马匪跟他们的马一样,各个吃的膘肥体壮的。   等将这两个马匪解决,几个人呼哧呼哧的坐在地上。   万瑾澜手臂上还被长枪划破了口子,寒冷的夜里头上出了一层汗。   夏风捂着肚子面色发白,羞愧的抬不起头。   他有心想在萧沣面前露脸,却没想到,他完全不是这方面的材料。   有机弩这种暗器在手,虽不说所向披靡,但三十多人的马匪帮今夜在村子里留下了二十七具尸体。正面交锋,只养了些许时日的流民自然不是这群强壮马匪的对手,萧沣使计诱敌,在于暗中偷袭,算是大获全胜,却也有伤亡。   最终斩获了十九匹马,二十七柄武器,以及村民劫后余生的感谢。   万瑾澜正在尸体上艰难的取长钉时,萧沣骑着马到了近前。   他身上有不少血,血腥气很浓,面皮紧绷,到了近前看到万瑾澜完整无损,才松下一口气。   他是不想让她参和这些,但二人同行一路,对她也有几分了解,若说信任之人,也只有彼此。   这些马匪有多凶悍?他难免会担心她出意外。   见她手臂上的残破,他抓起她的手臂,眉头锁起。   万瑾澜将手臂收回,“穿的厚,就一道口子,都结痂了,不碍事。”   “长钉不易取,得找工具来。”   长钉主体呈螺旋状,顶端稍下还带着四翼倒刺,制作的极为精巧,深入血肉,连眉骨都能凿穿,一经拔出,会带下一块血肉。   万瑾澜将长钉递给一脸好奇的夏风。   抬头看见萧沣的表情,她捏捏他的手背,“不必担心我,快点收拾残局,不知道官兵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官兵对我们这样的流民是什么态度,为了安全,我们还是连夜挪地方的好。”   萧沣眉宇沉沉,他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为迫切的想给她一个安定的环境。她每每嘴上说着日后和他撇清关系的话,却很顾及他的心情。他此生,都没觉得,如此对不起一个姑娘。   听到万瑾澜的话,赶到此处的村民跪到在地,“不能走啊,不能走,你们走了,我们也没有活路了。” 第106章 你也不能有   夏风忍着腹部的疼痛,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书生样,将长钉攥在手心,把跪地的村民们都扶起。   “我们为何不能走?”   一老者颤颤巍巍的说道:“历来马匪袭村,镇上官兵都不管,私下里百姓都说他们是一伙的。”   “马匪报复心很强,从前有人反抗杀了他们的人,整个村都被屠了,你们都走了,我们是真没活路了!”   “是啊,你们不能走,本来他们抢杀完就走,你们一掺和,他们还会回来屠村!”   埋怨的话语惹怒了让李大壮几人面色不好看,李大壮身旁的肩上有刀伤的汉子怒道:“我们不来,你们得死多少人?现在反倒怪我们!”   马匪不光抢劫,提着刀随手就砍人,他们来时村民都死十几个了,村里的姑娘和妇人都被祸祸了几个,现在这些劫后余生的村民反倒怪他们。   老者老泪纵横,警告的瞪了一眼刚才说话的同村人,看向明显的主事者萧沣和万瑾澜,弯腰一拜,诚恳说道:“非我等不知好歹,实是马匪猖狂日久,我们这些手无寸铁之人实在是胆寒啊!”   萧沣郑重将老者扶起,“您不必如此,既然惹了他们,我等自然要将后患解决,烦请您说说这群马匪的情况。”   老者伸出手,“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随我来。”   老者是村中的里正,算是村里的村长,负责一个村落的事务。   万瑾澜说道:“夏风,你随我夫君去了解情况,我带着人和村民一起处理尸体,李大壮,你去破庙看看流民的情况,再安排人去西边探查,防止马匪杀个回马枪。”   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还得赶紧了解清楚马匪的情况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村里的大夫家里住的偏僻,他一家都躲进了木柴堆中毫发无损。跟着萧沣来的受伤的流民暂时住进了全家都被马匪屠戮而空出的屋中接受治疗。   伴随着村里的哭嚎声、啜泣声,村民们一把火将马匪的尸体给烧了。   看的出来,他们没有丝毫想找官府做主的想法,本地的官府到底如何,在万瑾澜心里也有了一杆秤。   村里就一个大夫,忙到了三更天还没歇下,万瑾澜忙的手臂酸疼,将长钉清洗干净后,也去包扎了一下。   她这一身从前养起来的好皮子,好不容易褪去青紫,留疤还未好,新疤又来了。   “敢问大夫您贵姓啊?”万瑾澜觉得这个大夫还是很有能耐的。   流民在喝了这位大夫开的药后大都好转了,虽还有死伤,但总归是没有大规模的死人。   “免贵姓李,名富贵。”   万瑾澜竖了个大拇指,“这名字好,您医术高超,日后一定会大富大贵。”   李富贵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方正的脸上一双狭长的小眼睛如睁不开般:“今日诊金就免了,看在你们也是好心的份上。”   万瑾澜见他比给流民看诊时态度好说话,趁机打听,“李大夫,你会治疗风寒?”   李大夫小眼一斜,“风热病者,风热之气,先从皮毛入于肺也。肺为五脏上盖,候身之皮毛,若肤腠虚…”   见万瑾澜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李大夫识趣闭嘴,他可是见过这年纪轻轻的妇人是怎么从死人身上擦拔暗器的。   他抚着自己还没蓄多长的小胡子,“不是我,是我师傅留下的手札中记录着针对风寒的不同症状而该用的药方,用到患者身上时,还需酌情下药量。”   那日,他不过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将流民分类,又给了三个药方而已。至于有没有用,会死多少人,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他师傅曾说过,风寒并非不治之症,病患在此期间除了对症的药,还需养气,说通俗点,就是要吃着养身体却又不大补的食物。可对于得了此病的普通百姓,连生存都是问题,又怎么能恰到好处的养着?   万瑾澜觉得李大夫此时是有些得意在脸上的,她继续追问道:“敢问李大夫,您师傅贵姓?”   李富贵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宋夫人,容我提醒你一句,你的身体受过寒,不好好调理,日后子嗣艰难。”   李富贵说完就转身去了烧水的灶房。   万瑾澜愣在当场,连萧沣什么时候到的都不知道。   他握上她的手时,万瑾澜回过神来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此生我若没有子嗣,你也不能有!”   自从她提前入了齐王府,日子就乱糟糟的,哪有空想子嗣的问题。   她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她只知道,她的身体若是落了病根不能生育,萧沣也绝对绝对不能有子嗣!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不贤又心毒。   她一想到她未来孤家寡人,而萧沣儿女双全子孙满堂的情景,拳头就握紧了。   虽然她该为自己选择了他而落到现在这种地步负全责,可她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他该她的。   萧沣将她拉入怀中,紧紧的抱着,“我此生若有儿女,也只会是你所生。”   李富贵正伸着头往院里看,见萧沣拉着万瑾澜往灶房方向走,忙拿起蒲扇扇火。   “还要劳烦李大夫调养宋某夫人的身子,至于诊金都好说。”   万瑾澜和萧沣早就觉得李富贵不简单了,二人在京中都没听说太医院里有可治风寒的大夫,不止今朝,纵观前朝,风寒都是大疫,但凡风寒出现、扩散,朝廷甚至都不会派太医去民间诊治,而是选择最为激烈一劳永逸的法子。   李富贵见萧沣虽然穿着落魄,但举止间自有一股贵气和上位者的威严,那日第一次在村里见面时,李富贵就觉得眼前这位不是一般人。   此时他捋了捋短胡子,没有拒绝,“解决村中马匪后患,在下就免费给宋夫人诊治。”   萧沣点头,“这是自然,李大夫不说,我也会做。”   萧沣拉着万瑾澜去了里正家,在院中,他语气柔和,“你今日在里正家歇下,我带着人出去办点事,我走了,村里人不安心,担忧我会弃他们不顾而逃走,你在此处,他们也能放心些。”   万瑾澜皱眉,“你要去匪寨偷袭?”   萧沣眸中掠过浅浅笑意,她好像总能猜到他会做什么。 第107章 山寨   “不是偷袭,是去井中下药。”   萧沣手中出现了一个泛黄的纸包,“这是一路来凉州的路上我在各大城镇的药堂搜集买的,龙爪花研磨成的粉。”   万瑾澜不知道龙爪花为何物,但大致能猜到其用途。   “剂量多,可致人昏迷,剂量适当,可止痛镇静,有麻醉作用。”   萧沣捏捏她的手背,“马匪不会想到我们敢在夜里去山寨,还胆大包天的去投毒,机不可失。”   万瑾澜只好点点头,只要将毒顺利投到井中,还是可行的。以他的身手,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   “小心些。”   村里知道马匪窝在哪的汉子亲自给萧沣带路,夜里跑马,动静自然是不小,一行十四人只有八个是会骑马的。   马匪窝离下平村不到二十里路的路程,骑马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到了离马匪窝几里远的地方,众人下了马,萧沣孤身一人在夜色中朝着马匪村走去,他的腰间别着陆原送的火器。   冬日夜长,凉州的冬日比中原的夜更长。   若在京都,此时天色早已大亮。   一柱香后,他到了马匪窝的正下方。   夜色中山寨的轮廓并不清晰,顺着上山的路,他走的无声无息。   然而再小心,他却还是险些掉进路上设的陷阱中,发出了声响。   他以为山上会有人放哨巡视,可屏息凝神在巨石后躲了半晌,也没有动静传来。   等他上了山后,如入无人之境,大致看清了山寨的内部布局,并找到了一口井,一个大水缸,还在北面的两座矮山之间发现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通道。   山寨内此时还有人惨叫的声音。   “啊,啊”   惨叫声响彻山寨内外,在夜色中听起来格外渗人。   传出惨叫声的屋外聚集着四五人守在门口。   “这东西可真是阴毒至极,取下来,胸口上一大块肉就没了,也不知道大当家的能不能挺过去。”   “下平村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群人,我们要是有这种东西,就能把蟒山挑了,清源县十里八乡就都归咱们了。”   “二当家的,大当家要是挺不过去,你带着我们去下平村给大当家报仇,将那群狗东西全部杀光,把那些暗器夺过来后,咱们去挑蟒山,杀了姓吴的。”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山寨里的刘郎中抹着汗出来,“胸口血洞太大,血止不住,怕是没救了。”   刘郎中取钉前就犹豫,那枚长钉就在胸口上方,不拔,人只有一死,拔了,现在还是死。   二当家抹了把眼泪,叹气,“看来大哥的命数已到,兄弟们,我一定会为大哥报仇。”   “二当家的,要不要通知高副尉?要是高副尉知道大当家的被那群人所伤致死,一定会给大当家报仇,那群人手中的暗器太过厉害,先让高副尉带人去探探他们的深浅。”   二当家的神色闪烁了一番,拍拍他的肩膀,“主意不错,但还是算了,高副尉的人要是先我们一步把暗器抢走,还有我们什么事。”   二当家的被大当家的压在头上多年,就是因为大当家的有一个副尉儿子。   如今大当家要死了,又不是他杀的,趁着和他不对付的高副尉还不知情,他总得先掌控山寨,再将死讯报给高副尉,不然,他不敢保证高副尉会不会插手山寨内的事务。   “今日死伤了不少兄弟,马也丢了不少,让兄弟们先养伤,等查清那伙人的来历,咱们就去给大哥报仇。”   “高副尉那里,我自有打算,尔等不要多言。”二当家神色凶狠的看了一眼围在他身前的几人。   萧沣在水缸后听了个全程,对所谓的高副尉产生了几分兴趣。   他若想将此地占为己有,这位姓高的,日后应当是一大麻烦。   天色蒙蒙亮时,萧沣回到了几里地外,山寨上空飘起了袅袅炊烟。   夏风问道:“如何?”   萧沣上马淡淡道:“应当成了,走吧。”   下平村里正的儿子余良叹气:“解决了这群马匪,还有后患,真是不知道是对是错。”   萧沣看他一眼,看来这位知道的比他想象的要多些。   他们只有十四人,手上拿着长矛长刀等兵器。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众人才到山寨下。   药起作用也要有些时候,萧沣为防出万一,下山前将那位刘郎中敲晕扔进了没人的屋内。   凉州的屋子较之中原,墙体很厚,山看起来光秃秃的,山寨上的房屋根据高度分了三层,背靠着两座高山。   山上的马匪一眼就看到了十几人提着兵器而来的身影。   巨石从上方被推下来,众人躲闪着浪费了些时间才进了山寨,四人守着下山的路,剩下的人上了山寨。   余良:“他们怎么还是醒的?”   萧沣侧身避开向他抡来的长刀,一脚将人踹开,没用什么力,九尺大汉就摔了个狗吃屎,手软脚软脑袋昏沉的爬不起来。   见状,众人心中一喜,   “将所有人都扔到院落中间的空地上。”   萧沣交代完,忙带着李大壮去了山寨后两座山的缝隙处。   二当家带着几个人正在用锤子砸被他专门堵住通道放置的石头。   两山之间的缝隙上窄下宽,仅能允许一人矮着身子通过,到了那头,缝隙就像是一个狗洞,只能钻过去,现在,这洞被堵住了。   二当家的一头冷汗,身上提不起劲,拳头都捏不紧了,卯着一口劲催手下人快点砸。   “出来,或能饶你不死。”   萧沣手中的机弩对准了二当家。   二当家面色难看的回过头,看到机弩口长钉的模样,想起昨个回来拔出暗器就死的一个兄弟和大当家的。   他自是不甘心,可他现在手软脚软,连武器都拿不起来。   最后,山寨内昏迷的,未昏迷浑身无力的,都被扔到了院子里的空地处绑着。   李大壮又押上来两个意图逃跑的。   零零总总,不到二百号人,妇人三十余人,孩童只有十几个。   “老大,怎么处置?”   夏风听到李大壮的话,嘴角微抽,不过占领了一个山寨,仿佛他已经变成了土匪头子。   萧沣说道:“将人全部用水泼醒,互相检举,杀过人的,一律处死。” 第108章 落草为寇   “你不能杀我,我可以投效你。”二当家此时的恐惧压过了龙爪花的药效,强撑着没有昏过去。   “我全家被他杀了,还被他掳上山,你们不能放过他。”   一个面容上都是污垢、头发蓬乱的女子恶狠狠的盯着二当家,看其眼神恨不能撕了二当家的。   萧沣举起了手中的长刀,正要挥下去时,二当家急忙说道:“大当家因你们而死,高雄不会放过你们,留着我,我有法子钳制高副尉。”   夏风有些迟疑,余良正欲说什么,萧沣手中的长刀却已经挥了下去。   一剑封喉,二当家死不瞑目。   “肆意虐杀村民,奸淫掳掠,目无王法,该杀!”   萧沣神色淡淡,身上的气势却让众人心中胆寒。   夏风算是明白了,齐王是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   二当家被杀只是个开始,山寨一百多号人,出去劫掠过的马匪,手上沾了人命的占一大半。   边处决马匪,也顺带了解山寨上的情况,正午之时,院里的血都流成了河。   夏风看着那些蜷缩在一起的妇孺和孩童,心有不忍,“这些人要如何解决?”   萧沣道:“放回家,无处可去的,可收留,你负责查清这些孩童的具体情况。”   他神色锐利的看向妇女和孩童,“宋某所杀之人,没有一个不该死,若尔等想要留下,日后忘却从前,好好活着,若是想要为父、为夫报仇,宋某不会手下留情。若要走,一月之后,宋某也不拦着你们下山。”   妇女和孩童们瑟缩的挤在一起,萧沣细细打量一圈,倒是没有咬牙切齿仇视他的。   情况倒还算不错。   为何是一月后,自然是在情况稳定之前不能走漏风声。   “李大壮,你随余兄弟回下平村,将我夫人和那些流民全部带来。”   李大壮响亮的应了一声是,他环视了一圈山寨,胸腔中涌起激动,纵使一夜未睡,他也不觉得瞌睡。   这样的地盘,日后就是他们的了,他们不用再颠沛流离了。虽然“落草为寇”有风险,但他莫名觉得,跟着东家,日后有前程。   萧沣立在紧靠着后山的最高层屋舍上方,看山寨周围的地势,寻思着该怎么把山寨布置的固若金汤。   山寨地势很高,立在上方对下方的情况一览无余,山实在是太光秃秃了,好、也不好。   这群马匪仗着周围的乡民不敢反抗,加之军中有人,防御做的很敷衍,就连夜间都不曾派人防守。   万瑾澜和流民部队到了山寨后,日头已经西斜,冬日阳光泛着凉意洒满了山寨。   此时万瑾澜几人正在匪寨中的仓库中。   其中有长枪近千把,长刀三百余柄,粮五千石,皮毛二十来箱,弓箭两百余副,马厩中的马匹加上昨日所获,近百匹。   另外又从大当家二当家的屋舍中搜刮出银钱一万三千余两,另有金银珠宝两箱。   夏风看的咋舌。   “区区不到二百人的匪寨,竟然搜刮了这么多好东西。”   万瑾澜看向萧沣,眼神亮晶晶,“你先前说的蟒山,是不是比这里的马匪势力更强?想必他们山寨里的银钱粮草更多。”   她一路风霜,手里虽有银票,但自己的和抢来别人的,在成就感上是本质的不同。   谁会嫌银子多呢?   萧沣眉眼中有浅淡的笑意,“蟒山的事先不说,安置下来后,还要解决后患。不过也不急,边城告急,清原县的校尉此时应当没空搭理匪寨的事。”   山寨中忙忙碌碌,焚尸体的焚尸体,收拾家当的收拾家当,造饭的造饭。   山寨里的灶房中还有不少肉类,万瑾澜今日可算是吃到了四菜一汤的膳食,还是山寨内的厨娘做的。味道比起曾经锦衣玉食时不算好,但她却吃的很香。   水缸的水被换掉,水井中的水打了许久才用作吃用。如此还是有隐患,萧沣让每人都嚼了一小块甘草以防万一。   用过膳后,萧沣说道:“我着人布置山寨布防,你喝过汤药后,若是疲累,就去歇下。”   万瑾澜嗯了一声,看他走后,去了灶房,让厨娘烧些热水。   这一路上,她沐浴的次数屈指可数。   转身,便见小花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万瑾澜将她嘴角的米粒抹掉问:“怎么了?”   小花揪着黑乎乎的袖口,“哥哥说姐姐帮了我,日后我要给姐姐做事。”   这小姑娘只到她腰这,看起来身上没二两肉,使唤她,万瑾澜的良心也过不去。   “这样吧,一会儿姐姐要沐浴,你帮姐姐守着门。”   小花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随她进了屋。   屋中烧着炉子,烟烟囱在墙体中向上延伸通向屋顶,烟气被排出,房中很是暖和。此种取暖法子和她在京都时并不相同。   待万瑾澜洗好穿好,干净的热水还有些,她干脆给小花的手和脸也擦洗了一遍。   小姑娘身体瘦弱,她怕着凉,便不给她沐浴了。   小花刚失去父亲母亲,对于万瑾澜这个帮过她的人是本能的依赖,神色软软如小鹿般盯着万瑾澜看。   万瑾澜轻轻捏捏她的脸颊,“以后多吃点,长高长大,才能帮姐姐。”   小花神色认真的点点头。   萧沣再次回来时,就见她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后,眉眼都是笑意的捏着小姑娘的脸颊。   “你回来了,要不要沐浴?你两日一夜没睡,还是先回去休息?”   萧沣眉角微扬,“回去休息?去哪?”   万瑾澜摸摸小花的头,“你去灶房让婶婶再烧些水。”   小花走后,万瑾澜抱臂倚在木架上,“我手里可是有放妻书,我们要是住在一起,你觉得合适吗?”   之前一路风餐露宿,条件不允许,两人夜里只能依偎在一起取暖,可今时不同往日,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些不是?哼哼!   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   萧沣脸色忒厚,一本正经,“我觉得很合适,山寨现在虽然是我们的地盘,但人员杂乱,你我也不知每个人的秉性,分开住,我不放心你。”   “瑾澜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如今我还没有想要孩子的打算。”   万瑾澜脸皮微红,一双丹凤眼瞪着他。   她就算想生,身体都不允许。   啊呸,日后她是可以找别人的,她可是有放妻书的人,可自由着呢! 第109章 保证   见她发尾还向下滴着水,都浸湿了衣襟,萧沣神色自然的拿着巾帕给万瑾澜绞起了头发,万瑾澜打了个哈欠,昨个夜里她担心他出事,一夜没睡安稳。   之前在外风餐露宿,大部分夜里从来没有安心睡过。   今天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万瑾澜的困意来的格外强烈。   “下平村的匪患虽然解决了,但难保高副尉不会迁怒他们,还有我们,流民身体太弱,战斗力不足,原本的马匪不好管控…”   万瑾澜想到哪说到哪,总觉得有很多事需要搞,她心中最重要的是火器,这东西要是能够量产,肯定能所向披靡,只可惜那位自称萧沣舅父的陆姓老者如今也不知在何处,对于火器,她也只能想想了。   萧沣将她头发绞干,见她一脸倦色,眼底青黑一片,从前白皙细腻的面庞变的粗糙,后颈处露出的肌肤上还有红色的刀印留下的疤痕。   他一把将人抱起,往铺着新皮毛的石床上走去。   万瑾澜瞌睡都被惊飞了,“你做什么?”   萧沣将她放到石床上,“睡吧。”   万瑾澜瞪着俩眼看他,本来她是非常困的,现在瞌睡都让他整飞了。   萧沣顺着她鬓侧的头发,万瑾澜仰着头看着他本来白净的面庞如今黑了不少,下巴上还长了一层青黑色的胡茬,因为每天都要涂黑,他这张脸已经不是她从前喜欢的模样,可比起从前的风光霁月,现在的他又多了几分稳重。   见他慢慢将头低下来,万瑾澜心里砰砰跳。   然后,他的头落在了她颈侧,双臂压在她身上,呼吸喷洒的热气落在她颈间。   萧沣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憋在口中的话。   这些日子她身上落了多少伤疤他一清二楚,他想说,他日后一定不会再让她跟着他受苦,可说出来,却又觉得没意思,如今的他还不能给安稳富贵如过去般的未来,但他保证,一定会拼了命的做到。   半晌,小花在外头说道:“姐姐,热水烧好了。”   万瑾澜轻轻拍拍他的背,语气也有几分温软:“你快去沐浴,身上都馊了。”   萧沣抬起头,揉了揉额头,轻拍她,说道:“你睡吧。”   万瑾澜扬声:“小花,你回去睡吧。”   小花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回去找哥哥。   万瑾澜翻来覆去半晌,最后沉沉睡去,夜里连萧沣什么时候上的石床睡在她身侧都不知道。   晨起时,室内的火炉烧的正旺,室内温度正好,小花正安静的坐在炉旁烤火,火炉上还散发出肉糜粥的香气。   “姐姐醒了?”小花见万瑾澜起身,忙将已经添好凉水的木盆中倒入热水。   万瑾澜洗漱过后,揉了揉她的头,“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看到宋大哥了吗?”   万瑾澜垫着布将粥端下来,又盛出两碗,吃下第一口就知道出自萧沣的手。   在王府时,她吃过他做的几餐饭,肉糜粥就是这味,说好吃,还真谈不上,但也不难吃。   小花吹了粥说道:“东家带着人去镇上了,让小花来照顾姐姐。”   万瑾澜点点头,“姐姐给小花起个大名好不好?”   小花歪着头,“我哥哥也有吗?”   万瑾澜想起小花哥哥铁牛的名字,点点头。   两人姓范,万瑾澜便起了两个简单的,小花叫范菁,铁牛叫范睿。   菁,如花似玉;睿,睿智通达。   喝过粥后,万瑾澜将在一旁温好的汤药也喝了,便开始着手梳理山寨中所有人员的来源,包括流民及本来的马匪及女眷孩童。   院中飘着浓浓的药味,三口大铁锅里熬着药汁,即使是看起来健康的人,也都要喝一碗抵御天寒的汤药。   夏风正带着人在山寨下布置陷阱,寨中忙忙碌碌的,搬石头的搬石头,挖洞的挖洞,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天黑后许久,萧沣带着人带回来一批御寒的衣物和药材,又拉回近二十车粮和草。   “怎么回来这么晚?”离这里最近的古阿镇只需要一个多时辰,他今天去了一整天。   清原县有四个属镇,每个镇子又有数量不等的村落,比起中原密集的人口,凉州内算的上是地广人稀。   萧沣脱下深色的大氅,取出带回来的一小布兜瓶瓶罐罐。   有除疤的,有面脂,有沐浴用的香露,有眉粉和口脂。这些自然都是带给她的。   萧沣坐到桌前到了一杯热茶,“古阿镇上的粮价翻了三倍,一人只许买一斗米,药堂的药材也不够,我带人去了镇上,又打听了些消息,还有一大批流民,安置在了下平村的破庙外,这才回来晚了。”   鸡汤在灶上煨了一天,肉质酥烂,汤汁金黄,万瑾澜将瓶瓶罐罐放到窗前的木桌上,净了手后给他盛汤。   “凉州现在已经封锁了入关的通道,流民越来越多,已经有大面积感染风寒的村落被封锁了,距离我们这边不远,就在清源县隔壁的安县内。”   两人吃了肉饼,喝着鸡汤,谈论着外面的状况。   “今日余良来过,有话要说,见我是个女流之辈,又回去了。”   萧沣顿了顿,“明日他再来,我估计还不在,让他直接跟你谈。”   “你要去做什么?”   萧沣咽下一口汤,“趁机收揽流民,广积粮草,再查探查探二当家口中的高副尉。”   这批马匪能在古阿镇盘踞多年,抢夺村民、杀人掳掠还相安无事,自然是因为背后有人,长久稳定的关系只能是利益。   两人从马匪的口中早就知道,马匪的每一次行动所劫掠的财物,一定会上交五成。   至于这五成是怎么定的,上头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被糊弄。   从前马匪袭村,百姓都会去官府报案,上头会派人下来统计被劫掠了哪些东西,死了多少人。   这一统计,马匪就算想眛下银钱都不可能。   想到此处,万瑾澜一愣,“高副尉与马匪来往多年,就算高副尉是大当家的儿子,大当家不记账,那二当家呢?”   如果有账本,高副尉就能直接解决了! 第110章 葛力   从前没往账本上头想,萧沣处理马匪又太过干脆利落,那些杀过人的马匪才是匪寨中地位高的。   两人吃完后,一起去了已死去的二当家从前住的屋子。   这间屋子现在住的是李大壮和另外两个无妻子无爹娘的汉子,李大壮和另外一个人正在寨子外放哨巡逻,剩下的张云正躺在石床上呼呼大睡。   白日里张云干了一日活,累了个够呛,吃过后就睡了过去。   两人在外头都听到了震天响的呼噜声。   将张云弄醒后,说明是找东西的,张云识趣的出去了。   两人将角角落落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萧沣踩着木凳,查看屋顶。   万瑾澜则将视线移到了屋内的石床上,将铺盖都卷起放到一边,一通敲敲打打,发现床尾处是真空的。   “找到了。”   万瑾澜抬头,见萧沣手中正拿着一本泛黄的本子。   万瑾澜顺着石床的缝隙将嵌合拼接在一起的石床分开,最终,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小红木盒子。   盒子中躺着整整一万两银票。   曾经二当家的屋子就被馊过一遍,不过找到了几千两银票,现在没想到,还能搜出万两银票。   “我觉得,大当家的屋子也可以再搜一遍。”   这群马匪到底从哪整的钱,就二当家一人的家底估计都比一个县一年的税收还多了。   两人又去查了大当家的房子。   鉴于大当家是死在里头的,人都有忌讳,这间最好的屋子如今还没人住。   两人又里里外外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回到屋里,看到账本上的内容时,万瑾澜简直一言难尽。   萧沣在拿到的当口就翻开看过了,此时倒还算淡定。   万瑾澜断定这位二当家的没有多少学问,不然这账本上也不会全是鬼画符了。   就这玩意,需要藏那么严实吗?明明白白放在那,估计都没有人知道他记的什么东西。   萧沣也不气馁,“没用就没用,要是有用,我们还得费心安排。”   两人正说话间,夏风从外头急步进来,“老大,夫人,高副尉派人来了。”   “人在哪?”   夏风说道:“还没上来,李大壮带着人在外巡逻,对伍中从前山寨的人认出了那人的体型,喊了一声“力爷”,那人还真应了,就是高副尉每次派来山寨传话的手下。大壮让人赶紧回来报信,你们看现在如何是好?是直接杀了还是想办法糊弄过去。”   不管是二当家的还是大当家的,都死了,这人只要一上来,就能发现端倪。   萧沣不知道这人是高雄听到风声派来试探的,还是真的有话要传。   萧沣叩着桌面思索的说道:“高副尉每次有事都是派一个姓葛的来,山寨里的人都称呼他为力爷,看来就是此人了。要是没有例外,此次他应当和往常一样,吃完喝完就回村去,并不会在山寨中过夜。”   对于高副尉的情况,萧沣打听的还算清楚。葛力是高副尉和马匪的中间人,他是高副尉的亲兵,家中就在距山寨只有十几里的的一处村落中。不过和下平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骑着马,熟悉路段,骑着马从山寨回村,很快就能到村里。   万瑾澜:“不如派几个本来就是山寨里的人去和他交涉,就说大当家和二当家带着人出去了。”   出去干什么了,自然是去劫掠了。那人既然能代表高副尉来传话,自然知晓山寨马匪干的勾档。   夏风对这条提议表示赞同,见萧沣颔首后,立刻去找人安排。   高副尉身边的亲兵葛力被带上了山寨内。   上山的路上,葛力皱了皱鼻子,“什么味,又苦还带着股子血腥气?”   一汉子忙陪笑道:“力爷今个儿来的巧,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走前刚杀了几头羊,还留了一部分,等会您吃好喝好。”   “不是听说有流民带来了疫病,刘郎中为了寨子里的安全,每天每人都喝一碗汤药御寒。”   葛力不屑的笑:“要是真得了风寒,死的最快的肯定是那死老头,他要是能有法子抵御疫病,那宫中的太医可都是酒囊饭袋!”   此时山寨房屋内的火光影影绰绰的,一个妇人端着木盆出来倒洗脚水。   葛力见是与他“熟识”的妇人,快走两步上去捏了捏她的脸,随即拉着人就亲了下去。   女子敢怒不敢言,挣脱开后被吓的往回走,葛力哈哈大笑。   这位妇人自然是被安排来的,就是为了让葛力见到熟悉的人,察觉不到山寨中的异样。   葛力的这副军痞子作风看的上头在暗中观察的万瑾澜眉头直皱。   他进了屋后,看到桌上摆着的羊肉和酒,吃过喝过一轮后抓着一个熟识的面孔在他耳边说道:“等你们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回来,告诉他们,来活了!”   “力爷,什么活啊?油水大吗?”   葛力的酒碗被满上后,一大口干掉,将碗一甩,“这一次,够你们吃几年的,抢到后,先不必给我们老大送,你们也躲起来,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最近半个月盯着宜新县到清源县必经的路段,等送军饷粮草补给的车队来后,光抢饷银,最多抢一半,至少留一半。”   一个汉子故意大声说道:“为什么要留,咱们看到了,就只能是咱们的!”   葛力恶狠狠一巴掌拍他脸上,“老大说一半就是一半,朝廷送来的军粮,你们也敢抢完?不想要命了!”   众人一听,一个汉子惊讶的说道:“朝廷的军饷你们高副尉也敢抢!就不怕朝廷追究?以往抢抢商队就行了,现在干这么大!”   葛力又干了一碗酒,得意的笑道:“天高皇帝远的,就算追究又如何?在清源这个地界,县令说了不算,整个凉州内,手里有兵的才是老大!这差事是我们老大揽下的,办好了,日后高升成为掌管古阿镇的校尉,你们的好处也少不了!”   葛力将羊肉吃完,又喝下一大碗酒,抹了抹嘴,提上了寨里特意给他的两条羊腿走人。 第111章 筹谋   葛力提着羊腿下了山寨,萧沣跟着人出去,一个时辰后才回来。   万瑾澜自然是还没睡下,夏风、李大壮几人听到萧沣回来的动静后也穿好衣服从被窝里起来了。   众人聚到了专门用作书房的屋子里。   桌上摆着清源县的粗糙舆图,还是继承原来山寨里的。   夏风身上文人士子的气质太浓,仅仅一身灰色长袍,看起来就是个读书人。   “宋老大,朝廷的军粮不能抢,我们也抢不过。”   边城如今有战事,凉州境内正是紧急的时刻,朝廷送来军粮军饷,为顾全大局,也不能抢。   萧沣眉心微索,夏风所说的,他怎么会不知道,不过当真正身处凉州时,他才知晓从前在纸上看到的各州风貌只是冰山一角。   高副尉背后之人为什么敢抢朝廷送来的军饷军粮,不过是拿马匪当挡箭牌,军粮军饷若是被抢,上报朝廷后,朝廷不光要补上被抢的军粮,还要再给一笔剿匪费用。   这一举两得的事,凉州的军官都没少干。   曾经他看过凉州关于匪寇的奏报也叹凉州民风彪悍,现在身在此地,才知晓,若没有当地军官的纵容、和匪寇的勾结,凉州之地,早该太平了。   凉州已西是他皇祖父辈打下来的,设凉州牧。   天高皇帝远的,治理不易,又常常被北方的蛮子骚扰,凉州牧掌一州军政大权,远比中原其它州地刺史的权限大。   民风彪悍之地,手里有兵可比远在中原的皇帝更有威慑力。   京都就算拨了剿匪的费用,这匪寇到底有没有被清剿干净,还是凉州军官自己说了算。   萧沣说道:“我们不抢,将消息透给蟒山。”   尽管他刚才跟踪葛力确保他是回了村,但难保高副尉本来就听到过什么风声故意给他们设套。   再说,朝廷来送军饷军粮,至少也会派千余精兵押送,他们满打满算加上妇孺还没有二百人,从精兵手中抢军饷,难度极大。   夏风摸着下巴看看几人,“我们不如干票大的,如果蟒山的马匪真去劫军饷了,我们要不要去抄他们的老窝?”   萧沣赞赏的看他一眼,他虽拒绝去劫军饷军粮,但也有此打算还没说出口。   不过对蟒山的马匪知之甚少,需要了解过后才能制定行动方案。   王术说道:“我知道蟒山吴当家的小舅子经常去镇上哪家赌坊赌钱,可以将消息不经意的透给他。”   王术算是曾经匪寨里的狗头军师,曾经读过几本书,不过在两位当家眼里没有多大用处,也就给寨子里的孩童识文断字用,打打杀杀的活计,他是一点没沾。   此人在马匪中也算是一股清流,至于为何会流落匪寨,还是因为他明显异于汉人的长相,有羌人的血统。   王术的母亲是汉人,被羌人玷污后怀上了他,没过两年,母亲病故,他被一个穷秀才当儿子养大,再后来,穷秀才在冬日里抓鱼掉下河,被捞上来后没一天就死了。   独自一人生活的王术在机缘巧合下救了匪寨的马匪,后来干脆被马匪引荐也去做了马匪。   万瑾澜对王术的底细打探的清楚,一群马匪中,也就王术有点用,剩下的倒是可以用来拿兵器对敌,动脑子的事,不适合这群人高马大头脑简单的人。   王术负责将消息透出去,萧沣要带着人亲自去勘测蟒山的情形,李大壮负责继续收揽流民事宜,夏风负责维护山寨内部稳定,至于万瑾澜,负责训练马匪和流民中身体强健的汉子。   关于朝廷送军饷的事宜,也要有人去探听盯着。   可用的人太少,也让人头疼。   夜里,万瑾澜长发披散,侧躺着以手撑着头,右手拿着机弩。   二人一共得了八把机弩,九把火器,火器中只有一把好的,剩下八把指不定用一次就会炸。机弩的长钉倒是从那八人身上共搜出了九十六枚。   萧沣擦洗干净后穿着寝衣上了榻,万瑾澜眼睁睁看着他掀开兽皮缝制的寝被。   见他一脸淡然,她也故作淡定,到底没干出将人踹下去的事。   “得找铁匠,买铁,打这种长钉。”   这八个机弩,若是用好了,能发挥大用处。   其实她最想要的,还是火器,就是没有专业人员。   萧沣将被角给她掖了掖,“事情急不来,都丑时了,快歇下吧。”   万瑾澜将机弩放在枕下,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闭上眼,也躺正了身子,闭上眼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一夜无梦,却觉得被窝里异常的暖和,像抱着一个大火炉一样。   翌日,萧沣带着人出去后,万瑾澜从流民和马匪中挑选了四十余身体健康之人从后山的通道到了外头的空地上。   凉州的山地大都光秃秃的,山背后是一大片山脉,山脉中央却围着近百亩的空地,地面虽然凹凸不平,但对于训兵却也有好处。   人通行过后,万瑾澜找人将通道尾处的洞口小心翼翼的凿大,可供人轻松通行。   另外,等再带回流民,症状减轻后,完全可以安置在这大片空地上。等天气渐渐回暖,就能建房屋了,现在只能简易的搭些挡风的窝棚。   她见过父亲和大兄训兵,自己也被祖父练过,画葫芦照瓢还是会的。   先解决的就是这些汉子服不服她的问题。   “谁想和我比划比划,来吧。”万瑾澜拿着铁链看着众人。   四十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蠢蠢欲动。   “夫人,你是女流之辈,伤了你,老大那没法交代。”   万瑾澜说道:“只要不伤及要害就无碍,他不会怪罪你们,我要是真不行了,自会认输。再说,你们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一壮汉拿着长枪一捣地,“那我来试试。”   众人纷纷散开,长枪带着风像万瑾澜扫来,万瑾澜手中铁链灵活设出,卷到长枪之上,万瑾澜借力,上身后弯与地面持平,快速向对手逼近。   男子直接放弃长枪,一拳向她腹部砸来。   万瑾澜直起腰身,一个侧空翻后将长枪拿在了手中横扫而出。   男子侧脸下方被划出一条血印,本该认输,却不甘心。   在长枪再次刺来之时,他一把抓住长枪,手心都出了血。   然而,他本信心十足的认为能将武器夺回时,却发现长枪稳当当的丝毫拿不动。   眼睁睁的看着铁链向他头部袭来时,他只能喊“认输”。   战斗结束的很快,大汉们都没想到他会输那么快。   “李麻子你怎么回事?连武器都抢不回来。”   李麻子有些没面子,夫人的力气都和他持平了,身体又灵活多变,他输了,便也想让别人输一下。   “老子不行,你们也不行!”   一个拿着短匕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向万瑾澜冲来。 第112章 余良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万瑾澜连战四场,期间歇息少许时间,终于是到了极限,手腿都开始抖了。   李麻子见没有一个人打赢,丢掉的面子又回来了。   “行了行了,再打就是欺负人来,今后我李麻子就听夫人的!夫人你想让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一声。”   万瑾澜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看到那些扎好的稻草人了吧,先练靶子,我会挑选优秀的人日后拿机弩。”   她从腰间拿起机弩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随即对准立着的稻草人脸上挂起的红色小块圆布射了下去。   长钉高速旋转,将红色圆布直接射出稻草人内,最后钉在了对面的山壁上,而稻草人都被带倒差点散架了,可见机弩的威力。   众人眼睛都看直了。   万瑾澜握住自己颤抖的手,见众人的眼神,满意的点点头,让李麻子将弓箭发下去。   看向这一大片凹凸不平的山地,万瑾澜觉得此处是个绝佳的练兵场,对于士兵体力的训练绝对是一个好地方。   最好再能开辟出一块平整的土地,弄个简易的演武场。   练兵,练的是体力训练、武器操练和队列阵法。只能先练前两种,武器如今还不齐全,现在只能练体力和骑射以及长枪长刀。   刚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地盘,根基还不稳,一切都急不得。   万瑾澜在后山中巡视时,范菁钻过洞口来找她,说余良来了。   半柱香后,万瑾澜在见客的屋子见到了余良。   “你有事就直接对我说,要是瞧不起我这个女流之辈,就直接走人,我们帮了下平村,也解决了后患,应当没其它事了吧?”   昨日这人来时,看见她,那是闭口不言,表明要等萧沣回来。   万瑾澜想起萧沣将练兵的任务交给她,心口突然一怔,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余良抱拳,“昨日是我态度不好,还望宋夫人不要介意。”   万瑾澜端着茶杯的手一直在小幅度的颤抖,她放下茶杯,“不必客气,你有事直说,山寨里现在还有很多事。”   余良道:“我今日是代表我父亲和下平村前来的,还望山寨日后能对下平村多几分照拂。”   万瑾澜诧异,他们和下平村虽然有些交情,但现在他们是匪,下平村再和他们搅和到一起,是不是不太明智?   余良见她表情苦笑说道:“夫人有所不知,高副尉的亲妹妹是清源县县令的妾室,凉州境内文官虽然没有武将权利大,但也是百姓头上的天,县令手中也有六百县兵。下平村算是将高副尉得罪死了,我们也想求一条生路。”   万瑾澜挑挑眉,“你对高副尉很了解?为什么他在军中做将官,而他亲爹却是马匪?”   余良叹了一口气,“夫人们在外打听,应当知道高副尉是随母姓。高家在县上曾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母亲是高家独女,后被大当家掳走玷污,还有了身孕,他外祖父无法,为了掩盖,只能招了赘婿,那个赘婿,就是我,彼时我爹还是高家的长工。”   万瑾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瞠目结舌。   余良低着眉眼继续说道:“兰娘生下了一儿一女,一心照顾一双儿女,而我这个在她眼里的窝囊废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后来高父去了,大当家的找到了兰娘,还要认一双儿女。兰娘虽然对我没什么感情,却也不想我因此丧了命,干脆和我和离了。我和父亲为了躲避大当家的,迁到了下平村。”   “等过了两年,我到县上时听闻兰娘死了,高家的宅子都被烧了,一双儿女被兰娘母亲那边的亲戚收养,而大当家的销声匿迹了。又过了六七年,大当家的又出现了,带着人占据了这个山头,成为古阿镇周边让人闻风丧胆的马匪势力。”   “刚开始他们也没那么猖狂,只是劫掠,后来还杀人,每每群众报官,却没有丝毫用处,官兵也装模作样的剿过几次匪,可马匪总能提前收到风声,提前逃走,风声过后他们就又回来了。”   余良说完喝下一口茶,“余某还在县衙做过两年文书,不过在兰娘的女儿高彩英进了县老爷的后院后,我被她认出,她让县老爷将我赶走了。”   万瑾澜不解:“她为何恨你?难道觉得是你抛弃了她们母女三人?”   余良苦笑着点点头,“应当是如此。”   万瑾澜手指轻敲桌面,“下平村从前遭过劫掠没有?大当家可知道你就在下平村?”   余良点头后说道:“他应当认不出我了。彩英虽然记恨我,却不是个心狠手辣的,只是将我赶走而已。若高副尉知晓,余某估计早死了。”   余良现在担心的是,若是高副尉知道他亲爹死了,一查就能查出来。这个匪寨在某种意义上,也是高副尉的聚宝盆。   就算父子两个不亲近,也有血缘关系在,更别说这父子二人这些年配合的挺好,一个敛财掳掠,一个掩护扫尾。   余良有父有妻有儿女,下平村的村民又何其无辜,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收揽流民之事我可以帮你们办,只望你们日后照拂下平村一二。”   万瑾澜神情闪烁,余良在县衙做过文书,应当对清源县的状况很了解,屯兵处、布防地,县上的兵力,方方面面的情况,比他们初来乍到的应当了解的多的多。   “你可愿跟随我夫君做事?”   余良一愣。   万瑾澜一笑:“收揽流民一事先交由你,改日寻个我夫君也在的空隙,我在寨中设宴,你可要赏脸前来。”   余良一拱手,“多谢夫人看重。”   余良拱手过后一怔,他已四旬的年纪,全程却在被眼前的年轻夫人牵着鼻子走,虽是有求于人,但眼前这位年轻的夫人却有种让人心折的淡定从容。   万瑾澜话锋一转,问道:“你可知道蟒山马匪的情况?”   蟒山马匪是清原县内另一股马匪势力,万瑾澜听寨子里的妇人说过,从前大当家的一直想将蟒山的马匪赶出清源县地界。   余良神色有几分郑重,“蟒山的马匪不一般,虽在清源县内,可县令和孙将军都奈何不得,若无完全之策,不可轻易招惹。” 第113章 蟒山   送走余良后,万瑾澜又去了后山,见众人没偷懒,放下心来,不过见一行人射箭的成果,还真有几分诧异。   她还真发现了一个好苗子,射箭几乎是百发百中,就是姿势不那么规范标准,很有自己的特色,肩膀和手臂的姿势和眼睛根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却能屡屡射中,也是邪门。   “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在一众身材高大的马匪中显的有几分瘦弱,她依稀记得此人是流民中的一员。   “回夫人,我叫张宝泉。”   万瑾澜笑着点头,随即纠正他的姿势,张宝泉很听话,但在箭射出后,差点射中了离箭靶子几丈远的李麻子。   李麻子跳脚:“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明明百发百中!”   万瑾澜有些沉默。   张宝泉脸本来就黑,现在烧红的也看不大出来。   张宝泉挠头说道:“夫人不然别让我改正姿势了,我的眼睛不太正常,射箭的姿势也早就养成了。”   万瑾澜掏出机弩,递给他。   随即万瑾澜就见机弩钉筒和他的视线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长钉射出后,却直中红心。   万瑾澜:“…”   此人的眼睛当真神异啊。   万瑾澜服了,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众人训练的空档,万瑾澜带着人去镇上买搭建屋棚的材料,又购置了一些大锅和御寒的物品。   日头西斜时,夏风带回来一百多个流民。   这些人都被安置进了山后,简易屋棚还正在盖茅草,那头早就架起来熬煮的汤药已经好了。   李富贵李大夫也跟来了,流民们又被他分成了三批。   照例是每个人一大碗粥,喝完后再来一碗汤药,冻到心肝都在颤的身体就暖和过来了。   万瑾澜将御寒的被褥发下去后,又点了几个火堆,随即安排人在后山看着这群流民,要是有心术不正别有用心闹事的,直接打断手脚扔出去。   后山内的大片山地算是被众山环抱,又避风又安全。   李富贵也趁此时机再给她把了个脉,她落下体寒的毛病,调养也不是一朝一夕,药都是常年累月吃的。   中午王术就回来了,表示将消息传出去了。   现在到了晚间,萧沣竟然还没回来。   万瑾澜用过膳后,坐在炉边,时不时看一眼门口,心中担心萧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等到了亥时末,她坐不下去了,干脆披上大氅去找了李麻子。   让李麻子带路去蟒山。   李麻子和她一样,都用布斤将头脸包上,只露出双眼,凉州夜里的寒风刺骨到和凉州以东的地方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这些马匪对附近的地形极为清楚,路早就跑熟了。   今晚的月色落在黄土地上,足以让两人看清前方的路况。   大约小半个时辰,前方传来了马蹄声。   万瑾澜停下马,最后确定是萧沣一行人。   萧沣远远的看到她,距离近了才完全确定,不必问他就知晓,她是来找他的。   他的瑾澜,就是嘴硬心软的人,萧沣心中涌起热流。   若说这世上他坚定的认为不会背弃他的人,也只有她了。   等再次回到山寨里,夜已经深了。   众人用完饭食,聚在一起汇聚消息。   萧沣说道:“蟒山的情况和我们想的有所出入。”   万瑾澜洗耳恭听。   萧沣白日里去了一趟古阿镇的屯兵处,李大壮出面给营寨门口的守卫送了几瓶酒,再提及给亲人送些东西。   一番打听下来,才知晓营寨里的兵士在今早都开拔去北边的前线了,营地现在就是一个空壳子,只留守了少量的兵力。   与凉州接壤的北边的蛮子巴刹族和贺兰族这个时节反常的骚扰边城,萧沣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北边的游牧民族大多会选择七八月份南下抢掠,因为这个时节作物正好丰收,现在才过年节,还是寒冬腊月的时候,北边的雪都没化尽,路也难走,水草不丰茂,战马和牲畜经过一冬天的消耗都消瘦了不少,根本不利于南下抢掠,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就算知晓大魏如今正在内斗外,他们又凭什么觉得可以打赢凉州十几万大军?   万瑾澜听后说道:“那现在县上也就只剩几百县兵?”   “高副尉一时半会回不来,我们也可暂时将他放一边。”   萧沣点头道:“既然只有几百县兵,我们趁此时机大肆收揽流民,防止疫病蔓延。”   万瑾澜等了半天,都没听到蟒山怎么个特殊,直到人散了,二人回了屋,他一句话才惊到了她。   “蟒山内有一个铁矿,那群马匪只是为掩藏私下开采铁矿的障眼法。”   蟒山以长长的形似蛇状的山体脉络而得名蟒山。地处清原县和安县的交界处,因为臭名昭著的马匪,那条路普通百姓都不怎么走。   凉州的山地都光秃秃的,白日里想混进去难如登天,只能夜里进去探,所以今个他回来的这么晚。   萧沣很确定这座铁矿不在朝廷的管辖范围内。蟒山地处清源县,清原县又属赤乌郡,很难说州牧不知道这座铁矿的存在。   这座铁矿的存在,让两人颇觉得有些棘手。   如果要占地盘,首选自然是先将清源县拿下来了,可这座铁矿,郡守,或者州牧,根本就不会放弃,一个弄不好,就会形成大吃小的局面,而他们现在的根基小到可怜。   萧沣用手指抚平她的眉心,“不必担心,我们初来乍到,各方面都不了解,徐徐图之,心急不得。”   万瑾澜嗯了一声,随即将祛除疤痕的膏药涂在手臂上。   萧沣起身,神色颇为自然的将她后颈的衣裳拉下些,将肩头的刀疤涂抹上膏药,见她手上的冻疮已经下去了些,眉头松了松。   夜深了,萧沣又往火炉中加了煤炭,净了手后才上了榻。   他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快睡吧。”   万瑾澜没应声,闭上了眼。   自从离京后,两人几乎日日在一起,寒冬腊月的夜里互相依偎着,他不回来,她根本就没法入睡。   她心中复杂,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实则离开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后,她还是想找个人依赖。   万瑾澜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在黑暗中睁着眼。   随后他的胸膛贴了上来,一只手搭在她腰间,他的头也放在了她颈部,呼吸间让她头皮发麻。   “脖子痒,头离我远点。”她瓮声瓮气的,身上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萧沣嘴角弯起浅浅的笑意,将头挪开后,放在她腰上的手却没有移开。   瑾澜真是嘴硬,夜里睡着睡着就会不自觉的紧贴着他,将他箍缠的紧紧的,现在倒是会保持距离了。 第114章 坏水   连着小半月,余良带着人去清源县内的三个路口设了施粥点,并有熬好的汤药。   陆陆续续的,共带回六百多人。   山寨内忙的热火朝天。   万瑾澜将后山的空地划分出了区域,将人都安排到了北边最里侧,而训练的青壮靠着山道口,索性近二百亩的地方,空间够用,又专门铺平了一片演武场,设了正规的箭靶。   每日需要耗费不少药材、煤炭还有粮食,万瑾澜算了算账,她们手中的银钱可以支撑一年多,但一年后,就得为银钱发愁了。   在此期间,众人又得到消息,来送军饷军粮的竟然是三皇子萧明环。   押运粮草的朝廷车队已经进了凉州境内,三皇子萧明环的名头传的沸沸扬扬。   凉州四郡,从西到东与北蛮的边境线拉的很长,贺兰族和巴刹族如今主要攻击甘州郡和金泉郡的边城。萧明环和一千禁军刚入凉州郡内,要将粮草补给运到金泉和甘州,还需要不短的时日。   此时房中只有万瑾澜和萧沣二人,两人难得在一起用个午膳。   用过膳后,她拿起舆图,指着宜新县、清源县、安县的位置,看向萧沣,“本来我是真的不想抢军饷的,但来送军饷的人是萧明环,又真的不想他来凉州捞功。”   萧明环既然能将这差事捞到手,至少说明皇帝现在是重用他的,就是不知道真重用还是假重用了。   也不知道“尸骨无存”的顺王如何了,广陵王被肃王擒获,应当会押回京都。   凉州是天高皇帝远,对外头的局势,终究是闭塞了些。   萧沣看着她,眼睫轻掀,“你和萧明环有过节?”   万瑾澜顿了顿,“他曾经算计我想娶我算不算过节?”   萧沣的面部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眼睫低垂时有幽光滑过。   沉吟半晌后他道:“我们不如借力打力。”   万瑾澜一愣,“怎么借?”   萧沣的手指点在了舆图中蟒山的位置上。   万瑾澜眼睛一亮。   是啊是啊。   蟒山内的铁矿是个香饽饽,但对于没有根基的他们来讲,也是烫手山芋,稍不注意就会将自己烫的尸骨无存。最主要的是,在清源县内,会让他们投鼠忌器。   带着一千禁军来的萧明环若是被蟒山的马匪抢了,萧明环会咽下这口气吗?   他若坚持要出这口气带着一千禁军去剿匪、将被抢的军饷物资抢回来,势必会和蟒山背后真正的主人对上。   他们也能借机看清蟒山背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至于萧明环和凉州的地头蛇对上会是什么结果,关他们什么事呢?   万瑾澜几乎是喜笑颜开。   “那军饷我们是真抢还是假抢?”她们手里的银子未来也不够用啊。   萧沣道:“这次我们不能露面,饷银和粮草暂时不能动,这事,还得王术来办。”   二人去了书房,没一会儿,小花就把夏风和王术、李大壮叫了进来。   李大壮被吩咐带着熟悉路况的马匪去勘察萧明环和禁军的状况。   王术去赌坊设法挑唆蟒山吴当家的小舅子。   吴当家的这群马匪守着蟒山,偶尔会去劫掠村里,就是为了给铁矿打掩护,让人避着那片走。   吴当家的小舅子彭林近半年来沉迷赌博,王术认识赌坊里的管事,知道他最近输了不少,还还不起。   彭林自己不争气,吴当家的平日里只管守好蟒山内的铁矿,偶尔带着马匪出去劫掠一番震慑周边,对这小舅子算是放任自流。   夏风看向萧沣:“东家,你上次夜里进了蟒山内,那些马匪是用来做矿工的吗?”   萧沣知晓他是想问,是不是所有马匪都知道他们守着的是铁矿。   萧沣微微点头,“恐怕是,夜里挖矿的动静大,不然我也不会知晓里头有猫腻,进而深入内部查探。”   那群马匪长期守在外围,日日宿在那,怎么会听不到里头的动静?   夏风皱起眉,“这就不好办了。”   如果那群马匪沆瀣一气,彭林怎么用的动他们?   萧沣说道:“以利诱之。”   夏风眼睛一转,勾勾手让王术过来听。   一番话后,万瑾澜呵呵一笑,“你这一肚子坏水,可真不像个读书人。”   夏风脸有些红。   王术立挺夏风,说道:“我父亲也是读书人,他就是太老实了才会那么穷,冬日里才会为了给我搞一口吃的掉下河冻死。方法不管多卑鄙,管用就行。”   夏风有些恼,“你才卑鄙!”狗头军师到底会不会说话?   万瑾澜和李大壮哈哈一笑,王术缩了缩脖子,身上那点书生气立马变的有些猥琐。   古阿镇上一家名叫长乐坊的妓院后相连的两处院落里,坐在赌桌上两日两夜没睡眼睛充血的彭林被人从后门扔了出去。   “姓彭的,想再来玩,把之前欠的账还了!”   彭林扶着地爬起身,眼神凶狠,“你们知道我姐夫是谁吗!”   将他扔出来的那人呸道:“你把你姐夫搬来都没用,以前不是没给过你面子,你的面子早就用完了!识相的就回去筹钱!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后门被毫不留情的关上后,彭林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一瘸一拐的往镇上的家里走。   还没走出巷子,本来就头昏脑胀的彭林被从天而降的麻袋套住了。   黑暗之中,王术和李麻子几人蒙着脸将彭林抬到了这片居民区后的密林中。   先是一通拳打脚踢,彭林惨叫连连,由刚开始愤怒的咒骂变成求饶。   “壮士饶命,我姐夫是…”   王术将他的话接了过来,“我们长乐坊的东家知道你姐夫是谁,别天天用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你姐夫本来就不管你,要是管你,你怎么会没银子!”   王术说完,手中的棒子落了下去,“你欠了我们东家多少银子,既然要不回来,不如做了你!”   彭林心下大惊,在一棒又一棒下屁滚尿流。   “我还,我还!我肯定还!”   王术的棒子停了。   “我们东家给你指了条明路,最近朝廷的人要来送军饷军粮,你要是能抢来,把我们东家的账还了,日后就还是朋友。”   彭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以前在赌坊听到过风声,可朝廷的东西,哪那么好抢?   “我单枪匹马,抢军饷是死路一条。”   李麻子一脚踹了上去,粗声粗气的说道:“你是不是蠢!姓吴的不管你,你不会拉上他手下的兄弟一起干,抢到手后栽赃到蟒山,把银子还给我们东家后,你们分了账要么躲起来,要么远走高飞!”   麻袋里的彭林眼睛那是噌的一亮!   是啊是啊。   他曾经动过劫军饷的心思,可是他手中没人。   如果干完就跑,还能将摊子甩出去,他姐夫手下的兄弟看在银子的份上,肯定会跟着他干! 第115章 上钩   李麻子和王术几人见被套着麻袋的彭林躺在地下不动弹,也不再挣扎了,怕人被打出啥毛病了,又试探性的踹了一脚。   彭林动了动身子,“让你们县令给我朝廷禁军押送粮草的行动路线,这活,我干了,回去告诉你们县令,事成后,我把账还清,他得负责我的安全。”   王术听到这话心中一惊。   他属实没想到,长乐坊的背后东家竟然是清源县县令。   王术狠狠踹他一脚,“不该说的话别说!我们东家已经给你想好了埋伏的地点,飞鹰口,朝廷押送物资的人一定会经过那里,只要你在飞鹰口上方埋伏好,用巨石堆将禁军车队截断,这事保准万无一失。”   接着,王术还将几人给彭林规划好的万无一失的栽赃路线和逃跑路线说的清清楚楚。   彭林越听越心惊。   末了,王术拍拍他的头,“等风声过去,朝廷的人走了,我们东家会让你过的比从前更快活。”   彭林听着几人的脚步声走远了,才敢将麻袋取下来。   张望一圈,知道自己在哪后,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呸了一嘴,随即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暗中,李麻子远远的跟着他。   翌日,后山焚烧了八具尸体,都是抗不过去风寒死了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   李富贵夜里就住在山寨里,每天忙忙碌碌,配药熬药,嘱咐所有人都将入口的东西用沸水煮过一遍,山寨和后山中男女老少都戴着面巾,空气中燃烧着苍术和艾叶的味道。   刘郎中本来就是山寨里的郎中,跟在比他年轻几岁的李富贵身边,倒还学了不少东西。   最先跟随他们的流民,大部分已经痊愈了,万瑾澜又从中挑选出六十多个青壮,和之前那批人一起训练体能,她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就从马匪中挑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做教头。   万瑾澜和萧沣立在土坡上,看着近一百多的训练,如今这群人,除了马匪的悍勇,也只能被称作乌合之众罢了。   萧沣看见张宝泉神似的“射术”,嘴角微微抽搐,明明视线和箭矢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却能神奇的射中靶心。   万瑾澜说道:“我们可用的人还是太少,得有专门练兵之人。”   现在练,也就是练体能,这几个马匪教头能教会人使用长枪长刀对战,要是对上精兵,只有挨打溃逃的份。   萧沣说道:“我心中倒是有一个人选,就是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万瑾澜侧头看向他,思索半晌,灵光一闪,“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除了流放到凉州的罪臣,恐怕也没别的了。”   萧沣眸中隐隐含笑,“瑾澜之聪慧,甚合我意。”   万瑾澜冷哼一声,“我觉得你在白日做梦。”   “你曾经为皇帝办了那么多案子,那些罪臣不是斩首就是抄家流放了,就算你想让别人为我们效力,也是没门。”   嘴上虽是如此说,万瑾澜还是问道:“你说的是谁?”   萧沣:“前任兵部尚书庶子魏贤,曾任禁军都教头,擅长布阵和枪棒。”   万瑾澜出身将门,对军中的各类职位尚算了解。   都教头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练兵的,官职甚至比不上在清源县屯兵的校尉,因为教头一职只管练兵,没有兵权实权。   二人往回走,万瑾澜说道:“我要是没记错,兵部尚书贪污的案子是你办的。”   萧沣点头,“魏贤是魏家庶子,在成婚后就分家开府另住了,准确的来说,他是被魏夫人赶出家门。也因为魏夫人的举动,他疑似有不孝的名声在外,在禁军中多年,却始终做教头无法曜升。”   “也正因为此,他妻儿被判了流放,保全了一家人的性命。”   万瑾澜听后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死仇,只要人没死,将人找到,就有机会将人为己所用。   后山的通道已经凿高到可供男子正常通行,二人回到寨中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夏风回来了。   夏风前天晚上办完事和兄弟们就在镇上睡了,第二日起后又去了一趟桦县,桦县是赤乌郡的治所所在,又购置了一批药材,确定了三皇子的人马还没到桦县,留下了两个兄弟在县上守着,便带着人回来报信了。   等他喝完两碗热茶,二人听夏风说完,对视一眼。   凉州的吏治是真的让人一言难尽。   堂堂县令,竟然在背后镇上开赌坊、妓坊。   “东家,李麻子虽然在跟着彭林,但我们还是得去盯着飞鹰口,帮彭林将事情做成。”   萧沣点头,“此事我亲自带人去盯。”   “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由你,你去找余良,让他将收揽流民的事交给下平村其它人,你和余良带几个长的周正的兄弟去甘州溯阳县元化镇溪柳村找一位叫魏贤的人,他有一妻,姓白,一子,大约十岁。”   余良到底是凉州本地人,做事情也就方便些。   夏风问:“若是找到人,需要我们将人带回来吗?”   萧沣淡淡点头,“态度客气些,若是拒绝,不必强求。”   若拒绝,待解决完军饷的事,他亲自走一遭。   两日一晃而过,在桦县盯着的人传回消息,萧明环带着禁军进桦县了,赤乌郡的郡守亲自设宴宴请萧明环和一众禁军头领。   彭林这两日背着吴当家私下拉拢了三十余马匪,他也真有些能耐,一点风声都没透到吴当家耳中。   彭林也是聪明,他拉拢的尽是无家无口的马匪,皆打着干一票大的就走的主意。   飞鹰口上,已经全部布置好了,现在就等朝廷的车马和饷粮出现。   第二日晚间,李麻子将纸团扔到了彭林睡觉的石床上。   彭林回来后,看到“明日午时到飞鹰口”的字样,眸中有精光闪过。   这两日每日回来都会收到一些情报,让他的劫掠计划更完美。   他心中呵呵冷笑,想起自从他姐姐死后他姐夫对他的态度,下定决心这次一定将姓吴的坑死。   等他拿了银子,也不会去投奔县令,过去的赌账,他一两都不会还!   萧明环和一众押送军饷军粮的禁军在桦县歇了一夜,第二日继续启程,下午到了清源县上,又接了县令的宴请,吃喝过后,又歇了一夜。   一路从京都出发,越往西,越是天寒日冻。   萧明环得意于建安帝如今只能重用他,想好好办差,却没想到凉州这等地方如此“苦寒”。   此来凉州,既为送军饷,也为让凉州的官民知晓他萧明环三皇子的名头,彰显自己如今的地位,拉拢人心,   是以,他的补给送的极其慢,只要下榻之地有官员宴请于他,他必定会欣然赴宴。 第116章 行动   今日难得是个好天气,日光虽没有夏日的烈,洒在身上却也有了温度。   萧明环穿着一身铠甲,身上罩着绣着银色四爪龙纹的貂皮大氅,入目一片苍黄,自进了凉州境内,他就没开怀过。   谁看到这么光秃秃的景色,每天又在马上受冻能开怀的起来?   入乡随俗,大冬日里的,萧明环头上也戴上了一顶皮帽子。   此时他的脸被冻的通红,抓着缰绳的手指都是僵硬的。   落在身上的日光虽有温度,萧明环却依然觉得寒风扑面,马速越快,他越冷,脸都僵了。   他放缓马速,慢悠悠的骑着马走在最前头,身后的步兵骑兵自然也没意见。都是京都来的,可没受过大冬日里行军的苦,凉州冬日的风,真是寒彻透骨。   万瑾澜裹着土黄色的袍子、将头脸包的异常严密,趴在半山腰上看远处的“蚂蚁大军”。   萧沣今日本不让她来,却拗不过她。   万瑾澜就想看看萧明环今天会怎么倒霉。   京都城外一别,他和万秋雨两人的眼神让她至今难忘,有看热闹的机会,她怎么不赶来亲眼看看?   一行人赶路的速度慢到让她怀疑眼睛,见车队在飞鹰口停下修整,万瑾澜更是无语。   两柱香后再次启程。   等车队从她眼下过,她才看清,大约三百禁军在前开路,骑兵不到百人,中间跟着二百余车粮草,其中拉着箱子的马车共十余车,后头,跟着约一百余骑兵,几百步兵,俱穿着铠甲手提红缨长枪。   车队的情形早就被传回来了,万瑾澜还画了图纸让人交给李麻子,彭林对车队的情况应当了然于胸。   彭林求的是财,粮草要来也无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车队从粮草与装军饷的马车截断。   由于完整的勘察过飞鹰口路段,又有人给他出了主意,彭林此次信心满满。   眼见装着粮草的马车行至眼底,彭林手一挥,上方的马匪疯狂的向下扔石头,精准的将装着饷银的马车隔在了中间。   黄土滚滚,迷了萧明环和一众禁军的眼,马儿受京尥蹶子横冲直撞。   万瑾澜伸着头就见车队成功被截断,烟尘滚滚中,前面的车队已被惊散四逃,骑兵忙着控马,步兵不少被砸的头破血流,队伍瞬间被惊散。   萧明环自顾不瑕,心惊胆战的怕被马儿摔下去。   他属实没想到,有人敢胆大包天的袭击朝廷派来送军需的车队。   这一路上,他带着人马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奉座上宾,接受地方官员诚惶诚恐的奉承讨好。   后头的车队也乱了起来,掉头往回逃的士兵们被惊散的马冲的晕头转向,滚滚烟尘中响起了惊叫声,马儿的嘶鸣声。   萧沣几次勘察飞鹰口,制定了完美的计划传于彭林。   车队中间的路段右侧山壁处还有一个可容纳马车逃离的通道,被彭林用稻草和碎石堆做了掩饰。   除了非常熟悉这段路的人,在焦急如无头苍蝇又烟尘滚滚的情况下,根本找不到出口。   彭林见下方的禁军不成气候了,喊了一声后,三十余马匪从山上很快到了山下,将稻草和石堆全部挑开,清理出一条通道,黄土漫天中,入目就是还在嘶鸣的马儿。   等将拉着饷银的马车全部转移,马匪又用石头将通道堵上试图拖延时间。   万瑾澜看着底下的乱像,看着禁军们的惨状,说道:“咱们现在和这些马匪没什么两样,日后会不会遭天谴?”   这些禁军有家有小,有些可能却再也回不去了。   萧沣握住她的手,“若有天谴,也会先谴我。”   万瑾澜觉得自己的心肠冷硬无比,可能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好人。   还有行动能力的禁军合力破开拦在他们面前的巨石堆,破出一条可供人过的通道,将彭林他们逃跑的通道清理干净,提着长枪用双腿追着彭林一行马匪它们跑。   彭林留下了十几人拦路,在半道上,将十之六七装着饷银的箱子卸到备用地点,擦除痕迹后,又赶着马车往蟒山赶。   到了蟒山,彭林和众人将箱子全部扔进了山寨门口。   “彭林,你们拿回来的什么好东西?”守门的马匪一脸稀奇的看着从外头回来的兄弟灰头土脸的往山寨内搬着箱子。   正在扔箱子的彭林眼中有阴狠的笑意,“我听我姐夫的,抢了朝廷送来的饷银。”   “你们还不快点来帮忙,把马车送进去,我们还要去扫尾。”   彭林和一众参与了行动的马匪干脆去马厩解下马绳,在山寨内一众马匪狐疑、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中骑着马扬长而去。   等吴当家听到手下人禀报大惊失色的出来,看到抬到他眼前一箱箱已经打开闪着银光的银锭子时,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手下不明所以的马匪眼睛发亮,“老大,抢了朝廷的军饷,真的没问题吗?”   吴当家一巴掌呼上去,“蠢货,当然有问题!”   吴当家暴躁至极,如果朝廷的人查到了蟒山,蟒山内的铁矿就守不住了。   “速去给大公子传信,告知他我被手底下的人陷害了,寨中出现叛徒抢了朝廷送来的饷银,问他如何是好?”   “快马加鞭去府衙找县令,让他动用县兵,想办法将朝廷的人马拦一拦。”   同为大公子的人,县令没道理不应。   萧明环灰头土脸的坐在黄土坡上包扎头上的伤口,一禁军骑马从远处赶回。   萧明环立马站起身,“如何,可找到被抢的饷银的下落了?”   “殿下,我们一路追踪,车辕印消失在一处山寨外,县兵说,那山叫蟒山,里头有一窝马匪,盘踞在此多年,悍勇无比。”   萧名环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一群马匪,竟敢劫掠朝廷饷银,还是凉州治所所在,竟如未开化之地一般。”   “去清源县找县令,奉本殿之命调县兵配合禁军上山剿匪,找回饷银,告诉县令,饷银要是找不回来,他项上人头一定不保。”   禁军打马往县上赶去,王统领说道:“殿下,当务之急是将饷银找回,等县兵来这段期间不知会再生多少波折,不若我们先去蟒山。”   萧明环面黑如纸,“王统领,饷银要是找不回来,本殿回到京都顶多会被父皇叱责,而你,脑袋能不能保住,是个问题。”   王统领神色郑重抱拳,“臣一定竭尽全力。”   看着底下的禁军队伍点人后重振旗鼓清理道路,万瑾澜在上头也松了一口气。   马匪和禁军压根没有正面交锋,彭林只想抢饷银,车队被隔成三段,前后两段才是禁军人数的大头,禁军有躲避不及在猝不及防之下被砸重伤的,却没有死亡的。   能少死些,她心中的负罪感就能少些。 第117章 为难的薛县令   薛县令前后收到吴当家和萧明环的两次传令,脸都黑彻底了。   吴当家让他带县兵去拦禁军,萧明环让他增兵去剿匪,薛坤望一个头两个大。   在凉州这边,州牧比皇帝更有威望。   薛县令身为州牧府大公子的人,这些年一直在为大公子做事,可萧明环身份特殊,不论是公然得罪,还是让其发现蟒山铁矿,他都是死路一条。   薛县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中。   “老爷,该喝药了。”   高氏穿着一身水红的袄裙,身形丰满,面如满月,鬓角勾起的头发给她增添了几分妩媚,她亲自端着药碗进了书房。   见薛县令眉头紧皱,唉声叹气,她眼眸微闪道:“老爷可是有难事?妾听下头人说,飞鹰口那里出事了。”   薛县令苦闷难言,一身簑气,脸上的皱纹印痕都更深了几分。   高氏道:“现在不是老爷坐在这里唉声叹气的时候,赶紧去解决三皇子才是紧要的。”   薛县令摇头,“不妥不妥,三皇子若是在本县令的地盘出事,本县令的命也到头了。”   高氏道:“三皇子死于马匪,与您有什么关系?只要你为大公子保下蟒山铁矿,大公子定保你无虞,如今老爷需得快些站队表明态度才是。”   “老爷不必瞻前顾后,就算三皇子死在凉州,朝廷也没空追究了。”   薛县令震惊的看向她,“你从哪得来的消息?”   高氏道:“我听我哥说的,老爷要是信妾,就去将三皇子解决了。”   高氏见薛县令呆呆的,干脆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听闻肃王造反了,朝廷如今自顾不暇。”   高氏将二公子交代她的话说完后,看着薛县令一骨碌起身,唇角勾出得逞的笑意。   让高氏不解的是,明明兄长临走前说的是让古阿镇的马匪去抢朝廷的军饷,为什么今天她收到的消息是蟒山的马匪动手了。   她不知道兄长到底什么打算,也不知道二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是按照二公子的意思,让薛县令对朝廷的人动手。   高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干脆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蟒山这边,萧明环和禁军已将蟒山围了。   双方已经打了一个回合,让萧明环心惊的是,这群马匪竟然有五六百之众。   本以为只有二三百人,可一个回合过后,马匪人数只多不少,源源不断的出现,山寨内里好似是个无底洞。   本来就在别人的地盘,不熟悉地形,禁军们又各个被冻的手脚僵硬,先前又被石头砸过,受过一轮伤害,就算人数多了对方一倍,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吴当家的一直等着薛县令带着县兵来,等到日头都西斜了,也没等到人来。   “交出饷银,降者不杀,本殿一言九鼎。”一身铠甲的萧明环坐在马上,神色阴翳的看向土山之上举着武器守着门户各个面相凶残的马匪。   吴当家穿着一身皮毛制成的外袍,整个人看起来悍勇凶煞,嘴旁的刀疤此时因紧紧绷着脸而狰狞着。   “老大,怎么办?”   吴当家手一挥,“将饷银搬出来,给他们扔出去。”   如今守住铁矿的秘密才是紧要的。   吴当家骑着马领着手下人到了山寨口。   萧明环见山寨大门被打开,一个一脸凶相的马匪骑着马出现在眼前,装着箱子的马车被拉到了门前。   萧明环一看,只有三辆马车,脸色阴沉沉的。   吴当家道:“拿了东西,赶紧滚。”   王统领怒道:“一共十二车,全部交出来!”   吴当家的额角青筋直跳,那口气却硬生生的咽下去了,“我这里总共就送来三车,还是被人栽赃陷害送来的,你们要,那就退兵,赶紧去别处找剩下的,不要,老子就把你们全灭了。”   “在老子这耽误时间,饷银就别想找回来了!”   萧明环不知道为什么蟒山的马匪本来占据着上风却突然示弱讲和,此时他冷哼道:“本殿要搜山。”   吴当家一声狞笑,脸上的疤如一条蜈蚣在蠕动,“老子敢让你进,你敢进吗?”   萧明环握紧缰绳,眼中含煞。   此匪一口一句“老子”,全然不将他放在眼中,事后他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吴当家道:“退后十里,老子就把饷银给你们,不然,就都把命留在这吧。”   双方僵持间,地面震动起来。   萧明环和王统领面色一喜,几乎是喜形于色。   驰援的县兵一来,他们就可强攻蟒山了。   吴当家见情况不明,先带着人马退了回山寨内。   萧明环将长枪举起,“给我攻。”   薛县令的到来,让萧明环信心大增,蟒山内射出箭雨,两方人马一方悍勇无比,一方看起来人多势众。   萧明环听到身后传来的厮杀声,不可置信的回头。   “薛坤望,你竟敢!”   萧明环目眦欲裂。   他没想到薛县令敢来带兵围剿朝廷兵马。   吴当家见县兵都动手了,神色一狠,一不做二不休,在马上举起长刀,大喝道:“兄弟们,跟我冲!”   长夜将袭,厮杀声漫天,泛着清辉的冬日渐渐隐没山下。   此时的万瑾澜和萧沣骑马奔袭在回山寨的路途中。   二人已摸清了彭林藏饷银的地点,不过没有打草惊蛇,这银子,如今还不能沾他们的手。   另一头,夏风和余良几人走了几日,终于到了溪柳村。   两人问了溪柳村的村民,打听了好几家才知晓魏贤已经不在溪柳村了,不过一家人到底去了哪,没人说的清。   二人一无所获,正欲失望而归时,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少年郎从屋边蹿出来,一脸警惕的问:“你们找魏贤做什么?”   余良看这小子穿着破烂,脚趾都在外面冻着,从包袱里拿出两个饼子递给他:“你知道他去哪了?”   半大小子魏斯年神色警惕,虽然很饿,舔了舔唇,却并不接饼子,“你们到底是谁?”   夏风上下打量他半晌,狐疑问道:“你不会是魏贤的儿子吧?”   魏斯年神色更为警惕,眼中有慌乱闪过,最后抬腿就跑。 第118章 二公子的心计   夏风是个书生,余良也是四旬的中年人,两人将人追到了村西边的胡林中,要不是在胡林里头等着的山寨里的兄弟,还真让魏斯年跑了。   魏斯年如被激怒的小兽般,撕打着按压着他的汉子,龇牙咧嘴的样看起来还挺凶狠。   余良怕他再跑了,就没让人放开他。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东家与你们父亲有旧,让我来寻人,若是你父亲愿意,可与我们一道回去。”   魏斯年挣扎累了,喘着气说道:“我爹已经失踪一年多了,我不知道他在哪。”   “你娘呢?”   魏斯年半晌没说话,一张黑乎乎看不清长相的面庞上眸子亮的惊人,其中有痛恨在闪动。   “我没有娘!”   几人面面相觑。   余良看着他,想起家中的孩子,难免心软,顺了顺他的头,“你要是无处可去,就跟我回去吧。”   魏斯年虽然在遭遇变故后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但他心思敏锐,自能感觉到眼前的中年男子是真心觉得他可怜。   魏斯年难堪的缩了缩露在外头的脚趾,垂着头说道:“我爹失踪了,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我娘、她改嫁了,现在有了别的孩子。”   余良叹了一口气,“因为你娘有了别的孩子,所以她不要你了?”   魏斯年抬起头瞪着眼,“是我不要她了!我要回来等我爹出现!”   夏风觉得这小子就是一匹倔狼,“你爹我们会找的,你先随我们走吧,你小小年纪,别在外头冻死了,冻不死也饿死了。”   魏斯年沉默着,没拒绝也没应声。   半晌后他带着希冀的问:“你们真的会找到我爹吗?”   余良将饼子递给他,“会找是真的,但能不能找到不一定,但要是有我们帮忙,你找到你爹的可能会更大些。”   见魏斯年眼中还有警惕,夏风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觉得,你爹一个流放之人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图谋的?”   魏斯年睁大眼,他们竟然知道他们一家的底细?   自从家中受到牵连被判流放,到了一眼望去都是黄土地的凉州境内,他的母亲因过不了贫苦的日子而转身嫁给了别人。   母亲将他也带走了,可在那户人家,他被当作卑微的家奴,大夫人每日让他去马厩喂马,清理马厩,母亲见了,却说让他忍。   他不愿意忍。   若是在溪柳村,他父亲肯定不会让他被村中别人家的孩子欺负后还让他道歉,父亲一定会给他讨回公道。家中就算清贫些,父亲也不会给他安排又脏又臭又做不完的活计。   半个月后,他偷偷跑回了溪柳村,可他父亲却不见了。   他问遍了村里人,村里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   他去了周遭其它村镇,发现其它村里也有失踪的人口。   可惜凭借他自己的能力,根本查不到父亲到底去哪了。   魏斯年握了握拳,他一定要找到父亲。   就这样,魏斯年随着夏风余良几人走向了通往清源县的路。   蟒山这边,萧明环被马匪和县兵前后夹击,最后他被近百禁军护着溃败而逃,在山中躲了起来。   州牧府上。   宅邸深深,比起中原的建筑,凉州的宅子墙体厚实,院落很深,一重门深入一重门,虽也有中原地区的建筑特色,却极显粗矿,并没有京都的富丽堂皇,也没有江南的秀丽典雅。   罩着精美琉璃罩的烛火将室内印的亮堂,室外寒风呼啸,室内因铺了一面火墙,温暖如春。   一穿着紫色锦绣长袍容貌轩昂的男子坐在堂中上首,看完纸条上的字,眉眼之中虽也有疑虑,但那点子疑虑却在事情的走向比他预想的更好后全部化为喜悦,最后他连叫三声“好”,显然十分畅快。   一旁低眉顺眼的白氏揉着肚子谨慎的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李衍风唇角勾起,“大哥要倒霉了,你说好不好?”   白氏敛眉,看不懂这位二公子,明明大公子和他一母同胞,对他很好,他却想让大公子倒霉。   李衍风捏着白氏的下巴,“好好养胎,给本公子生个儿子,本公子抬你做贵妾。”   见百氏眼中的欣喜,李衍风满意一笑。   白氏柔婉的笑道:“妾既跟了公子,便只盼着公子好,公子好,妾才能好。”   “取大氅来。”   侍女去取大氅,白氏起身问道:“公子要出去?”   李衍风“嗯”了一声,“清源县有大事发生,本公子得去禀明父亲,好为大哥出一份力。”   李衍风看过高氏的信后,心中自然有疑虑。   因为蟒山的铁矿,父亲是交给他大哥的,大哥每年从铁矿赚取的银两让他眼红。   此次朝廷来送军需,正中了他下怀。   清源县是他大哥的地盘,高副尉明面上是他大哥的人,实际却是他的人。   他知晓高副尉养了一批马匪,马匪屡屡孝敬,高副尉每隔些时日都会悄悄给他送来一大笔银子。   这批马匪为祸乡里多年,也该为过去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了。   让李衍风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群马匪倒是聪明人,自己没沾手,反而将他大哥的人拖下了水!   他本欲借着军资在清源县被劫掠而让他大哥的人受牵连,军饷丢失,三皇子必定不会罢休,清源县肯定会被闹个天翻地覆。   他做这些就只有一个目的,让他大哥倒霉。手底下的人都管不好,又能做成什么事?   同为嫡子,凭什么他大哥为长,他就要永远屈居他下?父亲连李越都看的上,却始终看不上他。   若是从前也就算了,可肃王起兵造反了!   他们李家在凉州世代经营,他父亲守卫凉州劳苦功高,又凭什么不能自立?   若说父亲没有其它心思,又何必费心隐藏蟒山铁矿?   要是永远都是李家二公子,他说不定也就认了。   山寨内,李郎中以面巾覆着口鼻端着木盘进了屋。   屋内的石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枯瘦眼窝凹陷,脸上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   此人正是魏贤。   说来也是巧,那日万瑾澜和萧沣夜里骑马回营寨时,在路上碰到了一群虚弱不堪身上黑黝黝的男子,他们脚上还挂着脚链。   二人回了寨子赶着马车出来,将人驮了回来。   这群人身体亏损严重,各个面黄肌瘦,身上还有鞭伤,魏贤就是其中之一。   能趁机从矿场中跑出来,都是他们吊着一口气的结果。   萧沣眼尖,将他认了出来。   已经养了两日,魏贤的身体看起来有些起色了,却暮气沉沉的不愿说话。   “回来了,回来了,魏斯年被带回来了。”   万瑾澜欣喜的声音传入房内,暮气沉沉的魏贤陡然坐直了身子。 第119章 父亲身亡   夏风和余良几人风尘仆仆的带着魏斯年回来。   万瑾澜听两人说他是魏贤的孩子,干脆将人直接带进了魏贤的房内。   魏斯年没想到跟着几人到了匪窝里,竟然直接见到了一年多不见得亲爹。   “爹?”   魏斯年看到床上坐起的胡子拉碴宛若五十老翁的人,喊“爹”的语气都变成了疑问。   他爹好像不长这样吧?   魏斯年眼中都是疑问,直到魏贤出声喊了一声“斯年”,魏斯年才嗷了一声扑了上去。   万瑾澜和夏风几人出了门。   余良和夏风将去溪柳村的事宜禀报完毕,灶房中也做好了一桌饭食,一行人正好饱餐一顿。   万瑾澜正要回屋中,身前的墙壁突然有一石子砸落。   她警惕之时,两个黑衣男子从屋顶上方而落,这身手,轻飘飘的非暗卫无疑。   万瑾澜想到什么,面有喜意。   “于松,安喜?”   “主子。”   万瑾澜脚步一转,去了书房,二人跟在她身后而入。   当初流放前,他父亲还要处理二叔的问题,事关全府安危,本来派给她的于松也被派去了西南。而安喜去徐州查他兄长的下落许久未归。   而她在流放的路上,隔些路段就会留下标记,标记的符号,除了他二人,应当无人知晓。   萧沣近日一直在留意蟒山的后续,今晨外出到现在还未归。   主要还是他们可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又无消息来源,万事都只能自己盯着。   万瑾澜将于松和安喜扶起,问道:“二叔的事可处理妥当了?府上无事吧。”   于松欲言又止,他的面色让万瑾澜心中浮起不妙的预感。   “出事了?快说!”   于松道:“国公爷在府上被毒害身亡了。”   万瑾澜脑袋嗡嗡一片,腿都软了,“你说什么?我父亲还是祖父?”   于松干脆一鼓作气说完:“不是老国公,是国公爷,投毒者是二夫人,为给二爷报仇。”   “二婶是如何知晓二叔的死因?”万瑾澜想起万秋雨来,可她还想借公府的势,怎么会做自毁城墙的事?   “这都是何时发生的事?将我流放后京都发生之事细细说来。”   于松道:“公爷当初修书去信给了西南的旧部,让王将军配合我等将二爷及其心腹引出,让二爷等人死在匪患中,又销毁了二爷与肃王来往的所有书信,将那姨娘和谢老三等人都处置了。”   万瑾澜恢复些许力气,想着处理的这么干净应当万无一失,所以二婶林氏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于松继续道:“广陵王被肃王所擒获后,肃王将广陵王押至京都,京中突起谣言,说肃王与万妃娘娘曾经有私,二人在宫中私会,万妃娘娘被打入冷宫,肃王逃离京都后便举了反旗,言陛下非先帝嫡出,血脉不正,不配坐在帝位。”   万瑾澜头都是懵的。   她想起曾经安阳有和亲之危时,姑母让送她的那枚簪子。没过多久,北戎的三皇子拓跋宗就被擒获了,安阳的和亲之危瞬间解了。   “我姑母如何了?”   “冷宫突起大火”,见万瑾澜神色苍白,于松说道:“主子不必担心,万妃娘娘应当无事,离京前,老公爷说了,若找到主子,便对您说万妃娘娘无碍。”   “那安阳公主呢?”   于松道:“太后娘娘薨逝,公主和周公子的婚事延期一年,公主在宫中的处境虽不如从前,但应当无碍。”   万瑾澜无法接受父亲被二婶毒杀的事实。   “林氏到底是如何知晓的?”   姑母和肃王的流言来的莫名其妙,她首先怀疑的就是万秋雨。   可如果真是她做的,她又图什么?对她和萧明环有什么好处?   于松道:“公爷未出事前,查京中流言来处,隐隐和肃王世子萧念深有关。”   “他可随着肃王离开京都了?”   于松点头,“府上查二夫人时,从一直伺候她的婆子口中得知,二夫人是收到了一封信,得知了二爷死的真相,才愤而对公爷下毒。”   万瑾澜脑中现在怀疑三人,一个肃王,一个萧念深,一个万秋雨。   为何将肃王和萧念深分开,也是从萧念深疑似散播自己父王的谣言中看出这父子二人隐隐不合。   萧念深那副病弱的模样浮现在她脑海时,这个人突然就变的让她觉得哪里都不对劲起来。   于松的话还没说完,看见万瑾澜恍恍惚惚的模样,缓了缓他从前襟里拿出两封信。   万瑾澜打开一看,一封是她祖父写的,一封是她母亲的。   母亲的殷殷叮嘱让她潸然泪下,想到父亲身亡,万瑾澜心中难受的如绞在了一起。   祖父的信上是一份简易名单,人数不少,在西南的有八人,北疆的一人,属凉州的,仅两人。   于松道:“老公爷说,上面的人是从前跟过他的旧部,天长日久的,是否忠心还有待考量,需要您自己斟酌查验,是投奔还是收拢为己用,都看您自己。”   接着,他又拿出五万两银票,“这是夫人让属下带给您的。”   母亲都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就将银钱给了于松,万瑾澜抹了一把泪。   半晌后他看向安喜,“我兄长和嫂嫂如何了?”   安喜说道:“三少爷如今就在凉州境内。”   万瑾澜失声,“什么?”   “属下去三少爷上任之地找人时,三少爷和三夫人已被广陵王的人控制了起来,正要送往幽州。属下和公府的其他暗卫合伙将人救了出来,却在追杀途中与二人走散,属下一路追踪,发现三少爷为了找寻三夫人的踪迹和大批流民一起进了凉州境内,金泉郡正在招军,三少爷被迫和其它流民入了军中,充当最下等的剃头兵。”   剃头兵就是所谓的先锋士兵,在战场上永远冲在最前面。当然,有了军功,活了下来,也就成了老兵的一员,能够靠着军功慢慢升上去。前提是上峰不是会贪功的。   “和三少爷汇合后,三少爷命属下回京都给公府报信,然后昨个恰巧和于松碰了头,今个总算是找到了主子的落脚地。” 第120章 李氏兄弟   短短时间内接收的消息太多,万瑾澜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父亲亡故,她却现在才知晓,没想到京都城外一别,竟是天人永隔。   即使林氏已经服毒自尽,公府三房全部分家,万瑾澜还是对背后始作俑者咬牙切齿的恨。   将于松和安喜安置好,她双目红肿的走到了门口,正欲挑起厚厚的帘子,魏斯年从西边的房子里探出头,万瑾澜吸了吸鼻子,问:“有事?”   魏斯年出来,走到她跟前,态度诚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我父亲说了,你们帮了我们,我们要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让我来给夫人施个礼。”   万瑾澜知道,魏贤这是在借着儿子表态,她将人扶起来,“有没有给夏风、余良几位叔伯道过谢?”   魏斯年认真的点点头,“父亲还说,等东家回来,有关蟒山和我母亲的事要说。”   刚开始有人称呼萧沣为老大,也有人称呼他为东家,现在倒是都统一称呼为东家了。知晓他二人真正身份的也就只有夏风和魏贤两人而已。   “饿了就去灶房,你父亲若是起了高热就去找刘郎中。”   说完后,万瑾澜挑起帘子进了屋,屋里火炉烧的正旺,范菁正坐在烛火下练字。   “夜深了,对着烛火写字对眼睛不好,快回去歇着吧。”   范菁揉了揉眼睛,将路上的热水倒入木盆中,又兑好凉水,抬头见她眼睛肿着,诧异又关切的问:“夫人怎么了?”   万瑾澜用水呼了一把脸,“我无碍,你快回去吧。”   范菁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此时的萧沣,身着一身黑衣,正凝着眉伏在清源县的县衙书房上方,如一只无声无息的壁虎。   书房中此时很热闹。   他万万没想到,小小的清源县竟然能将州牧府的两位嫡出公子引来。   此时大公子李伯祯身穿一身戎甲,眼底都是青黑,身上杀气浓重。   他是从前线被迫赶回来处理蟒山铁矿事宜的。   薛县令和吴当家的追踪萧明环残余部众几日,却让萧明环成功带着人逃出了凉州境内。   “废物”   李伯祯一脚踹在了吴当家胸口,吴当家一个壮汉,当即被踹到了门槛外,重重的砸落在了地上,闷哼一声。   薛县令也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却战战兢兢的低垂着头不敢言。   李衍风见李伯祯出够了气,开解道:“大哥不必忧心,若三皇子死在凉州境内,才是真的糟糕。如今他逃出了凉州,却并不知蟒山内有铁矿存在,即使皇帝问罪,我们也大可完全将事情推到马匪和薛县令勾结作乱,将自己完全摘清。三皇子又无事,虽折损了朝廷的颜面,但皇帝在肃王造反的关头,不会轻易问父亲的罪。”   “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先将饷银全部追回才是。”   薛县令大惊失色,不断磕头,“下官知错,可下官也是为了大公子着想,还望大公子看在下官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下官一命。”   李伯祯并非生气于薛县令敢胆大包天的对朝廷的人动手,而是动手却不能做的干净些。   可如今听二弟所说,若三皇子没有发现蟒山内的铁矿,那他活着逃走对他还更有利些。   薛县令和吴当家被李伯祯的人带了下去,李伯祯一拳拍到桌案上,桌案都被拍碎了。   李衍风眼皮直跳,一副好弟弟的模样,“大哥莫气,只要彭林还在凉州境内,他就是插翅也难逃一劫,就算掘地三尺,饷银也丢不了。”   李伯祯重重叹一口气,他完全没想到会被手下的人坑害,“姓吴的连自己的妻弟都看不劳,真是废物。”   李衍风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后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世上多的是背后捅刀之人。”   “北边的巴刹族与贺兰族,也是出尔反尔之辈,与父亲合作多年,今年却真的攻打凉州,不是他们,李越也不会更受父亲器重。”   想起李越在此次和北蛮的对战中立下的战功,李伯祯心情更加烦躁,“一个杂种,也配和我争!”   李衍风端给亲兄长一杯茶水,说道:“清源县的事我帮你收尾,饷银一定找回,你速返前线,可不能让李越专美于前,日后,为弟的好日子可全仰仗兄长了。”   李伯祯皱着眉头看向李衍风,对自己这个弟弟没有多少信心,平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抢别人妻室,事情交给他,能办好吗?   可他又确实不想被李越比了下去,他又嫡又长,就李越那个杂种崽子,凭什么被父亲另眼相看?   再想起往日里这弟弟虽然不着调,但人也是聪明的,刚才分析的就很不错。   李衍风看的懂李伯祯的眼神,当即拍着胸膛,“兄长放心,饷银找不回,我不回去”   李伯祯拍拍他的肩膀,“我留下常剑协助你。”   李衍风没有任何犹豫的答应了,“那多谢大哥了。”   透过缝隙,萧沣将书房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若非他亲眼看到李衍风给高副尉吩咐给萧明环放一条生路,他还真要被眼下这副“兄弟情深”的场景给骗了。李衍风这种背后捅刀的同胞兄弟,真是让他不耻。   凉州的情况知道的越多,他越是心惊。   凉州作为边陲之地,北边的蛮子每年都会南下劫掠,和北疆以及东北的北戎人德行近乎一致。   朝廷从前不觉有异,毕竟北方这些游牧民族都是靠放牧为生,想要粮食,只能抢。   可听底下这两位李公子的话,凉州和北边的蛮子是长期合伙骗朝廷军饷军资。   李伯祯走后,李衍风安排常剑带着人绕着飞鹰口去搜查彭林和饷银的踪迹。   将人安排好了,李衍风派人去召高副尉。   高副尉面颊棕红,宽额厚嘴唇,个头不高,身形倒是异常壮硕。   “公子召属下何事?”高副尉单膝跪地,恭敬的问道。   “你去安排一下,明晚我要去古阿镇一趟,见见那群马匪。”   高副尉迟疑的问道:“公子要见那些马匪做什么?”   李衍风一笑,“能将蟒山拉下水,将自己完全摘清,你说本公子见他们做什么?” 第121章 回   李衍风的话让高副尉有些神不思属。   李衍风觑他神色,眯眼问道:“怎么,有何不妥?”   高副尉忙摇头,“并无不妥。”   他是不想让李衍风知晓他亲爹是马匪出身,在他心里,就连那些马匪都不知道他和大当家的关系,毕竟他从未在山寨露过面,还告诫过他的马匪爹。   然而实际上大当家对于有他这个军官儿子十分得意,为了彰显自己在寨中的威信,马匪上层人中,知道的并不少。   前线战事紧张,他也是因为本就属于清源县的驻军才被调回处理军饷事宜,根本就不知道马匪窝里的主人已经换了。   在高副尉的思想里,凉州这地界,根本就不会有别的势力敢翻出别的花样,毕竟就连马匪,都是为他们敛财才得以存在的。   萧沣听到此处,悄无声息的将房顶的瓦片阖上,如幽灵般消失在夜色中。   等他再回到山寨内时,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后山又焚烧掩埋了一批尸体,半空飘着清灰色的烟气。   山寨内焚烧艾叶和苍术的味道很浓,萧沣将马拴在马厩里,覆上口鼻往山寨内走,恰巧范菁端着盆出来倒水,看到他,忙说道:“东家,夫人的眼睛都哭肿了。”   萧沣脚步一顿,“怎么回事?她现在在屋里?”   范菁摇头,“刚才去后山了。”   萧沣脚步一转,正欲转身去后山,见于松和安喜两人一前一后掀开帘子从屋里出来,他眉目微拧。   一柱香后,待从于松口中得知京都发生的变故,萧沣的心情也有些沉重。   到了后山,见她静静坐在山坡上,萧沣缓缓走近,将身上的大氅褪下来给她披上。   “让于松和安喜护着你回京都,你将火器也带上。”   当初母后薨逝,他至少还见了母后最后一面,将母后送至皇陵。   眼下的情况,他无法脱身,她回去也并不安全,可不回去,心中总会记挂着。   见她容色苍白,萧沣蹲下身子,揽着她的肩,安静的陪伴着她。   万瑾澜下定决心后坐直身子说道:“于松跟我走,安喜留下帮你,我兄长和嫂嫂的情况,你要留意几分。”   她一夜未睡,眼睛干涩肿胀,屋子里烧的很暖和,躺的头昏脑胀,干脆出来吹吹冷风。   萧沣捏了捏她的手:“我等你回来。”   萧沣想说,将公府亲众接来凉州,毕竟未来局势不知会如何发展。   可他也明白此时并不是好时机,他如今在凉州没有根基,将人接来还不如在京都安全。皇帝曾经是忌惮公府,但如今他岳父都死了,公府只剩老小,为了彰显恩德,他也不会对公府如何。   但未来他们若是和朝廷对上,在京都的公府众人就是人质。   后山一些流民没熬过去死了,已经差不多好了的住进了山寨内,看起来空荡了不少。万瑾澜早就想好了等天暖和后要如何改造后山,此地用好了,完全可以变成秘密营地。   二人往回走,就碰上了到了时间来后山训练的大部队,山寨内四处也飘起了饭香。   回到屋内,范菁已经摆好了粥和菜,都热气腾腾的。   二人用过,万瑾澜开始收拾起了行囊,“魏贤找你有话说,你不用在这里跟着我,先去处理正事要紧。”   她走两步,他跟两步,也是怪让人别扭的。   萧沣语气低沉:“怕你走了,再也不回来,也怕你出事。”   万瑾澜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几分可怜巴巴。   “你放心,我的银子都搭进来了,就算是为了这些银子,我都会回来。有于松一人跟着我足以,我手中还有火器,你不必担忧。”   火器不安全,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用的。   萧沣紧紧将她搂住,下巴搁在她肩上轻轻摸着她的发。   他将她搂的很紧。   万瑾澜和于松骑着马出了山寨,萧沣立在最高处眉目紧紧锁着她离去的方向。   回去的路万瑾澜在来时已经走了一遍,越往南去,天气越暖和,不需要过所,她已经能保证路上畅通。又有于松,路上的安全也无需太过担忧。   直到再也看不到人影,萧沣才去了魏贤的屋中。   魏贤和魏斯年刚用过饭,屋子里一股浓浓的汤药味。   魏贤见他进来,就要起身拜见。   萧沣伸手止住,“我如今不过一介流民,那些礼就不必了。”   魏贤并不听他的,还是坚持下地跪了下去。   “魏某此举并非拜见齐王,而是感谢王爷当初的恩情,斯年能来到此处,也多亏了王爷。”   萧沣将人扶起,“你身子虚,快起来。日后没有王爷,随他们一样叫我东家便是了。”   喊老大匪气太重,还是东家更合适些。   魏贤坐回石床上,将魏斯年打发出去后说道:“多谢东家看重,还特意谴人去溪柳县寻魏某。”   萧沣说道:“我只说一句,若你记恨流放之苦,待你养好身子,我只管送你和魏斯年离开,你我恩怨两清,我信以你的为人,不会做出卖我的事。”   魏贤苦笑,“东家真是折煞了魏某,当初若非东家替我一家老小周旋,我一家也要被斩首,魏某又怎会记恨东家。”   “魏某知晓东家用得着我,魏某日后愿为东家效力。”   在禁军中蹉跎十余载,被族中打压始终不得升迁,还被牵连全家,到了凉州,妻子白氏因受不得苦日子,嫌弃嫁于他是她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她另攀了高枝,他不怪她,但夫妻之情已散。   魏贤叹气,“是魏某无用,若孑然一身,便也罢了,日后为了斯年,也定会尽心为东家效力。”   萧沣自是能听出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这样的人,他用着也更为放心,人都有私心,若说只为报答他的恩情,他倒反而还会觉得虚伪。   “魏某前妻白氏,如今是州牧府二公子的妾室。”   萧沣属实有些震惊。   魏贤提起白氏,相当平静。   “当初她带着斯年离开,我放心不下跟了去,后被州牧府的人发现,被护卫捉了去,扔进了蟒山内,不知东家可知晓,蟒山内是铁矿。”   萧沣点头,“此前我探过其中。”   魏贤点点头,“既如此,魏某该交代的就交代完了。” 第122章 高雄   山寨内的简陋议事书房内,齐聚萧沣如今的草台班子。   萧沣坐在上首,一脸病气的魏贤坐在右下手,夏风和王术以及余良、李麻子、李大壮几人出分别列座在下方。   如今正在商讨的是州牧府的二公子李衍风要通过高副尉和山寨接头的事宜。   李大壮最近在训练之余在学习认字写字,夏风和白术最近可教了不止一个目不识丁的莽汉,这也是万瑾澜要求的。   当士兵,底层士兵可以不认字,只需要听令行事就好,但要做将官,可不行。她们可用的能保证忠心的人手不多,自然是要培养一二。   一个议事书房内,李大壮和李麻子这样的莽汉大多时间不发言,只认真听,毕竟还怕说出来的话丢人现眼。   夏风每每思考之时,都会轻轻捏着自己的下巴,此时他眼睛微眯,手捏着下巴说道:“依我看,高副尉如今不能杀。”   夏风瞥了眼余良,“余叔,你怎么说?”   两人一起去了溪柳县,一个来回,算是对对方都挺了解了,夏风已然知晓余良和高副尉的关系。而余良也大概晓得萧沣的身份不一般,正想一心一意的跟着萧沣干。   余良摇头说道:“他纵容马匪为祸乡里多年,早该付出代价了。”   不是他没有慈父之心,在高家做赘婿时,那两个孩子对他都没有多亲近,这么多年,他自己有了儿女,又知道高副尉是什么样的人,是十里八村的被马匪祸害的人可不少,他很难再对他有慈父心肠了。   王术说道:“若李二公子让高雄来安排东家和李二公子的见面,此次事关重大,高雄指不定会亲自来山寨会面。”   高雄一来,山寨内里变了天的事就捂不住了。   萧沣点头,高雄亲自来山寨中找人的可能性很大。   他心中对此事已有定论和解决之法,也已断定高雄必死无疑。   将众人聚在一起商讨,也是为考量众人。   夏风沉吟片刻说道:“高雄若要来,直接将人迎进来,让山寨内大部分人在屋子里别出来,后山的通道也堵好,这段时间后山不许造饭点火,不能让他摸清山寨内的情况。”   萧沣眉目淡然点头:“然后呢?”   夏风说道:“让高雄向李二公子传达我们知晓饷银和彭林的下落。”   事关重大,高雄断不敢在此时对他们动手。   “只要和李衍风搭上线,日后高雄就不是威胁。东家最好能趁此时机带着山寨内的部分兄弟们进入军中,为李二公子效力。”   马匪的身份总归是不好用,进入军中,背靠李二公子伺机揽取兵权不失为一条好路。   萧沣深深看夏风一眼,他的想法大部分和他不谋而合。   李大壮挠了挠头,“日后东家若为李二公子效力,那我们日后都是他的人?”   李麻子恨铁不成钢的捶了他一拳,“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记住了,你东家永远是你东家。”   东家虽然面目涂的黑,看起来像三十几岁的人,但他和夫人这一身气度,是李麻子从未见过的,他不信东家筹谋这么多只为给别人当小弟。   魏贤看着李大壮,心里摇头,此人真的不算聪明,不过憨厚也是一种难得的品质。   李大壮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脸色骚红的说道:“我当然只认东家和夫人,不过是看不明白以后到底要干啥。”   萧沣失笑,打算日后把憨厚听话的李大壮给万瑾澜留着做帮手。   一通安排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在山寨上巡逻瞭望的兄弟来禀报,山下来了两个人,其中之一是葛力,他们都认得。   高副尉并不想进山寨内,停在了山寨外的一处隐秘的土坡后,让葛力进去将两位当家叫出来。   萧沣和夏风立在高处向下看,见到葛力独自上来的身影。   夏风轻笑,“看来高雄和他亲爹的感情并不如何好。”   葛力被直接带到了萧沣面前,见到众多陌生的人,他一脸诧异。   为首之人身形高大,面色黝黑,看起来三十有几,锐利的双眸锁定他时让葛力不自觉的战栗。   “你们是谁?”   萧沣负手而立:“去告诉高雄,彭林和饷银的下落我知晓,但我要和他背后的主子面谈。”   葛力握拳给自己鼓劲,面色凶狠,“付当家和宋当家两人去哪了?”   李麻子狞笑一声,“当然是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葛力见不少魁梧的壮汉向他围拢,气势弱了几分,浑身紧绷,警惕的看着众人。   萧沣微微扬了扬头,众兄弟给葛力让开一条路。   葛力抖着腿下了山寨,到了高副尉跟前。   “老大,山寨里头现在换老大了,付当家和宋当家估计都死了,那人说知晓彭林和饷银的下落,要和您背后的主子面谈。”   高副尉反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葛力在说什么,翛然抬头向山寨上方张望。   他爹死了,说实话,高雄还真没有多少伤心,现在就是震惊!震惊他丝毫不知山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震惊有人竟然敢端他高雄的聚宝盆!   高雄手背上青筋鼓起,抬腿欲往山寨内去一探究竟。   葛力忙将人拉住,“老大不可,马匪凶悍,人多势众。”   高雄沉着脸挥开他,“怕什么,他们还指着靠我见二公子。”   嘴上如此说,高雄却没真的进山寨,思索半晌后他说道:“你再上去一趟,告诉山寨内当家的,酉时三刻,在镇上四喜酒楼候着。”   葛力粗声粗气,“老大,就这么算了?”   这古阿镇的马匪本来就是给他们敛财的,就这么让人端了变了天,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高副尉比谁都憋屈,可他现在能怎么办?   清源县是大公子的地盘,他若是闹起来,暴露出自己已经投效二公子的事,他哪还有前程?大公子和二公子都饶不了他。   他一脚踹到葛力的腹部,“你个废物,上次让你来传信,你没长眼?看不出山寨里的变化?”   他就说,以付当家和宋当家两人的脑子,哪能把蟒山拉下水!   葛力抱着肚子疼的一脸狰狞,看着高副尉上了马扬鞭走人。   葛力再次上山将话传到,也不敢向以前一样又吃又喝又拿,直接出了山寨。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萧沣的心没有任何波澜。   “李麻子,此次你带着兄弟随我去。”   李麻子精神一震,“是!”   “夏风,此次你也去,我会暴露你青州夏家子的身份,日后你尽管在李衍风面前展现你的睿智。”   夏风略微一思索,笑了。   齐王是要将他送到李衍风身边做幕僚,充当内应,此举甚秒! 第123章 李衍风   诸事都已商议妥当,萧沣带着夏风和李麻子一行人在酉时前到了镇上。   高雄通知的是酉时三刻,萧沣和夏风却在戌时三刻还没等到这位二公子来。   李麻子带着几个兄弟在四喜酒楼所在的街上望风,外头并无异动。   高雄沉着脸坐在对面看着二人,一脸凶煞之气,似恨不得将二人吞吃了。   萧沣干脆闭目养神,完全将这人当成了空气。   夏风悠然品茗,还特意招呼高雄,虽然只得到了含着煞气的白眼,夏风依然悠然自得。   高雄被这二人目中无他的样子气了个够呛,却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戌时末,李衍风才带着小厮进了客栈内。   李衍风本就生的气宇轩昂,剑眉星目,如京都的世家公子般穿着富贵华美,头戴一顶青白玉冠,腰间还挂着玉佩,一眼看去,这皮囊还是顶顶不错的。   夏风在和萧沣撩袍单膝跪地行礼前瞟那一眼将人粗略扫了一遍。   “夏风、宋毅见过二公子。”   李衍风没想到这二人如此识趣,心中满意至极。   一旁只是抱拳低头行礼的高雄暗恨,此二人真是不要脸,不过初次见二公子,就敢行此礼强行认主。   李衍风哈哈一笑,亲自扶起二人,“都坐,不必拘束。”   李衍风坐下后打量此二人,见一个文弱书生样,一个黑脸马匪装扮,身上穿着兽皮制成的衣物。   高雄此时抱拳出声道:“公子,此二人身份不明,从前山寨里的大当家二当家都被他们杀了。”   高雄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想借着他攀上二公子,也得看他愿不愿意。   李衍风挑挑眉,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高雄莫不是还想让他断官司?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严肃起来,看向二人,“可有此事?”   夏风道:“却有此事。在下夏风,出自青州夏氏…”   夏风将自己的来历交代后,李衍风确实对他生了几分兴趣。   夏氏在青州却为大族,就像他们李氏在凉州,也是一等一的姓氏。   “你既为夏氏之人,又为何会流落凉州?”   夏风叹气,将自己的凄惨过往又润色了几分娓娓道来。   “我和宋兄随着流民一道来了凉州,本想去边城充军混一口饭吃,途经下平村被乡民收留期间,夜里有马匪来劫掠,杀了不少乡民,宋兄勇猛,又颇有谋略,带着流民之中的青壮在村口设伏将马匪杀了个屁滚尿流。”   听到此处,李衍风特意看了一眼萧沣这个沉默的黑脸汉子。   “那尔等又是如何拿下山寨的?”   夏风喝了口茶水继续道:“乡民们怕马匪前去报复,我和宋兄及余良等人商议后决定攻马匪一个措手不及,宋兄连夜上了山寨,给马匪的水井里下了蒙汗药,第二日,我等不费吹灰之力将山寨拿下了。”   李衍风听的啧啧称奇。   高雄脸都黑了,觉得那群马匪简直就是废物,一个个白长的那么高壮。   “本公子还想知道,你们又是如何将蟒山的马匪拉下水的。”   李衍风对眼前的二人很有些兴趣。   夏风笑道:“高副尉的人来传让山寨马匪劫掠军饷,我本为世家子,知晓军饷事关重大,我等流民只想求一安稳之地,不想干可抄家灭族的大事,可又不想让高副尉知晓山寨内变了天,这事总得有人做,于是,在下便想起了清源县内另一大马匪势力。”   高副尉在一旁听的黑了脸,见李衍风一副对二人极其欣赏的模样,他的拳头都握紧了。   萧沣瞥见高雄的模样,垂下眼睫。   “匪寨中的马匪有经常去赌坊的兄弟,知道彭林和蟒山马匪的关系,彭林欠了不少债,在下便以此为切入点,装作赌坊的老板将其揍了一顿,再唆使他去抢饷银。”   “宋兄弟带着山寨内的兄弟探查过朝廷车队的必经之路,在背后给彭林出了完美的劫掠主意…”   除却改变少许细节,夏风将大致过程讲的八九不离十。   他们不知道李衍风会不会进行私下调查,只能做好万全之策。   话毕,李衍风鼓掌叫好。   “宋毅是吧,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萧沣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此时恭敬回道:“在下从前经营着一家镖局,会不少拳脚功夫。”   李衍风点点头,“你二人想跟着本公子做事?”   萧沣和夏风眸中同时露出激动与期待之色,再次抱拳单膝跪地,“若公子不弃,我等愿追随公子左右,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李衍风再次将二人扶起,“你二人一文一武,皆是聪慧之人,本公子有你二人,当如虎添翼。”   “本公子最后一个问题,你二人怎么知晓高副尉背后有人?”   夏风一笑,尽显自信从容,“高副尉在古阿镇呼风唤雨豢养马匪敛财,看似嚣张,可朝廷军饷非同一般,他一个掌几百兵马的副尉哪有此等气魄?”   “再者,葛力传信时言明劫掠事成后躲起来,等风声过去后再将饷银给他送去一大半,可见他是个蠢的,根本没把劫掠朝廷饷银当一回事。”   高副尉被人公然骂蠢,气喘如牛,眼睛瞪的比牛还大,拳头捏的咔咔响。   夏风还是在萧沣的点拨下想明白的这一遭。   若他们听从葛力的传信亲自去劫了军饷,那事后,山寨里的马匪和高雄都逃不过一死。   根据萧沣所说,李衍风是背着李伯祯拉拢的高雄,李衍风为防事情暴露,事后一定会杀高雄灭口。   可本该古阿镇的马匪去劫掠饷银变成了彭林带着蟒山马匪去劫掠,事情一下子和高雄和古阿镇马匪突然没了关系。   这才是高雄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夏风以为自己很聪明,可在萧沣说高雄不足为惧后,又听他三言两语的分析,他才恍然大悟,将所有事情都看了个清楚透彻。   萧沣抱拳道:“不知公子可知,高副尉的亲生父亲就是曾经山寨里的大当家,他死在我手里。日后难免要和高副尉共事,在下怕因关系不合惹出什么祸端,故特此告知公子。”   此时高雄脸都涨红了。 第124章 马屁   高副尉单膝下跪抱拳表态,“公子,在下是公子的人,自然唯公子马首是瞻,不会因为莫须有的恩怨而和自己人闹事而误公子大事。”   李衍风神色自然的点点头,面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在夏风和萧沣的目光中,他站起身,在高副尉诧异不知他要做何的目光中迅速拔刀,刺入了高副尉的心口。   “公子,为,为什么?”   高雄口中冒血,瞪着双眸倒在了地上。   李衍风蹲下身子拿起高副尉的衣摆擦拭匕首,拍了拍他的脸,“你本来是我大哥的人,最后却转投我,本公子最不喜欢背主之人,忠仆不事二主,焉知你日后不会因利益而背叛本公子。”   李衍风手捂着高副尉的口鼻,直到高副尉的身体再也不颤动,没有声息。   夏风和萧沣无声对视一眼,觉得李衍风在杀鸡儆猴敲打他们两个新加入之人。   此人心肠也是很辣,自己的人,说杀就杀了。   李衍风起身,扬声喊了句“葛力”,大块头葛力从外头进来,看到高副尉的尸体,没有多言的将尸体抗了下去。   “夏风,你既然孑然一身,日后便随我回桦县,做我幕僚。”   夏风做出郑重又欣喜的神色,“属下定竭尽全力为公子谋算。”   李衍风的眸光落在萧沣身上,问:“山寨内有多少可用之人?”   萧沣垂头恭敬答道:“七十余人青壮,有些还患有风寒未愈,不然可翻倍。”   这七十几人是他挑选出来的上有老下有小可控的青壮,保证日后也会忠心于他。   听到风寒,李衍风下意识皱眉,此等疾病,传染性极强,连前线的士兵都有感染的,也影响了战事。   萧沣趁机将治疗风寒的方子献上,“公子,山寨内的刘郎中可治风寒,并颇有成效,公子若信,可派人前去查验一番,若方子对公子有用,对凉州境内的百姓也是好事一桩。”   李衍风还真没想到风寒这种病都有法可治了,他心中不信居多,但见萧沣说的信誓旦旦,又想,若是风寒可治,那前线的兵士便可治愈,对也能影响战局,有这一桩大功劳,父亲肯定能看到他!   萧沣又道:“我等日日与风寒病人在一处,并未被传染,以面巾覆口鼻是其一,山寨内烧苍术和艾叶是其二,刘郎中说苍术比艾叶的效果会更好,能够减少传染,其三则得意于刘郎中的可预防风寒的汤药。”   沉思半晌后李衍风说道:“我派人前去山寨内查探情况,若真如你所说,我必上秉父亲。”   “待将饷银事宜处理完毕,你便带着寨中兄弟去前线,从剃头兵做起。”   “你放心,本公子手下人的军功,没人敢冒领,只要你真有本事,命又大。”   李衍风在军中的势力比不得他大哥,如今将萧沣等人送进军中,既是想培植自己的势力,也觉得萧沣有勇有谋,也想看看此人日后能不能带给他惊喜。   萧沣适时露出激动的神色,郑重又激动的说道:“愿为公子效力。”   末了他又露出些许欲言又止,做足了姿态,他才道:“属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衍风挑挑眉,“说来听听。”   “属下有一个侄儿,日后属下去了前线,恐无人照料。”   夏风插话道:“凉州境内不少流民都无处可去,公子不若想办法安置他们积攒贤名。”   李衍风更觉得夏风是个聪明的了,“你说说本公子要这贤名有何用?”   夏风胸膛自然挺直,头微微扬着,面上带着自信的笑,即使一身厚布衣太过寒酸,也很有几分名士的风姿。   “若是从前,可能无用,可日后,不一定。属下见公子天仓开阔、耳白过面、颧骨向上拔起,一副贵不可言之相。”   萧沣都不知道夏风会看相,还说的还头头是道。   李衍风被这马屁拍的身心舒畅,一方面觉得夏风肚子里真有些东西,一方面又觉得他的面相就是那么好。   “日后就让你侄儿跟着夏风去我府上,流民之事,我会禀了父亲后再行安置。”   手下人主动把弱点交给他,这样的人用起来、提拔起来也更加放心。   按照萧沣与夏风所商议的,如今先取得李衍风的信任,他二人,一个要去军中,一个给李衍风做谋臣。   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李衍风亲自处决了高副尉,虽是杀鸡儆猴,但终究对他们还是有利的。   接下来,夏风要图谋将余良这个在清源县做过文书的人送进县衙中做属官。   前清源县县令必定会被斩首,县令一职会由朝廷派遣,一个外来的人哪有自己人用着顺手?   蟒山的铁矿他们暂时不能沾手,但既然要在古阿镇的匪寨后山练出一支奇兵,清源县就得在他们的掌控内。   夏风心盘着要做的事,随即和李衍风派来查看山寨内情况的人一道回了山寨。   今日之所以那么顺利,也有李衍风身为州牧府的嫡出二公子天生富贵的原因。   在凉州这地界,李衍风怎么会想到有人胆大包天的敢拿他当跳板?底下人碍于身份对他效忠谋取前程,对他来说才是正常的。   萧沣带着李衍风和其手下去找彭林和饷银的踪迹,李衍风又另派几人随着夏风去了山寨。   山寨内早就做好了准备,后山的通道处被堵了山石,保准不会让人察觉丝毫异样。   刘郎中最近跟着李富贵学了不少治疗风寒的经验,说起来头头是道。   这老头是被马匪掳上山的,连带着他的小孙子。小孙子给他做药童,因为是郎中,在山寨内还颇有些地位,没受多少罪。   万瑾澜和萧沣占领了山寨后,对他也很礼遇,刘郎中压根就没想离开山寨,反正也没有别的亲故了。   李衍风派来的人都覆着口鼻,见这些流民不少虽还有风寒的症状,但大多已经不严重了。而那些症状严重,大老远都能听到屋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几人怕传染,也没进去查看。   山寨内燃烧苍术和艾叶的味道很浓,熏的人头昏脑胀的。   一通查验过后,李衍风的手下确实觉得刘郎中治疗风寒有一套,回去就禀明了李衍风。 第125章 抵达   这边萧沣带着李衍风很快找到了彭林和饷银的踪迹。   李衍风先传信给在前线的父亲凉州牧李威,随即将还在飞鹰口至蟒山一带搜寻的常剑召回,给了萧沣一日修整的时间,在第三日一早就带着人押运着饷银和粮草启程了。   李衍风暂时将夏风留在了古阿镇,给了他修整安排的时间。   萧沣带着人马走前,就寨中具体事宜和众人细细商议做好了安排。   万瑾澜归来之前,寨中练兵事宜及后山建设由魏贤全权负责,王术辅之,内务和花销等则由夏风的母亲宋氏来管,余良负责继续收揽流民,李富贵负责继续给流民医治。   夏风的母亲宋氏本就是世家女出身,性子虽柔弱了些,但眼界和手段也不是其它妇孺可比的。   万瑾澜走前寨中运转本就自有一套体系,萧沣又进行了详尽的安排,一两月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至于萧沣所说的侄儿,则是范菁的哥哥范睿,当然,以后化名叫宋睿。   李衍风自大,虽派人来山寨内查探了山寨中的情况,但他根本想不到萧沣主动送上的弱点本就是欺骗,甚至还认为萧沣将侄子送到他跟前只是为了给侄子谋前程。   寨内人员杂乱,流民一波又一波的来,范菁日常跟着万瑾澜,识得她的人不少,认识宋睿的,还是少数。   宋睿日后跟着夏风,夏风自是会好生看顾他,教学问、练武都不会落下。   萧沣争求过兄妹二人的意见,宋睿是愿意的。   失去了父母的半大的孩子也不是傻子,萧沣和万瑾澜能占下土匪窝,就证明他们是有本事的人。收揽流民给他们治病,给了她们兄妹容身之地,就算是为了回报,宋睿也只有答应的。   六日之后,萧沣和寨内的兄弟和李伯祯的手下常剑等一众兵士将饷银送到了雍城。   高副尉的死被李衍风栽到了彭林这一伙匪徒身上,在饷银找到后,常剑赶来时,彭林都已经重伤不治。   雍城是赤乌郡最北边的边城,是离北边的蛮子最近的城池。   若是南边,天气在这个季节已经开始回暖,但在雍城这边,寒风还透着刺骨的凉意。   因为有流民被充做剃头兵进入军中,让军中将士也感染了风寒,是以州牧下令封锁进入凉州的关卡,不许流民进入凉州。   但就算封锁也已经晚了,军中对待有症状的兵士都是集中封锁,只管饭,不管别的,看似防范的极为严密,风寒却还是在加速扩散着。   所以分散在各县镇上的屯兵才会都被召集到前线。   李衍风没想到前线的风寒会这么严重,当即把随着车队一路奔波而来的刘郎中荐给了父亲李威。   萧沣和一众“招安”来作剃头兵的汉子也没资格直面李威。隐在人群中,他看着一身戎装的李威骑着马从营地外到了近前。   李威身为一州州牧,边陲之地的最高长官,军权政权集一体之身,威严甚重,生的魁梧健硕,举手投足之间都有股悍勇之气。   李威于三年前进京述过职,不过并没有见过萧沣。   萧沣的面部做了伪装,现在谁看他都会觉得他是三十几岁的黑脸汉子,和昔日清隽威仪的模样有天壤之别,就连从前那一身贵气,都特意的收敛了。凉州和京都相聚千里不止,他并不担忧会有人认出他。   萧沣并不直视李威,毕竟久经上位功夫又高深之人会对视线格外敏感。   在李衍风的引荐下,刘郎中进了大帐,陈述治愈风寒的经验。   在李衍风的口中,刘郎中是个被马匪掳上山会治疗风寒有些本事的土郎中。   李威目光如电,只一眼就让刘郎中腿肚子颤抖,却强行挺着,最终稳稳当当的把话说完了。   说的再好也不如真的有效,李威听过后,便让刘郎中和军中医士行动了起来。   不过七日,疫情就稳定了下来,每日因风寒死去的士兵大大减少,而被感染的人数急剧下降。   有治理山寨内流民风寒的经验,李富贵和刘郎中研制出了一套完整的对抗风寒的方法,有预防、轻症治疗以及重症治疗,还有尸体的处理。   双方的战事已经胶着长达一个半月之久,由于凉州境内突如其来的风寒,最近凉州军没少吃亏。   凉州以北的贺兰族和巴刹族和并州幽州以北的北戎被古拉山所隔,但同为草原游牧民族,习性近乎一模一样。   他们打杀抢完就跑,体质本就强悍,习惯了寒冷的冬季,在草原上生存的经验比凉州军强几倍,李威有心想用风寒让这群蛮子元气大伤,却发现疫病的传染并没有像在凉州军内传染的快。而且只要深入草原,他们很容易失去这群蛮子的踪迹。   李威恼怒于贺兰族和巴刹族的出尔反尔、趁火打劫,在疫病可控后,想给这两族血的教训。   朝廷为稳定凉州,给的粮草饷银充足,凉州军并无后顾之忧。   李威就饷银被山匪劫掠,三皇子在凉州境内差点丧命一事上表了请罪书,又言凉州境内有疫病,前线士兵伤亡惨重,情况不容乐观。   李威知晓如今朝廷的情势,有肃王在前头顶着,他顶多受些谴责,皇帝根本不会轻易动他。   李威的请罪书到达朝廷之时,萧明环和禁军残部都还未回到京都内,但他已将自己在凉州所遭受的事添油加醋的写了折子并快马加鞭的送回京都。   他知道自己这次被折损了多大的颜面,自然要想方设法的减轻此次事件对他的伤害。   吴当家宁愿将饷银送出来也不愿他进入山内查探,再加上在逃走的路途中所遇到的将死之人所言,以及清源县县令大逆不道指挥县兵攻击朝廷军马,萧明环对蟒山内有铁矿深信不疑。   折子内,他自然将蟒山铁矿的事透露了,并隐隐暗指凉州牧有不臣之心。   如此一来,父皇和朝臣哪还会揪着他的这点丢脸不放?   万瑾澜和于松二人一路快马加鞭,风餐露宿,到了离京都不到百里的尉县。   万家的祖籍就在尉县,她父亲的棺椁若无意外也会在此下葬。   离墓园越近,万瑾澜压抑的心情越难以控制。   她到底还有理智,躲在暗处小心翼翼的查探了两日,在看到隐于墓园不远处暗处的人后,心底还是一沉。 第126章 再见姑母   万家的墓园落座在半山腰上,墓园之外林木繁多,比起光秃秃的凉州,这边春意已十分明显,山林树木已长出嫩芽,风也不是寒意刺骨,柔和了许多。   黑暗之中,影影幢幢的,万瑾澜和于动作敏捷松悄无声息的下了山。   于松问道:“姑娘可要设法回京中?”   万瑾澜摇摇头,“墓园这里都有人守着,公府之外也必然会盯的很紧。”   于松身为暗卫,自有办法和公府联络,他道:“不如属下联络公府?”   万瑾澜正欲说话,见黑暗中前方的羊肠小道上闪过的影子,心中微动。   刚才的影子像极了点点。   点点的体型比狼大,浑身皮毛蓬松,腿节很粗,看起来极壮。   万瑾澜跟近了打量,还真是点点。   点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静,停下身子左右张望,用鼻子轻嗅,随即仰着头“嗷呜”了一声。   听起来像极了狼叫声。   点点在原地等了半晌都没有动静传来,疑惑的甩了甩脑袋,它干脆继续溜达着往回走。   两人尾随着它,到了几里外的村落中。   万家的祖宅并不在此处,而是在邻近的镇上,祠堂和墓园更是分开的,祠堂更是设在公府中,万瑾澜从记事起就只来过一次尉县,祭拜先祖都是在府上祠堂中祭拜的。   这村落离墓园不过几里路,距离很近。   万瑾澜看着点点从狗洞钻进了一处民宅之中。   此处民宅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   万瑾澜绕到屋后,破开窗纸,看向屋内。   屋内烛火昏暗,一干瘦的老头正披着外裳坐在桌前喝茶,他侧对着她,万瑾澜看不清他全部的面容,却觉得此人有些面熟。   直到这人起身回屋,头脸侧过来时她才认出,这不是俞七又是谁?   一布衣妇人推开门进了正堂,万瑾澜更是诧异。   此妇人她识得,在西南时,这妇人就在禹城的南街头卖馄饨,街上之人都称呼她牛婶。牛婶的手艺十分不错,万瑾澜还带着休沐的大兄去摊子上吃过馄饨。   话说俞七和牛婶怎么出现在了同一个屋檐下。   万瑾澜看着二人一同进了里屋,室内的烛火也熄灭了,她的视野骤然变成一片黑暗。   屋内的灯虽然灭了,但前头传来了轻微的推门声,声音虽小,她还是捕捉到了。   绕回前院,极为谨慎的扒上墙头向下看。   只见院中有两人,万瑾澜适应了半晌才看清底下的人是谁。   确定周围没有任何盯梢和埋伏后,万瑾澜比划着让于松在院口的大树上守着,自己一跃下了墙头。   院中突然出现一道黑影,正躺在地下被人摸肚皮的点点毛发炸起,一个轱辘翻起身竖着耳朵冲着万瑾澜凶狠的叫了一声。   万瑾澜吹了个口哨,点点瞬间闭嘴,随后边哼唧边摇着尾巴冲她激动的跑了过来。   万沁儿本来被突然而来的黑影吓了一跳,见点点此时的模样,她试探的问:“瑾澜?”   点点一个劲咬她的裤腿,万瑾澜拖着它走到了姑母近前。   “姑母,是我,你怎么在此处?”   屋内听到动静的俞七出来到了近前。   万沁儿张望了一下,随即抓着万瑾澜的手回到屋内。   本就是农家小院,进门就是正堂,姑母牵着她进了左侧的屋内,屋内摆设简陋,看起来平平无奇,不过在姑母按压了挂在墙上的巾帕处时,墙壁上缓缓出现一个可供一人进入的门。   姑母摸黑点亮了一盏烛火万瑾澜才看清里头的情况。   这是一间非常小的屋子,只放了一张床榻,另外再有两个木柜,一个木架,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挤的满满当当。   墙壁斑驳,没有窗子,看起来狭小无比,这屋子应当有些年头了。   万瑾澜如今穿着一身灰白色的武士服,肩膀还垫了垫,面上皮肤黝黑,脸颊下还点了不少雀斑,右脸还有一片紫红色的胎记。   只要她不开口说话,不熟悉她的人也只会将她当作“丑小子”。   俞七在院外守着没进来,牛婶打量了万瑾澜半晌都没把她认出来,随即被姑母打发了出去。   门阖上后,万瑾澜坐在床榻边打量起了姑母。   姑母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一头乌发只用一个素簪固定,面上不施粉黛,人看起来消瘦不少。   “姑母,我父亲真的被二婶毒杀了吗?”万瑾澜心里自然还抱着期待。   于松说冷宫发生了大火,但姑母无事,如今姑母好生生的在她眼前坐着,是不是父亲也没死?   万瑾澜对于父亲的死根本没有真实感。   她期待的盯着姑母,却只见她垂下了头,瞬间眼眶也红了。   万瑾澜的心彻底沉进了谷底。   “你父亲他确实被林氏这贱妇所毒杀,姑母还怀疑,此事与姑母有些关系,是我对不起兄长…”万沁儿眼眶通红,语气哽咽,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万瑾澜又跟着哭了一场,她现在想去父亲坟前哭一场给父亲上柱香都不行。   “父亲的死为何与姑母有关?是肃王吗?”万瑾澜单刀直入。   万沁儿点头又摇头,擦掉眼泪后说道:“我本不知你二叔和肃王勾结,还是你二叔的死讯传回京都,你父亲才与我传信言明。”   “肃王押着广陵王进京后,我与肃王在宫道上见过一次,不过说了几句话,后来竟传出我与他在宫中私会的流言。”   “姑母年轻时虽与他有段过往,但这么多年,也只是为了安阳求了他一次。”   “京中突起流言,你父亲查到了肃王世子萧念深头上,那时我便有预感,此事和他母亲脱不了干系。”   万瑾澜问:“萧念深的母亲?肃王妃裴氏?”   万沁儿点点头,忆起过去,心中复杂,“裴氏曾经与我是手帕交,知晓我与肃王的过去,不过后来她如愿成了肃王妃。”   万瑾澜疑惑:“姑母怎确定是她所为?”   万沁儿叹气,拿出一条绣着绿梅看起来已经陈旧无比的手帕,“这是我被皇帝打入冷宫后收到的,一直贴身存放。裴氏及笈那年,我亲手所绣送予她的。”   万瑾澜可算是想明白了所有关窍。   裴氏对姑母一直耿耿于怀,肃王造反她心知肚明,却又怕肃王还惦记着姑母,便设了条毒计。   将二叔的死因告知二婶,二婶为报复毒杀了他父亲。最后裴氏隐晦的提醒姑母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如此一来,姑母和肃王之间隔着父亲的性命,不论从前二人之间有什么,以后都不会再有别的可能了。   这裴氏在肃王府地位定然极其稳固,并知道肃王诸多机密,才会在二叔死后迅速以后宅计谋害了她父亲,并张狂的告诉姑母此事和她有关。   万瑾澜拳头握起,若实事真如此,裴氏不除,难解她心头之恨。 第127章 肃王府内   “姑母没脸再见父亲母亲,也对不起你母亲和你们兄妹三个,待见到安阳成了婚,我便去报了此仇,再去见你父亲。”万沁儿一双丹凤眼中又是自责,又盈满恨意。   万瑾澜握住她的手,“姑母不可如此冲动,待我将事情查清,父亲的仇,我会报。”   “瑾澜还不知晓姑母是怎么从宫里逃出来的?火是陛下放的?”   万沁儿眉头微蹙,“冷宫的大火发生的突然,我被呛晕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京郊,是肃王将我救了出来。”   “我拿着手帕质问他,我兄长的死是不是和裴氏有关?”   “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让我随他走。我的直觉告诉我,和裴氏有关!”   万瑾澜皱眉,“那火是肃王为了让你假死脱身放的?”   万沁儿轻轻点头,“恐怕是的。”   “我不愿意随他离去,他熬了几日还是离开了京都,走前联络了公府,父亲则设法将我安置在了此处。俞七二人也是你祖父安排在此处照应的。”   她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怀疑,白日里她根本不出门,只在夜间出屋子透透气,一直小心谨慎。   万瑾澜道:“墓园外有人盯梢,不知是盯着姑母还是盯着我和萧沣。”亦或是都有可能。   万沁儿说道:“父亲怕你听到消息赶回来,干脆将你和齐王养的狗送了来,白日里太过引人注目,俞七也不放它出去,天色晚了才让它出去跑跑,万一和你碰上了,也算作个提醒。”   点点就卧在她脚边,万瑾澜摸了摸它的狗头,她能找到这里来,还真亏了它。   姑侄俩叙旧许久,万瑾澜将这些日子的大致经历讲述过后,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她差点都把还在树上守着的于松忘了。   将于松叫回来后安置妥当后,万瑾澜和姑母躺在了一张并不大的床榻上。   万瑾澜睁着眼,脑海中想着母亲,不知道母亲如今如何伤心。   “若不出意外,你祖母和母亲最近应当在华严寺住着,给你父亲念经祈福,既然墓园有人守着,华严寺定然也有人在暗中盯梢,你若要去,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黑暗之中,姑母握着她的手说道。   忆起父亲往日严厉却不乏慈爱的面庞,万瑾澜心里绞的难受。   泪水打湿了裘枕,她在黑暗中无声哭泣。   第二日天还没亮时,万瑾澜偷偷拿走了那条绣着绿梅的手帕,和姑母告别后,在山脚下朝着墓园的方向磕了头,往北去了。   点点在院子里呜呜呜的哼唧着。   她交代了俞七看好姑母,可万不能让她离开独自离去,姑母会骑马却不会武,她一个人要如何找裴氏报仇?   已经让于松给祖父传信,表明了现在她很好,知景兄长也还活着,她又专门写了一封信宽慰母亲。   既然知晓父亲的死可能和裴氏有关,她便想去查探清楚,若真是裴氏,她必定手刃了她。   并州,肃王府后宅。   正院之中,肃王妃裴氏正在浴桶中泡澡,万瑾澜趴在屋檐上都闻到了蔷薇香露的味道,水汽氤氲间,看不清裴氏的脸。   肃王造反,如今已手握五州之地,人在前线和朝廷军马对峙。   至于肃王府,虽然守卫森严,但对万瑾澜和于松来说,还是有缝可寻。   裴氏还未沐浴完,就有丫鬟在外间禀报,“夫人,世子和二公子吵起来了,世子扇了二公子一巴掌。”   裴氏一听,面色一变,哪还顾得沐浴,当即从浴桶出来,丫鬟伺候她擦干净后,穿上外袍,连带着水的乌发都来不及绞干,穿好就往萧念深的院子疾步走去,一路边走边了解情况。   “又是怎么回事?”   丫鬟说道:“二公子今天打了世子身边有个叫吴烨的公子,世子今日多次请二公子来,二公子到了晚间才去,两位公子没说几句话就吵起来了,二公子拒不给吴公子道歉,世子忍无可忍扇了他。”   裴氏一双秀丽温婉的眉都蹙了起来。   两兄弟的关系着实让她头疼。   小儿子也是被她娇宠坏了,大儿子多年不在她身边,一朝回到王府,她自是如何补偿都不为过,只可惜小儿子年岁太小,和大儿子压根没有感情,也根本就不能体会她为母亲的心,常常和大儿子争风吃醋,每日里只会挑衅兄长惹他生气。   万瑾澜听到廊下的声音后挑了挑眉。   吴烨吗?是她认识的那个吴烨吗?   肃王府内也有暗卫,不过后院到底是裴氏的领地,虽有防范,却没有那么严密。万瑾澜也并不敢猖狂,此时在夜色的掩护下远远坠在裴王妃身后。   裴氏进了房,就见小儿子的头正被大儿子按在桌上,小儿子正扑腾着手脚张嘴骂:“你个病怏子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告诉母妃,母妃最疼我…”   裴氏急急上前,“深儿快松手,你弟弟他年纪小,不要和他计较。”   萧念深眸中闪过嘲弄之色,“母妃是来给二弟做主的?”   二公子萧启见裴氏来了,气焰更为嚣张,“母妃,兄长私底下就是这么欺负我的,你看到了,儿子讨厌他!你要为我做主啊!”   裴氏心疼小儿子,语气便重了些,“先将你弟弟松开。”   萧念深在京中十几载,低调惯了,也不是锋芒外露的人。   但自回府后他却屡屡被自己的胞弟挑衅,胞弟说出的话每每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肃王府的人,也不是母亲的儿子,而母亲的态度也着实让他难受。   “母妃就是这样教育萧启的,怪不得他嚣张跋扈,霸道无礼,敢随意对兄长的人动手,小小年纪就会逗弄丫鬟,为一个丫鬟争风吃醋,还出言辱骂兄长,毫无悔意。”   裴氏被说的面上无光,也生了几分恼意。   夫君的心不在她这,大儿子幼时就被送去京中为质,好不容易又生一子,日日陪伴在她身侧,她自是溺爱了些。   大儿子根本不知道她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裴氏板下脸,“把手松开,这是你的胞弟。”   萧念深也堵着一口气,“让他道歉,知道错了儿子自然会松开。”   “母亲若觉得儿子过分,儿子明日便启程去前线,不在这惹您生气。”   裴氏深吸一口气,秀丽的面庞上出现咬牙切齿的恼怒,“你犯得着为一个外姓之人为难自己的亲弟弟?”   她知道自己的态度有失偏颇,可小儿子年岁小,大儿子就不能体谅包容一二?   萧念深又一次被母亲的态度伤到,他垂下眼睫,面色变的极为冷淡,干脆利落的松了手。   萧启得意于母亲站在他这边,直起身后气焰依旧嚣张,“让姓吴的离玉柳远些,不然下次我还揍他。”   裴氏瞪了萧启一眼,萧启不以为然,理了理袍子哼了一声跑了出去。 第128章 报仇   夜间寂静,肃王府二公子又足够闹腾,气焰跟他说话的声音一样嚣张,嚷嚷的隔着有些距离的万瑾澜都把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万瑾澜扒在廊上的杆子上,一片阴暗之中,根本让人察觉不到此处有人。   院落门口两盏红灯笼被风吹起,从墙内伸出的枝杈落下的暗影在地板上晃荡,不过十岁出头的萧启一身富贵蓝色锦袍,踢踢踏踏的带着贴身小厮从院中出来。   “公子,你天天和世子闹,到底想做什么呀?”   提着灯笼的小厮也受不了萧启天天找世子麻烦了。王妃不会对公子如何,但他这种身边伺候的,少不了被叱责被惩罚。   萧启冷哼一声,“他回来母妃就对他好,我就是要告诉他,母妃永远只会对我好,你说他为什么要回来?”   萧启气的跺了跺脚。   只见他眼睛一转,说道:“那什么吴公子住在客院,明日我们就将他赶出王府。”   小厮劝说:“不至于吧公子,玉柳姿色也就一般,你何必因为她继续得罪世子,世子是你亲兄长,日后还要继承王府…”   小厮话都没说完就挨了一脚,“母妃只能对我一人好,王府是本公子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再敢说一句,你就给本公子滚,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小厮讷讷不敢再言。   主仆二人从廊下走过,万瑾澜听着萧启一路抱怨,对萧念深各种不尊重。   夜色中,万瑾澜如一只矫健的黑猫,无声无息的出了肃王府。   第二日,吴烨又被萧启找了麻烦。   萧念深难免又和萧启闹了一场,萧念深觉得萧启也够讨厌的,干脆暂时将吴烨安置在了外头的宅子里。等安置妥当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天色昏沉,乌云汇聚在头顶,感觉随时都会落下雨来。   街角,万瑾澜亲眼见到萧念深从宅子门口上了马车离去。   于松并不放心她一人前去,“主子不若直接去找裴氏,若公爷真为裴氏算计所杀,裴氏想在千里之遥的京都办成事,必有为她办事之人,肃王世子极有可能也参与了。”   万瑾澜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可真要细究起来,曾经在回京都的江上,她相助过康平县主和吴烨,并且,曾经她隐隐察觉吴烨对她有些不可言说的情意。   她从扬州回京都后,还听知景兄长提起过,县主带吴烨登过公府的门,隐约透露出想结为儿女亲家的意思。   她不是拿那点有可能早就随风飘散的情绪去赌,主要依仗的还是江上那点帮扶恩情。   “你在这边守着,若有情况,老规矩。”   于松挺无奈的,主子凡事爱亲力亲为,他身为暗卫,跟着她都成了打探情况加望风的。   萧念深给吴烨安排的宅子也没几个伺候的,且大多在外院。   老规矩,万瑾澜戳破窗纸往里看,没看到人就换一间。   还没找到吴烨在哪间房时,外头的街巷之中传来了鸟叫声。   她干脆上了房顶,静悄悄的伏在上面。   没过多久传来院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即疑似是萧念深在说话:“去外院守着。”   门被推开的声音。   接下来,万瑾澜再也没听到其它动静。   她趴在正脊之上,缓慢的移动着身体,连续掀开两个瓦片,都没见到底下的房间有人,不一会儿身上就出了一身汗。   天色完全暗沉了下来。   “啪嗒、啪嗒”   是雨滴砸落在屋顶的声音。   万瑾澜心下一松,随意抹了抹落在额际的雨珠,有雨滴干扰,她的动静便更容易隐藏了。   再次掀开一个瓦片,将眼睛贴下,一眼见到的画面着实快惊掉了他的下巴。   从前萧沣有不近女色的名声在外,她一度怀疑他有龙阳之好。   她听说道过有喜好男风的达官贵族,却也无法想象出两个男子在一起会是什么模样。   看着萧念深细细的给吴烨涂抹身上伤痕的模样,她在想,吴烨这一身伤是被萧启这熊孩子揍的,还是被萧念深弄出来的。   如果吴烨和萧念深是这种关系了,她还能仗着从前那点情意从他口中探听到什么吗?   万瑾澜陷入自我怀疑时,底下抹药完毕,吴烨可算是将衣裳穿完整了。   “子安再忍几日,等天气再暖和些,我就带你去前线,以你之才,定能在父王面前崭露头角并受到重用。”   萧念深见吴烨沉默不语,唇角勾起不以为然的笑意,轻轻抚平他前襟的褶皱,才转身出了屋。   万瑾澜静静伏在屋顶,视线越过正脊,看着雨幕下小厮打着伞送萧念深出了二门。   院门闭合的声音传来,底下又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在万瑾澜没看到的地方,萧念深用干燥的手指摸了摸发冠旁的地方,那里有些湿润,他眯眼回头看了看。   万瑾澜将眼睛贴下,就见多宝阁上的东西落了一地,而吴烨正抱膝坐地埋着头,肩膀无声的抖动。   万瑾澜心中突然又定了下来。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万瑾澜身上快被雨水淋透时,她无声跳了下去,直接推门而入。   吴烨因家变而绝了科举之路,日后前程归零,在此种情况下结识了萧念深。   萧念深懂他的抱负,说话也总能说到他心坎上,相谈几次后他将他引为知己。   萧念深又隐隐对他吐露过肃王府的事,他将宝压在了他身上,一心想大展宏图,便毫不犹豫随他离开了京都。   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到了肃王府的第二日,一场酒宴后,翌日清晨他荒谬的在萧念深榻上醒来。   他不想这般下去,可天下之大,并没有他姓吴的出路。   吴烨陷入深深地苦痛之中时陡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响,心中一凛,以为是萧念深又返了回来。   在走到正堂的一瞬,瞬间呆住。   万瑾澜的的额上还在往下滴着水,脸上糊成了一片,看起来异常狼狈。   半晌吴烨才从瞠目结舌中反应过来,将人认了出来。   “万姑娘,是你?”   吴烨见万瑾澜用袖子随意抹了抹一片狼藉的脸,他左右张望,也没找到巾帕。   “你怎么会在此处?”吴烨知道她和齐王被流放,二人在流放路途失踪的消息也传回了京都,却没想到会这里见到她。   万瑾澜苦笑一声,“天下之大,并无我容身之处,今日我找来,是有求于你。我厚颜来找吴公子,望吴公子看在曾经我对你和康平县主有些许恩情的份上,还望公子能够助我。”   吴公子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想起两人的遭遇,难免升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吴烨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出了门,交代伺候的人不可进正院,又将院门关好,进了正堂后又将门从内上好。   “不知万姑娘所为何事而来?吴某若能帮上,定然竭尽全力。”   万瑾澜垂下眼眸,“我父亲死于昔日二婶林氏下毒,吴公子可知晓林氏是得了谁给的信?”   吴烨本就有猜测,眼下猜测成真,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见状,万瑾澜已经不用确定,又问:“我父亲的死你可掺和在其中?”   “我吴烨对天发誓,镇国公的死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时下之人敬天、地、鬼神,万瑾澜见他举着两根手指信誓旦旦的发誓,双眸中无一丝心虚,心中自有一番判断。   吴烨见她衣角还在往下滴水,进了内室拿出一条大氅递给她。   万瑾澜自是不过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接过后将自己裹了起来。   “你说和你无关,我信你,但你能否告知我你所知道的?”   外头雨下的正紧,窗子被斜雨打的劈啪作响。   吴烨低声说起镇国公被毒杀前的事。   “肃王押着广陵王入京前,京都的肃王府从并州来了人,肃王进京后,京中传起了万妃和肃王的流言,我算是萧念深幕僚,也和并州来人碰过面,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万家二夫人的马车在青玉坊出了事故,而那人的身影匆匆经过,我本没当一回事,隔了两日却听闻镇国公被毒杀的消息”   万瑾澜欲问萧念深是否知晓时,隐隐约约的,她听到隐有鸟鸣声传来。   她面色一变,将大氅褪下扔向吴烨,推开窗子一个翻身跃了出去。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想办法抹除痕迹。”   匆匆留下这句话她便消失在了雨幕中。   吴烨心神电转间想起什么,忙将大氅放回室内的柜中,见地上的水渍,迅速出门在外淋了片刻雨,将木履在雨中踩湿,随即进屋踩了一通。   等忙活完,出门立在屋檐下心在胸腔内发出“咚咚”的声响时,院门被推开,撑着伞的雨萧念深带着护卫小厮走了进来。   吴烨勉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用着如往常的态度般不冷不热的问道:“世子怎得又返回来了?”   萧念深并不言语,径直进了堂屋,见正堂地面一片狼藉,水印很多,他微微眯起眼,又推开了内室的门,见多宝阁上的东西落了一地,根本无处下脚。   吴烨心跳得厉害,手在袖中攥紧,“世子到底又来做什么的?”   萧念深并未说话,而是将与正堂相连的两间屋子都看了一遍,片刻后,有护卫来禀,说雨势太大,院落周遭并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万瑾澜穿着一身劲装,对逃命的姿势已经非常熟练,翻起墙来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又下着雨,就算留下些许痕迹,也会很难寻。   既然已经知晓父亲的死和肃王妃裴氏脱不了干系,她当然要趁机将仇报了。   于松见她马不停蹄的往肃王府的方向去,也知晓了她是去要做什么。   “主子,此事让属下来就好,你先出城去。”   万瑾澜摇头,不亲眼所见裴氏闭眼,她不安心。   此时的萧念深可万万没想到有人奔着肃王府去要杀她母亲,他一心正怀疑着吴烨是否已经和京都的人联络上想要离开他。   吴烨在成为他的人后有偷偷离开他的先例,被他追了回来。   这些日子在王府因为萧启闹的很不愉快,吴烨多次提出想出去住的请求。他今日才将人安顿好,前脚离去,后脚便有负责盯着吴烨的人报信,吴烨将院门关闭,而房内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他冒雨带着人一路赶回,将院落周遭围住,里里外外查了一遍,除了正堂中的水迹,倒也没有别的可疑。   吴烨冷着脸将所有人都挥退,在外院守着,门闭合后,他握着吴烨还在颤抖的手,“子安,你我如今的关系,我想你应当不会再做出不告而别的事来。”   他定定的看着吴烨,目光让吴烨几欲作呕。   吴烨避开眼去,却被萧念深强行捏住了下巴。   吴烨恶心于萧念深对他不一样的感情,却也放下心来。   他自己深陷泥泞,却不想和他同样狼狈的万瑾澜被萧念深所察。   他垂下眼眸,强迫自己显现出服软的意思,“世子知晓我要的什么,只要做到,子安不会离开世子。”   萧念深眸中露出些许满意之色,话锋一转问道:“子安屋内的水迹从何而来?”   吴烨早就做好了会被问水迹的准备,萧念深看似措手不及的问题,他却并没有惊慌。   吴烨转过身去,语气低沉,“子安先前觉得,这样活着不如一死了之,可在扯纱帘时却半晌没将其扯下,子安心想,或许上天不忍我这样吊死,我便又打开门在院中任雨淋,若是得了风寒…”   萧念深捂住他的嘴,眸中露出愧意,“是我将你逼的紧了。”   吴烨出了一口气,“世子不必担忧,只要世子给子安想要的,子安就不会离开。”   二人你来我往之时,万瑾澜在雨夜中悄无声息的潜入了肃王府,此时裴氏已经睡下。   万瑾澜一刀封喉,裴氏甚至没发出丝毫声响,外头守夜的丫头在迷烟的作用下睡的正鼾。   首犯裴氏已死,最晚明早裴氏的死讯就会传出,她和于松最佳的离开晋阳城的机会就在今夜。   二人进城都是从晋阳东南角的城墙潜入的,飞虎爪扔向两丈高的城楼上,二人可在几个呼吸间潜出。   翌日清晨,裴氏被发现身亡时,万瑾澜和于松已经离晋阳六十里远。 第129章 再遇陆原   晋阳城,肃王府内,此时萧启的哭声震天。   萧念深面色也极难看。   他虽对母妃偏爱弟弟的行为不满,却也没想过一夜过去会突然失去母亲。   她母亲的寝房中干净到除了已经干巴的水泥印记,再也没有别的线索。   肃王妃身死的消息已发往前线,萧念深身为肃王世子,有权封锁晋阳城并将在各个关卡搜查凶手。   然而凶手是谁都不清楚,找到凶手的难度自然是很大。   他心中隐有怀疑对象,却又没有证据佐证。   而听到裴氏身死消息的吴烨真是大吃一惊,难免想到昨夜突然出现在他房中的万瑾澜。   万瑾澜和于松马不停蹄的出了晋阳城范围,一路往凉州的方向去。   三月末,即使大魏的西北边,也都有了明显的春意。   万瑾澜和于松这一路很少走官道,最常借宿在荒郊野岭的乡里。   此时距凉州也不过两日的路程了。   一处山脚下的村落中,于松去农家买粗饼子干粮了,万瑾澜正看着马儿喂草时,远处传来一声惊响。   万瑾澜浑身一阵,瞬间警惕。   她将马绳拴在树上,拐回村去找于松。   “你可听到刚才的声响了?”   于松点头,却不明所以。   万瑾澜从怀中拿出火器,“是这个的声音。”   她很确定!   当初殷文曾说,陆原是萧沣的舅父,这种火器的声响独一无二,她瞬间就想起了陆原。   于松见过她拿出火器摩挲,还问过几句,不过对这东西的声响和威力一无所知。   二人朝着声响传来的地方赶去,走了半里地,在一片枯黄中泛着绿意的胡杨林中伏下身子往不远处眺望。   胡杨林中有一片血迹,两人见此处无人,追踪着血迹的方向而去。   小半柱香过去,在一片岩石后探出头来,见前方干涸的沙地中,一行三人正在围攻一人,她认了片刻就认出被围攻的正是殷文。   万瑾澜掏出机弩,瞅准时机射出一箭。   殷文一脸血,右眼都是肿胀发紫的,拳头的力气一拳比一拳小,在他绝望之时,围攻他的一人突然倒地,随即有两人突然出现。   不过半晌,三人都死的不能再死了。   万瑾澜脸上的红色胎记太过显目,殷文一下就认出了万瑾澜。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还望小兄弟可以去救救陆叔。”殷文喘息着指着后侧的方向。   万瑾澜取出长钉后道:“带路。”   殷文诧异,他怎么记得这位小兄弟是个男哑巴?怎么现在听起来,竟是个小娘子的声音。   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先救陆叔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一路追踪着地上的痕迹,没找到人,却迎来了一行六人的黑衣人。   这行人的身手虽比不上暗卫,却比一般的护卫要厉害的多,出手各个狠辣。   于松这一路上除了爬房顶爬趴窗探查情况,都没发挥过真正的实力,现下这一群人,可算是又让他的血液再次沸腾了起来。   等解决完这一批人,又在山坳里徘徊了半个时辰,可算是在山窝窝里找到了陆原。   一个土洞外长着一片矮矮的红柳树,将洞口遮挡的很严实,若非呼噜声,两人也发现不了此处有人。   万瑾澜是真的佩服,陆老头竟然能在这种时候睡着。   陆原听到三人走路发出的动静,瞬间惊醒,手中握着的火器下意识瞄准了万瑾澜。   万瑾澜瞬间心惊肉跳,   “陆叔,是我们。”   殷文赶忙出声。   他已经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可不想被误杀了。   陆原出了一口气,将面颊上的土拂拭干净。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麻布长衫,额际飘荡着几缕灰白的头发,身上有血迹,不过行走间倒是无碍。   陆原不得不服自己真的老了,竟然在躲藏的过程中睡着了。   万瑾澜适时出声:“陆叔,你还记得我吗?”   一行人怕后续还会有追踪的匪徒,边说边往西边的小路行去。   陆原虽没有在第一眼认出他,却在她开口后恍然。   他问道:“他人呢?”   万瑾澜知道他问的是萧沣,毕竟陆原对殷文说过他是萧沣的舅父。   虽不知真假,但有几月前的一面之缘,她本能的相信陆原并没有害她二人之心。   万瑾澜回道:“他在凉州。”   她离开一个多月近两月,也不知道她们的土匪窝现在怎么样了。   陆原点点头,“此行老朽也是去凉州的,倒是要劳烦你护送一二了。”   万瑾澜一笑:“陆叔客气了,你于我和夫君有救命之恩,再说我本也同路,当不得一句劳烦。”   她话音一转,问的直接,“不知陆叔是去凉州做何的?瑾澜还有不解,望陆叔可给瑾澜解惑,听殷兄说您是我夫君的舅父,为何瑾澜和夫君从前竟不知晓?”   一旁的殷闻皱眉,已经从万瑾澜的话语中知晓了万瑾澜和萧沣的关系,二人不是兄弟,而是夫妻。   万瑾澜觑他表情,抱拳说道:“还望殷兄见谅,当初情况危急,我与夫君二人不敢对你报之信任,待到了凉州,我和夫君二人定向你喝酒赔罪,直至你消气。”   殷文虚虚将她一拂,“夫人不必介怀,殷某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   两人一来一往后,陆原才唏嘘的说道:“这个中事现在不便说,待到了凉州再说不迟。我儿在凉州,如今世道要乱了,老朽去投奔他,便让殷文冒险送了老朽一呈,却没想到,差点连累他丧命。”   万瑾澜一笑:“那瑾澜便厚颜喊您一声舅父了。”   当初在山中那一遭让她看的清清楚楚,陆原是个能人,不然其余几个陆家人不会想要活捉他。   如今她和萧沣要什么没什么,她当然得觍着脸叫舅父了。   况且比起上次见时陆叔阴沉决绝的模样,这次再见,她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那些不好的情绪。   陆原微微点头,算是应了她这声“舅父”。   等于松将马从村子里带出来时,万瑾澜已然知道了追杀陆原的是哪股势力。   在舅父的寥寥数语中她知晓了舅父的侄女陆莘所嫁的夫家投了陈家,这个陈是陈淑妃的陈。   陈家想要陆原打造一批火器,火器最核心的技术掌握在陆原手中,他们自然不希望他脱离掌控。 第130章 同意   殷文护送陆原去凉州,自然不是只有他一人,不过在陈家的打手找到他的踪迹后,殷文便护着他引开了打手,商队依然按照正常的路线往西去。   “殷兄,你的父母妻儿都在何处?”   万瑾澜和于松一路从并州向西,也听闻了不少消息,皇帝血脉不正的消息传至大江南北,又因建安帝这些年属实杀了不少人,不乏有心怀不轨之辈趁机传出建安帝残暴不仁的流言。   肃王造反造的轰轰烈烈,朝廷久平不下,各州郡难免心怀鬼胎。   万瑾澜和于松从并州而出,一路途径司州、雍州,乡里征召兵卒的比比皆是,百姓怨声载道。   如果不是当地的军官心怀二意,为何会大肆征兵?   世道马上就要乱了,殷文护送陆原来凉州,这一趟本就生死未卜,自己的父母妻儿又如何安置?   殷文道:“夫人不必担心,我父母妻儿都混迹在另一支商队中,商队中打手众多,一路又走的官道,应当无碍。”   殷文虽是如此说,但心中难免还是担忧。   直到一行六人入了凉州境内,殷文远远的亲眼看到父母妻儿好好的进入了客栈,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通过几日的相处,陆原对万瑾澜的态度肉眼可见的亲近了很多。   陆原在于松和殷文去买吃食时问起了太后生前的状况。   万瑾澜其实并不确定陆原到底和太后有没有亲缘关系,试探的问道:“我婆母的闺名舅父可还记得?”   陆原颇有些无语的看着她,对这位甥媳也是佩服。   为了火器,嘴上为攀亲称呼他为舅父,实际上对他的身份始终抱有怀疑。   万瑾澜被他的眼神看到脸皮微烧,讪讪的把烤好的小瓦雀递给他,颇有些狗腿的说道你:“舅父请用。”   瓦雀肉虽少,但烤熟后加上少许盐就异常美味,她如今烤瓦雀的手艺经过这些日子风餐露宿的锻炼,有了长足的进步。   陆原并未拒绝她的好意,不过在吃之前还是回应了她的话,让万瑾澜安了心。   “家妹名为宋嫣,本该叫做陆萱,老夫初遇你夫妻二人时,你头上所戴的木簪是从前我所送于她的。”   万瑾澜一怔,太后的名讳就是宋嫣,这老头没认错人。她随即从腰间贴身缝制的口袋中拿出那支木簪,“可是这支?”   陆原接过后,摩挲着簪子,看着簪体光滑油亮,目露怀念的点了点头。   电光火石之间,万瑾澜一震,“舅父可是要去往赤乌郡,找陆彦陆县令?”   “陆彦应是舅父的子嗣,也是我与夫君的表兄了!”   当初她和萧沣初入凉州时还商议过要不要去投奔陆彦。   从前她没有把陆原和陆彦联想到一处,现在想想,好像错失了许多。   见陆原点头,万瑾澜道:“舅父,实不相瞒,流放之时我就知道了陆彦表兄的名字,是婆母给我和夫君留的后手,不过我二人谨慎,并未去桦县投奔他。”   陆原吃着瓦雀肉,万瑾澜翻了翻手中的这一串,见也熟透了,用手撕下一条细腿塞进口中,烫,但真的好香。   万瑾澜对陆原很好奇,不知道为什么陆彦远在凉州,他的儿媳孙儿却没跟在身边。   陆原速度很快的吃下瓦雀肉,抹了抹嘴后说道:“你们没先去投奔也他是对的,我这儿子,休妻后娶了新妇便把儿媳和孙儿都送回来了。”   万瑾澜目瞪口呆。   难道太后是看在亲缘的关系上才将陆彦视作自己人?   见她的模样,陆原不欲诋毁自己儿子,也不想说自己死去的前儿媳是个极为善妒的人,补充了一句:“我儿后娶的这个听说脾气极大,和李家有些亲缘关系,将他管束的极为严格,你二人若是投奔了他,难免有可能会暴露。”   基于此点,陆原才说万瑾澜二人没先去投奔陆彦是对的。   舅父的寥寥几语让万瑾澜对陆彦有了个初步的印象,喜新厌旧?夫纲不振、惧内?   既然舅父都说陆彦后娶的这个对他管束极为严格,那陆彦把前妻和儿子送回老家的行为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然,她现在想的这些,都是猜测而已。   万瑾澜正要开口说话时,于松和殷文的身影显现在了黄土路那头。   两人在附近的村镇买了些笼饼和两只烧鸡,都还热气腾腾的,万瑾澜把剩下的两串瓦雀给他二人。   一行人吃饱喝足后再次上路。   三日之后,到了桦县外。   陆原和几人道别后特意走到一旁,看向万瑾澜。   万瑾澜心里一跳,预感到了什么,面带笑意的上前,“舅父可是有事要交代?”   这一路上,万瑾澜虽没说想让他做什么,但时不时拿着他从前的那把火器在他面前晃荡,他就知晓她的目的。   “想让老夫为你们做事,也不是不可以。”   万瑾澜目露激动,“舅父有条件尽管说。”   “首先要有大量的铜、铁,建一个火器坊,硝石、蜂胶…”   万瑾澜还以为他是想让自己为他做什么,结果只说了制作火器的必需条件。   她头脑转的极快,将关键之物记的极牢。   陆原交代完后,问:“可记清楚了?”   万瑾澜点点头,随即复述了一遍。   陆原满意的点头,“待老夫看看我这不孝子府上的情况,便去古阿镇寻你们。”   陆原和殷文颔首过后,便佝偻着背往城中走了。   万瑾澜、于松二人随同殷文去接他的父母妻儿。   殷文日后便会带着父母妻儿在桦县定居,接下来会先将商队的货物送往西域。   时隔两月,凉州内的疫症似乎已经消失了,也并不见多少流民,不过路上行人匆匆,很少有驻足闲聊之人。   等安置好殷文一家,万瑾澜和于松才往清源县赶,入夜时分到了离山寨几里地远的地方。   马蹄声“哒哒”,在夜色中极为醒目。   老远的她眼尖的看见道路旁的两侧有黑影在晃动,看起来鬼鬼祟祟的,于松从马上立起,无声无息的跳下了马,要去将人揪出来。 第131章 山寨   道路右侧躲着的正是山寨中被魏贤挑选出并且训练了一些时日的哨兵,山寨方圆十里之内都有哨兵放哨。   于松一把将正探头探脑的人揪出来。   “壮士饶命、饶命!”   于松喝问:“你躲在此处是想打劫?”   在路上,他们遇到的劫道者可不少,但往往那些人都被他二人反劫了,还攒下了不少盘缠,于松以为,眼前这小子也是个劫道者,还想再搜刮些财物来着。对于反打劫,这一路上他已经做的十分得心应手。   年轻的小子无语道:“壮士误会了,方才在下只是内急,大人可否先放开在下,让在下把衣裳穿好。”   哨兵也是无奈,他正在出恭时听到了马蹄声,可不得赶紧起身,处理干净后把衣裳穿好。谁知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马上的人就到了他近前,把他揪了出来。   此人不说还好,一说,于松就感觉自己脚上好像踩到了什么,黑夜中,他的脸色刹那间变的十分精彩。   万瑾澜的马已经到了近前,在闻到那股味道时赶忙屏住呼吸,双腿一夹马肚,离远了些。   于松终日打雁,今天也算是走了一回“狗屎运”,万瑾澜有些想笑。   哨兵张三穿好后自来熟的问:“两位壮士这是要去哪!”   于松正在地下摩擦鞋子,恼怒的没有回答他。   当了这么多年暗卫,踩到热腾腾的黄白之物还是第一回 ,可没把他恶心吐了。   “你可是寨子里的人?”万瑾澜问道。   张三警惕,面上不露声色,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姑娘二人可是要去下平村,可否带我一程?”   万瑾澜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突然问:“可识得王术?”   夜色中,张三很想将万瑾澜的脸看清,可仅借着月色,又真的无法看清楚。   听她提起王术的名字,张三更加警惕。   万瑾澜也不再和他纠缠,“好好在这守着吧。”   于松在地下蹭了半天,始终觉得不干净。   “行了,回去直接扔了,你这一路打劫了不少,买几双皮靴也就是九牛一毛。”   于松往回走时,万瑾澜颇为嫌弃的挪了挪位置,让于松嘴角一阵抽搐。   等万瑾澜和于松到了山寨下时,两人感受到了暗中有数道目光注视着他们。   这一路回来,路上也有不少暗哨。   不过两月,山寨已初具规模。   于松捂着嘴学了几声鸟叫,山寨内的安喜很快出现,在和守夜的人说过后,两人才顺利进了山寨内。   山寨内还有淡淡的燃烧艾叶和苍术的味道,灯火不过亮了廖廖几盏。   回到屋中,也没有看到萧沣的身影,观房中模样,看起来虽然整洁,却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想起离去前萧沣的打算,她心中隐隐约约对他的动向有了些猜测。   万瑾澜挑起帘子,准备出门去灶房烧沐浴的热水。   王术和魏贤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各自穿好衣裳出来,万瑾澜见夏风的母亲宋氏也出来了,赶忙上前:“夜深了,夫人不必管我,回去歇息吧,有话明日再说不迟,你也劳累了月余了。”   宋氏点点头,“回来就好,那我先去睡下了,若有需要,你只管开口。”   万瑾澜和宋氏说话的空档,范菁这个小姑娘从房间里也钻出来了,她如今和宋氏同住一屋,揉着眼睛给万瑾澜行了个礼:“夫人”。   万瑾澜看她眼睛亮亮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等把人都安抚回去了,李大壮给她把水都添上,锅灶内火点上后,几人去了书房。   魏贤先是对她恭敬一拜,王术几人有样学样,“夫人。”   万瑾澜虚扶起他,“不必拘于这些俗礼,都坐吧。”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万瑾澜知晓了萧沣如今的动向和山寨这两月的发展。   万瑾澜看完夏风送给魏贤来的几封信信,从信中得知,萧沣和山寨内的马匪众人在军中从剃头兵做起,月余前数次立下战功,半月前缴获贺兰族战马一千余匹而被破格升为偏将。   偏将是军中等级最低的杂号将军,但可掌控的兵马已达三千。   萧沣能在两月内从一个剃头兵被破格提拔为偏将,在军中已经堪称奇迹了。   实事上萧沣这两月在雍城外的日子根本不是信上三言两语所能描述的。   贺兰族和巴刹族凶悍又狡猾,凉州的军民对北边的草原及山脉的了解本就不足,再加上军中将士的互相倾轧、抢功,萧沣能在短短的时间被破格提拔成为偏将,是他在战场上鏖战得来的,他的军功在李二公子的运作下得以保全,他能被破格提升为偏将,是得了凉州牧李威的青眼,因为他不但打了一场极为漂亮的以少胜多的仗扭转了局面,更是带回了千匹良驹。   信上的寥寥数语根本不能体现萧沣这些日子的艰险。   万瑾澜将信折起,就听魏贤说道:“夫人不妨将信烧了,我留下这些本就是等夫人回来让夫人看了安心的。”   万瑾澜点点头,随即把信放在了烛火上,再扔到一旁的火盆中。   “如今山寨中的流民有一千两百余人,青壮近八百,寨中安置了不到百人,后山已建起了营房和营地。”   万瑾澜道:“他们的户籍没落吧?”   王术摇头,“我已将众人的来历都纪录清楚,户籍自是并未解决。如今凉州还在征召兵卒,如若落户,这些人便不能安然在此处了。”   万瑾澜点点头,当初收揽流民,她就想过秘密培养出一支私兵,既是私兵,自然不能落户,至于这支兵何时能现于人前,就得看萧沣那边了。   夏风去了李二公子身边做幕僚,余良也因此再次回到清源县中做书吏。   “主子,热水烧好了。”安喜在外喊了一声。   万瑾澜正欲说火器的事,想了想也不急于这一时,干脆让几人都回去歇下了。   沐浴过后,将头发绞干,上石床上躺下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在夜色中静静守着的安喜坐在土房之上,拍了拍脑袋,他忘了告诉三少夫人生女的好消息了。 第132章 后山变化   在外奔波两月,再次回到山寨内,万瑾澜竟然感觉到了心安。   如今土匪窝都让她有了安全感。   她早已习惯早起,天空呈深青色时,万瑾澜起身,洗漱过后换上了一套浅蓝色的扎袖短打,接着又将红色的胎记涂在脸上,又涂了一层黑。   她在匪寨向来是以这种形象示人,虽然丑了点,但安全。凉州虽远离关中,但难保没有识得她的人,所以该谨慎还是得谨慎些。   灶房中的厨娘已经忙活了起来,米粥的清香传入鼻中。   晨起时微凉,东方天际初阳仅露出了些许红光便驱散了深蓝,光线开始变亮。   范菁从隔壁探出了头,端着盆欲去打水,看到她后忙到了近前,喊了一声“夫人”。   万瑾澜揉揉她的头。   “你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范菁说道:“斯年哥哥每天都要锻炼,他起的更早,也不等我。”   万瑾澜点点头,随即抬步往后山走去。   安喜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跳到了她跟前,压低声音说:“昨个忘给主子说了,三少夫人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孩。”   万瑾澜心里一跳:“早产?”   安喜继续点头说道:“主子不必担忧,三公子如今颇受李三公子李越看重,如今是他麾下谋臣,三少夫人和小小姐已经被接到了纪夫人那,如今就在桦县,有专人妥帖照顾。”   万瑾澜瞪他,“她二人如今是人质!”她怎么能不担心?   就像萧沣假意去投李衍风,还亲自送上了范菁的哥哥范睿做人质,人质就是为了保证手下人绝对的忠心。   就像是范菁对于范睿。   安喜摸了摸鼻子:“主子不必担忧,属下见过三少夫人,如今她和孩子很好,纪夫人给三少夫人请了奶娘和婆子。她让属下告知你,如今无碍,不必记挂。”   万瑾澜就算担忧又如何,总不能去把人抢出来。   说着她,已经到了后山的入口处,万瑾澜却没找到以前打通的入口在哪。   眼前的这堵石壁和后面的山看起来天衣无缝,简直就是一体的。   安喜一时并未出声,想看主子能不能找到开关。   万瑾澜抠了抠石壁上的岩质,狠狠一捻就碎了。   她知道入口就在这,所以目光在眼前逡巡了起来,手在不平的岩壁上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哪里有机关。   当初这通道凿的不过六尺,机关应当不可能设在上头,她垂头,看到了脚跟前有三块大小不一的碎石头随意滚着。   她看到最右侧的石块下的土地有些凹陷,便抬脚踩了上去,“咔哒”一声,通向后山的通道显现在她眼前。   也不知道是谁造的这个门,一眼看过去简直天衣无缝。   后头范菁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跟在她身后往里走。   小丫头比起初见时可长了不少肉,整个人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走过通道,那头还是封闭的。   范菁喊道:“张叔叔,给我开门。”   那头的守门人听到范菁的话,一时之间并未开门,而是问道:“你和谁一起来的?”   范菁说道:“是夫人。”   万瑾澜虽然离开了两个月,但人在山寨里还是很有存在感。   此时的天空是青色,日头半坠在天际,橙红的光照亮了后山的布局。   张姓守门的人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汉子,面庞黑红,身材高壮。   在看到万瑾澜后抱拳喊了声“夫人”。   万瑾澜记得他,当初她如儿戏般的训兵人员中就有这位。   万瑾澜点了点头,带着范菁和安喜往里走。   后山如今已经大变样,左前方建了一大前土房子,土地也平坦了炊烟燃起,肉糜粥的味道随着风送入她鼻中。至于右边,除了演武场的土地是平的,别的地方依旧凹凸不平,甚至杂草已经生出了绿意。   四百人的队伍如今各个背负着麻袋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跑,各个挥汗如雨,却咬牙不发。   在更右侧,如魏斯年这样半大的少年郎们也有数十个,正在扎马步。   范菁看到,对万瑾澜行了一礼:“夫人,我今日又来晚了,就先去了。”   万瑾澜点点头,看着她排了进去也开始锻炼,人虽小,但一脸认真。   魏贤在京都禁军里是教头,如今练区区不到一千个兵还是易如反掌。   万瑾澜围着后山绕了一圈,随即爬到了山上,试图找一个地方做火器坊。   火器这种危险的东西,制作的过程中难免会发生危险,注意安全的同时还得掩人耳目。   等再次回到山寨内时,厨娘早就做好了早膳,魏贤练完早课,带着魏斯年回来用膳。   后山的人也开始用饭,并且有半个时辰休息的时间。   山寨内也炊烟袅袅,各家各户也开始了晨起后的忙碌。   宋夫人将早膳摆在了空屋子的外间,叫万瑾澜去用膳。   如今早就不比从前,用膳也没那么多讲究,这几个月,她席地而坐吃干粮也是常有的事。   桌上有一些酱菜,她和宋夫人面前的是一碗米粥,范菁面前除了粥,还有一碗羊奶。   宋夫人见她盯着羊奶,笑问:“你可也是想喝羊奶?我让裴四家的也给你盛一碗来。”   万瑾澜没拒绝,她是想起自己日后不易有孕这回事了,她两月都没条件吃药,等和宋夫人、魏贤几人说完正事,她还要去找趟刘朗中把把脉。   日后要不要孩子是一回事,能不能有孩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对于自己的身体,她还是很在意的。   宋夫人扬声喊了一声,厨娘就又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羊奶。   “咱们寨子里的母羊下了羊羔,奶水很足,你要是喝不惯,镇上有卖牛乳的。”   万瑾澜已经闻到了那股膻味,喝完粥后探了探豁了口的瓷碗,已经不烫了,干脆一饮而尽。   她完全是闭气喝下去的,喝完后忍着才没吐。   万瑾澜的年岁还没夏风大,宋夫人看万瑾澜和范菁一样,都是孩子罢了,她带着笑意说:“下次让采买的人买些杏仁,和羊奶一起煮就没这么膻了。”   万瑾澜倒了一杯茶,簌了簌口说:“还得再加些石蜜。”   宋夫人一笑:“我这有两个月的账本,等会给你,魏先生还说,下个月要发饷银,一会儿咱们来算算账。”   万瑾澜突然有点脑壳疼。 第133章 盘算   早膳过后,万瑾澜、宋夫人、王术、魏贤、李大壮等人聚在了简陋的书房中。   李大壮平日里虽然跟着魏贤训练,但也负责山寨内的采买等事宜。   凉州民风彪悍,虽然马匪已经被他们解决了,但铤而走险拦路抢劫的人在哪都有,所以负责采买的人自然要足够强壮。   账本上记的很详细,具体到每次采买买了多少斤两的肉菜,花费了多少,以及建造后山屋舍所耗费的各项银两,还有药材等各项支出。   当初她离开前给萧沣留了万两银票,他离开后留下了七千两,如今还剩下不少。   看完了账,心里对山寨内如今的情况有了了解。   魏贤说道:“从下个月开始,后山每人都要发饷银,才更有利于凝聚人心。”   万瑾澜知道这些不能省,自然不会反对,“这个先生做主就行。”   “另外,武器也不太够,还需要想办法。”   万瑾澜正好趁机提起建立武器坊的事。   她将陆原的具体身份隐去后,说要建造武器坊,需要不少铜和铁。   魏贤皱眉,略去她所说的火器威力的大小不提,铁矿和铜矿就非常不好搞到手。   盐铁都是官营,盐还有空子可钻,矿产是真的不好弄。   在农具经过改造后百姓可以购置铁器,但都有等级和不少限制,怎么能搞到数量足够的铜和铁?   李大壮有些兴奋的问:“夫人要批量打造那种机弩?”   万瑾澜说:“是比机弩还厉害的火器。”   她见过这东西的厉害,有了这些东西,作战的难度就大大降低了。   王术说道:“铁倒是不难寻,就是铜,不好弄来。”   魏贤看向他,疑惑的问:“铁不难寻?”   王术和万瑾澜想到了一起去,两人都打的蟒山铁矿的主意,这完全就是现成的。   魏贤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皱眉道:“有过上一次的事,蟒山定然看守严密,怕是不易得手。”   万瑾澜说道:“只要想,就能想到办法,就是不知道铜从哪里来。”   舅父所交代的各种材料,就铜和铁是最费事的,另外,硝石也不易寻。   此时李大壮突然说道:“夫人,我从青州一路逃来时,知道雍州的临城三十里处有一座铜矿,那里的一个老矿工见我可怜,还给了我一个馒头。”   万瑾澜思索片刻后说道:“王术,你带着几个兄弟随李大壮去一趟临城,我给你们六千两银票,能带多少铜回来就带多少回来。”   李大壮没有王术机灵,事情让他去办,她还不放心。   她正这么想时,就听李大壮挠了挠头问:“我们去买吗?矿产是官营,肯定不会私下卖给我们。”   万瑾澜有点一言难尽。   李大壮的脑子好像有点不透气。   王术叹气,看向李大壮,“日后你出门在外少说些话。”   “官营的矿产,自然不能私下买卖,我们要从内部突破,最好找到贪财之辈,私下进行买卖。”   李大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看到万瑾澜的表情,李大壮问:“夫人是不是在嫌弃我笨?”   万瑾澜:“我觉得可能是你的名字影响了你的头脑。”   大壮大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几人听她如此说,俱笑了。   李大壮脸色微红,“我家小时候穷的叮当响,我爹娘只希望我能吃饱饭长高长壮,所以取名大壮。”   万瑾澜轻咳一声,交代道:“在外多学学王术,少说话,多观察,多思考,不要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   “多带几个兄弟,如果实在买不回来铜,就回来,怎么样都要保证自身安全。”   王术和李大壮出去后,宋夫人也要料理寨中事务,随即也起身出去了。   紧接着,万瑾澜与魏贤说起了蟒山铁矿的事。   魏贤在里头当过矿工,知道内部的地形,他当即绘制了一张图出来。   万瑾澜从木桌中拿出当初萧沣勘测蟒山地形所绘制的图纸。   蟒山外的具体情况还得亲自去打探清楚才好制定计划。   如今萧沣算是李二公子的人,万瑾澜没想用买铜矿的法子搞到铁矿,稍有不慎就会打草惊蛇。抢和买都是行不通的,她看着图纸,想着魏先生所说的蟒山每隔十五日会送出一批铁矿的消息,心中盘算着。   接下来的三日,万瑾澜和于松、安喜每日在日头西斜时出了山寨后就往蟒山的方向去了。   三人行动异常小心,蟒山周遭各处都有人把守,比起从前,守卫多了三倍不止,可以说,蟒山这里根本无从下手。   三人正在蟒山对面的高处趴着向下观望,就见一个车队从远处而来,拉出了长长的队伍。三人运气还挺好,今天应当是恰巧是往外运送铁矿的日子。   此时天色已经快要完全昏暗下去了,运送铁矿自然不能在白日里进行,也要掩人耳目。   万瑾澜此时在想,萧明环在这里吃了一个大亏,莫非是吓破了胆,不然他怎么没想着再报复回来。都两个月了,凉州这里依然风平浪静。   万瑾澜估摸着,就算朝廷察觉凉州的异象,如今也是不敢光明正大的有所行动的。   万瑾澜猜的没错,纵使萧明环上表了建安帝蟒山有铁矿,暗示建安帝凉州牧有不臣之心,建安帝也不敢问罪,他只是派了监军来,并赐下一把御剑。御剑也只是威慑,监军就算发现凉州牧有异动,有没有胆量在凉州拔剑还是一个问题。   这位监军还只是个文臣,如今已于月余前到了凉州,正在前线的雍城。   自古以来将官没有不烦监军的,最怕的就是那种本事没有还爱指手画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物。   凉风习习,却已经没了冬日的寒凉刺骨。   夜色之中,半个时辰后,车队从蟒山内出来,马车上已经被麻布盖的严实,看拱起的形状,底下是一筐又一筐的铁矿。   三人沿着山道在夜色中悄无声息的跟着。   来押送的有近百个汉子,万瑾澜已经数过,马车一共三十辆。   三人跟了近两个时辰,应当到了安县的境内,车队停在了一处矮山脚下。   借着月色看,东边黑乎乎的,好像是一个村落,隐隐有狗吠之声传来。   山脚下黑影幢幢,应当是有一个院落,大门开后,马车依次而进,出来时马车上便空了。   夜色很静,三人借着树和草植遮挡身影,看着护送铁矿的汉子们十分有序的离开,不过半个时辰,院落外就恢复了彻底的安静。   于松做了个手势,安喜跟着他一起起身,万瑾澜小声说道:“小心点。”   两人的身影灵活如鬼魅般进了院落内。 第134章 探查   于松和安喜悄无声息的进了院落之中。   北边的院落和南方不同,粗犷的多,因为寒冷,所以墙体建的十分厚实,这一家的院落前院和后院都极为宽敞,还盖了棚顶。   院中堆积了不少货物,两人如同矫健的黑猫,兵分两路无声游走在黑暗中。   半晌后安喜查到这里堆积的货物种类有不少,有茶叶、绸缎、瓷器、脂粉、香胰子等东西,数量非常大。这处院落看起来是专门存放货物的地方。   他们一路追踪来的三十车铁矿已经全部卸下,就垛在前院,一筐又一筐用麻布盖的严严实实。安喜掀开后,发现这些铁矿都是被炼制过的,成一个又一个圆球状。   前院门内外守着四个壮汉,里外各两个,于松的身体倒挂在房檐上,仿佛本来就长在那里的。   屋内的窗子是半开的,看来几面的人对这里的安全极有信心。   酒菜的香味从半开的窗子内飘出,随之飘出的还有几人吃喝间说的话。   “今天最后一批货已经来了,前后一共万斤精铁,等明天那批陶瓷送来,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现在北边不稳定,今年开春往西走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年安全。”   “顺利的话,这一趟咱们就够吃一年了,今年应该能比去年多赚一倍,这世道乱起来,货物的价钱咱们还能再往上涨涨。”   说话的人喝着酒畅想着将所有货物在西边的小国全部处理完后可以得到的巨大利润。   “我看了,今天的这一批精铁成色没有去年的好,这价钱上怕是要比去岁低些。”   “价钱不能降,巴哈王子要是想压价,咱们就去其它小国出售,不怕高价卖不出去。”   “这样不好吧,西夷国和我们的合作几年了,和大公子关系紧密,咱们这么做,大公子若是知道…”   “只要咱们的进贡到位了,西夷国大公子不会追究,再说,铁矿的成色不好,也不能赖我们。”   “要不是蟒山闹了一回,跑了不少矿工,也不至于会如此”   …   于松静悄悄的听着,听到一声鸟叫后,一个闪身去和安喜汇合。   万瑾澜在原地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两人回来了。   “主子,院里前后一共八个护卫,屋里头应有四人,院中堆积的是各类货物,应当是送去西边小国做交易的。”   凉州这片地界掐住了中原和西边各国来往的咽喉,中原各大商行想做西方各国的生意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中原的茶叶、丝绸、陶瓷倍受西方诸国喜爱,往往能卖出极高的价钱,与此同时,西方的珍珠、玉石、香料等也受到了中原贵族的追捧,葡萄和蜜瓜这些果类也是从西方传来的,还有可制作御寒衣物的白叠子,都是从西方传来的。   “主子,这商队的背后应当是州牧府的大公子。”   于松想不到在凉州还有哪股势力敢把铁矿出售他国换取钱财,这种行为无异于通敌叛国。   “过不了几日他们应当就会启程,咱们若要行动,得趁早。”   万瑾澜点点头,“这样,咱们明天晚上行动,现在勘察勘察周围。”   安喜问道:“咱们是偷?”   万瑾澜:“不偷怎么办?你问问他们卖不卖?就算卖,我也不想给银票。”   安喜:“…”   他又道:“这些铁矿都打成了圆球样,放在铁矿里,每一筐的重量应当大致相同,筐数也是有数的。”   于松:“这好办,只要每个筐中偷相同的数量就行,麻烦归麻烦了些,但有很大的可能不会被发现。”   万瑾澜赞同于松的观点。   三人说话间听到了开门声,在院外守着的人回了院内,竟然没有留一个人守门。   安喜道:“我再回去探探情况。”   安喜走后,万瑾澜和于松在周遭探查了起来。   后山看起来离院落很近,其实还是有些距离的,后山到院落之间有一条干枯的河床,是沙质的,踩在上面很是松软,河床两侧有一片胡杨和芦苇丛。   那边是一片村落,随着夜深人静,狗吠声早就沉寂了下去。   等三人再次汇合后,安喜说院里的人都睡下了,其中两人就睡在棚下,呼噜声打的震天响。   万瑾澜和于松没发现可以暂时藏铁矿的地方,那一片胡杨和芦苇丛看起来虽然茂密,但完全藏不了东西,太远的地方又不方便。   她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回去多叫些人手来。   安喜被留下守着了,万瑾澜还给他留下了一包龙爪粉。   于松和万瑾澜回到山寨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先补了觉,等醒来时后山的晨练都结束了。   魏贤回来用膳时给了她一封信,是夏风送回来的。   夏风在信中说北边的战事快结束了,言语间又提及了从京都来了一位监军,提出了想要来清源县看看的事,告诫山寨内最近低调些。   万瑾澜看完信倒是没什么想法。   这位监军代表的是建安帝,如今该头疼的是凉州牧。她和萧沣虽然有暴露的风险,但小心谨慎些也不会出事。   再说,萧沣在前线多时都没被发现,她自然也不用过于担忧。   魏贤问道:“夫人可是找到了法子?”   万瑾澜把这几日的探查结果一说,又道:“点些人手,夜里去把铁矿偷出来,我们的马车要是不够,就把东西先藏在半道上。”   魏贤听着万瑾澜如何把铁矿偷运回来,心中有些复杂。   从前他在禁军中,接受的是忠于国、拱卫皇室、保卫百姓的思想,如今倒是做起偷盗之事了。   紧接着他又听万瑾澜说:“半下午你与我一道去,山寨内的七辆马车全部出动,再叫三十个兄弟。”   魏贤心情复杂的点点头。   万事俱备,等天色彻底黑下来时,万瑾澜几人和安喜在昨日的地点汇合。   安喜已经把龙爪粉下了,就等着药粉生效。   远远看去,门口的两个守卫已经坐在门口垂下了头,靠着墙迷迷糊糊的。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于松去探了一圈,院子里没有一个还有神志的人。   留下了放哨的人,众人行动了起来。 第135章 镇西侯   夜色中,众人无声忙碌的热火朝天。   棚顶下装着铁球的筐子每个里面都被拿出相同数量的铁球,拿出后再一个个摞回去,放回原样。   万瑾澜在棚下看到一批批的绸缎、陶瓷、胭脂水粉等物品,眼睛有点红,这些都是银子啊!   她本还估计着七辆马车不够,结果挤一挤、匀一匀正正好放下,估摸着有个两千斤的铁矿。   车队走后,于松和安喜断后,将棚下恢复原样,麻布一盖,高度除了看起来矮了些,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车队在前后走,于松几人在后跟着扫除痕迹。   为防万一,扫除完痕迹于松并未跟着回山寨,而是拐回去找了个地方先睡下,等着第二日看院里的反应。   等回到山寨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总算是把这这件事办成了,万瑾澜松了一口气后就放心的睡了过去。   她劳心劳力几日,这一觉睡的格外沉。   和她睡的一样沉的还有院里的人。   几个守大门的醒来后发现都睡在了门口,当即觉得有些不太对,赶忙把院里的货物全部清点了一遍。   掀开麻布时,看着一筐一筐摞起来的铁球,一时之间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点了筐数后,放下心来,一筐都没少。   这几人万万想不到,等到出售时,明明是整整的万斤,最后却变成了八千斤,那两千斤就像是蒸发了。   于松见没发生别的,从怀中掏出肉饼,就着水囊里的水吃饱喝足继续盯着。   晚上又来了十辆马车,送来了一批货,第二日一早,院外来了不少壮汉,近百个人高马大的壮汉,马车都有近五十辆,装好车后众人骑着马出发了。   这些人都准备出发了,于松也回去了山寨。   两千斤铁矿到手,王术和李大壮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万瑾澜开始到处买其它材料,又着手在山寨后方健了工坊。   至于铁匠,下平村中就有一对父子在镇上以打铁为生。   万瑾澜忙忙碌碌时,北边的战事结束了,贺兰族和巴刹族消耗不下去了,他们的牛羊不少得了疫病,因为几月的战火,族人也伤亡不少,又连失几座城,天气回暖,到了修养生息的时候,带着族人逃到了古拉山脉。   凉州军自疫病好转后开始扭转战局,凉州牧李威一心想给这出尔反尔的两族血一般的教训,不计代价的反攻,连投毒这种损招都用上了。   效果是显著的,这两族两年内都不敢再犯凉州。   当然,凉州军的伤亡也是一个让人惊心的数目,不提死于疫病中的,死在蛮子们的马蹄下的前后足有三万之数。   伤亡统计过后,李威将状况报于朝廷,意在讨要抚恤金。不止如此,还在奏折中为此次在战中立功之人请功。   捷报早在第一时间就传入了京都,建安帝看起来龙心大悦,朝臣们高兴归高兴,但心中始终都怀有隐忧。   外患解决之后,就是内部的隐患了。   直到讨要抚恤金的折子送来,建安帝脸都黑了。   若非当初查扬州的盐税,抄没许多家产,国库丰盈不少,现在肯定是要相形见绌的。   建安帝不想出钱,却又不得不出钱。   想起萧明环禀报过的蟒山的铁矿,建安帝对李威是防备至极。   他一想到臣子图谋不轨,他还要给对方出钱,就恼怒至极。   若非肃王造反,他根本不会落到这般境地。   建安帝能坐稳帝位多年,自然不是易与之辈,与心腹臣子商议后,决定封李威为镇西侯,随即命镇西侯入京都为其庆功,再然后,他会让其带兵去打肃王。   至于去抚恤银,此次由顺王送入凉州,代天子大肆犒赏有功的将士。   顺王自在战场上传出身死的消息,失踪小半年后于月前又离奇回到了京都,京都众权贵们都不可思议至极。   据顺王自己所说,他在战场上受了伤后垂死,伤到了头,失了忆,被一女子所救,恢复记忆后便赶了回来。至于那村姑,自然也被他带了回来。   最高兴的莫过于陈淑妃了。   至于才在凉州丢过一次人,并且认为皇帝除了他无儿子可用的萧明环,别提多失望了。   此时兄弟二人一道出宫,萧明环还要违心的祝贺顺王领了好差事。   顺王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也并没有那么高兴。   他比谁都清楚,皇帝只是把他和萧明环当棋子。当初他于战场上脱身,不过是想去潭州看看那批火器制作的如何了。   他于京都收到的信件中写明了火铳的威力,他还畅想着,如果能够批量生产,日后他完全可以不再看父皇脸色。   只可惜,让姓陆的老头逃了,陈家和他派出去的人一个未归,除了出事了,再也没有别的可能。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再次回到京都。   虽然没有火铳,但比军中的机弩更胜一筹的机弩他有一批,只要大魏安定下来,他总比天真的萧明环更有几分胜算。   他的打算并未告诉过陈淑妃,虽然他知道陈淑妃在宫中浸淫多年,心机深沉,但若她完全不知情,也更能欺瞒皇帝。   兄弟二人此时一同走在宫道上,看起来兄友弟恭,实则暗流涌动。   “皇兄可知莱妃宫中那名宫女?”萧明环知道这消息,还是万秋雨说于他的,万秋雨还是从万瑾澜这里知晓的。   萧明环已经查证过,莱妃宫中最近这些日子被皇帝保护的密不透风,如果没有猫腻,怎么可能这么紧张。   顺王面色淡淡:“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   顺王怎么会不知道萧明环打着挑拨离间的主意。在他看来,萧明环根本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萧明环一个舞姬之子,如今宫中没有母妃相护,公府也有没落之态,他一个靠着在皇帝面前摇尾乞怜的可怜虫根本没有和他平起平坐的资格。   莱妃宫中那个宫女是有孕了,但就算生下来,也不过是个婴儿,就算是个男孙又如何?婴儿身体脆弱,在宫中想要无病无灾的长大并不容易。   顺王根本未曾把那婴儿当成一回事,萧明环根本看不透,如今肃王有可能会是令大魏分崩离析的祸端。此患不平息,就算登上帝位也是坐不稳的。   萧明环双拳紧握,看着顺王的背影目露寒芒。 第136章 有疾   春光明媚,晒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万瑾澜穿着一身扎袖短打,打着马去了下平村找李郎中。   李郎中正在院中晒药材,看到她后撂了撂眼皮。   万瑾澜把在镇上割的几斤肉以及买的用草绳穿起来的两条大黑鱼递给了李郎中的夫人。   李夫人笑着说:“夫人这么客气做什么?今个别走,我烹个兔肉,你留下一起吃些。”   万瑾澜也不拒绝,“那多谢婶子了。”   李夫人接过后去厨房忙了起来,万瑾澜则把胳膊伸向了李大夫,“劳烦了。”   李夫人把过脉后没说什么,起身回屋拿了个瓷瓶出来,“一日三次,一次六粒。”   万瑾澜把瓷瓶用红布包住的木塞打开,见里头是一小粒一小粒的褐色药碗,这当真是比喝汤药方便多了。   “多谢了。”   李富贵点点头,随即问道:“刘郎中还没回来?”   万瑾澜点头后说道:“应当快了,前方的战事都要结束了。他这次立了功,以后应当前程无量。李大夫你就没有一点羡慕?”   李富贵小眼睛瞥她一眼,知道她是在打探他的来历,哼了一声,“老夫如今挺好,用不着你替我羡慕。”   万瑾澜嘿嘿一笑,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这有个差事,月奉都好说,您要是乐意来,我肯定将您奉做座上宾。”   李富贵手下翻动药材的动作不停,一口拒绝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去吧。”   万瑾澜也不气馁,这位李郎中医术高超,这次拒绝,下次她再来就是了。   李夫人烹制的兔肉确实不错,万瑾澜在李郎中家用过饭后就打马回了山寨。   下了马,回到山寨内,就看到了块头不小的李大壮几人。   王术见到她,咧着嘴笑着上前,“见过夫人。”   万瑾澜见状,心中有数了。   李大壮几人带着她去看货,货已经堆进了后山,和放置铁矿的地方放到了一起,堆在工坊外的棚子下。   王术说着这一路的事,在铜矿场查探了多日,从收买的矿工口中找到了突破口,收买了矿场的一位管理人员,光是打点收买送礼就花了两千两,剩下的四千两买了一千八百多斤铜回来。   王术说道:“回程的路上差点被抢了,幸亏兄弟们人多。”   万事俱备,只欠陆舅父了。   前线大胜,皇帝虽会派人来犒赏三军,但战事结束后,凉州牧李威也举办了一次庆功宴并论功行赏。   李家三位公子此次都受了夸奖,长子李伯祯此次在三兄弟中倒成了立功最少之人了。   李衍风有安置流民,引荐刘郎中治疗疫病的功劳在,李越更是骁勇善战,表现亮眼,被李威当着众将士的面表彰。   坐在席间末尾的萧沣看着三兄弟的眉眼官司,不动声色的看着。   想起夏风这边传来的消息,他已知晓万瑾澜已经安然回来,眸中划过浅浅的笑意。   萧沣已经入了李威的眼,虽算不得心腹,但在李威眼里,他也算是能征善战又有勇有谋的将领,日后可堪用,如今能以偏将的身份入座末座也说明了问题。   李威赏罚分明,身形魁梧,经历过血战后身上更添几分杀伐之气,比起坐在庙堂之上的建安帝,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一个看起来垂垂老矣,一个看起来雄姿勃发。   萧沣难免想起建安帝,目中露出幽沉的光。   庆功宴结束后,李衍风派人请了萧沣入府小聚,美名其曰让其来看自己的侄子。   夏风如今日常就跟在李衍风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此次安置流民一系列的事宜他都有参与,很得李衍风看重。   再次见面,李衍风对萧沣的态度已经不是从前可比,客气了不少,毕竟如今萧沣手中已经有了三千人马,其实仔细算来不止三千。   这次伤亡军中不止死了普通士兵,低阶、高阶将官皆有损伤,萧沣带去的李麻子等人也因为勇猛,得了不少战功,混上了低阶将领,混在军中,加起来也有近两千人。   “宋兄当真是有勇有谋,让本公子刮目相看。”   萧沣一进厅堂,便非常恭敬的单膝跪下,“末将见过公子。”   比起他和建安帝的仇,比起他想要给万瑾澜的一切,如今放下身段都算不得什么。   李衍风目中露出满意之色,快走两步到了近前面带笑意的将人扶起,“宋兄快快起来入座,辛苦几月,放轻松些,该到了消遣的时候。”   李衍风看到萧沣肩头上与脖颈的交界处有一处狰狞的疤痕,叹道:“宋兄脖颈处这伤可真是触目惊心,得遇宋兄这样的骁勇善战之人,是我的荣幸。”   李衍风说话间,伺候的婢女给几人满上了酒,李衍风先干为敬。   夏风状似酸溜溜的扇着扇子说道:“公子对宋兄当真是看重,倒显得我这个书生百无一用了。”   李衍风哈哈一笑,“你二人一文一武,得遇你们,是本公子之幸。”   萧沣神色郑重,抱拳道:“公子谬赞了,得遇公子,我才有这番机遇,该是宋某感谢公子。”   萧沣连倒三杯酒,一干而净。   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气氛正好之时,李衍风笑问:“宋毅你年岁也不小,应当娶过妻吧?”   萧沣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他也没想隐瞒万瑾澜的存在,此时点头道:“我是有一妻室,在来凉州的路途中走散了。”   李衍风眯眼,“以宋兄之能,如何会让妻子走散?”   萧沣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神色为难的看了一眼夏风。   李衍风道:“你有话但说无妨,都是自己人。”   萧沣闭了闭眼,头微侧过去道:“我与妻子成婚多年,并未育有子嗣,实是我身体有疾。”   “她若想走,我又有何理由拦她?”   李衍风大吃一惊,又有些不信,可见其面色,又不像是在骗他。   他父亲今日奖赏给了李威宅子,他正欲往其中送几个貌美姬妾,既为笼络,也是监视。   可应该没有男子会拿这方面说事。   李衍风拍拍双手,一行穿着清凉的舞姬舒展着身体而入。 第137章 见面   舞姬身上香气阵阵,随着奏乐之声在房中婆娑起舞。   李衍风笑说:“今日只管在我府上享乐。”   说话间,他和一舞姬眼神对视瞬间,舞姬便扭着腰肢坐到了萧沣身侧,带来阵阵香风。   此时夏风两侧已经各坐一位穿着清凉的舞姬,倒着酒喂于他喝,软玉温香之间,夏风面不见异色,并未拒绝,与正常的男子一般无二。   至于李衍风,左拥右抱间,手掌在舞姬滑腻的肩头来回抚弄,谈笑间时不时瞥一眼萧沣。   此时萧沣额上已浸满汗珠,身体微微发抖,他强忍着才未将身侧的舞姬推出去。   李衍风看的眯起了眼,给舞姬使眼色。   舞姬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起身往萧沣怀中坐去,手臂都挂到了他脖颈之上。   舞姬身上的香气让萧沣屏住了呼吸,他的双眼已经闭起,额上青筋鼓起,显然是已经快忍到了极致。   他知道李衍风的意思,也想借此时机让李衍风明白,日后别想打这方面的主意。   舞姬都惊了,她参加宴会无数,从未见过面对她时根本毫无反应之人,并且看起来厌恶无比。   萧沣已经忍到极限,一把将舞姬推下身,额上汗涔涔的,跟用水洗了一把脸还没擦干一样。   舞姬摔落在地,委屈了喊了声“将军”。   萧沣抱拳道:“还望公子莫要为难在下,公子倒不如给我找几个男子来。”   夏风刚喝下去的酒差点没喷出来。   明明齐王对自己王妃可是亲近的很,也并未看出有丝毫不适。可齐王面对美人时为何会是此般模样?想起万瑾澜面部的模样,夏风有些狐疑,莫非齐王就爱她那一款?是该怪这舞姬长的略平头正脸了些吗?   李衍风也有些一言难尽,他没看出丝毫破绽,对那舞姬呵斥道:“还不起身退下。”   舞姬委委屈屈的出了门。   李衍风又看着萧沣说道:“若你需要,我倒是可以给你找些大夫瞧瞧。”   萧沣摇摇头说道:“我看过不少大夫,都无用,还是不要折腾了。我有侄儿,也不怕无人继承香火。”   李衍风只好安慰了几句后把之前的打算作罢,听他提起侄儿,李衍风说道:“宋睿听闻你今日回来,已经等了许久,你可去与他团聚。”   萧沣抱拳,“多谢这些日子公子对他的照顾。”   李衍风笑意中尽显亲近之色,“无妨,都是内子张罗的,内子安排他随府上公子一起听夫子读书,如今你有了宅院,若是放心,还可将他每日送来。”   萧沣点点头,“这是自然,就是劳烦夫人多操劳一二。”   天色黑透之前,萧沣带着宋睿回了李威赏赐的宅院,是一个三进的院落,奴仆什么的只有李衍风送来的四个护院加两个洒扫做饭的婆子。   他将身边的亲兵安排进了府中,吩咐过后让人把守好门,在夜色中带着宋睿骑马离开了院落,往清源县的方向赶。   宋睿坐在马上昏昏欲睡,问道:“是去见妹妹吗?”   萧沣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拍了拍他的肩,“睡吧,等醒来就见到妹妹了。”   宋睿又道:“可以让妹妹来和我一起吗?”   萧沣道:“你回去和她说,她若是愿意,我没意见。”   宋睿欢呼一声,“那太好了。”   夜风中已经没了寒意,萧沣的马骑的飞快,没有哪一刻有此时的归心似箭。   夜半时分,萧沣到了山寨内。   今个是于松在房顶上守夜,老远就听到了马蹄声,他脚尖一点,出了山寨,认出了萧沣的身影,抱拳一拜后无声退回了房顶上。   下马时,宋睿还在睡着。   萧沣一手把他夹在腋下,大步流星的进了山寨内,等找到屋子把宋睿安置好,已经是一柱香后了。   万瑾澜早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还想着是谁大半夜的不睡觉。   她房顶上每天都有人守着,于松都没发出声响提醒她,想来是无碍的。   她翻了个身,睡意朦胧间正要睡去时,听到门帘被掀动,木门被推开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脚步声稳而有力,大步向内室跨来。   万瑾澜的心砰砰跳了起来,抱着被子坐起身,随即就被黑影一把搂进了怀中。   他抱的很用力,硌的她肩头上方生疼。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放到了最大,他捏住她的下巴,还带着凉意的唇覆了上来,他的胡茬扎的她很不舒服。   万瑾澜鼻翼轻动,一把将他推开,语气微冷,“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萧沣一愣,下意识抬起手臂嗅一嗅,还有些不明所以,“什么什么味道?”   突然,他想起今日下午去赴李衍风的宴时发生的事,他身形一僵。   因为归心似箭,他甚至没有换衣裳。   万瑾澜某方面的警觉瞬间崛起,她冷笑一声,并未言语。   萧沣额头起了一层冷汗,下意识有些心虚,今日虽是为了打消李衍风往他后院人的打算,但到底和那舞姬有些许接触。   想到什么,他眸中划过笑意,“瑾澜若非在乎我,此时也不会生气。”   万瑾澜瞪着他,此时竟还有心思说这些,真是气煞她也。   萧沣坐在她身侧,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且听我慢慢讲来,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萧沣虽然看起来成竹在胸,但在说起李衍风拿那舞姬试探她时,心中还是忐忑的。   万瑾澜听完,眯着眼问道:“所以你向李衍风透露出的意思是因为我嫌弃你无能,所以半路弃你离去了?”   萧沣摸了摸鼻子,更加心虚。   万瑾澜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让萧沣越来越不自在,腰腹都绷紧了。   “我看你不见得是骗他的。”   等萧沣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时都被气笑了。   “瑾澜,你大可试试。”   万瑾澜呸了一声,“如今你倒越发的不要脸了。”   从前那个清隽威仪的齐王都快消失在她记忆中了,成了如今这般胡子拉碴、面黑粗糙的莽汉。   万瑾澜躺回去,说道:“太臭了,去沐浴。”   萧沣握住她的手,“再过一个时辰我就回去了,谨防李衍风找我,且我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万瑾澜又坐起身,“我与你一道去,去找舅父。”   萧沣听她提起陆原,眉头微挑,他倒也想知道他的舅父为何不姓宋而姓陆。 第138章 兄妹相见   萧沣见万瑾澜对他着实嫌弃,在柜中找了一身衣裳,还是去洗了个冷水澡。   萧沣洗完后进了屋,上了榻,长手一捞,将万瑾澜捞进了他怀中,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随即说道:“你与我一同去桦县,此次倒是可以见见你兄长。”   万瑾澜瞬间激动,双手拽着他的衣襟,“你可见过他?他如今如何了?”   萧沣抚着她的后脑说道:“挺好的,他在李越账下任谋臣,在两族节节败退之时献了一策,让李越的人佯装贺兰族人与巴刹族接头,随即坑杀了巴刹族五千人。如今他是李越府上的红人,你不必为他担忧。”   “昨个李威设庆功宴,他还被嘉奖了。”   万知景与他一样,进入军中都是从剃头兵做起,万知景保命后能脱颖而出,凭借的完全是头脑了。   万瑾澜说道:“知景兄长幼时就聪慧,也得亏是他命大,才在战场上活了下来。”   万瑾澜心中期待能早些见到兄长。   萧沣语气有些幽怨,“你倒是关心你兄长,我在你眼前,你都不曾问过我一句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万瑾澜哼道:“你有人给你张罗温香软玉,我有什么好问的?”   萧沣神色幽幽的盯着她,让万瑾澜颇为不自在,她按了按她手下的胸膛,“你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   萧沣眸中闪过得逞的浅淡笑意,将她搂紧,头搭在她头上,“每日都在想你。”   万瑾澜觉得自己在发烧,啊,这个人油嘴滑舌的功力真是见涨。   萧沣就这样抱着她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一个多时辰后,天色自是还没亮,万瑾澜怕耽误他的事,干脆将人拍醒。   萧沣洗漱过后又恢复了平日精神奕奕的模样,将还在呼呼大睡的宋睿拍醒,让其去找妹妹范菁。   夏风的母亲宋氏已经起身了,见到萧沣时神色一亮,打量一圈后眸中有失落划过。   萧沣道:“夏风如今走不开,让我给你捎了一封信回来。”   萧沣将夏风的家书给她,宋氏脸上重新出现笑意。   魏贤知道萧沣回来,自是要来拜见并汇报这些日子的情况。   万瑾澜则收拾起了简易行囊,另一边,宋睿和范菁兄妹俩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让万瑾澜意外的是,范菁没有选择和哥哥团聚跟着去桦县,而是选择留下来。   万瑾澜摸摸她的头,问为什么。   范菁认真说道:“我要跟斯年哥哥一起学本事,以后才有能力保护自己,回报大人和夫人的恩情。”   一柱香后,魏贤和萧沣从书房中出来了。   万瑾澜迫不及待的想去桦县见兄长,用过膳后就启程了。   此时的天色还没亮,三匹马骑在黄土路上并驾飞驰,宋睿坐在萧沣身前左右张望。   等到了桦县时,天光已然大亮,太阳已经升起。   进了城后,萧沣带着宋睿回宅子,万瑾澜记下他的宅院住址后则和安喜偷偷去了陆县令的宅子。   赤乌郡是凉州的治所所在,州牧府李家就在桦县。   桦县的县令在桦县其实也没那么显眼。   一个县令的宅院中是有不少护院,但并没有暗卫。   两人混进去的非常容易。   陆彦府上是一个三进的大宅子,看起来也挺气派。   两人是在一个偏僻的院落里找到的唉声叹气的陆原。   陆老头穿着一身深色锦袍,看起来倒是体面富贵,不过整个人的气息都很颓丧。   万瑾澜拿起小石子砸向正坐在树下发呆的陆原,半晌才他才反应过来左右张望,看到万瑾澜的瞬间一愣。   不远处有小厮在院中做活,屋里还有婢女在擦洗,陆原站起身扬声道:“我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   “老爷,现在才午时…”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原打断,“你是老爷还是我是老爷?”   小厮讪讪中心里嘀咕,您就算是老爷还是被夫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委委屈屈的来住这个偏僻的小院子。   婢女和小厮全部退下后,万瑾澜才现身。   安喜则在暗中守着。   万瑾澜随陆老头进了屋,喊了一声“舅父”。   陆原兴致不高的点点头。   “舅父这是怎么了?”   陆原心中着实苦闷,又没人可以疏解,当下把这些日子的情况如倒豆子般说了个清楚明白。   陆原来到自己儿子陆彦这后,告知了陆彦前儿媳和孙儿之死,陆彦气恨难忍,当即和继妻王氏闹了起来。   结果没几天夫妻俩又和好如初,陆彦这个儿子反倒开始怪罪亲爹没尽到责任,才导致前儿媳和孙儿死去。   万瑾澜对陆彦的感官跌到了谷底。   不说当初为什么会休妻另娶,现在他反过头来怪自己亲爹来推卸责任是真的不对。   说到底这是陆家自己家的家事,万瑾澜只听着,并没有多说什么。絮絮叨叨的舅父老态毕现,倒是让万瑾澜想起了祖父来。   陆原说王氏是个厉害的,把他儿子拿捏的死死的,又骂陆彦不争气,一把年纪了反倒被妇人拿捏的死死的,毫无主见。   看他说的口干舌燥,万瑾澜给他倒了一杯凉茶。   陆原说够了,心里可算是舒坦了,“你怎么来了?”   万瑾澜道:“工坊都造好了,就等您了啊。我看你在这过的也不愉快,不如换个地方?”   陆老头意外了,“你动作挺快。”   万瑾澜一笑。   陆原叹气,“也罢,儿大不由爹,我在这也是个讨人嫌。我今日便对我儿说要出去住,我相信王氏必不会阻拦。”   两人说定后万瑾澜便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城中的吉祥酒楼,万瑾澜在包厢中见到了知景兄长。   萧沣营中还有事,给兄妹二人牵线后便匆匆离去了。   比起从前看起来不着调的模样,如今的知景兄长看起来成熟多了,下巴上还蓄起了一樶胡子,看起来有些滑稽。   “妹妹,你这脸上?”万知景一脸痛心,妹妹跟着萧沣竟然毁容了!   万瑾澜见他表情噗嗤笑出声,“这是我画的,为了掩人耳目。”   万知景长松一口气。 第139章 悲伤的陆老头   “兄长,碧蕖和小侄女可好?”万瑾澜无比想见方碧蕖,还想抱抱小侄女,只可惜以如今的状况,只能想想。   提起方碧蕖和女儿,万知景脸上有笑意,“她二人都好,纪夫人如今在找宅院,等碧蕖养好身子后便会搬出李府,日后你自有机会和碧蕖相见。”   “兄长和嫂嫂就没想过逃回京都去?你二人若有意,我还是很乐意护送你们一程。”   万知景弹了弹她的脑袋,万瑾澜“哎呦”一声。   “回去做什么?你夫君想做什么我不信你不知,你玩心眼玩到我头上了。”万知景似笑非笑的。   万瑾澜哼道:“兄长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你是个男儿便罢了,日后碧蕖和小侄女都要跟着你过不安定的日子。”   当初广陵王的人去徐州想拿下他一家用作人质,万知景和方碧蕖虽逃了,却随着流民们走散了,等到他和安喜再找到方碧蕖的踪迹时,已经在雍凉的交界处了。   来到凉州实属机缘巧合,却没想到妹妹和萧沣也来到了这边。   也许这就是天意。   看着眼前的妹妹,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整个人瘦了一圈,哪有以前公府贵女的模样。   万知景自是心疼自家妹子,“当初你若没有嫁于萧沣,如今也不会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兄长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他也不能预料到后来发生的事,他在路上很是照顾我,况且当初是我先招惹的他。”   万瑾澜不自觉为萧沣说了几句话,得到万知景翻了个百眼,“得,女大不中留,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   万瑾澜哼笑着拧了他的手臂一把。   她这两日心中极为松快,是在得知父亲死讯后最开心的时候了。   兄妹二人分别后,万瑾澜又去陆老头那走了一遭。   陆老头的院里此时很是热闹,万瑾澜趴在墙头看到了陆老头口中极为厉害的王氏。   王氏长的娇美动人,温婉的鹅蛋脸,身形丰腴,看起来三十出头的模样,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倒是有京中豪门贵妇的风范。   “父亲这是对儿媳不满,才会想着搬出去住,儿媳真是惭愧至极。父亲只管说儿媳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儿媳会改的。”   “若因儿媳惹得父亲和夫君二人父子不睦,儿媳就是陆家的罪人。”   王氏拿着手帕时不时擦擦眼角,一副“我委屈,但我可以忍,只要你们都好”的模样。   陆老头在一旁黑着脸,半晌说不出话。   陆彦长的一身正气、宽额高鼻,浓眉大眼,也是个俊美的中年男子,此时气恼的对自己亲爹说道:“爹,你就不能省省心,这一天天的,你在闹什么?儿子每日公务已然繁忙,回来还要处理你找的麻烦,你就不能消停会。”   甭说陆原了,万瑾澜的血都冲脑门了。   这位大表兄的心都偏到天边去了,哪还记得陆老头是他亲爹!   初见陆老头时,因为火铳,万瑾澜觉得他有种隐士的高人风范。现下看来,此时陆老头脊梁微弯,就是一个深受公、媳问题困扰的普通老人。   陆老头完全不是王氏的对手,只有被她压着打的份。   万瑾澜严重怀疑陆老头都快被欺负哭了。   陆原心里悲愤,觉得这个儿子可能是白生了,他嚯的抬头,怒道:“我就是想去村里住,你我父子二人也不必日日吵架,王氏也不必日日防着我,到底有何不可?”   王氏继续抹泪,“父亲,我何时防着你了?”   陆原深吸一口气,“你没防着我为何不让我与孙子孙女亲近?”   王氏正要继续说话,陆原一鼓作气说道:“老夫真是不知道你在作什么?让老夫出去住,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这陆家的后宅也没人给你找不痛快。老夫都要走了,你还要来恶心老夫一把,你简直让老夫、大开眼界。”   王氏心中恼恨至极。   若不是这老头来,陆彦也不会跟她闹,怪她容不下前妻生的孩子,他才决定将人都送走,两人才会死。   可当初若不是张氏被休后为了儿子死活不愿离开陆家,她也不至于连个孩子都容不下,一个幼儿罢了,她供着便是,何至于将人赶出家门?还于她名声有碍!现在倒好,一个二个的都来怪她!   就因为张氏死了,这一个二个的都来怪她!   若非陆彦被她哄的回心转意,这府上如今不知会如何。   王氏心中巴不得陆老头自己出去住,但他不说一声就来了,还给她找了个大麻烦,现在要搬出去,她也得让他难受难受。这父子俩关系越是不好,她才越高兴。   王氏没想到向来不和她正面争锋的陆老头会这样指责她,当下她双手颤抖着,呼吸急促到说不出话,随即“晕”了过去。   陆彦一把抱住王氏,惊呼道:“芸娘,芸娘。”   陆彦看向陆老头,神色有些咬牙切齿,“父亲,你想如何就如何吧,身为人子,儿子不该对父亲的决定指手画脚。”   说罢陆彦艰难的抱起王氏往外走,因为王氏的裙摆太长,陆彦不慎踩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连带着王氏都被摔了下去。   奴仆们的惊呼声一片,手忙脚乱的去扶二人。   场面看起来闹哄哄的,陆原看着,也没有上去搭把手的意思。   万瑾澜差点没笑出声。   陆老头再次被伤了心,垂头丧气的往屋走。   人都散尽了,万瑾澜偷溜进了屋,安慰道:“舅父莫难过,您如今就是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宅院中才会生出这么多烦恼,等日后忙起来了,哪会想这些无用的事情。”   陆原抬头看向她,“无用?”   万瑾澜的歪理邪说一堆,“让自己不高兴的事情可不都是无用的?”   没一会儿,有小厮在外敲门,万瑾澜赶忙躲起来。   小厮进来后奉上了一百两银票,“老爷,这是大人让小的送来的,大人还说老爷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在村中买好了宅院后别忘着人来通知一声。”   陆原点头后让人下去了。   万瑾澜看了看天色,已经晚了,要走也只能明日走了。   万瑾澜说道:“舅父,明日清晨,卯时末,我在城外等着你。”   看他神色呆呆的,万瑾澜又道:“舅父可想见我夫君,与他说说话?我可以去安排,他如今就在这城中。”   陆原摇了摇头,“不必了,日后有机会再见吧。”   万瑾澜心中叹气,陆老头这是被大表哥伤了心呐。   入夜了,她偷偷摸摸了回到了萧沣如今的府上。   她不过刚坐下,正打量着内室的模样,便见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亵衣,身上都是水汽的往里走。 第140章 太后身世   萧沣的头发还往下滴着水,一身沐浴后的湿气很是浓重。   内室还未点烛火,借着外室的光亮大致可看清室内模样。   萧沣进屋时一顿,待看清是她,才放松下来。   万瑾澜拿起布斤给他绞发,边小声说着陆老头的家事。   头发绞干后,万瑾澜说道:“我也要沐浴。”   萧沣穿上外衫去安排,等万瑾澜沐浴过后绞干头发上了榻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大大的拔步床上,二人偎在一起,万瑾澜感觉到心安,萧沣悄悄将身体往外挪了挪。她二人如今都有孝在身,他自是顾忌着。   万瑾澜已经睡着,自然不知道他的煎熬。   翌日一早,万瑾澜起身时天还不亮,萧沣从外进来,说他也要同去。   陆原自称是他舅父,他总得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   万瑾澜从后门出了府,在城中的药堂又买了些龙爪花粉,这东西她永远不嫌多,阴人绝对是好东西。   出了城门后,萧沣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着了,陆老头还没来。   过了卯时有一刻钟,陆原略微佝偻的身影才出现在羊肠小道尽头。   陆原擦着汗到了近前,背上背着一个包袱,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农汉,看到萧沣,他微微颔首。   “舅父可用早膳了?”万瑾澜扶着他坐在了一旁的土丘上。   陆原似没听到看向萧沣,“你可是想问关于你母亲与我的关系?”   萧沣直言道:“我母族在京都,姓宋,并非姓陆,您又为何说是我舅父?”   宋家从前和太后的关系就不冷不热,萧沣知晓,是因为母后在得势后并没有大肆提拔宋家人,可当年母后带着建安帝选避潭州时,宋家也并未伸出援手。   曾经萧沣以为母后和宋家不亲近都是因为从前的事。他落难后,更是没有奢望过宋家会给他提供什么帮助,毕竟不论如何,建安帝名义上都出自宋家女之肚,背着建安帝帮助他,更是不可能。因为没有奢望,所以没有失望。   接下来陆原讲了一个故事,宋家已经故去的老太夫人曾经去过潭州,雷雨天被困在山庙中几日,最后和陆原的母亲同时生产,最后抱错。   发现抱错时还是陆原的父亲母亲到京都来探亲。   因为有从前庙中生产的缘分,宋太夫人还邀请陆家人登门一叙。结果两个少女的面向引起了两家人的主意。   陆原提起他母亲,有些惆怅,“母亲极为疼爱小妹,并不愿意让她回宋家,而且小妹已经有了心爱的男子,男子家中就是潭州的。宋家的姑娘也已经被赐婚给了太子,一切都不好恢复原位。”   “但宋太夫人要认回女儿的心很坚决,也绝不同意陆家给小妹定下的婚事。小妹担忧之下做了糊涂事,和那男子私奔了,在路途中出了一些事,被找回来后她就自尽了。”   提起那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陆原有些唏嘘。   万瑾澜的语气有些冷,“所以真正的宋家女死后,宋太夫人和陆老夫人都有些怨太后。”   陆原沉默,并未反对。   “当初两家得知孩子被抱错后,因为宋家女已经被赐为太子妃,是以一切都在私下进行的,并未声张,知道的人很少。”   “宋家怕欺君之罪,也严厉警告了陆家人,不得将孩子抱错之事泄露半分。我陆家知道的也没几人,自宋嫣进宫后,陆家和她的往来几乎没有。”   “直到当初她带着还是平王的皇帝遁往潭州,和陆家再次有了往来。”   那日在山中时,他一眼就认出了万瑾澜头上的簪子,也认出了萧沣与年轻时的太后有几分相似之处,难免想的多些,当时才会给二人指一条路。   万瑾澜问道:“皇帝应当不知晓陆家和太后的关系吧?”   若是知晓,太后也不会把陆彦的名字透露给她。   陆原点点头,“据我所知,是不知道的。”   萧沣神色陷入怔忡,回想母后这一生,似乎也没有极为亲近的亲人,长子被背主之奴所害,养子是没有心肝的狼心狗肺之人,而他,也因过往对母后心存怨怼,从不肯亲近。她这一生好似都在被推着往前走,付出极多,所获却不多。   萧沣心口酸涩,双拳握紧,恨意涌起。   万瑾澜正要问关于火器之事,抬头瞥到萧沣陷入魔障的模样,握住他的手,喊到:“夫君。”   在外人面前,她一直称呼他为夫君的。   她的一声轻唤让他理智回拢,感受到她手掌的温度,他手掌张开,回握她,声音暗哑,“我无事。”只是突然有些心疼他母后。   陆原也沉沉叹了一口气,“我还没问,你夫妻二人是为何落得这般境地的?”   万瑾澜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舅父若是畏惧皇帝,今日不必和我离去,咱们就当没见过,日后也不牵连你。”   “舅父今日若是和我走了,日后我夫妻二人可要仰仗舅父了。”   万瑾澜把话挑明。   她觉得,陆原就算不想沾染他二人,至少也不会出卖,毕竟从前还相帮过。   陆原站起身,拍拍衣襟上的灰尘,“走吧,日头都高了。”   万瑾澜一笑,转身看向萧沣,只见他眸色黝黑沉静,目光遥遥看向远处。   她握了握他的手,“安喜给你留下,还要你费心找些靠谱的铁匠。”   “你若实在难受,就拿着火铳去把他暗杀了。”万瑾澜大逆不道的说着。   萧沣神志回拢,垂眸看着她,“杀了他太过便宜他。”   他要让建安帝尝尽各种滋味再去死。恐惧、不安、所愿不成真的失望!   如今肃王造反应当就已经另建安帝焦头烂额,李威若再造反,别的大小势力也蠢蠢欲动,如今只需要一把火点燃。   萧沣心中那根名为道义的弦绷的很紧,随时都有断裂的风险。   “你二人能不能不要磨蹭了,老夫还没用早膳!”陆原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   一直跟木头桩子似的安喜从包袱里掏出一个葱油饼递给他,堵住了他的嘴。 第141章 顺王进凉州   和萧沣分别后,万瑾澜带着陆老头回山寨。   “大表哥就这样让你自己出府,也不派个人跟着?”   陆老头不想提陆彦这个眼中没他这个爹只有王氏的不孝子,“派了小厮,让我赶回去了。”   “他倒时若是找你,又当如何?”   陆原没好气瞪她一眼,“甥媳啊,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我是来为你们做事的。”   万瑾澜真是无语至极,她还以为这老头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却没想到什么都不顾的就出来了。   她可真是服了。   “这样吧,我在古阿镇上给你买个小宅院,过些日子你着人给大表哥送信,他知道你在何处了,日后也就是让人给你送些东西,也不会追究你在做什么了。”   “哦对了舅父,大表哥不知道你会制作火器?”   陆原瞥她一眼,“他自是知晓我爱摆弄那些,不过三十年前我的手被炸伤过一次,他便不许我摆弄那些了,自他考中功名离家后,我就又偷偷开始了。”   二人骑在马上一路闲聊着,万瑾澜对陆老头的过去也更为了解。   突然她想起一路追杀陆老头的陈家派来的杀手,又想起在桦县当县令的陆彦,她总有些担忧。   顺王都死了,陈家人还抓陆老头是为了什么?以陈家的手段,要查到陆彦是很简单的事。   “舅父,追杀你的人会不会查到大表哥这里,再来胁迫你?”   陆原迟疑的说道:“应当…不会吧,凉州是边陲之地,谁的手能伸这么长?”   万瑾澜却并不乐观。   等回了山寨,她就把于松派去了桦县,暗中盯着陆府,若有异样,直接报于萧沣知晓。   万瑾澜找到的铁匠人手不足,她便又从山寨中找几个可靠的身强力壮的听陆原指挥,一天给五十文的工钱,陆原也不让他们做别的,就翻来覆去的打铁打铜。   火器坊初具规模,万瑾澜都这里异常重视,每天去好几趟,看着陆老头认真的忙活。   她带回来的铁和铜长期来看自然是不够的,但短时间内想要用完也没那么快。   陆老头的想法很多,想制机弩,图纸已经画了出来。大魏军中有机弩,不过杀伤力没有陆老头改进过的强。   如今火器坊没有趁手的人,陆老头想做什么进度都很慢,想着先把火蒺藜制出来,这东西经过他的改良,体积小,威力大,趁其不备时完全能发挥很大的杀伤力。他保证比军中的火蒺藜威力大一倍。   万瑾澜刚从外运了一批硝石回来,正净了手准备用膳,就听到了地面的震动声。   她心里一跳,下意识往后山去,等到了地方,只见陆老头一脸乌漆麻黑的从地上爬起来,正在拍身上的土。   打铁的工匠离的远,此时也被吓了个够呛。   “舅父,你可有受伤?”   陆原把口中的土呸掉,尽量淡定的摇了摇头,“无事无事,不用大惊小怪。”   万瑾澜看着榻了一角的屋舍,觉得以后这房子怕是要经历不少风霜了。   万瑾澜这边忙活着自己的火器坊时,萧沣那边已经收到了顺王会代天子来犒赏三军处理抚恤等事宜的消息。   于松奉万瑾澜的命去盯着陆府,也去见过萧沣,将万瑾澜所担忧的事说了。   萧沣在收到顺王会来凉州的消息时就觉不好。   他不认为顺王查不到陆原的儿子在凉州做县令。   顺王在朝堂多年,虽被建安帝摆置,但他本人并不是个蠢货。   撇去陆原是他舅父不提,他制作火铳的手段如果流传出去,绝对会引起四方争夺。   萧沣手指轻扣桌面,眉宇沉沉。   顺王必须死。   萧沣猜的没错,顺王在出发凉州前就查到了陆原的儿子在凉州任知县,恰好当初陈家派出去的人手在死前传回的消息是在雍州,雍州邻着凉州,陆原除了去投奔陆彦,不做其它可能。   顺王带的一千禁军已经入了凉州地界,此次一路上倒是没再出现如上次萧明环所遇的危险。   顺王一路带兵走的官道,他本就不如何担心,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凉州牧除非明着想造反了,他这里才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   李威对顺王进凉州也很看重,在顺王还未进凉州时便派了长子李伯祯带着五百兵士去迎。   到了桦县,顺王住进了李威安排的宅院之中。   当晚他就派人去了陆彦府上,于松亲眼看到一行两个黑衣人如灵猴般跃了进去,这二人的气息让于松知晓,他们也是暗卫出身。   于松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静静听着动静。   顺王的两位暗卫在陆府探查了一圈也没找到陆原,随手绑了一个在灶房偷吃的小厮。   二人轻松的将人提出了府外,提回了顺王的住处,一通盘问后竟得了个陆老头负气离家出走不知所踪的结论。   顺王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魏以孝治天下,他从未听闻过公爹和儿媳儿子不睦离家出走的事。   “莫非陆原是故意如此?”   想以此撇清陆彦和他的关系。   暗卫以随手把那小厮的脖子拧了,听到顺王的话,暗卫问道:“可要属下们去把陆彦抓来逼问?”   顺王摇摇头,“不急,待明日本王传旨,李威去京都后,才能放开手脚。”   李威在,他到底也不敢在这地界放肆,萧明环的前车之鉴还在,他只有区区千人,和李威比起来,犹如螳臂当车。   李威吩咐一个暗卫让其去盯着陆彦的家宅。   夜深人静,于松进了萧沣如今所在的宋宅。   萧沣还未睡下,见了于松后听完点了点头。   “你回山寨一趟,告诉瑾澜让舅父这些日子藏紧些,万不能和陆彦联络。”   于松领命后便退下了。   萧沣知道顺王在顾忌什么,他有顾忌就算是好事。   翌日顺王换上了一身亲王蟒袍,手握圣旨,阵仗颇大的登了州牧府的门。   李威早就携家眷在府内候着了。   等封李威为镇北侯的圣旨念完后,李威携家眷领旨谢恩。   顺王话音一转,“陛下口谕,宣镇北侯进京赴庆功宴。” 第142章 可怜的陆彦   顺王话落,李威垂着的双目闪了闪,随即叩谢了陛下隆恩。   李威身为一方封疆大吏,虽远在边陲,对朝廷的情势还是了解的。他知晓广陵王当初被召进京都后就突生了重病,也听闻过皇帝在广陵王就藩的路途中被追杀的传闻。   皇帝此次召他入京都,李威并不觉得皇帝敢对他如何,毕竟他身后是凉州十几万大军。   此时李威笑着说:“顺王远道而来,想来疲惫至极,府上已备好宴,不若进府一叙。”   顺王并未拒绝,淡淡颔首后带着人往里进。   李威设宴,三个儿子自当作陪,还有跟随李威多年的左膀右臂,陆彦虽只是县令,但桦县毕竟不一样,是以他今个也有幸坐陪末座。   顺王身为皇帝仅剩的还有王爵的儿子,走到哪都是被人簇拥的,此时他坐在席间,和李威说起话来也是不骄不躁,沉稳有度。   酒过一轮,顺王看向坐在末尾的陆彦,说道:“陆县令可本是潭州人?”   陆彦一愣,没想到顺王会注意到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回殿下,正是。”   李伯祯看了一眼陆彦,随即笑问:“殿下莫非和陆县令有旧?”   顺王不动声色的说道:“本王母族陈家祖籍就在潭州,陆家在潭州也算大族,本王府中有一姬妾出自陆家旁枝。”   众人不知顺王突然说起这些是合意。   顺王继续说道:“离开京都前,本王的爱妾倒是对本王说过一桩有关陆县令的事。”   陆彦此时有些惶惶,根本不知顺王在席间特意提他是为何!他总有种天降横祸的预感。   李伯祯捧场的问道:“是何事让殿下挂怀。”   顺王轻笑一声,语气嘲讽,“本王那爱妾说陆县令将前妻和长子赶回了潭州老家,后来这二人都相继出了事。”   陆彦脸色大变,他竟不知他的家事竟然能传进顺王耳中。   他起身跪到厅中央,“微臣、微臣…”这人生世事无常,他也不能料到后来的事啊!   陆彦俯首在地不知道该认什么错。   一旁的李伯祯眉头微皱,不知道顺王在搞哪出。   陆彦的继妻王氏和他母族有姻亲,陆彦也算是他的人,莫非顺王是想打他的脸?   顺王悠悠放下酒杯,“今日是镇西侯大好的日子,陆县令你此举可是在找晦气?还不起来退回去。”   陆彦额上出了一层汗,忐忑不安的回了坐席。   顺王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身为朝廷命官,家宅都不齐,又如何治理一县之地?”   陆彦擦了擦汗,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顺王到底意欲何为。   顺王意欲何为,不过是当众表明和陆彦的渊源,给自己以后光顾陆彦家宅找一个理由。   在座众武将却觉得顺王就是拿陆彦开刀,给凉州众部众一个难看。   宴席结束后,顺王便接收了李威早统计好的士兵伤亡人数名单,名单虽早已上报朝廷,他此来却还是要核实,谨防李威借此贪污。   抚恤是一方面,还要代天子犒赏三军,达到让凉州的军民不能只知州牧李威不知天子的目的。   顺王很忙,与他一同前来的文臣和武将也很忙。   李威只带了几十亲兵往京都去了,当然暗中有多少人跟着就不得而知了。   雍城外的平原上,几万将士齐声呐喊,气势直冲云霄。   位于城楼上的顺王神色凝重,一旁顺王的心腹统领小声说道:“凉州士兵各个体型高大健硕,杀伐之气甚浓,这气势,禁军都比不了。”   禁军在京中“荣养”多年,徒有禁军名头,说句不好听的,连血都没见过,又怎么能和从战场上鏖战出来的凉州军相比。   顺王突然觉得,看似固若金汤的皇都,竟然是金玉其外罢了。   萧沣如今是可统领三千兵马的偏将,自是也在楼下的几万大军中。   凉州人高大健壮,为防今日出岔子,他还将铠甲下的衣衫中的肩膀处和腰腹处都垫了、围了两层牛皮,穿上铠甲,整个人更显壮硕,面上黑红,还有大片胡子,他相信顺王就算走到他跟前都不能认出他。   顺王从雍城回来后便带着人光明正大的进了陆宅。   王氏早就听过在州牧府上陆彦因为前妻张氏和长子的死被训斥的事了,又听下人来报,顺王来了,她心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陆彦赶忙迎来,他恭敬的躬身说道:“不知殿下此来为何?”   顺王坐在上首,喝了一口茶后说道:“本王那爱妾曾经受过你父亲照拂,本王来你府上看看你父亲,怎么不见他?”   陆彦心中疑惑重重,面上为难的说道:“我父亲不喜城中喧闹,去了村中住。”   自古以来不孝之人都要被人戳脊梁骨,陆彦这县令做的好好的,还不想丢了这乌纱帽。   “哦,去了哪个村?”顺王追问。   “这,这,微臣属实不知啊。”陆彦冷汗直流,心里惨呼,爹,你把儿害惨了啊!   顺王一掷茶盏,吓了陆彦一跳。   “你父亲的行踪你身为人子竟然不知?”   陆彦噗通一声跪下,“微臣属实不知啊,微臣父亲…”   陆彦一通辩驳,也没法隐瞒和亲爹的矛盾,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顺王眯眼,看着被吓的战战兢兢的陆彦口口声声说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去处,心里已然相信大半却又不甘心。   这些日子他私下命人查陆原的行踪,却只查到确实有人看到陆原孤身出了城,至于去向了何处,是真的查不到踪迹。   “你父失踪多日,你身为人子竟然没有丝毫担忧,陆县令,你府上的恶妇真是好手段,把公爹都气出了家门,你竟还能悠闲度日。莫不是你二人合起伙来谋害了你父亲?”   陆彦大惊失色,“殿下怎可将此罪名扣于我首,微臣冤枉啊!”   “冤枉?还不将你失踪的父亲找回来!”   顺王甩袖,“本王看你妻王氏嫌疑极大,在你父亲回来之前,王氏本王就看押起来了。”   陆彦都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求了又求都没用,只能看着顺王命人将王氏带走,王氏的喊冤声响彻了一条街。 第143章 暗杀顺王   顺王的所有行动都被州牧府的几位公子和其它官员看在眼中。   他们不是不奇怪的,莫非顺王对出自陆家的爱妾看重到如此地步?   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却又不知顺王到底意欲何为。   不过顺王此举也算是将王氏的名声坏到了彻底,就算日后被放出来,不慈不孝的名声也是要背上一辈子的。   顺王光明正大的将王氏带走看押了起来,刑虽然不敢用,但其它磋磨法子还是有的,比如一天只给两个馒头,比如将她关在房中后任她如何喊冤都没人给她说话,比如恭桶三日没人处理,气味熏天…   外头陆彦将亲爹的画像贴满了桦县范围内的乡镇,找陆原的同时又去州牧府求大公子帮他说项求情,放王氏回来。   陆彦这个县令的家事丑闻一时之间闹的街头巷尾都知道,王氏的恶名越传越玄乎,什么陆彦还未休妻前就和陆彦不清不楚,张氏和陆彦长子死于王氏派人暗杀…   王氏即便被顺王放了,日后也是无颜见人了。   陆彦对莫名其妙的顺王恨的咬牙切齿,又对不知所踪的亲爹恼到恨不能一把把他揪出来,不过他爹杳无音讯,陆彦听到外头的传言,都有些怀疑莫非真是王氏将他爹给害了?   顺王的举动仿佛是随意为之,将陆宅搅了个天翻地覆,他又整日忙碌自己的公务,让一群人摸不着头脑。   萧沣知道不能再拖了,顺王此举虽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李氏三兄弟都不是泛泛之辈,万知景传来的消息说李越已着人去查陆原了。夏风也说,李衍风还随口说过,莫非陆彦的亲爹有什么要紧之处,才会引得顺王如此?   顺王就等着陆原听到陆家的变故好将他逼出来,谁知几日过去竟然还一无所获。   山寨这边,万瑾澜已经收到了于松的传信,她知晓了顺王闹出的动静,也告知了陆原知晓。   陆老头如今一心废寝忘食的制作火蒺藜,内部的火药由他调配好,至于制作,都交由已经做熟练的匠人。   万瑾澜买的陶瓷碎片和硝石消耗的非常快,仓库堆着千余枚火蒺藜。这里要是爆炸,估计一个山头都没了。   万瑾澜说于陆老头陆彦和王氏的现状后,他沉默一瞬问:“萧沣可保证他们无恙?”   万瑾澜说道:“暗中有人守着,再者,舅父你只要一直不出现,大表哥一家才更安全。我夫君说了,你不必过于担忧。”   火蒺藜制作起来简单,难的是机弩和火铳,想要大批量造出,以如今的条件,就像是痴人说梦,毕竟没有懂行的匠人给他打下手,效率非常低下。   这边陆原没受影响,另一边,萧沣已经行动了起来。   四月十七,是李衍风嫡出三女的周岁宴,同办的还有庶出长子的满月宴。   如今州府府已挂上了陛下钦赐的镇西侯府牌匾,候府内这些日子都喜气洋洋的。   李衍风身为李家主母所出的嫡次子,房中妾室颇多,但生了一堆女儿,光是李二夫人就生了三个女儿了,还是新进府的白氏给李衍风添了个儿子。   今日虽为嫡出三女的周岁宴,实则是给长子办的满月宴,虽然他的长子已经满月很多天了。   今个候府请了不少客人来,李衍风得了儿子,近日心中欢喜,然而白氏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李衍风已对她说要将儿子记在夫人名下,日后也要将儿子抱给夫人养。   白氏本以为日后能凭借儿子在李衍风的后院挺直腰杆,谁知会听到如此噩耗。想到日后她儿只能称呼她为姨娘,她不禁想起她的长子魏斯年。从前嫁于魏贤,在京都繁华之地,她虽只是小小都教头的夫人,但她是正室,她的儿子称呼她为母亲。   一时之间,白氏有些后悔,可想起随魏贤被发配到凉州来过的日子,那丝后悔又如泡沫般破碎了,她握紧衣襟,想着只要她能再生一个儿子,日后哪会没有好日子过。   此时的她根本未曾想过,李衍风的夫人既然要了她的儿子,就没想让她这个生母活下去。   候府的帖子早就发出去了,今个来的客人可不少,不限于赤乌郡内,凉州其它三郡也有人来,就连雍州也有人来。   顺王接到了帖子,本不欲给李家这个面子,可听说候府宾客盈门,他又想借机看看李家在雍凉之地的影响力。   身为亲王,顺王自是坐在了上首。   萧沣今日自是没登门,找了个理由避了开去,不过还是送上了一份礼。   “殿下,这可是来自西边的葡萄酒酿,果味醇厚,酒也极甘极烈,殿下若喜欢,我便将府上的都给您送去。”李伯祯兄弟三人对待顺王是恭敬又客气,但私下里并不走动。   今日的葡萄酒酿颇对顺王的胃口,苦中回甘,果味醇厚,酒劲也很大,他已连着喝了好几杯。   顺王看着满堂的客人,皆是西北的大族来人,想着不过是李二公子女儿的周岁宴,竟能办的如此热闹,心中微哂。他父皇的“威名”在西北边陲之地还不如李家。   顺王起身淡淡道:“本王还有公务,就不叨扰了。”   他执意要走,谁敢拦?   然而顺王不过走到候府门口,便被一箭穿喉。顺王会武,也预感到了危险逼进,却因为喝过酒有些麻痹的身子而反应迟缓了一瞬。   李家在凉州地位超然,镇西侯府也是气派非凡,方圆一里内都没有第二户人家,所有的房屋都是李家所有。   变故发生的猝不及防,谁都没想到侧方会有暗箭射出。   顺王睁着眼倒在了镇西侯府鎏金的牌匾之下。   “殿下,殿下”   “速速去追,务必将凶手捉拿归案!”顺王的心腹探了探他的鼻息,目眦欲裂,“给我将镇西候府围起来。”   府内正办着周岁宴,李二夫人的三女穿着喜庆的红色正在桌上抓周,众宾客因她抓了一本书纷纷夸赞她未来必然知书达礼、文采斐然。   待李家众人知晓顺王被杀侯府被围时都是愕然的,愕然后就是惊怒。 第144章 建安帝的为难   “张统领,顺王身死,我等也意外至极,可你封锁候府,是不是不把我镇西侯府李家看在眼里。”   李威虽然走了,但其兄弟和儿子都在。   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够给顺王面子了,配合他、满足他一切要求,此时顺王意外亡故,顺王手底下的人倒是敢踩在他们李家头上了。   张统领脸色难看,态度坚决,“箭是从李家射出的,从现在开始,不能自证清白的,不可出候府一步。”   顺王所带来的一千禁军如今已全被派出在周遭搜查,城门也已被关闭。   李家一众人等聚在一起,李威长子李伯祯皱眉说道:“如今当务之急是是先派人去拦截给朝廷送信的人,再加急赶在父亲入京都之前将顺王死在凉州的消息传于他。”   在场众人都知晓顺王死在凉州李家府前的后果,不论到底是谁杀的顺王,李家都脱不了干系了。   之前三皇子来送军需,结果饷银被抢。   此次顺王入凉州,把命都丢了。皇帝怎么可能不震怒?   “大哥的意思是要父亲抗旨来?那之后呢?朝廷若派人来清算…”李衍风的话语未尽,众人神色却各异。   李威二弟李洪源是个胆小怕事的,此时他忧心忡忡的说:“若我等上书告罪,再配合朝廷的人将杀害顺王的人手找出来,我李家或可安然无恙。”   “二叔此言差矣,谁能保证杀害顺王之人不在我们当中,若是被查出,又当如何?”在李家向来沉默的三公子李越说道:“我赞成大兄的,还是快马加鞭告知父亲,让他拿个章程!”   李伯祯和李越向来不对付,此时听到李越的话,却并未因为李越和他一条战线而欣喜,李伯祯双眸眯起,“顺王的死,不会是你干的吧?”   李越拧眉,眸光锐利逼人,“大兄慎言,我也是李家人,李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说,我杀他作何?”   李衍风道:“现在争辩这些有何用,还是赶紧告知父亲才是要紧的。”   “顺王只带来一千禁军,城墙上都是我李家的人,赶紧派人出城拦截送信之人才是。”   “怕就怕父亲已经到了京都,我等得在顺王身死的消息传回京都之前让父亲离开京都。”   离开之后回到凉州作何?   想到夏风曾经说的话,李衍风的呼吸都有几分急促了。   朝廷如今看起来虽然势大,但凉州也有十几万大军,又扼住了河西要地,财政其实一直都是富裕的,兵强马壮,真要和朝廷打起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虽然乱臣贼子的骂名难听,但历史是由胜者书写的。   紧接着,李家的护卫强闯了候府,和禁军产生了冲突。   “你们这是要造反?”张统领怒喝。   李伯祯哼冷笑道:“你一个小小统领没有御令敢带兵围一品候府,我等杀了你都不为过。”   “张统领,带着你的人放下兵器,我李家可配合你查出真凶,你若再冥顽不灵,别怪我等不客气。”   “大人,李家是要造反了,凉州不能呆了,我们先离去。”一兵士对张统领耳语道。   混乱之中,已有禁军伤亡。   张统领不傻,这是李家的地盘,若真要针锋相对,兵力几倍于他,他根本毫无胜算。   “让你们的人先停手。”张统领扬声。   李衍风对李伯祯说道:“将人都扣下,困在城中。”   李家的人已经突破重围出城去追报信之人了,没有李威的发话,李家之人都还有些犹豫到底要如何。   最后,禁军被困在了城中,缩在了西南角。   张统领匆忙之下派出去报信的人只有一路,李伯祯命令封锁城镇、各关隘,追出去的人马可有不少。   张统领派出报信的一路人马被迫分成了三路,李家的人自然也是要分开追踪。   安喜和于松在暗中助朝廷的人逃脱,又偷偷告知了一人可出凉州的小道。   萧沣设计顺王死在李家,就是为了挑起李家和朝廷对立。   皇帝若早于李威知晓顺王的死,哪怕不是出于父子之情,也会问罪凉州,李威能不能顺利回到凉州就难说了。只要报信的赶在李家人让李威知晓之前顺利进京,那么局势便会按照他所预料的发展。   于是陆老头研制出来的火药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万瑾澜和魏贤带着人马把雍凉交界的必经之路上的山道炸毁了,炸了后她们便藏进了山群中,李家去报信的人则开始绕路找路,耽搁了大半日的功夫。   萧沣自是不想李威回来,李威是凉州军的主心骨,也是李家三位公子的主心骨,失去他坐镇的凉州,局面才有利于他。   王统领等人还在城中困着,李家已经着手查起了顺王之死。   而“神箭手”张宝泉已经被萧沣送出了城,人已安然回到山寨内。   顺王死在镇西侯府下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了京都。   李家人也知晓拦截并未成功,跑了一路,这些日子凉州的氛围颇为紧张。   和肃王打了半年,朝廷的消耗巨大,可一时之间又僵持不下,建安帝心烦着心烦着就习惯了。   然而顺王死在凉州的消息就像是一巴掌扇在了建安帝脸上。   不是建安帝多在乎顺王这个儿子,而是顺王之死仿佛在笑话他,他为了安抚凉州,又是给粮又是给饷银,侯爵也说给就给,可李家并没有将他当一回事。   虽然顺王之死有可能并非李家所为,但确实是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皇帝不可能不追究。这如何追究,可把他为难住了。   若说听到这消息最高兴的是谁,非萧明环莫属了。   遥记当初顺王离京前看不上他的样子,萧明环简直要笑出了声。如今这满朝,父皇也就他一个可用的皇子了,储位舍他其谁?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时,萧明环掷地有声的说道:“父皇,皇兄在凉州死于非命,儿臣愿带兵前往查明皇兄之死!”   “三皇子重情重义,勇气实在可嘉!”   “凉州民风彪悍,三皇子不畏危险也要为顺王讨回公道,着实让人惊叹。”   …   一些臣子此时还不忘“夺嫡”,拍萧明环的马屁,让他身心舒畅。   这群酒囊饭袋根本就想不到,此时凉州和朝廷的关系微妙,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第145章 前夕   高坐在金銮殿之上的建安帝看着满朝的文武,看着“志得意满”萧明环以及为他说话的朝臣,突然想起萧沣来。   从前无论他交给萧沣什么事,他总能给他办的妥当无比。   如今这满朝,他好似竟找不到一个可用的合他心意之人。   “陛下,镇西侯已不在府中了。”侍卫统领急匆匆进殿禀报道。   建安帝在收到顺王死在凉州的消息后就让人去了京中给镇西侯赐的宅子,如今得到这消息,好似在意料之外。   “封锁城门以及京都通往凉州的各要道,在各城张贴李威画像,严加搜索,务必要将镇西侯拿下。”   是镇西侯不给凉州和朝廷之间缓冲的时间的,如果镇西侯不是心中有鬼,他何必要逃?   “三皇子,朕命你带兵两千,前去凉州查顺王死因,捉拿凶手归京,你可能做好?”   萧明环一时之间没有应声。   在李威逃出京都的当口,让他带区区两千兵去凉州,感觉是去送死的。   上一个逃出京都的广陵王造反了。   而他和顺王前后去凉州,他屁滚尿流的逃回京都,顺王把命都丢在那了。   现在只给他区区两千兵马,能干什么?   萧明环没法明着拒绝,只能给投于他的臣子使眼色。   “陛下,两千人马太少,镇西侯既然逃出了京都,难保凉州没有反意,三皇子此去只带两千人马怕是不妥。”   建安帝神情阴冷说道:“慌什么,朕的话还没说完。传令雍州刺史,调兵三万陈于雍凉边境用以威慑。”   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如今朝廷和肃王在僵持,若将凉州也逼反了,那朝廷能应付的过来吗?   “陛下万万不可啊,若将凉州逼反,大魏的国土岂不是会烽烟四起?”   “林大人此话差矣,陛下只是派兵三万用于震慑,何言逼反?”   “如今逆王之乱未平,朝廷岂可轻易再让凉州出现动荡?”   建安帝看着说的脸红脖子粗的林侍郎,问:“依林爱卿之言,朕身为皇帝,死了儿子,不但不该查明真凶,还要好生安抚凉州?”   林侍郎擦了擦汗,察觉自己刚才有些过激,“陛下,臣的意思是,镇西侯既然敢来京都,便证明他没有不臣之心,而顺王是死在镇西侯离去后,或许是有心人挑拨凉州和陛下的关系,若您真的上了当,岂不是让背后之人得意?”   “那依爱卿之言,朝廷该如何?”   林侍郎躬身作揖道:“不若就让三皇子殿下带兵入凉州查明真相。”   萧明环脸都黑了。   雍凉边界陈兵三万他都觉得不安心,怕自己有去无回,这位林大人倒是敢说。   萧明环心中冷笑,“父皇,儿臣看林大人如此能言善辩,不如此次让他与我同去。”   林大人面色一变,“臣、臣身子骨…”   “准!”   听到建安帝的回答,林大人差点没瘫到在地。   朝中各大臣冷眼旁观者有之,高高挂起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下朝后,萧明环并未出宫,而是去御书房求见皇帝。   他是想积累声望,不是想去送死。   “父皇,镇西侯出逃就已证明凉州随时会造反,不为了儿臣,也要防患于未然。”   见皇帝垂头看奏折没反应,萧明环又诚恳道:“儿臣就要出发了,在此拜别父皇,望父皇保重龙体。”   萧明环离去后,建安帝召了心腹之臣。   萧明环不说,他也是继续打算陈兵雍凉边界作为震慑的,以防凉州真有反心打的朝廷措手不及。   镇西侯李威收到消息比皇帝晚了一步,却提前避出了府去。   但此时他人还在京都,并未出城门。   城中戒严,城门口搜查的更是严密。李威在凉州耕耘多年,在京都却没有多少人可用。   京都到底是建安帝的地盘,在李威出城的那天,还是被皇帝的人围了,最后死在了冷箭之下。   萧沣在计划杀死顺王的前几日便让于松联系了万家暗卫,将自己的计划全盘告知老国公,最好让李威死在京都。   是以在老镇国公收到信后,便派人一直盯着李威,否则李威今日还真有可能逃了。   身为武将,自是要为国尽忠,但是人就会有私心,老镇国公既有私心又有野心。   老镇国公收到了李威身死的消息,便让暗卫传信凉州。   皇帝还不想和凉州撕破脸,也没想杀李威,李威却死了,皇帝只会暂时隐瞒李威的死讯。   萧沣这边收到李威身死的信后,已经是李威身死六日后。   李家还正在查炸山的人,万瑾澜和魏贤为了躲避追踪,先是避进了雍州,随即绕路进了草原,偷偷摸摸在萧沣这边的掩护下安全回到山寨后,李威身死的消息在萧沣的运作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李家已经发了檄文,言皇帝不仁不义刻薄寡恩,无故杀害镇守边疆的有功之臣,他李氏要为镇西侯讨回公道。   檄文一出,其余各州哗然。   山寨内,万瑾澜沐浴过后,穿着一身亵衣准备上榻,却发现昏黄的油灯前坐了一人。   “你这几日事不多?”   万瑾澜顿了顿后上前,萧沣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   他微微叹气,“瑾澜,你我是夫妻,你在外奔波归来,我就能不回来看看你?”   她在外,他会担心她出事。   萧沣拿起巾帕,绞她半干的湿发。   万瑾澜说道:“我这不是怕你在李衍风跟前露出什么破绽?”   萧沣说道:“如今李家三兄弟忙着争锋,顾及不到我。”   “日后也不必多顾忌他了。”   万瑾澜瞠目结舌,“镇西侯身死,李家三兄弟不该一鼓作气为父报仇?在此时争权夺利,非明智之举。”   萧沣说道:“李伯祯和李衍风虽是亲兄弟,但李衍风包藏祸心,在此时挑拨李越和李伯祯相争。”   万瑾澜心里摇了摇头,“还没开始,这些人就争起来了,等朝廷的大军一来,他们又要如何抵抗?一盘散沙之下,岂不是会节节败退?”   萧沣将巾帕放下,拿起梳篦给她通发,“火器坊如何了?”   万瑾澜扭头看他,眼中印着火光,“你要动手了?” 第146章 建安帝的谋划   李氏三兄弟象征,万瑾澜还想着朝廷的军马一来,岂不是一盘散沙,此时她却是多虑了,建安帝还不想两头开战。   建安帝不想两头开战不代表他无所作为,随着萧明环的两千人马到了雍凉交界的还有来传圣旨的言官。   今日距顺王死在凉州已过了一月有余,日子也热了起来。   雍凉边界,李氏三兄弟皆身穿盔甲,李衍风至今还未在李伯祯面前暴露出真面目,李三公子李越带着人马和二人有些距离,此时与朝廷的人呈对峙之态。   万瑾澜此时也穿着一身盔甲,提枪坐于马上,萧沣就在她前头,她如今是以萧沣的亲兵立于场中的。   除了李氏三兄弟,自然还有从前李威的部下大将,各个虎视眈眈的看着朝廷的军马。   虽说李威和北边的贺兰族与巴刹族从前“互通有无”,但他在凉州经营那么多年,忠心耿耿的手下可不少。   此时李伯祯大喝一声:“狗皇帝杀害有功之臣,众将士听令,跟我杀!”   李伯祯于军事上的天赋虽不如李三公子李越,但好歹也是战场上历练过的,此时气沉丹田而发声,目中含煞,威势颇浓。   他一马当先冲在前,势要取下萧明环的首级,目的有二,一为父亲报仇,二为立威!他虽然又嫡又长,但支持李越的人可真不少,此时不立威,更待何时?   穿着铠甲的萧明环属实没想到,李伯祯一言不合就动手,对面大军气势汹汹冲来之时,他难免想起上次送军饷然后被追杀的屁滚尿流的场景。   萧明环架着马向后跑,尖利的太监声音响彻在平原之上。   “陛下有令,封程右程将军为新任凉州牧,掌凉州一州军政大权。”   太监高举着手中的圣旨,重复了好多遍,随即,一支箭射来,把圣旨刺穿。   太监下意识大喊:“大胆!”   万瑾澜挺佩服这个太监的,这个时候还要忠心耿耿的完成建安帝给的任务,是个不怕死的!   不过此圣旨也确实有效,被皇帝封为新任凉州牧的程右程将军此时拉着缰绳停了马,手抬起后对着后头做了示意,身后部众皆停了下来。   李越回头喝道:“程叔父,你是何意?你是要背叛我父亲!”   李越知道行军打仗时最忌动乱军心的言论,可此时他太过惊诧,也却属实没把萧明环和区区两千人马放在心上,才会放纵自己。   听到动静的李伯祯也回头看了一眼,眼中尽是杀意。   这程右是支持李越的中坚力量,此时却因圣旨而选择。   程右此时为何会停下,不过是他本来就是皇帝安置在凉州的人。   李威家族本是凉州之人,他也是自己混出头的,本朝凉州牧三年一换,却因贺兰族和巴刹族频频做乱,而李威又是带头抵御外族侵扰的将领,中途也不好换人,因此李威连任了六年。   李威在凉州的经营的势力根深蒂固,以建安帝多疑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做准备。   此时程右举起手中的长枪说道:“凉州乃大魏疆土,我等将领,身为朝廷臣子,就该忠于朝廷,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   “本将手下将士听令,我等职责是保卫边境,而非内斗。”   万瑾澜和萧沣都是意外的,她二人都认为建安帝今日的圣旨是挑拨之举,程右身为李威的左膀右臂之一,却被建安帝封为新任凉州牧,此时罢手,还大义凛然的说“保卫边境,而非内斗”之言是为了不让自己落得个叛徒的名声。   此时只要他两不相帮,日后的名声还真有可能好听些,立个忠臣良将的名声,也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然而程右可没有罢手,只见他手中长枪一指,扬声道:“李家如今犯上作乱,与逆贼何异?将士们,跟我杀,死活不论。”   程右这两日收到了皇帝封亲笔书信,言他只要平定凉州叛乱,凉州牧这种官职还是次要,皇帝会封他侯爵。   李氏三兄弟早就探清楚,朝廷军马不过来了两千人,今日三兄弟加上来的将士士兵不过两万,已是给萧明环面子了。   程右手下有五千兵马,此时倒戈相向,和朝廷的军马前后夹击也不过七千,虽然初时造成了一定混乱,但到底人多势众,李氏三兄弟还是稳住了情况。   然而意外来的很突然,三方混战时,压根没察觉到地面的震动,应皇帝密令而来的两万雍州州军来了,两万精兵中,有三千骑兵,剩下也是配置精粮的步兵和弓箭手。   建安帝坐于朝堂多年,到底不是易与之辈。   萧明环再次差点被吓尿,骑着马藏于军中最后面,此时看到援军,精气神一阵,今日就是他一雪前耻之时!   此时的局面,两万七千对一万五千人,局势瞬间变换。   李衍风今日纯纯是来捞功看局势的,他不能让自己大哥立功独占鳌头,也不想让李越抢功,今日来前,还给萧沣下了务必击杀萧明环抢功的命令。他没想到自己会深陷其中。于武艺一道上,他相差李伯祯、李越多矣。   乱箭长枪无眼,面对此时的局势,萧沣也是始料未及的,他一把捞起万瑾澜,将她置于自己身后,比起成败,什么都没她重要,萧沣不容她有丝毫闪失,哪怕他知道她功夫不错,他还是担忧会有伤人的暗箭向她射来。   变成被包的饺子,当然要打出一条缺口好跑路,要么等报信的把援军带来,要么杀出一条血路了。   兵力不算悬殊,萧沣长枪一扫就是一片,万瑾澜背对着他而坐,两人把方圆几仗内杀的没有一个站立的人。   夕阳融金,万瑾澜手臂都被长枪震麻了,先前还被打落过一回,闪到了老腰,此时腰部有些使不上力了,索性杀出了重围,生路就在眼前。   萧沣脸上都是洒落的血,带着自己的兵杀出了重围,李衍风和李越二人紧随其后。   凉州军到底悍勇,朝廷的人马虽多,却没有凉州军杀死浓重,不但萧沣攻出了一条生路,西侧李伯祯也和辅佐他的老将杀出了一条血路。 第147章 同情李伯祯   眼看着凉州军进了城,萧明环大怒,对着此次来自带兵的雍州老将军怒喝:“为何不攻城!”   老将军姓曲,恭敬拱手说道:“殿下,肃王如今正带兵打司州,刺史大人分兵两万已是极限,我等也不可在此耗时太久。”   萧明环被气到了,这位老将军看似恭敬,实则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如今局面大好,正是一鼓作气和新任凉州牧里应外合平定凉州的时候,你此时打退堂鼓,岂不是让李氏三兄弟得意?”   萧明环还是有脑子的,不过这位曲姓将军不会听他的就是了。   曲将军带兵出来前,雍州刺史就已经交代过他,要保存实力,不可让将士白白牺牲。   如今建安帝封皇位坐的当然不稳,京畿十万兵力是拱卫皇城的,他压根不会派来平定凉州。   封新任州牧的圣旨已下,只要点燃程右的野心,只要他能联合这两万雍州军士平定李氏三兄弟,那给他封侯也不无不可,只要程右有本事。   曲老将军恭敬道:“殿下,不若在这边等着,等凉州内自己分出胜负再去收拾残局,您贵为龙子,万不能以此身犯险。”   萧明环对这建议还是受用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从此时以可看出建安帝封召令也没那么好用了。   明明他发出的密令是让两万军配合程右,现在曲将军却阴奉阳违的不出力。   杀出血路的萧沣和李氏三兄弟如今并没有闲着,程右带着几千兵穷追不舍,李氏三兄弟所胜出的兵马也比程右的人马多,也想在今日把程右解决了。   李氏三兄弟难得摒弃所有成见,拧成一股绳要先干掉叛徒程右。   双方人马在赤乌郡和甘州郡的交界新凉县打的难舍难分间,李氏三兄弟已经占了上风,程右提前埋伏的五千人马出其不意的出现,又把李氏三兄弟杀了个措手不及。   李氏三兄弟哪还不知道,程右分明是有备而来。   在雍凉交界的平原处和朝廷军马前后夹击,要是直接干掉他们三个可谓是一本万利,一计不成,新凉县还有埋伏等着,只要佯装败逃此处,利用埋伏,也有机会把三兄弟干掉。   一声轰隆间,脚下的地陷了,此片地底竟然都被掏空了。   万瑾澜靠在萧沣肩上,被尘土迷了眼。   萧沣压根就没出力,带着自己的人马都没往中心靠,此战出力最多的还是大公子李伯祯和簇拥他的老将们。   此时陷入塌了的巨型坑洞中的也大多是李伯祯的人马,连李伯祯自己也陷了进去。   萧明让自己的人退后,他拉着缰绳也并不往前去。   人仰马翻,士兵哀嚎马儿嘶鸣间,又有援兵到来,这是赤乌郡的兵力,早有报信的兵去求援了,不过战地转移的太快,找到耗了一番功夫。   程右带着人马退了,他在凉州的根据地在金泉郡,此次自然是要退回金泉郡,再来和李氏三兄弟算账的。   “二公子,赶紧调兵去阻拦程将军,待他成了气候,就要成凉州最大的祸患了。”   全程在划水的不止萧沣,还有李衍风。   李衍风听到萧沣的建议,他也是心急,他亲眼看到他大哥中了一箭后掉进了坑洞中,如今人还没捞上来,心里正是复杂的时候,又担忧李伯祯真的死了,又怕他不死,心里正矛盾时听到萧沣的建议,他忙道:“宋将军此言有理,不过今日我等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正是理不清头绪的时候,大哥又糟了难,这可如何是好?”   李衍风想说的是,他手上人不多,在军中听他的将军也不多,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一直以来,他都是跟在李伯祯身后,挑拨算计可以,此时让他拿主意,他还真没那个魄力。   说话间,李伯祯被兵士捞了上来,士兵探了探,还有气呢。   李伯祯不但有气,被士兵扶着还头脑清醒的下调令,除了守在边城的士兵要防范西蛮两族,剩下可调动的兵马也有近六万。   李伯祯环视一圈,看到因为护着他而身死的叔父的尸体,不禁悲从心来。   “季叔父,宋将军,你二人带甘州三万人马,务必要将程右这叛贼拿下,并活捉了他,我要将其挫骨扬灰。”   季将军是老将,带兵作战经验丰富,萧沣算是后起之秀,有二人配合,李伯祯也算放心。   万瑾澜看着灰头土脸强行吊着一口气咬牙切齿的李伯祯,突然有些同情他。   李伯祯口中的季叔父恰巧就是太后给的心腹名单中的一个。   如果顺利的话,这三万兵马萧沣就要笑纳了。   萧沣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季将军,又淡淡垂下眼眸。他发现他的心肠其实很硬,李伯祯的惨,和其他人的死去,他的心弦也没有丝毫波动。他只会不动声色的计量着他的得失。   李伯祯吐了一口血后,脸色看起来更灰败了。   季将军和萧沣拱手:“末将听令。”   李越此时出声,声音铿锵含着恨怒:“我视程右为叔父,他却背叛了我,大哥,剿灭程右,我也该出一份力。”   李伯祯知道自己的情况很不好,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可如果他挺不过,他更想把父亲打下的基业交给胞弟李衍风,而不是李越这个狼崽子。   “李越,三皇子还在虎视眈眈,你的担子更重些。”   李越一听,愤怒的神志回了笼,确实,朝廷的兵马若是进攻,总要有人在前头顶着。   李越消停了,李衍风可算是松了口气。   “大哥,你一定要撑住了,你要是有事,岂不是让朝廷痛快,父亲的仇还没报,你一定要撑住!”   李衍风眸中含泪,萧沣一时之间都分不清他是真情流露还是做戏。   启程前,李衍风把萧沣叫到一旁拍了拍他的肩,又勉励了一番。   在夜色中,立在半坡上,萧沣交代完万瑾澜,又揉了揉她的头。   他倒是想将她带在身边,可跟在他身边倒是更不安全,今日见可这些,他还怕她夜里做噩梦。   “你要保重,必须给我活着回来。”   万瑾澜今日见了大场面,脑袋还嗡嗡的,刀光血影在眼前闪过,精神怎么会不恍惚?她也会担心他出事。   “瑾澜放心,我定不会叫你成为寡妇。”   山风吹的温柔,万瑾澜拧了他一把,嗔道:“这会儿还贫嘴!”   二人分别后,万瑾澜在夜色中带着人往山寨而去。 第148章 当记先生一大功   萧沣和季业季老将军带着五千军去甘州接手那三万兵马,万瑾澜和人一路回了山寨,随即给夏风修书一封。   李伯祯让人带兵平程右的叛乱,此举正中萧沣下怀,兵马和金泉郡、甘州郡,他此次要一举拿下。   李伯祯受伤颇重,看那模样是不太好了。   万瑾澜是快凌晨时才回到山寨内,不过刚沐浴,把身上的血气都洗干净,正在吃饭时,在桦县的眼线就送回来了消息。   李伯祯死了。   李伯祯中箭,伤到了要害,压根就没挺回镇西侯府,人在半路就没了。   万瑾澜顾不得休息,就去了火器坊,这月余,陆老头制出了更多的火蒺藜不说,还制出了十余把火铳。   万瑾澜挑选了三百余人的队伍去给萧沣送火蒺藜,又把训练出来的枪手和火铳一起算上,让魏贤亲自去给萧沣送去。   万瑾澜心里不是不可惜的,如果火铳数量巨大,而她有一批枪手的话,在战场上简直无敌了。   不过这十余把火铳已经是陆老头一日只睡三个时辰耗了无数时间弄出来的了,匠人不够,质量不匹配的话,这东西就不是杀敌的好东西,而是自绝的好东西。   枪手们使用火铳手上还要佩戴几层皮质手套,不是没有爆炸的时候。   此时的“镇西侯”府,气氛一阵低迷,李夫人哭的肝肠寸断。   先是失去丈夫,又失去了长子,她怎受得了这般打击?   如果不是凉州境内不太平,李衍风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高兴。   “公子节哀,谁也想不到程右会叛变,大公子又会在昨日遭难。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您出头稳住局势,坐稳凉州的主人。”   夏风一脸正色的说道。   李衍风叹气,此时倒与夏风交起了心来,“从前我总怪父亲看重大哥胜于我,如今他死了,我心里也难受。”   夏风从前对李衍风的人品是嗤之以鼻的,明明和李伯祯是亲兄弟,而李伯祯又处处照顾他,他却屡次在背后使小动作。就算此次李伯祯不死,李衍风日后很难说会做到哪一步。   此时的叹气和突如其来的内疚,也只是一时的。   夏风道:“如今不是伤心的时候,给侯爷和大公子报仇、稳住凉州,哪一桩哪一件事都比伤心更要紧。”   李衍风问:“那依你所言,如今我该做什么?”   夏风道:“有程右叛变,李三公子的势力虽然大损,但威名却是在战场中杀出来的,只要公子可以擒杀了三皇子,不但能告慰侯爷的在天之灵,还能收揽军心,您如今既嫡又长,只要做成此事,等程右被斩杀,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凉州之主!”   李衍风点头,夏风说的在理,可三皇子哪有这么好杀的?   将疑惑问出,夏风摸了摸自己已经蓄出的短胡子说道:“斥候来报,雍州那两万援兵就驻扎在了雍凉交界处,并未进攻,公子可知是为何?”   李衍风道:“我凉州十几万兵士,各个骁勇善战,悍勇无比,他们知道来了也讨不了好。”   说到此处,李衍风眼睛一亮,“他们在等程右这叛徒功成!”   夏风无论心里如何想,面上是一脸赞赏的点点头,“公子说的不错,公子所说的原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雍州刺史此时若也怀有二心呢?”   李衍风双眸大亮,一巴掌拍到了桌上,“先生说的不错!如今肃王造反,我凉州也不太平,雍州刺史蠢蠢欲动,对朝廷的命令阴奉阳违也就不奇怪了。”   夏风说道:“公子不妨先派人去探探建武城外雍州军和三皇子的虚实。若某猜测为真,短时日内,雍州的兵都会按兵不动,这期间则是公子的机会。”   李衍风对夏风越发敬佩,“先生说的是,此事若成,当记先生一大功!”   李衍风风风火火的去安排了,夏风游说完成,也松了一口气。   萧沣领兵去打程右,李衍风也不能闲着不是?打发他去前线解决三皇子,等萧沣这边凯旋而归,赤乌郡内无主事者,不是更好?   魏贤带人走后,万瑾澜找了李郎中,把了把脉,又往腰上敷了药,喝下药后就睡过去了。   她本以为会睡不安稳,毕竟昨天见血太多,眼睛都要被血糊住了,奈何奔波了近一日一夜,躺下不久后就睡的人事不知了。   等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的腰不能轻易动弹了,走路扯到都会疼。   她本来今夜晚上还要去接方碧蕖和小侄女,等萧沣再次回来,肯定是要和李衍风翻脸的,桦县形势不明,嫂嫂和小侄女留在那里可不安全。还有远在京城的公府,若萧沣身份暴露,公府众人必定会受牵连,也该早早通知才好。   万瑾澜修书一封,准备等把方碧蕖接过来后,再让于松去送信。   接方碧蕖倒是很轻松,如今候府正乱着,李大公子死后,李衍风摩拳擦掌要为父兄报仇,设法坐问凉州新主之位,而李越自然也有这种想法。   李越和李伯祯不合已久,李伯祯死了,他连伤心都不曾有,更别说要为他报仇了。他母亲纪氏虽是李威宠妾,但有羌人血统,并不被所有人看的起,在府里也是勉力支撑,他从小立志要为自己的母亲争一口气。如今机会近在眼前,比起李衍风需要靠夏风提醒才想着去杀萧明环立功立威,李越立功的心还更甚些!   万知景如今还是李越的人,自然要为他出谋划策,男人关注的都是前面的事,正是紧要的关头,谁会去关注后院的女眷?   再说万知景如今和方碧蕖母女另居小院,并不在纪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方碧蕖母女被送出来,倒是暂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万瑾澜在山寨里来回踱步,蚊虫鸟叫声比起一月前可多了不少,到了夜半时分,连虫鸣声都变的无精打采的了。   方碧蕖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衫,怀中抱着襁褓轻轻拍着哄着,马车停在了山寨下,方碧蕖面有松快之意的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第149章 安然入睡   在夜色中,山寨内的布局也看的不甚清楚,于松领着方碧蕖上去,万瑾澜扶着腰快步迎上前。   “嫂嫂,你可算来了。”万瑾澜心生欢喜,语气中都透着欢快。   方碧蕖见她姿势怪异,一只手扶着腰,待被带着进屋,带着笑意问道:“你这是有了?”   万瑾澜都懵了,有了?有啥了?   等反应过来后,她把手从腰上拿开,慢慢在石椅上坐下,略略尴尬的说道:“我这是昨日伤到了腰,一觉醒来,腰突然就不灵活了。”   方碧蕖抱歉一笑,万瑾澜略过这茬,垂头看方碧蕖怀中的小侄女,这会正睡的香甜,小鼻子一呼一吸间老可爱了,皮肤泛着红,正盯着间,小小的身子突然抖了抖,万瑾澜一愣,方碧蕖却是有经验的,“他这是又尿了。”   方碧蕖语气无奈,眉宇之间却尽是温柔,将包袱打开,把尿布拿出,很快就给小家伙换好了尿片。   “碧蕖,我净不知如今你做这些竟这般熟练。”万瑾澜语气感慨,曾经在闺中之时是如何,现在方碧蕖做起这些驾轻就熟,万瑾澜看着小侄女小小的一团,都怕摸她时给伤着了。   若不是如今这般光景,小侄女也是有乳娘伺候的,嫂嫂也不用亲力亲为。   方碧蕖把孩子放到床榻上轻轻的拍着,“我当时生产之时,你兄长都不在跟前,那屋舍四处漏风,还是有经验的妇人帮我接的生,如今想来,我都心有余悸。”   不提辗转到凉州这一路上的心酸,生产那日,疼的她以为自己和孩子都活不下来,夫君被充作剃头兵上了战场,生死未卜的,她又早产了,若非安喜设法给她找来生产过的妇人,又设法弄来了人参吊着,方碧蕖真是不知道会怎么样。   提起过去,万瑾澜听过后也是后怕连连。   “蕤蕤早产,在你兄长被李三公子看重后,纪夫人把我们接入府中照看,有她照顾,蕤蕤才养好了些,瑾澜,若有朝一日,如果可以的话,还望王爷他能放纪夫人一条生路。”   方碧蕖当过难民,对于在苦难之时帮助过她的纪夫人心生感激,她对外面的事不甚了解,也不掺和,但毕竟是出身京都的贵女,还有得敏锐洞察力还有,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回报纪夫人一二。   “此事我会与他说,你且安心。”   方碧蕖笑意温柔,从床边坐起,向万瑾澜走去,俯身抱住了她,“瑾澜,再次见到你真好。”   万瑾澜也不觉肉麻。   她和方碧蕖不仅是姑嫂的关系,还是从小到大的手帕交,此次再次重逢,内心的欣喜激动不必赘述。   万瑾澜就觉得,方碧蕖比起以前,多了许多温柔,人也蜕变的更加稳重了。   “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想来你这一夜都未睡,快去歇下吧。”方碧蕖也困了,今个脱身虽然无惊无险的,但也熬不住了。   万瑾澜回到自己的屋子,躺下时嘴上还挂着轻松笑意。   一连三日,李衍风的人都在探建武城外萧明环的虚实,斥候不敢靠的太近,不过雍州军和三皇子带来的两千军之间隔着五里还多的距离这点是摆在明面上的。   李越已经和手下制定好谋划,明日夜里夜袭,打萧明环一个措手不及。   万知景还没把消息透露给夏风,李衍风这边就来和夏风商议如何从李越手中截胡的事了。   夏风都是诧异的,不过诧异片刻又恍然了。   李越那边经过程右的背叛,实力大不如前,仅仅几日的功夫,从前李伯祯的人马就自动向李衍风这个嫡出二公子靠拢了,李越越发式微,若有人想投李衍风,透露李越的行动,也就不稀奇了。   李衍风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只要在李越快要拿下萧明环时出来抢功,顺便把李越坑死,萧明环的人头,他要了,李越的命,他也要收下,日后凉州再无人可与他相争。   萧明环在建武城外安然入睡,等着凉州内自己分出个胜负后,未分出胜负前,他绝不会踏入建武城一步。   第一次入凉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顺王的死又是前车之鉴,他对凉州忌惮万分,自然是要小心翼翼的保命。   只要程右有本事,那凉州平叛的功劳也得算在他头上不是?父皇就他一个成年的、康健的皇子的,有了军功加身,他回到京都自然是万众归心。   只能说萧明环想的很美了,北方肃王的叛乱还轰轰烈烈呢,凉州又起战事,内乱不断,其它各州刺史或掌兵将领怎么不会心思浮动?就比如在他眼皮子下的曲老将军的行事,但凡萧明环长了脑子,都该察觉出情况不对劲。如果是顺王还活着,此时定然已经发生端倪了。   不过也不能全然说萧明环蠢笨,怪就怪在建安帝太过多疑,他不信任萧明环,密令调兵两万的事他甚至没有告知萧明环,萧明环又从哪知道建安帝调兵的密令上到底写的什么?   此时安然入睡的萧明环压根没想过,他驻扎在建武城外,就像是在饵,李家两位公子就是即将要吃掉他的鱼。   金泉郡内,季老将军和萧沣已经将程右逼进了障和城内。   障和城是金泉郡的治所所在,城楼又高又厚,论坚固,和边城雍城也不相上下。   凉州的城池和凉州的民风一样粗犷,萧沣对这点已经深有体会。   程右虽是有经验的将军了,但当初也是溃逃至金泉的,为了杀李氏三兄弟,他先在雍凉交界处和朝廷军马前后夹击,后又将人引去新凉县,看似做了两手准备,却也只干掉了一个李伯祯。皇帝的密令来时,也容不得他做更多准备了。   萧沣用兵灵活,熟读兵法,两次坑杀程右,让程右不得不避回障和城内。   此时营帐内,季老将军正顺着胡子看着“黑脸汉子”萧沣,问道:“今晨分明有机会擒杀程右,为何要坚持退兵?”   萧沣微微一笑:“将军是主将,今晨又为何听了我的?”   今日是有机会擒杀程右,但他们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不会干,折损的都是他的士兵,未来都是他的部众,他当然要爱惜。   季将军哈哈一笑,“你这人也挺有趣,我听人说起过,你从前是镖师?老夫看倒是不像,镖师不会像你熟读兵书。”不光熟读兵书,兵法还用的诡谲,自成一道,却还保有对士兵的仁慈。季将军眸中都是欣赏。   萧沣但笑不语。   老将军能从他行军打仗的作风中看出他熟读兵书并不是奇怪的事,就像他,不也看出这位将军其实是个“心慈”之人?   话说慈不掌兵,这位季将军是有些心慈手软在身上的,白日所举,也是让这位季将军看到心里去了。 第150章 得意非凡李衍风   营帐之内,架子上摆着障和城的舆图。   萧沣和季老将军都知道,程右不可能会一直躲着,就算城内的粮饷充盈,足够他躲个把月,他也不会一直躲着。   二人商议如何破局间,魏贤到了。   萧沣听到安喜发出的暗号声音,和季老将军交谈的声音一顿。   萧沣看向季老将军,止住先前的话,眼神让季将军有些莫名。   “将军可识得这个?”   萧沣从衣袖中拿出太后赠予万瑾澜的簪子。   季老将军伸手接过,打量一番后渐渐回忆起什么,再次看向萧沣时,眸中都是狐疑。   “你到底是何人?怎么会有此物?”   季将军想起当年,太后带着当今从潭州回京都时,他还只是一个士兵,不知缘由的秘密跟随上峰去围剿二人,任务失败,他侥幸存活,太后仁慈,并未杀他。他死里逃生,却不能归家,偷偷回乡时,却发现家人差点被要来灭口的人给杀了,还是太后的人救下他老父老母,虽太后也是为了找证据,但到底是救了他父母。后来,他干脆护送太后回京都,做起了太后的护卫。再后来,当今坐上帝位,她成了太后,他先是进了皇城护卫队,后来了凉州。   季老将军做过太后的护卫,记忆中当然还有这枚簪子的样子,因为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立在她背后看着她。从都尉到四品的将领,这些年他每次升迁府上也会收到太后送来的赏赐。   想起过去种种,季老将军眸色复杂。听闻太后薨逝时,他也曾枯坐书房至半夜。   季老自认对太后的心思埋的很深,孰不知女人对这方面的情绪最为敏感。太后知道他对她的情谊,虽然扶持建安帝坐上帝位,却不代表她不培植自己的势力以防万一。   萧沣不知太后和季将军的渊源,此时负手而立,神情淡淡的看着舆图,身上的气势不再收敛,比起从前清隽威仪却内敛的模样,如今他的气势中更添了几分锋芒,天潢贵胄的气度尽显。   季老将军突然恍然,宋毅?太后母族就是宋家。听闻齐王被当今流放后不知所踪,原来竟到了凉州。   “末将见过齐王。”   季老将军心中复杂,面上恭敬的拜了下去。   萧沣伸手将他扶起,“如今已无齐王,将军请起。”   “娘娘对老臣有恩,若殿下不弃,日后有所差遣,老臣定誓死效忠。”   不为从前从未说出口的情意,为了回报太后的恩情,季将军也只能投于萧沣了。   季将军能看出,萧沣并非庸才,他是将才,从前也在朝中办过不少案子,这样文武双全之人,假以时日,定成大事。   “殿下,我记得您不过及冠四载,为何会是如今模样?”   传闻齐王丰神俊朗面若冠玉,为何此时看起来像是饱经风霜的中年汉子,和凉州本地的军士都没什么区别了。   萧沣简单说道:“做了些许修饰,皮囊而已,不必在意。”待他掌控凉州局势,处理妥当镇国公府的事,便不必如此了。   萧沣本身是一个有洁癖的人,自流放以来,生生把他的洁癖都熬没了。就算沐浴过后,他都要给自己上一层妆,在草原上,两日两夜没阖眼都是正常的,血糊他一身,也没有条件收拾,这些他都能忍过去。   不等季老将军再问,萧沣说道:“今晚三更造反,夜袭障和城。”   季老将军闻言一愣,“殿下,城门坚固,夜袭是白费力气,杀不了程右措手不及。”   萧沣一笑,“将军且听我说…”   萧沣的计谋很简单,声东击西,趁其不备里应外合。   夜袭城门只是为引起程右的主意,那火药的威力他见过,山头都给炸没了,定能炸毁城门,他有火铳和火药,完全可以在前方城门吸引火力时从城西杀进去里应外合,杀程右一个措手不及。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的夜晚,萧沣和季老将军商量出了完整的策略,三更造饭后,兵分二路。   清源县的山寨内,万瑾澜的腰伤到了,限制了她的行动,让她每日只能逗逗小侄女了。   夏风和万知景相继送回了信来,今夜就是萧明环倒霉的日子,万瑾澜晚间还多吃了一碗饭。   万知景在外时,方碧蕖总会是坐立难安的。   “嫂嫂放心,兄长是谋臣,不会亲自上战场,等闲出不了事。”   方碧蕖轻拍着孩子说道:“他身上有多处刀伤箭伤,纵是谋臣,也不见得全然安全。”   方碧蕖的话让万瑾澜想起萧沣身上的伤,她觉得,对比嫂嫂对兄长的紧张,她对萧沣好似太过放心了。   万瑾澜以为李氏兄弟拿下萧明环还是手到擒来的,却没想到萧明环这个过分惜命的人在听到营中乱起来时,压根没穿他自己那身代表着他身份的铠甲,而是把亲卫身上的铠甲给扒了下来,让亲卫穿着他的铠甲去送死。   预感到情况不妙,他还混入滚入了死人堆里装死。   和夏风所料不差的,雍州曲将军那边察觉到这边营地的动静后,并未派人营救,而是选择了按兵不动隔空观望。   混入死人堆里装死也没成功,因为有士兵拿长枪刺入尸体内确保敌军是否完全死亡,还活着的,会成为战俘。   萧明环心跳得很快,他腰间有伤,血也故意糊了一脸,这会儿逃肯定逃不掉,萧明环干脆躲进了石坡后和换上了一个死去的凉州士兵的铠甲。   就这样,萧明环成功的把自己混成了凉州士兵,得以在此次劫难中再次保下命来。   萧明环的亲卫被当成萧明环被活捉了,亲卫也算忠心,一时之间并未叫破自己的身份。   李越和李衍风斗法,李衍风这只黄雀今日占了上风,李越还被李衍风的人马放了冷箭,左臂中了一箭,随即被李衍风的人追杀。   万知景到底不是那等狼心狗肺可以随意要人性命之人,带着一队人马把李越救下了。   兄弟俩自相残杀也不能现于人前,若让他人知晓,还如何坐上凉州之主的位置?   所以李衍风也不能做的太过分。索性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李衍风得意非常的押着“三皇子”回建武城内,准备等萧沣和季将军凯旋之时邀凉州众部众共同来观三皇子的“枭首宴”,以展他雄威。 第151章 李越母子   李衍风和李越行动的前一夜,萧沣已经将程右拿下了,入主了障和城,不过并未派人去赤乌郡报信,而是忙着收整金泉郡和沙都郡。   说到被李衍风追杀的差点阴沟翻船的李越,万知景把人救下后并未回到桦县内。   李越受伤颇重,拔箭之后血流不止,昏迷一夜过后,发现自己姨娘就在床边坐着。   纪夫人虽被人尊称一声夫人,可在李威府上,她也就是姨娘。   “娘,你怎么来了?”   明明她娘该在府上才是。   李越自认还算光明磊落,从前和李伯祯相争,都是靠自己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战绩。程右的背叛他措手不及,令他实力大损,但那又如何?他的实力颇受叔父老将们的认可,此次去活捉三皇子,也是不甘心因为嫡庶之别而被李衍风压一头。   可李越没想到的是,李衍风竟然出阴招,背后放冷箭。   纪夫人有羌人的血统,五官比汉人女子更深邃些,鼻梁很高,眼窝深邃。她跟着李威前是有丈夫也有孩子的,不过后来丈夫突然就没了,孩子也得了病没了。   入了李威后院后,其余姬妾骂她血脉卑贱,骂她轻浮浪荡,一度死在一群女人的算计中,直到有了李越,她拼了命的护着他长大,又想方设法的获得李威的宠爱。   李越也是孝顺懂事的孩子,纪夫人为他做的一切他都记在心里,在战场上获得功勋是他能让李威看重的最简单又有效的法子。后来,程右扶持他,他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得以和李伯祯抗衡。   李伯祯死了,他凭什么要居于李衍风之下?   纪夫人看他醒了,才松了一口气,“是沈公子昨夜提前把我从府上接出来的。”   纪夫人口中的沈公子自然是万知景。   李越又不是蠢人,沈知景为什么突然要把他娘接出来?除非他知道李衍风会对他不利。为什么李衍风会得知他的行动?说明他的人中有叛徒。可如果沈知景背叛了他,又为什么要把他救出来,又为什么把他娘接出来?   “他人呢?”   李越话落,万瑾澜和抱着孩子的沈碧蕖以及万知景一起进来了。   万瑾澜不知道留下李越对不对,兄长和嫂嫂都念着二人恩情,可李威的死和祖父有关,若有朝一日李越查到真相,会不会养虎为患?   李越从前能和李伯祯分庭抗礼,就说明他不是一个蠢人。顺王的死也是导致李威没有从京都回来的原因,万瑾澜相信,只要萧沣从背后浮出水面,李越会察觉一切。   万瑾澜走路很是缓慢,养了几日,每天范菁还给她用药油推一推,腰是好了不少,但没好全。   李越挣扎着坐起身,警惕的看向三人。   纪夫人先出声,“沈公子,你们这是?”   纪夫人不觉得万知景是要对她们不利,若是不利,何必救她二人?   万知景说道:“李二公子,一直以来我都骗了你,其实我不姓沈,我姓万。”   李越先是茫然,随即突然反应过来,“你出身镇国公府?”   万知景点了点头,面上挂着些微歉意,他虽然知道李越曾经对他和碧蕖多有照顾是因为他有用,可他确实是承了他的情。   公府也是百年名门,万知景从小接受的教导不允许他做那无耻小人。   李越指向穿的不男不女的万瑾澜问:“这位是?”   万知景道:“这是舍妹。”   李越不知道万知景是万家哪一房的人,却因为万瑾澜的出现而对两人的身份有所猜测。   肃王造反打的便是皇帝血脉不正,而齐王则被皇帝流放了,随着齐王流放的还有出身镇国公府的齐王妃。最后齐王齐王妃在流放途中不知所踪,皇帝还通缉过二人。   所以,齐王妃在此,齐王呢?   顺王的死,他父亲的死…   李越眸色一阵变幻。   万瑾澜开口说道:“李三公子非蠢人,想必已经想清楚明白某些事。”   “昨个兄长前去救你,又将纪夫人送出府,也是还你二人恩情。”   李越正色说道:“你们想要如何?”   万瑾澜直言不讳,“我们不会杀你,待我夫君掌控凉州局势,你可带着你母亲自行离去,想伺机报复都随你。”   李越脸色一阵变换,半晌没说话。等待齐王掌控凉州局势?此言已经说明齐王人就在凉州,他脑中想起一张脸来。   方碧蕖对纪夫人温声说道:“夫人,李三公子的伤您不必担心,大夫会尽全力,您若有所求,尽对这的管院说。”   纪夫人淡淡的点了头。   三人出去后,院子从外面关上,外头守着的人将这处院子守的密不透风。   马车上,万知景说道:“你为何不趁此时机收揽他?”   “顺王之死是导致镇西侯没能从京都回来,但不是我们杀的,要报仇,他也该去找建安帝,与我们何干?”   万瑾澜小声把事情说过后摇头说道:“且不说他日后会不会得知镇西侯之死的真相,他本为州牧府三公子,从前是你主,如今地位颠倒,身不由己,今日再说招揽之言,怕是不合适。”   李越是将才,万瑾澜也不觉得自己随口说两句就能把人收服,这种事,还是交给萧沣头疼去。   万知景看着一脸正色的万瑾澜,笑道:“瑾澜长大了。”   妹妹的眼睛比以前更有神了,面上的青涩已经褪去,身量好像也高了些,正经说事时像是一块被打磨到光滑圆润的玉石,氤氲着光华。   兄妹二人说话间,方碧蕖怀中的蕤蕤哭了起来。   一股臭味在马车内散出。   万瑾澜捏着鼻子笑说:“我们蕤蕤真是个臭姑娘,这一天天的躺在亲娘怀中,不是吃就是拉和尿。”   方碧蕖才不嫌弃自己生的,今日她也跟来,也是为了安抚纪夫人,毕竟她和纪夫人还是有些许交情的。至于蕤蕤,不能离她太久,不然就哭闹不休,再说她也丢不下孩子,只好抱着了。   万知景先前还觉得万瑾澜懂事了不少,现在嫌弃他女儿,瞬间又觉得还是从前那个妹妹。   万知景让马夫停车,方便方碧蕖给孩子换尿布清理干净。   古阿镇街道不远处,穿着一身麻衣的萧明环刚从当铺中走出,正在街边数银子。 第152章 真假三皇子   萧明环昨晚一番堪称机智的逃生行为确实救了他一命。   换上凉州军的铠甲后,他跟随李衍风的人马进了城,在回营地的当晚,趁着天未明,找到机会借着出恭的缘由一路狂奔,连方向都没辨清,等停下来时,已经到了清源县的地界了。   索性凉州军从去年冬就多了不少流民,士兵和士兵之间,也不是全部认识的,萧明环得以钻了这个空子逃出生天。   清源县离建武城本就不到五十里,萧明环误打误撞的到了古阿镇。   古阿镇离寨子近,万瑾澜要把李越母子安排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安排进老巢这事她是不会干的,毕竟有风险。   谁能想在半道上脱掉铠甲的萧明环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进了古阿镇。   他身上有伤,伤口都凝固干涸还没来得及处理,在村子里偷来麻衣,上身后也看不出什么。   因为饥饿难忍,他只好当了常挂在腰间的玉佩,换了一笔银子。   正当他数银子时,见街角斜对面的马车上陆续下来两人。   万知景下车要去给方碧蕖和孩子添些东西,也强烈要求万瑾澜去买上几身衣裳和首饰,明明是公府嫡女出身,如今穿的和山寨里的莽汉无二分别,这像什么样?   万瑾澜不觉得自己现在哪里穿的不好,凉州这边的武士服穿在身上活动十分灵活,不想裙裾,连走路迈的布子大小都有限制。但兄长絮絮叨叨的,她也只能听从。   察觉到一道凝视过久的目光,兄妹二人齐齐向萧明环的方向望来。   萧明环一慌,慌忙侧身时手中的银两洒落在地,他忙低头去捡,周围有几个乞儿一拥而上。   穿着一身麻衣,头发乱糟糟的萧明环哪里还有天潢贵胄的气度,低头和乞儿抢银两时,和周围的乞儿一般无二。   兄妹俩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这镇上的成衣铺里卖的衣裳不少带着凉州本地的特色,和汉人女子崇尚的柔美之风相去甚远,和万瑾澜从前穿的骑装有些相似。   万瑾澜自到凉州后,哪里有闲心逛过成衣铺和布庄,为了身份不暴露,从前穿的兽皮衣,现在穿的武士服,面上还做了装饰,也就今日出来见李越母子,才把真面目露出来。   本来是被兄长逼着来的,现下逛起来,倒是逛出了几分乐趣,买了几匹布和三身成衣回去。   兄妹俩去逛街,方碧蕖在马车内给孩子换尿片擦干净收拾,怕万瑾澜回来上了马车又觉得臭,换下来的布方碧蕖让护卫扔掉,随即把马车的帘子打开透透气。   萧明环看到了方碧蕖抱着孩子的侧脸,他不敢多盯着,毕竟马车跟前的护卫也很警惕。   等万瑾澜和万知景提着东西回来,上了马车便往山寨去了。   萧明环倒是想跟着,可马车跟前的护卫人数不少,各个人高马大,看起来块头不小,目光炯炯的,这架势,等闲人都不敢招惹。   萧明环的表情阴晴不定,犹豫半晌后还是放弃跟踪,他要先想方设法出凉州,才能告知皇帝万瑾澜和齐王在凉州。   出凉州不易,如今时局正是紧张的时候,萧明环一人又找不到从草原或西边的沙漠绕道的路,他又没有能证明身份的过所等物,又害怕亲卫贪生怕死,最后自己身份暴露,只能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辗转在清源县内,试图从建武城出关。   李越和纪夫人母女被关在小院中,大夫尽心尽力的治着,纪夫人有什么需求管院都会满足,万知景每日都会去看一趟。   至于万瑾澜,这些日子颇为清闲,腰伤好些后,不是去火器坊,就是在山寨里逗小侄女,小侄女不哭不闹不拉不尿时还是很可爱的。   萧沣已经送信回来,金泉郡和沙都郡尽在他手,不说送去的火蒺藜、火药和火铳发挥了多少作用,镇国公的旧部也都投于他了。   万瑾澜在等他回来,李衍风也在等季将军那边的消息,他已经把要当着凉州众部将的面处决三皇子的风声放了出去,只等季将军和宋毅凯旋而归。   此次枭首宴会办的声势浩大,既是正式向朝廷宣战,也是收揽凉州众部将人心之时。   待萧沣掌控了沙都郡和金泉郡,便让季老将军给李衍风发了捷报,言已经活捉了程右。   收到捷报的李衍风大笑三声,更是意气风发。此时他哪还记得父兄不过刚死没多久,他母亲还在日日以泪洗面呢。   “先生看看,这是季将军发回来的军报,可真是天助我也,上天送先生和宋毅到我眼前,可谓是眷顾我非常。”   季老将军的军报中写了活捉程右的过程,突出了宋毅的功绩,夏风看完后俯首一拜,“也是公子长了一双慧眼,才给了我二人机会。”   李衍风面上尽是志得意满之色,负手而立说道:“程右已被活捉,今夜便发帖,三日之后请各位叔父及将领来参加枭首宴。”   叛将程右和三皇子可是枭首宴上的主要人物,是会让李衍风坐稳凉州之主的关键人物。   李衍风给三皇子定下死期,还不忘去正主面前告知他死期将至。   萧明环的护卫再是忠心不二,死到临头了也难免害怕。再说,他已经给萧明环拖了足够多的日子,也够他逃出生天了。死到临头,难免还想挣扎一下。   “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三皇子,殿下在那晚和我换了铠甲。”   护卫最近是没吃什么苦,但灰头土脸的,被关起来也干净不到哪去,脸上还有已干的血糊着。   李衍风和萧明环是没打过照面,但那日在雍凉交界处对战时,隔空喊话也隔着近一里地的距离。   听到护卫的话,李衍风心里突然咯噔一声,“萧明环,你以为你如此说我就会放了你?死到临头了,耍这些心思可没用。”   护卫求饶道:“我真的不是三皇子,还望李公子绕我一条性命…”   这么没骨气的话加深了李衍风的怀疑,让人端来一盆水,把护卫的脸擦干净,又让人偷偷去找当初见过萧明环的官员。   当初萧明环进凉州送粮饷,入凉州后可没少赴宴。   此时李衍风心里有些恐慌,要是这个三皇子是假的,真的三皇子已经逃出生天,日后他再冒出头,他李衍风杀了个假的,日后还有何颜面? 第153章 可怜的三皇子   “先生,若这三皇子是假的,我又当如何?”   李衍风如今十分信任夏风,遇事就爱和他商议。   夏风属实也没想到会抓错人。   “公子莫慌,帖子虽然已经发了出去,但还有两日时间,务必将人捉拿出来。”   李衍风不淡定,“三皇子若那日夜里就逃了呢?”   说完话他就觉得自己蠢了,要是三皇子真逃了,那他早该现身带着雍州军报复了,不至于现在还在当缩头乌龟。   夏风说道:“公子先去查看俘虏中有没有三皇子,还有,进出凉州的关口全部加派重兵,并严查进出建武城的人。”   李衍风不敢想要是萧明环真的逃了该如何,只能利用这两日时间赶紧搜查。   去查俘虏是没查出来萧明环,但那日李衍风行动带了五千军马,除却死亡人数,剩下有一人竟然对不上数了。   萧明环那日扒下来的铠甲恰巧就是李衍风麾下的士兵,要是扒下来的是李越的人,也不能让夏风更加确定他如今就在凉州境内。   李衍风加派了人手搜查李衍风,以建武城为中心,周围的县镇搜查严密。   萧明环再低调,在第一日晚间就被当作可疑人员抓了回去。   万瑾澜消息灵通,李衍风处的动静夏风几乎每日都会写封信送回来告知情况。   在收到夏风的信后,万瑾澜脑中突然就想起来那日在镇上看到的头发乱糟糟如乞儿般的男人。   万瑾澜总觉得有哪里不妥,起身去找了万知景。   “兄长,那日我们看到的人会不会是萧明环?”   万知景细细回应,还是不敢确定。   “他若是看到我二人,又被李衍风捉了回去,我二人的身份事小,就怕他想到萧沣那里。”   万知景思索后说道:“如今齐王已掌控了金泉和沙都两郡,他手中的兵力来自甘州,只有赤乌郡,待他回来,凉州便会易主,即便是李衍风此时发现,也做不了什么。”   万瑾澜说道:“我还得赶紧通知夏风,若萧明环看到我二人,再生出别的事端,也好让夏风赶紧带着范睿离开才是。”   萧沣如今手中有兵,掌控凉州局势不在话下,只是早几日晚几日的事,但这种关头,还是平平稳稳的好。   安喜随着魏贤去了萧沣那,于松被她派回了京都,给夏风传话,用的是山寨里的人建立出的消息渠道。   等把消息送到夏风耳中时,萧明环已经被李衍风拿住了。   且说萧明环被当作可疑人物抓进桦县的大牢内时,一块被抓回来的还有其它暂时无法自证身份的人。   李衍风风风火火的带着见过萧明环的官员和俘虏去了大牢。   狱卒们听命把抓回来的人的面部全部擦干净,在萧明环心都快跳出来的紧张之下,他还是被昔日见过他的官员和俘虏认了出来。   李衍风昨夜担忧了一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怕后日在凉州众部将面前丢脸,折损他的威严。如今萧明环被捉了回来,他畅快的大笑三声,一把扯过狱卒身边的鞭子,对着萧明环就抽了下去。   “三皇子,你可让我好找!”   李衍风把怒火发泄过后,让手下把萧明环另行看押,怕再出纰漏,直接把人送进了镇西侯府中。   夏风面带笑意的恭喜:“好事多磨,好在天意总是眷顾公子的。”   夏风吹捧起李衍风来驾轻就熟,跟随李衍风大半年,他已经摸清楚了李衍风的脾性,爱听人拍马屁只是此人性格中的一面。   李衍风长舒一口气,“还是先生提醒的及时,若非先生提醒,后日本公子脸面必然会受损。时间不早了,先生今夜也该睡个好觉。”   “主仆”二人分别之后,夏风回了客院,收到了万瑾澜送来的信件。   夏风看过后并不如何担心,三皇子就算看到齐王妃在凉州,猜测到齐王如今也在凉州,但那又如何?知晓宋毅就是齐王的人寥寥无几!大局已定!三皇子和李衍风都翻不出什么花浪了。   后日齐王必定会准时押送程右回来参加“枭首宴”,也是凉州正式易主的日子。   想到此处,夏风心头火热。身为青州夏家备受排挤的庶枝之人,他想出人头地,想给母亲挣诰命,想让夏家人未来高攀不起!   齐王妃提醒他带着范睿快些离开,他心中还是很受用的,至少这说明齐王妃在乎他们的命,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夏风顺了顺小胡子,叫来自己的小厮,耳语一番后,小厮领命离去。   先把范睿藏起来,他自己么,今夜不走。   此时在镇西侯府中关押着的萧明环正在惶恐不安。   这几日他早就听闻了“枭首宴,人都被抓进镇西侯府了,死期明明白白,是个人都不能镇定的等死。   萧明环早就觉得凉州是个不祥之地,顺王的尸体还没运回去,自己的命也快交代在这了,他该怎么做才能逃出生天?   萧明环被吊着,身上还有鞭伤,看守他的士兵只给他喂过一次水,在枭首宴之前,他是一粒米也吃不进口中的。   长夜如此漫长,萧明环觉得每分每秒都那么难挨,想起几日之前在镇上看到的万瑾澜和万知景兄妹,他心中极为不甘心。   他都快死了,从前嫌弃过他的人凭什么还能逍遥自在。   虽未见到齐王,但他若未死,应当也在凉州吧?   萧明环不知道如今万瑾澜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如今萧沣在做什么,反正心里一口劲顶着他,让他想带着万瑾澜一起死。   “去叫你们公子来,本殿有话要说。”   萧明环心里如有火在烧,他重复了半天,只得到门口守着的士兵的喝骂。   “你一个阶下囚,还自称本殿,我们是你爹,赶紧叫声爹来听听。”   士兵守在门口,睡的正迷糊间被吵醒,当然没好气。   萧明环脸都绿了,“放肆!”   他爹是皇帝,这些边陲之地的军士实在是胆大包天。   萧明环都是阶下囚了还摆谱,士兵当然不会客气,只要不把人弄死,拿鞭子抽几下发泄发泄还是可以的么。 第154章 暴露   萧明环又挨一顿打,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有活命的一天,他要把此人挫骨扬灰。   “我有话要对李公子说,是好事,如果因为你误了公子的大事,事后…哼!”   萧明环的话到底让士兵迟疑了。   士兵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天明了,至多小半个时辰。   天亮后公子也该起来了。   李衍风昨个夜里心情不错,在白姨娘那歇下了,睡下前还喝了些小酒。   白姨娘给李衍风生了唯一的儿子,虽然被正室抱走了,但她现在已经走出了阴霾,因为她生的儿子是李衍风唯一的儿子,日后大有前途呢。只要她再生一个,地位会更稳固。   李衍风心情畅快,白姨娘夜里也卖力伺候,第二日醒来时已经巳时了,士兵数次去白姨娘院里求见,都被白姨娘的人拦了回去。   直到李衍风用完膳,才见了士兵。   听到士兵的话,李衍风嘴角露出别有意味的弧度,今日无事,去听听萧明环要说什么也行。   李衍风进了关押萧明环的房间,那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血腥气夹着五谷轮回的味道,着实不太好闻。   “堂堂大魏三皇子,怎么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了?”   李衍风一边说,一边嫌弃的捂着鼻子。   士兵有眼色的给他拿来一张椅子。   萧明环也觉得难堪,被吊在这里,不光饥饿和口渴,从前的体面荡然无存,他只能忽略现在的状况说道:“齐王妃在凉州境内。”   李衍风皱眉,齐王妃?在凉州境内?   “她在不在凉州境内与本公子何干?”   萧明环舔了舔干涩的唇:“齐王妃万氏貌美异常,听闻李公子喜爱美色。”   万瑾澜那双英气的双眸在萧明环脑中浮现,他死到临头,既然无法挣脱,那他也要带着万瑾澜一起。萧明环嘴角的笑意看起来诡异又疯癫。   李衍风来了点兴致,“她在何处?”   “我在古阿镇见过万氏和其兄长夫妻三人,镇国公府是何等人家,李公子应当知晓,齐王和齐王妃被流放后不知所踪,却现身于凉州境内,李公子就没想过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凉州?”   李衍风眸中的漫不经心消失了。   齐王妃,齐王,古阿镇…   李衍风隐隐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可暂时又没有头绪。   离开了萧明环这,李衍风下意识去找夏风,可走到半道,他顿住了脚步。   他不觉得夏风有哪里不对,可心里的微妙让他多了一个心眼。   进了书房,他让人去叫了李伯祯从前的谋士章豫来。   李伯祯从前的势力大部分已经归顺了李衍风,不过李衍风还是用自己人用的更顺手,和李伯祯的人也没那么亲近。   章豫来时还有些纳闷,听到李衍风提起齐王妃,他还在想,李衍风这是好色的毛病又犯了。   “先生给我分析分析,齐王妃和齐王若逃到我凉州来,他们会如何?”   章豫说道:“要么安稳度日,要么伺机聚集兵马起事。”   除了这两种,应当不会有其它可能了。   都说皇帝血脉不正,在齐王被流放后让不少聪明人更是认定了此事。齐王和当今是有仇的,报复的几率很大。   “此事公子为何不找夏风商议?”   章豫知晓,李衍风很是信重夏风。   李衍风道:“听完三皇子的话,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妥,夏先生和宋毅本是不知身份来历的流民,二人皆说自己来自青州。”   “公子没派人去查二人的来历?”章豫有些不可思议。   夏风如今是他身边信任的谋臣,宋毅是手中有兵的将领,李衍风的心是有多大才会不查来历就将人放在身边。   章豫心里已经在咚咚跳了,感觉十分不妙。   顾不得李衍风有些尴尬的神色,章豫是个急性子,口速极快的说道:“公子速速说清是如何与宋毅、夏风二人接触的,从最开始说起。”   李衍风咽下生出的不悦,把如何与夏风、宋毅相识的过程经过一番改变后说出。   李衍风还不想让他大哥的人知道他过去心怀不轨,把高副尉那段隐去,只说宋毅机缘巧合下抓到了抢劫军饷的马匪,他觉得他有勇有谋,就把人送进了军中。   李衍风的话中有不少漏洞,章豫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虽然暂时无法拼凑出事情的全部真相,但也能猜出些苗头。   待说完后,章豫已觉大事不妙了,这李家的基业怕是要败在二公子手上了。   “某担忧这宋毅便是齐王!”   李衍风还要嘴硬,“应当不是吧,他的侄子日日来我府上听夫子讲课。”   李衍风心里的不妙虽然因为受到章豫的感染而增强,却本能从心底排斥当初要认他为主的宋毅就是齐王。   他保宋毅战功,保宋毅升迁,到李伯祯让宋毅和季叔父带兵去围剿程右,未必没有看在他的原因上。   宋毅骁勇善战,有勇有谋,能够在军中崭露头角固然有他自己能耐的原因在,但能上位,他李衍风绝对是出了力的!   李衍风自然不希望因为他的愚蠢而引狼入室。   “先生的猜测只是猜测,也许是我们多心了。”   李衍风还要自欺欺人。   可章豫这种聪明人,虽没有掌握证据,心里的强烈的预感却告诉他,凉州要大事不妙了。   不需要证据,就是直觉。   一个镖师要是这么智勇双全,那他还做什么镖师?在哪都能混出头。   “是不是猜测,公子命人去把宋毅的侄子召来一探究竟,怕就怕这侄子是他用来迷惑公子你,是假的啊!”   李衍风明小厮去把宋毅的宅邸把宋睿带来。   这几日家中有丧事,学堂都停了,要去叫人,只能去宋宅。   小厮一个来回很快,宋睿不见了,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几个小厮,只剩下不知情的洒扫外院的人在做着活。   李衍风心底咯噔一声,有种落入湖中浮不上来的窒息感。   他不敢想象宋毅若真是齐王,日后凉州会如何!   “去把夏风给我绑来!”李衍风咬牙切齿。   章豫还有理智,“公子,夏风不重要,现在当务之急是,若宋毅是齐王,我们要如何辖制住他。”   李衍风神色一狠,“抓到齐王妃。”   章豫点点头,可算是没蠢到底。   “公子可知道她在哪?”   李衍风的神情狠劲中透着自信,“不是古阿镇,就是在那山寨中。”   他突然想给宋毅后院塞女人时宋毅的表现,一时之间心里又没底了,齐王要是不喜欢女人,不在乎他的王妃,他捉齐王妃不是白忙活一场?   可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   又或者,他的猜测都是错的,宋毅就是宋毅,不是什么齐王。   但此时容不得他不动了,齐王妃,必须在明日之前控制在他手中。   若宋毅不是齐王,那皆大欢喜,以后他府中也会多一个貌美妾室。 第155章 围剿   李衍风和章豫商议完,便对府上下了命令,所有人无令不得擅出。   当夏风听到这命令时,心里下意识觉得不好。   他要出院子时,守门的士兵说道:“公子下令,府上有要犯三皇子,直到明日,所有人进出都要得到他的首肯。”   此举也是章豫想出来的,若夏风的身份没问题,那也有一层遮羞布盖着,虚惊一场后,也不至于影响主仆情谊。   如果没有确凿证据就把人扣下,那日后难免会生嫌隙。   夏风正欲说什么,守门的士兵还算客气的说道:“夏先生今日尽管休息,有事明日再说不迟,这是公子交代下来的。”   夏风只好神色如常的回了院内。   小厮给他倒了一杯茶,夏风喝了一口问道:“昨个夜里你出去有没有被人发现?”   小厮很肯定的摇头,“白姨娘院里的秋桐先前传信来,说二公子去见了李衍风,先前我去领茶叶时,还碰到了章豫院里的小厮,还说二公子召了章豫去书房。”   幕僚之间也是有较量的。从前李伯祯当家时,章豫身为李伯祯手下第一幕僚,住在客院,也是备受府上的人尊敬。   李伯祯死后,夏风的风头盖过了章豫,这府上的下人捧高踩低的,哪里红火哪里被伺候的好,也堪比宫心计了。   伺候章豫的小厮今个说话的语气是带着炫耀的。   夏风更觉不妙了,他觉得自己头脑尚算聪明,可那章豫也不是等闲之辈,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什么也是极有可能的。   昨个万瑾澜送信来时,夏风不以为然,今日事发,他才觉不好。   他倒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怕就怕章豫聪明到直接猜透真相,带兵去围剿山寨。   现在送信是送不出去了,夏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万瑾澜有所警觉会提前准备。   李衍风调兵五千去了清源县,一个县的县兵不过五六百,调兵五千已是极为看的起万瑾澜了。   山寨的周围,五里地内就有十个斥候,古阿镇也紧挨着山寨大本营,以古阿镇为中心发散出去,也有每日查探情况的斥候。   五千兵的动静可不小,万瑾澜很快就收到了李衍风带兵冲着古阿镇这个方向来的情报。   她昨日就心神不宁,收到信报后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兄长,将李越母子带来吧。”   若无意外,古阿镇肯定会被翻个底朝天,李越母子若是落到李衍风手里,也逃不过一个死。   万知景立马带着人手去了。   紧接着,万瑾澜让山寨内所有的人全部避入后山。   夏风的母亲宋氏和王术赶忙安排。   见一些妇女还要把零零碎碎的家当带上,万瑾澜对宋氏说:“让她们东西全部放下,想活命就赶紧去后山。”   两个时辰后,李衍风和大军到了山寨外。   万瑾澜给李衍风留下的,当然不只是一个空壳子,还有不少机关。   五千军直接把山寨都给围了,趴在后山上头,向下方张望,五千穿着铠甲的士兵人头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些机关一时之间将李衍风的人弄死了不少。   李衍风的脸已经黑了,要不是有鬼,早做好了准备,为什么上面莫名滚落的石头落下后地面会直接塌陷,为什么坑洞里会有尖尖的铁刺?还没上到半山腰,已经填了近百人。   来时他还在想,兴许他的担忧是想太多,现在眼前这一切,坐实了章豫的话。   “给我冲,成功捉拿到齐王妃的人,赏千金!”   趴在上方看情况的万瑾澜听到这话,心里哼了哼,她才值千金?   万瑾澜手里拿着火蒺藜,看向万知景,“兄长,比一比,看咱们谁扔的远。”   万知景想让妹妹退到后方去,却因为打不过、说了她也不听,而眼睁睁的看着她站在一群马匪中间充老大,手一扬,火蒺藜冲着山寨下方去了。   万知景手一挥,“放箭!”   无数火箭冲着山寨下方而去,随之而来的还有爆炸后杀伤力十足的火蒺藜。   陆原改造后的火蒺藜,杀伤力非常大,李衍风眼睁睁的看到躲避不及的士兵胸膛被炸的血肉横飞,连盾牌都被炸穿了。   那肉块喷到他脸上,让他以为炸到的是他自己,一时之间,他都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一时之间,人仰马翻,惨叫声连连,李衍风没喊退兵,兵士们却因害怕而退到了安全范围之外。   李衍风也害怕,这种火蒺藜,和他认知中的火蒺藜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有五千人马,难不成还攻不下区区一个山寨?   李衍风的表情阴晴不定。   一将领说道:“公子不若换个方向攻,这里是一片矮山群,换个方向,总能找到突破口。”   将领正说着话,一道洪亮的声音传入了众人耳中。   “你们这些胆小鼠辈快来,我们的火蒺藜就等着招呼你们呢。嘭的一声,血肉横飞,快来快来,让爷爷们好好招呼你们。”   这么贱的话是万瑾澜让马匪喊的。   火蒺藜其实没那么充足,之前给萧沣送去所有的存货,最近制作的因为硝石不太充足,都紧着陆老头做火铳的“弹药”了。   马匪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很重的匪气,说的信誓旦旦,李衍风的人马一听又开始躁动不安了。   将领也愁,不管从哪打进去,都要面临火蒺藜的袭击,刚才不过一个照面就伤亡惨重,士兵们都被吓破了胆,谁敢冲上去送命?   李衍风决不允许今天失败,若不拿个人质在手,带宋毅回来,凉州恐要易主了!   但眼下士气不震,各个眼中都有恐惧,他要怎么才能把万瑾澜捉到手。   一时间,李衍风束手无策。   后山之上,见李衍风的人马没动静了,万知景说道:“等他缓过神来,就知道咱们的火蒺藜兴许没那么充足,不然为何不杀出去?”   万瑾澜说道:“不然我们追着他们扔火蒺藜?把他们都吓走!”   万知景摇头,“等火蒺藜耗完了,我们又当如何?”   王术一不做二不休的说道:“让张宝泉出马,把李二公子射杀,他们自己就会乱了阵脚。”   想法是好,但如何在乌泱泱的人头中精准找到李衍风这颗人头? 第156章 擒贼先擒王   情况如万知景所料,李衍风按兵不动之时,派出了人马去探山寨周遭山地的情况,试图找到薄弱口进行突破。   日落之时,李衍风和章豫及其它将领商议过后,决定用火攻。   后山的西南角,连天的火箭从山地外射进来。   马匪们动作利落的铲起了土,把火苗盖的酿不出什么大锅。   李衍风想要前后夹击,兵分两路,用士兵的命铺路上了山寨,却找不到进入后山的入口。   巨石从上方滚落,又有火蒺藜从天而降,被吓破胆的士兵四散而逃。   既然这里上不去,还有动辄收割性命的火蒺藜,李衍风只好放弃从山寨正面突破,将人马全都聚集到了看似好突破的东南角。   天色越来越昏暗,天空是极为深沉的蓝色,眼看着射进去的火箭只照亮了一小片山谷的模样,李衍风沉着脸说道:“攻进去。”   章豫赶忙阻拦:“不可不可,他们占据此地应有不短的时日,东南角的山体都比别出矮些,怎么会不知道此处好攻?此处应当有诈。”   章豫所料不错,东南角这片地底被挖空了,只用几根梁木支撑,只要超过一定的重量,会瞬间塌陷,最关键的是,底下被埋了石子、陶、铁混合的火药。几千人虽然炸不死,但一定能造成重大伤亡。此处的埋伏本来就是用来以防万一的。   李衍风:“换个方向。”   章豫摇头说道:“公子是来捉齐王妃的,让他们交出齐王妃便可,齐王在凉州隐姓埋名、改头换姓,山寨里的人不知都是何来历,也不一定都知道齐王和齐王妃的底细,但应该没人想陪着别人一起死。”   接着,便有人高声喊话。   “里面的人听着,只要交出齐王妃万氏,便可饶尔等一命,否则今夜就都死在这里吧。”   强攻虽然会耗费时间,牺牲不少人手,但李衍风带来的人马是山寨内的好几倍,一定能在今夜把人捉到手。   话音刚落,山谷内便传来回应,“你们要是有本事,就攻进来,看看到底是谁死谁生。”   万瑾澜看了看惶惶不安没有战斗力的老弱妇孺,她们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会有官兵围剿她们,她们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在成为流民进了凉州后被她所救,在山寨安了家。   万瑾澜看向万知景说道:“兄长,不如我出去引开他们,只要熬到萧沣带兵回来,危险就会解除。”   方碧蕖急道:“不可!”   几千士兵,出去不是送死的?   万知景道:“王术说的对,擒贼先擒王,只要把李衍风抓到手里,挟持了他,危机自会解除。”   李大壮拍拍胸脯,面庞被火光映的通红,他一脸坚毅,“我去!”   一脸虚弱的坐在土坡上的李越出声道:“李衍风身侧有四个护卫,只要出门,就会伴随他左右。”   李越对李衍风和李伯祯的性格尚算了解,他知道李伯祯心眼小,也知道李衍风好色成性、贪生怕死,光贪生怕死这一点,李越就没把李衍风放到眼中过。   为什么李衍风能在雍凉交界那一战中全身而退,为什么在新凉县外受了重创而死的是李伯祯,而不是李衍风,李衍风的贪生怕死谨小慎微起了不小的作用,隐在周围的四个护卫的身手也是真的不可小觑。   “李衍风只会处于军队的最后方。”   李越垂着眉眼淡淡说道。   万瑾澜都不知道他为何会开口提醒他们,不过有了他的提醒,事情确实好办了不少。   几人商议过后,万知景准备带着一队好手从暗处绕到大后方,张宝泉拿着唯一一把火铳在暗中出手,伺机将李衍风活捉。   万瑾澜说道:“兄长身手不如我,不若我去。”   万知景死活不同意,他哪能让妹妹出去以身犯险。   几人都不同意她出去,外头的人喊过话后,已经在寻别处要强攻了。   箭雨连天,在火光中划出一条条金线,照亮了夜空,万知景和李大壮等人从早就挖好的逃生小道出去。   已经有士兵上了山谷上方的坡地,万瑾澜一箭射过去,此人还来不及高兴,便一头栽了下来。   紧接着,她把此人的铠甲扒了,三下五除二套在了自己身上,随即又抓了一把土往脸上糊。   她本就没梳女子发髻,此时看过去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凉州军士。   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坐在暗处的李越眉梢微动。   李越没见过这种女子,凉州民风虽然彪悍,对女子的约束不似中原之地,但也没她这样如此不拘小节的。齐王妃出自百年名门镇国公府,这将门出身的,行事也带着一股男儿作风。   李越眼见万瑾澜收拾好后提着长枪进入了暗处,一个晃眼消失不见。   山寨里接受过训练的汉子们在王术的指挥下配合默契的在山谷上方依次排开,手持盾牌堵的很是紧密,中间趴着拿着长枪的汉子,从缝隙把登山的人全部刺下去。   魏贤带走了三百人,山寨里可用的兵力还有七百人。己方占领高地,本就有地理优势,哪里被冲击的支撑不住了,火蒺藜冲着哪里扔过去,爆炸声让人脑袋嗡鸣,敌军瞬间溃不成军。   等万知景带着人到了,果真看到了在大军后方坐于马上的李衍风。   李衍风周围围了几十兵士,将他包裹的密不透风。   万知景将手中的火蒺藜扔进了李衍风的方向。   爆炸声响后,就是哀嚎和一片惊慌的叫声。   “保护公子,有人偷袭!”   李衍风确实被吓懵了,耳朵嗡嗡间,反应不慢的立马拉缰绳要跑。   万知景不怕他逃,就怕他往士兵群中逃。   李衍风倒也不傻,知道自己这一跑,就给了来偷袭的人机会,“给我杀了他们!”   李衍风口中喊着护卫的名字。   看到有人偷袭,不少士兵回头就来围杀。   来围追堵截万知景的人瞬间便有一两百之巨,人都要被淹没了。   万瑾澜就混在了这些人中,还在混乱中抢到了一匹马。 第157章 萧沣归   一片混乱中,万知景和李大壮一行人牵制着保护李衍风的士兵的注意力,于暗处的张宝泉瞄准了护在李衍风前方的壮汉。   正面色狰狞挥舞着手中巨锤的壮汉突然定在了马上,随即从马上栽了下去,他的头上赫然有个血洞。   而此时万瑾澜混在李衍风马前的人群中,距离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万瑾澜穿着和其他士兵一般无二的铠甲,边打边往李衍风的方向退。   张宝泉在暗中的出手还是引起了众人的警惕,那壮汉倒下去的无声无息,被淹没在了人群的脚下。   纵是此时再纷杂,火铳的声音还是被一些人捕捉到了。他们在找藏在暗中搞偷袭的人。   待连续莫名倒下四人,李衍风都吓的魂要飞了,大喊着召集人手挡在他前方。   万瑾澜趁此时机,一跃而起,脚尖点在马背之上,长枪点在了某个凉州军的背上,借力蹿到了李衍风的背后。   李衍风反手持枪捅来,万瑾澜身体腾空脚踩在了抢秆之上,长枪随手一丢,铁链长鞭瞬间卷到了李衍风脖颈处,也拉住了即将她下落的身体,紧接着,匕首从腰间抽出,抵在了李衍风的脖颈之处,万瑾澜稳稳当当的坐在了李衍风身后。   “全部给我停手,不然…”   李衍风闻到了一股香气,身后发出的声音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背后是一个女人。   他被一个女人挟持了,脖间冰冷的铁链将他勒的喘不过气来。   “退、退后,全都退后”   察觉到勒的太紧,万瑾澜稍稍松了点,给了李衍风说清楚话的机会。   李衍风贪生怕死至极,此时态度很是配合。   “退兵,否则我手一紧,你的脖颈不小心就断了。”   李衍风心跳得很快,“退兵,我让他们退,有话好好说…”   李衍风的话还没说完,一支暗箭突然从山谷内射出,瞬间射中了李衍风的左眼。   万知景惊呼道:“瑾澜小心。”   同时,一声破空声在她后背响起。   来自背后暗出的冷箭被一支疾速驰来的箭射落。   萧沣立于马上,心都快跳出来了。看到暗中穿着劲装的“刺客”逃跑的背影,他面色堪称狠辣的将长枪掷出,扎进了刺客的后心。这一动作,他用了十成十的力。   他一日一夜未睡,脱离大部队带着几百人马星夜赶回就是想在明日前回来和万瑾澜团聚,他万万没想到,今夜山寨这里竟如此凶险。   李麻子跳下马,一把把那爬不起来的刺客提起,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呢。   “卸了他的下颌,捆住手脚。”萧沣的语气寒凉。   李麻子响亮的应了一声。   马上,李衍风的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火箭在射入他左眼时爆炸了,他半张脸上弥漫着黑血。   万知景看到了萧沣,心下一松,朗声道:“降者不杀,齐王已控制了金泉、沙都、甘州三郡,手上有十万兵马,诸位又不是李家家奴,只要现在罢手,既往不咎!”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已经开始犹豫。   但也有那对李家忠心耿耿的将军,此时粗鲁的开口,“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是侯爷一手提拔下来的,今日,谁敢放下武器,就是叛徒,老子亲手把你们的头剁下来…”   此人还没骂完,头颅就已经和身体分家了,他面上的表情还愤怒着、狰狞着。   一柄刀闪着银光在此人的脖颈上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万瑾澜顺着刀去看竟然看到了一个极为让她意外的人。   竟然是陈从柏!宁远伯府的陈从柏。   自从他心爱的女子张嘉死后就消失在京城的陈从柏。   此时他穿着一身铠甲,英武的长相因为气质上的变化更显冷冽锐利,像是一柄出鞘的宝刀。   不过两年未见,变化竟如此之大。   这位对李家忠心耿耿的将领的死让大部分士兵都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战意。   萧沣骑着马的身影从暗中显现,直到停在了还在嘶嚎的李衍风的马儿身侧。   萧沣将手伸出,万瑾澜将手搭在他手上,一个用力,便从李衍风的马上坐进了他怀中,他搂在她腰间的手箍的很紧,还在微微颤抖着。   李衍风捂着左眼,此时形容比鬼还恐怖,见真是宋毅那张脸,他恨的发狂。   “放下武器,从此以后既往不咎,如若不然…”   伴随着萧沣话话,十八个火铳在火光下闪着黑亮的光,随即在众人的目光下,向天齐放了一枪。   “咚”的声音让众人胆寒,他们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却知道先前不少人在“咚”的一声响后离奇死亡。   能活,谁都不想死,大部分士兵放弃了抵抗,手中的兵器都落地发出声响。   “魏贤,收拾残局。”   话落后,萧沣拍着马带着万瑾澜冲进了黑暗中。   万瑾澜急道:“唉,等等,还不知道是谁偷袭李衍风…”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怕李越再出什么幺蛾子。   萧沣拉缰停马,严肃的全须全尾的喊了她的名字:“万瑾澜!”   万瑾澜挺直脊背,声音有点虚,“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有多危险?谁让你以身犯险的?若是我晚到一步,你已经是箭下亡魂了!”   萧沣的语气很严厉,他是很认真的在生气。   万瑾澜气焰先矮了三分,嘴上仍旧顽强,“我有穿金丝软甲,那箭应当伤不到我。”   萧沣一只手提起她,手臂托着她的臀部让她的身体转了一个弯,呈现面对他的姿势,他语气中透着威严,目光紧紧的锁着她,“你再说一遍?”   今晚的月色很亮,二人离的这么近,都快贴在一起了,万瑾澜自然可以看清他的神色。   她避开他的眸光,语气软了软,“你不是回来了嘛!”   她试图插科打诨把今日这茬接过,双手搂上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前冰冷的铠甲上,“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今天情况紧急,我这是自救呀。”   萧沣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她这般女儿家的模样自从在扬州分别后就再未见过。   他环住她,语气依旧冷硬:“以后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   “知道啦。” 第158章 悬赏   萧沣带着万瑾澜回到山寨内后,万知景说道:“三皇子也被带来了。”   万瑾澜精神一震,“在哪?”   萧沣垂眸看她,眸中明显在问:“你很高兴?”   万瑾澜握了握他的手,解释说道:“我想看他倒霉,山寨今日的遭遇,应当是拜他所赐。”   萧沣眉眼之间松快了几分。   万知景假装看不到两人手牵着手,带着二人去了看押萧明环的房间。他本还想训斥万瑾澜今日莽撞,但萧沣在,他倒也不那么好开口了。   进去后,待看清萧明环如今的狼狈样,万瑾澜毫不掩饰的笑了。   有了抓错三皇子的先例在,李衍风怕把齐王妃万氏也抓错了,萧明环见过齐王妃,李衍风自是要把人带着好辨认。   不过此时的萧明环被关在一个特别矮的笼子里,就算是坐着,他的腰都无法直起来,不光高度不够,宽度也不太够,他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半趴在笼子里,他的头发乱糟糟的,面上倒是干净,身上有股十分难闻的味道,似是排泄物夹着血腥味。   万瑾澜面上还糊着一些土,看起来挺狼狈,此时一脸嫌弃的捂住鼻子,“啧啧”两声后捂着鼻子故意问道:“三殿下,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萧明环脸色铁青,双眸死死瞪着万瑾澜,哪怕他以现在的姿势瞪眼十分难受,他也还是死死的瞪着,牙齿咬的咯咯响。   此情此景中的一声“殿下”,难免透露着嘲讽。   萧沣拉着万瑾澜在他身侧坐下,随即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张帕子,把她的脸擦的干干净净。   “我二人流放出京的路上,有一伙要取我二人性命的歹徒,是你派去的。”   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萧沣将弄脏的手帕随手放到了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的“好侄儿”。   萧明环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很耻辱,可再耻辱,他也不想死,一时之间,垂下了眼眸没有说话。   万知景骂道:“好你个背后捅刀之人,他二人与你有什么仇,你要害瑾澜?”   万知景叫萧沣“妹夫”是叫不出口,不说萧沣比他年长,萧沣的气度让他在他跟前总有一种他还未及冠的感觉。   萧明环再抬起头是眼眸赤红,看向万瑾澜质问道:“我有哪里不好,你当初为何不选择我?”   萧明环曾经想娶万瑾澜,除了万瑾澜的身份,心中对她未必没有一两分情意。他是龙子凤孙,也自视甚高,万瑾澜凭什么看不上他?   萧沣双眸已经眯起。   只听万瑾澜哼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设计想我嫁你?去华严寺上香之前,我曾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你欲用英雄救美之法污我名节,让我嫁于你。我本是将信将疑的,可那天发生的事让我彻底信了。你说说,这封信是谁写的?”   萧明环瞬间就想到了万秋雨,他貌美如花的好侧妃。   “你一个将死之人,我也懒得和你说那么多了。”简直是浪费时间。   三人一起离去,萧明环先是不甘的嘶吼,后呜呜咽咽的哭了。   山寨里上上下下点了不少火把,山寨内外被照的透亮,被毁掉的屋子正在紧急重建中。   距离天亮也就不到两个时辰了。   李衍风发出的“枭首宴”请帖上写的是未时,未时之前,也要赶到桦县内。   李麻子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从一间屋里出来后直奔萧沣来了。   “王爷,那贼子招了,他是江湖人,接了肃王世子发出的悬赏令来杀王妃的。”   万瑾澜一愣,萧念深杀她?看来是查到了肃王妃裴氏的死和她有关了。萧念深能查到她,她也没那么意外,并州是肃王府的势力地盘,仔细查,查到她和于松往西去的踪迹也不是不可能。   萧沣轻轻摩挲着万瑾澜的手,颔首表示知晓了。   李麻子抬眼看了一眼万瑾澜,和万瑾澜看向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还是第一次见万瑾澜没有做任何伪装的面庞,面皮净透又英气。   李麻子摸着脑袋嘿嘿的笑。   万瑾澜也笑:“如今认识几个字了?”   李麻子有些尴尬,让他打打杀杀可以,一认字就容易瞌睡。他再莾也知晓日后和从前是不一样的,当下抱拳说道:“日后我便让王术继续教我。”   李麻子走后,万知景伸了伸了腰说道:“蕤蕤先前还在哭闹,我回去看看她二人。”   书房内暂时就剩两人,萧沣说道:“去睡吧。”这一夜,他还要处理许多问题,明日枭首宴后才会有歇息的时间。   万瑾澜觉得自己没法睡,虽然眼皮子确实有些重了,但身上不干净,不沐浴没法睡。   萧沣轻拍她的背,对她也算了解,“两个时辰后你与我一道去桦县,你先睡,走前再沐浴。”   若无意外,以后她们应当不会再回这处山寨了。至于火器坊,他会建一个规模更大的。火铳威力到底还是不够,如若将火铳放大数十倍,会不会一炮就能轰碎城门?   萧沣誓要把她走哪带哪,萧念深的悬赏令导致随时都会有来取她性命的江湖人,不把她带在身边,他难以安心。   “王爷,李越求见。”   萧沣的事一桩又一桩,万瑾澜觉得自己熬不住了,干脆回去睡下了。睡下之前,她总觉得有没解决的事忘记说了。可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什么重要的事。   她觉得自己才躺下,就被范菁叫醒了。   “夫人,沐浴了。”   万瑾澜眼皮依旧沉重,压根不想起,恨不能睡到地老天荒。   门被推开,萧沣的身影出现在帘帐外,他面上的胡子已经被刮干净了,面皮没有被特意涂黑,却也不复曾经的白皙如玉,迈起步子来沉稳有力,通身气度清隽威仪中添了几分铁血意味。   万瑾澜的睡意在欣赏萧沣英姿的过程中渐渐消散。她意识到,萧沣已经不是刚被流放时的萧沣了。   见她盯着他眼睛眨都不眨,萧沣的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在想什么?”   万瑾澜直言不讳,“在想你日后会纳几个妾室。”   萧沣的脸瞬间黑了。   “我若对别的女子有兴趣,府上早已妻妾成群。”   万瑾澜穿着白色中衣起身,冷笑一声:“谁不让你有兴趣了?”   萧沣被气笑,却缓了语气,“你一人足以。”   “瑾澜,我所言皆出自真心,你手上有我署名的放妻书,若我违背今日所言,你日后想如何我绝不拦你。”   万瑾澜哼道:“你的意思是你若违背今日所言,让我拿着放妻书自己滚?”   萧沣瞬间无语。   在她心里,他就是这种人?   万瑾澜不再多说,去隔间洗澡,她与萧沣之间要如何,她还没想好,那就等想好了再说吧。 第159章 入主   万瑾澜沐浴后,穿好里衣,范菁将准备好的衣裳端来。   外衫是淡清色的,内里的交领上衣是绣着云纹的荷叶绿色,下裙是深蓝色,腰间系上掌宽的腰带。   没一会,夏风的母亲宋氏进来给万瑾澜梳了发髻。   “我先前还觉得这套衣裳有些老气,穿在王妃身上,竟也压的住。”   明明万瑾澜年纪不大,穿起这身衣服却衬的正正好,既没有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身上又有种“掌家”的气度在。   “夫人是说我长的老气?”万瑾澜看着境中自己的面庞,心中有些感慨。往日她的脸每日都要做伪装,很久没有这么清爽的时候了。   宋夫人知道万瑾澜是在说笑,面上也挂着笑意,“王妃年华正好,当是比从前成熟几分。”   宋夫人手脚麻利,很快给万瑾澜梳了个高髻,又将成套的烧蓝头饰插进发髻中,缀着红珊瑚珠的流苏串在耳朵上方轻轻晃荡。   接着,宋夫人又给她描了眉,涂了口脂,要往她面上涂胭脂时被万瑾澜给拒绝了。   “王妃好颜色,平日里就该这么打扮起来。”宋夫人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万瑾澜唇角微微弯起。   萧沣忙中偷闲,沐浴过后也换了身袍子,深蓝色的锦袍从前在他身上,将他衬的面冠如玉,如今这种颜色给他添了几分庄重肃穆。   山寨内已经变得井井有序,跟随萧沣的将领也做好准备。   萧沣见她今日穿着,心中歉疚之意更浓。她本该过着锦衣华服加身的贵族女子生活,却受他牵连,在今日以前蓬头垢面,连一处安稳之所都没有。   万瑾澜的出现,让山寨内不少莽汉都不敢直视了。他们甚至在想,这是哪来的贵族小娘子?像是天下掉下来的仙子。一时之间,众人的声音都下意识压低了几分。   李麻子咽了咽口水,一眼认出了万瑾澜。比起两个时辰以前,他现在已经不敢直视万瑾澜了。这还是从前那个和他们在后山打架的人吗?   万瑾澜、宋夫人和抱着孩子的方碧蕖坐上了同一辆马车,跟随着队伍往桦县去。   宋夫人难免有些忧虑,“风儿应当无事吧?”   万瑾澜说道:“夫人放心,李二公子如今在我们手上,夏风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午时,队伍在桦县外和季老将军所带的五万大军汇合。   沙都、甘州、金泉三郡虽已尽在他手,但北边的巴刹和贺兰两族不得不防,驻守边城的驻军不得轻易调动。   不过五万军马,再加上山寨内和昨个李衍风带去还活着的近四千人,也有五万五千余人。   桦县是赤乌郡的治所,陆彦却是县令。   此时城楼之上,李夫人和李威之弟李洪源及其它李家人立在城楼之上。   万瑾澜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城楼之上张望,并没有夏风的身影。   李衍风昨个带兵去围攻山寨走的急,除却章豫知晓全部事情,他都未曾告知别人。   而章豫也怕宋毅是齐王的消息走漏,会影响己方军心,故而秘而不宣。若事成,一个夏风不算什么,若不成,一个夏风也左右不了局势。   李家到底在凉州盘踞多年,萧沣在西边动作频频,昨个夜里古阿镇那里又闹的那样大,季老将军可是带了五万兵马回来,再收不到消息,那李家的人就白活了。   “齐王,我儿呢?”李夫人保持不了镇定,她先失去了夫君,后又失去了李伯祯,最后一个独苗李衍风再死,她也活不下去了。   萧沣挥了挥手,士兵将一只眼被包着的李衍风抬了上来。   李衍风的左眼被炸毁,如果不将眼窝挖空,任其感染,要不了几天就会死。   李衍风是在清理的过程中活活疼晕过去的,到现在都没醒。   就这样,还不没确定李衍风能不能活下去。   萧沣对他的死活不在意。   李威和巴刹族与贺兰族勾结多年,即使他没被流放,不管站在什么角度上,李家都犯的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李夫人看着不知死活的李衍风,腿软的扶住了城楼。   “你害我儿至此,我要你血债血偿!给我放箭!”   让人尴尬的是,城楼之上的士兵并没有听李夫人的。   李夫人疯了般大声嘶吼,“给我放箭!”   李洪源叹道:“大嫂,我们大势已去。”看着城楼外密密麻麻的几万大军,他有点腿软。   陆彦看着两人,在城外的大军中看到了悠然坐于马上的陆老头。   “齐王,我若打开城门,你可否留我李家一条生路。”   李洪源不能像他大嫂一样发疯,他还有一大家子老小,总不能都死在今日。   赤乌郡内是还有兵,两万兵守在雍城,还有一万兵马守在建武城和朝廷的兵对峙,郡内各县也能抽调出八千兵马,他是可以聚拢人马和萧沣打。可李洪源这人,和李威不同,天生没有血性,又没有带兵作战的能力,干脆也就不挣扎了。   状若疯癫的李夫人去撕打李洪源。   李洪源制住她,叹气道:“大嫂,你还有孙子孙女,我也还有一大家子,咱们还是认命吧。”   此时李麻子大喊一声,“李二公子只是被李三公子伤了眼,人还没死。”   骑着马坐在马背上面无表情的李越跟没听到李麻子的话一般,仿佛李麻子口中的人不是他。   李夫人从愤怒中清醒,“当真?”   萧沣早就想过要如何处置李家了。   按大魏例律,李威属于通敌叛国,要夷九族,他去信给镇国公要李威死在京都时,压根没有一丝心软。   可凉州到底不同,李家在此地盘踞多年,他是可以心狠手辣不顾他人看法,但到底于名声有碍,更何况,稚子何辜?   “给你们一日时间,带上一成的家当,往西去,从此子孙后代不许再踏入玉门关一步。”   李洪源愣在城楼之上。   若非迫不得已,谁想背井离乡?   萧沣的话,算是直接把李家驱逐出大魏了,到了异国他乡,又该怎么生活?   “凭什么?你凭什么?”李夫人不愿意。   “李威身为大魏一方封疆大吏,与外族勾结,从军饷中获利,以战养兵,消耗国库,私下开采矿藏,与外族交易,夫人说凭什么?”   李夫人对上萧沣冷沉的眼眸,心中茫然,瘫软在地,后崩溃大哭。   陆县令高声喊道:“开城门。” 第160章 忠   大军驻扎在桦县外,萧沣带着己方将领进城。   陆彦赶忙从城楼上下来,撩袍拜道:“下臣见过齐王。”   看着这位表兄,萧沣淡淡颔首,“起身,枭首宴后你随李越一起,去点点李家的家当,只许他们带走一成。”   至于剩下的,那都是他的军资。   李越的伤都没还没养好,昨夜里又向萧沣投了诚,此时抱拳应了“是”。   察觉到别人向他投来的异样眼光,他面上没有丝毫变化。   李越知道别人会说他什么,可他不在意。他幼时和母亲过的日子别人都没经历,也不能体会他拼了命力争上游的心。   李家既然要倒,他凭什么不能带着母亲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哪怕别人说他给仇人当走狗,但那又如何?即使是走狗,未来他也要做让人高攀不起的走狗,他要让自己的母亲成为人人羡慕的老封君。   在马车中坐着的万瑾澜可算是想起昨个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了,心里难免有些急切。   她探出头,看向坐在前方马上的萧沣,小声喊道:“夫君。”   萧沣回头看她,随即调转马头,用眼神问有何事。   万瑾澜干脆让马车停下,下了马车后,想起今日穿的是裙衫,瞬间觉得真的很不方便。   却见他直接下来,到了她身前,“有事?”   万瑾澜抬起脚在他耳边说道:“今日之后,你我在凉州的消息就瞒不住了,于松还没送信回来,我祖父祖母和母亲他们…”   萧沣握了握她的手,“祖父给我送了信来,等今日事毕再与你细说。”   万瑾澜瞪大眼,到底谁是祖父的亲孙女?   萧沣眸中有淡淡笑意,“不必担心,你祖父有自己的思量。”   众目睽睽之下,萧沣伸手扶了扶她耳侧的步摇。   万知景就在马车后跟着,见此情景,心中放心了几分。   李衍风筹备枭首宴搞的声势浩大,凉州境内四郡郡守和掌兵之人今日皆前来赴宴。   萧沣如今势大,虽不是完全掌控凉州,但他手上的兵马已经造成了他在凉州一家独大的局面了。要是不赴宴,是等着被清算吗?   枭首宴设在了城西郊,场地够大,李衍风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天空湛蓝,今日是个极好的天气。   主座之上,一袭蓝袍的萧沣和万瑾澜坐在上首。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依次坐着如今凉州境内大大小小的将军和官员。   周围守着三千军马,看起来声势浩大。   场地中央,有两个笼子,一个大些,里头坐着手脚都带着镣铐的程右,一个小些,里头是半趴着的萧明环。   “本王名讳,想必诸位已然都知晓。”萧沣环顾眼下,面容刚毅、眼眸深邃,一身气势放出,锋芒丝毫不敛。   “李威勾结外族,以战养兵,私下贩卖铁矿,如今在座也有牵扯其中之人。”   说到此处,一些人眼眸闪烁,生怕齐王要搞个株连。   正担忧间就听到萧沣继续说道:“只要上交所获钱财,此后既往不咎。”   是的,萧沣在光明正大的敛财。   往后他要养十几万人的军队,以他现在的身家,只能从凉州当地豪族和官员这里光明正大的抢了。   凉州境内治安并不好,马匪和官员勾结是寻常,不少官员府上都藏着不少银钱。过后他肯定是要好好整治一番的,但现下还是稳定为主,先收揽人心。   “齐王,容末将斗胆问一句,李侯之死,可与你有关?”   问话的是李威从前的心腹,梁仲启,此人也是一名虎将,几月前在战场上伤了腿,养到现在活动还不利索。个头没有李麻子的魁梧高大,长的却跟小山堆似的,看起来不容小觑。   只见此时梁仲启神色执拗,一副非要得出答案的模样。   不少人骂他蠢,都这时候了,还要问清李威的死,人都死了,你问明白还要给他报仇不成?   萧沣不屑说谎,面色从容的说道:“与我有关。”   梁仲启都愣了。   他没想到萧沣会在众人面前承认,他以为,就算是他杀的,也要粉饰太平的说和他无关的。   李越垂下了眼眸。   “你若要为李威报仇,本王等你来。”   萧沣一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模样。   其它人在心底摇头,骂梁仲启榆木脑袋,光守着忠义有什么用?一大家子不要命了?奉谁为主不是主?   梁仲启愤怒的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我不会忠于你!李候于我有恩,我无法给侯爷报仇,但绝不会忠于你!”   万瑾澜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问道:“何为忠?程右将军是否被称得上一句忠心耿耿?”   梁仲启嫌弃的看了一眼端坐在牢笼中戴着镣铐的程右,“他一届叛徒,算什么忠心?”   万瑾澜哼道:“你本为朝廷将领,本该忠心朝廷,却因李威对你所施恩惠而对他死心塌地,你可忠?”   梁仲启的脸有点红,被问的突然说不出话,半晌后拂袖道:“李候于我有恩,我若倒向他的仇人,还配做人?”   梁仲启的话让一些人黑了脸,“我等是朝廷官员,不是李候的家臣。”   梁仲启骂道:“那你们跟随齐王与叛国有何异?”   万瑾澜正欲开口,被万知景抢了先。   “梁将军此话差异,皇帝血脉不正,我等跟随齐王乃是匡扶正统,何来叛国?”   萧沣此时说道:“本王亲兄长于幼时得病而殇,母后又因今上所作所为气到怒急攻心而亡,本王为自己和母后讨回公道,何来叛国之说?”   萧沣所言也算是皇室秘辛了,众人还是头一次听说。   今日之后,萧沣也要发檄文正式讨伐建安帝的,檄文之上也会写明建安帝的不仁不孝之举。   梁仲启却不管那么多,不甚恭敬的拱手道:“齐王你自己也是为私心报仇,我无能,无法为李候报仇,我就算无能,却也不能为你效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沣对此人的气节还是很欣赏的,在座的一半都是墙头草之辈,也不能让他看进眼中。   万瑾澜说道:“这仇有何不能报?李威的死虽与我夫君有关,但皇帝也是凶手,待解决完他,再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也不迟!”   梁仲启气喘的呼哧呼哧的,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驳,末了只能负气说道:“你一介妇人懂什么!”   万瑾澜:“…”!   来人,拖下去砍了!   无法反驳就拿性别说事,我真是看错你了! 第161章 果然无能   万瑾澜被梁仲启气到,手中的酒杯被她不小心捏碎了。   她敢对天发誓是真的不小心。   她的力气本就大,无意识的轻轻一捏,就这么碎了。   手指有鲜血流出,沾在了碎掉的瓷片上。   “男人如何?妇人又如何?你这莽夫不过也是无脑的懦夫。”   梁仲启见她一手捏碎了酒杯,虽然诧异惊奇,却被她的话给气到了,“我怎么是无脑的懦夫?”   萧沣拿出手帕将她流血的手指包住,并不打断她的话。   万瑾澜哼道:“你若有脑子,便不会在今日这场合出头问李威之死,你的父母妻儿日后何去何从?你得到确切答案后,又说自己无能,连向齐王拔刀的勇气都没有,不是无脑的懦夫是什么?”   梁仲启气的胸膛剧烈起伏,脸庞涨的通红。   “我看,你是无脑又贪生怕死!”   “怎么会有你如此蠢笨之人?你今日此举,可让你得到了什么?   不顾父母妻儿死活,是为不孝不仁;身为朝廷将官,却忠于叛国之人,是为不忠;不顾跟随你的亲兵的生死,是为不义,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死了倒也干净。”   梁仲启双拳捏紧,从拔出腰间配刀就向萧沣冲来。   他不打妇人,虽然他恨这妇人恨的牙痒痒,但这妇人有句话说的对,他不能没动手就说自己无能,今日,哪怕死在这里,他也是一个有气节之人。   萧沣手一挥,举起长枪的士兵瞬间收回动作。   万瑾澜脸色有点不好看,梁仲启是丝毫没把她放在眼中,明明是被她骂的狗血淋头,怎么愤而暴起是冲着萧沣去?   萧沣侧头说道:“还请夫人代我解决这麻烦。”   他曾说过,他日后有什么都是她的,此时此举,虽会让瑾澜背上悍妇的名声,但此后应当无人敢小瞧于她。虽不知瑾澜为何会生出那些顾虑,但他会向她证明,他对她,绝不是说说而已。   和梁仲启打,虽有危险,但有他在,定不叫她出事。   万瑾澜都来不及多想,从右侧一把提起插在土中的长枪,迎上了梁仲启砍来的长刀。   梁仲启爆发力十足,臂力极大,万瑾澜丝毫没有轻视大意。   梁仲启本还小瞧于她,后见她把长枪舞的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都凌厉至极,落下的力道甚至让他的腿都快跪了下去,当下也不再客气,用了十成的功力。   眼见万瑾澜露出了破绽让梁仲启抓住了机会,她手中的长枪在雪亮的刀下段成两截,万知景“嚯”的站起,萧沣手指轻蜷,瞳孔一缩。   二人紧张间,铁链从万瑾澜腰间抽出,她一个滚身后暴起,铁链拴在了梁仲启颈间,疾走两步,梁仲启的身体被她抡起,停下后扑倒在地。   细铁链在他脖间转了两圈,另一头在万瑾澜手中,梁仲启面皮呈现猪肝色,看起来马上就要断气了。   万瑾澜将手中铁链松开后收回,哼道:“你连我一介妇人都打不过,日后可别拿妇人说事。”   “给过你机会报仇,你果然无能。”   万瑾澜回到萧沣身侧坐下,随手把散落的长发束成了男子发髻,她今日本是特意装扮了一番,现在又弄的灰头土脸,裙摆也在刚才的打斗中被划破了,看起来应该挺狼狈的。   梁仲启今日的面子里子都丢完了,报仇报的向一场笑话,当即提起自己的长刀,对着万瑾澜和萧沣拱了拱手,拗着头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祸不及妻儿老小以及我帐下的兄弟。”   萧沣说道:“日后你便听我夫人差遣,你妻儿老小下属便能安枕无忧。”   万瑾澜诧异的看他一眼,却也没有出声反对。   梁仲启吐出带血的牙,对着万瑾澜一拱手。他今日虽然冲动,没有想过后果,但他不后悔,比起奉萧沣为主,万瑾澜虽是妇人,却能取她性命,虽然有些丢人,但为了一家老小,他可以忍!   梁仲启这态度依旧不怎么样,可比起先前一根筋的模样,可是顺眼了不少。   坐在笼子里的萧明环目光通红的看着端坐在萧沣身侧的万瑾澜。毫无疑问,今日她是极为耀眼的。端坐在那时,仪态端庄,自有摄人的光华熠熠生辉,即使她衣裙有损,发髻不伦不类,也不显丝毫狼狈。   “在座各位可还有其它问题?若还有要对李威尽忠的,本王可送各位一程。”萧沣眉眼轻抬,看向今日来赴宴的众人,话语中杀机毕现。   有梁仲启的前车之鉴在,明明算是忠义之举,却被齐王妃说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哪还有会出头之人?   忠心是对着还活的人,李威都死了,他们却还有家业要守,总不能不管不顾。   “我凉州胡氏愿为王爷效力,我胡家愿献一半家财给王爷,用来筹措将士们的军资。”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名叫胡世武,坐在左侧末尾,是凉州境内的商贾,家资颇丰地位却不高。   商人逐利,此时的舍只为日后更大的得。   此时带头表态,虽已是锦上添花,可他添的确是第一朵花,定能让人记住。   萧沣淡淡颔首,“你且报上名号来。”   胡世武难掩激动,“在下胡世武。”   “日后你便是本王麾下治栗都尉。”   治栗都尉是筹措粮草和押粮的。   胡世武激动的站起身,“多谢王爷。”   他胡家为何富却不贵?就是因为家中无官。胡世武虽也心疼捐出去的一半家当,但若后子孙后代能开辟出一条好路,那都是值得的。   有胡世武这一茬,动了心思的可不少。   萧沣不动声色环顾一圈,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和李越对视一眼,李越将捡到的流苏发簪塞的更紧,起身说道:“今日也该进入正题了。”   李越手中提着一柄雪亮的长刀,走到了场地中央的笼子前。   程右依旧坐的稳稳当当,颤抖的眼睫到底是泄露了他的心绪。   程右既然选择了建安帝给他安排的路,身为将臣,都要死了,他不想流污名于世,也不求饶,甚至睁开眼说道:“尔等都是乱臣贼子,迟早有一日会被朝廷清算。” 第162章 白氏   程右的嘴硬让不少人不爽。   拿着刀的李越是今日枭首宴的侩子手,也是他给萧沣的投名状。   “程将军,往日你扶持于我,可有将我当子侄看待?”李越声音压的很低,只有程右能听清,萧明环也只听到零星几个字眼。   程右闭目不语,一副生死看淡的模样。   李越深吸一口气,他知晓此时不该问这些,无论程右回答什么,今日他势必会砍下他的头颅。   李越的神色变的冷硬,将程右从笼子里提出来。   一旁的萧明环在程右被砍下的头颅滚到他眼前时控制不住的失禁了。   死到临头,萧明环还是怕。   他惊惶的看向万瑾澜,忍不住开口求救,“表妹救我!”   万瑾澜掀了掀眼皮微笑说道:“一路好走。”   萧沣在桌下握住她的手,万瑾澜侧头看向他,再转头时,萧明环的头颅已经落地了。   李越将二人的头颅装于匣内呈上前来。   萧沣说道:“放些冰,快马加鞭送于京都。”   李越应了是后退下。   “今日是个好日子,诸位和本王干了这杯酒。”   “敬齐王。”众人举杯齐呼。   万瑾澜的酒杯被她捏碎了,自是无杯可端。她侧眸看向他英俊又冷漠的侧脸,日光落在他不复从前白皙的面庞上,举手投足之间从容至极又充满了压迫感。   万瑾澜的心砰砰跳着,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   未来他若是纳妾,她一定让他生不出孩子。   万瑾澜眸中的幽光一闪过,萧沣突然侧头看向她,眸中有浅淡的笑意,“还要劳烦夫人处理火器坊事宜,梁仲启那里,也要靠夫人费心一二了。”   万瑾澜面色如常的点点头。   枭首宴后,万瑾澜和嫂嫂去了从前的镇西侯府。   李家是凉州第一大族,府邸也是凉州第一气派的。   “见过夫人。”夏风眼底青黑,昨个一夜未眠,直到萧沣进城之前,他都被看守在院内。   “你无事就好,快去陆府找你母亲,她应当等着急了。”   夏风再次抱拳,随即行色匆匆的去了。   李衍风已经还给了李夫人,此时庭院之中,李衍风正在发狂,李夫人在一旁抹泪。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这个狗杂种!”   李衍风一只眼中透着怨毒的光。   听到有人走近,他转头看向万瑾澜二人时,让两人以为看到了厉鬼,还是死不瞑目的那种。   李衍风心里恨,目眦欲裂的向二人冲来,此时他眼中哪有女子美丽的皮囊,只有对萧沣和李越的恨意。   跟在身后的护卫提着长枪把李衍风架在了当场。   李夫人大惊失色,挡在了前头。   万瑾澜说道:“李夫人,还请快些收拾家当,一会便会有人来清点。”   说话间,一身戎甲的魏贤来了,身侧还跟着穿着铠甲的少年魏斯年。   一阵婴孩的啼哭声传来,李衍风的夫人和白氏各抱着一个孩子到了近前。   白氏看到魏贤,整个人都惊了,差点抱不住怀中的婴儿。   她心中激动,知道很有可能不必被驱逐出关了,“三郎,斯年。”   白氏的话中饱含深情。   李衍风回头恶狠狠的看向他从前的宠妾白氏,“是你背叛了我!贱人!”   白氏猝不及防之下挨了一巴掌,抱着孩子摔倒在地。   魏贤闭了闭眼,魏斯年拽了拽万瑾澜的衣袖。   “夫人,可不可以…”魏斯年的话说的艰难,“放了她好不好?”不论如何,她都是他的母亲。   万瑾澜看向魏贤,“将军此来是为她?”   魏贤叹气点头,“从前她是受我牵连,不论如何,她总归是斯年的母亲。”   万瑾澜看着白氏手中哇哇大哭的婴孩,问:“那这个孩子呢?”   魏贤看向带着一脸期盼的白氏,别过头说道:“那是李家的子孙,自然是李家人去哪他就去哪。”   不是他狠心,救下白氏已经是他仁至义尽了。   白氏双眸绽出亮光,随即爬起身把孩子递给李衍风的正室夫人,“夫人,他本来就记在你名下,日后他就是你的儿子,求你对他好些,日后我不会再和你争什么了。”   方碧蕖算是大开眼界,她是母亲,却见不得一个母亲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为了自己,这妇人真是可以什么都不顾。   魏贤眉头皱的更紧,那孩子他是不要,可见到白氏做到这种地步,他像是吞了蛆虫一样难受。   魏斯年的双眼睁的大大的,他眸中迷茫,就像当初他随着白氏来李府时一样。   明明他没做错事情,却要被李夫人惩罚责骂,母亲让他忍,那时他想,母亲没有丢下他,她肯定是在乎他的,可既然在乎他,又为什么让他遭受那些?忍了一次又一次,他懂事的想,母亲应当是为了他好,可在溪柳镇时,虽然日子艰难,但他是快乐的。母亲和他本来不必遭受那些,可她为什么要选择离开父亲成为别人的妾室、被正室针对磋磨?   “娘,你不在乎我,为什么也不在乎他?”魏斯年伸手指着那个婴孩,眼中迷茫,眸中隐隐有泪光。   白氏托着孩子送给李衍风夫人的手顿在当场,看到魏斯年眼中的情绪,她骤然崩溃大哭。   她有什么错?她就想过安稳富贵的日子到底有什么错?   万瑾澜拍了拍魏斯年的肩,认真说道:“她只是更爱她自己,怪她那是折磨自己,要对自己更好些啊。”   魏斯年怔愣在当场。   魏贤久久不语。   李衍风的母亲狠狠地扇了白氏一巴掌,白氏的哭声停了,就见李夫人嘴一张一合的骂道:“贱人!”   李夫人一把接过白氏手中的婴孩,看向疯疯颠颠的李衍风,骂道:“你再疯,还不如去死,这种关头我也指望不上你,要你有何用!”   李夫人此时颇有将门之风。   混乱间,陆彦带着人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李越。   侍卫将李家所有的家当全部搬出来,堆放在了院子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玩字画,角角落落都没放过。   万瑾澜看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心中直呼发财了。 第163章 当她死了   镇西侯府很大,所有仆妇都被看了起来,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堆放在了院中。   李越的到来又引起了李衍风新一轮的仇恨。他疯狂的叫骂着,“你个没有骨头的狗杂种!你不得好死!”   李越面上挂着冷笑,“你在背后对我放冷箭时,就该想到有不得好死的那天。”   李衍风着实太过聒噪,李越嫌他吵,干脆将人敲晕了。   “你个野种对我儿做了什么?”李夫人目眦欲裂。   李越冷冷看了一眼李夫人,转身微微垂头抱拳对万瑾澜说道:“夫人,我想带走一些我母亲的私人物品。”   万瑾澜坐在院中的石椅上喝着茶看着士兵们搬东西,她点点头,“所有物品登记造册后你再拿。”   李越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头去。   陆彦一样样登记造册,处理到天黑,基本上是的把所有东西都点的差不多了。   陆彦把册子递给她,又说道:“府上仆妇一共四百二十七人,身契在李家者一共三百六十余人。”   万瑾澜翻着册子说道:“人你都带走,互相检举,手中无人命者都放了,有人命者都全部送去莾山铁矿。”   “叫李氏来,让她拿上钱财的一成。”说到此处,万瑾澜看向李越,“送她们出关的事就交给你了。”   李越点点头,应了是。   此时李越心中猜测,她明知道他和李夫人、李衍风有仇,却派他出去送她们,是不是打着让他将她们这些后患都解决的意思。   正思索间,有士兵来报,“夫人,梁将军求见。”   “带进来吧。”万瑾澜并没有那么意外,以梁仲启对李威的忠心,定会来送李家众人一程。   梁仲启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的,到了近前来单膝跪地,“王妃,还望您允许末将送他们一程。”   万瑾澜说道:“只许你一人。”   梁仲启:“多谢王妃。”   “梁将军,你不会一去不回吧?”万瑾澜玩味的说道。   梁仲启皱眉,“末将一家老小都在这城中,末将是疯了才…”   说到此处,他下意识闭嘴,今日他可不就是疯了吗?   万瑾澜认真说道:“梁将军起身吧,将军是个忠义之人。”   梁仲启有些错愕,心中难以抑制的浮出些许激动。   他都觉得自己有什么毛病。明明白日里被她贬的一文不值,气到想杀人。先前回到府上也难免被家人责怪,可他不后悔。可现在听到她对他的赞赏,他心中竟然生出被认同的丝丝激动。原来在这位年纪不大的王妃眼中,其实他并没有那么不堪。   见梁仲启面色复杂,李越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万瑾澜。他没见过这种女子,明明长相明艳无双,危险来临时她不拘小节不畏生死的混进乱军之中,枭首宴上她坐的端庄、一身名门贵女的气度,话语犀利却能镇压梁仲启,此时三言两语却已有收服梁仲启的苗头。   李夫人及李洪源和李家众人已经拿好了所有的行李家当,也被检查过一番,万瑾澜看着李越带着人马将一行人带出府,梁仲启也忙跟上。   魏贤兴致不高,看着期期艾艾的白氏,闷着头转身离去。   白氏想要去叫人牵魏斯年的手,被他躲开了。   魏斯年转身看向万瑾澜,拱手说道:“夫人,等范菁过来,我与她一道来你这当差。”   万瑾澜点点头,“快随你父亲去吧。”   陆彦又把所有仆妇都带走了,诺大的李府终于变的空荡荡的。   没过多久,陆彦又送来了几个婢女,他恭敬的说道:“夫人,这些人你先使唤着,若是不合心意,只管退回来。”   万瑾澜点点头,“多谢了。”   她又问道:“表嫂如今可还好?”   陆彦早就收到了萧沣的书信,白日里即使李家顽抗,桦县的城门也会打开的。   听她提起王氏,陆彦面皮有些些无光。当初顺王为了追查他父亲的下落,把王氏的名声败坏成什么样了?王氏被接回府中后就寻死觅活说没脸再活着了。王氏都成了城中的笑话,连房门都不肯出一步。   陆彦苦笑一声,“多谢夫人关心,她还好。”不寻死觅活了也算好吧。   “改日我设宴,还请她务必要赏脸前来呢。”   万瑾澜不是和舅父对着干,只是当初顺王对氏做的事传进陆老头耳中时,陆老头叹了几日的气。   那时万瑾澜就知晓,陆老头虽不喜王氏,可王氏却也是他儿媳了,因为他,王氏才糟了灾,背上了不孝不贤的名声。陆老头纵使和她不合,也不想她遭这难。万瑾澜觉得自己也是有责任的,日后陆老头和王氏总还是一家人,以陆彦对王氏的喜爱,不可能把人休弃,日后一家人总要相处,她能做的也就是帮王氏略略捡回失去的名声了。想她受了这次挫折,日后也定不敢再对舅父耍心眼。   陆彦眼睛一亮,忙抱拳,“多谢夫人。”   若被齐王妃看重,日后别人哪还会议论王氏不堪的名声。   “舅父先前随我们在古阿镇,每日都很操劳,回府后表哥可要多看顾着些,日后我与夫君还要仰仗舅父。”   陆彦自是没有不应的。   陆彦还未走,宋夫人从客栈来了,同来的还有夏风。   “我想着王妃这里肯定没有趁手的人,便来帮帮忙。”   陆彦见状,抱拳说道:“夫人,下官还有不少事,就先回了。”   万瑾澜点点头。   陆彦和夏风抱拳点头过后就带着人走了。   “夫人是个体贴人,瑾澜感激不尽。”万瑾澜笑着和宋夫人说着话往里走。   “这李府甚大,您只管挑一个院子住下,反正夏风也是住惯了的。”   听到万瑾澜的话,夏风有些汗颜,他知晓万瑾澜这是在说他不听劝诫留在李家的事,“夫人可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万瑾澜呵呵一笑,“先生是个能耐人,哪能用饶这个字?”   宋夫人已经说过夏风了,此时却也配合万瑾澜又说了两句。夏风的抱负她知晓,可她更在乎儿子的安危,遇上在乎手下人性命的主子,总是更能让人放心些。   陆彦送来的婢女动作迅速的打扫出了一个院子。   万瑾澜命人从无人住的小院里搬了一张拔步床,随即又让婢女铺上了新的毯子。   热水也少好了,万瑾澜坐在浴桶中泡的浑身舒坦,想着京都公府的情况。   守在门口的婢女恭敬喊“王爷”的声音传进来,万瑾澜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盥室外。   他向来是守礼的,万瑾澜压根不担心他会闯进来。   “王爷,您可要沐浴更衣?”   一道柔婉中带着娇媚的女声传入她耳内。   万瑾澜心中轻呵。   这婢女当她死了吗? 第164章 登徒子   一身蓝色锦袍的萧沣皱眉看向立在几丈之外擅自进屋垂着头露出一劫细白颈项的婢女,声音微寒的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莫不是从前在了李家伺候的?胆子倒是不小。   婢女头垂的更低,鼓足勇气说道:“奴婢是陆县令送来伺候王爷的。”   万瑾澜坐在浴桶中幽幽说道:“夫君若是需要伺候的,我明日便给你挑些貌美的来。”   今日这些婢女,她随意扫过一眼,并没有特别貌美的,最多也就是中人之姿,当时她还在想,这位大表哥尚算会做事。谁成想,这里头就有胆子大的。   萧沣无奈扶额,再看向婢女时,眸色更冷,嗓音带着凉意,“从哪来回哪去。”   婢女愕然的抬起头,不甘心的对着盥室的方向说道:“王妃未免太过霸道,我只是一个婢女,你连我都容不下…”   甭说万瑾澜了,萧沣都挺服此女,这婢女是哪里来的自信?还胆大包天光明正大的行挑拨之事。   “你这婢子挺有意思。”万瑾澜轻轻一笑。   萧沣可不想惹她生气,声音微扬喊道:“安喜。”   安喜在房顶上坐着,闻言跳了下来。   “把人送去酒楼,洗上半年碗盘清醒清醒。”   萧沣吩咐完,安喜就进来把这婢女带走了。   守在门外的婢女对视一眼,都有些幸灾乐祸。喜儿仗着是县令夫人乳娘的女儿,在府里也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今日也算是踢到铁板了,真是活该呢。谁让她认不清自己,觉得以她的些许姿色能入齐王的眼。   “夫人可满意了?”萧沣信步进了盥室内。   万瑾澜正准备起身,被他突然的行径惊到,赶忙又坐了回去。   向来是端方君子的人今日竟也不守礼了。   见万瑾澜防备的瞪着他,萧沣眉眼间有浅笑,“你我是枕边人,我如何不能进来?”   隔着不到一丈的距离,万瑾澜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宴后她来处理李家事宜,萧沣要见的人可多了,要处理的事也很多。   他神色虽是清明,但还是有哪里不同,清湛的眉目之间多了几分不羁。   他如闲庭信步般一步步靠近,在万瑾澜越来越紧绷的神色中,伸手探进了浴桶中。   “水快凉了,快些出来,不看你祖父的信了?”   他随手拿起放在一旁木架上的巾帕,把沾湿了的手慢条斯理的擦干净。   万瑾澜松了一口气,对着他出去的背影小声骂道:“登徒子!”   还没完全出去的萧沣回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万瑾澜将自己缩的更低些。   等擦干净穿好里衣出来后,萧沣将老国公给他发来的密信递给她,随即也叫了水。   他两日一夜未眠,虽然还有精神继续熬着,但真的很疲惫。   万瑾澜叫了婢女给自己绞发,有外人在场,她还不便看信。   如今有条件了,她当然要恢复过往的讲究生活。她可以吃苦,但不代表不爱过金尊玉贵的生活。   婢女出去后,萧沣还在盥室中沐浴,万瑾澜坐在寝房之中看祖父给萧沣的书信。   祖父在信上说,因为西南,建安帝一时半刻不会拿公府如何。   万瑾澜看的频频皱眉,以建安帝的无耻,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必然会拿公府之人当人质。   她将信件折起,虽然知道祖父说的是有道理,但事关亲人,她很难不担忧。   万家对西南的经营比李家在凉州的耕耘更深,和西南小国打的交道是最多,建安帝对公府的忌惮不是没有道理的,父亲虽死,祖父和父亲往日的旧部以及大哥却都在西南,若以此来牵制建安帝,建安帝或许真的不敢动公府。   但就怕万一啊!   万瑾澜心不在焉的坐在梳妆镜前,坐到昏昏欲睡时突然惊醒,萧沣进盥室好似已经许久了。   万瑾澜到盥室前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她只好学萧沣也做一回登徒子,闯了进去。   只见他一头乌发披在身后,人已经靠在桶上睡着了,他眼底的青黑十分显眼,容色间的疲惫一览无余。   水已经凉了,万瑾澜将他叫醒。   一放松下来,整个人的疲惫感如影随形般甩不脱,萧沣有些懒洋洋的穿好中衣,一头湿发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婢女听到内里的动静,在外问道:“夫人,要不要奴婢进去伺候?”   万瑾澜拿起巾帕说道:“不必了。”   万瑾澜动作很快的给他把头发绞干,巾帕都没来得及放好,就被他拉入了床榻上,整个人半压在她身上,吻轻柔的落下,她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变化,面庞有些发烧。但现在并不可以,她正想提醒他二人还在孝期时,他却渐渐不动了。   最后,他的头放在她颈窝睡了过去,呼吸声缠了她整夜。   萧沣这一觉睡的很长,直到第二日的午时他才起身。   万瑾澜正坐在厅中和兄嫂一起用午膳。   见他起身,万瑾澜又让婢女去添一副碗筷,婢女又把熬了一上午的乌鸡参汤端来。   万知景不可置信的说道:“鸡汤你竟然都不舍得给我们喝?”   万瑾澜无语道:“总要熬够了时间吧。”   万知景轻呵一声,表示不信。   方碧蕖笑看了万知景一眼:“王爷奔波数日,瑾澜是该给王爷好生补补,你做兄长的怎么还吃起这个醋?”   万瑾澜赞同的点头,“兄长想喝汤,让嫂嫂给你安排就好。”   万知景服了。   萧沣在厅外听了大概,眉眼之间隐隐有笑意。   他早就知道,瑾澜就是嘴硬心软的人,她其实很在乎他。   用过膳后,万瑾澜说道:“夏风找你几回了,还有季老将军等人也派人来过。”   萧沣点头表示知晓,“胡家这几日会来送银票,之后应当还有不少家族会派人前来,这些事,还要你多费心一二。”   万瑾澜点头,“改日我宴请凉州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的女眷。”   有银子才能把规模更大的火器坊建起来,有银子才能筹措到更多粮草,后勤军需供应上的事也决定了前方的成败。   萧沣信任万瑾澜,也了解她,他知道,她不会甘心安然活在深宅大院中当一个贵妇人。   他尊重并理解她,也会用行动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他要让她明白,她担忧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第165章 京都   李麻子等一众从凉州来的士兵穿过了赤乌郡以南的外族地盘,并未借道雍州,在从凉州出发后的第七日,快马加鞭终于到了京都城外。   李麻子看着雄伟的城楼,和兄弟们对视一眼。   天气热,即使放了冰,在半道上也融化了,程右和萧明环的头颅已经有些变样了,还发出了令人作呕的味道。   第二日大清早的,京都城楼的守将在开城门时,发现了隐于蒙蒙黑暗中的高台。   李麻子和手底下的人在半夜时分用石头堆起了一个高台,高台之上除了放置了两个装着头颅的匣子,还有一篇檄文迎风展立在竖起的杆上。   檄文本是万知景写的,萧沣看后觉得太过文邹邹,夏风润色过后,王术这个狗头军师又改了改,通篇读下来会给人不雅之感。   建安帝生母穗儿在檄文中是背主求荣狸猫换太子的贱婢,建安帝是不孝不仁狼心狗肺血脉不详的猪狗之辈。   檄文的末尾落笔是齐王萧沣。   通篇言辞激烈,前来查探的士兵读完后腿有些软,看到两个匣子上贴着的牛皮纸上分别写着“新任凉州牧”、“三皇子”,士兵打开匣子后腐臭的味道飘出。   士兵当即就吐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赶忙转身回去找守将。   守将来后,命人把头颅收起,檄文也被扯了下来,随即准备上报京兆尹。   城门口的檄文虽被收走了,李麻子却不止在这一处张贴了檄文,进京的各路大道小道上,已经被他们贴满了。   恢宏庄严的皇宫之中,有人得意有人忧。   一月之前,前瑞王的侍妾在宫中秘密产下一名男婴,建安帝大喜,婴孩还未满月便给了封了王。   然而,许是这么小的婴儿并不能承受这份福气,在还未满月之时,婴儿鼻中吸入了柳絮等杂物,还未满月的婴儿就夭折了。   莱妃哭的肝肠寸断,建安帝杀了一大批宫人,近日宫中行走之人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之下脑袋就搬了家。   建安帝的身子本就不如以往,此次遭受打击,已有几日未朝。   肃王叛乱还未解决,凉州也不甚安稳,政令下达地方也没有从前顺畅,建安帝的江山可畏是岌岌可危。若是瑞王有血脉留存尚好,建安帝至少还不会一蹶不振。   玉芙宫中,一身浅色衣裙的陈淑妃恹恹的躺在贵妃椅上,本来明若芙蕖的面庞最近很是憔悴。   王皇后和万妃相继死去,本就让陈淑妃都提不起斗志了,直到顺王死在凉州,陈淑妃哭的肝肠寸断。   还是顺王妃日日带着孩子进宫安慰,并提醒陈淑妃瑞王的子嗣之事,陈淑妃缓过来后才含着一腔愤怒设法把那未满月的婴孩弄死了。   若非建安帝派顺王去了凉州,她儿也不会死在那,尸身至今还未运回。陈淑妃多想这次还和上次一样,她儿没死,只可惜,回来送信的人十分确定了顺王死了。   她儿死了,心思叵测的建安帝凭什么能够如意?   陈淑妃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桌案上的花瓶,至今她还没有完全从痛失爱子的悲痛中完全缓过来。   “祖母。”   顺王妃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进了玉芙宫,孙子孙女的叫声让陈淑妃回神。   “母妃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哪怕是为了您的孙儿们。”顺王妃一脸担忧。   “祖母又瘦了。”顺王妃的女儿仪安郡主拿了一块糕点喂给陈淑妃。   陈淑妃脸上总算露出了些许笑意,摸了摸两个孙儿的头。   婆媳之间又说了些体己话,气氛更加融洽时,顺王妃说道:“父皇近日龙体欠安,母妃该带着昊儿和仪安去看看,父皇见到孙儿孙女,心情许是会好些,也能更快的恢复。”   顺王妃轻言细语的说着,陈淑妃的神色已经不好看了,待让她宫中的姑姑把孩子带下去后,陈淑妃一巴掌扇到了顺王妃脸上。   顺王妃不可置信的喊道:“母妃!”   陈淑妃哼道:“我儿之死,你可有一分一毫的伤心?他尸骨未寒,你便一心一意为昊儿打算了起来!”   顺王妃跪倒在地,哭着说道:“母妃可是冤枉了儿媳,夫君去后,儿媳夜夜难眠,可还有一双夫君的儿女,儿媳难道不该为他们考虑?夫君所图,母妃也知晓,为何此时会一蹶不振?”   顺王妃一番嘤嘤哭泣,让近来阴晴不定的陈淑妃面色和缓些许。   她站起身说道:“罢了,你且将面庞擦净,带着孩子随我去紫宸殿。”   顺王妃低垂着头,嘴角微翘的应了是。   四人坐着轿子到了紫宸殿,李福迎上前来。   “陛下近日谁也不见。”李福态度恭敬的说道。   陈淑妃牵着孙儿的手说道:“公公不妨进去通报一下,本宫可以不进去,但昊儿和仪安思念皇祖父,或可让他二人进去面见圣颜,陛下兴许会开怀。”   李福正欲拒绝,便有守着宫门的禁军统领前来禀报,说京兆尹有大事求见。   禁军统领在李福耳边秘密耳语几句,陈淑妃离的近,听到了几个关键词,她眉眼微挑。   李福已顾不上她,匆匆进了殿内。   顺王妃迟疑的看向陈淑妃,陈淑妃说道:“我们且先回去。”   在宫中沉浮多年,陈淑妃的警觉性还是很高的。   紫宸殿中,龙涎香的味道十分浓郁,建安帝形容枯槁的躺在明黄的龙榻上,时不时咳一声。   “陛下,京兆尹求见。”   在宫女的相扶下,建安帝起身靠坐着,他眼下浮肿,眼窝深陷,话语间带着暮气,“何事惊慌?”   李福犹豫后说道:“齐王送来了程将军和三殿下的头颅,还是守城的将领在开城门时发现…”   李福将晨时城楼外发生的事完完整整托盘而出。   李福轻抬眉眼,就见建安帝喷出了一口血,随即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陛下、陛下”,李福大惊失色,赶忙传召太医。   大半个时辰后,建安帝在太医的施针下幽幽转醒。   太医头都不敢抬的说道:“陛下万不可再劳心劳力损伤心神,否则、否则…”   后面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第166章 台阶   建安帝醒来,脸色灰败至及,喝下汤药缓了缓后,他看向太医,“朕还有多少时日?”   太医战战兢兢的说道:“长则半年,短则月余。”   除非能够好好养着,不再损耗心血,若再一次怒急攻心吐血昏厥,完全有可能猝死当场。   建安帝挥手让太医退下,内殿中只有李福和建安帝及一众低垂着头的宫女太监。   “陛下,您万不可再操劳了。”李福见建安帝强撑着起身,担忧的上前扶住。   “将莱妃召来。”   李福对自己的徒弟使眼色,让他快去,紧接着,皇帝又开始传召他往日的心腹臣子进宫觐见。   莱妃的气色看起来是不好,但远没有建安帝的糟糕。二人此时的模样放在寻常人家,看起来就像是翁媳。   莱妃虽失去了儿子和儿子最后的血脉,可她还有一个公主。   “陛下,您要保重身子。”莱妃知道自己没什么可争的了,被八公主劝了这么多时日,也早已缓了过来,既然没了指望,余生她的日子总要继续过,不然还能怎么样?   “爱妃,我欲将小八嫁于北戎,已于月前给北戎王发了国书。”   莱妃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建安帝,“陛下说什么?”   建安帝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末了又道:“若有北戎竭力相助,定能牵制肃王南下,北方的局势才有可能稳定。”   莱妃腿一软跌倒在地,跪着前进扒着建安帝的腿说道:“陛下,我就剩下舟儿一个女儿了,求陛下可怜可怜臣妾。”   莱妃心中恐慌至极,“安阳也未嫁,年岁又比舟儿大,陛下何不把安阳送去北戎?”   建安帝控制不住的咳嗽了几声,捂着嘴的帕子上有殷红的血迹。对于心爱的女人,建安帝到底还有几分耐心,“安阳流着镇国公府的血,又与朕不是一条心,朕若送她去和亲,于局势无益。”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小八出嫁之日,朕会封你为后。”   莱妃泪流满面,“陛下,臣妾求你不要把舟儿…”   从前她怎么会不想做皇后?可她的家世在后宫众多妃嫔中并不出挑,唯一仰仗的就是他的偏爱。   现在机会摆在面前,她却根本不想要。   用女儿的牺牲换她的皇后之位,她如何笑的出来?   “陛下,你将舟儿送走,臣妾会活不下去的…”   莱妃哭求着,让建安帝额角的青筋直蹦。   他面色隐有狰狞,“那你要朕如何?若朕的江山没了,被叛贼窃取,你们母女可能陪着朕一起死!”   建安帝神色骇人,一只手掌捏住了莱妃的脖颈,手背上青筋鼓起。   “陛下切勿动怒,保重龙体。”一旁的太监赶忙过来将建安帝的手从莱妃脖上移开,扶着建安帝坐下,抚着他的胸口。   “珍儿,你会帮朕的,对吗?”建安帝语气沉沉,目光执拗。   莱妃哭着说不出话来,身体抖若筛糠。   “送莱妃回宫。”   心腹臣子们还未来,建安帝孤身一人坐在书房的御案前,他一手撑头,目光没有焦距的落在御案的某处。   明明知晓时日无多,他却不甘心他的江山被这些叛贼窃取。   半个时辰后,他宣召的心腹臣子们都来了,同来的还有端着两个头颅匣子浑身不适的京兆尹。   待京兆尹垂着头把事情说完,各大臣对视一眼。   几人眼神微妙,齐王这是来势汹汹。   不过些许时日不见,陛下却像是垂垂老矣时日不多之人。   “朕已有决断,传位于皇长子顺王的嫡长子萧承昊。”   不等众人大惊失色的开口,建安帝又继续说道:“传令雍州刺史范渡,征兵十万讨伐逆贼萧沣,命蒋山带兵五万协助范渡共讨逆贼。”   “不可啊陛下,西南小国最近动作频频,将蒋山从西南带兵调去西北,恐有祸事。”   建安帝冷冷瞥了一眼说话的官员,“慌什么,镇国公的长子不是在西南,万家在西南经营多年,若出事,朕自会问责。”   建安帝打的一手好算盘,从西南调兵,为了西南的稳定,镇国公府也不敢去支援萧沣,即使消耗,消耗的也是镇国公府的人马,出了事,他也更好问责。   “陛下,让范渡大肆征兵,此举不妥!”刺史是一州之地军政集一体的最高行政长官,若州兵数量过多,最后极有可能威胁中央。   建安帝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顾不得这么多了。   “陛下,征兵是一回事,国库已空,实在没银钱筹措粮草了。”   一老臣忧心忡忡。   前有广陵王,后有肃王,战事已长达一年之久,国库消耗极大,已经快空了。   建安帝怒道:“不会提前征收明年的税?”   什么都要让他解决,要他们这些官员有何用?   几位心腹臣子面对建安帝的怒火只能不言不语。如今狼烟四起,再强征暴敛,民心何在?   既然他已经做好了所有决定,他们说什么他都不听,又何必把他们召进御书房?   气氛凝滞间,北戎发回的国书送来了。   建安帝看后脸色一阵阴晴不定,随即将密信给了几位心腹臣子查看。   北戎王的口气真不小,他不过许了两座城池外加八公主和亲,换他们牵制肃王,结果北戎王竟然要整个北原,并要将八公主换成安阳公主。   公主好说,不过女儿而已,但北原若舍出去,史书上将会如何写他?   “陛下,万万不可同意,肃王叛乱是大魏的内政,哪有让敌国干预的道理?北原是大魏国土,如何都不能舍!”   建安帝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现在有别的选择吗?   再和肃王僵持下去,国库耗空是迟早的事。北原是肃王打回来的,现在也是肃王的势力范围,若朝廷不能镇压肃王,整个北边有哪里算得上是他的国土?   建安帝神色阴晴不定。   “爱卿们说的都对,可若肃王南下,北原可还算是我大魏的国土?”   道理谁都懂,可谁能担下将国土赠与敌国的名声?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几位臣子皆面色沉重,心中各自盘算着什么别人也不知晓。   “陛下既要禅位,不若挑个就近的吉日。”   这锅总要有人来背,陛下也能有台阶下。   几位朝臣看了一眼说话的周侍郎,心想什么百年名门、书香世家,不过是一群没有骨头的读书人,要嫁去北戎的安阳公主是他周侍郎未来的侄媳,他却没有反对一言,还为了投皇帝所好推进此事,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几位朝臣从御书房出来后,在宫中并未多说什么,出了宫,私下又聚在了一起,当然此中并没有周侍郎此等小人。   做官做到位极人臣者,没有一个不是老狐狸,皇帝为什么宁愿要担骂名还要私下和北戎合作?不过是掌控不住局势了!   “齐王能在大半年的时间里掌控凉州,足以证明他不是泛泛之辈,你们怎么看?”   几人对视一眼,一人抚着胡子悠闲开口说道:“若他能从范渡和蒋山的合围中杀出生路,我们再看不迟!”   若那一天到来,还有何好说?   他们是文臣,世道乱时又不能凭借一张嘴来安定天下,但治国,没有他们这些文臣可不行。现在就看皇帝和齐王谁的拳头大了! 第167章 不要脸   萧明环的头颅被京兆尹从宫中带出后送回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妃、侧妃,殿下被叛王萧沣所诛,只送回了殿下的首级,尸身还在凉州,陛下命臣将殿下送回来,葬仪还要皇子妃来准备。”   万秋雨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在彻底反应过来后口中呢喃着“不可能”。   她神色恍惚的打开匣子,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待辨认出萧明环的脸,她瘫软在地,恍恍惚惚不知如今是梦境还是真实。   明明他会登基为帝,明明他是死在二十多年后,怎么会死在今日?   王明慧虽然腿有些软,但到底比万秋雨绷的住。自她进府之后,碍于王家,萧明环是对她好过一阵,可王家倒台后,他几乎不再踏进她的院子。   瘫倒在地的万秋雨看向还没离去的京兆尹问道:“你说殿下是被齐王所诛?”   京兆尹神色凝重的点点头,“叛王如今占据了凉州。”   京兆尹离去后,万秋雨无声看着萧明环的头颅泪流满面。她不知道现在是梦境还是所谓的前生是一场梦境,她只是无法接受一场空的结局。   万瑾澜!是她!难道她会再一次被她踩到脚下?绝不允许!   凉州的夏日干燥炎热,不过在日头下走了些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万瑾澜就被晒的如火烧。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新的火器坊中一片忙碌的景象。   由于凉州已在手中,硝石、铁矿、铜矿极其它需要用到的原料都可以轻松得到,又大肆招了一批匠人,陆老头天天忙的脚不沾地,万瑾澜也会时不时来盯着。   火器坊可是重中之重,匠人的身份也会严格进行审查,不过如此还是不保险,万瑾澜心中已有对策。   将李家众人送到关外回来的梁仲启来万瑾澜这里听候差遣几日了。   万瑾澜从火器坊中出来,穿着一身铠甲如小山般的梁仲启迎上前来。   他已经如此跟着她几日了,万瑾澜之前不吩咐他做什么,毕竟这人到底可不可用还得再看一看。   梁仲启沉默的跟在她身侧,就像是一个护卫,在他以为她今日依旧不会让他做什么时,只听她开口说道:“我有一事要交于将军。”   被晾了这么多天,只能天天跟在万瑾澜身边做护卫,梁仲启怎么会不憋屈?此时他颇有些激动,“夫人只管交代。”   万瑾澜低声说道:“近日军器坊中大量招了不少匠人,我会将你手下的兄弟送进去些许,让他们打探军器坊的隐秘,不论是利诱还是如何,除了不可伤及人命,只管使出办法。”   坊中匠人的工钱开的很高,与此同时,他们的家人也都被她安置起来了,看似保险,实则还有隐患,她自然要防患于未然。   梁仲启有些愕然,他没进入过军器坊内,却也知道里头是造兵器的,铠甲、长矛、长枪、箭支、机弩、火蒺藜等等,他隐隐听过齐王手中有一种新型的神兵利器,比机弩的杀伤力强十倍不止,可到底没亲眼见过。   梁仲启虽然一根筋,但到底不是蠢货,很快想明白了万瑾澜的用意。泄露了火器坊隐秘的人,定然是要被清理出去的,用此事告诫其它人,若火器坊真被探子盯上了,那他几乎不可能打探出消息。梁仲启心中佩服万瑾澜这份心智,抱拳说道:“末将知晓了。”   万瑾澜点点头,“若军器坊中有任何隐秘消息流出,我也只好拿你的人、拿你是问了。”   梁仲启又应了一声“是”。   万瑾澜哪会完全相信他,除了梁仲启的人,她还会在坊中安排钉子。   于松从京都回来有些时日了,老公爷给了她由一支商队所建成的情报组织。   虽然这商队常年来往于西南,但在北边各大城池也有店铺,于松此次去京都送信,之所以回来晚了些,就是去见了各店铺的负责人,将信路打通。让万瑾澜更高兴的是,春桃也跟着来了。   万瑾澜一身炎热的回了府中,沐浴过后换了身清凉的衣裳,层层叠叠的纱衣,虽然层数不少,但不但没有重量,贴在肤上也只觉得凉爽。   春桃把融化的冰水倒掉,让婢女再去换一盆来。   “主子,于松求见。”   万瑾澜手上拿着一支团扇,上面绣着白色的玉兰花,扇柄触手生凉,摸起来很是舒服。   话说自从住进了这李府之中,来送礼的可不少,她身上的纱衣,手中的扇子,还有各种首饰及胭脂水粉,都不用她开口,就有会来事的商贾送上门了。   万瑾澜进了会客的书房内,半晌后于松进来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递给了万瑾澜。   于松和安喜虽然会听候萧沣差遣,但两人只忠心于万瑾澜,像情报,也只会第一时间送给万瑾澜。   万瑾澜看过后眉头皱起。   建安帝要禅位给顺王的嫡长子萧承昊,还要将安阳公主送去北戎,北原会是安阳的嫁妆!   不要脸,建安帝是真的不要脸!   他自己无法承受割地的骂名,还找了两个人分担!   若北原成为安阳的嫁妆,那北戎就有出兵的理由替安阳从肃王手中拿回嫁妆,世人要骂,会骂建安帝,更会骂安阳,小皇帝也会挨骂!   建安帝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不止如此,皇帝还允许范渡征兵十万,另让蒋山从西南带兵五万围攻凉州。   十五万兵马真的不少了。   凉州要防备巴刹族和贺兰族,就注定不能将所有兵力抽去对敌,己方可用的兵马不足十万人。   万瑾澜将密信攥在手心去找萧沣。   萧沣昨个去了建武城,半夜里才回来,这会儿和人在书房议事。   书房门口的士兵见到她抱了抱拳,并未拦她,主要是萧沣有交代过,见她如见他,这府上也没有王妃不能去的地方。   虽然没人会拦万瑾澜,但万瑾澜还是让人通禀了一声。   待她进去时,书房内的众人神色微妙。   万知景的脸色不怎么好。   万瑾澜觉得,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这是我收到的密信,你看看吧。”   万瑾澜将手中密信递给萧沣,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了他身侧。 第168章 联姻   书房内的面孔万瑾澜基本上都见过,夏风和万知景不必说,季老将军、魏贤、还有六位凉州从前的将官。其中三位是老公爷从前的心腹,与万瑾澜私下也见过面,问过她祖父的身体状况。   能坐在萧沣书房内的人,自然是暂时得到他信任的人。   萧沣看完密信后,将信递给夏风,随即夏风把信上的内容对众人说了。   夏风看了一眼万瑾澜,有些心虚的说道:“若王爷接受范渡的联姻提议,此仗必胜,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将雍州拿下。”   万瑾澜瞬间明白了她未来之前他们在书房商议什么。   所以范渡已经向萧沣抛来了联姻的意图。   夏风不敢抬头看万瑾澜,那是因为他们也算是有情谊在,枭首宴前,万瑾澜还提醒他离开李府,光是这份将他的命放在心上的心意,他都不能撇开。   可若用男人的思维来看,不过是纳妾而已,能白得雍州,何乐而不为?   心中虽然这么想,夏风却不敢和万瑾澜对视。   万瑾澜环视一圈,她敢说除了她兄长,在座的没有一个不赞同的。   她就知道会出现今天这种状况。   此时她笑的端庄得体的说道:“若这妾纳的值,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顾长林哈哈一笑,赞叹的说道:“王妃胸襟甚广,公爷教导的好。”   顾长林昔日在老国公帐下多年,前日在府门口两人相遇时,他对万瑾澜就像是关系不错的叔父辈,现下也真心的觉得她识大体。   去他的胸襟甚广!   万瑾澜面上笑意不达眼底。   “范渡的提议本王不会应,诸位日后也不必再提。”   众人先前就在劝,萧沣不同意,众人也以为他是顾忌着万瑾澜,直到万瑾澜进来后表态她没意见,众人心想,这应当是稳当了,却没想到,他还是不同意。   “王爷,范渡和蒋山若带十五万兵马来攻,凉州危矣!”   萧沣稳如泰山,“诸位只想着让本王纳了范氏女,却没想过范渡为何要和我联姻。”   他起身走到舆图之前,用手指着司州和雍州的交界之处,又指向并州凉州雍州之间形成的夹角北原。   “范渡两面被肃王包围,一面和我凉州接壤,南面接壤西南,东南直面京都。你们说他为何要与本王结成联盟?”   季老将军抚着胡须说道:“范渡和肃王有私仇,范渡长子死在北原,疑和肃王府有关,若肃王要扩张地盘,二人几乎不可能和解,那就只有你死我活。”   “范渡此举,也是在寻求联盟。联姻,只是为了关系更为稳固,多一重保障罢了。”   “只要将范渡的胆吓破,他自然会归顺于我。在蒋山从西南来之前,我们先发制人,先解决雍州。”萧沣坐回书桌前,目光迫人,身上锋芒毕露,凛冽威势让众人不好说出再劝的话。   夏风不是看不到萧沣刚才所说的,只是他觉得,既然联姻可以将事情最完美的解决,又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大费周折的去大仗?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还能说什么?   接下来众人商议了从哪突破,如何在蒋山来之前把雍州拿下。   一众将领在府上用了晚膳才回,把人送走,万瑾澜脸上的神色就更淡了。   万知景跟在妹妹身边说道:“你未进书房前他就是坚决不同意的”。   万瑾澜意兴阑珊的点了点头,“安阳那里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嫁去北戎。”   明明和周家的亲事都定了,建安帝还能出尔反尔。   “兄长,能不能将安阳抢回来?”万瑾澜眸色一亮。   她脑海中冒出大魏国土的舆图。   “安阳从京都出嫁,只能走雍州内,再经过北原边界,若出了雍州,和凉州也相距不远,我们完全有机会把人抢回来。”   万知景想了想,朝廷送安阳出嫁必然会避开肃王的势力地盘,出了雍州,想要避开北原,确实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前提是安阳能平稳的离开雍州境内。   不知道安阳什么时候会发嫁,雍州却是必经之路,必须要拿下。   一阵婴儿的哭声从隔壁院子传来,万知景说道:“我先回去看看。”   万知景匆匆的走了,万瑾澜则坐在廊下的石桌前,随意的抓了一把鱼食扔进水池中。   院内挂了不少灯笼,一尾尾游动的鱼儿将水波中漾出的红色影子打碎成了浮动的一块块。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万瑾澜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   “你在生气?”   出乎万瑾澜的是,他一把将她从石凳上抱起,自己坐下后将她放在他腿上揽着。   “你觉得我该高兴?前日我设宴,你知道各家夫人带了多少年轻貌美的小娘子来?范渡一事绝不可能是个例,日后你总有妥协的那一日。”   万瑾澜心中是真的不舒服。   他这次是拒绝了,日后呢?   光是想想就烦躁。他是说过只有她,可就算他违背所说的话,最后的结果大不了是她拿着放妻书离开,终究是她一无所有。   萧沣低头亲吻她皱起的眉间,“瑾澜可是忘了我的病症?除了你,我根本无法近别的女子的身,你为何不愿意试着相信我。”   灯笼柔和的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深邃立体,漆黑的眉眼之中是一片沉稳坚定。   万瑾澜别过眼去,唇角轻撇,“可我就是会不高兴。”   萧沣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二人鼻尖相贴,他身上的冷香味盈满她的呼吸间。   耳鬓厮磨半晌,他一把将人抱起,走在廊下,半晌后将她送到马上,随后他也翻身上了马。   马儿一路疾驰着出了城,风拂在她的面庞上,因为马儿的奔跑,二人的身体上下起伏着,万瑾澜窝在他怀中,先前的烦燥却已渐渐消失。   “去哪呀?”   “很快就到了。”   二人的衣摆被风吹的在马上浮动,许是夜风太过温柔、月色明亮如水,万瑾澜不知道马儿疾驰了多久,可此时她却希望这段路没有尽头。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山谷中成片成片的萤火虫却更亮。白日里这处山谷中林木苍翠,夜间则有薄薄的雾霭在林间浮动,萤火虫发出的光将这里映的如梦似幻。   马儿被拴在树上,萧沣抱着她下马,万瑾澜被他牵着,几乎是惊叹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些雾是哪来的?”   萧沣带着她,踩着脚下的青草地,穿过一片树林,眼前雾气更浓。   这里竟然是一处温泉,正汩汩的流动着。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温泉?”万瑾澜蹲下身撩了撩温热的水,蠢蠢欲动的想进去泡一泡。   “昨夜经过此处山谷,见有大片萤火虫,进来看了看,偶然发现了此处有温泉,本就想着带你来。”   “李郎中说泡温泉对你的身体有益,下去泡泡吧,我守着。”   “可没带多的里衣。”这露天席地的,他又在一旁守着,会很不自在哒。   萧沣眉尾微扬,遗憾说道:“那只好下次有机会再来了。”   萧沣会先发制人攻雍州,明日就要开始整顿备战,未来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   万瑾澜干脆将外裳脱掉,边脱边说,“你背过去。”   萧沣轻笑一声转过了身去。   万瑾澜很快进了温泉中找了一处舒服的泡着。   温泉水有些热,却非常舒服,不会像在浴桶中,泡着泡着就凉了。   水中太过舒服,她还隐入其中游了起来,游着游着,她起了坏心思,在水中憋着气。   坐在草地上的萧沣久未听到她的动静,叫了一声没人应答,他慌忙回头,看向水面。   “瑾澜”!   他的语气中已有焦急。   “哗,”一捧水向他泼来,万瑾澜的头从水面下冒出,面上挂着戏弄成功的笑意。   萧沣抖了抖衣袍,无奈看向她。   “那是不是一条蛇?就在你身后。”   万瑾澜心中一慌,下意识回头看去,哪有什么蛇?温泉里怎么会有蛇?   回头就见萧沣脸上挂着笑意,此时他立在岸上,身姿颀长,月色如霜,像极了他从前的模样,没有了凛然不可侵犯的威慑力,气质清朗、君子端方。   万瑾澜眼眶突然发酸。 第169章 声东击西   翌日,萧沣整兵五万,分三路而行,一路从东北方绕道去了攻下汾州,一路从建武城外出发,声势浩大的让还守在雍凉交界的纪将军心中一跳,最后一路朝东南去了。。   雍凉交界的平原之上,纪将军所带的两万军马如今只剩一万,剩下一万已被范渡调回去回援与并州接壤的云中郡。   萧沣以凉州为据,发檄文痛骂建安帝的消息已传遍大魏,雍州又夹在肃王的势力和凉州之间。肃王此时来攻云中郡,就是想将萧沣遏制在凉州内,若萧沣势大,他几乎面临的是三方之敌。   范渡和肃王有私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臣服于肃王,在云中郡被入侵时,范渡立马调兵回援,并向朝廷发了求援的信。   建安帝是允他大肆征兵,范渡本在建安帝的的密信未发来时就已经开始大肆征兵了,隔壁的肃王不安分,范渡的心思也没那么安分。   只可惜,不过一个照面,陆续传回的消息表明,他的云中郡要不了多久就要易主了。   范渡和一众心腹将领坐在帐中议事,此时他眉头紧锁。   范渡长子范义说道:“父亲,齐王还未回信吗?”   范渡提出联姻时,众人都觉得齐王必定会答应,可信送去这么多天了,竟然没有丝毫回音。   “报,汾州郡守让末将传回紧急军情。”   得令后,一身血的士兵进帐后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大人,齐王以于昨夜拿下了汾州,段家和田家已经归顺了齐王。”   “报…”   又有尖锐惊慌的声音在帐在响起。   此次再来的是纪将军手下的兵。   “大人,纪将军被俘,富平县已被凉州军占领。”   这两则消息让帐内的众人很吃惊。   “汾州守兵一万,富平县守军三千,纪老将军带兵一万,怎么一夜之间就都易主了?”   汾州逃出的守将说道:“大人,齐王军中有种神兵利器,能打穿盾牌,他们手中的火蒺藜威力惊人,昨夜子时,凉州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占领了城楼。”   纪将军麾下的将士也道:“那火蒺藜当真神勇,爆炸时如天雷降下,瞬间让人血肉横飞。”   说是天雷就夸张了,不过是被吓破了胆而已。   汾州逃出的守将又道:“齐王让末将给大人带句话。”   范渡沉着脸问:“何话?”   守将声音低了不少,“齐王说,大人想要结盟的心意他领了,但让范氏女为妾未免委屈了范氏女,他麾下有不少英勇善战未成婚的好儿郎,大人若有看的上的,只管和他说一声。”   范渡面颊的肌肉在抽搐,不论齐王怎么说,事实都是他女儿被嫌弃了。   守将顿了顿继续道:“齐王还说,他王妃母族万家在西南也有未成婚的好儿郎。”   话落,帐中众人不少皱起眉头。   “难不成这齐王还是个惧内的?”   守将低着头说道:“昨个夜里攻城之时,有一英姿飒爽的女郎,一手长枪舞的虎虎生风,与齐王共乘一骑,二人行为亲密,此人当是齐王妃无疑。”   “镇国公府在西南根基深厚,齐王不偏安于凉州之地,剑指京都,日后也要仰仗万家,这齐王当是顾忌着万家。”   “以本将看,那万氏就是个悍妇,若非如此,齐王哪有道理拒绝?”   范渡的脸色却好了些,他或许无法在两方夹击下保存自身,但却能给萧沣造成极大的麻烦。   见守将的嘴张张合合,他喝道:“还有什么话?一并说出来!”   守将道:“齐王狂妄,说最迟明日便能打到高陵县来,大人若有归顺之心,就打开城门迎接。”   范渡才消下去的火腾的上来了。   齐王当他雍州这城池这么好打?   前来报信之人退下后,范渡看向众人,“尔等如何看?”   “大人,齐王这是在给您下马威。”   “齐王手中若真有那等神兵利器,怕是高陵城的城门也挡不住他多久。”   “大人还是早下决断的好,肃王对云中郡势在必得,朝廷又不给我们兵马支援,我雍州虽然大肆征了不少兵,但军饷和粮草已经相形见绌,百姓也怨声载道。”   范渡沉着脸思索片刻后说道:“从马岭调兵一万至高陵,全力备战。”   齐王狂妄,谁大谁小,总要比过才知晓。谁归顺谁,打过再说。   范渡一通安排部署,把汾州至高陵周遭的城池兵力一通调配,在滑县和高陵城之间设伏,静等萧沣的人马前来。   范义有些迟疑的说道:“父亲,若齐王是故意暴露自己的目的,然后声东击西,这一番安排不是白费了?”   范渡嘴角的纹路很身,看向自己的心腹幕僚商先生,“先生怎么说?”   商先生拿着一把蒲扇,周身很有文人士子的气度,“依某看,齐王当不至于信口开河哄骗于大人,齐王点出其王妃母族万家,隐隐透露出惧内之意,也是向大人解释,其火速拿下汾州和富平,是为了震慑大人,无论齐王做什么,他的本意都是雍州,和大人结盟,是损失最小的上上之选,攻高陵城,不过是向大人证明他的实力,好让大人相投于他。”   商先生的一通分析让范渡放了心。   范渡这边备战滑县和高陵之间,另一边,才拿下汾州的萧沣和万瑾澜却没有继续待在汾州,而是将季老将军和李越留下,去拿下浚县。   二人共乘一骑,带着李麻子等百十人马往南去了,走的皆是荒郊野岭、人迹罕至之地。   万瑾澜又穿上了一身武士服,梳着男子发髻,此时坐在马上窝在萧沣怀中,即使颠簸,她也在马上睡了两个多时辰。   又李衍风带人围剿匪寨那一回,萧沣就下定决心,无论去那都要带着她。昨夜夜袭汾州,她和他共乘一骑,占领汾州之后,二人没有片刻休息,往南去了。   萧沣让人给范渡带话最迟明日拿下高陵,他也留下了季老将军和李越晃范渡的视线,实则他此次的目的是要拿下飞燕云径。   疾驰了几个时辰,终在蔚县之南的山脚下和万知景、顾长林及一万军马汇合。 第170章 燕云径   万知景和顾长林这一万军马以在蔚县以南的山脚下安营扎寨了。   马儿一停,也不颠簸了,万瑾澜自己就醒了过来。   萧沣下了马,将手伸向半空,明明万瑾澜自己可以下马,他却还是要扶她一把。   万知景是真没想到会在这看到自己妹妹。   大前日他和顾将军秘密带兵向南走时,和方碧蕖告了别,又去见了自己妹妹,谁成想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林中并没有点火,这毕竟是在山脚下,白日里林中出现烟火,在山上也能能看到的,要是在夜里,那必然会暴露踪迹。   顾长林说道:“贤侄已带着人去探了几次,这是绘制的燕云径三十里内的地形图。”   万知景无奈道:“叔父,王爷想必是一夜一日未睡,赶到地方就不能先让他缓口气?”   顾长林有些尴尬。   万瑾澜坐到了草地上,于松从腰间拿出水,又将干粮递给她。   万瑾澜把干馕饼一分为二给了萧沣一半,不止二人,带来的百来人都吃着干饼喝着水。   吃过后,万瑾澜想要出恭,她起身往林带里去了,于松和安喜远远的缀着。   萧沣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万知景蹲到了萧沣近前,“王爷,燕云径地势险要,不适合让瑾澜跟着,你为何不将她放在凉州?”   万知景语气中难免有几分怨念。   萧沣看着地形图的目光顿了顿,抬头看向万知景,“她在哪都没有在我身边安全。”   万知景想说,行军途中不易,姑娘家哪能受得了这种苦?再者,若他战败或战死,妹妹也要陪着他一起吗?   万知景心中正忿忿不平之时,就听萧沣继续说道:“舅兄不必担忧,瑾澜的武力值胜你两倍有余。”   万知景猝不及防之下遭受人身攻击,还听萧沣称呼他为舅兄,恍恍惚惚间就又听他继续说道:“再者,有我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她出事。”   隔着不远的树下,顾长林刚给自己灌了一口小酒,听到萧沣的话,整个人都愣了愣。   怪不得,真是怪不得萧沣不纳范渡的女儿。萧沣和万家瑾澜是患难夫妻,齐王绝对当得一句有情有义。   万知景还能说什么呢?他都有点怀疑萧沣就连死都要带着他妹妹一起了,真是好恐怖一人。   吃饱喝足,奔波了一路的人靠着树睡下了,呼噜声一片。   万知景看向萧沣问道:“王爷不歇会?”   萧沣虽然称呼他为舅兄,但他是不敢喊他妹夫的,年龄这点就让他够尴尬的了。   萧沣淡淡摇头,他心中有事,精神头便会很好,不拿下燕云径,这觉是没法睡。   顾将军凑到近前来,几人看起了地形图来,萧沣频频向万瑾澜离去的地方张望,就连商议部署都心不在焉了起来,眉头已然皱起。   一刻钟后,万瑾澜的身影出现在他视野内,萧沣提起的心神才放下。   万瑾澜去了这么久,自然是有所发现。   “我有个想法,”她双眸发亮,“刚才在溪边,我听到两个农汉叹气,说郭将军明日会纳他第十七房妾室,这女子正是蔚县人士,就住在二十里外的村镇中,已经投过一回井了,其父没银两抓药,只好上山采药换钱。”   万瑾澜出恭过后去溪边洗手洗脸醒神,就遇到了那从山上下来的两个农汉,其中一人就是即将成为郭将军第十七房妾室的姑娘的父亲。   话落,顾长林正抚着胡子想万瑾澜是何意,萧沣就已经冷着脸的说道:“不行!”   闻弦歌而知雅意,萧沣和万瑾澜之间还是有默契在的。   万知景也很快的反应了过来妹妹的意思,她是要替那姑娘出嫁,好把郭将军解决了。   雍州格局和凉州不同,凉州虽也有大户人家,但以州牧李家马首是瞻,而雍州刺史在雍州却没有从前李威的威慑,雍州内几大姓氏,皆是手中有兵权的,汾州段氏和田氏在雍州内有名有姓,这郭氏也不可小觑。   燕云径绵延长达八十里地,从蔚县以南接壤至益州北,过了燕云关,再往东南去,可直捣京都。   如燕云径此等天险,易守难攻,若是占据,根据其地势,拿下燕云关,既可守雍州无恙,又可牢牢将司隶以南至汾州的地界包裹住,高陵县自然也在其中。   范渡不会想到萧沣会冒险来占据此关,毕竟燕云径是真的不好攻。   燕云关的守将郭将军守在燕云径多年,这种地方,除了守军,就没有其它人烟,整日里无聊,可不就到处搜罗美人进他府上,解他守在山上的苦闷。   万瑾澜劝道:“若能将姓郭的解决了,统帅一死,他们还不自乱阵脚?”这等强娶民女的,她杀起来绝对不手软。   萧沣脸色沉着,他和她成婚时他昏迷不醒,对成亲那日的事压根毫无记忆,他哪会让她坐上别人的花轿?再说,让她孤身一人深入敌营,他是疯了才会同意!   顾长林却不会看眼色的赞同说道:“王妃此举可行。”   萧沣脸色铁青,“我绝不同意,此事休要再提。”   万知景也不同意,孤身一人深入敌营的事,若是事成,回报虽高,但风险太大,他不能让自己的妹妹冒险。   万瑾澜叹气,环顾一圈,想找到男生女相之人。   看了一圈她放弃了,凉州的男儿大多长的高大,一大半都和李麻子似的,长的五大三粗,就算个头不高的,那块头也都不小。   万瑾澜叹气收回目光时看到她身侧的万知景。   她打量半晌笑了,“兄长,你们不同意我去,你收拾打扮一番,盖头一盖,应当也能蒙混过关吧。”   万瑾澜记得母亲说过,兄长幼时因为面貌太过秀气被别人家的夫人当成女娃。   万知景都惊了,让他女扮男装就算了,关键是这个关头让他女扮男装上燕云关内有让他送死的嫌疑!   这是他的亲妹妹吗?   萧沣和顾长林的视线齐齐向他打量而来,二人的目光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我堂堂八尺男儿,如何穿的下女装?以我的身板,谁会将我当成女子?”万知景悚然说道。 第171章 探查   万知景不信自己妹妹对自己这么狠心,看向妹妹的目光十分不可置信。   万瑾澜拍了拍他的肩,“兄长放心,我刚才只是说笑。”   万知景环顾了萧沣和顾长林一圈,无语说道:“我再去带人去探路。”   燕云径蜿蜒八十里,从南面突破的可能不大,若想出其不意,只能走险地,此次带来火铳七十余柄,机弩二百柄,火铳发出的声响太大,不利于偷袭。   萧沣垂眸看着万知景绘制的地形图,思索着要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拿下燕云关。   感受到万瑾澜暗戳戳拉他铠甲的动静,他干脆闭上双眼假寐。   万瑾澜干脆蹲到了他跟前,小声说道:“夫君,你若同意,我们肯定事半功倍。”   她依然没放弃代嫁的事。   萧沣无奈睁开双眼,定定的看着她说道:“你若出事,我立马就娶了那范氏女,你觉得如何?”   万瑾澜面上的笑意僵在当场,片刻后她冷哼一声:“你想娶谁就去娶,不用等我死。”   嘴上这么说着,万瑾澜想要犯险的心却淡了不少。她可不能凭白牺牲便宜了他和他后娶的夫人!   她的唇被他冰凉的手指捂住,他的眉眼下压,一字一句说道:“日后不许口无遮拦。”   万瑾澜冷哼一声,坐了回去不再言语了。   既然郭将军明日要纳妾,萧沣便暂缓进攻,夜里准备去探一探燕云关内。   两日一夜未睡,萧沣进帐中睡了一个多时辰,夕阳将林子渡上一层橘光时,他起身,点了十几个不但手脚功夫一等一、射技也是绝佳的人,交代于松和安喜看好万瑾澜后,带着人往南去了,身形很快被密林遮住再也看不见踪影。   万瑾澜则带着于松和安喜去了十里外的村镇,这村镇是离燕云关最近的村镇。   “主子,您不会想以身犯险吧?”于松跟了万瑾澜许久,两人比主仆可亲近不少。   “主子要是真有这种想法,别怪我和安喜要以下犯上。”   万瑾澜回头看向他,不可置信的说道:“于松你能耐见涨啊。”   于松感受到她的目光,眼睫垂了垂,“齐王说的对,如果主子出事,他要是再娶,你做的这些都没有用。打打杀杀就该是男人的事,主子不该想着以身犯险。”   一旁的安喜也点头道:“于松说的对。”   二人纵然也听萧沣号令,但到底是公府的人。   万瑾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他今日确实提醒我了,所以我放弃了。”给别人做嫁衣的事,她坚决不干!   三人说话间,前方一群黑影从羊肠小道上显出身形,伴随着车轱辘的声响,还有众人的说话声。   三人赶忙悄无声息的闪到了树上。   “这批酒可比以前涨了两倍,那掌柜的是不想好好做生意了,将军纳妾,他就该主动献上酒水。”   “你想的挺美,你不知道雍州的富平县的粮价涨到何种地步了,我半月前归家,娘子还抱怨,我的月俸不够买一家老小半月的口粮。”   “掌柜的只给涨一倍都是给我们面子了。”   “那燕鸣坊的阿岚姑娘不过才入府两个多月,将军就腻了,真是让我羡慕啊”   …   说着说着,一行喝了酒的人就说起了荤话。   一行三十多人,三辆马车上装的都是酒。   万瑾澜小声说道:“安喜,你速回营地一趟,李麻子的马上有一个大包袱,将包袱拿来。”   安喜得令后就闪身离去了。   “那包袱里是?”于松很好奇。   万瑾澜小声说道:“龙爪粉。”   凉州境内大部分药堂的龙爪粉差不多都被他搜罗出来了。   这三马车的酒在她眼前晃,她实在很难不想搞点什么。   两刻钟后,有鸟叫声在林中很远的地方响起,于松也吹了起来以示回应。   二人跟着这队马车走,已经走了不短的距离,虽给安喜留下了暗号,天色到底太暗,不好分辨。   让万瑾澜大失所望的是,李麻子马上的包袱不在了,安喜是空着手来的。   万瑾澜还真没注意萧沣带着人走的时候带了哪些东西,想来龙爪粉是被他带走了。   三人跟着这支押送酒水的队伍,围着燕云径周边走了二十多里的小道,到了一处高山下,酒水被卸下。   送酒水的人喊了几声,很快的,从上方落下两个方形的板框,铁链的声音哗啦啦的,一罐罐酒水被放了上去,放稳后,底下的汉子又喊了一声,板框缓缓上升。   紧接着,这群运送酒水的人骑着马驾着马车往回走。   燕云径的山奇高,狭道幽长,三人跟着这群人一分为二,一行人将马和马车往回赶,剩下的从坡道上上了山。   从南面攻燕云关,很难突破,若是蒋山的人马前来,定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们拒在关外。   等万瑾澜回到营地时,已经卯时了,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万知景已经带着人回来了,萧沣倒是还未归。   “你这是去哪了?”万知景回来不见她,心中自然焦急。这个妹妹现在可胆大包天的很。   万瑾澜将自己的所探说出,最后说道:“若我们的人能从背部攻上去,再将升降木板放下,就能一批批将人运上去。”   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升降木板,两个木板一次运二十人上去还是绰绰有余的。   万知景听她说起正事,还真就忘了要好好说说她。   “天色不早了,你趁机睡一会儿。”万知景觉得妹妹不能这样熬,对萧沣心里也有气,这种环境,把她带着做什么?专门让妹妹吃苦受罪?   朝阳升到半山腰了,萧沣还没带着人回来。万瑾澜睡都睡不踏实,朦胧间还要时不时问一声守在帐篷外的于松和安喜。   过了午时后,萧沣才带着人手赶回来。   萧沣将昨夜所探情况和万知景汇总后,又和顾长林商讨完善今夜的作战计划,随即就进了帐篷内。   万瑾澜迷迷糊糊间知道他在她身侧躺下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轻拍她的背,声音低柔:“睡吧。”   他已然也累到了极致,很快便沉沉的睡去。 第172章 山巅   酉时,萧沣和万知景分别带着一队人手从燕云径两处山道上了山,顾长林和大队人马头上身上皆顶着一层草,潜伏在山野中等萧沣和万知景的信号传来。   至于万瑾澜,此时正颠颠的跟在萧沣身侧,腰间别着一把机弩。   萧沣所探的路径算是已经踩熟了,那一大包龙爪粉已经被投进了燕云径内的水源中,虽然药效会稀释很多,但总会有让人手脚发软浑身无力,毕竟那一包袱可有二十斤之重。   今日郭将军纳妾,整个燕云关内的士兵能喝到这口“喜酒”的人连一成都不到,普通兵卒皆老老实的守在长垣之上。   众人头上顶着草环,身上也被缠了不少草,山虽然不容易爬,但拦不住伸手敏捷的之人。   万瑾澜随着萧沣爬上了长垣内的高墙上,十丈外有一具尸体,喉间有一枚长钉刺入了血肉,这人死前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不远处一个士兵提着枪往这边走来,看到有奇怪的陌生人,正欲拔开手中的信号筒,张宝泉斜着眼一下将此人的喉咙射中。   不过半刻钟,长垣之上两里地内就全被他们的人手占领。   找到昨天那处升降木板的地方,竟有六个巨型的升降梯。   不过研究片刻,就知道怎么放下怎么拉上来了。   急促的鸟叫声响起,升降梯放下后,顾将军指挥着人赶忙上去,一个长长的把手三人齐摇,一批人被运上来后,又将梯子放下。   这边的动静已经引起了燕云径内的守军的注意,信号弹的炸响,以及吹起的号角和“敌袭”的声音瞬间在长垣上连成片的响起。   燕云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不过一万人马就能保燕云关无虞,前提是敌人不能攻上来。   还没有一丈宽的长垣上,萧沣一马当先,长枪一枪挑翻一个,李麻子围在他身侧,也是悍勇无比。   反正都被发现了,火铳自然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有了火铳这种所向披靡的杀器的加入,被堵的水泄不通的长垣很快被打出了空档。守在燕云关长垣之上的士兵都要被吓破了胆。   被那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时,没有人能忍住心中的恐惧。   燕云关守将郭将军才穿好铠甲,这座像是修建在仙山中的宅院就被包围了。   郭鸣先前喝的酒是彻底醒了,黑洞洞的枪口让他喉头发紧,握着长枪却不敢又别的动作,没见他身前还躺着被他抓来挡枪的士兵,穿着铠甲,胸前都被洞穿了,正向外冒带着烟气的黑血,身体还在抽搐。   高陵城墙之上,范渡一身铠甲,目露坚毅和胸有成竹之色,很有高手风范的立在城楼之上等着萧沣的人马来。   一匹快马进入城中,很快到了城楼之上,“报,大人,凉州军拿下浚县后就原地修整了,并未继续向滑县去。”   范渡看着已经黑透的天色,眉头皱了皱。   有将领骂道:“他莫非是在唬我们玩?之前口气倒是不小!”   范渡问道:“齐王的人马大概多少?”   回禀的人说道:“两万余人。”   范渡眉头皱的更紧。   “两日从汾州打到浚县谈何容易,应当继续戒备,指不定凉州军会半夜偷袭。”一将领说道。   翌日,初阳的霞光落在燕云关的长垣上时,万瑾澜正在郭将军的“仙居”中呼呼大睡。   她虽一直被萧沣护在身后,但这一夜也是筋疲力尽。   萧沣还在收编人手,重新部署防守事宜,忙到脚不沾地。   一夜喊杀声震天,火光照亮了燕云径,绵延几十里。   动静很大,虽在山上,却传了老远,不出半日,在高陵的范渡应能收到消息。   燕云关以北的北地郡大部分地区都是平原,可是以此为屏障,想要攻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立在长垣之上,背后是苍翠的林木,下方是陡峭的悬崖,远方直面益州,天空湛蓝高阔,萧沣纵使疲惫,心中却也涌出无边豪情。   顾长林喜气洋洋的上前来,“恭喜王爷达成所愿。”   万知景也笑道:“燕云关在手,蒋山带兵前来,也能高枕无忧了。”   萧沣负手而立,目光悠远,微微摇头,“还是不可轻忽大意。”   万瑾澜醒来时,萧沣正在她身侧睡的很沉,这一觉都睡到了傍晚,夕阳余晖把这座宅院照的更像是“仙居”了。   要说这郭将军,那可真会享受,半山腰的山头都被他铲平了一角,建了个村落有致五进的大院落,里头花草树木既有野趣,又像是精心栽种的,可惜的是,引入院中的活水里的锦鲤都死了,没死的也就剩一口气了。   她正可惜时,萧沣的脚步声出现她身后,“这些鱼是受不了龙爪花的药性才被毒死的。”   若是郭鸣能够细心些,未必不能提前发现并防范。   “睡的可舒坦?”   万瑾澜点点头就又听到他说道:“那边有一处温泉,可要去松泛松泛?”   万瑾澜眼睛一亮,伸手指了指关在一处院落里的郭将军的小妾们,“她们怎么办?”   这位郭将军是个懂得如何让自己守着燕云关的生活变的更丰富多彩的。他的正妻和孩子都不在燕云关上,这院里只有九个年轻貌美的妇人,皆没有生儿育女。原因是郭鸣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已经多达十八个了,郭鸣的夫人便派了自己的乳娘来,给每个伺候过郭鸣的妾室赏了避孕的汤药。   万瑾澜在睡下之前听那乳娘说过后一副开了眼界的模样。   萧沣看了一眼被士兵守着的小院说道:“有家可归的送回家,无处可去的,若她们愿意,可以婚配给手下的将士。”   郭将军的院子里都是美人,里头自然有未穿过的新衣裳,万瑾澜找到一套外衫,又将自己的包袱中的里衣小衣陶出,兴致勃勃的准备去泡温泉。   他将她提起的包袱挎在肩头,将她拉起踩着青石板铺城的路上走。   山野中的空气都馥郁着青草的芬芳,到了高垣之上,站在最高处欣赏融金的夕阳,举目眺望,天际被夕阳映的通红一片,云层都被染上了一层金光,橘色的光芒洒满了整片大地,也落在了二人脸上。   他眉眼之间尽是放松,万瑾澜感叹道:“若是在京中,可见不到此般壮丽迷人的景象。”   她见过苍浑辽阔的凉州大地,也曾驾着马奔跑在绿意青葱的山林间,此时立在高峰之上看壮美的夕阳,清风拂在脸上,只觉得天地都在脚下。   此时立在山巅,所有纷扰都能拋在脑后,她觉得畅快极了,若一直在京中,她可见不到这般风景。   见她眉眼间都是笑意,萧沣将她环在身前,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若是喜欢这里,日后你我再来。” 第173章 觐见   金乌西沉,落日余晖去尽,天际尽头已经变成一片深沉的蓝色,暮色悄然降临在天地之间,被云层遮挡的月亮渐渐爬上山巅。   万瑾澜伸出手掌,抬头侧眸望去,月亮的光芒从她指缝露出,仿佛月亮在她手中。   万知景一觉醒来,发现院落中二人都不在,直奔长垣上的“观星台”来了,果不其然,在此看到了依偎在一起看月色的二人。   他看着此时宁静温馨的气氛,并未出声,又原路退了回去。   立在离月亮和云层这么近的地方,吹来的风都透着寒凉。   “高处果然不胜寒,再吹下去就要感染风寒了。”万瑾澜回身抱着他的腰身,仰头看着她,眼中印着漫天星光,“夫君,我们去泡温泉吧。”   萧沣耳上涌起热意,他知晓她是让他带路,而不是邀他一起,可心中难免生出丝丝波澜。   郭鸣在燕云径上驻扎多年,在山间的温泉池子都建了个屋子。   万瑾澜有些嫌弃那屋子,干脆去了上游,找了个好地方泡着。   等再次回到院子里,已经月上中天了。   萧沣让她安置,自己则也去温泉中好好洗洗泡泡解解乏。   万瑾澜一时之间睡不着,披着衣衫坐在了庭院中。   “于松,明日你去探探安阳的送嫁队伍走到哪了。”   在黑暗中的于松应了一声。   万知景同为睡不着的一员,还找出了一罐酒,给万瑾澜倒了个碗底,给他自己倒了半碗。   万瑾澜抿了一小口,入口甘冽,带着股子梅香,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烈,“不错不错,给我满上。”   万知景和万瑾澜一样,不喜喝烈酒,就喜欢这种中正平和中带着果香的,兄妹二人都觉得好喝,于松又上道的从灶房里切了一大盘牛肉来。   郭鸣昨日纳妾,这院子里可有不少吃食。   这么吃着喝着,万瑾澜不知不觉就吃撑了喝醉了。   萧沣带着一身水汽回来时,万知景刚把她扶回屋中。   “她喝多了,还要劳烦王爷今夜多看顾她。”   从前在公府时,懂得男女之别后万知景就不曾再进过妹妹的闺房,如今在外,又没有近身伺候妹妹的人,万知景只好将妹妹扶进去。他也不多待,见萧沣应声后就走了。   萧沣一头乌发虽束起,却还是半干,他将头发放下后又擦了擦,随即脱下外衫上了榻。   万瑾澜下意识向他靠近,梅子酒的味道扑鼻而来。   月色透窗而入,山野中的月亮好像都比外面更亮些。萧沣看着她已经完全长开的眉眼此时呈现出的是毫无防备的亲近,微凉的手抚上她鬓角,万瑾澜突然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萧沣侧着身子枕着一只手臂,眉尾微扬,感受到她的手放到了他的面庞上,然后听到她说道:“夫君比以前黑了,没从前好看了。”   萧沣的眉眼微微一皱,“你不喜欢?”   万瑾澜摇了摇头。   萧沣心里突然空荡荡的,有些茫然,她要是不喜欢,他日后又该怎么白回来?   “不,我更喜欢了。”   万瑾澜笑的眯起了眼,捧着他的脸亲了下去。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萧沣日日和她睡在一张榻上,二人却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今夜的火气被她点燃的格外强烈。万瑾澜像是一条即将干涸而死的鱼,在喘不过气来的当口推了推他。二人到底理智尚存,不说三年,至少一年之内,是不能行夫妻之事的。   萧沣的呼吸声渐渐平复下来,万瑾澜缩着脑袋藏在他胸前,本是羞于抬头,后慢慢睡了过去。   夜色漫长,萧沣却失眠了,看着她无知无觉睡的香甜,他穿起衣裳起身出门,将放在石桌上剩的小半坛酒喝了个干净。   理清燕云关上的诸事后,萧沣给北地郡郡守和所有县令都发了帖子,命他们前来蔚县觐见。   能够在一夜之内拿下燕云关,这本身就是一种威慑。   身处高陵城的范渡却没收到萧沣送去的帖子。   在郡守和县令们收到帖子前的三个时辰,他就已经收到了燕云关易主的消息。   范渡是不可思议的。   他们谁都没想到萧沣会冲着燕云关去,燕云关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齐王却能在短短一夜将燕云关拿下。   “父亲,齐王不给您发了帖子,北地郡的郡守和县令却都收到了帖子,我们当如何是好?”范义对萧沣是敬佩的,也是忌惮的,他范家总不能两头都得罪了。齐王此举,是不是想架空他范家?   范义这么想,范渡心中也有这种猜测,甭说,心里还真有点忐忑。   据守在蔚县的驻兵所说,萧沣攻燕云关时,空中炸响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当是那“神兵利器”所传出的声音。   连燕云关都被萧沣轻而易举的拿下了,范渡也怕自己两头受敌,叹气后说道:“准备一下,我们也去蔚县觐见齐王。”   蔚县的县衙此时已经被萧沣占领了,县令殷勤的跟在萧沣身侧,还亲自去安排明日的酒宴。   “夫君,你为何不给范渡发帖子?”万瑾又梳回了女子发髻,从城里买了两身女装,此时和萧沣在城中在蔚县的粮仓。   蔚县的粮仓供给着燕云关的将士。还是十分充足的。   萧沣说道:“待这些县令来投,你说他会不会心慌?等我们兵临高陵城,他会不会主动开门相迎?”   “王爷就不怕这些县令和郡守摄于范渡不敢前来?”一旁的万知景问道。   萧沣轻笑一声,“那我们拭目以待。”   燕云关脚下的蔚县县令连粮仓都主动给他了,萧沣相信这县令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识趣的。   第二日,北地郡的七个县令前后脚都来了,或早或晚,都赶在了酉时末之前到达。   开宴之时,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厅外响起。   万瑾澜抬头向厅口看去,只见进来两位面容颇为相似的男子,一个年长些,身形稍瘦,腰间配着刀,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身穿天青色的锦袍,面容也算俊秀,腰间缀着玉佩,典型是世家公子模样,怀中抱着用锦布盖起的一长物。   萧沣已在两柱香前收到了范渡带着长子前来的消息,若没有他的允许,他二人也进不了城,进不了这县衙,此时他淡定抬头看向二人。 第174章 萧念深   “齐王设宴,范某不请自来,还请王爷恕罪。”范渡能屈能伸,单膝跪地行了礼。   萧沣笑道:“范大人可是贵客,本王想着,若给大人下帖子,大人不一定赏面,还打算过几日前去高陵,不曾想大人来的这么急。”   萧沣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走到近前,将范渡扶起,“大人请起。”   萧沣说着,转身看向跪在一侧的范义,“令公子一表人才,气宇不凡,未来定能有一番建树。”   范渡起身笑道:“承王爷吉言。”   “大人还请入座。”   范渡心中微松,实不是他没出息,不过是良禽择木而栖,此时表态总没有日后被动。   范义抱着琴看了一眼万瑾澜很快又垂下了眼眸恭敬说道:“范义听过王妃娘娘英姿飒爽的英名,今日特献上“春雷”于王妃娘娘,还望娘娘不嫌弃。”   伺候在一侧的婢女见到万瑾澜颔首,上前接过范义手中琴。   打开锦布,一柄通体漆黑、其上有细腻水折、造型丰满的琴显现在她面前,万瑾澜细细打量,这琴龙池下的大方纹上的漆略有异样,应当是后来修复的。   万瑾澜顺手一拨,琴音醇厚中带着清越,她一笑:“范公子有心了,此琴甚得我心。”   范家送她琴,不过是为了揭过之前联姻的事,两方都心知肚明。   范渡前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这北地郡和雍州自然是没了继续打的必要,但后续的收拢也是一项大工程。   两日之后,于松传回消息,安阳公主的送嫁车队快进雍州了。   范渡已经投了萧沣,肃王在打云中郡,萧沣已经调兵前去支援。至于蒋山的五万兵也快到燕云关。   万瑾澜最近都住在燕云径上的院子里,春桃和夏风已经来了。   此时的书房内,众人正在商议对策。   将蒋山的人防在雍州之外倒是简单,可如此也就暴露了萧沣已经拿下燕云关的事实,那安阳又该怎么办?   萧沣的野心很大,蔣山的五万人马他势在必得,所以提出了请君入瓮的想法。   燕云径的舆图已经快被众人研究烂了,在众人的商讨之下,决定由范渡这边的守将出面和蒋山接头。   众人已经给蒋山挖好了坑,却没想到蒋山已经提前收到了燕云关被萧沣拿下、范渡已投萧沣的消息,他出了益州后分兵两路,一路用于迷惑萧沣,一路绕道益州以西的嘉莫小国,擦着雍州西南夜袭了凉州东南的西固城。   虽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好歹萧沣想过这种可能,边境城池本就留有守军,建武城的两万军马紧急回援,他连夜带着三万军马出发,从后包抄蒋山。   万瑾澜这次并未跟去,燕云径和蔚县一共一万六千多人,此关又易守难攻,被留在这里,又有万知景看着,萧沣尚算放心。   万瑾澜留下来也是为了将安阳接回来,送嫁的车队足足有三千禁军,还是武宁候的长子亲自护送。   于松和安喜探了几次,都未能近安阳的身,安阳周遭守着四个暗卫,还有两个武婢。   没法子,万瑾澜只能出损招了。   大半夜的,安阳下榻的驿馆着火了。   万瑾澜正要不顾万知景的阻拦闪身出去时,听到了夜空中传来的很有规律的鸟儿鸣叫声。   于松和安喜一喜,“主子,公府的暗卫来了。”   二人回应过后,又有两名黑衣人现身。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在驿馆乱起来的时候,安阳被武婢们扶着冲出时,就有黑衣人现身。   万瑾澜不知道突然冒出来的人是哪一伙,反正不能让安阳落到别人手里。   萧沣说过她多遍,绝不允许她亲身涉险,甚至还将万知景给留下来盯着她。见她蠢蠢欲动,万知景将人一拉,“你老实点,不要添乱。”   被亲哥拉在当场的后果是,于松四人被禁军和暗卫缠住,安阳被人带走。   安阳被人提在马上狂奔,中气十足的问道:“你们是谁,胆敢劫持本公主。”   “公主且安心,您母妃如今在我们主子那,我们主子也是为了万妃娘娘才会派我等前来救你。”   前方的道路被人围了,马儿不得不停下。   万瑾澜今日可不止带了四人出来,而是整整三千人马,此时现身的不过百人而已,有两千人正在牵制朝廷的禁军。   “将人放下。”   安阳激动的喊了一声,“瑾澜表妹!”   万知景说道:“还有我呢。”   “这人说是他主子应了我母妃的要求来的。”安阳大声的将刚才获得的情报告诉他们。   “你主子是肃王?”   影于安阳身后的暗卫完完全全的将自己躲进了安阳背后,他回了一声“是。”   万瑾澜说道:“将人交出来,否则你今夜休想走。”   她不知道姑母如今在哪,反正安阳不能被肃王的人带走,她杀了肃王妃裴氏,和萧念深有仇,安阳被肃王的人带走,算不算羊入虎口?   暗卫的刀已经放到了安阳的脖颈上,“让开路,否则她死。”   万瑾澜的脸色沉了沉,“你是萧念深的人。”   “万瑾澜,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对本世子念念不忘!”   萧念深消瘦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大军后方,咬牙切齿的声音响彻在夜空下。与此同时,他的周身围着几个头戴蓑笠的人,有雪亮寒光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万瑾澜高喊一声,“张宝泉。”   “嘭、嘭、嘭”   张宝泉连发三枪,倒下了两人,还有一枪射在了雪亮的长刀上,一声“铮”鸣后,长刀段了。   “给我活捉了肃王世子,他要是死了,杀其者赏百金,活捉者赏千金。”   挟持着安阳的暗卫吼道:“给我住手,不然我杀了她!”   暗卫喉的再厉害也没人搭理他。   萧念深来雍州,当然不可能只带着几个江湖人,还带了三百个护卫,分批从小路进的雍州,没有引起官府注意。他会冒险前来,就是为了给母亲报仇。本以为自己是黄雀,却没想到万瑾澜早有准备,布置了几百人马和他的人打的旗鼓相当。   随着萧念深来的江湖人身手不凡,还有人往半空中扬毒粉的。   “有毒,屏息快跑”,万瑾澜高喊一声,提着枪带着人马朝着设好的陷阱方向跑去。   萧念深看着万瑾澜逃跑的身影,沉着脸拳头一挥喝道:“给我追,杀齐王妃者赏千金。”   安阳看着之前还乱糟糟的场地突然变的空荡荡,整个人有些茫然。表哥和表妹就这样不管她了?   暗卫也是不可思议的,他们不是来救安阳公主的吗?现在是不救了?他拿下的人质一点作用都发挥不了?   正当此人这么想时,马儿前腿突然跪了下去,在安阳的惊呼声中,一条铁链冲着那暗卫袭去,暗卫滚下马躲避,就又有长枪掠来。   铁链方向一拐,圈到了安阳腰间,安阳被捆着飞离了马上。 第175章 活捉   安阳被万瑾澜捞到手后,她将其送到马上,随即也翻身上了马。   “不留活口。”   身手再厉害的暗卫在面对几十甚至上百倍的敌人时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选择死战,要么夺命狂逃。   挟持安阳的暗卫见人越来越多,又已经看不到安阳的影子,只能不甘心的想法子脱身,待其身影闪出时,“嘭”的一声响起后伴随的是男人的闷哼。   人虽然逃了,但火铳造成的伤口可没那么容易处理。   万瑾澜和安阳共乘一骑,在林带中寻着前方的声响而去。   “表妹,我母妃是不是去找肃王了?”   安阳在万妃被“假死”脱身后,确实真的伤心了一段时间,她以为她母妃真的死在了大火中。还是在后来,外祖母进宫看她,话语中隐隐提起了母妃假死之事。   听先前那挟持她的刺客所说,他的主子是受她母妃所求,安阳很难不怀疑她母妃如今和肃王在一起。   万瑾澜诚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   前方一匹马急奔而出,万瑾澜说道:“坐稳了。”   马匹交错时,铁链对着萧念深的面门而去。   萧念深虽然瘦弱,却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后仰,手中长刀还不忘刺来。   安阳也不是吃素的,她的武力值虽然不高,长鞭确是挥惯了的。   萧念深还没直起身子,就被鞭子甩到了面门。   “夫人,接着。”   追来的马匪兄弟们都喊惯了她夫人,万瑾澜接住红缨长枪,当即和萧念深在马上打了几个回合。   万瑾澜心思电转,扬声喊道:“张宝泉!”   萧念深瞳孔骤然一缩,他还记得在暗中放冷枪的“神射手”,随他而来的江湖人瞬间死了一半。   萧念深急切的向后仰去,就怕暗中有暗器射来,万瑾澜趁机攻击马的颈部,马儿直立而起,他控制不住身体向侧倒下。   万瑾澜将长枪一头支地,疾速从马上下身,连身体都没稳住便对着萧念深踹了一脚。   萧念深只觉得腹部像是被重锤击中,头两侧瞬间被两柄长枪夹住。   “世子,既然来了,就不必走了。”万瑾澜拍了拍身上的土,抹了抹头上出的汗,语调飞扬的说道,不难听出她此时的好心情。   萧念深被五花大绑的捆了起来,面上还有安阳用鞭子挥出的血迹,看起来怎一个惨字了得?   “你知道我要来?是吴烨背叛了我?”萧念深想不通他的行动是怎么被她提前洞悉的,前方的陷阱让他的近卫几乎有来无回,若非提前得到了消息,她怎么可能做这么充足的准备?   万瑾澜说道:“你还在江湖上对我下了追杀令,一次刺杀,就足以让我对你警惕至极。我这人呐,惜命的很,出门不带个几千护卫,不做个几重准备都不安心呢。”   万知景看她这么得意,无语的摇了摇头。   说话间,又有大队人马向此处赶来,马蹄声轰轰,万瑾澜和万知景警惕起来。   李大壮的声音响起,“夫人,朝廷来送嫁的官兵逃了,末将前来复命。”   李大壮如今大小也是个小将领,有从前山寨的情谊在,萧沣将他拨给了万瑾澜。   “末将陶阳守将陈光耀特来拜见齐王妃。”   李大壮打马到了近前,下了马说道:“就是有这位将军带着人马前来相助,我等才如此顺利。”   “王妃娘娘,末将夫人与您有些渊源,已在营地备好一应事物,天色已晚,娘娘可前去修整一二。”   万瑾澜来了兴趣,“你夫人是哪位?”   陈光耀恭敬垂首说道:“贱内曾是京城人士,姓唐,闺名秀宁。”   万瑾澜瞬间想起了有关唐秀宁的一切,当初祖父大寿,这位唐姑娘闯入后院,自己跳入塘中,试图赖上她兄长,只可惜她和万瑾玉去的及时,事情败露后她又哭个不停,又过了没多久,万瑾澜就听说她被嫁去了外地。   在唐秀宁的口中,她继母给她定下的夫婿是一个有腿疾年纪又大的鳏夫。   万瑾澜看了一眼已经没那么像文弱书生的兄长。又看了看陈光耀,其年纪在三旬左右。   万知景被她盯的莫名其妙,京都唐家他知晓,但唐秀宁的脸,恕他直言,已经对不上也想不起了。   “陈将军的腿好了?”   陈光耀一愣,诚实说道:“末将是伤过腿,腿伤虽未好全,但不影响骑马打仗。”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陈将军带路。”万知景看向万瑾澜和安阳,“我们在此地歇息一夜,明日再回燕云关。”   萧念深都是俘虏了,自然没那么好的待遇,被五花大绑着趴在马上,铁链绳索的另一端在万瑾澜的手里。   万瑾澜还怕有漏网之鱼来劫人呢,当然是能小心就小心。   萧念深做质子多年,也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一口老血差点没呕出来。   小半个时辰后,陈光耀带着他们到了陶阳驻扎军队的营地,肉汤的香味飘的老远。   唐秀宁听到动静,从营房中走出,她第一眼就认出了安阳公主,看了万瑾澜好几眼才将人认出。   “秀宁参见公主殿下、王妃娘娘。”   安阳虽然灰头土脸的,但一身皇家气度还在,“起身吧,在外不必这么多礼。”   安阳心中微嘲,她如今算哪门子的公主,她父皇两次要将她和亲,她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工具罢了。此次为了让她乖乖和亲,还派了两个会武的婢子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连如厕,都必有一人贴身跟从。   至于她那好未婚夫周世安所在的周家,自皇帝下了圣旨后,连一句话都不曾说。   安阳在这两年内也算是体会过了人情冷暖、眉高眼低,心气是真的不如以往了。   万知景去安排三千人马的驻扎事宜,他虽然来了这里,却不代表他完全信任陈光耀,士兵们吃就吃随身带的干粮,喝就喝腰间挂的水囊中的水,等回了燕云关,自会另有奖赏。魏贤训过的兵,又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已经完全能做到令行禁止了。   夫荣妻荣,唐秀宁再见到万瑾澜,虽然有几分尴尬,但为了夫君的前程,自是尽心尽力的伺候着。 第176章 得道者多助   唐秀宁准备了丰盛的宴席,烹制的鹿肉以及鲜美的羊汤。   安阳从腰间的荷包中拿出一根银针,毫不避讳的把菜肴炙肉和汤汤水水都试了一遍。   唐秀宁跪地说道:“殿下不相信我?”   安阳把银针收起,摇摇头说道:“是没那么相信,不过本公主如今处境不如以往,自然得惜命些。”   “起身吧,跪着做什么?”   唐秀宁起身后坐到了下手,她今日搓窜她夫君领兵前去相助,不过是为了日后的前程。   万瑾澜喝了一口羊汤,赞道:“竟无一丝猩膻,公主快尝尝。”   唐秀宁笑道:“王妃喜欢就多喝两碗。”   万瑾澜将碗放下,问道:“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错。”   唐秀宁摸了摸肚子,笑的有些尴尬,她不知道万瑾澜还记不记得她当年的算计,反正她没法看着机会就在眼前,她却不能抓住。   “我夫君虽然是个粗人,对我却甚好。王妃就不好奇我夫君为何能及时相助?”   万瑾澜是有些纳闷,到了陶阳的地界,她带了三千人马,虽说一路很是低调,但要说能完全瞒过这一路经过的县镇,那也是不可能的。   雍州比起凉州,到底没那么安稳。   唐秀宁也不卖关子,说道:“我夫君的上峰秦将军昨日离开了陶阳,带着少数亲兵往东南去了,卯时才归,虽不知他到底见了谁,却在两个时辰前召集部下守将,要去襄助朝廷来送嫁的禁军,是我夫君大逆不道的将秦将军打晕了,如今他正在营房中关着。”   唐秀宁自从得知了雍州归顺了齐王后就一直在等待着机会,她和万瑾澜从前是有些不愉快,但那都是过去了,谁说她不能凭借着过去相识的这层关系为自己的夫君谋前程?   “王妃,我夫君不才,却也是英勇善战之人,愿意为齐王效劳。”唐秀宁抬起眉眼小心翼翼的看了万瑾澜一眼。她说这么多,也是想让万瑾澜看到她和她夫君的忠心,若是什么都不说,她也不知道夫君做的努力呀。   万瑾澜和她的视线对上,一笑,“此次的事我记下了。”雍州并未真正安稳,还有效忠皇帝和肃王的人都不稀奇。不过此事也说明了,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萧沣如今已经有了势!   唐秀宁端起酒杯,“我敬王妃三杯,还望王妃原谅我过去做下的错事。”   “你应当是有孕了,这酒还是不要碰的好,喝碗汤吧。”   唐秀宁一笑,摸了摸肚子说道:“多谢王妃体谅。”   见唐秀宁吃了不少,安阳说道:“你的胃口倒是不错,这是几个月了?”   唐秀宁笑着回:“四个多月了,这孩子也不闹腾我,很是省心。”   “我成婚后一年多都未曾有孕,吃过不少偏方都没用,还是我姨母给我寄来了方子,我喝了三个月后就有了好消息。”说到这,唐秀宁语气低了几分,“王妃若是需要,我可将方子献上。”   在唐秀宁看来,万瑾澜若是生下孩子,日后地位才会更稳固。   万瑾澜想起她的身体受寒过后调理的也有大半年了,李郎中每隔三个月给她换一次药,也小有成效,不过到底完全恢复没有,也不好说。   安阳看向万瑾澜,“表妹,你与王叔…”   在安阳的话还没说完前,万瑾澜说道:“正在孝期,还未考虑子嗣的问题。”   安阳想起太后和大舅父,沉默了下来。   正当唐秀宁要起身赔罪时,万瑾澜说道:“方子给我腾抄一份来。”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虽然不知道萧沣日后会不会违背他所言而纳妾,反正她没打算把位置拱手相让。   第二日一大清早,一行人离开了陶阳,萧念深依旧横趴在马上。   等回到燕云径内的院落时,已经是第三日的午后了。   安阳看到这院落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明明在几十丈的高山之上,却依旧靠着高山,院落错落有致,草木繁盛,还引入了活水,可谓是巧夺天工,比皇家园林也不差了。   正在巡视的顾长林听闻万瑾澜和万知景回来了,从长垣上下来问候。   等顾长林离去,李大壮和一众护卫把守好院子,万知景把萧念深口中塞的布拿了出来,又让春桃给他送了水和干饼子。   萧念深这几日每天都只有水两个饼子,让他连两分饱都没有,手脚都因为饥饿而绵软无力,此时让他逃,他都逃不出去。   “放了我,不然万妃也别想活。”萧念深面色虽然苍白,但还保持着皇家子弟的气度。   见安阳一脸急色,万知景说道:“表妹莫急,若姑母在肃王手上,我们有他在手,姑母也不会出事。”   姑母和肃王的关系不一般,就算姑母是肃王手上的人质,在待遇上,也不是一般的人质。万瑾澜认为,姑母能在宫中稳坐贵妃之位多年,她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萧念深脸色难看的吃着干饼子,不知是因为饼子太过难以下咽,还是因为其它原因。   “世子日后就在这住下吧,若你父王愿意赎你,那我不是不能将你这个仇人放走。”   萧念深喝下一口水,将口中的饼子顺下,“我母妃,是否为你所杀?”   万瑾澜诚实的点了点头,“没错,我父亲的死,难道不是你母亲一手造成的?”   萧念深冷笑道:“你要怪,就怪你姑母,在宫中还不安分,给我父王写信!哦,错了,你该怪安阳,不是为了她,万妃也不会向我父王求助!”   安阳双目茫然,眸中有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萧念深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吧,你母妃为了不让你和亲北戎,求助我父王攻打北戎。你再次被和亲的消息传出去,你母妃又去求了我父王。我母亲若不是为了让父王和万妃再无可能,也不会设计将镇国公害死,安阳,你说怪不怪你?”   因为冲撞了万妃,父王连他那不懂事却向来受父王宠爱的弟弟萧启都被关了禁闭。   萧念深在父王面前直言万妃心怀不轨,却被父王斥责,萧念深就不明白了,一个女人为什么比他的血脉还重要!   如今成了阶下囚,萧念深甚至怀疑,父王到底会不会救他!   安阳过去隐隐知道肃王和她母妃的事,却不知晓舅父的死和她母妃有关,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万瑾澜和万知景。   萧念深被看了起来,兄妹俩出了屋子,万知景向她扬了扬下巴,“去宽慰宽慰她。”   万瑾澜正欲抬腿,李大壮急匆匆进了院。   春桃眉目一立,“李大壮,你就不会在院外禀报一声。”   李大壮露出尴尬的笑意,摸了摸头,抬眼看春桃时看起来憨中带着羞涩,“下次一定注意。”   “夫人,王术送来的信。” 第177章 性情中人   万瑾澜接过李大壮手里的信,打开看了后眉眼中都是笑意,她将信递给万知景,“兄长看。”   经过多次试验,陆老头把火炮造出来了,点火后一炮可轰碎一小座山头,射程达二百步,威力很是惊人。   万知景也喜气洋洋的,“火器坊是重中之重,你要不要回去?”   万瑾澜点头,“自是要回去。”   兄妹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万瑾澜便抬腿去找安阳了。   到了院门口,万瑾澜问道:“公主往哪个方向去了?”   “回夫人,去了长垣上,我让两个护卫在后跟随着。”李大壮一本正经的回道,见春桃瞪了他一眼,他又开始摸头傻笑。   万瑾澜觉得有意思,看了春桃一眼,见她脸红了红,她更是想笑了。   “你不必跟着,去修整一二吧。”   李大壮应了是后又恋恋不舍的看了春桃一眼才往下走。   郭鸣的宅院在山上,士兵的营房在山窝中。   “你年岁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人?我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春桃和她是幼时一起长大的情谊,再耽搁下去,就成大姑娘了。   “主子说的是哪里话,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虽然婢子也没什么用处,但总能让主子回来时把主子伺候的妥妥贴贴,主子如今就是嫌弃婢子才想将婢子打发出去。”   “好春桃,你可真会倒打一耙。我明明见你和李大壮眉来眼去,才生出了这种心思,你既然不愿嫁,那赶明我给他另寻良配。”   春桃脸皮涨的通红,半晌后憋出:“他那名字忒土气了些,主子就不能让他改改名字?”不然嫁他都觉得丢人,大壮这名字,说出去都羞于见人。   万瑾澜服了,李大壮的名字土气吗?“你可见过跟在王爷身边的李麻子?他的名字又如何?”   春桃嫌弃的“咦”了一声,“这起子莽汉的名字怎么都如此随意!”跟李麻子一比,李大壮的名字都更容易接受了呢。   主仆二人上了长垣之上,艳阳高照,安阳眉目淡淡的趴在墙上看着这片广阔的天地。   “表妹,我对不住你们。”安阳语气艰涩。   “萧念深说两句,表姐便自责上了?这些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母亲已经被我杀了,仇既然已经报了,你也不许再自责。”   安阳双目茫然,“我只是觉得我很没用。”被自己的父皇当作棋子和亲,她的价值从前是三千匹草原马,这一次竟然值整个北原,可她并不觉得高兴,父皇为什么就不能像疼舟妹妹一样疼她?   万瑾澜将她的脸转到身前,狠狠揉了揉,“山中有温泉,要不要去泡泡?你这一路上肯定没有放松过。”   见安阳还没回神,万瑾澜抱住了她,“安阳表姐,我们谁都没有怪过你,本来也不该怪你,你不要被萧念深影响了,他就是故意的。”   安阳号啕大哭。   自舅父身死和母妃“殁”后,她在宫中地位一落千丈,宫人拜高踩低只是寻常,她就指望着成婚后在公主府过上自在的日子,却没想到都定了婚,还会被父皇送去和亲。   母妃会联络肃王,也是为了阻止她和亲,却惹怒了裴王妃,向来维护她的大舅却死在了内宅的手段中。   这让安阳如何不自责?   她怨恨父皇,却也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可以为公府做些什么,她一定义不容辞。   未婚夫的毫无作为让她齿寒,父皇的无情让她心冷,可表妹她们依旧将她当亲人,安阳哭的更大声了。   等平复后,安阳抹了抹眼,挤出笑容,“我饿了,用完膳我们去泡温泉。”   她想,既然她如今的价值和北原相等,那总有她可以帮助到王叔和瑾澜的时候。   万瑾澜见她似是真的想开了,松了一口气。   五日后,萧沣那边发回了军报,蒋山已经身死,而蠢蠢欲动给蒋山提供了帮助的嘉莫小国被火炮震慑,已向萧沣俯首称臣。   这其中萧沣没说的是,建安帝的元后方皇后所出的大公主萧明瑧向萧沣提出了要将女儿嫁给萧沣为妾的建议。   萧明瑧是建安帝的大公主,年岁比萧沣还年长八岁,却因为被建安帝厌弃,身为嫡公主,连封号都没有就被打发去了嘉莫,如今她是嘉莫的大王妃,名下所出有一女两儿,长女如今已经及笄。   萧沣在收到这位“大侄女”的密信时都是不可思议的,辈分上,萧明瑧年岁虽比他大,但也要称他一声皇叔,她所出的孩子,那也是他孙子辈的。   从前萧明瑧那么顾体统的一个人,嫁去嘉莫多年,倒是和蛮夷之地的人一样不讲究了。   萧明瑧虽然是嘉莫的大王妃,但却不是嘉莫国王最宠爱的人,她要为自己的儿子铺路,和建安帝又不和,萧沣虽然拒绝了联姻,却让使者送了礼物到嘉莫王城给萧明瑧的孩子们,也算是变相向嘉莫国王表明态度。嘉莫见识过火炮,已经被震慑住了,但有萧明瑧这曾关系在,日后关系也会更稳固。   万瑾澜正要启程回桦县,范渡命人送来了临戎的军情。   有了小皇帝盖上玉玺的国书,北原作为安阳的“嫁妆”,是要一起随安阳归于北戎的,但如今安阳被抢了,北戎的人自是有了由头向大魏发动战争。   北戎的人马贴着古拉山脚到了雍州的边境,陈兵五万要萧沣交出安阳公主。带兵来的人是北戎的大王子拓跋峰。   “大人已经增兵两万去了临戎,齐王殿下在凉州,大人也派了人手前去送信。”范渡的亲卫是听范渡的令到燕云径来给齐王妃送信,他想,很可能是因为安阳公主如今也在此处,不然这等军情,着实没必要告知齐王妃。   燕云关易守难攻,建安帝也没有更多的兵力来攻,万瑾澜离去的很是放心。   走到半道上,碰到了被萧沣派来报信的李麻子,李麻子看了安阳公主一眼,行礼过后压低声音说道:“夫人,万小将军,换一处地方说话。”   万瑾澜和万知景不知他这是何意,走到了几十步之外。   “北戎三王子送来信函,要与王爷合作,助他歼灭大王子的势力,日后他可以为王爷牵制肃王,待他登上了北戎王位,可与王爷签订二十年不犯境的条约,前提是,得要安阳公主嫁于他。”   万瑾澜肯定的说道:“王爷没同意。”   李麻子点点头,“王爷用此事不可信、谨防中了北戎的圈套打发了知道信函内容的将军和大人们,让您带着公主返回燕云关,待他解决了临戎的事,便会回来与您汇合。”   “我连凉州都不能去了?”   李麻子说道:“此事知道的人不少,那信是莫名出现在营帐外的树上的,被飞刀钉在树上,王爷不是看到那信的第一人,王爷怕安阳公主听到闲话,不若让她待在此处安心。”   “夫人不必担忧,我等随王爷返回桦县时,陆先生又造出了一台火炮,此物当真神异,一炮下去,半个山头都没了,嘉莫的土墙城楼,瞬间就被打出缺口…”   说起火炮,李麻子神采飞扬,对这东西相当推崇。   事情都交代完毕了,李麻子便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走了。   万知景感叹道:“王爷是个性情中人,当今比起他是远远不及。”   万瑾澜下巴微扬,与有荣焉,“那是自然!” 第178章 安好   李麻子来过一趟后,万知景带着一队人马往桦县回了,万瑾澜和安阳返回燕云径。   马车上,安阳说道:“刚才那人来说了什么?是和我有关吗?是不是北戎的人打来了?”   万瑾澜没想到安阳会这么敏锐。   安阳瞥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表妹,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我好歹也是皇室公主,怎么会没有这点敏锐性?”   万瑾澜挽住她的手臂,笑说:“没什么大事,你放心吧。”她故意以得意的语气在安阳耳中说了军器坊中制出一炮可轰碎半个小山头的火炮,让她不必将北戎放在心上。   安阳凝眉,“当真?”   万瑾澜拍拍胸脯,“我骗你作何?”   如今军器坊只有两架火炮,就算用于对敌,那也只是震慑。王术的信中言,如果何种材料都充足,那小半月便可制成一个。如今火炮的作用还是用来作震慑。   安阳虽然忧心忡忡,既担忧自己给王叔和表妹招来麻烦,又担忧着她母妃,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司州城外,肃王的五万兵马屯兵在泾河以北。   和朝廷对峙大半年,朝廷和肃王一方的势力如今是谁也奈何谁不得的局面。   京都有八水环绕,朝廷的水师可比骑兵、步兵等兵种要来的厉害。   两鬓有白霜的肃王正坐在营帐中和下属议事,一兵士从外进入,单膝跪地道:“王爷,有世子的消息了。”   “这是齐王妃万氏命人送来了信函,她派来的使臣还在外候着。”   肃王两鬓斑白,身形挺拔却消瘦,气度却从容隽永,年过四旬,却不难看出其年轻时也是个俊俏的儿郎。   接过信后,肃王看完后面色不变,“都退下吧。”   肃王的亲信问道:“世子可是落到了齐王手中?”   肃王淡淡颔首,并未多说别的。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想说什么却都憋着。想起王爷对那位的用心,他们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   都散了后,肃王起身出了营帐,上了马后打马向离营地不远的庄子去了。   万妃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头上并无钗环,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素净。   庄子外守了一百精兵,将庄子看守的密不透风。   肃王进了宅院,就见坐在树下石桌前做着绣活一身素衣的万沁儿。   万沁儿放下手中绣活,看着这个身形并不魁梧甚至看起来有几分瘦弱的中年男子,他两鬓已有白霜,昭示着从幼时就相识的二人如今都已不在年轻。   “可有安阳的消息了?”万沁儿秀眉蹙起,目露期盼。   肃王坐在她对面,将万瑾澜送来的信递与她。   “你不该来找我,如果你当初可以等等,便不会被困在这里。”   万瑾澜在信中说道,若她姑母在他这里,希望可以用萧念深换万沁儿回去。   万沁儿看过万瑾澜的信,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语气笃定的说道:“你不会。”   “不会什么?”肃王定定盯着她。   万沁儿唇角露出浅淡笑意,“即使萧念深没有被擒,你也不会利用我。”她相信他,从始至终都信他。   “继恒,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   肃王心中复杂,他起身,背对着负手而立,眸光没有焦距,“待我与她约好日子,便送你离开。”   万沁儿问道:“你就这么想让我走?继恒,万妃已经死了。”   肃王神色复杂的回首看她,“你了解我,我同样也了解你,你为何会来找我?仅仅是为了安阳?”   万沁儿的面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什么都不说。   “你兄长的死,我虽然很遗憾,但事实已经造成,你侄女也给你兄长报了仇,裴氏的死,就到此为止。”   一切都回不到最初,他如今肩负的是追随他的十几万将士的兴衰荣辱与身家性命,即使心中有憾,也只能狠下心做决定。   肃王看着院中的木芙蓉,想起幼时在宫中和她初次相见,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色,仿佛和当年一样的澄澈。   万沁儿神色怔忡,看着他消瘦却不羸弱的背影即将踏出院落。   情绪上了头,她对自己说只任性这一次,提起裙摆追了上去,如乳燕投林般。肃王听到身后动静,回身时变被她抱了满怀。   她面上已无声落满了泪,让他心尖发颤。终究,他还是抬起手臂环抱住了她,越来越紧。   她骤然崩溃,嚎啕大哭。向来情绪不外露的人,仿佛见到了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勾起她这么多年深埋藏在心底的不如意在瞬间决堤。   木芙蓉在院中静静的绽放,蚊虫鸟叫声消失不见,一时之间,整片空间内都充斥着她的哭声。   二人相拥良久,直到她渐渐平息,他带着茧的干燥粗糙的指腹抹去了她眼下的泪水,叹息道:“莫哭了”。   她吸着鼻子,笑着笑着就又哭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日后好好活着。”   她终究是放开了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落门口,她失魂落魄的坐回了石桌前。   在北上时,老国公派去的暗卫已经告知了她齐王和瑾澜已经拿下凉州的事实,她也知晓了瑾澜已经杀了裴氏给兄长报了仇。   她什么都知晓,更是知晓兄长是受了她的牵连才会窝囊的死于内宅手段,她如何能过自己的良心这一关。   她找到肃王,挑拨他父子三人的关系,挑拨他和他的臣属之间的关系,就是为了可以可以做些什么而帮助到瑾澜。   继恒他什么都知晓,却一直没有言语。   万瑾澜的信到了肃王手上的翌日,萧沣从临戎发去的密函也到了肃王手中。   萧沣邀他共击北戎,并定下了东西合围的策略。   “王爷,我们或可趁此举重创齐王。”谋臣知晓自己的提议一点都不光明磊落,故而声音中带着几分气短。   肃王沉声说道:“同为大魏子民,若能将北戎一举击退,大伤其元气,对大魏百姓也是功德一桩。”   “至于本王和齐王的争锋,便以谁先攻占了京都为结束。”   肃王一锤定音,让麾下诸位守将和谋臣们大惊失色。   “王爷怎可如此草率?”   众人皆不赞同。   肃王说道:“尔等可看过百姓如今所过的日子?大魏经不起内耗了。”   肃王不再言语,将约定写在信中,让人送去临戎。 第179章 夜   中秋节那日,燕云径半山中的庭院中摆了一桌,有李大壮等人在山中巡逻时猎到的野兔,还有范渡和一些雍州的属官送来的“孝敬”。   桌上摆着暖锅,锅中的菌汤味道很是鲜香,鹿肉片的很薄,各种菜肴放了一桌。   几日前万瑾澜就命人从城镇里买了不少补给,燕云径上烤肉的味道很浓,不过今日不许饮酒。   明月高悬,山中的凉意比外面更盛几分。和安阳吃饱又喝了几杯小酒,万瑾澜又去泡了温泉。   萧沣送来的回信昨日到了她手中,来临戎的战事很是顺利,过不了几日他便能带着人回来了。未免安阳多想,她还将信上的内容告知了她。   坐在梳妆镜前,春桃给她绞着头发,绞干后,又涂了一层西洋玫瑰头油,闻到这味道,春桃说道:“婢子觉得这味道比京中的真檀香油味道还好闻,这西域来的东西,香味都很是独特。”   这头油和先前喝的葡萄酒酿都是嘉莫送来的回礼,是萧明瑧送去凉州的,兄长又让人送来了此处。   “主子晚上的药丸还没吃,婢子手上有油,待去洗净后给你倒水吃药。”春桃说着就出去了。   万瑾澜则对着镜子往脸上涂面膏,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万瑾澜手上的动作停了,回头便看到一身戎甲的萧沣跨进了内室之中。   萧沣进去便见她一身雪色中衣,一头乌黑雪亮的长发披在身后,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衬的欺霜赛雪。他本就知道她生的好看,此时心中悸动更胜往昔。   万瑾澜起身走到了身前,脸上的惊喜在他伸出手掌挡在二人之间后凝固在了脸上。   “夫君?”她疑惑不解。   萧沣说道:“我已几日未曾沐浴,脏。”   他该清洁过后再进来,可他又着实想见她。   万瑾澜说道:“我让春桃给你备水。”   盥室内萧沣泡了许久,起身后又将长出的青胡茬刮了个干净。   待他出来,万瑾澜已经拿着布斤等好了。春桃知晓王爷不让婢女伺候近身的习惯,把东西备好后就识趣的退去了外间等候差遣。   万瑾澜给萧沣绞着头发,便被他抱在了腿上,她推了推他,“寝衣都湿了。”   萧沣在她颈窝深深一嗅,吻落在了她耳后,“你就不想我?”   她竟然从其中听出了几分委屈,她心中酸软,环住他的脖颈,将头凑了上去。   一番折腾,她雪白的肩头露在外面,纤细雪白的脖颈在他手中,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一不小心扫落了梳妆台上的镜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春桃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了,走到门口听到主子异样的声音,她探头一看,脸色瞬间爆红,又忙退了回去。   萧沣不顾一头湿发,抱起她往榻上去。   她红着脸将坐起身,将寝衣穿好,然后喊了春桃送盆水进来。   春桃端水进来时,脸比她更红,压根不敢往两人的方向看一眼。   二人皆洗过手,万瑾澜尽量忽视刚才发生的事情,又看了看他的头发,得,都半干了,用不着绞了。   万瑾澜给他拿了外衫披上,萧沣自觉的坐到了窗前。   她又唤春桃进来换了一床丝裘。   萧沣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等再次上了床榻,将她揽在身前,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肃王和萧沣约定好,谁先攻破京都便俸谁为主,并要安置妥当对方所有的部下。   萧沣应了,却没想过输,更不会再奉谁为主。   北戎的后患已经解决,肃王训练的一支水师也小有所成,大军压境,泾水之上,朝廷的水师已经退到了离京都只有五十里的地方。   萧沣从前本就掌控过朝廷的水师,对京都各个水道关卡颇为了解,燕云关据京都不过三百里,拿下了宜阳渡口后,九月初便陈兵十五万大军到了京都。   紫宸殿内,小皇帝不知所措的坐在御案下首,看着面色阴沉还咳出血的建安帝和众位面色惊慌的大臣,他声音稚嫩的问道:“皇爷爷,叛王们是要打进来了吗?”   建安帝神情阴鸷,双眸中有红血丝,随手将手边的砚台扔了,“给朕闭嘴!”   说着说着他便咳了起来。   小皇帝眸中胆怯,想哭却只能憋着,她母妃不在,祖母也不在,这座殿中,没有人是他的依靠。   “去把镇国公府的人给朕压上城楼。”   月前镇国公府的人就被秘密压进了天牢中,因他们算是有用的人质,不但关乎着凉州,也关乎着西南,即使进了天牢,也不是一般的囚犯。   老国公在朝中有不少有交情的旧友,一家人在牢中到底还能吃上干净的饭食。   宫道之上,张统领和关阳候并排走着。   “张统领,老国公一生戎马,难道你真要将他压到阵前?镇国公府为国镇守西南,功勋昭著,难不成要落到此般结局?”   张统领神色如常,“我等武将,本该忠于帝王。”   关阳候摇头叹道:“就是身为武将,本候才见不得公府一家落得此般地步。没死在敌人的手上,反倒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   张统领沉默了。   武将本该忠心报国,也该忠于帝王,一生戎马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是最好的结局,为保护家国百姓死于沙场也算死得其所,可若死在自己人手上,这憋屈的死法,是谁的错?   关阳候拍了拍张统领的肩,“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家人想想,传闻齐王萧沣军中研制出了神兵利器,一炮下去,山头都能被轰碎…”   似是在应和关阳候的话,“轰”的一声巨响,响彻在京都的夜色中,这声音像是天上落下了沉闷的惊雷。   与此同时,京都城北火光冲天,肃王的大军也开始攻城了,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   建安帝神情阴鸷的枯坐在紫宸殿中,夜色中的声响早已传入他耳中,有心无力的挫败感让他发不出一条口谕。   此时,好像除了等待他们杀进来讨伐他,别的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面容都更灰败了。 第180章 吞金   今夜注定无眠,京都外郭城的百姓们皆将门户紧闭,内郭城内的权贵和官宦人家也都在等一个结果。   枪头浓稠的血往下滴,一身铠甲眉威势浓重的萧沣正襟危坐于马上,走在京都的朱雀大街上。   于松从暗中疾驰而来,“主子,老公爷老夫人和公府众人都在天牢之中。”   万瑾澜侧头看向萧沣,“我先去天牢。”   萧沣颔首后对身后的李麻子说道:“你带人随夫人同去,务必要保证她们的安全。”   李麻子从凉州就跟着萧沣,在战场上悍勇无比,算是萧沣的亲卫队头领了。   李麻子抹了抹脸上的血,高声应了“是”,随即拍马追上了万瑾澜。   万瑾澜赶到天牢外时,恰巧见祖父祖母母亲等人戴着枷锁出来,押着他们的官兵有二十于人。   李麻子带着千余人跟在万瑾澜身后,将天牢门口都堵严实了,看起来着实是声势浩大。   “祖父、祖母、母亲。”万瑾澜提着长枪下了马,目中皆是警惕的看着关阳候。   关阳候万瑾澜见过,其祖母也是皇室公主,算是萧沣的姑祖母,关阳候也算是皇室宗亲,万瑾澜在宫宴上见过他。   见万瑾澜一身煞气,目露寒芒的盯着他,关阳候这个大男人心里抖了抖。   老国公说道:“瑾澜不可无礼,关阳候是来放我们出来的。”   万瑾澜的紧绷收了收,直到众人身上的枷锁都被打开了,万瑾澜才扑到了祖母身前,又抓住了她母亲的手。   “瑾澜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老国公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先回府再说吧,你母亲这些日子身子不好,需得找大夫瞧瞧。”   万瑾澜细细打量自己的母亲,见她确实瘦了不少,比起去年离京时,从前的圆润富态都消下去了。   她转身,认真对着关阳侯抱拳谢道:“侯爷的情瑾澜记下了。”   宫中红墙碧瓦,玉阶彤庭一如往昔,灯笼齐齐点亮,将太和殿外照的一片亮堂堂。   陈淑妃抱着小皇帝在廊下瑟瑟发抖的看着眉目凛然威势甚浓的萧沣在几丈外下了马。   她松开小皇帝,扑到了近前,“昊儿他是无辜的,还望齐王可以饶他一命。”   萧沣凝眸看向她时,便见她脸上的焦急恐惧哀求变成了恨意,匕首从她袖中拿出,狠狠刺向萧沣。   “还我儿命来!”   萧沣一脚便将她手上的匕首踢掉了。   “将她们先关进长门宫看押起来。”   撂下这一句后,不理陈淑妃愤怒的咒骂声,萧沣抬步就要踏入金銮殿。   陈从柏和李越带着士兵在前开路。   金銮殿内明烛百根,亮如白昼,李福手执拂尘怂眉耷眼的立在龙椅之侧,诺大的金殿静悄悄的,建安帝身着龙袍静静坐在龙椅之上,目光隐带狰狞的看着下方。   萧沣静静和他对视片刻后察觉不对。   李越说道:“好似已失去生息了。”   李福尖细带着悲意的声音响在金銮殿内,“陛下,陛下他吞金自绝了。”   萧沣黑眸冷沉,只觉得不愧是他,死也要死在这龙椅之上。   片刻后,李福口中流出鲜血,倒地而亡。   他是皇帝心腹,无论新帝是谁,都没有他的活路,半个时辰之前,他就已经喝下了毒酒。   萧沣的人从皇都西城门攻入,他带人进了皇都,却未放松北城门。   在炮火之下,肃王主动放下了兵器,人被万知景带进了宫。   公府内,郎中刚刚离去,万瑾澜正守在沈卿床榻前和她说话。   沈卿体质本就瘦弱,在天牢内又日日忧心不得安寝,身子难免虚弱,得要细心养着好些日子。   “蕤蕤生的和兄长一样白净,母亲见到定然喜欢的很。”   沈卿眉角眼稍都是笑意,“便是个泥猴子,我也会喜欢。”   她抓着万瑾澜的手,“你身上可有受伤?这些日子定然难熬,母亲…”   沈卿说着说着便哭出了声,万瑾澜差点又被带着哭了。   “女儿如今不是已经平安回来,母亲仔细身体,就别哭了。”   沈卿止住眼泪后问道:“齐王对你可好?”   在天牢时还担心女儿的安全,如今回了府,新的担忧又来了,若齐王登基,日后纳妃,女儿的日子可要如何过。   万瑾澜笑道:“母亲不必担忧,他待我甚好,还说过不会纳妾。况且,他纳妾,我有纳妾的活法,不纳便是更好。”   直到将沈卿哄睡着,万瑾澜才回到自己从前的宜兰院。   春桃和方碧蕖会等到彻底安定下来才会进皇城,公府从前的仆妇倒是未曾遣散,一直被困在府上,已将她的院子打扫干净。   萧沣忙到寅时末,见万知景要回公府,便随他一起来了。   万知景说道:“王爷怎不在宫中歇下?”   萧沣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毫不心虚的说道:“若是没我,瑾澜定然睡不踏实。”   万知景不想听俩人的闺房中事,想起许久未见的方碧蕖和女儿,万知景心中也很是思念。   二人进府时,管家见到齐王就要进去禀报,萧沣说道:“不必惊动他人,带我去我夫人院中。”   万知景听到他的话,嘴角抽搐,他是他万家的女婿,但如此这般光明正大的上门还要住同一个院里,真是一点规矩都不讲了。   宜兰院里,万瑾澜翻来覆去还就是没睡着。   明明这是她睡了十多年的地方,明明她这几日奔波,身体也疲累到了极致,可躺在这张床榻上就是睡不着。   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婢女说话的声音,萧沣一句“退下”让她坐直了身子。   萧沣身上染血的铠甲留在了宫中,此时穿着一身锦袍,却也带着很重的血腥味。   万瑾澜让婢女将外间的烛火点亮,仆妇去烧了水,她又派婢女去兄长那拿一身新的中衣来。   一通忙碌,天却是彻底亮了,二人才拥在一处沉沉的睡了过去。   三日后,京中官员齐齐跪在太和殿外请萧沣登基。   至于肃王,其在宗庙前自称有罪,想要自刎之时被萧沣拦下,如今进了宗人府。 第181章 登基   十月十七,新皇登基,今日普天同庆,与此同时还有封后大典。   新皇登基和封后大典同时举行,不说大魏朝,就是前朝也闻所未闻。   更让不少文官和宗亲无法接受的是,登基大典上,新帝设朝华宫,明言给皇后参政之权。   朝臣的反对萧沣充耳不闻,指着他骂“不顾纲常”死谏撞柱的老臣他连拦都未拦,那老臣不知道是没吃饱饭还是如何,除了脑袋上撞了一个包,流了点血,人是昏过去了,却没死。   一同劝诫的臣子见状,各个都学会了闭嘴。经此一次,众位朝臣都知晓新帝心硬如铁的,要想要挟他,那估计是不可能的了。   身穿黑底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的龙袍、头戴冕毓的萧沣危坐于龙椅之上,新的总管太监一甩拂尘,宣读圣旨,给这一路跟随他的有功之臣封赏。   下了朝,萧沣去了朝华宫。   如今的局势看似安稳了起来,实则肃王的势力还要安抚和分散,以及大魏这一年多的乱局,百姓也要好生安抚。   万瑾澜正在查看各地的税收账册,心中是连连摇头。   她知道,她眼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事实上,这一年内,大魏各州横征暴敛的事可不绝。还得组建一支钦差队伍到地方上去查,该贬的贬,该杀的杀。   萧沣踏进朝华宫时,点点一时之间没认出他,对着他咬了几声。   万瑾澜侧头望向窗外,便见点点激动的往萧沣身上跳,用舔狗不足以形容他此时激动的模样。   万瑾澜吹了声口哨,点点兴奋的跑了进来,撞翻了椅子。   “你这龙袍上的金线都被它的爪子勾坏了。”万瑾澜看着他身前脱线的衣裳,心疼说道:“这可是金线呢!”   萧沣净了手,坐下后将她揽入腿上抱着,“我们去京郊泡温泉吧。”   这些日子忙着登基处理各项事宜,御案之上,奏折成堆,他今日却不想看。   她看着他眼底的青黑,笑着说道:“那我得让春桃带上葡萄酒酿。”   帝后二人悄悄出了宫,去了京郊的庄子上。   温泉池内烟雾缭绕,比起燕云径内的天然野趣,庄子里的被建筑笼罩着,让人泡的更放心了。   青纱垂落,薄雾溟溟,温热的池水之中,她身着一层轻纱被他揽在怀中。   热池之上,盘内放着葡萄酒酿和琉璃杯,香甜的葡萄酒酿在她二人口中流连。   万瑾澜泡的浑身舒坦,面上带着红润。马车进了内郭城时,拐去了镇国公府。   如今大哥继承了爵位,知景兄长如今在监察司任职,官位不高,却是个能锻炼人的。   马车上没有别的徽记,守在门口的护卫看到春桃,想到马车里的人就想下跪,见春桃的手势,他立马将马车迎了进去,随即让人去通知老公爷和府上的人。   发生了顾氏那等事,公府已经分家,如今诺大的国公府只有长房一脉住着,不少院落都是空的。姑母和安阳如今暂时也在府上住下了。   天色已黑,去各处上值的男丁们都已经下了值,膳房里传来阵阵菜肴的香气。   万瑾澜和萧沣来的突然,沈卿忙让膳房多添了几个菜。   一大家子都向二人行礼,齐齐整整的,让万瑾澜有些不适应。   “今日不必多礼,都起身,不必拘泥。”   萧沣浑身气势收敛,看起来如同寻常的女婿登门,众人却很难做到真正的放松。   万瑾澜一转眼就看见了立在人群后的万秋雨,她着一身素衫,目光正盯着她。见她看过去,万秋雨忙移开视线。   “侧妃今日怎么也在?”   按理说,万秋雨不该在三皇子府上守寡吗?   万秋雨咬咬唇,垂着头说道:“三皇子去后,府上日子难过,三妹妹如今贵为皇后,守门的士兵才允我回趟公府,妾身今日是回来求些吃用的。”   万瑾澜点点头,无所谓的说道:“原来如此。”   “萧明环英年早逝,确实可怜了妹妹这般花容月貌要为他守着,日后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这日子可要怎么过是好?”   万秋雨知道她再嘲笑她,亦如万瑾澜被流放那日。   让万秋雨不可置信的是,这兜兜转转的,万瑾澜就又成了皇后,而她,却做了寡妇。   上天为什么如此偏爱万瑾澜,才让她这样好命?   万秋雨分不清她的上辈子是她臆想而出的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万秋雨咬咬唇跪到了万瑾澜身前:“还求皇后娘娘给我一条生路,妾身不想老死在皇子府中,妾身还年轻啊。”   老夫人已经沉下了脸,正欲让人将她带回她姨娘的院子,就听万瑾澜说道:“侧妃是不是糊涂了,建安帝虽血脉不正,萧明环到底属于宗室,你想出三皇子府,除非死了。”   一旁的万沁儿淡淡说道:“当初是你要嫁,如今他死了,你又这般。”   万秋雨咬着唇,将头埋的更深,露出了一截纤细雪白的脖颈,“求娘娘成全。”   再次跪在万瑾澜面前,万秋雨恍恍惚惚,分不清今昔是何年。   万瑾澜说道:“路是你自己选的,就该承担后果。”   老夫人看了一眼萧沣淡淡的脸色,赶忙让人将万秋雨送去她姨娘的院子里。   三月后,众臣齐齐上奏,要皇帝选秀。   萧沣以要为太后守孝三年为由拒绝了。   如今后宫的主子很少,按理说,守孝之时,帝后夜里不能在一处,萧沣却夜夜宿在万瑾澜的寝殿重华宫。   萧沣正值盛年,血气旺盛,夜夜抱着心爱之人安寝,怎么可能一直清白如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二人终是圆了房。   这三年之内若是有了,朝臣和天下人会如何看她议论她?   在她让春桃出宫去找在京都开了医馆的李郎中去开避子汤的汤药时,春桃回来时却告知万瑾澜,萧沣已经让李郎中给他开了不损身体的药。   万瑾澜心中复杂,凡是汤药,怎么会有不损身体的?萧沣对她,她说不出有任何不好。   二人政见也有不合之时,虽小吵过,夜里他却总会偷偷爬上床榻,随即之前还生气的两人就又能抱在一起睡的香甜,这气自然也生不下去了。   乾元三年,众臣再次上奏求陛下广纳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萧沣依然拒绝了,言皇后以怀孕四月有余。   萧沣登基时,太后已快逝去一年,万瑾澜是在他登基后的第二年年末怀上的,任谁也挑不出她的不是来。   六个月后,万瑾澜在重华宫诞下了龙凤双胎,萧沣大悦,大赦天下,封赏了镇国公府,减免了百姓三年的税收,普天同庆。   乾元帝在位三十年,乾元六年在皇后又诞下一子后封长子萧珫为皇太子,在位期间未曾纳一个妾室,于乾元三十年退位,将皇位传于皇太子,自己则带着皇后去游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