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离魂小记》 作者:木三观 文案: 直男(?)受一觉醒来,穿越到10年之后,躺在了竹马的床上……受一开始非常震惊但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就觉得非常带感,就在这时,受又穿回去了——穿回去了和攻还是普通竹马竹马关系的时候。 PS:此文感情主线比较慢热…………………… 雷点包括但不仅限于:傻白甜受,总裁文,逻辑死,比较慢热,主角的名字笔划太多、名字拗口、同性恋角色太多…… CP:顾晓山X郁韫韧 HE 作品标签:都市爱情 甜宠 搞笑 穿越 竹马竹马 HE 第1章   我在哪儿?   他的脑子变得有些迟钝,好像坐了三天三夜的飞机一样,头晕目眩,皮肤也适应不了温差。   房间的布置非常陌生,薰衣草紫的墙壁让他嫌弃地觉得gay里gay气的。   哪里不对啊?   他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拿起床头放着的表,然后吓得瞬间清醒了——2028年?什么是2028年?现在不是2018吗?嗯,一定是手表坏了。   几百万的手表,说坏就坏了。   他恍恍惚惚地站起来,望向镜子的时候,大惊失色——难道连镜子都坏了吗?   镜中的人可谓是熟悉又陌生,有着他原本的轮廓,但好像又不太一样了。发型不一样了,还有……气质,好像不同了。他一头雾水地挠着凌乱的头发,我是怎么了?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他开始找寻他的手机。   就在他尝试呼唤Siri的时候,卧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了。他受惊的鸟一样蹦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到开门的是个熟人,可这个熟人好像也哪里不同了——依旧是那样端亮俊丽——这是他的发小顾晓山。顾晓山带笑看着他:「怎么了,韧子?」   韧子这才反应过来,愣愣地说:「小山哥……」   顾晓山听了这个称呼,似乎有些意外——这不应该啊,韧子喊他「小山哥」喊二十多年了——如果是按2018年算的话。顾晓山一边松开手腕上的袖扣,一边审视一样地问道:「又做错什么了?嗯?」最后那个「嗯」字意味深长、千回百转,像一个钩子一样,勾住了韧子的全部注意力,韧子愣愣的:「嗯?」   顾晓山将蓝宝石袖扣随意地搁在手边的桌子上,一边挽起衣袖:「虽然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但还是先惩罚了再说吧。」韧子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他认识二十多年的发小压在床上了。   「嗯????」韧子的脑里全都是浆糊。   不对,这不对!   这在韧子看来简直是惊悚片的剧情啊,可在顾晓山这边好像非常的驾轻就熟。顾晓山的动作纯熟至极,韧子发现自己居然……被他……撩硬了。   韧子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勃起。这根本不对啊!你是禽兽吗?你怎么可以对你的兄弟下屌!   哦,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韧子还觉得自己应该是上面那一个。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   当顾晓山驾轻熟路地进入他的身体时,韧子心里居然闪过的不是:「我`操!」,而是:「操我!」——很爽,诶,意外的爽诶。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韧子的身体倒是很诚实,忘情地回应着顾晓山的动作。顾晓山弄得他欲仙`欲死的,尤其是下腹的小兄弟更加挺翘了。韧子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棒棒,可这个举动立即遭到顾晓山训斥:「碰哪儿呢?」这语气之冰冷让韧子抖了三抖:「什、什么……」顾晓山冷冷地说:「不准碰。」说着,像是防止韧子作弊一样,顾晓山将韧子的双手按在头顶,胯下倒是撞得更深入了。   「啊……」韧子因为顾晓山的动作而呻吟,却又难受地扭着腰,想抚慰自己的下身。   顾晓山禁锢着他的双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宣判:「乖,等着被我`操射。」   从过去到现在,顾晓山都是言出必行。   韧子最后真的被操射了,翘着的家伙将白色的浊液全部吐在顾晓山的八块腹肌上。   顾晓山「啧」了一声:「脏鬼。」   韧子爽完之后,进入贤者时间,脑子里一团的混乱,又疯狂地自我嫌弃。我是怎么了?我怎么莫名起来就被操了?我……我好歹也是一个总裁啊!霸道总裁被人操了!说出去,怎么混总裁圈啊?   可是,他转念一想,顾晓山也是个总裁啊。   顾总裁现在正坐在床边,从床头柜里拿了一块薄荷糖吃。韧子扭过头:「你……吃什么糖?」顾晓山笑:「你不是不喜欢我抽烟么?」这笑容,真是能发光一样,韧子的心跳骤然加速。顾晓山满意韧子这惊艳的表情,便伸手捏了捏他的屁股:「到底怎么了?一大早就不对劲。」   「我……」韧子趴在床上,居然啥也说不出来。   如果时间倒回刚刚顾晓山开门之前,韧子倒是有很多话想说,大概会一张嘴叭叭地问东问西。可现在倒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韧子吞了吞唾液:「那……今天的日期是?具体到年月日。」顾晓山是个大忙人,天天签文件,对于每日的日期了熟于心:「2028年11月4日。」   「2028……」韧子觉得嗓子都干了,一定不是因为刚刚叫床叫的。   2028!   顾晓山说得非常自然,但韧子不一定信。从小到大,顾晓山都不知道恶作剧骗过他多少回了,每回都是这么自然镇定的。韧子都说「你不该行商,该去行骗」。现在么,韧子还是觉得顾晓山不是搞恶作剧,毕竟刚刚他们真刀真枪地干了一回啊!   「我……」韧子捂着脑袋,一阵头痛耳鸣。   顾晓山发现韧子不太对劲儿,赶紧吐了嘴里的糖,抱住韧子,一边顺着他的背,一边说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韧子像是从未听过顾晓山这样温柔说话的,居然真的被这如水般的软语抚慰下来。韧子眨巴了眼睛,说:「我……我好像失忆了。」   顾晓山像是怔住了。   「失忆了。」顾晓山回过神来,重复了这三个字。韧子点了点头,也重复了这三个字:「失忆了。」顾晓山像是掂量着这句话的真实性。因为韧子也时常搞恶作剧,妄图骗过顾晓山,当然是次次失败的。可韧子并不气馁。顾晓山有点怀疑这是韧子的又一次无聊的尝试。   「忘多少了?」顾晓山问。   韧子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有点头痛:「嗯……我就以为昨天是2018年……那个星期天的,慈善晚会,你记得么,在玫瑰酒店那个。」顾晓山这个时候真的很想抽根烟,可是还是忍住了。为了韧子,他已经十年没抽烟了。顾晓山也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了,毕竟那也是一个挺特别的日子。顾晓山想起来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韧子:「那个时候,咱俩还是哥们儿吧。」韧子愣愣地点头。顾晓山又含笑说:「那你刚刚给我干得那么顺畅呢。难道你从那个时候就肖想我了?」韧子的脸顿时红成灯笼椒:「呸!我呸!我`操`你,我`操`你,顾晓山!」   「行了。」顾晓山认为这不过是韧子的又一个无聊把戏,可是他还是可以奉陪一下的,「那可怎么办呢?你居然把我们这10年的恩爱时光抛诸脑后了。」韧子听了这话就觉得肉麻:「不……」可他仔细一琢磨「10年」,便觉得不对:「我们在一起十年了?」顾晓山微笑点头:「这我可不会记错。」韧子挠着头说:「我们在一起……是,是以怎样的形式在一起呢?」顾晓山拧起眉来:「还能有什么形式?」韧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答:「比如情侣啊?炮友啊……之类的。」   顾晓山「噗」地笑了一下:「你可是郁家少爷,怎能叫你无名无份跟在我身侧?」韧子听着,一颗心怦怦的直跳:「这、这……我们是正当地在一起?」顾晓山听见「正当」这两个字,也是不知好气还是好笑:「非常正当。」韧子翻过身来,卷着被子,思考人生:「这不对啊?咱们明明是好哥们啊!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顾晓山便也跟着忆当年:「还不是你追的我呀,现在倒是不记得了。」   韧子惊讶万分:「我追你?!」顾晓山点头:「难不成我会突然对你起歹念吗?」韧子不悦地拍着枕头:「那也不能是我突然对你起歹念啊!」顾晓山笑笑:「那得问你自己了。」   「我、我是直男啊!」韧子大声宣告。   顾晓山看着光着身体的韧子说:「你刚刚可是被一个男人操射了。」   韧子的世界观简直要崩塌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第2章   顾晓山说:「好了,咱们应该准备动身了。」韧子没回过神来,但也乖乖地听话起身穿衣服。好像从小到大,顾晓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已经形成了习惯。   韧子出门之前,顾晓山还给他围上了围巾。这样亲昵的动作让韧子讶异,可顾晓山还是一副正常不过的样子,又用极寻常的口吻说:「手套戴了吗?」韧子说:「哪有这么冷?」顾晓山说:「屋内有暖气,当然不冷。」韧子看向窗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会下雪的地方。   「这是哪儿?」韧子吃惊地问。   「C国。」顾晓山回答。   「我们……我们怎么会在C国?我们,我们私奔了吗?」韧子的思维忍不住发散起来,开始幻想自己失去了老爸资助该用什么渠道卖掉自己的林保坚尼。   顾晓山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他:「旅游啊。」   「呃,嗯。」韧子接不上话了。   韧子戴上了手套,跟随顾晓山出门。二人开车前往市区,韧子一路上也没想起问顾晓山要带他去哪儿。被顾晓山牵着鼻子走是他的习惯了。顾晓山将车停在市区的停车场,二人在商场里走走停停的,听着顾晓山说挑礼物,韧子才知道他俩要去拜访住在当地的顾晓山的朋友。   「那就送酒吧,总不会出错的。」韧子指着货架上印着「郁」的酒,「要买就买咱们郁氏出的酒,品质的保证!」   顾晓山笑着说:「你都不是总裁了,还那么支持郁氏呀!」   「不是总裁又怎么样?」韧子说,「我哥当总裁,都是咱们家的,都是一样的。」   顾晓山总是很佩服,韧子的总裁当了好几年,忽然被换掉,居然没吵没闹。而且韧子是真心和抢了他总裁位子的哥哥交好,没有一点龃龉。韧子好像有这种随遇而安的习性,真诚地觉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好比现在,韧子就很快接受了刚刚和哥们儿打了一炮的事实,并心平气和地和他一起在商店挑选礼物。   韧子想着去人家家里,送酒之外还可送花,便又问:「要不要买花?」顾晓山说:「好呀,买点玫瑰。」说着,顾晓山从花店里买了一束玫瑰,塞到了韧子怀里:「送给你。」韧子的脸一下红了:「什么鬼?」顾晓山笑道:「示爱。」   「示爱?」韧子迷迷糊糊的,想了半天,「什么『示爱』,我看这是『整蛊』。让我抱着那么大束花,走在街上,多么奇怪。尤其是身边又没有美女。」顾晓山听见「美女」这两个字,立即拧紧了眉:「你可是答应过,从此不惦记美女的。」   「我答应过这么荒谬的话?」韧子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半年换三个女友的状态。   顾晓山刚刚还恨不得将天下最美的鲜花都捧到韧子面前,现在倒想掐死韧子了。   真是爱恨就在一瞬间。   回去就让他知道厉害!   韧子抱着玫瑰,顾晓山提着酒,走过一条街道,就到了一座带花园的小房子门口。顾晓山似乎熟门熟路,径自走了进去,敲门。很快有一位金发碧眼的、三十岁上下的先生为他们开门。顾晓山热情地招呼道:「好久不见了, 怀特。」怀特惊讶地说:「真是漂亮的玫瑰!该不会是送给我的吧?」顾晓山说:「当然不是,这么漂亮的红玫瑰只能送给自己爱的那个人。」   韧子听着这话,又是头顶冒烟的。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错了,怎么老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情绪。   韧子进屋后将玫瑰放下,又脱了手套,放在主人家指定的地方上。韧子刚放下手套,顾晓山就过来牵他的手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顾晓山就牵着他往前走了。   他为什么跟我牵手啊?   韧子的手心微微有些发汗了,倒是顾晓山的手心非常干燥,又温暖,像细腻的羊绒一样。牵韧子的手,对于顾晓山来说已经是一种习惯动作,便也没有韧子心里那么多想法,只是拉着他到了客厅,见了怀特的情人——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长得非常漂亮,像个平面模特一样。   韧子看着这对同性恋人,心想:这是「孕妇效应」么?怎么发现自己突然变gay之后,走哪儿哪儿都是gay。   韧子家里和顾家是世交,两人从小到大都一起玩儿,幼儿园、小学、中学都是同学。然而,韧子成绩太差,没法跟「别人家的孩子」顾晓山当大学同学了,但感情是从来不淡的。顾晓山比韧子大好几岁,他对韧子大多时候都是比较照顾的,除却那些他心血来潮戏弄韧子的时候。   韧子对顾晓山也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依赖,好像把他当成了亲哥一样。   现在看来嘛,也不是亲哥。亲哥哪能把他这样摁着在床上恁搞呢是吧。   他俩真的是在自由自在地旅游。不是真的天天盯着顾晓山,韧子真不信顾晓山能够有这么悠闲的假日。虽然说韧子自己当过总裁,但他那是玩儿的,啥事都丢给下面的人,平时就签签字、开开会。跟顾晓山那种不同。顾晓山是真的很忙,韧子和他认识那么久,没见过他离开这么长的时间。要不是顾晓山还每天电话会议、视频会议,看文件、打电话,他还以为顾晓山跟自己一样被夺权了。   「你……你咋能请这么久的假呢?」韧子忍不住问。   顾晓山一边看着文件一边笑了笑:「陪你呀。」   韧子的心又不争气地荡漾起来。   他开始严重怀疑自己的性向了。   他甚至觉得现在怀疑性向,会不会怀疑得有点太晚? 第3章   「现在是真的2028年吧?」韧子倒在床上,像是一只猫一样蜷缩着,有些狐疑地盯着顾晓山。顾晓山没有理会他这个无聊的疑问。韧子也觉得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他在街上逛了一圈,也自己用手机、电脑上网了,又和怀特他们聊过,一切信息的渠道都给他同一个确切的回答:已经是2028年了。   「不可能!」韧子很想这么对自己说。   可这有啥不可能的?   他和顾晓山做爱都可能了。   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事实是,他一觉醒来,到了10年后了,还和顾晓山相爱了。   倒是像顾晓山说的一样,韧子人如其名,骨子里就是这么「韧」,对一切的变故都有着无敌的适应力。他很快就想通了,然后开始接受现实。   现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2028年,科技发展得更好,一切便利了许多。   至于私人生活上,他居然对顾晓山的亲密毫无抵触。也许他记忆没了,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顾晓山对他很好,他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比以往更亲密的相处模式。   也没得说不习惯的。   他们几乎天天做爱,并极为频繁地亲吻。一开始,顾晓山吻他的时候,韧子还觉得很奇怪,可渐渐又习惯了,很快就做到跟顾晓山一样,把二人亲吻当成非常自然的事情。   顾晓山喜欢吻他,不但吻他的嘴,还吻他的眼睛、眉心、锁骨、手指……反正能下嘴的地方都下一嘴。很多时候都不是色`情的,像是无聊的时候啃一块饼干一样,想起就亲他那么一下。韧子没想到顾晓山是那么喜欢亲吻的人,但他也想不到自己也喜欢。   韧子作为顾晓山的好友,可是亲耳听过顾晓山的一些前任控诉,顾晓山下了床就很冷淡,除非调`情,否则不太喜欢亲吻。韧子自己也是交过许多女友的,他想,如果这些女友像顾晓山一样爱亲吻,他估计也受不了。   韧子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直男,倒是顾晓山是一直都只交男朋友的。韧子见过顾晓山每一个情人,现在想起来,居然开始妒忌了。   当妒忌似一根针一样扎进韧子的心,叫韧子疼了,韧子才忽然惊觉,自己真的在认真地爱顾晓山。   真是「爱恨就在一瞬间」。   顾晓山在飘着雪的窗台边开完视频会议,放下了尚有余温的空咖啡杯,折叠着餐纸,看着对面沙发上的发呆的韧子。一开始顾晓山还没怎么在意,现在他也感觉到韧子的反常了。作为韧子从小相伴、十年恋爱的男人,顾晓山也不禁忧虑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是说了么!」韧子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然后像是侏罗纪公园里的霸王龙一样缩着小短手张着嘴咆哮,「我、失、忆、了!」   这句话一开始在顾晓山那儿只是玩笑,现在顾晓山不得不慎重对待起来。   「你是讲真的?」顾晓山紧紧地盯着韧子的脸。   「珍珠都没这么真!」韧子跳起来,脸上写满不安,赤着脚在印度棉手工地毯上踱步——这恐怕不是演的,顾晓山想着,韧子的演技从来蹩脚。顾晓山合上电脑,心中也是乱成一团麻。然而,越是慌乱不安,顾晓山就越是习惯性地表现冷静。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好像不是很紧张,甚至还开起了玩笑:「那真是好玩,如果你都不记得一切了,居然还任着我上你?」   韧子正要反驳,却发现顾晓山来到自己面前蹲了下来,为赤着脚的韧子穿上了兔毛拖鞋。顾晓山细致地叮嘱:「不要着凉了。」韧子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像兔毛一样柔软了——这样的晓山哥好像也不错。   韧子颓唐地倒在沙发上,软绵绵的沙发像是云端,四周粉蓝色的墙壁也烘托出一种梦幻的氛围。他像是闯进了某个人的梦里,唯独不是自己的。直到顾晓山的身躯压了上来。韧子的颈脖上传来一阵细碎的痛感,随后浮现出花蕾一样的吻痕,这让一切又重新变得真实起来。   刚刚宣告自己失忆、从来不记得和顾晓山有过恋爱关系的韧子,如此轻易地被顾晓山的调`情手段驯服,又不明不白地将自己交待在这棉麻沙发上。   又该换沙发套了。   其实顾晓山和韧子一样不安。可他得拿出「晓山哥」的稳重来。他要是慌了,那韧子得窜天了。顾晓山的恐惧大概来自于「韧子变回直男了」。所以他急着做一场酣畅淋漓的爱,来证明韧子还是「弯得掰不回来」。只要是弯的,那就还好说。只要是弯的,那没有他顾晓山拿不下来的。况且从韧子的表现来看,他八成还是喜欢着自己的。   顾晓山一颗心安放回肚子里,便老神在在地斜靠在沙发上:「直男,呵。」直男韧子无地自容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顾晓山抚摸着韧子的背脊,像摸一只不安的猫一样:「行了,哥明天带你看医生。」韧子揪着法式沙发的手工缝边,又爱又恨地盯着顾晓山那欠扁的脸。   倒是不必看医生了。   韧子第二天就好了——「啊,我都想起来了。」韧子对顾晓山说,语气非常无所谓,「别担心。」顾晓山白担心了一个晚上,一脸狐疑地盯着韧子。可惜韧子的表情是毫无破绽。   在2028年的今天,韧子终于搞明白了。   他那个时候不是「失忆」,而是「穿越」了。2018年6月3日,韧子一觉醒来,穿越到了2028年11月4日,惊恐地发现了自己在C国。他疑惑不安地度过了半个月,在2028年的11月24日,他一觉醒来,又穿回了2018年6月4日。他还是他,顾晓山还是顾晓山,只是时间点不一样了。   这么邪乎的事情,不是他亲身经历的,他都不敢相信。   所以2028年11月24日的韧子花费了好久终于理清楚这段离奇的过往。他决定跟伴侣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嗯,我又想起来了。」顾晓山盯着韧子打量许久,才说:「还是看一看医生吧。」   看医生是解决不了的。   2018年6月4日,星期一,玫瑰酒店,总统套房,大床上。   韧子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那薰衣草紫的墙壁了,而是该酒店特有的玫瑰油画的穹顶。看着那些艳红的玫瑰和翡翠色的枝叶,韧子吓得顿时清醒过来:「这是玫瑰酒店!」   我不是在C国和晓山哥搞着基吗?怎么、怎么又……又回到玫瑰酒店了?   韧子的头剧烈地痛起来,像是他刚刚发现自己在2028年的C国一样,眼前眩晕,太阳穴刺痛。像是经历了一场悠久的飞行,倒时差的过程变得分外痛苦。   他抓起桌子上的手表,发现日期赫然显示「2018年6月4日」。   「Oh,fuck!」韧子撂出他狭窄的英语词汇。   「Fuck、fuck、fuck、fuck!」韧子一边像是语言错乱一样胡言乱语,一边盲头苍蝇一样地撞入洗手间,打开淋浴的喷头,用冷水疯狂地浇灌自己发热的脑袋。   我是不是疯了?   客房管家见状非常惊异,赶紧前往询问状况。韧子开始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喝了假酒,扬言要打电话投诉礼宾部。管家客气地告诉他:「昨晚的用酒都是您郁氏的产品。」韧子一下噎住了,打发了管家离开之后,他想了想,给郁氏现任CEO也就是他亲哥打了个电话:「咱们的酒是不是有问题啊?」对此,郁氏CEO郁韫韬回答:「你又喝多了是不?」   「嗯……」韧子底气不足起来。   「昨天你一口气订了一百万的酒,自己喝了大概2万的,剩下的全倒玫瑰酒店泳池里了,要效仿古代昏君搞『酒池肉林』,你记得么?」 第4章   「昨天你一口气订了一百万的酒,自己喝了大概2万的,剩下的全倒玫瑰酒店泳池里了,要效仿古代昏君搞『酒池肉林』,你记得么?」   韧子确实想不起来,这听起来确实像他喝醉了会干的事儿。毕竟他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一顶傻帽了,醉了就更是一根煞笔。   「行,待会儿我让秘书把发票和视频给你,按数往你零花钱里扣。」说完,郁韫韬干脆地挂了电话。   韧子头痛愈烈,打电话叫礼宾部送了盒止痛药来,用温水服下之后就好了很多。不过,客房管家送来包含「泳池清洗费用」的账单时,韧子又开始头痛了。   昨晚原本是名模杨苡寒的生日。这女模特最近很红,也是韧子最新的追求的对象。作为追求者,韧子在这家豪华酒店给杨苡寒办生日派对,还当众表白,却惨遭拒绝。韧子就开始借酒浇愁,喝茫了就开始发疯。这韧子发酒疯从不折腾别人,只折腾自己,弄了个「酒池肉林」,自己跳了进去,差点呛死。搞得场面非常混乱,作为birthday girl的杨苡寒也尴尬得提早退场。   酒店经理也赶紧通知了顾晓山。到底这玫瑰酒店也是顾氏的产业之一。顾晓山当时还在国外开会,听见了这个情况也很担心,便责怪道:「不是叫你们看紧些那二傻子吗!」经理赶紧撇清:「我们拉不住啊,而且谁想得到他会这样?不过还好,他就呛了两口水,之后就没事了。我们已经请酒店的医护人员看过,没有问题。就是喝太多了,已经将他放总统套房里了。」顾晓山还是有些不放心,就说:「有安排管家吗?」经理连连点头:「安排了,安排了。」顾晓山叮嘱:「让管家整晚陪着、看着,别再出问题了。他可是郁家的金叵罗,出了事儿,谁都赔不起。」   第二天上午,顾晓山也掐着点打给了经理,问他韧子的情况。经理也是很吃惊,顾晓山那边应该还是午夜吧,看来郁韫韧这二傻子真的是个「金叵罗」。经理就如实回答:「郁二少已经醒了,说有点头痛,还说我们给他喝假酒了。」顾晓山「哧」地笑了一下:「行,没事就行。账单给他认真写、大胆写,该加收的加收,该赔偿的赔偿。不能叫你们白忙活了。你们也辛苦了。」「诶。」经理笑笑答应了。   其实不用顾晓山吩咐,经理也把账单写得很「大胆」了,一溜儿的数字蹭蹭的,TOTAL非常可观。韧子确实是人傻钱多,也没仔细看就签字了。   他没仔细看,一方面是他平常消费就这样,另一方面,是他的心里被「2028年」给占据了。   那是他喝多了发的梦吗?   可这怎么都不像梦啊。如果是梦境的话,也过于真实了。韧子为此甚至看起了研究梦的文章,梦是不连续的,逻辑是不对的……还有在梦中你无法正常阅读,因为字是模糊的,也无法照镜,因为梦里的镜子映像扭曲……梦是很容易被遗忘的,一旦醒来就该忘记个七八成了,刷完牙就该全忘了……   可这个2028的「梦境」,完全不符合上述「梦境」的特征。   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在「2028」里阅读了,也照镜了,生活得很正常。除了「和顾晓山恋爱」之外,一切事情都非常符合逻辑。   他甚至记得那个别墅的每一处布置,连兔毛拖鞋的触感都记忆犹新——更别说和顾晓山OOXX的感觉了,那简直了,做梦哪能这么嗨,这特么都起飞了,那是他从未有过的快感。这方面还是小山哥厉害嘛——呸,妈蛋,老子在想啥。   可真的很嗨嘛。   太厉害了。   韧子拍了拍自己的脸,叫自己清醒些。   还好手机振动起来,打断了韧子的沉思。电话接通是老爷子的咆哮声——好像是因为他发疯搞「为追女仔搞酒池肉林」上了新闻。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喊:「拐杖呢!我的拐杖呢!」   别担心,郁老爷子非常健康,不需要拐杖辅助行走,只是想要一个趁手的打仔装备而已。   韧子的大哥郁韫韬转播了这一阵咆哮之后,叫韧子自己上网看看什么回事。韧子打开电脑,翻了一下SNS,发现一堆营销号转发了一些很吸引眼球的文章《富二代败家仔丧追索腿女神》,《郁氏二少爷仿真酒池肉林,高呼杨苡寒是他的妲己》,《郁二少大醉狂嗨,跌入自制酒池,差点淹死变醉虾》,《郁氏副CEO示爱杨苡寒遭拒,为情自杀,奋身跳池》……   郁韫韬又说:「应该是杨苡寒那边买的通稿,要撤掉吗?」韧子摇摇头:「唉,不用了。我都惯了。随便啊。」郁韫韬无奈地说:「你也该生性些了。气得老爸这样子。你这阵子避避风头,先别回家。」韧子头都大了:「我不回家,去哪儿?」郁韫韬说:「去你小山哥那儿住几天不就行了吗。」韧子顿感尴尬:「嗯,他不是在外国吗?」郁韫韬答:「你不是有他公寓钥匙吗?你自己不打招呼上他门的次数还少了?」   韧子真被噎住了。   眼看着郁韫韬又要重提「雷雨夜韧子被老爸用足金龙头拐杖暴揍,韧子冒雨奔逃,抱着枕头浑身湿漉漉地冲进顾晓山家里崩溃大哭『我爸打我』」的旧事。韧子赶紧把电话一挂,制止了这残酷的黑历史重述。 第5章   郁宅和顾宅彼此离得很近,都在半山别墅区。不过成年之后的顾晓山大部分时间住在市区的公寓里。韧子有的钥匙,也是顾晓山市区公寓的那把。这个事情的缘起也很无聊。是韧子和老爷吵架,想离家出走,就去了顾氏的酒店,发现自己的卡被郁老爷冻了。他也没想到老爷子那么狠,就打电话给顾晓山求援。顾晓山就把他安置在自己公寓里。之后韧子和老爸和好了,但还是带着那钥匙,偶尔也会去顾晓山那儿住一住。   郁韫韬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挺吃惊的,还问:「你老不打招呼地往人家家里去,不怕碰见些什么啊?」韧子也是心大:「能碰见什么?他家又不是凶宅!」郁韫韬也发现跟这个弟弟不能说话委婉:「顾晓山男朋友那么多,你不怕碰见了尴尬?」韧子歪着头想了想:「可小山哥从不带人回家啊。」   顾晓山不把人带回家,他也不爱去对方家里,最通常的选择是顾氏旗下的酒店。   韧子也打算在酒店多住几天算了。可他打开自己手机银行,却发现余额不足——啊,对了,他还得付「酒池肉林」闹出来的高额账单、零花钱也因为「酒池肉林」被扣了,算上养车、还有几笔待还的贷款,他这个月没有余粮了——说不定还要问顾晓山借一点。   韧子现在感到有点难以面对顾晓山——明明理论上什么都没发生,但他却心情复杂,好像已经难以从「顾晓山恋人」的身份中抽离出来了。   顾晓山的公寓非常整洁,高楼层,朝向好,阳光充足,卧室的墙壁是薰衣草紫色的——和「2028」里他和顾晓山同居的别墅一样。韧子躺在床上,又想起那些清晰无比的片段。   他无奈的捂住眼睛,企图用意志驱散这些杂念,却是徒劳。他越不愿意去想,记忆就越不愿意放过他。与顾晓山的温存像是一只鬼一样死命跟着他,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就要现身,吓得他魂飞魄散,却又不真正要他的命,只是缠着他,只是阴魂不散。   韧子现在是精神衰弱,一点风吹草动都惊得不行。他的手机又响起来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是个陌生来电。他第一反应觉得是工作电话,但仔细一想,他这个郁氏副CEO,两天不上班不至于就有人催他了。毕竟他当正CEO的时候,也时常不上班,公司有他无他、照常运转。如果没他,大概还运转得快一些。   难道又是垃圾电话?   韧子满腹困惑地按通了这个号码,那边传来一把有点熟悉的声音:「您好,是郁二少吗?」韧子含糊地「嗯」了一声,问:「请问你是?」那边的人也不尴尬:「我是何君。」显然,韧子还是没想起来。何君便缓缓解释:「我们上次见过的,在寄禅庄。四月份的时候。我还给您煮了茶,您还夸好的。我到现在还为此高兴着呢。」韧子一下想起来了,寄禅庄是顾氏旗下走高端和私人路线的庄园式酒店。韧子一年也去不到几次,这么一说就想起来了,好像真有这么一个号人物。   只是韧子这人没心没肺、记忆力低下,在party遇到美女想要联系方式,还被助理提示:「那是你前女友!」叫他记得这一面之缘的何君实在有难度。只是他说寄禅庄、四月份,还有喝茶,韧子就有印象了,倒不是想起了这个何君的容貌,而是想起当时微雨试新茶的氛围,还有何君那儒雅彬彬的气质,当时还挺叫韧子印象深刻的。   好像是顾晓山最近的情人吧。   一想到这个,韧子记忆中的清雅小哥顿时面目可憎起来——什么儒雅彬彬,呸,gay里gay气!小山哥那么man,这么娘炮的人怎么配得上他?   没听见韧子的回答,何君那边估计也是有些慌张的,但语气依旧很从容:「还是不记得吗?这也没关系,千万别把我当成诈骗犯就好。」然后又轻松一笑。韧子自觉失礼,有些懊悔,忙干笑起来说:「记得,记得,那个时候还下着小雨来着,是不是?」何君答:「难为您记得。」韧子便也客气起来:「你是小山哥的朋友,我哪能不记得呢?嗯……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何君说:「是您给我的名片。」这话原该非常令人尴尬,但何君倒有一种本领,那柔和的声线、舒缓的语调,像是小提琴的雅音,可以将一些不对的话都说得很和谐动听。何君继续说:「是不是现在不方便?不好意思,突然这样打扰您。」   「没有,没有!」韧子面皮薄,最怕听这种客套话,只说,「我……我只是有些宿醉而已。」何君大抵知道原委,他是圈内人,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不可能见不着。何君却不提起,只说:「那真要保重身体。我这儿有些醒酒茶,您需要的话,我可以送过来。」韧子赶忙拒绝:「不用、不用。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何君便才提起重点:「事情其实也不大,可能是我白担心而已。顾先生出国好像快一个月了吧,对吗?」韧子算算日子:「嗯,对的。」何君便问:「您最近一次联系他是什么时候呢?」   韧子僵了僵:「啊……他刚到那边的时候给我发了个信息,就那会儿吧。之后也没联系。」韧子又觉得这样显不出自己是「顾晓山最好的朋友」的地位,赶紧补了一句:「他也挺忙的。」何君笑笑:「他固然是很忙的。只是这两天我无法联系他了,唯恐他不知道会不会……当然,也可能是他忙了,不想别人打扰。我就是白问问。」韧子心里也是「咯噔」一声,非常担心起来:「行,我知道了,我试着联系一下他。」   何君便问:「那真是麻烦您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无论您是否联系上他了,可否都告知我一句呢?就一句话就可以了,希望不会太麻烦。」「不会,不会。没问题的。」韧子很爽快地答应。何君又问:「那我能加一下您SNS吗?」韧子也答应了。   挂了电话之后,韧子十万火急地拨打了顾晓山的私人号码。耳边传来的「嘀嘀」声机械而重复,很让人害怕。韧子总觉得自己对待顾晓山的心态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对顾晓山史无前例的在意、对顾晓山情人莫名其妙的敌意……「喂?」顾晓山清脆的声音让「嘀嘀」的信号音结束,也让韧子满脑的紧张心态瓦解。   「啊……」韧子张大嘴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又喝多少了?」顾晓山语气中有些无奈。   「没、没喝。」韧子一阵心虚。   顾晓山问:「什么事?」   韧子倒是语塞了:「呃……嗯,这个事情嘛,其实是这样的……」   顾晓山无奈得很:「郁少爷,我这边是凌晨两点,并且我已经连续三天加班到天亮,希望你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 第6章   「没、没……」不知怎的,韧子并不想提起何君的事情,他甚至希望顾晓山永远不记得何君这个人,于是韧子磕磕绊绊的终于想到了要说的话,「我离家出走,兜里没钱了……」   顾晓山那边默了两秒钟,韧子也是羞愤欲死。两秒之后,顾晓山说:「你现在在哪儿?」韧子答:「在、在你公寓。」顾晓山像是放心了些:「那你就住那儿。主卧室的床头柜里面有大概三四万现金,省着点花。」韧子点头:「知道了。」顾晓山又叮嘱:「我过两天就回来了,这几天你也少到外头去浪。真的想吃什么,就去我的酒店、餐厅,可以先给你赊账。」韧子说:「赊账吗?要还的?」顾晓山笑了:「是啊,包括给你的现金,都是要还的。你还想吃我的、喝我的?郁韫韧,要脸不要?」说完,顾晓山「啪」的把电话挂了。   韧子倒是不意外,顾晓山是个很典型的商人,谈到钱的时候非常均真。这也跟顾家的家教有关,顾晓山从小学的时候起,就是要买圆珠笔都得写申报。零花钱按学业成绩作绩效结算。他们顾氏做人做事的数目都很分明。   如果韧子是开口「借钱」「救急」,那就是欠了一分钱都要还。不然顾晓山能追债追到郁家大宅。然而,如果是顾晓山说想起来要送点什么给韧子,无论是便宜的一罐可乐、还是贵重的一辆跑车,都是说送就送,也从未要过什么回礼。   韧子径自走到了主卧室门前——尽管他经常来借宿,但基于修养,很少会跑到人家房间里。要是平时,他也就没心没肺地走进去,拿钱走人,可现在的他却有了不少顾虑。   亦不能详述。   他自己都不知顾虑从何来。   ——可他就是很想进去,说不上为什么。同时,他又为自己的这个念头而羞愧万分,也不知为什么。   他赤脚站在门外好久了,还是不敢按下门把手。   「叮铃铃」——是门铃响了。   韧子惊醒过来一样,赤着脚从复式公寓的二楼沿着镀铜的螺旋状楼梯跑下来,踩着实木地板,飞快地到了门边,探头探脑地看通话器。发现通话器的屏幕上映出巨大的哈士奇脸孔——「啊,三哈啊,」韧子认出这是自己养了三年的狗——是顾晓山送他的生日礼物。原本韧子为它想了个喜气的名字——「哈哈哈」,然而在遛狗的时候发现了难题,韧子就一直在花园里大叫「哈哈哈,你在哪」「哈哈哈,你别跑啊」「哈哈哈,你别乱拉屎」……最后就更名为「三个哈」,叫着叫着就简称「三哈」了。   这是郁韫韬叫人打包送来的。   「老哥,你怎么直接叫人把三哈送来了都不说一声?」韧子一边摸着三哈的头,一边开着电话免提埋怨。郁韫韬回答:「你的三哈想着你,不吃饭了。」韧子抱着三哈看窗外:「我也没饭吃啊?我都没钱了。我很三哈就得一起挨饿了……你知道吗?」郁韫韬答:「知道。」然后挂了电话。   这真的是亲生的吗?   其实还真的是亲生的。实情却不是三哈想着韧子,三哈没了韧子照吃照喝。是老爷子看着三哈就想起二儿子,想起二儿子就生大气,郁韫韬才将三哈送走。   韧子调出了顾晓山SNS号,给他发了三哈的照片:「三哈也来借住了。」其实这本不必说,可不知咋的,韧子就是想找顾晓山说点什么。顾晓山回:「把他关好。他破坏,你赔钱。」韧子抱着三哈,将他关进狗房——是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顾晓山的公寓里有三哈的狗房。   三哈是有「犯罪前科」的,曾把顾晓山的公寓弄成狗窝,报废了一套北欧空运过来的定制家具。顾晓山忍无可忍之下——给三哈弄了个狗房。   三哈发现自己即将要被关进狗房,恐慌地跑走,一路狂奔。韧子大喊着「三哈」,然后跟在三哈屁股后跑。三哈跑到顾晓山的卧室门前却停了下来,似乎很想进去。韧子一时心喜:「你想进去看是不是?」他甚为安慰,那是狗子想进去啊,不是韧子想进去啊,一切都是狗子的错。   韧子推门进去,发现墙壁依旧是熟悉的薰衣草紫,装修风格喜好算是很统一了。眼看着三哈要在里头撒欢,韧子赶紧将三哈抱起,塞进主卧的洗手间里,关门锁好,免得他弄坏顾晓山的房间。韧子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褥上,发现那弹性和梦中的差不多,好像这就是顾晓山最喜欢的床的软硬度。   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编织篮,篮子里就是纸巾、指甲刀之类的小物件。这个编织篮丑得出类拔萃,和整个房间的精致风格格格不入——韧子一眼认得,这是自己小学手工课的时候做的——他在手工课生涯中唯一一次及格的作品。得到了61分的历史高分,他还兴冲冲地拿着这个到顾晓山跟前炫耀,最后还送给顾晓山了。顾晓山当年还小,说话也挺直接:「我要这么丑的东西做什么?」韧子的心脏是从小到大都很强,笑着说:「拿来放草纸呗。」   现在一看,居然还真的拿来放草纸了。   韧子在床头一顿乱翻,发现真是一点秘密都没有,更没有什么「成人」用品,看来顾晓山是真的从不带情人回家啊。   「Buzz」——韧子兜里的手机忽然振了一下,吓得韧子心虚地跳起来——天啊,他明明是「获批」入室的,不知咋的就极其「做贼心虚」,真不应该。看来他这辈子都不适合做什么坏事。 第7章   「Buzz」——韧子兜里的手机忽然振了一下,吓得韧子心虚地跳起来——天啊,他明明是「获批」入室的,不知咋的就极其「做贼心虚」,真不应该。看来他这辈子都不适合做什么坏事。   韧子手心发凉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到的是何君发来的信息。他才想起自己答应了要回复何君的,却忘了这么一回事。但何君也不是发信息来催促的,只是发了一则解酒茶的方子,说希望对韧子有帮助。   韧子觉得挺不好意思的,立即就回复:「谢谢。我刚刚给小山哥打过电话了,他说一切都很好,就是特别忙。你放心吧。」何君回复:「真是太感谢了。这我就放心了。说起来,他知道是我问的吗?」韧子老实巴交地答:「我没跟他说。」何君又回复:「那就好了。我其实也挺担心,他会嫌我太啰嗦婆妈。」   韧子一下怔住了,什么?居然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小山哥知道了会感动何君这么关心他呢!早知道就告诉小山哥……诶不对……   想到这里,韧子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能盼着别人不好呢?难道我也有蛇蝎心肠吗?   韧子逃也似的跑离了顾晓山的房间,甚至忘了他的三哈还关在厕所里。他一个人无比颓唐,但也不想饮酒,便打开了几盒柠檬茶,一边用吸管吸着冰凉的柠檬茶,一边看电视台的电影频道播放的冗长文艺片——镜头里的貌美男子用深沉的声音说:「任何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妒忌……」   「妒忌」……韧子一下被这话刺中心窝,看着明暗光影里的那个忧郁的张国荣:我也是妒忌了吗?我也会变狠毒吗?那我变了狠毒之后就能像张国荣那么帅吗?   这个「妒忌」与「狠毒」的话题,狠狠地抓住了难得文艺了一回的韧子的心。韧子紧紧盯着镜头,看着画面里的大漠风沙、美人落寞,然后,韧子若有所悟地——睡着了。   这戏真的很无聊啊。   思考人生不适合他,他决定随波逐流。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会变得狠毒的,毕竟他那么蠢笨。像何君这样,说话好听的,谁不喜欢啊?他自己呢?顾晓山都评论过他「一条没长脑子的鱼,嘴里不会说人话,净往外冒傻泡」了。   有次,三哈把头塞进洗衣桶里出不来,韧子拍了照片发给顾晓山,顾晓山就回了一句「你的自拍吗」。可见,在顾晓山的眼中,韧子的形象是多么不堪!就是一条狗子!还是像三哈的那种!   韧子的心情前所未有的低落。   这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审视自己的时刻——然后发现自己的人生经不起审视。才智,是没有的,财富,是老爸的。实力,是不存在的——当然,「坑爹」的实力倒是杠杠的。   他越想越绝望,给老友发了条短信:「黑仔,我很绝望!」黑仔以为他为杨苡寒的事情惆怅呢,就回:「没事,女死女还在!今晚过来我的会所,嫩模半价,只为你而转身!」韧子皱起眉:「我不女票女昌。」黑仔啧一声:「行啦,不收你钱啦!那就不算嫖咯!」韧子对这个黑仔挺无语的。   黑仔又说:「到底怎么啦?」韧子说:「我发现我的人生没有希望。」黑仔想「韧子又喝大了」,但很耐心地回答:「你怎么会这么想啊?」那黑仔正打算唤起自己内心难得的柔情、充当老友的人生导师,给他点亮希望的灯,但立即看到韧子发来那句「因我今天才发觉,我郁韫韧除了英俊的外表和不凡的身家之外,一无是处。」黑仔说:「不会啊,你还很能装13啊。」   然后韧子坦言自己非常烦恼,黑仔才知道韧子真的是迷茫了,不是在炫耀。作为朋友,黑仔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长得帅还有钱,你还想怎么样?煞笔!要不要给你个皇帝做?我说你都是傻傻嗨嗨、憨憨居居!」韧子被骂得昏头转向:「啊……可是你看我哥,还有小山哥,他们也是有钱也帅啊,可他们还有很多其他优点。还有我爸年轻的时候……」黑仔又疑惑起来:「兄弟,你真的不是在装13?」   韧子聊着聊着,才突然想起三哈还关在顾晓山房间的洗手间里。他赶紧上楼把三哈解救出来。被关了洗手间好几个小时的三哈以为自己做错什么被惩罚了,所以不敢挣扎,由着韧子带他去狗房里落脚。   韧子发现事情不妙。   不妙之处仅仅在于韧子有了「真实的烦恼」。   郁韫韬曾说韧子「傻里傻气也好,做人没什么烦恼」,韧子还反驳说自己烦恼是很多的,尤其是感情方面。郁韫韬并没有像一个关怀的兄长一样问他感情有什么烦恼,只冷淡地总结:「不就是看见哪个妹子好看就砸钱,烦恼就是砸钱了也追不到。」韧子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感情烦恼还真的被郁韫韬一句话总结了……   韧子也是当上了CEO开始才有比较丰富的「感情生活」的。因为在读书的时候,他被郁老爷子管得很严。当时校园里,老师反映韧子学习不好,郁老爷都很理解「他也尽力了」,但要是「思想品德」方面被投诉,韧子回去就会被打到飞起。郁老爷总说:「我从来不指望你读书多叻,但是,一定要做好人!」   有一次,韧子看见女同学的挂脖吊带,并不知道那是bra带,问顾晓山:「你说那是什么啊?」顾晓山说:「你拉一把不就知道了?」韧子确实管不住自己那贱爪子,伸手拉一把。女同学大怒,告老师说韧子耍流氓。韧子回家被揍到逆风飞翔,从此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后来发展到女同学跟他说话,他都昂着头一脸拽相。还有女生小声说:「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人又低能,又没礼貌。」韧子听见了还扯着顾晓山的校服袖子说:「你听到吗?女生都说我长得好看!」 第8章   而在校园里,顾晓山也确实给出不止一次的坑爹建议,以至于韧子在女同学中的口碑跌到地心。因为不受欢迎,所以处处碰壁。于是,后来,就算没有「风纪」方面的考虑,韧子也不太爱和女生说话了。因为这样的经历,加上幼年丧母,他其实根本不懂得如何和女性相处。   到了韧子当上了CEO之后,发现自己突然很受女性欢迎,他先是猝不及防、再来是无所适从,最后是目眩神迷。他的第一任女友是他的助理。这女助理也不是多喜欢韧子,但基于非常现实的考虑,使了些入门级别的绿茶伎俩,就成功当上了韧子女友了。   在女助理的要求下,韧子带着她去见了自己的朋友。之后,黑仔私下跟韧子说:「兄弟,你亏了。」韧子吃惊:「明明我是男人,怎么会吃亏?」黑仔告诉韧子:「她就是很普通啊。你这个条件,何如翠都能搞到手。」「何如翠」是当时比较红的一个小模特,黑仔也就是随便比喻一下。没想到韧子和女助理很快就腻了,便宣告分手,转头去追何如翠了。   而且还真的追到手了!   这是韧子头一次尝到了「追女仔成功」的甜头。美女们香香软软的又漂亮优雅,追逐的过程就很让人享受。韧子情商很低,确实不怎么会搞那些花招,说什么漂亮话,他只是根据猪朋狗友的建议:砸钱。韧子就是砸钱,像是打游戏充钱一样砸,在终于把女神砸倒了的那一刻,韧子像是打开了糖果屋门的儿童,惊讶得像是走进了异世界。   居然就是这么简单吗?   女助理被分手后还依然对韧子体贴入微、柔情万种。得知何如翠的存在后,女助理在那边还跟韧子说:「只要和你一起,我什么都不在意。就算你同时和别人交往我也可以接受。因为我爱你。」韧子听了,感动到泪目,当即就懊悔自己是个人渣,看见美色就「抛弃糟糠」。韧子回去跟黑仔说了这事儿,黑仔骂他:「你个傻饼!这种话也能信?她爱你个屁!你让顾晓山约她,她能果体穿风衣去赴约!」这个「你让顾晓山约她」,跟「你可以追到何如翠」一样,都是黑仔随口想的比喻。但似乎韧子的阅读理解确实不是特别好,如同他之前真的去追何如翠一样,他还真的拜托顾晓山试试约女助理。   顾晓山当时的表情倒是很复杂,沉默了半晌说:「你让我追你前女友?」韧子赶紧苍白无力地解释一番。顾晓山算是听明白了,这韧子就是根大煞笔。明知如此,顾晓山还是说:「如果是要她的果体,倒不必怎么约她。」顾氏和郁氏长期有业务合作,顾晓山和女助理自然有彼此的SNS号。于是,顾晓山就当着韧子的面,在SNS上狂撩女助理,一个小时之内,就收到了女助理自拍的果照。   「喏。」顾晓山将手机递给韧子,「任务完成了。」   当果照出现的时候,韧子面前整个世界都崩裂了。   顾晓山看着韧子一脸崩溃的,也懒得安慰他,径自删除了女助理的SNS号,并且说:「这女人也不能留在你办公室,会出问题的。回去处理一下吧。」韧子非常迷茫:「怎么处理?」   这个时候,韧子迎来了他的第二任、也是最后一任、最好的一任助理。这是大部分人都推荐的职员,说他非常适合当总助。韧子第一次见他,印象并不好,只记得他是一个看起来死气沉沉、被称为「工作机器」的男青年,名叫智宣。韧子原本还想换个美女助理的,但是很快就才发现了智宣的好处。比如前任的女助理被解雇,便撕破脸要闹,韧子根本无从招架,还是智宣解决了。后来,韧子忘记了何如翠生日,正要苦恼,发现智宣已经帮他送好礼物和花了。韧子想去夜店,智宣能立即帮他从「风格」「妹子数量」「距离」「环境」等等的要素里选出当时最符合他心意的前三个首选项……韧子忽然发现,智宣好像能帮他解决一切难题。他便有些不要脸地问:「其实我去夜店,都不太会和妹子说话,你有办法吗?」智宣答:「可以的。」于是智宣帮韧子租了几个专业僚机,随军出征。   从此,韧子再也没动过「换助理」的念头。   只是女助理明明看起来那么「忠贞」,背后却那么「easy」,这件事其实给韧子还是留下了阴影的。他又问顾晓山:「你觉得何如翠是真心喜欢我的吗?」顾晓山答:「不是。」韧子想了想,说:「不会吧?」顾晓山又发了一张果照。   韧子骂:「艹。」   似乎嫌韧子不够伤,顾晓山又补了一刀:「而且她们都听说过我喜欢男人。」韧子骂:「瞧把你能的!」顾晓山继续补刀:「并且我没怎么花钱,反而她还要送我宝格丽袖扣。不过我没有收下。」   第二天,韧子收到了何如翠送来的宝格丽袖扣。韧子只觉得这袖扣上的宝石隐隐泛着绿光。   但是,韧子有些惧怕何如翠,他也不知道怎么开这一个口。和女助理,他事后回想,觉得是被下了套,一步一步糊里糊涂就当了她男朋友。他对女助理是很淡的。可何如翠不一样,他还真的是挺喜欢这个大美人的,这叫他非常难过。他甚至没有胆气去面对她,变得拖泥带水起来。   这事儿能结束,还是靠智宣。这天智宣帮韧子审核完文件之后,就一叠拿进来叫韧子签名。韧子刷刷地签完名,见智宣还不离开,便问:「怎么了?想加工资吗?」智宣淡淡答:「批准我加工资的文件您刚刚已经签了。」韧子一怔:「哦……那还有什么事?」智宣当时真的觉得,当韧子助理真是个良心活儿,要把韧子卖掉不要太简单。   智宣依旧用机器人的语调问他:「您是不是想要与何如翠女士分手?」韧子一惊:「你……你怎么这么说!」智宣托了托钛框眼镜:「因为您已经有十三天拒绝与她会面,并叫我回答她的所有电话,将她的社交账号删除了又重新添加了五次,同时,您似乎很焦虑,还搜索了『如何和绿了自己的女友说分手』『男士被绿如何走出阴影』等相关条目。」韧子跳起来:「你是怎么看到我的搜索记录的?」智宣答:「因为您委托我的工作太多,需要很高的权限,我已经获您批准使用您的电脑进行高权限的工作。所以会不小心看到,非常抱歉。」   韧子颤着手指说:「那……那你马上……」智宣答:「您请放心,我已经帮您清除浏览记录了。」韧子顺了顺气:「哦,那……」智宣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韧子倒是感到放松了:「你……你能帮我跟她分手吗?」智宣答:「如果您需要的话。」韧子像是心头大石落下:「需要,非常需要。」智宣问:「请问您想要体面优雅的分手、冷酷无情的分手、无理取闹的分手、指桑骂槐的分手还是怒骂碧池的分手?」   韧子想了想:「可以来个简单直接的分手吗?」智宣微笑:「这个好办。」智宣当着韧子的面,用韧子的社交账号发了一条信息给何如翠:「分手吧。」然后删除好友。果然非常简单直接。随即,智宣就在社交页面上发布所有人可见的PO「恢复单身了,希望能遇见更好的明天」。韧子大惊:「还要昭告天下?」智宣拍了拍韧子的肩膀:「相信我,这个对您有好处。」   不知道是这条公开PO起了效,还是智宣私下做了什么,何如翠也没有来纠缠韧子。也因为这条PO的关系,很多人又开始给韧子介绍女模特。后来,韧子交往的对象十有八九都是女模特,倒也没别的原因。大概大家觉得他喜欢模特,就给他介绍。等他习惯了女模特,也觉得挺好的,漂亮腿长,而且砸钱都能砸得中。只是韧子也越来越不走心了,追求、交往、分手,成了一套固定的流程,像是游戏做日常任务一样,不过是他空虚生活中的一个消遣而已。   原本老爷子也看不惯的,但想了想,这孩子平时确实也没别的事情做,不偷不抢、不嫖不赌,就是追几个小模特玩玩罢了,也就没怎么管束了。   其实韧子原本还没那么空虚,因为他年纪小的时候要读书。说出来你或许不信,每门学科低空飘过的韧子其实读书还挺用心的,当然算不上「悬梁刺股」,但亦称得上「学习认真」,奈何一句:「不是我不想读书,是书不想被我读!」 第9章   奈何一句:「不是我不想读书,是书不想被我读!」   郁老爷也察觉了这点,所以在韧子的学业上没有太多苛责。书没读好,但时间是花出去了,剩下的一点时间用来玩玩游戏,和顾晓山他们一起玩乐,也是够有意思了。当他成为「社会人」之后,一切就变了。虽然他和顾晓山一样是进入家族企业,但他一开始真怀疑顾晓山不是顾世伯的亲生仔。   顾晓山初入顾氏的时候,竟然是从一线业务员开始混起。韧子觉得不可置信,这么娇生惯养着大的少爷名校商学院毕业之后居然去跑业务?顾晓山倒是很认命,跑得也很认真。但这也让顾晓山变得异常忙碌,韧子亲眼看着顾晓山为了一份几万块的订单受气,韧子就受不了:「你为了几万块受那种人的气干什么?行了,我给你下个大的!保管你下个月销售冠军!」顾晓山给了韧子一个白眼。   韧子也是气疯了。还好顾晓山没有当太久的业务员,到底还是顾世伯的「亲生仔」,提拔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可是顾晓山越升上位好像反而越忙,而且顾晓山的说话做事,越发超出了韧子的认知范围。若是从前,他虽然不像顾晓山那样学业优秀,但起码可以说说那个老师、那个球场的事情,到了顾晓山成为CEO的时候,同为CEO的韧子发现自己跟顾晓山竟没有什么拿得上台面的共同话题。同理的,他们的交际圈也几乎完全不重叠了。   他和顾晓山见面的频率完全比不上以前,也不但是顾晓山,以往很多朋友都是。他在的圈子里,不仅是他,还有很多人都继承家业,就算不继承家业,也会有自己的事业。忙的都忙起来了,剩下的像韧子这样闲的,生活又太不像样,越发的是「五毒俱全」,韧子也不敢和他们混。于是韧子就非常尴尬,因为像他这样闲的都嫖赌饮荡,像他这样不嫖不赌的,却又都奋发向上,只有他在夹缝里,不上不下,没朋友了都。   他其实还挺寂寞的,更何况他从未长大,更惧怕孤独。不追女仔,还能做什么填补空虚?   大概最让他空虚的一点是,他终于发现顾晓山和他是不一样的——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他换了好多女友的同时,发现了另一个顾晓山与他截然不同之处——顾晓山身边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男士。韧子是个迟钝至极的人,直接问:「这是你的助理?」顾晓山微微一笑:「朋友。」大家便微笑点头,表示「懂了」,韧子还是迷迷糊糊的。到后来,他听郁老爷说,顾世伯为了顾晓山性取向的事情而吵得不可开交,韧子才明白了:「天啊!那些是他的……?」   顾晓山喜欢男人,越发成为一个「公开的秘密」。韧子却不愿意十分相信,最后忍不住当面问他:「你喜欢男人呢?」顾晓山很坦然:「是的。」韧子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顾晓山这么坦白,还是很惊讶:「为什么啊?男人有什么好的?」顾晓山忍不住笑了:「男人有什么好的?那你觉得你自己有什么好的吗?」韧子呵呵笑了:「我也没什么好的。」顾晓山嘲讽似地笑说:「那你身边那些胸大无脑的模特又有什么好的?」韧子无言以对。   其实韧子不总是喜欢胸大无脑的模特。只是他只能追到这样的女人而已。说起来,他第一次追不上的女人是顾晓雾——顾晓山的妹妹。他其实也算是和顾晓雾从小到大都认识,但不算很熟。就是几年前偶然一次,他去了一个比较高大上的派对。这个派对是顾晓雾发起的,顾晓雾也是理所当然的焦点。她穿着水红色的纱质礼裙,在灯光之下,侧脸又几分的似顾晓山,却又多了不少女性特有的柔丽,气质高雅,真的是鹤立鸡群,反衬得那些女模特非常不入流。   韧子告诉智宣,自己要追顾晓雾,需要准备什么?智宣答:「准备纸巾,擦眼泪。」   一开始其实还好,因为两家比较一直有交往。韧子找顾晓雾闲聊两句,顾晓雾也会说会笑的。后来顾晓雾发现了韧子的企图,就立即变得冷淡了。韧子悲哀地发现,自己追人的唯一技巧就是「砸钱」。可他怎么砸得动顾晓雾?   韧子便说,那我要靠坚持和耐心!因为韧子实在太坚持,以至于顾晓山亲自找了韧子,语重心长地说:「我妹妹说了,你再去找她,她就申请限制令了。」   韧子伤心至极,拿出了智宣叫他准备的纸巾,开始擦眼泪。接受了他总裁生涯追女仔的第一次滑铁卢。之后他也放弃了向高难度挑战,专心追小模特。倒也偶尔遇到几个不接受的,但他也再不会将自己搞得那么狼狈,追久了不行就换下一个吧。   虽然韧子不聪明,但他也慢慢明白愿意和他在一起的女人都是为了钱。大概因为他是靠砸钱砸来的女友,而分手的原因也通常是女友开口要更多的物质,韧子已经不大想给了。不过,韧子反而觉得这样很公平,因为他好像也不是真心喜欢别人的。他便乐意获得「杂志封面模特收集者」的称号。   至于顾晓山那边,好像带出来的情人换得比韧子还快。   而且,顾晓山不砸钱。   韧子仔细一想,也是,看他SNS上随便聊聊骚就能得到果照的水平,还砸什么钱啊?   黑仔有时还说:「凭什么啊,凭什么就顾晓山一脸拽相?」韧子却不会对顾晓山有「凭什么」的想法,反而会跟黑仔说:「小山哥就是比我好,样样都比我强。」黑仔看见韧子这样,也骂不起来,只说:「就是你这个脾性,才老被他欺负。」 第10章   顾晓山过得其实也没黑仔想象中的好,所谓的游艇啊、派对啊,他一年享受的次数都没有黑仔、韧子他们一个月享受的多。大概因为顾晓山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比韧子想象的还多很多。韧子虽然当过CEO,但那也是玩的,事情都丢给下面的人做,他就负责重要场合亮个相,平时签签字,那是不能比的。也是韧子当得太不称职,亲生爸爸都看他不顺眼,将他撤掉了,换上了比较靠谱的哥哥郁韫韬。   然后,韧子也听说郁韫韬加班成狂,对底下管得也严,弄得很多人很辛苦。韧子还私下问智宣:「听说老哥管得严,搞得大家现在都很累啊!你没累着吧?」智宣回答:「没有,反而比以前轻松了。」韧子惊讶地问:「为什么?」智宣回答:「因为我再也不必做一些CEO应该做的事情,现在我做好分内事就好,所以就轻松了。」韧子想了想,问:「这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责我加重你的工作量吗?」智宣回答:「并没有含沙射影,我觉得我讲得已经很直接了。」   在韧子离职之后,智宣还是总裁助理。当时很多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韧子没得做总裁了,智宣这个总助之位估计也保不住。韧子虽然还有些担心,但仍比较乐观。他也跟郁韫韬说:「你相信我,智宣很棒的,谁用谁知道!你别急着弄他,慢慢品味,就会知道他的妙处了!」郁韫韬一脸复杂地看着韧子:「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的。」结果也是一样,智宣并没有被换掉。   尽管智宣不再是韧子的助理了,韧子遇到了难题,还是经常会找智宣。碍于韧子是现任老板的直系亲属,智宣也是会帮忙。韧子现在困扰于那个「2028」的梦境,又想到寻求黑仔的建议应该不靠谱,就给智宣发了个信息:「你觉得,如果我梦见自己和一个人作爱了,这意味着什么?」   智宣问:「你今年十岁吗?这有什么好问的。」   韧子发现自己不是他的老板之后,智宣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韧子颇为委屈地说:「我当然知道啊,但对象是我从来不会列入求偶范围的类型。所以很困惑。」   智宣想了想,才说:「这种事情也是有的。不一定非要那么弗洛伊德,梦境不一定就和性有关系。但我对这方面研究不深。记得曾有相关研究,有人会在极度沮丧,或者是处在很大压力之下,梦见自己和不喜欢的、甚至讨厌的对象发生关系,大概就是『被生活强X』了的梦境映射吧。」回了这一大串之后,智宣又想,可是韧子又能有什么压力和烦恼啊?   韧子惊讶得很:「还有这个说法吗?不过我梦见的这个对象也不是讨厌的人吧。」   智宣答:「那有一个很直观的标准,你爽吗?心理上、和生理上。」   「爽,心理上,和,生理上。」韧子坦率至极。   智宣也很直接:「那你和这个人在梦里发生关系了,爽了,通常意味着,你在现实也想与之发生关系。」   韧子险些把手机摔出去:「不会吧?你确定吗?」   当然不确定,我都是瞎编的。   ——智宣只是想快点打发掉韧子,说:「也不能说100%确定吧。但很可能是这样。我看了一下,你刚刚的措辞是『不会将对方列入求偶范围』,然而其实你也不讨厌这个人,那就很可能你潜意识里对这个人有欲`望,一直因为各种现实的原因压抑了,因此在梦中释放出来。」嗯,这些也是瞎编的。希望韧子可以快点满意快点放过我,我实在没兴趣和他讨论春`梦的话题。   韧子被完全说服了,感叹:「智宣,你真是博学多才!」   智宣回复:「很高兴我帮助了你。」   韧子又说:「那我该怎么办呢?」   智宣答:「你的困惑不是在于对方不是你的『求偶范围』么?那你把她列入你的『求偶范围』,然后开始『求偶』,大概就能解决你目前的困惑了。」   韧子看着那个「她」字,感觉非常刺眼,只说:「哎呀,只是这个人,不好弄啊。你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不如我告诉你梦境的详细内容,你帮我分析分析?」   智宣答:「你确定要和我讨论如此私密的话题吗?」   「我不介意的!」韧子表示对他百分百信任。   「我介意。」智宣冷淡回应。   智宣实在没有兴趣听韧子描述他在梦里和哪个大波妹激战及详细内容,这些东西会引起作为纯GAY的智宣的不适的,生理上,和,心理上。 第11章   被智宣的冷漠所伤,韧子再一次陷入了沮丧和颓唐之中。   顾晓山家的沙发很软,韧子躺在里头,像是跌入了深深的漩涡里。他竟然开始想念梦里,顾晓山怀抱的温度。明明是个梦,为什么还能感应到温度呢?   思忖着这一切,韧子苦恼不已,然后又不出意外地——睡着了。   顾晓山日夜颠倒,风尘仆仆,回到公寓里的时候,就看到韧子四仰八叉地躺着自家订制手工沙发上,毫无形象地呼呼大睡。电视开着电影频道,今天的主题是王家卫的电影精选。顾晓山无奈一叹:「看这个,怪不得能睡着。」   顾晓山抖了抖另一张沙发上放着的毯子,铺着韧子的身上,然后将韧子叉出来的脚塞回毯子的遮盖范围里。可惜,韧子大抵觉得热了,又把脚伸了出来,更过分的是照脸蹬到了顾晓山的鼻子上。顾晓山没提防,就被蹬着了,揉着自己的鼻子,想着还好是纯天然的,不然这个力度,得歪到耳朵那儿去了。他一边揉着一边想:「这家伙,还真的是『蹬鼻子上脸』!」   顾晓山想着自己那样辛苦地赶回来,好心给他盖个毯子,还被踢了脸,这得是多「奇耻大辱」!气得顾晓山呀,却又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气闷地拉箱子回卧室。可他走到一半,回过头看,见韧子那条腿还是晃荡在了毯子的外面。顾晓山想「算是我强迫症发作吧」,还是回去将韧子的腿塞进毯子里了,还是决定该仔细掖好,将韧子裹得严严实实。   晚上,顾晓山偷偷在韧子的汤里加了香菜。香菜是放在封口小滤兜里的,煮完就随着滤兜丢了,因此光看汤汁的样子完全不能发现香菜的痕迹,叫韧子不提防喝得满脸绿的,这才算解气了。   韧子没有提防,一个是顾晓山做得比较隐秘,另一个是韧子心不在焉。   他心不在焉的原因也非常明确了,春`梦对象与他同台食饭,实在是诡异得很。他现在连正眼看顾晓山都不敢。他这个满面写着「心虚」的态度,也让顾晓山狐疑非常:「你是又做了什么错事了?」   诶,「又」是怎么回事?   ——韧子不满地说:「我就非得做错事了?」   顾晓山却有些感叹:「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了,你现在有个好兄长给你兜底,也不需要我了。」   韧子与郁韫韬失散多年,也是近年才相认。在那之前,一直是顾晓山充当韧子生命里「兄长」的角色吧——虽然顾晓山也经常坑他,算不上什么「兄友弟恭」了。   韧子用瓷勺搅动着鱼汤,看着一圈圈奶白色的涟漪,又开始犯困。顾晓山看着韧子眼皮又开始打架,也是好笑:「我真的服了你,睡了一天了,还能困。」韧子感觉自己被鄙视了,连忙解释:「就是睡多了才容易犯困,没听说过吗,越睡越困!」顾晓山却说:「你睡少了也困,越困越睡;睡多了仍困,越睡越困。我看你就没个醒着的时候。」韧子无言以对。   但在顾晓山的调侃之下,韧子渐渐找回了他们正常相处的节奏,也没那么不自然了。   饭后,顾晓山将餐具收拾了一下,丢进洗碗槽,等待明天会出现的钟点工完成剩下的差事。顾晓山洗了手,把原本打算藏久些的礼物拿了出来——大概因为他察觉到韧子情绪低落。顾晓山想:「不就是为了个杨苡寒?至于么?其实他过两个月连杨苡寒姓什么都能忘了。」   顾晓山语调轻快:「还想着杨苡寒呢?」韧子一怔:「什么含?」顾晓山也算是无语了:看来都不用两个月……   顾晓山拿出一个丝绒礼盒,丢到韧子的膝盖上:「手信!」   韧子习惯了顾晓山不定期的礼物,并不算很惊讶,但只要有礼物收,他总是很开心的。韧子也忘记了郁闷,开开心心地拆礼物,打开手信,见里头是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像是个碗,但又不很像:「这是什么?」顾晓山笑着说:「这是你呀!」韧子皱起眉:「我是个碗?」顾晓山答:「你不就是郁家的『金叵罗』?」韧子大惊:「啊?原来『金叵罗』长这样啊?」   顾晓山点头:「其实我也是头一回见到金叵罗的实物。刚好是在一个展览上见到的,看到就想起你了,见不是很贵,就带了回来。你喜欢也可以用来装酒喝。」韧子对这个传说中的「金叵罗」感到异常新奇,像是拿到新玩具的儿童一样,放在手里玩个不停——于是就给搞烂了。金叵罗的边缘有极为精致的镂空花纹,金也软,韧子不分轻重地揪了一把,就把边缘给揪弯了。韧子一怔:「弯了……」   ∵金叵罗弯了   又∵ 我=金叵罗   ∴我弯了   这是个预兆吗?   韧子陷入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思想斗争之中。   顾晓山原本还看着电视呢,见韧子一脸傻呆的,便留心一下,才发现金叵罗的边缘弄坏了,莫名叹气。顾晓山只得安慰他:「没事儿,这东西也不贵,其实自己回来打一个也行。」韧子抬起头问:「这个多少钱呢?」顾晓山说:「就跟你戴着那个破表差不多。」韧子低头看了看手上戴着的迪通拿,大惊:「擦,这破碗100万啊?皮还那么脆!」顾晓山鄙夷地说:「你看你那个破表,丑得不堪入目,也敢卖100万。这金叵罗可是个艺术品,我还觉得买便宜了呢。」   韧子是各种不服,以自己得到这个停产了的「彩虹迪通拿」为荣,便上网要搜索「彩虹迪通拿」,想念一下那些高端评价给顾晓山听,叫他开开眼界。不想韧子一输入「彩虹」,就出来「彩虹旗」,然后就出现了「同性恋」。韧子再次陷入哲学的沉思:「我的手表居然是同性恋……?」不仅如此,刚刚弯了的金叵罗,以及他哥也是弯的,他死党也是弯的,他还发梦梦见自己弯了……似乎是上天想告诉他什么……   难道,我,是个,天命所归的,基佬?   理所当然了,一顿思索下来,韧子又睡着了。   顾晓山怀疑韧子真的是脑袋有问题。但他仔细一想,可能自己脑袋也有问题,一直纵容他。   这是一种罪恶。 第12章   韧子清晨,是自然醒的,但也可能是被窗户透进的阳光刺醒的。他无从分辨,唯一明确的是他睡在客房的大床上。依旧是薰衣草紫的墙,靠墙的是藕色的瓷花瓶和丁香色的永生花,配色相得益彰。他恍惚回到了那个与顾晓山同居的梦中,并且不愿醒来。   嗯,他确定了,他弯了,他完了。   他摸摸自己的屁股,满怀歉意:对不起,兄弟,你以后要受苦了。   韧子明白自己不适合思考人生,做证明题应该也够呛,做判断题总可以了吧?智宣告诉他「你梦见和他XX,意味着你现实里也想和他XX」,韧子决定给这一题判「√」,希望不会有错。   韧子肤色是冷白的,但因为刚睡醒而两腮发红,像是雪地里的红萝卜。带着笑容的他,此刻看起来像个顽童。笑了笑,他就抓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给智宣发了条信息:「我觉得你昨天说的话很道理,谢谢你!」然而,智宣完全摸不着头脑。   韧子在客房的洗手间里洗漱一番,梳好了头,穿好衣服,才施施然下去——毕竟小山哥已不是穿裤衩见面也无所谓的哥们儿了,已加入他「求偶范围」的豪华阵容了。   实在不知道自己已「获此殊荣」的顾晓山,像平常一样在餐桌前享用早餐。韧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餐桌边,一脸讨好地说:「小山哥,早啊!」顾晓山说:「你倒知道这么早起床?」韧子也不知该说什么,自顾自地去冰箱拿吃的。顾晓山公寓里没请保姆,所以早餐吃得都很简单,就是冷牛奶冲麦片。   韧子也入乡随俗,吭哧吭哧地吃谷物早餐,一边问:「三哈吃早饭了吗?」顾晓山笑:「你来我这儿蹭住蹭饭的,还要我给你喂狗?」韧子眼巴巴地看着顾晓山。顾晓山便说:「喂了。」   韧子也放心了些,一边用勺子吃麦片,一边问:「那个金叵罗呢?」顾晓山又笑了:「难得你还惦记着,放你床头柜里了。」韧子嚼了嚼麦片,嘴里是干巴巴的,想起了什么一样,又问:「那……那你给何君带了什么手信呀?」顾晓山闻言,颇为惊讶:「你说谁?」韧子字正腔圆地说:「何君啊!你男朋友啊!」说完这话,韧子忽然一惊,何君既然是小山哥的情人,我岂不是要当小三?这是万万不可的。   刚刚鼓起勇气要追小山哥的韧子,又因为道德问题退缩了。   顾晓山淡淡地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韧子嘴巴也合不上,又心花怒放起来:太好了,那我就不用当小三了。   于是刚刚因为道德问题退缩的韧子,又重振旗鼓了。   然后,顾晓山一脸疑惑地盯着韧子:「你居然能够记得何君?」这话说得真是很在点子上。韧子颇为尴尬地说:「本来忘了,前两天刚好碰见……就,就被他提醒,才想起来了。」顾晓山点点头,觉得这个解释比较合理,也就接受了。韧子依旧心神不宁地搅拌着麦片:「那……那你给他送啥手信了?」顾晓山答:「还没送呢。」韧子追问:「那你打算送什么?」顾晓山皱起眉:「嗯,你问这个干什么?」韧子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只得沉默地吃麦片。   顾晓山见韧子似乎很想知道,便拿起手机,给女秘书发了条信息:「你给何君送什么了。」女秘书很快给老板回复:「在机场免税店买的巴宝莉围巾,象牙色格子。打折款,折合约2500人民币。」   顾晓山将手机收起来,跟韧子说:「送条Burberry围巾了。」韧子大惊:「这是亚热带城市的6月份啊!送围巾!你要热死人!」顾晓山答:「你最凉快,酒池肉林。」韧子闭嘴不说话了。   吃完早餐,顾晓山就动身去上班了。韧子倒是有些心疼顾晓山,昨晚才长途飞机飞回来,来不及倒时差,第二天就一早起来上班了。看来总裁真是件体力活儿,幸好韧子现在「退位让贤」了。   现在,顾晓山还得操心韧子,出门前还叮嘱了一番,叫他乖乖做人,看好狗子。韧子点头答应,发誓自己会无比乖巧。顾晓山满脸不信,但还是上班去了。韧子在家里坐了半天,果然是坐不住了,更别说下午来了钟点工。钟点工一顿的打扫,韧子在那儿蹲着浑身不自在,就借口说「狗子在家,阿姨打扫不便」,带着三哈出门去了。   走在路上,韧子心里总有些淡淡的忧虑。这对他来说是新奇的体验。他虽然算不上彻底的「无忧无虑」,恰恰相反,他也有难过的时候,只是这种难过如同龙卷风,来得非常猛烈,让他满屋子跑满嘴嗷嗷叫,去得也会很猛烈,他很快就会忘记那些小烦恼。而现在,他的烦恼却像春雨,并不剧烈,却很缠绵,霏霏的似有若无,却是连绵不绝。   虽然心有春雨,但身在炎夏,走了十几分钟,韧子也满头大汗了,狗子也一直伸舌头哈气。韧子打算带三哈去个有空调的地方,又想起兜里没钱,也记起了顾总的叮嘱,没钱可以去顾氏消费。韧子便拉着三哈进了街口的饭店。   这是附近唯一一家pet-friendly的餐厅,所以也有很多带宠物来的食客。韧子是常客,大堂经理认得他,招待他入座。韧子抱着三哈说:「对不起啊,这回要先赊账。」大堂经理笑着说没关系,还帮忙把三哈拉到了宠物区。韧子没好意思多吃,为自己点了一杯咖啡,然后帮三哈点了它最爱的专门为宠物狗设计的低糖度手工冰淇淋。韧子一边喝着普通的美式咖啡,一边看着疯狂舔雪糕的狗子,心想:三哈吃得比我还贵。   韧子喝了几口咖啡,忽然听见有人喊他:「郁二少?」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韧子一脸疑惑地扭过头,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静静地看着他。韧子张了张嘴,试探性地说:「你是……何君?」何君也有些惊讶于韧子一下认出了自己,露出微微喜悦的神色:「是我,难得您记得。」韧子对何君是有一些敌意的,但出于教养,他还是笑着站起来:「诶,上次把你忘了,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是记得的,就是一时没想起来。」   之前聊电话的时候,韧子腹诽何君一定gay里gay气,现在见了真人,确实是有点gay里gay气,不算冤枉了他。何君有种在美术生的感觉,身上穿薄薄的亚麻衣服,明明是男孩子却留着长发,还用未削过的铅笔盘了起来,更显出颈脖修长白皙。细看之下,他的脸庞过分瘦削,竟有些凹陷的感觉,身材清癯,举手投足却又别具风流。   韧子平日不会那么用力仔细地打量一个男人,今天却是一个例外,他像是用放大镜在审视何君的外形。何君都感到不寻常,微笑问:「怎么一直盯着我看?」韧子噎了一下:「没、没啥……就是很少看到长发的男生。」何君笑起来了,显得眼睛又细又长:「嗯,那您多看看。」韧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13章   两人一起坐了下来。韧子忍不住探询:「你和顾晓山认识多久了?」何君翘起嘴唇,笑着答:「也就几个月吧。我在寄禅庄兼职当茶艺师,这样认识的。他对我很好……」韧子心想「对你好,还六月送围巾」。何君一笑:「我看你们大概认识很久了?」韧子有些骄傲:「是啊,打小就认识的。」何君也露出羡慕的样子:「那可真好啊。你跟他那么熟,一定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吧?像我,总是不理解他的心思,总是很困惑、又老是白担心。」韧子一愣:「啊,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他的想法。」这场面原该尴尬了,可何君还是微微笑,拿着咖啡杯和韧子碰杯:「那很棒,我们有共同话题了。」   他们聊了半天,韧子居然全忘了对方是自己的「情敌」,和他侃侃而谈起来。虽说何君不是大美男吧,但总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而且说话也很让人舒坦。韧子愣头愣脑的,随着何君牵着鼻子走,一股脑地说了很多顾晓山的事,事后回想,真想抽自己大嘴巴。   他们原还能继续聊很久的,直到宠物区里发生了骚乱——服务员没留意,三哈和别人的泰迪犬吵起来,三哈咬了人家一口。泰迪吠得是很大声,但哪经得起哈士奇一嘴巴,顿时就血流不止了。也是好死不死的,那泰迪是何君养的。   他俩赶紧将泰迪送了去兽医院治疗。大堂经理跟着他们一起去了,一个劲地道歉,并主动承担医药费。何君也是满口的「没关系」,闹得韧子是一个大红脸,非常愧疚,想教训自己的狗子,可看着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又下不去手。何君反而来安慰韧子:「应该没事的。其实也算是我的错了。我养的狗我自己知道,是我不会教,让它顽劣得很,经常在外面招惹别的大狗。这样的事情都不是第一次了,总归是它是吃了血亏也不长记性,能怪谁呢?」   明明是韧子的狗把泰迪咬出血了,到头来却是大堂经理和受害狗狗主一个劲儿地跟韧子安慰、甚至还赔不是,一个说自己没看好狗,一个说自己没教好狗,给韧子添麻烦了。韧子依然从心底觉得是自己才是不占理的那一个,能得到这样的「劝慰」,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地位。   韧子活在蜜罐里,但心里一直明白,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拜父辈的努力所赐,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若只靠自己赤手空拳打拼,恐怕粥都没得吃。   这个是个事实,韧子只是明白而已,也不会因此而失落——以前是不会的。现在就很难说。因为他要追求顾晓山了,那他这么衡量下来,自己是必然衬不起顾晓山的。   顾晓山回家的时候,就发现屋中的低气压了。人和狗都没精神。三哈在狗房里一听见有人来,竟不是哈着气扑过来,而是缩进了窝。顾晓山想「跟主人一个样」,从狗房那边往厅子走,对韧子说:「三哈闯祸了?」韧子揉着额头说:「他呀,把何君养的狗咬了。」顾晓山有些吃惊:「怎么又碰见何君了?」韧子说:「这附近就一个pet friendly餐厅,大家都养狗,碰见了也不奇怪吧。」顾晓山笑了:「是我们家那一个吗?」韧子点头:「你们大堂经理很客气啊,一直说是他的不对,他要赔偿。我说不用了,是我不对,还是我赔吧。」顾晓山觉得好笑:「你哪来的钱?这就揽下来了?」韧子便说:「你床头柜里不是有三四万吗?」顾晓山顺手揉了一把韧子的头发:「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顾晓山并不是头一回这样揉韧子的头,虽然大家长大之后,顾晓山就很少这么做了。而这久违的亲近动作,让韧子的心噗通直跳,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当那宽大的手掌揉过他短短的发丝时,他竟然想起那个梦中,与顾晓山牵手的感觉。顾晓山那如同羊绒一般干燥温暖的掌心,使他至今难忘。他不禁无比好奇,现实中的顾晓山,是不是也有这样一双手?   而韧子还没摸到他的手,就如同卷了羊绒围巾一样,耳边都是暖烘烘的,有些发红。   顾晓山只是经过,信手揉了揉韧子的脑袋,原是要径自去靠墙的柜子拿东西的。只是因为韧子的沉默不太寻常,顾晓山驻足在沙发边,低头打量对方。韧子也在打量他。昂着头的韧子视线自然地纳入了天花板悬垂下来的吊灯,半圆形的灰色灯罩中射出了一束光,从顾晓山的背后打了过来,因此顾晓山看着是逆光的,面目有些模糊,但身材的轮廓却更清晰了,像是一个梦里头的剪影。   顾晓山的手掌从韧子的头顶收回,却因为韧子的表情而悬在了半空中。韧子的视线被晃动的手而吸引住,他惊讶地发现顾晓山掌心的纹路和梦中的记忆是一致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握住了顾晓山的手,掌心相贴的时候——是一样的温暖、实在的触感。   只是梦里顾晓山的手颇为柔软,现在却非常僵硬。顾晓山大概愣了两秒钟,才说:「你、干什么?」韧子也骤然惊醒,发现自己不在梦中,手里握住顾晓山的手,非常尴尬。他只得握住顾晓山的手,还甩了两下,说:「握握手,我们做个好朋友。」   顾晓山只能将韧子这反常的举动视为他又一次正常的犯傻。   于是,顾晓山放开了韧子的手,说:「我不和傻子做好朋友。」 第14章   于是,顾晓山放开了韧子的手,说:「我不和傻子做好朋友。」   这好像是顾晓山小时候说过的话。当年韧子要跟顾晓山做好朋友,顾晓山断然拒绝,说不和傻子做朋友。韧子非常难过,后来还是顾世伯押着顾晓山来跟韧子道歉。   不过现在顾晓山再这么说的时候,韧子已经不会感到难过了。因为,韧子知道自己傻,但顾晓山还是他的好朋友。   身为韧子好朋友的顾晓山,也察觉到了韧子的不对劲。毕竟,韧子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可惜,这个谜底过于不合常理,顾晓山无法猜中,只以为韧子是因为最近烦心事太多了而不快。总结起来,大概就是追杨苡寒追不到,又被老父赶出门,兜里没钱,带狗儿出去溜达溜达还惹了「血光之灾」。那么韧子不开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其实,顾晓山自己也挺忙的,不过工作的事情他是很有热忱,不至于觉得太累。平日,他经常宿在总裁办公室的休息间,更多时候会回顾宅,较少会去公寓过夜。那座公寓买的时候,是顾晓山的性向刚被发现,和家人不太愉快的时期。后来家人接受了,他也就更常回顾宅而非公寓。   最近顾晓山天天准时下班回公寓的举动比较反常,以至于熟悉他的女秘书都忍不住问:「是二少爷又来暂住了吗?」顾晓山点头了,又问:「我今晚有什么安排吗?」女秘书答:「工作上的安排是没有的,但您让我订了X餐厅的位置,在今晚7点。」顾晓山想起来了,点头说:「是,我约了何君吃饭。你问问他在哪儿,找司机去接他过来吧。」   何君正在寄禅庄做茶艺师的兼职,接到了女秘书的电话后,不住道谢,满口的「芸芸姐」。女秘书名叫徐芸芸,跟在顾晓山身边多年,比哪个情人的时间都长、关系都近。   徐芸芸说:「那我让老吴开车去接你吧。」何君依旧是道谢不住。   X餐厅自然也是顾氏旗下的产业,就在顾氏办公楼的首层。顾晓山和情人约会吃饭,十有八九都会选这个地方,因为选这儿的话,顾晓山下班了再直接下楼就是了,很是方便。方便的是顾晓山,何君从寄禅庄坐车来要坐一个小时。   何君来到X餐厅的时候,熟门熟路地去了那个「专用包厢」。打扮还是和平常差不多,盘头、麻衣,布鞋,眉眼都是低顺的。顾晓山跟他开玩笑:「你穿长袖也不热吗?」何君微笑:「寄禅庄和这儿的空调都冷,莫说长袖,我戴巴宝莉的围巾也刚好暖的。」顾晓山知道何君在揶揄自己大热天送围巾。顾晓山便解释说:「我原想说送皮带,但看你也不穿要系皮带的裤子。所以就……」何君笑道:「围巾也很好,横竖有一天用得上的。只是离冬季还好几个月,怕到时候您都不记得我是谁了。」说着,何君的身就靠了过来。顾晓山不是不解风情的,抱着他答:「我的记性可是好得很。」   二人正要软语,顾晓山的手机就振了一下。何君很识趣地让开了,顾晓山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郁韫韧:怎么还不回来做饭」。顾晓山被气笑了。何君少见顾晓山这样的表情,问道:「有要紧的事情吗?」顾晓山收起手机,答:「是郁二少。」何君听了也笑了:「郁二少是个非常好的人。」顾晓山便道:「说起来,他跟我说,他家狗把你家狗咬了?可没什么事吧?」何君摇摇头:「没大问题。说起来也是我的狗不好,长得那么小的,非要去招惹大狗。」   何君的肤色有些偏暖色调,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更显得黄,那愁眉愁眼的样子,配着黄黄的脸蛋儿,有些憔悴。平日倒很惹人怜的,今天顾晓山却没什么兴致了,想着自己也够犯贱的,这儿有个知冷知暖的人好好伺候着不要,偏惦记着回家给没心没肺的大狗喂饭。   韧子在家里倒是一直巴巴地盯着手机等顾晓山回信呢。他看着这个点儿,多少心里有数的,又发了条短信问:「你是不是在外面吃饭啊?」顾晓山说:「是。难道我合该天天给你做饭?」韧子问:「和何君一起呢?」顾晓山答:「嗯,咋了?」韧子说:「你们在哪,我也过来,正好跟他说狗的事!」这个理由真的蹩脚,但考虑到韧子没吃饭,顾晓山就估计韧子是肚子饿了兜里没钱找借口来蹭饭的,同意了他的要求。   顾晓山跟何君说:「待会儿韧子过来,跟你谈谈狗的事。」何君很是吃惊:「他这么在意吗?」顾晓山便道:「他是挺在意的,为了这件事情昨天整天都不开心。」何君便道:「那他真是太心慈了。」   韧子很快就赶到了X餐厅,一路上提心吊胆、忐忑不安,出租车老司机一脸了然:「去抓奸呐?」韧子算是哑火了,一脸尴尬地看着老司机,也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老司机一脸「懂了」的表情,以纯熟的车技在违法的边缘试探,风驰电掣地将韧子送到X餐厅门口。   进了包厢之后,韧子见何君还是衣冠楚楚的,发髻一点也没乱,也算有些安心,却又检讨起自己来:「我这到底算怎么回事?」顾晓山问:「肚子饿了没?」韧子这才发觉肚饿,坦率点头:「太饿了。」顾晓山说:「我点了菜了,看你爱不爱吃。」   顾晓山点的菜,韧子不可能不爱吃的。韧子见肚子饿了,一顿猛吃,也浑然忘记此行的任务。顾晓山敲了敲他的背脊:「你吃慢点!老爷子教的仪态呢!」韧子正想说「在你面前要什么仪态」,可他猛然记起,现在顾晓山是他的「求偶对象」,旁边还坐着个「情敌」呢,他还在那边狼吞虎咽,心会不会太大了啊!   韧子赶紧拿纸巾抹了抹嘴,慢悠悠地吃起来,又装大方地说:「别光看着我吃啊,你们也吃啊。」何君腼腆一笑:「我吃素。」韧子筷子都要掉下来了,一阵愧疚,又对顾晓山说:「人家吃素,你点什么红烧蹄髈、回锅肉啊。你会不会做人啊?」其实桌上还是有一盘罗汉上素的,顾晓山便夹了一筷子的素菜,放到何君的碗里,又微笑问:「你还要吃什么?」何君微笑:「我吃这个就够了。」   看着他俩眉来眼去的,韧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闷头吃猪蹄子。 第15章   韧子吃了两口猪蹄,又想起要形象,便慢吞吞地咀嚼,盯着何君,见何君细嚼慢咽的,又是吃素的,风度翩翩得很。韧子咬着筷子盯着何君看,神情像恶狗。顾晓山拍了拍韧子的肩:「你盯着人家看做什么?人家的脸好下饭?」韧子不悦:「你管我看他呢?你是他什么人?」这话问得顾晓山噎住了。何君也噎住了,眼角似有若无地瞅着顾晓山,好像有些许期待,却被顾晓山有意忽略。顾晓山只道:「你管这个做什么?」韧子被顾晓山和何君之间那种暧昧不明的氛围弄得心烦意乱,便直截了当地说:「你们『那个关系』吧?」顾晓山被这直球击中,只得接住:「别胡说。」何君倒是淡淡的:「我怎么配得上顾总呢?这不是开玩笑吗?」韧子才算长舒一口气。   韧子倒是胃口大好,安安乐乐地继续吃饭,剩下何君在一边满腹心思、食不知味。   其实何君看着淡定,心里还是挺没底的,自己也拿不准自己和顾晓山是什么关系。他原是年初的时候通过同学的介绍进了寄禅庄兼职做茶艺师。也是在那儿认识了顾晓山。他看着沉得住气,但实际上还是个刚刚毕业的学生,家境也普通,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下子就被顾晓山吸引了。经理看顾晓山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就怂恿何君晚上去敲顾晓山房门。顾晓山看到是他的时候,微微有些意外,但很快请了他进房间——这还是何君人生第一次踏足私人酒店的豪华套间,好像和电视里的没什么不一样。顾晓山请他坐在缀满华丽刺绣的沙发上,和他聊聊天,寒暄一番,似乎不经意地问道为什么到顾氏当茶艺师,是因为缺钱吗?   何君听到「缺钱」 两个字,也敏感起来,只说:「和钱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喜欢。」顾晓山指间夹了一根烟,轻轻地吸了一口,听着何君的回答,就微笑着吐出一丝淡蓝色的圈:「你今年多大?」何君回答:「我刚毕业,什么都不懂。」顾晓山笑了:「可千万别。」   这句「可千万别」,可谓是饱含深意。何君听出了里头的意思,感觉非常羞耻,但他已经坐在这儿了,实在免不得被审视,故而他又腼腆地答道:「只是该懂的,还是懂得一些的。」顾晓山摁熄了手中的烟,朝他一笑:「那让我看看你懂得什么。」   顾晓山事后评价,何君真是谦虚了,他懂得的也不止「一些」。   但他对何君过往的感情经历没有什么想法,主要是何君刚刚办了健康证,这点比什么口头上的话最让人放心。顾晓山也不问何君过去的事,只问他现在有没有男朋友。何君的回答是「刚分手不久」。顾晓山也不探究分手的原因,只说:「那你要是什么时候交了新男朋友,可以告诉我。」何君有些想要撒娇地说:「我要是喜欢上哪个人,就告诉你?」顾晓山答:「也可以这么理解。」何君问:「告诉了你,又怎么样?」顾晓山微笑:「那我当然祝福你。」何君心里一凉,却又咬咬牙,故作开玩笑地说:「那我要是喜欢上你呢?」顾晓山依旧是微微一笑:「可千万别。」   何君当时的心是凉的。有一阵子,他都没去寄禅庄上班,只是怕遇见顾晓山。他知道自己被轻贱了。可时间久了,何君才发现自己没什么资格骄傲,一来,他确实喜欢顾晓山,忘不掉他,更可怕的是他现在看身边的男人都觉得垃圾一样。二来,他缺钱了。他毕业后一直混着当模特,但也没混出头,收入非常可怜,寄禅庄那份时薪可观的兼职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看着身边窜头的同伴,何君甚至有一些小心思,想学他们「借助外力」而冒头。比起同伴们傍上的肥头大耳老板,顾晓山似乎优质得像个童话。   在拖欠房租两个月并且食不果腹一个月之后,何君还是重新去了寄禅庄。顾晓山再次出现的时候,还是在何君复职的几个星期之后。顾晓山是和生意伙伴一起来的,顾着谈生意,没有留意过何君的存在。何君也算是摆正心态了,等顾晓山上洗手间的空档,也装作要上洗手间的样子,与他「偶遇」。不至于让何君太丢脸的是,顾晓山还是认得他的,还貌似关心地说:「好像有一阵子没看见你了?」何君便礼貌地笑笑:「难为您记得。我得了重感冒,就休息了一阵子。」顾晓山说:「看着是瘦了点儿。」何君见顾晓山要回去了,便忍不住问道:「倒是一直想跟您说的,却发现不知道怎么联系……」何君声音细细的,脸庞也瘦,这么说话,很是可怜。顾晓山便笑,给了他一张名片,说可以让他随时联系。   何君后来尝试打这个电话,发现接线的是个姑娘。何君原本非常心虚,但聊了两句,才知道这位姑娘叫徐芸芸,是顾晓山的首席秘书。到现在,何君如果想联系顾晓山,还是得打徐芸芸的电话。现在倒是好了,多了个郁韫韧。   原本何君也不会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寄望,可偏偏顾晓山又给了他一点希望。大约是顾晓山跟他说:「我现在没有别人,希望你也没有别人。如果有了,咱们就分开。」后来,顾晓山又带他认识了自己的朋友。态度好像很平等。   也就是四月份的时候,那天他第一次见郁韫韧。顾晓山其他朋友,何君也几乎都见过。大约除了郁韫韧之外,顾晓山跟所有朋友都有生意上的交往,所以经常在寄禅庄聚会。而郁韫韧不一样。何君偶尔会跟顾晓山其他朋友聊天,试探性打打听顾晓山的状况。顾晓山的生意朋友都是人精,自然明白。一个姓谷的老总还和何君开玩笑说:「认真说起来,顾晓山最心爱的男人应该是郁韫韧!」此言一出,其他朋友都爆笑出声,然后又竖着拇指说:「对、对、对!还是谷总有见地!」   何君都忍不住想,郁韫韧是谁?   当然,他随便上网搜索一下就能得到答案,郁韫韧是郁氏的前总裁,现任副总裁。他自己是模特圈的,稍微打听一下,也知道了郁韫韧是个大直男,专门勾搭女模特——这算是让何君放心了些,实际上,他确实有被「顾晓山最心爱的男人」这个称号吓到了。 第16章   何君都忍不住想,郁韫韧是谁?   当然,他随便上网搜索一下就能得到答案,郁韫韧是郁氏的前总裁,现任副总裁。他自己是模特圈的,稍微打听一下,也知道了郁韫韧是个大直男,专门勾搭女模特——这算是让何君放心了些,实际上,他确实有被「顾晓山最心爱的男人」这个称号吓到了。   他见到了郁韫韧本人的时候,感觉非常新奇。媒体上的郁韫韧是经过加工的,不是穿着正装出席在会议上,就是搂着模特出席在派对上,气质非常的「公子哥」。见了真人,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那天寄禅庄,正是初春微雨,大家轻轻讨论着新茶的口味,忽然听见风铃的流动声,然后走进来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在木头的走廊上,似乎是很害怕跌倒。何君原本还不太在意,可他发现,顾晓山的目光一下就转了过去了,停留在那个人身上,似乎也很担心他会摔倒,还问侍应:「地板擦干净了吗?」   「这是谁呢?」何君小声问道。谷总笑着答:「你大情敌呢!」顾晓山听了这话,皱起了眉,相当不解。何君却微笑着说:「哦,他就是郁二少?」顾晓山才明白过来,失笑道:「你们都背着我胡说八道些什么!」   郁韫韧进门的时候,嘴里说:「小山哥,怎么约的时间?还约个下雨天!」说着,盘腿坐下,有些气呼呼的。何君打量他,才讶异地发觉郁韫韧不是他想象中的「游历花丛的老油条」,反而行动、说话都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郁韫韧捧着热茶,喝了一口,睁大了眼睛:「这个好喝!」语气夸张得似是假话,但听起来又无比真诚。   何君笑着说:「这是白龙茶。」郁韫韧看向了何君,一双眼特别的亮,也是小孩子一样的眼神。何君仔细打量郁韫韧,见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了,但脸上倒没什么毛发,须根也几乎看不见,一张脸色冷白冷白的,唇色淡得像吉野樱的花瓣,边缘也是苍白的,只是唇珠往外泛出越来越淡的粉红。大约他一张脸的颜色都用在了眉眼上,眉很翠,像是画出来的,上下睫毛都很浓郁,因此把眼部的形状描摹得非常明确。眼形是橄榄一样,两端尖尖的中央圆润,眼珠子乌泱泱,像墨水一样黑。   都说郁韫韧是他「情敌」,弄得何君一开始有些紧张。相处下来,何君反而觉得,在这帮人里面,郁韫韧最不会说话,但却是最好相处的。   也就是因此,在顾晓山出差异国失去联系后,何君选择联系郁韫韧求助。而郁韫韧也确实没有不耐烦,还对他很客气。这种被尊重的感觉,在顾晓山其他朋友身上,何君是找不到的。甚至很多时候,他在顾晓山身上也找不到。   尤其是在这一刻,顾晓山在郁韫韧的面前,承认了「何君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这一事实。何君觉得自己一早就该明白,自己确实不是顾晓山的男朋友,恐怕以后也当不上。   不仅是何君,怕是顾晓山,也很意外郁韫韧在饭桌上突然问「他不是你男朋友吧」这种话。这不叫人倒胃口吗?何君心里不舒坦,顾晓山也是有所察觉的,可他也不想给对方错觉。或许这样也好。顾晓山又拿出烟盒来,要抽烟,韧子劈手将他的烟盒丢开,说:「公共场合抽烟呢还,有没公德心?」顾晓山只得拿起了烟盒,往外走去。   顾晓山出去没半会儿,何君也走了出去。韧子低头吃着饭后甜品双皮奶,没有留意,一抬头,发现人都不见了。他赶紧抹了抹嘴,跑了出去侦查,随后发现,顾晓山的烟还在燃着呢,叼在嘴角,双手插着口袋,衣冠楚楚又带点痞气,跟人拍平面广告似的。韧子不争气地觉得顾晓山很帅,但又有些恼怒:「怎么一下都跑了?就我一个在里头。」顾晓山说:「你吃相太差,比三哈还不如,何君看不过眼,自己先走了。」韧子一脸不服,走近两步,凑近了顾晓山。他是满脸不爽的,可偏偏顾晓山却视他如无物,直接从嘴里喷一口烟,脸上显然是挑衅的神色。韧子被喷了一脸的香烟,原该被惹怒,可看着顾晓山近在咫尺的薄唇吐出缭绕的烟,韧子居然——硬了。   玛德,老子的尊严呢?   哦,玛德,小山哥好特么性`感。   玛德,不行,老子的尊严呢?   哦,玛德,小山哥好特么性`感。   ……   就在韧子的小头和大头灵魂交战之际,顾晓山已经踩熄了烟,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韧子看着顾晓山修长的背影咬牙切齿:他果然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把我撩硬了就跑!   顾晓山没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韧子说:「还不走?」韧子一愣:「走哪儿?」顾晓山又露出无奈的样子:「回家啊。你打算在这儿过夜?」韧子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背后,一颗心还为对顾晓山的情感而蹦跶着。   顾晓山开车载着韧子回家,期间郁韫韬给韧子打了个电话,询问傻弟弟最近「离家出走」,一切还安好不。韧子拿着电话,看了正在开车的顾晓山一眼,说:「我在小山哥这儿,一切都挺好的。」郁韫韬听着韧子语气轻松,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行,那你别给人添麻烦。」韧子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还能给人添什么麻烦?」郁韫韬答:「我就客气一下,你爱给他添多少麻烦就添多少麻烦,别给我添麻烦就好。」说完,郁韫韬就把电话挂了。 第17章   郁韫韬听着韧子语气轻松,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行,那你别给人添麻烦。」韧子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我还能给人添什么麻烦?」郁韫韬答:「我就客气一下,你爱给他添多少麻烦就添多少麻烦,别给我添麻烦就好。」说完,郁韫韬就把电话挂了。   「我这个哥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韧子一脸不爽地盯着显示着「通话结束」的手机屏幕。顾晓山笑笑:「我看你和他也真不像亲生的。我看你要是有他一半的机警聪明……」顾晓山却不把话一下说完,话尾悬在半空,勾住了韧子的心,韧子眨巴着眼问:「那就怎样?」顾晓山依旧目不斜视,笑笑:「那我和你就没法处得那么好。」   韧子仔细想想,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挺喜欢我哥的,后来发现你俩好像互相看不顺眼。」顾晓山确实和郁韫韬互看不顺眼,但这话他是不会随便承认的,毕竟两家世交,他俩还是长期的合作伙伴。顾晓山便装作专心开车没听见对方说话一样。   韧子转过头,看顾晓山的样子——顾晓山专心的模样——甭管是不是装的——还真是很迷人。车内光线不强,灯光朦胧,更衬托得顾晓山侧脸凌厉锋利,尤其那鼻梁,似割得断金玉的刀刃。韧子想起自己那个同样锋利的长兄,又想起那个温软的美人何君——这倆竟然都不入小山哥法眼?韧子忍不住开口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啊?」   顾晓山一怔,才说:「这问题我没怎么想过。」韧子好奇地问:「为什么没想过?」顾晓山寻思一下,说:「我太忙了。」韧子说:「骗鬼,你忙就没有性生活?」顾晓山差点被他这话吓到,方向盘险些没握稳,忍不住笑:「哎呀,我的祖宗,你可消停一会儿,我在开车啊。」   尚幸接下来一路,韧子果然是乖乖没开口说话了。但他的心里倒是转个不停的,像是游乐园的咖啡杯一样——旋转得近至眩晕,却都是粉红粉蓝的恋爱气氛。   韧子跟顾晓山回到公寓之中。韧子站在玄关处,看着顾晓山一手撑墙,一手脱鞋的背影,似乎认识顾晓山那么多年,才头一回发现顾晓山手长脚长,身材比例接近完美。韧子忍不住斥责自己:之前都干嘛去了,那么漂亮的人在身边,你去看什么模特儿的大波啊?   顾晓山转过身的时候,韧子还想着大波呢,一手就往上抓住了顾晓山的胸。顾晓山的脸一下绿了:「嗯?」韧子轻轻哇了一声:「好棒!」顾晓山将韧子的手挥开:「你也太没礼貌了。」韧子被顾晓山训了,赶紧装乖,收回手说:「我的意思是,小山哥的胸肌练得真棒!我太羡慕了。」顾晓山说:「你也能练啊。」说着,顾晓山又自我否定地摇头:「算了,你也练不起来。」韧子听这话就不开心了:「我怎么就练不起来了?」   「你懒啊。」顾晓山答。   「嗯……」韧子缩了缩脖子,也没得说啥。他腰间那点若有若无的腹肌也是瘦出来的,没什么可说嘴的,估计何君那样的瘦子也有。韧子却依旧是一脸乖巧的样子,还去弄了两杯茶,笑说:「小山哥,来喝茶呀。」顾晓山总觉得有古怪,但还是走到餐厅那儿坐下。韧子是藏不住话的,也顾不得什么「旁敲侧击」,就继续刚刚车上那个话题了:「所以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啊?」   顾晓山就笑了,摸着手里的天目杯说:「我不是说了没想过吗?」韧子便道:「骗人!那你的那些情人都是怎么找来的?」顾晓山问:「那你的情人又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你定好了一个理想型,然后跑去『模特商店』购买的吗?」韧子一下就愣住了,不得不承认顾晓山说得有道理。顾晓山见韧子一愣一愣的,又笑了:「但类似的问题,我确实有稍微考虑过一下,因为父亲也问过我。」韧子失笑:「难道他也跟我爸一样,想给大儿子安排GAY相亲?」   郁老爷一直操心郁韫韬婚姻大事,搞得郁韫韬不得不出柜,说自己是GAY。郁老爷纠结了一阵,还是想明白了,于是张罗着要给郁韫韬找名门基佬相亲,甚至还安排到顾晓山头上了。顾晓山和郁韫韬都表示非常感动,然后断然拒绝了这门亲事。   顾老爷一直装作不担心,但其实还挺在乎的,终于忍不住问顾晓山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   韧子一脸期待地问顾晓山:「那你是怎么回答顾世伯的?」顾晓山喝了一口杯中热茶,才慢悠悠地说:「我也没说很具体,因为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说,不能是像郁韫韬那么精明的人。」韧子听了,尾巴都要摇起来了:「行啊,不精明的,要我这样的么?」顾晓山噗地笑了:「太巧了,我爸也这么说!」韧子觉得这是意外之喜啊:原来顾世伯也挺喜欢我的啊!   但到底,这不过是顾世伯明知韧子是直男而揶揄:「你不喜欢聪明的,那要韧子这样的吗?」顾晓山对此的回应是:「也不用到这个程度。」   韧子险些要掀桌了:「是什么程度?你倒是说说呀,是什么程度?」顾晓山安之若素地饮茶,淡淡说:「就你这个程度。」韧子不服气了:「我……我好歹也考上本科了啊!」顾晓山叹气摇头:「一般人要有你这个教育资源……」韧子气成河豚:「就怎么了?就怎么了?怎么不说了呢?」顾晓山见韧子似乎认真有些恼了,便收住话头:「就怎么也没关系,你有你自己的好处,和别人比做什么?」韧子果然气就平下来了,又睁大着眼问:「我的好处是什么?」顾晓山深吸一口气:「这也不好说,只能自己体会。」   这个回答太敷衍了,韧子根本不满意。可他也不想挖掘这个,他只是想知道一下顾晓山的「标准」,于是说:「等于说,你不喜欢老哥那个脑子的,但我这个脑子也不行?那是谁的脑子比较可以?」顾晓山一时也觉得挺难类比的,便随口说:「像智宣那样吧。」韧子大惊:「智宣还算『不太精明』啊?」   完了完了,韧子顿感绝望。智宣对于韧子来说,跟AI似的,这也太难了。   顾晓山看着韧子瞠目结舌的傻样好笑,就说:「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他是聪明得比较让人舒服的。你的老哥太不热爱给别人留面子。你看之前,你们公司那堆缠着亲戚家的破事,都是你哥做事太狠弄出来的。他这样的人,不好相处。」   韧子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想了想,又问:「那何君呢?何君应该不比智宣聪明吧?」顾晓山道:「你难道非要给排个名吗?」韧子捶着桌子说:「对!我就是要排个名!你告诉我,是何君,还是智宣?」顾晓山答:「这我可不敢再说了,刚刚拿智宣做例子,已经很不对了。现在我怎么说,不都是亵渎你『嫂子』吗?」韧子这才记起来,智宣是自己老哥的男朋友,咋就吃起他的醋来了。   此刻,韧子前所未有地佩服起智宣来。郁韫韬跟块放了十天的牛骨似的,又臭又硬,智宣是怎么给啃下来的?他郁韫韧若有这个水平,何愁大事不成啊?   这么一想,韧子觉得,得跟智宣拜师学艺啊!   这说干就干的,韧子第二天就上班去了。这可难得得很,副总裁居然上班了。郁氏的人都背后耳语,说韧子是不是看上哪个新来的女员工了。然而,韧子直接就打内线电话给郁韫韬:「能借你阿宣用两天不?」郁韫韬答:「不。」然后挂了电话。 第18章   然而,韧子直接就打内线电话给郁韫韬:「能借你阿宣用两天不?」郁韫韬答:「不。」然后挂了电话。   韧子不死心,私下给智宣打了电话:「阿宣,先过来我办公室一下?」智宣答:「郁总叫我不要理你。」韧子气结:「哟,我也是『郁总』啊!」智宣顿了顿,说:「话虽如此,但我现在是总裁助理,工作上还是直接跟总裁汇报的。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其实可以找你的副总裁助理处理。确实不行的话,我们再协商。」韧子说:「我就跟你说一会儿话,就一会儿。你别这么不近人情啊。」智宣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智宣到了副总办公室的时候,看见韧子身上正装都不好好穿,皮鞋也踢开了,整个人瘫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不过智宣也当了他那么久助理了,一早习惯了他这个样子,算是见惯不怪了。韧子看见智宣来了,立即就有精神了,拍着沙发说:「阿宣,来,坐一下。」智宣在韧子身边坐下,问道:「有什么吩咐吗?」韧子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请教个事情啊……」智宣看着这个表情、听着这个话头,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正想说「还是别了吧」,就见韧子把话说出口了:「你当初是怎么追的我哥呀?」   智宣说:「你之前不是问过了吗?」韧子摆摆手:「那个时候我就随便问的,现在是认真问的。」智宣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迂回地说:「那现在怎么就『认真』起来了?」韧子倒有些不好意思:「这……这也有你的责任。」智宣虽然还没搞懂怎么回事,但也怕了:「诶,这可不能胡说。」   韧子却道:「不是你说的,我做梦梦见谁,就是喜欢谁么!」智宣想了一下,才记起隐约有这么回事:「嗯,是您之前说的那个春`梦的事情吗?」韧子一拍膝盖说:「对啊,就是那个事情啊!我越想越觉得你说得对,我就是喜欢他的!认真的喜欢!」智宣不敢相信韧子口中一切「认真」的字眼,只敷衍道:「嗯,那我祝福你呀。」   韧子摸摸鼻子,说:「所以我决定了,喜欢,就要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智宣点头,满口敷衍:「嗯,是的。加油。」韧子又说:「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啊!」智宣便笑说:「这我可不敢说。」韧子却笑着拍拍智宣的肩膀:「哎呀,大家那么熟的,还装呢?你怎么把我哥追到手的,就跟咱说说嘛!大家都是好朋友,没什么不能说的,对吧!」   智宣尴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轻轻撇开韧子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说:「这……可不好说。」韧子「嗐」了一声,指着他说:「怎么,现在给我摆嫂子的谱了?」智宣听见「嫂子」两个字,简直尴尬得要升天了,只想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郁总说得对,我就不该理这个傻子。   韧子哪能放过智宣,只说:「我看咱哥说话一点礼貌都没有,挺难伺候的。你好歹告诉我,你一开始是怎么让他跟你好好说话的啊?」智宣只好答:「我的事情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参考价值,毕竟……你知道,郁总不是一名女性。」韧子拍着大腿说:「我当然知道啊!我要追的这位,也不是一名女性啊!」   智宣吓得几乎从沙发上掉下来。   他真的后悔了,他就该听郁韫韬的,干嘛搀和韧子的事啊!   其实这个事儿憋在韧子心里久了,韧子也挺难受的,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个倾诉对象了,韧子也停不下来地说了:「我真不是开玩笑!我自己也吓到了,我怎么也gay了?难道gay是能传染的吗?」智宣也不知道该摇头说「不管我事啊不是我传你的」,还是该捂着耳朵说「我不想听放我走」。   然则,智宣也是见惯风浪的人,心里再惊涛骇浪,面子上的平静还是有的。他干咳两声,用机械的语调说:「祝福您,我先回去工作了。」韧子哪能放他走啊,一把就拉住他,说:「你别走啊!这事儿我都不敢跟别人说,只对你说了!」智宣想说「咱俩真没这么熟」,嘴里却说:「那真是太让人受宠若惊了。可惜我大概不能帮你什么。而且,你可以跟你哥说呀。他可是你的亲人。」   韧子却死命抓住智宣的手臂:「我哪敢跟他说?」智宣倒是清明了些,认真地看着韧子,说:「如果你没有和家人坦白的打算,那就算不上『认真的喜欢』那个人。」韧子一下怔住了,也松开了抓住智宣的手。智宣趁机将手缩回来,又慢慢整理着被弄皱了的衣袖,继续说:「说起来,如果是一般的女性也就罢了,若对方是个男性的话,我想你不如慎重考虑一下,到底是不是那么『认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是一时兴起吗?突然变成同性恋了,这个可能性大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韧子懵了,雄心壮志也一下消失了。   智宣的话像是提醒了韧子一件很重要的、却被他忽略许久的事情。   这不是在梦里,这是现实,是2018。   智宣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可怕的事:「我是不是鼓励韧总去出柜了?」这个认知让智宣浑身发冷,以至于看到郁韫韬都莫名心虚。   郁韫韧倒是尚未有「立即出柜」的打算,这可不是小事。喜欢顾晓山,这件事好像对他来说很容易接受。但「变成同性恋」、「和家人告白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却让韧子这迟钝的脑袋瓜子发热发胀起来。   上了班半天的韧子又翘班了。郁韫韬知道之后,就跟智宣笑说:「看来他是专门来找你的。他跟你说什么了?」智宣讷讷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说说他的感情烦恼,想追的人追不上。」这倒是真话,郁韫韬听了也不深究。他还以为韧子仍惦念着大美女杨苡寒呢。   韧子那边手机里收到了宠物医院的账单,才想起三哈咬泰迪的事。他既然在外了,索性打电话联络了何君。何君也有空,二人便约在附近咖啡馆会面。何君来的时候,风尘仆仆,身上居然没穿标志性的棉麻,而是着了简单的T恤,头发也不盘起,只是绑着马尾戴着鸭舌帽。当何君出于礼貌将帽子摘下来时,韧子还发现何君化妆了。 第19章   韧子那边手机里收到了宠物医院的账单,才想起三哈咬泰迪的事。他既然在外了,索性打电话联络了何君。何君也有空,二人便约在附近咖啡馆会面。何君来的时候,风尘仆仆,身上居然没穿标志性的棉麻,而是着了简单的T恤,头发也不盘起,只是绑着马尾戴着鸭舌帽。当何君出于礼貌将帽子摘下来时,韧子还发现何君化妆了。   韧子嘿嘿笑:「今天打扮得很好看啊,是去哪儿蒲吗?」何君也笑了:「大白天的上哪儿蒲呢?其实是工作。」韧子好奇地问:「你不是茶艺师吗?」何君笑笑,拢了拢额边的碎发:「那个是兼职。其实我正职是模特——啊,当然,从工作量和收入来说,也算不上『正职』了。」韧子有些讶异:「你是模特啊?哦,这一行确实挺辛苦的。不过我看你外形条件那么好,一定能出头的。」何君叹了叹气:「唉,我这个条件的人多着了。」韧子也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转换话题:「那你的狗怎么样了?」何君笑笑:「挺好的。」   何君和韧子聊了聊狗的事情不久,何君就很巧妙地将话题引到了顾晓山身上。韧子又没提防地说了几句关于顾晓山的话,这才想起来「怎么又开始说小山哥了」,颇有些忿忿不平,心里又酸溜溜的:「我看你挺关心小山哥的。」何君点头:「是这样没错。」何君的坦率让韧子也直白起来:「那你们真没有点什么?」何君心里挺悲哀的,但还是笑笑:「我倒是想呢。」   这话说得太老实了,算是印证了韧子的想法。韧子一拍桌子,说:「果然啊!我就没看错,你俩果然有事儿嘛!」何君依旧苦笑,还是那句:「我倒是想呢。」韧子打量着何君,问:「那你喜欢男人啊?」何君有些愕然,半晌点头:「嗯,这很奇怪吗?」韧子连忙摆手:「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身边一溜的gay呢,搞得我现在觉得直男才奇怪啊。」何君忍不住笑起来:「这样啊!」韧子咬着吸管,又眨了眨眼:「那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啊?」说着,韧子又觉得有些冒犯人:「唉,你要觉得我这么问不客气……」   「没关系的。」何君打断他的话,微笑,「这事没什么不好说的。总之我就是对女人提不起兴趣,对男人有兴趣。这么简单。也不难发现吧?」韧子「哦」了一声:「那你身边也会有很多gay吗?」何君点头:「我这行还挺多的,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的。」韧子继续点头:「嗯嗯……那、那你身边有没有本来是直的,突然弯了的?」何君听这话,又打量了一下韧子的神色,抿了抿唇,说:「也不是没有的……」韧子的眼睛亮起来:「那是怎么的一个状况?」何君笑了,弯起眉眼:「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也『中途转基』了?」韧子不自觉地闹了个大红脸。   何君搅拌了杯中的咖啡,注视着韧子,说道:「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的。但有时候……也可能只是一时的错觉。」韧子怔了怔:「错觉?」何君微笑:「对啊,错觉……最起码,要确定自己能不能对男人硬起来吧?」韧子想了想,自己分明对顾晓山硬起来了,这不会有错的。   韧子还沉浸在性向的怀疑中,放桌上的手机就响起来了。韧子接起手机,那边传来老爷子的声音:「衰仔,今晚回来吃饭吗?」韧子就知道郁老爷气消了,赶紧顺坡下驴地答应着。   韧子回了顾晓山的公寓,收拾了东西,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他以前未曾试过怀有这样的心情离开顾晓山的家。他打心底地想在顾晓山身边呆久一些,心里的那些绮思让他无所适从。这甚至让他发信息告诉顾晓山自己要回家了,都惆怅万分,比跟之前任何一个女伴说分手都沉重。   「可能我天生就是gay的。」韧子咬着指甲想着,一边编辑好了短信发给顾晓山:「老爷子叫我回去了,我现在就回去了。」顾晓山很快回了个「OK」。过了半会儿,顾晓山又发了条「记得把狗带走」。这个时候韧子已经上了车了,才吓得叫司机赶紧回头:「啊,我还真把三哈忘了。」   最后,韧子牵着三哈再次出现在郁家大宅。三哈一到了花园就开始撒欢,管也管不住。韧子也没心力管了,由得它闹吧。保姆也来说饭好了,请韧子到了餐厅。韧子到了发现餐厅里没有别人,就郁老爷在中式黄铜坐地灯旁边坐着。韧子叫了声「老爸」,郁老爷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韧子坐下,又说:「哥呢?」郁老爷说:「他现在天天和智宣过夜,哪里知道回家!」韧子呵呵笑:「这也不能怪他啊,谈恋爱都是这样的。」郁老爷点头:「也是,这起码也是正经谈恋爱,总比你胡作非为的好。」韧子不服气地说:「我怎么胡作非为了?」郁老爷也来气了:「你怎么胡作非为了?你自己想想!你自己都做过什么!」韧子不忿答:「我不就追女孩多花了点钱么!我以后都不追女孩了,行不?」郁老爷气笑了:「那你最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再追女孩!」韧子坚定地说:「不追了!再也不追了!女人,呵!」   郁韫韧说得坚定,并且信誓旦旦,老爷子都被唬住了:「真的?」韧子点头:「真的!我想明白了!」郁老爷感到好奇:「你想明白什么了?」韧子就说:「我想明白了,以前我都是懵的,啥也不知道,就是被人牵着走当凯子耍。」郁老爷听了,简直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你、你是怎么想明白的?」韧子叹了口气,说:「唉,我早该想明白了,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郁老爷感动得不行:「我的傻儿子不仅开窍了,还会念诗了……」   韧子也挺感动的,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挺不负责任,难怪老爷子操心了。于是韧子又解释说:「我现在不同了,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不会再乱搞的。」郁老爷又听出了「重点」了,赶紧问:「那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韧子一怔,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   可是他咬咬牙,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了,我根本不喜欢女孩子!」郁老爷吓得心脏病要发了:「你、你是什么意思?」郁韫韧拍着胸`脯说:「我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我对那些女孩儿没什么感觉,交往了又很快分手,原因是我不喜欢女人啊!」郁老爷从「傻儿子终于懂事」的快乐中骤然下坠——悬崖万丈啊,那个离心力叫老人家差点背过气去。   还好郁老爷身子硬朗,又是个见过世面的,喘了两口气就平伏过来了,骂道:「你别开这种智障玩笑!」韧子未想过刚回家就弄出这个局面,可他想着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总不能缩卵吧,他可是为了爱情而战的斗士啊!所以韧子挺起胸膛,说:「我没开玩笑,我也不是智障!」郁老爷答:「你就说你没开玩笑得了!那还比较有说服力!」   韧子信誓旦旦地说:「既然都这样了,我就摊开了说吧。我终于找到爱情的感觉了。」郁老爷骂道:「放屁!你能知道什么爱情的感觉!还不是又一次的小孩子过家家?」韧子据理力争:「我光看着他就硬了,摸都不用摸,做梦都想着跟他做,这还不是爱情的感觉?」郁老爷一怔:「他乃乃的,这还真特么就是爱情的感觉啊。」   郁老爷一下子被说服了,不得不接受另一个儿子也是GAY的现实。   天啊,为什么啊?   郁老爷如虹的气势一下就化了雨,点点滴滴,稀里哗啦。他痛苦地捂住脸,消化这个无情的现实。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也是GAY了。 第20章   韧子没想到一向威猛的老爸突然颓唐,料想自己给他的打击一定是很大的,便愧疚万分,握住老爹的手,说:「老爸,是我不好,没抵挡住男色的诱惑,去当了基佬。你打我吧!」郁老爷仍捂着脸,没有回答。韧子更难过了,站起来大喊:「拐杖呢?拐杖呢?」   外面的人听见韧子呼唤拐杖,只说:「咱们二少爷越来越傻了。这刚回来还自己找打呢?」   没想到,郁老爷一把扯住了韧子,老人家的手掌非常粗糙,磨砺着韧子养尊处优而柔滑的指掌,却又带给他稳定的温暖和力度。   「老爸?」韧子眼眶红红的看着郁老爷。郁老爷拍拍韧子的肩,说:「你坐下。」韧子便乖乖坐下,又说:「这次我是认真的,您要打我,我也认了。」郁老爷叹了口气:「这我也懂的,以往的女孩子,你都没有这样特别回来跟我交代的。你刚刚说的,都是心里话吗?你都想好了吗?」韧子觉得眼眶发热,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这一个月来,我都在想这件事,想得我自己也挺难受的。可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困惑是困惑的,但想明白也就好了,觉得还是要告诉您知道,我也不觉得丢人的。」郁老爷便说:「是不丢人,你想明白了就好。」   虽然有郁韫韬在前,韧子却也没期望郁老爷接受得那么快:「老爹,你真的不生气?」郁老爷便说:「这也没什么的,如果你因此能学会负责,我反而觉得是好事儿。反正你别做缺德事儿就行。」韧子赶紧说:「不缺德,不缺德。老爸从小教的,我都知道,不能做缺德事。」   「那是谁呢?」郁老爷问,「是谁让你这样?」   韧子又忸怩起来了。郁老爷看他这样,「啧」了一声:「谁呀?我认得吗?」韧子点了点头。郁老爷想了想,说:「可不是顾家那小子吧?」韧子听了,满脸飞红:「老爸,你、你怎么,呃?」郁老爷猛地站起来,大喊:「拐杖呢?我的拐杖呢?」韧子赶紧扯住老爷子说:「您、您说过不打我的?」郁老爷吼道:「我打你做什么,我去打他啊!」韧子自然要为心上人辩护:「打他做什么?他也没做错事!」郁老爷骂道:「还不是他这个狐媚子勾引你的?」   这用「狐媚子」来形容顾晓山,还真的是破天荒头一回的。韧子都愣住了,就见郁老爷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扯着嗓子要拐杖了。韧子又拉住老爷子:「不是啊,不是啊,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啊。」郁老爷愣住了:「什么意思?你刚刚说什么见到就硬了,敢情是你一个人自己硬自己的呀?」韧子听了这话,羞愧至极地点头。郁老爷没好气:「没用!」   这时,管家敲了敲门,在门外问:「老爷,拐杖到了,还需要拐杖吗?」   郁老爷一挥手,朗声说:「不用了,拿走吧。」管家便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退下了。   郁老爷咳了两声,韧子赶紧斟茶,递给郁老爷。郁老爷喝了两口,润润喉,才说:「你坐下。」韧子便也坐下了,虽然肚子有点饿了,但也不敢动桌上的菜。郁老爷倒是举筷了,怡然地吃了一口菜,又说:「所以真的是顾家那小子?」韧子点了点头,又说:「而且您不是挺中意他的吗?说两家亲上加亲很好,您还给大哥和他安排相亲呢!怎么到我这儿就生气成那样?」郁老爷冷笑一声:「你镇得住他?」韧子不悦地嘟囔:「他是白娘子还我是雷峰塔,还要镇住?」   郁老爷捂住了突突跳的太阳穴:「真是『儿大不中留』,人家连你眉毛眼睛都看不清楚呢,你就一颗心向着他了?」韧子不服气:「他跟我认识那么多年,能把我眉毛眼睛都看不清楚吗?他又不是瞎子。」郁老爷气急:「你傻不傻?就是他和你认识那么多年,他又是GAY了那么多年,都不考虑你,你就不能知道自己没希望吗?」韧子倒是乐观得很:「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没希望?」   郁老爷冷笑一声:「那你尽管去试试,他一定会拒绝你的。」韧子见郁老爷说得笃定,心里其实也挺没底的:「为什么啊?」郁老爷就说:「你看他这些年找的都什么人?没个正形的,介绍给他相亲他也不答应,你以为是为什么?是他还没定性,是他正在爱玩的年纪。他傻了他才跟你一起。跟你好了,我和老顾两双眼睛盯着他,他还怎么玩了?除非你不要他,否则就是绑死了,他是疯了才答应你。」韧子一下被老爷子说服了,天啊,老爸真的好有生活的智慧!连基佬的心思都洞察得了!   郁老爷叫韧子冷静冷静,赶他回房间睡觉。见韧子蔫蔫的,老爷子又倚着门说:「你要真是GAY,那我没意见。但你也得找个靠谱的,知道不?」韧子一语不发,闷闷不乐地将被子蒙过头。   韧子翻来覆去转了个圈,从被子里冒出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可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老爷子实在不忍心见儿子做傻事,便说:「可以!那你想想,你追顾晓雾,失败的结果是什么?」韧子想了想:「这……好像也没什么结果,顶多就是大家笑笑我,然后她也……不理我……」老爷子便道:「对,只要你做好了失败的话就失去他这个朋友的准备,那试试亦是无妨。」   韧子刚刚就像点了火一样燃烧,被郁老爷冷水一泼,就只剩下孤零零的烟了。 第21章   他又想说,小山哥哪有不靠谱了?但仔细想想,根据过往记录,还确实挺不靠谱的。老爷子说得对,小山哥和他不一样,是个光靠魅力不用花钱就能情场得意的人,如果真的想定下来,一早定下来了。什么「工作太忙不考虑理想情人的事儿」都是蹩脚不过的借口,连韧子都忽悠不住。顾晓山分明就是没玩够,不想定下来。   更何况,小山哥也说得很明白了,不喜欢他这个类型,嫌他蠢。   韧子这么一想,发现自己这段恋情是无望的。   这直接导致的结果是,韧子人生破天荒、头一回、前所未有、破纪录地——失眠。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蓦然回首,灯火阑珊——韧子以前读书时死记硬背填鸭塞脑子里的诗词忽然冒出头来。这些饱含深意的字句,像是埋在了泥土之下的种子,被春`心鼓动、春风一吹,露出了尖尖的嫩绿的苗头。叫他的心,既痛且痒。   韧子睡不着了,反而有了凭栏独坐的雅致。他以前还吐槽,古代的诗人是什么毛病,大半夜的凭栏看月亮呢!现在他也毛病起来了,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天上圆圆满满的大月亮,他自己的心却缺了一大块。   「难受。」韧子摸着胸膛说,「太特么难受。」   韧子正长吁短叹的时候,余光发现了一点红色的光芒。他一扭头,就发现光源乃是雪茄,是他老爸在隔壁房的阳台抽烟呢。韧子扶着栏杆,朝他老爸房间的阳台喊:「老爸,您也睡不着啊?」他老爸看见了韧子了,便气呼呼地说:「你说我为啥睡不着呢?」韧子顿时就蔫了,不好说话。郁老爷又说:「你咋还不睡啊?玩什么游戏?」韧子辩解说:「我没玩游戏,我思春呢。」郁老爷一听,头更痛了:「吗呀,这倒霉孩子居然睡不着?问题真大条了。」   韧子的反常行为一直持续着,连续好几晚没睡好觉,白天也没精神。以前是从没见他这样的。郁老爷看着也挺心疼的,寻思着怎么让韧子高兴些。郁老爷便翻起了韧子的SNS号,看他上个月一条发的,说想吃巴黎某家甜品店的马卡龙,但最近没得去法国,嘴馋着。郁老爷立即招呼了管家来,说:「快给我空运这个马卡龙!」管家说:「这个呀,上个月月底的时候,顾少爷就送来了。二少爷都吃得不想吃了。」郁老爷一怔,又想了想:「那、那之前那个韧子说喜欢那个什么跑车来着?过关过不了的,也处理了吗?」管家说:「那个呀,顾少爷也处理了,那跑车现在已经过了海关很久了,正在咱们车库里躺着呢。」郁老爷一下火气就起来了:「艹,这倒霉孩子!那还有什么咱们二少爷喜欢的?」管家犯难了:「二少爷喜欢啥,他自己都会弄。他没法子弄的,顾少爷都会送的。二少爷没什么缺的。」   郁老爷气死了:「这傻子,就是被这些小恩小惠收买了!赶紧都扔掉!」管家一怔:「三哈也是顾少爷送的,也扔掉吗?」郁老爷也怔住了,冷静下来,寻思半晌,突然发现不对:「顾家那小子平常抠门得要死啊,他送那么多东西给咱傻儿子做什么?」管家也未解其意,只说:「而且价值倒不说,最难得的是,样样都是当时咱们二少爷最想要的。可见是用了心思。真是良友啊。」郁老爷哼哼不发言。   郁韫韬现在和智宣同居,处于周末才会回家一次的状态。这也是没什么的,郁老爷子偶尔还叫郁韫韬把智宣一起带回来过周末。一开始智宣还挺怕老爷子的,现在也知道老爷子刀子嘴豆腐心,但还是不太喜欢过来,因为即使明知老爷子是豆腐心,可他也实在不想挨那刀子嘴。   郁韫韬这周末回家,就发现弟弟不对劲了。他问了一下管家怎么回事,管家就说:「二少爷昨天夜里着凉了,今天起来发烧。」郁韫韬就只以为韧子是发烧了所以没精神。他却不知道,韧子好几天没吃好饭、睡好觉,晚上在阳台坐着,结果昨晚风大,给他冷坏了。   不过这也够让郁韫韬担心的,毕竟韧子很少生病。   很少发烧的人,一旦烧起来,病势都比较缠绵。   郁韫韬便问看了医生没有,医生怎么说,听见医生说问题不大,也算放心些了。郁老爷坐在一旁,一脸忧虑的,满腹心事,又觉得不好跟郁韫韬说,便闷闷的。郁韫韬以为郁老爷只是担心宝贝幼子的病,便开玩笑活跃气氛:「我瞧他怎么这两天那么安静呢,敢情是病了!我看这样也好,叫他消停些。过两天等他好了,又活蹦乱跳,让人烦的。」郁老爷便说:「他还能消停呀?总不能让人省心!」   老爷子原本想说「他要是能学学你就好了」,可一想「他现在不就是学你搞基了么」,又是一阵火气的,便不言语了。这老爷子不说话啊,室内的气氛又僵硬起来。郁韫韬其实也不是多爱说话的人,在外面气氛多尴尬他都OK,可回到家里还是得他做晚辈的调节调节气氛,便又没话找话地说:「嗯,顾晓山是不是不知道他病了?」老爷子听见「顾晓山」就抬起眼皮:「哦?怎么说?」郁韫韬便道:「他要知道韧子病了,他准会来看看的呀。」老爷子哼哼:「凭啥呀?他俩就那么好?」郁韫韬笑了:「他俩还不好啊?」   郁老爷却满心的不满意:「这那么好,那顾晓山还从小就坑咱韧子呢?」郁韫韬点头:「那是,我也觉得顾晓山不怎么样。」郁老爷又不满意了:「诶,说什么话呢?这小子还是我看着长大的,聪明能干,有啥不好的?」郁韫韬说话向来直接:「他这人呢,精打细算,太抠,和他做生意,烦死。」郁老爷便道:「他抠他的,关你什么事?」郁韫韬却道:「他抠他的,这也罢了。就是他心眼儿太多,你不仔细着些,就被他给占了便宜也不知道。之前韧子管公司的时候不正是这样吗?」郁老爷只说:「那是,他确实爱动歪脑筋。胆儿也肥。跟他老爸一个样。但其实真跟他处成朋友了,还是很靠得住的。你看我这么多年过来,身边朋友还能少了么?多少『老实人』都是背后捅刀子的。到这把年纪,信得过的朋友反而就人称『老狐狸』的老顾一个了。」   「是的。」郁韫韬点头,但实际上郁韫韬也不太看得惯顾世伯的作风。毕竟这顾晓山是深得顾老爷真传的,奸猾不可控。郁老爷看着郁韫韬的表情,试探性地说:「唉,你说要咱韧子是个女的,跟顾晓山青梅竹马的,也还行哈?」郁韫韬瞪大眼睛:「这不好吧?顾晓山是GAY啊。」郁老爷怔了怔,说:「嗯,那要顾晓山是个女的……」郁韫韬又摆手:「那也不成。」郁老爷问:「怎么又不成了?」郁韫韬答:「那韧子还是得被欺负死。」郁老爷便道:「咱这孩子跟谁在一起能不被欺负啊?」   郁韫韬并无把郁老爷这话放心上,大概郁韫韬根本想象不到前些天还狂追女模特的弟弟突然变弯,他也很难想象心大似太平洋的弟弟会为情所困还害相思病。就算他亲眼目睹韧子半夜凭栏念诗,也不会觉得他得了相思,只会立即请法师来为韧子驱邪。   韧子躺床上一脸抑郁的,也够让人吃惊了。老爷子像想明白了什么,走到了韧子的房间里,在他床边坐下,说道:「你把自己弄成个林黛玉?那还不如鼓起勇气去追他啊!」韧子撑起身来,说:「什么意思啊?你不说我不该追吗?我一追他,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我也想清楚了,您说得太对了!我以往追不上的、追上了又分手的那些,每个都没来往了。这是真的。我可不想和小山哥没来往了。」说着,韧子鼻头发酸:「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偶尔还能到他家住着,他还乐意给我做饭呢。四舍五入,也跟结婚差不多了。」老爷子却说:「四舍五入个屁,你自己硬自己的,这叫结婚吗?这叫守寡!可长点志气不?」 第22章   说着,韧子鼻头发酸:「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偶尔还能到他家住着,他还乐意给我做饭呢。四舍五入,也跟结婚差不多了。」老爷子却说:「四舍五入个屁,你自己硬自己的,这叫结婚吗?这叫守寡!可长点志气不?」   韧子愣了愣,又说:「可是您叫我别追的呀。」老爷子极力撇清:「那我可没这么说,我是叫你考虑清楚!」韧子便道:「我现在不考虑了么!我要不考虑清楚,我前天就已经拉着999朵玫瑰上小山哥办公室了。」老爷子听了这话两眼一抹黑:「吗呀,你这什么破招儿?」韧子点点头:「我想也不靠谱,999朵玫瑰搬上去很累的。」老爷子简直一口血险些喷出来:「这个是重点吗?你傻呀?有你这么上来就敲锣打鼓的吗?人家不吓死!以后你都得在保安那边上黑名单。」   「有那么夸张吗?我看好多人都这么追人的!」韧子不服气,「我问了人呢,说智宣也拿玫瑰花在办公楼那儿敲锣打鼓送我哥呢,我哥这么冷的人都觉得受用呢。」老爷子摸着脑袋说:「人家两情相悦搞这些是情趣,你跟人八字还没一撇搞这种叫骚扰!」   韧子脸上全都是挫败:「真的吗?」老爷子语重心长:「你想想,要是老郭家女儿捧999朵玫瑰上你办公室挖你出来,大声表白,你感动吗?」韧子想起老郭家女儿190的身高、坐过牢的历史,一怔:「不敢动。」老爷子问:「上保安黑名单吗?」韧子点头:「必须上。」   「唉,算我前世欠你的!下辈子你当我爹吧!」郁老爷叹道,「你这样可不行啊。」韧子迷迷糊糊地说:「我知道自己没希望的。」郁老爷却说:「我看吧,希望也不是没有的。事在人为嘛。我要老想着办不到、办不到,今天也没这个身家供得起你可劲儿造。」韧子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这、这还能有希望啊?」郁老爷便说:「有,必须有。」韧子原是浑身乏力的,现在一下就来劲儿了,抱住他爹说:「爹呀,您可真是我亲爹呀!」   老爷子心想:「我是怎么养的这儿子啊?我对他难道还不算悉心栽培吗?怎么养成这个样子?」老爷子算是认命了,他就是作孽养了这个一个傻儿子,到这把年纪了,别人都安享晚年、含饴弄孙的,就他居然还得指导自己儿子搞基!   其实搞基这回事,郁老爷也是抓瞎,他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也不认识这样的朋友。可他觉得,人心都是大致相同的,凭他几十年识人、认人的经验,也错不了太多。老爷子便道:「你这个情况,要做的第一点是什么,你知道吗?」   韧子说:「我要先跟他说我喜欢他?」老爷子说:「屁!」韧子一愣:「我想起来了,您说了,我这样会吓着他。」老爷子叹气:「其实,吓着他倒是其次。主要是你这么说啊,他其实不会当回事儿的。」   韧子倒是开窍了,想明白了,自己在别人眼里就跟三哈一个样儿,三哈说喜欢你,你能信么?三哈谁不喜欢啊?   郁老爷和韧子谈完心,看韧子的精神也好多了,才放心了些,只说:「真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又想:「没想到韧子也有心病了!」   他刚下楼,就见郁韫韬玩着手机,不知给谁发信息。他就说:「又跟智宣聊天呢?」郁韫韬说:「没,我跟顾晓山说韧子病了,他说要过来看看呢。」郁老爷点了点头:「也行吧,横竖我也想叫他来看看咱瓜娃子。」   下班时间刚过不久,顾晓山就上门来了,还带了一篮水果。郁老爷心想:「你带篮水果做什么,你带束玫瑰花比什么都好使。」可郁老爷还是笑呵呵地迎接客人,又说:「人来就行了,带什么礼?」顾晓山笑着说:「没事,就看韧子乐不乐意吃。韧子不爱吃,就给三哈吃,也不浪费。」   郁老爷还是挺平和的,看起来和平时一点区别都没有。顾晓山也没看出异样,聊了聊天就自己上楼去韧子房间,跟平常来串门一样,是很随意的。   韧子一早被告知了顾晓山要来,反而是睡不着了,一颗心忐忑得要紧,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响。有几次是保姆过来开门,害他心情跟过山车似的,实在受不了,还叫保姆不要再进门了。于是当三分钟之后门又被打开的时候,韧子就闷闷不乐地说:「不是叫你别再随便进来吗?我现在说话都不好使了是吗?」顾晓山觉得好笑:「二少爷,好大的架子。」   韧子听见顾晓山的声音,尾巴都要摇起来了,扭过头来看见他,脸上的神色也生动起来。顾晓山提着水果篮进来,在床头放下,又说:「生病了啊?」韧子点头说:「发烧了。」顾晓山自然地伸出手来摸韧子的额头。韧子正发着热,感到顾晓山的手是凉的,摸在自己的头上很舒服,他也晕乎乎的,就红着脸看顾晓山。   顾晓山说:「是有点烫。怎么烧起来了?」韧子正晕乎着呢,啥也不懂得说。顾晓山只以为韧子又犯傻,没在意地笑了笑,说:「大夏天的还着凉发烧,你也是能的。」韧子才慢慢回过神来,看着顾晓山说:「那是因为我有事情想不通……」顾晓山依旧笑:「哦?什么事啊?」   听顾晓山的语气,果然是没把韧子的烦恼当回事的,就是逗小孩那样问他一句。韧子总算是明白了他爹是对的,他现在就算立即摆出999朵玫瑰跪地求婚,顾晓山也不会当回事儿。如果是平常,韧子早要一股脑说出来了,尚幸他被父亲提醒过:「『烦恼』要吞吞吐吐,才像『烦恼』。『心事』,要欲言又止,才能让人感兴趣。而感兴趣,是让对方闲来无事想起你的关键。」   于是,韧子也就压下了那股「有一句说一句」的痛快劲儿,忸忸怩怩地别过头,不说话了。这样的韧子也算是很新奇有趣了,引得顾晓山追问:「怎么了?还真有心事啊?」韧子听着就不爽了:「什么意思?我就不能有心事吗?我可是好几天没睡好吃好了,你看我都瘦好几斤了。真的是心里难受,才生病的。」顾晓山这才仔细打量韧子,见韧子原本荔枝肉一样白嫩丰盈的腮果然有些凹了,脸蛋也苍白得很。顾晓山还真的有些担忧了:「不会吧?你还能几天没吃好、没睡好?」韧子便说:「这有什么好骗人的?」顾晓山果然认真起来了:「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韧子又不说话了。顾晓山笑了笑:「哈,还真有心事了?」韧子闷闷地点了点头。顾晓山也不逼问了,只摸了摸韧子发烫的额头,说:「那也得好好休息,知道吗?」这声音说得极温柔,韧子听着简直要醉倒了,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顾晓山陪了他好一会儿,说的都是不相干的话题,一个字都没再提起韧子的「心事」。韧子原本还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心事」还是没引起顾晓山的「兴趣」。但老爹说这些成年人的「礼貌」。   这确实不假,顾晓山没问,但也留心了。他跟韧子说完话离开韧子房间,走到外头的时候刚刚好遇见保姆,就顺嘴问了一句韧子最近是不是不开心。保姆也不明真相,只说实话:「是呀,就是他刚从外面回来的头一天,就和老爷吵架,一会儿他说要拐杖,一会儿老爷说要拐杖!闹了一整晚不消停的,之后每天他都吃不香、睡不下的,可叫人着急了。」顾晓山听了也皱起眉来,确实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韧子还不知道这个「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真的奏效了,原本想跟郁老爷抱怨:「老爸,你到底会不会沟仔啊?」然而到了晚间的时候,顾晓山忽然发了条信息,问他吃不吃宵夜。韧子回答:「你是不是忘了?我病着呢。」顾晓山说:「你还知道自己病着啊?还不睡?」   这个韧子渐渐发现了「异常」:以前他和顾晓山,是没事不会互发消息的。但现在顾晓山好像还挺关心他的,时不时会问问他吃饭没,睡得怎么样。没事也逗逗他乐什么的。这种信息,以前顾晓山肯定不会发的。估计顾晓山真的把他「有心事」这件事当回事儿了。毕竟,韧子都无法好吃好睡的,肯定是出大问题了。顾晓山想着,韧子的老爸、老哥都不靠谱的,今年连韧子的生日都忘了,估计这倆到现在都还没发现韧子不对劲儿呢,还得他多看着些。   韧子一下就从「老爸,你到底会不会沟仔」过渡到「老爸,你真的会沟仔啊」。他现在可吃得好、睡得好了,每天都倍有劲儿,眼巴巴地躺床上等手机响。就他么一条「吃了没」都让韧子乐半天。要是偶尔韧子说一句「没吃多少,其实想吃桥头店那家米粉」,半小时内,米粉就会有专人送到他房门口,那滋味儿,甭提了。韧子嗦粉嗦得稀里哗啦的,差点没连盘子都舔干净。最爽的一次是他说要吃蚝仔粥,开门的时候,居然是顾晓山亲自把粥送来了,说刚下班,正好顺路。韧子感动得恨不得当场脱裤子。 第23章   郁老爷看着原本郁郁寡欢的小儿子现在天天神清气爽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自己也出去打高尔夫球解闷,和顾老爷一起打。顾老爷的侧脸看着挺像顾晓山的老年版的,郁老爷坐在椅子上,盯着顾老爷看,神情严肃。顾老爷也觉得背脊一凉,回过头问郁老爷:「咋了呢?」「没咋的,」郁老爷闷闷地说,「你……你生了个好儿子!」顾老爷想起之前郁韫韬和顾晓山在商场上互咬的风波,呵呵一笑:「你的儿子也不错啊!」郁老爷一听就来气:「我那儿子是个傻的!」顾老爷讶异,又开玩笑说:「咱聊的不是你家聪明的那个吗?」   郁老爷听了这话,心想「莫非老顾嫌弃韧子傻」,便旁敲侧击地问:「哦,所以你觉得韧子怎么样?」顾老爷笑道:「他啊……很孝顺,也很善良。」郁老爷说:「那我要拉他跟顾晓雾相亲,你乐意不?」顾老爷吓得假牙都要飞出来,但脸色倒是很平静,依旧是眯眯笑的:「他以前不是追过晓雾了么?」   郁老爷心里冷笑:是的,他现在还要追晓山!我不就平时爱说两句「还是和顾家结亲比较好」,没想到他够「孝顺」的,贯彻得很彻底嘛!   郁老爷一边喝着手里的冷饮,一边笑着说:「我就是假设嘛,如果他没追过晓雾,晓雾也没拒绝,还是以前那个亲亲热热的样子,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郁老爷说得很平和,跟闲聊似的。可顾老爷这个陈年老狐狸总是嗅出了一丝不对的气味。然则,纵然是顾老爷也无法联想到「韧子忽然变弯要追顾晓山」这种荒唐的事情来,他便以为是韧子对顾晓雾还不死心,而韧子年纪也到了,郁老爷就有意想拉亲家。   说实话,顾老爷和郁老爷是一样的,挺乐见两家结亲的——只是,韧子和晓雾是绝对不行的。也不是他嫌弃韧子,是晓雾嫌弃韧子。他女儿既然说得那么明白,是不喜欢、不乐意的,他也不能强迫人呀!   于是顾老爷便顶回去了:「哈哈,这还不如假设你韫韬不是GAY呢!晓雾可喜欢韫韬这种的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的。」郁老爷听了这话,就暗道糟糕了,老顾还真的嫌韧子了。唉,也是,顾家一门的狐狸,看不上傻孩子,也是正常的。   郁老爷满腹心事地回到了家里,韧子却从楼上蹦下来,穿着白色的睡衣,行动迅猛,像只兔子一样。郁老爷就说:「病好了?这么精神!」韧子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真退烧了,而且还胖两公斤了呢。」郁老爷心想:「玛德,这为情所困的是儿子,憔悴支离的竟是老子!」韧子又笑呵呵地说:「老爸,你还真行!现在小山哥对我可上心了。你说,我该什么时候告诉他我喜欢他呀?」郁老爷说:「急什么?」韧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急呀,憋得难受。」「憋不住就尿裤子上!」郁老爷气呼呼地说。   父子俩又回了韧子房间坐着。韧子这几天在房间里也闷坏了,就说:「其实我还想多装病两天!」郁老爷说:「这可还行?你干脆说你得了癌症,让他陪你度过人生剩下的日子完了。」韧子还真的开始思考起来,摸着自己的脑袋说:「那我要剃头呀!」韧子甚至开始考虑自己剃头之后颜值还能不能保存,因为顾晓山应该是个颜控。   郁老爷气死了,骂道:「你傻呀?你以为拍韩剧啊?」韧子惊讶地说:「爹,你还知道韩剧呀?」郁老爷决定不瞎掰扯了,他这儿子根本听不懂转弯抹角的话,直奔主题比较实际:「你不能上来就告诉他你看上他了,知道不?你得先让他接受,你是个GAY!」   韧子似懂非懂的,也不太明白这个原理:「我要是告诉他我喜欢他,那不等于告诉他我是GAY了么?」老爷子也不想费唇舌多解释,只说:「你想不想要他?」韧子点头如捣蒜:「想啊!」老爷子就说:「你想就听我的!」   老爷子大声叹气,回到自己房间里,想着自己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韧子倒是安稳得很,一觉睡到大天亮。等他起来的时候,正想给顾晓山发条信息,却先收到了来自何君的问候。这几天,他也有和何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SNS,毕竟他病着也挺无聊的。何君说话也挺有意思的,有时候还给他发些段子。段子本身倒是还好,但想到是何君那个画风的人发的,就觉得搞笑了。   何君说发现有家不错的pet friendly餐厅,想约韧子一起去。韧子也没多想,牵着三哈就往那地址去了,倒没承想,到那儿以后发现,何君来了,泰迪没来。韧子就尴尬了:「来pet friendly餐厅,不带狗子吗?」何君笑道:「我知道你会带,我就不带了,免得他俩又打架。」韧子讪讪地笑了。二人在那儿吃了一顿下午茶之后,韧子还挂记着那可怜的泰迪,给叫人打包了一个宠物狗专吃的汉堡包,让何君带回去给狗子吃。何君便笑着说:「您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出奇的心细、体贴。」   韧子还头一回被人说「心细体贴」,十分的不好意思。何君又说起自己最近的经历,惨得要死要活的,饭也吃不上了。韧子很吃惊:「都说男模难挣钱,没想到真的那么难啊!」何君便说:「我的狗也快养不起了。就想着再搬去城中村合租好了。但又怕那儿狗子住不得。」韧子说:「你搬去城中村住吗?会不会不安全啊?」何君就说:「如果昨天面试的那个工作能面上的话,那也不愁这两个月的狗粮了。且看看吧。」韧子好奇地问:「你昨天面试什么啊?」何君便一脸不想说的。这还真应了郁老爷那句话,要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才最叫人好奇。韧子便又追问一番,何君才说:「我现在说也不好,其实就是郁氏的活动。这么说给你听,跟直接问你要钱似的。所以不好意思。」韧子听了,就豪爽地「嗐」了一声:「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而且,退一万步说,就是真的熬不住了要问我要钱,也没有问题啊。朋友间有啥计较的。」   韧子回去问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一个活动,而且他才发现,这个活动的负责人还是自己。策划书里明晃晃地写着「郁韫韧」三个大字呢。韧子吃惊得很:「我怎么不知道?」智宣无奈地说:「也是打算一切准备好了,过两天再跟你说。」韧子身为「副总裁」和「二少爷」,有一定知名度,皮相也好,还闲,所以这些宣传活动经常都会找韧子这位「副总裁」做「吉祥物」。韧子也不操心啥,打扮帅一点出席,假笑,拍照,就齐活了,别的什么也不用干。   韧子又问:「那有没有个叫何君的模特啊?」智宣心里想着「转了性向还是喜欢模特啊,真是个专一的男人」。智宣搜了一下,把图片调出来给韧子看:「是这个吗?」韧子点头:「对!对,就是他!他是我朋友诶,让他加入吧。」智宣说:「这没问题。」韧子又说:「他很可怜的,给他多点工资吧。」智宣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说:「薪资这方面您得跟人事那边说。」韧子不悦地说:「你就敷衍吧?以前你做我助理的时候,这些活你都能干的,现在就会踢皮球。」智宣心想「这孩子长进了呀,还知道我在踢皮球了」,嘴上却说:「这可真没有,以前您做CEO的时候管理比较随意。现在都是郁大少爷在盯着,谁都不敢乱来。」韧子也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说辞,没有多说话了。   智宣说有个资料要送顾氏那儿去,韧子听见了,立即自告奋勇。智宣唯恐韧子半路看见什么好玩的就忘了正事儿了,就说:「这哪能劳驾副总?」韧子将资料抢过来,说:「不劳驾、不劳驾的。反正我也是闲着。」智宣也没办法,又想起之前韧子弄丢合同七八十次的记录,便笑着哄道:「行,那真谢谢您了。那您把资料先还我,我装订一下再给你拿去。」韧子不疑有他,将资料给回了智宣。智宣把资料带入自己办公室,转手给了可靠的人去送,然后另装订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给韧子送去。   韧子没怀疑什么,乐呵呵地开车去了顾氏大楼。他把文件送到对方部门去的时候,寒暄了两句,就直奔总裁办公层。秘书徐芸芸看见了韧子,便笑眯眯地说:「今天怎么得空过来看顾总啊?」韧子答:「我刚好有工作,顺便上来看看小山哥。」徐芸芸心想「你还能有什么工作」,嘴上却还是说:「哎呀,那真是太辛苦了。劳驾您跑那么一趟。」韧子却径自去敲顾晓山办公室的门了:「小山哥,是我呀!」   顾晓山很快打开了门,看了一眼无法成功拦住「骚扰者」的徐芸芸。徐芸芸也挺尴尬的。顾晓山便一脸严肃地说:「你知道,见我是要预约的吗?」韧子一愣:「我还真不知道。」顾晓山被气笑了,只好说:「你除外。」 第24章   韧子又乐呵起来,窜进了办公室里。顾晓山随手关了门,说:「我在打电话,你安静点。」说完,顾晓山便拿起了电话,摁了一下继续通话的键,和电话对面的人道歉说:「抱歉,刚刚有点事……嗯,是这样……」顾晓山一手拿着无线电话,一手插着口袋,倚在玻璃落地窗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语气略显漫不经心——用词极为优雅得体,语气颇为傲慢无礼——平常顾晓山和别人说话都是这个调调,这也是郁韫韬吐槽过的地方:「特别拽,还装有礼貌。」   韧子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看着窗边高楼林立为背景长身鹤立的顾晓山,只知道犯花痴,哪里管他说什么话、用什么语气。   顾晓山挂了电话,扭过头来看韧子,见韧子还在发呆,他也习惯了,没在意地说:「找我什么事?」韧子一怔,回过神来,又把抱枕搂紧了些:「没啥,我来送文件呢,刚好来瞧瞧小山哥。」顾晓山笑了:「谁敢劳驾您来送文件?」韧子说:「我难得上班,就干点活怎么啦?」顾晓山听这理直气壮的话就好笑:「亏得郁韫韬脾气好。我要有这么一个弟弟,得把他忘死里揍。」韧子不服气地说:「这你不偏心吗!没见你说要揍晓雾姐的!你可喜欢她了!」顾晓山便说:「她聪明又勤奋,我当然喜欢。」韧子立即将这句话脑内翻译为:你愚蠢又懒惰,我当然不喜欢。   韧子又泄气了。   无面见人!   韧子也没心思了,跟顾晓山聊了两句,又发现顾晓山办公室的座机响个不停,跟山里的野鸡一样,又尖锐又烦人。顾晓山果然是很忙的,韧子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了,闲话了两句就告辞。那个时候,顾晓山正在接不知第几百通电话。韧子感到好没意思,也有些抱歉阻碍了晓山工作,就站起来,做了个「我走了」的口型和手势。顾晓山会意了就点点头。韧子没走出两步,却忽然被顾晓山拉住,顾晓山朝他伸了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才笑笑,做个口型「Bye」。韧子晕乎乎地离开,到了地下车库才反应过来,顾晓山应该是想确认他还有没有发烧。可是他现在却跟发烧一样脸颊发烫了。   智宣的办事效率也是挺高的,下班之前,韧子就收到了何君的信息,说要请韧子吃饭。韧子挺乐呵的,说:「干嘛无端端请我吃饭?」何君就说:「我的工作拿到了!为了这个而庆祝!」韧子觉得也可以的,又听何君说自己一个人在外打拼没什么朋友,想找个人吃饭都难。韧子就答应了他。   何君请韧子吃饭的地方倒挺有意思的,是个基佬很多的餐吧。韧子看着一桌一桌的狗男男,非常吃惊。何君解释说:「这个店在我圈子里是网红店,都说这儿的汉堡好吃。我想吃很久了,想着钱发了就来搓一顿。也没想到还有这个画风……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咱们可以换一家。」韧子摇摇头说:「没、没关系啊。你既然想吃很久了,就在这儿吃吧。」何君侧着脸笑:「说起来,您是直男吧?」这话的语气颇为不确定,韧子也挺难说的,若说「是」吧,那不是骗人吗?若说「不是」,他又没做过向何君出柜的打算。   何君见他吞吞吐吐的就暗笑,这傻子之前在咖啡馆里问「中途转基」的事就已经将心事暴露无遗了,现在还指望能掖着呢。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何君也没有追问,只是开始跟韧子分享自己出柜的心路历程。从他一开始惊讶、自我怀疑,到他接受了自己的这个心理转变,又说自己发现了性向之后,家人的不理解,使他决定一个人离乡别井,从事模特行业。   前面「自我怀疑」的部分,韧子听得挺有共鸣的,后边何君说不被家人理解,韧子听得挺难受的。他很同情何君的遭遇,同时,他又想起多年前顾晓山因为性向问题和家人闹翻。他便想,顾晓山是不是也经历过类似的艰难?他郁韫韧倒是一个幸运儿了,老爷子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且还鼓励支持他的爱情。   何君说着说着,就眼泛泪光,非常可怜。韧子赶紧安慰了他一番。两人吃完东西,就往外走。餐厅外是个商场,正好有一大面的橱窗,透亮的玻璃内展示着一件海军蓝的针织外套。何君看着两眼发光,只说:「刚好我发了工资,进去看看吧。」二人进了店内,何君问了一下价格,就直言算了,这钱花了他下个月房租还没着落。韧子大方地说:「行啦,我送你吧。」说完,韧子就直接刷卡买了,也没多话。何君一面推辞一面说:「这可怎么好意思?不行的、不行的。」韧子倒是没什么所谓的:「这点钱算什么!你开心就好。」何君听了,露出一点忸怩的样子,又说:「这也不太合适吧?」韧子答:「没啥不合适的。」   店员一看有个凯子呢,又说:「这双鞋还挺配先生这个打扮的,搭上那条皮带和丝巾一起带了吧,还能打个折。」这加起来花费都翻倍,可韧子也不会算这个,就说买买买。一下子就给何君买了一袋东西,还办了个卡。何君跟韧子离开了店里,何君又说:「您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韧子笑道:「都是小意思。我看你现在也挺难的,你们模特平常很烧钱的,我都知道!」   韧子开着车将何君送到家门口。何君笑着问他:「要不要上来坐坐?」韧子说:「不了。我也得赶着回家吃饭,不然老爷子会问的。」何君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保持微笑。他觉得根据韧子这些日子的表现,那韧子肯定是在追自己呀。他便笑道:「那行,过两天我随郁氏做活动,你也该一起吧?工作完了咱们可以晚上喝酒,老爷子也管不着吧?」韧子满口答应:「确实管不着!这敢情好!就这么定了!」   何君根据「郁韫韧弯了,第一个跟我暗示,还天天和和SNS、吃饭、逛街,还给我安排工作、送奢侈品、约定晚间喝酒」得出一个很难被否定的结论:他是在追我吧? 第25章   按照一般人的推论,确实很难不得出这个结论。因为连智宣也觉得韧子想泡何君。每次韧子「挑大梁」当项目经理,这个项目都会配上智宣作为助理。这次的宣传活动需要出差一个月。在机场告别时,郁韫韬一脸不舍,韧子正想张开双臂,却见郁韫韬越过韧子径自和智宣拥抱,叮嘱智宣路上小心,温言细语,简直不是他平常认得的那个老大哥。   韧子有些吃味地说:「怎么?我就不需要『路上小心』吗?」郁韫韬便对韧子说:「你也路上小心不要给阿宣惹麻烦。」   糙。——韧子恨不得骂脏话。还有没有亲情了?   智宣和韧子一起坐头等舱。韧子还讲笑说:「我们那么多人,为什么不包机啊?」智宣已经为这项目加班连轴转好多天了,听着韧子嘴里说要包机啊、包酒店啊、搞泳装派对啊,就恨不得把加班N久才弄好成本控制摔在韧子头上,大吼「你清醒一点」。可他没有,他还是那个机械的语调说:「这个得申请。」韧子根本没感觉到智宣体内住着一个愤怒小人,便又说:「何君也和我们一起坐飞机吗?坐什么舱?」智宣说:「不清楚,有些模特是自己过去的。但如果真的是跟我们飞机的话,大概是坐经济舱。」韧子惊讶地说:「为什么啊?这不是折磨人吗?咱们这么缺钱吗?」智宣有些无奈地叹气:「是真的缺钱。我也本来是坐经济舱的,只是我用自己卡里的里程upgrade了而已。」韧子想了想,就说:「那我卡里也有里程吧?不然给何君也upgrade一下好了!」智宣说:「这个要在值机前办理的。」韧子想着前两天何君还发信息说自己头痛什么的,他也挺担心的,见头等舱还有空位,就招呼了空姐,问能不能帮朋友升舱。空姐也帮他办了,何君很快就来到坐下,依旧是柔柔笑着道谢,心里已经觉得韧子一定很爱自己。   智宣冷眼看着,想:转了性向,却没转性,还是喜欢这种心思写脸上的漂亮模特。   韧子顺便又问智宣:「何君该不会是住标间吧?」智宣「明白」了,说:「行,我待会儿到了酒店给他升级房间。」作为一个明白人,智宣还打算「助攻」一波地说:「说起来,韧总,您住的豪华套房其实有多一张小床的。」韧子也是个没头脑,说:「这也可以哦!不知道何君介意不哦?」何君赶紧说:「不介意!这能住豪华套房呢,我高兴还来不及。」这「没眼看的」智宣已经做好明天捂好狗眼的准备,而「心花怒放」的何君也做好了今晚洗净屁股的准备,只有「没心没肺」的韧子戴上了眼罩安心睡眠,心外无物。   到了晚上,何君没去原来安排好的标间,而是径自去了韧子的套房。韧子穿着浴袍给何君开了门,何君心想「果然呀」。韧子说:「我知道你来,就先洗了澡。」他的意思其实是这样那何君什么时候想洗澡都可以了。可同样的话听在何君的耳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何君便含羞带怯地说:「那我也去洗澡。」韧子说:「去吧,去吧,我刚洗完,里面正热乎呢。」   韧子洗澡前已经叫了个麻辣小龙虾,想着再喊上智宣,一起吃着小龙虾喝着啤酒看世界杯,多爽啊。麻辣小龙虾和啤酒也很快到了,没想到何君却迟迟没洗完。韧子想着:「这精致基佬洗澡真的很久啊,看来我还不够GAY啊。」等到小龙虾都凉了、啤酒都暖了,何君才从浴室出来,身上还穿着非常不适宜详细描述的布料非常少的衣服。韧子吓得手都抖了:「你……平常穿这个睡觉吗?」何君笑笑:「是啊。我就爱穿这个!」   「这精致基佬真的与众不同啊!看来我还不够GAY啊!」韧子反思了自己一下,觉着人家穿这么精致,叫他吃小龙虾也不是很合适。   也自诩为「精致基佬」的智宣却穿着宽松的浴袍,瘫在沙发上,跟郁韫韬视频聊了两句就准备睡觉。毕竟,他和韧子不同,他真的很忙、很累,没什么心思去吃麻辣小龙虾。而且,他估计韧子今晚会和何君发生点什么,如果他也去了,外面得怎么说他啊!   智宣正打算睡,不料一个公关部的同事同事打电话问他「我好像看到何君进了韧总房间」。智宣皱起眉,心想这跟你什么关系,但还是装糊涂说:「是吗,怎么了?」公关就说:「何君似乎是顾总的人啊。」智宣吓得醒神了:「真的假的?」公关说:「假不了,之前我还见过顾总带何君去酒局,好几回了。」智宣说:「那你这件事当不知道,我现在去处理。」既然智宣揽下来了,公关自然乐得当不知道,就道晚安了。其实智宣也不是爱揽事的人,他只是怕别人知道是他给人家开一间房的,那他不成千古罪人。   「日哟!兄弟的男人也碰啊!韧总弯到没朋友了!」智宣一边吐槽一边打内线电话到韧子房间,结果没人接。智宣满头大汗:「日哟,日哟。」智宣也不管自己穿着浴袍不得体了,啪嗒啪嗒地趿着拖鞋,风风火火赶到套房门口,叮叮叮地按那个门铃。   也是正巧,韧子一脸慌张地打开门,看到智宣在门口,感动到非常:「每次都是你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救我啊!阿宣!」智宣愣住了:「怎么了?」韧子慌慌张张地说:「何君……他被我尻晕了。」大约韧子和智宣对「尻」字的理解不一样,韧子以为「尻」是「用力敲击」的意思,而智宣这个读书人自然是按照字典释义理解:尻,读作kāo,指发生性`行为【penetrate】,义同“肏”。   大概这一波一波的,智宣反而淡定下来了。当智宣进房,看着何君身上那套装扮的时候,已经没那么惊讶了,还挺镇定地想「原来这套内衣穿起来是这样呀,幸好我没买」。韧子衣衫不整,欲哭无泪,无助可怜地说:「我、我也不想的。」智宣拍了拍韧子的肩膀说:「第一次,是这样的了。」韧子吃惊不已:「第一次什么啊?」智宣语调机械:「尻人啊。」   韧子想了想:「是第一次,确实第一次!我好慌啊!我不是故意的!」说着,韧子拿起了手边一个沾了血的黄铜马踏飞燕摆件:「我是用这个尻他的!」以为自己会「处变不惊」的智宣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的表情。 第26章   大约是几分钟之后,智宣开始着手「处理现场」的时候,才发现此「尻」非彼「尻」。   智宣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还是将何君送去就医。但由于怕事态变大,智宣把何君送到了私密性较强的私立医院处理伤患。尚幸何君伤得不重,只是轻微的脑震荡,以及有一些不严重的外伤。   韧子和智宣详细说起是由的事,才算把这稀里糊涂的乌龙给弄明白了。韧子大惊失色:「你们都以为我喜欢何君?这怎么可能!我对他好就是喜欢他?那我对你不是更好?那我岂不成了『勾二嫂』的罪人?」智宣赶紧说:「没,是我思想肮脏,给您道歉。」韧子想了想,自己对何君的那些好,似乎确实和他对那些女模的好很相似,确实难怪别人误会了。他便说:「唉,那其实是我的错,我还没转变成一个成熟的基佬,作为GAY的自我意识还不够强。是该我检讨才对。」   韧子回想一下,也觉得自己对何君的态度会引人误会。在顾总当面跟韧子声明过两次「我和何君不是那个关系」、而何君也承认之后,韧子就没把何君当情敌了。接触之下,他觉得何君还是挺不错的。而何君的各种卖惨和痛诉身世,也激起了韧子的同情心。韧子便下意识地多给他照顾,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误会。   其实误会最大的受害者还是何君。何君打算今晚趁热打铁拿下韧子,却见韧子很是退避。何君倒也还没意识到自己「表错情」。如果对方是个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直男,显然是会把何君的「勾引」当成「骚扰」,就算不骂何君一顿,也会赶何君离开。韧子并没有驱赶何君,只是眼神乱飘的,何君就以为韧子刚刚当基佬,比较害羞,便再加进一步,将韧子推倒在沙发上一通乱摸。韧子吓坏了,蓦然生出一股纯情少女被扑倒的危机感,抄起手边的摆件就往对方脑壳上砸去。   于是就产生了这一惨案了。   韧子坐立不安,要不是遇上了智宣来敲门,他已经去派出所投案自首了。   智宣一顿安抚,韧子也算没那么慌了。不过,智宣也是表面淡定,心里还挺犯难的。这事儿他也不是怕摆不平,只是他怪责自己没处理好,太想当然了,差点儿把韧子推火坑里了。然而,韧子都慌得一笔了,智宣肯定得装镇定平和,安慰了一下,就说:「你先回去酒店休息。这儿交给我就行了。」韧子不安得很:「我还是等何君醒来跟他道歉吧。」智宣说:「没这个必要,你没什么欠他的。」智宣态度非常坚决,半强迫地把韧子赶回了酒店。其实他就怕韧子心软,觉得亏欠了别人,反而叫人讹上了。   等韧子走了,智宣才露出有点儿心虚慌乱的样子,给郁韫韬给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个情况,又自责地说:「我看这是得赖我。」郁韫韬说:「我棒球棍呢?」智宣问:「啊?」郁韫韬说:「我棒球棍呢?搁哪儿了。这煞笔还敢猥亵我弟?还不得给他点颜色瞧瞧。」智宣发现郁家一家子在某些方面都非常一致的不靠谱。于是,智宣深呼吸一口气,说:「棒球棍给我拿去义卖了。这事儿交给我就行了。」   那边护士来跟智宣说,何君已经醒了,说要报警。智宣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深夜1:00了,明天9:30还有个会议,下午还要坐车去郊外考察。想到这个,智宣的额头就突突地跳,想着自己有一天一定会过劳死。但在死之前,他还是得把工作干好。   韧子平常心大,头一次失眠是为了顾晓山,现在这次则是为了何君。当然,他并非对何君持有不当的感情,只是他心里被一种怪异的情绪所溢满,非常不适。后半夜的时候智宣给韧子发了信息,说:「何君已经醒来,没什么事,为了保险,医生打算再让他留院观察两天。他承认自己猥亵您。这件事如果您不打算追究的话,那就处理完了。以后您不会再见到他。」韧子一怔,似乎才明白自己那种恶心感、忍不住使用暴力的冲动是怎么来的,因为他被猥亵了。男性也是会被猥亵的,也会因为这种行为是感到羞耻,甚至愤怒、恐惧。   韧子胸腔里原本像是八月份的封闭的屋子,闷热得使人窒息,现在似突然开了抽风,空气轰隆隆地流转起来,使他终于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然后,他理所当然地,安然入睡了。   睡醒的他,并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什么。   迎接他的是一次突如其来的「被出柜」——何君这边口头上答应了智宣「息事宁人」,转头就伙同医院的护士一起将消息卖给某新媒体。不过何君还是尚存一点理智,并没有说出对方是「郁韫韧」,只是说「某个以前一直狩猎女色现在转基搞男模的大公司老总」玩嗨了K了自己,还威胁他,阻止他报警。何君此举其实并不为求财,他只是看透了,顾晓山是靠不住的,现在韧子和他闹翻了,他的工作也完蛋了。不如索性闹起来,给自己涨涨知名度,郁氏反而不能拿他怎么样。说不定还能借此黑一把、或者红一把。   然而,这个新闻却没有散播出去。如同以前智宣和郁韫韬被偷拍的亲密照发不出去一样,这个新闻在顾晓山手掌下压住了。   顾晓山和许多媒体关系很紧密,大家知道他和韧子好,和何君的关系也比较不好细说,便跟他说了这件事。顾晓山原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确认了好几次,才说:「何君穿着情趣内衣在郁韫韧的套房里被砸晕?」「嗯。」对方也很尴尬。顾晓山说:「这肯定有什么误会。」对方心想「这顾总平常自诩风流,现在好友绿了他,这面子当然没地儿搁儿了」,故对方忙点头:「必须的、必须的。必须不可能啊。所以我们肯定不会报的!」   也如同智宣与郁总的事一样,尽管不见诸媒体,但总是能传到郁老爷子那儿的。郁老爷子知道肯定是韧子被耍了,气得大吼:「拐杖呢!我的拐杖呢!」同时,郁韫韬也在家里翻棒球棍。   于是,两父子在储物室碰头了。郁韫韬见瞒不住,就给郁老爷说了:「那个屎忽鬼勾搭咱那孩子不成,又强行猥亵,嘴上装作没事儿可以私了,转过头就反咬一口。」这简直是火上浇油,郁老爷大叫:「乃乃的,电锯呢,我的电锯呢!」   管家叔叔当机立断,闻讯把两人反锁在储物室里。骂骂咧咧一顿之后,两父子一边蹲着抽烟,也冷静下来了。郁老爷说:「我想明白了,电锯不能用。」郁韫韬点头:「是这个理,看这锯齿都生锈了,不好使。」   两父子便对对方点了点头。   郁韫韬挠了挠头,说:「诶,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屎忽鬼怎么突然瞄准了韧子,还想出那么荒唐的说法,居然讲韧子转基了?」郁老爷刚抽完一根烟,听了郁韫韬这话,又点起了一根,满脸沧桑地说:「因为你弟弟,真特么的转基了。」郁韫韬吓得烟都要掉了:「可不能吧?」 第27章   郁韫韬挠了挠头,说:「诶,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屎忽鬼怎么突然瞄准了韧子,还想出那么荒唐的说法,居然讲韧子转基了?」郁老爷刚抽完一根烟,听了郁韫韬这话,又点起了一根,满脸沧桑地说:「因为你弟弟,真特么的转基了。」郁韫韬吓得烟都要掉了:「可不能吧?」   事实证明,韧子身上一切皆有可能。   韧子已经将这件事放下了。他觉得何君猥亵他,但他也把何君砸晕了,既然现在他也没事、何君也没事,就算是扯平了,没啥好纠结的。况且,他又不知道自己险些上热搜,于是还开开心心地在展会上当吉祥物。看着智宣乌青熊猫眼,他还拍拍人的肩:「阿宣,不要那么拼啊!适当的时候还是要多休息的!」智宣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告诉韧子,郁氏二少爷现在已经在圈子里被半公开出柜了。   项目顺利完成之后,韧子坐飞机返航。一下飞机,他就给顾晓山发信息:「我回来了,咱们今晚吃饭吧!」顾晓山回了个「好」,过了半会儿,顾晓山又回「要不你还是来我这儿,先别回家」。韧子还没琢磨明白,就见一辆手动挡敞篷古董车停在了机场外,郁老爷脸色阴沉地等着他了。韧子一下就皮都紧了,便低着头跟老爷上车了。   郁老爷「咔咔」两声发动手动挡,轰隆隆地飙出去,这古董车也是一路嘎嘎响的。坐在敞篷车副驾座的韧子扑着迎面而来的风,一颗心七上八下。郁老爷这手车开得很朋克,路上的人都没猜得到开车的是个退休年龄的老人。   二人回了家中老爷书房,郁老爷朝佣人们说:「我和二少单独说话!除非火灾,不要叫我!」佣人们便赶紧退下。郁老爷这才拎起了韧子的领子,说:「你是不是傻?」韧子一下懵了,居然点头了。郁老爷反而气不下去了,不怒反笑:「行,我算是服了。我治不了你啊,我欠你了的!」韧子也是摸不着头脑:「老爸,到底怎么了?我做错啥了?」郁老爷坐自己太师椅上,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的吗?」韧子挺迷茫地看着郁老爷。郁老爷无奈之下只得说:「何君那是怎么回事?」韧子才想起来:「啊!你说这个啊!诶?你怎么知道这个?」   郁老爷气得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啦!我叫你是旁敲侧击地出柜,你给我这么敲锣打鼓地出柜!」韧子真是特别迷惘,郁老爷也不得静下心来,一五一十地跟韧子说清楚,何君嘴上说扯平了,实际上打算背后给韧子泼脏水。虽然没泼出去,但很多人都知道了,包括顾晓山。   韧子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小山哥也知道了?」郁老爷也算是服了,这傻儿子第一件关注的不是自己险些上热搜,而是消息让顾晓山知道了。韧子想了想,说:「怪不得小山哥叫我先别回家,他肯定以为您要收拾我呢!」郁老爷听了就生气:「什么?我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韧子缩了缩脖子:「当然不是……他、他只是关心我。」说着,韧子手机震了震,信手拿起来看,竟然是顾晓山发来的,说「你家一点动静都没,你还活着吧」。   原来顾晓山没等到韧子的来信,便估计韧子被人拎回去了。顾晓山便上门去看,满以为会看到熟悉的老爷舞金龙拐杖将韧子追打得满庭跑的景象,却大为讶异地察觉郁宅非常安静。这反而让顾晓山担心起来。   郁老爷推开书房的门,扬声问道:「人呢?」一个帮佣应声而来。郁老爷便说:「有客人上门不?」帮佣说道:「有呀,顾少爷来了。」郁老爷瞪大眼睛说:「那家里来客人了都不告诉我?」帮佣有点委屈:「您吩咐了,不是火灾,不要打扰您跟二少说话。」郁老爷骂道:「怎么说话呢?你家才火灾呢!」帮佣不敢回嘴了,安静站着。郁老爷顿了顿,说:「那你们就晾着人顾家大少爷在那儿干坐着?」帮佣摇头说:「不是的,咱们大少爷在陪着他呢。」   郁韫韬知道韧子今天回家,所以也掐着时间回到郁宅。没想到郁老爷已经自己开车接了小儿子回家了,郁韫韬还想:「唉,老爷子开车出去了?那得扣多少分。」还好郁老爷不常自己驾车出门,不然迟早得吊销驾照,越老越暴躁。这时候,同样是算着时间知道韧子差不多到家了的顾晓山也来了,同样被告知不是火灾不能见主人。   顾晓山和郁韫韬碰头了,尽管二人一直看对方不顺眼,但一见面还是条件反射地笑嘻嘻——「哎,顾总!」「哎,郁总!」「这么赏光来看咱们寒舍啊!」「没,就是来看看老人家!」「哎呀,真是有心了,喝茶、喝茶!」「不用、不用!」「唉,您坐、您坐!」「不、不,您先坐,您先坐!」   最后,谁都没坐。   二人逛花园了,花丛里蹿出一大活物,吓人一跳。不过看清了,发现是三哈吐着舌头哈着气冲过来。三哈面对二人,却是头一个冲到了顾晓山那儿求抚摸。其实平常郁韫韬和三哈也不是特别亲,可是郁韫韬看自家的狗先朝别人示好,就挺无语的。平常他是没感觉的,可一联想到父亲说的韧子爱顾晓山爱到失心疯,就气不打一处来。   顾晓山和三哈做起游戏来,还挺惬意的。郁韫韬站在背后,看着顾晓山的背脊,老是控制不住地想给他一棒球棍。尚幸很快的,他俩的注意力就分散了。草丛里又窜出来一大活物——这次不是三哈,而是韧子。   韧子跳出来,说:「老爸要打我!」说完,又径自扑向顾晓山。作为法定老大哥的郁韫韬完全被冷落一旁,家里养的韧子和狗子都围着顾晓山转。郁老爷也冲了过来,挥舞着龙头拐杖说:「谁也别拦着我!」似乎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居然真的没人要拦着他。郁老爷又有些尴尬。   于是,郁老爷又大喊一声:「谁也别拦着我!」郁韫韬最早反应过来了,赶紧跳过去:「我来拦着你!」郁老爷一边作势要打人,又说:「看我打不死这个孽子!」郁韫韬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是老母亲抱着郁老爷大腿哭着说「你打死他,就先打死我」,然而母亲已经不在了,郁韫韬也演不出这个戏码,挺尴尬的。郁老爷也很尴尬,但话不能落地,便又大喊一声:「连你也护着这个傻子啦?」郁韫韬这话能接:「再打更傻啦!」这话轮到郁老爷接不住了。   两父子真是毫无默契。   顾晓山也不傻,看着这台戏都快笑出声了。不过他也没多想,他只是觉得其实何君的事错也不太在韧子身上,估计郁老爷想明白了,气也下来了,就不舍得打仔了,便意思意思地吼两嗓子,找几个人劝劝他,让他好下台。不过郁韫韬不太适合充当这个角色。从来都是别人架好梯子给郁韫韬下台的,少见郁韫韬当梯子的,这点是做不来的,像史泰龙硬要跳芭蕾一样,滑稽又好玩。顾晓山便一边撸着三哈,一边看着好玩。   郁老爷和郁韫韬也是人精,盯着顾晓山的反应也察觉了肯定是自己演砸了。郁韫韬也算是生平第一次这么丢脸,转过脸去罢演了。幸好郁老爷脸皮够厚,想了想,指着顾晓山说:「顾晓山,都是你的问题!」顾晓山突然被动加入这个环节,措不及防:「啊,我?」郁老爷一下找到了突破的思路,拄着拐杖说:「哼!可不是你!那个屎忽鬼难道不是你的人吗?你自己的人不看好,搞我们家儿子,你还有脸来?」   顾晓山岂是等闲之辈,便淡定回击:「韧子和何君这样搞,全世界都知道我被哥们儿戴绿帽了……我都不打他,世伯,你也别打他了。」郁老爷后退一步,暗叫不妙:糟糕,被顾家小狐狸占领了道德高地了!   郁老爷一辈子和顾老爷争吵理论就从没赢过一次,没想到现在连顾小子都搞不定,说出去都没脸见人! 第28章   顾晓山也很懂得「见好就收」,不会让老人家没面子了,便又圆过去说:「不过,确实是我走漏眼,居然没看出何君是这样的反复小人。我看这都是误会,是他胡编乱造的,最起码,咱韧子也不是基佬啊。」在一旁沉默已久的韧子一听,赶紧举手:「我是!我是!」顾晓山吓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啊?」   顾晓山听到那个何君的消息时,根本没当真,认为是何君对韧子起了歪心邪意才搞得那么难看。顾晓山直到现在才开始审视「韧子可能是GAY」这件事,但他好像很难做得到,瞠目结舌。郁老爷也帮着韧子「确定GAY的身份」:「还说这个呢!嫌我不够怒是吗?」顾晓山一下子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睛睁得极大,使得他原本柳叶似的眼形都撑得像杏仁一样。   顾晓山就这个反应,像是无知儿童去迪士尼公园走错路入了侏罗纪公园一样,满脸的怀疑人生「白雪公主不可能是小眼獠牙小短手」。顾晓山的反应不妙,韧子一下挺慌的,也有点头痛了,捂着额头,挺不好意思地说:「嗯,是真的。」   郁老爷愣了愣,其实他这演打仔的戏就是想给韧子和顾晓山制造机会。毕竟根据以往经验,他每次暴揍韧子揍到受不了,顾晓山就会收留韧子一段时间。郁老爷为了这个目的,想了想,说:「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还是打死你吧!」说完,就举起了拐杖。   顾晓山算反应过来了,拉着韧子就跑了。   韧子坐上了顾晓山的车里时,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顾晓山。顾晓山的神色倒是恢复如常了,像根本啥都没发生一样,淡定开车。反而是韧子自己有些忐忑不安,也不敢说话,尽管他不免认为车里安静得有些可怕。顾晓山大概也这么觉得,便打开了音乐电台。车厢里一下子充斥了流行的旋律,空气也不似那般凝固了。   顾晓山将人送到了市中心公寓楼下,说:「你还是在我家躲几天吧。」韧子不住点头,顾晓山又说:「我先去上班,你自己上去吧。这次别把狗子送来,我过两天要出去。」韧子听了,瞪圆了眼睛:「你去哪儿?」顾晓山好像觉得很好笑:「出差啊。我很忙的。」这句话倒是不假。顾晓山的确挺忙的。韧子便说:「那狗子来也没关系啊,我可以照顾它。」顾晓山笑出声:「你能照顾好自己我就阿弥陀佛了。」说完,顾晓山就驱车离开。   韧子再次到达了顾晓山公寓,心情又是起起落落的。他高兴自己终于跟顾晓山表明性向了,但另一方面,他又很担心。他隐隐觉得顾晓山挺不高兴的,但又没什么证据。   到了晚上,顾晓山还不回家,韧子就跟个怨妇似的给顾晓山发信息:「小山哥,你咋还不回家做饭啊。」顾晓山根本没回他。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的事情,韧子极忐忑地等了半天,手机没响,倒是门铃响了,是外卖到了。顾晓山给韧子订了外卖,说今晚加班。韧子这下真的怨妇了,心想:「小山哥不理我了,为啥啊?」   到半夜的时候,韧子一边吃着方便面宵夜,一边给顾晓山打了几个电话。最后,顾晓山还是接了:「什么事?」韧子便说:「哎,你终于接电话啦?我以为你死了!大半夜的你在外面哪儿浪呢?」顾晓山答:「我不说了我在加班吗?」韧子感觉这话听着怎么不大可信呢:「那我以前打给你的时候你都会接啊。」顾晓山便说:「行吧,有什么吩咐,二少爷?」韧子也噎住了,半天才说:「也、也没啥,你这样没个信儿的,我就担心你在外面怎么了嘛。」顾晓山默了几秒,又说:「我在处理你和何君的事。」韧子一下头皮发麻:「啊……那么难处理吗?」顾晓山答:「不难。」韧子忐忑一阵,又说:「你现在跟何君在一块吗?」顾晓山说:「大半夜的我跟他在一块儿干嘛?」这话倒是在理。韧子干笑两声:「是的、是的。何君没在呀?」顾晓山的声调有些微微的抬起:「你想见他?」韧子赶紧否定:「不、不想。还是不要再见到他比较好。」顾晓山便沉沉地说:「那他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顾晓山这话倒是说到做到。韧子之后确实也没见过这个人了,也渐渐忘了。后来某一天突然想起,他还疑心地问顾晓山:「你该不会找人把他做了吧?」顾晓山的回答语带嘲讽:「你以为在演黑社会?」   到底顾晓山在忙什么,韧子也无法知晓。他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很忙的,现在长大了,他哥也很忙。偶尔他抱怨一下,都会被认为不懂事:「你以为我喜欢加班呢?家里有个不喜欢干活的,就得有个人多干活。」「家里不喜欢干活的」那个显然指的是韧子。   闲人韧子便闲在家里,一直等顾晓山回家。期间,他肯定是不会坐以待毙的,按三顿地给顾晓山发信息。这天顾晓山从办公室的休息室里醒来,摁开手机就看到韧子的短信连发「在吗」「不在吗」「不在就不在吧」「我在家里吃早餐」「小山哥买的麦片真好吃」「啊,我好像不会用洗碗机」「没关系,我把碗连着厨余一起扔了」「到时给你买一套新的」。顾晓山无奈至极:「这个败家的。」   见顾晓山不回话,韧子也不好一直「骚扰」下去,就自己去KTV点一首《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第29章   顾晓山一打开门,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扑来,险些以为三哈在家,但仔细一看,是韧子跟三哈似的屁颠屁颠地跑来迎接他。想到三哈那副傻样,顾晓山开玩笑地说:「就差叼个拖鞋你就完美了。」结果韧子这直肠子的真的打开鞋柜给他拿拖鞋了,当然也没叼着,就是空手拿过来,也挺让顾晓山震惊的。顾晓山赶紧把拖鞋拿过来,大概是怕了韧子真的会「叼拖鞋」。他满以为自己够了解韧子了,可是经历和何君的事情后,他就不那么确定了。   顾晓山一边自己穿拖鞋,一边说:「傻子,你吃饭了没?」韧子摇摇头,说:「我等你回来……给我做饭呢。」顾晓山听前半句还挺动容的,后半句出来就没啥好说了。顾晓山说:「我在外面吃了,现在给你点个外卖吧。」韧子也闻到顾晓山身上有些烟酒味儿,应该是去应酬回来了。韧子有些心疼小山哥每天忙里忙外的,又说:「不用了,我吃个麦片就好。」顾晓山便说:「那不成,你不会弄洗碗机,吃完又扔掉碗筷?」韧子也挺心虚了,愣愣地说:「那、那你怎么不雇个保姆呢?」顾晓山笑了:「我很少来这边住,雇保姆不等于是贴钱请人住我的豪宅?我是傻子吗?」韧子也无言以对了。顾晓山就说:「每天都会有钟点工来打扫的,你不会洗碗,就把碗筷放水槽里,她会处理的。」   韧子愣愣地点头。顾晓山径自从螺旋楼梯上楼。韧子又追着问:「你去哪儿啊?」顾晓山扔下一句「去洗澡,你自己玩吧」,就丢下韧子上楼了。   顾晓山洗完澡,穿着家居服下楼,见韧子还巴巴地看着他。顾晓山觉得自己明明也没干啥,但韧子却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大概还是因为韧子睫毛浓郁、长一双微微下垂的杏眼,颇像某种犬类,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些丧,所以看着比较可怜。   顾晓山对他还挺无奈的,说:「咋了,傻子?」韧子也不拐弯抹角:「首先,我不是傻子……」顾晓山动了动嘴角,忍了一下才没提出异议。韧子见顾晓山默认了,便继续说:「第二,你这几天怎么都不理人?」顾晓山忍不住「噗嗤」笑了。韧子见状薄怒:「你笑什么!我跟你认真说话!」顾晓山笑着答道:「没,就你这样特别像那种烦人的女朋友。」   韧子心想「噢,小山哥嫌我烦人了」,嘴角又垂下去了。顾晓山摊摊手:「我不就没回你几条信息吗?你也经常不回我信息啊。」韧子正想质问「我什么时候没回」,才似忽然记起来,在他毕业之后、「转弯」之前,和顾晓山虽然好,但也不是天天见面、联系的。SNS聊得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不回对方信息根本不是大事。   顾晓山又说:「你要为这个跟我闹的,也太奇怪了。」韧子赶紧撇清,表示自己不「奇怪」也不「烦人」:「不、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我怕你……」顾晓山问:「怕我什么?」韧子挠挠头,说:「怕你发现我是GAY之后……嗯,那个,瞧不起我。」顾晓山服了:「你这想法从何而来?」韧子有些不安,在沙发上坐不住,挪来挪去的,最后盘膝坐着,但还是不自觉地摇晃着身体:「我……我也不知道,说不上来……但我感觉,你知道我是GAY之后,就不太高兴。」   闻言,顾晓山还是有些愕然的,便沉默了几秒。这几秒对韧子来说也挺难熬了,所以韧子等不了地开口将安静打破:「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吧。反正我就觉得你不太高兴,所以我才一直『骚扰』你,结果你又不理我,我就更慌了。」顾晓山点点头:「是的,我是有些不高兴。没想到你也不笨嘛。」这句「不笨」,在韧子脑内就当是夸自己聪明了。韧子挺满意的,又说:「我肯定不笨啊。你以为能瞒过我嘛?所以你还是瞧不起我了,是不是?」顾晓山无奈地说:「且不说我是你朋友,就说我自己也是GAY,怎么可能瞧不起你?」   韧子便道:「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顾晓山也想搞明白这一点,想了想,说:「我想吧,大概是因为你先跟别人出柜了吧。唉,跟你爹说了就罢了……最让我火的,是何君都比我早知道这件事。」韧子一下也挺愧疚的:「其实我也挺想和你说的,但也没找到机会……」顾晓山答:「行了,所以你之前刚从我这儿回家后被老爷子打,又不吃饭生病了,那会儿的事,是吧?你说你的心事就是这个?」韧子重重地点了头,承认了:「对,那个时候老爷子挺气的,但后来见我那样也心疼,所以支持我了。」顾晓山沉默了半晌,才说:「嗯,世伯是个慈父。」   顾晓山出柜的路没那么顺遂,和父亲冷战了好几年,通过夺取公司的控制权,才获得了认可。不过成长在这个糖果玩具零花钱都要靠「绩效」计算的家庭,顾晓山并未对此太过在意。他已经很习惯与父亲以「博弈」的方式相处。事实上,顾晓山和这个世界都是以「博弈」的模式相处的。   韧子察觉到顾晓山的情绪变得低落,便认为是自己的错,皱着眉头跟顾晓山道歉:「这件事我太不对了,我本来也想着先告诉你的。只是那天回去跟老爷子吵架,吵着吵着就说出来了!还有何君,我也没跟他直说,就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听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韧子如此笨拙地解释,顾晓山反而释然地笑了:「你不就是这样子的么!也不能怪你!」   说着,顾晓山好像撇开了那些乱糟糟的情绪,终于回归了理性,便提问:「可是你怎么会忽然转变了性向?你真的确定吗?」韧子咬咬牙说:「我爹也这么跟我说的,但我跟他详谈之后,他也理解了。我自己也知道,我这人做挺多不靠谱的事情的,但这个事情我是真的想清楚了。我之前恋爱失败,就是我都不知道自己其实喜欢男人啊!」这话听着非常诡异,可顾晓山偏偏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很荒谬的说法,大概因为韧子就是个荒谬的人。   顾晓山点点头:「你想清楚就好了——不过就算错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改回去,你命好,容错率足够高。」韧子听得糊里糊涂的:「什么容……什么率……」顾晓山笑了笑,决定用显浅的语言解释:「你是郁韫韧,可以比一般人都任性。」 第30章   韧子只能当作顾晓山是支持自己了,也不生气了。而顾晓山也确实挺忙的,这两天疯狂加班,过两天就去拎包出差了。临行前的一晚,顾晓山忽然问了韧子一句:「你记得你妈妈的样子吗?」韧子光听这句话,就眼眶发红:「确实不太记得。」说着,韧子又鼻头发酸:「我是不是很没良心?」顾晓山笑了:「没,我也不记得。」   之后,顾晓山就赶飞机去了,出差的几天也没联系韧子。韧子挺忐忑的,想给顾晓山发信息,又怕让顾晓山再次联想到「烦人的女朋友」,于是旁敲侧击地给徐芸芸发信息,说:「顾总这两天心情不好吧?」徐芸芸回答得很含糊。韧子终于觉得挺不妥的,于是借机约黑仔出来吃饭。黑仔是开会所的,消息很灵通的。韧子在席间又问黑仔说:「小山哥这几天是不是有问题啊。」黑仔答:「那必须啊,亲妈死了不有问题啊。」韧子大惊失色:「你说什么?!」黑仔也大惊失色:「啊?你不知道啊?」   韧子终于体会到「好朋友出了事不告诉你,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巨大失落感了。   他更加自责,感到自己之前的举动伤害了小山哥,同时也很担心小山哥现在会不会很难过。他回去就拨通了老爷子电话,问道:「爸,你知道吗?原来小山哥的母亲过世了!」郁老爷大惊:「啊?什么?你现在才知道吗?」韧子也大惊:「啊?什么?您也一早知道了吗?」郁老爷大惊:「当然啊!不然呢!所以我才叫你去他那儿住啊!多多安慰他,陪伴他啊!」   韧子通过郁老爷的消息才得知,这两天顾晓山不是出差了,是奔丧去了。而前两天顾晓山忙得脚不沾地,也与此有关。   郁老爷觉得挺怪的:「你俩不是挺好的么?你不还住他那儿?他没跟你说过一个字儿吗?」韧子的心情一下跌入谷底:「真没有。」郁老爷想了想,便说:「嗯,既然如此,你也当不知道吧。」韧子忍不住反驳:「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当不知道?」郁老爷便劝说:「既然你都去到他家那儿呆着,天天跟他处着,他都不告诉你,就证明他没想跟你说,也不想跟你聊这件事。你硬凑过去,不是找不痛快吗?」韧子的心更揪起来了:「那也不成,他现在肯定很孤单,我得找他去!」郁老爷骂:「他那个短命老母灵堂那儿几百号人挤着抢遗产呢,孤单个屁啊!」韧子忍不住责怪道:「老爸,你怎么这么说话,对死者不敬。」郁老爷便道:「我就是骂她!咬我呀!」韧子倒是噎住了。郁老爷又说:「你又不了解顾家的事,我劝你别去搀和。别看顾晓山那小子老是笑嘻嘻的,内里心思不知多重。你别闹他了。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韧子思考一番,觉得自己就是听了父亲的话,才没第一时间跟顾晓山坦白性向,搞得顾晓山不愉快的。他又想,如果他当初第一时间跟顾晓山出柜了,说不定顾晓山也会「投桃报李」,跟他敞开心扉谈论丧母之痛。不至于弄得今天这样,有了隔阂了,反而说不上话。   所以,韧子决定放弃父亲那套「你猜我猜你猜我猜不猜得到你猜什么」的技术流套路,打算追求本心,用真诚打动小山哥。   于是,韧子从消息灵通的黑仔那儿打听到丧礼的地址,便踏上了寻找真爱之旅——嗯,历时两小时的寻爱之旅。因为,高铁真的很快嘛。   韧子下了高铁之后,没走两步就接到了郁老爷的电话。韧子挺心虚的,但还是接了电话,只是没说自己在哪。然而,他不说,郁老爷也知道了,就骂他:「叫你别去,你偏要去是吧!」韧子讷讷道:「你……你、你怎么知道?」郁老爷大声答:「你买票刷的我的副卡!」韧子一愣:「啊。是哦。」郁老爷叹了口气,说:「你既然去了,我也少不得跟你说两句,免得你去到出言不慎,得罪人了。」韧子挺不服气的:「那儿是丧礼,我再不会做人,也不至于在丧礼上不讲礼貌吧。」郁老爷便道:「你知道顾晓山的短命老母是谁吗?」   事实上,韧子实在不太了解顾晓山的生母是何许人也。   韧子实在也是从未见过顾晓山母亲,只知道顾晓山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并且老死不相往来。他心中也是充满好奇的,自然很想听郁老爷说。郁老爷却不打算说,只是挂了电话,随后给韧子的邮箱发了资料。韧子打开电子邮箱,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则剪报的电子版,剪报上的图片最为吸引的目光的是一个女人的独照——算得上极为美貌了,和顾晓山、顾晓雾都有些微妙的相似。看年份,这报道已经很久远了,是顾老爷、郁老爷年轻那会儿的事情。报纸标题也很触目《唐果果私人会所幽会情郎,顾名:纯属造谣,信任妻子》,韧子皱起眉,手指往下滑,看到下一个标题《唐果果与猛男开`房被拍,顾名拒绝回应》,再下来是《唐果果孕期出轨,感染梅毒》,《梅毒孕妇唐果果顺利分娩,女儿健康无感染》,《顾名起诉离婚,称唐果果家暴儿子》,接着一篇就是《唐果果拒绝离婚,抱五岁儿子跳海》,最后是《顾名天价离婚,唐果果分走十亿身家》。   韧子看得目瞪口呆,似乎也找到了顾晓山拒绝去海边度假、平时也很少游泳的原因。纵观这封邮件的内容没别的,就是这几则剪报。显然,郁老爷非常憎恶唐果果,关于她的事,一个字都不想说。   韧子到了丧礼所在地,才发现郁老爷说唐果果灵堂一定挤满争遗产的人不是夸张的。按唐果果这种玩得没下限又不做安全措施的风格,私生子女真的是一箩筐都不够装的。唐果果的豪宅矗立着铁栅栏,外头围着一堆人叫嚷,有的说自己是唐果果的前夫,有的说自己是唐果果的子女,也有的不求财产,是好事的记者,甚至还有她的仇人来放鞭炮庆祝,叫叫嚷嚷,噼噼啦啦,场面好不热闹。   为了阻止这些人进入,铁栅栏外站着好些凶神恶煞的警卫。韧子这才发现自己恐怕很难进入这座守卫森严的宅子。韧子想到刚刚看的那些报道,不得不承认顾家和这位夫人的关系真的是很复杂,他贸然冲过来,真的很容易让人难堪。却不想,郁老爷又发信息来告诉他:「你打电话给顾晓山吧,我跟他说了,是我叫你来吊唁的。」看着这条短信,韧子也算放下心头大石,终于毫无负担地给顾晓山打了电话。   顾晓山那边显然在忙,叫他从侧门入,并派了徐芸芸来接他。   徐芸芸看见韧子的时候,脸露职业微笑:「真难为你这么远的来了。辛苦了,韧总,我帮您拿行李吧。」韧子觉得不好意思让女士帮忙,便坚持自己提行李,又问:「晓雾姐好像也没来哦?」徐芸芸淡淡地答:「顾总的意思是低调一点办事,他是一个人来的,就只有我跟着。」韧子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居然还吃起了徐芸芸的醋来。却不知徐芸芸多么不乐意来办这么麻烦又不讨巧的事儿。   徐芸芸带着韧子去了灵堂。唐宅的灵堂和以往韧子参加过的都不一样,并非纯白,而是按照唐果果遗愿弄成了五彩缤纷的糖果色,墙纸还有巨大的棒棒糖图案,上面写满艺术体的「I love Candy!」,Candy就是唐果果的英文名。唐果果的遗体放在了童话风的水晶棺材里,四周摆满艳丽的鲜花,鲜花上挂着一个牌子,是唐果果手写的「Babe, don't ever cry for me」。   显然,也没有任何人为她而哭泣。她的亲属都心怀鬼胎,脸上写满算计。迟钝如韧子都看得出他们不怀好意。顾晓山也是坐在宾客的席位上,身着黑白,神情肃穆,胸前别了一朵雪白的玫瑰。看见韧子来了,顾晓山朝他微微点头,并不多言语。   韧子拘谨而尴尬地跟唐果果的遗体鞠躬告别,然后退到了顾晓山的身旁。顾晓山默默看他一眼,眼神里是鲜见的疏离。韧子的心也拔凉拔凉的:老爸说得对,我来了,他不高兴了。   礼毕,顾晓山也是一语不发地站起来,插着口袋径自离开了灵堂。韧子赶紧追在他身后。徐芸芸在外头候着,拦住了韧子,笑道:「接下来是只有和唐女士有血缘关系的人才能参与的仪式。」韧子愣了愣,有些尴尬地点头:「嗯。」   韧子在宅子里找个无人角落里呆着,忍不住给老爸打电话,说:「小山哥还真的没怎么理我。」郁老爷说:「叫了你别去,你非要去。」韧子又说:「唉,我还没见过他那么冷淡的。」郁老爷冷笑说:「不然呢?还要他跟你笑呵呵说『诶,今儿您来真高兴』?」 第31章   顾晓山现在确实高兴不起来,他坐在会议室里,和一众他厌恶的人一起,等着律师宣布遗嘱。律师冷淡地读起了唐果果的遗书:「我的唐果果,如果你们听到这封信,那么我已经离开人世了,又如果你们听到这封信,那你们就该知道,你们都是我爱的人。」听着这些话,顾晓山几乎当场呕吐。但顾晓山也觉得自己挺恶心的,明明说了要和这个女人断绝关系,但一听到有钱拿,就不远千里而来给她送终了。顾晓山没有此刻,比任何一刻,更厌恶自己。   律师继续面无表情地诵读着唐果果饱含深情的信件:「也许你们并不理解我,因为无人像我一样过那么纯粹而热烈的一生。我不为任何,我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全是为了爱情。爱情是短暂的,我只能不停将它追逐,我可以背叛男人,但我不可以背叛爱情。我是忠贞和专一的,没有任何人懂得。」   蔚蓝色的海浪,翻涌着雪白色的镶边,像仙女的裙裳,翻起来,却带着恶魔般的令人厌恶的腥味。年幼的顾晓山被扼住在母亲的怀内,他感到窒息。自从看见母亲与陌生人交缠的肉`体后,他就无法容忍这个女人皮肤的温度。海水的腥咸味随风卷动着母亲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混杂着充斥了他幼小的鼻腔。耳边鼓动着女人尖锐的声音:「我只是想要爱情啊!爱情啊!」   父亲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遥远:「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演什么琼瑶剧?!」   海边的风被热烈的太阳割裂得破碎,如同飞射的刀片,隔着顾晓山幼嫩的脸蛋,他耳边只听见反反复复的「爱情」「爱情」。他才五岁,理解不了这个词,只是下意识地犯恶心。   父亲似乎在那一刻,都不信这个女人会跳海。   然后海风飘动得越发激荡,顾晓山眼前的事物非常模糊,一切都变成了浑浊的蓝,鼻腔里再没有那甜腻的气味,只有窒息和绝望——他的胸腔被恐惧充盈,一颗心几乎炸裂开来——很快,尚幸,很快,他就昏迷了……他就记得一个词「爱情」。   恶心死了。   顾晓山微微睁开眼睛,恍惚中,才记起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还很努力地学习了游泳,这样他才可以堂而皇之地告诉父亲「我不怕水,只是不喜欢而已」,说完,跳入池内给父亲表演了自由泳100米。在水花之间,顾晓山恍惚又回到那一瞬间,母亲的容貌已经模糊,只有那尖锐的声响鼓噪着。   现在,他又觉得自己重新到了水里一样。   离开会议室的时候,顾晓山还是浑浑噩噩的,以至于徐芸芸探询似地问「您对遗嘱还满意吗?需要联系律师起诉吗?」的时候,顾晓山才惊觉自己根本没听清楚遗嘱的内容。在「爱情」那个词冒出来的时候,顾晓山的耳边就都是水流涌动的声音。   顾晓山故作处变不惊:「嗯,再看看吧。」徐芸芸便没有多问。她其实多少察觉到顾晓山的不对劲,但在母亲的丧礼上精神涣散,完全情有可原。如果顾晓山还是那个一分一毫斤斤计较的样子,她才要感叹「我的老板原来真是个冷血贪财鬼啊」。   这座宅子完全是随唐果果的心意建造的,颜色斑斓得刺眼,像一个巨型的翻糖蛋糕。站在门边的韧子等他出来,很容易认出想等待的人——顾晓山穿梭在马卡龙配色的空间里,一身的黑与白,神色异样的冷峻。顾晓山还是那冷漠的模样,随手摘掉了胸前的白玫瑰,用黑皮鞋踩碎在脚下。   当看向韧子的时候,顾晓山的眼神里还是灵堂里的疏离。韧子的心又拔凉拔凉起来,但还是迎难而上,习惯性地扬起笑脸:「小山哥,小山哥!」顾晓山听见的时候,眼眸里的光芒动了动,重新多了点温度:「是你啊,在这儿做什么?」韧子见顾晓山的态度回暖,心里更是火热了,就说:「我等你呀,我都不知道去哪儿落脚。」顾晓山笑笑:「你爸让你来,没给你安排?」韧子便说:「我爸说让我『投奔』你,总不会吃亏。」顾晓山也挺无奈的,说:「我住附近酒店,你一起吧。只是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空房间。」   冲唐果果之死而来的人太多了,附近只有一个稍微体面的酒店,豪华间都人满为患了。既不能叫韧子住标间,也不能叫徐芸芸与韧子同住,所以韧子顺理成章的住进了顾晓山的套房里。韧子原本因为灵堂上顾晓山的态度而忐忑不安,现在他却发现,顾晓山不是对他疏冷,而是对外界的反应变得有些迟钝,当时他双目是涣散的,好像被什么困扰着。   韧子这么一想,只感毛骨悚然:难道是撞鬼了?   当韧子打电话询问老爸要不要买点什么神符时,郁老爷淡定地回答他:「你妈过身的那会儿,你也是这鸟样啊。」韧子完全没印象了,还问:「那您有烧符水给我喝了没?」郁老爷直接挂了电话,过了半会儿,给他发了一条《农村小伙无知学风水,饮下符水患急性肠胃炎》的报道。   这个地方比较偏僻,他们住的是方圆百里唯一一家星级酒店。酒店的设施也很一般,尽管他们已经住了「豪华间」,但感觉也差远了。如果是平时的话,顾晓山还会跟韧子说说话、解解闷,现在顾晓山却不怎么开口,甚至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让韧子一个人呆在客厅加的小床上。韧子侧躺在硬梆梆的小床上,耳里只能听见老旧空调发出的扰人的声响。   他根本睡不着。   他翻了个身,又见老爷子发了一条信息「别沉不住气,别贸然示爱!」。韧子也没注意别的,光盯着亮晶晶的「示爱!」两个字加那个赫然的感叹号,心脏怦怦跳——示爱,示爱,示爱!   韧子横竖是睡不着,骨碌一声爬起来,打开了的手机备忘录,开始构思他对小山哥的动人告白……寂静的夜晚、沉闷的噪音、无边的孤独,反而给了韧子无限的灵感——他一边想着顾晓山的模样,一边飞快地摁着九宫格键盘:「如果我是北京往圣地亚哥的航班,你就是阿图罗梅里诺博尼特兹,因为我想要到你那儿就得『转机(基)』,如果我是延绵的山路,那你就是N字的路牌,遇见你我就得弯……」   无独有偶的,卧室内的顾晓山也无眠,手里拿着唐果果给他的遗书:「从你父亲那儿拿走的,我注定要还给你的。拿走它们,并非是我贪财。我说来说去,都是那句,我只要爱情。他既然立心摧毁我的爱情,我便也要夺走他的爱——大约就是钱财了。他爱他的钱去吧,我不管了。我爱你。」顾晓山看着这些字,胃酸又是一阵翻涌的。   他来这儿,听见的、看见的,都是无处不在的「爱」,让他烦厌,让他崩溃。他想,如果现在有人敢来他面前说个「爱」字,顾晓山一定得一拳捶死他。   房间外,韧子已完成了「示爱草稿」的最后一句「这就是爱、爱、爱,因为爱,所以爱,我们赶紧相爱」,心里非常满足:小山哥一定会被我感动。 第32章   翌日,顾晓山从卧室里开门出来,就看见韧子四仰八叉地倒在小床上,依旧是他风格的呼呼大睡。顾晓山看他一眼,拎着公文包出门了。当年的十亿,现在已经增值不少,归属了顾晓山,也算是顾晓山不敢相信的。徐芸芸以为自己老板应该会很高兴,可顾晓山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最近的顾晓山总是很冷淡。   韧子想要给他一点温暖。   顾晓山回到客房的时候,闻到一股浓烈的人工的香味——显然是来自于泡面。韧子一听到开门声,就高高地抬起头来,扬起一个笑脸:「芸芸姐说你们快回来了,还没吃饭,我特地泡了个面给你吃!」说着,韧子又献宝一样说:「还打了个蛋!」顾晓山笑笑:「那可真难得。」   顾晓山在饭桌边坐下,看到充满仪式感的镂空碗垫、金边白瓷的阔口碗,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汤面,浮着一个黄汪汪的鸡蛋。顾晓山拿起木筷子,说:「这些都是酒店配的?」韧子邀功似地说:「才不是,我自己买的。」顾晓山一边用筷子搅动汤面,一边说:「这儿没有洗碗机,我可不会洗碗。」韧子便说:「那就扔了呗。」顾晓山便笑说:「像你这样浪费,在我家一早被揍死了。」   韧子听了,陷入深思:原来要入顾家的门,就得当个节俭的人啊?那我岂不是无望?   只是,韧子惯会转变思路:既然我入不得顾家家门,那让小山哥进我郁家家门也无妨。相信老爹也不会介意。   顾晓山草草吃了两口方便面,又看了一眼韧子,笑道:「你就看着我吃?」韧子点点头,认真地问:「你喜欢吗?」顾晓山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精致基佬,实在说不出「喜欢方便面」这样的话,但姑且念在是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做的,便赏脸说:「不错,很好。」韧子又尝试表白一样地问:「那要让你吃一辈子呢?」顾晓山闻言一怔,又干笑说:「一辈子吃方便面?」韧子便想刮自己两嘴巴子,真的不会好好说话了。   韧子想起了手机备忘录里的表白稿子——他对此是挺满意的,并且背得滚瓜烂熟,说来惭愧,他可是苦练了一个下午才把那句「你就是阿图罗梅里诺博尼特兹」给说顺溜了。其中他几度想删掉,但又觉得这个比喻非常贴切,于是硬着头皮诵读,功夫不负有心人,算他最后终于流畅地报出了「阿图罗梅里诺博尼特兹」这个地名。一切都如此完美,可他还是觉得必须找个合适的时机,才好将这些绵绵情话和盘托出。毕竟小山哥正在混乱之中,他何必搅局。当务之急,应该是让小山哥走出阴霾。   但是,韧子又觉很难按捺住内心那暴风狂浪般的爱意,便屡屡在心内喝止自己,要起码等回到本市才告白示爱。   韧子又想着,小山哥最近心情不佳,他该想点什么来使他快乐起来。就在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对顾晓山知之甚少。他甚至不太了解顾晓山平常休闲娱乐的活动有什么。他和顾晓山一起的时候,多是吃饭、打球——这些活动,顾晓山看着不太讨厌,也不太喜欢,有点只是为了陪韧子解闷的意思。   于是,韧子只能求助于那位最了解顾晓山的人——徐芸芸。他问徐芸芸,平常小山哥都喜欢做些什么解压?徐芸芸脑内立即浮现「做什么,当然是做、爱」,可这不合时宜,便只说:「顾总很懂得自我调节。我从未发现过他特地做点什么解压。」韧子又说:「那他不开心的时候又做什么散心呢?」徐芸芸答:「他什么时候就不开心了?」韧子便道:「他现在显然就不开心!」徐芸芸装傻充愣:「不会吧?我没觉得呀。」韧子说:「啊,你不是很细心的吗,居然这么不敏锐?看来还是我比较了解小山哥啊。」徐芸芸不住点头:「当然、当然,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既然挂上了「顾晓山最好朋友」的头衔,韧子也不好对徐芸芸穷追不舍。   韧子却对这个头衔颇为怀疑了。第二天,韧子仍给顾晓山做了泡面,这次不但加了鸡蛋,还配了一罐冰可乐。顾晓山一边笑一边说:「这还真想叫我余生都吃泡面吗?」韧子耷拉耳朵:「啊……可我只会做这个……」顾晓山笑道:「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韧子仍是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顾晓山。顾晓山有些食不下咽,问:「你饿么?」韧子摇了摇头。顾晓山又问:「那你有什么事吗?」顾晓山既然问了,韧子这直肠子也就答了:「我在想,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顾晓山觉得好笑:「这是什么问题?」韧子有点感到自己被看轻了:「你觉得这个很可笑吗?」顾晓山点头:「这难道不是小学生才会计较的问题吗?谁和谁是最好的朋友?」韧子不肯承认自己是「小学生」,便反驳:「谁说的,中学生一样很在意这个!」顾晓山无言以对,默了半晌,放下了筷子,说:「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那确实如此。」韧子惊喜地问道:「确实?我确实是你最好的朋友吗?」顾晓山泼了一下冷水:「毕竟我朋友也不多。」   韧子不说话了,脸上依旧是并未减退的困惑。顾晓山无奈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韧子便说:「可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说着,韧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丧气:「明明你对我那么好,什么都为我着想,我不开心的时候你也有办法逗我高兴。可是……可是你不开心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一点都不了解你,也不了解怎么才能帮助你!这又算哪门子的好朋友?」顾晓山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笑笑,说:「这不是你的错。」   「啊?」韧子怔了怔。   顾晓山说:「你一定是觉得你太粗心了才不了解我。不是这样的,像徐芸芸那么细心的人也不了解我,不是吗?」韧子无言以对。顾晓山说:「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想要被了解。」   像有块橄榄堵住了韧子的喉咙一样,韧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同时又难受得快要窒息。但勇气又让韧子将这「橄榄」吞了下去,喉咙割得生疼,他用沙哑的声音问:「可是……这样我还配得上说是你的朋友吗?」顾晓山摆摆手:「你也可以认为,我没把你当真正的朋友。」   韧子像是一下跌进了冰窖,那「你就是阿图罗梅里诺博尼特兹」在心中碎成八块了。   顾晓山似乎也意识到这句话的不妥当。换在平时,他是绝对、绝对说不出这么不妥而又坦诚的话语的。可现在的他情况也不太妥当。他原谅了自己的冲动,他索性对韧子解释说:「我根本没有朋友。不想要,不需要。没有更好。」韧子愣愣地看着顾晓山,下垂的眼睛里充满茫然和不解,似乎还有些伤心,眼神像被弃之门外的小狗。   顾晓山又开始后悔,他不该对韧子说这样的话,尽管是实话。对韧子说谎,又有什么所谓呢?韧子又不懂得分辨,还能听假话听得很开心。   顾晓山也明白了,自己最不希望韧子不开心。 第33章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是短信解救了这一刻的静默。律师给顾晓山发来了信息,请他去签署文件。顾晓山将面汤饮尽,说:「谢谢。」说完,顾晓山便离开了。   方便面的香气像是这忧愁一样,非常廉价,又浓郁,关着房门是久久不能散去的。像是想散心一样,韧子也选择了独自出门。但又和一般散心散步不同,韧子并非是走得漫无目的地慢行。他是有想去的地方的,是老爷子发给他的新闻简报里的地点——夕阳下如同琉璃的一片海。   那儿风景如画,是个胜地。也许因此,自诩为浪漫主义者的唐果果选择此地抱着儿子自杀威胁丈夫。也是因出于对这景色的爱,唐果果在这个靠海的地方建了自己的豪宅,以此为家。韧子忽然想看看那片海是怎样的。从唐果果的豪宅侧门去可以到达景色最佳的渡头。   夕阳散下金光,此刻是最佳的赏景时刻。   在韧子来到之前,已有另一个赏景人来到了。在签署完相关文件后,律师告诉顾晓山,他随时可以回去本市了。顾晓山也知道,便叫徐芸芸订好明天回去的票。他也不想在此处久留,然而,临别之际,他又忍不住故地重游。穿着白衬衫的他,站在浩瀚的海洋,竟显得有些清瘦。脆弱而渺小,让后面来到的韧子几乎无法认出这个是他印象中坚不可摧的小山哥。   夕阳将风变得有些热。韧子的脸庞发烫,正想呼喊出小山哥的名字时,却见顾晓山忽然脱下上衣、鞋袜,往层层叠浪的海里跃去。韧子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甚至也不记得要脱去鞋袜,就跟着跃入了海中——在浪花扑打而来的时候,韧子才发现,自己不但忘记了脱去鞋袜上衣,更忘记了顾晓山当年是本市青少年百米自由泳比赛冠军,最重要的是忘记了自己游泳考试不及格的事实……   韧子不但当年游泳不及格,现在更是长期缺乏锻炼,是刚落水就冬瓜一样沉下去,都来不及「呜呼哀哉」!反而是顾晓山徜徉在水流之中,沉浸在与回忆挥别的情怀里,却蓦然发现身后有个人掉了下来。他也来不及感怀身世了,回身把落水者捞起,当到了浅滩,他终于看清对方那张煞白的脸时,他自己的脸也煞白起来:「郁韫韧!」他几乎是用吼的,咬牙切齿,但牙关又打起颤来——好像很冷一样,但也不应当,这原是炎夏。   韧子似乎被吼醒了,微微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夕阳下沾着水汽的顾晓山像是神仙一样,韧子脸红耳赤,口齿缠绵:「你……你是……你就是阿图罗梅里诺博尼特兹……」「什么?」顾晓山没听清这句话,便凑近了些,想要更听明白,但韧子又晕过去了。顾晓山又急又气又难过,死死盯着韧子那张脸,那肌肤白得似要透明了,颈脖的血管浅蓝浅绿的很明显,叫顾晓山的一颗心要碎成一百颗。   韧子醒来的时候,手背上连着点滴。点滴旁边坐着顾晓山,顾晓山身着黑白,脸色肃穆,韧子差点以为自己被「瞻仰遗容」了,拍了自己的脸颊两下,觉得是疼的,才说:「我还活着?」顾晓山冷笑:「你还知道这是要死人的!」韧子理直气壮:「你不也知道?你为什么要跳海?我可担心了!」顾晓山听着「我可担心了」这个几个字,真的极气恼又无奈,最后只得给韧子掖了掖被角,道:「哦,我可是游泳冠军。」韧子理不直气也壮:「那也不能跳海!」顾晓山见韧子中气十足,一颗心也算定下来,便有余力反讽:「哦?你这个游泳白痴也能跳,我是冠军反而不能了?」韧子无言以对了,想了半天,便服软了:「那咱们以后谁也不跳了,行么?」   顾晓山答应了:「好,我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韧子又想起了什么,一脸的慌张:「老爸没知道吧?」顾晓山便道:「我也不敢告诉他。」韧子才放心:「这就好、这就好,不然他得多担心。」顾晓山竟有些不忿:「你怕他担心,就不怕我担心?」韧子撇过头:「横竖你也不当我是你朋友!」顾晓山知道这话惹了祸,便哄他说:「当然,人的朋友是能有很多个的,但你在我心里,就这有这么一个,是不能多、也不能少的。」韧子听这话听得两耳发热。   顾晓山见韧子脸上没有怒色了,便也安心了,正要招呼护士前来,韧子却又忽然握住了顾晓山的手,说:「你也是的。」顾晓山一时不察:「是什么?」韧子竟然有些忸怩:「嗯,你也是那一个……在我心里不能多、不能少的一个。」顾晓山愣住了,眼里没瞅韧子的脸,却盯着透明的点滴,一滴一滴的,半晌,顾晓山才摁下了服务铃,将护士召来了。   其实,顾晓山选择在离开之前跳水,是有种挥别过去的意味,更想强迫自己走出阴影。然而,韧子贸然落水险些淹死,又给顾晓山留下了一个很大的阴影。   顾晓山想了想,认为这个地儿真邪门,以后还是不要不信邪,老老实实离开这个地方远远的吧。   翌日,顾晓山又跟韧子说:「我要回去了,你在这儿好好休息。」韧子深感不可置信:「你要把我扔在这儿?」顾晓山便答:「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只是要多呆两天观察。我呢,则需要立即回去工作,恕我不能陪你郁二少解闷了。」顾晓山这句话,听在韧子耳里也有些夹枪带棒的意味。全因顾晓山从来对他很有耐心,鲜少说出这样的冷言冷语,韧子被这掉冰碴子的语气冻得痛不欲生,便可怜兮兮地说:「你以前从不这样。」   顾晓山原想说「你这话说得又像那种烦人的女朋友了」,可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够对韧子再开类似的玩笑了。有念及此,顾晓山心里也是一阵微妙的酸意,像是夏日里想吃一口果汁,却咬着了杯缘的柠檬片,不期然的酸了个掉牙。顾晓山摸了摸鼻子,说:「因为我跟你坦白了,我没当你朋友。既然如此,不如坦白到底,我也不是天生一个体贴温柔的人。我极重视财富和地位,所以我得回去工作,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韧子却更心酸了:「可你不是说了,我不是你朋友,但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吗?」顾晓山极后悔说了这样的话,引出了韧子那番痴傻的形容来。   若是旁人,顾晓山或许还可似有若无的戏弄暧昧,要对方是韧子,他也做不成这样玩弄人心的事来。他确实没想过韧子有一天会变成基佬,他更没想到韧子有一天会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想法。   说实话,顾晓山挺慌的。   顾晓山因此也有些掌不住平日那些游刃有余的分寸,他既不敢对韧子那样随意地开玩笑,也不敢对韧子展示不同寻常的关心,只是,他又不愿意再说点什么使韧子不愉快的话来。他只能告诉自己,韧子不过是一时兴起,他把韧子晾一晾,韧子就该冷了。如同韧子当初忽然疯狂追求顾晓雾一样,三四个月也就淡了。就是一只傻狗忽然追着蝴蝶跑的兴致而已,看着浓烈,但又不过一会子的热度。 第34章   「你不是说,我是不能多也不能少的一个吗?」韧子的语气充满委屈,「难道这也是假话?」顾晓山认为这当是自己的真心话,但又不好承认,便模棱两可:「当然,世界上只有一个郁韫韧。谁还能像你这样?」韧子果然听得似懂非懂的,一时琢磨起来,也没顾得上看顾晓山。顾晓山已经转身走了,有些狼狈意味,却又老神在在地吩咐徐芸芸留守此处,直到韧子出院,而且得一路陪护韧子回本市,才算任务完成。徐芸芸笑着答应,心里却想:「我不过是想当个普通的秘书,却要陪老板奔丧,完了还得陪护老板的朋友,送人家回家。玛德,老娘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啊!你们这些富家子弟读那么多书,都不知道绅士风度吗?敲你吗!」   多亏韧子还算好相处,没什么说的。他的身体也没大碍,完全能够照顾自己,再不济还有专业陪护呢。徐芸芸也就在旁边看看,陪着说说话罢了,倒也轻松。没过两天,医生就批准韧子出院了。徐芸芸便一路从列车到私家车,全程一对一送了韧子回郁宅。   郁老爷子见韧子蔫蔫儿的,没精打采,便知道他遭遇滑铁卢。郁老爷也是早有所料了,便说:「我叫你不要冒失,你死活不听!从小到大,你但凡听我半句劝,也不至于是今日这个样子!」说着,老人家又开始翻起韧子的旧账来,从韧子幼儿园的错事开始讲起。韧子听得头大,便躲进房间去。   韧子总感觉顾晓山对自己冷淡了很多,他发的消息,顾晓山也不回。他又撒娇,说自己想吃桥头店的面条,若是平时,顾晓山就帮他订到了。今天,顾晓山却说:「那你该学学怎么使用外卖软件了。」韧子简直是通体发凉,整个人凉过月色,也不管礼貌不礼貌,直接就给顾晓山打电话。顾晓山直接把他电话挂了。韧子又是心凉又是着急的,便给徐芸芸打了电话,问她:「顾总在哪儿呢?」徐芸芸语带抱歉:「对不起哦,这个我确实不清楚。因为顾总已经下班了。」   韧子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感觉不靠谱啊,便厉声说道:「你还蒙我呢!顾总怎么可能这么准时下班!」徐芸芸一下愣住了,没想到韧子的反应居然这么敏锐。可这次真的是实话,徐芸芸问心无愧:「我也觉得奇怪呢,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韧子虽然不聪明,但和徐芸芸认识久了,也知道徐芸芸看着开朗健谈,但嘴巴其实挺严的,要问也问不出什么。韧子挂了电话后,又给顾氏总裁办嘴巴最大的秘书打了电话,问他:「今天顾总下班很早啊,我正找他呢,你见过他么?」那个嘴巴超大的秘书果然不负所望:「对啊,他今天还穿超帅的。我问他是不是相亲,他还说是呢。哈哈哈!基佬怎么可能相亲吗!」   韧子一瞬间变成热锅上的蚂蚁,没头没脑的乱爬,在卧室里转了半天,才匆匆跑下楼,看到老爸在固定地方看着报纸呢。韧子便哇一声大叫,说:「老爸!小山哥今天相亲去了!」郁老爷愣了愣,说:「哦,是今天吗?」说着,郁老爷还看了看报纸的日期。韧子听了,整个心更凉了:「你知道他要相亲?」郁老爷怔了怔:「你不知道啊?」韧子的膝盖瞬间发软,险些立即跪倒:「不……不可能……」   郁老爷放下报纸,说:「我还以为他会跟你说呢。你们现在不是每天都发短信吗?」韧子苦哈哈地说:「只有我单方面给他发啊。」郁老爷挑眉:「所以,你还是跟他表过白了吧?」韧子果断摇头:「没有!」郁老爷却说:「那你肯定是没藏住心思,被他发现了。」韧子垂头丧气:「也许吧……」郁老爷也没寄望韧子能把这心事藏多久,便叹了口气,说:「看来他还是不想接受你,但又不好开这个口。所以他才开始相亲吧,想叫你死心。他宁愿和不认识的人约会,也不会考虑你的。」   韧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又哇哇大叫。郁老爷忍不住说:「你吼啥呢?」韧子跺着脚说:「疼啊!」郁老爷问:「疼啥呢?」韧子捂着胸口说:「心疼啊!」郁老爷看着儿子这样,也跟着心疼起来,便也一起哇哇大叫,发现这大叫真的有效缓解疼痛,便跟着吼了起来。这正是周五晚上,郁韫韬刚好回家里看望亲人,一进屋就听到两父子鬼吼鬼叫,他便问:「吊嗓子呢?」郁老爷便说:「不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嘛,所以咱父子俩长歌当哭啊。」郁韫韬不解地问:「哭啥?」郁老爷便说:「这不,顾晓山去相亲的事,你听说了吗?」郁韫韬想了想,说:「好像听说过吧。」韧子听了更烦了:「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郁韫韬也挺震惊的:「怎么,咱们一个个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   韧子也说不出话来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了。郁韫韬看不得这个,便说:「咋回事呢?」郁老爷便说:「他那点小心思被发现了呗。人家哪能当面说啥呢,就相亲给他看呗。」郁韫韬便道:「这有啥啊,你不爽,就去搅局呗!」韧子一怔:「这样也行吗?」郁韫韬说:「这有啥不行啊?你不是没表白么?」韧子点点头:「没有。」郁韫韬道:「那不就得了!你没表白,这就对,你只要不表白,你就是他发小。咋了,相亲的时候遇上发小了,不得唠嗑两句啊?你就直接往人家桌边坐着,满嘴喊『小山哥』,勾肩搭背的,笑特么嘻嘻的,我看他俩怎么相下去。」郁老爷皱起眉来:「这会不会有点不得体啊?」郁韫韬道:「肯定不得体啊,但好过两父子在家里喊麦吧。咱郁家人就得往前冲啊,是不这个理儿?」   韧子被说动心了,但还是有些过意不起:「这也太奇怪了,而且散了之后小山哥问我怎么回事,那怎么办?」郁韫韬无所谓地说:「我不说了嘛,你就不告白,不行就说『咱俩发小,这说句话都不成了』、『小山哥,二十多年的兄弟,你就这么说我』,永远立于不败之地。」韧子有些惊讶:「这样……会不会有点不要脸?」郁韫韬一拍桌子说:「追男人还想要脸呢?就是你长得美也没你想得美啊!」 第35章   郁老爷也一早已经掌握了顾晓山相亲的信息。这也不难,前几天,顾晓山答应相亲的时候,顾老爷就欢天喜地地开始跟郁老爷商量起来。郁老爷不动声色,还说:「他终于肯定下来啦?这也是好事!」顾老爷摇摇头:「那也未必呢,他也叫我别抱什么希望,他也不一定会定下来,就是认识认识朋友而已。」郁老爷听着这话,联想到韧子那个状态,就猜得差不多了。他心里也埋怨这儿子,怎么就不听老人言呢?说了叫他不要猴急,又不肯听!   顾晓山的相亲对象叫叔敬仪,和顾晓山从某程度上来说非常般配,都是「大龄基佬」,也是「世袭」的总裁,一直游戏花丛,但从不耽误工作。说起来,叔敬仪还比顾晓山大好几岁。更加上,顾晓山原本长相显年轻,穿T恤就似学生哥,反观叔敬仪有些少白头,眼角还有浅浅的笑纹,两人看起来年龄差就更大了。然而,这些细碎的银发和清浅的笑纹,并没有让叔敬仪看起来衰老憔悴,反而使他平添了一些旁人不具备的魅力。   顾晓山原本只是想来走个过场,但现在却觉得他很享受和叔敬仪的交往——并非男男之情的那种。他俩一开始倒还是标准相亲流程地聊了两句私人的事情,后来却不知怎么样开始谈论起公司的经营和市场的情况,然后就停不下来了,惊觉志同道合,忽有相见恨晚之感。   叔敬仪这几岁没有比顾晓山虚长,他说的话都正中要害、头头是道,叫顾晓山这样桀骜的人都非常佩服。二人算是「酒逢知己」了,吃得挺慢的,好容易侍应来上了甜品。   甜品还没上,韧子就上来了。   韧子推开包厢门进来的那一刻,顾晓山是非常惊讶的。韧子也觉得超级尴尬,可他想起了兄长的教训「追男人,靠的就是不要脸」。于是韧子推门而入,背了郁韫韬给他的稿:「啊,我刚好来吃饭,听人跟我说小山哥你也在呢,所以来打个招呼,没打扰你们吧?」   顾晓山还没来得及回答呢,韧子就秉持郁韫韬教导的「不要给他说话的机会」,极快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顾晓山旁边的位子上,毫无廉耻地招呼服务员给自己倒茶。这个时候顾晓山也不能说什么了,任由服务员给韧子加餐具、斟茶。   这一顿操作也是行云流水,顾晓山也是无计可施,便笑着介绍说:「这位是郁家的二公子,郁韫韧,这位呢,是参潭集团叔总裁,叔敬仪。」韧子便又站起来,跟叔敬仪握手。叔敬仪和韧子握了握手,便说:「郁家的儿子果然一表人才。我读大学的时候还听过大郁先生的演讲,深受启发。」韧子呵呵笑了:「是吗?我天天在家听我爸演讲呢,都没受到什么启发。可见是我不能成才。」叔敬仪说:「你现在还非常年轻,以后一定是不可限量的。」   韧子又说:「你们俩在这儿谈生意呢?我没打扰吧?」叔先生说:「我们没有谈生意,只是普通吃饭而已。」顾晓山却想起自己要「狠心」,便直接说:「难道你父亲没告诉你,我在相亲吗?」韧子一怔,但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因此没有失礼,便背起了郁韫韬教他的话:「我不知道啊!什么相亲?你男朋友换得车轮一样转的,还用得着相亲?」顾晓山听了这话,脸都绿了。叔敬仪倒是很淡定的,笑着说:「那真巧,我也是这样的。所以正好一起聊一聊,什么时候将这车轮停下来,免得日积月累的,机体损耗大了。」   叔敬仪的反应并不在郁韫韬的预想内,更不在韧子的意料之内,韧子一时怔住了,半晌说:「那、那您、您牛比。」   叔敬仪说:「人年轻的时候就会想要多尝试,这不是什么坏事,只要别在尝试中花了眼、迷失了。尝试是要为了明确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是最重要的。」韧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就点了点头。叔敬仪便爽朗地笑起来,眼角浮现起笑纹:「嗯,我年纪开始大了,便喜欢说教!」   言语间,甜品也上来了。韧子瞪着眼睛说:「你都吃甜品啦?」他心想人家的饭都差不多吃完,聊得七七八八了,他才来搅局,会不会有点太晚。而且目前来看,他搅局也搅得不是很成功。顾晓山和叔先生依旧相谈甚欢。聊着聊着,他甚至自己也加入了聊天,一起谈笑风生,聊嗨了他还主动提出要不要续摊。   于是三个人一起去了附近KTV,韧子还说:「咱三个人唱K太无聊了。不过这儿我熟啊,我给你们点几个公主和少爷,他们很嗨的,又会唱又会玩又会喝,场子不热我倒立!」说完,韧子还招呼了这些陪唱的服务人员,大家一起快活地玩耍起来。   郁韫韬还担心韧子会不会藏不住事儿,明确说出了要阻挠人家相亲的话。然而,这个担心竟然是多余的。因为韧子都忘了自己是来搅局的,吹着啤酒唱着嗨歌,玩得很开心。顾晓山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 第36章   郁韫韧多喝了两杯,有什么不能的,酒池肉林都能搞起来,一旦开心,香槟塔可以排成金字塔。那些个相熟的少爷、公主知道是郁韫韧来了,喜得要拜佛。还有一个公主原本在外头和男友开`房呢,一看见韧子发信息问她在不在,她就丢下对象立即飞的赶来,一边说「在呢,在上厕所,马上来」。还好大晚上的不算很塞车,公主半个多小时赶回来了,韧子还说她:「你上哪个厕所?那么久!」公主赶紧罚酒,悄咪咪倒了点喝了点,把剩下半瓶酒喝光了,又叫来一打。就是要骗酒钱。韧子也不注意到,顾晓山和叔敬仪也并不会在意。   刚好一个少爷点了首刘德华的《独自去偷欢》,众人哄笑,说那个少爷是不是古人。韧子发现叔敬仪一直没唱歌,就指着叔先生开玩笑说:「叔先生,这该是为你点的。」叔敬仪无奈笑道:「看来我是古人了。」顾晓山笑道:「叔先生是年轻人,只是有点少白头。」叔敬仪摆手,也不推辞什么了,拿着麦克风,字正腔圆地以诗朗诵的形式吟唱:「在我内心中我反我叛……独自去偷欢,我谢绝你监管……」画风像是高中语文老师尬唱KTV。   可惜此刻顾晓山有个工作电话要接,走到了露台那儿接电话,并未欣赏到这么风味独特的唱腔。   倒是大家都笑说,应该给叔敬仪点一首大江东去浪淘尽才算合适。有嘴甜的公主说道:「可我看叔先生长得就像刘德华。」叔敬仪便笑着应道:「鱼尾纹是挺像的。」韧子用力挤眉弄眼的说:「我也有鱼尾纹。」叔敬仪却笑着看他:「并没有什么纹理。但好像有颗痣。」那些公主少爷便趴在韧子的身边,要仔细察看,说:「咱们认识韧总那么久,都没发现呢。」大约是KTV灯光昏暗,确实看不清楚。韧子只得推开他们,说:「眼尾那儿是有一颗的,不过很浅很小,不注意是看不见的。」韧子又说:「听说这个叫泪痣,是不是不吉利啊?我还想去点了呢。」叔敬仪便伸出手来,指尖滑过韧子的眼角,韧子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眼尾被睫毛的阴影笼住。叔敬仪道:「长这儿的不叫『泪痣』,叫『桃花痣』,是好的。」韧子听了,便笑了起来,原本有些下垂的眼角也微微挑起了。陪唱的人又笑道:「对啊,韧总的桃花一向都很旺啊!原来都靠的这个痣啊!」   韧子又凑近了叔敬仪一些,说道:「你还会看相啊?」叔敬仪笑道:「像我这样有点年纪的生意人,多少都会稍微了解这些的。」韧子却说:「我爸就很上年纪,从不在意这些。」叔敬仪的笑意更深了:「谁能都像令尊那样呢!」韧子又道:「确实我那颗眼尾的痣也真的是几乎看不见的,好像还只有你刚认识我就能注意到。好多朋友和我认识十年都不知道呢……啊,对了,我倒是这边还有颗痣颜色要深许多的,一直考虑要不要点了,你看看碍不碍事。」说着,正好顾晓山打完电话进来了,见韧子在作势要脱衣服,吓了一跳说:「你做什么?」   韧子一惊,说:「看相啊!」顾晓山一怔:「什么?」旁边的公主少爷都咯咯大笑起来。韧子忽然觉得有些尴尬,就说:「啊,你刚刚打电话做什么?」顾晓山便只以为韧子是喝多了又犯神经,便说:「我要回去处理一点事情。现在也晚了,你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喝了酒也别开车,记得叫代驾。」叔敬仪却道:「我没喝酒,我到时送韧总就行。」   顾晓山走了之后,郁韫韧也有些意兴阑珊,但被公主少爷们起哄,也喝了不少,到最后迷迷糊糊的。叔敬仪见郁韫韧快不行了,就叫停了公主少爷们的嬉闹,并且付了钱,这局就这么散了。   郁韫韬却不知道自己过分担心了,又对老爷子说:「你说韧子能行么?」老爷子说:「总不能这个也做不来吧?小时候,我让他测过智商的,他不是弱智。」二人正聊着天,管家则来敲门说:「二少爷回来了。」郁老爷正要去看,郁韫韬却叫父亲别动,他自己去。   郁韫韬走到了别墅门外,见韧子从车子里晃晃悠悠地下来,满身酒气,显然是喝多了。管家已将韧子扶住,郁韫韬看着情状,皱起眉来,正想教训弟弟,却见车里走出一个人。夜里灯光不算很明亮,那人像从阴影里走出来,脸带笑意,伸出手掌来。郁韫韬便习惯性地握了握,回过神来,才露出礼貌的笑意:「您好,叔先生。」叔敬仪说:「郁总的弟弟很活泼嘛!」郁韫韬笑道:「家教不严,让您见笑了。」说着,郁韫韬环顾四周,问道:「顾总没在呢?」叔敬仪说:「他在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接到公司的电话,跑去加班了。我早听说他非常投入工作,现在看还真的是。」郁韫韬便笑道:「那我弟弟搅扰了你们的兴致了。」叔敬仪眯起眼一笑:「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和顾先生在见面呢?」郁韫韬一点不怵,答道:「也不是全世界,就全别墅区吧。连咱家老爷子都知道。顾总好不容易相亲一回,顾世伯逢人就说道两句。可高兴了。」叔敬仪跟郁韫韬略寒暄两句就道别了,径自驱车离开。   叔敬仪开车刚下山,就收到了顾晓山的电话。顾晓山跟他道歉,说抱歉在途中离开了。叔敬仪自然说:「这不是事儿。换做是我接到工作电话,也会马上离开的。顾不得失礼不失礼。」顾晓山又道:「那么,我那哥们儿可没给您添麻烦吧?」叔敬仪笑了:「没,他酒品倒还可以。」顾晓山想起郁韫韧醉后的「酒池肉林」,实在没法同意郁韫韧「酒品好」这件事。叔敬仪又说:「我已将他平安送到家里了,还跟他兄长说了几句话。您可以放心。」顾晓山确实放心了。   韧子喝多了,回房间躺下就睡,睡得还挺沉的。郁韫韬和老爷子站在床边,一脸懵的。郁韫韬又跟对方说:「咱也别担心太多。我看韧子这人啊,头脑不咋地,但运气还是一流的。」老爷子想说「你的运气也很棒,一定是你们妈妈保佑」,但一提及两兄弟的母亲,老爷子就鼻子酸得说不出来话,叹了一口气就走回自己房间了。   郁老爷当年出了名的疼老婆,顾老爷也是一样的。只是郁太太和顾太太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顾太太,也就是唐果果,一开始的时候似乎比郁老爷的妻子更完美。郁太太是个灰姑娘,唐果果则是富家女,聪慧娇俏,富有情趣,和顾先生恋爱的时候,如同飞蛾一样,爱他爱到肯灰飞烟灭。   顾晓山总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过于绚烂的情感。 第37章   顾晓山总不敢相信突如其来的、过于绚烂的情感。   他又回到了公司里,其实事情倒不是很麻烦,他在凌晨完成了一切。徐芸芸问他要不要回家,他说留在公司睡觉。徐芸芸便径自回家了。   总裁办的视野总是很好的,高高的玻璃窗,却高不过都市夜半的霓虹。当一切归于沉寂,五颜六色的灯光都显得冷冷清清。休息室内,顾晓山抽一根香烟,坐在圆圆的小桌旁边,桌上放着半杯空的酒,和锁着屏幕的手机。   像是百无聊赖一样,顾晓山拿起了手机,手机自动识别了他的身份,自作主张地解锁。顾晓山下意识地按了一下SNS的图标,点开了最近的聊天记录,有一大串的是来自韧子单方面的问候。韧子的话,是如此的笨拙,没有头绪,顾晓山托着腮,看着这些傻气的言语,忍不住笑了出声。他笑起来引起的振动惊动了指间烧着的香烟,烟灰忽然掉落,烫了他一下。他吃疼地缩了缩手,便清醒了些,将手机反面扣下。   看了看墙上的钟,时候不早了,他也该歇息去了。   顾晓山是一个很自律的人。无论前一晚多晚才睡,他都能在早晨准点起床,便在跑步机上跑30分钟,再做两组力量训练,洗澡,吃低脂营养早餐,阅读新闻,有条不紊,风雨不改。   对于他人,他不做要求。但跟他久了的人都知道,和他一样生活自律、耳聪目明的人,比较容易得到顾晓山的青睐。而那些生活习惯懒散的人,则不容易得到顾晓山的赏识。前两天,还能听到徐芸芸对新来秘书开玩笑:「你这样拖拖拉拉、没有条理的,还想顾总喜欢你?你以为你是韧总?」   今晨,顾晓山在跑步机上晃神,无意识地就想发信息问郁韫韧今天起来了没,昨晚饮酒了头疼不。可他刚拿起手机就将它反面扣起。   难过。   可手机它自己振动了起来。   顾晓山将手机翻过来,看到上面一串信息:「早啊,小山哥,在吗,小山哥,我头好痛啊,小山哥。」顾晓山还是没忍住,回了一条:「那你还起得那么早。」韧子回得飞快:「听说你喜欢早起的人啊。」   「傻子。」顾晓山又将手机反扣起来。   顾晓山的心跳不自觉地急促起来,一定是因为运动的缘故。   韧子头昏脑胀地起来,给自己灌了一口啤酒透一透,被老哥撞见,差点被捶。郁韫韬骂他:「还喝呢!」韧子说:「这是『还魂酒』,宿醉喝一口,透一透,以毒攻毒。」郁韫韬心想「老子十五六岁就混夜场还能不知道么」,扯着韧子去给他倒了碗热汤,瞅着他灌下去。韧子见老哥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就赶紧咕噜喝了,差点烫着。   郁韫韬算服了他,说:「你一大早起来呢?」韧子便扭扭捏捏地说:「我听说,小山哥比较喜欢早起的、健身的、有拼劲的人,不喜欢睡懒觉的人。」郁韫韬盯着韧子说:「还有呢?」韧子一怔:「啊?」郁韫韬问:「还有呢?你知道他还喜欢什么样的人么?总不能就喜欢『早起、健身、有拼劲』,要这样,我不得是他梦中情人。」韧子便有些沮丧:「我也不确定。我想了想他以前的那些情人,也总结了一些经验……」「呸,」郁韫韬否定了他的策略,「他以前那些没一个能成的,你总结他们,不是总结失败例子么?」韧子挺委屈的:「但至今也没成功的例子啊。」郁韫韬也不知该说啥,只得意思意思地鼓励他:「啊,那你就是第一例。」   韧子还真的被鼓励起来了,充满希望地说:「是的,他今天回我信息了。我觉得又有希望了。」郁韫韬问:「那你现在的策略就是每天发信息骚扰他,指望他不把你拉黑还爱上你?」韧子一愣:「嗯。」郁韫韬摇摇头:「你这样不行的。」韧子想了想,说:「那么……其实当时是你追的阿宣啊?」郁韫韬一怔,半晌才说:「哎,两情相悦的事情,哪能说谁追的谁?」韧子又问:「那你是怎么追的他啊?」郁韫韬想着也没啥好隐瞒的,就说:「我就跟踪他回家,蹲在他家楼下,等他回来上他家睡了他,然后就直接搬进去不出来了。」韧子听了眉头紧皱:「这听起来……」郁韫韬挺骄傲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高效?」韧子琢磨一下说:「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合法……」   郁韫韬被这弟弟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大手一挥,说:「你琢磨这个也没用,这方法你也用不上!」韧子问:「一定用不上吗?」郁韫韬说:「你推得倒他么?」郁韫韬语带轻蔑,韧子不服气:「一定是靠体力的么?也可以是靠智力啊!」郁韫韬不说话,就看着韧子。韧子想了想,还是气馁了,放弃了自己哥哥的「特别高效」但「不是很合法」的路线。   韧子仔细想了一下,郁韫韬的方法其实就是「简单粗暴」,和郁韫韬平常的为人处事差不多。他刚和失散多年的哥哥重逢时,还以为哥哥是个和小山哥一样精致世故的人。然而后来却发现,父亲的基因还是比较强大的,郁韫韬是圈子里少见的「直球先锋」。这也许就是小山哥和郁韫韬无法成为好朋友的原因吧,他俩性格挺不合的。顾晓山的迂回曲折会让郁韫韬不胜其烦「到底有完没完,能不能说重点」,而郁韫韬的硬桥硬马又让顾晓山颇不自在「这人到底读过书没,懂不懂人情世故」。   倒是韧子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了,他好像既不像郁韫韬那么头铁,也没像顾晓山那样心眼多。   郁韫韬现在出了名的头铁,算是跟郁老爷一脉相承,平常假笑假客气也有的,但一言不合也敢于立即撕破脸,让人下不来台是分分钟的。当然,这也有赖于背后郁氏的实力,并且郁韫韬的贴身助理智宣性格比较柔和,可以从中充当缓和的角色。锋芒毕露的郁韫韬便在郁宅后花园给智宣打电话:「你不想见老爷子,可我想见你。不如咱们去后山小树林幽会吧,我太想你了。」出名性情柔顺的智宣说:「可拉倒吧您啦,想尻吧?」郁韫韬自然是「追男人不必讲脸的」承认:「是呀。」出了名「对总裁唯命是从」的智宣便道:「这么大个人,自己打、飞、机不会呀?」说完,智宣就把电话挂了。郁韫韬挺想念当年那个二十出头、血气方刚、随时能干的智宣的,现在也只能叹一口气,把电话拿下来的时候,一转身就看见韧子站背后。   郁韫韬一下子就有些羞耻了,只想自己日常被智宣撅一下没关系,被外人见着了还是挺丢脸的。然而郁韫韬转念一想,韧子也不可能听见智宣说的话,这就淡定不少了。韧子笑说:「不好意思啊,老哥,没打扰吧。」郁韫韬看见韧子反应就知道这事没穿帮,便说:「嗯,我就告诉你吧,得不要脸才能有甜头。」韧子点头说:「是、是,老哥快去后山吧。」郁韫韬也不知该咋办,只能硬着头皮,去后山喂了几个钟蚊子,为了证明自己的雄风。   午饭的时候,郁老爷还问:「你哥呢?」韧子原本还想替老哥打掩护的,可他在郁老爷的面前其实是藏不住事儿的,没被套几下就坦白说:「好像约了阿宣去后山小树林了……呃,人说不定是谈公事呢。」 第38章   郁老爷倒没说啥,点点头就继续吃饭。韧子倒是有些吃惊:「老爸你不气吗?」郁老爷问:「气啥啊?」韧子便道:「他……他来了也不跟您打声招呼?」郁老爷点点头说:「这确实不太礼貌。不过年轻人啊,这样子偷偷摸摸更刺激,比较爽。我懂得的。」韧子真是下巴都掉地上了。郁老爷又开始露出微笑:「你知道,我也年轻过,我当年啊,你知道么……」韧子赶紧捂住耳朵:「不知道,不想知道。」郁老爷「呿」了一声,说:「我还不稀得跟你说呢。」说完就继续吃饭。   而与此同时,顾老爷也和顾公子在讨论着情感婚姻的话题——也可以定义为顾老爷单方面的探询:「你和叔敬仪谈得怎么样?」顾老爷特意用了不带暧昧的措辞和语气,使气氛免于尴尬,亦不显得他有催逼猴急的意思。顾晓山便也以不带暧昧的语气答道:「我们谈得很和睦,应当能成为不错的朋友。以后有机会的话,说不定还能有商业上的合作。」这话在顾家算是很明白的话了,已经算不得拐弯抹角。   就他们顾家的言谈方式,也难怪郁韫韬不喜欢与他们打交道。老人家也不知道当初怎么还给郁韫韬和顾晓山安排相亲。幸好也没成功。   顾老爷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便微微一叹:「我瞧叔敬仪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年纪比你大一点,但也贵在稳重可靠。」顾晓山微笑:「父亲言下之意,难道是我不够稳重可靠?」顾老爷也笑了:「当然不是这个意思。」说着,顾老爷顿了顿,仍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晓山,显然是用沉默来追问一个明确的答案。顾晓山只得说:「所谓『榫卯』……我俩都是榫。」顾老爷只是会意地笑了。这样的言语,在顾家已经算是荤段子了。   之后,顾老爷又笑道:「那之前和老郁家的大儿子不成,难道也因为他是『榫』?」顾晓山笑答:「也有这个原因。但都是次要的,我和他从来合不来。」顾老爷便道:「那不是么?我看你和叔敬仪应该是合得来的性情。」顾晓山不得不回应:「性情合得来没用——两刀相击,必有一折!何苦来哉!」这话在顾家,算很黄了。顾老爷还想回句「你当你们倚天屠龙」,然而一张嘴,脑子里都有些画面感了,忍不住摇头:「哦,那就算了,我再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卯』就好了。」只是要找个和顾晓山门当户对、旗鼓相当的人,恐怕一抓都是「榫」。   顾老爷只道自己不谨慎,居然之前都没考虑过这么重要的问题。   顾晓山看出顾老爷犯难,便说:「其实这个也不用急,随缘吧。」顾老爷觉得「你特么在耍老子」,却又彬彬有礼说道:「怎么可以?难得你有了定下来的心,为父的就得全力以赴啊。」顾晓山也不好意思告诉父亲,他破天荒答应那么一回相亲根本不为定下来,只是为了告诉郁韫韧「我宁愿和陌生人相亲也不要与你约会」。相亲就是一个挡箭牌,用来抵挡郁韫韧发出的爱意的。   韧子的爱意又岂是这么容易挡住的。   到了这天晚些的时候,韧子给顾晓山打电话了。   原本韧子都是只发短信的,这次选择打电话,是郁韫韬的主意。他说,你发短信,对方可以不回,但你打电话,多打几个,对方总是要接的,毕竟你是郁韫韧呢。韧子却道:「这样打电话,岂不是很烦人?」郁韫韬说:「今天是休息天。况且,昨天你刚参与过他的相亲活动,也算是有话题可以聊,算得上『事出有因』。」   韧子打了电话去,顾晓山很快就接了。   这让韧子有点久违的惊宠。从前,他都习惯了顾晓山很快接他电话。最近他却渐渐失去了这个待遇,因此,这次被马上接通,竟然发现「顾晓山会立即接电话」已经是一种「礼遇」了。他忽然想起当时何君几天都联系不上顾晓山的绝望。他想,自己会不会也有天跌到那个位子上?那个联系不上顾晓山的位子上?   顾晓山接了电话,不知道韧子在发呆,听着对方几秒都不说话,便先开口:「怎么了?」韧子才回过神来,说:「小山哥啊?」顾晓山点点头:「嗯。」韧子又说:「我爹跟我说了啊,你昨晚那个……相亲,我昨晚那样,没有打扰你们吧?」韧子说得有点僵硬,原因是这些词都是郁韫韬用电脑打出来给他看,他跟着念的。   顾晓山不知道这个缘故,虽然觉得韧子有点怪,但也没在意。因为最近韧子都表现古怪,大概是恋爱心理作祟。顾晓山便说:「你也知道打扰吗?」韧子回答:「咱们那么熟,我看你也不会在意吧?」顾晓山答:「自然不会。况且,叔先生很大气,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他还认为,昨晚我们的见面非常令人愉快。」   韧子听了这话挺气馁的,可他一抬头,瞥见了郁韫韬的电脑屏幕,又开心起来,说:「啊,那你们相亲得很顺利?你还叫他『叔先生』啊?」顾晓山不期然地一怔,心想韧子怎么突然敏锐起来了?   顾晓山便答:「再怎么说还是只约会过一次。以后又有谁知道呢?」韧子又开始气馁,可他见郁韫韬飞快打出的字,便又开始趾高气扬:「是吗?可是他跟我哥说,和你只适合做朋友。」这话韧子说得非常愉快,但其实都是郁韫韬瞎编的,叔敬仪根本没说过这样的话,可这偏偏又是实情,让顾晓山有些难以招架。   顾晓山却笑了:「他和你哥这么熟?还能说这些?」韧子答:「也不是,我哥说他也是瞎猜的,毕竟一个人相亲到半路还能跑掉说什么『加班』,听起来就像是要把对方甩掉一样。任谁都会不爽吧。还好有我在热场子呢。我看小山哥,你以后相亲都该带上我,有我给你烘托气氛,就跟带个丘比特似的,百发百中,万试万灵。」顾晓山仍是笑:「这话说的,你既然这么灵,那怎么这次我就不成了呢?」韧子又伶俐地答:「不成了?你刚刚不是才说很顺利么!」顾晓山哑口无言,他怀疑自己遇上了一个假的郁韫韧。   韧子又说:「所以我还是搅和了你们的事儿了吗?那太对不起了。」顾晓山只得说:「没有、没有,这事谁也说不准。」韧子便道:「这样吧,我今晚请你吃饭。不准推辞。」顾晓山笑道:「没空。」韧子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顾晓山答道:「我有空了就告诉你。」韧子说:「放屁!现在请你下馆子你还不乐意了,那我现在拿碗饭就上你家、请你吃去。就怕你还不赏脸了。」顾晓山只得说:「好,明晚,行么?」韧子这才放过了他。顾晓山挂了电话,心想,怎么韧子说话跟他那个讨人厌的老哥似的。难道是他和郁韫韬住久了,也生了些讨人厌的性情么? 第39章   韧子挂了电话,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我骂小山哥『放屁』,他还答应了和我吃饭?」郁韫韬拍了拍韧子的肩膀说:「男人,就是要硬气!」韧子抬头看郁韫韬说:「你平常也会这么骂小山哥吗?」郁韫韬想说「骂什么,我们还试过打架呢」,但也不好说出口,只道:「看情况、看情况。」情况轻就骂,情况重就打。   韧子挑选了一家气氛不错的餐厅——也是他以前追女仔的时候经常选择的餐厅。餐厅经理和他很熟,所以临时预约也能订到不错的位置。经理还揶揄地问道:「这次是和哪位美女约会呢?」韧子说:「不是美女,是和顾总呢。」经理便笑道:「好,那祝你们用餐愉快。」因为韧子和顾晓山太多年的哥们儿了,韧子直接说「我要和顾总约会啊,你们气氛搞好点」,经理都当他讲笑。   尽管是当韧子讲笑,但经理为了免麻烦,按照旧例将包厢装扮得比较浪漫,有标配的香薰蜡烛和玫瑰花瓶。韧子和顾晓山在里头坐着,真的有些尴尬。就算是心里喜欢顾晓山,韧子也不得不承认两个大男人这样坐着有些古怪。韧子又想,大约是自己的直男思维还未转变过来。   顾晓山说道:「听说这儿很难订位,你倒是有办法。」韧子笑道:「我是VVVVVIP啊!」顾晓山笑道:「哦,那你经常和女伴来了?」韧子一下就卡住了,懊悔自己一脚踩进了坑里。顾晓山也懊悔自己怎么说出口这种像是「吃醋」的话。他明明没有吃醋啊。顾晓山自顾自啜一口葡萄酒,又觉得这酒不行,有点酸。   韧子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我请吃饭都是去这些地方的呢。你呢?你和男生约会都去哪儿啊?」顾晓山便回答:「你不是还来见过一次吗?主要还是去X餐厅。」韧子说:「就你公司楼下那个啊?」顾晓山说:「是啊,在我公司楼下,我下班过去正合适,而且是我自己开的餐厅,省钱省心。」顾晓山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着,又吃了一口牛肉,缓缓说:「我可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情人。」   韧子咬了两口牛肉,只觉味同嚼蜡。半晌,韧子又说:「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那么爱你啊。」顾晓山轻蔑地一笑:「他们可不是爱我,如果我不是顾晓山,他们还会这样屈曲求全吗?」韧子似不解又似明白地说:「可你就是顾晓山啊。」这话说得有些深意,顾晓山也不知该如何回应。韧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又露出笑容,说:「况且,这可算不上『屈曲求全』吧?你可委屈他们什么了?能跟你一起,别说没有这个、没有那个的,就算倒贴钱,我想大家也很乐意的!」顾晓山倒是被他逗乐了。   这算是自跳海以来,顾晓山头一回对韧子露出轻松的笑容。韧子像是被春风沐浴一样,满身都是温柔的暖意。他想,他真的是爱死顾晓山了,他可愿意为了顾晓山倒贴钱了。他甚至在这一刻,希望顾晓山原地破产,那他就可以全款包养顾晓山了。   顾晓山说:「你别说这些傻话了。」韧子便不服气:「这可不是傻话,是真心话。」顾晓山便道:「你一句句的真心话,叫人误会。」韧子脸上一红:「误会什么了?」顾晓山便一一给他数出来:「你当初和晓雾说了,要爱她一万年,你算算,欠她多少年了?你当初说要和何如翠结婚的,又承诺过要和Tiffany去Vegas注册,你到底有几个身体,可以做几个人的丈夫?」韧子一下被噎住了,竟然是答无可答,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Ti——Tiffany是谁?」   顾晓山一笑,像在嘲讽他:「那可不?幸好我当初拦着你。才不叫你因为一时冲动而做懊悔终生的事情。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不该成熟起来?别老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韧子猛地站起来,说:「可、可明明是你说的……你说我还年轻,你说我『容错率』高,你说……」说着,韧子的声音都发抖起来。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种忽然涌起的情绪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大概是他愤怒了,他气愤,自己的心意被这样看轻吧!   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过去的行为真是不负责。他现在又不得不为这些不负责的行为负责。   他就是……难过啊。   韧子圆圆的眼珠子里都有湿润的泪滴在打转,又咬牙忍着。顾晓山心生万般不忍,也把什么「应当晾着他」「要对他冷淡,使他死心」的想法忘到爪哇国去了,便哄他说:「你自然年轻,纵使你活到八十岁,也当是个孩子一样,这样才好。我才欢喜。」顾晓山说完这话,又觉有种说不出的舒坦,像是他说的不是哄人的话语,而是藏在自己心底的真话。   听着顾晓山的温言软语,韧子又回过神来,只道:「那也不成,我确实不能一直那样,小山哥你说得是对的。」   这顿饭也算吃得不欢而散了。   顾晓山带着韧子离开餐厅,又说自己喝了酒,不便开车,已经叫了代驾,说是要与韧子各自回家。韧子便道:「我们横竖都是上山的,叫同一个代驾送就好了。」顾晓山却说:「不,我要回公司。」韧子大惊:「你怎么天天住公司里?你不会过劳死吧?」顾晓山笑了:「哪里就过劳死了?我又不是普通工人。我在公司里想躺着就躺着,想喝茶就喝茶,想健身就健身,不知多自在。」韧子便点头:「那你自在就好。」   顾晓山和韧子分别叫了代驾,一人一车的各自到了目的地。   这夜幕低垂、繁星点点,顾晓山看着窗外风景,竟然有些唏嘘。他以为自己是挺铁石心肠的,没想到居然对韧子招架不住。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又想,韧子毕竟是他从小陪到大、当亲弟弟一样的人,自然是不同的。他想,到底这个晾着他、冷着他的计划还得执行下去,只是情况有变了。没过两天,顾晓山就给自己安排起出国公干的任务,算是用时差和大洋硬性将自己和韧子隔开。 第40章   韧子知道顾晓山跑了,还是在顾晓山已经到了C国的第二天。这让韧子极度意外和失望。他原本打算借故再次约顾晓山的,没想到顾晓山已经出差了。只是,他并未足够敏锐地意识到顾晓山在躲自己。顾晓山现在居然是怕了韧子,只想:「我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特别可悲的是这消息还是韧子从郁韫韬那儿听来的。早餐的餐桌上,韧子说起:「我想过两天约一约他,你说怎么样?」郁韫韬骂他:「没出息,约人还约到C国去?要这么上赶着吗?」韧子顿时目瞪口呆:「C国?什么C国?」郁韫韬也很惊讶,回过味来,才问道:「啊?你不知道?他昨天已经到达C国了,好像是去开什么狗屁国际会议去了。这煞笔国际联盟咱们也有加入,每年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坑咱们会员的钱呢,以为我傻呀,我才不鸟这群智障。有本事开除老子会籍。」   郁韫韬长相特别精致,范儿特别高冷,但熟了之后才知道,他行为特别粗鲁、说话特别粗俗。韧子也不知道郁韫韬平常是怎么和精致基佬智宣相处的。不过他现在也无暇关心这个,特别委屈地说:「他一声不吭就走了?可见他心里真的不在乎我了。」郁韫韬想了想,却说:「未必吧?说不定恰恰相反?」韧子问道:「什么意思?」   郁韫韬说:「他行为反常,说不定正是因为在意你吧!」韧子听了又心花怒放:「你说真的吗?」郁韫韬道:「我也是瞎说的。但是……但是那个会议我是知道的,特别无聊。他平常肯定不会去的。就像他平常根本不会去相亲一样!我看无论是参加这个弱智会议、还是参加无聊相亲,都是因为你,他才做的。」韧子却高兴不起来:「都是因为想摆脱我,他才做的……」郁韫韬点点头:「嗯,好像也对。」   韧子再次陷入无可挽救的阴郁之中。   他又垂头丧气地走到了花园里,却看到三哈在追着自己的尾巴跑。韧子也是百无聊赖的,就坐在那儿看三哈追自己的尾。大阳光下,三哈毛色亮丽无比,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场三圈,依旧是目光如炬,雪蓝雪蓝的眼睛依旧透亮。韧子看着这双眸子,忽然充满力量:「狗子尚且如此努力追逐,我身而为人,岂能轻言灰心!」   因为深受鼓舞,韧子给了三哈一个熊抱。三哈原是猝不及防,然而一愣之后,又乐呵乐呵地舔主人的脸蛋。韧子感觉到脸上柔软的湿意,下意识地退开,说道:「怎么教都不听!身为咱们郁家的一份子,一点卫生都不讲究,舔完屎又来舔我!」   韧子跑回屋内去找郁韫韬,又兴高采烈地问他:「你不是说咱们都是那个狗屁联盟的会员吗?那咱们是不是也该参加那个狗屁会议?」郁韫韬便答:「狗屁会议你都参加,是不是傻?」韧子却说:「狗屁联盟你也加入了,你也不傻啊?」郁韫韬不习惯突然伶牙俐齿起来的韧子,便说:「那那儿干什么!食宿机票不浪费钱吗?」韧子又道:「那干脆我自掏腰包去,行不行?」   郁韫韬笑了笑,说:「我想明白了,你是想去见顾晓山了,是不是?」韧子倒是坦荡,猛点头。郁韫韬却道:「你去参加会议,还得发言呢,你能出来发言稿吗?」韧子不假思索:「我让阿宣写不就好了?」郁韫韬断然拒绝:「阿宣是我的人,你别打他主意。」韧子想起自己身为副总,还是有个助理的,便说:「我让我自己的助理写,行不?」郁韫韬冷笑道:「你的助理已经被调去别的部门了。」韧子大惊失色:「我的助理调走了,我竟然不知道?」郁韫韬讥讽地笑:「对啊,你居然都不知道!」韧子确实是「尸位素餐」了,也不好说嘴,只嘟囔:「那你好歹和我说一声。」郁韫韬便道:「你不来上班的时候也没有跟我说一声啊。你这一个月上一回班的,还配个月薪八千的助理,以为我们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韧子心想:「八千也是钱?」但也不敢驳嘴了。   韧子算是发现了,郁韫韬和顾晓山一样是霸道而抠门的总裁。他们做这一行的,不得不加入这些无聊的国际组织,但活动是能不去就不去的,免得花钱。顾晓山这回来参加会议,也心疼花出去的钱,因此也顺便去C国的O城监察顾氏在那儿正在开展的新项目,还打算和当地政府交涉,看能讨到多少补助,务必要提高这一趟出差的性价比。   也是因此,当韧子自费坐上了飞机,并到达了C国首都机场的时候,却被郁韫韬告知顾晓山已经去了O城了。韧子气得当场要仰天长啸,但看到禁止喧哗的警示牌的时候,从小争当乖孩子的他又悄咪咪地闭上了嘴。   韧子暂时也没什么办法,就先在订好的酒店check in,先过一晚再说。韧子在酒店房间窝着,又给顾晓山打了个电话,却被告知不在服务区。韧子气个半死:「不接电话就算了,现在居然还block了我了?」他是不信顾晓山能离开服务区的,他大概被拉黑了。   被小山哥拉黑了?   这得多让人难过!   韧子气得脸红脖子粗,迫不及待地给徐芸芸打了个电话,发现徐芸芸也不在服务区。这下韧子从气恼变成慌乱了:「难道他俩还真的一起掉进了什么偏远山区的大坑里了?」他按捺下要立即报警的冲动,先给老哥打了个电话,慌乱地说了这个情况。郁韫韬倒是很淡定:「哦,是吧?他们不是去O城监工了吗?可能是进山里了。」韧子这才又淡定下来:「那、那我怎么联系他啊?」郁韫韬无奈地捏了捏鼻梁说:「你不能这样横冲直撞,没一句话就追着人到了C国,还进山里去挖他,这跟变态跟踪狂有什么差别?」韧子无奈之极:「我也不想啊。那你说我怎么办?我都来这儿了,难道还不去找他?那更变态吧!」郁韫韬恨铁不成钢:「你个傻子!你找个由头,装偶遇,会不会啊?」韧子最近天天寻思追求男人的事,情商也涨了些,便也有理有据地反驳了:「在一个服务区都连不上的山里『偶遇』?」郁韫韬心想「这孩子长进了,还会驳嘴」,便不悦地说:「你厉害,你自己想办法吧。」韧子的气焰立即消退,笑嘻嘻地说:「嗐,老哥,我就问一下而已,当然你说得对。」郁韫韬自觉立起了长兄的威严,便不徐不疾地说:「那是当然。你听我说啊,这顾晓山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在山里啊,他还要出去谈判呢,总有机会的。当务之急,就是你先找个合理的由头去O城。我也会一直留意顾晓山动态,到时候给你下一步指示。」韧子便感谢不绝。   郁韫韬挂了电话之后,又觉得自己真是有病,居然帮着弟弟追男人,还是那个讨人厌的顾晓山。   韧子现在得自己想有什么借口去O城,他便上网搜寻起O城的资料来。他原本想着搜搜看O城有什么名胜,倒是可以借口说去游览。然而他搜了一圈,发现O城非常的鸟不拉屎,怪不得进个山都能脱离服务区。韧子顿时陷入高考前的节奏,为了一个答案咬断笔头,挠秃个头。   首都酒店这儿倒是设备齐全,出去街道繁华,让人难以联想到这个城市和O城都隶属于同一个国家。韧子坐在酒店首层的咖啡馆里,看着手提电脑上O城简介的页面,长吁短叹。   「这是韧总么?」有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韧子一怔,扭过头去看,见来人笑眼里又有几许沧桑的,这样独特风情的人,韧子认识的大概只有那位少白头的先生了。韧子愣了愣,实在想不到会在异国他乡遇见顾晓山的相亲对象。韧子立时站起来,拘谨地笑:「啊,这么巧呀,叔先生。」叔敬仪朝韧子一笑:「这确实很巧,我都差点不敢认你了。」 第41章   韧子微笑着请叔敬仪坐下,又说:「叔先生也是来参加狗……」他想说「狗屁会议」,才发现没有一个会议是以「狗屁」命名的——这就尴尬了,他远涉重洋而来,却不知道这个会议是什么名头。他又忍不住腹诽起自家老兄起来,怎么说话一点都不文明,还总裁呢。   叔敬仪微微笑着,似乎在等韧子把话说完,当他发现韧子语塞时,便友善地接下去说:「参加什么?我是来度假的。」韧子一愣,说:「哦,度假,度假好啊。」叔敬仪瞥见了韧子电脑上的页面,便惊讶地说:「你也要去O城吗?」韧子敏感地捕捉到个「也」字,赶紧点头,问道:「叔先生要去O城度假?」叔敬仪点头,说:「那儿是C国少有的风景不错、商业化程度又轻的地方,很适合度假。」   「这样啊……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韧子心里暗暗感谢叔敬仪,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去O城的合理借口。   叔敬仪似乎起了兴致,问道:「你也是去O城度假吗?」   韧子硬着头皮鹦鹉学舌:「嗯……对啊,我就觉得那个、风景不错、嗯,商业化程度又轻,挺好的。想去看看。」叔敬仪便问:「你想好目的地了么?」   韧子茫然地摇头:「没有,我正在查看呢。」   叔敬仪眉眼又弯起来,似乎心情不错:「我倒是很熟悉那儿,若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做向导,你认为如何?」韧子想着,也不知道顾晓山什么时候从山里出来,横竖是无事可做,不如和叔先生去玩一波,便愉快地答应了。   叔敬仪说自己熟悉O城,倒不是扯谎,随手在地图上一指,就说:「这儿、这儿和这儿都有我的物业。你想住哪一边?」   韧子瞪大眼睛,说:「你在这个鸟不拉——这个这么偏僻的地方买三套房子住啊?」   叔敬仪微笑答:「是的,原本只想买一套,可中介说买二送一,我便受不住诱惑了。」韧子眼睛瞪得更大了:「房子也能买二送一?」   「当然不能,」叔敬仪笑着答,「骗你的。」仍是那个字正腔圆、播音一样的语调,「你还真信。」   韧子一时就怔住了,才知道这个叔敬仪长得古板,但老不正经。韧子想了想,又说:「该不会你说有三套房,也是骗我的吧?」   叔敬仪却微笑:「你去了便知道了。」   韧子不疑有他。倒是叔敬仪翻了翻手机,又看着韧子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韧子便答:「我是个闲人,随你。你什么时候出发,我就什么时候出发。」叔敬仪微笑点头:「这倒不错,我也是闲人。也是随时可以出发。」说完,叔敬仪又问:「你打算坐火车,还是飞机?」   韧子愣了愣,便道:「你别让我做选择了,你做决定吧,我都听你的就行了。」韧子还真是习惯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他是也个心大的,叔敬仪忍不住说:「那你倒不怕我把你卖了。」   韧子哈哈笑道:「你就卖呗,也没人买啊!」   叔敬仪也玩笑道:「只要价格合适,没什么是卖不掉的。」韧子听这话觉得还有几分道理,便问:「那我开多少价合适?」叔敬仪便说「那我得看看」,便凑近了韧子端详,大约是太近了,韧子都闻得见对方身上苦龙胆的涩味随着他的鼻息喷薄而来:「嗯,我看多少都很合适。」叔敬仪笑了笑,又很快退开,转动着手中的轻巧的黑色商务手机:「那就订火车票吧。你不介意的话。」韧子愣愣地点头。   韧子出行很少坐火车,一般能选的话,都是坐飞机头等舱。   当然,他偶尔也会乘坐火车出行,当他习惯性地走上一等车厢专用通道的时候,叔敬仪却拉住他:「咱们坐标准间。」韧子有些讶异,像是人生头一回听见「标准间」三个字一样。叔敬仪轻轻牵着他的袖角,往另一个方向走。韧子也随着他走去,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看见叔敬仪撇过头来,眼角泛着笑纹:「哦,你不满意吗?」韧子便说:「倒不是这个原因,只是没有试过。」   叔敬仪答道:「我猜也是。」韧子好奇问道:「为什么啊?」叔敬仪停驻脚步,又是那样带着笑意的细细地打量他,缓缓地开口说:「你就是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这话字面上似讽刺,但从叔敬仪嘴里说出来,却柔柔软软的,仅仅是不痛不痒的调侃。   韧子倒不明确,什么叫「娇生惯养」的样子。   这是现代化的列车,设施本来就不错。叔敬仪自然是考虑到了韧子「娇生惯养」,订的也并非是最便宜的那种「标准间」,而是「标准一等间」,只是比「一等间」要次一等而已。「一等间」是一床一房,这个「标准一等间」就是两床一房的。由于的火车车厢,即使是一等间,也相对狭窄,床位与床位相隔就是一扇窗的距离。   韧子对于摆放行李的位置也是非常疑惑,在他还没弄清楚之前,叔敬仪就眼明手快地打开了储物柜,将韧子的行李箱利落地塞进去,关上柜门。韧子道了句谢,才发现人家集团老总给自己干助理干的活了,也是十分汗颜。韧子再仔细一想,又发现一件问题,赶紧说:「这次的票钱、还有上次KTV的钱,我都赖着你呢!」叔敬仪笑答:「不过一点小钱,提这个有什么意思?」   韧子也是不把钱当钱的主儿,可他是知道的,这些一个一个的总裁,一个比一个抠,钱算得极精准的。只有他一个不事生产的人挥霍无度。他和叔敬仪毕竟不熟,也不好乱花他的,只说:「小钱也是钱,还是算清楚的好。你们生意人难道不都说『亲兄弟,明算账』,还有,什么有借有还的。」叔敬仪便笑道:「这是当然,现在不急,有你还的时候。」   正说着这话的时候,列车正好驶入隧道,一时四面都没透进光,只有他俩头顶悬着的灯发出微弱的光,映进叔敬仪的眼里,有种似丛林里野狼眼里的光。韧子打了个寒颤,却见列车又从隧道穿行而过,阳光再次洒入。明媚的光照在叔敬仪的笑脸上,仍显得美好无比。   韧子定了定神,又有些不安地说:「啊,我当然会还?难道你要收我很高利息吗?」叔敬仪仍是笑:「不会的,而且,说钱有什么意思呢?你我难道都是缺那点子钱花的人吗?」   韧子更好奇了:「那要算什么呢?」叔敬仪答道:「我在那儿有个庄园,你去亲手摘点葡萄,酿成酒,明年开春的时候送给我,就当偿还本金了。」韧子怔了怔:「就这样?」   叔敬仪便道:「还有。」韧子好奇问:「还有什么?」叔敬仪便道:「就那儿有座小猎场,你去打一只兔子,烤给我吃。算利息。」韧子却脸露难色:「兔子啊?」   叔敬仪以为韧子认为「兔子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杀兔兔」,又问:「兔子不行,那野鸡总可以了?」   韧子便道:「那更不可以了。兔子已经跑得快了,山鸡还能飞,我怎么逮?」叔敬仪不觉失笑:「原来是怕这个,这倒不碍事。我那儿有很好的猎枪。」韧子毕竟是个大男孩,一听「猎枪」,便两眼放光:「啊,是真的猎枪吗?」   叔敬仪便道:「自然是真的,若那商家敢卖假的给我,我就要拿这枪抵在他头上,扣动扳机,让他试试假货的磨人处。」叔敬仪讲这话的时候,依旧是那朗诵似的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却听得韧子不寒而栗。叔敬仪看出这傻子竟真有些害怕,便又柔和地说:「开玩笑的。」   韧子就侧卧在床上,面对着叔敬仪。叔敬仪也侧躺着,面对着他。   阳光已经落下,月亮升起来。韧子侧躺着,原还能和叔敬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后来很快就觉困倦,话说到一半,居然眼睛一闭就睡着了。叔敬仪原也眯着眼,等着韧子把话说完了,没听见声响,他便睁开眼来,见微弱的灯光映着韧子极安静的睡颜,像个大孩子一样。   作者有话说:看到有些读者反映剧情进展太慢…确实不是水字数啦,我的风格就是这样啦其实(之前的文也是很慢热的,《天攻地略》的正牌攻快4w字的时候才出现……)所以请大家对我有点耐心…我真的不是骗字数啦……就是我的style[笑cry]…当然也会根据读者的反馈进行一下调整…嗯,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双更为敬吧 么么哒 第42章   到了早晨的时候,韧子也被阳光刺醒,骨碌地爬起来,听见洗手间里的洗漱声,便不打扰。刚好手机也响起来了,韧子见是郁韫韬的电话,赶紧就接了,压着嗓子问:「怎么?是有小山哥消息了吗?」   郁韫韬听韧子用压低的声音讲话,便狐疑说道:「做贼呢?」韧子便解释:「不是啊,叔先生在刷牙呢,怕他听见了。」   「嗯???!!!」郁韫韬一时懵了,「啊???!!!」   随后,郁韫韬摇了摇头,他相信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是理解错了,便像核对信息一样地确认道:「叔什么?你和谁在一起刷牙呢?」韧子诚实作答:「我没刷,叔敬仪起得比我早,他在刷呀。」   「嗯???!!!」郁韫韬一时懵了,「啊???!!!」   韧子似乎没感到任何不妥。郁韫韬却想起何君的事件来,只说:「老弟,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什么?」   「你不是喜欢顾晓山,你是喜欢绿晓山吧?」   「嗯???!!!」韧子一时懵了,「啊???!!!」   郁韫韬也觉得自己这样批判对方不好,想着都是一家人,他又那么讨厌顾晓山,便安抚道:「这也没关系,哥还是会站在你这一边,给你帮助和支援的。」   韧子疑惑不解,但听着郁韫韬如此暖心的话语,只能答:「谢谢老哥?」郁韫韬又说:「说什么谢呢,一家人,你要去O城了?」韧子答:「是呀。我刚好在酒店遇到叔先生,他在O城有房子,而且很熟悉那儿,就说给我做向导。现在我们坐火车去呢。」   郁韫韬这才给听明白了,心想「这瓜娃子说话不清不楚吓死个人」,却又有些疑惑:「你俩还住一屋呢?」韧子答:「是啊,这样也有个照应。」郁韫韬点头:「你确实挺需要照应的。」   郁韫韬又给交代了一下,说顾晓山还在山里,但已经确认了是哪座山头了,随后就给韧子发了位置。韧子拿出了叔敬仪给他画的方位,发现叔敬仪有个住宅是在顾晓山所在的山里的,真是惊喜不已,几乎立即决定要去那儿落脚了。   叔敬仪从盥洗间里出来,居然不是他一贯的西装革履,竟然是穿着有些泛白的背带牛仔裤,黑漆漆的高筒皮靴,上身是白衬衫,大概是因为怕热,解开了上面几颗纽扣,露出一点若隐若现的胸肌线条。大概性感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露那么一点线条,似乎也很抓人。   叔敬仪朝他笑笑:「待会儿下车了,就去打猎,怎么样?」韧子听了,两眼放光:「好啊!好啊!」韧子看着叔敬仪牛仔风的打扮,像个孩子一样仰着看他,雀跃地说:「我也要穿这个!」叔敬仪站起来比韧子高一个头,便微微俯下脸来,眼神从韧子又浅又淡的桃花痣掠过,对上了韧子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他笑说:「我确实还有衣服,但你穿着大概不会很适合就是了。」   韧子也忘了找顾晓山的事了,心中被新奇感充满。   他的爱好从来很大男孩,从小喜欢车子、玩具枪,长大了,家里跑车是多得车库都不够塞的。倒是因为法规的问题,他从未摸过枪。每次出国,他也是在家人或者助理的「监护」之下,竟然从来没有试过在国外狩猎。他想想也觉得太可惜了。   他俩一下了火车,就有车子来接他们了。估计是叔敬仪一早安排好了。车子到达了猎区,那边也有狩猎俱乐部的向导等着了。平常叔敬仪狩猎是不请向导的,但因为今天有韧子在,便请了向导来。因为韧子一路上都在说自己没有学过枪,又一直问这样合不合法。   叔敬仪便安抚道:「没关系,我就是专业的。」韧子看叔敬仪头发花白、文质彬彬的,自然是一脸不信。叔敬仪无奈笑笑,便打了个电话,安排了专业向导,叫他安心些。   韧子见了向导,一看这个棕色皮肤满口土味英文肌肉爆棚的粗汉说两句「OK,OK,No problem」,居然比什么都好使。大概韧子也算是「偏见严重」的普罗大众,看着这人这么土著这么粗鲁,估计天天都是骑马上班、劈柴做饭的,一定很会打猎。   同时,他也觉得这种西部牛仔的打扮很酷的,再拿一杆枪,摆拍一下,酷到没朋友,不发朋友圈简直天地不容。韧子穿的是叔敬仪的衣服,所以对他来说有点大,但这也无妨,长出一截的裤管塞进靴子里,袖子卷起来,衣领那块儿也学着叔敬仪解开两颗扣子,虽然没有胸肌线条,但也挺好看的——他自己觉得。   他挺骄傲地摆拍了一张,又问叔敬仪说:「你看,这张好看不?」叔敬仪答:「好看的。」韧子笑着发了朋友圈。叔敬仪的目光在韧子的领口那儿荡了一下,问道:「你之前说的,身上比较深色的那颗痣,是指这一颗么?」说着,叔敬仪又伸手,往韧子的锁骨处轻轻点了一点。   韧子也摸了摸锁骨上的那颗小小圆圆的黑痣,说:「是呀,虽然没有凸起,也不大,颜色却有点深,好像有点碍眼。」叔敬仪微笑:「并不会。」   叔敬仪事先买了一张驯鹿票,因此他俩可以合法地猎一头驯鹿。韧子便问道:「不能多买两张么?」猎导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年下来,驯鹿票的配额才那么一百几十个,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多买两张的。」韧子听了一愣,又说:「这是保护动物啊?那咱们还是别猎了吧。」   猎导心想「吗呀,有钱人装13啊,你那么爱护动物来狩猎呢还」。但他还是很有职业道德地耐心解答:「没问题的,咱们这儿几万头呢,一年才猎一百多头,不会有影响的。」韧子才算放心了些。   之后,韧子便跟随向导进行了射击的培训。培训非常简单,以至于韧子这么迟钝的人都觉得猎导在划水。猎导注意事项也是讲得又急又快,因为英语说得不标准,韧子也是听得糊里糊涂的。猎导见状,最后只是反复明确一句话「反正你就听我的」,最后给了韧子一把配了高端瞄准镜的「傻瓜枪」,就是傻瓜都能用的枪。   韧子试了试,发现确实是傻瓜都能用,他自己也用得挺顺手的。瞄准镜已被叔敬仪预先校准了,韧子开开心心地靠着这个猎枪射下了10米内的一颗苹果,喜不自胜。猎导心想:「妈呀,有钱人真是煞笔。子弹不要钱啊?」   子弹当然是要钱的。   顾晓山狩猎倾向于使用弓弩过过瘾,偶尔遇见熊或者鹿才会根据情况考虑是否使用枪械。   用枪射苹果这样的操作,顾晓山是想都没想过的。叔敬仪也是,可他看着韧子这样,也挺开心的。然而,他还是劝阻了对方,原因当然不是「子弹要钱的」,也不是「所带的子弹有限不要浪费」,只说笑着说:「这样会吓到猎物,也可能影响到别人。」   韧子端着枪,脸蛋放在黑色的枪杆旁边显得又细又白:「啊?这儿还有别人吗?」他似乎不大担心惊吓到猎物,实际上他对打猎兴致不大,只是喜欢玩枪。   「谁知道呢?」叔敬仪帮韧子把红色帽子的细绳系紧了些,「帽子戴好。如果遇到别人的话,对方以为你是猎物开枪了怎么办?这种事情也是有的。」韧子抚了抚帽子:「还有这种事啊?」   叔敬仪点头:「所以该戴好帽子,对方就算在远处也该知道你不是兔子或者驯鹿。」韧子却笑了:「我怎么看都不像兔子或者驯鹿吧?」   这林子里可见野兔、松鼠满地跑的,人却很少。只要韧子不乱开枪,还是很安静的。叔敬仪仍是柔和地劝告他,不要胡乱开枪,因为不知道林子里会不会跑出一个和他们一样的游客来。韧子便听话地点头。叔敬仪见韧子仍在车缘端着枪,便扶着他的手,以教导的语气说:「如果没有猎物,请不要端枪,如果不要射击,子弹不须上膛。」叔敬仪的脸贴得近,身上的气息又笼了过来,依旧是那股子苦龙胆的涩味蔓延,甚至盖过了林间的青草气。   叔敬仪说得不错,这山林看着四下无人,但其实游客还是有的,只是丛林掩映,一时很难看清。丛林间一阵骚动,便有一辆高顶奔驰缓缓驶了出来。韧子忍不住看了过去,却见车门打开,走出了一个人来,依旧是打扮西部牛仔风的华人,却也是高鼻深目。韧子一见就丢开了手里的枪,雀跃无比地说:「小山哥!」简直是像三哈一样地就飞扑了过去。 第43章   顾晓山也讶异于韧子的热情。   韧子跑到顾晓山身边,倒也不至于像三哈一样把爪子扒上去就舔脸,却是乖乖站定了,眨巴着眼看顾晓山,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顾晓山也觉得尴尬,摸了摸鼻子,说:「你怎么也在这儿?」叔敬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了,答道:「我带他来的。」   顾晓山微微有些错愕:「那真巧。」韧子也觉得这场面有些古怪,就解释说:「我哥嫌我碍事,叫我自己玩儿去。我在C国首都浪呢,恰好在咖啡馆遇见了叔先生,他说O城这儿他熟,可以带我来玩。」顾晓山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怎么想到来O城玩了?C国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   这也确实。韧子挠挠头,笑着说:「是哦,我来之前也不知道O城可以狩猎。」叔先生便解释说:「C国有好几个完全开放游客狩猎的地点,却不包括O城。在O城狩猎手续上麻烦许多,但也因此,更加有乐趣。」   C国每年吸引很多游客前来狩猎,导致有些猎区人满为患,商业化过于严重。所以高端一些的客户会来O城这样的地方,然而O城的配套娱乐设施没跟上。所以顾氏入股了这个园区,并在这儿兴建高级酒店和相应的娱乐设施。顾晓山也是为了这个项目而来O城的。   顾晓山在山里考察,有点儿无聊,就用车载Wi-Fi刷着手机,百无聊赖之下,打开了韧子的SNS主页,又少不得注意到韧子刚刚新发的照片。他皱起眉来,心想:「他怎么像是在这里呢?」顾晓山随后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来到C国?尽管来了C国,又怎么会来O城?来O城了,也不能来这座山啊!这山可不是随便进的。   可顾晓山还是忍不住仔细观察那张照片,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说好了要和韧子分隔的,他心里又忍不住犯嘀咕,最后还是问了问陪同的经理:「刚刚园区进客人了吗?」经理查询了一下,告诉他确实进了一组客人。顾晓山点了点头,闭着眼睛靠椅背上打算假寐一下,终究是没忍住,又说:「让管理处发个定位。我去看看。」   出于安全考虑,客人的车都会装上定位,猎导也会带定位。所以顾晓山要找到他们并不困难。   能遇见顾晓山,对韧子来说真是意外之喜,但还得装作是「偶遇」。因为顾晓山也有点心虚,也在装「偶遇」,反而没注意到韧子的这份小心思。   眼看着叔敬仪叼了一口烟,顾晓山阻止说:「这儿不能吸烟。」叔敬仪微笑,这副牛仔风的穿戴加上叼烟的动作,使平日文质彬彬的叔敬仪竟然显出几分痞气:「我当然知道,就是烟瘾犯了,叼着解解馋。」顾晓山不知怎的,也被说得有些犯烟瘾了,便看着韧子说:「你是不吸烟的。」韧子摇了摇头。叔敬仪对韧子说:「韧总,我们别打扰顾总工作了。还是去别处碰碰运气吧,说不定能遇上驯鹿。」   韧子才想起顾晓山是来工作的,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可那么难得才见着了,舍不得就此道别,便眼巴巴地看着顾晓山。叔敬仪却说:「走吧,你忘了答应我的事了?」韧子想起还答应了给叔敬仪烤兔子呢,便朝顾晓山摆摆手,说:「那我先去狩猎了?」顾晓山心里一阵烦闷,说:「就你还去狩猎呢?」韧子不服气了:「我怎么不能狩猎了?我刚刚射落好几颗苹果呢!」顾晓山看着地上苹果的残骸和弹壳,皱起了眉,又忽然福至心灵:「你有枪牌吗?」韧子一怔:「什么?」   叔敬仪的脸色也变了变,看了猎导一眼。但猎导听不懂中文,是不明就里的。叔敬仪就用英文跟猎导说:「你们新老板问客人有没枪牌呢!」猎导赶紧解释:「我有猎导证,全程带着他,他就算没枪牌,也是合法的。」顾晓山疾言厉色起来:「我可没听错吧?你还让不会枪的客人扫射苹果?」猎导这棕色皮肤的人听了这话脸都白了。顾晓山又横了一眼经理,经理也是噤若寒蝉,苍白地解释:「这、这猎导是兼职的……」   顾晓山一把拉着韧子往奔驰上走,说:「行了,先跟我回酒店。」韧子莫名其妙地被推了上车,顾晓山又转头和叔敬仪说:「咱们韧子麻烦您了。」叔敬仪仍是叼着烟,眯着眼笑道:「你的车好像不错,我也能坐吗?」顾晓山也不能拒绝,笑道:「当然了。」   顾晓山的车自然是非常宽敞,里头配备的是航空座椅,比较阔朗舒适。韧子一坐上去,就调成躺卧的模式,还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按摩功能,把帽子盖在脸上,闭着眼享受,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经理坐在副驾,而后面两排首长席是面对面的,韧子睡着了,就剩下顾晓山和叔敬仪面面相觑,一言不发,气氛有点尴尬。顾晓山便低下头,拿出平板电脑,作办公的样子。叔敬仪便也打开手机,连上Wi-Fi就开始上网。   还好路况平顺,车子很快开到了酒店。顾晓山想叫醒韧子,却见叔敬仪先他一步,用脚撞了撞韧子的膝盖。韧子也没睡得很沉,一下醒了过来,红色的帽子滑到一边,露出雪白的半边脸。韧子皱起眉,迷茫地睁了睁眼。叔敬仪朝他伸手,说:「起来吧,到了。」   韧子迷迷糊糊地下了车,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叔敬仪便要扶他,没想到顾晓山一个蛇行走位从叔敬仪的背后转到韧子的身边,将韧子扶稳了,还笑着责怪道:「你到现在还没学会走路吗?」韧子便开玩笑反驳道:「明明是你这路没修好,这么大一个坑呢!还高端酒店!」   韧子这话是随口说道,顾晓山听了却仔细看了起来,发现果然有个浅坑,立即脸色一变,责问经理:「怎么回事?」经理赔笑道:「这儿本来是放了一个雕塑的,刚刚要换新的便移开了,留了个坑,正准备填上的。」顾晓山不知咋的,就是无名火起:「『准备填上』?那就是『没有填上』了!这不是影响我们酒店的形象吗?」   韧子自然要与顾晓山同仇敌忾:「是啊,起码立个警示牌!」经理挺不自在的,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了。叔敬仪只是在一旁微笑,将警示牌扶了起来:「是有警示牌的,被你一脚踢翻了。」韧子闹了个大红脸,又跟经理道歉:「啊,对不起。」经理连忙说:「不、不、不,是我的疏忽。」   叔敬仪看了看手表,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韧子讶然:「回去哪儿?」叔敬仪答道:「你忘了么?我在这附近有物业,自然是回自己的住处,免得顾总费心接待。」顾晓山听了叔敬仪的打算,还真的是觉得心里稍微有些舒缓,但脸上依旧笑:「这是什么话?叔总来咱们这儿消费,咱还能不欢迎吗?」叔敬仪也哈哈笑说:「可不就是不想消费么!」韧子愣了愣,心想:怎么我认识的总裁都是抠货。   顾晓山愉快地跟叔敬仪道别,吩咐好安排韧子的住处后,他才乘坐电梯回房。顾晓山在房间里呆着的时候,才回味起自己今天所作所为的种种异常,又是一阵头痛。手机响了一下,他又拿起来,发现是叔敬仪的消息:「顾总,晚上好,能告诉我韧总的SNS号吗?」原本叔敬仪在顾晓山的印象中是那个文质彬彬端着红酒的样子,现在一想到他,却想起他胸前衣钮扣开,嘴里叼着烟勾嘴笑的臭屁拽样。   顾晓山想了想,回复:「这个……他没告诉你吗?还是得他同意吧,不然我也不好擅自说。」叔敬仪回了一条:「那倒是的。」   韧子尚未发现气氛的微妙,只在自己的房间里累得只想躺着。然而刚躺下没多久,他就听见门铃响了。韧子问:「谁呢?」门外传来略带沙哑的答响:「是我,叔敬仪。」 第44章   韧子非常讶异,赶紧跑去开门了。门一打开,果然是叔敬仪斜倚在门边,大约是斜斜地摆着脚,显得腿不成比例的长。韧子脸上满是惊讶:「您不是说回去了么?」叔敬仪笑了一下,泛起笑纹:「我能进去坐坐吗?」韧子点了点头,请叔敬仪进了房间,又问叔敬仪要不要喝点什么。叔敬仪回答要一杯冰的气泡水则可。   韧子在mini bar找到了依云水和巴黎水,可找不到冰,他便索性打电话打算叫礼宾部送一杯冰水来。叔敬仪看着好笑,制止了韧子的举动:「这说不定要收费。」韧子愣了愣:「那就收啊?」   叔敬仪无奈地摇摇头,从吧台的底层拉开了一个屉子,里头满满的都是袋装的食用冰块。韧子想起以前在酒店里晚上想喝冰的,每次都是叫礼宾部,有时是让助理或者顾晓山给他弄。每次顾晓山都能奇迹一样地找到冰块。韧子还想问他从哪儿搞来的。顾晓山就说:「跟你说了你也不记得。横竖你就坐着等别人伺候就行了。」韧子笑道:「那和我小山哥一起,还是小山哥伺候我了?」顾晓山给韧子装好冰块,并把冷饮移到了韧子面前,一贯的微笑:「可不是一直都我伺候你的么,祖宗!」   韧子想起,顾晓山时不时都会叫他「祖宗」,语气里有点笑意也有些无奈。只是,他俩好久都没这么亲密了。   都是因为他把自己的心思泄露出来了。   他不得不想起一开始父亲对他的提醒,如果他要追求顾晓山,必须慎重考虑,要承担可能失去顾晓山这个朋友的风险。   他现在总算是懂什么意思了。   他是可能会失去顾晓山的,失去那个好像永远都会在他身边、笑着打趣、戏弄他、但对他又很耐心的顾晓山。   韧子看着杯上浮着的冰发愣。叔敬仪虽然不像顾晓山一样认识韧子许久,但居然也习惯了韧子时不时就发呆,并不做打扰。叔敬仪自顾自地拿起杯子,在手中晃了晃,冰块随之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韧子终于回过神来,但他并无察觉自己刚才的失礼,甚至好像不知道自己刚刚发过呆一样,连着之前的话就问了起来:「叔先生不是说回住处了吗?」   叔敬仪也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是这样不错,可我想起我落下了点什么东西。」韧子歪了歪脑袋:「什么东西?」叔敬仪笑道:「自然是你……」   「诶?」   「身上这套衣服。」叔敬仪的杯碰了碰韧子的领口,就是这么轻轻擦过,好像根本不曾碰到过就离开了。   韧子怔了怔,才想起自己穿着别人的衫裤,颇有些尴尬:「我刚刚在树林里跑来跑去的,身水身汗,怎么好直接还给你?」   叔敬仪依旧微笑,喝了一口冰水:「这倒没什么大问题。」   韧子呵呵笑了:「不、不、不,这不是太没礼貌了?我明天让人洗好了送回去给您吧。」   叔敬仪却说:「这才叫没礼貌。」   「哦?」韧子不解地看着叔敬仪。   叔敬仪则回答道:「找人代劳是最没诚意的。就算没法强求少爷您亲手洗衣服,也合该您亲自送过来,这才不算失礼。」韧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就不自觉地点头答应了:「可不是么!」叔敬仪便掏出了手机,说:「那我们先加个好友,我给你发个定位。」   韧子问道:「这山里不是没信号吗?」叔敬仪便回答:「换个这儿本地的卡就可以了。」说完,叔敬仪还拿出了一张SIM卡,照顾周到地帮韧子把插卡换上了。换上了本地卡之后,韧子一端起手机看,欣喜地发现信号满格。   对于现代人来说,这信号真的是跟阳光空气差不多紧要了。   叔敬仪看着韧子笑:「那我随时打你这个号码,可以吗?」韧子点头说:「好的,没问题。」两人加了SNS号。韧子却发现叔敬仪的号非常干净,一条动态都没发过,要不是看到注册日期,他还以为这是叔敬仪刚刚才建的新号。   韧子说:「你都不发动态?」叔敬仪便笑着道:「我这样的『老古董』,生活比较静态。」韧子好奇地说:「老听说你说自己『老人家』『老古董』的,可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吧。小山哥也说你们是同龄人。我能冒昧问一下您今年多大吗?」   「下回再告诉你吧。容我留个悬念。」叔敬仪笑笑,将杯里的水喝干净,只剩下哐当哐当的冰块,才将杯子放下,忽然伸手,揽住了韧子。韧子吓了一跳,感到叔敬仪的脸贴了一下他的脸,韧子差点以为叔敬仪要吻他的脸颊,但那个吻却仅仅在空气中着陆。很快,叔敬仪退开了,说:「Ciao。」韧子才明白过来这是洋鬼子风格的道别,愣愣地挥了挥手:「Ciao……」   叔敬仪便转身走了。   韧子凝固了一样地胶着吧台旁边,看着那个空杯子,呆呆地看着杯里的冰块渐渐融成水了。他算心外无物,只有这些年来,在吧台旁边与顾晓山相处的片段,也好像冰化成了水,点点滴滴。但他又唯恐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升温,而顾晓山还是那块冰。   韧子打开了手机,给顾晓山发了条信息:「我知道那个冰块放mini bar的哪儿了。」韧子发出去了才觉得自己有点傻,顾晓山大概会摸不着头脑吧!但没想到顾晓山知道韧子的意思,他确实是立即想起了他帮韧子饮料加冰的经历来,很快回复:「怎么可能?」   韧子也没想到顾晓山回得那么快,挺惊喜的,但又不高兴自己被看扁了,于是说:「是真的。」说着,还给顾晓山拍了张加冰杯子的照片。顾晓山看到照片后说:「不错,长进了。」韧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如实招来:「是叔先生给我找的。」   顾晓山这次回得更快了:「?」 第45章   「?」   一个非常简单的问号。   韧子不明所以。大约顾晓山也觉得不当,便又加了一句:「他现在在你那儿吗?」韧子回答:「不,他刚刚走呢。」   顾晓山才放心了些许:「你下来。咱们去吃饭。」   原本顾晓山只打算在房间里对付着吃点东西,再看看文件睡觉的。可他觉得一会儿叔敬仪可能会约韧子吃饭。这预计竟然是分毫不差。韧子刚在大堂和顾晓山碰面,叔敬仪的SNS信息就来了:「我还忘了,你不是欠我一顿烤兔子吗?」   韧子愣了愣,不知怎么回复。他自然觉得要履行诺言,可是他又不想放弃难得的和顾晓山晚饭的机会。顾晓山挑眉说:「谁啊?叔总吗?」韧子感叹顾晓山的神机妙算:「可不是么!」顾晓山一把将韧子的手机夺过来,回了两句:「兔兔这么可爱!你居然真的要吃兔兔!」然后将叔总断然拉黑了。   这顿操作一气呵成的,看得韧子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顾晓山跟他解释说:「开个玩笑嘛。待会儿把他放出来就行了。」韧子不安地问道:「这样也可以?叔先生不会生气吧?」   顾晓山笑道:「怎么会呢?咱们经常这么玩的。」   韧子将手机拿了回来,不安了两秒钟,手机却忽然闪烁起来,是有新来电了,备注上还写着「老公」。顾晓山的青筋突突地跳。韧子大惊失色:「这是有鬼吗?」顾晓山一把将韧子的手机拿过来,径自接了:「诶?」对面果不其然传来了叔敬仪的声音:「为什么把我拉黑了?」   顾晓山笑说:「韧子开个玩笑而已,叔总不会生气吧?咱们经常这么玩的。」「哦,」叔敬仪声音里的暧昧气息尽散,「是顾总不是?」   「可不是我。」顾晓山给了韧子一个眼神,做了个手势,示意韧子先去餐厅坐下。   韧子比较不舍得自己的手机,可还是乖乖听话了。   叔敬仪便道:「怎么是顾总接的韧总的电话呢?」   顾晓山便道:「我们经常这么玩的,叔总不生气吧?」   「不,不会。」叔敬仪答,「我也很喜欢玩。」   顾晓山便又说:「刚刚韧子看到这手机备注还说『有鬼吗』,所以不敢接。我就帮他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鬼!看来不是鬼,是叔总。」   叔敬仪笑笑,说:「手机的备注吗?可能是SIM卡存的备注吧。不知是谁搞错了。我没留意过。」   顾晓山呵呵笑了:「我猜也是。」   叔敬仪原本还想逗逗韧子,问韧子「我的备注是什么」,听韧子傻愣愣地喊声「老公」的,然后他就可以心情大好地甩锅说这是别人的卡,他用的也是别人的旧卡,可能是一对夫妻的吧。可惜这计划泡汤了。顾晓山跟叔敬仪假模假样地寒暄了两句,彼此笑嘻嘻地道别,挂了电话。   顾晓山到了餐厅边上,招呼了一下餐厅经理。餐厅经理很快就给拿来了一张新的本地SIM卡,顾晓山径自给韧子换了。韧子看着顾晓山换SIM卡的动作,问道:「怎么了吗?」顾晓山笑笑:「你不是说那张卡有鬼么?」韧子也想不明白:「不应该是我的手机有鬼吗?」   顾晓山说:「应该是SIM卡上存号了。所以说不要用别人的旧SIM卡,这得多尴尬。我给你弄张新的了,也存上我的本地号了,可别弄丢。」韧子把手机拿回来,也没注意了,便问:「那到底『老公』是谁呀?」顾晓山是打死也无法在这个问题下答出「叔敬仪」三个字的。   顾晓山答道:「你那SIM卡别人用过的,存了备注。可能叔敬仪是谁的老公吧?」   韧子一点也不在意叔敬仪是谁的老公,他就想着做眼前这个男人的老公。顾晓山大概在酒店房间里洗过澡了,牛仔风的装扮已换下,穿上了平常的T恤,显得很年轻也很精神,像个大学生似的。韧子想着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大号的衬衫,便有些不自在。顾晓山看着他穿这衣服也挺不自在的,只说:「你不冷呢?衣服不好好穿,刚在车上就想说你,纽扣给扣起来!」   韧子便听话地把衣服扣起,嘀咕道:「我看你们都这样穿的啊。」   顾晓山给点了菜,转头又跟韧子说:「叔敬仪刚刚上你房间找你做什么?他不是说回去了吗?」韧子答道:「没啥,他说落下了东西。」   顾晓山也是没好气地揶揄:「该不是『落下了你』之类的话吧?」韧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顾晓山没想到这叔总这么不要脸,脸上有些绷不住了,但看着菜上了,他也习惯性地对侍应露出假客气的微笑,算是保住了他的表情管理。   顾晓山一边拿起勺子吃汤,一边问:「他还真的这么说啊?」韧子答道:「没,他是说落下了衣服。」顾晓山皱起眉:「什么衣服?」   韧子比划了一下自己:「我借了他衣服穿啊。你没觉得尺寸有点不合适吗?」顾晓山断然答:「太不合适了。」   韧子没想到顾晓山说得那么直接,于是也有些困惑了,朝玻璃窗看自己的影子,一边拨了自己的刘海,说:「有那么不合适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顾晓山说:「你穿人家的衣服做什么?」   韧子答:「我没这样的衣服啊!」   「那去买呀。」   「上哪儿买去呀?」韧子嘟囔,「你这个地儿鸟不拉屎的。我想吃的那款动物饼干都没找到呢!」   顾晓山一怔,想着这儿还挺鸟不拉屎的,买个东西不容易。他们酒店的采购也都是一周一回,大货车运上来的。虽然是高端酒店,但客人需要的东西也经常有提供不到的,但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多数客人也都很理解。当然,如果客人有什么东西真的非常想要的话,加服务费也能给他办到。   但其实现在也不属于这个状况。韧子并没有非常想要一套新衣服或是一盒动物饼干。   可顾晓山忽然就很想给他办到。   衣服的话,倒是好解决。这儿是有服装店的,问题是那个动物饼干……   有一种极为无聊却又强烈的冲动购物欲在顾晓山的心中腾起。   就算韧子没说清楚明白,顾晓山也立即意会到韧子想吃的是什么饼干。他给经理发了信息,详细说明了饼干的口味和牌子,吩咐立即叫司机开车下山采购。经理回复:「今晚要修路,没法发车。明早一大早去购买可以吗?」若在平时,也就算了,顾晓山现在头脑发热中,居然发了条:「不是有直升机吗?」   经理一怔,纳罕是哪位秘密入住酒店的达官贵人大半夜的要吃动物饼干。   为此,经理还亲自来到餐厅跟顾晓山当面确认。顾晓山不得不绕过韧子,离开座位跟经理确认了这件事。   当直升机轰隆隆地转的时候,整个酒店大堂都能听见动静。韧子听见了,也觉得好奇怪:「大半夜的谁开直升机啊?」想着,又看到直升机身上赫然印着酒店的LOGO,韧子联想到刚刚顾晓山和经理神神秘秘的,便问顾晓山说:「你们有急事啊?」   顾晓山忽然有种难言的腼腆,便含糊地点头:「嗯。」   腼腆,这种情感对顾晓山来说非常陌生,这让顾晓山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韧子便道:「也是,没有急事谁大半夜开直升机啊?闲得慌啊?像我这种没头脑的也做不出这种事。」   顾晓山噎了一下:「嗯,话也不能这么说……」   韧子想了想,点头说:「嗯,也对,我什么事做不出来?」   「噗嗤。」顾晓山忍不住笑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将手放开,往椅背上摊了,捏了捏自己的肩膀,才发现酸痛无比。最近确实挺累的。最近确实肩上都是负担——工作很忙,飞机、火车、越野车,最近都坐过一遍了,脚下都是颠簸奔忙的,心里又是想念着郁韫韧的——不是那种寂寞夜里要打电话的想念,不是那种喝了两杯杯里空空就想约的想念——并不是这样的、轻浮的、想念。   那样的想念,他很习惯,也很容易对付,毕竟他也是谈过不少情人的。   轻浮的想念,像是偶尔漂在水面上的落花,他可以写意地抔起它、作惜花之态,也可以无情地看着它顺流而下,流水落花。   他尽管做一个浪荡的诗人,随心所欲。   与那轻浮飘零相对应的,是像古诗里说的「春心浩荡」。忽晴忽雨都无准的,花村无月路全黑的。是他荡不出去的、走不远的死胡同。稍有不慎就摔个满身泥,怎做他的风流诗客。 第46章   韧子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晓山,顾晓山的表情太过复杂,对他来说很难解读。他只能做出推测:「说起来,你是不是在恼我?」   韧子看起来却永远非常无辜,这真是恼死了个人,又叫人恼不起来。   怒恼是没有了,心里那一团感情依旧乱糟糟。   顾晓山以无奈的语气回答:「不,没有。我没有恼你。」   「我看小山哥似乎不是很开心啊?」韧子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我打扰你的工作了?」   韧子很习惯地从自己身上找问题,顾晓山也很习惯地安抚他,告诉他身上没有问题:「不,我的工作很无聊,有你正好。」   韧子便又振作起来,托着腮,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说:「这山里应该是挺无聊的。我觉得你们顾氏要多开发些厉害一点的设施啊,比如赌场什么的。」   顾晓山答道:「在考虑呢,可赌牌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说着,顾晓山顿一顿,道:「谈工作做什么?说点有趣的吧。」   韧子却还想说工作的,平时他问顾晓山工作的事情,顾晓山都不太爱跟他解释。难得这次顾晓山露出一丢丢愿意跟他正经说话的意愿,韧子不想再掉回他们熟悉的琐碎的话题里。所以韧子继续说:「是吗?我看你就挺喜欢工作的啊。你应该很久没放过假了吧?我瞧着你的工作强度比我哥的还大。起码我哥还有两天休假的呢。」   顾晓山便答:「那不一样。咱们顾氏上市之后的事情还是很多的,而且还有一些海外扩张的计划。郁氏在这方面已经是比较平稳的了。」   「呿,小时候我爸也是这么说的,现在老哥接手还不是一样忙,一样有扩张计划。」韧子根本不买账,「倒是叔总看着好闲哦,还能在C国度假呢!」   「他哪是度假?也是工作吧。」顾晓山笃定地说。   韧子瞪着眼睛说:「你怎么就知道了?我跟他一起过来的,我还不知道,就你知道了?」   顾晓山笑道:「确实是我知道。因为他是来跟我洽谈赌场的事的。他们能拿到赌牌。这儿的猎区也都是他们出枪的。」   韧子一怔,又问道:「叔总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顾晓山笑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叔总是情敌啊!   ——韧子刚刚想起来这么一件事。   对啊,叔敬仪是他的情敌吧?   他怎么老和自己情敌关系搞那么好啊?   不过……不过这样也挺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我就想了解一下啊。」韧子理直气壮,拿起了长兄教他的说辞,「我和你二十多年朋友,难道问一下都不许了?」   顾晓山噗嗤笑了:「许,许。但你没想过,我是你二十多年朋友,又关他叔敬仪什么事?」   韧子便说出心里的疙瘩:「他是你相亲对象啊!你看,你们刚相亲不久呢,就一起过来C国了,还一起到这鸟不拉屎山里了,是约好的吧?」   「是约好的。」顾晓山说,「不是说了赌牌的事吗?还有我刚接手这儿,要商谈猎区枪械供应的一些问题。」   这个也是叫顾晓山挺头痛的。和叔敬仪这样的人谈合作,也挺累的。因为他觉得自己和叔敬仪在某程度上是一类人,总想从合作方那边咬下一块肉。然而,叔敬仪在C国树大根深,恐怕这回得是他被咬下一块肉。   顾晓山烟瘾又犯了,可室内不能吸烟,他便用力地咬了咬后牙槽,看着眼前认真戳牛排的韧子,心想:咬一点肉就一点肉吧,别是叼走这个就成。   顾晓山又说:「你很好奇叔敬仪的事情么?」   「好奇!」韧子原本有些昏沉的眼睛又撑大了,「他该不会是什么跨国犯罪集团老大吧?」   顾晓山噗嗤一笑:「那长辈还能给我介绍啊?」   「哦,也对。」毕竟是亲生的,总不能给顾晓山介绍个罪犯头子吧。   顾晓山解释说:「他们父辈确实有做一些不良的事情,但也只是在C国。现在是非常正经干净的生意人。话虽如此,可还是挺复杂的。你还是少接近他一些为妙。」   韧子听得似懂非懂的:「你的意思是他还是有点危险么?」   「嗯,就是这个意思。」顾晓山点头,重申,「离他远点。」   韧子却说:「既然他还挺危险的,为啥还安排你俩相亲啊?」   「这不是不成了么?」顾晓山也撇清了自己和叔总的「相亲关系」,「现在我们就是普通的生意伙伴。」   韧子依然不解:「可也不应当和他一起做生意啊!不是不干净么?」   顾晓山吃完了最后一块沾血的牛扒,优雅地用餐巾拭嘴角:「钱哪有干净的?」   韧子听得不明不白的,可他对这种事情和对待数学题的态度是一样的:既然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跑了一天,吃完饭也困了。顾晓山和他一并走去电梯间,路上跟韧子叮嘱说:「这儿安全不好,晚上别出去。」韧子略感讶异:「这不是高端酒店吗?」   顾晓山觉得好笑:「这是在深山野林里的酒店,这是出门能遇上黑熊的山。」   韧子明白过来,看着落地窗外树影森森的,也感到恻恻的,寒毛也竖起来了:「会不会有鬼?」   「谁知道呢?」顾晓山含笑看着韧子,「别自己跑出去,知道么?」   韧子点了点头,心想自己打死也不出去。   顾晓山又提醒似地说:「别人叫你,也别出去。」   韧子却道:「大半夜的,深山老林,能有谁叫我出去呢?」   「横竖你别出去,免得被狼叼走了。」顾晓山开玩笑似的叮嘱。   韧子听着这话有点别扭,可抬起眼来看顾晓山脸庞,看他眼里暖暖的光,韧子就心腔发热,全身都好像泡在热水里一样。韧子有点晕乎乎的,又说:「好像以前咱们那次去蔷薇山那儿玩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哦,是吗?」顾晓山反而想不起来了。   但这也像是他会对韧子说的话。他虽然记不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但却记得有一次夏令营,是学校组织的在山里野营的活动。他比韧子年长,是韧子的学长,理论上不会在一处结营的。可韧子偏偏来找他玩,大半夜的还在山里摔了。顾晓山非常生气地教训他,还骂他说,不仅是山地上有坑,他脑子更是有坑。   韧子钻进顾晓山的帐篷里,躲着顾晓山班级巡查的老师。顾晓山嘴上骂他,叫他走,可老师来的时候,还是用睡袋裹住了韧子。韧子当时还未发育,还是个细细小小、白白嫩嫩的,钻进睡袋里不吭声还好些,可又觉得不舒服,扭来扭去的,还伸出一只脚丫子。老师看见了那动静,竟然以为顾晓山藏着个女孩儿,心想现在的初中生不得了啊!   「你是不是藏了个女孩子?」   顾晓山一脸鄙夷地犟嘴:「我最讨厌女孩子了。」   老师不以为然,心想哪有讨厌女孩子的?   旁边帐篷的损友开玩笑说:「我赌五块钱是小学部的郁韫韧!」   老师扯开睡袋,发现果然是郁韫韧,虽然有些气恼,但也好些,心想:好歹不是个女孩子就行。他知道男孩子贪玩嘛,就训斥了郁韫韧几句,说要送他回小学组的营地。韧子死活不肯,顾晓山还说:「那么晚了,叫他回去,出事了怎么办?」老师也挺为难的,自然不能叫郁家小少爷自己跑回去,他也不想大半夜的送他走。最后老师给韧子那边的负责人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   韧子就和顾晓山挤一个帐篷里睡。   韧子来的时候摔伤了膝盖,还是疼的,就跟顾晓山撒娇:「小山哥,我膝盖疼。」   当时的顾晓山还是个心直口快的男孩,便说:「摔倒了哪有不疼的?」   当时的韧子则是个比现在还娇气百倍的小少爷,哭唧唧地说:「吹吹,吹吹嘛!」   顾晓山恶狠狠地说:「吹你麻痹,睡觉!」   韧子就噤声了。韧子大多数时候还是比较听话的,闭着嘴,一脸倔强的,这个模样倒叫顾晓山有些不忍了。顾晓山又小声问:「真的疼?」韧子小声答:「现在没那么疼了,小山哥睡觉吧。」   顾晓山掀开韧子的小被子,撩起他的小裤管,见白嫩的膝盖上一大块黑青色的伤痕,还有几块擦破的血迹。顾晓山问:「伤口洗过了?」   「洗过了。」韧子答,又小心地试探,「能吹吹么?」   顾晓山说:「可你这个伤口真的很丑。」说完,顾晓山还是一脸嫌弃地吹了两口。顾晓山的吹气在发热的伤口处掠过,冰凉得很。韧子很满足地笑:「嗯啊,不痛了。」   顾晓山面对着韧子侧身躺,把韧子的伤脚搭在自己的大腿上,问:「这样感觉比较舒服吧?」   「嗯,是真的!」韧子感到有些好奇,脚受伤了确实是抬高感觉比较好,「可是小山哥感觉不好吧?」   顾晓山说:「是的。那你能安静睡觉了没?」   韧子只得乖乖闭眼睛睡觉。相安无事地过一夜。 第47章   「叮」——清脆、尖锐的电梯门打开声,顾晓山看着眼前的冰冷的金属门,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当初的小少年,但那个小学生韧子现在还是小学生似的在他身边。顾晓山心内无理由地感到满足。   「是那次吧?」顾晓山说,「你摔伤膝盖的那次?」   韧子一怔,说:「什么膝盖?」   随着电梯数字的上升,顾晓山的思路也明晰了起来。是他听岔了,他记得的那一回并不是在「蔷薇山」,是在「嫱山」。顾晓山刚想起的那次夏令营,但韧子反而不怎么记得那一次的事情,连摔伤膝盖的事也不记得了。   蔷薇山的那一次,则是韧子考完AS时候的事情。他们学院号称AS-level得A率91%,而韧子显然是那9%。而身为学院第一名的顾晓山早已上了「光荣榜」,鞭策他们这些「后人」。他就打越洋电话跟身在海外大学的顾晓山诉苦,说:「我AS都考成这样,A2得怎么办?你以过来人的经验说说嘛?A2难不难?」顾晓山说:「不难。」   学霸说的「不难」,他想想,还是不要听比较好。   韧子又问:「那A2和AS相比,会更难吗?」   顾晓山此时已经是成年人,大学在读,不是之前青春期那个中二小孩,所以说话也温和很多:「这个很难说。但我觉得你不用悲观,A2考的科目没有AS多啊。你可以选择自己更擅长的进行学习,说不定还更轻松了。」   韧子却撇嘴说:「可问题就是这里……我、我没有擅长的科目啊!」   顾晓山便道:「你放轻松。其实考不到A也不会怎么样。你爸其实对你学业上的要求也不高。」其实顾晓山也不太理解郁老爷的教育路线,韧子要考了个F后果都没有韧子撒了个谎严重。这在顾家倒是截然相反的。顾老爷说「我的儿女必须是最优秀的」,郁老爷却说「唉,他就这块料,不学坏就得了」。   韧子却道:「我知道啊,可我还是想考好。」   韧子说的「想考好」,和一般学渣说的「想考好」,是不一样的。大部分学渣嘴上说想考好,但还是歌照唱、舞照跳,临考试前背几页单词就喊头疼,感叹「果然努力还是没用啊」。韧子是真的会用功的,然后还是考不到A。   这也让顾晓山多少有些心疼他,劝道:「我看你也不是很喜欢学习,还是开心比较重要吧。」   韧子苦哈哈地说:「可是……我要是不考好,就不能和小山哥做同校同学了诶?」   顾晓山一怔:「嗯?」顿了顿,顾晓山笑笑:「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啊!」韧子大声地说,像是为了表明决心,「我会更努力的!」   顾晓山打趣地说:「最好的一门能有B么?」   韧子特别高兴地说:「我theatre考到B诶!大家还说一定是因为我做人戏特别很多!」   顾晓山也开玩笑:「那你应该考performance art才对。」   揶揄了一番之后,顾晓山心里居然有些微妙的难过。大约是他心里知道韧子怎么努力都考不上他的学校的。他就忽然想抱抱韧子。但想着,他俩高中之后就很少有这样的肢体接触了,毕竟都长大了。但见见他总是好的,顾晓山约了韧子去旅游,说:「就当庆祝,庆贺你考了个B。」韧子心想「考了个B」,听起来跟骂人似的,以后还是要努力考A啊。   考了个A,听起来就礼貌多了。   顾晓山原本有个实习,还为此推掉了。   蔷薇山这个地方还是顾晓山定的,说没去过,想看看,韧子就说「那我和小山哥一起去看」。但当然不可能只有他们两个,这样也太奇怪了。还是要适当找些旅伴的。   但到底还有谁去,顾晓山都不记得了,那些人在他的记忆中像空气一样无色透明,只有十六岁的韧子阳光灿烂,明媚鲜活。   韧子却是记得,他一说要和顾晓山去旅游,身边一堆人积极响应,也说想去。韧子不擅长拒绝,也喜欢热闹,便将想同行的人的名单发给身处海外顾晓山,顾晓山看了一眼就说:「咱这是要组个旅行团吗?」   韧子却说:「大家都说想来,这不好拒绝吧?」   顾晓山明知如此,只得点头。   确实是一堆人浩浩荡荡的到了蔷薇山,其中大部分都是不知顾晓山是GAY的少女学妹。韧子以为顾晓山说「组旅游团」是讲讲而已,没想到到了当地,真的来了个顾晓山一早联系好的地陪。这倒是够省心的,不然一行人也不知怎么安排——其实要安排起来也不算太难,可顾晓山亦是懒得花这个精神。   根据地陪的指引,一行人在当地民宿住下。晚饭之后,顾晓山却拉着韧子跑了进车里。韧子发现车里还放了韧子的行李箱,显然是「早有预谋」。韧子目瞪口呆。顾晓山却说:「地陪会把他们照顾好的。」   韧子来的时候也听说,蔷薇山的月色很出名。   韧子探头看窗外,说:「真可惜啊,这不是蔷薇的季节吧?」   顾晓山叼着烟说:「确实不是。虽然季节不对,可月亮总不会出错。」   韧子抬头看,果然看到又圆又大的月亮,挂在荒凉的枝桠间。   「有点瘆人啊。」韧子坐在车子里,有点害怕。   顾晓山却说:「放心,你别出去就行。」   「不出去?」   「是啊,别乱出去,小心有狼把你叼走。」顾晓山微笑着吓唬他。   韧子便缩在车里,又埋怨道:「我们看什么月亮啊?哪儿的月亮不长这样呢?非要跑去有狼的地方看呢?」   「这世界的月亮都凋谢了,还有蔷薇山的月在圆。」顾晓山忽而诵起诗来,语气像山上的风,凉凉的,又柔软的,又滑得像丝绸。   韧子还是头一回看见文艺青年范儿的顾晓山,一时居然愣住了,月光太明亮,顾晓山的侧脸盛满光华。韧子心里好像有个玻璃瓶,装了半瓶月光、半瓶清水,晃荡晃荡的——郁韫韧想,怪不得女孩子们都喜欢小山哥。 第48章   现在的韧子也是这么想的。   韧子扭过脸来,看顾晓山的侧脸。电梯里的人工的光比当时天然的月亮更光明百倍,顾晓山的脸容轮廓也纤毫毕现的——连同瑕疵,是一览无余。比起月色朦胧里二十出头的顾晓山,现在的顾晓山缺陷明显——脸上有细细的纹理,唇太过于薄,颧骨有点高,眼睛有点窄,可怎么吹毛求疵,当顾晓山轻轻转过头来,横他一眼的时候,韧子就失神荡魄了。   顾晓山有些无奈:「怎么老盯着我看?」   「因为你好看啊。」韧子理直气壮。   顾晓山一怔,然后又定定地看着韧子。韧子对顾晓山的眼神总是无力招架。有女孩跟韧子抱怨过:「既然顾晓山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脉脉含情地看着我?」当时韧子不得不留意起来,发现顾晓山认真看着别人的样子,就是那个鬼样,很是「含情脉脉」,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脉脉含情」,但顾晓山专注的样子就很含情。   谁都不知道,也许顾晓山当时只是在发呆。   大约这就是天生能够勾引人的相貌吧。   韧子如今对顾晓山的注视算是无力招架,头皮上一阵酥麻:「干嘛……盯着我?」   顾晓山说:「因为你好看啊。」   这话不得了,韧子的心脏快要跳出来。   电梯门打开,拯救了心脏快要爆炸的韧子。   韧子逃命似的跑出了电梯,顾晓山跟随在他的身后。韧子看着顾晓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你也住这层?」   「嗯。」顾晓山看了一下手机上的管理系统,确认了韧子隔壁房是无人入住的,便指了指这个房间,「我住这儿。」   韧子感到奇怪:「可我入住的时候没觉得你在啊?」   顾晓山作为酒店的管理者,自在地拿出了万能房卡,一下就把房门开了,信誓旦旦道:「我真的住这儿。」   「哦。」韧子不疑有他,「那真巧啊。」   顾晓山推门的时候还说:「记得不要出去乱跑。」   「知道啦!」韧子大声地说,「长气鬼!」   顾晓山被噎住了,心想,这傻子前两天才吊靴鬼一样地追着自己跑了,现在自己对他好一点了,他又嫌自己长气鬼了?真是不能纵容他!   韧子倒没注意,关了门就回自己房间里洗澡换衣服。衣服换好了,他就call内线叫人来把这套属于叔先生的衣服去送洗。门铃很快就响起了,韧子去开门,没想到居然是顾晓山。   「啊……怎么是你?」韧子一怔,又懊恼自己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形象不好看。   顾晓山也有些讶异:「嗯?你难道是在等人吗?」   韧子说:「我在等你们酒店的服务生啊。天啊,我还以为你们酒店这么缺人手,要劳动您来送洗衣服。」说着,韧子开玩笑地哈哈两声,打开门请顾晓山入屋:「看来你不是来送洗衣服的了?」   顾晓山手里晃了晃那盒动物饼干:「给你送吃的。」   韧子特别惊讶:「你从哪儿找来的?为什么我都找不到?」   「因为你没有用心。」顾晓山在沙发上坐下,「不够仔细。」   「不过罢了,我也不是很想吃。」说完,韧子随手将这来之不易的动物饼干丢开在沙发上。   顾晓山一怔,不知为啥的有种被打脸的感觉。韧子却是一无所觉,但还是察觉到顾晓山脸色变了,便看着顾晓山说:「怎么了?」一边坐下,不小心就坐在了动物饼干盒上——咔咔——是饼干碎掉的声音吗?还是抠门儿总裁灵魂深处发出了心疼的呐喊?   顾晓山叹了口气,想起韧子开坏的跑车、打碎的瓷器、到手就搞坏的金叵罗,心情就平伏不少了。   韧子倒是有些愧疚,拆开了饼干盒,捞了饼干碎来吃。顾晓山笑道:「不过就是动物饼干,碎了就碎了,还捞来吃。」   韧子却道:「我看你这个饼干能搞来也不容易!珍惜粮食!」   两人谈话的时候,门铃又响了。这次是真的服务生来了。韧子将换下来的衣服递给了服务生,请他去送洗。顾晓山站在一旁问:「是那套叔总借你的衣服吗?」   韧子便说:「是啊。我借了人家的总不能不还吧?也不能脏兮兮的还回去。」   「是这个理。」顾晓山最讨厌这些「借来借去,没完没了」的套路,却又像不记得自己以前玩这个玩得多溜,「嗯,我明天要去他的庄园做客谈生意。要不然我帮你把衣服还回去吧。」   韧子却说:「这样当然好。可是我答应了叔先生要亲手还的。」   顾晓山笑笑:「呵呵。」   服务生拿着衣服,正准备走。顾晓山却说:「洗好完之后送我办公室。」服务生当然是听老板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句就走了。韧子却对顾晓山说:「还是我亲自送吧!我答应了他的。」韧子也不是多么想送衣服,只是他想着答应了别人,没事儿不要反口。而且他还对叔总挺好奇的,关于叔总的年龄啊,还有他答应了叔总的烤兔子、葡萄酿呢。想到这个,韧子还挺期待的,因为这些都是他没做过的事情。   顾晓山挺不满意的,但还是笑眯眯:「就还件衣服而已还搞成『尾生之约』呢?是不是他答应了你什么好玩的?」   韧子一怔,没想到被拆穿得那么快,便说:「是呀。他好像还蛮多好玩的。」   顾晓山还是挺没好气的,觉得这韧子跟三哈一样,什么好吃、好玩的拿着逗一逗就跑了。顾晓山想了一下,便说:「那咱俩明天一起过去吧。」   韧子听了,极为愉快,心想既能去叔先生那儿玩,又能有顾晓山作伴,真的不能更开心了。   叔敬仪的庄园就在附近。他们坐之前那辆高顶奔驰去,也不需要3个小时就到了。途中韧子睡得昏昏沉沉的,昨天有叔敬仪一起坐车,韧子还知道用帽子盖着脸,现在后座上只有顾晓山,他就直接仰着脸睡,一点仪态都没有。   不过顾晓山看他这样子都不知多少次了,确实没什么讲礼貌仪态的必要。   郁韫韧从车里下来的时候,依旧睡眼惺忪。庄园的管家跟他们问候,他也是昏昏沉沉的点头,没听进几句话。可当他穿过庄园的大门时,却猛然精神一振了:「噢,这也太漂亮了!是电影场景吗?」   这个庄园是典型的英式庄园,大片的青绿色草地,点缀着精心栽培的繁花、乔木,连墙壁上都爬满了绿植和花草,满眼都是盎然的美景。举起手机摄像随便定格,就是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顾晓山说:「少见多怪!别说顾家了,你们郁氏的庄园也挺多的。没见你这样大惊小怪的。」   郁韫韧却摇头,说:「这儿看起来不一样啊,你看,光着这条走廊过来,两旁的花的颜色都很繁复,但又非常和谐,看起来应该是种花之前就精心考虑过配色的问题的。」   管家点点头,说:「是啊,光是我们走过的那条廊道,两边的植物种类都有超过30种,都是根据花期、气候和颜色精心考虑过的。」   「天啊,这也太精致了吧。」韧子不禁赞叹道。   顾晓山也是不服气的,心里该想着怎么改造他们家的园林。   庄园里的屋子是古朴风的,外头看着有点简陋失修,但走进去却是玻璃酒杯、水晶吊灯、雕花的窗棂、镶金的勺子,还是那种有钱有钱的感觉。   叔敬仪穿着一套合体的西装,笑盈盈地站在门边迎接他们:「韧总也来了?」   顾晓山说:「他非说着要还衣服,其实我觉得叔总根本不会在意。虽然如此,我还是叫司机把衣服给你管家了。」   叔敬仪挑起眉来,笑笑:「顾总太费心了。」   无意义的寒暄过后,三人坐下,吃了个简单的午餐。食的东西都很简单,甚至有些粗犷了,酒是口感粗糙的麦芽酒,餐前的是醋拌菠菜,主菜是本地屠宰的牛贡献的牛肋排,烤得有点硬,味道也挺原始,只加了粗盐,盘子上佐了些磨碎的香料。除了避难在小山哥家里不得不吃泡面的时候,韧子一直食不厌精,这个是吃得不太习惯。   叔敬仪看出来韧子不喜欢,便笑着说:「韧总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吧?」   韧子干巴巴地笑:「还行,还行,这牛肉挺带劲儿的。」   叔敬仪语气中略带抱歉:「是我招待不周的。其实也没想到韧总一起来,不然会让准备精致一点的食物。」   顾晓山笑道:「原来韧总才配吃精致的?」   叔敬仪也笑了:「是啊,韧总的面子比较大。」   韧子也笑着说:「慢慢嚼还挺有劲儿的,是好吃的。我一开始没吃习惯而已。」说完,韧子感觉舌头都要被那铁砂纸一样的肋排表皮磨烂了,便喝了一口麦芽酒,苦到嗓子眼,火辣辣的嘴更疼。   这是什么垃圾食品啊?叔先生平常都吃这个吗?那他的嘴是钢的、胃是铁的?   ——韧子忍不住腹诽。   作为可以干啃法式长条面包不喝水的叔敬仪表示这些食品真的就是他平常会吃的。   当然,他也知道一般人应该不太习惯这个口味。可他相信顾晓山不会很介意,他只是没想到韧子会一起来做客,要知道的话,自然要另外准备。   顾晓山确实面不改色地把盘子上的食物清干净了,也将一大杯的苦酒喝完。   韧子看着还有大半杯深琥珀色的酒,想到那个又苦又辣的口感,就头皮发麻:「这个到底是什么酒?真的是啤酒吗?」   叔敬仪笑道:「确实是麦芽酒。咱们庄子的人自己酿的。浓度比较高。」   「亏你们郁家是卖酒的,这个也不知道!」顾晓山揶揄道,一手拿过了韧子的杯,帮他给喝完了。 第49章   午饭过了,叔敬仪带着顾晓山、韧子一起参观了庄园,还讲解了一下英式庄园的结构。韧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也没听明白多少,就是觉得好看。走了二十分钟,韧子听着这些讲解,又开始犯困。叔敬仪笑道:「我和顾总还有事情要聊的,不如你先去茶厅那儿歇息一下吧。」   韧子答应了,顾晓山倒是有些不放心,叫司机去陪着。   叔敬仪便开玩笑说:「顾总盯韧总盯得很紧啊,怕被偷了似的。」   「这可是郁家的金叵罗。」顾晓山也开玩笑说,「丢了可赔不起。」   叔敬仪指着这一片藤蔓漫生的高墙,说:「这儿守卫好着呢,哪里就能丢了?」   顾晓山不欲继续这个话题,便和叔敬仪谈起公事。既然是公事,叔敬仪也拿出了专业的态度,不再提起郁韫韧,尽管他想到韧子喝过酒红扑扑的脸庞,也是心痒痒的。   韧子毕竟是搞得起「酒池肉林」的人,他的酒量其实不错,只是容易上脸。况且,他也不喜欢这种口感粗糙、辛辣的酒。   比起来,郁氏高端产品线上的葡萄酒更符合他的口味。   韧子到了茶厅,发现管家已准备好了一些精致的茶点。大约是因为知道午饭不合口味,韧子没吃饱,才特意准备的。韧子道了谢,便大快朵颐起来。酒足饭饱了,他便窝在茶厅的沙发上睡觉。司机在一边刷手机,也没有管他。   顾晓山和叔敬仪公事公办地谈论了合作的项目,不带个人感情色彩地商量公事时,顾晓山还是对叔敬仪颇具好感的。出乎顾晓山意料的,叔敬仪并没有利用自己的「主场优势」提出过多的不合理的要求。看来叔敬仪还是很懂得拿捏分寸,能够在顾晓山接受的限度内要好处。总体而言,这个会谈还是进展得比较顺利的。   因为细节还挺多的,二人谈到日暮时分。   顾晓山准备告辞,叔敬仪却说:「你们那边夜里又要修路了。我看你们还是先在这儿歇息吧。」顾晓山才想起这件事来:「这路还没修好啊?」   叔敬仪笑笑:「这边施工进展都是这个速度的,你要习惯。」   顾晓山也不打算像昨晚那么冲动而无意义地召用直升机,便答应了在叔敬仪的庄园里度过一晚。晚饭的时候,顾晓山和韧子都品尝了比较精致的菜肴——新鲜的蛤蜊汤,鲜嫩的小羊羔排,甜度高的葡萄酒,还有可口的手工冰淇淋。叔敬仪还很认真地问韧子:「这顿觉得怎么样?」韧子啃着羊排竖着大拇指说:「太棒了!」   顾晓山对韧子笑道:「那我还是托您的福,不然晚上还是喝苦酒、啃牛骨。」   叔敬仪笑道:「这可是胡说!没有韧总的话,我还能留您吃晚饭啦?哈哈!」   「哈哈哈!」顾晓山也笑起来。   「哈哈哈!」叔敬仪笑着跟顾晓山碰杯,顾晓山也跟他干杯了:「哈哈哈!」   真是哈哈哈的其乐融融,韧子却觉得哪里不对,可他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还是继续吃肉吧。   韧子埋头猛吃,吃完羊排吃雪糕。这顿晚餐自然是也以韧子说「吃饱了」而结束的,其实顾晓山和叔敬仪都停止进食好一段时间了,只是韧子没察觉而已。   饭后,叔敬仪走到餐厅的钢琴旁边,坐下来,行云流水地表演了一段钢琴曲。可惜韧子捧着肚子满足地瘫坐,呈现一种吃太饱而放空的状态,根本没有感染到叔敬仪艺术家的气息。   叔敬仪一曲奏毕,目光扫往心仪对象时,也从对方空洞的表情和打嗝的意图中发现,自己刚刚一番努力算是「对牛弹琴」。可他也不是很在意,也许这也是韧子可爱的地方之一。   顾晓山也察觉到叔敬仪的目光,更不满意他弹了一首求爱曲调给韧子。唯一安慰的是韧子这边收讯不良。   当然,他还是挺戒备的,又怕这个夜晚出什么变故。   似乎是看透了顾晓山心中的戒备,叔敬仪非常体贴地提出:「你们哥俩那么好,要不住隔壁房吧。」顾晓山笑道:「何止是隔壁,住一间也使得。」叔敬仪笑答:「这倒不好,不显得我特别抠门儿。接待两位贵宾连房间都空不出来。」   韧子和顾晓山被安排在紧挨着的房间。顾晓山确认过,他俩和叔敬仪既不住在同一层,也不住在同一侧,可以说是天南地北——这还是叔敬仪貌似「不经意」地透露的信息,大约是像顾晓山示意「清白」,请他不要太过防备。   临睡前,众人各自散去,叔敬仪还特别跟顾晓山说了一句:「你们尽管安心睡,这儿很安全。家教也很森严,庄园里不会有人夜晚敲你们的门的。」   顾晓山从不信「君子协定」,但却颇君子似的优雅抬手一笑:「我也觉得不会有不守规矩的宵小之辈。」   叔敬仪笑道:「房间放着猎枪,谁来敲门,你们打谁好了。」   韧子大惊失色:「这么狠吗?」   郁韫韧听着顾晓山和叔敬仪这么商量,心里还暗暗担忧:一时又说有狼,一时又说有贼,这地方的安保也太差了吧?   韧子还真的认真考虑要不要揣着杆猎枪睡觉,可他认真一想,照自己的尿性,还没打到贼,可能就把自己给一枪蹦了,还是算了。   顾晓山看韧子一脸忐忑的,笑着问他:「怎么?还怕呢?」   韧子嘟囔说:「你刚刚和叔先生说得那么可怕。」   「你也该有些警惕心。」顾晓山没好气地说,「记得我说的话吗?」   「嗯。」韧子重重点头,「晚上不要出门,会被叼走。」 第50章   顾晓山到底有点不安心,但又不肯表露得过于明显,唯恐失了分寸。他又想,不如索性和韧子一屋住好了,却见韧子已经惴惴地钻回了自己的客房里,把门关上了。顾晓山也不好再说什么,在韧子的隔壁入住。   韧子洗完澡出来,拿起手机就看到叔先生的短信:「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好吗?」   韧子才想起,顾晓山之前用他的手机把叔先生拉黑了。韧子打开SNS,把叔先生放了出来,还发了一句:「不好意思哈。误会。」   「没关系。」叔敬仪笑道,「跟你说个事儿。」   「好啊。」   「但是不能跟顾晓山说。」   「嗯?」   叔敬仪发来一条信息:「算是我俩给他的一个『惊喜』,怎么样?」   给小山哥惊喜吗?这听起来还不错。   ——韧子问道:「什么惊喜啊?」   叔敬仪说:「你不是答应了给我酿葡萄酒吗?我们也给顾晓山酿一瓶,怎么样?」   韧子还挺喜欢这个主意的,他喜欢葡萄酒,又喜欢顾晓山,给顾晓山送葡萄酒,似乎是不错的想法。   既然是「惊喜」,那当然是不能事先告知顾晓山的。   韧子忽然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感觉自己非常天才——却憋着一股劲儿,无处发泄,又不能告诉顾晓山,便给老哥发信息:「你觉得用自酿酒表白这个主意怎么样?就是酒瓶是特制的,等深红色的酒液喝得越来越少时,就能看到玻璃瓶上刻着的表白的字眼……」   「哦,你是说当年老爸给老妈示爱的伎俩吗?」郁韫韬回复。   韧子一怔:「我还以为这是我原创的……老爸怎么从来没告诉我!」   郁韫韬说:「因为失败了,不好告诉你吧。也是前几天老爸喝醉了说漏嘴我才知道的。」   「怎么会失败?」韧子大惊,「这想法很棒啊!」   郁韫韬回答:「是这样不错。但那天老爸带着酒瓶和老妈出去,打算告白的时候,在街上遇到混混来骚扰老妈。老爸一个火气上来就砸了酒瓶爆对方头了。」   「嗯……这倒是老爸的作风……」韧子也是一脸无奈的,「可是我应该不会在街上遇到混混骚扰小山哥吧?」   郁韫韬说:「嗯,那也是。但我觉得你还是别急着告白吧。要是不成功,不是很尴尬吗?到时候朋友都没得做了,怎么办?」   韧子憋着一股气的:「那怎么办?老想着这个,那一辈子都不用表白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郁韫韬答道,「你对这种老油条,要想些老油条一点的办法,进可攻、退可守的。比如说,愚人节告白啊,他不答应,你就说这是玩笑。」   韧子大受启发:「哦,那我懂了。我和叔先生一起做这个酒,如果小山哥拒绝了,我就说是叔先生要跟他告白!」   郁韫韬一怔:「嗯???!!!啊???!!!」   过了一会儿,郁韫韬说:「那要是顾晓山答应了叔敬仪,那你不是傻眼了。」   韧子却说:「你们不都说他俩没成么?小山哥自己也说了,跟叔先生没那个意思。所以小山哥也不会答应的啊。」   郁韫韬没想到韧子还能想到这一招,但却还是觉得挺尴尬的:「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呢?」   「就是,你为什么和叔敬仪那么熟啊?」   「就新交的朋友啊。」韧子的心态足够阳光,「不然呢?」   郁韫韬就说:「那行,别搞成和何君那样就成。」   「哪能呢?」韧子说,「叔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郁韫韬也说不上来,他毕竟也不是特别了解情况,但就说:「我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自己觉得你还是别让叔总掺和进来比较好。毕竟,这是你和顾晓山两个人的事。」   韧子想了想,也觉得郁韫韬说得很对。   「我这样强势助攻一波,把这两人撮合一起了,那不傻眼了?」韧子想明白了,「哈,我也不傻啊!」   自认「不傻」的郁韫韧觉得给顾晓山的告白应该自己来,不过约定了叔先生的采摘葡萄还是要去的。毕竟这也是他告白的一环,更何况他也答应了别人在先。   他调好了闹钟睡觉。一大早,天没亮就按照和叔敬仪定好的时间起床。   叔敬仪称这种葡萄要在日出前采摘。而不事生产的郁韫韧但作为郁氏酒业的副总,好歹还是知道确实有些特定种类的葡萄酒有这个要求。采摘葡萄要在天亮前进行,因为太阳出来的话某程度上会破坏成品的风味。   郁韫韧凌晨四点出现在庄园的后门,管家掌着灯去迎接他,笑着说:「叔先生一直在等着了。」韧子忽然有种大半夜和别人偷情幽会的错觉。   庄园背后有一片不大不小的葡萄园,用于叔敬仪的酿酒。韧子头上戴着配备电筒的帽子,手上带着手套,腰间还挎着一个竹篮子,和叔敬仪一起采摘葡萄。对于新手韧子的笨手笨脚,叔敬仪倒是很有耐心地指导,只是叮嘱:「旁的都不重要。烂掉的葡萄就扔掉可以了。不用替我心疼、省钱。」   韧子便按照指导,慢慢的,把葡萄一串一串地剪下来。若有坏的,不管是它原本就烂掉了,还是被他不小心捏烂的,他都弃之不顾,充分发挥「出自郁家的红酒就是奢侈品」的精神。   摘着摘着,韧子也觉得无聊,就跟一旁的叔敬仪搭话:「说起来,您还没告诉我您到底多少岁呢?」   「就这么直白地问吗?」叔敬仪笑道,「如果我是一名女士,你也这样直白的问吗?」   「啧,这怎么能一样?女士就是女士,爷们就是爷们啊。」韧子不以为意,「如果您是一名女士,我怎么会和你同一个车厢睡觉、大半夜单独会面呢?」   「对,」叔敬仪扶了扶韧子的帽子,「或许你真的应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什、什么问题?」韧子脑里一片浆糊。   叔敬仪说道:「我是一个单身汉。」   「嗯,」韧子点头,「是的。」   「你也是一个单身汉。」叔敬仪顿了顿,又问,「你觉得两个单身汉在一起适合做什么?」   「这个……」韧子想起自己和黑仔等损友在一起经常做的事,答道,「赌啊,饮啊,嗨啊,当然,我不嫖的。如果你想找嫖友的话……」   叔敬仪忍不住笑了,又有点无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好。」韧子也放心了,说,「我还以为你想拉我去嫖呢。」   「我不会有这种想法。」叔敬仪断然答道。   「哦,那还挺好的。」韧子笑笑,「我也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叔敬仪笑着问:「你又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呢?」   韧子答:「我感觉你是一个颇有教养的绅士。」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叔敬仪摇摇头。   韧子也挺惊讶的:「你这话我很难理解!难道你还要说自己没有教养吗?」   「是的,这又有什么不可以承认的?」叔敬仪答,「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的家庭教育非常欠缺。父亲是个打靶仔,母亲是个女表子。」   这突如其来的剖白让韧子吓得手里的葡萄都要掉了:「啊……啊,这个……这个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叔敬仪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我自己可以说。」   言下之意就是,别人说的话额特么就恁死他。   韧子并未读懂叔敬仪的言下之意,但尚幸韧子是不会讲得出「你妈是个婊」这种话的人,算是免于一劫。   叔敬仪见韧子不适,便又轻轻将话题抽了回来:「我觉得咱们采摘得差不多了,可以进入下一步工序。」 第51章   「下一步?是要开始酿了吗?」韧子好奇地问道。   葡萄院内有一个小作坊,因为叔敬仪的提前示意,早亮着灯,有专业人士等着了。其实他俩采摘得也不多,但也无妨,他们也不用酿一缸酒,少许就够了,不过是意思意思的消遣。叔敬仪将采到的葡萄分成两篮子,一篮子递给了专业人士,一篮子留了下来。   韧子问道:「为什么要分两篮子?」   叔敬仪说:「咱们说好了要给顾晓山送礼,所以就一起酿送给顾晓山的礼物。至于我的,你采了葡萄,我就很满足了,别的倒不要紧。」   最大的原因是叔敬仪觉得专业人士做的比较靠谱。   因为最终成品不会进入自己的消化系统,却会进入「情敌」的消化系统,加上这个点也挺困的,叔敬仪对这瓶葡萄酒的制作算是极为潦草。韧子这么粗枝大叶的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就这样随便一扔捣一会儿就齐活了?」叔敬仪说:「咱们农家自酿酒是没那么多讲究的。」   韧子接受了这个说法。   装罐之后,叔敬仪便和韧子离开了农舍,这个时候,天已微微亮了。   叔敬仪笑着问他:「你要回去睡个回笼觉呢?还是吃早餐?」   韧子答:「我还是回去睡觉吧。待会儿一起吃早餐,不然会让小山哥发现了!」   「也对,那就没有『惊喜』了。」叔敬仪朝韧子勾勾小指头,「记得保密。」   韧子回到房间去,也没有睡多久,就被顾晓山的敲门弄醒了。韧子被吵醒后,看了一眼时钟,无奈地挠头:「小山哥真的是风雨不改的早起啊!」韧子前去开门,却见顾晓山脸色似乎有些不善。   韧子问道:「怎么了?没睡好吗?」   顾晓山径自走入了韧子的房间,露出笑容:「你出过去吗?」   「啊?」韧子看着顾晓山优雅的微笑,却背脊发凉,「没、没呀……你怎么这么说?」   顾晓山心头火更旺盛:这孩子还学会骗人了!为了那个叔敬仪!   「哦?」顾晓山在韧子客房的沙发上坐下,悠闲地翘起二郎腿,「你也坐。」   韧子头皮发麻,在沙发边上坐下,僵硬地挺着腰板,一脸心虚。   「你昨晚答应过什么,还记得吗?」   韧子干巴巴地答:「嗯,晚上不要出去。」   「嗯,我也是为了你着想。」顾晓山说话大条道理的,又叹了口气说,「你真有什么事要出门,难道我也会阻拦吗?你跟我说清楚,我还会陪着你呢!即使你不说,也犯不着对我说谎。这是不信任我的意思了?这样岂不是叫我难过?」   韧子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天理难容,一时无地自容,险些就要跪地了:「不、不是这样的!对不起啊,小山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顾晓山问道。   韧子便是不打自招:「是我想给小山哥一个惊喜,就和叔先生去摘葡萄,打算酿酒给你喝的。所以不好告诉你。」   顾晓山听了这个说法,有些气恼,也厌恶,不过是主要针对叔敬仪的,对于韧子的心思,他还是有点喜欢的,便说:「还费这个神呢,傻子。」   韧子洗漱一下,就和顾晓山一起去餐厅用早餐了。而叔敬仪也一早在那儿等着了。大概叔敬仪并没有回去睡回笼觉,所以来得早。   顾晓山笑道:「叔总起得好早,该不会等很久了吧?」   「不会,不会,我才刚起。」叔敬仪招呼两位客人落座。佣人也开始给摆上了早餐。   韧子埋头用黄油涂吐司,不敢抬起头来,总觉得很心虚——无论是对顾晓山还是对叔敬仪。叔敬仪便和顾晓山轻松地聊起天来:「那待会儿你们要留下午饭吗?」   「那不是太打扰叔总了吗?」顾晓山说,「昨晚已经很麻烦叔总了,待会儿我们就回去,不好叨扰了。」   叔敬仪笑道:「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很寂寞。反而很多谢两位的陪伴。」说这话的时候,叔敬仪又笑盈盈地看着韧子。   韧子一脸茫然地咬着烤面包。顾晓山却截口道:「还有,韧子的葡萄酒是装罐了吗?待会儿我们走到时候也一并带走吧。咱们都不知道下次来什么时候呢?免得到时还要麻烦叔总送过来。」   叔敬仪脸色微变,望着韧子道:「说好的是我俩之间的秘密呢?咱们还勾过尾指了,居然不算数。」   韧子心虚地低头咬面包。   顾晓山代为解释了:「不、不,他尝试过隐瞒了。只是他在我面前就是藏不住事儿,从小就这样。呵呵。」   「呵呵。」叔敬仪也回了一笑,又说,「可是才刚装罐呢,就拿出来,温度之类的方面会失去控制。」   顾晓山笑道:「没关系。最近的温度也挺适宜的。放车子里太阳也晒不到,可以了。像寻常人家酿酒还没那个控温条件呢,不也一样。」   叔敬仪便叫人将封好的酒罐送到顾晓山的车里。顾晓山和韧子也一起上了车。顾晓山跟猫头鹰似的盯着,叔敬仪也无法做出类似贴面礼之类的「逾矩」告别行为,心里还是那一句:顾晓山盯得也太紧了,防贼一样地防着。   上车之后,韧子还是忍不住问顾晓山:「你是怎么发现我出去了的?」   「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这次就放过你,以后别想着能蒙我。」顾晓山语气非常笃定,以至于韧子都信了是顾晓山明察秋毫,完全没想到自己是因为微信步数暴露了。   下车后,酒罐子就被专人护送到了韧子的客房里。顾晓山又问:「你要不要让人把它送到酒窖去控温?」韧子却说:「不用了,你不是说像寻常人家酿酒都没那条件吗?说起你我都没喝过这样的粗酿浊酒,就原始风味一回试试吧。」   顾晓山心想:叔敬仪家的麦芽酒你都喝不惯,还想喝原始风味呢,肯定不会喜欢的。   可顾晓山还是笑笑说:「可以啊,你喜欢就好。」   韧子便眼巴巴地等着葡萄变成葡萄酒。   「你说我的葡萄变成酒了,就可以告白了吗?」韧子给郁韫韬发了一条短信息,向他请求解答感情疑惑。   对于韧子偶尔的文艺,郁韫韬比较不解风情,就说:「这跟葡萄有个毛关系啊?」   「好像确实没有。」韧子拧巴得很,「可我就特别想告白!我快憋不住了!我每天看着小山哥都觉得他太特么英俊逼人了!而且叔总也时不时来咱这边晃悠。C国都入秋了,山里头更冷,我都悄咪咪穿秋裤了,这老大叔衣服不好好穿的解开几颗,老敞着个胸部往那儿一杵邪魅一笑,不是要勾引谁我才不信呢!」   「他俩不是不成了吗?」郁韫韬也挺惊讶的。   「你们都这样说,搞得我也掉以轻心了。」韧子一肚子的委屈,「我现在觉得他俩有事儿,在一起说的话好像打哑谜一样,我都插不上嘴。感觉他俩有点问题啊。」   郁韫韬远在千里之外,无从亲眼了解实情,单是听韧子这么一说,确实觉得挺可疑的。郁韫韬啧了一声,说:「想不到……不过也不是想不到,他俩都蔫坏蔫坏、口蜜腹剑的类别,说不定还真的王八看绿豆给看对眼了。要是顾晓山喜欢这么一款,那还真的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韧子听了,简直要悲哭出声:「不会啊!大哥你别吓我!难道我千里迢迢而来这深山野林是为了见证他俩的爱情吗?」   郁韫韬听见韧子那么沮丧,就给他安慰一下:「也不一定。我也不了解这情况啊。不过『防患于未然』,你还得盯紧些。别真的被人截胡了。」   韧子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有点灰心,因为郁韫韬刚刚那句「要是顾晓山喜欢这么一款,那还真的就没你什么事儿了」说得太有道理了。如果是表面一点的东西,韧子还能去整个容搞个MAKE OVER,要霎时间变成像叔先生那样「老谋深算」的人,韧子恐怕是无计可施。他便特别不安地说:「老哥,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郁韫韬连忙安慰他:「当然!当然!其实你不说叔总的事儿,我还觉得你现在进度条又往前了。」   「啊,为什么呢?」韧子问道。   郁韫韬便分析说:「我想着,如果你飞过去人家山里,顾晓山强硬地将你赶回来,叫你好好在家呆着,那就八成没戏。他现在肯留着你,还带你玩儿,我才觉得有戏的。」顿了顿,郁韫韬又说:「而且他要和叔总真的搞那么一出,也该背着你才是,难道谁还稀罕让你当电灯泡?图你瓦数够大吗?」   作者有话说:韧子快要告白了……你们觉得他能成吗?买定离手( 第52章   韧子又被鼓舞了起来。   他总是这样,情绪大起大落,容易受到波动,但最终都是高高兴兴的。   挂了电话,韧子就满怀憧憬地去睡觉,一夜无梦,兴致高昂地爬起来床。窗外又是细细的雨网,编织出一张惆怅的网。韧子探头看外,冷冷的空气浸满了脸庞,叫他打了个寒颤,赶紧穿上了秋裤,感受扎扎实实的温暖。   韧子早上起来还是会去花园散步,主要是为了「偶遇」顾晓山。但也经常会撞见叔敬仪,他甚至怀疑叔敬仪和他一样,是为了顾晓山而来的。不然谁一大早往这儿跑,下雨了也不管不顾?   叔敬仪一如既往地敞开胸襟,迎风伫立,笔挺得像跟高尔夫球杆。   韧子脸小,围巾大,一半的脸庞埋在了柔软的围巾里,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略带警惕地看着叔敬仪。叔敬仪朝他一笑:「早安啊,韧总。」   叔敬仪虽然一直敬称他为「总」,但韧子还是感受到叔敬仪的语气中毫无敬意,好像都是揶揄的成分居多。   韧子挺僵硬的,跟叔敬仪点点头,又问:「你在这儿度假那么久?国内的生意不要紧吗?」   「现在全球化、信息化,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叔敬仪笑着回答,「你看,顾晓山不也是天天在这儿呆着么?你怎么不问他国内的生意要不要紧?」   韧子腹诽:三句不离小山哥的,我看叔先生还是居心叵测!   顾晓山也在微风细雨里来了。   这个点来花园的人就不多,更何况还下雨了。顾晓山虽然有早起出门锻炼的习惯,但下雨的时候还是会倾向留在室内。然而,他知道韧子和叔敬仪都大概率会出现在那儿,他便也不得不穿上运动装备,装作要锻炼的样子去「偶遇」不让他省心的人。   韧子看见顾晓山的身影,远远的就认出了,雀跃地站起来,像春天桃花枝头的长尾山雀一样。   顾晓山看见韧子自然愉快,但目光落到叔敬仪身上的时候就凝固住了。叔敬仪回敬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顾晓山便也笑笑。   韧子心里埋怨:小山哥和叔先生又意味深长地微笑对望了……   不甘成为「电灯胆」的韧子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下雨呢,小山哥也晨跑啊?」顾晓山笑笑:「是啊。」   叔敬仪也开玩笑:「也不怕路滑摔着了?」   顾晓山笑道:「这是我的地盘,我总要巡视一下的。」   「怕遭贼啊?」叔敬仪笑,「哈哈。」   「是啊。」顾晓山笑,「哈哈。」   韧子依然感觉到气氛的古怪,但又依然毫无头绪,只得自己生闷气。   顾晓山拉着韧子的手臂,将他牵到门廊下方,说道:「你不怕雨淋着吗?」   韧子的手臂上能感受顾晓山手掌的力度,一颗心怦怦跳的。他看着冒着小雨来跑步的顾晓山——雨不算很大,不至于使顾晓山狼狈,但又让顾晓山额前的发丝湿润了,显得更黑,贴在额头,显得额头更光洁雪白——小山哥真好看啊。   叔敬仪看着韧子痴痴凝视顾晓山的傻样,真是「甘拜下风」。枉他大冷天的露了那么久的胸部,敢情还不够人家顾晓山一根手指头有吸引力!真是枉费他白剃了那么多天胸毛。   顾晓山笑着问韧子:「吃早饭了没?」   韧子愣愣地摇头。   顾晓山笑道:「我带你吃早饭吧。免得将你饿坏了,郁世伯就要埋怨我招待不周。」   韧子跟顾晓山走去了酒店餐厅用早点,叔敬仪也不要脸地跟着去蹭吃的。韧子一直对此不太满意,又想起昨天老哥的谆谆教诲——「如果顾晓山看中了这一款,那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可要盯紧些,别叫人截胡了」——韧子终于鼓起勇气,厚着脸皮提出了自己的不满:「你怎么老跟着我们啊?」   此言一出,叔敬仪颇感意外地愣住了。   顾晓山也挺意外的,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心想如果不是下雨天,估计得放个烟花。   叔敬仪便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哦,对不起,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啊……呃……」韧子也怔住了,似乎立即陷入了愧疚的情绪当中。   顾晓山哪能让叔敬仪这招「卖惨博同情」得逞,便立即笑眯眯地说:「就算是朋友也不能天天蹭吃的啊。你这一天天早饭跟咱们吃不给钱的,我心里可疼了,不过也不好意思说你。」   韧子心想:小山哥还真抠门儿呢。   叔敬仪正想说什么,顾晓山估计叔敬仪肯定能说点什么圆回来的,哪能给他机会?因此,顾晓山便又截口道:「行了,行了,之前的事儿就算了哈。我和小韧子去吃早餐,你就自便吧。」   说着,顾晓山拉着韧子就走了,脚步快得要起风。   韧子被拖着走了好些距离,才回过神来:「为什么叫我『小韧子』?」   顾晓山一愣,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事实上,如果韧子不专门提起,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小韧子」这三个。顾晓山想了一下,觉得这个称呼还挺有趣的,便一笑:「怎么?不高兴呢?」   韧子便道:「当然不高兴啦,听起来跟太监似的。」   顾晓山也怔住了,他真没往这方面想,又被韧子的思维给逗笑了:「我以前也叫你『韧子』啊,这不差了一个字而已么?」   倒是韧子过不去了,反驳说:「你别不服气!差一个字也差很远!我管你叫『小山哥』挺好的,可我喊你『小山子』可还行?」   「行啊,」顾晓山坦然道,「你爱喊我啥都行。」   韧子心里冒出的第一句是:那我喊你老公可还行?   这话在心里冒了个头,韧子就头顶冒烟了,简直不敢细想,自然也不敢说的。   二人到餐厅坐了下来。经理也挺贴心的,见二人淋过雨了,就给二人递了热毛巾。韧子确实心不在焉的,差点把热毛巾当热馒头咬了。顾晓山一边用热毛巾擦脸,一边笑道:「怎么?还气呢?」   韧子摇了摇头,心想:小山哥一直把我当弟弟看呢,是不是我老叫他「哥」的缘故?其实咱们同辈的,凭啥我老喊他哥呢?   韧子决定把这个观念给掰过来,便说:「对啊,凭啥你喊我小子,我喊你大哥呀?」   顾晓山真没想到韧子纠结这个呢,便笑了:「你还真的涨脾气了?以前都是你自己这么喊起来的,我可没非要做你的大哥。」   顾晓山这么一说,也是挺有道理的。可韧子决定不跟他掰扯道理,索性闭着眼不讲理了:「是吗?那是我还小!我现在觉得不对,我和你不是平辈吗?这样喊,生生把我喊矮一截了,我不服。」   顾晓山笑:「行呗,行呗。那你要喊我『小山子』呗?」   「那、那倒不要。」韧子也不想把对方喊成太监,想了想,就说,「你也不用改口,依旧喊我『韧子』。我嘛,就喊你『山子』好了。这样就平等了。」   「行啊。」顾晓山答应得很干脆。   干脆得让韧子都有点意外,真没想到顾晓山还真不摆「哥」的谱儿啊!   其实,称呼这种东西来说对顾晓山而言挺无所谓的。他这个人没那么多讲究。另一方面,他也觉得,韧子这么大个男人了,还老喊什么「小山哥」的,总叫他觉得哪里不对。跟他们不熟的人,头一次听韧子这么喊他,也都面露疑惑之色。   这个「哥」字撇掉也好——顾晓山心想,在郁韫韬回归郁家之后,韧子就不再需要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了。   韧子为他们到达了「平等」的关系而有点小喜悦。   但实际上,人与人的相处哪有绝对的「平等」呢?   某程度上,顾晓山很适合当他的「哥」,不仅是年龄上适合,更是性格上、行为上都很适合。他们这么多年来都是这种相处模式,韧子当一个没啥心眼儿的小弟,出了状况有小山哥给他兜着,平常没事儿他其实也保持着「仰望」顾晓山的状态。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韧子喊那个「山子」喊得舌头打结,也特别心虚,总觉得自己在「逾越礼制」。有几次他也顺口就喊回了「小山哥」,反而比较顺畅自然。顾晓山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无论韧子怎么称呼他,他都是淡淡笑着地应声。   他俩聊了半天,顾晓山则问他:「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啊?」韧子一怔,「我碍你事儿了吗?」   「没有。」顾晓山回答,「我不是怕你无聊吗?这儿深山野林的,也没啥好玩的。你又不是真正喜欢狩猎,天还冷,你都穿秋裤了。」   韧子却死命否认:「没有啊,什么秋裤?我从来不穿秋裤!」   顾晓山笑笑:「嗯,可我嫌冷。我打算回去了。」   「啊?」韧子一怔,回过神来就立即改口,「那我也要回去!这儿无聊死了,又冷!」   作者有话说:下章告白! 第53章   叔敬仪其实就坐在他们附近的餐桌上,但也不会听到他们的说话,只是看着二人聊得眉飞色舞的,有些不甘心。   顾晓山斜瞥了叔敬仪一眼,又小声跟韧子说:「你说,咱们撇下他,自己先回国,不告诉他,怎么样?」   「这样好吗?」如果是平时的话,韧子肯定不能同意这种「玩笑」的,比较「不告而别」很没礼貌。可现在韧子将叔敬仪视为大敌,既然是「情场如战场」,那就没得谈什么「江湖道义」了。   顾晓山见韧子有些动心,便万般怂恿:「这有什么关系?其实也不是非要告诉他的事。」   瞒着叔敬仪,和顾晓山做私下的约定,这个行为虽然不礼貌,但却赋予了韧子一种感情上的「优越感」和「安全感」。   韧子只是想着「不告而别」,而顾晓山却多想了一些。主要是他还是挺在意那天入住庄园,韧子悄悄去夜会叔敬仪的事。一来,他不满意韧子不听劝告跑走了,还瞒着他,这是肯定的。第二,他还挺在意叔敬仪是怎么联系到韧子的。   SNS已经拉黑了,电话卡也被顾晓山换了,叔敬仪是怎么联系上韧子的呢?   顾晓山甚至有些怀疑帮他买SIM卡的那位经理。他又想,如果是那位经理跟叔敬仪爆料的,那真是够糙蛋儿的了。这个能说,什么不能说?他不在的时候,酒店就是这个经理做主的,那可怎么行?   还好,顾晓山细究下来,这事大约和经理无关。叔敬仪的庄园里应该是有手机号码的嗅探器,像叔敬仪这样有黑道背景的人,很容易弄到,才6、7块美元一个。不是什么逆天的黑科技。   但叔敬仪也不可能临时去买这个,估计家里一直就备有类似的设备。这终究让顾晓山不太舒服。   叔家虽然说是洗白了,在本国也是做的合法生意,然而据说在C国老巢,还是有点不干净的。他总感觉不是特别安定,还是觉得别和叔敬仪私下别接触太多比较好。无论是他,还是韧子。   顾晓山和韧子设计好路线走了,到了机场才给叔敬仪发了SNS,说事出突然,不能和他好好道别,要走了,掰,上飞机了,关机了,掰。   二人很快回到了本国本市。韧子累得不成样子,在车子上呼呼大睡。顾晓山开车将他送回了郁宅。见到了郁老爷,也少不得寒暄几句。郁老爷面色如常,谈话语气也很正常。以至于顾晓山觉得:「看来郁世伯只知道韧子弯了,却不知道韧子想追我。」   郁老爷心里却想:「看来还是没成啊,这韧子,追半个地球还跑到山里都没把人搞定!丢人!」   顾晓山对郁老爷颇存敬畏之心。郁老爷是长辈倒是其次,只是是人都知道郁老爷不好惹,疯起来不是人,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反而没人好意思跟他一样撕破脸?起来,这让他在任何场合都足以制霸江湖。   韧子醒来发现已经躺在家里了,一瞬间也挺恍惚的。   「真想念小山哥啊……」韧子默默想着,然后在心里再次尝试改口,「不对,是山子……山子真拗口啊,果然还是叫『老公』比较顺口。」   韧子想到这个,又开始心脏怦怦跳。   果然还是得早日争取把「小山哥」发展成「老公」啊。   顾晓山并不知道自己被定义为「老公」了,只是按照习惯,开车回市中心公寓放置行李。他在车上都想捶自己脑子,这是什么事儿?搞一大堆麻烦,原本就是为了躲韧子才跑去外国深山的,没想到还亲自将韧子送回来了。   这算什么事?   抛开这些念头,顾晓山还是可以好好工作的。他一出差回来,就立即投入工作,也有点想忽视这些情绪的意思。可旁人看着并无不当,因为顾晓山从来都是工作狂人。   顾晓山觉得满满的工作计划能够填满他的脑子,可他不得不佩服自己实在是太优秀了,脑容量还尚有不少余裕,可以空出来思念韧子。   那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他、追他追到了地球另一边的韧子,最近却没怎么出现在他的面前。但每天还是给他发短信的:「在吗,山?」「啊啊,我不是漏打了个『子』字啦,就是觉得不好听」「你觉得可以叫『晓山』吗?」「你好吗,晓山?」「是不是呢,还是叫小山哥比较好吧?」……   韧子对于称呼的纠结大概可以写八百字。   顾晓山对此也是一笑置之。   顾晓山终于还是善心地给韧子回了条短信:「你叫我什么都很好。」   韧子想:果然还是叫老公吧。   但这个话哪里就能立即说出口了?当然还是要先告白。他可不是那种随便叫人老公的男人!   韧子回了一条:「你啥时候下班?我的酒酿好了,今晚来给你送公寓去吧?」   顾晓山原本打算在公司休息室过夜的,但看了韧子的话,想了想,还是改变主意,决定回公寓去,也答应了韧子,乐意与他一起共赏新酒。他想,应该要和韧子、红酒合照一张,PO上SNS,@叔敬仪,理由是感谢他友情提供酿酒葡萄。   顾晓山难得的准时下班,徐芸芸特别愉快,因为老板不下班,秘书就不能下班。徐芸芸都受够这个住公司里的老板,简直就是当代黄世仁,而且还是个不强抢民女的黄世仁!某程度上,徐芸芸也挺愿意被他强抢一下的,没想到是个GAY。   但徐芸芸转念一想,这老板对情人也那么抠门,强抢了也没意思。   顾晓山刚到达停车场,就见一个人迎面走来,朝自己挥手微笑。那人并不是郁韫韧——他也不清楚那人是谁,看着倒是有些面善。顾晓山想不起来,便以为是以前在什么场合见过的,不敢太怠慢,便也露出微笑:「嗯?找我吗?」   对方似乎也对顾晓山很热情,笑着说:「对啊,我在这儿等你好多天了!」   ——这听来真的有些诡异。   顾晓山皱起眉,仍保持微笑:「嗯,抱歉,您是?」   「我是你亲人啊!」那人赶紧说,「我是、我是你弟弟!」   顾晓山的脸立即冷下来,他想起自己在什么场合见过他了——在唐果果的丧礼上。   那个自称是他「弟弟」的人立即掏出一文件袋:「我确实是唐果果的亲生儿,你看这些资料……」   顾晓山一听见「唐果果」三个字,头脑就嗡嗡的响,耳边又是旋风一样的「爱情」「爱情」,顾晓山烦恼不已,大手一挥:「不,我不认识你。」   「我真的是你亲人啊!」那位兄弟不太死心地跟着顾晓山。   顾晓山冷问:「亲人?你姓顾吗?」   那兄弟一怔,脸色也跟着冷了:「哼,都是同一个娘胎出来的,还装什么蒜呢?就凭你老爹钱多吗?我这次来是跟你谈私了的。唐果果的股份全部分给你,根本就不合法。你要是按照法理、情理愿意分我一点,我就算了。不然就法庭见!」   顾晓山明白了此人的来意,心里反而轻松不少,便一笑:「那就法庭见吧。」   那兄弟怔住了,见顾晓山要走开,又追上去,没脸没皮起来:「打官司的话,大家都没脸,大家都费精力、费神!」   顾晓山对于这位「兄弟」善变的态度也算是服气了,心里的厌恶感却越发的高涨。但他还是保持风度地一笑,说:「你错了,费神费精力的只是你!我有专业法务团队,不怕这个。」   那兄弟倒是挺不死心的:「你既然是个大人物,何必跟我纠缠是非!就从手指缝儿漏一丢丢,当打发叫花子不行吗?算起来,说不定还比你请金牌律师划算!」   「打官司确实费钱,慢慢打呗,看我和你,谁先拖死谁吧。」说完,顾晓山便叫保安来驱赶这个「无关人士」。   保安发现顾晓山被骚扰了,也非常抱歉,忙不迭地跟顾晓山道歉,并承诺以后一定不会再让这个人进入办公楼。   顾晓山心情却已经大打折扣,开车回公寓一路上也是压抑得很。进了公寓电梯间,却感觉空气更压抑了。唐果果带来的回忆如同鬼魅一样地缠住他,像狭小的空间里都是海浪的声音。还有腥闲的海水味和浓俗的香水味混合的回忆,唐果果抱着他在耳边呢喃的模样——使他开始犯恶心。   电梯门叮咚打开,他进了屋子里,见里头烛光掩映,玫瑰开着白色的瓷花瓶,娇艳欲滴。玻璃餐桌上放着一瓶与玫瑰同色系的红酒——顾晓山看着这一切,居然有些迷糊,脑子里还是混沌的状态,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韧子就已经跑出来,拉着顾晓山坐下,笑盈盈地说:「来,给你喝第一杯。」   说完,韧子用开瓶器将瓶塞开了,从瓶子里倒出了红色丝绸一样柔滑的酒液。他还挺自满的:「看来成色还不错嘛!」   顾晓山僵硬地笑笑,喝下了第一口酒,然后皱起眉来。也多亏了这一口口感不良的酒液,让顾晓山醒了神,终于回过神来,抬眼看向了韧子。   韧子吃惊地问:「怎么了?」   顾晓山想说「太特么难喝」,但斟酌一下,还是说:「有点……酸……」   「不会吧?」韧子一脸不信的,也跟着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太特么难喝。」然后,韧子立即愁眉苦脸,觉得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切被自己的愚蠢笨拙搞砸了:「我……我还真是什么都做不好啊!」   顾晓山连忙安慰他:「不,只是有点酸而已。可能是葡萄的问题,而且也有些酒就是比较酸的。」说完,顾晓山闭着眼将整杯酒喝光,强忍反胃感,露出微笑:「其实我觉得这味道刚刚好,不会太甜。」   「真的吗?」韧子果然相信了顾晓山,「你喜欢的话,多喝点!」   说完,韧子又要往顾晓山的杯里倒酒。顾晓山赶紧拦着,说:「不、不,我、我……我待会儿要工作,不能多喝。」说完,就自顾自地给玻璃瓶塞上了塞子,顾晓山说:「你也别喝了,反正你不爱喝。就放着吧。」   ——可表白的计划的一部分就是要瓶子的酒喝个大半啊!   韧子便发愁了,想了想,还是拔了瓶塞,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小山不能喝,我喝,我再品味看看是不是真的酸得刚刚好!」说完,韧子仰头喝了一杯,整个味觉都要爆炸了,这是什么鬼东西!真的是优质酿酒葡萄酿出来的货色吗!   顾晓山见韧子要疯,赶紧拦住,便又岔开话题说:「我看你最近也少过来顾氏吧。」   「为什么啊?」韧子瞪圆了眼,「我做错什么了吗?」   顾晓山便解释:「不,是最近有个唐果果的私生子来找我要钱。还蹲停车场好几天盯我,我看不太平。等事情过去了,你再来玩也无妨。」   「哦……」韧子一下也凝重起来,他想起刚刚顾晓山进门时恍惚的神情,和当时在唐果果丧礼上近似幽魂的状态很相似。韧子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唐果果以前抱着你去求死,是真的吗?」   顾晓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嗯……是真的。」   韧子低着头,说:「所以……所以你会觉得她是个坏人吗?」   顾晓山闻言一怔,反而答不上来。他的心内思绪极乱。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自然是怨恨母亲的,但心里还有很多不同的情绪,非常难以厘清。他也从未和旁人说起过这个话题,包括他的父亲和妹妹。一时间,叫他和别人敞开心扉聊这个问题,是非常困难的。可也许是因为刚刚的酒太过难喝,他还是可以稍微面对郁韫韧吐一吐真言:「我不知道,她一直说不是求死,她是要求爱。」   「求爱?」韧子怔住了。   顾晓山摊了摊手:「是的,这甚至让我觉得『求爱』是一件很恶心的事儿。」   「啊……」韧子的脸似被兜头泼了冷水。   顾晓山摇了摇头,见韧子的脸煞白的,又让他想起那天在唐果果家背后的海的事情,他想到了在他背后跳入海又沉下去,嘴里满口胡话的、苍白的韧子……顾晓山忽然问:「『你就是阿图罗梅里诺博尼特兹』……是什么意思?」   韧子脸上一红,心里想:他都开口问了,气氛都在这儿了,死就死吧!   说着,韧子又干了一杯红酒,提起气来说:「因为从我国任何地方去阿图罗梅里诺博尼特兹机场都是一定要转机的……」   「嗯?」顾晓山一时没反应过来,「对啊,然后呢?」   「就是要转基啊!」韧子大声说,「我要为了你转基,你懂不懂啊!」   顾晓山怔住了,不知道是因为韧子的突然大声而意外,还是因为依旧在消化「转基」和「转机」的谐音梗。   韧子说得大声,几乎是喊出来的,脸变得很红,像个西红柿,也不是别的,都是害羞闹的。他粗声粗气地说:「老子……老子喜欢你啊!老子是为了你才做GAY的!你懂不懂啊?」   顾晓山也是被雷劈中了一样。他明明已经通过韧子的眼神、表情,确认了韧子是喜欢自己的。可当韧子大声告白的时候,顾晓山还是感到非常震撼,像是头一回看到烟花在海上爆破一样。   「你……」顾晓山又开始自我保护起来,「你可不是开玩笑吧?」   尽管被提醒过「顾晓山应该不会信你是真心喜欢他的吧」,当面遭到顾晓山质疑真心,韧子还是一阵的惊愕。   「谁、谁跟你开玩笑!」韧子冲到顾晓山面前,揪住了顾晓山的领子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老子要做你老公!」说完,韧子就绷直脚尖要抬头吻顾晓山的嘴。当他们的嘴唇快要贴近的时候,顾晓山却突然将他推开。韧子被一下推开,心灰意冷,正想说什么,更叫他心灰意冷的事情发生了——顾晓山捂住嘴,冲到厕所,哇的一声吐了。   ——凉了,凉了。   韧子心都凉透了……   韧子心想,果然顾晓山被母亲影响到觉得「求爱」很恶心。他都提醒我了,我还求爱,他果然就恶心了……   顾晓山在厕所里疯狂呕吐,心里还想着,居然连韧子也让我恶心了吗?难道我没救了吗?   谁也还没想到自酿酒细菌超标的问题。 第54章   韧子刚刚那样用打锣一样的声音说话,不是他理直气壮、足高气强,确实恰恰相反,他是心虚气短、腼腆羞耻,才那样故意粗声粗气说话,脸红耳赤了也不要紧。如今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的勇气被掏干净了,更因为顾晓山的反应而大受打击,简直无地自容,恨不得掘地三尺逃亡,再也不见人。   他便拿起精心制作的酒瓶,风一样地打车回家。到了家中,他只觉头晕目眩,还以为是伤心过度。他又开了手中的酒,对着瓶吹,满怀伤感,双眼朦胧地给老哥发了条短信:「小山哥讨厌我了!他恶心我了!我不活了!」   郁韫韬原本还和智宣在外约会,看着这条信息,皱起眉来。智宣也挺无奈的:「先打电话看看什么情况吧?」郁韫韬给打了电话,结果没人接听。郁韫韬又打电话问老爸情况。   郁老爷和郁韫韬自然不会觉得韧子那句「我不活了」是讲真的,但失恋应该是真的,还是该关心一下。郁老爷问管家:「二少爷回来了吗?」   管家说:「回来了,但好像喝酒了。」   郁老爷便和管家一起去韧子的房间敲门。结果韧子倒没回应,房间还是锁着的。管家问道:「我去拿钥匙?」   郁老爷冷笑一声:「娘炮才拿钥匙!」说完,郁老爷一脚将门踹开,但年纪大后座力不及,差点摔倒,还好管家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二人一进屋,就吓好一大跳,地上是碎了的酒瓶,满屋弥漫着劣质酒精的气味,郁韫韧脸色发青地倒在床上,嘴唇发紫,看起来像是中毒了一样。郁老爷大惊失色:「快call白车啊!」   郁韫韬接到郁老爷的紧急电话时,也吓了一跳:「嗯???!!!啊???!!!」   郁老爷捂着面老泪纵横:「顾晓山那个狐媚子!勾引咱们韧子!勾引了又不负责!搞得咱们傻儿子服毒自杀!」   「不会吧?」郁韫韬感到不可思议,「再说,韧子哪来的毒药呢?」   最后排查一番,证实是自酿酒的制作工艺不规范的问题。郁老爷还给了相关人员封口费,叫大家不要宣扬。他们是酿酒世家,结果出了个小少爷酿酒差点毒死自己的事,说出去怎么见人?   然而,郁老爷还不知道顾晓山也是受害者。不过,尚幸顾晓山仅仅小酌了一杯,反应比较轻。韧子对着吹了大半瓶,才被送去医院洗胃。   韧子证实无恙,便回家里歇息。郁老爷回过神来,又开始在郁韫韬面前埋怨顾晓山:「你说,那瓶酒都没喝到露出字迹的地方呢,韧子就被打枪,伤心地回家饮酒了。我看这都是顾晓山的错!」   郁韫韬还没明白这逻辑:「嗯?啊?」   郁老爷便跟儿子解释:「你看,要不是顾晓山,韧子哪能突然酿什么劳什子的酒呢?要不是顾晓山,韧子哪能伤心成这样?要不是顾晓山,韧子哪能借酒消愁?……」   「我懂了,」郁韫韬一脸恍然大悟,「要不是顾晓山,韧子就不会入院!」   「没错!」郁老爷拍着桌子,气恼不已,「没错!就是这样!」   郁韫韬也拍着桌子,义愤填膺:「拐杖!棒球棍!」   二人一致认定,这回韧子住院,顾晓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事实上,顾晓山也获得了应有的「惩罚」,也在家里躺了两天,也拜那瓶充满韧子爱意的酒所赐,当晚顾晓山上吐下泻,几乎脱水。   顾晓山一开始还觉得是老妈留给他的心理阴影,没想到那么猛,结果当他开始上吐下泻种种不适时,才发现不对。他去医院检查,才知道得了急性肠胃炎。然而,他并未怀疑到那瓶包装精美的红酒上,反而自我检讨是不是下午茶点的外卖有问题,又或者是他最近加班加点导致肠胃功能紊乱。   他想着想着,也怀疑到那瓶酒上面了,可惜这「物证」和「疑犯」都不在「犯罪现场」了,很难给它「定罪」。   考虑到韧子喝得比他多,他还给韧子试探性地发了信息:「你还好吗?我身体不是很舒服。对不起,我失礼了。」然而并未收到韧子的回复。   他也不认为韧子是因为肠胃炎而拒绝回复信息。在他看来,更大的可能是他刚刚过于失礼的反应,导致了难以言述的尴尬。韧子选择避而不见。   发生这种事情,确实是比较难堪的——对双方都是。   顾晓山也觉得彼此暂别三两天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除了可以消化这尴尬的余热,还可以给大家冷静思考的空间。顾晓山休养的时候,依旧接收工作邮件,但心里还是想着韧子多一点。   韧子给他当面直接告白,给他的震撼不亚于人生头一回看海上烟花破开。翻涌的海水,爆裂的光芒,如同爆炸一样的冲击,却会带来与众不同的美感——这惊心动魄、震耳欲聋,让海边母亲的呢喃变得细不可闻。   「唉,韧子……」顾晓山忽然又叹气,忍不住又拿起手机,发现每天定时发「在吗」的韧子停止了这一行为。   果然是这件事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郁韫韧的自尊心固然有伤,但阻止他发短信的,更多的是身上的伤。他一直昏昏沉沉的,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稍微清醒,然后就被老父亲劈头盖脸骂一通。   他怀疑如果不是自己住院了,估计龙头拐杖又得重出江湖。   郁韫韬则在病床便劝导父亲,叫他不要劳气,韧子傻也不是第一次了,起码这次不是「为情自杀」,那也算不得太傻。   「为情自杀?什么为情自杀?」韧子愣愣的。   郁韫韬便解释说:「那不是顾晓山拒绝了你,你伤心么?」   韧子一听,才似想起那么一回事,哇的一声吼出来:「对啊!我想起来了!啊啊啊——我不活了——」 第55章   这样鬼哭狼嚎的,中气十足,郁老爷也不担心韧子的身体了,骂起来更有底气:「吼个屁!闭嘴!没点本事!没点志气!怎做我郁家儿郎!」   郁韫韬附和:「对啊!对啊!大好男儿怎能被儿女私情所困!」   这两父兄一起指责韧子不要为私情而影响男儿气节,俨然忘了他俩一个怕到老婆到业界知名,一个被男朋友踹脸上都不吭声儿。当然,在外面的时候,他俩还是铁汉形象不动摇的。但这也瞒不过家里人韧子啊。   这两个人要证明「男人不该为爱情悲伤」,还真的是毫无说服力。韧子自然不管,不听别人的劝,只管伤自己的心。   郁韫韬也明白爱情这事儿特别麻烦,不是说不伤心就不伤心的,想着也劝不住了,又细细问他:「到底怎么了?我看你这性子,普通被拒绝也不该是这样啊。什么让你这么难过?」   「我要强吻小山哥,」韧子哭唧唧地说,「这算是我不对在先吧?」   「这……」郁韫韬第一反应是,「你够高吗?」   「我踮脚了还扯住了他领子让他低头啊!」韧子大声回答,说完又觉得耻辱无比,「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郁韫韬听了就觉得自己明白了几分,便说:「唉,你说你,动手动脚的,人家肯定不乐意啊!哪能这样呢?」这话说得,俨然忘了第一次见面就把智宣摁在卫生间、第一次上门就把智宣摁沙发上的人是谁。   韧子也反省说:「对啊,我知道这是我不对。要何君这么对我,我都尻他了!」   「尻个麻子,」郁老爷指出儿子的措辞不当,「这个词不要乱用!」   韧子不满地拧过头,不说话了。   郁韫韬朝郁老爷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又拉着韧子,安慰地说:「唉,这也不能说是你不对,只是能说是……嗯,情不自禁吧。」   说着,郁韫韬又问:「然后呢?怎么了?到底他怎么拒绝你了?让你如此伤心?」郁韫韬印象中顾晓山这个人口蜜腹剑,就算对着讨厌的人也能说彬彬有礼的话。他实在想不到顾晓山会对韧子说什么绝情的言语来。   「他要骂我、打我,我都可以。」韧子捂着嘴,哽咽着说,「可他、他吐了!」   郁老爷又忍不住说话:「吐怎么了?你那假酒,搁谁喝了谁不吐?」   「不是的……」韧子说,「他就喝了一点点。他真的就是恶心我,他亲口说的。」   郁老爷不信:「屁啊,他还能边吐边说?」   韧子便解释说:「他跟我说明了一下,说他不相信爱情的原因。就是他母亲给他的影响,让他觉得求爱这个行为特别恶心。所以他才这样游戏人间的。然后我的告白,就让他恶心了……」   郁老爷一怔,也不知道该怎么分辨这话的真假。唐果果的各种折腾,郁老爷是亲眼目睹的。那孩子确实因为母亲的缘故而心态大变,后续,顾老爷也没怎么安抚孩子的心灵,还把家庭教育弄成「公司化管理」,搞什么绩效啊、测评之类的来培养孩子,从不关注儿女的情感需求。说实话,这一套在郁老爷看来也是不妥当的,可别人的家事,他也管不住,偶尔说两句,也怕触及顾老爷的伤心处。再者,他自己也不是个模范父亲,没这个脸说别人。   所以嘛,当顾晓山长大后变成一个走肾不走心的男同性恋者,郁老爷也没有太意外,心里还说「没有反社会人格就算捡到啦」。   郁韫韬不明白前因后果,又是个粗枝大叶的,听了这话根本不理解:「神经病啊!就算感到恶心,也不会真的吐出来!我看八成就是你那酒给闹的!」   韧子却是埋头在枕头里,像是企图要闷死自己,又像要把自己埋进沙子里,什么都听不见。   郁韫韬无奈叹气,说要出去抽根烟冷静一下。郁老爷便和他携手到阳台里抽烟。对于「犯恶心」这件事,郁老爷也在阳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那个时候的事情,你不是很了解情况。唐果果这行为啊,别说是顾晓山那么一丁点的人儿,就是老顾也留下心理阴影到现在,不敢搞什么婚恋的事情了。」   郁韫韬是不大采信韧子的话的,但老爸的话他是听得进的,因此大为惊讶:「那……那这个唐果果,真是个……」想到说脏话也不好,郁韫韬便窒了一下,才说:「那……她真是个人物啊!」   「哼。」郁老爷想起这个女人也觉得挺恶心的,只说,「那可不是吗?我看这儿子被这老母搞惨了,童年阴影了,掰不过来也很正常。」   「话虽如此啊。」郁韫韬还是不太信服,「真吐了出来也太夸张了?就顾晓山那样子,虽然我挺讨厌的——但事实上这些年来多少人要排着队给他告白啊?他这也吐、那也吐的,不得完了?」   郁老爷点点头,吸了一口烟,说:「我觉得也对。这事情吧,我觉得也跟那瓶红酒有关系。但韧子也讲了,顾晓山亲口说了恶心,这可不是假的!那就是酒有问题的真的,顾晓山跟他老爹一样被闹得二十多年不敢碰婚恋的事儿了,也是真的。」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的,郁韫韬寻思一番,也算理解了,点点头:「怪不得了。我看顾家两父子在这方面都挺奇怪的,敢情是有阴影啊。那这可难办了吧?」   郁老爷也挺沧桑的,吐着烟圈,望着天空发呆。   郁韫韬叹了口气:「你说这韧子搞什么,好好的直男不做,做基佬。做基佬也不找个省心的,偏偏向难度挑战!搞得我们两个跟着闹心,比自己追对象还麻烦!」   郁老爷一咬牙说:「可不是!我要是他,哪有那么麻烦!」   「可不是!」郁韫韬也和郁老爷想到一处去了。   然而碍于手段不太合法,不能够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郁韫韬忽然道:「那么……您有带硬币吗?」   「都什么年代了,我们可是什么人物,谁身上还揣个钢镚儿?」郁老爷一边说着,却还一边下意识地探索了自己的口袋,然后意料之外地寻找道一枚冰冷的钢镚——不知道在他的内袋里装了多久了。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了。   「这可真的是天意啊!」郁老爷挺意外的。   郁韫韬接过钢镚儿,放手里掂了掂:「是真的……你说是公还是字?」   郁老爷说:「字吧!」   郁韫韬便用拇指一挑,让硬币翻飞数圈,又稳稳落在掌心,果然是字面朝上:「还真是天意!」   讶异。   郁老爷点点头:「那就干呗!」   韧子躺床上伤春悲秋的,还抱着手机,一时神情严肃地翻阅顾晓山的SNS主页,一时又满目悲伤地看各种情感公众号。郁老爷看不惯,就将韧子的手机锁起来了。   韧子也默许了老爷子的举动,想着自己不拿手机就不会有冲动想给顾晓山发信息。可到了第二天晚上,韧子又悄悄爬去储物柜那儿妄图把锁撬开,因为过于笨拙,毫无悬念地被老爷子抓包。眼看着老爷子要发飙,韧子赶紧示弱:「我、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给我发信息……」   郁老爷骂道:「你管这个做什么?还能有什么紧要事!」   「我的事情就都是小事吗?」韧子特别可怜地说,两颊瘦瘦、黄黄的,看得郁老爷也挺心疼的,也舍不得骂他了。   倒是郁韫韬闻声过来了,也看不过去,给老爷子说:「要不就开个锁,看看吧。这么大的人了,还搞什么收手机的?」   郁老爷也有小情绪了,哼哼说:「我忘带钥匙了。你们问管家要吧!」   「什么钥匙不钥匙的?那么小一个锁!娘炮才用钥匙!」郁韫韬随手一扯就把小铜锁给弄坏了,把柜门打开,将手机拿了出来,倒是挑起眉毛,「你小山哥真给你发信息了。」   韧子听见,几乎是飞扑过去的,将手机抱住,一脸贪婪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眼:「你还好吗?我身体不是很舒服。对不起,我失礼了。」韧子眼睛一瞥,发现居然是两天前的信息,顿时心疼不已:「我整整两天没有回他的信息啊?」   「不就两天而已么?」郁韫韬说,「你看他发了信息给你,你没回,他也没有继续找你啊。」   郁老爷也是义愤填膺:「可不是么!这人真没礼貌!」   韧子惊讶地说:「是我不顾他的意愿到他家强吻他,把他弄吐了,还两天不回他信息,怎么就是他没礼貌了?」   郁老爷毫不在意这些细节:「反正就是顾晓山的错!让我看见他,不打死他!」   此时,管家步态优雅如波斯猫一样走来,恭恭敬敬地朝大家道:「晚上好,各位。顾少爷来拜访了。」   郁老爷一时怔住了,真没想到那么巧。还是郁韫韬年轻人,反应快:「拐杖呢?快把拐杖拿来啊!」   顾晓山也才刚下床,卧床休养完毕,第一件事便是回别墅区顾家本宅,然而不知怎么的,下山的时候大约是精神恍惚,居然选了这条远路,却不偏不倚地经过到了郁宅的正门前。他便想,既然路过了,何不进去看看?也该问问他好不好。   顾晓山径自将车开进去,保安都认得他,没有一点障碍。进屋的时候,管家也笑盈盈地迎接,还友善地说:「顾少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若是早点,还能赶上晚饭呢。现在的话,郁二少大约已经睡下了。」   顾晓山惊讶地问道:「这么早?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管家不置可否,只是微笑:「似乎是肠胃不适,要不然我先去看看他睡了没。」   顾晓山听见「肠胃不适」四个字,倒是明白了大半,心想这个傻子真的把酒酿成毒,以后绝不能叫他碰烹饪的一切——当这个念头冒气时,顾晓山自己都吓了一跳——这都哪跟哪!   管家径自去找郁二少,也刚好郁老爷、郁大少也在场,便一起告诉了,也省得他走来走去辛苦。   顾晓山则在客厅里坐着,他来这儿已经很多回了,坐在那沙发上都不知道多少遍。可现在却难得有种无所适从之感,竟然手心微微起了汗。他也该问自己是怎么了,是不是肠胃炎还未完全康复。   却听见沉闷而稳健的咚咚声从木质的楼梯间传来,显然不是来自于他那步伐总轻快灵活的郁韫韧的。   顾晓山站起身来,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郁老爷子。   郁老爷子身后还站着郁韫韬。   顾晓山感到有些讶异,因为郁韫韬就算在家,也很少特意来见他。毕竟他俩一直不喜欢对方。此时,总是不假辞色的郁韫韬竟然笑着朝他走来,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呵呵笑道:「你来得正巧啊!我们都说起你呢!」   更让顾晓山不适的是,郁韫韬露出了笑容,而且是八颗牙齿的笑容,白森森的,有些可怕。   郁老爷也呵呵笑说:「哎呀,来,咱们去饭厅坐坐!」   顾晓山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被簇拥进了饭厅,然后猝不及防地郁韫韬摁住在椅子上坐下,他一拧头,就见郁老爷笑着把餐厅的门关上。 第56章   「嗯?」顾晓山忽然冒起冷汗,这可和对韧子的感情无关了,「是……是有什么事吗?」   郁老爷拉开椅子坐下,也示意郁韫韬坐下,一边笑着说:「没啥啊,就是让我们韫韬给你道个歉!」   「嗯?」顾晓山非常困惑,但保持礼貌的微笑,「这都哪跟哪啊?我和郁总好着呢!」   郁韫韬便一脸严肃地说:「怎么能在长辈面前说谎呢?我和你什么时候好了?」   「呃……」顾晓山一直觉得郁韫韬不按常理出牌,也只好应着了,「是的。」   郁韫韬便坐下,说:「是这样的,我告诉我爸,我之前误会了你和智宣,然后上你办公室凌空飞起剪刀腿差点把你的头夹爆的事了。」   顾晓山非常尴尬,但表面潇洒,大手一挥:「这有什么?我不也尻了你的头一记!」   郁老爷干咳两声,严肃指正:「尻字不能乱用啊。」   「是、是,」顾晓山还真的以为就是这件事,便道,「这没事儿,不用道歉。」   「要的,要的,」郁韫韬直接从餐桌上拿起一个造型精美雅致的酒壶,用小巧的酒斗接了,给顾晓山,又倒了半杯给自己,「来,我敬你!」   杯子和酒壶是成套的,是特别精致的那种小酒盅,装得酒分量并不多,顾晓山没觉得有问题,便就干了。   郁老爷又说:「唉,我没教好我儿子!我也敬你!」说完,郁老爷也倒了杯,给顾晓山喝。顾晓山也干了。然后,郁韫韬又讲起来:「说起来,韧子这两天得了胃病的事儿,你知道吗?」   顾晓山一怔,便道:「我真不知道……」   郁韫韬一边为顾晓山满上酒杯,一边说:「这可真的是奇闻,他给自己酿酒,然后把自己给毒了!这是什么水平啊!」   顾晓山陪着笑说:「这、这就是他玩狼人杀做女巫的水平呗!」   然后大家便哈哈笑了。   郁韫韬也使劲浑身解数,表示自己健谈的一面。郁老爷虽然很久没上酒局,但也是宝刀未老,便也加入战局,虎虎生风。顾晓山尽管觉得不对劲,但碍于情面,也不能抽身,而且酒盅尺寸小,喝下去的不多,便没什么戒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和酒盅配套的酒壶是阴阳壶,装的两种酒。郁老爷父子喝的是普通酒,而顾晓山喝的故意准备的酒,风味特别,口感柔软,后劲儿大,三碗不过岗,是江湖失传已久的「今晚打老虎」。   喝到一半,韧子也来了。他原来来晚了,是因为要梳洗一下来见心上人,来到却发现心上人超级狼狈。郁韫韬看见韧子了,也拉着他坐下,说:「你来得好,咱们也喝到一半了。你身体刚康复,酌情喝一点就好。」   韧子刚康复,酒量不佳,也被「今晚打老虎」给两杯弄倒。   真是姜还是老的辣,顾晓山饶是个狐狸似的人,一时没提防,也被这父兄二人给灌趴下了。   「然后呢?」郁韫韬问道。   「抬上去!」郁老爷指挥。   这醉酒的人尤其沉,更何况顾晓山好歹是个经常健身的高大男人,郁韫韬一时要扛起他也挺吃力的,少不得向郁老爷投去求助的眼神。郁老爷才懒得理:「我一把年纪了,骨质疏松,还指望我?」   郁韫韬只得唤来了管家,管家看着这个,摊手表示爱莫能助:「我年纪也大呢。」   郁韫韬也气坏了,但也没办法。不好叫保安之类的外人处理这事,只得自己把人扛上去卧房。到了房间的时候,郁韫韬也是快断气了:「到底我是为什么要提议这种无脑的计划?」   郁老爷点头:「我也觉得挺丢人的,但是没办法啊,也不能眼看着咱韧子发癫。」   郁韫韬又说:「咱们这样捉黄脚鸡,是真的不合法吧?」   雄鸡的脚是深黄色的,所以公鸡又称「黄脚鸡」。古时,广东人要捕捉雄鸡,就使用母鸡作为诱饵。让雄鸡色心大发而中招。这个伎俩后来被不法分子用到人类身上去了,就是诱使雄性人类发生不正当的OOXX关系,从而勒索钱财。这种手法,在台湾又叫「仙人跳」。   郁老爷却道:「咱们这不算捉黄脚鸡!我们又没有勒索顾小子的钱财,只是要这小子赔上下半生而已嘛!你看,咱们连韧子一起坑呢!」   郁韫韬觉得父亲说的很对,便提出另外一个顾虑:「第二天醒来,我怕顾晓山会过意来,心生憎恨啊!到时场面不好收拾怎么办?」   郁老爷说:「他要是真的恼了,咱们就肯定要给他台阶下,放了他啊,咱们又不是不法分子!这时候叫管家来圆场就好了,他很擅长这个的。我们再道歉,等我舍下老脸来跟他声泪俱下地道歉说搞错了误会了,他也不能说什么,还得反过来安慰我。这些斯文人最怕就是无赖!」   这郁老爷一套一套的,听得郁韫韬一愣一愣的,心想还好郁老爷从事了正经行当,不然本市又多一个无良恶霸。他也不知道,郁老爷这个行事处世,是怎么好意思从小殴打韧子叫他「一定要做诚实的好人」。   郁老爷的意见是,做人想要发达很难不踩界,这个分寸掌握非常困难。如果没有这个智商,不如做个老实人安稳快乐。   郁老爷在教仔方面从不敢说嘴,但其实觉得自己的教育「最低纲领」还是实现了的,他一手带大的小儿子虽然不聪慧灵敏,但的的确确是个老实人。   可顾晓山并非什么「老实人」,叫他老老实实被捉黄脚鸡恐怕是不可能的。郁老爷子只能寄望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   顾晓山醒来的时候,头重脚轻的,又感觉腿部极麻,似被什么重物压住了。他便下意识伸手去推,冷不防摸到一手滑腻的皮肤。顾晓山吓得顿时惊醒,只见隔壁被褥间露出一条光滑的腿,搭在他的大腿上。   顾晓山算是立即醒来了,坐起来仍是头晕,只见窗帘半掩的,上面绣着紫红暗绿的纱线,花纹繁复,半透着阳光更显色泽华丽,不可谓不眼熟了,这正是他在印度给韧子挑的那一款窗帘,和地毯是一套的。   那么……   借着窗帘缝隙投入的光,顾晓山眯起眼睛打量着房间的布置,还有空气中浮动的熟悉香薰味——这儿,特么的,就是,韧子的房间啊!   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低头看着隔壁一团被褥——还是顾晓山买的——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头,脸蛋倒没露出来,但他光看露出来的耳廓就认出了这是如假包换的郁韫韧。那么……这条搭在他的大腿上的赤脚也是郁韫韧的腿了?   顾晓山原本还想推开这条腿,看现在么,那条光溜溜的腿在窗户漏进的阳光里雪似的白,是很叫人想摸上一摸的,但顾晓山却是莫名地不敢触碰。   他的头还是晕的,不知道是因为酒气还是因为别的,大脑生锈似的迟钝起来。   忽然,房门被打开,郁老爷子拄着拐杖进来,啪的一声打开了电灯。白炽灯的光很耀眼,洒在这张华丽绣线的床上,显得顾晓山身上那条腿越发的光洁幼白。   郁老爷戏足地大喊:「你们做什么!」着叫喊引来了郁韫韬,郁韫韬也推门而入,将窗帘拉开,让阳光肆意挥洒,并义愤填膺地复读:「你们做什么!」   韧子饶是头猪,此刻也该惊醒了。他吓得爬起来,被子从肩上滑下来,整个上身都露在光亮亮的卧室中。顾晓山耳边嗡嗡的响,头脑一片空白,双手却下意识地伸出来,将韧子露出的身体包回被子里。   韧子也是不明就里,头痛欲裂,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背后一双手臂将自己圈住,然后是温暖的被褥包围了自己。韧子揪住柔软的被角,回过头去看身后,却见到大大窗户透进炽热的阳光,顾晓山的脸在逆光里,身子也是——裸着的,除了敏感的部位盖着小毛毯,可算得上是裸体了。   「哇啊——」韧子脸色大变,头顶飙烟,却睁着眼,肆意地打量顾晓山的肉体,「哇啊——小山哥……」哇啊,小山哥身材真好。 第57章   郁老爷骂道:「你们两个基佬,在干什么?」   郁韫韬复读:「你们两个基佬,在干什么?」   韧子抬起头来,才想起,对哦,他俩是两个基佬,脱光了衣服躺床上,这可不太对啊?   顾晓山的脑子开始清醒起来,渐渐回想起昨晚的情形,倒是平静许多:「好歹先让我裤子穿上。」   郁老爷子觉得气势不能输,便嚷嚷:「你脸都不要了,还要什么裤子?」   脸和裤子有什么关系?   ——顾晓山也不想继续这场辩论,只说:「那你儿子也不穿裤子么?」   郁老爷噎住了。   这场谈话以郁老爷的让步结束。郁老爷与郁韫韬先行离开,顾晓山与韧子背对背穿好衣服,然后一言不发地下楼。   郁宅的设计体现了郁老爷子的审美,古朴而简单。这儿的楼梯不像顾晓山公寓里那样的螺旋形的,而是简单的直线形,扶手的素色的棕色,下楼梯的时候可以看到天花板枝枝叶叶似的吊灯。顾晓山和韧子倒不是头一回一起走过这道楼梯,却是头一回这样沉默地、缓慢地移动在这方寸之间。   韧子穿衣服的时候,头脑还是混沌迷糊的,倒是耳朵变得无比敏锐,背后传来的顾晓山的动静声声入耳了。从衣物的窸窣声里,韧子甚至脑补出顾晓山迷人的肌肉是如何一寸寸地让细薄的夏衣面料所覆盖住的,光是想想就觉得旖旎无限。   他怀疑自己真的要变成个迷恋顾晓山无法自拔的痴汉了。   昨晚?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韧子无从思考,反而习惯性地犯懒,想讲一切交给饭厅里的长辈定夺。   顾晓山最后穿好的客人的拖鞋,和韧子一起从卧室出发,下楼去了。韧子跟在顾晓山的背后,看着顾晓山宽阔的背,愣愣的,直到他觉得顾晓山走错路了,才发出声音:「啊……那个,客厅好像不是这个方向呢。」   顾晓山一怔,回过头来,看着头发蓬乱的韧子。楼梯上开着一个大大的天窗,透进来半透明的一束光,照在韧子脸上,眼瞳透亮。这一瞬间,顾晓山好像明白了什么,终于不害怕触碰韧子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笑道:「还是先去餐厅吧,总不能饿着肚子。是吧?」   「是的。」韧子愣愣的,小山哥说什么都对。   顾晓山自作主张地带着韧子去了餐厅,并非常自在地使唤帮佣,叫她奉上早餐。帮佣不疑有他,便去准备了。反而叫郁韫韬父子在客厅等了半会儿,才被管家告知,顾晓山和韧子在饭厅吃早餐。   郁老爷和郁韫韬觉得自己特别没有捉黄脚鸡的气势,特别丢脸。郁韫韬又说:「我说不能让步吧?你让了第一步,气势就下去了!」   郁老爷却骂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吧?但他也说得对啊,难道让咱们韧子光着身子、饿着肚子吗?」   「那就让韧子穿衣服吃饭,同时把顾晓山光着身体绑起来打啊!」郁韫韬提议。   郁老爷断然否决:「那不真成了不法分子了!」   两父子互相谩骂着,终于到达了餐厅。帮佣为他们推开门,郁老爷却吩咐帮佣们退下,留着管家在门外守候进行了。   顾晓山和韧子正在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吃着早餐,见有人进来打破沉默,其实也是略略松了一口气。只是看到郁老爷手中的拐杖和郁韫韬的棒球棍,又实在的轻松不起来。   郁老爷拍着桌子,说:「说,你昨晚到底做什么了!」   顾晓山淡淡说:「不记得了。」   韧子也举手:「我也不记得了!」   郁老爷骂小儿子:「没问你!闭嘴!吃饭!」   韧子听话地低头继续吃养胃小米粥。   「你说不记得就以为可以当没事发生吗?」郁韫韬一脸严肃地说,「我看你八成是那个什么了咱们韧子。」   韧子听了,又猛地抬起头,只是立即遭到了老父亲的眼神警告,便又随即低头吃粥。   顾晓山露出无奈的笑容:「确实是不记得了。昨晚的事情,难道不是你俩更清楚吗?因为咱们四个是一起喝酒的,后来的事,我真的不记得。韧子也不记得了。」   郁韫韬便胡编乱造:「哦,是么?装蒜是吗!那我告诉你吧,昨晚我和老爸都不想喝了,偏你和韧子喝嗨了要继续回房间吹,我们就各自散了。谁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把他那什么那个了,传出去的话,咱们韧子还活不活啦?」   顾晓山简直要笑喷:「韧子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女朋友都交多少个了,什么还活不活了?」   「噢。」郁韫韬一拍案,「那你就是承认了你把他那什么那个了!」   顾晓山还是坚持自己的说辞:「我喝醉了,不记得了。」   「喝醉了就当无事?」郁韫韬挥舞着手中的棒球棍,厉声说道,「你当我们郁家是什么地方?」   郁老爷也企图挥舞拐杖,可是怕不小心打翻桌面的盛粥的瓦煲,待会儿收拾太麻烦会被管家抱怨,便只冷哼一声,表示不满。   顾晓山发现和郁家的人是无法讲理的,毕竟他的逻辑很难和这些人绕一起,这次根本就是一次有预谋的、有组织的、却没什么技术的「仙人跳」,作为诈骗主角的韧子还蒙在鼓里不知配合,真的是很难进行下去。   顾晓山敲了敲桌子,问韧子道:「你觉得呢?」   韧子眨了眨眼,一脸茫然。   郁老爷骂道:「你别跟他说话!」   韧子又低头吃粥。   顾晓山摊了摊手:「那你们是想怎么做呢?送我派出所,告我借酒行凶?」   「那又不会,这种事说出去大家没脸。你以后也别想着找什么好人家相亲了,包括咱们韧子也是。」郁韫韬用棒球棍敲了一下桌子,以做示警,又大模厮样地坐下在椅子上,一锤定音说,「我看,你俩先订婚吧!」   「噗——」韧子大惊失色,一口粥喷在他亲哥脸上。   天知道顾晓山用了多大的力气和毅力才没有笑出来。   韧子总算是神智清醒——或许可以说是「惊醒」了:「什么意思?什么订婚?谁和谁订婚?我和谁订婚?谁和顾晓山订婚?」   郁韫韬说:「不能让他占了你便宜不负责啊!以为咱们郁家好欺负吗?听哥的,就这么定了!」   「嗯???!!!啊???!!!」韧子努力地消化着这个剧情。 第58章   郁韫韬又问顾晓山:「你说呢!」   顾晓山便道:「订婚是大事情,不能儿戏。」   郁老爷子冷笑一声,道:「那你和韧子那样了,就能儿戏?」   顾晓山又说:「所谓是父母之命,起码得告诉我爸得到同意吧。」   郁老爷只认为这是顾晓山「拖延时间」的办法,哪里肯答应:「那你那个什么咱们韧子的时候得到你爸同意了没?」   顾晓山倒是很有「理智型被告」的风范,就是一句:「我不记得了。」   郁老爷却也是一句:「那你不记得的时候得到你爸同意了没?」   顾晓山一时懵了,一个不慎,被郁老爷绕进去了。   郁韫韬乘胜追击:「咱们郁家不要面子的啊?你爸知道,也得是打你一顿,再送过来认罪!」   「什么话呢?」顾晓山回过神来,开玩笑道,「这什么那个的不得是眼见为实啊?说不定得是我被韧子那个什么了呢?」   「嗯???!!!」郁韫韬一怔。   「啊???!!!」郁老爷子一顿。   「嗯???!!!」韧子睁大了眼,「啊???!!!」   顾晓山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我好像也有点不舒服。」   郁韫韬脑子转过来了,便顺势指着韧子骂道:「畜生!」   「嗯???!!!」韧子睁大眼,「啊???!!!」   郁韫韬只道:「顾晓山与你情同手足,你却因为告白不成,居然借酒肛他!你还是人吗?」   郁老爷便道:「嗯,确实不行。咱们今天就去顾家道歉、提亲!」   「嗯???!!!」韧子睁大眼,「啊???!!!」   顾晓山又说:「那得先写个道歉信我看看吧。你们郁家要脸,难道我顾家不要脸的啊?」   郁家几个一时也有些愣了。顾晓山从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又从餐桌上的备忘本里撕下一张纸,递给了韧子。   韧子一愣一愣的:「什么?我没有啊……不,我……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顾晓山说:「谁知道呢,你先写一封道歉信保证书,写好了,咱们就交往。」   「嗯???!!!啊???!!!」郁家三父子发出了惊异的声音。   话音未落,韧子就低头唰唰的写下了道歉信:「我郁韫韧对不起顾晓山,给他做假酒,还玷污了他的清白之身,我愿意对他负责,做他的老公。」写完,韧子还嫌不够,用佐餐的辣椒酱画押,并写上了身份证号码。   顾晓山吹了吹纸上的辣椒酱,使它干燥,才叠好了道歉信放进口袋,说道:「今天的事,就先这样算了吧。如果以后韧子能够好好对我,不要犯错,我就当没事发生。不然,我顾晓山也不是好欺负的。」   郁家三父子忽觉得自己怎么就矮了一头,也是一句话说不出,还恭送顾晓山少爷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韧子倒还是在状况外,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脸上都是春风,原本因病瘦黄的脸竟然也生出点红润红润的胭脂色了。   郁韫韬骂道:「不争气!」说完,郁韫韬就去洗脸了——韧子喷的粥还在他脸上呢。   韧子没搞清楚前因后果,但起码知道一件事——顾晓山答应和他交往了!   他简直像是做梦一样,傻乎乎的,笑眯眯的,郁老爷骂他他还笑。   「不行了,这孩子傻了。」郁老爷算是知道韧子真的没救了。   等韧子回过神来,已经是大中午了。也托赖郁韫韬耐心跟他解释,但自然不会告诉韧子这是早有预谋的「捉黄脚鸡」,便半真半假地告诉他说:「我看你和顾晓山是没事发生的,都喝茫了。我们也就是那么误解了。可既然都认了,就顺水推舟咯。」   韧子仔细考虑一下,却担忧起来:「我们这样岂不是欺诈?小山哥不会生气?」   郁韫韬却说:「那你真的看轻顾晓山了。如果他真的100%不愿意的话,谁强迫得了他?」   韧子闻言,心花怒放。   只要顾晓山有1%的愿意,他就高兴了。   却不知顾晓山非但不是「100%不愿意」,也不仅仅是「1%的愿意」,却已经是「100%的愿意」了。   韧子要与顾晓山交往的消息,第一时间由郁老爷告知了顾老爷。顾老爷吓得打跌,又以为自己在梦里,看了日历,又不是愚人节,一颗心吓得没处放,好久才吞回肚子里。   他不得不亲自到顾氏总裁办,找顾晓山询问状况。顾晓山也给了他肯定的答案。顾老爷真是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为、为什么啊?」   顾晓山颇为无奈:「您们俩老之前不还安排我和郁韫韬相亲么?现在我和韧子在一起,反而不适应了?」   「这怎么一样呢?」顾老爷想了想,又说,「况且你不是嫌他愚笨,不适合做对象么?」   顾晓山也想起来了这么一件事儿。在他和郁韫韬相亲失败后,顾老爷开玩笑问他考不考虑韧子。顾晓山就说韧子太过于不够聪明,不适合做对象。当时,顾晓山也是顺嘴说的,他也看出顾老爷不是很属意韧子的,不过是随口一说,因此他也就这么搪塞,断绝了这个话题。   事到如今,顾晓山只能说:「哦?我有这么说过吗?您是记错了吧?」   面对这回应,顾老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晓山揣测了一下,就说:「其实是您嫌他愚笨吧?」   顾老爷一怔,半晌却说:「也不能这么说。他这个孩子有他的好处,善良又单纯,只是心太大,在咱们这儿恐怕不习惯。」   之前郁老爷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想让韧子和顾晓雾相亲,顾老爷就吓得假牙都快飞出去了,还不安了好一阵子唯恐郁老爷旧事重提。现在他好不容易把心放回肚子去了,却突然爆出他的继承人要和韧子交往甚至订婚的信息。他不吓死吗?   顾老爷又说:「你看你,又是个三天两头不着家的,其实成家的事也不用那么着急。就真的要成家了,又该慎重考虑。韧子之前的情况你也了解的,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快。忽然就说变成同性恋了,听着就像是玩笑一样。若他是别人就算了,又是个有头脸的。这儿女亲事都不是儿戏的。你要考虑清楚啊!」   顾晓山也听出来父亲的顾虑了,一来看父亲安排相亲的画风,就知道顾老爷比较中意些有主见有魄力的男士作为顾晓山的伴侣,二来,韧子的情史丰富,行为轻佻、不负责任,叫受过感情创伤的顾老爷无法放心。   这也恰好是顾晓山会顾虑的事情。顾晓山便静了一静,暂不知如何回应。见孩子沉默了,顾老爷更为担忧,便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俩不从小一处长大的,要好了早好了,怎么突然又说要交往了?」   顾晓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得到父亲同意的,便无奈摊手,说:「看来郁老爷没告诉你昨晚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顾老爷问。   「昨晚我去他家看他,我和他喝醉,那什么了。白天起来,光条条的,被郁老爷撞见。被摁着头在一起了。」顾晓山答。   顾老爷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   然后不得不同意了,便说:「那、那没法子了,你们先处着看看吧。」   顾晓山倒是不得不有点感谢那套操作渣的「捉黄脚鸡」,不然他要让顾老爷接受韧子,恐怕又是一场大龙凤。   韧子却对此事怀着隐隐的不安。   明明追了顾晓山一大段日子了,现在忽然得到了交往的许可,韧子反而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苦恼不已,又再次请教郁韫韬。郁韫韬被他弄得又生气又尴尬的,只说:「你又不是没拍过拖,这有什么好问的?」   韧子一怔,不得不说,他确实不是没有交往过别人,可又觉得和顾晓山是与他人不一样的,这叫他变得像一个毫无经验的小伙子一样。   于是,韧子想了想,便找了个理由:「可我是第一次和男人交往啊。」   「呃……」郁韫韬好像得同意这个说法,「天下交往的套路都是差不多的,约会初期都是逛街、看电影、吃饭吧。」说着,郁韫韬顿了顿,又拍拍韧子的肩膀,说:「你没经验而已!顾晓山经验一大把啊。」   韧子听了,反而有些不开心了。 第59章   今天的顾晓山上班迟到了,让徐芸芸有些惊讶。随后顾老爷又大驾光临,让众人都议论纷纷,心想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但也没人敢问呢。   尽管顾晓山总是笑眯眯的,但大家都怕他,所谓「笑骑骑,放毒蛇」,说的就是他啦。   大家的文件也不敢直接递了,都放到徐芸芸案头,拜托她转交。徐芸芸跟顾晓山多年,也不能说熟知顾晓山脾气,但和顾晓山也算是相处得来,互相尊重。顾晓山因为很多事情都得托付她,对她也是极为有礼貌的。   徐芸芸推门进办公室,交付文件的时候,才松一口气。根据她对顾晓山的了解,现在的顾晓山绝对不是易燃状态,恰恰相反,现在的顾晓山心情颇佳,正是可以和他谈待遇的时机。   顾晓山天性抠门所以不会太慷慨,要提这些事情都要找时机的。徐芸芸趁机提出了提薪和最近放假的事情,顾晓山给了她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还微笑说:「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过了半小时,徐芸芸又敲门进来。顾晓山挑起眉,笑问:「怎么?还想提哪方面的待遇吗?」   「哈哈,我哪有这么贪心的?」徐芸芸笑道,「是韧总。」   顾晓山不自觉地挺起了腰,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来了?」   徐芸芸笑道:「韧总倒是很有趣,他还记着上次来总裁办的时候,您说上班时间见面要预约的事情,问可不可以预约来见您?」   顾晓山也笑了:「确实很有趣。」   然后,顾晓山又说:「你告诉他,什么时候来见我都可以,不用预约。」   这样的话,似乎在顾晓山口中说出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徐芸芸并无察觉不妥,大约因为这些年来,顾晓山和韧子在外人看来都是粘糊糊的,亲密得不需要边界。   换在平时,韧子大约直接就发消息问顾晓山了,可他现在一摁到屏幕上顾晓山的contact,就手指尖打颤,没有办法维持镇定。于是,他就给徐芸芸打了电话,说想预约见顾晓山。   徐芸芸从顾晓山办公室出来之后,就跟韧子回拨了电话,笑着说:「我就说吧,您跟顾总还要预约啊?是故意折腾我呀?」   「啊?」韧子呆了呆,「可他上次不是说……」   「那都是开玩笑的。」徐芸芸笑着回答,「顾总说了,您什么时候来见他都可以,不用预约。」   韧子舌头打结,不知该说什么。   徐芸芸继续说这话,填补了这份空白:「话虽如此,但韧总要来的话,最好还是先跟我说一声。倒不是说别的,就是怕那个时候刚好顾总出去办公或是有重要的会议,您扑了个空,白走一趟。」   韧子点了点头,便说:「那6点可以吗?」   徐芸芸笑道:「这可是下班时间呀。」   「嗯,可他不是老加班吗?」   徐芸芸笑道:「说不定您来了,顾总就不加班了。」   徐芸芸也是这么随口一说的,没想到还成真的了。   「5点45分那个会议取消了吧。」顾晓山说,「反正只是例行公事,要是会议上拖了时间,还会害大家没得准时放工。」   徐芸芸睁大了眼睛看着顾晓山,然后压抑着嘴角翘起的冲动,说:「好的。」   韧子原本还打算去TONY那儿烫个头再过去顾氏的,可他想起何君等等顾晓山EX的模样,都没一个是烫头的,反而有八成是头发柔顺的,虽然很少像何君那样是大长发,但记忆中也好几个头发及肩的。韧子以前尚是直男时,还吐槽过顾晓山:「为什么找这种发型的男人?很娘炮啊!」   顾晓山说:「娘炮和发型有什么关系?况且只是及肩,不算长。」   韧子便道:「我觉得及肩就很娘炮了啊?」   顾晓山笑笑,说:「你觉得浩南哥很娘炮吗?」   韧子想了想,然后闭上了嘴。郑伊健的长发啊,不但是「叱咤风雨我任意闯,万众仰望」的浩南哥,「雨扑到我衣襟都不敢贴近,来来回回命里咄咄逼人」的华英雄,抑或是「独来独回度余生,宁愿有聚有别有人恨」的风师兄,都没有「娘」,只有「炮」。   敢情小山哥想日郑伊健啊?   韧子开着豪车到顾氏停车场的时候,想起这么一节往事,忍不住看着倒后镜,找一下有没有角度使他几分像郑伊健。然而,他肤色雪白、脸颊圆润,比起陈浩南,这脸型居然还更像小结巴多一点。   「Shit!」韧子不爽,「敢情娘炮的是我啊?」   他的车停在了停车场大约十分钟,他都没下车,盯镜子有盯五分钟,之后又觉得自己这个发型不得体,全因他发现原来脑后勺那儿有一小撮翘起了的头发,倔强得跟山鸡哥一样,打死都按不服帖。   「吗呀。」韧子纠结得很,满车子找发胶,自然是找不到的,还好在内置的冰箱里找到了一瓶矿泉水,他便想倒点水沾湿头发,将翘起的发丝弄顺,没想到手一抖,水往衣上淌,头发没弄好,衣服却弄湿了。   简直是不能更狼狈了。   韧子赶紧拧紧了瓶盖,又开始发愁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实在想不到办法了,他便将车内的空调调猛,企图通过这个手段将衣料弄干。   他正坐在那儿发愁呢,手机的屏幕闪了闪,传来了顾晓山的信息。   韧子原本已经心神不宁了,看见顾晓山的来信更加心跳如雷,可还是特别迫切地拿起手机来看了——「老公to be:你为什么还不上来?」   韧子一怔,立即回复:「你知道我来了?」   顾晓山说:「你进停车场刷的我的备用卡。」   「……」韧子说,「我刚在车里开矿泉水,把衣服弄湿了。」   韧子对自己无语,但顾晓山倒觉得不太意外,大概觉得这是韧子的常态,便说:「那你呆在车里也没用啊?车里有衣服吗?」   韧子说:「没、没。我打算用空调吹干。」   「你傻呀?」顾晓山说,「上来,穿我的。」   韧子便径自上门了,自然是从总裁电梯直达,自然也是刷顾晓山的备用卡。   当电梯里响起机械的智能女声「欢迎回来,顾晓山先生」的时候,韧子一阵恍惚。他想自己开过来的车也是顾晓山送的,刷的停车卡、门卡都是顾晓山的,今天起床时盖的被子是顾晓山送的,就连和他「情同手足」的三哈也都是顾晓山的赠礼。   这就像是……他们好像从很久开始就亲密得可以用「形迹可疑」形容了。   这个「形迹可疑」持续太久太多年了,反而变得「清清白白」。   当他出现在总裁办,拿着顾晓山的卡,得到顾晓山「随时可以找我」的允许时,徐芸芸这样敏锐的女性也没嗅出一丝暧昧。   徐芸芸看见韧子来到,便笑着迎上去,还说:「真不巧啊。刚刚系统有个故障,顾总特别匆忙地去了底下看。」   「嗯,没关系。」韧子刚在电梯里信号不好,现在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见上面果然显示着「老公to be:你自己先招呼自己,我很快回来」。   徐芸芸带着韧子非常自然地走进了总裁办公室的休息间,推门让他进去,说:「请。」   「嗯?」韧子愣了愣,「你就出去啦?」   「是啊,顾总说办公室是办公室,这儿休息室是属于他私人空间,除非死人、塌楼,否则连我都不能进的。」徐芸芸回答。   然而这个地方却能让韧子进去,徐芸芸也没觉得有啥不当的。她安排了韧子进去之后,就回到工位上,等顾总回来宣布她下班。   说起来,这些年来拼搏奋斗的顾晓山过夜最多的地方还是这个休息室。这是真正属于顾晓山的「私人空间」,不仅是他的心腹徐芸芸,连顾老爷、顾晓雾都没踏足过这一块领地。   韧子也是第一次来。他知道这儿有个休息室,但却没来过,事实上,要不是他想追顾晓山,还真的连顾氏总裁办都很少来。作为朋友的时候,他们在外面娱乐场所见面比较多。   顾晓山是个外型精致的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打扮,连纯色外套的衣袖上都要镶满暗花。然而,他的休息室却简单得出乎韧子意料。颜色是灰色和白色的组合,家具是方形椅子、圆形桌子和素色床具的组合。太朴素了,唯一算得上「奢华」的地方大约只有那面高高的落地玻璃墙,但也是这层楼的标配,反而显得不稀奇了。   联想到顾晓山非豪车不开、非钻表不戴、非暗花不穿的风骚风格,这儿的布置真的叫人难以想象。   韧子环视四周,见为他准备的新衣服已经放在白色的小圆桌上,上面还放着给他擦干的新毛巾。   小圆桌上的衣服还有新的吊牌,昭示着这是如假包换的新衫,是顾晓山从未穿过的——这让韧子不知怎的居然有些细微的失望。   顾晓山倒是想给韧子穿自己的二手衣服,可又觉得这样好像不是很得体,唯恐韧子感觉自己被怠慢。他下去部门看了看,跟负责人确认相关事宜,眼睛总不止地瞟向手腕的表盘。负责人也捏一把汗,知道总裁有急事呢。   好容易将东西确认了。   顾晓山便回到他的最高层,电梯门叮咚响了,他便走进去,见到徐芸芸笑着迎上来说:「韧总已经进了休息室了。」   「嗯。」顾晓山点点头,如徐芸芸所愿地说,「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徐芸芸也乐得下班去。   顾晓山推开休息室的门,看到夕阳的光从落地玻璃墙透进来,墙边站着看风景的韧子,他身上过于宽松的白衣服因为强烈的阳光而变得半透明,露出灰色的、他身体的线条。   顾晓山微微眯起眼睛。   韧子听见开门声,便扭过头来,对上了顾晓山因为眯起而锐利的眼神,便是一惊:「诶?你、你回来啦?」   顾晓山笑笑:「是的。我回来了。」   这句「我回来了」,让韧子听得有点别样的意味,便愣在那儿。   「很惊讶吗?」顾晓山说,「我应该给你发了信息的。」   韧子大约是顾着看风景发呆,没留意到随手放在软皮椅上的手机。顾晓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样,便捡起他放下的手机,扬了扬屏幕,屏幕自动亮了,显示着赫然的「老公to be:我上来了,你衣服穿好了吧。」   韧子在这一瞬间,忽然涨红了脸——吗呀,「老公to be」被「老公to be」看到了!   顾晓山似乎也有些意外,看着屏幕愣了一秒钟。   像头顶有桶红色油漆打翻了一样,韧子从脸红红到耳根红到脖子。   顾晓山倒是先反应过来,按照他对韧子的了解试对了密码,解开了锁屏,然后果然看到自己的contact在韧子的SNS置顶,备注是「老公to be」。   韧子想说点什么试图解释,却徒劳地发现自己舌头打结。   顾晓山先将手机塞回韧子手上,并说:「这就是你想到的比『小山哥』、『晓山』、『山子』、『山』更好的称呼吗?」   「啊……可、可以吗?」韧子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心里肖想「顾晓山做他老公」许久了。   顾晓山笑笑,说:「我还是那一句,你想叫我什么都行。」   韧子被顾晓山带着出去的时候,还是晕乎乎的,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   果然就那么容易吗?   韧子简直不敢相信。   顾晓山说带他去吃饭,问他想吃什么。韧子也说不出来,顾晓山就直接开车,自己拿主意了。韧子躺椅背上,想了半天,又打开了SNS,赫然发现他给顾晓山的备注已经从「老公to be」变成「老公」了。   「诶?」韧子颇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是神迹吗?   顾晓山问:「你今天来原本是要做什么的?」   韧子茫然地摇摇头,说:「我、我是想问,咱们是真的要交往了吗?」   「这可不是吗?你爹、我爹都知道了,」顾晓山一脸正色,「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你的承诺书都签好了,记得吗?」   「啊……」韧子看着屏幕上的昵称,想了半天,说,「可、可这样好像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顾晓山不解地问。   韧子说:「老那个……老那个什么公啊,咱们才交、交那个往第一天啊。」   「嗯,循序渐进也可以。」顾晓山同意地说。   「那我叫你男朋友行不行啊?」韧子小心翼翼地询问。   顾晓山还是那一句:「你叫我什么都行。」   如果郁韫韬在的话,一定会提议韧子叫他「剩王八」、「正扑街」之类。   可韧子还是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说:「嗯,那就……男朋友吧。」   男、朋、友,三个字,韧子一字一顿的,说得好生珍重。顾晓山听着,居然心跳也跟着一顿一顿的,像是漏跳了一拍。   顾晓山竟然也觉得有些羞涩,这又是他陌生的腼腆的情绪了。像那份得来不易的动物饼干一样,在韧子的冲击中碎在他的心里,漏出了甜似蜜的夹心糖浆。 第60章   「嗯,」顾晓山干咳两声,「你找我没别的事了?」   韧子一怔,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没事找事了。   顾晓山便说:「那我们先去吃饭?」   韧子觉得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因为他也有点饿了。吃了几天粥水,他就很是怀念肉的味道。顾晓山问他想吃啥,他也没说出什么具体的话,就说「吃肉」。   顾晓山笑了笑,说出了一家烤肉餐厅的名字,问他感觉怎么样。   韧子没多想就答应了,过了一会儿,见车沿着路开,才反应过来:「现在下班高峰很塞车吧?不用去那么远,就跟你平常一样去X餐厅不得了?」   顾晓山一怔。   他没想去X餐厅,是因为X餐厅确实是太方便了,以至于他和历任情人的晚饭,经常在那儿进行。之前他让何君坐一个小时的车来X餐厅用饭,还碰着韧子一起了。   所以顾晓山是有意避开的。   「别了吧。」顾晓山解释说,「我听说那儿开了一家餐厅挺好的,想着带你去试试。」   韧子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其实韧子那么快来找他,也让顾晓山有点没准备好。他原本觉得他俩第一次约会应该好好规划才对,没想到韧子这么草率。而且他也以为韧子要多点时间消化这个事实并适度纠结一下,没想到韧子根本没有这个闲情逸致,直接就跑来他办公室问他是不是真的交往,还老公to be起来了。   唉。顾晓山也不知该说什么比较好。   正是周五下午6:30的道路,大家都能想象到堵塞的情况该有多么严重。   顾晓山有些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   这让韧子还是挺惊讶的,印象中顾晓山很少露出不耐烦的样子,尽管是在非常堵塞的车路上也不会有路怒症。   韧子便问:「你是很想吃那家烤肉吗?」   顾晓山愣了愣:「嗯?」   「我感觉你稍微有点比平常急躁。」韧子道出自己的疑惑,「你是不是肚子很饿啊?」   顾晓山有点无奈,便笑笑,问:「你呢?你饿吗?」   「还行吧。」韧子确实挺饿的,但有情饮水饱。他还是将顾晓山的心情放在第一位的,所以拿起手机,看了一下附近的路况,发现了一条路况最好的路径,便提议说:「如果不是特别想吃那家烤肉的话,还是去寄禅庄算了吧?」   寄禅庄……   顾晓山的情人十个有八个都是在那儿第一次与韧子见面的。寄禅庄是个比较尊贵且私密性高的地方,又是顾氏的产业。顾晓山一般会约比较亲近的生意伙伴或商场朋友在那儿见面,如果有固定的情人了,他也通常会选择在那儿跟朋友宣布。   比如,何君,就是在那儿第一次见到了韧子。   顾晓山倒是挺尴尬的,但发现韧子一点没在意,只能赞韧子一句心大了。但顾晓山自己觉得不舒服,更怕韧子反应过来了心里不舒服,就说:「去寄禅庄干嘛?那儿有啥好吃的?」   「你自己开的店,你自己说东西不好吃啊?」韧子震惊了。   顾晓山一怔,又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是想打牙祭么?寄禅庄那儿的餐点比较清淡,不适合啊。」   韧子却道:「打饥荒太久了,一下子打牙祭也不能太猛啊。不然肠胃还是受不了的。清淡点正好。」   「嗯……」顾晓山又说,「可寄禅庄也太远了吧?」   韧子便说:「可你看路堵成这样,还谈什么远不远的?兴许去寄禅庄那儿还快些呢。」   顾晓山便再挣扎一下:「这个呀……」   「别这个那个的了,」韧子也急躁起来了,指着交通灯说,「快开吧!转灯了!」   顾晓山只好依他的,便驱车前往寄禅庄了。   寄禅庄出于市郊,依山傍水,风凉水冷,建筑风格偏古典,园林式的私人酒店,景观上有绿色植物、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而功能上,有餐饮、娱乐和住宿,算是比较齐全的。   虽然听起来挺不错、看起来也很好,但韧子是很少来这边的,因为这儿太清静了。   他还是喜欢起来嗨的。   韧子一下子想起,他来寄禅庄是很少的,偶尔来那么几次都是来见顾晓山的情人的。韧子的脸色便也变了变,下车的时候想捶死自己,为什么要坚持来寄禅庄找不痛快。   顾晓山也从车上下来,将车子交给泊车小弟后,转过头看韧子,发现韧子的脸色有些变化了,便笑问:「不舒服吗?饿了?」   韧子没说啥,就问:「咱们去哪儿吃呢?」   顾晓山说:「你提议的,你决定吧。你想吃什么?」   韧子决意不要去茶室——那儿是他认识顾晓山历任情人的地方,便说:「还是吃肉吧!咱找个肉多的地好了。」   顾晓山也不想去茶室,就带着韧子去了湖心的粤菜餐厅。韧子还没去过那儿,便也没那么别扭。二人在包厢里用饭,顾晓山便点菜,又问韧子最近生病有没有什么忌口的。韧子只说一切如常。那顾晓山也大方点菜了,横竖韧子喜欢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他都是最清楚的。   韧子的脸色不对,顾晓山又不瞎,不可能看不出来了,点完了菜,见服务员离开了,便问韧子道:「你怎么了吗?」   韧子只搪塞说:「肚子还是有些不舒服。」   顾晓山便道:「还是不舒服吗?那我刚刚点的几个肉菜还是改了吧,还是吃粥比较好。」   「还吃粥啊?」韧子抗议道,「你是不是想饿死我?」   顾晓山无奈摊手:「你这不是不舒服吗?」   「我是肚子不舒服吗?」韧子说,「我是心里不舒服!」   顾晓山心里一顿,嗯,果然,果然我就不该带他来这个鬼地方!   顾晓山却又一脸无辜并且困惑地说:「怎么了?」   韧子还真的信了顾晓山的「一脸无辜」,心想,自己莫名其妙生什么气啊,顾晓山根本没做错什么啊!他才和顾晓山交往第一天就闹脾气,这算什么事儿?这不跟人那些烦人女朋友没两样吗?   韧子便顿了顿,怒气稍退,但心里还是不舒服,就问:「何君还在这儿工作吗?」   顾晓山便说:「你说什么呢?你不是说以后都不想见到他?我怎么可能还让他出现在这儿?」   韧子一惊:「你该不会找人把他做了吧?」   顾晓山真的服了韧子了:「你以为在演黑社会?」   韧子摇了摇头,又问:「那穆初桐呢?他还有过来这边吃茶吗?」   穆初桐是顾晓山的第一任男友。   顾晓山心想,这是要从第一任开始数起来?这问下去没完没了了,顾晓山赶紧再来一招「一脸无辜」:「谁?你说什么?」   韧子倒是不放过:「穆初桐啊!」   「什么桐?」   「穆初桐!」   「牧畜什么?」   韧子怔住了,心想,小山哥的耳朵是坏了么?   顾晓山见韧子不说了,心中庆幸,正想说点什么扯开话题,一瞥眼看见包厢里的电视再播fashion show,一拍案就说:「诶,那不是Tiffany Yuan么?」   「谁啊?」韧子一扭头,看到屏幕上那张脸,还是有点懵的,「有点面熟啊。」   韧子还真的不记得自己的前女友,却连顾晓山不知多少年前的交往对象都记得那么清楚。顾晓山也是服了,便提示说:「Tiffany Yuan啊?你前女友啊,交往了大半年呢,你还到处跟人说她是你的缪斯。你还办了个以她的肖像为主题的画展你忘了?」   韧子的心开始虚了,额头开始冒汗。   过了半天,韧子颤悠悠说:「那个画展,我都是找的枪手!我错了,我要向公众道歉。」   「没事,没事,那个枪手画师把你Tiffany撬了回去做他的缪斯,还出书暴露你与Tiffany的交往细节,写了整整一章描述你的短小,怎么都算扯平了。」顾晓山答。   韧子一听,不但想起自己曾经被绿了,现在的脸也绿了:「什么?什么短小?什么出书?我怎么不知道?」   顾晓山说:「哦,这个给我压下来了,没出版。不过稿子我还是有存档的,你要的话可以给你看一下。」   韧子又想起那些源源不断的回忆,每一段恋情都那么草蛋,也实属不易。韧子捶着桌子,激动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她们都要这样对我啊?她们不就是要钱吗?我给的还不够吗?难道不能有一个人对我真心吗?」   「怎么能寄望钱换来真心呢?」顾晓山觉得这个逻辑不对,「我一直就不会对身边的人有这种奢望。」   顾晓山知道用钱买不来情人的真心,所以他索性不给钱。   顾晓山拿出遥控器,将电视关了,说:「你看你,连她的脸也记不住,生日和纪念日也靠助理帮你记着、去送礼,用这样的态度去恋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这个和钱没有关系。」   「所以是我的错了?」韧子一脸迷茫。   顾晓山不会回答这一个问题,反而问:「你会不认得我的脸吗?」   「当然认得啊!」韧子大声说,「化了灰都认得!」说完,韧子又觉得这个不科学了,便改口说:「嗯,化了灰才会不认得。」   顾晓山噗嗤一笑,说:「那你记得我的生日?」   韧子准确地说出了顾晓山的生日,精确到生辰八字。这还让顾晓山还是有些吃惊的,以为韧子曾经打算扎他小人。   顾晓山便又问:「我们的纪念日呢?」   韧子指着日历说:「明年今日啊!」   顾晓山便笑着点头:「你看,这次的恋爱你都记得啊,所以会有好结果的。」说完,他就伸出手来,摸了摸韧子后脑勺那撮压不平的翘起来的乱发。   韧子的心便安定下来了,想了半天,正要说什么,服务员却敲门进来上菜了。果然一桌子都是符合韧子口味的菜色,并且都比较清淡,适宜这两位刚刚喝完假酒中毒不久的病人。   服务员退出去后,顾晓山一边给韧子夹了菜,一边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韧子抬起眼,小心翼翼的,像初次见到新食物不确定能不能吃的小猫,眼里的试探非常明显:「那个……那你之前恋爱都没有好结果,是什么原因呢?」   「和你一样啊,」顾晓山坦率地回答,「没有付出真心。」当然,钱也不付。   韧子一怔:「嗯?」   顾晓山见韧子都不动筷子,便一边剥起虾壳来:「那么说起来,不是真心的,也算不上真正交往吧?」   「嗯。」韧子点了点头,认同了顾晓山这个说法。   顾晓山将剥好的洁白的虾蘸了深色酱汁,塞到韧子嘴里:「所以,这次对于我们两个来是第一次正式交往,算得上是彼此的初恋了。」   韧子一惊,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把虾肉囫囵吞下,差点噎死,但又觉得嘴里好甜。 第61章   这顿饭总算是可以安然地享用了。   顾晓山记得顾老爷就批评过,说韧子「情史丰富」,这一点让人没有信心。但其实顾晓山自己的屁股也不干净,一样是情债累累。两个人一起,反而「负负得正」了。   其实顾晓山对韧子交往过那么多女友的事情,说毫不在乎又是假的,但既然决定了要交往了,他觉得也不需要太在意。毕竟日子还是往前过的。   那他就健康地想着,他与韧子在某程度上都是彼此的「初恋」吧!前任什么的,是不存在的。韧子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个前任,那他也不记得就好了。   韧子似乎也抛下了纠结,在吃了几天粥之后头一回吃肉,也挺开心快活的。   顾晓山吃得差不多了,韧子还在往嘴里塞饭菜。顾晓山不得不提醒他:「你也吃太多了。」   韧子不满地说:「我才刚跟你交往呢,你就不愿意给我饱饭吃了?」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的,顾晓山得认错:「不,不,我没有,哪能呢?我不怕你吃坏肚子吗?」   韧子便自顾自地继续吃肉。顾晓山便站起来,出去外面抽烟。   餐厅的外头有一处筑水而建的凉亭,晚风习习的,夏夜里坐着挺舒服的。顾晓山便坐那儿抽烟,刚点了烟就听见有人唤他:「顾总不是?」   顾晓山一听这音儿,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了——就是谷总呗,那个跟何君开玩笑说「郁韫韧是顾晓山最心爱的男人」的人。顾晓山想起这件事,就暗骂,草,真被这贼损友给说中了。   老谷笑着说:「我刚看见你和你最爱一起进门,想跟你俩打招呼了,就见你俩一拐进了包厢了。我身边也刚好有客户,就没去找你们了。没想到在这儿见着了。」说完,老谷也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自顾自地点燃起来。   顾晓山笑笑,以前倒没怎样,今天听见老谷没脸没皮地称韧子为「你最爱」,心里就特别没出息的乱跳。他便吸了口烟,平伏了心情,又说:「行呗,欢迎谷总到这儿来,多多消费!」   「哎,要不咱也一起去你包厢那儿,跟你最爱打个招呼呗。」老谷说道。   顾晓山也笑了:「那也得抽完烟再去。」   老谷问道:「郁韫韧真不抽烟呀?」   顾晓山点点头:「不抽。」   「那还挺健康的。」老谷一边抽着一边评判,「听说你和叔敬仪相亲啊。」   「哪来的话?」顾晓山在烟雾里眯着眼睛笑,「这都是没影儿的事,你也信呀?」   「行,那就是没成呗。」老谷哈哈笑。   两人抽完了烟,便一同去了包厢里。   彼时,韧子也吃得差不多了,菜也撤下去了,换上了果盘。韧子原来见顾晓山进来了,扬起了笑脸正要说什么,看见老谷背后跟着,便有些尴尬了,笑笑说:「谷总啊?」   老谷呵呵笑:「打扰你倆约会了不?」   韧子一听,特别不好意思地跟顾晓山说:「啊?你那么快就告诉别人我俩在约会了?」   顾晓山也不知该说啥,这显然是老谷在开玩笑。但顾晓山也不好解释什么,便顺着韧子的话说:「对啊,老谷又不是外人。」   老谷听了这话,却依然认为这是个玩笑,便呵呵笑道:「啊哈,恭喜恭喜,早生贵子。」   老谷坐下来和他俩聊了两句,韧子听着听着,也回过味来,知道老谷只是在玩笑而已。这让韧子特别不甘心,便又大声说了一句:「你别和顾晓山勾肩搭背个没完儿的,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老谷原本也没当一回事,但听韧子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脸庞而红扑扑的像煮熟的虾——老谷才心里「卧槽」一声,转脸看向顾晓山。却见顾晓山像个没事人一样,翘着脚坐着,只是在接收到老谷的眼神询问后,暗示意味十足地将手搭在了韧子的肩膀上,还揉了两把。   这真的是叫老谷惊着了。   可过了半分钟,老谷又没什么负担地消化了这个现实,只说:「你们可以的呀!我说什么了吧?我说得是不是对的?」   「你说什么了?」韧子问道。   老谷便说:「前阵子大家都说你是GAY的时候,我就跟人家说不可能!」   韧子听了就挺不自在的:「那你说的就是错的呗!」   「你听我说完啊,」老谷正想叼起一根烟抽,却捕捉到顾晓山阻止的眼神,便将烟放手里把玩,说,「我说了,要么郁韫韧就是假GAY了,要郁韫韧真GAY了,第一个就该跟顾晓山好上!」   韧子挺诧异的:「这、这你怎么能知道?」   老谷笑了笑,说:「你俩那腻歪得……哎,我也不说了,反正我赌赢了!你们赶紧的公开啊,我好问人要钱。」   顾晓山笑道:「你还拿这事做赌啊?」   「我开赌场的,」老谷笑,「什么不能做赌?」   韧子听着「你们赶紧的公开」这几个字,心里就特别信服。从今天徐芸芸的如常,到老谷的不以为然,他总感觉到,自己和顾晓山做情侣的事好像根本没引起大家的注意啊!   难道还真的要敲锣打鼓地宣布吗?   韧子又有点腼腆起来,只说:「什么公开不公开的?我们也没有要走地下情啊,你看,不是大摇大摆地来约会吃饭了吗?」   「你俩吃饭,谁能知道是约会啊?」老谷捏了捏手里的香烟,「你俩就是去度蜜月了,不说出来,都没人怀疑!」   韧子呆呆的,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个理儿。   老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今儿个趁我在,我做个见证吧。你俩拍个亲密照给发SNS,公告天下!」   韧子颇有点不自在的,但老谷却已经打开了摄像头,摆弄好手机了。顾晓山虽然一语不发,但却将手自然地搭在韧子的肩膀上,将二人的距离拉得很近。韧子甚至能闻见顾晓山耳际的古龙水味。   老谷却不满意了:「你们这种程度的合照,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了吧?这张还不如去年情人节你们抱在雪地里那张合照呢!」   韧子从刚刚「公开恋情」开始就害羞得很了,到现在更是害羞到顶点,当他害羞到顶点了,就是大声喊话、一脸怒容的,故而,他也脸露怒色了,大声说道:「那你说怎么样?打光给你拍吗?」   顾晓山噗嗤一声笑出来,正要安抚韧子。老谷却也先服软,笑吟吟地说:「什么话啊,我哪敢啊,嫂子?」   这「嫂子」说出来,打得韧子溃不成军,又红着脸支支吾吾起来了。   顾晓山笑着说:「要脸不,你这老家伙,和叔总同岁的还喊嫂子!喊『弟妹』!」   「诶,弟妹!」老谷笑道,「跟顾老弟啵一个呗!」   韧子立即就僵化了,脸上却传来柔软的温度——他在半分钟之后才反应过来是顾晓山的吻,但那个时候,这个吻已经结束了。老谷满意地说:「这个尺度虽然太小,但也可以了。弟妹是有头有脸的人,总是要端庄的,不是么?」   顾晓山走过去看老谷的手机屏幕,如愿地看到新拍的合照,刚露出满意的笑容,就看见老谷准备发出去了,便阻止说:「你做什么?照片发我手机上,我和韧子发SNS好了。你还发,你谁啊?」   「行,行。」老谷给顾晓山发了原图,又说,「你俩还真是在认真谈恋爱啊?」   「这还能有假吗?」顾晓山说,「你不是有客户要陪吗?」   老谷笑了:「嘿,还嫌我碍事了。」   嘻嘻笑着调侃完,老谷就走了。   韧子探头看顾晓山的手机屏幕,便看到一幅人像模式的合照,背景都被智能虚化了,突出了图片中央的主角人物——韧子双眼睁圆的,带点惊讶的呆相,肩膀被顾晓山的手臂环着。但顾晓山却没像他那样子正对镜头,而是侧着脸,唇落在韧子发红的脸颊上。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亲密的照片,但却另有一种恋爱的独特氛围。   顾晓山还挺满意的。倒是韧子摇摇头,说:「这样,我看起来很呆。」   顾晓山笑了:「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看的。」   韧子一怔,发现这好像是人生头一次听到顾晓山夸他好看,以前都是他说自己天然帅,顾晓山揶揄他一脸蠢相。今天倒是反过来了,他说自己呆相,顾晓山说他好看了。   这就是老公的待遇吗?   韧子的心情又轻松起来,认真看了一下,说:「嗯,也对,看久了也不错。横竖我这张脸是不可能出错的。」   顾晓山「噗嗤」一笑,他还担心韧子心情受损,现在想着是不必要的了。韧子在容貌方面特别自恋,老说自己除了有钱和帅气一无是处。 第62章   周五的晚上,都是很多情侣约会的选择。郁韫韬与智宣也是如此。只是他们两个有点老夫老夫了,在家点两根蜡烛吃饭就当烛光晚餐了。吃完饭就OOXX,弄了一次,智宣就说太累要睡觉。   郁韫韬面对这个比自己年长六岁的恋人,开玩笑说:「年纪大了?」智宣非常服老:「对啊。虚了、虚了。腰酸了,你给我揉揉。」郁韫韬也没话好说,一手给智宣捏腰,一手就拿着手机在看,刷了刷SNS,就看到首页上出现了那张顾晓山亲吻韧子的图片。   尽管知道了他们俩交往的事情,郁韫韬心里还是微微有些惊讶,仔细一看,图片的配字是「不是整蛊,不是大冒险,我俩正式交往了。」   顾晓山和韧子都同样在15分钟前发了同样的内容,显然是约好的。   郁韫韬想了想,发现智宣已经睡着了,于是帮恋人盖好被子,就拿着手机离开了卧室。他在客厅打通了韧子的手机。韧子那边还挺久才接的:「怎么了,老哥?」   郁韫韬觉得韧子的语气不是很自然,便问:「嗯,顾晓山在你身边?」   「嗯……对的。」韧子确实是因为这个原因有点不自然。   郁韫韬就说:「那么晚了你俩还在一起呢?」   「很晚了吗?」韧子看了看表,「没有吧。才十点半啊。」   郁韫韬便问:「你不是说和他吃晚饭吗?吃多早晚?」   「吃完了去看电影啊。你不是说了约会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吗?」韧子挺疑惑的,「我都按你说的来啊。」   郁韫韬听见韧子说话语气自然了不少,就问:「顾晓山走开了?」   韧子大惊,说:「你是在监视我吗?」   「我就问你是不是!」郁韫韬又没好气地解释一句,「如果监视你,我还用得着问吗?」   韧子便稍微放心,回答:「他去取车了。」   郁韫韬便道:「哦!你们这么晚,电影也看完了,那去哪儿啊?」   这其实是顾晓山说自己有那个画手乱写韧子绯闻的原稿,韧子便说想看。但韧子又觉得这个事情不好跟郁韫韬详细说,便答:「嗯……有个画册……绝版了,孤本,我挺感兴趣的,就打算去看。」   「去哪看啊?」   「去他家里啊。」   郁韫韬说:「你大晚上的去男朋友家里看画册?」   韧子定定地说:「是啊。」   「呃……」郁韫韬想了一下,觉得韧子又不是未成年人,他这样会不会管太多,可又有些不得不管的意思,便稍微说了一下,「那你今晚不回家睡的话,还是得先跟老爷子说一声,不然他得报警。」   「我不回家睡去哪儿睡啊?」韧子惊讶地问,但这句问完,他又好像意识到什么了,脸又红了起来,「老哥,你这是、是什么意思?」   「你今年多大?还问这个!」郁韫韬语气充满嫌弃,「行呗,注意安全哈!」说完,郁韫韬就把电话挂了。   电话是挂得干脆了,韧子的心思却凌乱起来。   顾晓山取好车了,开到韧子身边。韧子便开了车门,坐上了副驾座。顾晓山问:「你哥打给你干嘛?」   韧子便道:「他催我回家了。」   顾晓山听了,一愣,笑道:「这可稀奇。你次次晚上出门,他都催你?」   韧子忸怩起来:「嗯,也不是吧……」   顾晓山微微一笑:「想必是你最近生病,他们想你早点回家歇息,免得累着了。」   「对、对!」韧子赶紧点头。   顾晓山便发动汽车,说:「那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免得你父兄挂心太多了。」   韧子倒没想到顾晓山会这么说,愣了愣,又道:「就回家了吗?」   「对啊,我也正好回别墅,都挺顺路的。」顾晓山便自动自觉地开车往别墅区。   韧子想了想,却说:「可我还蛮像看那个稿子的……」   顾晓山忍俊不禁:「嗯,下次再看呗。放在那儿又不会丢。」   「算了,」韧子躺在副驾驶,看着窗外无星无月的天,心里也澄明不少,「以前的事情,都不要想了!反正你不说,我都差不多忘光了。」   顾晓山愣了愣,转脸看了看韧子一眼,又正过脸来看路:「嗯,是的。这样挺好。」   韧子眯着眼,险些睡了过去。倒是天晚了,路况好了不少,顾晓山的车开得快,很快将韧子送到了郁家门口。韧子看着那栋熟悉的别墅,有些愣愣的,还是等到顾晓山下车帮他把车门开了,新鲜而凉爽的空气涌入,韧子才回过神来,略带迟疑地迈出了步子,从车上下来了。   顾晓山笑问:「怎么?是不是还想着看那稿子呢?」   「没有啊。」韧子摇摇头,抬头看天,天空还是没有星光和月亮,他抬头能看到的就是顾晓山盈盈的眼眸,那倒是像星月的,「我就是想多和你在一起。」   顾晓山愣了愣,却笑了:「这才交往第一天呢。以后日子还有很多。」   韧子便也高兴地点点头。顾晓山摸了摸韧子的发顶,低头亲了一下韧子的额头。韧子一不留神,额上的吻就离开了,倒是还有温暖的呼吸拂过,像是春天的风——「晚安了,男朋友。」顾晓山轻声说。   「男朋友」这三个字作为称呼,是韧子先提出的,他说的时候一字一顿,好像石头掉地上一样。顾晓山说的时候,却又轻又软,像和风拂过柳梢头。   韧子撇过头,有些忸怩,但见顾晓山走开了,他又忍不住大声说:「你也晚安啦!」顾晓山彼时已上了车了,便摇下车窗看他,问:「什么?」   韧子鼓着腮似一条鱼,半天才吐出话来:「你也晚安啊,男朋友!」   顾晓山朝他一笑,说:「行了,你先进去吧,不然没完没了的。」   韧子便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地进家门了。等韧子踏进了屋里,顾晓山才驱车离开。   这晚,韧子睡得特别好,第二天起来,发现SNS主页上都炸了。很多人找韧子确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吗」、「是不是和老谷联合骗我们钱」。   韧子实在不想一一回复,心里又犯嘀咕:这有那么难相信吗?   当然,也有人给韧子留言,说什么「一早就知道你俩有鬼」之类的话。韧子也不想理会,因为他觉得一早的时候真的没鬼。   黑仔也给他发了信息:「你行啊,这一点不走漏风声啊!害我输了一大笔钱给老谷。」   韧子便说:「叫你不要那么好赌,你也不听。不听就算了,还拿我做赌,活该你输钱的。」   黑仔笑骂了他一句,又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韧子据实以答:「昨天刚第一天交往。」   「行啊。」黑仔算很意外了,「第一天交往就敢那么公开?」   「为什么不敢?」   「分了不尴尬?」   「你妈和你爸分了才尴尬。」   韧子和黑仔之前的互骂互损倒是很重的,黑仔满不在乎,只说:「行,可以的。那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不用你祝,我们也好。」   黑仔又调侃:「你俩原来都是玩得开、吃得开的,这是怕对方桃花不散,所以第一天交往就『插旗』,宣布主权了么?」   所谓插旗,就是插旗、抢滩,军事术语,指的是抢占军事要地,宣示主权。   韧子愣住了,他还真没想过「插旗」这个问题。   现在黑仔说出来了,韧子又觉得这还挺重要的。宣示主权,叫别人别轻易来犯,还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虽然不特别清楚顾晓山的私生活,但他认为野花野草的应该也不少的。谁叫他的男朋友就是一朵国色天香的娇花呢?亦难免招蜂引蝶。   这样一来二去的,韧子越想越觉得插旗得插多一点比较稳阵。光是在SNS发布还不够的,于是韧子火速订了999朵红玫瑰,叫人送到顾氏总裁办,还特别交代:「请用不小于A4纸的尺寸的卡片,颜色要够鲜明、夺目,并且明确署名『你有且仅有的男朋友郁韫韧』。」   花店的员工问道:「那内容写什么?我爱你吗?」   韧子听了就特别羞涩,觉得不好,这样太冒进了。然后韧子又看了窗外,发现在下雨,担心卡片可能会糊掉,又加钱加急更改了订单。   于是,顾氏总裁办收到了来自花店的999朵红玫瑰,悬挂一面怎么风吹雨打都不会掉色糊掉的红色锦旗,上有金漆行楷字:   「致名花有主的顾晓山总裁,   祝生活愉快,生意兴隆。   你有且仅有的男朋友郁韫韧。」 第63章   顾晓山的SNS并没有屏蔽下属们,所以不少下属已经看过了那条公开恋情的朋友圈了。这条朋友圈也被截图转发在各个公司同事的八卦群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有说信的、有说不信的,七嘴八舌。现在玫瑰和锦旗一出,公司的八卦群里更是炸开了锅。每个人表面上风平浪静、目不斜视,但都暗地都各种小眼神交换。   所有快件到达总裁办,都是徐芸芸验收的。这「快件」,让徐芸芸都不知怎么验收,只得抿着嘴,哒哒哒地蹬着高跟鞋进办公室,敲了门进去,请示道:「顾总,韧总给你的快件,请到前台亲自签收一下。」   顾晓山蹙眉,走了出去,见前台上一个大大的、方形的直男审美黑花盒,不知道还以为是迷你棺材,里头装着999朵鲜艳夺目红玫瑰,不过再夺目也比不过那面迎风招展的金字锦旗夺人眼球。   徐芸芸使劲憋着笑,脸上一点看不出八卦好奇的神色,一脸正色地问:「这个占地方比较多,不知道放哪儿比较适合。」   顾晓山说:「玫瑰先放冰箱吧,免得坏了。」   徐芸芸一怔,然后答应了:「嗯,那就放在茶水间转角那个冰箱怎么样?放进加了水的瓶子里比较好保鲜呢,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嗯,」顾晓山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徐芸芸又说:「那么……锦旗呢?」   顾晓山说:「放我办公室……」顾晓山作为一个精致基佬,看着这面喜庆的锦旗,确实眼睛发疼的。可上面印着的没脑子的寄语却使他意外的感觉甜蜜。最终,他的审美败给了对恋人的爱意,下达了一定会后悔的命令:「挂起来吧。」   徐芸芸差点跌倒,脸色如常:「嗯,好的。」   她想,看来顾晓山和郁韫韧是真的在一起了。   他俩这么一顿操作,导致的结果就是刚交往第二天,他俩的恋情就尽人皆知了。这也成为了大家讨论的热点。   顾晓雾也得知此事了,惊愕不已。她还是挺不敢相信那个疯狂追求了自己好久的韧子转而去追了自己哥哥,而且还特么成了!   顾晓雾甚至也杀上来了顾氏总裁办,询问清楚。徐芸芸站起来接待,似乎要阻拦她。顾晓雾却说:「我预约了的。」徐芸芸连忙点头:「是的,然而顾总还在开会,实在抱歉。请到这边来。」   顾晓雾表示理解,被请到会客室,一边看杂志一边等顾晓山。她在会客室里,想起自己以前曾经喜欢郁韫韬,特意去追他,还到郁氏会客室那儿苦苦等待的经历来。她不禁皱起眉,想着,这都算什么事儿啊?   她以前追过郁韫韬,结果郁韫韬出柜,说自己是GAY。郁韫韬的弟弟倒是一直自命直男,还追过她,她拒不接受。现在一回头发现,郁韫韧也GAY了,还和自己的哥哥好上了?   她到底该怀疑命运在和她开玩笑,还是该怀疑自己有什么特殊体质?   顾晓雾胡思乱想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了哥哥来见她。   顾晓山问她:「等很久了?」   「还好,看看杂志打发时间也行的。」顾晓雾随手把杂志丢在桌子上,杂志翻开的那一页正是大字标题文章《细数花花公子郁韫韧的风流史》。   顾晓山知道这肯定是故意的,便装作看不见,坐下在沙发上,笑着问道:「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吗?怎么突然上来我办公室找我?」   顾晓雾便笑问:「你才忙吧?忙着谈恋爱吗?」   「嗯,恋爱又不是工作,」顾晓山身体往后靠了靠,微微笑着道,「再花时间都不能叫『忙』,算是轻松、娱乐才对。」   顾晓雾总算是信了他俩成了,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韧子是个不靠谱的,你也不靠谱吗?」   顾晓山说道:「唉,这是什么话?」   顾晓雾拿起杂志往顾晓山面前晃了晃,唯恐怕他不认字一样,大声说:「他和你不一样,可都是一直见一个、爱一个的,你能放心和他恋爱吗?」   「你这话说得。是他不会和媒体打交道,」顾晓山自觉维护韧子,「如果我不是和媒体关系好,那我的文章应该也不比他少。」   「那我可没在乎的。」顾晓雾说,「你伤害谁,我不在乎。但我不能让别人有机会伤害你呀!」   顾晓山还是笑着的:「这是胡话!谁能够伤害我?那个傻乎乎的郁韫韧吗?」   「对,就是那个傻乎乎的郁韫韧!」顾晓雾的声音似弦一样绷起来,「除了他,没有别人能伤害你了。」   顾晓山一怔,半晌说道:「你会不会想太多了?」   「但愿如此吧。」顾晓雾也知道自己干涉不了太多,只是提醒说,「他看起来挺无害的,但事实上,他这种不顾后果、随心所欲的行事风格,很容易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好的影响、甚至是很大的伤害。因为谁也不忍心怪他,出了什么事,都只能是你承担!」   顾晓山定定地看着顾晓雾,这个和自己容貌几分相似、同样和母亲容貌几分相似的女人。他正想说点什么,大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因为他要说出口的话被敲门声打断时,也没有显出不悦的神色。   进门的人是徐芸芸。她一进门,顾晓山和顾晓雾就训练有素地露出亲热的笑容,好像正在和睦地联络兄妹感情一样。徐芸芸并没察觉异样,只说:「韧总来了,说想请顾总吃饭。」   顾晓山说:「让他等一等吧,我和晓雾说着话呢。」   顾晓雾却笑着站起来,说:「这是什么话?咱们仨一起吃饭不好么?」 第64章   说完,顾晓雾就蹬着高跟鞋,像只天鹅一样优雅地走出了会客室。顾晓山跟随她走了出去,就见韧子站在转角处等着,还看着手机,不知刷什么段子,一味地傻笑。韧子听到高跟鞋的脚步声后,便抬起头来,当他看见顾晓雾的时候,也愣了一愣。   顾晓雾却说:「韧子,好久不见了。」   说着,她还伸出手来要挽韧子的手臂。韧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缩开。这要换在他穿越之前,这对他一直冷若冰霜的高冷女神要挽他,他都不知要高兴到哪儿去了,现在倒是不敢碰的。   顾晓雾被拒绝了也不僵,笑道:「怎么了?太久不见,就和我生分了?」   韧子只道:「那个……男女授受不亲啊。」   这话说出来,不仅是顾晓雾,顾晓山都要笑了。顾晓雾又说:「哈,现在倒和我说男女授受不亲!以前还说什么跟我的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韧子听了这话,不自觉地瞟了顾晓山一眼,心中极其不安,唯恐顾晓山不快,便赶紧撇清:「那可是我年少无知,童言无忌。」   「你说那句话的时候好像已经二十六了吧?」顾晓雾不依不饶。   韧子一阵尴尬的,只说:「啊?那个时候啊……不算的,我现在是基佬,生不了孩子。」   顾晓雾顿了顿,正要说什么,韧子就双手合十说:「晓雾姐,我知错了,我再也不追你了,也不缠着你了,你就像放了一个屁那样的放过我了吧!」   顾晓山笑了,也陪着一起说:「是啊,放过他了吧!」   顾晓雾也挺哭笑不得的,也不知该说什么。   顾晓山趁机岔开话,拉着韧子到自己身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韧子便说:「我来找你吃饭啊!」   顾晓雾笑道:「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吧。」   韧子一怔,瞪大了眼睛看顾晓雾。   顾晓雾也瞪着眼睛,装出和韧子一样无辜的样子:「怎么了?我连饭都不能吃了?」   韧子这人倒也挺实诚的:「晓雾姐你……你是没通网吗?」   「啊?」顾晓雾一怔。   韧子的心大,适应力强,心想自己反正连送玫瑰加锦旗的事都做了,别的还怕么?脸还要么?   于是,他忽然握住了顾晓山的手,像是裁判宣布拳击选手胜利一样举起来:「我们在交往啊!」   这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别说顾晓雾,连顾晓山都差点没接着。   顾晓雾愣了愣:「所以呢?」   「所以我们吃饭,你为什么要跟着去啊?」韧子嘟囔,「这不是做电灯泡吗?」   顾晓雾动了动嘴,想说啥,但最终也没说什么有意义的话,多说两句客套的还是和这对热恋情人笑着挥手告别了,心想:「吗的,我最讨厌基佬了。」   顾晓山倒是和韧子笑说:「劳烦你多等候,我还没下班。」   韧子便点头,说道:「没关系,横竖我有的是时间。」   韧子随顾晓山进了办公室,迎面看到那幅招展的锦旗挂在了白色的墙壁上,红彤彤的很是显眼。韧子又有些开心:「你怎么把它挂起来了?」   「怎么?」顾晓山有一点讶异,「我以为你送我锦旗的意思就是要我挂起来的?」   韧子愣了愣:「没有,我本来要附个卡片的,怕雨淋湿,才换的锦旗。」   顾晓山也是服了,谁能想到韧子是这个思路。   他是以为韧子想自己挂旗子,他才忍痛破坏精心布置的北欧极简性冷淡办公室布局,挂上这面就算写上「妇科圣手」也不违和的锦旗的。   而现在,锦旗既然挂起来了,也不好撤下来,只得随他了。   顾晓山叫韧子在休息室等着,韧子便也等着了。   没想到一等就等到大天黑。   顾晓山也不是故意要晾着韧子,可他忙起来就是这样,连轴转的,周身不得闲。徐芸芸也跟着跑前跑后的,也算是艰苦的职业女性了。   最后,在习以为常的加班加点后,徐芸芸终于在收拾一切后下班。   顾晓山也完成了最后一个签字。紧张而忙碌的每一天,对他来说已成习惯。但今天却有点不一样。他感到肩上有一点看不见的压力,使他下意识地给自己揉了揉肩膀。似乎浑身都不是特别舒坦,他一边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一边扯松了绑得有些紧了的领带。   他这才推开了休息室的门,落地玻璃窗透出城市夜幕的光影,霓虹分外鲜明,照在了昏暗的室内,韧子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似乎是睡着了。   顾晓山心里有点抱歉,又蹑手蹑脚起来,唯恐吵着了韧子。却没想到,他刚刚进门,韧子就睁开了眼睛,坐起来在床上了,动作有些缓慢,但看出来还是挺清醒的。顾晓山便推测说:「你没睡着啊?」   「肯定睡不着啊,」韧子说,语气里好像还有点委屈。   顾晓山也挺抱歉的,觉着晾着韧子,让他心里委屈了,正想着怎么哄他,又听见韧子说:「肚子饿着呢,猪也睡不着啊!」   「呃,嗯。」顾晓山有些抓不住韧子的思路。   韧子又跳下床,说:「男朋友也饿了吧?快去吃饭吧!」   顾晓山笑着问:「你想吃什么啊?」   韧子说:「还讨论呢?直接去楼下X餐厅吃点得了。」   顾晓山和韧子便一起乘电梯下楼。电梯缓缓下降着,空气里挺安静的,就只有机械运作的声音。顾晓山忽然开口了:「实在抱歉,工作太多了。让你久等了。」   「啊?」韧子一怔,「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该抱歉的是我吧,也不管你有没有空就来了。都不知道有没有打乱你的节奏。我还怕你生气呢!」   顾晓山听着这话,苦笑了一下,便摸摸韧子的脑袋。他觉得还是该道歉,可又觉得没有必要了,他又想,是否应该称赞韧子懂事,可他又不愿意。心里的他微微希冀着,韧子还是不懂事比较好。   任意妄为的恋人,他还可以苦笑着宠着。要是恋人太懂事,他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了。   韧子从小就在这方面被「训导」得非常有分寸,不能打扰父亲工作。别说一声不吭地跑去公司了,只要是父亲的书房门关着,他都不敢在那条走廊上跑。   那是一所紧闭的门。   当韧子躺在床上,看着休息室紧闭的门时,忽然就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   躺在床上,闭着眼装睡,为了让保姆安心离去。可他还是没睡着的,心里暗暗希冀父亲会从门外进来。可最终都不会来的——可他又想,或许父亲工作完还是来看他了,只是他已经睡着了。   他有点怪自己,父亲还没来到他就睡着了。   现在他的心情倒是轻松很多,因为他撑着等到了顾晓山。   他俩在X餐厅的包厢里坐下来,似乎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韧子高高兴兴地吃菜,又转过头问顾晓山:「叔先生昨天给我发了信息。」   顾晓山挑起眉,说:「他说什么了?」   韧子便说:「他说我俩一声不吭地跑回国了就算了,还一声不吭地宣布恋爱,这实在是太不够朋友了。我也觉得挺抱歉的。」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顾晓山说,「我俩哪有一声不吭地回国?不是在机场给他发了信息了吗?还有,恋爱这种事情也无法提前告知啊,他现在不也从SNS上知道了吗?谁也没特别瞒着他。再说了,我们和他也不是很熟吧。」   韧子被顾晓山这一顿说服了,不自觉地点头:「嗯……这也是。」说着,韧子顿了顿:「但我也倒是觉得挺奇怪的……」   「什么奇怪啊?」顾晓山问道。   韧子就说:「大家都会问我什么『真的不是开玩笑吗』『是真的交往了吗』之类的,好像很不信这个消息。只有叔先生好像一点都没有怀疑。」   「嗯,那是因为和咱们不熟,他不好问这些吧。」顾晓山还是坚持「叔敬仪与咱们不熟」这个基本立场。   韧子点点头,继续吃饭。   顾晓山吃了两口菜,又问:「他没说别的了?」   韧子说:「有啊,他说他快回国了,到时候叫咱请他吃饭。」   顾晓山问:「他是要『你』请他吃饭,还是『你和我』请他吃饭?」   韧子一愣:「嗯?」   韧子怔了怔,也没想明白,便翻出了那条信息,发现这是一个没有主语的句子:「等我回来,请我吃饭啊」。   顾晓山简直是要气笑了。他也的确是笑了,韧子没明白过来。顾晓山却说:「你想好请他吃什么没有?」   韧子说:「烤兔子啊。」   韧子还欠着叔敬仪一顿烤兔子呢。他自己其实是忘了的,还是叔敬仪跟他提醒,他才有记忆。   顾晓山点头:「行,咱俩一起请他吧。也算是多谢他之前的款待。」   韧子自然是没有异议,继续低头吃饭。顾晓山见韧子一顿的低头猛吃,想着他还是真饿啊,但又不敢叫他吃慢些。还记得上次他叫韧子少吃点,韧子还呛他说「刚交往就不让我吃饱饭了」。   顾晓山心想,韧子脾气倒是渐长了。   韧子察觉到顾晓山视线,便抬起头来问他:「怎么了?」   顾晓山像是想起什么,问他:「上次你给酿的那瓶酒,是在叔敬仪那儿弄的吗?」   「是啊。」韧子倒没多想,「怎么了嘛?」   「哦,没事。」顾晓山笑笑。 第65章   叔敬仪回国了,约好了韧子。韧子告诉他在一个叫富贵园的酒楼吃饭。他们的约定地点不在酒楼里的任何一层,也不存在在任何包厢。而是在富贵园后院,那儿已经包起来弄成烧烤场了,他直接过来就可。没想到等他到了现场的时候,发现到场人士居然一大堆,叔敬仪在国内但凡熟一点、叫得上名字的人都到了。   而且一堆人已经先他出现前烤起来了。   老谷笑嘻嘻地走上来,说:「老叔,吃饭了没?」   叔敬仪笑着说:「不是来吃么?」   老谷打量一下叔敬仪,说:「哇哦,穿到这么身光劲靓的,又要去相亲啊?」   叔敬仪笑答:「我不是一直都这么穿吗?」   「是、是、是,衣冠禽兽嘛。」老谷扯着叔敬仪,一边拉着他,一边跟众人打招呼,「唉,还烤呢,今天主角来了,快给敬酒!」   这次烧烤会是顾晓山发起的,名义是欢迎叔敬仪回国。大家都知道顾晓山与叔敬仪要合作在C国开赌场,有的是眼红的,但更多的是想沾了好处,分一杯羹,所以来的人还挺多的,一见叔敬仪来了,便都簇拥上来,嘻嘻哈哈。   叔敬仪和他们说说笑笑,又说:「今天的主角哪里是我呢?难道不该是顾晓山吗?他才是发起人啊,躲哪儿去了?也不赶紧来迎接我!」   大家也笑了,又说:「他顾着和他的宝贝儿一起呢,哪里管得你啊!」   说起这个话题,大家也忍不住议论起来:「真想不到最后是他俩在一起了!」   叔敬仪笑问:「你们怎么就知道是『最后』了?」   老谷便笑道:「别人都是假的,他俩要在一起,肯定就是真的!」   大家便笑着附和:「是、是,老谷说的嘛,韧子是顾晓山最爱!这份爱还给老谷挣了不少钱呢!还真是『真爱无价』!」   老谷笑着搓手:「要不然,再赌一局?赌他们会不会分手?」   有人笑道:「热热闹闹的情侣,还赌人家分不分手,这未免太缺德了些!我喜欢!赌就赌!」   老谷便在这儿吆喝着「买定离手」了,正要转头问叔敬仪赌不赌呢,却发现叔敬仪已经走远了。   这个富贵园的后院,是中式的园林设计,花花草草挺多的,烧烤搞起来还是要小心些。烧烤架都放在水泥地上,众人依着假山吃烧烤,也挺开心的,今天不热,旁边有人工湖,也算凉快。   韧子和顾晓山却不在湖边,而在假山背后的凉亭里烧着,旁边还坐着几个电灯泡,围着笑着韧子把烧烤这种美味弄成了暗黑料理,真是浪费粮食、暴殄天物。韧子被说得多了,也不高兴,索性一撒手,说:「不烧了,我烧得烂!浪费粮食!」   顾晓山便微笑着说:「我看也没有那么差。」说着,顾晓山举起了表皮已经呈现焦黑色的热狗,评价道:「这个颜色就挺好的,看着跟海参似的,特别高级。」   韧子哭笑不得:「我都不知道你是哄我开心,还是在嘲讽我!」   「这不是简单么?」叔敬仪忽然从假山背后转出来,悠然自得地踱步,「他要是肯吃下去,那就是认真的,要是不肯吃,那就是说假的。」   顾晓山笑道:「叔总这么说,我是得吃下去了。」这话像是对叔敬仪说的,但顾晓山的笑颜却是对着韧子的。   韧子忙将热狗扔垃圾桶,说:「别吃了、别吃了,焦成那样子,致癌的!」   顾晓山便搂着韧子,亲了亲他的额头。韧子现在倒也不为这个害羞了,但也红着脸推开了顾晓山:「别,这样热,我出汗了都。」   叔敬仪拉个小板凳坐下,说道:「你俩倒是腻歪得很,打谅我是个瞎子,之前竟没有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顾晓山笑道,「我看叔总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出于礼貌,没有多说什么而已。」   「这是哪里的话?」叔敬仪笑道。   顾晓山又道:「难道不是吗?韧子说他告白用的自酿酒,都是你给他的建议。」   叔敬仪眼皮抽了一下,尴尬笑笑:「还有这种事?我还不知道呢!」   「不管知不知道,你也算我们的媒人了。」顾晓山倒了一杯酒,「来,敬你的。」   叔敬仪把酒一口闷了,只觉得这个口感比较粗糙,便说:「这是什么酒?」   韧子便笑道:「我酿的!」   叔敬仪一怔,说:「那……那挺好喝的。」   韧子笑着说:「是吧?是吧?这次我可是很认真地酿的。」   说着,顾晓山给了助理一个眼神。助理便端上了一盘卖相不佳的肉。叔敬仪看着这烤肉,笑问:「该不会也是韧子做的吧?」   「是的!」韧子点头,特别骄傲,「烤了好久才烤到一盘还可以的兔肉,您可千万别嫌弃!」   「那怎么能嫌弃呢?」叔敬仪笑着摆摆手,便对着那盘兔肉动了筷。韧子根本不记得自己一点调料都没下,顾晓山也没有提醒他这件事情。叔敬仪咬了一口,满嘴酸骚味,但也忍了,嚼吧嚼吧,烤太老了,水分没有的,干柴干柴的。尚幸叔敬仪乃是个能干啃法棍的好汉,现在吃得也挺怡然的,更何况旁边还有酒可以送口,根本不怕这个,面不改色地很快将这顿韧子亲手做的大餐吃完。   顾晓山看着叔敬仪如此,也忍不住要赞他真是个爷们!差点就被激起好胜心,想从垃圾桶里捞回那个热狗跟他一决高下了。   但想想还是免了,嘴巴忍得过,肠胃不一定忍得过。   没过多久,叔敬仪便就医去了。   倒是和顾晓山当初喝了酒差不多的症状,上吐下泻的,是犯了急性肠胃炎。叔敬仪一个人在医院里打吊针,老谷还提了香蕉来看他,问他吃不吃。   叔敬仪无奈答:「我在吊针。不吃东西。」   「行呗。」老谷便自己剥开香蕉皮吃起来,「你好端端的,怎么就肠胃炎了?大家都没事!就你比较娇贵么?」   叔敬仪笑道:「我可能是因为吃了韧子做的食物吧。」   「哈哈哈!」老谷大笑,「韧子做的你也敢吃!爷们!」   「那可不。」叔敬仪笑笑答。   老谷问:「那些东西一看就有问题,你还往嘴里塞呢?你想泡他啊?」   叔敬仪一怔:「你怎么知道?」   老谷吓得香蕉拿不稳:「我……我开玩笑的……」   叔敬仪便笑笑不语。   老谷不淡定了:「不是啊……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叔敬仪答,「就是这么一想,就去做了。我向来都这样,不是么?」   老谷却道:「这人都有主了,你还想?勾二嫂啊,会被雷劈的!」   「顾晓山又不是我二哥!哪来的二嫂?」叔敬仪不以为然。   老谷便道:「这到底是不地道的。我、我可不能帮你啊!」   叔敬仪却笑道:「你今天开那个赌局……如果他俩分了,你也能挣好一大笔吧?」   老谷一怔,却说:「那也不能拿这个开玩笑啊!不义之财……」   叔敬仪却截口道:「那么,C国赌场的项目你觉得怎么样?」   老谷听了「C国赌场」四个字,眼眶都散发出铜钱的光芒。   叔敬仪又缓缓说:「其实么,你说的是,勾二嫂是不行的。但又没结婚,哪来的哥哥嫂嫂?这样算起来,你都多少个哥、多少个嫂了?感情这种事情嘛,很难讲的。顾晓山、郁韫韧从来都是很风流的,哪怕是和什么天仙一样的美人交往不都是一会儿就散了?难道还能都赖在外人头上吗?这都是命啊。」   老谷听了,便顺着这个话点头不迭,脑子里还绕着C国赌场的事儿过不去呢。   叔敬仪便微微一笑:「嗯,您刚刚说什么来着?我似乎打断了你的话,你好像说『不义之财』……怎么样来着?」   「不义之财,」老谷说,「数额巨大啊!」   顾晓山与那些寄禅庄常聚会的伙伴们都属于「塑料花友情」,是生意上往来了才玩起来的。平时亲亲热热,真涉及到「数额比较巨大」的事情上,那还是毫无底线可言的。   老谷回去仔细一盘算,越想越有理,这也没什么缺德的。顾晓山和郁韫韧好不好,管他什么事?况且这两人要现在被人这么随便一撬墙角,就散了,那归根究底亦是不能长久的。要怪也得怪他们自己不坚定,怎么能怪得上他呢?而真正撬墙角的人又不是他,是叔敬仪啊!到时候顾晓山要恨,也该恨叔敬仪。最好顾晓山因为叔敬仪撬墙角的事情而恨死他,两人不欢而散最好。他就能上位做叔敬仪C国项目的合作伙伴,岂不美死他? 第66章   老谷又对叔敬仪说:「我看,郁韫韧头脑很简单,荷尔蒙倒是很发达,见一个爱一个的,你这么有魅力的人,很容易能得手的。」   叔敬仪对郁韫韧这边的可能性不予置评,却说:「别说他了,只说顾晓山。C国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他盯郁韫韧倒是盯得未免太紧,像只猫头鹰一样。」   老谷这边差点笑出声:「可不能吧!你是和他们不熟,不了解吧!顾晓山根本不是那种会盯梢的人。C国的是他俩还没在一起吧?我说吧,他俩从小就挺亲近的,你不熟悉,所以看着像是盯得紧。」   叔敬仪便道:「无论我有没有误会,但他俩现在黏糊糊的也是板上钉钉的事,确实不好下手。」   老谷想着也觉得有理,不过他和顾晓山尚有项目在合作着,是老谷在海岛上的赌场,酒店是顾氏的。他便找了个由头,让顾晓山去岛上出差。   顾晓山要出差了,自然先和韧子说明了。韧子虽然心里不舍,但还是记得要做个不要打扰他人工作的乖孩子,便说:「那你安心工作吧。」顾晓山答:「那你安心玩乐吧。」   韧子便说:「我一个人,怎么安心玩乐?」   顾晓山笑道:「你又怎么会一个人?你的朋友不是很多吗?」   韧子却说:「可我还是喜欢和你一起呀。」   顾晓山便笑了,亲了亲他的脸颊。顾晓山知道自己会想念他的。   这天他也要为出差准备,便没空和韧子约会。临行前这一晚,还是韧子开车到顾氏楼下和他道别。他俩在顾氏的楼下,亲密地说话。天色近晚,云也很静,风却绵绵。韧子歪着头看顾晓山。顾晓山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嘴唇一开一合的,好像在说了点什么,大约是「晚安」,或者「再见」,又或者是「不用想念我」。大约是风声大了,韧子都没听清,只看着顾晓山的嘴唇。顾晓山的唇浅色又薄,像粉色的梨花花瓣,韧子就借着月色欣赏起来,又记起上回那个未完成的吻。他便忽而揪住顾晓山的领子,使他低头,然后自己踮起脚来,吻了吻那片梨花一样的唇。   这个吻和韧子的爱意一样,来得毫无征兆,让顾晓山措手不及。   但谁知道,韧子看起来横冲直撞,心里却还是羞涩的,那么吻了一下,便又放开。韧子又粗声粗气地说:「这是吻别,你知道吗?」   顾晓山这才回过神来:「知道了,男朋友。」   韧子心里的羞涩感更浓,便说:「那你不可以吻别人。」   「当然不,」顾晓山用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唇,「这儿打了记号,就是你的东西。」   韧子听得心脏乱跳的,忽而又觉得自己像被狼盯住了的兔子,浑身紧绷,一个胆小的,就转身逃了,干脆利落地打开了车门,语气粗鲁地说:「那你自己洁身自爱,好自为之!」于是就一踩油门把车开走了。   韧子开的是跑车,一踩油门,还是挺狠的,隔壁街都能听到轰隆声。   ——时速是在犯法的边缘,心跳是在犯病的边缘。   韧子的心跳得极快,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随着过快的心跳而颤抖——在这种状态下开车真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主意。当他在街口的红绿灯前停下时,心跳也稍微平伏,却听见驾驶助手用柔善的女声播报:「您有一条来自『老公』的信息。」   韧子刚刚稍微平伏的心又暴跳起来,声音颤抖地命令打开。   机械化的女声毫无感情地诵读出顾晓山发来的简短的信息:「回来,好吗?」   然后,韧子老老实实、吭哧吭哧地开回去了。   不过他开出来也没多久,所以又很快回到刚刚他俩约见的地方。   这个时间点,这儿人还是很少的,公司楼下的灯黄汪汪的亮着,照着灯下那个站得似灯柱一样笔挺的西装男士。顾晓山双指间拈着一根烟,在静静地吐着雾,灯光下这层雾是有光泽的,朦胧了顾晓山过分锐利的目光,使他看起来多了些缱绻柔情。   看着抽烟的顾晓山,韧子心想,老公真性感!   韧子又想起之前在X餐厅外面,顾晓山朝他的脸喷了烟雾,他就顿时硬了的事情来。   真是丢脸,但想起又不自觉地有点小兴奋,是怎么回事呢?   韧子就在这儿,像看电影男主角耍酷一样坐在驾驶座的皮椅上看他。   顾晓山也像电影男主角一样,抽烟抽得很有态度,拿出手机来随便给他拍一张都能当屏保。   顾晓山将烟抽完了,摁熄了扔进垃圾桶里,才敲了敲韧子的车窗。韧子像是回过神来了,才赶紧从车里下来。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迷恋顾晓山到了能呆呆凝视他抽完一根烟还不自觉的程度。   而顾晓山倒没想到这个,还以为是韧子不喜欢烟味,所以呆在车里不出来。   顾晓山说:「你怎么就跑了?还开那么快的车,不注意安全?」   「啊,对不起。」韧子下意识地道歉,「我就想着……」想着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只能用套句了:「我想着我爸……他应该惦记我了。」   顾晓山一笑:「你和我约会的时候想你爸?你是小学生吗?」   「我……」韧子挺语塞的。   顾晓山说:「你叫我『洁身自好』,什么意思?」   韧子脸也红了,便又用粗鲁的语气说话:「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没读过书吗?」   「读过,读过,我只是怕你不放心。」顾晓山伸手握住韧子的肩,说,「我不是说了,我被你打过记号了,你还不放心?」   韧子想起那个吻,又是羞涩,又是埋怨自己没出息,这么点一下嘴唇就害羞心悸成这个样子,要真那个什么干嘛了,岂不是当场升天?   明明在那个「2028」的梦里的时候也没这么样的!   果然,梦境就是梦境,和真实还是不一样的。   韧子便粗着嗓子说:「知道了,放心了!」   说着,他便晃了晃肩膀,意图把顾晓山握住他双肩的手给甩开。他现在让顾晓山的触碰弄得神魂大乱,下意识地就要躲避。   「可是,我还没给你打记号。」顾晓山说——他的手也如韧子的愿不再握住韧子的肩膀,左手却握住了韧子的下巴,使他扬起了脸。这样倒是很方便的,顾晓山低下头,就轻易地吻住了韧子的嘴唇。   显然,顾晓山不打算像韧子那样蜻蜓点水就点到即止。舌头颇为灵活地撬开了韧子的唇,轻易进犯。大约是来势过于汹汹,韧子不自觉地往后退,却惊觉后颈被顾晓山的右手扣住了,像是他指掌间的玩物,哪儿都逃不了。   晚风,依旧是绵绵的。   顾晓山的唇离开的时候,清凉的晚风终于送入了韧子的鼻腔里。韧子终于从满是顾晓山气息的热吻里解脱,但腮帮依旧是红彤彤的,像他被吮吻过许久的唇一样。   韧子吸了一口气,仿佛将顾晓山最后留下的气息都吞进去了,口腔里仿佛也沾染上那淡淡的烟草味。   他的脑袋一片混乱,甚至觉得若刚刚顾晓山不放开,他自己要缺氧了,要昏厥了,要成为第一个被王子吻死的幸运儿。   顾晓山忽又伸手搂住了韧子,下巴蹭了蹭韧子的额头,说:「你的脸好烫。」   韧子觉得自己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不服气地反击:「你也好臭,都是烟味。」   顾晓山一怔,陷入了深刻的自我反省之中。   他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极端的抱歉:「对不起,我是知道你不喜欢烟味的。」   「呃……」韧子想说,其实也还好,我老爸每天都在家里跟烟囱似的猛抽呢。小时候是不喜欢,现在也习惯了。   况且顾晓山那股烟味,他也觉得挺好闻的。也可能是他荷尔蒙发作的缘故,看顾晓山什么都好,连顾晓山抽烟都能看着下三碗白米饭。   后来,顾晓山一声不吭地把烟戒了,韧子还觉得挺可惜的。顾晓山还邀功似地说是为了韧子戒的,韧子一口气也是不上不下,只能说宝贝儿真棒。回过头来,韧子仔细想想,抽烟对健康也不好嘛,戒了也挺好的。   翌日,顾晓山就在老谷的设计下飞往了海岛,仅仅留下了对韧子「你也要洁身自好」的训示。   韧子看着短信息,不满地嘟囔着:「还用你说?我可好得很!」话音未落,手机就响起来,韧子一按通,就听见那头朋友的声音:「喂哦,韧子啊!过来一起玩耍啊!」   韧子说:「我不去!」   「为什么啊?」   「我洁身自好!」   「这、这是读书会啊?」   「啊?不是泳池派对吗?酒池肉林吗?」韧子居然还有点小失望。   居然叫韧子去读书?这算哪门子的朋友啊! 第67章   朋友笑着说:「你现在不是有家室了吗?哪敢叫你去酒池肉林啊?」   「那……那也不用去读书啊?」韧子一提到读书就觉得脑壳疼。   「也不是很闷的那种一堆人埋头读书啦,还是有吃有喝、有说有笑的。不然去图书馆得了,还开什么会呀!」朋友又说,「你要爱来就来呗!」说完,朋友给他发了个定位,说是每周三、五都有活动。   韧子实在不想去读书,可他天生爱热闹,极为怕寂寞。在家蹲了几天就坐不住了,但又答应了顾晓山要「洁身自好」,自然是不能去K歌热舞、声色犬马了。   韧子为了表明决心,他还烧了各大夜场的会员卡,录制视频发在了SNS主页,配上文字「从今天起要做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评论都说「顾总管得真严,瞧把韧总逼成什么样子了」。   当然,他也很快被老哥训斥了:「你个败家子,你这不是烧卡,是烧钱!不用了,就去退卡啊!不能退就转出去啊!让老爸知道了不打死你!」   韧子被训了一顿,心情更加低落,做什么都不得劲。   于是,他还是去了那个读书会。   读书会的现场是在一个高级酒店里,主办人租了一个商务会议厅,布置成法式沙龙的样子。一堆马卡龙色的家具,精致厚重的窗帘,貌美如花的女主人,还有三三两两品茶论道的客人。韧子来到这儿,觉得自己真是格格不入。   朋友看见他来了,非常高兴,拉着他去见女主人。女主人是个社交圈里的名媛,但韧子是个面盲,也叫不出她的名字,只能讪讪地笑着,等朋友介绍。女主人又问:「郁先生最近在读什么书?」   韧子一怔,脑里滑过一堆露肉的杂志,实在无法说出口。   瞧出了韧子的尴尬,朋友连忙说:「他最近挺忙的,应该没时间读书,正是要来这儿补补功课。」   女主人也笑笑,说:「那您请随意。」   沙龙上的女宾客显然多余男宾客,都是衣香鬓影、人面如花的。韧子张望了一下,说:「女人们那么爱读书吗?」   朋友便道:「有钱人家的女儿爱读书的多了去了,所以你总追不到她们。」   「我怎么觉得你在讽刺我?」韧子不悦地皱眉。   「没有……」朋友摆摆手,「我哪敢?」   韧子觉得自己像是进了白鹤群的黄毛鸡,人家都是洁白高雅,自己就又黄又LOW。无奈之下,只得直奔自助餐区,夹了两块面包,斟了一壶茶,坐在餐桌上吃起来。他想着,立即走掉也不好,吃完再走吧,横竖也有点儿饿了。   他吃了口面包的时候,一阵香水起扑来,他发现有个女人坐在了他的身边。   他抬起头,露出不失礼貌的笑容:「您好?」   女人笑道:「郁韫韧,你忘了我了?」   韧子给了一个合理的猜测:「你是我前女友?」   女人噗嗤一笑:「要脸不?是个女人都是你前女友?」   「不、不、不,」韧子尴尬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说:「我是谭珠贵,你记得吗?」   「嗯,好像有点印象。」一点也记不起来……   谭珠贵说:「我是你大学同学。还曾在同一个社团工作……」谭珠贵自己都说得有点尴尬。   「哦,是哦。」韧子尴尬地说,「呃,是哦,我想起来了,珠贵嘛,珠贵姐,嗨,好久不见,太想念了,太想念了。」   谭珠贵听了这句话,也尴尬得找不着北,不自然地撩了一下头发,说:「嗯,我也十分想念。」   「嗯,哈哈。」韧子说,「珠贵姐,也爱看书啊?」   谭珠贵被「姐」得烦了,说:「我比你小呢。」   「嗯……」韧子尴尬地搓了搓手,说,「是,珠贵妹、珠贵妹。」   谭珠贵和韧子在极度尴尬地情况下、碍于情面地交换了SNS号码,韧子还特别地给她备注了「大学同学,曾经在一个社团工作,比我小,不喜欢别人叫她姐」。   谭珠贵问他要不要待会儿去参加同学聚会,韧子是闲得慌了,想着还是去一下吧。   于是,谭珠贵就带着韧子去了一家KTV。韧子一看见KTV,就摆手说:「不能去、不能去。」   谭珠贵服了:「怎么了?」   韧子说:「我洁身自好。」   谭珠贵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你是不是有病啊?这是量贩式KTV,人均消费才一百几十块,你想要那些『不洁』、『不好』的还没有呢!」   韧子这才放心了,又问:「量贩式KTV是什么?」   「就是没有什么『公主』的!」谭珠贵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你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韧子一直以为,KTV就跟皇宫一样,怎么可能没有公主?   他便是好奇心大炽,跟着谭珠贵走进去,环顾四周,还真的挺「干净」的,又问:「没有公主啊?那有小弟?有少爷吗?」   「没有!」谭珠贵一脸「后悔叫上你」的神色,「什么少爷?全场只有你一个大少爷!」   韧子又问:「那谁斟酒?谁点歌?」   「有手有脚,自己斟酒,自己点歌!」谭珠贵一边推开门,语气强势地补充说,「上厕所也请自己去一个隔间!不要拉上别人!在这儿做『四脚兽』很容易出事的!」   韧子点头不绝:「是、那肯定,这个我还是做不出来的。」   谭珠贵一脸不信,对于这个一开口就问「你是我前女友吗」「KTV没有公主吗」「斟酒谁负责」的大少爷,谭珠贵默默在他额头上打下了「骄奢淫逸」的标签。   韧子进去,果然见到一帮男男女女的,正唱着歌呢,看见谭珠贵都笑着说「你可来了」,看着韧子,有些认不出,有些认出了,就说:「郁家少爷啊!真难得!」   韧子有些尴尬,讪笑着点头。   坐下来聊起来,他才发现他的大学同学很多都是普通工薪族。这些工薪族对韧子的生活都非常好奇,问他是不是擦屁股都用金箔。   韧子一怔:「金箔……擦屁股?金箔不是拿来吃的吗?」   大家都露出了「万恶的有钱人」的表情。   大家欢欢喜喜地唱歌,结果韧子还真的全程没有斟酒、点歌。他酒杯空了,就有同学给他添,还有同学问他想唱什么,自觉帮他点。一堆男同学都一直奉承韧子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就出任CEO,相信迎娶白富美也是不在话下。韧子也不好和老同学一见面就说「傻子,白富美算个屁,老子是要迎娶CEO的男人」,便讪讪地笑着:「远着呢、远着呢。」几个姿色稍好的单身女同学,便呈现出暗送秋波的态度,大家都看得心照不宣。   韧子吃吃喝喝,倒是挺开心的,也喜欢和旧同学叙旧,听着同学说上班族的烦恼,他还感到挺新鲜的。比什么劳什子读书会好玩多了。   韧子想着自己喝的啤酒,应该也不会怎样,却没想到这是「有心人装无心人」,他喝了头几瓶是好的,后来的是谭珠贵给他倒的,啤酒里掺了白酒。那个时候韧子喝得嗨了,没有注意,没几杯就喝上头了,闷头倒了。   大家也不知该咋办,然而,韧子是谭珠贵带来的,由她带走也是理所应当。   谭珠贵以要开车为由一直没喝,就直接驱车带走了郁韫韧,大家都没在意。毕竟,在场谁都和韧子不熟。   韧子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酒店大床上,身体几乎赤裸,只穿着那条粉红色香蕉图案孖烟囱,盖着张薄薄的空调被。谭珠贵穿着浴袍,翘着脚,叼着烟,坐在床边俯瞰他。   他吓得魂不附体,大叫一声,用被子捂住身体:「啊……」他又觉得有些头痛:「发生了什么事?」   谭珠贵说:「什么事啊?你搞了我!」   「搞、搞……」韧子大惊失色,「不可能啊!」   谭珠贵叼着烟说:「怎么不可能?搞了就是搞了!」   「我不记得啊?」韧子头痛欲裂,忽然觉得这个剧情很套路,瞪大眼睛说,「你、你!你捉我黄脚鸡!」   真是天道好循环!   他当初就不该靠捉黄脚鸡让顾晓山和自己谈恋爱,现在出事了吧!   谭珠贵冷笑一声:「哎哟,说话一套一套的喔!不愧是KTV只去有公主的场子的少爷啊!」   「什么公主、什么少爷?」韧子指着她,「你、你想怎么样?」   「别怕,我又不会叫你娶我。」谭珠贵安抚似地说,「你给点钱我,当打发叫花子就行了,我肯定不会说出去的。」   韧子心乱如麻,平日他确实是习惯性拿钱解决麻烦的,可这次,他也没有用脑子深究,直觉就是告诉自己不该给钱。   「凭什么啊?」韧子也理直气壮,「凭什么给你钱啊!我的钱就算冲进马桶,也不给你!」   如果郁韫韬在场,一定骂他,不给就不给,冲进马桶做什么! 第68章   谭珠贵冷笑一声:「那我就把和你的床照满街发!说你搞了我不负责任!」   韧子大惊失色:「你不要脸?」   「我不要!」谭珠贵高声回答,「你要,你就给钱!」   韧子总算明白,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说着,这谭珠贵晃了晃她的手机屏幕,上面果然是韧子与她的床照,韧子一看,反射性地捂住眼睛,摆手说:「恶心!」可他反应了一下,便跳起来要跟谭珠贵抢手机。谭珠贵是个女子,自然不及他有力,一下被推倒在地,手机也被抢走了。   韧子抱着手机跑出去,一推门,就见门外守着两个纹身佬,壮得跟史泰龙似的。   哎呀,捉黄脚鸡肯定有大只佬的!   纹身佬一下将韧子拎起来,韧子下意识大叫:「救命啊!绑架啊!」   韧子扭头,见谭珠贵已经爬起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骂道:「还不堵住他的嘴!」   韧子正扑腾着挣扎,脑里一水的「完了」「完了」……   忽然,却又安静了。   「这不是韧子么?」走廊另一边传来了叔敬仪的声音。   韧子见了叔敬仪,如同见了救星一样。   这捉黄脚鸡的案子发生得太过骤不及防,韧子也还在宿醉之中,精神恍惚,脑子疲惫,又是饱受惊吓的。尚幸叔敬仪及时出现了,尽管谭珠贵身边有两个纹身佬,但叔敬仪身边有四个,这是没得说的。更何况,叔敬仪是个有头有面的人,谁也不敢得罪他。谭珠贵一个劲儿地求饶,带着两个纹身佬,拜神一样地拜起叔敬仪和韧子来。韧子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三个人就左右开弓狂刮自己数十个耳光,啪啪啪的响,没过多久,打得脸都肿了。   韧子赶紧说:「别、别、别……」   叔敬仪问韧子:「这就放了他们?」   韧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心软就说:「放了吧,放了吧。」   直到谭珠贵走了,韧子还是怔忡的。   叔敬仪脱下外套,给韧子披上,说道:「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韧子忽然惊醒过来:「她有我的裸照!」   「难道竟然是捉黄脚鸡吗?」叔敬仪笑问。   韧子挺尴尬地点了点头。   叔敬仪笑道:「没事的,我让人叫她删了就好。」   韧子讶然说:「你认识她?」   叔敬仪便说:「我瞧着她有些眼熟,但也说不上来。不过要在这个地盘犯案的,老谷肯定认识的吧。我问问就知道了。」   郁韫韧还是晕乎乎的,随叔敬仪回到酒店的客房内,一件件地把衣服穿起来。叔敬仪就坐在床边,翘着脚,抽着烟,看着韧子穿衣服。   在叔敬仪看来,郁韫韧无疑是可爱漂亮的,很有吸引人的地方。但真正让叔敬仪感到兴奋的是他在与一个强大的男人争夺对象。而这个对象,则像兔子、驯鹿一类的猎物一样,有漂亮的外形和温驯的个性。这件事让叔敬仪非常享受,如同他享受狩猎一般。   韧子并不知道叔敬仪的心态,只是问道:「这儿是老谷的地盘?出了事,跟老谷说了,老谷不就知道了?老谷知道了,那……那我男朋友不也就知道了?」   叔敬仪笑道:「你要是不想他知道,也是可以的。」   「啊?」   叔敬仪说:「我跟老谷说,叫他嘴严一些,他就明白了。」   韧子在床脚坐下,头脑里还是嗡嗡的。   「你喝多了,」叔敬仪凑近他,抚了抚他的背,「没事的。我先送你回家,免得家人担心。」   韧子看了一眼时钟,发现已经是午夜了,便感激地看了叔敬仪一眼,随他一起下楼了。叔敬仪发动车辆,开车送他,路上又说:「这种事很常见的,一时不慎就着了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处理好。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韧子还是晕晕的,半天就愣愣地点头。   韧子回到家里的时候,还是在眩晕的状态里。他明明没做错什么吧,但又挺心虚的,不敢大摇大摆,便偷偷摸摸、摸着黑进了客厅,正是心神不宁,又听到窸窣响动,便吓了极大的一跳,啪地打开电灯,大喊:「谁!!!」他的声音都是抖的。   换在平时,他绝不会如此。   只是现在他还是魂不附体的,便过度反应了。   所以当智宣和郁韫韬衣衫不整地从钢琴底下爬起来的时候,大家都比较尴尬。   三人面面相觑了几分钟之后,郁韫韬决定先发制人:「你干啥呢!这么晚回来,衣衫不整的,干啥去了?」   韧子正是心中有鬼,赶紧摆手:「没、没……没有啊……」   郁韫韬自己也心虚,并且满脑子想着赶紧和智宣继续未竟的事业,便也没注意韧子的不妥,只说:「那你还不回去睡觉!那么大的人了,还那么晚回家,一身酒气!老爷子看见你不捶死你!」   韧子便摇摇晃晃地回房间去。   智宣难得来郁家过夜,没想到遭遇这种事情。但这倒不能削弱郁韫韬的热情,他又拉着智宣,想与他在钢琴下继续共谱恋曲。智宣却探头看着韧子消失的方向。郁韫韬说道:「你看什么?他都回去了!」   智宣便道:「你没觉得他有点不对吗?」   郁韫韬愣了愣:「没有啊!」   智宣其实刚刚被那么一搅,也没了兴致,便说:「那是你不关心你弟弟吧?我好像闻到他身上有香水味、酒味还有烟味。」   「嗯?香水味和烟味倒没闻到,我是闻到了酒味。」郁韫韬一怔,因为开始用脑思考,血液渐渐从下面回流到上面的那个头,终于察觉到了异样,「我白天看他SNS,他说去读书会了,怎么会一身酒气的回来?而且,他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开灯?他只有做了亏心事才会这样的。」   智宣一怔:「他、他……不会恋人出差,他就出轨吧?」   「这不可能!」郁韫韬断然否定,「你不知道他多爱那个煞笔!」   说着,郁韫韬也忍不住了:「左想右想,有什么用?我直接去问他!」说完,郁韫韬就气势汹汹地要跑上去。智宣赶紧将他拉住:「我看他刚刚声音都颤悠悠的,反而像是怕什么一样,你还这样捉贼的气势去问他,不把他的胆吓破了?」   郁韫韬却道:「他一直都这样啊!我和老爸都是这么跟他沟通的。」   「你们这还叫沟通啊?怪不得他性格这样。」智宣挺无奈的,「我明天去问他吧。你就别问了。」   韧子躲进了房间,心里还是做贼似的发虚。他往口袋里摸,才想起把手机给忘了!   完了,完了。   韧子一抬头,才又想起,顾晓山出差后,他们每天晚上都会通电话,不知道顾晓山打过电话了没有?   顾晓山的电话自然是打过了。   打好多次了。   从韧子被拖进客房的时候,电话就响了。谭珠贵赶紧把他的手机给关了,就等着叔敬仪什么时候来。   现在手机落在叔敬仪手里,叔敬仪一打开手机,就立即收到顾晓山的来电。他笑了笑,把电话挂了两回,最后才接起来:「喂?」   顾晓山耳尖,一下听出不是韧子的声音:「你好?」   叔敬仪说:「是顾总么?」   顾晓山的语气似乎是带笑的:「嗯,是叔总么?」   「是我。」   「莫非我打错电话了?我是找韧子的。」   「你没有打错。」叔敬仪回答得悠然,「如果你需要联系他的话,我可以让他接电话。」   「好呀。」顾晓山语气轻快,「让他来接电话吧。」   叔敬仪倒是噎了一下:「他应该睡了。」   「睡了就是睡了,没睡就是没睡,什么是『应该』?」顾晓山的语气不由得尖锐起来。   叔敬仪便道:「我瞎猜的。我刚在KTV看到他喝醉,差点被人卖了,我就送他回家,他手机落我车上了。所以我猜他睡了。」   顾晓山的语气依旧是带笑的,像是电话接线员:「嗯,那真是有劳了。」   「不客气,不客气。」叔敬仪答。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顾晓山说,「晚安。」   「晚安。」叔敬仪笑答。   通话「嘀」一声切断。   顾晓山说,狗粮养的叔敬仪。   郁韫韬在智宣的强烈要求下回到了房间,准备翻云覆雨,手机又响了起来。郁韫韬极不耐烦地拿起一看,上面写着「顾晓山 来电」,就直接挂了。   智宣问:「是谁呢?」   郁韫韬正要说什么,智宣的手机就响了。   智宣捡起手机一看:「顾晓山?」   郁韫韬无奈地摆摆手:「接吧、接吧。不然他能打到我爹那儿去。」   智宣笑道:「那不是很热闹?」   「还是免了。」郁韫韬也有点头疼。   智宣也是说着玩的,便接起了电话:「晚上好,顾总。」   郁韫韬还是挺防备顾晓山的,便拿着智宣的手机按了免提。   顾晓山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来:「晚上好。冒昧地问一下,请问你现在和郁总在一起吗?」   听着顾晓山说话客气,郁韫韬便也没什么脸色。   智宣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我在郁宅,准备睡下了,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顾晓山便道:「我今晚给韧子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接。」   智宣联想到今晚的情况,也皱起了眉,但语气还是一贯的平稳:「是么?这我真的不清楚。」   顾晓山问:「他回家了么?」   智宣答道:「回了,估计已经睡下了。」   顾晓山还是不放心:「确定么?」   智宣笑了:「确定。我刚刚才在屋子里见到他呢。」   顾晓山总算是放心了:「那行,那么晚,不好意思打扰了。」   电话挂了。郁韫韬扯着智宣,又要求欢。没想到外头有线电话响了。智宣拉着郁韫韬出门看,却很快看到管家步履匆匆地前去接线:「喂,您好,这儿是郁宅……哦,是顾少爷呀。嗯,您问二少吗?嗯嗯,我去看看……」   郁韫韬取笑道:「这顾晓山有病吧?查岗查成这样呢?干脆把韧子锁起来完事了。」   智宣横他一眼:「你还跟踪过我呢!」   郁韫韬闭上了嘴,心想:要能把阿宣合法、合理地锁起来也不错。   管家匆匆上了楼,小心打开门,往郁韫韧房间看了眼,便又下楼来,拿起电话回答:「二少爷睡着了。要我去叫醒他吗?……嗯,好的,晚安。」   郁韫韬正想回去继续未竟的事业,但这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的,他纵使有余力,但智宣已经没心情了。智宣打着呵欠就睡觉去。郁韫韬也没办法了,暗骂,狗粮养的顾晓山! 第69章   郁韫韧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仍未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已经「形迹可疑」。   他还觉得自己应该隐藏得挺好的。   韧子是中午才起床的,依旧昏昏沉沉,又想喝点还魂酒透一透。却被智宣制止了,智宣跟他喝了点浓茶好了些。中午就应叔敬仪的邀请出了门,约见在咖啡馆。叔敬仪将手机递给了韧子,说:「昨天你把这个落我车上了。」   韧子这才放下心来:「天啊,太好了。我还以为不知道丢哪儿了。」   叔敬仪又说:「昨晚我拿回去的时候,刚好顾晓山给你打了电话,我就接了。你不介意吧?」   韧子一怔:「你和他说什么了?」   「酒店发生的事,既然说好当没发生,那就当没发生。」叔敬仪回答,「我告诉他我在KTV门前看到你喝醉了,就把你送回家。就这样而已。」   「啊?」韧子心里极为不确定。   叔敬仪又说:「你放心,他一点没怀疑。」   韧子想了想,说:「你……你说我出现在KTV,那他没生气啊?」   「没有啊。」叔敬仪笑道,「他在那边生意应酬那么多,去那些地方比你只多不少。你和他都是男人,心里都明白得很哪里管得过来?」   「这、这……」韧子想了想,说,「我觉得,我还是得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呢?」叔敬仪道,「你和别的女人拍艳照了?你想想,如果顾晓山说他不小心喝醉了和别人同床了,你能接受吗?」   韧子懵住了。   叔敬仪便道:「这事情我都替你处理干净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就是不存在的。大家也省却很多烦心事。这就是人与人相处的艺术啊。」   叔敬仪的歪理一套一套的,把韧子都绕进去了。   说了半天,韧子便一愣一愣的,点了头。叔敬仪又说要带韧子散心,便带他去打高尔夫球。韧子一直心不在焉的,也没怎么玩。因此稍微打了一会子,叔敬仪就驱车送韧子回家了。   韧子回到家里,也提不起精神去任何地方了,只想着还是足不出户,一直修心养性,直到顾晓山回来吧。   韧子还是没精神的,在家里泳池边坐着,看着三哈跑来跑去,他也没什么意思的。智宣调了两杯莫吉托,来到韧子的遮阳伞下,放了两杯在这儿,顺便在沙滩椅边坐下。韧子看了智宣一眼,又说:「唉,还是不喝酒了,每次喝茫都没好事发生!」   「酒是好的,贪杯不好。」智宣笑答,「这个是无酒精的,放心喝吧。」   韧子便拿起一杯喝了口,满嘴的薄荷味,却没酒气,心里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早就想说你,做事不要顾前不顾后,喝酒这件事上尤其是。」智宣想起以前种种为他擦屁股的经历,叹着气摇头,「不过我是个打工的,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尽力帮着补救,对得起工资就行了。」   「嗯,我知道,我也挺感谢你的。」韧子笑笑,「而且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   智宣边喝着莫吉托,听着这话,便不小心呛了一下:「咳咳……不敢……」   「怎么不敢啊?老爸都认可你了。」韧子说,「而且你和老哥感情那么好!」说着,韧子摇摇头:「真是叫人羡慕。」   智宣脱下鞋,双脚放在沙滩椅上,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一边往后靠,一边说:「你和顾晓山的感情也不错吧,应该正在热恋期。就这样分隔两地,是不是有点不适应?昨儿晚上就是了,太无聊,出去玩了?」   韧子慌张起来:「没呀,没啊,我就……就去读书啊。」   「呵呵。」智宣晃了晃杯中的冰块,「读书读到午夜,你那个读书会听起来不是很正规啊。」   「嗯唔……」韧子支支吾吾,只能大口喝冰凉的饮料给发烫的头脑降温。   智宣故作轻松地说:「你那个读书会就那么严格,难道还不能带手机吗?昨晚顾晓山的电话都打到我那儿了,非要问我你的下落。」   韧子一口冰饮料差点喷出来,捂着嘴,瞪着眼,半晌问道:「真、真的啊?那、那你怎么说?」   智宣笑道:「我是你这边的,肯定帮你呀!我跟他说,你一早在家睡着了。他就没多问了。」   韧子这才缓了缓神。   「你到底去哪儿了?」智宣问。   「嗯唔……」韧子又开始煎熬起来,纠结地咬着吸管。   智宣呵呵笑了,说:「行,不说也行。横竖你自己跟顾晓山交代清楚就好。」   韧子便问智宣:「你以前倒是经常去夜场的,玩得也很嗨,我哥知道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智宣皱起眉来。   韧子想了想,说:「你这么内向,又老是神神秘秘的,肯定有很多事瞒着老哥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智宣当然是抵死不认:「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有事瞒着你哥呢?别胡说!」   「啊……」韧子半信半疑,「真的吗?你难道一句话都没瞒过他?」   智宣一脸坦然地说:「当然,伴侣之间贵乎坦诚。」   韧子差点就信了。   智宣见韧子不肯松口,便也不十分逼他,想着他到底是别人的男朋友,又只是别人的亲兄弟,他这个逼急了,就里外不是人了,真要操心还是交给顾晓山或者郁韫韬吧。   智宣喝光了杯中的饮料,就走开了。当他走到车库附近的时候,就被人叫住了。他一回头,便见郁韫韬在阳光下流着汗走来,袖子挽起,露出了手臂结实的肌肉,叫智宣很愿意摸上一摸。   「怎么了?热成这样?去哪儿了?」智宣也是随便就伸手摸上了郁韫韬的肌肉,还捏了一把。   郁韫韬倒没在意被恋人「揩油」的事,只一脸严肃的:「我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了!」   智宣一怔:「你也太厉害了吧?」   被恋人这么夸赞,郁韫韬特别自豪:「当然!」说着,郁韫韬打开了手机,给智宣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正是约韧子去读书会的朋友,全身赤裸,手里拿着牌子遮住重点部位,那牌子上写着:「我是狗。」   「怎么回事?」智宣惊讶地说。   郁韫韬笑着说:「捉他黄脚鸡啊!」   智宣懵了:「你是捉黄脚鸡捉上瘾了?」   「诶,不是,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郁韫韬解释说,「我查到昨天韧子先被这个粉肠骗去了读书会,然后按照手机GPS定位记录,他没在读书会呆多久,就去了一家量贩式KTV,之后就去了酒店了。再之后才回来的。」   智宣听完这话,很快抓住了「重点」:「你怎么会有韧子的手机GPS定位记录?」   「不是我啊,」郁韫韬赶紧撇清,「是顾晓山有啊。」   「他怎么会有韧子的GPS定位记录?」智宣感觉莫名。   「怕他走丢了呗!」郁韫韬居然是站在顾晓山那边的,「这担心也是不无道理啊。」   智宣想想,问郁韫韬:「我是说,顾晓山怎么拿到韧子的GPS定位记录的?」   「不难啊,顾晓山知道韧子的iCloud账户就行了。」郁韫韬回答。   智宣问:「那你上次说要给我修Wi-Fi,问我要了我的iCloud账户……」   「阿宣,提这个干什么?难道我们之间一点信任的都没有吗?」郁韫韬打断智宣的话,「重点啊,你看重点是,他的行踪太奇怪了!」   智宣联想到刚刚郁韫韬说的话,便问道:「就凭这些你就怀疑韧子被设计仙人跳了?」 第70章   「不是我怀疑,是事实。」郁韫韬回答,「我刚刚直接去了那家酒店,发现那是老谷的地方呢。我便找老谷要调监控,老谷脸色不对了,一看就有问题。他说什么设备故障,一听就是借口。」   智宣皱起眉来:「谷总也掺和了?他设计韧子做什么?这有可能吗?」   「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他能做这件事,所以我才直接找他帮忙的。但我看他状态不对,之后又讲借口不答应,又借口要走开。」   「那你肯定没让他走开了。」智宣似乎都猜测到事情的发展了。   郁韫韬哪能让老谷走来,那儿是老谷的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人。郁韫韬直接将老谷摁住,逼他说要交监控。老谷嘴硬说确实坏了。郁韫韬便说:「那行,我立即报警!」老谷觉得好笑了:「我这儿合法经营的,行得正、坐得正,你报警了我也不怕。」   郁韫韬却笑了:「我天天报警,今天查你消防,明天查你卖淫,所有场子都查个底朝天,我看你还做不做生意?」   一般人报警倒还好摆平,郁韫韬也不是吃素的,自然叫人犯难。当然也不至于就一定查出什么来了,只是这样也很惹麻烦,确实不好做生意了。   老谷只告饶道:「哎呀,郁大少啊,我这儿是怎么得罪您了?非要难为我?」   郁韫韬便唬他说:「我弟弟前天晚上在你这儿不知受了什么气,回去就犯了抑郁症!身体上还有伤痕!我就问你怎么回事!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待,我就把你打一顿!咱们一起进局子!撑死了拘留我五天!五天出来,我还打你!」   老谷也是惊了,堂堂一个大少爷、大总裁说话跟烂仔一样,可他看郁韫韬那架势,还真的不是说假的。一身肌肉硬梆梆的,一把摁住老谷,老谷连动都动不了。   「您不早说是韧总出了事呢!他是我朋友啊,您要说了,我肯定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啊!」老谷立即态度转变,「您先松开我……」   郁韫韬便松开了老谷,老谷大喘气的,只能叫来了人送硬盘来。监控果然是坏了的,大约是预先动了手脚。郁韫韬想着,既然来了,狠话也撂了,是断然不能就这么走的,便坐在沙发上,说:「看我弟那反应,那么大的动静,你们都是死的?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听说?要不要我一个个问?」   老谷只愿立即送走这尊瘟神,便找了当天当值的员工来。那员工便按照老谷教的,说有个女的和韧子有了纠纷,他也不敢多看,反正后来是没事了。   郁韫韬听了,一言不发。老谷也笑着说:「您看,这些人也不是特别清楚啊。」   郁韫韬也不理他,站起来,哐当两下掀了桌子,说:「你当我傻呀!在你的地方出纠纷,你这边看场子的都是聋哑人吗?打量是你们串通坑害我弟呢,我今天不砸了这个地方,你不知道我的厉害!」   老谷脑里想起郁老爷子的各种辉煌事迹,心想,看他儿子这架势,那些事迹还真不是编的。老谷连忙要劝他,郁韫韬一手端起椅子就砸烂了风水鱼缸,扭头说:「你放心!我照价赔偿!」   员工们慌慌张张的拖地、满地捡风水鱼。老谷又拉着郁韫韬说好话,又找来一个级别高一点的看场子的。看场子的只能说是个女骗子,大约是捉黄脚鸡了。郁韫韬一巴掌打那个烂仔的脸了,说:「还蒙你爹呢!你特么看场子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代你们谷总教你做人!」   老谷以为郁韫韬是个蜜罐里泡大的孩子,现在一看,发现他「社会经验」应该是真的很丰富的。老谷知道蒙不住,只得让当天的值班经理来,告诉郁韫韬说,是一个叫谭姐的惯犯带了韧子来,后来被叔敬仪解救了。郁韫韬听了,明白得差不多了,便拍了拍老谷的肩膀,说:「哦,那还真的是误会啊。」   老谷看着郁韫韬笑眯眯当没事的脸,心里是一堆国骂的,脸上也笑:「对啊,唉,都是我不对,居然让韧总在我的地盘上出事了,也是我该死。」   郁韫韬哈哈笑着,似是开玩笑地捶了老谷胸口一下,差点把老谷捶到爆肺。郁韫韬又说:「那个姓谭的既然是惯犯,那应该你们很熟啊。让她来跟我说说话。」   那经理便说:「她当时就被叔总教训过了,应该已经着草了。」   「哼。」郁韫韬说,「那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怎么难做了呢?」经理问道。   郁韫韬说:「她着草了,那我拿谁出气?」   老谷听了就明白几分,拍着胸口说:「你拿我出气!是我不好,我让韧总在我这儿出事了!终归是我不对!」   郁韫韬拍了拍老谷的背脊,那力度又差点将老谷的肺部打穿:「哎呀,谷总,开玩笑吧?我怎么能拿你出气?难道我要打你吗?」   「不、不、不,」老谷笑道,「郁总是斯文人,怎么会打人呢?」   「是、是、是。」郁韫韬点头,「我是挺斯文的。」   老谷只得含恨签了一份不公道的郁氏酒水供应协议。   老谷立即给叔敬仪打了电话,说自己亏死了。叔敬仪倒是讶异于郁韫韬的举动,但还是安抚般的说:「几百万一千万,对于你说算什么?到时C国的事成了,这就是个零头了。」老谷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郁韫韬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下自己威逼老谷说出真相的过程,但智宣已经大约想象得到当时的情景该是何等混乱不堪。智宣便说:「我看无论是姓谭的女人、读书会的朋友……甚至是老谷,都不是重点。」   郁韫韬点头:「重点是『叔敬仪』。他怎么会出现在那儿?老谷莫名其妙怎么会想着陷害韧子呢?他看是和叔敬仪有关系。」   智宣问道:「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郁韫韬便说:「之前韧子就说过了,叔敬仪看上了顾晓山!我看叔敬仪就是故意搞事,想拆散他俩。还顺便给韧子这个『情敌』泼泼脏水。」   「不会吧?」智宣一怔,「叔敬仪怎么会喜欢顾晓山呢?」   郁韫韬并不和他们熟悉,不大清楚内情,只从郁韫韧的只言片语里获得一个信息,就是叔敬仪还挺想勾引顾晓山的。原本郁韫韬不在意,但现在出了事,他也不得不认为这个很有可能。   他认为韧子可能理解错误,但顾晓山是绝不会犯傻的,所以,他特意打了电话给顾晓山问情况:「你知道叔敬仪想介入你们两个的事吗?」   顾晓山听到这个问法,便问道:「怎么?你终于查到叔敬仪头上了?」   郁韫韬听见这个反问,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说起来,顾晓山一开始就觉得这事就是叔敬仪在背后捣鬼。倒是郁韫韬很惊愕:「你不是很厉害?连个叔敬仪都摆不平?」   顾晓山一笑:「你倒是厉害,你去摆平叔敬仪看看?」   「哈,你以为我不敢吗?」郁韫韬倒很神气。   顾晓山反而怕郁韫韬真的干出什么来,劝道:「叔敬仪这个人不干不净的,咱们斯文人和他硬碰硬,反而吃亏。」   郁韫韬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谁不知道叔敬仪人面兽心、衣冠禽兽,活脱脱一个黑心鬼。   郁韫韬倒是笑了:「这叔敬仪是你惹来的祸害,好端端的搞什么相亲?」   顾晓山自己何尝不是后悔到肠子都青了,相什么亲,没相到一个亲,还是相来了一个敌。顾晓山便道:「是的,是的,我再也不相亲了。」   「那肯定!」郁韫韬只说,「我将老谷收拾了,叔敬仪就交给你吧!」   老谷倒是好收拾,叔敬仪就难说得很了。郁韫韬在老谷那儿出了一口恶气,便冷静下来,又想,我把活儿都干了,那顾晓山就吃干饭呀?   郁韫韬又不客气地说:「你还在那岛上呢?」   「不,」顾晓山微笑,「我在你们家门外了。」   郁韫韬吃了一惊。   但他想想也有道理,搁这事儿发生在智宣身上,郁韫韬开直升机也要连夜赶回来。但仔细一想,这事哪能发生在智宣身上?智宣倒不是那么容易着了道儿的人。   韧子是从小被护着长大的,平时也不嫖不赌的,眼里少有这些肮脏事儿,头脑又简单,反而容易受害。   韧子还在琢磨着这件事呢,却见管家笑吟吟地走来了,只说:「门外有客人等您呢。」   「既然是客人,怎么不请进来?」韧子问道。   管家却笑说:「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管家虽然是笑着的,但韧子却未能联想到什么好事。因为无论是好事、坏事,管家都是这么笑着说的。以前管家也这么笑着说「少爷您回来了,老爷在等着您呢」,结果韧子屁颠屁颠跑进去屋里见老爹,盖头就挨一顿揍。从此他再不信管家的脸色了。   作者有话说:非常意外大家觉得这两章韧子到了弱智的地步…这不是跟一般缺乏社会经验的人轻易被诈骗了又不敢告诉家里人差不多嘛??……我自己真正觉得智商比较下线(甚至有点后悔这样写了)的是何君的事情…至于有读者觉得智宣两口子看不起韧子...这就真的不知从何说起了! 第71章   刚刚发生了谭珠贵的事情,韧子还是心有余悸的,还想着:「该不是谭珠贵找上门了吧?」   可他转念一想,叔敬仪既然说处理干净了,那应该就是干净了。再者,谭珠贵也没这个胆子上他们郁家的门来撒野。他本人或许个性弱了些,但家里的父兄都不是好惹的。   韧子一直出了门口,却见门前停着一辆紫色的SUV,车门边站着一个穿T恤牛仔裤的男青年。和T恤牛仔的率性打扮不符的是,男青年左手还是戴着一支名贵的腕表,因为左手插裤袋的姿势微微收敛了表盘的光华,右手则捧着一束特别大的玫瑰花,似浪漫电影里的俗套桥段。   「小、小山哥!」韧子不自觉地说出了这个多年昵称,而非最近总不离口的「男朋友」。   看见了顾晓山,固然是意外之喜,但现在的韧子更是心虚无助居多,原是这样,他就不自觉地唤起了「小山哥」来。   顾晓山也微微有些惊讶,久违的一句「小山哥」,倒是叫在气头上的他竟有几分心软了。   还生着恋人闷气的顾晓山依旧捧着那束花,塞到了韧子怀里,笑着说:「惊喜吗?」   「太……太、太意外了。」韧子下意识地接住手中沉甸甸的玫瑰,忽然想起老爷子的教诲:在不合适的时机搞什么惊喜浪漫送上一大束玫瑰简直就是整蛊!   顾晓山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韧子依旧是在状况外,想了想,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在老谷的岛里出差吗?」   顾晓山听到「老谷」两个字就生气,但依旧笑盈盈:「这不是回来了吗?」说着,顾晓山又问:「惊不惊喜?」   韧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在顾晓山面前又不自觉地感到亏心,因此僵硬地点头:「嗯哪。」   任人要预备了鲜花惊喜,看到恋人像是韧子这样的反应,都一定会失望、怀疑、甚至恼怒。顾晓山却不然,只是微笑,拉着韧子的手,像是看不出来韧子在犯怵一样:「那我们走吧。」   韧子一惊:「我们去哪儿?」   顾晓山说:「我们分别那么久了,当然是要好好去约会呀。」   说着,顾晓山便要拉他上车,那一瞬间的架势甚至让韧子觉得像在绑架。韧子忽地甩开了顾晓山的手。顾晓山有些惊讶,心里倒是恼意更重,气得脸都热了。他发现自己不能容忍韧子做出远离自己的举动了。   顾晓山回过头,依旧是盈盈笑着:「怎么了?」   韧子指了指自己的脚:「我还穿着人字拖呢。去约会适合吗?」   顾晓山看见韧子的脚趾上还沾了点灰,忽而笑笑,怒气也不那么重了:「嗯,确实不适合。我们还有烛光晚餐呢。」   韧子听了便睁大眼睛:「真的呀?我们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吃过烛光晚餐呢!」   顾晓山也笑了:「还不是你,每次都说要吃大鱼大肉。」   韧子想想也是,顾晓山每次问他要吃啥,韧子都说要大口吃肉。那得咋办?烛光烤全羊、玫瑰酸菜鱼么?   韧子又问:「那我得回去换衣服呢?我们今天是什么行程?」想了想,韧子又问:「还是不能说?又有什么惊喜吗?」   「那倒没有。」顾晓山笑道,「我只是觉得咱们真的没有好好约会过。这次就是非常俗套的流程,我抱着玫瑰花开这车来接你,然后我们就开车兜风,一路开去城外的海洋馆,晚上在那儿吃烛光晚餐。说起来也没什么惊喜可言的。」   韧子听了,却非常满意,愉快地说:「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行程!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他俩在一起,还真的没怎么试过空出一天来好好约会,平常顾晓山抽出时间来和他约会,也都是吃个饭、看个电影,有时候还是一群人一起的。一点也没浪漫的气息。有时候韧子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和顾晓山还是哥们儿,不是恋人。   至于什么捉黄脚鸡的事情,韧子已经抛诸脑后了,一门心思地在房间里考虑这难得的、头一回的「正式约会」该穿什么。   韧子说要换衣服,所以跑了回去。顾晓山也便跟着进了屋。听说顾晓山来了,郁韫韬也来了客厅迎接。两人友好地握了握手,一如既往热情而尴尬地对话——   「唉,郁总!」   「哎,顾总!」   「您坐呀!」   「您先坐呀!」   「来,喝茶!」   「喝茶,您也喝!」   「哈哈哈,今儿个见到您真高兴呀!」   「可不是么?」   等上茶、上点心的帮佣离开后,郁韫韬才回复本性,直截了当地说:「你这么急着回来?我以为你要去对付叔敬仪呢!还上这儿来喝茶?」   「我急急忙忙地找他做什么?」顾晓山拿起了盖碗,悠闲地啜了口茶,「出差回来,当然是先陪男朋友啊。」   郁韫韬笑了:「我看你是还没想到怎么对付他吧!」   顾晓山笑笑:「这话说的,就你真是个糙汉子,怎么还先想着那些外人的事儿?摊上这事情,难道不是应该先关心关心韧子吗?他是心眼大,但是胆子小,心里不知道怕成什么样子了,当然是要先哄他开心了,别的都是其次。」   郁韫韬原想揶揄顾晓山的,没想到被抢白一番。等郁韫韬回过神来,才说:「哈,你说得好听!这样的事情发生,难道你不生韧子的气吗?」   当然生气。   ——顾晓山笑道:「怎么会呢?」说着,顾晓山一脸柔善地摊摊手:「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的嘛。」   郁韫韬一时也掂量不出顾晓山说的是真话假话。   顾晓山又道:「韧子其实已经很长进了,他知道不该去娱乐场所,但你也知道,他最怕闷着的,居然连读书会都去了。去正规营业的KTV见见老同学,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他还是受害者啊!」   「话虽如此,出了事自己捂着,不告诉家里人,这事让老爷子知道了,不打他,也要骂他一个狗血淋头!」郁韫韬倒是说得自己都生了气了,「而且他居然信任那个不安好心的叔敬仪,都不告诉你或者我,单凭这点,你都不气吗?」   不要说了,气死我了!   ——顾晓山笑道:「那是叔敬仪太狡猾了。怎么能怪韧子呢?」   郁韫韬便道:「那韧子也可气,他明知道叔敬仪没安好心,还信任他多于别人。」   顾晓山冷笑道:「他哪里知道叔敬仪没安好心呢?他和叔敬仪走得可近了,毫无分寸可言。」   郁韫韬听了,把眉一挑:「嗯?什么意思?」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顾晓山还想起郁韫韬说过叔敬仪「介入」他俩的事。   此刻,郁韫韬才发现他们认为的「介入」的角度不同。   「哦,」郁韫韬恍然大悟,「我说呢,叔敬仪看上韧子了?」   顾晓山冷笑:「我哪里知道?」   郁韫韬却继续说道:「懂了懂了……他才认识叔敬仪多久呀?就这么信他?被骗了还帮着他呢。不是说和一个人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就是持有共同的秘密吗?他现在不就和叔敬仪有『共同的秘密』了?叔敬仪可以借着这个,一边挑拨你,一边撩逗他。而且,此后韧子感激叔敬仪,一定会老听他的话,还在你面前说叔敬仪人很好。你还气不得!叔敬仪悄悄约他,他也会去的。打着处理『谭珠贵』的名义,韧子密会了叔敬仪,也一定瞒着你。这样下去,你俩不得完了?你说,这还不够气人吗?」   操尼吗,就你有嘴,在那儿叭叭的说!   ——顾晓山确实被说得越来越气了,脸上越是笑颜盈盈:「那都是叔敬仪不对。他再坏、又怎么样呢?我相信韧子最后一定会跟我坦白的。这样我就不可能生气啊。」   郁韫韬还是听出了点端倪,笑着说:「那韧子要是不跟你坦白?你怎么办?」   顾晓山微笑说:「当然是原谅他呀。」语气温柔至极,听得郁韫韬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郁韫韬想想,要不要还是劝韧子今天不要和顾晓山出门。   韧子却终于打扮好了,噔噔噔地踩着实木地板跑下来。听着那脚步声,顾晓山判断出韧子没穿什么皮鞋。其实他原本还担心韧子会不会打扮过于隆重——他的担心也挺有道理的,韧子真的还认真考虑过穿黑西装加黑皮鞋。   可他想起顾晓山的打扮,顾晓山今天穿的是T恤牛仔,他穿成这样在顾晓山身旁不太合适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跟顾晓山推销保险。   于是,他思来想去的,还是换上了和顾晓山相配的T恤牛仔。   郁韫韬看到韧子的打扮还挺意外的:「你这套衣服压箱底10年了吧?」他也是许久没见过韧子这样打扮了。韧子一直说自己是「混总裁圈的成功人士」,平日都爱穿西装,不一定都是古板严肃的黑西装,更多时候是穿个休闲小西装,开辆风骚跑车,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世家子弟。   韧子这样打扮,跟个大学生似的,看着特别显年轻。所以这也是韧子平日不爱这么穿的愿意,他觉得自己要打扮成熟一些,才镇得住场子。   结果也没镇住啥场子。   顾晓山看到韧子这样打扮,也感到新鲜,忽然似回到了从前。惊觉这些年韧子都没怎么变,样子没怎么变,性格也是,而且确确实实的如郁老爷所说为人处事上「毫无长进」。   想到这个,顾晓山又开始生气。   从昨天他发现韧子的异动开始,他的怒火就没停息过。   这团怒火一直烧呀烧呀,烧得他浑身难受。理智上,他知道韧子也是被陷害了,韧子脑子不好使,被坑了也不能怪他。感情上,顾晓山却蛮不讲理地想骂他,去见什么朋友,去见什么同学,别人约你你就出去了,别人给你酒你就喝了?怎么就那么会招人?昨天招一个何君,今天招一个叔敬仪!他们固然是坏蛋,但你就没错了?   理智拉回来了,他又想,韧子对同学朋友没防备也是很正常啊。何君想攀附这个人傻钱多的韧子,叔敬仪想勾引这个温顺漂亮的韧子,都是正常的事啊。怎么别人对韧子心怀不轨,还成了韧子的错了?   可他一皱眉,想,我不管,反正我就是生气了!吗的! 第72章   韧子对顾晓山的心理活动一无所觉,还是欢欢喜喜地跟顾晓山出门约会。郁韫韬跟在背后送他们出门,他在旁边看了一下,老觉得不放心,又拉着韧子说:「你们去哪儿呢?今晚还回来不?」   韧子怔了怔:「肯定回呀,咱们就去海洋馆而已。晚上吃完饭就回来了。」说着,韧子又问顾晓山:「是吧?」   顾晓山笑笑:「你说了算。」   郁韫韬老觉得不踏实,觉得顾晓山笑得蔫坏蔫坏的,可他想了想,自己也不该管那么多。所以,郁韫韬挥了挥手,还是跟他俩说:「行呗,注意安全啊。」   韧子便跟着顾晓山上车了。   顾晓山一边看着车,一边瞥了一眼韧子,发现韧子真的是一点异样都没有了。他倒不认为是韧子成功隐藏住了内心的秘密,他相信,韧子一定是因为太高兴所以把被仙人跳的事情给忘脑后了。   事实和顾晓山想的分毫不差。   原本韧子就觉得这件事应该是处理完了,他还是挺相信叔敬仪的。现在顾晓山回来了,他一开始心里发虚是真的,但一听说要去好好约会,就把这些烦恼抛到九霄云外,只记得他「美人如花隔云端」的美郎君从云端落回身边的幸福了。   韧子这样的心性,让顾晓山想发火都发不出来。   顾晓山的车倒是开得很稳的,但确实是舟车劳顿,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想起他昨晚就连夜加班,拉着一堆不明所以的下属临时将工作收尾,剩下不要紧的工序都交给他信任的高管了,掐着点匆忙乘搭班机回来。根本没得好好休息。累也是自然的。身体累,心也累。   韧子见顾晓山脸上有些倦容,便说:「我看你也累了,不然我开吧。」   顾晓山却微笑着摇头:「没事,我开吧。」   韧子却想起来,他俩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就没沾过方向盘。他想,自己虽然平常不靠谱,但驾驶技术倒是很可以的,毕竟汽车是他的爱好。顾晓山应该不是因为不放心自己的驾驶技术吧?说起来,论驾驶技术,顾晓山还不一定比得上为了汽车玩物丧志的韧子。   当然,顾晓山也得承认,驾驶是韧子为数不多擅长的事情之一。韧子的车技比他好。   不过,自己掌控方向盘能让顾晓山比较安心罢了。   话虽如此,但困倦的时候开车确实不是一个好主意。然而,顾晓山不愿意轻易示弱,便将车停靠在路边,跟韧子笑道:「我给你的玫瑰花呢?」   韧子一怔:「啊?什么?」   「玫瑰花,」顾晓山一脸不满地说,「刚给你就丢开了?」   「啊……」韧子忽然想起来,自己捧着玫瑰花进屋,就转手将花交给了帮佣,急匆匆地去换衣服了,也没考虑到玫瑰花的去向。现在被顾晓山责问,韧子便愧疚起来,这可是顾晓山第一次给他送玫瑰啊!   他第一次给顾晓山的玫瑰,可是被好好保存了。现在顾晓山的办公室里,那面迎风招展的锦旗下就摆着那盒玫瑰做成的永生花。   顾晓山见韧子认真地难过起来,便又柔声说:「既然知错了,便再去给我买一束回来送我,我再将它随手丢开,这就当扯平了。」   韧子接受了这个提议,跑了下车去买花。顾晓山想着韧子必然是一下子找不到花店的,就算找到了也要纠结许久,这一来一回应该很费时间。所以他便趁机调低了座椅,闭眼小憩。   韧子确实如顾晓山说的,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了花店,进了店里又纠结起来,觉得送玫瑰花好像没什么新意,送别的又不知道顾晓山喜不喜欢。他看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就振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叔敬仪的短信:「现在有空吗?方便见面吗?」   韧子立即想起谭珠贵的事情,又感到不安,回复道:「是谭珠贵的事吗?」   「你也太势利了吧,用不着我帮忙就不肯见面吗?」   韧子立即感到抱歉,但想了想在车上的顾晓山,还回复:「不是,我现在没空。下次吧!」   「没关系,下周五晚上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的。」   「嗯,那时间地点你定,你就好好考虑怎么感谢我吧!」叔敬仪回复,「别让我失望。」   韧子想了想,怎么感谢啊,单纯请一顿饭好像还不够意思呢?这叫他有些犯难了,人叔敬仪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要不是叔敬仪刚好在,事情也不知怎么收拾了。按理说,他确实应该好好感谢对方。   他的脑子比较单线程,费了神想叔敬仪的事,就无法好好考虑送花的问题,最后还是奔向了习惯,又给买了一大束水灵灵的红玫瑰回去。   顾晓山觉轻,又只是小憩,所以韧子开车门的时候他就醒了。韧子上车的时候,看到顾晓山眼睛是阖上的——这很少见。顾晓山总在他面前神采奕奕,意气风发。又或者说,顾晓山在外一直是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韧子想起了那个2028的梦境,天天睡在他枕边的顾晓山。那个顾晓山也是闭着眼睛的,大约是10年后了,脸上的纹理比现在要深一些,眼神却不似现在总是鹰隼般的锐利,要刺穿一切。梦里头那个10年后的顾晓山,眼神柔和,待人接物也好像平和随意了好多。   那个「2028梦境版本」的顾晓山,甚至会将「没所谓」、「随便」、「你说了算」之类话挂在嘴边。和现在这个事事握把精准的青年企业家很不相符;还有,顾晓山在「现实」里总是时钟一样准确的早睡早起,三餐定时,晨起锻炼,在梦里的时候却会答应跟韧子一起吃宵夜,或者大半夜不睡觉,抱着韧子看黑白电影。偶尔一两次早上和韧子一起赖着不起床——果然,梦境都是不真实的呀。也是不真实,才显得梦境的珍贵。   韧子非常喜欢现在的小山哥,同样,也对梦里的小山哥百般爱恋。   顾晓山轻轻睁开眼睛,大约是刚刚睡醒,眼神也是惺忪的,与梦境里的形象有些许重合。   韧子忍不住伸出来,碰了碰顾晓山卷翘的睫毛。顾晓山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皱了皱眉,看起来似有些恼意,不太好惹的样子,可又难得的有几分脆弱,居然显得可爱起来。   韧子忽而抱住了顾晓山,在他闭着的眼睛上亲了亲,闻见了顾晓山发梢耳际传出的古龙水味,便笑道:「男朋友,你好香呀!」   顾晓山对韧子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不过他算是完全醒了过来了,便顺势搂住韧子的腰,说:「我的花呢?」   韧子说:「我看你睡着了,就放后座了,你看!」   顾晓山扭过头看,便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一大捧红玫瑰。顾晓山笑道:「还真没新意呀。」   果然是这样!   ——韧子有点沮丧,但还是装作不在乎:「不是说过了,让你去丢的吗?反正都是给你丢开的,有什么关系?」   顾晓山却揪了揪韧子的耳朵,说:「你送我的花,我怎么舍得丢呢?」   韧子听了,倒是不好意思起来。顾晓山却又笑道:「所以你别送太多,偶尔送一束就好了,不然我的办公室要变成永生花展览厅了。」   「是了、是了!」韧子扭过头,挣开顾晓山的怀抱,说,「还不快去海洋馆?路还远着呢,晚了可要闭馆了。」   也不知是不是补过眠的关系,顾晓山又精神奕奕起来,踩着油门出发去海洋馆了。   海洋馆就是普通的海洋馆,但沉迷K歌跑车的韧子很少去这么朴素的地方,所以还是感到很新奇的。若是普通人叫他去海洋馆,他一定嗤之以鼻,为什么要去看一群鱼在那儿游来游去?谁家没有个鱼缸还是怎么滴?   顾晓山带他来,他的心情就是:哇,这鱼好大条啊!还会游来游去!还真的是很无聊啊!不过我男朋友倒是很好看的!   海洋馆的展示隧道由透明的玻璃打造,忠实地反映着海水的蔚蓝,映衬得顾晓山的上衣雪白,勾勒着他宽阔的肩与窄细的腰。韧子极有一种想从背后拥抱他的冲动,却又被陌生的腼腆感苦苦压抑着。   韧子似乎还不是特别习惯和顾晓山有超越「友谊感」的互动。   顾晓山扭过头,忽伸出了手,拉住了他:「你要往哪儿去?」   当手被顾晓山握住时,韧子一阵恍惚,半天才说:「我哪儿也没去啊。」   「嗯,是么?我看你都不跟上来,还怕你看花了眼、走丢了。」说着,顾晓山紧了紧韧子的手。   韧子抗议道:「我不就走慢了两步吗?」   顾晓山笑笑,不说话了,只还是握住韧子的手,没有松开。韧子也乐得如此,此刻在蔚蓝的空间中,仿佛又置身幻梦之中,唯有手掌传来的热度赋予了他难得的真实感。 第73章   韧子倒不是很喜欢胡乱瞟东瞟西的,只是特别专注地看顾晓山的侧脸。顾晓山的轮廓其实并不锋利,但也算不上柔润,原该是个清秀得有几分艳丽的容貌,但却配上了一双柳叶刀似的眼,忽而便生了几分杀气来。叔敬仪将他比作猫头鹰,其实也不准确,他的脸一点儿没猫的样子,只是眼神里总有些掩不住的精光,无论他如何文质彬彬、笑颜如花,都是有点儿凶相。   顾晓山也不知道从几岁开始,便察觉到自己要是不说话、光盯着人看,就会使人觉得不愉快。所以他渐渐养成了笑脸迎人的习惯。   「真漂亮啊,你。」韧子忽然说。   顾晓山一怔,然后笑笑,吻了吻韧子的嘴角。   韧子和顾晓山两个帅气小伙子牵着手就挺引人注意的了,现在还亲起嘴来,旁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有一个路过的男士低声说:「死基佬啊!」   韧子立即拧过头来,瞪着一双大圆眼睛说:「关你嗨事啊!」   男士吓了一跳,低头不说话,快速走开了。倒不是被韧子的突然爆粗吓着了,主要是看到韧子背后顾晓山狠厉的眼神和健硕的身材。   顾晓山忽而捏了韧子一把,韧子便扭过头去看顾晓山,却见顾晓山又捏了他一把,说:「怎么就骂脏话了?」   韧子心想,不仅我骂脏话,我全家都骂脏话啊!   可面对顾晓山语气温柔的责问,韧子便屈服于他:「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文明用语,爱护环境的。」   顾晓山便道:「我也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和这种人吵闹没有意思。」顾晓山其实也想到,这也是郁家的家风。无论是郁韫韬或是郁老爷在场,遇到一样的事情,大约都是要立即还回去的。   韧子却不禁想到,他平日这样吵闹、又不懂得那些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去了顾家也一定是格格不入了。以后也不知怎么和顾家的人相处了。想来想去,还是娶顾晓山入门比较合理。   嗯,他真是天才,这么快就想到解决方案。   二人又继续看了一会儿鱼,顾晓山也知道韧子根本不喜欢看这个。全程80%的时间,韧子都盯着顾晓山的脸在看。顾晓山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看鱼,但挺享受被韧子充满爱慕的眼神仰视的感觉,便也装作不在意地露出他的完美侧脸,供对方饱览。   时间差不多了,顾晓山便牵着韧子去海洋馆内的餐厅就餐。   海洋馆的浪漫主题餐厅其实都大同小异,不过是打造成海洋主题,色调是蓝白,桌子上摆放的是一样的陆地才能生长的鲜花,然后在玻璃墙旁边的位置特别难订。而韧子和顾晓山就坐在玻璃墙边的座位上,可以方便看到鱼儿游来游去。   其实这么几个小时下来,韧子对这些海洋生物的新鲜感已经下降不少了。然而,能和顾晓山烛光晚餐,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白色的餐桌上放置着海洋颜色的果冻蜡烛,火苗幼小,映着手工浇注的果冻状烛体,还颇富情调。烛光里,顾晓山手里拿着清酒杯,杯底的深蓝色渐渐过渡到杯口的浅绿色,也衬得顾晓山的手背很白,五指修长,是富贵人的指掌。   顾晓山吃得倒是不多。韧子也是,因为饶是价值不菲,但这儿主题餐厅的食品实在乏善可陈。摆盘倒是非常新奇有趣,适合拍照,吃起来却是没什么意思的。   顾晓山问韧子:「好吃吗?」   韧子便赏脸地说:「还不错。」   顾晓山心里又有火气,笑了笑:「为什么不肯对我说实话呢?」   「啊?」韧子一怔。   与顾家的教育有关,顾晓山长成了一个十分的话只说两分的人,尽管他对韧子已经能将话说到五六分,但依旧是有所保留,对韧子这样直肠直肚、头脑简单的人来说,解读起来难度太大。   韧子并不明白顾晓山意有所指,于是想了想,便老老实实地回答:「是挺难吃的。」   顾晓山无奈一笑:「那就不吃呗。」   「咱们回去吃烧烤吧?」韧子两眼发光。   「不行,」顾晓山微笑着拒绝,「今天可是说好了,浪漫约会!」   韧子想了想,说:「话虽如此,但不是都要回家了吗?就当结束了不行么?」   顾晓山握住韧子的手,说:「还有节目呢。」   「啊?」韧子感到很惊喜,「是什么?」   「浪漫的约会之夜,怎么能少了烟花呢?」顾晓山答。   海洋公园的烟花其实也颇受欢迎,尤其这儿是情侣约会胜地,晚间的烟花表演更是浪漫约会中画龙点睛的一环。顾晓山和韧子用过晚餐之后,离开了海洋馆,看到海洋公园靠海的空地上已是人头攒动。韧子看了看张贴的告示,惊讶地说:「八点的汇演呢,七点半就那么多人了?」   顾晓山笑道:「都想占个好位子看烟花啊。」   「那我们来看人头呢?」韧子感到好笑。   顾晓山说:「咱们当然不在这儿看了。」   韧子对此却不意外。他出外旅游也偶尔会去看看烟花,从未试过和一堆游客人挤人地靠着岸边看。一般来说,他都会让人订好海边餐厅、或者是观看台的好位子,舒舒服服地坐着,一边品着酒一边看。   他想着,自己都知道做这个准备,顾晓山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这个海洋公园里格调最好的餐厅在海洋馆内,而看烟花视角最好的则在配套酒店的豪华海景套房阳台。   韧子问这个套房要不要提前预订的。顾晓山便也说不知道,应该是要的,问徐芸芸去吧。   这些不是顾晓山要操心的事情。他拿着徐芸芸给他的信息,在酒店前台确认了住户信息,便给了顾晓山钥匙,并看着韧子和顾晓山这对情侣,客气而礼貌地微笑着。而韧子还惦记着看烟花。 第74章   海景套房的阳台非常宽阔,放着一个珊瑚色的吊椅,固定得很牢靠,不像一般圆形的吊椅那样不稳定,这个是方形的,有点儿千秋的意思,也很宽敞,两个人坐上去很足有余裕。上面已铺着酒店备好的椅垫,韧子一屁股坐下去,感到软绵绵的,随着重力荡来荡去,也挺好玩的。   远远看去是一幅深蓝的海,这样的夜里,海该是暗黑的,却因为辉煌的灯光而发出幽幽光彩, 有些白天看不出的盛景来。   韧子一进客房,就直奔这个阳台,坐在吊椅上荡来荡去。但他也知道空出身边的位置给恋人。顾晓山却没有马上进来,似乎在厅子里鼓捣了一阵子。韧子都有些无聊了,想问他怎么了,却见顾晓山拎着一桶冰过来了,放在吊椅旁边的藤编圆桌上。韧子探头一看,见冰桶里放着啤酒罐,也挺满意的,毕竟他挺喜欢喝酒的。   韧子一手扶着吊篮的边缘,一手扶着顾晓山的臂膀,只觉得两边都是同样的结实牢靠,使他分外安心。顾晓山说道:「你手机呢?」   韧子一怔,摸了摸口袋:「对啊,在哪儿呢?」   「丢三落四的,刚刚登记的时候你随手放在前台桌子上没记得拿回。我帮你拿了,现在放房间里面桌子上。」顾晓山问道,「要给你拿过来吗?」   韧子的手机依赖症并不严重,便说:「算了吧,别走来走去那么麻烦了。反正也是要看烟花的,管手机干什么呢?搁那儿一会儿也不碍事的。我也不像你每天那么多的重要事情。」   「怎么最后一句听起来有点像埋怨?」顾晓山笑问。   「我可没那么个意思。」韧子愣了愣,说,「不过你既然提起了,我还是顺嘴那么一说吧。你确实和我在一起出去吃饭、玩耍的时候,都老是看手机、接电话的呀。」   但韧子从小对「工作忙」这件事的理解度非常高。顾晓山愿意陪他出去逛逛、吃吃,他就很开心了,并不太介意顾晓山老是在他身边远程处理工作的事情。   顾晓山在韧子身边坐下,拿出了手机,摁了一下,说:「你看,我调成静音了。」   韧子绝对不会要求日理万机的恋人放下一切陪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就够他笑得挺开心的了。   顾晓山调出了来电显示,给韧子看:「你看,我今天都没任何来电。」像是邀功一样,顾晓山带了些撒娇的样子:「我特意把所有电话转接到徐芸芸那儿了。说好了与你浪漫约会的,这可不能叫工作破坏了气氛。」   顾晓山决定放自己一天假,好好陪伴韧子。当然,若真有重大事项,顾晓山也不能「美色误国」,便叫徐芸芸做他的「处理站」,若真有非立即解决不可的事情,才通知他。   韧子闻言,睁大了眼睛,也顾不得可怜徐芸芸变成那个工作转接站,便挽着顾晓山的手臂,仰着脸笑道:「这可太让人高兴了!你应该一早就告诉我,那我今天的快乐就会多好几倍!」   顾晓山从未想过这个举动能让韧子开心到这个地步,也微微吃惊:「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不工作的我。」   韧子这才思考起来,便弯起眼睛来笑着说:「大约是我觉得『比工作优先』是很难得的吧!我爸都没这么疼我呢!」   顾晓山似乎明白了一点。   他和韧子都算是「单亲爸爸」抚养长大的,而他们的「单亲爸爸」也恰好都是「工作狂人」。在他们年纪小的时候,都缺乏父亲的陪伴。父亲在很多成长的场合缺席,都因为「工作太忙」而理所当然,作为「懂事的孩子」,他们都不得不表示「万分理解」。久而久之,他们自己长大了,也都习惯了「工作至上」这种理念,对「工作时间挤迫私人空间」毫无异议。他俩作为「总裁圈」的人,亦不会像一般工薪阶层那样重视生活和工作的平衡。   顾晓山笑笑:「你爸要是听到你这么说,一准气死,说你胳膊往外拐。」   「他又听不见!」韧子倒是泰然。   顾晓山却笑道:「这么说也许很奇怪,但若说照顾你这件事情上,你爸说不定还真的不如我。」   韧子也觉得这个说法很奇怪、很好玩,也很好笑,便咯咯地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海边也出现了音乐声,大约是为烟花表演发起的序幕。那边的人群已渐渐躁动起来,倒是韧子和顾晓山仍泰然自若地坐在吊椅里,感受着晚间的夏风。   顾晓山又说道:「我的电话是无人打了,倒是你的手机,我好像看到有几条来自叔敬仪的未读短信。」   「嗯?」韧子没想到什么不妥,「是吗?」   顾晓山问道:「他找你做什么?」   韧子确实没把叔先生的信息放心上,也懒得费神想,便随口说:「我哪知道呀?」   顾晓山原本因为刚刚的气氛而轻松了不少,现在却又因为这件事情而怒气上涨。韧子感受到无形的压迫,竟也有些失措:「小、小山哥……」   「嗯?」顾晓山挑起眉,「怎么这样叫我了?」   韧子才回过神来:「不、不知道……」   顾晓山总觉得那声「小山哥」叫得挺好听的,让他听得舒心,叫他能大发慈悲地再给韧子一个机会。所以,他又笑着问:「我觉得你今天状态不对啊?」   「什么不对?」韧子讶异地说。   顾晓山便道:「咱们好些天没见了,你今天一看见我,就慌慌张张的,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嗯……」韧子仔细地想了想,还是坦率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有话想跟你说,但又……觉得不好……」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好』、『不好』的?」顾晓山笑着,柳叶似的眼睛因为笑容而变得更细,活像狐狸,「你说吧,我都听着呢。」   韧子心中几经波折,才终于将潜藏心底好些天的话吐出口了:「我……我想要……我想再要一次之前那个晚上的那种吻……」   顾晓山愣住了。   他是真的懵了一下。   怎么说呢,韧子说出口的,确实不是顾晓山期待的「正确答案」,可要说韧子回答得不好、不对,那也不是。顾晓山便是生气也不是,高兴也不是;生气也是,高兴也是。   复杂,太复杂。   韧子见顾晓山愣住了,以为他没明白过来,便又红着脸粗声说:「就除了那一回,你亲我都跟亲小孩儿似的……这、这也不是不好吧。我也觉得挺喜欢的。可是吧……你懂我的意思吗?既然你问了,我、我就坦白呗,我挺想要那种吻的,你懂吗?」   「好的,我懂了。」顾晓山细细地笑了,「我也要与你坦白,我也想要那样的吻。」顿了一顿,似乎是为了等海边的音乐声覆盖他的话音,顾晓山凑近了些,嗓音擦了韧子的耳边:「事实上,我还想要更多。」   几乎是同时,海边传来轰隆的声响,轰炸式的,像是爆开的雷一样,烟火爆破的声音总是那么巨大——大得顾晓山都不确定自己的低语能否被对方听见。所幸,他又从恋人忽然发红的耳根中窥见了端倪。   在这个时刻,顾晓山觉得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不太重要了。   韧子听见烟花的声音,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可他没看见满天的烟花,只是看到顾晓山比烟花还明亮的眼睛,韧子好像隐约看见了顾晓山眼里的自己,但又觉得不可能,如真如假的,恍恍惚惚地闭上了眼睛,随后,顾晓山那带着温热气息的嘴唇便覆盖了上来,给他一个如愿以偿的——不是亲小孩的吻。   这样的吻,是很成人的。   韧子分辨不出来,耳边的是烟花爆破的声音,还是他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在夜里都很响亮。   吊椅很稳固,非常稳固。   四根铁支柱撑着底,两根粗铁链子系着上端,稳得不得了。   饶是如此,也被二人的动静弄得摇摇摆摆的。但谁都没空担心这个吊篮会不会掉下来。韧子是昏昏沉沉,没有空档去思考这个问题。而顾晓山则是做过充分的考察。   他是一个准备周全的人,一路上的行车路线、餐饮选择还有海景套房。   所以,当时机到了的时候,他也非常沉稳地从旁边冰桶里掏出了埋在冰块底部的润滑剂。   准备周全。   为免冷着了这一身娇肉的小少爷,从冰桶里拿出来是润滑剂,还被顾晓山用手掌搓热了,才去它该去的地方去。饶是如此细意周全,韧子还是浑身颤个不停的。   他这样好像很可怜似的,下垂的眼睛水汪汪的,映着满天辉煌的烟火,疼出来的眼泪似海水一样是咸的。顾晓山舔了舔,再次吻他的眼角。韧子便把眼睛闭起来,嘴唇咬着,还是呜地叫了两声。   痛的。   这跟「2028梦里」只有爽爽爽的感觉可不太一样啊!   梦里果然还是假的。   顾晓山哄他:「现下疼一会儿,待会儿就好了。」   「骗人的。」韧子细声抱怨,「刚刚你还说不会疼呢。」   话虽如此,韧子还是将顾晓山抱紧了些。顾晓山在韧子耳边细细说了许多话,没脸没皮的,臊得韧子的头埋得低低的,脚在顾晓山的背脊上绞着,很是难为情。   烟火在延绵的海面上爆裂,连浪花也染上了斑斓,何等美景,可在最佳观赏位置的二位贵宾谁也没好好欣赏这风景,光顾着在吊椅上荡漾了。   当然,不可能一直都在吊椅上。   且不说出于「会不会掉下来」、「摇摇晃晃不好使力」的顾虑,就是韧子这样身娇肉贵的少爷,吹久了风也不是好受的。   最后,韧子还是在床上安家,裹着绣花贡缎的夏被闭着眼睛睡着。他是累坏了,自然睡得很沉,更别说床头点了他最喜欢的熏香——自然不是酒店准备的,是顾晓山带来的。   都说了,顾晓山是个准备周全的人。 第75章   顾晓山拿起了韧子的手机,自如地解了锁,忽略了叔敬仪发来的信息,只是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给郁韫韬发了条信息,说:「今晚在外过夜。你帮我跟老爷子说吧。」   郁韫韬很快回复:「早帮你说了。」   「行。」顾晓山回复,「谢了。」   郁韫韬又回了一条:「顾晓山吗?」   顾晓山笑笑,回复一句「晚安」,就把手机搁下。郁韫韬也没继续发信息过来了。其实就算发了,他也不会管。他将韧子送的玫瑰花放进玻璃樽了,心里颇为惋惜地想着,恐怕明天就有几朵要枯萎、有许多花瓣要飘落,是做不成永生花了。   尽管有些可惜,他还是觉得今晚留宿此处的决定是对的,什么花花草草的就不用太在意了。   他一颗为着韧子而狂跳的心踏实不少,现在倒是挺安稳的,还有心情站在阳台,烟瘾却有些犯了,抽了一根烟,回来的时候又抖了抖衣服,韧子忽而醒了,睁开眼睛:「老公?」   他也不知道怎么样,脱口而出了,这么两个字。   他和顾晓山俱是一愣。   顾晓山却先反应过来,坐在床边,吻了吻韧子的额头:「吵醒你了?」   这点动静哪里吵得醒韧子?原来韧子是做梦了,梦见顾晓山和他结婚,还让他叫老公。他便半梦半醒之间,唤出了这个在此刻颇具耻感的名称。韧子咳了两声,似有不适:「你抽烟了?」   「啊,」顾晓山不知为何,居然有些张皇,「嗯。」   后来回想的话,大约是这一刻下定决心要戒烟。   韧子咳了那一会儿,其实和顾晓山的烟味无关,纯粹是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顾晓山拥住了他,听着韧子在耳边的呼吸声,又心痒痒的。不想韧子脑子昏昏沉沉的,迷迷瞪瞪的又睡了过去了。顾晓山便重新将韧子掖好被子,洗了个澡再回来,这次是特别小心、轻手轻脚的,并无惊动熟睡的恋人。   韧子睡到第二天中午。醒来的时候浑身是酸楚无比,尤其是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新西兰辐射松打造的蓝色木质屏风隔断那头传来了顾晓山模糊不清的声音,似乎是他细声地打着工作电话。韧子看了一眼时钟,心想,昨天顾晓山一整天不处理工作,今天还是得处理的。   韧子忽而想起昨晚的种种,先是难为情,后来又觉得挺甜蜜的。他不得不说小山哥还是没骗他,开始疼是真的,后来确实是「渐入佳境」。花前月下的确实是件美事,要是隔天起来屁股能不疼就更好了。   韧子小心地爬起来,因为动作慢又轻、床具柔且软,他的动静没有惊动正在处理工作的顾晓山。他便随手拿起手机看,依然看到来自叔敬仪的未读短信挂在信息栏。他顿时意兴阑珊了,一脸无奈地打开了看,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叔敬仪汇报一下谭珠贵事件的后续。   他无心阅读这样扫兴的信息,但还是礼貌地对叔敬仪表达了感谢。   叔敬仪问他:「顾晓山知道这件事了吗?」   「应该不知道啊。」韧子自己没跟他说,也没听他提出,所以就觉得他不知道这件事。   叔敬仪便回答:「那就好,这件事已经处理好了。你就当没发生,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就行。」   「谢谢。」话虽如此,韧子心内总有隐约的不安。   与此同时,顾晓山的脚步声趋近,要从隔断那边过来了,韧子却立即将手机丢开,顾不得什么叔敬仪、谭珠贵的,只看着他的小山哥,一双眼亮盈盈、水灵灵的。   顾晓山坐下来,问道:「起来了?」   「嗯。」韧子在被子里蜷起脚,又凑近了顾晓山,笑道,「你一早上都在工作吗?」   「是呀。」顾晓山说,「你一直在玩手机吗?」   「没有啊。」韧子说,「我刚刚才醒。」   顾晓山便道:「你起得这么晚,咱们赶不上吃早餐了,就吃午餐吧。」   韧子撇着嘴说:「这儿的东西都不好吃。」   「你这两天别想吃什么大鱼大肉的了。」顾晓山说,「我给你点了个粥。」   「吃粥啊?」韧子一听就不乐意了。   顾晓山劝他说:「这对你身体有好处。我昨晚给你检查过了,是有一点撕裂了,上了药、今天早上也没见好……」   「你昨晚检查过了?上药了?今天早上也看过了?」韧子大惊,「我都不知道?」   顾晓山笑道:「你的睡眠质量令人羡慕。」   韧子忽然有些害羞,又说:「那是我太累了吧。」   「你累什么?」顾晓山意有所指地说,「我都没喊累。都是我在动,你就一味的喊。我说你的嗓子累还差不多。」   韧子盖起被子躺下,不接这个话茬,自顾自地害羞。   顾晓山又笑道:「怎么现在就害羞起来?昨晚半夜起来还喊我『老公』来着。」   韧子的脑子嗡嗡的,脸上热死了,又偏捂着被子,越捂越热,头顶几乎要冒烟了。   顾晓山连人带被子地揽住,一手摸着韧子的头顶,一边亲他的额角,嘴唇感受到韧子肌肤传来的温度,便问:「怎么这么烫?该不是发烧了吧?」   「没有。」韧子瓮声瓮气地回答,「我……我就是害羞。」   顾晓山一边笑,一边又看到床脚韧子的手机,心里一边觉得爱韧子,一边又很是恼韧子。   韧子并不知道顾晓山心内的煎熬,只感觉甜蜜,连吃清粥都觉得似调过蜜糖一样。他俩就只在客房里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把午餐吃完。顾晓山便提出送韧子回去。韧子倒很不舍:「就这样回去了?」   顾晓山笑了:「你不是说这儿无聊?」   「不无聊,和你在一起怎么会无聊呢?」韧子只说,「咱们就这样在客房里什么都不做,也挺好的。」   顾晓山笑道:「我却不想与你在客房里却什么都不做。」   韧子听了,脸又热起来。   顾晓山扶起脚步虚浮的韧子,说:「回去吧。」   顾晓山开车送了韧子回家。当时郁韫韬已经上班了,智宣自然也早已在郁氏办公室,家里就是管家来帮忙扶着韧子。顾晓山便信口说:「郁家小少爷昨天在海洋公园摔着了,劳烦老先生小心点照看着他。」   管家依旧是职业性微笑:「一定、一定,有劳顾少爷昨晚照顾他了。」   顾晓山和韧子亲吻告别,便驱车离开了。管家将脚步虚浮的韧子扶到室内,便见郁老爷坐在厅子一脸肃然地说:「昨晚怎么不回家睡觉?」   韧子嘟囔说:「我都那么大了,偶尔夜不归宿也是有的。怎么今天这样子兴师问罪?」   郁老爷冷笑:「怎么?走路都不会走了?还要人搀着,一晚上不见,你变宫里的娘娘啦?」   「我才不娘呢!」韧子梗着脖子反驳,「我……我就是摔着了……」   郁老爷问道:「摔哪了?我看看?」   韧子答:「摔屁股了,您别看了。」   郁老爷气得咬牙,又不好明说什么,大手一挥,说:「算了,休息去吧!」   管家依旧笑眯眯的,说:「小少爷,我送您回卧房吧。」   这韧子屁股疼,腰也疼,腿也酸,倒是没力气折腾,整天几乎没下床。郁老爷听说了,还很关心,还跟郁韫韬说要不要叫个医生给韧子看看。郁韫韬笑了:「看了也是白看!都是这样的!」   郁老爷咬牙骂道:「顾晓山那个狐媚子!」   狐媚子的顾晓山倒是也是「敢作敢当」,晚间还亲自来郁宅拜访了郁老爷。郁老爷在拐杖和电锯之间徘徊了一阵,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吩咐管家上茶。   顾晓山和郁老爷说话,也是客气里带着几分亲近,分寸拿捏得不差。郁老爷作为长辈,也很有风范,没有叫顾晓山难为。顾晓山又说要去看看韧子,郁老爷便说:「你去吧。」   顾晓山去了韧子卧室后,郁老爷又招呼管家来,吩咐道:「你去看看,他找韧子做什么?」   管家说:「这可不好吧?万一他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韧子都『摔』成这样了,他还不知体统的话,我立马干死他!」郁老爷瞪着眼睛说。   管家便去瞅了一眼,回来说:「没别的,一边说话,一边给少爷上药而已。」只是上药的画面暂时在管家脑里挥之不去了,真是瞎了狗眼。   顾晓山知道韧子不好意思跟别人说上药的问题,自己上药也不方便,顾晓山便天天准时下班,开车来给韧子上药,顺便和他说说话。随着韧子的伤势渐渐转好,上药的时间反而延长了,还多了很多不符合「养伤」原则的举动来。韧子和顾晓山在那儿卿卿我我的各种花式「上药」,管家每次奉命查看,都想自插双目,甚至一度想跑到郁老爷求他成全自己一个老直男的体面。 第76章   郁老爷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便跟顾晓山说:「韧子也好差不多了,我今早看到他跑得比三哈都快,你就别担心他了。你自己工作也忙,跑来跑去也很累的。」顾晓山便应承了,也没再上门来上药。但是韧子身体都好了,他拦得住「狐媚子」上门来,却拦不住韧子自己跑出去找「狐媚子」。   韧子甚至把和叔敬仪的周五之约完全忘记了。   那周五晚上,叔敬仪发信息来询问的时候,韧子正在顾晓山的休息室内喘息着。顾晓山抬眼看见了床头的手机,眼白都有些发红了,抓紧了韧子的腰,便猛地捅了进去。韧子只得不住求饶,只叫他慢一些。顾晓山哪里肯听,一直折腾到韧子快昏过去了。   韧子抓着床单,身体不住地抖动,整个心神都被顾晓山占据——顾晓山就是喜欢这种感觉。他侵占了韧子的心神和肉体,韧子就在他的身下,样子既脆弱又无助,无论怎么挣扎,还不是哪儿都去不了。   「求你了,老公……」韧子挣扎不过,反倒抓紧了顾晓山的手臂,声音颤悠悠的。   顾晓山心想,自己对他还是太容易心软。   夜里又变得轻悄悄的,只听见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顾晓山伏在韧子身上,不肯起来。韧子嫌他重了,推了推他:「你……你松开一下……」   顾晓山笑道:「不,我要走开,你里面就流出来了……」   韧子又闹了个大红脸。   最后,二人又去浴室清洗了一番。韧子满身水汽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还有叔敬仪的未接来电,脸上有些惊讶。顾晓山却装作不经意地说:「我刚刚看到他给你打好几回了,但咱们在『办事』,就没理会。」   韧子才想起自己这几天光顾着和顾晓山浓情蜜意,把叔敬仪给放鸽子了。   「算了、算了,」韧子说,「我现在给他回电吧。」   顾晓山说道:「这么晚了,你打过去不合适吧?」   韧子想想,便在床上躺着,懒洋洋的打着呵欠,完全是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顾晓山才算明白,韧子根本没把这个当一回事。他又是庆幸韧子不把这当一回事,又是气恼韧子不把这当一回事。   顾晓山抖了抖被子,坐在床上,说道:「但他那么晚给你又发信息又打电话的是做什么?」   韧子这才回过神来,倒是一脸老实地说:「他之前帮了我一个忙,我今晚原本是要请他吃饭,作为回报的。现在反而把人放了鸽子,这太没礼貌了。我明儿还得给他好好道歉才行。」   顾晓山也不知好气还是好笑,韧子这个答案在某程度上还算得上「真实可信」、「毫无破绽」。他甚至怀疑这是叔敬仪教他的。   顾晓山便接着问:「他帮了你什么忙?我怎么不曾听说?」   韧子想起那件事来,又捶了捶自己,一凝神,想着顾晓山这样问了,要继续隐瞒好像就有「欺君」之嫌了,便老老实实地盘起腿,将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对于韧子的突然坦白,顾晓山还是颇感意外的。可他一思忖,便知道因为韧子真的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心上,所以并没有特意和顾晓山提起,也不打算特意对顾晓山隐瞒。   事情发生的时候,韧子还是挺慌的。后来发现还真的是一点坏结果都没有,叔敬仪又说,这根本不是他的错,都是别人起的歹心,他自然难防备。韧子心大,便渐渐放下了。这对于韧子来说,就像是出门时摔了一跤,当下是疼了,但摔过就忘了。顾晓山不问,他就不说,顾晓山问了,他也就说了。   这样的坦白,让顾晓山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想着想着,反而更气了。   韧子见顾晓山脸上微有愠色,便也发怵起来,只说:「你生气呀?」   顾晓山咬牙道:「当然生气!难道何君的事情还不够让你长点记性吗?总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若当时没人看顾,你知道后果怎样?」   韧子被顾晓山这个阵仗也吓得怕起来,又不知道怕什么,只能道歉了:「对不起!」   顾晓山了解韧子,所以更恼:「你对不起什么?你知道自己错哪儿吗?」   韧子茫然地看着顾晓山,果然是不知道的。   顾晓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天才说:「你、以后、不许单独和别人出去喝酒,知道吗!?」   韧子便茫茫然点头:「知道了。」   顾晓山见韧子这样,真是有火发不出,想了想,一咬牙,还是把韧子摁倒了又结结实实地日了一遍。   韧子半夜睡迷了过去,睡着睡着,又被气不过的顾晓山抓起来日醒了。韧子一边求饶一边认错,顾晓山心软又一次放过他。等韧子呼呼大睡了,顾晓山又气不打一处来,把他日醒……   日复一日。   韧子哭得满脸泪痕:「我错了,老公,我错了……」还一边撅着屁股一边含泪写下了保证书,再也不看美女,女人有毒——嗯,男人也不成,永远不和老公以外的人类单独会面。   顾晓山终于气顺了,他发现自己也不大懂得怎么和韧子讲道理。大约是他自己知道自己有点儿不讲理,而且韧子也听不懂什么大道理,还是日一顿算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韧子倒也不擅长自己分析利弊,总是依赖于他所爱所信任的人「指引方向」,帮他明确对错。小时候,他错了就「屁股开花」,之后就长记性、不再犯了,现在,似乎也是「屁股开花」、「哭着求饶」、「长点记性」的套路。可惜,以前他被老爹追打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他还能躲到顾晓山那儿寻求庇护。现在,他也不知道往哪儿躲。   不过渐渐的,他就知道了,仍是该往顾晓山怀里躲。顾晓山尽管恼火,但见他这样,最后总是会心软的。   作者有话说:但凡是加更都是比较短小的~大家不要嫌弃~招手 第77章   韧子在顾晓山的休息室里睡熟了,时钟指着准点,是顾晓山日常该起床的时间。要想着,正式上班之前,顾晓山还得跑步30分钟、完成两组力量训练、用早餐、阅读新闻。尽管二人胡天胡地到后半夜,顾晓山还是被生物钟准时叫醒,只是怀里的恋人却纹丝不动,许是怕空调冷,紧紧地靠着顾晓山这个「热源」。   顾晓山往外悄悄挪了一下,韧子又自动贴了上去。顾晓山无奈揉了揉韧子的头发,告诉自己昨晚运动量够了,也不用起来跑步做训练,便抱着恋人,破天荒地睡了一会懒觉。   尽管如此,他还是比韧子早起,准时地出现在办公室。徐芸芸推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恰好看见顾晓山在办公桌边吃着早餐,看着报纸,这让徐芸芸挺惊讶的。事实上,顾晓山一般都会在上班前把这个日常惯例完成。徐芸芸笑着说:「顾总真是勤奋啊,吃着早餐都不忘看资料呢。」   「你这是揶揄我吧?」顾晓山笑道,「我今天起晚了。」   「起晚了?」徐芸芸总感到惊讶,「顾总是哪儿不舒服吗?」   让顾总起晚了的原因,徐芸芸只想得到生病之类的大事,所以才关心地问顾总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事实上,顾总挺舒服的。   顾晓山还没回答呢,休息室的门就先打开了,韧子一脸惺忪地从里头走出来,身上穿着大一号的白衬衫。徐芸芸记忆力好,知道这衬衫是顾晓山昨天穿过的——顾晓山这个精致基佬,昨天的衣服怎么会还不洗呢,还不洗就罢了,怎么就穿到韧子身上了?徐芸芸似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且顺便将顾晓山破天荒「起晚了」的原因都给搞懂了。   大约没猜到徐芸芸会在,韧子下身只着平角短裤的,两条腿就裸着,在大衬衫底下像葱一样白。顾晓山皱起眉来,看了徐芸芸一眼,徐芸芸赶紧告退。她心想:「就我还会觊觎你男朋友的肉体么?」   顾晓山将韧子拉到膝盖上,又摸着韧子的腿,说:「怎么不穿裤子?」   韧子一哆嗦,下意识把腿缩开,却不觉被顾晓山一手扣住,捏重了几分。   韧子辩解说:「我的衣服都不见了?」   顾晓山一想,说:「我想起了,昨天你穿的那套,我今天起来扔脏衣篮了。」   今天,顾晓山起来的时候将韧子掉地上的衣服顺手放脏衣篮了。脏衣篮是挂在外头的,每天会有人定时来拿走送洗。顾晓山自己的这件衬衫是最后才脱的,丢在床头,睡觉的时候被韧子压着了,所以没有拿走。   韧子说道:「那我叫管家来送衣服好了。」   「你随便穿的我出门,不也可以吗?」顾晓山说道。   韧子便答:「你的衣服比较大,尤其裤子太长,我穿起来显个子矮。」   这个回答算得上老实,而且还有些恭维顾晓山之嫌。但顾晓山听了高兴不起来,还微笑着说:「当时在C国,你穿叔敬仪衣服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不是没别的穿了嘛!有别的我也不穿他的。」韧子也是据实以答,言语坦荡。   这还好说,证明了韧子胸怀坦荡,对叔敬仪没有想法,顾晓山算是庆幸的。另一方面,韧子总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也很让人头痛。   原本顾晓山觉得韧子像三哈,跑来跑去,随便呼噜两下就摇尾巴的,见人就亲,还挺好玩的。现在韧子变成了他的人了,他就为此气恼,韧子不是那只皮糙肉厚的三哈了,变成了一颗小白菜,唯恐他不小心就被外头那些脏兮兮、厚脸皮的野猪给拱了。叫人倒恨不得筑起藩篱将他护起来,竖起个牌子,写着「私有财产」。   韧子致电管家,叫他送衣服。管家道:「昨晚少爷不是自己带了一套换洗的过去了吗?」   韧子脸红起来,粗声说道:「你问那么多干嘛?」   管家也觉得自己多嘴了,回过头来,让帮佣送去了10套衣服,捎了句话说:「最近天凉了,少爷衣服要多穿,所以多送了几套。若是够了就好,要是多了,就暂时寄存在顾少爷那儿,也是一样的。」   韧子便换上了一套出门去,也不妨碍顾晓山上班工作了。   郁老爷起来又不见韧子在家,管家告诉说韧子又去顾氏办公室了,美其名曰「跟小山哥学习干总裁的技巧」。郁老爷听了,又恼又气的:「这个孩子!上赶着往别人嘴里送肉去!」   管家也不好说什么,只笑笑:「年轻人嘛。」   郁老爷又说:「我看顾晓山就是个狐媚子,勾得咱们韧子魂不守舍的。我看他那些纵情酒色的伎俩,总是太超过了!这么想来,倒还是智宣那孩子踏实稳重,让人放心!还是韫韬这个大哥的眼光好啊!」   管家想说智宣也未必多踏实,但想了想,给主人家添堵的话还是别说了。   顾晓山听说,叔敬仪有前科,癖好奇怪,喜欢抢别人嘴里的,换着是个异性恋,那就是「好人妻」。顾晓山真想骂他,一边又想,要是让叔敬仪看上智宣,那才好玩。郁韫韬一定能够给叔敬仪带来一些人生的新体会、新领悟。   叔敬仪还是在工作场合上见过几次智宣的,但没对这个「人妻」上心,大约觉得智宣外形欠缺精致,性情冷感又无趣,不如韧子生动可爱。   所以,叔敬仪还是「贼心不死」,非要勾引韧子。韧子越不惦记他,他就越惦记韧子。被韧子放了一次鸽子之后,叔敬仪便以责备的语气打电话给韧子说:「我帮了你的忙,你却这样报答我?」   韧子也挺愧疚的,就说:「实在抱歉!下次请你吃大餐!」   「什么时候?」叔敬仪说,「你可别又戏耍我。」   「这次绝不会忘了。」韧子回答,「因为是小山哥做东,你就放心吧。他办事比我牢靠多了。」   叔敬仪听见这个来自韧子的回答,心里想「郁韫韧果然不牢靠」,便说:「不是让你不告诉他吗?你跟他说了?他可生气了?」   「气是气了,但气很快就消了。」韧子说道,「没事的,你别担心。我和他感情好着呢。」   叔敬仪一时也语塞了,半晌笑道:「那你现在有空不?大餐的事咱先不考虑了,出来喝杯咖啡吧。」   韧子为难地说:「那可不行,我答应了小山哥,以后不跟别人单独出去的。」   叔敬仪笑道:「他看得那么严?怕你丢了不成?」   「大约是吧。」韧子回答,「反正我答应他了,保证书都写了,可不能食言。不然我就成了大龟蛋了。」   叔敬仪语音里都是笑的样子:「好了,明白了。那我先不打扰你了。」   这个叔敬仪,确实是有病,吃了这个软钉子,反而越发的跃跃欲试,非要从顾晓山手里把人给夺过来。叔敬仪让人在郁氏盯着。这好歹是郁韫韧供职的地方。郁韫韧名义上还是这儿的副总裁,就算在荒唐浪荡,但总不可能一个月30天都不上班。   这天,韧子果然就为了某个挂在他名下的项目来上班开会了。   韧子啥也不管,但人还是很好相处的,开完会之后,他虽然没听出什么门道,但还是觉得「果然这个部门里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在认真工作啊」,于是便笑着说:「辛苦大家了,今晚请大家吃饭!」他又拍着负责人的肩膀说:「加油干,这个奖金肯定少不了的!」   在下属们看来,韧子也是个非常完美的「顶头上司」:大方慷慨,与人为善,最好的一点是:还不上班。   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走开去,于是在大楼外完美「偶遇」了叔敬仪。叔敬仪身边还跟着两个人,说是在附近准备吃饭的。韧子这个人爱热闹,便招呼大家一起吃饭。叔敬仪又提议去富贵园酒楼,韧子正是个没主意的,听叔敬仪说在那儿定了个什么特色菜,便兴高采烈,拉着大家伙一起去吃了。   叔敬仪说他们人多,包厢也难坐下,索性叫秘书先打了电话,让酒楼经理给他们收拾出来一个小楼台,把那儿包下来了。经理立即去办。   富贵园这儿就是上次韧子请叔敬仪吃烧烤的地方,后院挺阔落的,还有好几个中式楼台,平日是用来给客人饮宴用的,费用也不低,一般来说是要提前订的。只是叔敬仪、郁韫韧等都是大熟客了,没那么多规矩。等一行人到了富贵园的时候,小楼台已经收拾出来了,红灯笼也在楼台的廊檐下挂了起来,远远看着就喜庆。   叔敬仪的秘书是个性感火辣的美女,一开始很多人以为这个秘书是叔敬仪的情人,久了才知道不是。纯粹是叔敬仪找了个能干的秘书,刚好是女人,刚好很漂亮,也刚好胸很大。那女秘书还半开玩笑半抱怨说,还好叔敬仪是业内知名男同性恋者,不然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自己的名声了。   女秘书跑前跑后地安排好了小楼台,请了众人坐下,端茶递水的,干了服务员的工作。还好,楼台分了两层,小辈们便坐在一楼用餐,叔敬仪、韧子和另两个高管便坐在二楼高台用餐,女秘书只需要在这一桌的彩袖殷勤。   韧子吃了一阵,又说要去楼下敬酒。叔敬仪笑道:「忙什么?他们自己知道上来敬你的。」   韧子笑道:「就是免得他们一个个跑上来受累!」于是,韧子拿着酒杯下楼去,和下属们推杯交盏的,众人说了几句好话,韧子便打开手机在群里一个个大红包往外发,说这些日子大家伙受累了。众人便暗道这个韧总虽然懒,但人还是挺够意思的。   下肚的都是啤酒,就那么一些,是吃不醉韧子的,但厕所还是要上的。   楼台里的厕所在维修中,韧子便从游廊里往园子里的厕所闯。他走着走着,忽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定睛一看,见那人穿着紫粉色的贴身小西装,打一条浅紫藤色的缎面领带,在绿植丛生的院子里分外抢眼,走起路来招展一样,铅笔裤衬得腿极长极细,配上这衣服配色,活像一只火烈鸟。   「穆——」韧子看见那人在灯光下的侧脸,顿时醒了过来,「穆——初桐!」   他叫得不大声,离穆初桐也远,所以穆初桐未听得他的话音。韧子却忍不住追上去,心里想着:「穆初桐不是多年前就出国了吗?不是说还移民了吗?怎么就在这儿了?」 第78章   韧子第一次和顾晓山约会,就提起了穆初桐这个名字。顾晓山唯恐韧子会从一数到一百地计较诸多个前任情人,但事实上,韧子哪记得这么多个?事隔多年,韧子还记得穆初桐,不过是因为当初闹得很大。顾晓山向家人出柜,闹得满城风雨,搬出本宅,缘起都是顾晓山这个「初恋男友」穆初桐。后来,穆初桐就在顾老爷的「资助」下出国创业,这段恋情便划下了句号。   穆初桐当年还不是如此俗艳的,小麻雀似的,灰扑扑的,长得也很清秀,气质干净却又有些小家子气。没想到现在变成了火烈鸟。韧子偷偷跟着走了几步,却见穆初桐走到另一条廊上。廊上还站着一个高大男子,韧子定睛一看——那不就是顾晓山吗?   顾晓山见穆初桐来了,脸上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淡淡地和他说两句,便和他一起转身进了包厢。   「What the F~ck?」韧子心里已经在骂脏话了。   然而,一会儿他又看见徐芸芸在包厢里进出,招呼服务生,可见穆初桐和顾晓山不是单独相处,韧子的心才好受了一丢丢。   韧子心里却还是极不痛快的,只是出来久了,就有人发信息问他哪儿去了。他也只得先回小楼台,但也没了和大家伙起哄的心思,径自回到二楼高台上。那两个高管及女秘书都不知哪儿去了,只剩下叔敬仪在二楼笑吟吟地等着他。   韧子便问:「他们人呢?」   叔敬仪便笑道:「大约是找你去了。」   韧子笑笑:「唉,我喝多了两杯,有些晕,一时没找着路回来。」   叔敬仪也以为韧子说的是真的。他没想到韧子撞见了穆初桐。叔敬仪便按照计划那样说:「你知道穆初桐么?」   「嗯?」韧子一个激灵,酒全醒了,「啊……穆初桐,我知道,好像……好像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定义,又断不肯说出「顾晓山初恋男友」这几个字来,一时间就大舌头起来。   叔敬仪笑笑:「我想你一定知道!他不就是顾晓山的大学同学么!」   「是啊!大学同学,大学同学!」韧子终于想到一个比较好说出口的定义,「可不是么!怎么了?」   叔敬仪便道:「他和顾晓山关系很好吧?」   「呵呵,很好。」韧子难得地发出了一声冷笑,听见自己的语气如此冰冷,韧子自己都吓了一跳。   叔敬仪也笑了,眯起眼睛来,眼角细纹又深了些:「我想也是。当年穆初桐出国创业,还有顾老爷的资助呢。只是没想到他还真的成功了,现在算是衣锦还乡了。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他也来了富贵园吃饭,既然那么巧,咱们要不要和他喝一杯?」   韧子听了就觉得尴尬,摆摆手:「那可不用了。我也困了,想回家睡觉。」   叔敬仪原本想带韧子去撞见「穆初桐与顾晓山共进晚餐」现场的,可既然韧子坚持不去,叔敬仪也不好强求,不然倒显得太刻意了。   司机送了韧子回郁家本宅。一路上,韧子都是心烦意乱的,根本没法好好思考。等他回到了郁家,便见宅子里灯火通明的,客厅那儿灯光也亮着。韧子便问管家说:「家里来了客人吗?」   管家笑着回答:「没什么,郁老爷想念大少爷了,就叫了大少爷和智先生回家吃饭。刚刚大少爷去看报告了,智先生就在厅子里和老爷说话。」   韧子笑道:「老爸一开始还说不待见阿宣呢,现在倒挺喜欢他的了。」   管家心想:还不是多谢了顾晓山这个「狐媚子」衬托得智宣「品行高洁」。   智宣也渐渐摸透了和郁老爷相处的套路,他发现郁老爷其实还挺好伺候的,顺毛摸、闭眼吹就差不多了。郁老爷听说韧子回来了,便带着智宣一起来见他,见韧子一身酒气的,又教训道:「整天要么就是被勾留着夜不归宿,回来了又是满身酒气的,像什么样子!那么多年的家教全忘干净了?」   韧子原本就心神不宁,现在又被训斥,便又露出怯相。智宣见状,便笑着解释说:「今天韧总一整天都在公司总结海滨展会项目相关事宜,下班了就带着下属们一起去庆功了。我都听说了,大家都说他好,赏罚分明,能够鼓舞士气。」   郁老爷闻言一怔:「真的?」   韧子便委屈地说:「当然是真的,我的打卡记录和餐饮发票都在呢。」   郁老爷笑道:「不错嘛,还知道打卡和开发票。」   这话也不知是赞赏还是嘲讽。反正韧子听得是挺不舒服的,结合着今天遇见穆初桐的事情来,便更不愉快,心情不好全写在脸上。郁老爷便说:「现在越长大倒是越娇气了!说你两句不得了?我这样你受不了,以后要到顾家那儿去见长辈,也是这样?」   韧子听了这话,一愣一愣的:「见长辈?」   郁老爷便道:「可不是么!你和顾家那小子胡闹吗?难道不得多去看望人家的长辈?你的顾世伯,表面笑嘻嘻,实际上也不是特别好相处的主儿。你做他的『贤侄』时,他固然和蔼。若说要当他的家人,就知道他的严厉了!你难道没听说,顾家那两个娃娃8岁就知道根据成绩申请零花钱了?顾家从不养闲人,纵使顾世伯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优待,但你也不能太荒唐。」   韧子总算听明白了。顾世伯对儿女严苛,从小就要求他们做「有成绩」的人,这点韧子也是看在眼内的。如今落到自己头上,便立即感到压力太大。韧子从小到大,何曾有过什么成绩?这样说来,顾世伯一定不满意自己了。   原本还好的,现在一想到穆初桐已经是成功人士了,韧子就更是愁云惨雾。   郁老爷正要继续教训韧子呢,智宣倒是看出了韧子一脸阴云的,便截口说:「我看韧总喝太多了,先扶他去歇着,喝点茶解解酒才好,不然明天又得头疼了。」说着,智宣就要拉走韧子了。   郁老爷却说:「慢着!」   智宣默默叹了口气,笑问:「怎么了?」   郁老爷脸上居然多了几分别扭,只拧着脸僵硬地说:「你也不必叫他『韧总』,横竖是一家人,没那么多总来总去的。」   智宣听了,先是一怔,然后便笑笑答应,拉着韧子走开了。   智宣将韧子送到餐厅里,又给他泡了杯热茶,一边问道:「怎么神不守舍的?」   韧子便托着腮问智宣:「你有前男友么?」   智宣一怔:「嗯?」   韧子又问:「我哥有前男友么?」   智宣将茶递到韧子面前,说:「怎么这么问?」   韧子便苦恼地说:「不知道……」   智宣便猜了一下,说:「你是嫌顾晓山的前任太多吗?可你的也不遑多让啊!」   韧子便沮丧地说:「对啊!那你说可怎么办?」   智宣答:「就当他们死了好了。」   韧子一怔:「这也行吗?」   「怎么不行啊?」智宣一脸理所当然的。   韧子啜了一口热茶,喉咙是舒服了些,但眼前仍闪过穆初桐与顾晓山站在一起的画面,这让他不舒服。他皱起眉,又说:「你倒是不怕我哥私下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   智宣笑道:「私下?私下我和他住一起呢,他要做什么事,还能瞒得过我?」   韧子点了点头,似有所感,正要说什么,顾晓山的电话就打来了。智宣笑着说:「你也是吧!顾晓山查你查得可严了!」说着,智宣便离开了餐厅,懒得听韧子和男朋友打电话卿卿我我。   韧子接起电话,便问:「怎么那么晚打给我?」语气中有些几乎掩饰不住的恼意。   顾晓山自然察觉到韧子语气里的不悦,便笑着解释:「今天晚上有应酬。我一处理完就立即给你打电话了,没想到还是太晚了,打扰到你休息了么?」   顾晓山语气让人生不起气来。   韧子却非常在意,只问道:「什么应酬?那么晚?」   顾晓山便道:「还是C国的项目。也是属于最近海外扩展业务的策略。今天见了几个在国外做餐饮的华人同行。一起商量合作的事情。」   韧子回来的时候已经在车上Google了穆初桐的资料,穆初桐确实是在C国做餐饮的,也确实是华人。他想起今天穆初桐去的那个包厢,是个大包厢,还有徐芸芸在忙里忙外,想必确实是商务晚餐,而不是老情人叙旧。可他就是特别不爽。   韧子又觉得自己这个不爽没有道理。他从来觉得不该打扰对方的工作,人家是堂堂正正的商务应酬,他在这儿不高兴个什么劲呢?   韧子陷入纠结,便呆呆的不说话了。因为是电话通话,所以沉默会显得分外尴尬。   顾晓山等了几秒钟,便接上了话茬:「你呢?你今天干什么了?」   韧子便道:「我今天去富贵园吃饭呢。」   「好的,我明白了。」顾晓山想了想,说,「你见到穆初桐了?」   「嗯。」韧子低声答。   顾晓山便道:「他确实在宾客之列,但我却是今天去到才知道的。本来没有邀请他,他是朋友带过来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便不见他就是了。」   韧子却立即说:「那倒不必,你要是觉得合作是必要的,那就合作。还是工作比较重要。你……你别和他……你知道的,旧情复燃就好。」   「什么『旧情复燃』,你说什么?」顾晓山吃吃地笑了。   韧子梗着脖子说:「他不是你的初恋情人吗?」   「胡说。」顾晓山断然否认,「不是说了,你才是我的初恋。」   顾晓山这个论断说得斩钉截铁,韧子一时是答无可答。   过了半晌,韧子才慢慢说道:「嗯呢,那行吧。」   顾晓山听得出来韧子心里还是不痛快,便继续说道:「他现在回国了,是我的同行,以后难免再碰见。但是你既然不喜欢,单独见面我必然是能免则免,若再见到了,也一定告诉你,不叫你多疑多心。」   「我没有不喜欢!」韧子大声反驳,但想了想,又小声问道,「那你还喜欢他吗?」   「不,我只喜欢你。」顾晓山郑重回答。   韧子一时间似掉进了蜜罐里,黏糊糊的,挣扎着都爬不起来,浑身都是甜的。 第79章   顾晓山回想起来,却觉得再次见到穆初桐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没过两天,穆初桐又擅自来到顾氏大楼堵他。顾晓山在停车场看见了穆初桐,便一阵皱眉,想着顾氏停车场的安保也太差了,之前混进了唐果果的私生子,现在又混进了橡皮糖前男友。   穆初桐就坐在顾晓山车子的前盖上,翘着脚说:「我一看这个骚包紫,就知道是你的车。」   「请让开一下。」顾晓山客气地说。   穆初桐冷笑:「我今天非要问个明白,不然我是不会让开的。」   「那你问吧。」顾晓山看了看手表,「希望你长话短说,我五分钟内就得离开。」   「不用那么久,」穆初桐说,「我就一句话,我的方案明明比别人都好,为什么不选择我们公司?」   顾晓山笑道:「你多大脸?就知道别人的方案不如你?」   「这难道是什么秘密吗?」穆初桐瞪大眼睛,「我在发表会上听着呢!难道是因为我以前收了你爹的钱财和你分手,你心里过不去吗?」   顾晓山懒得理他:「不,你找项目负责人问去,我不清楚。」   「放屁!这种话还想糊弄我!」穆初桐坐实在车前盖上,「要么你撞死我,要么你给我一个说法!」   顾晓山实在不想撞死他,只说:「你别胡搅蛮缠,好歹一个CEO,成什么样子?」   穆初桐却说:「你这个单子对我们公司特别重要,关系到我公司的生死存亡,不然我怎么会这样厚脸皮来缠你?你也说了,我堂堂一个CEO,我不要面子的吗?」   顾晓山自然不能告诉他是因为韧子不喜欢。这说起来,顾晓山都觉得自己在犯糊涂,竟然因为韧子一个不高兴而改变主意。顾晓山面上还是笑笑的,说:「没别的原因,就是综合考量的结果,你要是有什么疑问,其实可以找项目负责人MARK,他会更清楚内情。」   穆初桐知道顾晓山油盐不进了,便呸了一声,躺在车前盖上,不动了,也不说话。   顾晓山见状,便也不客气了,冷笑道:「你以为我这样就拿你没办法吗?我立即叫保安来,你也没脸。」   穆初桐气得咬牙,说:「那今天我就撞死在这儿!」   「你找个墙撞,别弄脏我的车。」顾晓山打开车门进去,「很贵的。」   说着,顾晓山还真发动引擎,往后一倒,穆初桐便从前盖上摔下来。穆初桐赶紧爬起来,一边整理着身上的夸张印花真丝西装,骂道:「我的范思哲也很贵的!」   顾晓山径自开车,还真的不怕撞死穆初桐似的。穆初桐倒是吓得倒退了两步,让开了,一点没有刚刚叫嚣着「那今天我就撞死在这儿」的气势。   顾晓山开了半路,却收到了韧子的信息,便掉了头,在停车场的一隅停下,果然看到了韧子。他便打开车门,请韧子上副驾驶座。韧子坐了进来,顾晓山一边帮他系安全带,一边说:「什么时候来了?不早告诉我?」   韧子便说:「我原来想在停车场等你,给你一个惊喜的,倒是……」   顾晓山皱起眉,说:「你看见穆初桐了?」   韧子点点头,又问道:「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拒绝和他合作吗?」   顾晓山笑笑:「你想多了。」   韧子便没多说了,但这件事还是悬在他的心上放不下来。他还是很在意穆初桐说「这事关生死存亡」的说辞。他甚至跟消息灵通的黑仔打听了,原来穆初桐是某名门的私生子,非常不受待见,当年拿了顾世伯的钱出国创业,好不容易稍有点出息,冒了头,就遭本家长子故意陷害,公司危在旦夕,指望和顾氏的合作项目来续命。   穆初桐为此奔走不断,好不容易才完成了方案,顾晓山原本也觉得可以的,却因为韧子一时不开心而断绝了。   韧子知道此事后,自然非常自责,握着手机看着黑仔的信息,一脸难过的。此时,顾晓山从浴室出来,见韧子脸色不佳,便在床边坐下,问:「怎么了?」   韧子抱着枕头说:「我改变主意了,你别因为我的缘故而拒绝和穆初桐合作!」   顾晓山自是云里雾里的:「怎么突然说这个?」   韧子便道:「我听说他的公司状况不佳……」   顾晓山笑了:「状况不佳的多着了,难道我见人有难就得接济?我又不是菩萨。」   韧子却咬了咬牙,说:「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顾晓山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结,「项目的规划都出来了,策划案也递上去了,现在才说改?那我还得跟董事会解释。你是故意给我找麻烦吗?」   韧子却摇摇头,说:「这倒不是的……」   「你放心,穆初桐很顽强的,不用担心他!」顾晓山拍拍韧子的肩膀,又说,「你怎么每次都对『情敌』那么友善啊?你能不能多放点担心在我身上?还真的不怕我被抢走吗?」   韧子听了这话,又摇头,说:「不啊、不啊,我可担心了。」   顾晓山噗嗤一下笑出来:「那你又不用真的担心。」   韧子看着顾晓山的脸,一脸崇拜地说:「可老公那么帅、又聪明,什么都好,我怎么能不担心呢?」   顾晓山听了这话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好笑:「是,怎么办呢?」   韧子便提出:「不如我们同居吧!」   顾晓山倒是吃了一惊。   韧子看顾晓山不说话,便说:「哦,你是不愿意吗?」 第80章   顾晓山回过神来,笑道:「不是、不是,只是你突然这么提起,谁不会吃惊呢?」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韧子说道,「阿宣和老哥就同居了,他们交往第一天就同居了,咱们这进度还算慢了呢!」   顾晓山便忽将韧子推倒在床上,笑着说:「是啊,我也嫌慢了。最好我今晚努力努力,看能不能让你怀上孕。」   韧子两颊飞红:「你、你这话听起来不太科学啊!」   床上的事,还管什么科学不科学的?   干就完事了。   顾晓山与韧子在公司休息室里埋头苦干,而等着顾晓山下班的穆初桐则继续蹲守在停车场里。穆初桐穿着那身骚包小西装,揽着个公文包,看了看手上的钻表,心想:「吗呀,这个点也不下班啊?顾晓山工作有没有那么拼啊?」   穆初桐凄风苦雨地等到了第二天,看着顾晓山拥着韧子出现在停车场时,才像知晓了什么一样,自行避开了。他想,原来顾晓山现在和郁韫韧还这特么在一起了,那他这个前男友出现在人家情侣面前不是添堵么?找不痛快么?合作还要不要了?肯定得躲啊!   顾晓山和韧子离开,不是为了旁的,就是为了同居而做准备。   他俩大张旗鼓的恋爱,弄得人尽皆知。   包括顾老爷。   原本顾老爷对于韧子和顾晓山的「恋情」是不太在意的。顾晓山当初以轻浮的态度告诉了父亲,他和韧子一时酒后乱性被逮住了,勉强在一起一阵子,算是应付一下大家。顾老爷只等着他俩胡闹一阵子便分手就行。可现在看来,倒不像是那么一回事了。尤其是顾老爷注意到顾晓山为了韧子放弃和穆初桐的合作这件事。   原本公司的一切,他几乎全部交给了顾晓山,并且非常放心。只是最近在高尔夫球爱好者的聚会上,他听见叔敬仪提起了这件事。   他很难想象顾晓山居然会为了私情而伤害公务。   太让他失望了。   更让他恐惧。   唐果果带给他的记忆如同黑暗中浪潮,忽然涌来,毫无征兆。   顾老爷听说韧子和顾晓山要同居了,更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他和顾晓山不是十分亲近,可他对顾晓山足够了解。他的儿子心防很重,不可能轻易与人共享私密的空间。   韧子选择入住顾晓山的高层公寓,公寓大楼在市中心,离顾氏大楼很近。顾老爷的车子停在公寓的对面,他虽然年纪不小,然而视力保持得很好,在车子内还能清晰地看到顾晓山与韧子手挽手地在马路边上走过。顾晓山看着韧子的神情,温柔得很,那是无法作伪的爱情。   韧子仰着脸,侧着头,笑起来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好像是一个很纯粹的人,这样热烈的表情是很动人的,顾老爷一瞬间似见着了热恋中的唐果果。   唐果果当年看着自己的时候,也是那样的,眼里好像有星星。   他就是被这样天真、热情、烂漫的表情给打动了。   但表情,终归只是表情。   唐果果爱他的时候大约是真的,移情别恋也是毫不犹豫。她说她一生追逐爱情,总不停歇,这点做派,太像游戏人间的郁韫韧。他听说,郁韫韧追逐爱情的时候也很热烈,郁韫韧当年追求顾晓雾的热切,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但顾晓雾并未被打动。顾老爷很欣慰,现在却恨铁不成钢,没想到自己最放心的儿子居然陷入了如此荒谬的陷阱。   对于顾晓山和郁韫韧感情的快速升温,感到意外的也不止顾老爷,还有郁老爷。郁老爷看着众人张罗着把韧子的东西收拾出去,他就满肚子窝火的:「顾晓山那个狐媚子!」   韧子只说:「这有什么的,大哥和阿宣不也住一起吗?」   「快别提了!」管家给韧子使眼色,这一个个的被男人勾引跑了,害老爷子变孤寡老人。   郁老爷挺气的,又骂起来:「我说你们,干嘛不找个女人?这样还能把她们娶进门呢!」   韧子想了想,便道:「我明白了,我会争取把小山哥娶进门的。」   「可千万别!」郁老爷摆手,「我可吃罪不起!」   韧子笑道:「怎么会『吃罪』呢?小山哥为人那么有礼,老爸你不是一直挺喜欢他的么?还说什么生个他这样的儿子也不错,等我把他娶进门了,他就是你半个儿子了呢!」   郁老爷听得真郁闷,但又不知怎么反驳,便大手一挥,说:「你过得了老顾那一关再说吧!」   韧子却说:「虽然我不是十分聪明伶俐,可顾世伯也一直挺喜欢我的呀。」   郁老爷便道:「他以前喜欢你,是喜欢我的儿子,现在么,你是勾引他儿子的狐媚子,怎么一样?」   韧子一愣一愣的:「我怎么就成了『狐媚子』了?」听起来好像还蛮厉害的。   郁老爷其实心里也拿不准顾老爷的意思。顾老爷是个心思不放脸上的人。可他之前用「不如让郁韫韧与顾晓雾相亲」的事情试探,就知道顾老爷不太属意韧子为婿。   现在韧子和顾晓山那么好,顾晓山也以韧子男友身份时不时来郁宅。可是,顾晓山却一次没让韧子上顾家去,这件事韧子没有发现,郁老爷还能没察觉吗?他老人家只是没说,偶尔提韧子两句也是点到即止,不想在韧子热恋期泼他冷水而已。   倒没承想,韧子还没去顾家,顾老爷就来上门了。   韧子听见顾老爷来了,居然破天荒地怕羞起来。从前他和顾老爷见过都不知多少回了,小时候他还能跟顾老爷撒娇讨红包呢。郁老爷见韧子这样,便批评他:「一大男人跟小媳妇儿似的,没点出息!」   韧子也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缩头缩脑,不知所措,手也不知往哪儿摆。   郁老爷看见这样也来气了,但又觉得顾老爷突然上门不是什么好事,也生了要保护小儿子的心思,便说:「行了,你躲着去吧。」   彼时,顾老爷已经走到厅子外了。韧子也跑不出去,一溜烟的躲进了会客厅的水墨屏风背后,还在背后放着的中式圈椅上坐了下来。   顾老爷笑着跟郁老爷打招呼。寒暄一阵,帮佣把茶也上了。顾老爷便一边喝茶一边又说:「我看外面挺忙的,是什么事?」   郁老爷便说:「我儿子不是要去你儿子那儿住着么。现在收拾东西呢。」   顾老爷心里一顿,便说:「有这种事?我儿子从没跟我说过。」   郁老爷听了这话,心里也一顿,便说:「嗯?也是的,你儿子不是也独居很久了么,不像我儿子那样老和我一块,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说着,郁老爷又笑了,问:「那你不会不知道我儿子跟你儿子在交往吧?」   「哦,这事儿啊,」顾老爷轻轻一笑,「我儿子跟我说过,说是有点意外,被长辈逮个正着了,这可怎么办?便先处着呗。」   郁老爷听了这句话,是心里是咯噔一声。韧子在屏风背后听着,心里便是电闪雷鸣的——对啊,对啊,之前他一直都不理我、拒绝我,还被我的告白给搞吐了,后来是因为被捉了黄脚鸡,才答应交往的……   郁老爷将茶碗搁下,心里已很有气,但看着和顾老爷多年好友,便有些不好发作,只说:「哎唷,这话说的,想是咱们郁家坑了他一样。」   顾老爷笑道:「没这个意思、没这个意思!我是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所以他要为自己犯的错负责任。我也问他了,那两个男人睡一觉了,难道还得怎么样?他便说,不是的,韧子现在不是想试试男人么,他也陪韧子试试呗。横竖这他们两个男人都是毫无『清誉』可言的,倒是很会玩。不成了,过后也不会尴尬。现在么,也是……活在当下,且向花间留晚照。」   ——我照你老母个屎忽!   郁老爷想骂骂不出来,对着顾老爷,他总是脾气和忍耐变好不少。 第81章   郁老爷咬牙切齿的,顾老爷哪会看不出来?   如此,郁老爷的反应让顾老爷又担心了几分。他原本就是来试探郁老爷对这段感情的态度的。他当然希望郁老爷和他一样,只当是两个孩子胡闹,等着他们分手的。现在看来,倒和顾老爷的期望相反了。   顾老爷又说:「还好,就是这样闹一闹,未曾闹大,不然穆初桐那儿也不知该什么办?」   郁老爷问道:「什么桐?」   「穆初桐!」   「穆什么桐?」   顾老爷叹了一口气,便解释道:「穆初桐!『桐子初收歇众芳』的『初桐』。」   「别给我吟诗!这是什么人?」郁老爷没好气,心里又有点恼顾老爷,便故意挤兑起来,「名字起得那么诗意,还有典故呢,你还那么清楚,咋了,你私生子啊?」   顾老爷真被他噎着了,但想着郁老爷在气头上,说话难听是难免的,不拿拐杖打人已经是看在多年交情了。顾老爷便笑着解释说:「不是我的私生子,是叔家的私生子,算是叔敬仪的弟弟吧。」   郁老爷更不在意了:「叔家的事关你什么事?你这不是给你儿子相完哥哥相弟弟吧?叔家给多少礼金?咱们郁家出双倍!」   听着这个信息,郁韫韧也是惊呆了。都说穆初桐身为私生子,被本家长兄陷害,公司负债,人也差点坐牢去了,这个长兄难道是叔敬仪?这怎么可能?韧子想道,叔先生人那么好,怎么会陷害自己的弟弟呢?   顾老爷继续说着话:「不是这个意思!这个穆初桐,很早就跟咱们晓山认得的了。当初,晓山为了个大学同学跟家里闹翻了,还搬出去住了,后来我把人送了出国,您记得么?」   「嗯,记得。」郁老爷语气硬梆梆地说,「当时事情闹那么大,我怎么会不记得?我又不是老人痴呆!」   顾老爷也不在意郁老爷说话夹枪带棒的,只说:「这大学同学就是穆初桐。」   「嗯?」郁老爷皱起眉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可不可以讲清楚!转弯抹角的,没有老人痴呆都听到痴呆!」   顾老爷便微微笑着说:「现在想起来,初桐和晓山当年是同窗之谊,感情深厚,志趣相投,真的是很好的一对。是我当年接受不了晓山喜欢男人,才棒打鸳鸯的。现在看着晓山一直游戏人间,不肯定下来,我也挺懊悔的。当年我给钱初桐的时候,还答应了,若是他能做出成绩,我就让他进顾家的门。我想,我也是个有头面的人,这总不能食言吧?」   这话说出来,对韧子来说真是地动山摇!   郁老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就让他进门啊!请他去你们顾家做客,不就算『进门』了么?也叫咱们韧子好给他接待接待,告诉他『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哼,你以为只有你会念诗?   顾老爷笑道:「你又跟我开玩笑了?我是真的答应了初桐的。晓山也在那儿听着呢。可伤心了,他俩真的是很相爱的一对小情侣。」   郁老爷嗤之以鼻:「真相爱?那晓山还能看着你把人逼走了,一句话不说,一点声音不发,他是刚好犯了咽喉炎么?」   顾老爷心想,这郁老爷说话很厉害,还说自己「老人痴呆」呢,十个年轻有嘴的都说不过他。   其实,郁老爷也懒得跟顾老爷这样发表意见,原本他就一句「年轻人的事留给年轻人自己解决,我们这些老东西管个毛线」打发顾老爷就罢了,可他想到韧子就一直在听着墙角。那傻孩子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了,心里肯定是添堵了。他可不得多说两句么!   顾老爷便说道:「那个时候晓山还什么都没有,就算心里再喜欢初桐,又能说什么呢?他向来也不是那种会做无用之事的人。如果说他不是真心喜欢初桐,那就太不公道了。」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说得他俩谈恋爱你就在旁边看着似的?」郁老爷说道,「那我还觉得你说晓山不是真心喜欢韧子不公道呢!他俩都要同居了!你以前见过晓山和谁同居没?」   韧子听了这话,又微微地开心起来。   「呵呵。这话说的。就算晓山和韧子没谈恋爱以前,他俩也时不时住一起啊,这也值得大张旗鼓的说嘛?」顾老爷一句话将韧子刚刚好点的心情压了回去。   这倒是真的,韧子以前就常往顾晓山的公寓里暂住,有时还带着三哈一起呢。   郁老爷也不说话了,倒不是没话好说,只是想到的东西比较粗俗,比如「那他们以前住一起的时候玩屁股吗」,这种话实在不适宜在这个场合大声说出口,所以郁老爷选择沉默。   顾老爷以为自己占了一个先机,便趁胜追击,说道:「再说了,同居算得上什么?当年我那么反对初桐和晓山,不惜大动干戈,就是因为他们居然有在国外结婚的打算。」   郁老爷这下是真的被将了一军了,下巴都几乎合不上:「你、你说真的?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家丑不外传啊。」顾老爷叹了口气,「也是如此,我才会跟穆初桐承诺,等他证明了自己,我就答应这个婚事。不然你以为我是无端端说让他进门吗?这种话我也能乱说?」   「这……」郁老爷真的是说不出话了,这消息过于劲爆。   顾老爷又说:「所以我看这些年,晓山不肯定下来,是不是也有在等初桐的意思呢?」   「那我看是没有这个意思,」郁老爷说,「应该就是因为没玩够吧。」   「如果他是没玩够,那么跟韧子也玩够了吗?」顾老爷说,「如果他是因为穆初桐,那对韧子也不公平。这事,我觉得吧……」   「我觉得吧,」郁老爷截口道,「还是让年轻人自己处理吧。咱们两个老东西在这儿叭叭的说有什么用?还不是他们自己爱干谁干谁去。」   顾老爷笑着说:「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到底韧子和晓山是不同的。我就是来征得你的同意的——如果初桐和晓山是真心相爱想要履行当初的盟誓,我想你也不会反对吧?」   郁老爷一拍案,说:「吗的,我反对,我当然反对!」   顾老爷又笑吟吟地说:「可你刚刚不是说了,年轻人爱干什么干什么,咱们两个老人家管不着么?」   「呸!」郁老爷气得咬牙,也不跟他掰扯什么道理了,指着他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想什么?满肚子坏水的东西!你搞我可以,不准搞我儿子!不然,多少年朋友都没情讲!」说完,郁老爷站起来,呼道:「管家,送客!」   顾老爷被送走了。郁老爷便站起来,往那水墨屏风走去,正想敲敲那屏风,叫「傻子,出来,别躲着了」,却依稀听见屏风背后传来低低的呜咽声。郁老爷抬起来的手便顿住了,叹了口气就背过手走开了。   穆初桐那儿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钦定」为顾家「媳妇儿」了,还在为了给公司续命的事奔忙。人家都说这事儿算是泡汤了,就他一直不放弃。   黑仔那边忽然打了个电话说有好消息给他,穆初桐笑问:「是你们考虑和我合作吗?」   黑仔心想「叔敬仪都下了『封杀令』,我才不趟这浑水」,嘴上却说:「嗯,很期待啊!只是我们这边有合作方了。」   穆初桐仗着是电话看不见表情,便翻了个白眼:「嗯,那真可惜,我也挺期待的。」   「不过你算走运了。前些天郁韫韧打电话问我你的事情呢!」   「卧槽,这算哪门子的走运?」穆初桐头皮发麻,「他不会是问我怎么会去找顾晓山吧?」   「是啊,他就是问这个!」黑仔笑哈哈地答。   穆初桐简直要撞墙死了。他以为自己在停车场还挺隐秘的,见到人还知道躲着了,没想到还是被郁二少爷给发现了。他叹气问:「那你怎么说?」   黑仔说:「我也说实话,就说你公司要死了,所以到处找水源。」   「嗯……」穆初桐淡淡说,「那这算什么好消息啊?」   黑仔说:「真的就是好消息,郁韫韧说他手上有个项目可以跟你合作,喊你去谈谈,彼此理解之后让你做个方案递给他。他帮你交上去给他哥。」   穆初桐闻言,简直似迎面被馅饼砸中了:「你讲真的?」   「真的!」黑仔说,「这还能有假吗?」   穆初桐摇摇头,说:「他、他知道我——我和顾晓山以前……」   「知道啊。」黑仔说。   穆初桐反而有些疑虑了:「那他还能这么好心帮我?」   黑仔笑了:「别的人我不敢说,但郁韫韧真的就能这么好心。」   穆初桐挂了电话,心里还是很不踏实的。他在大学时期与顾晓山相识。而大学时期,顾晓山和郁韫韧都不在一处,所以穆初桐和郁韫韧并不熟识,只知道这是顾晓山的朋友。但韧子什么性格,他还真拿不准。   然而,这公司都快死了,他穆总裁都得像哈巴狗一样四处示好、到处扑水源了,就算是毒酒也该喝下去了。他还顾得上什么呢? 第82章   穆初桐便让人着手准备,反正去到也不掉一块肉。最坏的结果就是郁韫韧踩他两脚,故意奚落、奚落就是了。郁韫韧毕竟是正经人家正经少爷仔,说话能难听得过叔敬仪吗?叔敬仪那个狗曰的臭屁东西给他的羞辱他都熬的过去,别的算什么?   所以,他没多考虑就还是先按黑仔给的名片,打通了郁韫韧的电话。   郁韫韧决定帮助穆初桐,还是发生在好些天之前。那个时候韧子正浓情蜜意地策划住进顾晓山公寓的事情,想到穆初桐那么惨,便打算顺手帮他一把。现在郁韫韧还沉浸在顾老爷打击留下的创伤之中,电话响了也没发现。穆初桐给他连续打了两通,韧子才恍恍惚惚地接起来;「喂?」   穆初桐打不通电话,以为对方摆谱呢,心想「这些少爷都特么的一个德行」,但语气里充满笑意:「是郁氏的郁韫韧、韧总吗?」   「嗯,是我。」韧子答,「你是……?」   「我是XZ公司的穆初桐。」   「穆初桐?」韧子听了三个字,立即绷直了背脊。   穆初桐听到对方语气里不掩饰的戒备,默默叹了口气,说:「嗯,是的。听说您有意和我们公司谈合作的项目,我是来跟您确认,顺便看看时间是否合适的……」   郁韫韧现在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被他提醒了,才记起这么一回事。他只道:「既然你有难,难道顾晓山就不肯帮忙吗?」   穆初桐心想:「我说什么来着,这个公子哥就不是要给我『雪中送炭』的,特么的就是来给我脸色看的。羞辱我不要紧,别浪费我时间啊!我公司快死了知不知道?」   可穆初桐还是语气颇具谄媚的:「要他肯帮忙,我和他的合作怎么会黄了呢?他可真是冷酷无情啊。我现在,公司里工资都发不起了,上有老下有小的,险些吃不上饭……再不行,我就要跳楼了!」穆初桐一顿卖惨,说得梨花带雨。韧子听着听着就心软了,便跟他约了时间洽谈。   穆初桐心里想:「这个韧总情绪好像不是很稳定啊。」   不过现在韧总是他的「金主」了,管他情绪稳不稳定,有钱就行了。穆初桐将和郁韫韧面谈的时间写进日程里,并问郁韫韧要了项目真正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去打听一下对方的要求。对方知道是郁韫韧介绍的,便也比较客气。   穆初桐研究了一下项目,又接到了顾氏的电话,说之前合作的项目可能有转寰余地,请他去面谈。穆初桐大惊,心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   约定的地点并非在顾氏办公楼,而是在一个私人会所。穆初桐心里直犯嘀咕:「难道顾晓山那么渣,有了男朋友,还想潜规则我?」   可那能怎么办呢?   穆初桐去了会所,才发现面对的不是顾晓山,而是顾晓山他爹。   穆初桐心想:「难道顾晓山他爹又要给钱我赶我走?那也不错哦。这些年物价飞涨、通货膨胀,我的身家也提升了,那是不是可以多拿点?」   顾老爷朝他笑笑,请他坐下。穆初桐也笑着坐下,等着顾老爷拿出支票簿,心里已经开始算提出什么数字可以利益最大化。   顾老爷笑着说:「我当年给你一笔钱,让你去创业,就是知道你一定会成大器的!」   穆初桐听了,感觉有些不对,却也笑笑:「不敢当、不敢当。现在公司不是也快倒闭了么?」   「做生意,负债啊、惹官司啊,都很正常的。不出这些问题还做不大呢!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顾老爷笑笑,「更何况,是有人故意给你使绊子呢?」   穆初桐听了,便笑笑:「是么?谁故意给我使绊子?我怎么不清楚啊?是我自己经营不善,怪不了别人的。」   顾老爷哈哈笑了,说:「你这孩子,还是那么狡猾。你觉得我跟叔敬仪是站一边的吗?」   「这是什么话?敬少爷是我兄长啊!」穆初桐言笑晏晏,「我可尊重他了,他在哪边,我就在哪边。」   顾老爷便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也不用说这些虚的了。我今天约你在这么私密的地方,就是方便你畅所欲言的。你有什么难题的,尽管和我说,我能帮的就会帮忙。」   穆初桐听得云里雾里的,便试探性地说:「这能帮就帮?那不如把我的合作方案通过了呗!」   「可以啊。」顾老爷叫助理拿出了文件,「我正要说这个呢,我觉得你们公司的方案很好。晓山没通过,是他看走眼了。」   穆初桐看着桌子上的文件,悄悄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吃疼了才知道没发梦:「呃?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请顾老爷明示!」   顾老爷笑道:「我这个人,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不知道你是不是?」   「当然、当然。」穆初桐笑道。   顾老爷便道:「当年你说你一定会和晓山终成眷属的,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   穆初桐皱起眉来,说:「呃……嗯……事隔多年,他现在有了新人了,我要这样,不是……不太好么?」   「但明明是你先和他订婚的啊。」顾老爷说,「要说后来者,那是郁韫韧。」   穆初桐心想:「订婚」?你当初还说我俩「无媒苟合」「不知羞耻」!那说辞一听啊,不知道还以为在演宅斗戏!   穆初桐呵呵笑了,说:「这、这『订婚』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我也挺明白的……其实这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也想明白了。我这么粗浅鄙陋的人,根本配不上顾晓山。我现在都很踏实做人了,什么情情爱爱的事情都不想,男人也不搞了,就是搞钱。」   顾老爷却说道:「情爱之事,该想还得想的,难道孤独终老吗?我也不舍得我儿子如此。」   穆初桐又绕回去:「可你儿子不是有韧总了么?他俩门当户对,和和美美,我是什么狗东西,也敢搀和进去?」   顾老爷心想,这穆初桐真的是在叔家遭罪了,张嘴说自己「狗东西」都不带脸红的。   既然如此,顾老爷也学着穆初桐「实用主义」起来,堂而皇之地说:「既然你想搞钱,我就给你个机会,看你能不能拿住了。」   「嗯?」穆初桐竖起耳朵,「还请顾先生赐教啊!」   顾老爷出门不多,但一旦出门,自然是要「毕其功于一役」,把一切处理好,毕竟老人家不好走来走去,折腾坏了可怎么办。所以,他跟穆初桐说明了厉害,「威逼」与「利诱」都用上了一遍,便又召见了另一个人——很重要的一个人——他的儿子顾晓山。   顾晓山进了门,便见这个小茶厅还是老样子,放置着明清风格的家具,透雕的窗户映着阳光,窗边放着一株巴西铁树,在中式的布置中添了许多异域风情。顾老爷就坐在茶厅中央的刻蝙蝠木榻上,笑着看他。   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顾晓山还是个学生,靠着家长定的「绩效」讨零用钱,而顾老爷还是家族里的那个「绝对权威」。   顾晓山按照了旧日习惯,选择坐在了黄花梨的杌凳上。黄花梨木虽然昂贵,但杌凳较低,又无依无靠的,坐得并不舒服,是地位低的人坐的。但凡出现这个阵仗,顾晓山都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而顾晓山很久没有做错任何事了。   又或者说,顾老爷很久没有计较顾晓山做错什么事了。 第83章   顾老爷笑着说:「我看过了最近递上来的X07号策划案。我也见过了穆初桐了。」   「嗯?」顾晓山挑眉,心想,这穆初桐还真有本事,居然还找上了老爷子。   「那小子倒是长进了。」顾老爷笑道,「我看他的方案很好,为什么不采用?」   顾晓山答道:「这是综合的考量……」   顾老爷敲了敲手里的茶碗,发出了叮当脆响,阻断了顾晓山的鬼话。劳顿了一天,顾老爷有些累了,并不想花时间听顾晓山扯谎,再费神找他言语的漏洞,再针锋相对几个回合,最后以训斥顾晓山收场。所以,顾老爷难得地直接起来:「是不是为了郁韫韧啊?」   顾晓山留意到,顾老爷叫了韧子的全名,这可不是好兆头。   「不是。」顾晓山梗着脖子,「怎么会跟他有关系?」   顾老爷笑了:「最好是没有。我都不相信你会成为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您说得对。」顾晓山回答。   顾老爷又说:「听说你最近上班时间缩短了很多。」   这是事实,但也是因为顾晓山以往上班时间长得不合理。现在,他只是有了自己私人的感情生活,所以分了不少时间、精力给他的男朋友。   「听说?」顾晓山笑道,「听谁说的?」   顾老爷知道这是顾晓山惯用的伎俩,不直接回应问题却抛出一个新的问题——这还是跟自己学的。顾老爷笑了:「我就问你,是不是?」   顾晓山便回答:「我倒不这么认为,像我这样的工作强度和工作时长,如果不是CEO,都可以申请劳动仲裁了。」说着,顾晓山又笑笑:「当然,我也是很乐在其中的。只是最近年纪上去了,颈椎啊、眼睛啊都出问题了,便谨遵医嘱,多点走动、休息!」   这答案算是无懈可击。   顾老爷笑道:「这也很好的,我一直很提倡『劳逸结合』。你是我的儿子,我也心疼你的。但我同时又是董事,你懂吗?你要是做出不利于公司的决定,会很让我为难。比如穆初桐这件事,我觉得你的决策就不是特别符合公司利益。」   「嗯,我明白。」顾晓山其实在这件事上多少有些心虚,他为了韧子的一点不高兴而不选择最符合公司利益的方案,这件事他回想起来,也有点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作为顾氏CEO的自己。   顾老爷吹了吹茶汤,啜了一口,又缓缓说:「还有别的,O城的合作好像有点了波折,叔敬仪似乎在重新估量和顾氏合作的条款。据说是因为你没给他这个『相亲对象』面子,为了郁韫韧昏了头,是不是这个原因?」   顾晓山和叔敬仪关系变差,当然是有韧子的因素在,但和顾老爷所推测的却很有出入。可顾晓山也不好解释,便含糊地说:「这可是没有的事!叔敬仪又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我俩头一次相亲就没看上对方,怎么就因为我和韧子的事而闹不愉快?」   「我可听说,他为了你去了C城的山里,可你回来就跟韧子交往了,还当众不给他好脸。」顾老爷说的似乎都是事实,推断的过程也比较合理。   顾晓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索性不解释,只是笑了:「就算没有韧子,我也不会和叔敬仪交往啊。难道因为叔敬仪手握资源,我就跟他相亲结婚吗?」   顾老爷答:「我认为这是一个糟糕的主意,但起码能给顾家带来好处,总好过跟韧子胡闹。」   「父亲,您到底是什么意思?」顾晓山也难得地直白起来,看着顾老爷的眼睛问道。   顾老爷便回答:「我一直希望你能够定下来,成家立业。对象最好是聪明机敏、不惹麻烦的、还对你的事业和人生都有好处的人。就算出身不好也无妨,总好过是一个胡闹的对象。」   「聪明机敏」、「不惹麻烦」,顾晓山怀疑顾老爷简直在故意说韧子的反义词。   另一方面,顾老爷何尝不是觉得顾晓山找了一个「理想配偶」的反义词。   顾晓山便说道:「您说得有道理,但我也有自己的考量。」   「你的考量是什么?就不计入我的考量了吗?」顾老爷的声音难得地拔高了,显示出他的怒意。   顾晓山确实不得不考虑顾老爷的心情,便说:「我自然希望得到您的祝福,我相信韧子也是一样。」   顾老爷冷笑:「你当初说是『迫不得已』才和韧子在一起的,现在看来,你是骗我的吧?」   顾晓山不置可否,说:「您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呵,」又是不直接回应问题却抛出一个新的问题,顾老爷笑了,「骗我不要紧,最紧要的是你知道为什么你选择骗我。因为你也知道真正的答案令人难以信服。你也知道这个决定是很愚蠢的,所以你不敢说实话。」   顾晓山语塞了:「我……」   「不用多言!」顾老爷说道,「你如果想说郁韫韧不会使你变得愚蠢、也不会损害我们的利益,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顾晓山一时怔住了:「证明?」   「是的,」顾老爷说道,「叔敬仪和穆初桐,都是因为你喜欢韧子而疏远的,但他们都是有用的人。如果你想证明你还有理智,你想证明你和韧子的感情并不愚蠢,那么,你就和他们好好合作,将O城的项目按照策划拿下来。」说着,顾老爷将策划书丢在顾晓山面前。   顾晓山将策划书拿起来,这显然不是顾晓山之前订的那一份。这是经过修改的,按照顾老爷意愿而做成的。不得不说,顾老爷还是眼光毒辣、经验老道,这一份策划确实非常优秀。只是,如果要按照这个计划行事,那么他和叔敬仪、穆初桐就联系紧密许多了。   但他未来得及提出异议,顾老爷就再次发话:「昨晚O城山火,你知道了吧?」   「嗯,我知道。」顾晓山回答。   「那还不马上去?」顾老爷冷笑,「那边都在死人塌楼,你却在这儿风流快活?」   这么一说,顾晓山亦觉得不像话。   车架、机票都已准备妥当,顾晓山简直像是被赶鸭子上架地赶上了飞机。临起飞前,他给郁韫韧打了个电话。韧子却没接。他心里总感觉不安,但飞机也要起飞了。O城那边因为极端天气而起了山火,建造工程损失惨重还是其次,似乎也有了伤亡。他也不得不立即赶去料理。他总不可能因为男朋友一时没接电话就不去处理如此紧急的大事。一来,他是懊悔自己最近确实倦怠了,另一方面,他也急于在父亲面前证明韧子并没有影响正事。   韧子没接到顾晓山电话,是故意不接的。   他是有点慌了,不知如何应对,不知道接了电话该说什么。   他就看着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那不安的振动停息。然而,几分钟之后,手机屏幕又忽然亮起来,传来了一条来自顾晓山的信息:「刚刚打电话给你你没接。所以发信息来告诉你,O城起了山火,我现在赶过去了。你要好好休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不要出去和别人饮酒。知道了吗?」 第84章   韧子看见了信息,又懊悔起来,想着自己应该接电话的,不然下次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那个O城的山里又没有信号,他要联系顾晓山也不容易。   他又想径自飞去O城,却被阻止,说太危险了,不准他去。但他停下来,自己想想,也不太敢去O城,因为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晓山了。   韧子也是恹恹的,心里像是被石头堵住了,闷得慌,心口还有点儿疼。他闭起了眼睛,往床上躺着,半晌,又听见敲门声。他便闷闷地说:「是谁啊?」   「是我。」   韧子听见熟悉的声音,有些意外:「阿宣?」   原来郁韫韬听说韧子不开心,又适逢周末,所以带了智宣一起回郁宅。智宣倒是说郁韫韬这个人吧,对自己还挺温柔体贴的,怎么对弟弟就跟个直男似的。还不如智宣这个不是亲人的对韧子耐心。   智宣推开门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份小食,说:「你那么晚都不起床,我就给你送点吃的做早餐。」   韧子拿起一块小饼干,嚼了两口,嘴里觉得干巴巴的,又看了一眼智宣:「你……你会介意老哥以前的事情吗?」   「啊?」智宣并未参与韧子受顾老爷言语的事情,所以不知道韧子所指的是什么,便只能瞎猜了,「你哥以前打架斗殴、劈酒劈友的事吗?」   韧子一怔:「我哥以前打架斗殴、劈酒劈友?」   「呃……」智宣发现自己好像说多话了,便赶紧改口,「没,我瞎说的。你哥以前能有什么事啊?」   韧子才说:「就是前男友啊……初恋之类的?」   智宣笑了:「他总是说他初恋是我,当然,前男友也是我。」   「他也这么说啊?」韧子一惊。   「是啊。」智宣答,「都是这么说的,我也这么跟他说的。」   韧子吃惊地说:「真的吗?」   智宣笑笑:「管他真的、假的?开心就完了。」   韧子想了明白了:「这、这是『套路』吗?」   智宣噗嗤笑了:「算是吧。其实这谈恋爱嘛,有时候呢,真诚是没用的,又惹麻烦,还不如套路呢。」   韧子却开心不起来:「这不是说谎吗?说谎怎么能够好?」   「也不用次次都说谎啊。」智宣跟韧子分享心德,「其实呀,也可以不说谎。」   「不说谎的套路是怎样?」韧子问道。   「你也太老实了。」智宣看不下去,「比如他问了你不好回答的问题,你就拐个弯反问回去,不要回答,把对方绕进去,自然而然聊点别的,那不万事大吉了?」   韧子听了,却大不同意:「这还不是不真诚?我不喜欢这样。」   智宣笑了:「说实话你才不喜欢呢!」   韧子正想辩驳,却听见手机响了,是个陌生来电,便一脸疑惑地接了,然后又脸露惊色:「啊?老公啊?」   智宣听到都觉得肉麻,便悄悄离开了。   韧子原本以为顾晓山应该在山里没信号联系不上的,所以是特别惊讶的:「咱们以前去C国的时候,你不是说山里没信号吗?」   顾晓山说道:「有网络电话可以打。在不行,还能用卫星电话。总是有办法的。」   韧子一撇嘴,说:「那我当初找你,你怎么就说没信号没办法联系呢?」   那个时候还处于韧子对顾晓山展开追求、顾晓山躲避爱意的阶段,顾晓山自然有千万个理由不理会他。现在,顾晓山将他视为亲密爱人,那就是在月球上都能找到联系他的办法。   顾晓山只好说:「那个时候怎么一样?」   韧子想起当初自己热情追求顾晓山、然而顾晓山还是爱理不理的情况来。   韧子又想起顾老爷说的那一车话,一颗心似大石头往海里丢一样咕噜咕噜往下沉。   顾晓山没听见韧子的回应,便以为是信号不良:「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嗯。」韧子慢慢回了一声。   顾晓山便听出来韧子不愉快了,只以为他还追究当初自己躲山里了的事,便笑道:「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信号塔还没搭好,所以没法和你联系。」   这简直就是撒谎。   韧子却问:「真的是这样吗?」   「嗯。」顾晓山信誓旦旦,「可不是么?」   韧子却又说:「那个时候你根本不喜欢我吧?」   韧子说话的直截了当,真是让顾晓山任何时候都能感到意外。   顾晓山便说:「胡说什么,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对你难道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韧子心想「这就是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立即反问」的伎俩吗,他苦笑着说:「是啊,你对我一直都挺好的,除了我开始要追你的那会儿,你就躲我,跟躲瘟神似的。」   「你误会了。」顾晓山觉得韧子情绪不对,便连哄带骗的,「我那个时候只是太忙了。」   「你还糊弄我呢!」韧子咬牙说道,「你打谅我是傻子吗?你是真忙、假忙,我还不知道吗?」   「嗯,假忙、假忙。」顾晓山用安抚的语气说,「你说的对。我真是个大混蛋,所以我现在加倍对你好,行不行?你就原谅我吧。」   韧子便低声问道:「那你怎么突然又对我好了?」   顾晓山回答:「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呀。」   韧子又问:「那你怎么突然就喜欢我了?」   「这……」顾晓山也真的说不上来。   怎么会突然喜欢韧子,喜欢得无法自拔,喜欢得智商都要丢了。   韧子听见顾晓山语塞,心里更慌了:「如果不是我那样一股脑地追你,我们是不会交往的吧?」   答案只能是「是」了。   如果是讲真话的话。   如果不是韧子忽然向他表露爱意,他相信二人恐怕真的是一辈子的好兄弟。绝不会像今天那样成为爱侣。   顾晓山却感受到无形的压力,他甚至能通过语音想象到此刻韧子的表情,一定是非常的无助,甚至眼眶可能都发红了。顾晓山无论如何说不出真话,但也不想骗他,便柔声说道:「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如果』?如果你不是郁韫韧,如果我不是顾晓山呢?那又如何?」   顾晓山还是用他擅长的伎俩,不直接回答问题,而灵巧地反问,让对方困惑,陷入他的语言陷阱里。   韧子心都凉了,又继续说:「那么……你当初和穆初桐是订婚了吗?」   顾晓山一怔,忽然想明白了这两天的蹊跷,便说:「我爸找你了?」   「所以是真的了?」韧子的心冷了下来,「你当初和穆初桐还私定终身了?」   这「私定终身」四个字用在这个状况真是喜感得很。顾晓山却笑不出来,只说:「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韧子大声说道,然后把电话挂了。   顾晓山听到「嘀」的一声,通话切断,心里前所未有的慌乱,又打过去,自然是打不通的。他真的惊讶一向有事说事、坦率真诚的韧子会忽然变成「我不听、我不听」的类型,而且还挂电话不理人。   过了一会儿,韧子发来了信息:「你不用打电话找我了,我虽然傻,但也不那么傻。你就是知道我笨,所以不肯跟我说真话,老想着糊弄我。你对我太不真诚了。我讨厌你,我要和你分手。」   顾晓山看着这则信息,僵住了许久,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屏幕已经自动锁屏了,他想点开,却发现指尖冰冷僵硬得几乎不能动。   当门铃声响起的时候,顾晓山还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颈项转动的时候,甚至还发出了声响,像是生锈的齿轮转动,缓慢、迟钝。   门铃又响了两声,尖锐、急促。   顾晓山才站起来,整了整袖口,往门边走去,将门把一拉,便见外头站着一个高瘦白皙的男人——穆初桐。顾晓山皱起眉,下意识地将门推回去。   穆初桐一怔,没想到顾晓山一句话都不说就关门,连忙伸出脚来将即将关上的门卡住:「你不让我进门啊?好歹我现在是你这个鸟不拉屎酒店的贵宾兼合作伙伴,你就不招待招待?」   「现在太晚了。」顾晓山冷淡地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顾晓山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喉咙发紧,像是干涸的沙漠一样,声音出口都是沙哑的。穆初桐也察觉到顾晓山状态不对,声音不对,脸色更不对,苍白异常,额头还沁出一层冷汗。   穆初桐问道:「怎么了,你病了?」   「没什么。」顾晓山又想关门。   穆初桐依旧把门撑住,一脸正色地说:「你爸出钱让我做坏事。」   「嗯?」顾晓山凝视穆初桐。   穆初桐又笑着说:「你出五倍?」   顾晓山冷笑,将门一关。   穆初桐又将门撑得更大力:「三倍?」   顾晓山仍把门往内拉。   穆初桐讨好地笑:「两倍、两倍,再不行我不亏死了?」   「一点五倍。」顾晓山斩钉截铁。   「你真抠啊!」穆初桐睁着眼睛骂道,「这就是郁韫韧在你心里的价吗?」   「不,这是你的价。」顾晓山回答。   穆初桐也算气笑了:「可以啊,可以啊!那我还挺值钱的。」   顾晓山径自入屋,穆初桐便也跟着走了进去。顾晓山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膝盖发软,似乎还沉浸在一种「透支」的状态之中。那他还真得感激穆初桐前来了,因为这迫使他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呆住多久。   然而,当他有了思考的气力时,脑子里就满满都是韧子要和他分手的事实。   这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   分手?   他拿出了手机,重新点开了韧子发来的短信,确实无误地看见了「分手」两个字,刺眼至极,简直像是两根尖锐的针往他的眼球上扎一样。   坐在对面的穆初桐注意到顾晓山眼眶发红、脸色却苍白,便再问一句:「你真的没生病么?」   顾晓山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他:「你找我爸了?」   顾晓山从来爱笑,就算生气了也是笑着的,甚少有这冷酷神色,配合着他那双柳叶刀似的眼,真叫人胆寒。穆初桐打了个冷颤,连忙撇清:「不、不、不,不是我找你爸!是你爸找我!」   顾晓山不语,只是打量着穆初桐,似乎在掂量着他是否说谎。   穆初桐被看得不自在,便又解释:「你想啊,我现在什么身份呢?还能找得着你爸吗?他自己来找我的,还说起什么我俩以前订婚的事情!」   顾晓山算是想明白了,唇角微微翘起:「是么?他倒是回心转意,想你做顾家的人了?」   「呵,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么……」穆初桐背靠着柔软的沙发,一派悠然地说,「哪里能看得上我?我看他是觉得摆脱不了郁韫韧,所以拿我来过桥。等过了桥,就过河拆桥。拆掉我,总比拆掉郁二少爷容易吧?」   顾晓山笑答:「你倒是看得明白!」   穆初桐答道:「我要这都看不明白,那这些年就白活了。」   顾晓山摸了摸手机屏幕,喟然说道:「可总是有人看不明白……」   穆初桐看顾晓山脸露惆怅之色,只觉得新鲜得很,便端详着他这难得的神情。顾晓山将手机放在掌心,只觉得重逾千钧,手腕也酸了。   他浑然忘了对面还坐着个大活人,心里又惦记起韧子来,只嘀咕着:韧子是真的要与我分了吗?   那边穆初桐被晾着了,也有点尴尬,便没话找话,一边剥开茶几上的酥饼,一边说:「我分你一点?」   「分?」顾晓山忽然似爆发了一样,吼道,「分个屁!不准分!」   穆初桐算惊着了,立即将刚掰开的酥饼合上,塞进自己张大了的嘴里。 第85章   顾晓山看着穆初桐的反应,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微微喘着气,扭头看向窗外。穆初桐嘴里嚼吧着酥饼,心里也挺惊讶的,他认识顾晓山那么多年,还真的是破天荒头一回听见顾晓山那么大声说话。从刚刚开始,顾晓山的行为就特别反常,简直和平日的顾晓山判若两人。   穆初桐又指了指酥饼,说:「真不吃吗?红糖的,适合你。」   「红糖的为什么适合我?」顾晓山问。   「你看你?情绪失控、脸色苍白,一看就是来大姨妈了,吃点红糖,有益。」穆初桐摊手说。   顾晓山不理会他这个无聊的笑话。   穆初桐道:「既然你不是来大姨妈了,那就是失恋了?」   顾晓山牙关一紧,道:「说什么?」   「哇啊!」穆初桐看顾晓山的反应明白了答案,便大吃一惊,「你老爸高!真是高!你俩分手啦?那还找我呢,这是有备无患吗?」   「没有分!」顾晓山回答得斩钉截铁再加一点咬牙切齿。   穆初桐也不要继续拈老虎须了,笑着说:「您说没有,那肯定没有,我看你这个形容,还真是动了真格的?没想到啊!那祝你俩百年好合?」   顾晓山没心情和穆初桐耍嘴皮子,只说:「我爸让你做什么?」   穆初桐摊手:「还能做什么?接近你、电你、勾你、撩你,必要时灌醉你,在你和韧总之间制造误会——就你懂的 、就电视剧里演的那种。」   顾晓山笑了:「那你倒是放得开!」   「诶,你这话我不爱听!我要放得开就不跟你坦白了。」穆初桐指着自己说,「我、我也是有尊严的!有底线的!」   顾晓山笑道:「那当初你勾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了呢?」   说起当初穆初桐的死皮赖脸倒追顾晓山,穆初桐也是一点儿不脸红的:「当初你又没有男朋友。我追你那有什么丢脸的?追男人还讲面子呢?那我八辈子都勾不着你,你可是天鹅肉,我就是欧阳锋。」   顾晓山摆摆手,有点头痛:「当年的事还是不要提了。」   「怕你小男友听得不高兴了吧。」穆初桐说,「遮遮掩掩的不是更讨人厌吗?把人当傻子呢!」   这话真正触及顾晓山的痛处,顾晓山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我可是收钱办事的!」穆初桐理直气壮,「你们要熬不过去,我问谁要钱去?」   顾晓山听见「熬不过去」四个字,又开始脸黑了。   穆初桐以前还嫌弃顾晓山口蜜腹剑,现在倒是怀念起那个尽管不开心也能保持微笑的大帅哥来。   顾晓山的情绪失控,也仅仅在这一时半会儿而已。在穆初桐看来却惊人异常。   倒是郁韫韧无法冷静自持,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因为时差的缘故,顾晓山的晚上,是韧子的白天。   韧子在家里难过得要死要活,嗷嗷的叫,一整天不怎么吃东西,就在家里躺着。郁老爷挺担心他的,但也没有办法,拉着智宣说:「我平常对他太严厉了,他见到我就怕,很多话都不好意思说。他倒是和你挺好的,不然你去问问他吧?」   智宣便道:「我原来也这么打算的。」   但智宣忧心的头一件事还是韧子没吃饭的问题,便让帮佣做了一碗粥,自己拿着端上去韧子的房间,也不问韧子怎么不开心,只说:「中午你都没怎么吃,我猜你是不是胃部不舒服,所以给你弄了碗粥吃一吃。」   韧子闷闷地说:「你放着吧。」   「我八百年不下一次厨,你哥都没机会尝我做的菜呢,我现在巴巴地给你做了,你居然不吃?那可不成!」智宣半真半假地说着话,只谎称这粥是自己做的。其实他哪会这个,家里都是郁韫韬做饭。   韧子苦哈哈地接过粥,在智宣眼神的胁迫下,不情不愿地拿起勺子:「那这能吃么?」   「这是什么话?当然能了。」智宣其实也怕自己做的不能吃,所以才假手帮佣,「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吃。如果好了,我一会儿也给你哥做去。」   韧子吃了一口,皱起眉说:「这怎么跟阿姨做的味道一样?」   「怎么会啊?你多吃两口看看。」智宣又说,「你吃吃这个肉,味道也一样吗?」   韧子顺着智宣的话,多吃了几口:「是一样的啊!」   「不对吧,我搁了麻油的。」   「你做粥下麻油?」韧子有点感到惊讶。   「是呀,你没吃出来吗?」智宣问道。   韧子便吸溜吸溜的吃着,越吃越觉得不可能有麻油,可是由着智宣这样半真半假的哄着,总算把这碗粥吃得个七七八八了。   智宣将空碗搁下,眼珠子溜溜的转,瞥见黑屏的手机,便说:「你手机没开机啊?没电了吗?我帮你充电吧。」   「别!」韧子拦住他,「别碰!」   「怎么了?」   韧子想了想,还是跟智宣说实话:「我把它关机了,我怕小山哥找我。」   「你怕他找你?」智宣疑惑地皱眉,「之前你们不还好好的吗?他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还喊『老公』呢。」   韧子听了就感到难受:「是啊……可你说得对,他都是骗我的!」   智宣一听,只感「大祸临头」:「什么?我说什么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这委屈在韧子心里憋久了,遇着了智宣,便一股脑地倒腾了。韧子只说:「你不是说了么,搪塞说对方是自己的『初恋』,遇到难堪的问题就用提问的方法去搪塞……小山哥就是这么对我的,亏我还傻乐傻乐的,觉得很开心!其实他都是骗我的!」说着,韧子又鼻头发酸了。   智宣的太阳穴开始发涨酸痛起来,觉得自己是「闯下大祸」了,连忙说:「我和你老哥之间也总是这样跟对方耍太极的,这算不得搪塞、欺骗,倒是情趣呢!」   「这还不是骗人吗?可我感觉自己就是被骗了!」韧子声音沙哑,像是要哭了一样,「还有,我总算明白了,要不是我那样逼他,他是不会和我交往的,他也承认了,他当初就是想要和穆初桐结婚的。那我算什么?我就是个傻子!」   智宣听得一阵惊惶的,只道:「那、那你的意思是……?」   「完了,我和他完了。」韧子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枕头说,「可是我真的舍不得!」   韧子埋头在枕头之中,呜咽起来,像个失恋的少女。智宣叹了口气,抚摸了韧子的背脊,说道:「你现在在情绪里面,可能听不进去。可我觉得顾晓山对你应该不是假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你之前追他追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这多难得啊?就因为一时误会而放弃一段得来不易的感情,我怕你以后想明白了会后悔啊!」   后悔是最无用的事情。   它并不能改变现实,却能刺痛内心。   所以顾晓山总努力避免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通常靠着理智的评估,总能够规避许多风险,他也以此行事,多年来几乎不曾做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可到了郁韫韧这儿,顾晓山总是屡屡犯禁。   他与父亲都是唐果果荒唐行为的受害者,他和父亲都有着同样的恐惧。热烈的爱情对许多人来说是阳光,对他而言则是阴云。他一直努力避免自己跌入爱情的漩涡之中,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游刃有余,万卉千花,一叶不沾身。   穆初桐是他的第一任男友,闹得那样大,倒不是因为他俩感情深厚,而是他拿着这件事,第一次公然对抗父亲。当时他无论遇上的是穆初桐、李初桐还是王初桐,都是一样的,他都会堂而皇之地带着这个男人登门,告诉父亲,我是同性恋者,无论您喜不喜欢。   许多人以为他为了穆初桐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搬离本宅,事实上,他只是想闹许久了、也想搬许久了,穆初桐不过是一个幌子。更何况,他在父亲面前对穆初桐越表现痴心,父亲就越是暴跳如雷、风度尽失,这让在父亲权威下压抑多年的顾晓山痛快淋漓。   父亲最后使出没有风度的手段,用钱打发了穆初桐离开,得意洋洋地告诉顾晓山:「你喜欢的人也不过如此!」   顾晓山心里一点也不难过,甚至还觉得挺轻松的。他已经搬走了,也开始自立,穆初桐还存在的话恐怕是一个困扰。他心里隐约觉得,穆初桐是知道自己不被爱的,所以才干脆拿钱走人,免得以后不好收场,人财两空。   而顾晓山亦不曾将这段「恋情」放在心上,他一直觉得自己心无挂碍的,直到察觉到韧子突如其来的情意。   有人莫名其妙地对他释放爱的信号,这对于顾晓山来说其实并非新鲜事。他知道自己的吸引力,别说他这个皮囊,就算他长得丑如猪,也一样不会缺乏追求者。他对于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了,再热烈的爱都不太会动摇他。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阴影。   当韧子追求他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大错特错。   阴云一直伴随着他,甚至已经成为了他的影子,所以他才不曾察觉。韧子的爱让他很恐惧,所以他选择逃避,冷处理了韧子,接受父亲介绍相亲,心里暗暗期望韧子能够知难而退,那他们还能做好朋友。他是无论如何不想失去韧子这个朋友的。然而,当韧子在C国的时候成了叔敬仪的猎物时,他才蓦然发现,他自己不但不想失去韧子这个朋友,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韧子的爱。   他对韧子的感情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经超越了安全线。   可是,他对真正的感情还是很陌生的。他不愿意在这一曲双人舞中露出了生涩的舞步,唯恐落了下乘,便用狡猾的方法去掩饰自己的不安,用惯用的伎俩去保持自己的游刃有余,使自己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不出一点岔子,当一个完美情人。   可就是这儿出了问题。   他不是一个完美情人,他伪装不了这么许久。   当面具掉下的时候,舞曲停止,一切打回原形,他可以转身逃跑,避免让舞伴看见自己的丑陋——又或者,他可以不这么做。   韧子将电话关机,因为他惧怕顾晓山的来电——他知道与顾晓山通话一定会动摇他的决心。他怀疑顾晓山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只要随便说点什么,就能叫他满脑子浆糊,失去辨别能力。   简直像是海妖唱歌。   在智宣的劝慰下,韧子稍微好了些,又听进去了智宣的劝导。情绪平伏些许之后,他就把手机开机了。根据手机短信的提示,顾晓山确实尝试给他打了好多回电话。事实上,顾晓山打了几通,发现韧子关机了之后,就知道自己再打过去也会被拒接。可他还是打了许多通,做了些无用功。   韧子心里挺难过的,又忍不住猜想,如果电话打通了,小山哥会跟我说什么?这海妖会跟我唱什么?   可他是不知道了,手机又传来一条简讯,是个陌生号码,但显然是来自顾晓山的。他估计怀疑自己被屏蔽拉黑了,所以换了个号码给他发了短信,只有三句话:   「我是顾晓山,不同意分手。   别的事情回来再说。   我爱你。」   韧子看见,心神大乱:糟了糟了,海妖又唱歌了!   他竟然因为这么一封简短的信息,心里的灰又点燃起来,甚至居然还放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   但他又不清楚,对于顾晓山而言,将「爱」字说出口是多么费力的一件事。 第86章   郁韫韧一时喜一时悲的,一时笑眯眯,一时很伤感,郁老爷子看了怀疑他疯了。智宣说,他只是发了花痴,正常现象,等过两年老夫老夫了就好了。   顾晓山在那儿料理山火遗留的问题,责无旁贷,而穆初桐却没有必要留在那儿。他作为「合作伙伴」去那儿都是借口,是顾老爷订了机票和酒店房间,硬塞他过去的。他现在既然与顾晓山达成了共识,便又坐第二天最早的班机回国,受顾晓山所托看住郁韫韧。   穆初桐倒没有多少责任心要看住郁韫韧,他又觉得,郁韫韧那么大个人了,还要谁看住?顾晓山真的爱给自己找麻烦。   但他还是要联系郁韫韧的,因为之前郁韫韧谈的合作事情。   那可都是钱啊!   钱啊!   一提到钱,穆初桐就拼劲十足。   他按照约定,提前打电话联系了韧子,确认会面的具体时间地点。韧子听见穆初桐的声音就心乱如麻,甚至有些懊悔自己的决定,可他沉下心来一想,认为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好,更何况,他也想多了解这个「情敌」。   韧子和穆初桐没有在郁氏见面,而是在一家气氛比较轻松的咖啡馆会面。   穆初桐来得比较早,东西都准备很妥当,甚至把头发梳得苍蝇站着都打滑,足见对会面的重视。韧子也是准时到达,穆初桐对此是有些意外的,他还以为韧子会摆谱故意迟到。   韧子虽然没有故意迟到,但也挺心不在焉的。穆初桐一边说着项目的事情,一边留心韧子的反应,却见韧子神情恍惚,根本没听他说话。穆初桐也挺尴尬的,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将流程走完,然后问:「我说的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韧子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穆初桐,只见穆初桐穿着一身海水蓝的真丝小西装,衬得是肤白貌美的,便有些别扭,只说:「你真的和顾晓山订婚了么?」   「……」穆初桐实在想不到韧子这人说话那么直接,也有些呆了呆。还好穆初桐是个转数快的,几乎没迟疑地回答:「这是误会!子虚乌有!」   韧子眼神闪了闪光:「误会?真的是误会?」   「嗯啊,是误会。」穆初桐信誓旦旦地说,「真的是误会。」   想起顾老爷的信誓旦旦和顾晓山的欲言又止,韧子是满脸不信:「这也能误会?」   「当然可以。」穆初桐眼也不眨地说,「我也很愿意跟你解释详情。但这实在是太尴尬了,我觉得吧,还是顾晓山自己和你说清楚比较好。我就是一个外人,不合适。」   韧子双手交叠在桌子上,蜷着手指,略显忐忑:「这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顾老爷为什么那么中意你?」   「真没有。」穆初桐没想到来这一出,只好说,「其实啊,韧总,我相信您是个聪明人……」   「我不是。」   「嗯?」穆初桐一愣。   韧子定定地看着穆初桐:「我不是聪明人,你要给我说得很明白,我才能懂你的意思。」   穆初桐怔住了半晌,心想:原来顾晓山喜欢这个风格啊。   过了半会儿,穆初桐一叹气,才说:「我这么说,太不合适了。我说了实话,你也别怪我……」   「你既然说的是实话,我为什么要怪你?」郁韫韧一脸不解。   穆初桐笑笑,说:「好吧,看来韧总真的是个亮堂人,那我也说亮堂话。这件事,我真的不是特别清楚,因为我也很久没见顾家的人了,甚至说我很久没回国了,很多情况我是真的不了解的。但我自己看着,就觉得说顾老爷是不中意我的,只是也不中意……不是很喜欢您而已。打发我容易,打发您很难,才想出这么一招。到处说想要成全我。」   郁韫韧愣了愣,想了半天,终于稍微消化了一点前因后果,苦笑道:「原来是这样。其实我爸也有跟我提过,只是我没在意而已。他一定是嫌弃我蠢笨愚钝、一事无成吧。」   穆初桐却说:「不、不是这样的,我觉得……我觉得您很有慧眼。」   「嗯?」韧子不解地看着穆初桐。   「你看,世界上那么多男男女女,你就看上了顾晓山,这还不算有慧眼吗?」穆初桐又拿起了自己手里的方案,「还有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求合作的人,您就看上了我的方案,这也是独具慧眼的表现之一,来,现在就由我来为您介绍我们公司的三大优势……」   「啊……」韧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发现穆初桐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公司的优势了。韧子开始发愣,然后又抬手打住:「你……你说这些公事的事情我也不懂的,我还是给你把方案递给我哥吧!都是他做主的。」   穆初桐笑着说:「好的、好的,那真是劳烦韧总了。」   说着,穆初桐又打开了手提电脑,说:「那我现在把方案发给您,您再转发给韬总吗?还是我直接发给他,不知道会不会被拒收?」韧子便说:「你发给我,我forward给他。」于是,在穆初桐微笑的监督之下,韧子将邮件转发了,还在穆初桐的建议下,韧子当场给老哥打了个电话,叫他查收。   郁韫韬揶揄说:「情敌你也帮啊?你人真好啊!」   被老哥这么抢白,韧子心里又有点不痛快了,问穆初桐说:「你还喜欢小山哥吗?」   穆初桐听着「小山哥」三个字,觉得好肉麻的,却笑着说:「不喜欢,从来都不喜欢,我当年跟他一起就是为了钱!」   韧子听了,倒是有些吃惊:「那……那……」 第87章   「您放心,现在我自己有了点小小的实力了——虽然您可能瞧不上,但我也能靠自己双手创造财富!」穆初桐为了让韧子安心,就差指天发誓了,又说,「就这么说吧,我现在么,除了钱,谁都看不上!而顾晓山现在么,除了你,谁都看不上。」   韧子听他前面的话也没太在意,直到听了最后一句,心脏又扑通扑通跳:「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啊!我前些天因为合作的事情,也去了O城,见到他了。」   「你见到他了?」韧子竖起耳朵瞪大眼睛,活像看见胡萝卜的兔子。   穆初桐便点头,专拣韧子爱听的添油加醋地说:「他最近意志消沉啊,一直想着你,唉……我看他都瘦了不少,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啊!他可想你了,又说不知道哪儿得罪了你,心里好难受的……唉……我看了都不忍心啊!」   韧子听了这话,又是高兴,又是难受的,又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可我怎么没听说?」   「当然是真的!」穆初桐语气特别肯定地说,「我都亲眼瞧见了!」   穆初桐一通乱七八糟、半真半假的胡言乱语,却正正是拍对了马屁了,韧子听得是挺受用的。穆初桐自然察觉,便天花乱坠起来,越说越夸张,说得顾晓山简直要为情自杀了。韧子不免忧心忡忡,但又竟然有几丝窃喜,心中也是五味杂陈,惦记着顾晓山那条信息,只想着,一定要等顾晓山回来,听听他到底怎么说的。   起码要听听小山哥,亲口说,我爱你。   一想到这三个字,韧子的心里是青梅裹着冰糖,又酸又甜的。   穆初桐受顾晓山之托,要看着韧子,具体的要求是「防着叔敬仪」。穆初桐说:「叔敬仪怎么了?他和韧总结梁子了?」   顾晓山摇摇头:「恰恰相反。」   穆初桐一听就懂了,笑了:「叔敬仪那好人妻的毛病又犯了是吧?上回在C国被久蛮大哥打折了腿,养了大半年的伤,现在还改不了啊?」   顾晓山听了,指着穆初桐笑道:「C国这地方没有王法,久蛮是半个土皇帝。叔敬仪那么圆滑,再好人妻也不敢碰久蛮的人啊!说,是不是你陷害他,报复他搅黄你生意?」   「哎,说这个做什么!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小的心眼?」穆初桐矢口否认,又将话题绕回到韧子身上,「我看韧总也是个明白人,既然知道敬少爷要追他,他也该自觉划开距离吧?」   顾晓山一叹:「他就是不知道啊!」   「啊?韧总这么迟钝吗?」穆初桐一惊,「那你这个正牌男朋友也不点醒点醒他?」   顾晓山苦笑道:「要说,也不知道怎么说起。而且,我觉得韧子这样每天高高兴兴的也挺好的,便没有说了。」   穆初桐却道:「我觉得你脑子有问题啊,顾晓山。这种事哪能不说明白呢?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顾晓山看穆初桐气势又要嚣张起来了,便笑着弹压说:「你也别教训我了。你回去自己可小心点。叔敬仪肯定还记恨着你。」   穆初桐说:「那你还叫我帮郁韫韧防着叔敬仪呢?我现在见到叔敬仪就该绕着走。」   顾晓山便道:「那也是有你的好处。你现在和叔敬仪、我做同一个项目,还真的能绕着走了?既然绕不开,还不如正面迎击。说起来,你在韧子身边,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韧子在你身边,他又不能把韧子怎么样,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穆初桐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便时常和韧子一起出入。韧子心情不佳,但听着穆初桐说起顾晓山的事,总能振奋起来,而且穆初桐也懂逗趣,算是一个不错的玩伴。反而是郁韫韬看着就头痛,问道:「你怎么又跟情敌搅合在一起了?」   韧子一脸不在乎的:「这可不是我的情敌。他根本不喜欢小山哥。」   「那也是,叔敬仪也不喜欢你小山哥,」郁韫韬想了想,「结果你的情敌都不是你的情敌啊?」   韧子愣了愣:「叔先生也不喜欢小山哥吗?」韧子想了想,又说:「怪不得他对我态度挺好的,想来他也没把我当情敌啊。」   郁韫韬有些讶异:「你还在跟叔敬仪那个垃圾有来往呢?」   韧子不满地说:「他哪儿得罪你了?就说他是垃圾了?」   「我……」郁韫韬想点明那个「捉黄脚鸡」的事,可又想起韧子最近不开心,怕旧事重提伤了他,便说,「你最近不是和穆初桐很好吗?他构陷穆初桐,怎么可能是好人?」   「桐子从来没说过叔敬仪构陷他。」韧子答道,「你怎么就知道了?」   郁韫韬便说:「横竖你听哥哥的,叔敬仪这个人人品有问题!你少和他来往!」   郁韫韬说得专断,韧子也不是特别服气。郁韫韬只得说C国那儿很混乱,在那儿发家的人都是犯罪分子。韧子忽然想起叔敬仪在C国偶尔流露出来的凶狠眼神,才答应了兄长,以后少与叔敬仪交往。   可韧子决定不见叔敬仪,却拦不住叔敬仪常与韧子「偶遇」。不过,每次「偶遇」,他都能把穆初桐也「偶遇」上了,真叫人堵心。   这三个人坐成一桌的聊天,老谷等人经过见到都大惊:这是什么事?顾晓山的前任、现任和相亲对象在喝茶?   那顾晓山在哪儿呢?   顾晓山在加班。   顾晓山亲自处理抚恤受伤工人的事宜,并顺道去拜了一下码头,拜访了那个将叔敬仪打折腿的久蛮。这儿是久蛮罩的,所以他对山火的事情也挺重视的,对顾晓山的处理也很满意,还高兴地送了顾晓山一串大金链子。顾晓山这个精致基佬实在看不起这种土味审美,但对方是兜里有枪、家里有炮的大佬,所以顾晓山还是一脸欢喜地戴起来,说道:「这真是华贵精致啊!」   久蛮笑着说:「你喜欢吗?」   顾晓山一脸认真地大肆夸奖大金链子是世界上最fashion的配饰,引经据典,又强调金要够亮,链子要够粗,搭配皮草,那才是最闪耀的style!久蛮听了觉得遇上知音,特别高兴:「你以为只有金链子好吗?还有金戒指、金镯子、金臂环……全都是好东西!」说完,久蛮打开抽屉,随手抓了一把金饰送了顾晓山,让他回去好好品味足金的神韵。   顾晓山带着这堆金器回酒店,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只将东西收起来,便住进了上次韧子入住的房间里。茶几的盘子上没放酥饼,而是放了他叫经理提前准备的动物饼干。顾晓山想起这饼干是甜的,韧子最喜欢吃,可当他咬着的时候,却尝不到多少甜味。   韧子和顾晓山一样,也是吃啥啥不香的,尽管叔敬仪哄他,他也很难给个笑脸。坐同一桌的穆初桐倒挺好胃口的,但心里也嫌叔敬仪的存在影响他的消化功能,所以找了个借口,说郁氏的项目有问题,要带韧子走。叔敬仪却拦住了:「这是你工作出了问题,拉上韧总做什么?」   穆初桐却笑了:「这个项目是韧总负责的,当然要和他一起商量!」   叔敬仪却笑着问韧子:「你知道他说的项目问题是什么吗?」   韧子茫然摇头。   穆初桐便道:「我还没跟他说呢,他当然不知道!」   叔敬仪却说:「韧总,咱们好朋友,您也直说呗,这项目你都没沾手吧?」   韧子还真的就直说了:「是的,我真的还没怎么参与。都是马克在干。」   叔敬仪便笑着说:「听到了没,穆总,你这样可不是耍韧总玩么?韧总好不容易出来喝个茶,你就拿些根本和他无关的事情来烦他。我看你还真不会做人啊!」   穆初桐笑了,道:「是的,敬少爷教训的是。」   这声「敬少爷」,穆初桐从小喊到大的,每次喊着的时候都是貌恭心不敬,眼睛里都是鬼主意。让叔敬仪就很不舒服。   穆初桐也不说工作的事,只聊了两句,便上洗手间了。   叔敬仪便穆初桐走开了,便和韧子说起体己话来,又问他最近怎么那样不开心。韧子也不知该怎么说,被问了几句,便觉得不安,抬起眼来,问道:「桐子怎么还不回来啊?」   叔敬仪便说:「我让人问问去。」正是这个当口儿,叔敬仪的一个保镖便来了,说:「穆先生刚刚在外头接了个电话,让我回来跟两位说他有急事,先走了。」   「果然是工作的事吗?」叔敬仪便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管他了。」   韧子却不觉得不安心,他又想起郁韫韬曾提醒自己,说叔敬仪这人人品有问题,叫他小心着些。韧子虽然没十分相信,但心里也不免多了几分疑虑。韧子想了想,说:「我出去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说着,韧子便站起来往外走,在茶楼的走廊给穆初桐打电话,然而那电话却没接通。   韧子皱起眉,给郁韫韬打了电话,说了情况。郁韫韬叫他顺着楼梯间往下走。韧子便一边走一边看,却见穆初桐倒在地上,两个叔敬仪的保镖对他拳打脚踢。保镖看见了韧子,也是大惊,一下懵住了。   韧子气得发抖,骂道:「你们滚开!」   郁韫韬也隔着电话跟着骂:「你们滚开!」声音倒是很响亮,两个保镖也听见了,确实是不敢和郁韫韧正面杠,便赶紧溜了。   韧子立即送穆初桐去医院。有着多年挨揍经验的穆初桐倒是很淡定,说保镖是看着打的,要不了命,甚至没怎么伤到筋骨。 第88章   韧子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欠揍啊!」穆初桐躺在病床上,看着韧子,说,「我也挺庆幸你发现了我。」   韧子点头表示同意,说:「我也是特别庆幸及时找到了你,不然不知道你要被打成什么样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儿又不是C国,我好歹算投靠了顾家,他们也不敢把我打成怎么样。」穆初桐看着韧子,说,「我是担心你啊……」   「嗯?」   「他们选择那个时候、光天化日就迫不及待要把我拉走,肯定是想对你做点什么。」穆初桐温和地说,「我刚刚被摁住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件事,还挺担心的。看到你到来,就放心了。」   韧子特别惊讶:「想对我做什么?」   穆初桐咳了两声,说:「他一直对你有想法,你不会不知道吧?」   韧子惊讶万分,嘴巴都快合不上了。   穆初桐看见韧子这个反应,也不意外,只轻轻一笑:「没事儿,就当我没说过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韧子追问,「你这话我都听不明白!」   「你见到个人,就信他,这毛病得改。」穆初桐以教训的口吻说,「你这毛病就是你身边的人纵出来的。明明你哥还有顾晓山,都看得出来叔敬仪在打你的主意,都不跟你说。就是他们太宠你了,一会儿怕你难过,一会儿怕影响你的心情,一会儿是高兴你这样笨笨的。也有他们自以为是,觉得可以永远保护你的意思,怕你失了天然。横竖就是他们脑子有问题,并且觉得你的脑子也有问题。」   韧子听得迷迷糊糊的:「到底是谁有问题?是我有问题吗?」   「你当然也有问题!」穆初桐恨恨道,「你怎么就觉得叔敬仪是好人了?」   韧子想了想,变得有些迟疑,半晌才说:「其实我哥也提醒了我。但我始终觉得,叔先生是帮过我的人,不会害我的。」   「他还会帮人啊?」穆初桐冷笑道。   韧子便将谭珠贵的事与穆初桐和盘托出。穆初桐越听越头痛,只说:「这……这分明是他陷害你呀!」   韧子一怔:「怎么就是他陷害我了?」   穆初桐摸着额头,有些头痛似的,说道:「你自己想!一个晚上想不明白,想两个晚上!你这么大个人,这点事都想不通么?我的小韧总,做人不能这么懒得动脑筋!」   韧子离开了医院,回到家中,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是他人生第一次以那么大的恶意去揣测友人行为的动机。   叔敬仪「帮助」他摆脱谭珠贵的事情,细想下来确实是有不少破绽。但韧子从未往那方面想过,因为他一直认为叔敬仪是朋友,不会伤害自己。另一方面,也有穆初桐所说的「懒得动脑筋」。他从小都是这样,做多错多、说多错多,常遭父亲的训斥。   好比小时候他尝试帮父亲倒茶,却将茶水洒了,险些烫伤。父亲训斥他,命令他不准再碰热水。于是他只得乖乖听命。渐渐的,他自己也不斟茶递水了,总有人帮他做好,他不费这个力、不费这个心,反而无事。   小时候,他尝试选择骑马作为选修课,却险些摔伤,顾晓山将此事报告了郁老爷。郁老爷立即帮他更改了选修科目,又训了他一顿,说他笨手笨脚的怎么可以学骑马。他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之后便任由家里决定他的课程。这看起来确实是个好主意,他不费一点心力,就选上了一些学习任务轻、教师也友善的课程。比他自己做决定强多了。   类似的事情充满在他成长的每一个环节,他渐渐习惯了听「聪明人」的话,自己不做决定。甚至到他长大了,当上了CEO,还是不做决定,将小事交给智宣料理,将大事呈报老爷子决断。他原以为管理那么大的一个公司很困难,却发现这样懒散下来,公司还算是经营得可以,勉勉强强的也算交得了差。虽然他的业绩还是不太理想,但大篓子是没有捅出来的,就算最后被兄长取而代之,他也没有什么怨愤,还觉得松一口气了。   顾晓山、郁韫韬选择对他隐瞒很多不好的事情,大概是和他一样,有着这么多年的习惯,积重难返了呢。穆初桐一个后来者看到,为此震惊不已。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却已是常事。   然而,穆初桐和韧子相处下来,也有点明白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想保护他。韧子心里这份不设防的纯真确实比较难得。可穆初桐又想,这反而是害人啊。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穆初桐给顾晓山通电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今天的事情。   顾晓山大约和穆初桐想一处去了,觉得叔敬仪突然撕破脸打人,肯定是有什么动作,便问:「韧子没事吧?」   「喂,顾总,你有没有点人性?」穆初桐问,「我现在被打得半死,你却问小韧总有没有事?」   顾晓山听见这个回答,便知道韧子无事,便道:「他没事就好。」   韧子自己没事,也每天来探望穆初桐。这天韧子拎着两串香蕉一筐苹果,放穆初桐床头上。穆初桐看着好笑,说:「你天天这样拎水果的,知道的说我是病患,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个猴儿。」   韧子笑道:「也不能空手就来啊。」   「可以的。」穆初桐说,「你给我带的苹果怎么有皮的?给我削一削。」   「苹果肯定有皮啊?」韧子也不太会削皮,但觉得这么大的人了,总得要开始学着做点事,便问:「水果刀放哪儿了?」   穆初桐朝小厨房呶呶嘴:「那儿呢。」   穆初桐住在韧子安排的私人医院高级套间里,附带一个小厨房。厨房不大,但也有炉灶、案板、流理台,配备冰箱,算是五脏俱全。平时穆初桐吃腻了医院的配餐,想开小灶,也可以叫护工去做。反正他住院的一切开支韧子全包,他也不带客气的。   韧子拿了一只苹果推开厨房的门,一进去门就被合上了,背后窜出来一个人,将他的嘴立即捂住了。   韧子原本吓了一跳,苹果都掉地上了,可闻见背后传来的淡淡古龙香,感受着熟悉的怀抱,便安心不少,心中既惊且喜的。从背后把他「偷袭」的人见他一点不怕,便觉无趣了,将手放开。韧子却不敢转过身来看那人的脸。于是,那人便从他背后绕到他的身前,说道:「见到我不开心吗?」   韧子抬起头来,不出所料地看见了顾晓山的脸。但让他有点意外的是顾晓山的脸上多了点乌青的胡茬,比他平时的精致更多点颓唐,又在两颊增添了点阴影效果,看着似乎憔悴了些,但又多了几分男人味。   韧子讶异地说:「怎么没刮胡子?」   顾晓山便道:「我是太想你了,刚下飞机就过来,没来得及刮胡子。」   韧子心里有些窃喜,但又有些犹豫:「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顾晓山说道,当然是故意不刮胡子装可怜。   韧子却开始用「恶意」揣测起来,便想得生气,骂说:「放屁!你要是想我,怎么不往郁家跑?你跑这儿来,是来见你的初恋的!」   顾晓山未曾想到韧子多了几分刁钻了,便握住韧子的肩膀,笑着解释说:「我听说你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这儿,我才过来的。」   韧子便道:「你听谁说的?」   顾晓山见韧子眼神怀疑地打量自己,便叹了一口气,说:「是穆初桐告诉我的。」   「你!」韧子气急,「你还跟他藕断丝连!」   「我和他在谈生意呢,怎么可能不联系?」顾晓山解释,「更何况,他知道我关心你但是又联系不了你,才告诉我这些的。他很明白,我心里只有你。反而是你不明白。」说着,顾晓山又摆出委屈的表情,配合那胡茬,还挺招人心疼的。   韧子听着,心也软了,只觉得顾晓山说得在理,却又拧过脸去,说:「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净会骗人!」   顾晓山只说:「你就是个法官,要判我死刑,也该听听我的辩解啊。」   「我不听、我不听!」韧子虽然嘴上那么说着,却没挪开步子,反而自个儿袒露心声,「你只会用那些精致的话术来糊弄我,我为什么要听?你想我听你说话,除非你真诚点。」   顾晓山见韧子这个态度,便知道很有希望,便握住韧子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韧子感觉到手背上温柔的吻,便脸都红了,粗声粗气地说:「你说话就说话,别这样!——没、没礼貌!」 第89章   「我是太喜欢你了。」顾晓山将韧子的五指扣住,和他来个没有缝隙的十指紧扣,「我总害怕以前的事情会惹你不快,所以刻意隐瞒。我又怕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完美,发现我不是个理想情人,所以才不敢跟你说真话。」   韧子听着这话,心越发地软,脸上却还是挺倔的:「狗屁!你说的都是狗屁!你打小就那样坑我、戏弄我,一肚子坏水,到处骗人,又算计又抠门的,我怎么会觉得你完美?我是傻子吗?」   顾晓山反而被他噎住了,哭笑不得,半晌才点头,说:「我是傻子,我竟然以为你觉得我很完美。看来我在你眼里,缺点还真不少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韧子忽又觉得自己刚刚说得太过,便道,「你也是有很多优点的。」   顾晓山含笑点头:「是的,我算是明白了,爱一个人就该包容对方的缺点,同时也不该害怕暴露缺点。」   韧子听得心里甜丝丝的,但始终不安:「可……可你是我强求回来的,你真的能真心喜欢我啊?」   「不,不是强求。」顾晓山懊悔地说,「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从过去开始就非常在乎你,想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这么多年以来,我对你是怎样的,你是知道的,难道这也能作假?」   韧子想起过去的种种,便也动容,可又不免怀疑:「但那不是爱情啊?」   「不,只是我没思考过『爱情』的可能性而已。」顾晓山微微笑,「你问我,为什么突然答应了你的追求?我又何尝不想问,你为什么突然追求我?」   韧子一时也愣住了。   这个问题倒很难回答了。   难道是因为一个梦吗?因为梦见了他和顾晓山在2028当上了情侣,他就在现实里也想和顾晓山当情侣了。这样的原因听起来比什么都荒谬。但却是真实的,像他对顾晓山的爱情一样,来得好像个玩笑,实际上却是不折不扣的真心!   顾晓山凝视着韧子,眼里似有波光闪烁、暗光浮动,神色动人如同乌云破开所绽放的月色。   韧子忽含泪将顾晓山紧紧抱住:「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我就突然好爱你啊!」   顾晓山没想到先换来了韧子的动情告白,心里又是感慨又是激动的,便把怀里的恋人抱紧,低声说道:「我也是——突然就非常爱你。」   韧子伏在顾晓山的肩头,闻着那熟悉的香味,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他原本还想问穆初桐的事情的,可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别说这些天看着穆初桐的表现,韧子明白他俩根本不可能刻骨铭心、旧情难忘。也别说顾晓山和穆初桐曾有过订婚的意图,就是顾晓山真的结过婚了——就算顾晓山生过孩子,他都不在乎!   从今往后,顾晓山爱他,他也爱顾晓山,这就足够了。   顾晓山一下飞机就往这儿赶,当然不是为了看穆初桐的病。穆初桐也很有自知之明,问他是不是来找韧子的。顾晓山便说:「他现在大约还在生气,看见我在,说不定转身就跑了,我先躲进厨房。你到时让他进厨房来,我要跟他把话说明白,将误会解开。」   穆初桐便道:「那行,先将厨房里的刀具收起来吧。免得你们吵起架来,惨变血案。虽然这儿是医院,随时有医护人员,但我生意人,见了血光也不吉利,指不定要破财的。」   顾晓山便道:「我与他是不会吵起来的,更不会动手。不过你放心,我也有要事在身,不会耽搁太久。我一和他说清楚了就立即回去处理要务,不至于影响你休息。」   穆初桐便让顾晓山先进了小厨房,然后又借口让来探病的韧子进去。穆初桐在病床上坐着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里头的人出来,便想道:「他俩还没说开吗?那个顾晓山说话弯弯绕绕的,小韧总哪里受得?又磨磨唧唧的,打扰我看财报呢!」   于是,穆初桐从病床上下来,走到小厨房门边,贴着耳朵去听他们说话——   「别、别这样,」韧子说道,「桐子还在外头呢,他大约会听见的。」   里头又传来哗哗水声,是顾晓山拧开了厨房的水龙头,顾晓山说:「我们有水声掩护,他就听不见了。」   「嗯?」穆初桐心想,这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不会吧?   穆初桐悄悄把门开了一丝儿缝儿,便见顾晓山将韧子放在厨房流理台上,顾晓山背对着门口,衣冠楚楚,而韧子的裤子都掉地上了,但穆初桐也看不见什么,就看见韧子双条腿分开在顾晓山的身侧,光脱脱的,就右脚的脚腕上挂着一条白色三角内裤——穆初桐立即掩住眼睛,将门关上:顾晓山不说了有要务在身,不会耽搁吗?更不会影响我休息吗?   「啊啊啊——嗯嗯嗯啊啊——」   穆初桐戴上耳塞,坐在病床上,兢兢业业地继续看财报。他也没有注意到桌子上传来的手机信息:「久蛮来本国了,你小心点。」   但他第二天还是能看到的。   叔敬仪那天找人拖走穆初桐痛打一顿,到底是因为被穆初桐惹急了要教训他、叫他做人安分点,还是因为叔敬仪想故意支开他、方便对韧子做坏事,答案已经是不得而知了。   但叔敬仪的手下打了穆初桐,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穆初桐这人,不是打不得的,可叔敬仪怕影响自己撬顾晓山墙角的大业,便装作很震惊、很抱歉的样子,给韧子打了个电话,说:「我已经问清楚了,我那个杀千刀的手下说看不惯穆初桐对我出言不逊,便拉他去楼梯间,警告他讲话要礼貌些。穆初桐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反而骂了回去,他们就生气,不知轻重起来。我已经严厉地责罚了他俩了,但心里还是很抱歉!」   韧子皱起眉来,当他用「恶意」的视角去看待叔敬仪的时候,就觉得这番话狗屁不通、做作至极。韧子联想起谭珠贵的事件来,更是一阵恶心。   叔敬仪听不见韧子的回答,便加倍做作起来,只说:「你大约不知道,C国那个地方私刑是常事。我的手下来到本国没改过来,便胡作非为了。我真诚地道歉。」   韧子只说:「可是你跟我道歉做什么呢?难道不是应该给桐子道歉吗?」   叔敬仪便笑道:「当然、当然。我这几天一直想找机会跟他道歉,可他生气了,不肯理会我。所以才想请您做个和事佬!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过去和他多有误会,但现在既然是做一个项目的伙伴了,难道要天天贴错门神一样吗?他固然不怕伤了和气,但难道不怕伤了财气吗?」   韧子便说:「好吧,但我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那当然。」叔敬仪又说,「他这个人最懂得『和气生财』,你跟他讲明白这一点,他是一定愿意的。」   韧子挂了电话,便跟穆初桐说明此事。穆初桐听了,阵阵冷笑,又说:「你咋不跟他说赔偿的事情呢?」韧子一怔,还真没想起这一茬。   当然,郁韫韧、穆初桐和叔敬仪坐在一起的时候,穆初桐肯定要提赔偿的问题的。叔敬仪自然是满口道歉,又说要赔,肯定要赔的,多多都要赔。穆初桐笑道:「敬少爷生意做得那么大,赔个十倍也不难吧?」   「不难,不难。」叔敬仪在韧子面前,不好发作,便满口答应。   谁料,穆初桐从兜里将医药费、住院费、还有买营养品的各种发票往桌子上一拍,还附上了早就制作完成并打印好的报表,说:「既然是十倍,那就很方便,在TOTAL的数值后面加个零就完事儿了。」   叔敬仪也是怔住了。   穆初桐指着叔敬仪背后那个马仔说:「煞笔,你还愣着干什么?给敬少爷拿笔呀,他要写支票呢!」   这个费用自然是有猫腻的,穆初桐肯定往里头添了不少。但郁韫韧在旁边,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叔敬仪是不好说什么的,便摸了摸口袋,装作找东西找不到的样子,打哈哈说:「今天是出来吃饭的,韧子又没说起,我还真没带支票本。」   穆初桐一笑:「是、是、是,人之常情。我也猜到了。」说着,穆初桐又从包里掏出了POS机,说:「可以刷卡。」   叔敬仪也是僵住了。韧子却睁着一双大眼睛,说道:「叔先生没带卡吗?那我先帮着刷吧。」说着,韧子就要掏自己的黑卡。   叔敬仪自然想不到一派天然的韧子也在捉弄自己,便笑笑说:「没,既然说了请吃饭的,哪能没带卡呢?那我成什么人了?」说完,叔敬仪就刷了卡了。   穆初桐见钱银到账了,便满脸堆笑的:「敬少爷,果然爽快!来,我敬你!」说完,穆初桐就给叔敬仪敬酒了。叔敬仪喝了一杯,郁韫韧又来敬他。郁韫韧酒量很好,而穆初桐又借口受伤滴酒不沾,两个人要灌倒一个叔敬仪,那是极为容易的。但叔敬仪倒不是很怕,一来,叔敬仪自己酒量也好,二来,叔敬仪对韧子没什么防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叔敬仪带着马仔呢,穆初桐和韧子就两个白斩鸡,怕个毛啊。 第90章   叔敬仪还真的被灌了许多了,露出些醉态。穆初桐便要拉着叔敬仪,说:「我送你去里面休息休息。」   叔敬仪酒醉还有三分醒的,挥手拒绝,说:「你受伤了,怎么好意思?」   韧子便道:「那我送你吧。」   叔敬仪倒是很乐意。韧子将便扶着叔敬仪到了房间里休息。叔敬仪确实借醉,一把揽住韧子,往床上倒去。韧子吃了好大一跳,赶紧要推开叔敬仪,不想叔敬仪力气却大得很,握住韧子的手,说道:「我一直想说都不敢说,我心里非常喜欢你……但你身边有了人,我也不敢——」   韧子听得胃里直翻腾呢,那种被何君亲近而引起的恶心又上来了。不过这次他倒没那样慌了,只是抬起手来一巴掌拍过去叔敬仪的脸上。叔敬仪没料到韧子忽然动手,凑得又近,被打个正着,头都被打偏了,刚好又喝醉了,眼冒金星,偏倒在床上。   韧子忍住气,说:「叔先生,你喝多了,好好休息吧。」   叔敬仪知道自己这个行为触怒了韧子,便不说话,开始佯醉,闭着眼睛挺尸装死,想着第二天起来装没事就好。叔敬仪确实喝得有些晕了,躺床上原是假寐的,躺着躺着就真的睡着了。然而,他半夜醒来,随手往身边一摸,就摸到一片滑腻。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一看,却见身旁躺着个裸男。裸男长得倒是标致,但却满身酒气的,显然是和他一样,被灌倒了的。   叔敬仪未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知道是计,裤子也赶不及穿,抱着衣服就往外跑,岂料他一出门就被拿住了。原是顾晓山带着人摁住了他,只说:「叔先生,你可真是的!上次久蛮大哥给了你机会了,你这毛病还是不改?这腿,还要不要了?」   叔敬仪一听见「久蛮」二字,便脑壳疼:「什么?你说什么?」   顾晓山拍了拍叔敬仪的脸,说:「你之前碰了那个小情儿,久蛮嫌脏,扔了,不要了。里头那个,是久蛮的新宠。」   叔敬仪惊讶万分,却道:「你说是就是了?他的新宠怎么会不在C国?」   顾晓山笑道:「我和久蛮谈合作。他很感兴趣,但还是想看看顾氏的实力,便应邀来到了本国。您还不知道啊?」   叔敬仪确实听说过这件事,这事情让他挺忧虑的。顾晓山O城猎场的枪支是叔敬仪供应的、新项目的赌牌是叔敬仪拿下的,所以叔敬仪原本根本不怕顾晓山,还堂而皇之地抢他男人,落他面子。他知道,顾晓山这样的外国人要在C国拿项目,一定要有靠山。叔敬仪便故意摆谱,却不曾想到,顾晓山现在直接和久蛮谈起了合作,要是这事成了,就自然没有叔敬仪什么事了。   顾晓山又说:「这可是我顾氏旗下最好的酒店之一,让他们下榻也很正常。久蛮现在正在楼上打牌呢!你不信的话,要不然让久蛮下来亲自告诉你,里头躺着的那个人是不是他男宠?」   叔敬仪正是信与不信之间,顾晓山便打开了手机,开了免提。对面果然传来了久蛮的声音:「怎么了?」叔敬仪一听见久蛮的声音就脑壳疼。   顾晓山笑道:「我听见有人说A3112房那儿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小玉哥发起酒疯来了。」   久蛮说:「让他疯去!别管他!」   「是、是。不过到底还是要去看看的,等我看一眼就回来,继续陪您打牌。」   「这种小事没关系的!」久蛮说。   顾晓山笑笑,便跟久蛮挂了电话。   想起久蛮的凶狠,叔敬仪还是心有余悸。他顿时就慌了,但还是见过风浪的人,便仔细考虑,又笑着说:「我就不信了!你要得到久蛮的信任,也费了好大功夫吧?难道竟然为了出一口气,拿他的情人来开玩笑?」   「不开玩笑!」顾晓山笑道,「睡了他情人的人又不是我!是你,更何况,你还是有前科的。我现在却是他的合作伙伴,你觉得他会相信谁?」   叔敬仪满头冷汗,思前想后,算明白了,冷笑一声:「没想到!韧子那么单纯的人,也叫你给教坏了,居然学着给我设套了?」   「明明是你教坏了他!」顾晓山听见他提韧子就生气,抬起腿就给叔敬仪来了一脚,「他原本哪里知道这些龌龊事!还不是你这个下流货色!」   叔敬仪冷不防被踢了,但他也是摔打惯了的,却也不觉得十分疼痛,只嘲笑说:「堂堂一个做正经营生的大总裁,为了给小男友出气,这种不入流的犯法手段也使起来了?自己看不住人,还怪我了?」   顾晓山也觉自己刚刚行为失了风度,便拍了拍叔敬仪的脸,端起一张笑脸说:「对不起,刚刚失态了。您倒是很会说话,有什么,跟久蛮大哥说去吧!」   叔敬仪双膝发软,却强自镇定:「这儿是你的地方,出了这种事情,你也逃不了责任。咱们还是私了吧!」   顾晓山正等着叔敬仪说这话呢,便笑着说:「私了?怎么私了?」   叔敬仪自己设计捉了郁韫韧的黄脚鸡,现在反而被「以其人之道」了。叔敬仪无奈之下,只得签下了顾晓山准备好的协议,和平退出合作项目,但赌牌还是要留下的。   那时候,叔敬仪是昏昏沉沉的,喝了酒,判断力也下降,又处于惊吓之中,回去仔细一想,总觉得破绽百出。只说,久蛮何等凶悍之人,顾晓山再为韧子出气,也不敢真的拿久蛮的新宠来设局。后来仔细一查,才知道躺进他房间的人根本不是久蛮的新宠。   至于叔敬仪的两个马仔么,本来确实是守在客房门口的,但知道久蛮在酒店大门外出现,也吓了一大跳。顾晓山劝他们别在久蛮面前现眼,请他们去隔壁客房躲着,横竖叔敬仪在房间里睡觉,应该没什么大事的。那两个马仔也觉得很对,听从了这顾晓山狐狸的建议,于是就成全了这一出「报应不爽」的仙人跳大戏。   韧子头一次做这种坏事,也挺忐忑的,灌醉了叔敬仪之后,就慌慌张张的回了顾晓山的公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到了第二天,顾晓山才开门回来。韧子一听见开门声,就跟三哈似的巴巴的跑过去,又抱住了顾晓山,闻见他身上都是烟酒味,便说:「应酬了一晚上呢?」   顾晓山脱下外套,笑着说:「久蛮真是精力充沛。」   韧子问道:「叔敬仪那边……」   「如计划一样。」顾晓山握住韧子的手,又亲了亲韧子的额头,「你真棒!」   「我、我?」韧子不解的看着顾晓山。   顾晓山笑着说:「这次全靠你,才那么顺利。你真是大功臣。」   韧子却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假话吧?你那么聪明……还有桐子,他也很机警。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能想到办法找叔敬仪麻烦的。」   顾晓山却说:「哪有这么容易?叔敬仪那么精明,也不是好哄骗的。是你,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韧子听了就笑:「那我不是最狡猾的一个?」   「是,你才是最厉害的。」顾晓山吻了吻韧子的脸,「我再精明,也翻不出你的指掌外。」   韧子便搂住顾晓山肩膀,说:「我还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   「怎么?良心不安了?」顾晓山皱起眉问。   「不,恰恰相反。」韧子笑弯了眼,「觉得好解气。」   顾晓山也放心了。   韧子又笑着说:「还挺好玩的。」   顾晓山便捏了捏韧子的鼻尖:「学坏了。」   韧子想了想,却又不说话了,脸上竟有些不愉快。顾晓山察觉到,便问:「怎么?不高兴了?」   韧子回答:「桐子说,你们以前那样保护我,一来是怕我受伤,二来是怕我失了天然。现在我是『失了天然』了,你是不是就觉得我坏了、不好了?」   顾晓山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韧子可是认真地在烦恼。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离『失了天然』还远着了!」顾晓山揽住韧子的肩膀,说,「怎么就坏了?我说是更好了。」   说着,顾晓山便朝那张撇着的嘴吻了下去。   原来二人亲热了一阵,但顾晓山身上俱是烟酒味,便去洗澡。顾晓山洗完澡了,也没了刚刚的兴致,反而是这些天一直忙里忙外,又刚刚熬了一宿,一直撑着是挺精神的,现在放松下来了觉得很是煞人,倒在床上便睡。韧子见状,也就给顾晓山盖了被子,调好了室温,在他身旁坐着看书。但韧子看书看不过三分钟就觉得很倦,便拿起了手机看,倒是趣味不断。   顾晓山睡够了醒来,已过午后。   他从床上起来,走到了楼下,见韧子在布置着狗屋。韧子听见动静,手里捞着两个狗玩具从狗房里走了出来,笑着说:「你醒了啊?」   顾晓山揪了揪韧子手上的玩意儿:「怎么?你还玩三哈的玩具呢?」   韧子分辩说:「我看哪些被他咬坏了的就要扔。我想着,咱俩住这儿,也不能把三哈落在家里。还是得接过来,不然,他看不见我,就该伤心了。」   「三哈还能伤心呀?」顾晓山笑他自作多情,「你离开多少天,他都是照吃吃、照喝喝的,谁走了他都能过。你离开了,他的日子还是那么好过的。」韧子听了不高兴了,却见顾晓山又摸着他的脸继续说:「倒是我,没了你就不能过了。」韧子便立即转怒为喜,心里一阵甜蜜的。   顾晓山信手呼噜了一把韧子的头发,心想:还说自己学坏了、失了天然了,还不是老样子。 第91章   韧子却说:「那是我想着三哈,可不行么?你整天工作那么忙,我一个人好无聊。」   顾晓山闻言,便有些愧疚,却笑道:「你又不是家庭主妇,怎么就镇日一个人在家了?难道还不能出去走走?再不济,还能上班呢,韧总!」   「别说上班,说上班我就脑壳疼。」韧子摇头,「我这人啊,就不适合上班!」   顾晓山笑了:「那你就适合K歌热舞?红酒派对?」   韧子便说:「我不去这些地方,但你又不让我和别人单独一起,那我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顾晓山便道:「都是你不知道交些好朋友。」   「就你能说我?」韧子哼一声,又说,「我现在和桐子是好朋友了,我和他出去玩,可行了没?」   顾晓山又笑了:「我明明记得你之前还吃他的醋呢,现在倒和他做好朋友了?」   韧子却说:「你只爱我一个,我上哪儿找醋吃?」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却又叫顾晓山非常甜蜜。顾晓山抱着韧子说:「是啊,我只爱你一个。你谁都不用妒忌。」说着,顾晓山又顿了顿,跟韧子说:「可你也不再计较我和他曾尝试结婚的事情了?」   韧子听了,想了想,就说:「你这么一说,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但他说了,这是误会。」   顾晓山笑了:「你就听他的?不听听我说的?我要不说,你就不问了?」   韧子想想,说:「一时也没想起来。」   顾晓山也是服气了,把韧子手里的狗玩具拿走,拉着韧子在沙发上坐下,一边说道:「情侣之前,还是该坦诚。你就算不问,我也该告诉你的。免得因此生了嫌隙,反倒小事变大事了。」   韧子呆呆地坐下,又问:「那你和他是订婚了没?」   「我与他当时不过是消遣——这么说来似乎很不妥当,但你既然是看着我一路怎么过来的,便知道这个词放在我与他人的关系上并不过分。」顾晓山也不打马虎眼了,认认真真、老实交代,「我会和父亲出柜,并非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想要出柜。尽管换了个人,我也是会出柜,也是会和家里闹起来的。甚至……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是GAY,我也会找到别的事情来和家里闹一番的。」   韧子讶异不已:「为什么?你们家不是一直……一直挺……」韧子也不知该怎么说,想了半天,才憋出了后半句:「挺讲规矩的么?」   「规矩?」顾晓山冷笑一声,「我就是受够了,所以想打破他的规矩。我反抗他,搬出本宅,都是为了告诉他,我不再受他规矩的束缚。」   韧子隐约明白了,沉思一下,便说:「我懂了,这是你迟来的『叛逆期』么?」   听见这个比喻,顾晓山也笑了,却不得不点点头:「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叛逆期是荷尔蒙的冲动,我的这次『叛逆』却是多年来的蓄谋。」   「蓄谋?」   「也许这么说也不妥当,但我一直想着要有这么一天,要反叛的。」顾晓山说着,心中竟然有些唏嘘,「那天来了,我自然抗争。父亲当时也不肯信我真的是GAY——或者说他不肯信我竟然铁了心要反抗他。为了证明我的『认真』,我便向父亲提出和穆初桐结婚。父亲当时才真正如临大敌,将我的反抗当一回事了——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给了钱让穆初桐离开。穆初桐显然也不是真心爱我的,只是配合我演一出『梁祝』,他拿了钱走了。我也借着这个由头,搬了出来,自己做自己的事。如此一来,我还要感谢穆初桐,让我与父亲相安无事、父慈子孝直到……直到之前他找上了你。」   韧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又消化了半天,才说:「所以……你和穆初桐只是演戏,根本没有爱情。你只是叛逆了?」   顾晓山对于韧子的解读也是哭笑不得,便握着韧子的手,说:「横竖你明白,我心里由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就行了。父亲看不惯,那我也不得不做点事情了。」   韧子想了半天,却摇头,说:「顾世伯既然接受了你的性向,甚至接受了你的叛逆,这么年来,你干什么他都支持你,唯独现在不肯。那他一定是不相信我能给你幸福,才反对你我的!那么,只要我向他证明自己,那他就不会反对了!这样也不会损害你们父子之情啊!」   「父子之情?」顾晓山冷笑,「他不过是想做一个掌控一切的大家长。你是无法和他证明你自己的!这些年来,他不反对我,是因为我一直按照他预设的轨迹行事——做一个利益至上的商人。可我脱离了他预设的轨道,他便要生气,他便要立威。他亲口说了,想给我找一个能够帮我把利益最大化的对象。你又怎么向他证明自己、你是这样的对象呢?」   韧子在顾晓山的言语间听出了许多愤懑。这叫韧子感到惊讶而陌生。这么多年来,他可是一直和顾家交往密切的呀,顾家里父子、父女、兄妹之前看着都很和睦融洽——尽管韧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的地方,有些凶险被平静的海面所掩盖。现在,顾晓山向他袒露心声,将嶙峋的、丑陋的礁石露出,一时让韧子感到无所适从。   顾晓山看着韧子的脸色,便露出愧色:「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会让你不安。所以我一直不愿意跟你说……但是……」   「不,不是的。」韧子摇头,反而安抚起顾晓山来,「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我是很高兴你能跟我说心里话的。」   顾晓山闻言,也露出柔情的笑容:「我知道,你是最好的。是我不好,我的家庭也不好。」   「不,不,」韧子继续摇头,似个拨浪鼓,「我总觉得,你的父亲不至于如此。也许,他还是关心你的幸福的。人人都说我爸执拗、你爸变通,但我觉得,你爸在某些地方可能执拗到偏执的地步,只是旁人不知道而已。无论是你的、还是我的父亲,都是希望我们得到幸福的,只是他们对幸福的理解不一样而已。」   顾晓山笑了:「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理解,都不该强加在我们身上啊。」   韧子倒是无言以对了。   「你不用跟他证明你能够给我幸福。」顾晓山握住韧子的手,「你只是我的,我能感到幸福就足够了。」   韧子感动无比,蹲下了来,给顾晓山解了裤子,实行一次爱的奉献。   顾晓山感叹,韧子虽然不是特别聪明,但终归是努力,勤能补拙,技术越来越好了。幸福。啊,幸福。啊,幸福幸福幸福啊……啊,幸福爆了。   韧子擦嘴:嗯,好浓。   且说韧子不仅搬进了顾晓山的公寓,还将三哈也带走了。郁老爷还挺不舍的,说:「这狗子去了新地方,会不会不开心?」   管家笑道:「老爷忘了?三哈之前也常去顾少爷那儿的。每次顾少爷来咱们家,三哈也很高兴的。」   「哼!狐媚子!」郁老爷子不悦地说,「就会勾搭!连狗子都不放过!」   管家只能陪着郁老爷子一起说:「是的,顾少爷是狐媚子。」   郁老爷想了想,说:「不过他把他爸的事情给解决了没?总不能让我儿子跟在他身边受那老东西的气啊!」 第92章 尾声   顾老爷实在想不到,顾晓山从O城回来不久,就风云变色了。他依旧约了顾晓山到那私人会所见面。那私密茶室里仍是旧日布置,顾老爷依旧端坐在蝙蝠木榻上。顾晓山依旧是掐着秒表的在约定时间推开门,体现出他对时间的精准把控——这也是他在顾老爷多年的培训下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   精确,自律,干脆利落。   顾老爷用眼睛瞥了一下旁边的杌凳,笑道:「来了?坐吧!」   这次,顾晓山却一反常态,竟没有坐到那张低等的杌凳上,而是径自坐到了木榻的另一端,自顾自地斟茶,与他的父亲平起平坐。   顾老爷一怔,却也没说什么,只道:「O城山火的事情,你处理得不错。」   「这是应该的。毕竟我是行政总裁。」顾晓山笑着回答。   顾老爷也笑了:「只是项目的事情,怎么变化那么大?没两天,居然就把叔敬仪踢出局了?」   「不,他是自愿退出的。」顾晓山淡然一笑,「您不是看过那份协议了么?他自己签的字,还对『违约』深感抱歉,表示愿意赔偿。不过依我看呐,得饶人处且饶人,也不稀得他什么赔偿不赔偿的,只是赌牌能留下,那是好事。我们和他合作,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顾老爷又说:「那咱们O城猎场的枪支供应呢?」   顾晓山说:「那个横竖也快到期了。咱们直接找上了久蛮,不是更方便?还没中间商挣差价!」   「呵呵,你做事倒是越发利落了。」顾老爷起了皱纹的嘴角划出一个不咸不淡的弧度,「只是这么大的决定,也不跟董事会商量商量吗?」   「我倒是觉得自己的决断很好,而且董事会对我掣肘太多了,不利于我统筹大局。」顾晓山说话也直接了当了起来,手里拿起盛满茶汤的三才碗,一脸笑容却是人畜无害。   顾老爷心里咯噔一声:「你是什么意思?」   顾晓山说道:「啊,我说错了。我今天才处理完唐果果最后的遗产事宜……你也知道,这么大一笔遗产,纷争、手续是很繁琐的。今天总算是完成了,我继承了她所有的财产——以及顾氏的股权。」   「你是什么意思?」同样是这一句话,顾老爷的语气已有些不稳,他显然不敢相信顾晓山会采取这样的手段。   顾晓山又道:「您多年不管事了,年纪又大,可我不一样。」   「你是什么意思?」顾老爷的语气拔高。   「许多股东都更相信我,」顾晓山微微笑道,「加上我手上原有的股权、以及唐果果遗留的……」   「够了!」顾老爷的声音尖锐起来,简直不像一个中老年男人会发出的声音,这么听起来,居然有些凄惨了,顾晓山听着,心中居然也有些酸痛。   顾老爷沉默了下来,浑浊的眼盯着眼前的顾晓山。顾晓山确实是年轻力壮、颇得人望,能够拉拢足够的股东并不算很让人意外。毕竟,但是顾晓山自己的股权和唐果果所得的部分,就已经在30%上下,顾老爷手中有33.3%。以顾晓山多年积攒的声望,再捞一两个持股超过3%的股东和他抗衡,根本是毫不费力的事情。   顾老爷冷冷一笑:「我没想到你这么浮躁,如果你有这样的心,应该开股东大会,冷不防地将我踢出董事会。那就有备无患了,现在你告诉我,难道不是打草惊蛇?你以为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您说得对。如果我要逼您退出董事局,我就该打您一个措手不及。」顾晓山淡淡说道,「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没有这个打算。」   顾老爷眯着眼睛,看着他的儿子——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那你的意思是?」   顾晓山说:「我的意思是,一家人,最重要就是和气。做生意,也是一样的。」   说完,顾晓山将茶碗中的茶汤饮尽,便站起来,说:「我还有工作,需要回去。毕竟,我现在也讲究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了,得认真工作,下班之后好好和韧子生活。」   顾老爷一拍茶几,那用力之猛,险些将桌子上的茶碗也震落。顾晓山也为此感到讶异,他实在不能相信父亲会如此失态。   「你这个傻逼!」顾老爷大声地骂道。   顾晓山刚刚还是吃惊,现在是大吃一惊。   顾老爷一直隐忍自持、彬彬有礼,对待家人也是礼貌中带着一丝生疏,哪里会有这样的表现?顾老爷却颤着声说:「我都是为你好啊!你要公司,你就拿去!你有这个本事,爸怎么会不舍得给你?可是你怎么可以将终身幸福交给那个不靠谱的浪荡子?你是不是疯了?你想落得和我一样的收场吗?」   顾晓山震惊无比,竟也倒退了一步。他忽然想起韧子的话,韧子说顾老爷不是为了别的,是担心他的幸福才出手干预的。顾晓山嗤之以鼻,如今一看,竟然让韧子这个傻子说中了,反而他自诩聪明人,却不曾想到?   不,不是他不曾想到,是他不想这样猜测。他想要一个安心的理由去伤害父亲,对报复他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冷淡严苛。   他与父亲,在某程度上,竟然是心有灵犀的。   在父亲刚刚那一刻的爆发后,二人之间的气氛竟然也归于沉寂。像过去那么多年一样,父子之间不曾说一句真心体己话,言谈必是理智、利益与好处。   他俩彼此看着,一个年轻的,一个年老的,两个人,站在透雕的窗棂旁。午后阳光隔着琉璃射入,巴西铁树的枝叶在风中微微摇摆。   空气中尘埃浮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晓山才说:「他和我对彼此都很认真。不是您担心的那样。」顾晓山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竟也是紧张的。   顾老爷微微摇头:「我要怎么相信?」   「时间,」顾晓山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顾老爷抬起眼来,看着顾晓山。顾晓山也这样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他,但眼神中的柔软与语气的锐利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用坚决得近乎无情的口吻说:「但是,韧子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韧子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已经改好了,是个专一的情人了。顾晓山亦然。   他们彼此相信,彼此相爱,就很足够。   知道他俩关系的人,其实大部分都保持着和顾老爷类似的态度,认为这两个风流成性的有钱少爷不会长久。但很少人像顾老爷那样屁股坐得那么歪,非要觉得一定是郁韫韧这边先出问题。也许多人觉得顾晓山的吸引力更胜一筹,说不定会先出轨。   他俩倒没有和旁人解释什么。   如顾晓山所说的一样,他们不用费力向任何人解释,时间证明了一切。   他们在一起的头两三年,还有很多人说的,渐渐的,五年、六年,七年、八年,大家也当他们是模范伴侣看待了。到现在十年了,便是大家眼里「打风都打不散」的一双人了。   顾老爷在那次与顾晓山的会谈之后,便不再插手儿子的事——不仅是感情事,公事也是如此。顾老爷对郁韫韧的态度也如从前一样和蔼,好像之前的嫌隙不曾发生过。韧子便也如从前一样,将他当作一个亲近的长辈那样敬爱,彼此倒是很和睦的。   韧子也偶尔和顾晓山到顾家小住,可惜和这个家庭的氛围是格格不入,每次都挺憋屈的。要说顾老爷、顾晓雾对他不好,那就是冤枉人了,顾老爷和顾晓雾招待都很周到。可他置身顾家就是觉得不自在,大约是话不投机吧。   顾晓山安慰韧子说:「没事,我们家里就这样。」   事实上,顾晓山到郁家那儿小住也不习惯。郁老爷、郁韫韬对顾晓山也当然不会失礼,而且那么多年了,对他也算很有感情了,不是做作的招待,是真正的优待。然而,顾晓山对郁家的氛围还是很不适应,所以每次去小住也都是应付而已。   说到底,还是两个人独处的光景最舒心。   偶尔地,顾晓山也会抽出时间来陪韧子出游,但一般都是一周左右,不会花费太久。毕竟,顾晓山也是挺多事情要忙的,韧子对此也很理解。   这次在C国,顾晓山抽出了一个月陪伴韧子,真叫韧子受宠若惊了。更叫韧子惊讶的是,他发现这一个月里有20天都是10年前的他享用了。   在旅游的第21天清晨,韧子醒了过来,终于明白了一切。   2028年他爱上顾晓山的那个契机,不是一个梦,而是现实。   他不是做了一个荒谬的梦——现实比这个更荒谬,他穿越了!   所以,他趿着拖鞋走出了卧室,看着忧心忡忡的顾晓山,说:「啊,没事,我都想起来了。」   顾晓山狐疑地打量着郁韫韧:「想起来了?」顾晓山回想过去那20天,韧子确实是很不对劲,似乎就真的是失忆了。昨天,韧子还答应了要和他看医生,今天一早就说想起来了?   顾晓山说:「你想起来什么呢?」语气像是审问一样。   韧子已非十年前那个懵懂人,他现在早已和顾晓山非常熟稔,偶尔还能做些恶作剧来整蛊顾晓山。韧子便拉着顾晓山的手,说:「过两天,咱们要去桐子的宴会啊。」   顾晓山见韧子神色自若、言谈如常,便渐渐安心起来:「那之前你是真的装失忆耍我的?」   韧子眨了眨眼:「你猜?」   顾晓山实在有些头痛:「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是你这些年来那么多次低劣无聊恶作剧中最成功的一次!」   最后,顾晓山便取消了和医生的预约,又打电话安排,让这次出游的计划照旧。到了要赴穆初桐之约的那一天,韧子一早就起来,一边梳头一边挑着柜子里的衣服,说:「你瞧我穿这套礼服怎么样?」   顾晓山笑道:「这是穆初桐主办的宴会,你倒要穿得喧宾夺主?」   韧子一笑,说:「这是当然啊!」韧子拿起了烫金请帖,对着上头的字读:「这是我花了很多钱在城堡里举办的派对,请来宾注意形象,最好穿得像王子一样,否则请恕我不欢迎!」   说着,韧子还是穿上了那套备好了的提花刺绣燕尾服,从衬衣、马甲到外套,都是一套的,深黑色的外套胸口配上一个蜻蜓形的宝石胸针。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有些担心会不会真的「喧宾夺主」了,转过身,却看见衣帽间走出来的顾晓山身穿蓝紫渐变色的西装三件套,色泽犹如人鱼一般的梦幻。韧子一怔,说:「你……你要去唱歌剧啊?」   顾晓山笑了,一边戴上缀碎钻的蓝宝石袖扣,一边笑着说:「这才叫『穿得像王子一样』!」   有这样的顾晓山在旁,韧子再也不担心自己穿得过分了。   这样折腾一番,他俩到了山里的时候已经是夜幕四合了。车子沿着盘山公路往上开,在绿荫掩映之下,依稀可见一座老式庄园的轮廓,灿烂星空下尖尖的红屋顶气派不凡。那原是一座古城堡,被修复成现在这个样子。   韧子睁大眼看着,说:「现在桐子倒是身价不凡了,还住上城堡了?」   顾晓山笑了:「穆初桐是久蛮的心肝尖儿,住城堡算什么?做山大王都使得!」   「你别这么说,桐子最讨厌别人说他靠男人。他都是靠自己发家致富的。」   「呵呵。」顾晓山不以为然。   山路无人,自然畅通,很快他俩就驱车到了庄园门口。这儿是极为美丽的英式庄园,大约是之前韧子为叔敬仪的庄园目眩神迷,因此顾晓山将这儿布置得更胜叔敬仪的庄园一筹,然而在夜色里也看不清楚了。   穆初桐穿得反而没有二人隆重,只笑着引二人走到花园里。花园里已凑了一堆老熟人,甚至郁韫韬和智宣也在了,只咬着耳朵说话,甚是亲密。   郁韫韧还没跟他们打招呼,却顾着看园林风景。虽然夜色昏暗,但花园里亮着许多莹莹的彩灯,现在已是深秋,在C国的山里更是霜冷的,蔷薇已经落尽。但这儿又别出心裁地栽满了各色拒霜花,且大多是鸳鸯色的品种,一朵饱满的重瓣花蕾染着双色,煞是好看。远处传来风琴声,更是浪漫无比。韧子见此情此景,颇为心喜,只说:「这也太漂亮了吧?」   顾晓山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又有什么用?」韧子语气中颇有艳羡之意,「这是桐子的庄园啊。」   「这是你的。」顾晓山忽然说。   韧子大吃一惊:「什么?」   顾晓山笑道:「连我都是你的,这庄子是你的有什么奇怪?」   韧子又惊又喜的,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得「嘭」的一声,吓他一跳,等他一抬头,却是满天烟花绽放,比满园的拒霜花更美艳。   「你、你……」韧子一低头,见顾晓山已跪在他面前,手里捧着一个绒盒,里头那枚闪耀的钻石戒指比烟火还璀璨。   韧子重重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非常。   他一下飙出泪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掐疼了。   到底,郁韫韧算明白了,不论是2018还是2028,郁韫韧与顾晓山相爱,都不是一场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