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完就跑后男主黑化了[快穿]》 作者:三根火柴头 文案: 不仅手贱地把反派终极Boss勾醒,还一次次攻略大Boss之后就不择手段地惨死在他面前……孙笑最终为自己的作死付出了代价。 孙笑:请问这位男主,你被我始乱终弃得还嫌不够多吗? 男主:我跟你讲,你这样撩完就跑是要被RI的。 总裁陆和男主陆同名不同人【重点】。虽然男主武力值max,但挡不住女主套路太多,相信我,就算女主被虐了,那也是她设计好的…… 内容标签:女配 甜文 快穿 主角:孙笑 ┃ 配角: ┃ 其它: 总裁和他的白月光 第1章   作者有话要说:  排雷:第一个世界虐渣但没有绿帽子,然后男主才觉醒,耐心阅读么么哒~   ——   从上一个攻略成功的世界中脱离出来,孙笑保持着精神体的方式在世界的夹缝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上个世界的攻略对象是个变态,她花了好大力气才能让那个道貌岸然又心理扭曲的男人爱上自己,之后从占有欲过剩的对方手中寻找契机脱离也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   也不知道那种性格的人为什么能成为一个世界的“主人公”,世界全靠这种变态支撑着的话,分分钟就完蛋了吧。   但无论如何,从变态身上取得的力量证明他的的确确就是身为世界支柱的男主,这份力量让孙笑又变强了不少。   究竟攻略过多少世界的男主这件事情,连孙笑自己也记不清了。她现今唯一记得的就只有最初的目的:变强,强到足够能挽回一切错误。为此即使变得冷血无情,她也在所不惜。   孙笑的力量来源十分诡异,因此想要积攒变强也需要相当程度的努力,在穿越了无数个世界,戴着不同的面具攻略了无数个男主之后,她终于能感觉到复仇的时机开始向着自己一步步靠近,近得她能听到胜利的欢呼声。   孙笑轻轻合上了眼睛,低声喃喃自语,“再等一等,我很快就回来救你们……”   进行了短暂的休息之后,孙笑从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毫不犹豫地投身进入了下一个攻略世界。   意识投射完毕之后,孙笑察觉到自己躺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像是张床?   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孙笑权衡几秒钟之后就睁开了眼睛,刺入视线的先是明亮的阳光,她不自觉地眯了眯似乎很久没有见光的眼睛,受到刺激的泪腺立刻分泌出了泪水。   “静静!”旁边有人带着哭腔喊道,“你总算醒了,妈妈可担心死了……”   孙笑微微一怔,转眼往旁边看去,原本蓄了满眼眶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在她苍白的面孔上划出两道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   坐在床边气质雍容的妇人心疼地上前握住她的手,连声安慰,“乖孩子,别哭,只要你没事就好,其他什么事情妈妈都不会再逼你了啊,不痛了,不痛了……”   原身的记忆涌入孙笑的脑海,那是二十来年的人生,对于穿越在不同世界之中的孙笑来说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因此不过是几次眨眼的时间就整理完毕了。   原身的名字叫卢静,是一名根正苗红的白富美,家中产业无数,长相娇美柔弱,几年前是青年才俊们纷纷追逐的结婚对象。卢静虽然外表文静,但是在感情的事情上意外地坚定,爱上了一个叫陆渊的男人,并且选择和他结婚了。   和卢静不同,陆渊当时选择和卢静结婚绝不是出于爱情,而是因为他当时正在和陆家内部的人进行权力争斗,力有不逮的情况下寻找联姻对象,正好找到了足够强大的卢家,并且没怎么费力气就获得了卢静的爱情。即使卢家父母对野心勃勃的陆渊不怎么看得上眼,也没有拗过自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结了婚之后,陆渊借助卢家的帮助,很快就夺得了陆家的绝大部分控制权,成为了新的家主。在稳定了自己的地位之后,他无情地回头向一直无怨无悔支持他的卢静提出了离婚,直到那时候卢静才知道,原来陆渊心中一直藏着一束白月光,对她则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早已深陷单恋之中的卢静怎么可能同意离婚,她反抗、她吵闹、她乞求、她甚至尖酸刻薄地讽刺陆渊是小白脸,但这一切都无法挽回陆渊。陆渊在扔下离婚协议书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好像多看一眼卢静的脸都令他生厌似的。   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陆氏楼下,卢静去找陆渊,两人产生了争执,推搡之中卢静摔倒并且撞伤头部,血流不止,陷入昏迷,被送进了医院,一度病危,但陆渊却一次也没有来看望过她。   既然如今孙笑已经在这个身体里,那么卢静就肯定是已经死亡了。   孙笑在心中叹了口气,心道陆渊真是好一个渣男,卢静也是个死心眼的,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要死要活,到头来性命都丢了,那个男人却连死前的一眼都不愿意给予她。   也不知道这个陆渊究竟是不是要攻略的男主?孙笑想着,面上勾起个虚弱的笑容,安慰床边的母亲,“妈,我不痛。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你有什么可说对不起的!”立在床另一边的男人皱着眉开了口,带着几分愤懑,“这一切都是陆渊的错——他得冷血到什么地步,才能这么长时间连看都不来看你一眼?怕是早就溺死在他那个红颜知己怀里了吧!”   孙笑垂下了眼,喏喏地低声唤他,“大哥……”   卢母立刻瞪了儿子一眼,“静静才刚刚醒过来,你说点好听的不行吗?非得提那个白眼狼?人家如今腰杆子挺了,过去的事情早就一笔勾销了。我呀,只要静静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我就满足了。”她说着,慈爱温柔地抚摸着孙笑的头发,眼角还带着泪光。   卢家大哥憋屈地转开了脸,“我这不是替静静生气吗?那个陆渊到底有什么好的,非勾得你跟着了魔似的往他身上扑?就因为他长得好看?静静,你听大哥的,那种长相的,只要你开个口,大哥给你找十个来过眼瘾!”   卢母立刻举起手掌作势要打卢家大哥,“说话越来越口没遮拦了你,这种话能在静静面前说吗?”   孙笑靠在床头看着这温情满满的一幕,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这一笑,床边两人都转眼看向了她,卢家大哥犹犹豫豫地问道,“静静……你没事儿吧?头是不是还疼?哥去给你叫医生来。”   “大哥,不用。”孙笑一弯嘴角,笑得灿烂,“我死心了,我要和陆渊那个渣男离婚。” 第2章   “真的?!”卢家大哥眼里立刻爆发出惊喜的光彩来,“你真的决定了?哎哎哎那个离婚协议书我都给你带来了,在你后悔之前赶紧把字给签了就不能反悔了!让那个姓陆的见鬼去吧,哥给你找最好的律师找他出轨的证据,保证他不死也脱一层皮下来。”   卢母也立刻叉着腰指挥道,“还有这次受伤的片子和缴费单也都给律师,到时候直接指控他家暴。”   孙笑在卢母的帮助下从床上坐起,接过自家大哥塞过来的离婚协议书看了一眼,那个叫陆渊的男人早就已经签好了字,恣意不羁的笔迹,从笔划里就已经能大致窥得这个人自我高傲的性格来。   “怎么了?”卢家大哥紧张地观察着孙笑的脸色,把一支笔塞到她手里,指着一处空白道,“别多想,就顺着现在这个局势,不要犹豫,写上名字之后你就能永远摆脱那个负心汉了!”   “负心汉啊……”孙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握住了笔,毫不犹豫地签上了“卢静”两个字。   字一签完,卢家大哥就像是怕她反悔似的,飞快地将离婚协议书抽出,迈开两条大长腿跑出了病房,只留下一句,“我这就去找律师!”   卢母见到事情已成定局,才松了一口气,坐到床边,替孙笑理了理病号服的衣领,柔声问道,“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生死关上走一遭,觉得很多以前执着的事情都很无所谓了。”孙笑轻轻地握住这位母亲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诚挚地说道,“我不应该为了一个不爱我的人,而让最爱我的人伤心。再说了,大哥说得也对,凭我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我就不信陆渊离了婚之后,他一直喜欢的那个女人能心无芥蒂。他们俩哪怕以后再结婚,那个女人也都是在捡我不要的东西罢了。”   “你能想得通就最好了。”卢母微微叹息,疼惜地抚摸着孙笑的面孔,“妈的宝贝女儿都被折磨瘦了……出院之后妈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妈对我最好了~”孙笑撒娇地抱住卢母的腰,享受了好一会儿这份得来不易的亲情。   对于她来说,母爱早就已经……   “行,剩下就交给你了,用什么手段都行,我要陆渊栽个大跟头。”卢家大哥举着手机走进病房里,说完这最后一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朝二人做出个搞定的手势,“我问过医生了,一会儿再去给静静头部拍个片子,没问题的话下午就可以出院回家。静静遭了这么多罪,一定得好好补补。”   “那我这就回家去准备准备了。”卢母立刻紧张地站起身来,“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我得赶紧出去买。卢珏,你好好照顾你妹妹,一根头发都不能少,知道没!”她对大儿子颐指气使地道。   卢珏一点脾气也没有,“好好好,我还忍心让我宝贝妹妹再掉一滴眼泪不成?”   卢母立刻风风火火地回家去了,孙笑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转头朝自家大哥招了招手,“哥,问你个事儿。”   卢珏顿时十分警觉,一步步走到床边,“你要问什么?”   “陆渊的那个白月光,到底是什么人啊?”孙笑抬头看着卢珏,笑眯眯地抱住他的手臂,撒娇卖萌地晃了两下,“告诉我嘛。”   “……你想知道这个?”卢珏紧皱起眉,“反正都是和你无关的人了,在我看来,十个她也及不了你的脚趾头。”   “我的脚趾头好荣幸呀。”孙笑毫不气馁地继续摇卢珏的手臂,“我发誓,我对陆渊一点一丝的念想都没有了,我就是想知道那个女人究竟是谁,以后万一有机会见到她的时候还能打压一下她的威风,对不对?”   考虑到卢静的身份和死因,陆渊很可能就是这一次的攻略目标,那么那位白月光的情报当然是至关重要的。即使孙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但多知道点敌方军情肯定没有坏处就对了。   卢珏显然对自己这个重伤未愈的亲妹妹一点办法也没有,坚持了几秒钟就败下阵来,还硬撑着兄长的威严道,“松手,我这就讲给你听。”   孙笑立刻收回双手,乖乖地摆出小学生听讲的姿势来。   “知道陆渊提出离婚的事情之后我让人去查过,那个女人叫葛红袖。”卢珏坐下之后说道,表情带着点不屑和嘲讽,“她父母双亡,家境倒是挺可怜的,不过从小也拿着政府的补贴什么的,在亲戚家里抚养长大了,高中的时候打工认识了陆渊,陆渊应该是觉得她坚强自立,出钱让她去国外念了大学,生活费学费房租飞机票全包,哪怕在他经济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断过。那又怎么样,他快沦落街头的时候,那个女人也没见得回来陪在他身边,而是跑去纽约旅游了,信用卡账单里全是奢侈品。”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孙笑认真地点评道,“说起来……如果葛红袖花的都是陆渊的钱,那么在婚后那段时间,她就是在挥霍我和陆渊的共同财产,这个应该在法庭上能有不少重量吧?”   “当然了。”卢珏嗤了一声,“如果能找到一些他们之间暧昧的证据的话,告他个出轨也不难。但我仔细查过,葛红袖并不喜欢陆渊,陆渊曾经向她告白过一次,被她拒绝了,但之后仍然为她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金钱,这是个什么心理?”   孙笑想了想,“大概是……就算没有爱情,我也要让你离不开我!的心理吧?我大概明白了,这就是一个霸道总裁被‘好清纯好不做作好坚强’的女人所吸引,挥霍所有去追求,结果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找了我这个炮灰商业联姻,用完之后就准备一脚踹了继续去寻找真爱是吧?”   “我妹妹才不是炮灰!”卢珏皱眉弹了一下孙笑的额头,然后不怀好意地笑了,“你就等着瞧吧,他要撕破脸皮,我就把事情都都抖出去弄他个身败名裂!” 第3章   孙笑对于折腾陆渊的事情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这个男人的作为太没有担当了,哪怕葛红袖是这里真正的女主,他对卢静所做的事情也完全当得上一声“渣男”。   就算陆渊真的是她要攻略的男主,她也有办法扭转局面,这种男人就是要先虐上一虐才能好好□□的。   当天下午全套检查做完之后,主治医师欣慰地宣布孙笑可以出院了,卢珏立刻就亲自开车载着卢静回到了家里,根本没有人想到要去通知陆渊一声——他是个什么重要角色?   在孙笑愉快地享受家庭温暖的时候,另一头陆渊可谓是过得非常不愉快了。   “你就算摆个最基本的态度,也是要去医院看望一下人家的!”满面怒容的老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别说还没离婚,就算真的离婚了,凭他们卢家帮过你那么多的情分,人静静昏迷这么多天了,你连过问都没有一次?静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嫁给你!气死我了,气死我老头子了……”   陆渊有点烦躁地揉了揉额头,试图说服眼前的老人,“爷爷,他们家是帮过我,我也在努力用金钱来偿还了。至于医院那边,我这几天是真的忙不过来,也不是故意不去看她的……”   话还没说完,陆老爷子就吹胡子瞪眼了,“你忙不过来?你忙不过来你怎么有空每天跟姓葛的那个小姑娘打电话啊?我看你的魂都丢在那个狐狸精身上了!”   “爷爷!”陆渊不悦地抬高了声音,“红袖是无辜的,你别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去。”   “无辜?!高中都没毕业就会勾引男人了,你跟我说她无辜?你自己想想,这么多年来你在她身上砸了多少钱?以为我不知道一个普通学生在国外一年二三十万就够用了?你每年给她多少钱?”陆老爷子气得抄起手边的烟灰缸就往陆渊那边砸去。   陆渊一歪头就躲开了这个没什么准头的投掷攻击,冷下脸来,“红袖没问我要过钱,都是我自愿给她的。”   “我看你是疯了魔了!”陆老爷子用拐杖把地板敲得当当响,“什么也别跟我争论,我不管你有多忙,今天就给我去医院,无论如何都要给我当面见到静静,向她道歉,不然你就当作从此以后没我这个老不死的爷爷了!”   说完,陆老爷子没等待陆渊再说什么,就怒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   被留在办公室里的陆渊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命令他是非办不可了,十分厌恶,“卢静……仗着帮过我就想绑住我一辈子?想得美。”   有意拖延时间的陆渊并没有马上就前往医院,而是慢悠悠地又作出了几天“忙不过来”的架势,估摸着陆老爷子的怒火快要冲破忍耐值了,才让秘书安排了车子前往医院。   他不知道孙笑就坐在陆氏对面的星巴克里面,捧着杯星冰乐笑眯眯地隔着一条街观察他。   孙笑不是卢静,当然不会对陆渊有什么难忘的旧情。但是在她用这双眼睛看到陆渊的那一刹那,心底还是陡然涌起一阵酸涩之情,好像看着什么这辈子都求而不得的宝物似的,悲恸得让人想落泪。   孙笑无奈地按住隐隐作痛的心脏,轻声道,“……放心,我会让他爱上你。”她抬起眼,看向陆渊身上那只有她能看得见的隐隐光环,重复了一遍,许下诺言,“我会让他爱上你。”   像是听懂了似的,心脏的微微抽痛感很快就消失了。   孙笑的力量过于强大,当然也受到世界的诸多限制,比如她在这个世界里无法发挥出异于常人的力量,又比如她许下的诺言必定要实现,否则会被“契约”的力量反噬。   “这次要攻略的对象就是你啊……看来有得玩了,要在这个世界停留个一两年才能完成吧?”孙笑站起身来,笑眯眯地又望了一眼坐进车子里的那个英俊男人,提起手边的行李箱,出了星巴克就到路边叫了一辆车,直奔机场。   于是当陆渊不紧不慢地抵达医院,询问卢静所在的病房时,得到了卢静几天前就已经出院的消息。   一向被卢静死缠烂打的陆渊第一次有点懵逼:恨不得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行程都报给他过目的那个卢静,居然连出院都没通知他?   这么一想,陆渊才发觉过去的几天中,卢静也没有给他发过一次信息,打过一次电话,他还以为是卢静仍然在昏迷,庆幸自己终于能有喘口气的空间了,没想到卢静竟然敢不理他?   从来在卢静那里没有被落过冷脸的陆渊立刻就沉下了脸,回到车上吩咐司机直接去卢家之后,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卢静的电话,准备好好质问她一番。   酝酿了好一会儿的怒气终于还是没发出去,因为卢静的号码已经是个空号了。   陆渊黑着脸掐断通话,打定主意等到了卢家见到卢静之后一定要好好训斥这个女人一顿——仗着一个夫妻的名分,就敢这样无视他,看轻他了是吗?   陆总裁的怒气值越涨越高,甚至他自己也不知道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己是怎么了,车子停在卢家门前之后,他立刻就自己开门下车去按门铃。   过了几分钟后,视频监控被慢悠悠地接通,屏幕上显示出卢珏的脸,他表情十分轻慢,“陆大总裁有何贵干?”   “卢静呢?我要见她,让她出来跟我说话。”陆渊理所当然地要求道。   这也不怪陆渊,因为曾经的卢静确实是对他这么有求必应的,只要一句话,再麻烦的事情她也绝对不会拒绝,渐渐的,陆渊也开始觉得卢静对自己言听计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但在卢家其他人眼里看来,陆渊这性格就十分令人嫌恶了,卢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静静不在家,陆总改天再来吧。哦对了,静静签好的离婚协议书我已经交给律师了,过几天我们这边的资料整理好了,你就等律师电话吧。”   说完,卢珏啪地就挂断了通话,徒留陆渊立在门口,愤怒中还带着些许不解讶异。 第4章   孙笑很快就接到了自家大哥的电话,听了一顿不知道是不是添油加醋的抹黑,末了还警告她:“在国外能待多久就待多久,别管姓陆的联不联系你,玩高兴了再回来,家里不缺钱,东西随便买,别饿着冷着自己,知道吗!”   “好好好,我绝对见到喜欢的东西就买,一秒钟的犹豫也没有!”孙笑熟练地给大哥顺毛,“好了,我到机场了,挂电话了哦。”   “嗯,”卢珏秒变回护短大哥,“落地了记得给我和妈报声平安。”   “知道了。”孙笑应完之后就挂了电话,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笑盈盈地和他道了声谢,拖着箱子就开开心心地进机场去了。   尽管每个世界的攻略工作都比较紧张,但偶尔也会出现像这种可以放松身心去度假的日子,对孙笑来说简直跟公费旅游没有差别,卢家根本就不缺钱,她订的是头等舱的机票,直飞巴黎。   卢静的长相本来就十分精致,只是小鼻子小嘴地显得有些小气,可壳子里的灵魂换成孙笑之后,整个人都焕然一新,显得精神元气了不少,加上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细皮嫩肉,皮肤白得几乎能反光,在机场里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在之前的世界中,孙笑换过不知道多少个身份,国际巨星也当过,哪里会在意这点注目,领了登机牌,托运完行李,又过了安检之后就直接去贵宾候机室里面坐着玩手机了。   卢静的手机上有个微博,打开之后是默认的登陆状态,账户的粉丝和关注都没有多少,里面记录的都是些生活上的事情,最多的就是关于陆渊的事情了。   孙笑前几天忙着养伤和熟悉情况,并没有来得及翻阅卢静手机的内容,现在离登机还有半个多小时,正好可以看这些东西打发一下时间。   卢静其实是个悲情的姑娘,其实她身边并不缺出色的男性,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初恋就一跟头死心眼地栽在了陆渊身上,可谓是一颗芳心错付他人,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仔细看看她的微博,其实能看得出她是个很有教养的姑娘,会好几种乐器和语言,喜欢健身和舞蹈,时而自己下厨,无论想做什么,家里都有经济条件支持,如果不是嫁给了陆渊,她的生活应该无比美满。   回忆了一下卢静和陆渊认识的时间,孙笑把时间轴翻到了那时候,一条一条地看下去,仿佛身为一个旁观者,再次全程围观了一遍整个短暂又悲伤的故事。   即使在根本没有爱情的婚姻之中,卢静居然也还是偶尔能找到一些甜蜜之处记录下来,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孙笑心酸。毕竟那些所谓的“甜蜜”都只是对于卢静来说而已,她已经被爱情蒙蔽了双眼。   孙笑原本是想把这些微博都给删掉的,转念一想之后又放弃了这个想法,笑嘻嘻地自拍了一张照片发上去,配词很简单:【新生活要开始了,把一切都忘在脑后吧。】   这个微博账号陆渊总有一天会知道,会去翻阅。就算他找不到,孙笑也会想办法让他发现。到了那个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孙笑把顶在头上的墨镜摘下来架到鼻梁上,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看看时间差不多,收起手机就登机去了。   ——   每个世界都只会有一个攻略对象。孙笑只有让陆渊爱上自己,才能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累积力量,从而进行脱离,前往下一个世界。   放弃攻略任务的事情孙笑也不是没有做过,但想要强行脱离一个世界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可以说是得不偿失。   这种得不偿失的选择孙笑只做过一次,那次她计算失误,攻略对象黑化了,爱她爱到要囚禁她、折磨她、慢慢杀死她,无法再耗下去的孙笑只能选择放弃并且强行脱离,事后黑着脸发现起码之前三个世界的功夫都白费了。   自那以后孙笑处理这些攻略对象就越发小心起来,随着经验的增长也越来越得心应手,再也没有发生过第二次失败的事情。   像陆渊和卢静这样平静的世界是最容易处理的,因为治安条件很好,也没有超能力、魔法或者修真等等的存在,可以说是非常安全了。陆渊的性格也不难摸透,甚至攻略他都不需要作出太大的牺牲,让在前一个世界里精疲力尽的孙笑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抱着这样度假的心思,孙笑在巴黎还真就留了一个月的时间,直到接到卢珏的电话得知离婚有了进展,需要她回国一趟之后,才动身离开。   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让孙笑自己放松身心以外,剩下的就是吊远在国内的陆渊的胃口了。   你想,卢静原本对陆渊算得上是百依百顺,陆渊说东她绝不往西,每天出门去个什么地方一定报备,让陆渊就算不耐烦也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可如今,“卢静”不仅爽快地签了离婚协议,而且一点也不悲痛,开开心心地带着行李跑去国外度假了,一去一个月,一条短信都没给陆渊发过,你说陆渊得有多气?   事实上,陆渊都快气炸了。在离婚的程序开始运转之后,他就一次都没有再见到过卢静,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卢珏拦着不让见,直到离婚的事情全部都是交由律师处理,而他也终于查到卢静确实是出国了之后,这怒火就更加噌噌噌往上冒了。   ——敢情他都忘了,提离婚的人是他,对卢静的死缠烂打感到厌烦的人也是他。   习惯了的事情突然从生活中被抽离,显而易见还是会对一个人造成影响的。卢静尽管没有能动摇陆渊的情感,但确实已经悄悄地渗透进了他的生活之中。   又一次忍不住拿起手机检查新信息并且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之后,陆渊黑着脸把手机给放下了。到了这时候他才猛地意识到,他对卢静几乎没有了解。   两人只交换了电话号码,就连微信都没有加。当卢静把电话办理停机之后,陆渊竟没有一条渠道是可以联系得上她的。   卢静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生活习惯,他统统一无所知。 第5章   陆渊唯一知道的一件事情就是,卢静喜欢他,而且是死心塌地的那种。   可这样死心塌地爱着他的卢静怎么突然就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了呢?   陆渊有些想不通。胸口像是被什么重物牢牢地压着,让他又难受,又喘不过气来,可他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陆总。”葛红袖推门走进来,连门也没有敲,就像是进自己房间似的随意,“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陆渊抬眼看向心爱的女人,嘴角不自觉地挂起了笑意来,“回来了?坐吧,想说什么?”   ——对,这才是他爱的女人,也是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和卢静离婚的原因。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卢静爽快地同意离婚了,这是好事,他很快就可以恢复单身的身份去继续追求红袖了。早些年他和卢静结婚的时候伤了红袖的心,这次一定要弥补回来。   葛红袖和卢静是不同的。卢静的外表文气又柔弱,而被她私底下称作是“白月光”的葛红袖其实更像是红玫瑰,跟她的名字一样,烈焰红唇,披肩长发,身材高挑,脸只有巴掌大小,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只看她的做派气场和身上的衣饰手包,谁也看不出她是贫苦出身。   相比于陆渊的热情态度,葛红袖就显得冷淡许多,像是刻意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感似的,坐下之后,矜持地点了一下头,“陆总,我在美国的时候,收到了律师函,是你前妻的律师寄给我的,要求我提供大学里的详细缴费单。就连领事馆也通知我,如果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会将我遣送回国,这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听闻这件事情的陆渊有些恼怒,“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去了?你放心,有我在,她动不了你。”   “这件事情对我造成的影响不太好,”葛红袖看了眼陆渊皱起的眉毛,眼神带着满意,“我不想让学校里的教授和同学对我产生误会,所以回来是希望能和你的前妻见上一面,澄清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毕竟这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我不想掺和进去。”   “……不用。”陆渊下意识地回绝了葛红袖的请求,看到葛红袖惊讶的眼神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补充道,“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把一切都错怪到了你的身上,你要是和她见面,我怕她会伤到你。”   葛红袖点了一下头,“原来是这样。如果她不满意的话,我会把这些年陆总替我交的学费和生活费一一偿还的,请陆总替我转告。”   陆渊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好看了,“你根本不用在意什么律师函,我给你的钱,她一个硬币也动不了。”   葛红袖微微垂下眼睫,嘴角勾起了一个隐秘的笑容。   事实上,葛红袖确实是心安理得地花着陆渊的钱,大手大脚地过上了人人艳羡的白富美生活,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存款。反正她每次一缺钱,只要稍稍旁敲侧击地暗示一下陆渊——更多时候连暗示都不用——陆渊最迟第二天就会把钱转到她的账上,更不要提葛红袖手里还握着一张陆渊名下的信用卡副卡了。   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还给陆渊一分钱,也没有了解过陆渊给出这些钱是不是需要征得卢静的同意。   在葛红袖的潜意识中,就算天塌下来陆渊也会顶着,哪怕卢静开着车来撞她,陆渊都会跑到她面前挡车。尽管表面上对陆渊一派冷淡,但葛红袖其实是很看重陆渊这张长期饭票的,凭着她的手段,硬生生就吊了陆渊这么多年看着他求而不得又深陷其中,这也是葛红袖最为自得的一件事。   而让葛红袖最为不悦的一件事情,就必须是当年陆家的生意出了岔子,陆渊不得不和卢家联姻的那件事了。   尽管葛红袖不喜欢陆渊,但在她心中,陆渊是她的所有物,绝不能被其他女人染指的——然而,陆渊居然瞒着她,偷偷地在国内举行了婚礼。   事后葛红袖发了好大一通火,陆渊不得不借口出差跑到美国去哄了她好久,发誓赌咒自己对卢静绝对没有感情,也绝对不会碰卢静,葛红袖才勉强接受了他的说法,并且适当地给了陆渊一点甜头。   葛红袖只让陆渊亲过几次脸颊,没有再进一步的接触,她很懂得欲擒故纵的技巧,一直牢牢地掌控着看似高高在上的陆大总裁。   她原以为卢静那个懦弱娇气的女人永远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直到这一次在美国的时候收到了领事馆的电话通知之后,才慌了手脚。   尽管再怎么工于心计,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女大学生罢了,人生中的一切苦难都在童年时期,如今沉浸在金钱欲海里面,所有障碍都有陆渊一手排除,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仿佛像是上个世纪那么遥远。   葛红袖所能倚仗的全部,也就是陆渊的感情、以及陆渊的金钱了。她立刻向学校请假,用陆渊的信用卡买了头等舱的机票飞回了国,没有事先通知陆渊,到了机场的时候才给他打了个电话。   谁知道陆渊说自己没空,派了手下过去接她,葛红袖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摆了一路的脸色给那位可怜的助理看,在见到陆渊的时候也表现得格外冷淡。这是一种试探,而葛红袖也从陆渊的反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陆渊还是对她死心塌地的,卢静根本不足为惧。   葛红袖满意地想着,起身上前几步走到了陆渊的办公桌旁,轻声问他,“她这样不通情达理地和你闹翻,这几天你应该很累吧?”她说着,柔情蜜意地伸出两只手按上了陆渊的额头,用几乎等于零的力道给他按摩起来。   陆渊立刻被她的这份心意所感动,忘记了刚才心中闪过的那么一丝对于卢静的怪异情愫,笑了笑,捉住了葛红袖的手,“我不累。等处理完这件事情,我就可以恢复单身了,我所希望的,只是你那个时候能够真正地原谅我。”   “我见过她的照片,是个大美人,身材又好,”葛红袖没把手抽出来,她垂了垂眼,语气有些幽怨,“你……你真的没有碰过她?” 第6章   陆渊皱了一下眉,快速地否定,“我又不喜欢她,怎么可能和她有身体接触!红袖,你明明知道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你,不要再这样试探我的心意了。”   葛红袖没有见好就收,她现在非常需要陆渊给她一颗定心丸,“她那么喜欢你,你就没有一点点动心过?”   “一点也没有。”陆渊斩钉截铁地说道。   葛红袖低着脸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陆渊的表情,脸上才多云转晴,“那就好。你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你会喜欢上她……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连你也抛弃了我,我就没有什么理由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说着,微微弯下腰去,将丰满的胸脯若隐若现地暴露在陆渊的视野中,脸上却是后怕感激的表情,红着脸在陆渊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接着害羞地闭上了眼,默许似的将手掌搭在了陆渊的肩膀上,半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个暗示陆渊可以亲吻她的动作。   本来葛红袖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但是看卢静这次是要刨根究底的架势,她还是决定在陆渊这端多加一些筹码。她很有自信陆渊不可能拒绝得了她的投怀送抱,但也决定只是浅尝辄止,说到底她喜欢的并不是陆渊这一款类型,而是陆渊的钱。   不过如果陆渊愿意和她结婚并且分她一半身家的话,那倒也不是可以。   葛红袖乱七八糟地想这些事花了几秒钟,却发现迟迟没有等到陆渊的亲吻,有些奇怪地睁开了眼睛看他,“怎么了?”   陆渊有些恍惚的神情立刻从他的脸上消失,他掩饰似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在葛红袖不放心的眼神里,陆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如她所愿,而是微微偏开一个微妙的角度,亲在了她的嘴角旁边酒窝的位置。   ——这明明是葛红袖,他渴望并且追求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等她长大的小姑娘,怎么在她主动给他机会的时候,他又从心中产生了些许的动摇呢?   葛红袖……真的也喜欢他吗?或者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比卢静更喜欢他吗?   这个念头从陆渊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被他潜意识地忽略。   “不要瞒着我。”葛红袖不高兴地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渊,“你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我不想你在还没有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就把自己交给我,”陆渊找出了一个很合情合理的借口,他温柔地安慰道,“我想要的是你对我的回应。”   葛红袖没有想太多就接受了这个理由,左右她也没有要完全献身给陆渊的意思。   在得到了金钱安全的保证之后,葛红袖就开开心心地提着自己昂贵的鳄鱼皮手包走出了陆渊的办公室,门外的秘书忙不迭地站起身对她鞠躬的行为更是让她心情舒畅。   ——女人想要征服世界,本来就要通过征服男人,不是吗?   而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的陆渊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也很诧异自己对于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葛红袖却没能下决心亲下去。刚才的理由纵使葛红袖能够接受,陆渊却很清楚他只是随口说说的。   反复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会儿自己手机的屏幕之后,陆渊给负责离婚案的律师打了个电话过去。   “陆先生,”律师很快接起电话,用专业的语气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陆渊慢慢地把整个背脊靠到椅背上,想了两秒钟,说道,“卢家给葛红袖发了律师函的事情你知道吗?”   “您和我提过葛红袖,所以我确实有注意过这方面。”律师很快地给出回答,“他们的做法无可厚非,我们这边只需要证明卢静小姐一直知道您在资助葛小姐的事情,并且没有做出阻拦,就不会有大问题。对方律师一定是想把葛红袖和您之间的交往归类于婚内出轨,所以我建议您在这期间不要表现出对于葛小姐的好感会比较保险。”   陆渊又皱起了眉,“这件事可能的话就不要牵扯到红袖身上了。”   “我会尽量。”律师保守地答道。   “……”陆渊沉吟了一会儿,像是漫不经心地问,“卢家那边还是全权由律师负责吗?”   “是的,不过之后有一些书面文件还是需要卢静小姐出面的,我和对方律师联系过,下周她就会回国,如果您不想和她碰面的话,可以提前授权给我,我代替您去进行交涉。”   “不。”陆渊立刻否定了律师的提议,“我会亲自去见她的,时间确定了之后通知我。”   律师显然对陆渊的答案感到很惊讶,但他聪明地没有多话,爽快地答应了,“双方当事人都在场的话就更方便了,会面时间已经定好了,稍后我会把时间地点和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发邮件给您。”   陆渊嗯了一声,挂了电话。他若有所思地用指节在屏幕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自己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找出了一个黑色的皮质首饰盒。   这是卢静送给他的礼物,纪念什么的来着……?陆渊已经想不起来了,他甚至连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因为他根本没有打开看过。   陆渊试着回忆了一下,无果,于是修长的手指微微一用力,就将首饰盒的盖子掀了开来。   里面好好地安放着一对蓝宝石的袖扣,上好的成色,名家的切割手法,闪着动人的猫眼光,是陆渊喜欢的颜色,也是他喜欢的款式,显然卢静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挑了这份礼物的。   陆渊盯着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无数难以言明的情绪如同海啸一般涌过胸膛,却又陡然化作乌有,只剩空荡荡的一纸离婚协议书。   不该是这样啊。他想。他对卢静一丝多余的感情都没有,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厌恶,觉得对方太过不识趣,又黏人。可如今走在分道扬镳的路上了,他怎么又开始觉得卢静并不是那么讨人厌起来了呢?   陆渊不知道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多久,才猛地反应过来,啪地一声把首饰盒给合上了,脸色十分难看。 第7章   孙笑一个月没回家,晚餐的饭桌上被卢妈妈和卢珏围着□□短炮地问候了好一阵子身体心理的双重健康,尤其是卢妈妈,她简直担心死了孙笑会对陆渊旧情难忘。   原身的卢静或者还真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但对孙笑来说?不存在的。   她不仅在过去的一个月中安安心心地给自己度了个假,还在社交软件中埋了大量伏笔准备给未来的陆渊一记深水鱼雷。   最重要的是,她在巴黎纯属意外地碰见了一个陆渊的熟人——唐柯。   唐柯是陆渊的发小,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亲近,但就是这么巧,唐柯和卢静都不认识对方,而唐柯又这么一眼就喜欢上了孙笑,硬是跟着她回了国,要求在她的离婚案上出力。   简直是打瞌睡就来枕头,有了唐柯这个神助攻,孙笑想要攻略陆渊简直比翻个手掌还容易。   “……才多少时间,离婚程序都没走完,他已经带着小狐狸精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把我们卢家当成什么了!”卢妈妈还在愤愤不平,“静静,你可绝对不能再对他心软了,知道吗?”   孙笑咬着筷子点点头,心想但为了完成卢静的心愿,她最后还是会和陆渊在一起,那时候得把卢妈妈和卢珏都气个够呛吧?   ——不过那就是以后的陆渊需要担心的事情了。渣人者,恒被渣之。孙笑穿越茫茫多的世界,整治过的渣男双手双脚一起都数不过来,还怕一个精神状况正常而且武力值也不高的陆渊?不存在的。   因为有一个月没有和陆渊进行过联系,孙笑所能确定的是陆渊一定会感到相当的不习惯——毕竟一直缠在你身边的人突然消失了,原本好像对你死心塌地的妻子说离婚就离婚了,这对陆渊来说都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的事情,他本身就是个要强且自尊心非常高的人,不可能就此放下。   可是要说第二天陆渊会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孙笑还真只有六成的把握。在知道葛红袖已经回国而且和陆渊见过面之后,这个可能性降到了四成。   在巴黎度假的时候,孙笑已经见过了葛红袖的照片,甚至私家侦探还替她弄来了许多葛红袖平常生活中的照片,倒是让孙笑找到了不少有趣的小秘密。这个女人很显然对陆渊并没有感情,她甚至瞒着陆渊交过几个男朋友,隐瞒手段做得并不高明,但陆渊主观地信任她,倒还真的没有发现。   如果陆渊发觉了这些事实,他会怎样对待葛红袖?孙笑抿着嘴笑了起来,把床头灯一关,安心地睡了过去。   ——   即将踏入孙笑精心编制的陷阱之中的陆渊对未来一无所知,他检查了一下时间,正要准备出门去会面地点的时候,被葛红袖的一个电话绊住了脚步。   自从上次见面之后,葛红袖就不再故作冷淡地称呼陆渊“陆总”了,她直白地问道,“我听律师说,你今天要和卢小姐见面?”   “对,”陆渊应了一声,对着更衣镜又打量了自己一眼,鬼使神差地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对蓝色的袖扣,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对着话筒补充,“今天就是去和她谈财产的,别担心,进展够快的话,你下周就可以回美国。”   “我和你一起去。”葛红袖不由分说地提出要求,“我想和她当面谈。”   听到这里,陆渊换袖扣的动作顿了顿,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怪异的反感来,就好像他打从心眼里不愿意葛红袖和卢静见面似的。他斟酌了一下,没说重话,而是安抚道,“这些交给律师就行了,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   “不,”葛红袖的态度异常坚决,“我不会多说什么,至少我想坐在旁边听一听,只有这样我才能放下心来。”   陆渊沉默了一会儿。   葛红袖也跟着安静了几秒钟,又像是要给自己加重砝码似的添了一句,“陆渊,我很害怕,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我需要亲眼见到你和她坐在一起讨论怎么离婚、怎么分割财产、怎么一刀两断,不然我总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陆渊换好了第二颗袖扣,听着葛红袖示弱的声音,心头不由得一软,松口把见面地址报给了她,“别怕,这一切都是真的,该谈的事情都已经谈得差不多,不久之后我就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陆大总裁不知道他给自己立了个巨大的flag,在挂断电话之后又对着镜子确认了一眼自己的模样,才出门赴约。   临到了咖啡厅前的时候,陆渊还在思考,万一卢静在这个时候又突然反悔,他该如何安抚在场的葛红袖,又该如何强硬地逼迫卢静继续走离婚流程……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他就隔着玻璃窗和一条街看见了坐在窗边座位上的妻子——不,前妻。   她看起来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明明是同一张脸,那副躯壳底下的灵魂却似乎改头换面,陆渊觉得自己根本认不出来,却偏偏在第一眼就认了个仔细。   陆渊原来满以为这一个月来卢静躲着他一定是每日以泪洗面,在家人的高压控制之下才同意签下离婚协议书,谁知道——谁知道她居然能笑得这么开心!   哪怕是在他们婚姻同居的日子里,卢静也从来没有笑得这样开怀过,她从来都是怯懦的、低微的,小心翼翼地乞讨着他每一个眼神的垂怜,陆渊一个不耐烦的表情都能吓得她红着眼眶道歉。   ……不对啊,不应该是这样的。陆渊不自觉地在车上愣了一会儿,视线就没能从对方身上移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意识到卢静身边除了律师,还坐着别人。   看清那个一直面带微笑的男人长相之后,陆渊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席卷胸膛,焚烧理智,驱使着他下车横穿马路大步走进了咖啡厅里面,无视了想要招呼他的服务生,直直地走到了那张桌子前面。   “不要空腹喝牛奶,先吃松饼垫垫胃。”温文尔雅的男人刚刚不赞同地把孙笑面前的牛奶往旁边推了推,就察觉有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抬眼正好看见站定的陆渊,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唐柯,”陆渊叫了男人的名字,冷着脸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好意思,我没有想到你会来。”唐柯笑了笑,眼底神情十分冷静,“本来我是打算晚上和你见面时再详细说明情况的……至于现在,你可以把我当成是你前妻的现任追求者。”   本来想站起来打声招呼的律师愣是一个字都没挤出来,在这两人的气场碰撞中连条缝隙都没找着,默默地把抬了一半的屁股又落了回去。   出声打破这段僵持的人是孙笑,她懒洋洋地把一小块松饼咽了下去,才开口道,“陆大总裁,今天我们要谈的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情,不用在意别的,坐吧。”   陆渊仿佛才意识到她的在场,迅速迁怒,“离婚手续都还没有办完,你就已经忙着找下一个男人了?” 第8章   孙笑慢条斯理地把刀叉放下,抬眼第一次对上了陆渊的视线,不答反问,“陆大总裁有资格在这点上指责我?你站得住脚吗?”   陆渊认识她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当面冷落,一时间五味陈杂,连他自己也摸不清到底是什么心情,只顺着直觉选择了把情绪发泄在孙笑身上,“你是第一天知道葛红袖的事情?从你决定和我结婚的那天起,你就应该接受这个事实了!”   “说得也是,所以我这不是幡然醒悟了吗?”孙笑不气不恼,偏头看了眼自己的律师,“我知道在你身上寻找感情归宿是个愚蠢的想法,我们现在只谈钱,不谈感情,越早结束,你也能越早恢复单身的身份,我们皆大欢喜。”   陆渊被孙笑甩了一脸明枪暗箭,怒火更盛,“你怎么不早这么干脆签下离婚协议书?拖了这么久都是耍着我好玩?”   “怎么会。”孙笑有些讶异,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又明亮,晃得陆渊更加烦躁起来,“我只是意识到不该继续做徒劳的努力,让三个人都不开心,这不应该也是你想见到的局面?”   孙笑明明一字一句都说的应该是陆渊的心思,可她一幅完全处身事外的模样却又让陆渊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难道她以前放下自尊地求他留下,都是在演戏?从头开始,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   “你想要钱?”陆渊冷笑起来,“没那么容易。”他解开西装的扣子,坐到了孙笑对面,眼神从唐柯脸上一扫而过,定格在孙笑的脸上,“我没想到,你居然能把真面目藏这么久,是我看走眼了。”   孙笑勾了勾嘴角,心道卢静还真没骗你,也舍不得骗你但谁让如今在这个壳子里的是无心无情的孙笑呢。   倒是唐柯听不下去了,“阿渊,不要把错都怪到她身上,结婚是你同意的,离婚也是你提出来的。”   “你认识她才多久?就已经叫得这么亲密了?”陆渊轻哼了一声,逼视浑身上下毫无破绽的孙笑,“我倒不知道你这么有魅力。”   “是啊,你讨厌的东西,不代表大家都讨厌,很意外吗?”孙笑挑了一下眉毛,似笑非笑地又刺了陆渊一下,“至于钱的问题,咱们还是别忘了,我的身价并不比你低到哪里去。我今天坐在这里,不是因为我缺那点钱,而是因为我不喜欢本该属于我的财产被花在了别的地方——想必给葛红袖花的几百几千万对于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如今早就腰缠万贯的陆大总裁何必跟我斤斤计较?”   葛红袖的名字终于还是被提及了。其实卢静从来不曾在陆渊面前吐出过这三个字,她不愿意知道得更详细,即使每每和陆渊吵架时也只用“那个女人”来代替,就像是一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自欺欺人,充耳不闻。   陆渊放在桌上的拳头紧了紧,他探究地看着孙笑的面孔,毫不费力地说出更伤人的字句,“别装了,卢静,如果你觉得摆出一副故作大方的样子就能够让我对你回心转意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早点死心,我对你——”   “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你的真爱是葛红袖,这点我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孙笑打断了他的话,偏头示意了一下律师,“我的律师同样也很清楚。”   陆渊的瞳仁微微一缩,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唐柯又抢了白。   这位陆渊认识二十来年的发小紧紧皱着眉,以绝对回护的姿态说道,“你既然不喜欢她,当初为什么要同意结婚?”   “不是你求着我的吗?”对于这个问题,陆渊微微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问孙笑,“是你来求我,说你愿意付出一切来帮我度过难关,唯一的要求就是联姻,哪怕婚姻只是个空壳也无所谓。这些是不是你的原话?”   “但我们可从来没讨论过离婚之后的财产分配问题。”孙笑一哂,“我不懂你在纠结什么,你难道不想立刻跟我撇清关系,然后去找葛红袖重修旧好?她在你心中那么美好,受了那么多委屈,你何必在我这里磨磨蹭蹭的?”   “那你呢?”陆渊睨了一眼唐柯,强忍怒火,“然后你就可以和下一个追求者在一起了?”   “我以后会过什么日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孙笑诧异,“我以后应该不会和你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吧?”   一个越是在乎你的人,越是突然地表现出对你不屑一顾,这种转变就越是让人感觉难以放下,陆渊此刻就陷入了这样的怪圈之中。他无法过多地思考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前妻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或者说他下意识地不想深究,而是直觉地脱口而出,“你以为你能得逞?我不会这么痛快地让你离婚!”   这句话一出口,孙笑的表情变得愈加难以捉摸起来,而一旁的律师则是一脸茫然:这案子没搞错吧?明明是男方急着离婚,怎么事到如今他变成不情愿的那个了?   比起孙笑请的律师,还有受到了更大震撼的人在。   两分钟前,葛红袖刚刚抵达咖啡厅,在店门口遇见了陆渊聘请的离婚律师,因为这位律师早就见过葛红袖的照片,主动和她打了招呼,两人一同跨入店内之后不过短短两句话的时间,就正好听见了陆渊的那句话。   葛红袖的脸上顿时一白,用力地咬了下嘴唇,快步走到陆渊面前,“陆渊,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陆渊的话一出口,本来心里也是咯噔一下,有个念头快速地一闪而过,但在他有机会将其捕捉之前,葛红袖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红袖?”   “什么叫你不会这么痛快地离婚?”葛红袖咄咄逼人地追问,“难道你对我说你从来没喜欢过她、从来没碰过她,全部都是骗我的吗?你是不是还对她有藕断丝连的感情?”   见到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孩儿红了眼眶,陆渊有些慌了手脚,不假思索地否认,“不,和她结婚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第9章   在陆渊说出这句话后,唐柯立刻就站了起来,“陆渊!”   听到好友的怒喝,陆渊回过神来,往孙笑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瞥见她垂着眼睛显得有些受伤的样子,可他还没有看真切,孙笑就把头抬了起来,脸上还是照样带着微笑。   “陆大总裁不是也带了客人来吗?”孙笑说着,单手将头发夹到耳后,露出了白皙光洁的额头,只是在靠近发际线的位置还留着一道没有完全脱落的伤疤,那是她上一次和陆渊争执时摔倒在地被磕破的伤口。   陆渊看着觉得分外刺眼,“你这是承认你和唐柯之间有暧昧关系?”   “陆渊,你不要太过分了。”唐柯压低了声音,“你这句话不仅侮辱了我,也同时侮辱了她。她对你的感情,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如今她都愿意顺着你的意思离婚了,你如果再这样出口伤人,我不会再袖手旁观。”   几人闹出的动静有些大,眼看着旁边的客人都陆陆续续将好奇的目光投来,考虑到几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孙笑不得不打了个圆场,“公共场合,大家注意音量,都坐下说吧。”   “卢小姐,初次见面,你好。”葛红袖一点也不客气,朝孙笑点了点头,就连打一声招呼都带着倨傲,更是没有等待孙笑的回应就坐到了陆渊身旁,俨然一幅把自己当成了半个主人的样子。   孙笑的回应则是先伸手把站起的唐柯给拉回了座位上,然后才抬头冲着来势汹汹的葛红袖微微一笑,“确实是久仰大名,初次见面,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想和你进行不必要接触的想法,因此握手也就免了吧。”   ——你觉得和我打招呼是纡尊降贵,我还连你的话茬都不想接呢。   在葛红袖发怒之前,孙笑就把注意力转向了自己的律师,“人都到得这么齐了,就开始吧,我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多留下去了。”   两句话,就轻描淡写地把自己对葛红袖和陆渊的不耐烦表达得清楚又直白,甚至还带着社交礼仪,只是夹枪带棍了点儿。   两位律师事先作为代理人已经打过不少次交道,即使今天约了双方当事人见面,也没料到场面会变成这样,只能一边一个坐下了,纷纷从公文包里掏出了己方的资料,然后相互打了个眼色。   孙笑的律师清了清嗓子,开了场,“卢小姐的诉求一直以来都非常明确,在婚姻过程中一切的共同财产出入都需要进行流水核对,数目上有异议的,都需要双方达成一致。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关于陆先生对于葛红袖的资助是否属于擅自使用夫妻财产的范畴,我方已经向法院申请查看了陆先生的银行流水,在陆先生和卢小姐结婚以来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给葛红袖汇款的次数高达三十八次,仅转账这一项的总金额就超过了五百万人民币,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先前你们声明的‘留学资助’所可能需要的金额。”   葛红袖被陆渊惯得花钱一直大手大脚,从来不担心没钱花,自然也不会有存款,乍一听到这个数字,心里还是一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其他人的表情,却见陆渊和孙笑都是一脸淡定,根本没有人把五百万放在眼里,不由得咬了咬牙。   是啊,这些人生来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别说五百万,就是五千万对他们来说花了也就花了,他们怎么可能理解她对金钱的欲望和渴求!她用自己的魅力征服了陆渊,那么心安理得地花他的钱又有什么不对?要知道,想要维持陆渊对她的好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哦,我还真不知道一个普通的留学生两年不到的时间就要花这么多钱的。”孙笑双手捧着牛奶杯子看了一眼陆渊,“不过五百万也不过是小数目,陆大总裁不会在意的。”   “陆先生对葛红袖的资助在六年前就已经开始,从来没有断过,卢小姐在这段婚姻开始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她对于所有和葛红袖有关的资金流动都是知情的。”陆渊的律师反击道,“这代表她对于这笔钱的使用方法已经做出了默认。”   “你的说法不成立。今天是我的当事人和葛红袖的第一次见面,在那之前,她一直单纯地以为资助是普通的慈善行为,在这次财产清算中看到金额才发觉到情况不对。”孙笑的律师不慌不忙地推了下眼镜,“我有理由怀疑,陆先生是不是借着资助女大学生的名头,私底下在做着不合法的资产转移呢?”   葛红袖像是感到害怕似的往陆渊身上靠了靠。   陆渊立刻揽住她的肩膀,皱着眉问道,“是不是只要我把大部分财产算给卢静,这件事情就能解决了?”   “这只是卢小姐诉求的一部分。”律师进入工作状态之后并不怵陆渊,又掏出一份新的文件来,冷静地说,“这家咖啡厅里面有监控摄像头,完全可以拍到我们所在的这张桌子以及陆先生和葛红袖女士之间的亲密举动,我会向法院申请将监控录像作为陆先生婚内出轨葛红袖女士的证据,并要求精神损失费以及其他赔偿。”   葛红袖终于真正地有些慌张起来:如果这个罪名坐实,以后总会走漏出去,那她在所有人眼里就会是一个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这个污名就再也洗不掉了。再者,她根本没有让陆渊碰过自己一根手指头!   抱着这样的想法,葛红袖的脑袋飞快地转动起来,甩掉了陆渊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指着孙笑尖锐地问道,“那你呢?你和你身边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难道你不也是婚内出轨?”   “首先,谢谢你用了‘也’这个字,这足够说明很多事情。”孙笑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葛红袖懊恼的神色,微微一笑,“其次,我认识唐柯是在我签了离婚协议书之后的事情,所以你的指责也不成立。”   葛红袖脸色一白,身子一晃,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第10章   作者有话要说:  孙笑:我做梦也想要的东西这个破男主就能帮我办到的话我还这么辛苦穿越干什么?   男主:呵呵,you know nothing。   “红袖!”陆渊立刻伸手扶住她,不满地瞪了一眼孙笑,“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不要把事情牵扯到她身上去。”   “阿渊,”唐柯没有给陆渊更多说话的机会,这个温文尔雅的青年强硬地插入对话,“道理本来就不在你这一边,你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陆渊和唐柯是多年好友,本来唐柯的劝说他应该都听得进去——唐柯说的也确实都是事实,然而越是看到唐柯帮孙笑说话,他就越是不理智地想要把这两个人给隔开十万八千里,“不管你怎么说,红袖都是无辜的。”   “身为导火线,能无辜到哪里去呢?”孙笑不领情地道,“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这么心安理得地大手大脚挥霍着用来学习的钱吧?只要稍微查一查她的银行流水,就能知道你给她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甚至我们也可以向她的学校申请要她的成绩单,据我所知,她可不是个成绩拔尖的好学生。”   看着这几个人又要跑题,孙笑不得不出手把话题给拉了回来。   “是的,葛女士除了有一张美国本土的银行卡接受汇款之外,另外还持有一张陆先生名下的信用卡,涉及金额过大,目前仍然在整理之中,但至少已经超过了三百万,其中购买物品大多是奢侈品和旅游用途。根据从她所就读大学得到的信息来看,她有过三次不合格重修的记录,此外因为出勤率过低,已经被校方警告过不止一次。”   孙笑听完,摇头轻叹,“这就是你陆渊捧在手心里宝贝得不得了的人啊……”   她曾经见过许多能把男人甚至权力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女人,她们一个个都有着超乎常人的野心,但她们也从来没有停下过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大的脚步过。一个人要在社会上站稳脚跟,说到底最终还是只能靠自己。   像葛红袖这样把全部的希望和立足之地都放在了陆渊身上,一点长远目光也没有的女人,如果一旦失去了陆渊的疼爱,又该怎么走下去呢?   孙笑经历过太多,看着葛红袖的时候事实上没有什么厌恶之情,只是觉得十分唏嘘。   “你没有资格来评判我!”葛红袖尖着嗓子喊道,“你只是在嫉妒我可以拥有你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而已!”   “我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孙笑的眼神晃了晃,嘴角有那么一刻毫无笑意,“……我真正想得到的那样东西,只能靠我自己的力量去拿到手,我绝不会将其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那太悲哀,也不太可信了。”   陆渊的目光在有些异常的孙笑身上停留了两秒钟,最后将自己的莫名情绪抛到脑后,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我和红袖之间是清白的。”   “是吗?那卢先生打算怎么证明呢?”孙笑的律师是名女性,对于婚内出轨这件事情本来就很看不上眼,她冷静地追问道,“你们是没有过性行为?没有亲吻?没有确认关系?还是连一点点的你情我爱都没有?”   陆渊的律师立刻反驳她,“你这是毫无证据的污蔑。”   “得了吧,这件案子你们根本没有占优势,与其消息被捅到小报记者那里后传得全国人民都知道,还不如早点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私下了结。”女律师冷笑一声,“等陆先生婚内出轨的新闻被放到网上,公司市值蒸发的钱肯定要比一桩离婚官司要多得多。”   陆渊面色一冷,“你在威胁我?”   孙笑出手挡了一下,“她的当事人是我,她说的一切都是我的意思。”   “你要对我的公司出手?”陆渊转而凝视孙笑,“你还想把当年的事情如法炮制一遍?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陆渊了,我不会再因为暂时的失败而向你低头。”   “不,陆渊。”孙笑像是觉得十分有趣似的弯了弯嘴角,不躲不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像是已经分道扬镳的陌生人,“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也想原话还给你——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陆渊捏紧了拳头,“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否认孙笑的话,只觉得哪怕自己要和她撇清关系,她也绝不能对他这么冷漠。   “发自肺腑。”孙笑摇了摇头,伸手从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签了离婚协议书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见面,今天终于有机会把这个还给你了。当年你虽然不情不愿,但总归最后是你买的单,我就原样归还给你吧。”   陆渊看了一眼黑色的绒布盒子,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伸手打开之后才发现是他在结婚前夕买的结婚戒指。他这才反应过来,快速地扫了一眼孙笑的无名指,那里只留了一圈浅浅的痕迹,像是戒指投下的倒影。   结婚一年多来,她从未将戒指摘下过,好像只要那枚戒指还留在她的无名指上,这段婚姻就还有一线联系……   陆渊咬了咬牙,粗鲁地合上戒盒的盖子,扔到桌子上,“我不缺这点钱。”   孙笑的手机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站起了身来,“没关系,你一直以来都不稀罕,而我现在也已经不稀罕了。”   这句话像是一枚冷箭穿过陆渊的胸膛,刺进了他的心脏。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对他情根深种,现在又突然莫名其妙地将一切收回了?   “再见了,陆渊。”孙笑按着桌面,自上而下地盯着陆渊的眼睛,“我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太多的面,毕竟我和你已经只是前妻和前夫之间的关系。”   在陆渊因为信息量过大而紊乱的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孙笑已经接起电话离开。   唐柯跟着站起身来,刻意比孙笑晚了一步,他像是强调似的对陆渊说,“你们最后的关系也已经解除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不要因为不甘心而选择不放手。”他顿了顿,说道,“我会照顾好她。” 第11章   电话是卢珏打来的,他一大早临时有事出门,一直关心着妹妹和陆渊会面的情况,这会儿刚刚解决,就忙不迭地立刻亲自跟进情况。   “我没事,一旦我对陆渊没了感情,面对他的时候就不会落下风。”孙笑边说着电话,边将脚步停在了唐柯的车子旁边,“葛红袖也来了,我总算是见了她一面。”   卢珏立刻抬高音调,“陆渊这小子什么意思?跟你谈事情还敢大摇大摆地带着那个第三者来见你?这么耀武扬威,根本没把我们家放在眼里是不是!”   “没什么,不过是个被金钱蒙蔽了眼睛的小姑娘罢了,比我先前想象的还要好摆平。”   “又不让我插手?”卢珏不满地问道。   “不,事实上我还真想请大哥帮我一个忙。”孙笑微笑了一下,看到唐柯和女律师已经走了过来,把话给掐断了,“现在不方便说,我回家和你细讲,左右葛红袖现在也不能出境,我有的是办法让她栽跟头。”   “行,”宠妹狂魔根本不考虑这究竟是什么忙,“我也跟妈说一声,让她晚上别留唐柯吃饭了。”   孙笑忍着笑,向唐柯招了下手示意自己的位置,和卢珏道了再见。   “卢小姐,您放心,我有八成的把握逼他们妥协,就算要上法庭,我们也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女律师先开口说了公事,“毕竟在离婚官司中,出轨的那方一般都会尽量将第三者藏着掖着,这样带着来刷存在感的我也真是第一次见,看来这两人说不定还真是真爱。”她的表情有些不屑。   “真爱?”孙笑摇了摇头,眼角余光瞥到陆渊和葛红袖还坐在咖啡厅里,显然产生了一些小争执。   “走吧。”唐柯侧过身子,挡住了孙笑的视线,“我送你回家。”   “也好。”孙笑顺从他的意思,把目光从陆渊身上撇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律师很有眼见地和二人道别,“那么我就回事务所了,还有许多证据和资料没有整理完毕,卢小姐再见。”   “辛苦你了。”孙笑和善地朝她点了一下头,又伸手拍了一下唐柯的肩膀,“我们也走吧。”   唐柯站着没动,沉默了两秒,才低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着要跟他分道扬镳,但其实我看得出来,你还没有完全放下他。”   孙笑挑了挑眉。既然唐柯能看出来,那么陆渊冷静下来肯定也能发现些许端倪,不枉费她刚才发挥出了殿堂级的演技。“但我总是要跨出这一步的,我刚才说了,这段关系再继续下去只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如鲠在喉罢了。”   唐柯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表情,上前一步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没说话。   孙笑也不搪塞,往车子走了半步,才说道,“毕竟爱一个人那么久,不论结果是美好还是丑陋,总是会在心里留下痕迹的。”   “我可以等。”唐柯隔着打开的车门盯着她道,“只要你给我机会。”   “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她会全心全意地喜欢你,但那个女孩子不会是我。”原先孙笑再怎么打算利用唐柯,现如今也下不了手了,只能用最坚决的态度将他推离自己身边。   而且现下最棘手的并不是唐柯想要追求她这一件事情,而是葛红袖。   在知道葛红袖的存在之后,孙笑就已经替她做好了全套的计划,见到真人也不过是稍稍做了些改动,可有时候计划就是跟不上变化——谁知道葛红袖也会跟着参加这次会面呢?   陆渊可能尚未发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孙笑身上的唐柯也不会发觉,葛红袖除了对孙笑怨怼不已之外,她给唐柯的瞩目已经是多到令人起疑了。如果不是孙笑拿到过葛红袖曾经暧昧和交往过的几名男性的资料和照片,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发现真相。   ——唐柯这样温柔有礼又内心强大的男人,正好是自卑又骄傲的葛红袖最欲罢不能的类型。   也难怪陆渊追不到葛红袖,他的性格和前一个词根本不搭边。   将唐柯牵扯到这件离婚官司里面已经是计划之外的变动了,如果再让他深入纠缠,难免会因为葛红袖和陆渊撕破脸,孙笑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场景发生。   她纵然再不堪、再冷漠,也总认为世间有些事情不该被破坏,有些人不该被伤害。   唐柯对于孙笑而言就是这些人之一。   “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人了。”唐柯却不为所动,他摇了摇头,示意孙笑上车,“我很后悔没有能更早认识你……在你受伤之前。”   即使知道唐柯说的只是情伤,孙笑的呼吸还是短短停滞了一秒,才摇头上了车。   无论如何……这不过是一个过路的世界而已,她永远不能停下脚步。   在车子启动之后,孙笑又往咖啡厅里看了一眼,陆渊显然还没能把葛红袖哄好,皱着眉十分头疼地将对方揽在怀里耐心地哄着,看起来确实是很柔情蜜意了,难怪律师也会误会这两人是真爱。   也许是旁观者清,孙笑才是看得清清楚楚。陆渊和葛红袖两人,一个弄虚作假给了假相,另一个稀里糊涂地栽进幻境里还以为自己动了感情,等到葛红袖演不下去的那天,大戏才是真正要开场上演了。   孙笑在每个世界的任务不外乎一点:实现原身的愿望,并让攻略对象爱上自己,进行求婚。   卢静的愿望很简单,她要得到陆渊的爱情,仅此而已。这对于身经百战的孙笑来说简直是手到擒来。   孙笑的计划也非常简单。葛红袖不喜欢陆渊,一直以来又都有退路,所以才会钓着陆渊不放,可是孙笑不会让她过得这么轻松,她要切断葛红袖所有可能的退路,独独留下一个陆渊在她眼前当救命稻草。当葛红袖发现自己名声败坏,身无分文,无路可走的时候,她是不是就只能紧紧地抓住陆渊这个救生圈了呢? 第12章   回到家之后,唐柯也没有硬留,他识趣地和卢妈妈道了声再见就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记关照孙笑有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联系他。   孙笑挥手把人送出门,才回头对上卢妈妈八卦的表情,叹了口气,“妈,我现在真没心思谈恋爱,你别一头热地给唐柯错误信号,他是个好人,我不想耽误他。”   卢妈妈笑得意味深长,她没胡搅蛮缠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今天去见律师,谈得怎么样?”   “陆渊也来了,”孙笑坐到沙发上,轻描淡写地说,“葛红袖也来凑了个热闹。”   卢妈妈的表情顿时变了,“陆家小子还有没有廉耻,居然敢把第三者带到你面前来?怎么,他是不是又给你气受了?我早就说了,离婚的事情全权交给律师和你哥去办,免得你又触景伤情,你就是不听……”   眼看着卢妈妈就要展开长篇大论,孙笑赶紧打住,“妈,你放心,我没受委屈,区区一个葛红袖,她手里不过陆渊这一粒筹码,只要我对陆渊没了感情,她在我眼里就什么也不是。”   卢妈妈仔细打量着孙笑,确认她精神很好,也没有受皮肉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生气道,“就算你已经放下了,这事儿也不能轻轻松松地就被带过去,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家宝贝是好欺负的了。”   正说到这里,大门开了,匆匆赶到的卢珏刚好听到这一句,立刻火冒三丈,“静静,谁欺负你了?!我刚就不该听你的鬼话,就该找人给陆渊套麻袋教训他一顿!”   孙笑哭笑不得,心道有这么两个家人无微不至地宠溺呵护,原身的卢静才会变成那样懵懵懂懂不谙世事的样子吧。   在卢珏也跟着唠叨起来之前,孙笑赶紧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哥,我刚不是跟你说有事要找你帮忙吗?那是跟葛红袖有关的,时间上有点紧,要拜托你去办了。”   卢珏换好了拖鞋,大步走到孙笑面前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最后败在妹妹的笑脸下,“说吧。”   卢妈妈含笑看了一会儿自家儿女,才站起身,“你们慢慢说,我去准备做饭。”   即便卢家压根不缺钱,但卢妈妈打从兄妹俩小时候起就一直坚持亲手下厨做饭,就担心这两人因为从小失去了父亲而觉得缺少家庭温暖。这位女强人独自撑起了家业,直到卢珏成熟之后才将一切交给了他,赋闲在家开始享受生活。   要不是卢静偏偏看上陆渊,这一家人的生活其实过得很不错。   可孙笑不可能在这个世界待到自然死亡,她当然可以选择这么做,但这太过浪费时间,通常在完成任务之后她就会选择用死亡的方式脱离世界,这肯定会伤害到一些人的感情,但为了自己的目标,她不能再牺牲原本就不够用的时间了。   孙笑无声地叹了口气,把以后的事情暂且按下,看向卢珏,脸上挂起个讨好的笑容,“哥,葛红袖的大学那边,你不是先前打过交道吗?看她也被学校警告过不少次,你觉得让校方开除她大概要花个多长时间?”   卢珏一听来劲儿了,“这不难,她的绩点本来就低,再加上出勤率一直没有让校方满意,只要再稍微把她插足别人婚姻和被包养的事情往那边宣传一下,开除是分分钟的事情。”他说着,怀疑地扫了一眼孙笑,“你什么时候想这么多了?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出了什么主意,把你给带坏了?”   “我今天不是见到葛红袖了么?”孙笑瘪了瘪嘴,“虽然我已经下定决心和陆渊离婚,也不想让她和陆渊过得爽快。她不是一直吊着陆渊的胃口,让他看得见吃不着吗?那我倒是想看看,如果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开始颠倒的时候,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保持平衡?”   “你的意思是,要让葛红袖放下身段去主动讨好陆渊?”卢珏皱眉,很不赞同孙笑的想法,“那不是正好成全了他们俩?陆渊喜欢葛红袖这么多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真的喜欢葛红袖吗?”孙笑歪了歪头,笑得意味深长,“哥你跟他在生意场上也接触过,应该很知道他那个性格就是唯我独尊,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会拿到手吧?葛红袖也是一样的,对于陆渊来说,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越是得不到,他越是抓心挠肺,还在记忆里将其美化……与其说他喜欢葛红袖,不如说他喜欢不喜欢他的人,仅此而已。”   卢珏微妙地看了一眼孙笑,“你什么时候突然这么懂他了?”   “情伤一场之后,自然成了大师。”孙笑故作深沉,“简单来说,陆渊就是贱的,放着喜欢他的不要,非要去热脸贴冷屁股。等到葛红袖主动投入他的怀抱,他很快就会失去兴趣。我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那个时候葛红袖的表情。”   孙笑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当陆渊对她重新产生兴趣,先死不承认,再硬着头皮回来吃回头草的场景,她也十分期待。   “行,哥给你办了。”卢珏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往前倾了倾身体,“妹子,你可要牢牢记住陆渊对你做过什么事情,你也许有一天会原谅他,我却永远也不会,你明白吗?”   孙笑和卢珏对视了一会儿,乖巧点头,上前抱住对方的胳膊,撒娇,“我知道,这世上真正无条件关心我爱我的人,也只有你和妈两个人了。”   卢珏轻哼了一声,显然很受用,“知道就好,葛红袖的事情你不用多管,我保证没几天她就变成丧家之犬了,倒是离婚的事情催律师快点办完吧。”   “这个不急,我有计划。”孙笑蹭了蹭卢珏的肩膀,笑得狡黠。   要是这场离婚官司很快打完,那么孙笑之后想要再和陆渊见面都很难,不如借机发挥增加接触的机会,也正好近距离操控两位主人公的心理变化。 第13章   孙笑在这边精打细算,另一头的陆渊已经被葛红袖闹得有些头大了。   在陆渊看来,他提出和孙笑离婚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如今孙笑已经点了头,那么一刀两断的日子也不会太远,可葛红袖似乎完全理解不了这一点,强硬又任性地要求他从今以后不许再和孙笑见面。   陆渊只能好言好语地给葛红袖讲道理,然后当然得到了反效果,最后少不得又许了一大堆好处,再给自己定了个期限之后才让葛红袖的脸色好看了些。   葛红袖的情绪看似恢复了不少之后,陆渊就将她送回了酒店——他原先的打算是将葛红袖接到家里去住,被陆老爷子一顿劈头痛骂,实在拗不过去,才订了最奢侈的酒店,将葛红袖安置了进去。   如果不是他喜欢葛红袖,谁能让他放下身段这样去哄人?陆渊这样想着回到车里,没吩咐司机开车,而是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唐柯打了个电话。   葛红袖闹脾气的时间不短,此时离几人会面结束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唐柯果然很快接起电话,“阿渊。”   “你跟卢静怎么认识的?”陆渊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她要你在离婚这件事情上帮她?”   唐柯和陆渊认识多年,根本不惊讶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我和她认识完全出于意外,而且也是我主动去结识的她。甚至她在回国之前都不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你不用多想,我是主动要求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来的,她并不赞同我的做法。”   “谁知道呢。”陆渊抬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将积压在胸口的郁结之气吐了出去,仍旧感觉很不得劲,“你从小又不是没碰见过处心积虑接近你的人。”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我才更能够分辨哪些人是我可以真心结交的。”唐柯意有所指地说,“葛红袖就不是一个值得相交的好对象。”   陆渊不屑地嗤了一声。“卢静就是?你觉得我被眯了眼,我觉得彼此彼此。”   “我知道你觉得你喜欢一个人就该把最好的东西给她,但是你愿意给,和她明明不喜欢你却没有底线地挥霍,是两件事。”唐柯不气不恼地说道,“葛红袖不喜欢你,她只看上了你的钱,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陆渊皱了皱眉,考虑到唐柯的身份,按住了怒气,“就算是你,用这么难听的话来评价她,我也是要翻脸的。”   唐柯对陆渊的臭脾气再清楚不过——这人只要不自己结结实实地栽个跟头或者撞在墙上,谁来劝都没用。他没在这点上多做纠缠,转移了话题,“我喜欢静静,所以我很愿意看到你和她尽快解除关系,让她也早日恢复单身的身份。”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你喜欢卢静这种类型的女人。”陆渊撇了撇嘴,有些唾弃好友的眼光——那种唯唯诺诺的女人有哪点吸引别人?就最近几次对他爱理不理的样子,八成也是硬撑着装出来的,想骗到他,火候还不太够,用不了多久一定会恢复以前的样子吧。   “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唐柯含笑道,“所以哪怕她心里还有你的影子,我也不会给你机会的。”   “谁要这种机会?”听到唐柯的后半句话,陆渊心里一跳,随机掩饰似地啧了一声,“要不是她非跟我纠结财产怎么分割,事情早就都解决了,我看她就是故意不想让事情早日了结。她的事情倒不是重点,我可不想看到你被她骗了感情,劝你还是早日抽身,回法国开你的画廊去吧。”   “如果她愿意跟我一起走的话。”唐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别真陷进去了。”陆渊严肃地警告好友,“我说真的,那个女人一旦缠上谁,不是轻易就能放开的。”   唐柯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阿渊,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陆渊是想这么问的,但话到嘴边时他似乎领悟了什么,又给咽了回去,转而建议道,“找个其他的好女人吧。”   “你不喜欢她,当年就不该和她结婚,给她虚无缥缈的希望。”唐柯最后说道,“我要是能比你更早遇见她就好了。”   “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再多想也无用。”陆渊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话题,“你手里是不是有卢静的联系方式?她换了手机号码,我的律师说联系不上她。”   在说完后半句话之前,陆渊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么顺口地编出了个谎言来。   好在唐柯并没有生疑,“我去问问她的意见,她同意的话我就把号码给你,毕竟是她的个人隐私。”   唐柯这句话说得已经很客气,毕竟一个月前孙笑换手机号时,明摆着就是不想再通过任何方式接到陆渊的联络了。   陆渊无声地松了口气,貌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尽快吧,听律师口气挺急的。”   在唐柯挂断电话之后,陆渊坐直身体,捏着鼻梁思考了几秒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冲唐柯撒这一通谎。是因为他不以律师的名义提出要求的话,孙笑可能会拒绝他的要求?   话说回来,他又为什么想要拿到孙笑的新手机号?   陆渊深深吐了口气,用手指随手顺了一下头发,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开走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陆渊又接到了一个葛红袖的电话,说是被酒店的服务生冲撞了,颐指气使地要他亲自去解决问题,陆渊不得不安慰了她好一会儿,又给酒店那边打了声招呼,才算把这事儿给处理完了。   这时候一看手机,才发现上面有个未接来电,就打了一次,他正在通话中没听到。   也不知道哪来的笃定,陆渊手指一动就回拨了过去,耐心地等待了七八声嘟之后,才有人接了电话,而且开头第一句话就十分不客气,“陆大总裁,你的律师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通过我的律师来找我,他不需要拿到我的私人联系方式吧?”   就这么一句话,陆渊的火气就被挑起来了。 第14章   “为什么换号码?”陆渊沉声质问。   “因为我不想听你用这种语气理所当然地质问我任何事情。”孙笑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轻松,甚至还带着笑意,“我已经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层面上的直接与间接接触,所以我特地更换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方式,这个答案还能让您感到满意吗?”   陆渊警告似的对着话筒说道,“卢静,别惹我生气。”   “不,这应该是我的台词,你要知道,虽然整个社会普遍都觉得男人可以偶尔玩玩婚外情没关系,但我卢家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小角色,把我惹生气了,这栋离婚官司就会闹大,那时候会受到伤害的可不会是我这个受害者。”孙笑气定神闲地给这位霸道总裁讲道理,“现在我愿意和和气气地找律师跟你谈离婚的条件,你就应该高高兴兴地接着我的要求,而不是还想着能用以前一样的态度居高临下地对待我。”   “居高临下?”陆渊眯起了眼睛,“想和我吵架是吗?想换这种方式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纠正你两点,首先,我对和你吵架没有任何兴趣,你不值得我去坏了一天的好心情;其次,陆渊,请你记住,我已经对你没有感情了,这也正如你一直以来所期望的那样,我不会再缠着你,你也不会再得到我的消息,就像两个从来没认识过的陌生人那样,OK?”   孙笑的语气依然温柔轻快,内容却让陆渊气不打一处来。   “你别以为玩这样的花招就能让我改变想法——”   “你不会是临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离不开我吧?”孙笑冷不丁地打断了陆渊的话,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陆大总裁,你有你的白月光,我对你来说恐怕连根回头草都算不上,你可别告诉我,在我签了离婚协议书之后你才发现其实你喜欢的是我而不是葛红袖?”   陆渊顿时冷下了脸,“你想得美,你跟她根本没得比。”   “这不就结了,”孙笑不恼反笑,“所以说,陆大总裁,为了你的红颜知己,破财消灾吧,我只想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在陆渊分析明白应该如何应对仿佛变了一个人的前妻之前,孙笑就果断地挂了电话。   孙笑可没有理会第一次被她挂断电话的陆渊现在是如何暴跳如雷,她笑眯眯地用两个手指捏着手机晃了晃,心想:上钩得还挺快……是葛红袖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胡闹任性过度了?还是原身给陆渊留下的好感度比她想象中要高呢?   孙笑没有再次将陆渊的号码拉黑,事实上她也没打算这么做,不然在接到唐柯的电话之后选择不主动联系陆渊就行了。   总不能让陆渊真的没有一条能够迅速联系到她的方法吧?   ——   之后的两天时间都是双方律师在唇枪舌战你死我活,直到卢珏终于将好消息带给了孙笑为止。   葛红袖所在的大学已经公开宣布将葛红袖开除,原因是出勤率和绩点没有达到要求,并且作风不正。就在这条消息被大学官网放出不久,一条匿名的投稿吐槽就在网上流传了开来。投稿人用隐晦的方式叙述了自己所在学校有个被有钱人包养的伪白富美,当小三好多年的消息被人举报给了学校,因为平时也不好好上课交作业,终于被学校开除的事情。   因为给出信息实在太多,窗户纸很快被捅破,评论中有人爆出了学校以及葛红袖的照片人名所在地等信息,掀起了一波热潮。这不过是短短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虽然其中少不了卢珏的推波助澜,但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也还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葛红袖一直留在国内无法离境,忙着购物和黏着陆渊询问离婚进展的她没有关注网上的内容,直到事情发酵的第二天出门在路上被人认出来,才知道一切都被人捅出去了。   一开始葛红袖还以为盯着她看的人都是被她的样貌身材吸引,还十分自得——她全身上下穿的都是新置办的一身行头,都是陆渊这几天买给她赔礼道歉的,价值不菲。结果后来看她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指指点点地拍照,葛红袖才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她抓起包包准备离开之前,有人试探性地在旁边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葛红袖下意识地一回头,立刻坐实了身份,被一群热衷打小三的群众给围了个结结实实,最后好不容易脱身,在商场的卫生间里躲了许久,才等到陆渊亲自来接她离开。   这一番闹剧下来,葛红袖受了不小的惊吓。她回到酒店之后死死地拉住陆渊不让他离开,觉得碰到的每一个人都在盯着自己看,检索了网上已经公开的信息之后,更加情绪陷入失控。   “这肯定是卢静干的!”葛红袖狠狠地把桌上的东西朝着陆渊所在的方向一个一个砸过去,“她就是想让我身败名裂!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见人?陆渊,你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你怎么忍心我受到这样的伤害?你还敢说你爱我?全部都是假的,假的!!”   陆渊皱着眉躲闪开葛红袖不太够准头的攻击,没有上前,“你冷静一下,只是有人匿名在网上公开了一些信息而已,没有人知道真假,等事情热度过去之后没有人会记得的。”   “他们永远都会记得!”葛红袖崩溃地捂住脸,大喊,“我在所有人眼里都会是小三,我不管和不和你在一起,这个头衔我永远都摆脱不掉了!我绝对不会放过卢静那个女人,我要她也跟我一样身败名裂!不,我要她摔得比我更惨!我要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要……我要抢走她最想要的东西!”   这段话磕磕巴巴地说下来,葛红袖慢慢捋清了思绪。   对,不论她喜不喜欢陆渊,现在的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她只能选择紧紧地抓住陆渊,得到他的全部爱情,然后再将罪魁祸首的卢静死死踩在脚下永远不能翻身。 第15章   “没关系的,”看到葛红袖的情绪平复些许,陆渊才走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我会替你把事情平息下去。”   葛红袖紧紧抓住陆渊的衣服,“……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消息已经被公布出去了!”   “明星出轨尚且还能继续工作下去,我们不过是普通人而已,舆论不会关注我们太久。”陆渊若有所思地拍了拍葛红袖的后背,问道,“网上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吗?”   葛红袖一个激灵,在听到陆渊这个问题的时候,终于完完全全地回过了神来,“这些网络暴民为了爆料,什么莫须有的事情都能说得出口。你认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葛红袖不可能将网上的爆料一一仔细看过,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到底被放了哪些出去,更不晓得陆渊到底已经知道多少东西——她交过男朋友的事情?还是借着暧昧关系从几个富二代那里要了不少礼物的事情?甚至是她曾经为了修改一门专业课的成绩陪教授出去酒吧玩了一夜的事情?   她不敢赌,只能硬着头皮试图把陆渊的怀疑掐死在萌芽状态。   陆渊沉默了几秒,嗯了一声,“是啊,你不会做那些事情的。”   葛红袖松了一口气,但仍然不敢大意,又把自己往陆渊的胸前挤了挤,撒娇卖好地问他,“我好累,想睡一会儿,你陪我到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累是真的,但葛红袖还不至于能在这样的人生转折点上睡着,她只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理清思绪,又不能这么生硬地把手里最大的底牌就这么打发走而已。   陆渊自然是同意了,表情柔和地让葛红袖躺到床上,握着她的手等了半晌,见葛红袖似乎已经睡熟了,才起身悄无声息地出了酒店房间。   出门之后,他边往楼下走,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把网上的消息压下去。”   电话那头的属下应声,“是,已经在着手处理了,扩散范围太广,需要一些时间。”   陆渊在酒店大厅站住脚步,回头沉沉地望了一眼葛红袖房间的方向,生性多疑的他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来坚定真伪,“……另外,查一查那些东西的真实性,送一份报告到我这里来。”   “好的。”属下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决定先给老板打一记预防针,“就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恐怕绝大部分都是真的。”   “我要确实的证据。”陆渊不置可否地给出命令后挂断了电话,脑中转了无数个想法,最后上车命令司机,“去一趟卢家。”   葛红袖的事情被这么详细地爆料出来,而且又扩散得这么快,卢静是不是插手其中?除了卢静,还有谁这么想要置葛红袖于死地?卢珏吗?   在前往卢家的路上,陆渊闭着眼睛思考了所有可能性和解决方案,直到司机低声汇报已经到卢家了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转头往车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他瞄到了停在卢家豪宅门前的一辆银色轿车,那是唐柯回国时开的车子,他以前见过,那天在咖啡厅门口也见过。   心头涌上一阵不可言说的烦躁,陆渊强行将其按下,打开了车门。   往前多走了两步,陆渊就看到了在自家游泳池前躺着晒太阳的孙笑。她懒洋洋地戴着墨镜侧躺在椅子里,身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冷饮和音箱,看起来十分惬意,跟度假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唐柯就坐在孙笑手边的另一张椅子上,笑着和她说话,俊男美女放在同一个画框里,看起来简直不能更和谐。   可惜这么美好的画面,就是有人欣赏不来。   ——比如陆渊,比如卢珏。   卢珏越看唐柯越像大尾巴狼,看他隔三差五地就殷勤地跑来卢家,借口虽说是担忧和安慰自家妹妹,事实上谁不知道他在试图刷孙笑的好感度?重度妹控卢珏想尽了办法从中作梗,美名其曰“考验”。   短短一下午的时间,卢珏已经让唐柯换了三个顶灯,修好一扇窗户了,顺带给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浇水了——天知道,当年因为卢静喜欢花草,卢珏大手笔在院子里装的自动灌溉系统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就在他倚着阳台思考再找个什么茬的时候,门铃响了。借着地势优势,卢珏一眼就看见了大门外的陆渊,他低哼了一声,转身就下了楼——这个渣男还来卢家做什么?真不怕被他当众一顿暴打?   卢珏护妹心切,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下楼,吩咐刚刚接通视频的菲佣,“赶紧挂了,不用给他开门,我亲自过去!”   为了防止孙笑先一步发觉陆渊的到来,卢珏几乎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喘匀了气才开嘲讽,“不用按门铃了,我们家不欢迎你,请回。”   “我要找的人是卢静,不是你,”陆渊平静地看了眼卢珏,掏出手机,“或者我也可以直接给她打个电话。”   卢珏高高挑起眉毛,“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让你觉得她会想要见你?陆总,做人还是有点分寸的好,你看你什么糟心事儿都干了,临到头来做出这幅优柔寡断的样子,可真难看啊。我可先警告你,不管你现在打的什么主意,我妹妹的心意是绝对不会改变了,明白吗?”   陆渊干脆开门见山,“葛红袖的事情,是不是你捅出去的?”   “是又怎么样?我放出去的全部都是事实,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卢珏抱起了手臂,一幅不服就打架的表情,“怎么?她找你闹了,你觉得心疼?心疼就赶紧把这烂摊子收拾收拾,然后再举办个婚礼把你那小相好带回家呗,左右你的真爱从头到尾就没变过,是不是?”   “是你做的,还是卢静做的?”陆渊异常耐心地追问。   “——就算是我的意思,那又怎么样呢?”清脆闲适的女声插入了这段对话,“不请自来的陆大总裁。” 第16章   “静静?”卢珏一惊,回身下意识地挡在了陆渊和孙笑之间,“你赶紧回去,哥这就把他赶走,眼不见心不烦的。”   “你承认了?”陆渊像是第一次认识孙笑似的盯着她看,“这不是你能做得出的事。”   “要你管?”卢珏转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还是说你想报复到静静身上?我告诉你,是个男人就都冲着我来!”   孙笑轻轻摇了摇头,安抚地拍了下卢珏的手臂,“哥,没关系,隔着门他也动不了我,你总不能拿扫帚赶人,只要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自然就会离开。”劝服了卢珏之后,孙笑往旁侧了半步,回答了陆渊的问题,“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吗?那只能说明你不懂一个女人为了复仇能做到什么地步罢了。我对葛红袖做的事情已经很仁慈,不过是把她想要掩埋起来的故事都公诸于众而已,如果我想,我甚至可以昧着良心编造一些无中生有的丑闻给她,但和你们二位不一样,我做人是有底线的,所以我没有。”   “不留着这些来当做筹码?”   “如果公布出去能让我更开心,那筹码付之一炬也无所谓。”孙笑耸了一下肩膀,勾着微笑的脸上满是轻松,“不开心的日子过久了,我都快忘记开心的日子是什么感觉了。总而言之,葛红袖和你之间的事情,是我让人匿名投稿出去的,也是我雇了人在网上推波助澜扩散开来的,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陆渊没有回答,他前所未有地仔细打量着孙笑,有一个十分清晰的念头在脑中逐渐成型。   这个人不是卢静。她和卢静比起来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从思考方式到行为举止都彻底地改变,这不是“顿悟”就能够解释的。如果是以前的那个卢静,她不会这样放肆地惹怒甚至挑衅他,也不会做出可能令他不快的事情,更不可能破釜沉舟地撕破两人之间最后一层窗户纸,把葛红袖的存在公布出去。   如果是以前的那个卢静……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又在意又全然束手无策。   可她就是卢静,曾经爱他死心塌地,现在却对他冷嘲热讽的前妻。   孙笑见陆渊半晌没有反应,挑了一下眉,又有了新的设想,“你好像不如我预想中生气?难道是发现你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不是你想象中这么纯洁无辜,一时之间迷失了自我,不知道该生气她的隐瞒,还是继续坚持喜欢她了?”   所谓打人不打脸,孙笑可谓是反其道而行之,踩中了陆渊的痛脚。   原本表情还十分正常的陆渊皱了皱眉,沉下了脸,“她也许对学业没有那么大的追求,但她内心是个善良的好人。”   卢珏响亮地发出了不屑的哼声,“陆渊,你也是够蠢的,虽然我厌恶你这个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你在商场上还是混得开的,然而你在葛红袖的事情上简直像个初出茅庐的白痴——趋炎附势的漂亮女人你难道没见过?因为这个是你一手从未成年带到成年的,你的智商在她身上就不好使了?”   “哥,爱情使人智商下降。”孙笑捧场地接过话头,“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   卢珏被妹妹吹捧得飘飘然,连带着看陆渊也觉得没那么扎眼了,“我这儿还有更多没放出去的资料,都是让私家侦探弄来的,看你这么迷茫,要不然我分享给你看看?”   “我会通过自己的方式查证。”陆渊黑着脸拒绝了卢珏的“好意”,深深地看了一眼孙笑,就转身离开了。   孙笑慢悠悠地把墨镜重新戴到鼻子上,看着陆渊的背影轻声笑了下,“是不是对他来说,一直被葛红袖骗下去会比较快乐呢?”   卢珏没听清,“你说什么?”   “不,是我想岔了。”孙笑转身往回走,对自己一闪而过的想法不以为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葛红袖迟早要死死赖上陆渊,到了那个时候,无所谓什么黑历史不黑历史的,陆渊这个喜新厌旧的性格肯定很快就会消耗掉他对于葛红袖的感情。   孙笑的插手不过是让这一切进展得更快了一些而已。   倒是陆渊似乎越来越不排斥和她进行正面接触,不再像孙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样,连去医院看望一下都要磨蹭个把礼拜,这倒是个好消息。   就是不知道陆渊自己察觉到这个变化了没有呢?为了避免陆渊自欺欺人,孙笑可是早就在电话里给他埋下了伏笔,只要时机一到,牵起这根□□,那就是烈火燎原的节奏。   这头孙笑挖好了坑,等着陆渊和葛红袖先后跳进来;陆渊既要处理公司的日常事务,一边要想尽办法减少出轨时间带来的负面影响,其中还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安抚黏人了许多的葛红袖,忙得焦头烂额。   葛红袖注意不到这些,她生性自私,在这个时候最优先考虑的就只有自己的安危而已。是以她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从酒店坐专车到陆渊的公司去找他,不论他做什么都要跟在一旁,一旦陆渊表现出些许的不耐烦,她的眼眶总能抢先一步红起来,接着让陆渊选择妥协。   葛红袖还太年轻,不知道爱意和好感都是需要好好呵护的,一不小心就会消磨殆尽。   从前陆渊只需要替她解决钱的问题,两人又不常见面,远观和近察的效果自然大不相同。如果是以前,葛红袖还能保有理智,维护自己高冷美人的人设,可现在,她只想反复确认陆渊是不是还深爱着自己,恨不得陆渊下一秒就把结婚戒指套到她的手上,再带她直奔民政局领证。   这个想法当然是不现实的。陆渊忙得不可开交是一说,他在暗中调查葛红袖是不是有欺骗自己的行为是另一说,如果说没离婚的陆渊对葛红袖有八分爱意的话,如今已经只剩下最多六分了。   一个转身的功夫,刚刚开完会的陆渊又被葛红袖逮住了,她娇滴滴地抱着他的手臂问道,“今天晚上陪我去去年我们一起去过的那家法国餐厅吃饭好不好?” 第17章   陆渊没点头,也没摇头,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道,“我有点累了。”   葛红袖面色一僵,撒了手,“什么意思?你现在连陪我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是吗?”   陆渊皱眉,没明白她是如何进行这个跳跃式联想的,“我一会儿还有工作,处理完之后休息一下,再陪你一起去吃饭。”   “工作,工作,全部都是工作!”葛红袖红着眼睛喊道,“以前只要我一个电话,你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替我推掉,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我面前。陆渊,你变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这话怎么接都是个死循环,陆渊长叹了口气,头疼地想着怎么把人哄好的这两秒钟的空隙里,葛红袖生气了。   “你还叹气?你就对我这么不耐烦是吗?好啊,我知道,我现在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人尽可夫的□□,我原本以为你会永远等我,看来是我想错了,连你也和那些人一样,你根本就不爱我!”   陆渊深呼吸了口气,转头妥协地抱住葛红袖,“别发脾气了,我对你的感情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才对,不需要这样反复地向我进行确认。”   “我不放心,我从你身上没有得到安全感!”葛红袖有些歇斯底里,她自觉根本不喜欢陆渊,现在为了困境落下脸来讨好他,居然还被甩了冷脸,简直是委屈到恨不得甩陆渊一个耳光,“如果你真的想证明你喜欢我、爱我,那就永远不要再和卢静有任何联系,和我结婚,公开说明我才是你的妻子啊!”   在陆渊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有人不经敲门就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陆渊下意识地抬眼看去,见到来人是唐柯,不禁皱了皱眉,“来之前怎么也不先给我打个电话。”   “本来是想让你秘书进来通知你的,但你们声音太大,外面听得清清楚楚,来往的员工听着也尴尬,我想还是由我来提醒你们一下吧。”唐柯的目光从葛红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任何温度。   葛红袖趴在陆渊怀里拖延了几秒钟,在察觉到来人是谁之后,立刻退后两步拉开了和陆渊之间的距离,背过身去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才回头和唐柯问好,“你好,第二次见面了,我是葛红袖。”   “我知道你是谁。”唐柯冷淡地点了下头,甚至没有礼尚往来做自我介绍的意思,而是看向陆渊,“现在方便吗?”   被忽视的葛红袖立刻涨红了脸,“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懂礼貌?我在和你打招呼,你的反应就是这样而已?”   “我以为我的态度已经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得很明确了,我没有和你交换姓名、发展社交关系的兴趣。”唐柯对于葛红袖泫然欲泣的表情视而不见,十分铁石心肠,“我有话要和陆渊说,麻烦你回避一下。”   陆渊不赞同地瞪了一眼说话毫不留情的发小,伸手想要安抚一下葛红袖,却被低着头的她一挥手打开。   “你就任凭你的朋友这样侮辱我?”葛红袖抬起脸来对着陆渊低吼道,“就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你身边的人都可以看不起我?还是因为我没钱,你们个个都有挥霍不完的家产,所以我在你们眼里没有尊严,也得不到尊重?”   “我建议你这时候还是保持安静来坚守自己最后的尊严吧,很快你连那也要失去了。”唐柯抬手抛给陆渊一个U盘,“你拜托我姐帮你查的东西,已经拿到了,我今天来一是把这些转交给你,二是有几句关于静静的话要和你说。”   说到私家侦探,唐柯的姐姐开的事务所完全是一把好手,专抓婚内出轨,一跟一个准。   “有什么关于卢静的话我不能听?”葛红袖原本还有些在意那个U盘,但在听到唐柯的后半句话时,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为什么要让我回避?”   “恕我直言,在我看来,你不够格接触任何和她有关的东西。”唐柯直接反手打开了门,看向葛红袖,“还需要我亲自请你出去吗?”   葛红袖鼻子一酸,这回是真情实感地想哭了。她猛地低下头去,快步冲出了办公室,甚至没有想到要再和陆渊讨价还价一番。   来自自己在意的人的指责和冷淡,总是要比其他人的更加尖锐和难以忍受。   陆渊目睹了这一切,也没有制止,他打从内心觉得葛红袖需要冷静一下。他慢慢吐出了一口气,坐了下来,顺手把U盘插到了笔记本电脑上面,抬头问唐柯,“是卢静有话让你转告我?”   葛红袖离开之后,唐柯的表情才放松了些,但仍旧没什么平时的笑意,他拖了张椅子坐到陆渊对面,反问道,“你们之间的交流不应该全凭律师来进行?阿渊,你以前对我说过,商业联姻让你觉得很压抑,一天也不想和你名义上的妻子待在一起,因为你心里真正喜欢的是另一个人,对吗?”   陆渊下意识地把鼠标放到了一边,没有点开U盘里的文件夹,而是盯着唐柯的眼睛,“我是说过这样的话。”   “可现在你表现出来的态度不是这样的,”唐柯一针见血地指出,“我对葛红袖这么刻薄,你应该在我面前维护她,甚至和我争吵,而不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哭着跑掉,更不是因为求证什么事情就跑到卢家去找静静,和她对质。你还记得你以前怎么想尽方法地回避和她见面,一个星期有五天住在公司吗?”   随着唐柯的话,陆渊的眉毛一点一点地皱紧起来,他下意识地抗拒唐柯话中隐藏的深意,“那是因为她以前执迷不悟,非要延续这段让我和她都不快乐的婚姻,而她现在既然愿意做出妥协,那我当然也可以平和地和她相处。”   “不,你做不到。”唐柯冷静地否认了他的说法,“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再清楚你的性格不过,你绝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勉强自己做任何事情。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提出离婚这件事情,你后悔了吗?” 第18章   “你什么意思?”陆渊低声斥道,“离婚的事情都快走完流程了,你现在问我这样的话?”   唐柯的表情十分镇定,没有受到陆渊的影响,他郑重地重复了一遍问题,“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你后悔吗?”   “我当然不后悔。”陆渊拧着眉斩钉截铁地回答,“别忘了离婚这件事情可是我先提出来的。”   “那就好。”唐柯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似的,身体的姿态也放松许多,不再充满和陆渊对峙的针锋相对,“那么就同意她的要求吧,无论她要什么,只要你让律师点头,我会全部照价转让给你。”   “你——”陆渊吐出一个字就噤了声,他像是刚刚才明白过来唐柯话中意思似的,不赞同地摆了摆手,“不行,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拿你的钱,而且你要知道这不会是一笔小钱。”   “我出得起。”早已借着富二代的身份创业得盆满钵满的唐大佬满不在意,“放心,我不会让事情传到她耳朵里去。她只是想小小报复一下你,这也不算过分,不是吗?”   “她把红袖的事情都抖到网上去了,这不算过分?”   “她说的有哪句不是事实吗?”唐柯看了看自家发小,意有所指地说,“你早就该知道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发生才对,静静可不是会一直忍气吞声的类型。”   “她明明就是。”陆渊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说完之后自己也愣了一下。   是啊,卢静本来就是唯唯诺诺的性格,做的唯一一件大胆的事情可能就是要求陆渊和她结婚,又打死不肯离婚而已。一个念头的转变,真的能让人的性格和表现也产生那么大的变化吗?   “这只能说明你从来没有了解过她。”唐柯摊手,简单地归了个因,“虽然她是我的真爱,但我也很看重和你之间的友谊,所以今天才特地来找你说这些话,希望你不要误会。”   陆渊哼笑一声,“误会什么?你要追她,你一见钟情,你打死也不放手……这些我已经在上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领教了。”   “你明白就好。”唐柯笑眯眯地敲了一下桌面,“那么我们就说好了,离婚这边你尽管答应对面律师提出经济方面的任何要求,我来承担;第二,以后我可就把护花使者和追求者的身份放在‘陆渊的朋友’这个身份之前了。”   陆渊走神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电脑屏幕,有些不满,“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我才发现你是这样有异性没人性的人。”   “彼此彼此。”唐柯回敬了他一句,站起身来,又提醒了一句,“我给你的资料,别随便让人看到了,尤其是葛红袖。”   “……你敢说出网上的消息都是真实的这句话,果然是查到了什么才能这么确定?”   “你看了就知道。”唐柯没有多说,他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阿渊,你看女人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我想不出静静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吸引不了你,也想不通葛红袖身上究竟有什么能让你这样不顾名声。不过对我来说,也许这算是件好事也说不定,毕竟虽然来得迟了,但我还是有机会。”   说完这些话之后,唐柯干脆地就走了。没有起身送他的陆渊握着鼠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点左键打开了U盘,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但占用内存非常之大,里面从照片、扫描件、到聊天记录都应有尽有,甚至还包含了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   陆渊不作声地迅速浏览了一遍调查报告,又面无表情地将其他图片都浏览了一遍,才将电脑合上,长出了一口气。   证据确凿。葛红袖确实有过好几个暧昧对象,甚至有两个还是高中时期的。似乎调查人很清楚调查的重点,其余的东西都是一笔带过,重点将实锤都标注在了报告中。   纵然陆渊再想为葛红袖开脱几句,他也没有可能说服得了自己。他的记忆力太好,甚至记得葛红袖和一个男人去加州旅游同住一间房的那几天,她是用什么借口敷衍他的电话;也记得当她在某个助教家里住了两个月的那个暑假,她是如何说服他说她不能回国,而要去参加一份很重要的实习。   当陆渊从葛红袖的话中找到第一个、第二个谎言时,他不禁开始怀疑,葛红袖告诉他的事情,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她信口开河编出来的?   而他自持机警,却连一个小女孩这样的假话也辨认不出来,恐怕真如同卢静所说,是中了邪了。   身为工作狂魔的陆渊难得放下了工作,他靠在椅背上闭眼想了一会儿,拨内线让助理订了葛红袖刚才提到的那家餐厅里的私人包间,然后才起身整理衣冠,前往了葛红袖入住的酒店。   葛红袖从陆渊的办公室气冲冲地跑走之后也不敢在外面乱晃,生怕又被别人认出来,戴着帽子匆匆打了辆出租车就回了酒店。她虽然觉得有些难过,但在车上哭了几分钟就收了回去,毕竟她已经看清局势,想要让事态平息只能依靠陆渊,一时耍耍小脾气可以,但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她还是得顺着陆渊的脾气来。   想到刚才的情绪失控,葛红袖有些后悔,但她依然很自信陆渊心目中自己的地位,在酒店里重新化妆换了衣服之后,她就准备若无其事地给陆渊打电话了。   就在这个当口,陆渊的电话抢先一步打了进来,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仍然沉稳又带着葛红袖熟悉的温柔,“我到你酒店楼下了,带你去吃那家你喜欢的餐厅。”   葛红袖得意地抿嘴一笑——陆渊可不是死死地栽在她的手里么!卢静死了那么想要,也不可能从她的手里抢过去。“我正好也饿了,换双鞋子就下来。”   “好。”陆渊挂了电话,黑沉沉的眸子往副驾驶座扫了一眼,“事情办好了吗?”   “是,按照您的要求,已经将葛红袖小姐正在使用中的那张副卡,以及她本人的一张储蓄卡进行了冻结,她本人名下在海外的账户还需要三个工作日的时间来进行冻结操作。” 第19章   陆渊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又问,“律师那边呢?有什么进展?”   “他说对方律师咬得很紧,问您的底线是不是不会再进行修改了,如果是的话,他的原话是他要另辟蹊径来反击了。”   “告诉他不用急,我有很长的时间等他进行拉锯战。卢静想要钱,我不会让她拿走得那么轻松。”陆渊靠在车子后座上低声下了命令,“这些事情尽量封锁起来,不要让唐柯知道。”   “唐先生有他那边获取信息的渠道,这……恐怕有点困难。”助理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老板的神情,一个激灵补充道,“但是我会尽量的!”   陆渊懒得再理他——反正助理不好用就再换一个,多大点事。   助理擦了把冷汗,暗怪自己多嘴——知道得太多真是太难做人了,他才不知道老板对着唐先生出尔反尔,也根本不知道葛红袖老早就把老板当备胎,更不可能知道接下来可能要有一场大戏可以看……   毕竟人家只是个月薪不到五万的小助理嘛:P   葛红袖很快就下楼了,她在大厅驻足了一秒钟就看到了陆渊的座驾,轻轻撩了一下头发,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   小助理看着后视镜只觉得这女人美则美矣,但要想当脚踏八条船的红颜祸水,智商上还是差了那么点——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毛病,陆老板长得好看又多金,虽然脾气臭屁了点,性格自大了点,说话又难听了点,但至少他在发钱这一点上还是很大方的!非放着这样的钻石王老五不要,去各种劈腿,这究竟走的是什么套路?   心里虽然吐槽万千,但小助理动作还是很快地下车给葛红袖开了车门,脸上的神经一秒全部坏死,“葛小姐,请上车。”   葛红袖一个眼神也没给小助理,微微一弯腰进了后座,朝陆渊笑了笑,往他身边靠了下,“你生气了?”   “生什么气?”陆渊看也没看葛红袖,就任她柔软的胸部贴着自己的手臂,无动于衷。   “你就是在生气。”葛红袖撒娇道,“我刚才一时失言,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这不是最近几天压力太大了,所以才……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这样吧,一会儿到了那家餐厅,我来买单,当作赔礼道歉,好不好?”   副驾驶座上的小助理:哇,用老板的钱请老板吃饭,真不要脸。   陆渊眼皮子也没掀一下,“有我在场,不会让你没面子。”   小助理:是呢,差点就把她银行卡都冻结的事情败露出来了。   葛红袖笑了笑,显然以为陆渊这是退步的意思,高兴地把头靠到了陆渊肩膀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谢谢你。”   陆渊不再作声,但显然也不打算就之前的事情再追究下去了。没看到预想中的翻牌,坐在前排的司机和助理同时都感觉到老板的头上似乎散发出了隐隐约约的绿色光芒……   不管他们俩怎么想,陆渊还是如约带着葛红袖进了这家看起来就贵死人的餐厅,进了私密性极强的包间。   葛红袖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很快就点完了餐,然后才体贴地问陆渊,“你想来点什么?”   陆渊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漫不经心地说道,“老样子。”   服务生认得陆渊的面孔,轻声应下之后离开了包间,替他们带上了门。   葛红袖注意到陆渊低头的动作,发现了他衬衫袖口上的蓝色闪光,赞叹,“这对袖扣是什么时候买的?配在你身上特别有气质。”   陆渊的动作顿了顿,“嗯,别人送的。”   葛红袖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接着说道,“我上个月在美国的时候去了一场展览,那里就有一款类似的项链,颜色和你的这对袖扣特别配,可惜当时钱不够,没有买下来。”她说完,十分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要是买了就好了,和你戴在一起就是情侣款。”   陆渊有点想笑,葛红袖这样话里藏话的套路他见过很多次了,但以前他宠着她,乐意替她花钱,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问葛红袖也是这样问别的男人讨要礼物的吗?人人都吃这套?   见到陆渊没有接话,葛红袖本来条件反射地就要再推一把,好在她机智地回忆起了现在自己才是弱势的那个人,立刻掐住了话头,微笑着转了转眼睛,“你还带着文件?不交给助理吗?”   “一会儿要用的。”陆渊轻描淡写。   葛红袖并没有理解话中深意,她只是松了口气,又开始尽量挑一些轻松的话题讲给陆渊听,但越说越觉得今晚的陆渊异常冷淡,就算偶尔勾着嘴角回她一个笑,眼神也始终显得冷冷淡淡的。   但这可是陆渊,喜欢了她七年,又在她身上心甘情愿花了那么多钱的陆渊啊!陆渊怎么可能对她横眉冷眼呢?葛红袖下意识地这么告诉自己,无视了暴风雨来临的这一点点预兆。   餐厅的食物和服务都非常不错,葛红袖确实非常喜爱这里,这顿饭又被她认为是陆渊抽空陪她、向她妥协的标志,因此一直到用完餐之后,心情都十分不错。   在甜品用完、所有的餐盘都被撤走之后,陆渊问道,“吃饱了吗?”   葛红袖笑着点头,“谢谢你请客,今天晚上我很开心。”   “那我们可以开始谈一谈正事了。”陆渊伸手拿过被他放在一边的文件夹,翻了开来。   “什么正事?”葛红袖开始有些不知所以,但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猜想,她捂住了嘴,娇羞地扭过了脸,“天呐,离婚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吗?这么快?我、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陆渊:“……”他翻了两页纸,冷不丁地打断了葛红袖的独角戏,“‘管煜’这个名字,你熟悉吗?”   葛红袖愣了两秒,反应过来之后,她脸上的血色迅速退去,僵硬地放下了捂在嘴上的双手,瞠目结舌了数秒之后才开口,“你、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第20章   “我不能知道?”陆渊抬眼看了看她,脸上喜怒不辨。   “他只是、只是我在大学里的普通学长,在学业上帮过我很多忙!”葛红袖飞快地转动着大脑为自己寻找着开脱的理由,但临到了这时候,她的思维仿佛生锈了——说到底,她只是个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小姑娘,而坐在她对面的陆渊可是见惯大风大雨了。   “学业上?”陆渊挑了一下眉毛,指着文件其中一行字,“他和你不是一个专业,而且他的GPA比你高不到哪里去。”   葛红袖急得脑袋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反问,“难道我不能有朋友吗?”这句话一出口,她顿时感觉到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滔滔不绝地往下说,“你知道我在国外的时候一个人有多孤单多寂寞多需要陪伴吗?管煜是我的好朋友,我很多烦恼都会告诉他,让他替我出主意,这样不行?还是说,你连我的普通社交生活都要管?”   葛红袖还是太年轻,只想着把暧昧对象定位到“朋友”上面,却不知道陆渊这样的人,手里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是不会选择翻牌的。   陆渊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又问道,“是偶尔一起出去旅游还住同一间宾馆的好朋友?”   “……!!”   葛红袖失态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她的膝弯顶得往后划出几十公分远,“你、你诬蔑我!”   “当然了,最后是他付的钱,我看看……”陆渊没有把葛红袖的故作镇定放在眼中,他慢条斯理又危险十足地把注意力全数集中在面前的资料上,“光是客房服务就叫了七次,最后离店的时候,酒店还额外向他收取了润滑液、情趣用品、和一盒避孕套的消费。这三天,你们应该过得不错?”   陆渊的话里没有一丝怒意,他把这件事情抽丝剥茧放到葛红袖面前时甚至带着一种看戏般的调侃,这反而让葛红袖更加恐慌——陆渊不应该更生气吗?他不应该对着她怒吼,质问她为什么要辜负他的感情和金钱才对,不是吗?   “说点什么啊。”陆渊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惊慌失措梨花带雨的葛红袖,“我打印了十页,才刚刚给你说了两页的内容呢。”   “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的?”葛红袖咬着牙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直到一张面孔闪现在她的脑海,“是不是卢静?她想要挑拨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对不对?我就知道她还不死心,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过要真正跟你离婚!”   陆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葛红袖双手撑着桌面,美艳的五官微微扭曲起来。   他这样态度在葛红袖看来完全就是默认的意思,她口不择言地骂道,“你呢,陆渊?你是不是也变心了,觉得和卢静在一起也不错,再也不要我了?你忘记卢静以前是怎么说你的吗?她叫你小白脸,在她的心目中你根本不是陆渊陆大总裁,而只是一个需要抱着他们卢家大腿才能东山再起的无能男人而已!”   陆渊的表情终于微微松动。他往前靠了两分,低声道,“我是喜欢你,葛红袖,但你也不要在我面前太放肆了。”   “我放肆?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你拿着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到我面前来质问我!”葛红袖挥舞着纤细的手臂,显得怒不可遏,好像她才是这里的受害者似的,“我是做过错事,那又怎么样,你难道不是也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吗?你有资格来问我为什么和别的男人交往?凭什么你可以做的事情我就不能做?”   陆渊耐心地听完这段,才把资料往葛红袖面前一甩。文件夹滑到葛红袖面前时,里面的几张照片已经甩了出来,葛红袖只看了一眼,就心惊肉跳起来:光是她看到的两张照片,上面就已经是她和另外两个不同男人的亲密合照了。   陆渊到底知道了多少?如果他全部都知道了,为什么又要和颜悦色地带她到这家餐厅来吃饭,然后才选择摊牌?这是不是代表……她在他心目中还是有地位的?   对,陆渊从来都是最喜欢她的人,和那些在外面暧昧的男人不一样,陆渊一直是希望娶她进门的。   葛红袖反复给自己做了几次心理建设,才把被恐慌霸占的理智往回扳了一点。她咽了口口水,看着桌子对面俊美的男人,本来想走到他身边去,却有些心生胆怯,最后选择了隔着桌子和他对话,“陆渊,别这样,我只是想报复你……你瞒着我和别人结婚,我虽然嘴上不说,但一直很生气,总想着要做点什么事情让你体会一下我的感受。我是一时头脑发热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在知道你提出了离婚之后,我这不是立刻就赶了回来吗?只要你娶我,以后我就完完整整都是属于你的,绝对不会再和任何人发生不应该发生的事情,我保证!”   陆渊的手指在桌上扣了两下,最后他答非所问地说道,“我从来没有碰过卢静。”   葛红袖脸色一白,还没想到下一句台词,陆渊就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陆渊!”她不可思议地大喊,“你要抛下我?”   “我想……是时候给你个教训了。”陆渊驻足回头,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补充道,“晚餐记在我的名下,但酒店我不会再替你续费,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陆渊说完,真的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一丝留恋也没有给葛红袖。   葛红袖茫然地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最后跌坐到椅子里,思绪空白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无法思考。   她在这个人生最要紧的关头,失去了最好用的靠山?她明明都计划好了,要利用在国内这段时间解决卢静,再让陆渊向自己求婚,一切的设想都这么完美,怎么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连陆渊都变了?   “卢静……”   对,是卢静逼她回国,是卢静把她的事情放到网上,也是卢静把一切捅给陆渊知道,这全部都是那个女人的错! 第21章   孙笑被葛红袖找上门时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原身素来有画画的习惯,绘画功底十几年了,孙笑在这个世界闲得没事干的时候就常去画室消耗时间——在穿越不同世界的时候,时间于孙笑的本身几乎是静止、没有意义的,多掌握一两个技能总没有坏处。   而葛红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孙笑常去画室的位置,气势汹汹地在门口拦住了孙笑。   自从回国以后,葛红袖的日子短短一个礼拜就可谓是过得高潮迭起——先是得知大使馆要将自己遣返回国,然后又发现自己和陆渊的事情被人爆料到网上,接着她曾经的暧昧对象被陆渊一网兜了个干净,这都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是,葛红袖那天回到酒店之后,得知房间明天到期需要续费,而就在她掏出银行卡之后,发现了自己所有的银行卡都被冻结无法消费了!!   葛红袖这些年来被陆渊纵得娇生惯养,不管什么东西都是用最好的,从来不在意价钱的问题,都是因为有陆渊在背后当她的长期金主。可如今陆渊一下子断了葛红袖的经济来源之后,这个从来没有亲手赚过钱的女人就一下子慌了手脚。   她随便一顿饭的价钱就是普通白领一个月的工资,要让她去街边小摊解决一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迫在眉睫的是住宿的问题。陆渊不会让她去陆家,她也负担不起这家五星酒店里高级套房的价格,最后只能换了一间最普通的标准间住了进去。搬房间的时候葛红袖简直感觉酒店前台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窃笑。   这让她更加急于将目前不利于自己的局面翻转过来。可具体如何操作,葛红袖暂时没有想到解决办法,她只是准备顺从自己的本心,先去找到卢静,当面骂她一顿——反正陆渊早就说过,这个女人就是柔柔弱弱的菟丝花,只要稍微大声对她吼一句,她就会噎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葛红袖设想得是很完美,但她又一次要失望了……因为卢静壳子里早就从菟丝花换成了食人花。   “卢小姐,借一步说话。”葛红袖矜持地用手指抬了抬她的宽檐太阳帽,露出小半张妆容精致的面容,“你应该认识我吧?”   素面朝天却看起来气色格外好的孙笑扫了她一眼,视若无睹,“稍等,我打个电话给我的律师,她会和你谈的,我和你私底下不应该进行任何谈话。”   葛红袖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看你是不敢和我谈吧?看到我,是不是心虚得不得了?”   孙笑后退了小半步,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位美艳动人的女士,“不,我觉得果然红颜枯骨,最毒妇人心。”   “彼此彼此。”葛红袖半个身子堵在了门口,阻拦了孙笑的道路,“我确实是在陆渊身上动了点心思,让他主动提出了离婚,那又如何?他不喜欢你,你强留也没有意义。”   “这种男人留来何用?”孙笑懒得和她多说,干脆地伸手将对方往旁边推了推,提着自己的画具进了画室里面。   葛红袖一个不察,被孙笑推得趔趄一下,扶着门框站稳身体时,孙笑已经扬长而去,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气得她跺了跺脚,又咬牙切齿地追上去——没关系,画室里面的人更多,她一定要好好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在众人面前出丑!   孙笑单手提着画具边走边掏出手机,还真的给律师打了个电话,“……对,她找上门来了,麻烦你过来帮我处理一下,谢谢。陆渊?不,不用通知他,我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孙笑的通话结束之前,一个笑嘻嘻的男生过来接过了她的画具,替她放到了画板和椅子旁边。   “……嗯,这个我知道,你先咬住目前我们手里掌握的信息,不怕他不妥协。”孙笑边讲电话,边笑着和帮忙的男生点了下头道谢,在自己的画板前坐了下来,“没关系,他比我注重名声,说到底主动权在我手里。他私下联络我的话我也会告诉你……不说了,你尽快过来吧。”   孙笑挂掉电话的时候,葛红袖刚刚后脚跟进房间里。   这间画室是S市一个富二代开来玩的,只做高端用户,有几个房间更是只供自己人使用——也就是说,只有S市富二代圈子里的人才会来玩儿,因此孙笑跨进门时大家都见怪不怪还纷纷挥手打招呼,而当葛红袖怒气冲冲地跟进门时,不管在不在画画的都停下了笔转头盯着她看。   葛红袖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这些,她的注意力都被刚才替孙笑提画具的男生吸引了,“我还以为你有多喜欢陆渊,还不是左右逢源水性杨花见一个撩一个?有唐柯还不够,还要再换个类型的当备胎?”   中枪的男孩子差点喷笑出来,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是静姐的备胎?我怕是不想活了吧?”   房间里立刻有人接过话茬,“美女,你可别害他,你这话传出去,他可能出门就被卢珏打死了。”   葛红袖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坐着的许多人似乎都互相认识,而且还和孙笑很熟。她短暂地愣了几秒钟,掀起红唇,微微一笑,伸手摘下了太阳帽,染成水红色的指甲油衬着她葱白细长的手指特别好看。   有人就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葛红袖没有生气,而是笑着看了眼那个男人,而后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葛红袖,是陆渊陆总的朋友。”   “陆渊哪儿来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啊?”有人起哄道,“我们怎么都没听说过?陆总的离婚官司还没办完呢,这么快就找好新对象了?”   葛红袖心中暗喜,面上却羞涩地摆了摆手,“不,我没有在和陆总交往。”   “那你是单身?”先前的男孩子往前凑了凑,问道,“有没有男朋友?我是不是能追你?”   “我心里有一个人,”葛红袖含笑看着他,意有所指地说,“我在等那个人向我告白。” 第22章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提示:如果你是追读的小天使,如果你看到这章觉得上下文没能联系起来有点懵逼,请回头从17章开始看,我删掉了前面约一万字内容,从17章开始是全新的!全新的内容!!几乎等同于入V当天掉落一万+更新,感觉是不是超爽_(:з」∠)_   ps删掉的部分无伤大雅,不需要从头看,直接跳17章就行(app需要清除一下缓存)   pps如果你是第一次点开这篇文一路看到这里,那请淡定地看完这章继续往下翻页并且顺便收藏一下此文=w=   ppps晚八点加更一章,庆祝500收藏。   “哦~”坐在孙笑身旁的女孩子抬高了嗓音,露出八卦的表情,“你说的人就是陆渊吧?”   葛红袖的脸上飞起一抹酡红,咬了咬嘴唇,回避了问题,而是说道,“因为卢小姐最近对陆渊说的一些话,导致他对我产生了误会,所以我希望卢小姐能够出面澄清这些事情,我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只想解开不必要的误会而已。”   孙笑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话,这会儿边挤颜料边忙里抽空地抬了下眼睛,“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管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什么伤害,我觉得一,你罪有应得;二,你找错人了。”   葛红袖眼眶一红,双手用力地抓住太阳帽,说话也带起了鼻音,“卢小姐,我知道你一定很讨厌我,但你和陆渊之间没有感情,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他选择和你离婚是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可你不能仅仅因为对我的反感,就私自捏造我的隐私信息,还交给陆渊让他误会我。”   “嗯……”孙笑停下了动作,表情十分微妙,“他都误会你些什么了?”   “你编造的丑闻,难道你不知道吗?”葛红袖反问。   “我不知道。”孙笑无赖地一耸肩,“你要是真这么在意,打个电话问问陆渊到底他是从谁手里拿到的资料吧,反正我是没和他接触过。”   葛红袖咬了咬牙根,她这一天给陆渊打了好几个电话,要么是没人接,要么就是助理代接,根本联系不上陆渊本人,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了一遍这件事的严重性。   “哦对,”孙笑看着她的表情像是明悟了什么,“瞧我这记性,陆渊在你和闹脾气肯定不会接电话的,你随便找个人帮你吧,这里大家都有他的电话,谁都能拨通的。”   “卢小姐,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件事情!”葛红袖隐隐感觉到话题被孙笑带走了,挣扎了一把主动权。   孙笑充耳不闻,随手点了一开始吹口哨的男人,“许三,看到美女眼睛都直了吧?英雄救美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孙笑的话音一落,大家都开始鼓掌加吹口哨,撺掇叫许三的男人给陆渊打电话。   许三坐没坐相地斜在椅子上,掀起眼皮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的葛红袖,嗤了一声,“可以啊,但是美女,如果我帮了你这个忙,你要怎么回报我?以身相许?”   葛红袖看了看许三,义正言辞地拒绝他,“我说过了,我心里是有人的。”   “噗哈——”有人没憋住,漏出一记喷笑声。   这简直就像是个信号,画室里坐着的五六个人都纷纷跟着边拍大腿边笑得前仰后合,一个个都像是吸了笑气似的,尤其是许三,他都快从椅子里滚下来了。   葛红袖被这一群不按套路出牌的富二代惊呆了,她甚至考虑这是不是精神病院,她又需不需要现在就退出去。   只有孙笑没跟着他们一起狂笑,她无奈地捏着画笔看着这群人,“很好玩吗?”   坐在孙笑旁边的女孩子整个歪倒在孙笑身上,狂笑不止,断断续续地说道,“好玩啊!你看这个女人……噗——她居然真的以为我们不认识她!还觉得能骗我们相信她和陆渊是真爱?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这是今年我碰到最好笑的事情!”   离葛红袖最近的男孩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捂着肚子问她,“美女,我们圈子里的消息传得多快,有多灵通,你心里一点B数都没有吗?别说今天了,你还没回国的时候,我们都听过你的名字,这段日子你和陆渊之间的破事儿都快磨得我们耳朵起茧了,你知道吗?”   葛红袖的脸从半分钟钱就涨得通红,她终于意识到从她跨入这间房的那一刻起,这群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就在戏弄她。他们仗着自己的家世,像是逗弄一只没有尊严的宠物那样地愚弄了她!   在这群人之中,隐隐成为他们领导者的孙笑——她脸上那平淡的表情,更加刺痛了葛红袖的眼睛。   “可笑吗?你们再怎么笑,最后和陆渊结婚的人都会是我,而不是这个已经被陆渊抛弃了的黄脸婆!”她不得不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喊出这句话,才能盖过几乎掀翻屋顶的大笑声,“我再怎么不堪,我也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陆渊的爱,你们这些除了父母一无是处的人有什么资格取笑我?!”   立刻有人开始一本正经地拆台。   “静姐,别听她胡说八道,你皮肤一点都不黄,最近用的什么精华,推荐一下呗?”   “我的天,牛津博士在读的我吓得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讲话。”   “已经创业多年身家上亿的许三都要气哭了好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说什么她喜欢陆渊,其实还不是看上了陆渊的钱?陆渊这眼光,啧啧啧……”   葛红袖的愤怒在这些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中终于攀升到了顶点。她伸手抄过手边最近的一个洗笔筒,往前走了两步就抬起手腕往孙笑泼去。在她手腕使劲的那一刹那,她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了孙笑被泼了一身污水的狼狈样子。   但现实总是骨感的。   在葛红袖实现目标之前,有人从背后捏住了她的手臂,往后一拉一甩,葛红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扔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门上,脏水也反过来全数泼在了她自己身上。   打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被空调一吹,葛红袖下意识地抱住发冷的身体,一声尖叫,“谁!”   出现在葛红袖面前的,是她打从心底里最喜欢的那个人的脸。可那个人冷着脸对她说,“你该离开了。”   “唐柯……”葛红袖下意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唐柯没有再多看葛红袖一眼,快步走到孙笑身边确认了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我接到了律师的电话,顺道过来看看。”   “顺道?你当我们都不知道你家住在哪儿?”许三又吹了声口哨,“英雄救美,干得漂亮啊唐小柯!” 第23章   “我没事。”孙笑抬脸朝唐柯摆了摆手,“在晨子的地盘我能出什么事?”   赵晨,画室的主人,也就是一开始帮孙笑拎画具袋子的男孩子笑嘻嘻地冲唐柯比了个大拇指,“我也就是因为想看看什么女人能让陆渊那货神魂颠倒的,才没让人把她拦在外面,本来只想耍她一把,没想到你比我们还狠。”   唐柯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赵晨,坐到孙笑身边,“在你明知道她不怀好意的情况下,还把她放进来?”   “我错了还不行嘛。”赵晨很美诚意地告饶,挥手和站在门边的女律师打了个招呼,就出门叫人去了。这里一堆公子哥大小姐的,不知道多少人想绑架了他们勒索S市的钱权人士,少不得带着一些魁梧凶悍的保镖们,赵晨就准备了两个直接放在画室里,闲时当保安使唤。   被无视了个彻底的葛红袖紧紧抱住自己的手臂,一方面为了取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遮住胸前的风光。她气得连嘴唇都在发抖,空白混乱的大脑却无法找到一个能够狠狠反击面前这些人的方法。   而在这些人之中,葛红袖最为憎恨的人无疑就是孙笑。   凭什么她能从生下来就尽享荣华富贵,一方面占着陆渊正妻的身份,一方面又被唐柯这样完美的老公人选捧在掌心里宠爱?凭什么她就能那么好运?凭什么她就能拿到自己拿不到的东西?   就连唯一从她手里抢过来的陆渊,现在都已经离开了!   想到这里,葛红袖忍不住出口伤人,“唐柯,你以为卢静会喜欢你?别痴心妄想了,不管你怎么讨好她,她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因为她心里能放得下的从来只有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陆渊,而不是唐柯!”   “哎,怎么说话呢?”许三不悦地坐直了身体,盯住葛红袖,“就你这张嘴,讨得了陆渊那牛脾气喜欢?”   “许三,话不能这么说,你怎么知道她用嘴能对陆渊做什么?”有人开了个车,立刻被孙笑投以死亡射线,赶紧闭嘴。   孙笑把说话难听的家伙瞪安静了,才转头轻描淡写地看了看瑟瑟发抖的葛红袖,“你来错地方了。如果你是还想挽回陆渊的话,不如去找他当面认错吧。”   “可笑,我凭什么要去找他认错?我做错什么了?”   “你真的要我在这里把一切都说出来吗?”孙笑冷静地看着她,手中画笔在颜料中轻巧地打了个滚儿,才在葛红袖惊慌的眼神中摇头,“陆渊也许会原谅你,也许不会,但这一切跟我都没有关系。我倒更希望你能把他握紧一些,最好能让他迫不及待地对你求婚,这样我也能更快地和他撇清关系。”   这句话更是刺中了葛红袖心中最隐秘的自卑之处。她原以为陆渊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谁知道陆渊不仅不向她求婚,居然还无视她的示好,对她甩冷脸,这一切都是打在葛红袖脸上的响亮耳光。   “会有这一天的。”葛红袖咬着嘴唇,强按怒意地说,“他一定会跪在我面前向我求婚的。”   “希望这一天尽快到来。”孙笑事不关己地说完,扭回头去,不需要丝毫斟酌,画笔就在纸上按下了第一笔。   接着,赵晨就带着人进来,让他们把葛红袖给半强迫地带走了。   女律师看了场啼笑皆非的戏码,掏出手机给现场的一片狼藉拍了几张照片,就跟画室的管理人一同去找监控录像作备份了——虽说不知道会不会用上,但先把证据保存下来总是没错的。   保洁随后赶到,一番手脚麻利的整理之后,葛红袖到访的最后痕迹也被干净利落地抹去了。   孙笑心无旁骛地给前段日子勾好的线稿上色,而唐柯则是打开电脑开始办自己的事情,他就坐在这么一堆画画的人中间干着跟画画毫无关系的事情,而其他人也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静姐,静姐?”   坐在孙笑身旁的女孩子偷偷戳了戳她的肩膀。   孙笑换了支笔,目不转睛,“什么事?”   “不是都说陆渊爱那个葛红袖爱得死去活来的吗?怎么突然就搞得一幅要分手的样子?你是不是知道内幕呀快来分享一下!”   孙笑无视了对方闪闪发光的八卦视线,“不管陆渊知道了什么,那都不是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   一旁的唐柯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   女孩见从孙笑这里问不出什么内容,嘟着嘴转了会铅笔,最后把笔一扔,加入了在画室另一端聚拢八卦的人群之中,“怎么样?问到什么没有?”   上流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实在是关系太过复杂,随便拉两个人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稍微有点花边新闻那是根本瞒不住的,所以葛红袖才走没几分钟,神通广大的许三就已经打听到了消息。   “说是陆渊把她的银行卡都给冻结了,这女人从高中开始就没赚过钱,所有的消费都是陆渊给她出的,现在没了经济来源,啧啧,肯定过得很辛苦吧。”   “怎么?你还怜香惜玉起来了?”有人不屑道,“这种女人玩玩也就罢了,真娶回家里你看她不挖空你全部财产?”   “呵呵,没看见她刚才全身上下一套行头就要多少钱么,陆渊也真是大方——哎,不过她那杀手包被水泼了之后就毁了吧?”   许三啧了一声,“别瞎打岔,什么包不包的。我刚又问了,说前天晚上陆渊和那女人还在一起,去吃了晚饭,但是之后两人没有一起离开,陆渊先走一步,葛红袖自己回的酒店……话又说回来了,好像从来没听说陆渊跟那女人一起住过,过得特别清心寡欲。”   “怎么可能,陆渊都快三十岁了,就算再怎么喜欢,花了这么多钱,也总该到手了吧?”赵晨听笑话似的摆手,“我看陆渊是到手了之后没兴趣了,正好手上又抓到了把柄,正好一拍两散呗。”   这群人自以为声音很小,其实画室另一端听得一清二楚。 第24章   孙笑听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东西是你给陆渊的?”   唐柯敲击键盘的动作顿了顿,“阿渊让我去查的,他多少还是起了疑心。”   “也是,他那个脾气,对谁都不能交付全盘信任。”孙笑擦了擦手上沾到的颜料,笑道,“不过也许你是例外之一。”   “我和阿渊是朋友,但这不代表他做错事情的时候我不能指责他,也不代表我和他不能成为竞争对手。”   “你们从来都不是竞争对手。”孙笑否决了唐柯话中隐藏的意思,斜了他一眼,“我说了,我想要保持很长时间的单身。而且这几天你接了多少个法国来的越洋电话?是不是差不多该回去拯救一下你的员工了?”   “画廊倒闭我可以再开一个,但卢静可不会有第二个。”唐柯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几乎能发光,小太阳似的眼睛里散发着暖意,完美地掩盖腹黑的事实。   孙笑叹了口气,屏蔽两耳静心画画。她手上的动作不停,脑袋里也在飞快地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和行动。   陆渊已经知道葛红袖的黑历史了,也开始冷处理葛红袖,但他不会真的和她一刀两断,毕竟喜欢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感情的。只要葛红袖能落下面子按照刚才孙笑给她的暗示那样去找陆渊道歉,陆渊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心软并且再次和她进行接触。   而这也正是孙笑所要的发展。她必须要让葛红袖这个名字从陆渊的心里拔掉,让陆渊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我不喜欢这个女人”,而做到这一点最好的方法,就是由葛红袖竭尽全力地进行一场倒贴。   恋爱一事无非是男女之间的拉锯,算计也是必不可少的。孙笑经历过成百上千段感情,早就是个中高手。   可葛红袖还是个完完全全的新手。她不知道她越是往陆渊身上靠,越是会让陆渊对她的好感值往下降,这是个很玄乎的规律,只能归因于陆渊本人的性格问题了。   陆渊丝毫不知道他未来的人生几乎都已经被孙笑定下悲惨的基调,他晾着葛红袖的这两天时间里,一直严密关注着财产分割的进展,和之前跟唐柯说好的不同,他不仅没有答应孙笑律师的要求,而是授意己方律师有意地拖缓进程。   而这一切,其实也正好中了孙笑的下怀——闹离婚是一回事,真的离婚,那是另外一回事。   律师被陆渊盯了两天也养成了好习惯,一接到孙笑律师的电话之后,他立刻就把在画室发生的事情转告给了陆渊,“葛红袖小姐现在已经回酒店了,她用身上的现金付了十天的标准间房费。”   陆渊心不在焉地听完了,问,“唐柯也在画室里?”   “是的。”律师擦了把汗,已经放弃揣摩这位大客户的心理变化——反正他是按小时收费的,案子拖得再久对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之前卢静的律师是不是提出来有一栋在哪里的房子应该是归她所有的?”   律师翻了翻文件,报出了地址,“对,她认为……”   “给她吧。”陆渊打断了律师,“但是要卢静亲自来签字。”   “这……”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律师很快回过神来,“我明白了,那卢小姐那边其他的要求呢?”   “那些都按着,不要松口,约好时间之后告诉我的助理,让他把时间空出来。”   “……好的,我明白了。”这些有钱人都长的什么脑回路?   陆渊挂了电话,粗略地算了算孙笑可能的反应时间,发了个邮件告诉助理把后面三天的会议推迟的推迟,取消的取消,轻松愉快地把电脑一合,就起身回家去了。   他本来心里想着三天之内就能见到孙笑,没想到一回家就提前给碰上了。看着客厅沙发上笑眯眯的前妻,陆渊心里各种微妙。   婚后卢静和陆渊有单独的房子,但离婚后就没人再住了,分别都回到了自己家里。   陆老爷子和陆渊不同,他打从第一次见面就特别中意自家孙媳妇,就算没有联姻这一说他也乐意促成这桩婚事,然而坏就坏在他的这种欣赏让他常常插手这对夫妻的生活,而且次次都是偏袒孙媳妇,责骂孙子,久而久之陆渊也烦得很,就让卢静不要再随便到陆老爷子那儿去了。   陆渊已经忘记他有多久没有看见孙笑这张脸出现在陆家的房子里过了,他站在门口时盯着孙笑恍了神,是被陆老爷子一记中气十足的怒吼叫醒的,“还站在那里干什么?不进来就算了!”   随着这声怒吼,孙笑也转头笑吟吟地望了过来,那是和她从前截然不同的眼神,明亮又带着生机,晃得陆渊甚至都要眯起眼睛来。   她不再一看到他就露出渴望又难过的眼神,她也不再总是小心翼翼地试图往他身边靠近哪怕一根手指的距离,她甚至不再开口软糯糯地叫出他的名字,而是就这么堂而皇之又镇定自如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就仿佛是主人在打量一位意外登门的访客。   ……就好像,他对于她来说再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陆渊又走了两秒的神,才迈出了脚步,接着又被陆老爷子吼住了。   “鞋!!”   陆渊一低头,发现最是洁癖的自己居然进门忘记换鞋。他不悦地抿直嘴唇,弯腰换上室内鞋,才拿出能把公司下属吓尿的那张工作用脸,走进客厅,凝视孙笑,“你怎么来了?”   “陆总。”孙笑冲他弯了弯眼睛,称呼里带着十足十的疏离,“我来看看老爷子,陪他说会儿话,差不多也是时候走了。”   “不留下来用晚饭了?”陆老爷子很失望,他觉得自己很明白应该如何处理眼前这样的状况,于是一指陆渊,“要是你不愿意见到这兔崽子,我这就赶他出去!”   被骂作兔崽子的亲孙子陆渊:“……”   这……是他亲爷爷,姓陆,不姓卢,对吧? 第25章   “我和大哥说好的,每天要回去陪我妈吃饭,您也知道她这段时间对我操心得很。”孙笑安抚道,“我改天再来看您。”   陆老爷子老大不高兴地撇嘴,看立在一旁的陆渊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我要再有个孙子,立刻撮合你跟他结婚,谁让你当初死活非看上这个混球!”   “您说得有道理,如果陆总有个兄弟的话,也许我会更喜欢他也不说定呢。”孙笑顺着老人的意思开了个玩笑。   陆渊听到这里,心里打了个突,不自觉地盯了孙笑两眼。   孙笑明明察觉到陆渊的视线,却视而不见地和陆老爷子告了个别,转回头来时,矜持地对着陆渊点了一下头,“陆总。”   陆渊刚刚还在斟酌着是不是该尽个地主之谊留她下来用晚餐,孙笑却压根没等陆渊的回应,点完头之后举步就跟他擦身而过。   陆渊愣了愣,下意识地转头叫住孙笑,“喂。”   “喂什么喂,还有没有礼貌了!”陆老爷子骂他。   “什么事?”孙笑回过头来,利益周到地道,“我家人还在等我。”   “……”陆渊顿了两秒,若无其事地说,“你的律师跟你打过电话了吗?那栋房子我已经——”   孙笑直接打断了他,“这些我已经交给律师去办了,至于我的回应,陆总会从你的律师那边听到的。如果我们两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地把利益纠纷理清,那为什么又要付出这么多钱去雇律师呢,对不对?”   陆渊被她异于平常的伶牙俐齿给噎住了。这简直是他才刚刚跨出了一步,孙笑就飞快往后退了十八步还捡了块石头扔他脸上的既视感。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再见到葛红袖出现在我面前。”孙笑说这话的时候皱了皱眉,陆渊敏锐地观察到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不由得心中一动。   “葛红袖跑去找你麻烦了?”陆老爷子炸得比谁都快,年近八十的他已经越来越趋近个任性的孩子,“陆渊,你还管不管了!”   陆渊一个不留神,脱口而出,“我管。”   这下孙笑和陆老爷子都开始用古怪的眼神看他了。   陆渊这才发现自己人设崩塌,有些不自在地清了一下嗓子,对孙笑说,“离婚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我会告诉她不要私底下和你接触的。”   “放心,就算她不是你的心头肉,我也不会随意出手伤人。”孙笑弯了弯嘴角,“更何况我要是真动了她,陆总还不跟我碰个头破血流?”   ——孙笑难道不知道葛红袖和他之间最近发生的嫌隙?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陆渊理智地给掐灭了。   这不可能。   孙笑在知道缘由的情况下还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她打从心眼里没觉得他和葛红袖之间的冷战会保持多久。在她看来,无论葛红袖做了什么,他陆渊都会选择原谅,然后戴着绿帽子继续高高兴兴地活下去。   想通了这个道理之后,陆渊眯了眯眼,他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地按住孙笑的肩膀,“我送你出去。”   孙笑不置可否地瞥了一眼男人主动伸过来的手,转头对陆老爷子道了声再见,抬起脚就往外走。   陆渊收了手,自然地跟在了孙笑身边,体贴地保持了相同的步速。   两人默不作声地出了门,孙笑才冷淡地开口,“还有话想说?”   陆渊的心中已经写完三页草稿纸,这会儿镇定了几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葛红袖的事情?”   “你是指我知道她什么事情?”孙笑目视前方,字句里都带着切实的厌恶,“我知道你从高中就开始负担她的全部支出?我知道你每个月至少给她打两次钱?还是我知道她从来就不喜欢你,到处找男人约炮一夜情?”   “卢静!”   “怎么?听到这些让你觉得生气了?”孙笑停下脚步,抬着脸看进陆渊的眼底,带着要焚尽一切的怒火,“我难道没有和你说过吗?我提过不止一次,我让你去多关注一下她在美国的情况,我告诉你她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一次两次三次十次!但你听了吗?你愿意站住脚步认认真真听我说过一句话吗?你没有,你关心的只有你心头的白月光是不是受了委屈,我会不会疯得跑到美国去伤害她,她又会不会因为你跟我结婚的事情而讨厌你……我是不是为了你好,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全都不曾在意。”   这段对话是孙笑早就预谋好的,然而临到了爆发的关头,居然不需要任何措辞,她只是开了个头,委屈和愤懑就汹涌而出,像是有人在心底反复地揣摩练习怒吼抱怨过,才会这样一气呵成。   孙笑前半段还带着表演的成分,后段只剩叹息和疲倦。她看着似乎愣住了的陆渊,抬手扶了下自己的额头,“算了吧,陆渊,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想在我身上找到什么,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以前给过你的东西,我全部都已经砸碎了。”   陆渊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在碰触到孙笑之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迅速地又收了回去,“……这就是你态度转变这么大的原因?”   “不,我对你态度转变,只是因为我终于死心了。”孙笑轻声说,“我在医院里拿了病危通知书,昏迷不醒,你却一次也没来看过我,足以说明你是真的一丁点也没有在关心我的生死。”   “那是因为——”   “你忙?”孙笑冷笑了一声,十足嘲讽,“陆渊,如果我还是以前的卢静,能被你这样平和礼貌地对待一小时,就可以幸福地一个月不需要从你身上寻找任何安全感。但这样轻贱的愿望也无法从你手中达成,我觉得实在太累了,既然你有喜欢的人,那请你好好跟她在一起。真爱总是能跨越一切过去和障碍的,不是吗?”   陆渊深吸了口气,紧紧盯住孙笑的表情变化,“你真的希望我和葛红袖结婚?” 第26章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孙笑烦躁地走了两步,被陆渊拦住后停下,“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后,你就不要再继续跟着我了,可以吗?”   “可以。”仅限今天。   “反正那个人不是我,所以你想和谁结婚,都和我没关系。你哪怕明天对着全世界出轨,我也不会介意。”孙笑甩完狠话,深吸了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渊的视线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在她的后背上跟了一路,直到孙笑坐上车才消失。   “进度比想象的还快。”孙笑没急着发动车子,她照了照后视镜,自言自语,“都说男人是视觉生物,果然诚不我欺。”   镜子里的年轻女孩皮肤白皙长相乖巧,委屈狠了的时候眼角鼻尖都是红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孙笑对着镜子试着摆了个倔强的忍眼泪表情,发觉卢静这张脸还真的非常适合走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路线,噗嗤一笑,按下了汽车的启动键。   这天孙笑掏出手机在朋友圈里发了张图片,是个通体散发着刺眼绿光的表情包,上面写着“想要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这指向实在太过明显,即使陆渊没有孙笑的朋友圈,也还是有好事者很快发了截图给他,附了刷过半个屏幕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渊皱着眉点开截图看了一眼,没多话,更没生气,他打字回复,“把她微信给我。”   “咱们圈子这么小,你还能加不到一个卢静?”对方手速很快,信息一条连着一条,“晨子、许三、圆圆……你找和她玩的好的哪个不行?结婚一年多连个微信也没有你也挺牛啊?话又说回来了,你就算加她,她难道会通过申请?”   对方说了这么多句,陆渊就回了他三个字,“给不给?”   “不给。”对方得瑟地发了个表情包,“你别急,过两天我就回s市,回来我给你当狗头军师,保证解决任何历史遗留问题!”   陆渊打了“不需要”三个字,又一格一格地删掉,回他,“喝酒去。”   对方干脆地应了下来,“行。所以那个上大学的小姑娘,最后你还是要原谅她?”   是不是要原谅葛红袖?这事儿陆渊真不知道。葛红袖这两天一直在锲而不舍地联系他,本人的电话打不通,就从司机助理到秘书全部骚扰一遍,前两天也许是落不下面子,但今天发给陆渊的短信里已经写明她明天下午会到公司等他下班,显然是已经下过决心了。   但陆总怎么可能因为这样的烦恼就会不去上班!他当然是机智地选择了提早好几个小时下班。   葛红袖打扮完毕到陆氏楼下等了许久,天都黑了也没见到陆渊下来,不顾阻拦冲进电梯上到陆渊的办公室之后发现空无一人,才知道前台一直说“陆总不在”这话并不是敷衍之词。   葛红袖不忌惮把事情闹大,公司里自然很快就传起大老板的八卦来——要知道,一个多月前大老板和前妻吵架见红的事儿也就是在陆氏大门口发生的,一场狗血家庭伦理年度大戏,身为近水楼台的吃瓜群众怎能不关注?   这些员工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富二代小分队砸钱拿到的消息自然更加详细。他们不仅拿到了葛红袖的酒店账单——对,那家酒店的小开就是赵晨——还查到了葛红袖签证已经过期的事情。   “她这是不是已经算大学辍学人士了?”赵晨哇了一声,啧啧称奇,“本来可能只是想去美国镀个金,感受一下纸醉金迷,然后发现自己没满二十一岁都不能喝酒……呃,不对,这是许三的经历,葛红袖应该是先被爆出插足别人婚姻,接着被学校开除,现在连美国也回不去了?”   许三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你懂什么?只要她能紧紧抓住陆渊这棵摇钱树,哪怕她初中都没毕业又怎样?反正陆渊乐得给她花钱。”   “陆老板不是还冻结着她的□□吗?她酒店钱都只能用身上的现金付了十天,现在天天去公司堵陆老板呢,我恨不得找人天天把陆氏门口那个监控摄像实时同步到我手机上,就怕错过好戏。”   “我怎么觉得这年头小三智商都不高……”   “那可能是因为智商高的小三都细心低调到根本没被爆出来。”许三一针见血。   孙笑边画画边听着这群人不务正业,倒也多了个消息获取途径。   “静姐!”圆脸的女孩子又快步凑回了她身边,问起另一个头等八卦,“听说今天晚上唐小柯邀请你去电影院约会?”   “谁说的?”孙笑停笔擦了擦手,才说道,“还有其他人在的。”   “四舍五入就是一个告白啊!”圆圆很兴奋,“那是不是代表……他有希望?”   “我和唐柯是朋友。”孙笑第九十九次耐心地纠正她,“不要瞎起哄,下次我真的要教训你了。”   圆圆吐了吐舌头,显然一点也不害怕孙笑的威胁,“为什么不啊?你看唐小柯,不比陆老板那个眼瞎的好十倍?”   “喜不喜欢,是很主观的事情,和这个人好不好没有关系。”   如果可以随便挑个人谈恋爱,那谁都知道唐柯是个比陆渊好十倍的人选。奈何卢静死心塌地地喜欢陆渊,而孙笑又只能选择完成卢静的心愿,唐柯再好,也不能让她完成任务。   好在陆渊虽渣,但调|教调|教还是有救的,只是调|教的过程可能有点长罢了。   比起孙笑曾经遇到过的几个大变态,陆渊可以说在她眼里一直散发着圣母般的……绿色光芒。   “我真不懂陆老板,都被绿了,为什么还护着她?”圆圆捧着脸叹气,“想当年你们刚结婚的时候,大家还以为你们会是颜值爆表又强强联手的一对完美夫妻呢。”   孙笑正在清洗画笔,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柔和了眉眼,“是啊,当初我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如果不是卢静抱着能改变陆渊态度的幻想,她又怎么会死缠烂打威逼利诱地让陆渊和她结婚?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卢静本身并不是没有任何责任的。   ——   再说回葛红袖这边,在坚持不懈的三天蹲守之后,她终于堵到了被一个紧急会议拖住脚步的陆渊。   在被晾了近一周之后,葛红袖终于学乖了一些,她没有冲上前去质问为什么陆渊会对她进行冷处理,而是站起身,摇曳生姿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似撒娇似抱怨,“我等你好久了,怎么才下来?”   陆渊侧脸盯着葛红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能狠下心把手臂抽出来,他不冷不热地问,“找我有事?”   “我想见你,算不算有事情?”葛红袖微微一笑,“今天我请你吃饭,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有钱?陆渊这么想,但他没问出来,而是在一楼大堂扫视了一遍,发现在场的员工立刻纷纷撇开眼光假装自己没有在看八卦,皱着眉决定先把葛红袖从这里带走。   ——他和葛红袖见面的消息,恐怕用不了第二天,今天晚上就能传到孙笑耳朵里。   ……嗯?   陆渊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这个思路有什么不对,葛红袖就亲密地将身体贴了过来,“在想什么?有没有想我?”   “……”陆渊终于还是默默地把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有什么事情车上说吧。”   葛红袖虽然有些不满陆渊的冷淡,但目的左右还是达成了,她抿着笑容跟在陆渊身旁,两人一起上了车。   前台偷偷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葛红袖钻进车里的照片,转手就发给了赵晨。   所以说,八卦传播的速度,远远超出陆渊的想象……   对孙笑那边信息更新效率一无所知的陆渊上了车,极其冷淡地和葛红袖拉开了距离。后一步上车的葛红袖不以为意,对司机说了个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里用眼神请示了一遍老板,才启动了车子,心里嘀咕,这场三角恋他真是越看越不明白了……   葛红袖侧了侧身,主动握住了陆渊的手,轻声说道,“我找了你这么多天,其实最重要的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那天因为气急,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那都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不论我是处于什么样的理由做出了那些事情,都一定伤害了你的感情,所以我应该选择道歉、承担责任、寻求原谅,而不是就这样胡乱发脾气还把责任推到你身上。”   这是陆渊这么多年从葛红袖嘴里听到的,姿态最低的一段话。他不由得转脸看着葛红袖的表情,见她垂着眼睛,眼下带着粉底也盖不住的黑眼圈,心里微微一软。   这毕竟是他宠了七年,什么事情都听之任之的小姑娘啊。无论如何,他至少都该将她从那条歧路上带回来。   葛红袖想到自己身无分文的状态,给自己鼓了鼓劲,继续真情实感地道歉,“我明白我错了,真的,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挽回对你造成的伤害,我没办法把我的过去一笔抹掉……我能做的事情就只有承诺你,从今以后我会待在你的身边——你一个人的身边——绝对不会再头脑发热去干那样的事情。只要你还要我,我就会永远是属于你的。”   司机打了个寒战,趁着红灯,偷偷抚平自己的鸡皮疙瘩。   “……所以陆渊,你还要我吗?”葛红袖楚楚可怜地抬起头来,给了陆渊最后一击。   八分美女梨花带雨地对你道歉求原谅,还希望你不要抛弃她,许诺以后永远会陪在你身边……说实话,这场景十个男人里有九个把持不住,陆渊就是剩下的哪一个。   “别哭了。”陆渊叹了口气,他把手抽出来,替葛红袖擦了擦眼泪,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葛红袖拍开陆渊的手,不管不顾地伸手猛地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上半身都靠在了陆渊怀里,声音带着倔强的哭腔,“我不!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干净不纯洁了?你是不是嫌我脏?我也不想这样的啊!我只是想惹你生气,我本来没有打算和他真的上床,可是进了房间里他突然就朝我扑过来,他的力气太大,我挣扎反抗都不是他的对手……陆渊,我的第一次好痛,你知道吗?”   “女孩子要更珍惜自己的身体才行。”陆渊轻轻地拍了拍葛红袖的背,对她这幅全然开放任君享受的姿态却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意思,“以后不要再做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情了。”   葛红袖把脸死死地埋在陆渊脖子里,抽泣不已,“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如果你也不要我的话,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是个成年人了,要更独立一点。”   “我不要!没有你我根本活不下去!”   陆渊无奈地把头往后仰了仰,假装自己是个大型吸水抱枕。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葛红袖的话,凭白生出些无趣来。   ——这样的葛红袖,和以前的卢静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长得不太一样的菟丝花罢了。而葛红袖,甚至还比不上卢静喜欢他。   “求你了,原谅我好不好?”葛红袖不依不饶地想要从陆渊这里得到一个答案,“我会改,真的,我一定会改!只要你给我时间留在你身边,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只会看着你一个人,好不好?”   陆渊沉默了一会儿,而他的沉默让葛红袖觉得异常不安。   于是葛红袖抬起脸来,眼角还挂着眼泪,动作却十分准确又强硬地抓住陆渊的手掌,豪气地直接按上了自己的胸。   陆渊猝不及防之下被偷袭成功,手掌底下一片绵软的手感,成功地让他又愣住了一秒钟。   “我不漂亮?还是身材不够好?”葛红袖凑近了,烟视媚行地问他,“陆渊,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一直说最喜欢我了吗?那就要了我,让我完完全全地属于你,好不好?”   陆渊合该点头的,他一直以来都以为他等的就是葛红袖向他敞开心扉的这一瞬间,然而临到了这时候,他脑海里闪现的却是孙笑前天对着他怒声斥责的面孔,那样鲜活,那样令人瞩目。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停在旁边车道的那辆车打开窗户,探出的相机对着他们拍了一串照片。   “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做自己可能会后悔的事。”陆渊果断把手抽出,动作温柔又带着点强硬地把几乎坐到自己腿上的葛红袖推回了后座上,“你向我献身并不是因为你想这么做。”   “我想啊!”葛红袖简直不敢相信陆渊拒绝了自己,“你以为我扑到你怀里,只是为了哭一场?”   陆渊把双手十指交叉到一起,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态度坚定地维持了自己的决定,“不行,我不能接受你。”   “陆渊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葛红袖尖叫,“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告诉我,你喜欢我,你会在我身后默默地等我回头,你说你会一直等到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天,你要我心甘情愿地和你在一起,现在我说我愿意了,你居然拒绝我?!”   “我很难相信你是喜欢我的。”陆渊冷静地说。   “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想和你上床?”葛红袖口不择言。   “但我也不是第一个,对吗?”陆渊深吸了口气,发觉自己从几天前开始居然都不怎么对葛红袖和别人开房的事情感到生气——难道这就是,他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喜欢葛红袖?   “我……我说过了,那些男人都是我头脑一时发热、不,是他们强迫我的!”   陆渊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吩咐司机,“在前面停车。”   葛红袖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领会了陆渊的意思,“你要赶我下车?”   “去找你喜欢的人吧。”陆渊看着被他从灰头土脸带到光鲜亮丽的这个漂亮姑娘,前所未有的平静,“你和我都很清楚,那个人不是我。”   早就自戳双耳的司机迅速找了个路口停靠,他甚至还主动下车到葛红袖那边替她打开了车门,表情严肃又一本正经,“葛小姐,请。”   葛红袖咬了咬嘴唇,最后向陆渊确认,“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我走下这辆车,从此以后不论你再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再让你接近我的心了。你确定吗,陆渊?”   陆渊觉得自己思考了很久,但事实上他的回答用了不到半秒钟,“下车吧,红袖。”   葛红袖抹了抹眼角,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包,用力得指节都发白。她高傲地扬起下巴,“陆渊,这可是你说的,这是你唯一一次的机会,别后悔。”   她又等了一会儿,见陆渊没有反应,恨得咬牙,一转身就下了车,瞪了一眼立在车旁的司机,伸手招了一辆驶来的出租车。   车门被司机轻轻地关上,陆渊这才合上眼,轻声叹了口气,心头像是移走了一块大石,轻飘飘的却反而有些抓不住重心。他对重新坐到驾驶座上的司机报了个酒吧的地址,又掏出手机回了一条微信,“马上到。”   等陆渊到了他和那人常见面的酒吧里,第一眼就找到了损友——被狂蜂浪蝶围在正中间的肯定就是他。   “陆渊,”唐寅从女人堆里伸出一条手臂,大声招呼站在门口的陆渊,“这边!”   陆渊见怪不怪地走过去,伸手松了松领带,瞥了一眼莺莺燕燕,挑眉,“还需要我出手?”   唐寅耸了耸肩,对着身边的女人们摊手,“美女们,今天我是陪这小子来借酒消愁的,下次再来和你们玩儿吧。”   女孩们也没有多纠缠,一个个嬉嬉笑笑地和唐寅告了别就离开了。有中意陆渊的这一款的还临走前给他抛了媚眼。   唐寅靠在沙发上,举着酒杯打量了陆渊一眼,哟了一声,“我看你艳福不浅,怎么反倒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   陆渊顺着唐寅的目光一摸自己的脖子,低头一看,手指上一抹艳色的口红,就是刚才葛红袖钻他怀里哭的时候蹭上去的,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皱着眉又擦了两次,确认擦干净了,才坐到唐寅身边,二话不说给自己倒了杯酒。   “什么意思啊?还讲不讲话了?”唐寅更加好奇了,他凑上去,死贱死贱地追问,“我听说你以前一直追着的那朵红玫瑰不是在公司堵了你好几天么?怎么,还是过不了自己头上绿帽子这一关?”   陆渊心想这才几天时间,八卦都传到国外去了。他仰头一饮而尽,给自己倒了第二杯,才慢悠悠地转着杯子问唐寅,“你知道你弟也掺和在这件事情里么?”   “小柯?”唐寅不以为然,“反正他野惯了,我们家没人管他,他要真喜欢卢静,能追到手,我们家是不会有意见的。”   陆渊沉默了两秒,换了个话题,“我觉得红袖更多喜欢的是我的钱。”   唐寅阴阳怪气地鼓了两下掌,“七年了,你终于回过神来了,不容易啊我的老朋友,我都想给你个烂橘子了。但我要纠正你一点,她不是‘更多地’喜欢你的钱,而是她只喜欢你的钱。”   “我刚刚拒绝了她,”陆渊回忆着刚才葛红袖的表情,“我想她不会再回来找我了。”   “那可未必,她现在还没有穷困潦倒,等无路可走的时候,也许还会希望你念着旧情借钱给她继续过好日子呢。”唐寅对于这两个人之间的金钱来往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毫不留情地奚落道,“不过也好,一刀两断,免得你越陷越深,七年摔一个跟头也足够你吸收教训了。”   “我更烦心的事情不是这一件。”   “离婚的事情啊?”唐寅更不屑了,“只要你舍得钱,财产分割能有多麻烦?你找的律师挺有经验的,还是说你舍不得多分给卢静一点钱?听哥说,这事是你理亏,卢珏那个死妹控不会让你好过的,这么一个多月来,你还不知道他能多疯?”   陆渊闷头又喝了一杯。   唐寅啧啧称奇地看着陆渊的举动,最后决定给自家小弟一个助攻,“这样吧,如果是钱的问题,我替你出,卢静要多分走多少?你尽管答应,我全都替你补上,保证你不会有任何经济损失。”   陆渊:“……你跟唐柯还真是亲生兄弟。”   “什么意思?他也这么说过?”唐寅咧嘴大笑,“果然是我亲生小弟啊!所以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想让离婚这事儿这么痛快地过去。”陆渊边理自己的思路,边慢慢地说,“就算我没有损失,也不想让她高兴。”   “你这真是个崭新的解题思路……”唐寅喷了,他竖起两根手指,“我问你两个问题,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回答我。第一,你到底想不想离婚?”   “离婚就是我提出来的。”陆渊皱眉。   唐寅不置可否,“第二,卢静跟我弟凑一对,你有没有意见?”   “那不可能。”陆渊直觉地否认。   “你别管可不可能,他们的人生还那么长,你个局外人能打包票?”唐寅不耐烦地翻白眼,“有意见,还是没意见,我只需要你回答这个。”   陆渊下意识地回答,“那也得离婚手续办完才行。”   唐寅啪地一声把酒瓶拍到桌上,盯着陆渊看了好一会儿,表情忒严肃。   陆渊不明所以,大大方方地让他看,“你还想问什么?”   看出陆渊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唐寅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边拍大腿边前仰后合,就差捧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陆渊也有这一天……等等等等,你让我先笑两分钟,这能是你人生一辈子最大的黑料你知道吗陆渊?”   陆渊黑着脸看损友发了一阵疯,忍住了把酒精泼到他脸上的冲动,“有话直说。”   唐寅笑了至少一分钟,之后他抖着肩膀看了一眼陆渊的脸,又破功趴回去继续笑了。   “……你再笑我可走了啊。”   “你走啊!”唐寅爽快地挥手,“你有本事就走,我保证你以后悔到肠子都青。”   陆渊的目光在唐寅和酒瓶之间危险地晃了几个来回。   唐寅注意到陆渊无声的威胁,这才直起身子,勉强憋住笑意,“这样,你想听过程还是结果?”   “少说废话。”   “那结论就是,你想吃回头草了。”唐寅说着说着又想笑,伸手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才忍住,“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可能。”陆渊觉得愿意听唐寅瞎分析的自己就是个傻逼。   “你别急着否认。”唐寅抹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给陆渊又倒了慢慢一杯酒,显然不怀好意,“你听我仔细给你讲讲啊……就从你这喜新厌旧的破脾气开始说吧,我认识你多少年,我还不知道你?无论什么东西,你从来都是到手就失去兴趣,只有追不到的才会心心念念。还记得当年那套十周年限量发行的漫画不?当年没抢到的你后来花了百倍的价格从别人手里求购了回来,对吧?现在被你放在哪个角落你还能想起来吗?”   陆渊想了两秒钟,“某栋房子的书房里。”   “呸,早被晨子家小侄子拿去磨牙啃烂了,你就坐在旁边,压根没认出来那是你一掷千金买回来的东西。”唐寅记忆力好得出奇,翻起旧账来简直如数家珍,他兴致勃勃地继续说,“还有,当年那个很有想法的私人工作室,叫什么来着,极光?你一直想收购他们,但工作室创始人不愿意卖,你让人出了多少版收购案来着?花了三年时间,前前后后价格翻了几十倍?”   陆渊揉着眉心制止他继续往下说,“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对我来说确实是没有得到的东西价值更高,但你的结论不成立,因为我已经和卢静结过婚了,我也……拥有她的感情。”   “所以我说你懂个屁。”唐寅竖了根中指给陆渊,“你有个啥?卢静喜欢你的时候,你回应过她?没有吧?她单方面地喜欢你,当然也可以单方面地收回。要我说啊,你当时对卢静不屑一顾,就是因为她暴露了她喜欢你。要是你们俩真相敬如冰地当表面夫妻,说不好早就没葛红袖啥事儿了。”   陆渊越听越不是滋味,“我觉得你说得有点偏颇。”   唐寅愈发毒舌,“不,我就是这个意思,陆渊你犯贱,要人拒绝你、甩脸子给你看,你才会对对方感兴趣,不然你回想看看,当年你怎么喜欢上葛红袖的?你总不可能看她第一眼就一见钟情山盟海誓了吧?她那时候可还是未成年!”   “我……”陆渊语塞。   确实,一开始葛红袖在他眼里和任何其他公益项目中被帮助的人都没有两样。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关注这个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感激不尽,也不在他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的女孩子。葛红袖似乎根本不觉得需要给他什么讨好的脸色,她永远是那么冷淡,也正是这份冷淡让陆渊一步一步地萌生了对她的感情。   “怎么样,是不是?”唐寅眉飞色舞,“哥分析的是不是很有道理?我早就知道你这性子,所以你跟我说你喜欢葛红袖的时候,我是不是唯一一个没有反对你的?因为我知道得很清楚,一旦葛红袖对你投怀送抱,你立刻就会失去兴趣。你这脾气啊,孤独终老一辈子吧,啊。”他重重地拍了陆渊的肩膀,又递过酒瓶,“来来,借酒消愁。”   陆渊心里乱得有八千根线头。他皱着眉将杯中酒干了,再度思考起唐寅的话来,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不情愿地承认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葛红袖一旦主动贴到他身上来,他立刻就觉得“这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女人了”,随即没有了出手的兴趣。而开始对他不屑一顾的卢静,则又开始有了别样的吸引力,这简直就是当年的一次翻版。   唐寅吹着口哨再次给陆渊满上,“你看,明白了这个道理,就该学会放弃了,对不对?你能守葛红袖七年,现在开始算起就守卢静七十年吧,我看这小姑娘当我们家小柯媳妇挺不错的。你赶紧把婚给离了,她就能早日……”   “不行。”陆渊突然打断了唐寅,眼神十分冷静,“我想明白了,离婚程序还没走完,我要让律师中止程序。”   唐寅震惊了。他为了给亲弟铺路,说得口干舌燥,万万没想到居然起了反作用。他手忙脚乱地把酒杯重新塞回陆渊手里,“你肯定是喝太少了,来来来,多喝两杯你就会清醒过来,顺便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陆渊没拒绝,干脆地又喝了一大口,坚定地点头,“我很清醒。”   唐寅心里那个苦啊,都挂在他脸上了,“别啊,你明知道你一旦把她追回来,也会再次失去兴趣,何必祸害人家小姑娘一辈子呢?她在你身上已经栽过一次了,你真的忍心让她再栽一次?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人,要么是太蠢,要么就是心甘情愿,明白吗?”   “她可以拒绝我。”   “……那不就让你更起劲了吗!”唐寅一巴掌拍桌上,恨不能时光倒流,好让他把洗脑的这一番话给收回去,“你还有良心吗?人卢静好不容易从你这个泥潭里爬出来了,要开始新生活了,你怎么非想着给人家拽回去?”   陆渊没理会他的苦口婆心,他伸手叫来服务员,掏出自己的黑卡买了单,认真地告诉唐寅,“今天是你的话让我茅塞顿开,这顿我请。”   “我不缺这点钱,求你别谢我,把开了的再给封上行吗……”唐寅哭笑不得,“小柯能打死我你信不信?”   “卢静拒绝过唐柯,”陆渊蜜汁自信,“她只喜欢过我。”   “她被你伤透了心,才会答应和你离婚。”唐寅叹了口气,把残酷的现实掰碎给他看,“换作随便是什么人,再喜欢你,也被消磨干净了。现在因为葛红袖给你戴了绿帽子,你就回头去找她,你觉得她能接受?退一步来说,哪怕她真的愿意在你身上栽第二次,你觉得卢家人能点头?卢珏不会找人弄死你?”   “唐寅,你说你最清楚我的性格。”陆渊站起身来,扣上西装的纽扣,笑了笑,“那你应该很清楚,我真想要的东西,花再久也要弄到手的。”   唐寅想说点什么没能说出来,看着陆渊扬长而出,愣了几秒,挫败地把脸埋进手掌里,“麻烦大了……”   陆渊出酒吧时脑袋异常清醒。他掏出手机翻到卢静的名字,盯着手机号看了两眼,设置了特别铃声,但没拨出去,而是伸手招了辆出租车,上车之后一个电话打给了律师。   二十四小时服务的律师先生兢兢业业地接起大主顾的电话,“陆先生,您好。”   “我不想离婚了。”陆渊轻松地说。   刚刚还在想“又怎么了”的律师眼前一黑,“陆先生,我这里信号不太好,可以请您重复一下刚才说的话吗?”   “中止一切和离婚相关的手续,也不用再管财产分割的事情了。”陆渊看了看手表,“但等到明天下午再通知卢静的律师。”   律师强颜欢笑,“陆先生,虽然目前进展不太顺利,但只要您给我足够的时间,我一定能拿到令您满意的结果。”   “我最满意的就是不离婚这个结果。”陆渊斩钉截铁地说,“如果卢静坚持要离婚,而我不同意的话,需要法庭插手,是吗?”   “是的。”律师生无可恋地给他解答,“法院会酌情判决准许或者不准许离婚。”   “嗯,这方面你替我联系一下可能需要接触的法官。”陆渊强调,“我绝不同意离婚,明白了吗?”   在确认律师收到命令之后,陆渊又转头给助理打电话,“这两天你不用来上班了。”   助理大惊失色,“老板,你要开除我?我做错了什么?我要申请劳动仲裁!”   陆渊没理会他的耍宝,直接下令,“把葛红袖盯紧了,不要让她去找卢静的麻烦,和她谈好条件,送她出国吧。”   “……”助理立刻恢复了工作状态,“您的意思是,她以后都不必出现在您的面前,但是金钱方面不必吝啬,是这个意思吗?”   陆渊嗯了一声,自觉给助理开的工资还是值这个价钱的。   “好的老板,还有一件事情我借这个机会汇报给您。您和葛红袖在车上的照片被人拍了下来公开到网上了。我已经联系公司的公关部门进行处理,但我想该看到的人都已经看到了。”   “什么照片?”陆渊皱起了眉。他就和葛红袖见面那么十几分钟的时间,有什么照片能被人拍到,还需要公关插手处理?   助理轻咳一声,“老板,我现在就发到您邮箱,您可以看一下。我就先去办您吩咐的事儿了,跪安。”   他挂了电话,边发邮件边嘟囔:这三角大戏走向扑朔迷离,看起来葛红袖是真没戏了,难道老板还有小四?可这照片万一给葛红袖利用来推波助澜,那可不好办。   收到邮件的陆渊只看了一眼,就沉下了脸。由于车窗没有完全拉上,照片里两人的面孔清晰可辨,葛红袖梨花带雨地趴在他怀里,而他微微垂着脸,一只手还按在了她胸前的凶器上面。   陆渊深吸了口气,拨了赵晨的电话,二话不说,“把你的微信账号密码给我。”   赵晨从小被陆渊欺压到大,怂得没敢问原因,乖乖发账号密码发过去,在陆渊登陆的过程中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陆老板你要拿我微信干嘛呀里面没什么钱的……我那点儿家底你也看不上不是?”   “验证码。”陆渊懒得理他。   赵晨弱弱地把验证码报过去,随即就看到自己的微信被顶下了线,欲哭无泪,“陆老板我啥时候能再上线啊?”   “开小号去。”陆渊无情地挂了电话,打开赵晨的对话列表看了一眼,挨个点过去,很快就找到了孙笑。   往上稍微翻了几页聊天记录,陆渊就黑着脸发现赵晨早就唯恐天下不乱地把那张照片主动发给了孙笑。   而孙笑的回应也非常之快,就四个字:关我屁事。   陆渊在聊天输入栏里反反复复打了几行字,最后沮丧地全部删掉,点开孙笑的头像开始翻她的朋友圈。 第27章   孙笑近一个月来的朋友圈更新得比较频率,一周能有两三次动静,但陆渊往她受伤住院以前的日期划了划,发现几乎没有什么分享。   直到她发布了一张机场落日的照片,那天的日期正好是陆渊到医院扑了个空的时候。   陆渊盯着配词的笑脸和再见两个表情看了一会儿,不是滋味地点开评论,看到下面一群眼熟的id纷纷表达了关心和问候,大多都是问她身体恢复得如何了,也有劝她出国玩玩调整心情的。   再后来一个月的时间,孙笑陆续po出的都是普通的旅游照。照片里有游客,有风景,有建筑,有食物……她几乎每天都在游玩之中,不敢让自己空下来,仿佛那样就会暴露了内心的空虚。   陆渊眼尖,在照片的角落里发现了好几次唐柯的踪影,有时候是在孙笑身边提购物袋的那一只手,有时候则是孙笑桌子对面的一个下巴……有张照片里,孙笑坐在长椅上喂鸽子,有人从几步外将这幕记录下来,陆渊只看一眼照片就能认出来这绝对是唐柯拍的。   那小子上过摄影课!   孙笑的倒数第二条朋友圈就是唐寅截图给陆渊看过的那条,陆渊点开评论,在心里记了一笔秋后要算的账,随后就拉到了孙笑最新的动态,她说:   陆渊更不是滋味儿了。他点开评论,披着赵晨的皮在回复框里打字,想想太容易暴露了,删掉。   这个也不好,这件事情他应该当面去和孙笑说,还是删掉。   陆渊感觉到打下“静姐”两个字的自己已经抛弃了节操,他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最终皱着眉把这句也删掉了。以他对孙笑的了解,她不会这么快就接受唐柯,问了也是无用功。   陆渊对着手机看了半个小时,直到司机提醒他抵达目的地之后也没能真正发出去,最后默默地点了个赞。   ——   另一头,被打劫了微信账号的赵晨注册了一个新的微信号重新加回几个常聊天的好友,申请里一一备注。   孙笑最快通过回复,给他发了个问号过去。   赵晨迫于淫威,最终还是没敢把陆渊的事情捅给孙笑知道。他含含糊糊地解释给孙笑说是被盗号了,账号正在申诉,这段时间先用小号救个急。   孙笑切换回自己的消息列表,若有所思地盯着赵晨大号几分钟前才给自己点的那个赞,挑了挑眉:这也算盗号的一种吧,俗称抢号。   赵晨的大号那头铁定就是陆渊没跑了,而他还心大到给自己点赞,那这其中绝对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剧情。孙笑想了想,一笑,戳开赵晨的秋田犬头像,给微信对面的人发了个表情包,问,“在吗?”   陆渊刚刚从孙笑的照片上找到了一个微博id,才按下搜索一秒钟,就收到了孙笑的这条消息,顿时绷住了脸点开,聚精会神地思考了一会儿,模仿着赵晨的欢脱语气回复,“我在呀静姐,找我有事儿?”   收到回信的孙笑差点没笑抽过去。光想象陆大总裁苦大仇深地打下这串可爱的回答,她就已经想自戳双眼了。   于是陆渊捧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孙笑回过来的信息,她说:“可能是夜深了吧……我想找人说说话,你有空的话介不介意听我说两句?”   陆渊拧着眉想赵晨和孙笑是得有多亲密才能干出这种深夜互诉衷肠的事情?但他的手指很冷静地代替他回答:“没问题,我一定替你保密!”   发完这句的陆渊觉得自己不够话痨,立刻从赵晨的大量表情包储备里翻出一只萌萌的罗小黑发了出去。   孙笑又笑了两分钟,直到陆渊催促似的发来一张黑人问号脸,才点开输入框,慢悠悠地斟字酌句,“陆渊可能把葛红袖甩了,我在想……他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喜欢葛红袖?”   这回轮到陆渊犹豫了。他感情上当然是很想为自己讲话,但是赵晨很明显是站在孙笑那边的,所以讲话语气还得反复推敲。“可是你不是说陆渊的事情关你屁事吗?”   “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甘心。如果他对葛红袖七年的感情也能这样说丢就丢,那我觉得选择同意离婚真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毕竟我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改变他。”   “……你不甘心什么?你不是一直说对陆渊已经没有感情,才选择的离婚吗?”   孙笑表情微妙地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心想陆渊挺着急的啊,才几句话就开始给她下饵了?但这钩咬还是不咬,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已经看穿了一切的她手上。   陆渊的第二条消息很快追过来,“静姐,我问你个问题你别生气。如果以后你和陆渊之间没有了葛红袖,你还会选择离婚吗?”   孙笑的手指在屏幕上跳了跳,带着笑意回复,“你还小,不懂的。喜欢一个人很久必定会在心里留下影子,葛红袖可能确实是暂时离开了,但她对陆渊来说,仍然是心心念念了七年的存在。”   对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十几秒钟后就发了过来,“所以你喜欢了陆渊那么多年,是不是也没这么快把他的影子抹掉?”   孙笑的嘴角又往上翘了翘,耐心地将鱼线往回收了一下,“但总有一天会的,只要我下定决心……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陆渊那头不断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又闪掉,接着再输入,来回数次之后,纠结不已地发来一句“万一,我是说万一啊……陆渊知道自己错了,你还愿意原谅他吗?”   ——看,能钓上大鱼的人终归还是她。   “不可能。”孙笑隔空一巴掌打在陆渊脸上,“我又不傻,为什么要去掉进以前的坑里面?我爬出来的过程多不容易,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赵晨”沉默了好一会儿,插科打诨地发了两个表情包,上道地骂了两句陆渊渣男,又很心机地追问,“那唐小柯呢?你会不会接受他?”   哟,还懂得先打探敌情了。孙笑甩给陆渊一个闭嘴的表情,“说过了,这是我和唐柯之间的事情,你们一个个操心这么多干什么,担心我找不到下家?”   “你打算找下家?”陆渊发誓他发这条信息时完全被本能操纵了,发送成功之后才回过神来自己打了什么,撤回都来不及,因为孙笑回得更快。   “有合适的人会试试看的。”她说。   陆渊看到这里觉得时间分外紧迫,草草结束了和孙笑的聊天,准备去写本挽回前妻的策划案。   调戏完了陆渊的孙笑把手机收了起来,心情愉快地掰着手估算了一下他不请自来的时间,料想也不过是这两天了。   解决葛红袖不过是顺手的事情,毕竟她的黑历史实在难以忽视,但想要真正把陆渊这条大鱼给勾住钓上岸来,那就是个大工程了——他那个喜新厌旧到手就丢的脾气,可不得花大把时间打磨平滑么,不然上钩了还得滑走。   孙笑的计划是这么慢吞吞又十分长久的,可放下手机的陆渊感觉简直被人当头棒喝,豁然开朗。   从短短的文字交流中,他得出了几条非常有用的信息。   第一,孙笑对他还有感情。   第二,但是孙笑离婚的态度很坚决。   第三,孙笑这么介意葛红袖的事情,果然还是因为喜欢他。   第四,赵晨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第五,发现第一点和第三点的他居然觉得有点开心,证明了他现在对孙笑确实已经产生了感情。   抱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工作态度,陆渊做了完整的战略储备——他将孙笑的微博从头到尾翻了个遍,连下面的评论都不错过。孙笑的朋友圈内容不多,但陆渊抱着手机看了一个通宵,把赵晨所有在s市好友的朋友圈都查了一点,捕捉任何一丝可能藏匿起来的有效信息。   很显然,小圈子里的消息传得飞快,从来不看朋友圈的陆渊在翻这些年轻人的微信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最近在s市上层的曝光率有多高。   孙笑一开始就在这件事情上占着全盘的优势。毕竟她不是嫁入豪门的麻雀,而是货真价实的白富美,当年可以说完全是下嫁到陆家,她也没有在这段婚姻中做过任何违背道德的事情,成为“被离婚”的那一个,还沦落到入院抢救,当仁不让就是被众人同情的那个。   那么反过来,陆渊肯定就是被讨伐的那个。不过这几年他如日中天,想要diss他的人也不会把话说得太难听,心照不宣地往往就带过了,真正成为过街老鼠的,是没权没势只有一张脸的葛红袖。   他们可能嘲笑葛红袖烂鞋还想攀高枝,也不怕卢珏分分钟收拾了她;他们也可能嘲笑陆渊瞎了眼,放着有脸有钱有背景的老婆不要,非跑去追求什么真爱,结果头顶一片草原;但他们绝不会骂孙笑,最多有直男癌嘀咕两句“被离婚的女人肯定是自己做得不够好,男人才会跑”之类的废话就被人骂回去罢了。   陆渊一开始看到有人骂自己和葛红袖,还有点心情复杂,等他发现这完全是大势所趋的时候,就开启了选择性阅读模式。   原本这只是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纠纷,但唐柯不久后就强势出镜了。他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人知道在追求孙笑,所有行动都是光明正大地在公众场合进行——不如说,他根本恨不得整个s市都知道他喜欢孙笑、是孙笑的追求者。   生活中的劲爆八卦实在太少,唐柯无论做点什么,陆渊都能在朋友圈里找到实时更新,这些富二代简直像在整个s市里埋了无数摄像头似的。   比如某天晚上,有人拍到唐柯和孙笑并肩去了电影院,于是三个小时后,又有人拍到孙笑上了唐柯的车,再过了一个小时,第三个人说唐柯和孙笑一起出现在了某家很有情调的餐厅里……   圆圆是其中最为热情的跟踪者之一,她就差把唐柯的追求史写成小说在朋友圈日更连载了,天天拍着大腿哀嚎“静姐怎么就不肯接受这个绝世好男人啊”。   陆渊眼尖地发现赵晨居然还给这句话点了赞,小心眼地选择了取消。   唐柯是个好男人吗?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陆渊百分百赞成。如果说唐柯这种不抽烟、酒量深不可测却不轻易喝酒、一旦喜欢上谁就打死都不会变心、不花心不滥情、温柔体贴、多金有才还长得帅的类型不是好男人,那世界上真的没有好男人了。   可唐柯想追求孙笑,那就不行。   陆渊说不准哪里不行,他只知道,他有点在意孙笑,那他就必须把孙笑夺回来,才能填补、确认这种在意。否则,这不算大的情绪会在他意识中不断生长繁殖,总有一天会让他的理智失去控制。   孙笑本人的意愿?陆渊勾着嘴角把蓝宝石袖扣重新戴上,别说孙笑现在还没把情根拔干净,就算她真的拔了,他也能重新给种回去。   短暂的一年多婚姻,早就足够陆渊意识到自己在孙笑心目中能有多大重量。他是把孙笑伤得狠了,但就像孙笑曾经每一次都选择了忍耐那样,他相信这一次只要他稍微做出一些努力,结果也会和从前一样的。   可以说,如果孙笑没有代替卢静的话,陆渊这一套理论是非常正确并且有可行性的。但问题出就出在,卢静已经死了,而孙笑的任务则是让陆渊爱上它,那么写剧本的笔就握在了孙笑,而不是陆渊的手里。   孙笑也根本没把这笔让出去的意思,不然她怀疑自己能被陆渊再折腾死一次。   ——更何况,主动权往往是掌握在看起来被动的那个人手里的,不是吗?   第二天,孙笑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陆渊,笑眯眯地想道。   事情还要说到这天早上,孙笑照常准备出门去画室的时候,赵晨打了个电话来说是画室的线路出了点问题,今天修电路,提醒她不要白跑一趟。   可赵晨打这个电话的时候,孙笑和唐柯已经是用完早餐准备出门的状态了。   卢珏竖起耳朵听完孙笑的电话,转头就准备把唐柯赶走,但唐柯比他更早一步地开了口,“静静,上次不是说有几个颜色的颜料快用完了吗?今天正好不用去画室,我陪你去挑颜料。”   孙笑点头,一时之间还真没把赵晨的电话给归为阴谋论,“行,叫上圆圆一起吧,她早就说过想去逛街了。”   明知道孙笑这是在避嫌,唐柯也笑着同意了,“你去放画具吧,我打电话给圆圆。”方圆十里,谁不知道圆圆是他最得力的助攻?   圆圆很快就接到了唐柯的话电话,欢呼跳跃着接受了唐柯的邀请,到碰头的商场后还在朋友圈抓紧时间发了一张自拍:“我要去当静姐和唐小柯逛街的电灯泡了,我一定会找到机会溜得抓不到痕迹!当好助攻,从我做起!(这条屏蔽了静姐,你们懂的)”   用赵晨的微信刷到这条朋友圈的陆渊:呵呵,不管你们懂不懂,我懂了。   陆总起身就亲自开车去圆圆定位的地点“偶遇”了。   陆渊以为他动身得足够快,但有预谋的偶遇毕竟比不上真·偶遇,比如戴着口罩出门换个心情却直接撞上了三人行的葛红袖。   要说葛红袖这两天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十分不顺,让她都有些回忆起了自己在遇到陆渊之前的人生。大手大脚惯了的她没有钱,也没有挣钱的途径,只能临时变现了带在身边的一只名牌手包,才暂时拿到了一些钱来补窟窿。好在她一直用着陆渊的信用卡,自己没有债务,才勉勉强强这么过了下来。   在葛红袖看来,敢抛弃她的陆渊固然有错,但罪不可恕的显然是一开始把她逼回国的孙笑。   可在报复孙笑之前,葛红袖得先找到一个能帮助自己度过眼前难关的人。这个人必须有钱有势,而且还愿意出钱替她摆平麻烦和丑闻。葛红袖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但她的眼光实在太高,好歹也被陆渊追求过,许多金主她根本看不上眼,因此拖延了好几天,气闷地出门逛街,就是这么巧地看见了孙笑和唐柯。   孙笑在人群中简直白得发光,不知道多少年轻男孩子都在偷偷回头打量她,如果不是唐柯和圆圆在她一左一右,搭讪的队伍都能排起长龙。   对比之下,戴着口罩躲避别人目光的葛红袖简直寒酸到尘土里去。   葛红袖忘记了自己出门的初衷,咬了咬牙,尾随着三人进了一家甜品店,才等到一个唐柯暂时离开的时机,迅速上前拦住了他,“唐先生,你好。”   被阻挡的唐柯站住脚步,略一垂眼就从眼睛认出了葛红袖。他皱眉敛了笑容,“葛小姐,我们不熟。”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葛红袖大胆地拉住他的手臂,摘下口罩露出姣好的面容,“你是个好人,一定不会对陷入困境的弱女子置之不理的,对不对?”   “会帮你的人是陆渊,不是我。”唐柯无情地将她的手挪开,“你在和他决裂之后这么快就找到我,作为朋友的我只会觉得你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   葛红袖垂下脸蛋,轻轻啜泣,“陆渊已经不要我了……他曾经说会喜欢我到我愿意接受他为止,全部都是骗我的。”   “而那又是谁的错呢,葛小姐?”唐柯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迎着葛红袖惊慌失措的眼神摇了摇头,“……你该不会以为你背着陆渊交男朋友的事情瞒得很好吧?”   “那又怎么样!他明明说过喜欢我,又怎么可以因为我不再是处子之身而抛弃我!”葛红袖不服气地争辩,“我明明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他却——”   唐柯没有兴趣听她的理由,强势打断,“陆渊是我的朋友,他有地位,也有能力。只要他想要,他可以找到很多漂亮女人……而你和那些女人比起来,究竟又有什么特殊之处呢,葛小姐?”   “我……”葛红袖咬了咬嘴唇,有些委屈,“他喜欢我啊!”   “这就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遮羞布吗?”唐柯直直地盯着葛红袖,逼问,“因为陆渊说他喜欢你,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挥霍属于他的一切,甚至拆散他的婚姻?”   葛红袖被踩到了痛点,抬高了嗓音,“离婚是他自己的意思,不需要我说什么他也会去做,因为他从来就不喜欢卢静!”   两人本来的对话声音还不会引起注意,但葛红袖突然这么吼了一嗓子,不仅坐在不远处的孙笑和圆圆听见了,就连刚刚地毯式搜索到这一层的陆渊也听见了。   圆圆眼前一黑,飞快地抱住孙笑的手臂,干笑,“静姐你别生气……鬼知道出门买东西怎么都能碰到那个女人,我们别点单了,叫唐小柯过来换一家店吃东西吧。”   孙笑淡淡地瞥了眼她的动作,根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要找的人显然不是我,而是唐柯。你不用抓着我,我又不会上去打人。”   圆圆讪笑地放开手臂,眼神下意识地往周围扫了一圈众人的反应,结果让她找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高大身影,吓得赶紧捂住嘴,“静姐,静姐!快看门口,陆老板怎么会在这里?!”   孙笑闻言也有些惊讶,把注意力短暂地转移了一下,还真的正好就撞上了陆渊看向这边的视线。   陆渊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举动,葛红袖先失控了。她扑进了唐柯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大哭起来,“求求你,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现在只有你可能帮我了!如果你愿意帮我,只要你看得上的,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唐柯被猝不及防地一把抱住,也不好对女性动粗,顿时表情也不好看了起来。   挤在孙笑身边看热闹的圆圆啧啧称奇,“哇,大庭广众就这么挂一个陌生男人身上了!这台词,不忍直视……就差在商场门口放个卖身葬父的牌子然后唱小曲儿了……是有多走投无路?不就是少了点钱吗?找份正经工作还委屈她了怎么的?哦也对,她都辍学了,还是知名小三儿,工作不好找啊。”   孙笑没理会她,而是飞快地把目光从陆渊脸上收了回来,而后冷着脸站起来,“圆圆,我们先走。”   “啊?”圆圆一愣,“就这么把唐小柯扔给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太不兄弟了吧?”   “唐柯有手有脚,一个葛红袖能怎么他?”孙笑没给圆圆犹豫的时候,起身就往外走,那架势跟落跑也差不了多少。   陆渊微微一愣,直觉地认为孙笑是在躲他,原本对于葛红袖亲近别人的那一丝丝膈应都从脑袋里飞走,他不假思索地拔腿往孙笑离开的地方追了过去。   这一追,陆渊正好路过了唐柯和葛红袖身边。   把脸死死贴在唐柯怀里的葛红袖还没能挤出下一句台词,泪眼朦胧的模糊视线中就晃过了陆渊那张熟悉的面孔,吓得她立刻直起身推开唐柯,抹了把眼泪,下意识地喊住那人,“陆渊!”   唐柯赶忙退开几步,听见这声呼唤也立刻转头看了头去,“阿渊?”   陆渊不得已站住脚步,回头复杂地看向两人。   葛红袖见他盯着自己和唐柯面色不虞,短短一思考,以为陆渊是不满自己和别的男人进行亲密接触,心中一喜。虽然有些不舍唐柯,但短时间内要攻克唐柯的难度太大,如果陆渊愿意原谅她,那葛红袖自认有一百种方法能让陆渊重新像以前一样跪在她的脚下。   迅速地在心中做出了二选一之后,葛红袖含羞带怯地抬头看向陆渊,“你……你不要生气,都是你不理我,我才会出此下策的,我原本是想让唐先生想办法带我去见你,所以才——”   陆渊没耐心听完她后面现编的台词了,“你无论找谁帮你,那都是你的事。我给过你离开这里的机会,是你自己选择不要。”   陆渊的助理确实找过葛红袖,但葛红袖根本没能听完小助理的提议——开玩笑,只给那么几百万,就想要她承诺永远待在国外,不再回国?陆渊身价百亿,给她个百分之十,难道很过分?离婚的孙笑甚至要从他那里拿走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财产!   于是谈崩了,助理本来是想着让葛红袖吃点生活的苦头再开启第二阶段的谈判,压根没想到会有所有人撞在一起的这么一出修罗场。他要是能提前预料到这一切,肯定找人先强行把葛红袖送到俄罗斯去看管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葛红袖瞪大眼睛,摇摇欲坠,“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挽回你啊!”   “我确实曾经喜欢过你,红袖,是你一直不愿意接受我的感情。所以当我说我不再喜欢你的时候,你也不该再以为我的喜欢对你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怎么可能会突然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卢静那个女人?就因为她有钱?”葛红袖恶狠狠地瞪向孙笑的那张桌子,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她明明刚才就坐在那儿!一定是看见我,觉得心虚,所以才跑了的!”   “抱歉,我不想被卷入你们的感情纠纷。”唐柯这才发现孙笑消失,立刻皱眉撇清关系,“葛小姐,我重申一次,我有喜欢的人,也有衡量朋友的准则,请你自重。”   陆渊一把拉住拔足要走的唐柯,“我们谈谈。”他说完,转头对葛红袖心不在焉地道,“我建议你接受我助理的提议,在这个城市里,你已经很难再涉足你想要融入的圈子了。”   不管离婚的事情最后怎么样,葛红袖的名字已经在s市的上层传了个遍,名声不能再臭,纵然她再想削尖脑袋成为其中的一员,也已经不可能了。   葛红袖根本不听,她疯了似的抓起身边任何在触手范围之内的东西往陆渊身上砸去,“你这个骗子!骗了我这么多年,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打发我离开?我告诉你,不可能!不可能!!”   旁边的吃瓜群众早有认出了她的,异常刻薄地插话,“你都从人家那里白拿了几千万了,还有什么可不可能的,我要是你,就赶紧换个地方重新做人,老当小三,总有一天被人打死。”   “就是,就是,人家不告你都算好了,你还找上门来勾勾搭搭的,还要不要脸?”   葛红袖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早就摘下了口罩,她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环顾四周时才发现这里的动静已经引来了不少围观人群。   上一次被人潮堵在商场里的可怕回忆仍然牢牢盘踞在葛红袖的脑中,她实在没有勇气在这个地方继续留下来,飞快地戴上了口罩,低头强行挤入了人群之中,向外跑去。   然而不管她怎么跑,耳边都有人大声地辱骂她。   “小三!”   “绿茶婊!”   “不得好死!”   葛红袖又惊又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人群里面逃出去的,也不知道是如何离开的商场,在路边浑浑噩噩地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刚刚更换的四星级酒店,呜呜地哭了半天,打开手机看时间时,却意外发现了一条本地新闻的推送。   葛红袖下意识地打开了这条推送,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就是她和陆渊抱在一起的那张暧昧照片。她看着这张照片,心中浮起了一个念头,很快就有了新的计划。   葛红袖将这张照片保存了下来,擦干眼泪之后去洗了一把脸,看着镜中那张天生丽质的面孔,得意地微笑起来。   ——无论是陆渊,还是卢静,将她害到现在这样的地步,都必须付出代价!   在葛红袖突然逃离的时候,陆渊瞅准时机,抓着唐柯往另一个方向也跑了。   唐柯也没急着去找突然离开的孙笑和圆圆,他跟着陆渊离开了人群之后,才问,“你想和我谈什么?”   “卢静。”陆渊直白地说明了来意。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发小的眼睛,“我想再和她试一试。”   唐柯的表情并没有陆渊想象中那么意外,他甚至似乎也并不愤怒,而是叹了口气,“阿渊,你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还要再做一次同样的错事吗?”   “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你不会真心喜欢谁的,阿渊。”唐柯说得很笃定,“就算葛红袖以为她曾经征服了你,那也是她的错觉。你看,你还不是这么轻易地就把她丢出了你的生活吗?”   “你既然这么了解我,就应该知道以我的性格,一旦对卢静有了兴趣,就绝不会退让吧?”陆渊干脆地一挑眉,“我不想在你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展开攻势,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唐柯一笑,“那我也有话要说。我不知道静静最后会选择谁,但我能保证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在她身边,但你……永远也做不出同样的承诺。”   陆渊漫不经心地把双手插进口袋,“是,我不能保证,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现在的卢静对我来说是崭新的一个人,我愿意为了她去尝试新的可能性。谁知道呢,也许她能改变我,也许不能,那都要在我得手之后才能见分晓。”   “所以就因为你觉得有意思,你就想再让她跳进曾经掉过一次的泥潭里?”   陆渊笑而不语。   唐柯和他几乎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哪里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对陆渊来说,卢静的感受甚至都是放在第二位的。他现在觉得自己对孙笑有了感情,那用尽手段、哪怕可能让孙笑再次陷入绝望,他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就是这么个自我主义、唯我独尊的人。   作为朋友,唐柯并不觉得陆渊的这种性格不好,可作为情敌,他就忍不了了。“你都向我宣战了,我没有回避的道理。但是阿渊,你要记住,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永远也操纵不了她。”   陆渊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袖扣,有些不以为然。“我是唯一走进过她心里的人。”   “你是第一个,但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会是最后一个。”孙笑的声音强势加入对话,带着被侵犯尊严的恼怒,“希望陆总不要永远都这么自我感觉良好。”   “你来了。”唐柯马上循声看去,“没受伤吧?有没有在路上碰见葛红袖?”   孙笑见他第一反应就是关心自己,抿嘴一笑,“没有,我就是看到场面混乱起来才提前一步离开的,留你一个人在那里应付她真是抱歉。”   “我保护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唐柯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希望你能这么想。”   陆渊听到这里,眉头一跳,打断二人的对话,“卢静,借一步说话。”   “陆总和我有关系好到单独谈话的地步吗?”孙笑看他一眼,奇怪地挑眉,“我怎么记得您一句话都懒得和我多说?”   “就两句。”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句话都懒得和您多说。”   孙笑和陆渊对峙着,在一旁围观修罗场的圆圆有点懵逼,她左右打量着陆渊和唐柯,恍然大悟,“陆老板,你是不是想改过自新了?”   改过自新?陆渊挑挑眉,觉得这个形容不太确切,他可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事情。   “改过自新?”孙笑同样嗤之以鼻,“圆圆,他这种行为,正确地来形容的话,说得好听一点,叫做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吃回头草。”   “我就算真的想吃回头草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吗?”陆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孙笑的表情,“离婚程序没有结束,我们仍然是法律承认的夫妻关系。”   孙笑抱着手臂冷冷地看他,“财产分割或许要很久,但总有一天会走完的。我现在还有耐心,愿意为了金钱和你磨时间。等到我失去耐心的时候,就算不要这些钱我也会加速走完剩下的步骤。”   “这就麻烦了,”陆渊好整以暇,“因为我不打算跟你离婚了。”   在场另外三个人的表情顿时都裂了。   “你说什么?”孙笑下意识地反问,“离婚可是你先提出来的——”   “对,但我现在反悔了。你坚持想要离婚,就只能法庭见。就算真的闹到那个地步,我也不会让你成功。”陆渊对这点很有信心。   孙笑猛地往陆渊那边跨了一步,像是下一秒就要抽他一巴掌似的,但又咬着嘴唇冷静了下来。   唐柯沉声说道,“阿渊,你这是威胁。”   “威胁?我只是省略了一个不必要的步骤而已。”陆渊笑得像个胜券在握的棋手,他看向孙笑,再次询问,“现在有心情和我单独聊聊了吗?”   “陆渊,你到底在想什么?”孙笑紧紧地盯着他,“是你说你要去追求真爱,你要离婚,我同意了,现在你又说你要回头……你觉得这现实吗?还是说,你曾经做过的事情,你都能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甚至指望我也跟你一起忘得一干二净?”   唐柯叹了口气,叫住看得入神的圆圆,“我们去那边等他们吧。”   他了解孙笑,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让孙笑觉得尴尬。   可孙笑立刻叫住了他,“不,你们没什么需要回避的,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和陆渊这个人没有任何需要‘单独谈谈’的话题,这段对话根本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不管你再怎么假装,再怎么说服自己……卢静,你还是喜欢我的。”陆渊十分笃定,“你骗不了我,更骗不了你自己。”   “我不是以前的卢静,不会因为你给了个好脸色,就像只宠物一样屁颠屁颠回到你身边去接受下一轮的冷暴力。”孙笑冷冷一哂,“你放心,你的过度自信总有一天会受到打击的。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早已经在那段婚姻关系里被你挥霍殆尽了。” 第28章   最后孙笑拉着唐柯和圆圆快步离开,把陆渊甩在了后头,连个头也没回过。   陆渊压根没有追上去的意思。他已经验证了他昨天的想法:孙笑果然对他仍然留有感情。如果不是这样,孙笑的反应就不应该这么激烈。   俗话说得好,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形同陌路。   既然确定了这点,那么陆渊对于接下来的计划就更有把握了。   攻略决意离婚的孙笑也许是个难题,但陆渊自认为他完成过更艰难和漫长的关卡,这一道算不上什么。他能在葛红袖身上花七年,就能在孙笑身上花同等、甚至更多的时间。   他有耐心,也有时间。   但问题就在于,陆渊不知道孙笑比他更有耐心,也经历过更漫长的时光。   之后的好一段日子里,整个s市都知道了本市最炙手可热的白富美卢静正在被两名黄金单身汉疯狂追求的消息,而且热度还一直炒得很高。   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是渣男幡然悔悟回归家庭,也是发小为了追求同一个女人反目,更是这其中牵扯到的金钱和利益关系。   有人说陆渊既然知道回头哄卢静回来,那卢静就该给他个面子,下了这个台阶,离婚的女人这名头多不好听?   也有人说出轨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陆渊能为了葛红袖选择离婚,下次他就能换个女人做出一样的事情,卢静就该下定决心和他离婚!   当然还有一方是完全站在唐柯的角度去思考事件的,他们认为不管怎么看唐柯都是个比陆渊更好的结婚对象,改嫁!不改不是人!   无论这三人之间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能引起圈子里的热切关注。   ——嗯?陆渊又在卢家门口被卢珏骂了一顿狗血淋头?骂得好,骂得好,呱唧呱唧呱唧。   ——哦?唐柯在巴黎给卢静开了个画展,还请了众多业界名手来撑场子?哎呦呦,艺术家追人的方式就是不一样,厉害厉害,呱唧呱唧呱唧。   ——啥?陆渊把他和卢静曾经的结婚戒指给重新戴上了?他还把卢静的那枚寄还给她了?啧啧,早不这么忠心,这戒指我以前从来没见他戴在手上过,报应啊报应,呱唧呱唧呱唧。   ——啊?然后卢静在网上搞抽奖把自己的婚戒送人了?有钱真好,钻石抠下来也够卖个十几二十万的,陆渊得心塞死了吧?呱唧呱唧呱唧。   ……诸如此类,时间过去了半年多,关注度一直居高不下,甚至有不具名人士已经开了盘口,赌的就是这两个人最后到底谁能夺得美人归,陆渊的赔率比唐柯高出整整一倍。   卢家三人中,卢母对于陆渊的态度最先软化。她和认死理的卢珏不同,反倒带着一种年长者独有的智慧。   在陆渊坚持每周跑来卢家拜访两三次的行为坚持到第六个月时,卢母就对孙笑说,“我觉得他这次是真知道错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陆渊刚刚从卢家离开,他还有一个跨国的视频会议要开,硬是挤了两个小时出来。   孙笑就站在窗口目送陆渊离开,听到卢母的话,轻轻一笑,“妈,你是这么想的?你也认为他的态度很真诚,对不对?”   不远处的卢珏不领情地哼了一声,“全是做戏。”   孙笑心道,是啊,全是做戏。陆渊是,孙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是一场戏中戏,权看谁演技精湛到能骗到另一个。可陆渊纵然在这个世界里再老谋深算,也比不上真真攻略了八百十个各色男主的孙笑。   陆渊以为他只要表现出回心转意的样子,佐以长时间的诚意和殷勤,孙笑就会被打动,会选择再给他一次机会,但孙笑偏不顺着他的套路来。   她一方面对唐柯保持着从始至终都一同的拒绝态度,另一方面对于陆渊的献殷勤更是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冷漠。   陆渊也是中了邪了,他越是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孙笑身上,他就越发觉自己开始不可自拔。孙笑吃饭时吃到青椒皱着眉咽下去之后飞快挖饭的这么一个小动作,他就能觉得可爱到不行。   他们还没谈离婚之前,她就是这样的人吗?是他没有用心去发掘,还是真的因为她“不爱他”的这一面特别吸引人?   而回想一下葛红袖的面孔和性格,似乎都已经变得有点模糊起来了。葛红袖喜欢什么来着?似乎就是肆无忌惮地花钱。   陆渊这一瞬间似乎抓住了孙笑和葛红袖两者的不同,但很快这丝灵感就从他意识中溜走了。   说到葛红袖,她在那一次商场被群众认出来之后没几天就找到陆渊的助理,签下了离开的合同,拿了一大笔钱之后干脆利落地离开去了国外,顺利程度让陆渊侧目。他一开始以为葛红袖是在耍花腔,可一个月过去了她也没有异动,陆渊就渐渐地把这人忘到脑后去了,也是薄情得可以。   陆渊不再关注葛红袖,可孙笑不一样。她不会利用唐柯,可不代表她不会利用葛红袖这样简直是插在哪里都可以的好棋。   半年多以来,葛红袖以为自己足够低调,可其实每周,都会有人将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孙笑,从不间断。   因此,在葛红袖偷偷地转了两班飞机,又坐火车回到国内的时候,孙笑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得到具体的情报时,孙笑正在刷朋友圈,陆渊在两个月前加上了她的好友,隔三差五就来找她聊天,得不到回应也丝毫不觉得尴尬的那种。三分钟前,他刚好给孙笑发了条消息,说下属推荐了一家味道绝赞的夜宵店,询问要不要给她带一份来。   “差不多也该收一收网了……”孙笑勾了勾嘴角,把装着资料的文件袋往旁边随手一放,慢悠悠地打字回复陆渊,“陆总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原本打算着无论孙笑回不回复都要以此为借口跑过去一趟的陆渊捏着手机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短短半个小时后,陆渊就出现在了卢家门口,是孙笑给他开的门,而卢珏则黑着脸站在后面。   “刚初春,别站在外面受风。”陆渊自然而然地侧身挡住孙笑,把打包好的夜宵递到她手里,“不合胃口的话,下次再换一家尝尝。”   孙笑挑眉接过沉甸甸的袋子掂了掂,抬眼一语不发地盯着陆渊。   陆渊早就习惯了被冷漠对待,他自己就能接自己的话茬,“吃完夜宵不要马上睡觉,对身体不好。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我随时会接。”   孙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冷不丁地问,“你的戒指呢?不戴了?”   陆渊哭笑不得,“你都把你那枚送人了,我总不好和别人戴对戒,早两天就收在家里了。”   孙笑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手上不戴结婚戒指,是不是代表现在是对外开放的单身状态?”   “怎么可能。”陆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的无名指根,“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在用尽全力挽回你。”   “挽回了以后呢?”孙笑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你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吗,陆渊?”   陆渊当然设想过,他甚至想了不止一遍,“婚礼肯定是要重新办一次的。上一次我们没度蜜月,这个也需要补回来。我会尽量每天回家和你一起吃晚饭,你说你喜欢家常菜,如果你不愿意下厨,那就由我抽空来做。你不想要孩子,我也完全没意见,你高兴就好。”   孙笑听他说着说着,冷硬的嘴角终于泄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来,“你以前也想象过和葛红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吗?”   “……”陆渊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怔了一下,接着他猛然间就意识到了葛红袖和孙笑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他想拥有葛红袖,只是那一瞬间‘拥有’的感觉就足够让他满意。可他想得到孙笑,完完整整,从头到脚,一根头发丝也不能少,一天一小时都缺不了。   等待葛红袖的时候,他只是在等待那个时刻,甚至等待的过程也是一种成竹在胸的享受;可现在他还没有真正得到孙笑的一个点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跳过所有的漫长守望,直接切入两情相悦的婚后生活。   喜欢和喜欢之间,差距居然能有如此之大。   也许是他长时间的沉默让孙笑产生了误会,她重新冷下了脸,伸手就要关门。   陆渊及时反应过来,捉住孙笑的手,发自心底微笑起来,“我的答案是没有。你和她对我来说没有可比性……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卢静。”   孙笑没抽回手,挑眉,“所以之前,你都是假的喜欢我,装着来讨好我,是吗?”   “也许半年以前确实如此……”陆渊轻吻她的指尖,眼角眉梢都是撩人笑意,“但在追求你的过程中,我不知不觉已经沦陷了。还以为自己很清醒,可其实一切的主动权早就过渡到你的手中。”   孙笑挑挑眉毛,心想这句倒是说了重点。从头到尾,她就一直掌握着所有陆渊感情细节的走向,什么时候高潮,什么时候平缓,什么时候迎来结局,都是由她一手掌控。   这世界只是她短暂停靠的一站,所以身在其中的所有人,也不过都是用完就扔的棋子。   葛红袖是,而陆渊也是,只不过他散发着攻略对象的光芒而已。假设身上带攻略光环的人是唐柯,那剧本就会完全倒着写了。   孙笑对于自己骗人感情这件事的恶劣程度向来选择视而不见,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被她攻略过的那些男主又不可能跨过世界和世界的距离来找她算账。   “……这也意味着,哪怕花再长的时间,我也会紧紧追在你身后的。”陆渊含笑松开了孙笑的手,“明天见。”   孙笑若有所思地蜷了蜷手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在陆渊转身后,才像是刚想起来似地说了一句,“我不吃芹菜。”   陆渊回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晚安。”   孙笑一开始没理解,等打开夜宵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确确实实没有任何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不禁挑眉——陆渊在卢家就吃了那么几顿饭,就把她的饮食喜好给记下来了?   她敢肯定曾经的陆渊是根本不会在意卢静喜欢吃什么又不喜欢吃什么的,他连听到卢静的名字都嫌烦好么。   “我还是觉得陆渊那小子不是个好的结婚人选。”卢珏臭着脸拿走其中一份瑶柱鲜虾粥,“我从见他第一眼就没有看他顺眼过。”   “我知道,大哥眼里谁也配不上我,是不是?”孙笑把勺子递给他,调侃。   “唐柯至少比陆渊来得靠谱。”卢珏强调道,“我看你有对陆渊那小子心软的苗头,不如还是跟唐柯多出去玩玩吧,当作散心。”   孙笑责怪地拍他一下,“唐柯不是谁的替代品,更不是大哥你的挡箭牌。我在很努力地维持友谊的小船,你不要捣乱。”   “友谊的小船?”卢珏差点没笑出声来,“我的亲妹妹,唐柯就差亲手把这艘船给凿沉了好吗?他根本不想跟你一起划友谊的小船!”   “那也不行,他只会是我的朋友。”孙笑的态度很坚决。攻略各式各样的男主是不得已而为之,顺手整治一下恶人和反派也都是锦上添花,可是去攻略一个不需要的角色不仅是在浪费精力,更是在与孙笑最大的目标背道而驰。   她只想尽可能完美、安全地完成一个又一个攻略的任务,然后尽可能迅速地前往下一个世界,开启新的任务,仅此而已。   如果她真的在这里脚踏两条船或者转而攻略唐柯,万一陆渊发现后开启了黑化状态,那么孙笑过去好几个世界里的努力都将化为流水。这跟头孙笑栽过一次,绝不会栽第二次。   要知道,男主虽好,也要把握分寸,注意不能伤身啊……   ——   陆渊只知道孙笑对他的态度终于产生了松动,觉得已经瞥见黎明的曙光;却不知道葛红袖已经低调入境,并且通过砸钱的方式联系到了一家专门做网络营销的公司。   葛红袖事前做过调查,知道这家公司背景在国外,不会轻易向陆渊屈服,才选中了他们,并且约好了当面会谈。   会谈当天,葛红袖仔细地做好了伪装,出门准时到达了约定地点,在那里看见了负责和她接头的编辑,立刻露出艳丽的微笑,“你好,我是葛红袖。”   男编辑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姓李,你叫我李编就行。你的邮件我已经给我们老板看过了,他说可以做,但你要怎么证明事情的真实性?”   葛红袖慢慢地坐到了他身旁,一只手小心地撑在腰后,另一只手则是护住了高高隆起的肚子——她已经怀孕了,而且看起来几乎很快就要临盆。   “放心,我既然联系你们,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首先,这是我的产检报告,医生推测的怀孕时期和我跟陆渊还在一起的日期一致。”   李编仔仔细细地低头阅读报告,边看边问,“怀孕的事情也没必要作假……可我凭什么相信这个孩子是陆渊的,而不是其他人的?”   “我做了亲子鉴定。”葛红袖又拿出另一张纸,“陆渊曾经到过我在美国的住处,留下了一些私人物品,我用他的dna样本去做的鉴定,结果很明确,我怀的就是他的孩子。”   “对于事件的炒作方向,你有特别的什么要求吗?”   葛红袖握紧了拳头,脸上浮起狠厉毒辣的神情,“我要陆渊堂堂正正地娶我进门,还要卢静被人唾骂得永远都翻不了身!”   李编皱了皱眉,心想刚才还挺好看一个女人转眼就变脸了,难怪能藏在国外八个月,到这个时候才跑回国内来找陆渊算账。他将葛红袖带来的资料尽数收起,“我明白了,我们回去开个小组会议讨论下具体的步骤,快的话这两天你就能在网上看到动静了。银行账号我之前邮件就发给你过,记得,我们在收到钱之后才会开始工作。”   葛红袖咬了咬牙,“行,我这就给你们汇款。”等到她真的嫁入了陆家,钱财还不是可以招手就来,现在的投资都是必要的!   将手头剩余的绝大部分存款都汇给了营销公司之后,葛红袖在s市找了个低调的地方住下,就开始日复一日地等待营销公司的动作。李编确实没有夸张,在第三天,葛红袖之前的那条爆料吐槽就被人重新翻了出来,并且有粉丝众多的八卦号有鼻子有眼地声明剧情出现了翻转,勾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   翌日,有个百万粉丝的大v发了一条新鲜爆料,立刻就上了热搜。这条爆料里活灵活现地讲述了当年吐槽中被包养的“假白富美”其实是被人冤枉,事实上她在现实中是替人背了黑锅,百口莫辩又无辜地被急于自保的男主一脚踢开,现在怀了男主的孩子快要临盆,即将成为单亲妈妈的一个悲惨故事。   由于这条爆料里提供了不少证据:葛红袖和陆渊在车上的亲密照、葛红袖被人“偷拍”到大着肚子的照片、陆渊和孙笑同框的街拍等等,看起来可信度十分之高,一下子就引起了大量关注,在营销公司的推波助澜之下,很多之前不知道这回事的网民们也回头去补了课。   孙笑的微博在那件事情之后一直处于半公开的状态,于是瞬间被大量围观网友涌入询问情况,评论刷了上万条,大多都是信了爆料,喷她心狠手辣连孕妇也不肯放过的——当然了,这里面混杂着大量的水军,毕竟客户要求骂人,那他们就骂呗。   早有预料的孙笑对这情况一点也不着急,她甚至没上微博看里面的评论,手机一关,出门去画室,保镖把守护航,记者根本溜进不去。   但孙笑不急,有人急得火烧眉毛。   陆渊好不容易抓住了窗外曙光的尾巴,一眨眼就看见有人要把窗帘给拉上,简直是怒不可遏。他一个命令,陆氏的公关部就运转起来,全力替大老板解决丑闻——他们发了个声明,再贴出律师函,警告爆料的大v号不要进行造谣。   大v号毫不畏惧,隔天就像是较劲儿似的晒出了葛红袖胎儿的亲子鉴定报告,这下顿时敲下一记实锤,也让更多的人把箭头从孙笑转向了陆渊身上。   甚至连唐寅都没忍住打了个电话问陆渊,“那孩子是不是真是你的?会不会你什么时候被她给算计了,自己却不知道?”   “滚。”陆渊黑着脸挂断。   就连最理智的唐寅都这么想了,更不要提其他人这些天看陆渊的眼神是多么复杂和谴责了——你玩玩婚外情可以,把人家肚子搞大就一走了之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你现在转成一心一意好男人了,原来都是错觉,错觉。   陆渊可以不去在乎其他人的眼光,但他却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孙笑此时的心情。   她是不是也不相信他?她是不是也以为葛红袖怀的是他的孩子?如果她真的这么以为了,那么那扇才刚刚向他打开一道细缝的心门是不是又会再次禁闭?   陆渊活了快三十载,身为现在的人生赢家,什么都拥有过,在低谷也什么都放弃过,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于“失去”这件事情感到如此惊慌失措。   他甚至来不及等公关部门开完会议,就挤出时间给孙笑打了电话。他只想尽快联系到孙笑,确认她的想法,才能安下心来。   然而电话的那头始终没有人接起来,陆渊拨了三次,最后得到的是对方手机已关机的提示。   倒是卢珏很快打了个电话过来,没给陆渊任何说话的机会,开口就是一顿喷,喷完之后他恶狠狠地说,“别再给静静打电话了,她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陆渊握着电话,仿佛听到自己噗通作响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慢,就此坠入深渊。   陆渊想不顾一切地找到孙笑,向她解释,可现在的他空口无凭,盛怒之下的卢珏根本就不会给他踏入卢家的机会,更不要提见到孙笑的面了。   卢珏可以不信他,但如果连孙笑也误会了他……   陆渊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胸口,感觉手掌下面已经是一团乱麻,一抽一抽地泛着酸涩。区区一个女人,他从未得到,也尚未真正错失,就已经能让他这样慌神。   曾经的陆渊不明白,为何卢静会因为“爱”,选择放弃尊严也要强留在他身边,保住那一个“妻子”的名分,就像他也不懂为什么有人分手后就会轻生。正因为他意识不到浓烈到极致的感情能够促使人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所以在回头追求孙笑的这八个月间,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以前的做法是错的。   就像他也不认为那七年里一直没有接受他感情的葛红袖有什么需要被谴责的——不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本来就是无法改变的。   ……直到这一刻。   陆渊终于意识到,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心甘情愿放下所有高傲身段,只要看她一眼,就能从心里开出花来。   助理敲了三次陆渊的门也没听到动静,壮起胆子直接推门,看见陆渊脸色晦暗不明地垂着眼,低声喊他,“老板?”   陆渊好一会儿都没动。他又坐了十几秒钟,才表情从容地抬起了头来,“我要知道从我最后一天见到葛红袖开始,直到今天,她所有的动向。她接触过什么人,买过什么东西,去过什么地方……一丝不漏地查出来。”   “明白,我这就去办。”助理咽了口口水,大气也不敢出,“现在事情有了新动向……”他顿了顿,没等到陆渊的反应,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葛红袖已经露面接受采访了。”   陆渊垂眼冷笑。葛红袖既然踏出了第一步,就没有理由不为自己建立优势。她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突然发难,想要置他和孙笑两人于死地吗?   他确实是对葛红袖放松了戒心,但这不代表葛红袖的谋划会不被人发现。至少陆渊能从根本上确定一件事情——他绝没有和葛红袖上过床,无论她是怎么怀的孕,产检报告再怎么真是,亲子鉴定百分之一百是伪造的。   葛红袖也知道这件事情上时间的紧迫性。她在新闻发酵的第三天就在医院“偶遇”了记者,面对记者的提问,她不慌不忙地回答,“孩子是陆渊的,我已经提供过证明了,关于报告的真实性,请你们咨询为我做亲子鉴定的机构。”   说这话时,葛红袖轻轻护着自己的肚子,妆容精致的脸上居然还真有点母爱泛滥的样子。   当然,记者并不会因此而体谅她,而是问得愈发刁钻,“你已经大半年都没有出现过了,为什么特意留下这个孩子,到了快要分娩的时候才偷偷回了s市?你的目的是不是要用孩子胁迫陆渊,然后嫁入豪门?”   葛红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有些忧愁,“我离开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那个晚上对我和陆渊来说都是一场意外。他说他已经不再喜欢我,要和卢静复合,要求我出国并且再也不回来。我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他那样的滔天权势,只能选择屈服。本来我是想在国外安定下来的,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一直有在关注国内的新闻,我知道,不管是卢静还是陆渊,他们都不会容忍这个孩子的存在,尤其是卢静……”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记者打断了她的话,急促地问道,“卢静对你做出过什么事吗?”   “卢家和陆家,我哪一个都惹不起。就像当年明明是我和陆渊先认识,她却在陆渊家里的生意出问题时,以注资作为要挟,嫁入了陆家。”葛红袖说着说着红了眼眶,“她有钱,她能帮助陆渊,可我当时才刚刚大一,我什么都不能为陆渊做……”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第三者,卢静才是插足你们感情的人,是吗?”记者立刻抓住了葛红袖话中隐藏的暗示。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们两个才是人人称道的模范夫妻。”葛红袖低头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泪水,抽噎着诉苦,“我明明都选择退出了,她也拥有陆渊了,为什么还要针对我?我从来没有打算过要回来再见他们,可我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我不忍心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父亲!”   葛红袖的话说得再漂亮,也不能掩住她最真实的诉求——她既然想要给自己的孩子找一个父亲,又声称孩子是陆渊的,当然就是在逼陆渊和她结婚。   但更多的人选择了一面倒向葛红袖这边。在他们看来,葛红袖是被始乱终弃的,而陆渊应该担起作为父亲的责任。利用权势破坏他人恋情,还试图伤害一个孩子的孙笑就更加是当代典型恶毒女配的范本了。   这一切孙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但她一直没有作出回应。她手握着能证明葛红袖自导自演的关键证据,却将所有的主动权都放在了陆渊手里。   陆渊肯定是要反击的,可他必须先选好一个立足点,才能稳固地开启反击战的序幕。问题就在于,他的立足点究竟在哪里?   他从没有碰过葛红袖?葛红袖只想骗钱?孙笑在这场纠纷中是无辜的?这些都不够。   而孙笑,就在等待着陆渊将他的态度摆出来。她必须从陆渊的态度中进行确认,才知道收网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到了。   最如临大敌的是卢珏,他生怕陆渊或者记者闯进家中,连公司也不去了,雇了保镖每天待在家里陪伴孙笑,好像一不小心她就会想不开跳楼似的。   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去很久,陆渊的动作异常之快,在葛红袖被采访之后的第三天,他就通过网络直播发表了自己的声明。   直播画面里的男人剑眉星目,是张进娱乐圈也不遑多让的明星相。他大大方方地坐在镜头前,伸手稍微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指节分明,手指修长好看,在这个以色服人的年代直接就镇住了不少刚刚打开直播的人。   助理看了眼时间和在线人数,抬手向陆渊挥了挥,做了个说话的手势,示意可以开始。   陆渊点点头,转眼看向镜头,深黑双眸几乎带着令人迷醉的专注,“我是陆渊。你们很可能已经知道我是谁,也觉得知道我做过什么,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可以保留这些看法,我没有意见。”   拿着发言稿的助理抬头看看陆渊,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稿子,开始怀疑是自己不认识中文了——老板他根本就没按这上面的内容念!难怪他都没要求自己修改!   “讨厌我的人远远多于青睐我的,就算和我交往热络的人中也绝大部分都是利益交换或者另有所图,我的性格并不讨人喜爱……这些我一直都非常了解,因此我绝不会强求你们站到我这一边来。”   陆渊说完这段与其说是声明还不如说是挑衅的话之后,直播间几乎要被点燃了,骂的骂,刷的刷,简直一片混乱。   但陆渊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他镇定地自顾自往下说,“但我有两件事情在此必须声明。第一,两年前选择和卢静结婚,确实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不是因为葛红袖说的理由,而是因为我既想得到卢家的资金,又想同时不在一段婚姻关系中担起任何责任。卢静并没有强迫我,她提出了一个建议,而我选择了接受,事情就这么简单。有人说我把婚姻当成儿戏是渣男的行为,我承认错误,并且在此向卢静公开道歉。   “第二,葛红袖提到说我现在和卢静之间仍然只是虚情假意的利益交换,这是我绝不能容忍的。我曾经过葛红袖动过心,起过征服欲,我也以为那是爱情,但直到卢静选择和我离婚之后,我才发现我对‘爱情’这样东西一无所知。现在我可以公开地、坦坦荡荡地宣布,我喜欢的人是卢静,哪怕赌上一辈子,我也会用尽全力让她回头。   “可以说,目前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挽回这段一度岌岌可危的婚姻关系。所以,我必须站出来反驳葛红袖的污蔑,这关乎的不是我个人的名誉,而是我以后大半的人生究竟能不能和真正喜欢的人在一起。”   助理捂住脸从指缝里暗中观察着网络上实时的风声,诧异地发现虽然还有不少黑子在蹦跶,但陆渊这一番极为嚣张的声明居然也莫名其妙地替他拉回了不少支持者。   陆渊自然也不在意这些,他要说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在此,我郑重地要求重新进行亲子鉴定。由三十家公众媒体全程陪同,两所三甲医院共同公证,得出的结果应该出那封亲子鉴定报告上的不知名小诊所要权威得多。”陆渊一言落锤,“只要孩子是我的,我绝不再多说一句废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29章   可以说,全世界的人中,最相信孩子不是陆渊亲生的人只有三个。除了葛红袖本人和陆渊之外,剩下的就是孙笑,她知道得可以说几乎被葛红袖自己都要详细。   所以卢珏在看陆渊直播的时候,就极尽不屑地呸了一声。在他说完“万一真是他的种,我看他怎么辩解!”这句话之后,孙笑转头就把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塞给了他。   卢珏低头看了一眼,只认出了其中一个人,“这是葛红袖和谁?”   “一个你连名字都不需要知道的地痞流氓。”孙笑又递过去一份个人资料,“不学无术,混迹街头,靠收一些酒店的保护费过日子,大哥应该有所耳闻的。”   “这些二流子也只敢碰一些小地方,不敢跑到正规的星级酒店去闹事。我听过,没亲眼见过。”卢珏多看了两眼照片,看出了苗头,“这人的身高体型都和陆渊有些相似……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照片?”他猛地警觉起来,“静静,你是不是一直在偷偷派人跟踪陆渊?”   “不,我派人盯着的是葛红袖。”孙笑轻描淡写地带过这个话题,最后把整个文件夹放到卢珏手里,“事实证明这很有用。”   卢珏根本没心思翻开细看。他一把抓住要起身的孙笑,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探究道,“静静,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还喜欢陆渊,还想和他在一起?就因为他刚才在电视里说的那些花言巧语?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万一他还是满嘴谎话呢?”   “因为我已经观察他很久了,我知道这次和上一次不一样。”孙笑微微一笑,安抚地按住卢珏的手背,“而且这一次,我有心理准备。就算是失败,我也能很快走出阴影。”   “你还敢说?和陆渊结婚之前你不是说过一样的话?你跟我说,你和陆渊只是契约婚姻,你知道控制自己的感情,可最后还不是实打实地跌了进去?你知道你躺在医院里的时候,医院都给我下过病危通知书吗!你根本不能保证,如果陆渊再一次重蹈旧辙的话,你究竟能不能再次振作起来!”卢珏越说越气,他把还在直播画面的电脑啪地合上,“他到底有什么好?他那个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什么没底线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不明白吗?”   “上一次,他想要得到钱,所以和我结婚。”孙笑平静地说,“可这一次,他宁愿放弃现在所拥有的所有金钱与地位,也要选择站在我身前,我认为这样的觉悟就够了。”   “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卢珏把手中文件夹拍得啪啪响,气得狠了也不忍心对着孙笑发脾气,“这又是什么意思?你要我去帮他?门儿都没有!”   “你不需要帮他,只需要把这些东西给他。”   “这不就是帮他?!”   “大哥。”孙笑轻轻软软地唤他,“从小到大你都是由着我的性子放任我去做事的,这一次你也顺着我好不好?如果陆渊这一次再犯曾经的错误,我向你保证,此生都不会再见他一面。”   卢珏狐疑地看着孙笑,“你真的这么保证?能做到?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   “不可能。”陆渊哪儿有从她手掌心里逃脱的可能性。在她任务完成之后,陆渊倒确实会有很长很长的自由岁月,不过估计他也没有变心的力气了。   “那行吧。”卢珏勉强答应,他强调,“但至少,陆渊得证明葛红袖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你觉得葛红袖会答应陆渊的要求?”孙笑摇头,早已看穿一切,“她心虚,根本不敢点头的。别说去做第二次亲子鉴定,我看她连出现在陆渊面前的胆子都没有。”   陆渊此人能有多无情?卢静嫁给他之后想尽办法动用卢家的一切力量助他东山再起,他却一个带温度的眼神也懒得给予,最后连有名无实的婚姻关系也要解除。   葛红袖如今这样踩在他的底线上,别说七年,十七年的交情也不够用。   但无论如何,陆渊的态度已经强硬地摆了出来,他根本不怕鉴定,而此时选择躲躲藏藏的葛红袖,就显得不那么可信起来。在这个基础上,陆氏的公关部开始想尽办法挽回败势,试图一举终结这桩丑闻。然而他们所能挖掘到的也大多是大家都已经知道的事情,葛红袖过去半年多有意识地隐藏了行踪,想要短时间内全部了解并不容易。   卢珏就是在这时拜访了陆渊。   当然了,与其说拜访,他更像是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直接闯入了陆渊的办公室,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直接把手中文件夹拍在了陆渊手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给你的。”   陆渊随便抽出一张看了一眼,顿时就知道这一文件夹的东西对现在的他来说有多宝贵。“谢谢。”   “别谢我,反正也不是我——”卢珏倏地闭上嘴巴,改口,“如果你不能证明你和葛红袖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就再也不要想见到我妹妹了。”   陆渊的耳朵选择性过滤了卢珏的后半句话,他的注意力全被卢珏吞回去的那点内容给吸引住了,“不是你?那是谁?卢静让你转交给我的吗?”   卢珏微微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打量陆渊带着焦急的神情,嘲讽,“原来你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你也会紧张?你也会在意?”   “……我原本也以为我不该有这些情绪,可有人只是对我视而不见,就让我从零走到了无师自通。”陆渊垂了垂眼,再抬脸时已经没了失落的表情,满是胜券在握,“我已经从你的话里得到了答案。在这个世界中……我只需要她一个人相信我,那很足够了。”   “别以为你随便说两句好听的就能过我这关。”卢珏没好气地捶了下陆渊的办公桌,“只要我不点头,你别想把静静带出我们家,明白吗?”   陆渊面对着不好惹的大舅子,态度摆得非常端正,“明白。我对她的感情不会改变,请你放心。”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卢珏嗤了一声,转身离开之前最后重申,“这些资料,不是静静让我转交的,她也根本不相信你,更不想接你的电话、见到你的脸,听见没?”   陆渊笑着把人送走后,掏出手机就给孙笑发了一句谢谢。   孙笑没回,陆渊也不甚介意——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被无故泼脏水的她有一百一千个理由生气、不理他。   “还是得先解决手头的麻烦……”他低声嘟囔着,翻开了卢珏带来的资料,一页一页地越是往后看,就越是惊于内容的详尽程度。可以说,葛红袖费钱费力还伤身体地弄出这么一大摊子事,满以为能一箭双雕的计划,在这些真凭实据的实锤之下,也不过是分分钟就被冷水扑灭的小火苗罢了。   葛红袖还不知道这些事情,她这两天一直忙于应付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几个月前和她一起定下如今这个计划的小混混。   小混混姓张,八个月前他意外在路边认出葛红袖,而葛红袖也惊奇地发现张混混只看背影的情况下和陆渊有那么五六分相似,因此立刻有了个让陆渊喜当爹的计划。她这般那般地一说,手头一直缺钱的张混混当然立刻就同意了,他还特地找人装作是记者似的从后面拍了很多两人的亲密照。   为了报复陆渊和孙笑,葛红袖也是很豁得出去地和张混混在宾馆的房间里厮混了好几天,期间什么安全措施也没做,在觉得十拿九稳之后,她去找了陆渊的助理,拿到五百万就立刻离开去了一个北欧的小国家定居下来。   后来葛红袖果然成功怀孕,韬光养晦到预产期前一个月的时候,她就偷偷地回了s市。一开始张混混还把这事儿给忘在脑后了,可新闻这两天铺天盖地的,他当然立刻就回想起来了和葛红袖曾经的合作计划。   张混混花了几天时间才找到住在一家快捷酒店里的葛红袖,之后一直威胁她事成之后两人一同分钱,不然就将所有事情抖露出去。   葛红袖又惊又怒,可实在害怕张混混毁了她的计划,只能虚与委蛇地和他相处,一方面被张混混不干不净地占着便宜,一方面又要将所剩无多的积蓄掏给他,日子过得非常不顺心。   陆渊的态度又是出乎意料的强硬,葛红袖顽强抵抗了两天亲子鉴定的呼声,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决定再加一把火。她联系上了李编,说自己手里还有别的内容,希望由营销公司出面公开。   李编正愁没有更多新料放出,满口答应之后,就收到了几张照片。   照片的拍摄背景是在一家国外的医院门口,画面中葛红袖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而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亲密地揽着她,两人交换了一个亲吻,看起来十分温馨。   男人的面容虽然看不太清,但确实是已经和陆渊有了那么六七分相似。   这下陆渊又被推上了风尖浪口——既然不是你的孩子,你去陪着做什么产检?亲都亲上了,还想撇清关系? 第30章   葛红袖满以为自己的计划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哪里知道孙笑早就把张混混的生平摸得一清二楚,而这些生平资料又全部尽数交到了陆渊的手中,可谓是将葛红袖最后获胜的希望都化为了齑粉。   葛红袖原本正喜滋滋地看着支持自己的人越来越多——哪怕有人觉得不太妥当,最终也是选择了站在了无辜的孩子这一边——没想到陆渊这次的回击比上一次更雷厉风行。   翌日,陆氏就通过交好的媒体放出了一段视频。视频的时间就在最近,完整地记录下了葛红袖在酒店门口被一个男人拦住,两人争吵了一小会儿后一同进了酒店共度一晚的经过。   一开始还有人说“这不就是陆渊吗?”,可是当观看次数越来越多之后,终于大家从画面中截出这个男人的脸,发现了此人只是和陆渊相似,却并不是他本人。   随后有人找出了视频当天晚上陆渊正在参加一场公益晚会,时间冲突的情况下力证了他的清白。   ——那么,这个男人是谁?   很快有人公布了张混混的个人履历,连他进过几次局子,犯的是什么事,全部写得清清楚楚,其中还包括了所有开房的经历,这其中,就有一条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因为这条开房记录的时间和葛红袖的怀孕时间完全对得上,而酒店名字也和一开始爆出来的某张亲密照片中的背景符合。   真相毕竟只有一个。   接下来陆氏根本不需要再做太多的澄清工作,因为原先被葛红袖拿来当枪使了的群众已经愤怒地倒流回了她那边,开始大肆辱骂发泄。   事情败露之后,葛红袖的住址早就被无良小报暴露出去,她每天只敢缩在酒店的房间里面,总有人不分白天黑夜地来用力地敲她的房门,可她一个也不敢应。   张混混机灵得很,他在葛红袖还当缩头乌龟的时候就主动找上了媒体,光脚不怕穿鞋的,把葛红袖的计划倒了个一干二净,将自己描绘得十分被动,“对,是她想出这个计划,拉我进伙的,说我和陆总很像,只要不拍到正脸,就能以假乱真。等到她真正嫁给陆渊,我想要多少钱就给我多少钱……我想真到了那个时候,我是孩子真正的父亲,葛红袖有这个把柄在我手里,我一辈子的钱都不用愁了,所以就答应了她。”   记者对张混混如此坦白的无耻程度也是叹为观止,“你们就没有想过会被暴露吗?”   “她是挺担心暴露的,从回国到现在都没有联系过我,可能是以为我忘了吧?我怎么可能忘记?”张混混哈哈一笑,和陆渊五分相似的脸上满是市井痞气,正面来看一点也不像,“她不来找我,我当然就只能主动去找她了。她可是很担心我被你们发现,每次都很紧张地让我躲起来不要被拍到呢。”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主动站出来?不怕公众的指责吗?”   “我本来就是这么个混人,”张混混耸耸肩,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而且,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有个漂亮女人找我上床说想要个孩子,我就跟她去开房了啊,就这么简单。”   记者一思考,张混混说得还真有道理。他又不是什么要维护自己社会地位和尊严的人,也没有出面敲诈和诬陷别人,虽说葛红袖的计划中他是十分重要的一部分,但如今他这么一接受采访,就三下五除二地把绝大部分的责任都推到葛红袖身上去了。   成为众矢之的的葛红袖快要疯了。她想不通自己的计划究竟哪里出了错——明明一年之前,她还被陆渊捧在手掌心里,从来不担心任何钱的问题,想要的男人都会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怎么才短短一年时间,她怀了孕,成为过街老鼠,身无分文,连大学文凭也没有拿到……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葛红袖完全不敢想象。她偷偷地上网查过流产,但她等得太久,孩子已经很难引产,只能等待时间到了之后分娩下来。   葛红袖被陆渊宠得太久,连怎么独立生存都不知道,一旦想到未来还要带着拖油瓶讨生活,顿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她就这么待在酒店里一直闭门不出,直到酒店的服务人员不耐烦地到房间里问她要续房的钱时,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   “没钱?没钱还住什么酒店?”酒店经理厌恶地把她拉出房间,又让两个保洁把房间里的东西随便打包了一下,和葛红袖一起扔到了酒店大门外。   在见到阳光的瞬间,葛红袖尖叫着捂住了自己的脸,“不要拍我,不要拍我的脸!”   刚刚围上来的几个记者面面相觑,接着充耳不闻地把眼前的一切记录了下来,添油加醋放到了自家报社和媒体的新动态上。   “葛红袖算是完了。”卢珏看着报纸评价道,“她就是贪得无厌,还不如早些年就和陆渊定下交往关系,早点把他套牢,这样也免得你后来瞎了眼看上陆渊,还闹死闹活非要和他结婚这一档子破事。”   孙笑不以为然,“就算他们那个时候在一起了,也很快就会分手的。”   “说得也是,看陆渊翻脸多快。”卢珏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也就是你,明明知道他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还愿意给他第二次机会,我看你是被他给蒙了心了!”   “没关系,这一次他不会有机会对我做出一样的事情。”孙笑意有所指。   卢珏从报纸上方斜着睨了孙笑一眼,“这么有自信?”   “当然了。”孙笑抿起嘴,轻声笑了,“而且很快,我就能达成目标了。”   既然攻略陆渊的任务几乎已经完成,那么孙笑就只需要走完最后的两个步骤。   首先,完成每个世界里不同的任务。在这里,就是让卢静的愿望顺利达成——让陆渊爱上她。   其次,就是在每个世界里都一致的目标:让攻略目标向她求婚,换言之,允诺一生。在第二个步骤完成的瞬间,孙笑就能够从攻略目标身上得到属于这个世界里主要支柱的力量。   ……然后,她就要立刻前往下一个世界,而不会在这个世界继续蹉跎时间了。她都离开了,陆渊想要再变心,不说有没有可能,就算真变了,那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陆渊不知道孙笑早已为一切写好结局。他在看到葛红袖被酒店赶出大门之后,皱着眉合上了电脑,吩咐助理,“把她送到医院去,孩子出生后交给福利院,让葛红袖离开吧。”   “好的,老板。”   陆渊原本不是这么和善人道的处事风格,可如今心心念念着孙笑,居然变得有些柔软起来。他打开手机,刷了刷孙笑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的微博,发现下面的评论已经渐渐被道歉和祝福占据,勾了勾嘴角,心想他也终于能再次登卢家的正门拜访一下了。   在陆渊锁上手机屏幕之前,一通来电显示先跳了出来。   ——是好几天都没有动向的唐柯。   陆渊微微皱眉,手一滑接起电话,“你去哪里了?”   “……这个不重要。”唐柯的声音有些疲惫,“我手头原本有些东西能帮上你的,没想到还没交给你,你就已经打完一场胜仗了,看来是我多事。葛红袖过去几个月间的经历……是不是她给你的?”   唐柯没说出孙笑的名字,但陆渊很明白他在说谁。   陆渊没提卢珏转交的过程,而是带着笑意承认,“是,她一直这么细心。”   “葛红袖离开的时候,她就拜托我派私家侦探一直跟着葛红袖到国外去,没想到真的能用得上。”唐柯一喟,“……她果然还是喜欢你,就算你再怎么伤害过她,她也没法狠下心离开你。”   陆渊从唐柯话里听出了别的意味,“怎么,你要放弃了?”   唐柯轻声笑了笑,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还记得她在微博上把结婚戒指抽奖送人了吗?”   “……当然记得。”陆渊脸色一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放着他那枚结婚戒指的抽屉。   “她是骗你的。”唐柯的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寄出之前她后悔了,去珠宝店买了另外一枚相似的戒指送出去的。和你匹配的那枚,现在还留在卢家。”   陆渊立刻打了鸡血,他两眼几乎都要闪起光来,边翻出被他藏起来的戒指,边问唐柯,“你怎么知道?”   “大概是因为,静静从来都在用她的行动告诉我,她不会接受我吧。”   陆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说,“我为你感到难过,但这件事情上我是不会退步的。”   “她对你来说不一样,是不是?”唐柯苦笑,“你追得太久,这一次就算把人追回来,也不敢再放手了,是不是?”   “是。”陆渊斩钉截铁地给出回答。   “但我还会等。只要我们都还在这个世上活着,只要你胆敢让她伤心落泪,我一定会……”唐柯顿了顿,许下诺言,“让她来我身边。” 第31章   “不会让你有那个可乘之机的。”陆渊低声笑了起来,他没有多安慰唐柯,两人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陆渊把手机随手一放,捞起放钻戒的盒子,起身就往办公室外走,他前所未有地想要见到孙笑的脸,想要从她嘴里听到她对自己还残留着那么点感情的确认,或者就只是单纯地想要……亲手碰一碰她。   在上车之后,陆渊给孙笑打了个电话,然后下意识地掐掉,换成了短信。短信界面上一面倒地都是陆渊发出的短信,孙笑一句回复也没给过,但确确实实地都显示了“已读”。   陆渊斟酌了一会儿,短信问,“你在家吗?我想见你,现在就过去。”   他发送完毕看到对方已读之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正要把手机收起来,孙笑却意料之外地回复了。   “我在一年之前的那个家。”她说。   陆渊心头一紧,立刻让司机掉头换了目的地,去他和孙笑曾经一起住过的婚房。快一年的时间了,他们谁也没有提起过那栋房子,好像就因为婚姻是在那个地方破裂的,所以一旦提起也会让眼前的现实变得破碎而无法挽回似的。   而孙笑为什么现在会去那个地方?她要找什么?   孙笑当然是算好了时间和地点的。她在房子里坐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匆匆地走到门前,没敲门,却好像叮叮当当地在翻什么金属物件似的,想了想便明白是陆渊在找钥匙,不禁失笑。   陆渊恐怕早就不记得把这栋房子的钥匙扔在什么角落了吧,临时抱佛脚怎么可能找得到。就算是他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也没用上过几次那把钥匙。   虽然孙笑并没有锁门,但显然陆渊没发现这点,他在门口翻了一多分钟的钥匙,孙笑才无奈地给他开了门,“你来了。”   陆渊一抬头正好看见孙笑的面孔,恍惚捕捉到她脸上的一丝笑意,他才回想起来,孙笑已经不知道多久都没有对着他笑过了。他紧了紧拳头,低声应道,“我回来了。”   孙笑挑挑眉,没再说话,侧身让开两步,“门刚才没锁。”   陆渊不是滋味地踏进门里,“……换个指纹锁吧,正好我钥匙丢了。”   “反正又不住的房子,没这个必要。”孙笑轻描淡写地说着,往里走去,“找我有什么事?”   “……如果我说我想搬回来呢?”陆渊站住了脚步,他盯着孙笑的背影问道,“我想和你一起,重新住回这个家。”   孙笑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愤怒,更没有喜悦,“陆渊,以前住在这里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陆渊环视一圈,有些困窘地陷入沉默。诚然,他当时回这里过夜的次数少得可怕,就算回来,也是睡在另一个房间里,两人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实,甚至比合租的室友关系还要冷漠。   “也许你现在确实变得了解我了一些……但我真的不知道这能不能弥补以前的伤害。”孙笑说着,给他指了指窗边的沙发,“我在家的时候,最多的时间是耗在这里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渊的目光落到那张乳白色的沙发上,实在没能唤起更多回忆,绷着脸摇了摇头,“为什么?”   “因为……”孙笑回身走了几步,蜷进沙发里面,看着窗外微微一笑,“你不接我电话的时候,我只能在这里等你回家。你的车灯一闪,我就知道你回来了。大多时候,我等着等着,就在这里睡着了。”   陆渊的记忆被一点一滴地提取出来。他确实经常一进门就看见卢静站在客厅里面,面带笑意地等着他,好像无论多晚,她都不会一个人回房先睡。在他夜不归宿的晚上,她就是在这里……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黑夜?   他凝视着沙发上孙笑的身影,却始终不能把两个人影重叠起来。“……对不起。”   孙笑回过头来,歪着头浅浅一笑,“你每次道歉,都并不诚心诚意。”   “不是的,我——”   “当然了,我也有错。如果不是我想要更加靠近你身边的话,我也不会想到联姻这个办法来利诱你,那我们也就不会经历互相厌恶这个阶段了。”孙笑打断了他,慢悠悠地说道,“陆渊,你真的觉得,碎了的镜子还能重新拼回去吗?可是再怎么照,每次看见裂痕,也只会想到不堪回首的过去吧。”   “那就忘了吧。”陆渊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单膝跪到孙笑面前,试探地抓住她的手指,“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而我……也不再是从前的陆渊。我们可以有崭新的、不一样的未来,不管过去是好是坏,我们都可以忘了。”   孙笑没有避开他的接触,而是叹息般地低头看进他焦急的黑眸,“可是陆渊,我真的怕了,他们都说不要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因为很可能这一次我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会的,”陆渊固执地握住她的手指,搜肠刮肚地想说些什么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却觉得言语如此苍白,只能一遍遍强调,“不会的。是你教会我真正的感情应该是什么样,我虽然明白得太晚,也许现在也没有达到你的标准,但只要你给我时间,我可以学,我愿意学。”他长吸一口气,垂下脸去,用额头贴在孙笑的手背上,声音带着些许哽咽,“我真的后悔了。”   ——后悔了,知道错了,会改……这些保证再发自陆渊的内心,他也觉得孙笑不会相信。她曾经爱他爱到愿意把性命身家都交到他手里,落到如今的场景,竟全是他咎由自取。   孙笑柔软的掌心贴到了他的侧脸上,带着让人眷恋迷醉的温度,可她的话语却夹带着刺骨的寒风,“陆渊,你知道‘快刀斩乱麻’是什么意思吗?”   陆渊咬紧牙关,更深地把脸埋进孙笑的掌心之中,“别这么快判我死刑……再给我点时间,一年……不,半年。我会让你安心,不会让你摔倒,也会成为你想要的男人。”   孙笑用手指摸摸他的下颌,否认,“陆渊,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你不是说你爱我吗?”陆渊猛地抬起头来,红通通的眼眶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你从头到尾,爱过的就只有我这一个男人!”   “是呀,我还是很爱你。”孙笑没后退,反而往前靠了靠,拉近两人的距离,随后用绝情的字句打破陆渊眼底刚刚升起的希冀,“可我再也不能喜欢你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留着结婚戒指,却让我以为你已经把它送人了?”陆渊改变策略,他略显强硬地扣住孙笑的手,把她整个人圈在单人沙发里,“这八个月来,你一直都在试探我,你想看看我什么时候会放弃,可我一直没有放弃,所以你慌了,是不是?”   孙笑的镇定被陆渊这一句话打碎,她触电般地用力抽回右手,左手却仍然被陆渊死死按住。   她的反应反而让陆渊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试探性地压低身子贴近孙笑的面孔,“你恰恰就是怕自己再一次对我心软,所以才决定用话才刺激我,让我退步,我说的对不对?”   孙笑微微颤抖起来,闭上眼睛拒绝和他对视。   陆渊怜惜地亲吻她的额头,满心都是柔软。他低声问,“戒指呢?你放在哪里了?我替你再重新戴上,好不好?如果你不喜欢以前那对,我们就去重新买一对,当作开启婚姻新阶段的标志。”   孙笑紧咬着嘴唇,逃避地偏开脸保持沉默。   陆渊的目光随着孙笑的这个动作移到她的颈间,发现那里悬着一条细细的链子。他的心脏不禁开始狂跳起来,心中浮现一个让他头皮都要炸开的猜想——难道,她一直把结婚戒指随身携带着?   在皮肤被温热手指触到的瞬间,孙笑立刻睁开了眼睛,她惊慌失措地伸手想要阻止陆渊的动作,后者却更快一步地将铂金细链用手指勾了出来,那上面挂着的,正是陆渊亲手买下、曾经在结婚典礼时亲手戴到卢静无名指上的钻戒。   陆渊觉得心脏都快被融化了。   她嘴上不屑一顾地说着高调送人,私底下却这样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藏起来,保管在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陆渊你混蛋!”孙笑挣扎起来,她一脚踢在陆渊肚子上,“你到底想看到我多难堪的样子才肯满意?是啊,我旧情难忘,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再次沦陷在你的攻势之中,下一次会被抛弃得更加凄惨,所以我害怕,我想逃,我不想再见到你,因为我就是这么懦弱,对你来说一推即倒,没有任何挑战性!这样你满意了吗?”   陆渊顾不上疼痛,手忙脚乱地压制住孙笑的动作,伸手把她圈在怀里,她的每一句自我奚落都像是带着倒刺的鞭子横七竖八地抽在他的身上,离开时还要留下一片鲜血淋漓。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遇见我,你肯定过得比现在幸福。但即使如此……我也不打算就此作罢。” 第32章   孙笑踢了几下就知道自己不是陆渊的对手,于是发狠地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陆渊无奈地摸摸孙笑头顶,无视手上的刺痛感,一下又一下安抚地顺着孙笑的背,等待着她的情绪缓和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渊才发觉怀中的动静平息了下来,他低头一看,不禁哭笑不得——孙笑已经松了口,又抓着他胸口的衣服睡着了,脸上还挂着可怜兮兮的几道泪痕。   陆渊就这么看了孙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沙发上睡觉是要着凉的。他蹑手蹑脚地抽出一只手,刚刚要坐起来的时候,孙笑猛地被惊醒过来,张嘴就叫了他的名字,声音惊惶失措,“陆渊——”   陆渊心疼得觉得胸口那团软肉都哆嗦起来。他赶紧重新抱住不安的孙笑,“我在,我不走……別怕。”   孙笑这会儿倒沉默了下来,像是花了好一阵子才让大脑清醒过来似的,她蜷在陆渊怀里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不是想复婚?”   陆渊心说咱俩婚就没离成好么。但他这大半年还是学了新知识的,不会张嘴就找抽,而是嘴上乖乖地应了声是。   “你从来没对我求过婚。”孙笑又说。   “……”想到上一次简直是敷衍了事的陆渊有点心虚,“没关系,这次全都补给你,婚礼想在哪里办都由你决定。”   “那我决定你现在就得向我求婚。”孙笑要求,语气横冲直撞,手却仍然紧紧抓着陆渊的衣服,“下跪的那种。”   陆渊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他深吸了口气,翻身下了沙发,把孙笑扶正坐好了,又抚平身上衣服的褶皱,才郑重地单膝跪在了孙笑面前,“嫁给我。用生命起誓,我绝不让你后悔第二次。”   “就这样?”孙笑歪头看着他,刁难似地问,“以后的人生那么长,你不会对我厌倦吗?”   “不会。”陆渊斩钉截铁地说。   “但我也可能会厌倦你啊。”   陆渊一愣,反应很快,“我会再加把劲成为不让你感到乏味的男人的。”   “……那如果再有别的、比我更有吸引力的女人出现呢?”   “世上不存在比你更能吸引我的人。”   孙笑又凝视了半晌陆渊,像是在考量什么似的,最后神情逐渐软化下来,她小声地问,“……那你可不可以亲亲我?当年哪怕在婚礼上,你也没有亲过我一次。”   陆渊再次感到胸膛里袭来针扎般的疼痛,但这次又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蜜。他如释重负地伸手抱住孙笑,“如果我想做比亲吻更进一步的事情呢?”   “你和葛红袖做到过哪一步?”孙笑小心眼地拷问他。   陆渊偏过头亲亲孙笑脸颊上的酒窝。   孙笑飞快地捂住酒窝,瞪大眼睛,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涨红起来,“我、我问你问题呢!”   “我回答你了。”陆渊忍不住笑起来,他又低头亲在孙笑手背上,“就这个程度。”   孙笑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但没把手放下,警觉地盯着陆渊的表情,“你没骗我?”   陆渊耐心地点头,“没有骗你。回头想想她其实给过我暗示,但我并不愿意那么做……现在才明白,原来我不喜欢她。”   “……好吧。”孙笑的态度又软化了一点点,她抬了下巴,眼角终于露出些许飞扬的笑意,“那我允许你做比亲吻更进一步的事情。”   在孙笑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渊就已经抬脸吻住了她的嘴唇,急切又小心,拼了命似的想要确认她的存在。   一吻结束,陆渊轻松地伸手捞起孙笑就往主卧的方向走去。孙笑本来迷迷糊糊地抱着他的脖子,突然想起什么,“不行,我明天还要去意大利参加一个画展。”   陆渊心里想的是“去他妈的画展”,嘴上说的是“没关系,很快就能结束的。明天我直接送你去机场”。   ……当然结果怎么可能很快结束。   孙笑捶着老腰坐在陆渊副驾驶座上的时候,仍然觉得自己□□丢了半条小命,不禁唏嘘:就算只是个最普通的总裁世界,果然也不能无视男主的天赋异禀。   “不舒服?”陆渊瞥见孙笑的小动作,皱起眉,“不然画展就别去了,在家休息两天,我正好要把东西都搬回去。”   “那不行,早先一个月就和那边说好了,一定得去的。”孙笑态度很坚决,“三天我就回来了。”   陆渊叹了口气。他倒是想和很久之前那样直接给孙笑一句冷漠的命令,那时候她都会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但现在?陆渊哪里舍得拉下脸来说一句狠话?   机场很快就到了,孙笑慢吞吞地下了车,陆渊已经替她将行李箱都提了出来,表情严肃,“我送你过安检。”   孙笑抬脸看他,忍不住笑了,“陆总还有这样殷勤的时候?”   “这是丈夫对妻子应有的体贴。”陆渊弯腰偷了个吻,理所当然地推着行李车陪孙笑一起往机场里走,“我说过我绝不让你后悔第二次。”   孙笑跟在他身边,一直心情很好地笑着看陆渊跑前跑后,直到把她送进贵宾候机室,才嘱咐道,“下飞机立刻给我电话报平安,知道吗?”   孙笑乖巧点头,“知道了。”   陆渊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好一会儿,才被孙笑赶走了。他还在那儿一步三回头的时候,孙笑冲他挥了挥手,意味深长地说,“不要太想我。”   陆渊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回了公司看了两份文件,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心头总觉得十分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忘记了似的。他将文件合起,叹了口气,心想大概是刚刚失而复得,还来不及习惯一切吧。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学会习惯。   就在这时候,小助理冒失地推开了陆渊的大门,慌张地喊了陆渊,把一台平板电脑放到了他面前,“老板,快看新闻!”   “……于下午一点十分从s市国际机场起飞的航班bdzc666刚刚在海上出现故障,迫降时失去联系,机上共有一百八十六人,目前搜救工作已经展开,本台将会继续关注。”   陆渊的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得什么也不剩了。他难以置信地拖动进度条再看了一遍,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航班号。   那就是……孙笑刚刚才登上的飞机。   “老板?”助理担忧地看着他,“搜救已经开始了,又是在海上,你别太担心,也许他们早就迫降成功了也说不定。”   陆渊咬了咬牙,站起身,“派人参加搜救,把所有的资源都投进去,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故障的飞机!”   他虽然这么说着,心中却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笃定的预感:那个女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他了……   ——   bdzc666的失事是当年最大的灾难之一,机场一百八十六人全部遇难,无一幸存,其中不乏富贵人士,还有才华冠绝的年轻艺术家,还有……s市卢家的掌上明珠,卢静。   说起卢静的故事,s市的人几乎或多或少地都能讲出一些来。   她对陆渊一见钟情,哪怕商业联姻也要和他扯上夫妻关系,却一度落入离婚的危机,在陆渊好不容易收心追求到她的时候,她却由于一次意外事故永远失去了生命,将人生定格在了和陆渊和好的第二天下午。   人人都以为陆渊会再娶。以他的条件和地位,哪怕是已经结过一次婚,想要找什么样的女人都仍然易如反掌。君不见娱乐圈里的大美人都有好几个试图攀到他这根高枝上去吗?   可陆渊没有,他一个人在和卢静共同购置的婚房里住了一辈子,又不顾家族反对,将公司交给了一名得力下属掌管,晚年经营起了一家画廊。画廊中有一整面墙都是非卖品,挂的满满都是卢静去世之前的所有作品,是他多年来从全世界各地一幅一幅收集回来的。   谁提起陆渊,都会赞他一句深情,再唏嘘一句造化弄人。可只有陆渊知道,他这辈子就动了这么一次心,还是被人耍了。   最要命的是他还没办法生气。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她突然出现,硬是从他这里挖了一颗心走,然后又轻而易举地将其捏碎抛弃了。   “……是啊,你究竟是谁呢?”遥远虚空中,有人从沉眠之中醒来,低声自语,“你为什么偏偏找上‘陆渊’?又为什么能征服得了‘陆渊’?”   乌金神座上的男人思考了许久许久,仿佛时间对他来说都失去了意义。   “算了,偷偷摸摸穿梭在世界之间赚取能量的小东西……再给你几次机会吧。如果你还能再碰到‘我’,再一次征服‘我’,我就承认你的所作所为不必让你付出性命的代价。   “来找我吧,然后……让我看看你究竟能走多远。   “因为在这神座上的永恒生命,实在是太无趣了。”   男人叹息似的挥了挥手,将几股强横的神念随意地投入虚空的夹缝之中,再次回味了一遍和他同名那位“陆渊”的记忆,意犹未尽又满怀期待地重新合上了双眼,陷入又一轮的长梦之中。 如何养成一只专属小狼狗 第33章   孙笑这次没有在世界和世界的夹缝之中休息太久,毕竟攻略陆渊没有耗费她太多的力气和精神,只是稍微修整一下,就前往了下一个世界。   在投入新的世界之后,孙笑立刻试探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力量,惊讶地发现这又是一个低武世界,非常安全。   按照孙笑以往的经验,平安的世界之后往往会跟着一个特别可怕的世界,不是世界末日就是全员修真异能有内力的那种。   “不应该啊……”她嘟囔着站直了身体,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那是一身普通的高中校服,衬衫短裙,里面还贴心地缝了安全裤。   孙笑叹了口气,闭眼接受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忍不住伸手按了一下心脏,又深呼吸了口气,安慰自己,没事,不就是个人工心脏吗?   ——难怪她会来到这里。孙笑进入的躯体都是没有灵魂的,简而言之:原主已经死了。   她刚刚还在好奇原身看起来非常安全也没有受伤,结果是在校园的角落里突然心脏出问题,就这么静悄悄地去世了。   孙笑抿着嘴唇悄悄地用力量本源给自己开了个后门,稍稍修复了一下身体里破败的心脏,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好了,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要确认攻略目标的身份。   孙笑边往前走去,边自言自语地问道,“可是宁羲和,你自己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呢?”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用沉默回答了孙笑的问题。   “羲和会长!”孙笑刚走出条林荫小道,就被人风风火火地叫住了,“大家找你半天了,你藏得可真好!”   孙笑疑惑地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一男一女飞奔而来,女生跑得比男生还快,一把抱住孙笑的手臂,哭丧着脸,“我们都找你半天了,校长在广播了喊了你好多次啦!”   身为这所高中学生会长的孙笑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没事没事,他知道我的习惯,我现在就过去。”   女生立刻拖着她快步往前,嘴上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那个混世魔王又没来上课,开学都第四天了,他还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不是找你说这件事情的?”   “混世魔王?”孙笑没能在记忆里翻到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信息。   “就是高一七班的那个顾嘉言啊!”女生诧异地看着她,“羲和会长,你难道没听说过这个人?”   “没听过,这都下学期了,是新来的转校生?”   另一旁亦步亦趋的男生立刻详细地给孙笑做介绍,“他家里特别有钱,听说是走后门才进我们学校的,中考分数惨不忍睹。你别看他的名字这么文艺,其实是个在学校外面混社会的人,每天都跟别人打架!”   “哦,人才来我们学校四天,而且没露面,你们就知道这么多了?”孙笑忍不住笑了起来,敲了敲女生的额头,“行了,我人也被你们找到了,赶紧上课去吧,校长那里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好的,会长再见!”   两人乖乖地和孙笑道了别,就并肩回了教学楼。   孙笑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平板鞋,叹了口气,“校园生活啊……”演其他什么都好,这种题材反而最要费点力气。   在去校长室的路上,孙笑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好在有原身的记忆作为打底,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人设崩塌。她伸手敲了敲校长室的门,声音清丽,“任校长,我是宁羲和。”   “进来吧。”任校长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听起来异常紧绷。   孙笑挑挑眉,一推门进去,立刻就和站在校长办公桌前的男生对上了眼神。   男生的相貌极为俊朗,身体修长,带着十足亮眼的少年青涩感,就是那懒洋洋的眸子显得十分倦怠。   当然了,他眉毛上的那一道伤疤和脸颊上的新鲜伤疤十分破坏整体气氛。不过这不是孙笑关注的重点,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确认了这个男生身上环着一圈浅浅的金色光芒。   ——攻略对象。   孙笑心中闪过了不少念头和想法,但事实上目光在男生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就转向了校长,“您找我有事吗?”   校长伸手尽量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得有些尴尬,“宁羲和同学,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本学期新转到我们学校的同学,插在高一七班,他的名字叫顾嘉言。你的成绩一向很好,希望能在学习和日常生活中多帮忙一下顾嘉言同学,让他尽快地融入新环境。”   孙笑上前两步,朝顾嘉言友善地一点头,“你好。”   顾嘉言虽然比孙笑小一岁,但身高窜得很快,比她高出小半个头。他用无动于衷的目光在孙笑身上晃了晃,转头问任校长,“就她?不行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平日里都懒得说话似的,字句有点含糊。   “请你注意言辞。”孙笑并不恼,笑眯眯地提醒他,“作为学校的学生会长,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你过不上你想要的校园生活。”   “哦?”顾嘉言又看了她一眼,就像人类俯视蚂蚁,“就凭你?”   “嗯,就凭我。”孙笑点点头,毫不退让地和他撞了一下眼神。   任校长在一旁冒的冷汗更多了,他赶紧打了个圆场,“快到上课时间了,顾嘉言同学,你先回教室准备学习吧。”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宁羲和留下。   顾嘉言提起扔在办公桌上的书包,对任校长说,“吓哭了我不管。”   他这话显然是针对孙笑说的。孙笑回了一个淡定的微笑,心想还不知道是谁把谁弄哭呢。   等顾嘉言出了办公室,任校长才长出了一口气,愁眉苦脸地看向孙笑,“宁羲和同学,相信你也看出来了,这位顾嘉言同学的逆反心理非常严重,他的母亲是我们学校的白金投资人,为了能够让他好好学习才把人送到这里来,我总得找个能力最强的人去带他……虽说有些麻烦你,但现在的人选除了你也没有其他了。”   “您放心,我会让他好好学习的。”孙笑点头。   “听说他……”任校长纠结了一下措辞,“运动神经非常发达,所以你也不要和他那样针锋相对,好吗?”   “您就别操心了,把人交给我就好,我不会让您对投资人无法交代的。”孙笑绕了个圈子,没直接应下,大包大揽地接下任务之后,就借口要上课,转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一出门,懒洋洋靠在外面墙上的顾嘉言就映入了眼睑。孙笑反手把门带上,朝他一笑,“有什么事吗?”   顾嘉言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摇头,“现在就跑还来得及。”   “我们可以试试看。”孙笑往他面前走了两步,拉近两人的距离之后,盯着他的眼神微微一笑,“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心目中的那种小弱鸡。”   顾嘉言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垂眼看着只跟他隔了一手臂距离的孙笑,“……别突然靠这么近。”   “嘘。”孙笑朝他竖起一根手指,“别让校长听到了——再次自我介绍一遍,我叫宁羲和,目前担任学生会长,未来的一段日子会是你的监管人,这样的说明够直白了吗?”   顾嘉言像是用完了一整天的能量。他懒懒地叹了口气,不再和孙笑对视,提着书包转身走掉了。   孙笑驻足在原地看他远去,心中已经浮现出了数条攻略路线。只能说,任校长给她找的这个监管身份确实很好用,不是吗?   不过这年头的高中生都已经是这幅提不起劲来的样子了?就这样的性格还经常打架?   孙笑的疑问在这天放学后就得到了解答。她在放学后去高一七班找人,却得知顾嘉言在一节课之前就已经离开了。   “羲和学姐!我刚刚从体育课回来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看到顾嘉言了,他跟一群看起来很流氓的人一起走了!”隔壁班的同学路过,听了两句就提供了情报,“顾嘉言他……是不是又跟人打架去了啊?”   “那些人身上有什么特征吗?”孙笑追问。   ——虽然攻略对象通常不会死,但万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会很耽误进程,她总得去把人捡回来。   “我也看到了,那些人是穿着隔壁二中的校服,肯定是二中的人!”   “知道了,谢谢你们,赶紧回家吧。”孙笑朝他们点了点头,没多浪费时间就出了校门往二中的方向走去。   要打群架,自然不会选在空旷的大马路上。孙笑在路途的过程中稍微留心了一下,很快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循着痛呼声找进了一条光线黑暗的小巷,立在巷口不深的地方围观了一会儿。   模糊不清的狭窄小巷里,一群人胡乱地扎着堆往里面发动进攻,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显然以多打少也还是没能占上风。   孙笑往前走了两步,才看到被围在最里面的顾嘉言。   正好这时顾嘉言一个回头,一记重拳砸在对手脸上,狼一般的凶狠眼神像是自带锐度,咻地一下就扎进了孙笑眼底。   她忍不住低赞,“有意思了……” 第34章   顾嘉言没发现孙笑的到来,他沉浸在久违的热血沸腾中,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好像从死气沉沉的日常中活了过来, 咆哮怒吼着跟随他的肉体一起重重地挥拳出去,把眼前的所有人都当作了没有生命的沙袋。   “这小子有病吧……打不过啊!”   “……妈的, 躺下这么多兄弟,怎么办?”   “我们先跑吧,他总不会真的搞出人命来?”   “我们这么多人被他一个人吓走,说出去还有脸继续混吗?!大家一起接着上啊!”   孙笑叹了口气,上前几步, 清清嗓子, “行了,我已经报警了,再不住手大家一起进局子吧。你们年纪轻轻应该不想这么早留案底?”   一群不良少年顿时被突然乱入的女声吓到, 惊恐地回头张望的时候,被顾嘉言又抓住时机揍趴一个。   “哎呦我艹!”不良少年里领头的人赶紧退开两步,远离顾嘉言的攻击区域, 才不忍直视地骂道,“小丫头片子别多管闲事,再嚷嚷连你一起打!”   孙笑充耳不闻地直直往小巷深处走去,“我建议你还是接受我的提议,不然就算不被打死,因为骨折在医院里躺个十天半个月的, 也得不偿失吧?”   顾嘉言只觉得视野里又多出现了一个毫无防备的攻击目标,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就是一记重击, 这次却没能像往常一样命中目标,而是被对手轻轻巧巧地架住,往旁一撇一顺,就把他的力气给卸了个干净,像是打在一团空气上,难受得紧。   孙笑没想到自己会被顾嘉言突然袭击,身体自然而然地接了一招,才微微一愣,“顾嘉言?”   被叫了名字的少年眼神微微一动,正要再次挥来的拳头也顿住了。   就在这时,少年身后原本趴在地上的一个男生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举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砖头就要往他头上砸去。   孙笑眼尖地瞥到这一幕,立刻跨前两步,一手扶住顾嘉言的身体,另一手从袭击者双手之间穿过,虎口抢先一步重重地打在了他的咽喉上。   原本还举着砖头的不良少年立刻瞪大了眼睛,双手忙不迭地松开缩回捂住自己的脖子,只觉得气管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用尽全力呼吸也吸不进任何氧气,一眨眼的时间就涨红了整张脸。   “你你你对他干了什么!”不良少年的头领吓得大喊起来,“你别过来啊,我还有一大帮兄弟今天没过来,我一个电话就有你好看的!”   孙笑收回手,笑眯眯地说,“放心,我没下重手,他一会儿就能呼吸了,死不了人。”   少女笑盈盈的样子简直散发着暖呼呼的阳光气息,但目睹她能接下顾嘉言一拳,又一招放倒自己一个兄弟的不良少年头领已经快被吓尿了,他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今天先不和你们计较,改天再算总账!”他说完,赶紧挥手示意还站着的人去扶起地上横七竖八的那些同伴,压低声音,“走走走!”   孙笑目送着他们离开,这才回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顾嘉言,“认出我来了?”   沉默半晌后,顾嘉言擦了擦脸上的血,问道,“……你不是个书呆子么。”   “谁告诉你的?”孙笑耸了耸肩,凑近顾嘉言的脸庞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这里光线太差,看不太清你伤得重不重……你家在哪里?我跟你一起回去,帮你处理一下伤势。”   “不用你管。”顾嘉言推开她的手,扶着墙站稳身体,“下次不要掺和到我的事情里来。”   孙笑背着手看他走了两步,才悠闲地跟了上去,临走前顺手提起了被顾嘉言遗忘的书包。   顾嘉言走出小巷,又步行了两条街,路上的行人看到他身上的血迹都纷纷露出古怪的表情避让开来,只有孙笑一直不远不近地坠在他身后,像是根本不在意似的。   有些烦躁的顾嘉言在红绿灯站住脚步,回头问她,“你想干嘛?”   “我想……你长得这么好看,留疤就不好了。”孙笑点了点自己眉骨的位置,示意他,“放心,我只是去给你上个药,还能多做什么?”   顾嘉言低头一看,孙笑一手提着他的书包,另一手居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的药品。   他啧了一声,伸手抢过自己沉甸甸的书包甩到肩上,顿了顿,又夺过那一袋子药,“上完药就走?”   孙笑低头看了眼手表,“嗯,我今天时间有点赶。不然,要我顺便给你做一堂思想教训吗?”   “……闭嘴。”   顾嘉言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住在一片特别高档的小区,门口的保安看到他一身伤也是见怪不怪地放人了,倒是很担忧地盯着孙笑看了很久,又盘问了几句,生怕孙笑是被不良少年胁迫回家抄作业的。   孙笑少不得又停住脚步,哭笑不得地对保安解释了几句。   这期间,顾嘉言就插着兜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等着,他既不走,也不上前,就这么盯着孙笑打量,好像这是什么珍稀物种似的。   解释清楚后,孙笑走向顾嘉言,挤兑地笑了笑,“你看,你总是扮演恶人,明明长这么好看。”   “……不要夸我好看。”顾嘉言反感地折起眉毛。   “为什么?”孙笑冲他挤了挤眼睛,“以后迷倒万千少女,有什么不好的吗?”   顾嘉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没再和孙笑进行这个话题,而是加快脚步走到了自家门前,伸手开了指纹锁,回头看了看孙笑,抿直嘴唇把门推到最大,就自顾自地进去了。   孙笑驻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顾嘉言不耐烦地又从某扇门里走出来,“你进不进来?”   “不给客人拿双拖鞋吗?”孙笑无奈地踩在门口的地板上,指责他,“一点待客礼仪都没有。”   顾嘉言浑身简直散发出“烦死了”的气息,但他还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双没用过的男士拖鞋扔到了孙笑面前。   孙笑浑不在意地换上过大的拖鞋,趿拉着走到沙发边上,把处理外伤的药品从袋子里一一拿出来,指了指沙发,眼也不抬地吩咐,“你坐这儿。”   过了十几秒钟,顾嘉言才不情不愿又默不作声地坐到了孙笑指的地方。   孙笑先用酒精棉给他把脸上的血渍都给擦拭掉,见少年虽然默不作声,伤口附近的皮肤在被碰到时仍会微微抽紧,便想办法分散他的注意力,“家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顾嘉言瞥了她一眼,像是有千言万语要吐槽,但最后出口只有一个不冷不热的“嗯”字。   “难怪没人监督你上学做作业。”孙笑动作熟练地清理伤口,边上药边说,“放心,从明天开始你就没有这么自由了。”   “你不怕我?”   孙笑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闻言明知故问,“你长得这么好看,有什么可怕的?”   这是孙笑第三次夸他好看了,但顾嘉言这次没有像之前两次一样出言反驳,他垂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仰脸给他处理伤口的女孩儿。她的皮肤白皙又细腻,近看也没有瑕疵,眉眼弯弯,正是少女最好看的年纪。   ——这样像是个发光体的人,如果不是有任校长的直接命令,会乐意靠近他这种人身边?   孙笑没能捕捉到顾嘉言的心理活动,但这不妨碍她注意到顾嘉言再次沉默了下来。于是快手快脚地把他露在外面的伤口都处理好了之后,孙笑边收拾东西,边十分自然地问他,“打完架饿不饿?家里有做饭的东西吗?”   顾嘉言的眼神动了动,往上挪了挪,对上孙笑的眼睛,“……你要做饭?”   “蹭顿饭不过分吧?”孙笑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我回家都不知道要几点了,总不能饿肚子。”   “什么也没有。”于是顾嘉言又说,“我平常都吃外卖。”   孙笑不信邪地去厨房绕了个弯儿,发现冰箱里只有水,连牛奶也没有,不禁长叹了口气,回到客厅。   顾嘉言仍然巴巴地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见孙笑去而复返之后,他抬起眼睛,脸上明晃晃写着“你可以走了吧?”的表情。   孙笑视而不见,她朝顾嘉言伸出一只手,“给我钱。”   “……”顾嘉言不明所以,但跟中了邪似的掏出钱包递到孙笑手掌心里,一句异议也没有。   孙笑揣了钱包往外走了两步,又皱着眉回身把顾嘉言拉起来,“算了,你还是跟着我一起去买菜。”   她拉人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自然,顾嘉言毫无反应地就被抓住了手。少女的手指比棉花糖还软,顾嘉言愣愣地被带了出了门之后才回过神来,反应激烈地甩开了孙笑,“谁说我要和你一起去了!”   “我说的啊。”孙笑奇怪地瞅他,“你不吃东西了?我又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反正也没事干……万一我买了菜回来,你不给我开门怎么办?”   “……”顾嘉言再次选择沉默。他想问孙笑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捏了捏手掌心,又硬生生地把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反正很快她就会离开。 第35章   “我刚才在路上看见一家生鲜店,都这个点儿了, 随便买点东西回去就做饭吧。”孙笑走在前面, 她也不在意顾嘉言的沉默,自管自地一路说一路走, “你钱包里多少钱?诶挺多的,顺便买点放得住的菜帮你存在冰箱里吧,老吃外卖不健康,你长这么大高个还这么能打,真不容易。”   顾嘉言听到这里, 垂眼看了看比他还矮一头的孙笑, 回想一下孙笑的战斗力,打断了她,“你都自己做饭?”   “嗯, 我也一个人生活。”孙笑回头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每天都有非常足够的时间盯着你。”   顾嘉言:“……”   “高一是个很关键的时刻, 就算初中成绩再好也有可能在这个时候掉队。”孙笑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但是顾同学没有这个烦恼吧?你初中就是倒数的嘛。”   顾嘉言:“……”他选择转移话题,“还有多远?”   孙笑抬头一看,哎呀了一声,拉着顾嘉言往回走, “走过头了,在刚才那个路口右拐。”   顾嘉言都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 鬼迷心窍地就被孙笑带着买了菜、回家做了饭——还意外得非常好吃,他都有点担心以后吃不进外卖的味道了——最后,她用剩下的食材把冰箱填得满满当当的,才有了要走的意思。   “今天太迟了,就不盯着你写作业。”孙笑掂了掂自己的书包,边甩到背上,边碎碎念地叮嘱,“脸上有道伤口稍微深了点,明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来找我换药,知道吗?”   顾嘉言立在门口,一手撑在门上,沉默地低头看着她,像是永远睡不醒的眼底带着点探究。   “……你知道我在哪个班吗?”孙笑说了半天没见回音,怀疑地抬头看向少年。   “你打算这样坚持多久?”顾嘉言答非所问,“没用的。”   孙笑哼哼着把书包的肩带调整好了,才瞪了他一眼,“最后一个问题,我叫什么名字?”   顾嘉言:“……”他深思熟虑搜肠刮肚,仍旧没想想起对方的名字,“小矮子。”   “来,跟我念,”孙笑立刻毫不留情地戳向顾嘉言手臂的一处淤青,微笑,“宁——羲——和——”   “……矮子。”   “……顾嘉言,你在找茬?”   “你名字太复杂了。”顾嘉言顿了顿,强调,“而且又矮。”   孙笑一拳击中顾嘉言的肚子,笑得分外灿烂,“明白了,还需要□□。”   顾嘉言皱着眉目送着孙笑的身影离开,转身啪地一声把门给带上了。   ……想太多,以她的武力值,一个人走夜路也不可能出事的。   他走了几步,又忍不住从房间里倒出来,开门想喊住孙笑,“喂!”   “我送你回去”这几个字还没从喉咙里蹦出来,他就发现孙笑早就消失在视线范围里了。顾嘉言啧了一声,重新把门关上,掏出手机打开拨号界面,发现自己根本没留孙笑的手机号。   他拧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回房打开了游戏机,心烦意乱地打了几回合,都被Boss血虐,最后自暴自弃地往床上一躺准备睡觉,结果又睁着两眼到黎明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梦里还有蛋炒饭的香气。   然后一大早,顾嘉言就被接连不断的门铃声给吵醒了。他黑着脸打开二楼的窗户,低头往楼下一看——不是矮子还能有谁?   孙笑手里捏着个小石头正准备往楼上扔,见到顾嘉言探头出来就顺手扔掉了,冲他挥手一笑,“该起床啦。”   顾嘉言简直烦不胜烦,他原本打算把孙笑关在门外,但刚走进卫生间里,就回想到刚才窗外空气好像还挺冷的,纠结两秒,叼着牙刷下楼给孙笑开了门。   “没睡好?”孙笑凑近看了看顾嘉言的脸,不忍直视地摇头,“快去洗漱吧,我带了早餐,吃完一起去学校。”   顾嘉言瞪了罪魁祸首两秒,认命地上楼刷牙洗脸。等他换好校服重新下来的时候,孙笑已经把早餐摆好了,“这么慢!快快快,吃完我们就走了,碗筷直接放洗碗柜里吧。”   顾嘉言通常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心情好时去学校晃一晃……早餐?那是什么东西?   打了个哈欠的顾嘉言一坐到椅子上,就被孙笑塞了杯牛奶,“喝这个,防止你骨质疏松。”   顾嘉言喝了一半才感觉不对劲,“……我还年轻。”   “打架太多总有后患,早做预防。”孙笑振振有词,“顺便给你买点儿钙片一起吃吧。”   “……你更需要。”顾嘉言比了比孙笑的头顶。   孙笑又露出了灿烂笑容,“顾嘉言,我看你是又想挨揍了。”   形势比人强,顾嘉言也不想打女人,他选择好男不和女斗,安静如鸡地喝完了一整杯牛奶。   “你们班的课程表我已经都拿到了,”孙笑边吃边说,“今天你们要上的内容和课后要布置的作业我也了如指掌,放学等我一起回家,我辅导你完成。”   “……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顾嘉言问。   孙笑睁圆了眼睛和他对视半晌,才笑嘻嘻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对我生气?”   顾嘉言突然觉得心情差了许多。他皱着眉站起身,“因为你不值得我生气。”   孙笑也跟着站起来,迅速地把盘子摞在一起,再放进洗碗柜中,“你的意思是二中的小混混更值得你生气?我警告你,这种类比让我感到了耻辱。”   “我对你生气,你是不是就会走了?”   “想得美。”孙笑吐舌对他做了个鬼脸,“在你变成天天向上的好学生前,我是不会从你的生活里消失的,死心吧。”   顾嘉言抿直了嘴唇,提起书包往外走,却突然发现包比昨天重了不少,疑惑地低头看了一眼。   孙笑注意到他的动作,好心解答,“我看了,你都没带今天要用的课本,刚才你洗漱的时候我全都翻出来给你装进去了。”   这辈子都没有背过这么重书包的顾嘉言:“……走了。”   宁羲和,顾嘉言,这两个完全没有联系却又长得异常亮眼的人一同出现在校门口的效果是地震级的。   “羲和学姐!”门口站岗的男生大惊失色,“你怎么跟这个混——呃,顾嘉言一起来上学?”   “关爱同学是我应当承担的责任啊。”孙笑挥手跟所有人打了招呼,“我可是把顾嘉言带来准时上学了哦,今天不能记他迟到和逃课了。”   “羲和学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上个学而已,能有什么事儿?”   孙笑一下子被众星捧月地围起来,所有人都关切地询问着她有没有被欺负,一个个都把怀疑和鸡忌惮的眼神投向顾嘉言,却又怂怂地不敢靠得太近,好像接近他身边就会受伤害似的。   顾嘉言看着看着,觉得一大清早心情就开始烦躁,果然是没睡醒。他甚觉无趣地把书包往肩上甩了甩,感觉到那点重量时,又是脸色一沉,正好吓得挡在他面前的两个男生忙不迭地给他让出了路。   顾嘉言没理会几乎是被堵在了校门口的孙笑,自顾自地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孙笑从人缝里瞥见他的背影,提高声音,“顾嘉言,午休来找我,高二一班,听见没有?”   顾嘉言没回头,也没动作,就这么满不在乎地走远了。看到他离开,其余学生才纷纷都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抱怨,“我们学校怎么会招个这样的人来啊?”   “还不是他家有钱!想塞人就塞人呗。”   “塞进来也就算了,怎么能让羲和学姐去带他!听说他天天都在外面打架,你看他刚刚是不是脸上就带伤的?这种人精神状况不稳定,万一他打伤了学姐怎么办?”   “我昨天好像就听说有人找他打架呢……是不是就那时候受的伤?哎呀,真可怕,白长了那么好看一张脸。”   “好了,别说了。”孙笑制止了他们的无端猜想,“他是我们学校的新转学生,我作为学生会会长,多关心一下新同学融入情况很正常。”   “可是会长,那个人太危险了啊!你看你这么细胳膊细腿儿的,再看看他那两条大长腿,万一他真要动起手来,跑都跑不过他。”   “……谁说我矮,站出来。”孙笑最近对“矮”相关的字眼特别敏感。   “学姐,没人说过矮字啊!”   少年少女的吵吵嚷嚷中,预备铃恰到好处地响起,打断了一切。原来还逗留在校门口的学生纷纷惊呼着拔足往教学楼的方向狂奔而去,孙笑也不例外。   借着人群的遮掩,孙笑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心道学生真不容易,她为了去叫顾嘉言起床,天蒙蒙亮就爬起来了,为了攻略的进度,放学还得去顾嘉言家里给他做饭补课,简直人生一片黑暗。   而提早一步进了教室的顾嘉言把书包往座位旁边一甩,无视同班同学震惊的眼神,直接埋头趴到桌上开始补眠。   ——这早起的日子还得要多久才能结束啊……   顾嘉言和孙笑同时想道。 第36章   本来孙笑是预备午休就留在教室,看看顾嘉言究竟会不会找上门的, 结果途中因为学生会的事情出了趟门, 匆匆忙忙赶回教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有人来找过我吗?”孙笑问了一圈,大家都说没有, 她才放下心来继续等。   ……结果下午的课都开始了,顾嘉言也根本没出现!   孙笑眯着眼睛在小本本上给少年又多记了一笔,等下午最后一节课一结束就提起书包飞快地从教室后门跑去,没去高一七班的教室,而是直接冲到校门口守株待兔。   果然, 孙笑在那儿等了不过两分钟, 顾嘉言就和人群一起出现了。他身形高挑,走在一群学生里显得鹤立鸡群,脸上的伤又变本加厉地让他变得尤为不合群。   顾嘉言走了两步, 下意识地一抬头,就看见了抱着手臂站在校门口的孙笑,动作微微一顿, 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孙笑都给起笑了,深吸一口气,丹田发力,“顾——嘉——言!你跑一个试试?”   “……”被万众瞩目的顾嘉言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站在原地撇开了目光。   “为什么不来找我?”孙笑几步堵到少年跟前,踮起脚逼视他, “是不是忘了我哪个班?”   “高二一班。”顾嘉言低低地回答。   “哟,你还记着呢?”孙笑歪头, 不依不饶地对上顾嘉言的眼睛,“那你怎么不来?看,伤口又有点发炎了,碰过水了吧?”   看孙笑抬头来够自己的额头,顾嘉言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别动手动脚的。”   孙笑噗地一声笑出了声,“你又不是姑娘家家的,这么在意贞操干什么?”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收了手,朝顾嘉言扬了扬下巴,“行了,回家吧——作业带了没?”   顾嘉言回头想想自己确实用词不当,但也懒得纠正,提了提又比早上沉了不少的书包,没回答孙笑的问题,举步出了校门。   孙笑轻巧地转了个身,一步不落地跟在顾嘉言身旁,追问,“今天上课好好听讲了吗?唉算了你别回答我,我猜你八成就是在睡觉,不然想考到你那个分数也难,头疼……晚上我从第一节课开始给你补,哪怕硬塞也给你填进去。”   顾嘉言左耳进右耳出,笃定孙笑绕在他身边的日子不会很久,因此忍耐度格外地高。   孙笑给这个世界的自己安排了个话痨属性,适应得飞快,一路叽叽喳喳地居然也没觉得累,临到家门口时才问顾嘉言,“晚上想吃什么?”   “……”顾嘉言本来没想给反应,但孙笑这么一问,他立刻回想起了昨天飘香的晚饭,纠结两秒,还是很诚实地回答,“回锅肉。”   “行,我先做饭,你把英语作业先做了吧。”孙笑熟稔地边换鞋子边说,“我看了你的升学考试成绩单,英语看起来还不算太惨,一个人应该也能完成吧?”   顾嘉言在孙笑背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孙笑立刻回过头来警告他,“不做完,就没饭吃。故意乱写,也没饭吃。”   觉得自己无语次数越来越来的顾嘉言放弃和孙笑打擂台,提着沉重的书包坐到客厅里,随手拿了支笔出来就开始研究劳什子的英语作业。   ——这都是为了吃上好吃的回锅肉,绝不是因为他对孙笑屈服了。   顾嘉言自我催眠完毕,回头花了十分钟看完了今天的教学内容,面不改色地开始写课后作业。他才写了一半,厨房里就已经开始飘香;可是等他迅速完成作业的时候,孙笑仍然没有从厨房里出来。   顾嘉言的目光不自觉地往剩下的一摊作业本上扫了扫,又坚定地收了回来,往沙发上一横,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了一会儿。   他是这么打算的,但是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中午的经历——   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学生们就纷纷往食堂奔去,那架势好像晚一步就吃不上饭似的。   顾嘉言没加入抢饭大军的队伍,他难得吃一次早饭,又实在困得厉害,没那个心思去吃午饭,只想埋头睡到放学。但想起孙笑的百般威胁,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老大不情愿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旁边两个正在聊天的男同学吓了一大跳,战战兢兢地看着顾嘉言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边经过,才松了一口气。   ……宁羲和早上说,她在几班来着?顾嘉言回忆不起来具体数字,只记得她是高二的,晃上了高二所在的楼层后,从最近的班级随便找了个人,“喂。”   被他叫住的是个女生,她下意识地一回头,原本脸上还带着笑容,这笑容在她看清顾嘉言的瞬间就化为乌有,“顾顾顾同学,你找我有有事吗?”   顾嘉言甚觉无趣,他双手插着口袋,索然无味地问,“宁羲和在哪个班?”   “一、一班。”女生差点咬了舌头,吓得都快哭出来了,“走廊那头。刚、刚刚广播把她叫走了……”   顾嘉言本来抬腿就要绕过她身边,听到后半句又停了下来,这一步的距离让他离这个陌生女孩子更近了,几乎是完全压制的俯视状态,“去哪里了?”   “学生会办公室……”女生终于还是没能撑过这心理压力,结结巴巴地说完,呜哇一声大哭着跑走了。   顾嘉言无动于衷地转了个身往行政楼走,脸上隐隐约约望过去只写了一个“困”字。   学生会办公室在和教学楼平行的行政楼里,顾嘉言虽然没去过,但找了找指示牌,很快就确定了正确的方向。他走得越近,就越能开始听到年轻人的声音远远传来。   “女神女神!”有人这么高声喊道,“快来帮我看看,这边有个节目的报销单对不上怎么办?”   “女神,我这边比较急!高三二班准备的节目超时了,他们不肯删减,我说不过他们啊!”   女神?顾嘉言驻足在不远处,看孙笑轻描淡写地帮别人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的同时,还时不时地低头看一眼手表,就知道她是生怕错过了自己,不自觉地心情好了些,正要上前的时候,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这位同学,你来这里找人吗?”   顾嘉言懒洋洋地转过半张脸,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微笑着站在他背后。他在这学校里能认得的脸统共就孙笑这一张,对着陌生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连一个字的回答都欠奉,就把头转了回去。   “高一七班的顾嘉言同学,是吗?”男生却一反常态地和他搭了话,上前两步站到顾嘉言身边,竟然是一点也不怕他,“我猜……你应该是来找羲和的吧?”   这还是顾嘉言见到的第一个直呼宁羲和名字的人,还如此亲密。他下意识地多看了男生一眼,虽然从前对这人没有任何印象,但不妨碍他现在就开始记仇了。   “我是学生会的副会长。”男生自我介绍道,“我叫张迟……不过想必你对我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对吧?”   顾嘉言没理张迟,他在思考着是直接去找孙笑,还是回头到高二一班等着她回来算了。   “你和羲和的事情我听说了,”张迟显然也有着自说自话的本领,“我希望你能学会适可而止。”   “嗯?”顾嘉言终于被他的话勾起了一点点兴趣,“关你什么事?”   “我知道你家里有权有势,校长才不得不把你交到羲和的手里。”张迟目光柔和地看着孙笑,“她是这个学校里最出色的人,我认为让她把时间花在你身上实在是太不值得了。反正对你这样的有钱人来说,成绩好坏都无所谓不是吗?”   顾嘉言心想确实无所谓啊。   张迟没等到顾嘉言的回答,他当然也不会因为顾嘉言的沉默而改变自己的看法,“你看,她从来都被这么多人需要着。如果你和她一直接触下去,总有一天也会被她捕获的吧,我可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人天天黏在她的身边,太碍眼了。”   顾嘉言听到这里,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把这个人揍一顿了。   “……你知道为什么大家叫她女神吗?”张迟又说,“羲和是太阳女□□字。你看她,像不像永远在温暖他人的小太阳?”他说着,回过头来看向顾嘉言,脸上带着笑容,字里行间却满是恶意,“这样的羲和,怎么能让你这样无所事事的自甘堕落的小混混有机可趁?在你的脏手碰到她之前,早点选择放弃吧。你家里再怎么有钱,也配不上她那样的人,明白吗?”   “……顾嘉言?顾嘉言!”孙笑的声音由远至近,最后啪地一下毫不留情地拍醒了少年,“我叫你半天了,别在这儿给我装睡!”   顾嘉言从浅眠中醒了过来,摸摸被暴力拍红的额头,坐起身看向孙笑,面无表情的样子居然显出两分可怜兮兮的意思来。   孙笑无动于衷地解下围裙,伸手,“英语作业呢?我检查完了才能吃饭。”   顾嘉言抿了抿嘴唇,把目光投向茶几上的作业本,不太平衡地心想:什么太阳女神又小太阳的,不就是个小矮子。 第37章   顾嘉言写作业的动作快,孙笑检查的速度更快。她最多用了十秒钟就翻完了, 满意地一点头, “来吃饭吧,填饱肚子才有力气继续学习。”   顾嘉言有点怀疑, “你看完了?”根本没看吧?他以后是不是能乱写?   “嗯,拼错一个单词,用错两个语法,不是什么大问题。”孙笑轻松地说,“英语随便补一补就可以了, 我看你没什么大问题。”   ???这就是学神和学渣的差距?   哦, 不对,他连学渣都够不上,至少学渣还有认真学习。顾嘉言很有自知之明地这么想着, 跟随孙笑的脚步去了厨房,满足地深吸了口气——闻了半天肉香,终于能吃上饭了!   “对了, ”饭吃到一半,孙笑突然想起来,“你还没说中午为什么没来找我!”   听到这声质问,原本埋头吃得起劲的顾嘉言顿时觉得额头上的伤都开始作痛起来,“……睡过头了。”   孙笑怀疑地盯了顾嘉言一会儿,“你没骗我?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过来?”   “……高二一班, 我记得的。”   孙笑思考了一会儿,满意地又给顾嘉言夹了一筷子肉, “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啊。”   顾嘉言想吐槽一句孙笑跟他妈似的,想了想又给咽了回去,低头吃肉。他妈妈才没这个闲工夫下厨做饭还盯着他写作业。   晚餐过后,起身要走的顾嘉言就被孙笑叫住,“去,把碗洗了。”   顾嘉言张张嘴,“……有洗碗机。”   “伤碗。”孙笑睁眼说瞎话,“赶紧手洗了放到架子上,我做饭,你洗碗,很公平对不对?——好了,什么也别说,洗完开始写作业。”   想要和孙笑争辩,实在是又伤脑筋又浪费口水,顾嘉言选择闭嘴,转身收拾碗筷去水槽了。   孙笑在他背后多看了两眼,摸着下巴心想这孩子就是暴力了点儿,爱打架了点儿,不爱学习了点儿,离不良少年还远得很——看,这不是挺听话的吗?   趁着顾嘉言洗碗的功夫,孙笑大摇大摆地走到前门,给大门上密码锁的权限重新设置了一下,添加了自己的指纹进去,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试探到了法律的边缘。   等顾嘉言洗好碗、把手擦干,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孙笑已经把他书包里的东西全部摊开了,她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像是恶魔的召唤,“顾同学,来一起投身学习的海洋吧。”   顾嘉言:“……”他沉默着坐到桌子的另一边,接过孙笑递来的数学习题册。   “先做着吧,碰到不懂就问我。”   “全部不懂。”顾嘉言只看了一眼,就很笃定地给出了回答。   孙笑刚刚要翻开自己手头的册子,闻言叹了口气,“是啊,我真是高估了你。稍微跟你确认一下,数学考试满分是多少分你知道吗?”   顾嘉言决定拒绝回答这个侮辱了他智商的问题,他控诉地盯着桌子侧边的孙笑,“不然,数学就算了。”   “明白了,数学优先级会帮你提到最高的。”孙笑故意曲解顾嘉言的话,挪了挪屁股坐到他身边,“我看看,从第一题开始给你从头讲解吧……”   孙笑尽管多年没有经历过校园生活和数学题了,但挡不住她本人开挂,记忆力超群,又过了几十次不同的人生,高中课程这点小意思还是不在话下。尽量简洁明了地把第一道题的解答过程解释给顾嘉言听了之后,她得意地用笔戳了戳最后得出的答案,“懂了吗?”   顾嘉言的目光飘了飘,“……你再说一遍。”   他一开头还在勉强集中注意力听,可是听着听着,离得他这么近的少女本身就抢走了他的视线。他甚至都不用弯腰,就能闻到她头发上残留的洗发水味道。   在顾嘉言思考为什么油烟味没有改过洗发水味道的时候,孙笑已经讲完抬头问他听明白没有了。   孙笑把习题册往顾嘉言面前推了推,勾起嘴角笑弯了眼睛,“顾嘉言,我再讲一遍,而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明白吗?”   在第二次讲解过程中,顾嘉言成功把持住了自己,在孙笑关爱智障的眼神中解出了一道相同类型的题目。   其实顾嘉言并不笨,相反的,他非常聪明,孙笑有时才讲到一半,就能明显感到少年已经理解了接下来的步骤。这样的孩子,不可能是学不好,只可能是根本不想学好。   这么大的房子,他一个未成年的学生独自居住在这里,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难免也会觉得寂寞吧?   孙笑不自觉地出了会儿神,在神游状态把自己的作业写完之后,一抬眼,就看见顾嘉言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顿时一阵无语。   但这次孙笑没叫醒少年,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翻出昨天用过的消□□品,回到沙发旁,用羽毛似的力道又重新把主人没好好护理的那道伤口处理了一遍,小心翼翼地贴上一块纱布。   少年本来飞扬俊挺的面庞被这块纱布遮住一边眉骨,不知为何显得亲和不少。   孙笑看得有趣,掏出手机对着顾嘉言的谁脸拍了一张,谁知道没关声音,咔嚓了一声之后见到顾嘉言的睫毛立刻颤了颤,赶紧飞快地把手机给拿了回来,翻手塞到屁股底下,恶人先告状,“你怎么睡着了!”   顾嘉言揉揉眼睛,手背立刻蹭到了纱布。他伸手摸了摸额角,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孙笑。   “怎么样?很感动吧?”孙笑抱起手臂问他。   “……”顾嘉言沉默了一会儿,决定说实话,“你昨天是不是故意下手重了,才弄得我那么痛?”   “是啊。”孙笑毫无悔过之心,坦坦荡荡地点头,“我的愿意是想给你点教训,不过好像你也不怕痛的样子,不然就不会去打架了,是不是?”   “没人喜欢疼痛。”顾嘉言出乎意料地辩了一句。   孙笑挑了挑眉,讳莫如深地盯着顾嘉言看了几眼,“所以……你找人打架,都是为了刺激?”   少年平常一直都懒洋洋的样子,连字都懒得多说几个。要不是孙笑昨天切切实实地在小巷里看到他凶悍狠戾的模样,还真要以为传闻都不属实了。   “……”顾嘉言又露出一幅不想回答的样子。他转了转手中的笔,说道,“学习很无聊。”   孙笑肯定了他的说话,“人生中绝大多数本来就是无聊的事情,有趣和刺激的反而是少数……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顾嘉言的嘴角突然弯了弯。他看向孙笑,“想要我乖乖学习,总得给我点奖励吧。”   孙笑拉长声音哦了一身,跟着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她用手指敲了敲茶几上的作业本,居高临下地凝视顾嘉言,“行啊,你把作业做完了,我给你奖励。”   虽然两人根本没约定好奖励究竟是什么,但是顾嘉言却突然感觉热情高涨,以着前所未有的活力把今天五花八门的课后作业全部给写完了。   那感觉,跟打架时的热血澎湃比起来,虽然还有差距,但也相去不远了。   孙笑神情微妙地检查了一遍,最后欣慰地把作业本摞在一起,赞叹道,“看来你还是很扶得上墙的。”   被比成是泥的顾嘉言学着孙笑的动作挑了一下眉毛,他问,“那奖励呢?”   “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都一清二楚哦。”孙笑边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边说道。   顾嘉言皱了皱眉,不自觉地往前凑了一点,有些紧张,“真的?”   “左右也不过是明天要吃什么菜的要求吧?”孙笑很自信地点点头,“不然就是特别难做的外国料理?放心,只要你能一直保持今天的学习状态,想吃什么菜我都能做给你。”   顾嘉言:“……”不,他原本打算让孙笑正式和他打一架的,看来孙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算了。”   孙笑把双肩包的拉链拉好,抬头就看见顾嘉言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两份失落,于是继续往下猜,“牛排?你是不是想吃牛排?”   “……你可以走了。”顾嘉言决定结束这段让他头疼的对话。   孙笑背好了包,站起身来,伸手拍了拍身后的裙摆,很满意今天的成果,“很好,顾嘉言同学,明天要再接再厉,我相信你。”   顾嘉言盘着一条腿靠在沙发上,还给了孙笑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   “对了,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孙笑朝顾嘉言招了招手。   顾嘉言不明所以地往前探了探身体,下一秒就看见孙笑弯下腰来,浅红色的嘴唇轻轻地映在了他额头上的细小伤疤旁边。   “痛痛飞走啦。”她调皮地说完,重新直起了腰,理直气壮地解释,“你不是说不喜欢痛吗?那下次就别打架了。我走了,你今天记得早点睡,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顾嘉言懵逼地坐在原地目送着孙笑走远,等大门咔嗒一声自动关上才回过神来,一个鲤鱼打挺蹦上了沙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留着柔软嘴唇的触感。   他自暴自弃地一头埋进沙发抱枕里,嘟囔起来,“搞什么啊那个小矮子……” 第38章   顾嘉言不想让自己显得跟个被夺走了初吻的少女似的惴惴不安。   第一,他不是少女, 第二, 他只是被亲了下额头——以“痛痛飞走了”这种幼稚到极点的借口,他居然还被偷袭成功了。   他努力说服自己:宁羲和就是在恶作剧!   然后少年一大早愤愤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黑着脸起床去洗手间换了裤子,又干脆把床单扯下来塞进洗衣机。   孙笑来喊门的时候异常惊讶,“顾同学,你怎么起这么早?”她问完,顾嘉言还没回答, 孙笑一回头就看见了刚晾在阳台上、显然是刚洗的床单, 更疑惑了,“今天是阴天,这样晒不干的。你起这么早就是为了洗床单?”   “我乐意。”顾嘉言没让孙笑进门, 直接换鞋出门,抢过孙笑手里提着的早饭,往嘴里塞了个小笼包。   孙笑跟在少年身边, 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口,满意地点头,“恢复得不错,再坚持几天不打架,这些就能消了。”   顾嘉言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身旁少女身上飘过去,一次两次三次都特别隐蔽。他在思考这个还没发育完全的矮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在半夜摸进他的梦里, 让把他给撩出了反应来。   “干什么?你想吃这个?”孙笑终于注意到他的目光,大方地把手里刚剥好的茶叶蛋分成两半, 递到顾嘉言面前,“喏,给你吃这个。”   顾嘉言盯着孙笑葱白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确认对方没有交到他手里的意思,抿着唇微微弯了下腰,咬了一口蛋黄。   ……这茶叶蛋不行,都做成甜的了,放错料了吧。   孙笑盯着顾嘉言咽下第一口蛋黄,立马催他,“快点,都吃了,蛋白留给我。”   顾嘉言:“……”他脸色一黑,转头就往前走。   “喂!”孙笑不依不饶地追在顾嘉言身后,“我没骗你,我只吃蛋白,小时候被噎着过,有点心理阴影……”   顾嘉言两条大长腿迈得飞快,心想他要是再让孙笑蹬鼻子上脸一次,他就是傻逼。   ——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傻逼的时候来得异常之快。   下午放学之后,孙笑在校门口被神色匆忙的张迟叫住,说是下个月的文化节的设备上出了问题,孙笑无奈地叮嘱威胁了顾嘉言一番让他留在校门口不许动后,就跟着张迟一起离开了。   顾嘉言插着口袋靠在校门口,最后注意到张迟神情诡异地扫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那小子喜欢孙笑自己去追不就好了,非在背后不三不四地玩这些小手段,不觉得无聊?有这个空闲,直接找人表白不行?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顾嘉言脑海中,立刻就落地生花,挥之不去。孙笑那么受欢迎,被多少人表白过?不过她看起来一幅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可能从来没和别人交往过?   那她像昨天那样,亲过多少人?他是不是第一个她带的问题学生?她对所有问题学生都这么无微不至?   顾嘉言越想,脸色越难看,就算不是本校的人在经过门口时也下意识地绕开他老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顾嘉言觉得至少有一小时了,然而他抬头一看,太阳在天空中的位置几乎没动过。他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用前脚掌碾了碾底下的地面,心想再等十分钟他就先走了。   十分钟还没过去,就有人在孙笑之前率先找上了顾嘉言,正是前几天找过他麻烦的二中小流氓们。   领头的那个不良少年上次没受什么伤,今天叫了浩浩荡荡几十个人来,在校门口一碰运气,居然正好就撞上了伫在那儿的顾嘉言,顿时心中一喜,“姓顾的,你也会来上学?”   顾嘉言本来还在掐秒倒计时,听到这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抬了抬脸,眼中迅速降温,隐隐显出铮亮的冷光来,“来找死?”   不良少年下意识地缩了缩,随即意识到今天带的人多,顾嘉言双拳难敌四……四十手,肯定能成功把这臭屁的小子打趴下。他给自己鼓足了气,才继续走到顾嘉言面前,“怎么,没有那个小姑娘在,不敢跟我们比划了?”   “你敢动她一根手指,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顾嘉言动也没动,低声警告。   “……你牛什么牛!”不良少年心有戚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声厉内荏地喊道,“有本事今天再打一场,是男人的就别认怂!”   顾嘉言沉默不语地看着他,心里还在漫不经心地思考着孙笑怎么还不回来的问题。   “怎么样,敢不敢?”不良少年见他不回应,绞尽脑汁地又想出一句讽刺的台词,“哟呵,脸上还贴了纱布呢?娘不娘啊,伤疤才是男人的勋章!这不会你自己弄的吧?啧啧啧,姓顾的,没看出来啊——”   “行了。”顾嘉言不耐烦地打断他,他脚尖微微一点,站直了身体,顿时比不良少年高出了半个头,“说个地方,速战速决,别在这儿待着。”   不良少年吓得倒退半步,叉着腰抬起头,硬着头皮和顾嘉言对峙,“上次那地方手脚施展不开,今天我们换个地方!”   “也好,上次连热身都不够。”顾嘉言冷冷地说,“带路。”   等孙笑处理完文化节鸡毛蒜皮的小事赶回到校门口时,本该乖乖倚在那里的顾嘉言已经不见了踪迹。   张迟心头一松,转头向孙笑建议,“羲和,他肯定是没耐心先走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不会的。”孙笑皱紧了眉,快步走进校门口的保安室,询问,“刚才和我一起到校门口的那个男生去哪里了?他长得挺好看,个头特别高,额头这里贴了块纱布。”   保安当然认得孙笑,冲她为难地摊了摊手,“他刚才跟着一大群别的学校的人走了,我看你啊,还是别掺和进这件事去。”   孙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钟,“他们往哪里走了?走了多久?”   “走了得有十几二十来分钟了吧?就往那边去的。哎,你别过去啊,我刚才已经报警了!”   张迟眼疾手快地拦住冲出保安室的孙笑,不赞同地皱着眉,“羲和,他只是个有钱人家的阿斗,你何必把这么多精力花在他身上?他还不是背着你去和人打架了?这种人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松手。”孙笑面无表情地看了张迟一眼,“他再不好,也只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再者,我的时间花在哪里才值得,你没资格替我决断。”   张迟的脸色变了变,“你难道喜欢上他了?”   “这跟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孙笑奇怪地反问他,手腕一扭就挣脱了桎梏,没再多理张迟,她转身就往保安刚才说的方向跑去。   顾嘉言都和他们离开十几二十分钟了,也不知道那个地方多远,他们是不是已经交上手了……   尽管孙笑的身体破破烂烂的,但是好在有外挂加持,才能脸不红心跳地一口气跑这么远追到青少年打架斗殴的现场。   ……说是现场,实际上真正站着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顾嘉言手里还提着最后一个人——倒霉的不良少年头领——他眼底的暴戾和阴鸷几乎要燃烧成实质,吓得被他提在空中的不良少年头领连呼吸都快被没力气了。   孙笑隔着一面铁丝网凝视顾嘉言偏执又疯狂的眼神,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在这是个低武世界,好在这里没有什么玄幻修真和超能力,不然就顾嘉言这个性格,只要出了一点岔子,妥妥的分分钟就能毁灭世界。   “你、你放开我!”不良头领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努力地用疲软的双腿踢向顾嘉言,却只是跟风吹似的晃了两晃。渐渐地,他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世界也越来越黑……   “顾嘉言!”   不良头领最后听到的就是有人脆生生地喊了这混世魔王的名字,接着,他脖子上的禁锢一松,他整个人就啪地摔到了地上,顺理成章地晕了过去。   情急之下,孙笑隔着铁丝网叫住了少年,见他偏头往自己这边看来,又把手里提着的人给放下了,才松了口气,抬头寻找入口。   “……你别过来。”   “你说什么?哎这地方怎么围成一圈儿?你们刚才从哪里进去的?你等等啊,我马上就进来!”孙笑来回跑了两步,最后一咬牙,把书包往地上一甩,后退两步一个助跑就跳上了铁丝网,一个翻身完美落地。   “别过来!”顾嘉言压低了声音咆哮。   孙笑下意识地站住脚步。她才刚刚从铁丝网上跳下来,离地上最近的人也还有好几步的距离。   “……顾嘉言,我为什么不能过来?”她轻轻地问。   顾嘉言沉默以对,伸手胡乱地擦了一下溅在脸上的血迹,却发现手上也黏糊糊的都是红色,啧了一声,往孙笑的反方向走去,一个字的解释也懒得多说,竟然是要抛下她一个人离开的意思。   孙笑随手捡起地上不知道谁的书包,抡圆了手臂就往顾嘉言的脑袋甩过去,“你再走一步试试!”   顾嘉言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避开后方的劲风,看着地上十来斤重的书包,抽了抽嘴角。 第39章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我听?”孙笑阴测测地说道。   顾嘉言立在原地, 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继续往前扬长而去还是回头就地服个软。如果选择前者, 他是不是立刻会被孙笑按倒揍一顿,然后和其他人一样被打趴在地上?   孙笑磨了磨牙, “你站那儿别动,我现在就过来。”   想到孙笑今天穿的那双小白鞋,顾嘉言的身体立刻在两个选择之中做出了决定。他转过身去,低声道,“你别动, 我过去。”   孙笑刚刚跨出两步, 低头看着地上一个被揍得满脸是血的倒霉孩子,他那摊鼻血溅得老远,就离她脚尖一步远的距离。她皱了皱鼻子, 没多在意,抬头看向一步一步走来的顾嘉言,“你看见我跑什么?”   “我没跑。”顾嘉言站住脚, 竭尽全力地试图让自己浑身沸腾的热血平静下来。他满不在乎地把双手插进口袋里,“我过来了,你有什么事?”   “非用打架解决不可吗?”孙笑皱着眉抬眼和顾嘉言对视,“就不能不理这些人吗?或者我帮你用别的方法处理了好不好?”   顾嘉言的眼神闪了闪,他压低声音问,“……你不喜欢我这样?”   “你会受伤啊。”孙笑坦率地点头, “我才刚刚觉得你的伤口要愈合,转眼又是这样了。”   “……你不害怕?”顾嘉言问了个他曾经问过一次的问题。   他浑身血污地站在修罗场中, 眼角眉梢都是未散的杀气;而他的小太阳站得这么近,从指甲尖到头发丝都干干净净的,根本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也许张迟说得对,他就应该在用这双肮脏的手玷污她之前,早点学会放弃。   “你打不过我。”孙笑撇撇嘴,理直气壮地说。   论肉体力量她也许确实不是顾嘉言的对手,但孙笑本身的存在就已经超出了这个普通世界所能承受的极限。作为一个半神,又活了几十辈子,想要取巧制服个暴力少年还是不在话下的。   “你说你想让我学好,但我根本不想那么做。”顾嘉言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却在手指能够触及孙笑之前就放了下去。他闭了闭眼,说道,“我会让我妈去和任校长说明情况,你以后不用再管我的事情了。”   孙笑没再试图和顾嘉言多说,在他转身的瞬间就卯足劲儿一脚踢了上去。   顾嘉言一惊,尚在活跃状态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反应过来,回身又挡了孙笑一记提膝才反应过来,懊恼地看着她被盖了一片血色掌印的裙摆晃了晃神,随即被抓住空隙的孙笑一举按倒在地。   眼前视野一个天旋地转,顾嘉言就被孙笑骑在了身上。在意识到两人的姿势之后,他立刻就僵住了身体。   身体里的血流仍然在沸腾,就不过是……换了种沸腾的方式。   “我管不管你,那是我才能决定的事。”孙笑强势地按住还想挣扎的少年,弯腰凑近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任校长不能替我做决定,你顾嘉言也不能,听明白了吗?”   顾嘉言:“……”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处于下风的顾嘉言示弱地微微撇开了目光。他只觉得耳朵烫得几乎要烧起来,也不知道被发现了没有。   完了完了,今晚的梦可能会是个进阶版……   “很好。”孙笑满意地点点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顾嘉言同学?”   顾嘉言闭着嘴沉默两秒钟,“……你的衣服脏了。”   “我有备用校服,这些送去干洗店就行。”孙笑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校服。虽然只和顾嘉言过了两招,但他几乎浑身都是血,多多少少还是沾了一些上去,“干洗费你出。”   “……弄脏你也可以吗?”顾嘉言突然问。   孙笑歪了歪头,像是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似的,“弄脏我?”   顾嘉言握紧了拳头,用尽全力克制住伸手触碰孙笑的意图,“离我太近对你没有好处,你已经看到这些人的结果了。”   “我都说了不要把我和那些不良少年相比。”孙笑不满地抗议着,干脆地抓住了顾嘉言的手,往自己脸蛋上一贴,“你看,这可是少女细腻的皮肤,怎么和那些天天打架也不护肤的糙汉子相提并论!”   顾嘉言猝不及防,整个手掌心都紧密地贴合在孙笑的侧脸,温热又柔软。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地要甩开手,孙笑却神力附体紧紧地扣住了他,不依不饶地重复,“赶紧的,记牢了,下次再把我和他们作比较我就跟你不客气了。”   顾嘉言抽了两次居然都没抽动,终于有些恼了。他用另一只手将自己猛地撑起,原本跪坐在他身上的孙笑立刻就往下滑了一截,不偏不倚停在下腹部那儿,两人的额头都轻轻地撞了一下。   孙笑小小地惊呼一声,好在后背及时撞到少年的大腿上才没继续往后翻下去。   她还没怎么,顾嘉言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快爆炸了。他简直想直接站起身来,但那样孙笑肯定会摔一跤……他当然还可以伸手扶住她,但孙笑身上被弄脏的地方就更多了……   反复矛盾和纠结之下,顾嘉言僵住了。   倒是孙笑坐稳之后,灿烂一笑,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微微弯腰朝顾嘉言伸出一只手,“怎么样,心情好了,准备回家?”   顾嘉言:“……”宁羲和还小,她是好学生,她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没理会孙笑的手,自己拍拍裤子就站了起来,四下一扫找到自己的书包,才回头看向孙笑,“……走了。”   “就我们现在这样?”孙笑指了指两人的衣服。   顾嘉言低头一看,孙笑倒还好,他自己简直跟从分尸杀人现场刚刚打了个滚出来似的,忒吓人。   最后顾嘉言不得不从伤得最轻的不良少年身上扒下他的校服,草草地裹在自己身上,勉强当作遮挡。他刚做完这一切,抬头看到孙笑也要效仿,立刻叫住她,“不嫌脏?我来就好。”   孙笑哦了一声,乖乖后退,看着顾嘉言东挑西拣地好不容易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给她披上,还紧皱着眉老大不满意的样子,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怎么了?哪里没遮全?”   倒霉鬼的校服实在太大,孙笑披着外套能到快膝盖的位置,短裙完全被盖在里面,看起来就跟下半身什么也没穿似的。看着这幅风景,顾嘉言本该觉得挺养眼的,但是想到她身上这件衣服不是他的时候,他顿时又想把那人从地上拉起来再揍一顿。   但迎着孙笑无辜纯洁亮晶晶的眼神,顾嘉言什么也说不出来,“……差不多了,回去换衣服吧。”   “好。”孙笑挥舞着过长的袖子跑到他身边,费力地隔着衣服提了一下滑落的书包,“你们到底从哪里进来的?为什么我找不到入口?”   顾嘉言注意到了孙笑的动作,但他看了看自己还沾着血污的手掌,又皱着眉揣回口袋里,“……那个角落,挺隐蔽的。”   孙笑跟他走了一段距离,还真的发现了一道老旧生锈的破锁,心道难怪她刚才找不到,好在铁丝网不高,翻过去也行。   ——是的,但孙笑忘了,普通女孩子是不会穿着裙子去翻一人多高的铁丝网的。   时间已经近了晚秋,天黑得很快,两人借着光线的遮掩,很快就安全抵达了顾嘉言的家里。   孙笑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把身上空荡荡的外套脱了下来,书包也往门口一甩,回头就往外跑,“我回去换个衣服,马上回来!”   顾嘉言皱着眉看她跑得飞快,抓住问个所以然都没来得及,只能快步跟出门去,看着孙笑出门——左拐——左拐——进了他隔壁的独栋排屋。   “……”她就住那儿?!   为了确认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顾嘉言就这么站在门口,像颗望妻石似的等了五分钟后,就看见换了一身家居服的孙笑又蹦蹦跳跳地从隔壁房子里跑了出来。   邻居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孙笑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顾嘉言面前,理直气壮地把手中提着的袋子给他,“说好了,干洗费你出。”   顾嘉言沉默着接过袋子,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你就住在我隔壁?”   “是啊。”孙笑弯了弯眼角,笑得意味深长,“是不是觉得特别巧?”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才刚刚搬好家啊。”孙笑耸肩,特别无辜,“而且由我告诉你的话,就没有惊喜感了。现在你自己突然发现咱俩是邻居,是不是特惊喜特意外?”   顾嘉言一点也不惊喜一点也不意外,他已经开始庆幸今天早上留了个心眼,没有把内裤跟床单也晾到阳台上了。   “快去洗澡吧。”孙笑没发觉顾嘉言的心情有多复杂,她推着顾嘉言的后背就往楼上走,“洗完了我替你检查一下伤得怎么样……然后我们还有作业要写呢,别以为能逃过这个!”   “……”顾嘉言心想,如果这就是初恋,他宁可现在就一头撞死。 第40章   不论顾嘉言再怎么挣扎,就像孙笑说的, 谁也不能改变她的主意。   被按在沙发上强行从头检查到脚的顾嘉言生无可恋, 而孙笑一点也不体谅他的心情,反而像是个刚刚□□完小姑娘的山大王似的, 边收拾新添置的医药箱边踢了他一脚,“写作业!还想不想吃饭了?”   顾嘉言:“……”好男不跟女斗。他默念着这句金科宝典,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认命地掏出了已经开始变得有点眼熟的作业本。   “想不想长点肌肉?”孙笑突发奇想地问他,“我看你腹肌有点雏形了, 注意下蛋白质摄入比较好, 明天买牛肉回来吃怎么样?”   “你喜欢腹肌?”顾嘉言反问。   “不,我想吃牛肉了。”孙笑很诚实,“反正买菜都是你出钱。”   套路不成反被套的顾嘉言:“……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吧。”   孙笑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哼着小调就进厨房了。她是一点伤也没受的,倒是刚刚被上完药的顾嘉言感觉到从头到脚都几百个伤口在微微抽痛。这有些是真的伤得狠了,有些是刚才孙笑拿酒精棉擦得狠了……   “……疼痛教育。”顾嘉言嘟囔着抱怨了两句, 盘腿勉强集中注意力开始面对英文单词。   然后照样地,他才写了一页,厨房开始飘出让人无法拒绝的香味,可是直到他饥肠辘辘地写完,也没等到孙笑开饭的召唤。   “……饥饿教育。”他接着抱怨,身体却很自觉地打开了下一本课本。   学习是很简单的事情。顾嘉言甚至不用多花费什么精力就能完成, 可这还是他小学以后第一次全神贯注地把时间放在学习上面。   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母亲一人要支撑起父亲的产业, 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不可避免地把家庭和孩子都排在了事业后面。顾嘉言可以说就是母亲商业帝国背景下的牺牲者。   一开始,他还天真地想着如果成绩足够好,那么母亲一定会多陪他一段时间,或者至少夸奖他两句。   可她连两句称赞的时间也没有。   顾嘉言很快就放弃了。他从最初的满腔期待,变成失落沮丧,最终累积质变成了怒火。他迫切需要找到一个途径来发泄情绪,而那就是打架。   只有在拳拳到肉的过程中,顾嘉言才能使出百分之一百的全神贯注和凶性。与之同步的,则是他在日常生活中越来越懒得说话,总是微微垂着眼睛,好像永远也睡不醒似的。   受伤并不可怕,也不需要□□,因为没有人会关注他究竟痛不痛。   或许有人会害怕他吧,那对于顾嘉言来说也无关痛痒,在对母亲失望之后,他再也没有打算过特地讨要谁的欢心和关注。   顾嘉言还以为他这一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时候,孙笑出现了。   这么小只,这么暴力,这么霸道,这么懵懂这么一无所知……却又这么美好。   可难道要伸手去摸一摸吗?凡人能用泥塑的肉体去触碰太阳吗?   “顾——嘉——言——吃——饭——啦——!”   顾嘉言倏地回过神来停住笔,往孙笑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缴械投降似地叹了口气:什么羲和女神,他迟早被这太阳烤干不可……   其乐融融的学习过后,顾嘉言分外认真地盯着孙笑收拾完书包都没敢放松警惕,生怕孙笑跟昨天一样给他来个突然袭击——今天晚上是肯定不好过了,但他觉得自己至少能稍微挣扎一下。   孙笑提起书包的时候觉得顾嘉言的目光格外炽热,有些迟疑地回头问他,“你是还有话想说吗?”   “没有。”顾嘉言肯定地摇头,“再见。”   “你该不会是……”孙笑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一个人住觉得寂寞,睡不着,所以才连着两天都没睡好吧?”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小屁孩吗?”顾嘉言简直觉得被冒犯了,“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个人守家睡觉了。”   孙笑充耳不闻,就着跪坐的姿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要不要我哄你睡?”   顾嘉言:“……”他可耻地有点动心。   “哈哈哈哈哈哈骗你的!”孙笑突然一阵大笑,“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还需要哄睡呢!不要摆出那幅生气的样子啦,我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嘛。”   顾嘉言恶向胆边生,一个热血上头就往孙笑的方向压了过去,把笑得东倒西歪的孙笑按在了柔软的地毯上,借着孙笑的毫不设防将她压制住。   两人距离近得能看到她眼里的他自己,面无表情,强作镇定。   “别别别,我错了。”孙笑见识不好立刻求饶,双手被顾嘉言一并按在头顶,一时之间还真挣脱不开,“我警告你,不准绕我痒!不然明天我不给你做饭吃!还要让你多做一套竞赛题!”   本来顾嘉言想着她都自曝弱点了,这时候不反将一军简直浪费人生……可是他在伸出罪恶之手之前,孙笑挣扎的动作蹭到了他的大腿根。   孙笑扭了半晌也没能脱身,但看顾嘉言也表情诡异地停了下来,试探性地喊他,“顾嘉言?”   顾嘉言一个激灵,被刺到似的松开了桎梏。   孙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灵活地矮身从顾嘉言身子底下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笑眯眯地提起书包就往外跑,“不怪我哦你自己太大意了——明天见!”   顾嘉言狠狠地锤了地板:中了邪了!   ——   对孙笑来说异常欢乐和平淡、在顾嘉言看来简直水深火热的日常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孙笑第一次过未成年的虚拟人生,一开始觉得很棘手,没想到在碰到顾嘉言之后发现日子过得特别有意思。不论少年被她撩到如何面红耳赤,她只要无辜地歪歪头问他一句怎么了,他立刻就窜得比兔子还快。   ——这等乐趣在别的世界哪里能找得到啊!   孙笑情难自禁,每天沉迷在调戏学弟的乐趣中,难以自拔。   很快,高中生们迎来了这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怎么样,感觉能脱离倒数一百名吗?”考前,孙笑语重心长地找顾嘉言讨论了阶段性目标的问题,“你要知道,给你辅导的人可是不用看书也能考满分的学神大人——我,尽管你天资愚钝,但也尽量不要砸了我的招牌,好吗?”   顾嘉言回想了一下,高一全年级一共四百多人。“……没问题吧。”   “唉,果然你也就这么点目标了。”孙笑长叹了口气,“那就努力考到三百名,也不枉过去一个月我天天给你做饭补课打扫洗衣服……”   ……后两个跟你有关系么。   顾嘉言这么想,但鉴于过往一个月的尝试,他很有经验地把这句吐槽咽了回去,而是问道,“如果我能考高分呢?”   “多高?”孙笑心不在焉地看他一眼,“考虑好,现在坐在你对面的可是长年霸占所有跟成绩有关排行榜第一名的宁羲和。”   “……前十?”顾嘉言保守地提出目标。   孙笑动作不太明显地撇了撇嘴。   “前五!”顾嘉言咬牙发下宏愿,“打个赌,如果我能考进前五,就算你输。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好啊。”孙笑立刻露出了笑脸,“你看,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要激一激才能爆发出动力来,是不是?”   明知道自己中了激将法的顾嘉言还是义无反顾地踏进去了。他甚至根本没想好赌注究竟是什么,只是由衷地想看似乎永远顺风风水的孙笑吃一次瘪而已。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顾嘉言以着前所未有的勤奋程度投入了学习之中,偶尔上课也开始听讲了,甚至还能上台做题了,让整所学校知道他原来是什么作风的人都震惊了。   震惊之余,他们将功劳一股脑地堆在了孙笑身上。   “不愧是羲和学姐,连这种暴龙都能收服的吗?”   “我在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顾嘉言上课不睡觉,而且还在写作业!”   “最近好像也没听他在校外打架了,脸上都没伤口了。”   “……果然羲和学姐太厉害了!全校的女神名至实归!”   这种种流言的风向,顾嘉言当然也有所耳闻,但他并不觉得生气,甚至隐隐有些赞同。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短短一个月能做出这些改变,不是因为和以前一样想要获得母亲的认同和关注,甚至也不是为了什么让自己变得更优秀的鸡汤,而是他对于孙笑的心态终于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   他不想让孙笑和其他人一样离开他身边。那么如果孙笑想让他好好学习,他就好好学习;孙笑说不准挑食,他就什么都吃——孙笑把自己不吃的都硬夹他碗里了;孙笑说管不管他是她自己才能做出的决定,那么他就努力让孙笑永远留在他身边,就这么简单。   有些东西顾嘉言从来就没得到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比如母爱和亲情。   有些东西顾嘉言还没得到过,但他现在无比地想要紧紧收于掌中,比如孙笑……还有孙笑总有一天会开窍的感情。 第41章   月考考完过了短短三天,校方丧心病狂地在周五放了榜, 显然怀抱着让大多数人的周末泡汤的恶意。   当然孙笑一点也不在乎, 她连名次都没去看就知道结果。作为一个挂逼,她很好地延续了宁羲和的风头无两, 拿下了全年级的第一名。   可顾嘉言抓心挠肺了好几天,对结果可以说是十万分地上心。   “在发卷子之前,我要重点特别表扬一下顾嘉言同学,”高一七班的班主任异常欣慰,“这一次的月考, 他的成绩在全年级排名第六, 来,大家一起为他鼓掌!”   一片此起彼伏、感情迥异的惊叹和掌声中,顾嘉言的脸都绿了。   ——第六名?!哪怕第六十名也就算了, 第六?排在前五之后的那个第六?!   想到前几天在孙笑面前信誓坦坦发下的宏愿,顾嘉言顿时恨不得挖个地洞直接逃到地球另一端去:他都能想象到孙笑乐不可支地拍着桌子笑弯了腰的样子!   于是这节课才刚刚结束,顾嘉言趁着没人敢叫住他, 胡乱地把桌上的东西往课桌里一塞,沉着脸提起书包就往外走。   坐在门口的那位同学表情甚至有点恍然:对啊,逃课打架的才该是顾嘉言好么!每天按时上学下课做作业的那个绝对是一时脑子秀逗了,错觉,都是错觉。   顾嘉言浑身散发着低气压走出校门,旁若无人地一路走回了家, 刻意回避了往常都是和孙笑一起回家的事实,只觉得心里特别委屈。明明和第五都这么一步之遥了, 凭什么偏偏只能排在第四?是哪道题的公式写错了?还是作文点题升华不够?   ——他为什么要听了孙笑的激将法把前十的目标改成前五!   心理活动虽然异常地丰富,但顾嘉言的脸上只写了一个烦躁的“滚”字。   他提前回到了家中,伸手开了指纹锁,随手把书包往地上一扔,自暴自弃地准备回房间打游戏,却在低头的时候看见玄关已经脱了一双小码的鞋子。   厨房的方向远远传来了动静,顾嘉言深吸了口气,闻到了甜腻的奶油香气。他小声念出了唯一可能的人选名字,“……宁羲和?”   诚然孙笑在别的世界能有超能力,在这里也是不可能顺风耳到这个地步的。顾嘉言没得到回应,但心中已经有了笃定,他的心情几乎在一眨眼的时间就变得雀跃起来,下意识地举步往厨房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等一等,即使孙笑可能不介意,但放出大话又名落孙山的他也还是没脸去见她啊!   顾嘉言咬了咬牙,蹑手蹑脚地放轻声音,在自己的家中还像个梁上君子似地摸到了厨房门边,扒着门框小心地往里瞧了一眼。   孙笑正好背对着他,双手忙活着什么,耳朵和肩膀夹着只通话中的手机,“嗯……我搅拌好了,然后呢?……嗯,嗯……等等,您慢点说,我现在没有手记笔记——什么?为什么非要您的烘焙秘方?要不是上次买给顾嘉言的时候他喜欢吃,您以为我乐意做这个?我今天可是请了一下午的假来做蛋糕的!”   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孙笑啧了一声,“我知道了,会推荐大家都去您那儿光顾的。快接着往下讲,我这儿等着呢。”   顾嘉言本该觉得感动又甜蜜的,可他看着孙笑忙碌的背影,却像是被人冲着心窝子最柔软的地方捅了一下似的。不痛,但又酸又涩,仔细回味一下才能品出甜来。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个人啊。他对自己说。   顾嘉言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孙笑似乎终于结束了电话课程,“行,那我就这样送烤箱了——哦对了,记得跟顾嘉言保密啊,我到时候就说蛋糕是从你那儿买的成品,省得他尾巴翘到天上去。”   孙笑哼着小调挂了电话,弯腰把蛋糕胚子送进烤箱,设定好温度时间之后,开始折腾奶油。   顾嘉言犹豫再三,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提着自己的书包在外面晃荡了半天,看时间已经放学了之后才慢悠悠地回了家。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孙笑不耐烦地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顿时条件反射地头皮一紧。   “我接到你们班主任电话说你中午就逃课了。”孙笑抬起下巴凉飕飕地睨了他一眼,“可你到现在才回家,看起来也不像是去打架——坦白交代,干什么去了?”   顾嘉言:“……思考人生。”   “思考人生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孙笑睁眼说瞎话,“我在校门口等了你好久知道吗?”   事实上她本来是那么打算的,但是接到顾嘉言班主任的电话之后就干脆在他家里守株待兔了——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不成?   信以为真的顾嘉言有点愧疚,“对不起,我应该回去找你的。”   这么容易就骗到了这倒霉孩子的孙笑难得地觉得有点良心不安,握拳轻咳了一声,“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   顾嘉言想起了今天一天让他心情低落的元凶,垂下头去,“……月考今天公布成绩。”   “啊?”顾嘉言说的显然不是孙笑心目中的答案,她微微怔了一下,才终于明白过来今天顾嘉言为什么突然逃课,忍不住笑了,“怎么,差了一名,觉得很丢脸,就不想见我了?”   “……”顾嘉言踌躇地立在门口,连鞋也才刚换了一只,“我不想让你失望。”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对你失望?”孙笑惊讶地站起来,朝少年走去,“如果是我之前对你说的话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我向你道歉。名次不能代表一切,而你的进步已经是飞跃式的了,不是吗?”   “可我说过我能拿前五。”顾嘉言耿耿于怀,他再怎么没有恋爱经验,也下意识地知道这是在他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丢了面子里子的感觉。   “有什么关系,”孙笑噗嗤一声笑了,“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第一呀。”   ——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第一呀……第一……??   顾嘉言屏住了呼吸,但心脏还是越跳越快。他抬起头来,正好和踩在玄关上的孙笑平视,“所以,你没有生气?”   “不,关于你逃课还不通知我这一点,我很生气。”孙笑义正言辞地说完,才微微柔和了眉眼,“但考试……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很棒,我只会为你感到开心。”   “那打赌的事情……”   “那当然是你输了。”孙笑斩钉截铁地打断顾嘉言的话,笑眯眯地伸手揉揉少年的头发,“真可惜,本来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的……不过你还有机会。”   说完孙笑就转过了身往里走去。不明所以的顾嘉言粗鲁地把脚上的鞋子踢飞,三两下勾起拖鞋,跟上孙笑的脚步,“什么机会?”   “你真的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孙笑头也不回,声音里带了点调侃。   顾嘉言这两天简直勤奋感天动地,连今天的日期都记不清,哪里知道孙笑指的是什么,“是某个节日?”   “十一月十一日,是不是你的生日?”孙笑走进甜香四溢的厨房,笑吟吟地转头看向顾嘉言,“恭喜你,顾同学,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你都跟我同岁。”   如果人的心理真的能实质化,顾嘉言大概能用意念把厨房变成烟花大会现场,五颜六色可比国家庆典的那种。他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提神,“……我忘了。”   “还好你身边有一个有脑子的我。”孙笑叹了口气,把新鲜烤好的蛋糕小心翼翼地拆出来,接着插好蜡烛才捧起来,弯起眼睛朝顾嘉言一笑,“生日快乐,顾嘉言。”   这个画面顾嘉言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谢谢。”顾嘉言觉得喉咙干涩不已,赶紧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才接着说,“蛋糕看起来很好吃。”   孙笑的嘴角得意地一勾,“就是你上次说好吃的那家店买的。”   看到她明明很高兴得到称赞,却又努力按照剧本演下去的样子,知道真相的顾嘉言不得不用了点力气才按住眼角眉梢的笑意,“你都记得。”   “因为我们两个人里面,我是有脑子的那个。”孙笑捧着蛋糕往餐厅走,“我还做了别的菜,不过蛋糕花费——咳,蛋糕太大了,今天靠它填肚子吧。”   顾嘉言垂眼看着孙笑从自己身边经过,看着她小心翼翼生怕把蛋糕摔了的样子,心头一软,“打赌的事情是你赢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从来没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低下高傲的头颅。但无论孙笑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大概都会赴汤蹈火,九死不悔吧。   “先欠着吧。”孙笑目不转睛地把蛋糕轻轻放到桌上,才吁了一口气,调皮地朝顾嘉言挤了挤眼睛,“至于现在嘛,我想让你过来吹蜡烛。”   “我是不是还可以许一个愿望?”顾嘉言慢吞吞地走过来,目光全集中在孙笑脸上。   “没问题,寿星最大。”孙笑毫无戒心地点点头。   顾嘉言立到他的小太阳面前,思考再三,微微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第一天晚上的那个,我想要你再做一次。”@ 第42章   孙笑眨了眨眼睛,突然狡黠地笑了, 她抱着手臂望着顾嘉言, “为什么?”   “因为……”顾嘉言跟着低低地笑了起来,露出一颗萌死人不偿命的小虎牙, “与人为善的羲和学姐怎么会忍心不实现一个寿星的生日愿望呢?”   “你啊,就是仗着我偏袒你。”孙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捏了下少年白净的耳垂。   “我会长大的。”被当作小辈对待的顾嘉言有些不满,“以后就是我偏袒你了。”   “可你还是永远比我小六个月。”孙笑说着,往前倾了倾, 在保持弯腰姿势的少年额头上亲了一记, 不解,“可是你一没受伤,二也不需要晚安, 为什么非要亲一下额头?”   顾嘉言摸了摸被亲吻的位置,直起了上半身,微微撇开目光, “我乐意。”   反正她的神经这么大条,也不会反应过来的。顾嘉言这么想。   而孙笑确实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心很大地转头就把注意力放回了蛋糕上,迫不及待地催促顾嘉言,“快,点上蜡烛就能唱生日歌了。”   顾嘉言伸手把蜡烛都给拔了, 不满地看着蛋糕上被扎出来的几个窟窿,“不用点蜡烛, 我的愿望不需要吹蜡烛才能实现。直接吃蛋糕吧。”   既然是顾嘉言本人的生日,孙笑完全选择遵从他的意愿。她把切蛋糕的塑料刀具交到他手里,神神秘秘地站起身来“嘘”了一下,“鉴于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买了点特别的东西给你——先说好,下不为例。”   顾嘉言随手操刀在蛋糕上切了两下,就轻轻松松地把带着草莓的那块给分了开来,放到了孙笑的位子前面,然后才给自己切了一块,垂眼尝了一口,忍不住抿着嘴角笑了起来。   ——他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学学怎么做饭,然后反过来投喂孙笑几次了?吃喜欢的人亲手做的食物让人心花怒放,那么做饭给喜欢的人吃应该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就感。   嗯,我喜欢她。   顾嘉言肯定地点了点头,视若珍宝地把手头的蛋糕给吃完了,很快又切了第二块。   就在这时,孙笑从厨房回来了,手中提着一瓶老白干,红光满面,“喝啤酒不够带劲,我买了这个!”   顾嘉言:“……”身为全校女神的学生会会长拿着一瓶五十二度老白干鼓动我一起不醉不归,我该舍命陪君子还是阻止她?急,在线等。   “放心,”孙笑坐回座位上,开始拧瓶盖,“我在你房间里放了十几个闹钟,明天一定起得来。”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本来身怀巨力的孙笑换了几个姿势也没能把瓶盖拧开,悻悻地递给了顾嘉言,后者沉默地上手一拧,就听见啵地一下——打开了。   孙笑皱了皱鼻子,抢过酒瓶,摆上两个玻璃杯就往里倒满,推到顾嘉言面前,“喝。”   顾嘉言从来没喝过酒,但这不妨碍他毫不犹豫地端起小酒杯一口就干了。高度白酒顺着他的喉咙滑下去,沿着食道一路抵达胃袋,几乎是从身体内部燃烧了起来。那股辛辣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低头又塞了口蛋糕才感觉好一些。   想到白酒和蛋糕都是孙笑准备的,顾嘉言一阵心情复杂:真是,酸甜苦辣都由她赐予……   孙笑观察了几秒钟顾嘉言的表情,拍板,“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肯定很能喝!老实交代,以前是不是私底下偷偷喝过酒?”   顾嘉言:“……”大意了,这原来是个套路?   他还没纠结完怎么说显得自己更加可信一点,孙笑已经哈哈笑着给他第二次满上了,“开玩笑的。现在高中生喝点酒没什么,注意量,也不要在不安全的地方喝酒,就行了。”   顾嘉言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孙笑在他身边算不算得上安全。他没醉过,真不知道自己醉了以后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我也尝尝看……”孙笑低头试探地抿了一口白酒,顿时表情扭曲——仔细想想确实很多年没喝酒了,五十二度原来是这种感觉?!   顾嘉言察言观色,迅速地把蛋糕顶端的草莓叉住塞进孙笑嘴里,又起身认命地给她倒了杯茶。   等他回来的时候,孙笑已经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她边咳嗽边吐舌头,又佩服又难以置信地问他,“你怎么喝下去的?”   “因为是你递给我的。”顾嘉言轻描淡写地说着,伸手把孙笑面前的酒杯拿走了。   孙笑眼泪汪汪地抱着热茶呼呼地吹了两口热气,赶紧抿一口冲冲辣味,“什么意思?”   你递给我的,就是□□我也喝啊。顾嘉言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叹了口气,“既然不会喝酒,为什么买回来?”   “你最近好像有心事,我想让你试试借酒浇愁。”   “……想要解决我的心事,其实也不难。”顾嘉言顿了顿,表情特别特别平淡和正直,“你再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孙笑可怜巴巴地看了看那瓶风平浪静的白酒——仅看外表,绝对不知道它尝起来会如此狠辣——又望回顾嘉言,“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说了,我是寿星,我最大。”顾嘉言正襟危坐,但动作特别自然地把孙笑的杯子重新推回到她眼前,“当然,不喝也行。”   犹豫再三的孙笑还是视死如归地举杯干了,然后赶紧低头用力地灌了两大口浓茶漱口,“……我喝了,所以你有什么心事?”   “我好像恋爱了。”   顾嘉言虽然话少,但往往语出惊人,桌对面还在喝茶的孙笑差点失手就把茶杯给打翻了,“你什么?!”   鲜少见到孙笑这般跳脱的模样,顾嘉言把一切都归功于高度酒精。他淡定地重复了一遍,比每天点菜时的语气还平静,“我恋爱了。”   “可是你上学之前放学之后几乎都和我在一起,没有接触别人的机会啊。”孙笑狐疑地趴在桌子上仰脸看他,“是不是在骗我?”   顾嘉言不退反进,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和孙笑对视,“你看我有没有在说谎?”   孙笑和他互相盯了一会儿,不甚清醒地晃了晃脑袋,“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好了……同班同学?我跟你说,高一七班的名单我手里有,一共五十六人,其中十九名女生,百分之五不到的几率,只要我随便问一下,很快就能知道你和谁接触最多了。”   “……”顾嘉言有点无奈地伸手摸摸孙笑的头顶,“我不能喜欢别人吗?”   “当然可以。”孙笑没拍掉他的手,而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个哈欠,才有些含糊地说,“我的意思是,我还是希望你以学习为重,谈恋爱没问题,不影响到学校和生活就行。”   顾嘉言一步步试探底线,“所以……我喜欢谁,放手去追就可以?”   “为什么不行?”孙笑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只要你别刻意把排场弄得全校都知道就行,我们学校还是不支持学生早恋的。不过嘛,以你的背景,校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嘉言单手撑着下巴,垂眼看向趴在桌上枕着自己手臂的孙笑,眼底渐渐透出了点不甚明显的笑意来,“如果她不喜欢我呢?”   “那就用出浑身解数追她啊!”孙笑胡乱地挥了挥手,“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长得这么好看,只要稍微用点心,女孩子都不会拒绝你的。”   “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样。”   孙笑的反应慢了几秒,才八卦地嘿嘿笑起来,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两团红晕,“在恋爱的人眼里,自己喜欢的人永远都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你喜欢的呢?是怎么不一样?”   “她是个内心温柔又强大的人。”顾嘉言慢慢俯下身去,侧靠在手臂上,正好和桌子对面的孙笑倒过来四目对视,“是比谁都耀眼,比谁都热情,却不知道自己的魅力究竟有多大的一个人。在她眼里没有困境也没有难关,只要用尽全力就一定会找到事情的解决办法,仅仅是站在她身边看着她,我就能感觉到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她的一句话就能将我从黑暗的泥潭中拔出,也只用一句话就能让我坠入地狱……我这么地喜欢她,却不能开口告诉她。”   孙笑懵懵懂懂地和顾嘉言对视,后者也不知道她究竟听懂了多少。   半晌,孙笑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她慢慢阖上了眼睛,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真巧,我以前也认识一个人,和你说的她很像。那个人也相信凭借自己的力量可以改变一切,为此愿意付出生命和无限长的时间作为赌注去奋斗遥不可及的未来……”   “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顾嘉言问。   “……”孙笑安静了好一会儿,在顾嘉言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才低低地说,“即使是现在,她也仍然在那条路上奋斗着,希望有一天能够成功挽回一切吧。”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人。”顾嘉言给出评价。   “嗯……谢谢。”孙笑回以一笑。   可那个人不知道那一天会不会来临,也不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长,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天突然崩溃…… 第43章   “我们来交换秘密吧。”孙笑安静了一会儿,又笑嘻嘻地对顾嘉言提议, “我们可以互相问对方任何想知道的事情, 答不上来的人要喝一杯酒。”   虽然第一次喝酒但感觉神智仍然十分清醒的顾嘉言狐疑地看了看孙笑酡红的脸蛋,在良心和欲望中来回挣扎了一秒钟, 果断同意,“好。”   “你先来。”孙笑特别大方,“因为我刚刚才问过你一个问题。”   顾嘉言决定从低难度入手,“你同意我去追我喜欢的那个人,对不对?”   孙笑噗嗤一声, 笑得把脸埋进臂弯里, 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这算个什么问题啊?只要你喜欢的人,当然都可以追, 为什么需要我来同意?我又不是你的家长——不对,就算是家长,也不应该在这方面进行阻挠。”   得到想要的答案, 顾嘉言心情很好,“该你了。”   孙笑半合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努力转动迟钝的大脑。她好像是有什么目的来着,一个很重要的目标,跟眼前这个俊挺好看的少年有关的……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算了。“你想追的那个女孩子,你准备和她在一起多久?”   “到她不喜欢我的那一天为止。”   “为什么?”孙笑直直地看着顾嘉言, 疑惑,“我以为你的性格会想要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的。”   “如果和我在一起让她觉得痛苦或者无趣, 我认为那就不是我想要给她的生活了。”顾嘉言的眼神闪了闪,“……那还不如分开,免得双方继续不自觉地互相伤害。”   孙笑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你说的……是不是你自己的经历?”   顾嘉言没给她这个机会,平淡地把满上的酒杯推到孙笑面前,“连问了三个问题,破坏规则,该罚。”   孙笑眨巴眨巴眼睛,乖乖地喝完一杯酒,又被辣得吐舌头,又嘶又哈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们根本没说好规则啊!”   托着腮看她上蹿下跳了老久的少年微微笑了起来,撑着桌面凑过去在孙笑额头上亲了一下,“可你已经喝了。”   “……”孙笑虽然有点稀里糊涂的,但直觉地知道自己很久没吃过亏了,十分不满,“那你也要喝一杯。”   顾嘉言毫不犹豫地喝了一杯,特地把杯子倒过来在孙笑面前晃了晃,示意自己没作弊——开玩笑,孙笑这个半杯倒的酒量,他都不用昧着良心把酒偷偷倒掉。   孙笑表示勉强满意,“你还要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顾嘉言的动作顿了顿。他其实不太愿意在孙笑面前谈论到自己的家事,所以前面才会岔开话题,没想到醉了大半的孙笑居然没忘记。短暂地犹豫了一会儿,顾嘉言心中的天平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孙笑那边偏了。   他都能把心窝子掏出来给她,挖个伤疤又能怎么的。   “我爸和我妈是自由恋爱结婚,一开始感情不错,后来因为双方都太忙就淡了。”顾嘉言在孙笑亮晶晶的期待眼神中努力阻止语言,但叙述仍然是干巴巴的,“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经常吵架,有一次吵得太厉害,我爸开车离开,很快就出了车祸。”   “……而你在想,如果他们能早点分开,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孙笑一下子就把前后文联系了起来,轻声叹息,“不是的。世间万物的前因后果没有人说得清楚,如果这就是你抵制别人对你付出感情的原因,我觉得你应该试试改变观念。”   “我爸去世之后,我妈没有改嫁,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上。她一个人撑起了我爸留下的事业,越做越好……我想她在这方面的成就确实很了不起。”顾嘉言自顾自地往下说,“但是我就从她的人生中被忽略了,就像是不该出现的顽疾,她也许都会后悔自己当年选择生下了我吧。”   孙笑不暂时地皱眉,坐正身体,“为什么你要自我贬低?难道你把一切都怪罪在自己的身上?”她说着,停顿了一下,恍然大悟,“没错,这样反而能够解释很多事情……我的天。顾嘉言,你只是个连完整的逻辑推断能力都没有的孩子,错误怎么可能追溯到你的身上来!”   “有时候存在即原罪。”   “等等,你等一下。”孙笑扶着开始发烫的脑袋想了一会儿,有点晕,“你是不是觉得,她忽视你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或者说……你本身不值得她喜欢?”   顾嘉言沉默着没说话。他这会儿有点后悔,他觉得应该一开始就把孙笑灌倒,免得她都醉得东西南北不分了还要试图剖析他的过去。   孙笑从顾嘉言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穿越过无数世界,攻略过无数的男人,哪一次不是因为她能精准快速地猜中对方所有的心理变化?她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想了想,“由此延伸出去,你觉得你不值得被任何人喜欢。我夸你好看,你不相信;我一开始接近你,你也选择想方设法地拒我于千里之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觉得没有人会在意你、把你真正放在心上。我今天告诉你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第一’,你是不是根本没有相信?”   她说着说着,有点生气起来。   “不,我信。”顾嘉言叹了口气。孙笑的这一句夸赞,哪怕确确实实是假话,他也愿意信以为真。   “你听我说。”孙笑认真地隔着桌子伸过来来,覆在顾嘉言的手背上,一字一顿,口齿清晰,“你很棒。如果你愿意让别人接近你,并且用心去接触他们,总有人会回报你的善意。我向你保证,你有属于你的人格魅力。”   “可是我不需要别人的善意,”顾嘉言反手紧紧扣住孙笑的手指,耳根微微泛红起来,眼神却坚定地锁在孙笑脸上,“……我只要有你就够了。你是第一个接近我、温暖我的人,对我来说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   “可我——”孙笑眨了眨眼睛,猛地反应过来,把后半截的话咽了回去,在舌尖打了个转,变成了,“可你不是还有个喜欢的女孩子要追求吗?”   “我要是追求失败了怎么办?”顾嘉言问。   孙笑支撑不住,觉得理智逐渐远去,趴在桌上时听到顾嘉言的问题,下意识道,“轮到你提问了?”   顾嘉言无奈地伸手摸了摸孙笑顺滑的黑发,“嗯,不回答的话得罚酒。”   为了不再喝一杯辣死人的白酒,孙笑勉力撑住了眼皮子,苦思冥想一分钟,恍然大悟,“不会的,我说了,你很优秀,就算追不到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和下下一个更好的女孩子出现。你要耐心,要学会等。”   “我很耐心,我也等到了。”顾嘉言放轻动作,凝视孙笑困意十足的表情,深深地叹了口气,“就算人生再长,我也害怕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孙笑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本该觉得开心的,却又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心虚,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踩空一脚那样地提心吊胆。她想再仔细深入地思考一下,但是无法抵抗的睡意席卷而来,降低了她的警觉性,也催眠了意识。   顾嘉言试探地用指尖戳戳孙笑的酒窝,见她没有反应,才慢慢地把手覆了上去——就像那次群架之后那样。   孙笑的脸很小,顾嘉言又手指颀长,他轻轻松松盖住孙笑的半张脸,用大拇指眷恋地蹭了蹭,“我现在才十五岁,如果没有病痛,也没有意外事故,我也许还会活很久。十年,二十年,四十年,八十年……直到我死去,我这一生可能都只碰得到这一个你。”   趴在桌上的少女睡得又沉又香甜,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她不知道她的计划在这里小小地跌了一跤,再爬起来时已经偏开了一个角度。而这一点点小小的变化,就足够对她产生干扰。   顾嘉言眼神复杂地盯着孙笑的睡颜,像是在和自己斗争什么似的,最后放弃地长叹一口气,弯下腰去,几近虔诚地亲吻了她的脸颊,喃喃自语,“……可我又只有一辈子。”   近在咫尺的粉色唇瓣简直像是一种无声的勾引。   顾嘉言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他本来自制力就该这么差,神使鬼差地就往下移了移,在孙笑的嘴唇上碰了碰。   我就这么亲一亲,亲完就分开。顾嘉言想。   ……然后他又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   在就差把舌头伸进去的时候,顾嘉言用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住了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坐直上半身,合上眼睛不去看孙笑,努力说服自己冷静理智不要一念之差错失千里……   偷偷睁开眼看看,孙笑还趴在那里,一幅毫无防备的样子。   顾嘉言觉得良心和欲望反复拉扯,而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前者就都快把裤子给输掉了。他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接着伸手飞快地把孙笑抱起来送回自己的房间,给她脱了鞋又盖好被子,然后像是被人追杀似的奔出房间,把房门反锁住,才长出了一口气。   ……今晚睡沙发吧。 第44章   孙笑大清早天刚鱼肚白的时候就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睡在床上, 穿着昨天的衣服, 而且还孤身一人,顿时哭笑不得:顾嘉言也是非常规矩了。   她哼着小调从床上爬起来, 心想应该很快就能攻略少年了吧,这进度比上个世界快多了。   就算是攻略过这么多男主的孙笑,也忍不住回头恶趣味地想了想陆渊在自己突然离世之后的心情。不知道卢静是会觉得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她也许更想留在爱上她的陆渊身边一辈子吧?   但孙笑可没这个时间。   就算顾嘉言几乎是孙笑永远不会去碰的类型,但既然他是男主,那么她就不可能选择逃避。   “这种死心眼的孩子, 认准一个人就再也不可能变心了啊……”孙笑嘟囔着打开房门, 立刻闻到了厨房飘来的香味,挑了下眉,踩着顾嘉言放在床边的拖鞋啪塔啪塔走过去。   顾嘉言立在厨房里, 身上围着跟孙笑情侣款的围裙,背影看来宽肩窄腰,已经渐渐开始脱离少年的身形。   知道他从来没下过厨, 孙笑伸长脖子看了看昨天刚刚倒空的垃圾桶,果然发现里面已经塞满了厨余垃圾,忍不住低低一笑。   顾嘉言不知道身后有人站着,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锅里的培根,聚精会神观察着它边缘的卷起程度。   这是第二包培根的第三次尝试,看看时间孙笑没多久就要起床, 他还得抢在那之前毁灭厨房里多次做饭失败的罪证,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顾嘉言刚刚想到这里, 就听见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背后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这么早就起了,你一晚上没睡?”孙笑坏心眼地突然出声,看到顾嘉言明显被吓到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   “……”顾嘉言默默地伸脚把垃圾桶往角落里踢了踢,“喝多了,睡不着。”   “我倒是睡得挺香的呀。”孙笑假意顺着顾嘉言的话往下说,自然地往里走到他身边,提醒了一句,“培根要焦了。”   顾嘉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低头看向锅里的培根,发现就这么十几秒钟的拖延,培根就显然被煎得过头了。他脸色一黑,迅速把培根夹出,转头和笑眯眯的孙笑对视了一会儿,把千言万语都给咽了回去,“……也能吃。”   孙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当然了,没问题,我不挑食。”   顾嘉言:“……”每天借口说着要营养均衡然后把青椒胡萝卜都塞我碗里的人是谁啊。   既然已经被戳穿了秘密行动,顾嘉言也就不再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的,在孙笑的注目上快速完成了早饭。   在把食物端出去的时候,他刻意落在了孙笑身后,动作隐秘地把一本料理教程扔进了抽屉里,然后才一脸镇定地走出厨房。   “对了,下周就是文化节,这几天我会很忙,下午不能准时和你一起走。”孙笑吃了一半,突然想起来地提道,“我不贴身监督你的日子,你也要学会自觉,明白吗?”   顾嘉言无趣地啧了一声,“知道了。”   ——不就是少相处那么点儿时间吗?他又不是整天要和喜欢的人黏在一起的女孩子。   顾嘉言是这么想的……直到他下午放学之后在校门口站了十分钟也没有等到孙笑之后。以为孙笑被什么事情拖住了的他回头到高二一班找人,却被告知孙笑已经被张迟叫走,才回想起早上孙笑的话来。   真烦人。   顾嘉言在高二一班门口打了个转,心里想着直接回家吧,脚步却很诚实地往体育馆走去——那是文化节最终举办的会场,孙笑如果在筹备文化节的事情,那就一定能在那里找到她。   孙笑是真忙,忙到觉得学生会会长简直比普通白领工作还多。她站在舞台下看着彩排,边和这届文化节的学生导演小声交流着想法,张迟也在一旁时不时地提出建议。   说着说着,孙笑忙里偷闲地看了一眼手表,心想一会儿还是得打个电话问问顾嘉言到家了没有,就怕这小子一个没看住又去和人打架了。   她这个念头才刚刚转完,就有人神色紧张地跑到了她身边,轻声打断两人交流,“会长,高一的顾嘉言来了……我看他站在那边有一会儿了,是不是来找你的?”   孙笑放下手中的笔,顺着那人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在暗处找到了顾嘉言高挑的身影,不禁低低叹了口气,“你们等我一下,彩排继续,不用暂停,我马上回来。”   顾嘉言本来的目光就全部集中在孙笑身上,自然看到她往自己这边望过来的视线。他无动于衷地靠在门边看孙笑靠过来,一语不发。   孙笑用笔杆敲了敲自己的手心,有些无奈,“怎么了,不是让你自己先回去吗?下课都半个多小时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连三个问题,都带着关心,但顾嘉言的思绪仍旧停留在他刚才捕捉到的画面上——孙笑和另外两人讨论时,张迟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总是贴在孙笑身边,两人的距离近得可怕,看起来既亲密又暧昧。   他看着看着,就觉得拳头痒痒起来。张迟那样的家伙,只要给一拳就会抱着肚子躺在地上□□了吧?   ……但是不行,他答应过孙笑不打架的。   “怎么不说话?”孙笑有些担忧地伸手摸了摸顾嘉言的额头,“是不是因为昨天喝了酒,身体不舒服?”   顾嘉言抿直了嘴唇,拉着孙笑绕门而出,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深吸了口气,慢慢地吐出来,然后才盯着孙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亲了你。”   “你……?”孙笑眨了眨眼,一幅没听明白的样子,“不是我亲了你吗?”   “就在昨天晚上,你睡着之后。”顾嘉言顿了顿,伸手捏住孙笑的下巴,低头又亲了一口,理直气壮地说,“就这样。”   孙笑微微睁大了眼睛,感到了些许真实的惊讶之情。她虽然猜到顾嘉言不可能真的老实到连碰都不碰她的地步,但可没预料到他会在第二天就突然坦白。   然而顾嘉言误会了她的表情。他松开手,咬咬牙继续说,“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事情。”   “但你不是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子,要去追她吗?”   顾嘉言的表情略略松动,有些无可奈何,“冰雪聪明的会长大人要有多迟钝?我想追的人如果不是你,还需要特地征求你的同意吗?”   孙笑捂住嘴思考了几秒钟,谨慎地问,“所以你这是在说你喜欢我的意思,是吗?”   顾嘉言本来还没觉得什么,可听到孙笑这句确认,突然脸上一热,强作镇定,“对。”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吧?”孙笑皱起了眉,“至少也要等到毕业之后……那以后你和我会去什么大学,都是尚未确定的事情。”   “为什么?”顾嘉言反问,“我不会改变心意,无论你先去了什么地方,我都会追过来的。”   孙笑迎着少年炽热直白的目光,心脏偷偷地漏跳了一拍。但身为殿堂级影后的她脸上没有显露半分,而是轻轻一笑,“可没有人说过我一定得接受你的告白不可啊。”   顾嘉言定定地看着孙笑,“也就是说,你不喜欢我。”   “如果我说没有呢?”孙笑点点头,坦白地回视少年的目光,心下却十分好奇他的下一个举动。   “我不信。”顾嘉言勾起嘴角,回以一个肆意的笑容,“不然,我可以再测试一次给你看……”   他说着,动作极慢地重新弯下腰,以让人心焦的速度一点一点接近孙笑的嘴唇,像是被拉长无数倍的慢镜头。   孙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寸寸逼近,心里居然也没有要逃的意思,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这可是最后的一点机会了,羲和学姐?”顾嘉言压低声音叫她,下垂的睫毛几不可见地随着呼吸微微颤抖,带着三分忐忑七分笃定,“想跑的话随时可以推开我,反正我也不是学姐的对手不是吗?”   凑得近了,顾嘉言已经能闻到孙笑身上洗衣粉的味道,淡淡的皂香,是两人一起去超市采购的。   但这股味道在自己身上没什么特别,从孙笑那边传来就格外引人心神摇曳。   顾嘉言刚刚走了这么千分之一秒的神,就感觉到孙笑的手指滑上他的手腕,轻轻地扣住了之后,微微往下一扯——接着,她踮起脚尖,先一步亲上了他的嘴唇。   少年还没来得及沉沦其中,孙笑一触即分,退了回去,歪头朝他一笑,“这不是我作为学生会会长的职责。但确实,能改变我想法的只有我自己……顾嘉言,你胆子不小。”   顾嘉言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在原地定了两秒,才追问,“什么意思?你同意了?是不是?”   “顾嘉言同学,你太年轻了。”孙笑说着,似笑非笑地伸手拂过他的侧脸,“小年轻的恋爱啊喜欢啊,都是持续不了太久的。”   “不要小看我。”顾嘉言不悦地皱起眉头,“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第45章   “我知道。所以我也说了,毕业之后再说吧。”孙笑淡定地在少年的脸上掐了一下, “等到那个时候, 我会给你一个正面的答复,但现在不行。”   说完, 孙笑轻松地一弯腰,从顾嘉言撑住墙壁的胳膊底下钻了出去,和路过的学生打了招呼,还是那个魅力四射毫无死角的会长大人。   被她甩在身后的顾嘉言磨着后槽牙,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又被孙笑耍了一次。   明明他都过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都是她非要搅和进来, 不容拒绝地侵占了每个角落,把他的世界都快染成她的颜色,最后还敢轻描淡写地质疑他的感情到底够不够真实!   顾嘉言不知道, 这时候的孙笑比他还震惊,她的笑容甚至在转过身背向顾嘉言之后就消失了。   她刚刚做了什么?明明男主角都向她表白了,她明明只要稍微诱导一下就能轻松地让少年对自己求婚, 那只需要一句简单的“嫁给我吧”就可以完成,然后很快脱离这个世界……可鬼使神差地,她拐着弯拒绝了少年,还把时间推到了遥远的两年之后?   孙笑拧着眉按住左胸腔,感觉到手掌下面的心脏仍然在规律地跳动。   难道是宁羲和本人的愿望在作祟?   “可你也得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才能为你达成夙愿啊……”孙笑叹了口气,看到不远处导演焦虑的表情, 迅速重新挂起笑脸,再次投入了学生会的工作之中。   有一个念头偷偷地划过她的脑海。   ——不知道顾嘉言乖乖回家了没有?   顾嘉言当然回了,但他无心学习,只想谈恋爱。   书包随手一扔,顾嘉言就摔进了沙发里。他懒洋洋地把脸埋进了抱枕里,心不在焉地想:昨天孙笑就是靠在这儿笑吟吟地提出要和他交换秘密的。   刚才好像看见桌上放着茶壶和茶叶,是孙笑准备的。   厨房里那袋失败品虽然打好包了,但早上没找到机会扔,也不知道孙笑发现了没有。   上次孙笑说客厅地毯颜色不好看,有空找人来换个花色,要又软又暖和的,不然她老不穿鞋到处跑,会着凉。   ……   脑海里才翻涌了几个念头,顾嘉言就抱着脑袋长叹了口气。   这栋公寓对于单独居住的中学生来说确实太过空旷,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居然已经被孙笑的踪影给填满了。不管顾嘉言的思绪跑到哪个角落,那里都有着和孙笑有关的回忆。   本来他至少还有卧室这块净地,但就在昨晚,也被孙笑的气息霸占了。   对,卧室绝对是重灾区。   顾嘉言一下子挺直了腰杆,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地挣扎了两秒钟,果断起身往楼上卧室走去。   推开卧室的门时顾嘉言甚至屏住了呼吸,好像他下一眼就能看见孙笑坐在床上朝他笑似的。   结果当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挺括的床单,显然孙笑起床的时候是好好整理了一番的。   顾嘉言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其他的心情,他坐到床边摸了摸被子,决定抛弃自己的羞耻心,一侧身滚到床上,枕着被子闭上了眼睛,断断续续地想:昨天晚上至少该跑进来多看她几眼啊,也许能见到和往常不一样的孙笑呢。   喝了酒的孙笑当然也展现出了新鲜的一面,但顾嘉言总觉得这个人让他怎么也看不透,像是永远都有新连载的精彩电视剧,让人追得欲罢不能深陷其中。   顾嘉言仗着身体好,在初冬时节里就这么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梦里他恍惚看见了孙笑就睡在他对面,迷迷糊糊地被他吵醒时还揉着眼睛跟他说了句早,接着不情不愿地伸着懒腰发出一长串没有意义但又可爱得要死的哼哼声。   顾嘉言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支起身体压过去,轻啄孙笑的嘴唇,而她也笑嘻嘻地回应了他。接着不知道怎么的,孙笑就被他压在身下了,她脸上一片潮红,眼角都逼出了眼泪来,好不可怜又透着要勾走魂儿的妩媚。   顾嘉言昏昏沉沉地做完了一整个梦境,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有点没回过神来地坐起来愣了两秒钟,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禁捂着自己的额头长叹了一声。   挣不挣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她牢牢克住了。   ——   孙笑忙得头昏脑涨,大晚上都在处理音频和剪辑的问题,等到终于能抽出身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礼拜,到了文化节的前夕。   有意忽略也好,无意忘了也罢,孙笑这几天都没有过问任何关于顾嘉言的情况过。   于是等到孙笑去高一七班露了个脸时,尽管得到了顾嘉言一周没来上课的消息,也丝毫不觉得惊讶,反倒有些好笑:不理他,他就用罢工来表示抗议,七岁小朋友?   孙笑慢悠悠地收拾了积压一周的作业本,准备第二天一口气捎给顾嘉言。   一无所知的顾嘉言一大早被门铃吵醒,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装死。   门铃响了不到一分钟就停了。   顾嘉言屏气凝神地等了半分钟,终于沉不住气地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啧,这么没耐……”   话还没说完,一阵欢快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啪塔啪塔地传了上来。顾嘉言用一秒不到的时间就判断出那是孙笑的步伐,他脑子一懵,下意识地又躺回了被窝里,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从来没醒过,边用上十二万分的注意力侧耳倾听孙笑的动静。   她径直走到了房间门口,意思意思地敲了两下门,然后直接转动把手推了开来,“顾——嘉——言——起——床——啦——”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声,顾嘉言下意识地抖了抖,意识到装不下去了之后,他慢吞吞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你来干什么?”   “我给来你带过去一周所有要补交的作业,”孙笑提了提手中的袋子,笑得特别灿烂,“还有顺便叫你起床。”   顾嘉言听到这里,烦躁地翻了个身,重新用被子盖住脑袋,“我不做。”   “最重要的一点是……”孙笑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靠近了一些,“关于你逃课一整个礼拜也不通知我一声的事情,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理由,不想去。”   孙笑重重地叹气,抱着手臂俯视少年,见他手长脚长却偏要委屈兮兮地把自己蜷成一个团,不禁有些好笑,语气也跟着松动了,“先不说那个。现在赶紧起床还能赶得上记到,别赖床,一会儿我都得跟着你一起迟到。”   “别烦我。”   “我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但是闹够了就赶紧起来换衣服去学校。”孙笑强调地喊了他的名字,“顾嘉言。”   顾嘉言简直心浮气躁。他不管孙笑在说什么,他知道的就一点:她说的不是他想听的话。   趁着孙笑还在滔滔不绝,顾嘉言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抓住孙笑的手臂往自己这边一扯,轻而易举地就把毫无防备心的人给拉倒了,罩在身下,重现了梦境中的一个画面。   “我说了别来烦我!”顾嘉言低声警告,眼神凶狠得像要吓退孙笑。   但和梦境中不同的是,孙笑反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顾嘉言,你到底怎么了?”   顾嘉言龇牙,眼神愈发冷冽,“别碰我。”   孙笑充耳不闻,“生病了?还好,没有热度。是其他的地方不舒服吗?我请假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都是你的错。”顾嘉言牢牢地把孙笑的手腕按在柔软的床垫上,咬牙切齿地盯着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担忧表情,“你随心所欲闯入我的生活,说了那样的话,让我梦到那种事情,就算我……也没有任何作用,反而越来越想要你。越是得不到,越是在脑海里不断循环,最后只剩下你……还有想把你完全占为己有的我。”   孙笑闻言一怔,恍然地轻声笑了起来。她也不急着脱出顾嘉言的桎梏,而是淡淡地问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宁羲和。”顾嘉言黑着眼神叫她的名字,“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现在赶紧跑,要么现在马上给我一拳。”   “是这样吗?”孙笑嘴边的笑意愈发浓烈起来,“你的意思就是……你想要袭击我?”   顾嘉言咬了咬牙,心想孙笑如果再不逃,他就真的要失去理智,豁出去了。   然而孙笑仍然很淡定地躺在他身下,一幅不作抵抗任君品尝的样子,“怎么了,还不对我出手吗?”   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一击重拳的顾嘉言感觉忍耐力快被这表面正经的小恶魔给消磨殆尽里,“……什么意思?你这是许可我对你出手吗,宁羲和?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孙笑挑挑眉,反问他。   顾嘉言气到极点,反而冷笑了出来,“真佩服你现在还能这幅笑嘻嘻的样子……我可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孙笑觉得很有意思似的用手指在顾嘉言脸上戳了戳,“难道你会伤害我不成?” 第46章   顾嘉言不可思议地看着孙笑,“发烧的人是你吧。”   孙笑虽然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但显然比顾嘉言要冷静镇定得多。“我又不是第一次包容你的任性。你想要由着脾气胡来当然也可以……只要你有那个胆子的话。”   “……这可是你自找的。”顾嘉言手上的力道紧了紧, 再松开,反复几次, 终归还是没能忍住,低头亲了下去。   像是故意要吓跑孙笑似的,顾嘉言不由分说地勾住她的舌头缠弄,却意外地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就像孙笑说的那样,她只不过是又一次包容了他的任性罢了。   顾嘉言闭了闭眼睛, 微微往后一退, 用额头抵住了孙笑的额头,四目相对时连虹膜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闹了?”孙笑像个没事人似的笑着问他。   “别把我当小孩子。”顾嘉言紧紧皱着眉,“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承认我的感情, 然后……让你也爱上我。”   “我倒也很期待那一天来临……不过在那之前,先去学校报到吧。”孙笑拍了拍少年的脸,轻松写意地脱出少年的钳制, 下床时伸手理顺了校裙上的褶子。   顾嘉言的目光顺着她细长的手指一路滑到褶裙上,又想起那天她毫无顾忌地坐到自己身上的场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限你十分钟出发。”孙笑毫无所觉地看了看手表,微笑,“迟到有你好看的。”   “……”顾嘉言收起遐想,默默从床上爬了起来。   就这样, 高一七班的凶兽再次被无所不能的学生会长给带回了学校。   “真是多亏了宁羲和同学,现在顾嘉言同学才能成功融入学校的学习生活之中。”任校长是赞不绝口, “宁羲和同学,你看……他的情况是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呢?”   “?”孙笑直觉地意识到任校长的问话背后藏着别的意思,“您有话直说。”   “澳洲有一所我们的姐妹学校。”任校长解释道,“每年我们都会派优秀学生代表进行互相交换学习,考虑到语言方面,最优秀的人选就是你了。当然,如果顾嘉言同学让你有所顾虑的话,我认为还是以他为优先……”   “不。”孙笑礼貌地打断了对方,脸上露出个明亮的笑容,“他已经不需要我每日陪同了,请让我去交换吧。”   也差不多到了把顾嘉言晾一晾的时候。   孙笑对自己很有信心,即使顾嘉言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她一朝一夕培养起来的感情也不会因为时间的短暂流逝而消散。恰恰相反,她能在这方面再次逼顾嘉言更加深入泥潭一步。   虽然对未成年人用上心机和手段,有点不道德就是了。   可孙笑是什么人?她早八百年就抛弃自己的良心和道德底线了。   “我要出国交换学习两个月。”孙笑在放学路上把这个消息告诉顾嘉言的时候异常轻描淡写,“我不在的这两个月里,你不能像上个礼拜那样翘课,下次我就不会跟今天一样轻易地放过你了,明白吗?”   “到底是谁放过谁啊……”顾嘉言咬着盒装牛奶的吸管,一脸不耐烦,“早上是我差点把你抱了,没错吧?”   “你以为我真的要反抗的话,你能压得住我?”孙笑嗤之以鼻,“还有,别咬吸管,看着跟欲求不满似的。”   “我就是欲求不满啊。”顾嘉言变本加厉地咬着吸管磨了磨牙,“怎么,会长大人要帮忙?”   孙笑停下脚步,稀奇地挑起了眉毛,“怎么,最近没人跟你打架,手痒痒了是不是?连我都开始挑衅了?”   顾嘉言撇了撇嘴,不回话了。   孙笑看着他不情不愿却乖乖闭嘴的样子,有点怀念以前那个桀骜冷冽的少年,“看你现在安安静静走在我身边的样子,真是没办法和以前那个在街头小巷一挑五十的不良少年同日而语。”   顾嘉言随手把牛奶盒往旁边垃圾箱里一扔,双手插兜俯视孙笑,“宁羲和……你到底喜欢我哪样?”   “我的想法无所谓,你自己觉得开心和舒服就好。”孙笑耸耸肩。她什么类型没攻略过?顾嘉言现在从头到尾换一个人她也能毫无违和地换个剧本接着演下去。   顾嘉言敏锐地从孙笑的回答里听出了敷衍,有些浮躁地啧了一声,转移话题,“什么时候走?”   “下周一的飞机。”   “这么快?”   “舍不得我?”   “……没有你天天烦我,我不知道多自在。”顾嘉言忿忿地转开脸,嘴硬道,“我绝对不去上学不写作业。”   孙笑也不戳穿他,轻轻一笑,“我可是对校长做了保证的。我告诉他,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也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你不会让我脸上无光的,对不对?”   “……”顾嘉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转头凝视孙笑,“如果我做到了,又有什么奖励?”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孙笑竖起一根手指,神秘地微笑着说,“你绝对不知道的那种。”   顾嘉言的好奇心被勾了一下。关于孙笑的秘密?那会和张迟有关系吗?   他有意无意地缠着孙笑问了许久,但最终也都没有得到回答。   周五就是全校的大事件,文化节了。一年一度的文化节是这所学校多年以来保持的传统,晚会可以说年年精彩绝伦,由学生们自发筹备的节目也非常制作精良。   孙笑忙了许久,终于有空坐在台下安安静静地当一次观众,从头看到尾,诚心诚意地起立鼓掌。   高中学生们身上的青春欢乐几乎要化成实质飞扬起来。孙笑混在这些人里面,面带着老母亲般的微笑,内心觉得自己简直格格不入。   “在晚会正式拉下帷幕之前,占用大家两分钟时间。”主持人最后说道,“请大家稍安勿躁。”   这一幕从没有在彩排里出现过。孙笑一怔,抬眼就看见主持人伸手示意了自己的方向,微微一扬眉,明白了过来——敢情这些小朋友还在私底下给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主持人深吸了口气,“所有参与这一次文化节晚会的同学们都应该知道,今天晚上的顺利和辉煌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帮助。是她一手筹备了本届晚会,也是她替所有节目组解决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困难,也是她和我们日日夜夜紧锣密鼓地反复推敲台本和彩排,才有了这么精彩的演出,才能得到大家的鼓掌和喝彩。”   就算开始还有人不明所以,听到这里也有了反应,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呼唤。   “羲和学姐!”   “会长!”   “女神啊啊啊啊啊——”   欢呼声越来越大,主持人不得不再次提高了声音,才能借助话筒把他们压过去,“宁羲和同学下周一就要暂时离开我们,前往澳大利亚进行时长两个月交换学习。我想邀请大家和我一起衷心祝愿她在这段时间里能够过得顺利、开心,并且告诉她,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等待着她的归来!”   掌声雷动。   孙笑被好几个晚会工作人员拉扯上台,摆摆手拒绝了话筒,最后含着笑意在聚光灯中弯腰鞠了个躬。   顾嘉言靠着体育馆一面的墙壁,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幕,心头又卷起一股烦躁之情,鼓噪个不停的心脏几乎叫嚣着催促他到舞台上去直接把孙笑带走。   ——为什么人人都要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凭什么她要这样大大方方地被所有人看见?   难道她就不能……只属于他?   突然,他身边有人冷不丁地问,“你脑子里是不是在想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顾嘉言的瞳仁一缩,飞快地转头,看见张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张迟仍旧是那副软硬不吃,也不担心被揍的样子。他将目光从孙笑身上收了回来,回视顾嘉言的眼睛,冷冷一笑,“这双眼睛里……刚才透出了很了不得的想法。”   “关你什么事?”顾嘉言紧了紧拳头,忍住了把这人暴打一顿的冲动。   “你只会伤害她。”张迟肯定地说,“你可能以为自己能改变,好到足够配得上她……我可以百分之一百确定地告诉你,不可能。你永远也不能变好,你也一辈子都配不上她。你在她身边留得越久,只会让她日后陷入更大的危险。”   “宁羲和难道连做出这点判断的智商也没有?如果她觉得我不好,自然会离开我身边。”   “正是因为知道你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我才说你会伤害她。”张迟不屑地嗤道,“羲和是个生性善良的人,一直以来都很愿意去帮助弱者。她喜欢付出,也喜欢看到别人重新站起来,但这在很多时候不是好事。比如你……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如何回报她,而是自私地考虑着怎么样才能独占她,不是吗?”   被说中了心思的顾嘉言略一皱眉,“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   “你错了,我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有资格插手。”张迟侧过脸来,眼里全无笑意,“我发过誓要保护她一辈子,哪怕是从你这种人手里。” 第47章   孙笑离开的第一天。   顾嘉言被闹钟叫醒,条件反射地洗漱换衣服吃早饭提起书包出了门, 下意识地往隔壁的房子看了一眼, 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个似乎是被他刻意忽视了的事实。   她离开了。   顾嘉言在门口驻足挣扎了一会儿,最后默默地把门关上, 然后慢吞吞地去了学校。   孙笑是昨天晚上去的机场,在机场临登机前还给他打电话追问周一要交的作业写完了没。哪怕为了这份赶到深夜的作业,他至少也得去一趟学校不是。   顾嘉言给自己勉勉强强找了个理由,走进了教室大门,把作业本甩给各路课代表。   同班同学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羲和学姐不在, 顾嘉言居然也乖乖来上课了!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是的, 尽管孙笑在任校长面前给顾嘉言打了包票,但事实上大家内心深处都觉得只要她一不在,顾嘉言就会立马走上翘课打架的老路。   正是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抱着这种想法, 顾嘉言一整天都活在别人惊愕交加的目光之中。即使他早就被人瞩目惯了,也不禁觉得这种待遇让人心生烦躁。   “顾嘉言同学?”教导主任在午休时找到了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   趴在桌上补眠的顾嘉言不耐烦地露出半张脸,“没有。别来烦我。”   教导主任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又赔着笑,“如果觉得身体不适,不要硬撑,赶紧回家休……”他话还没说完, 被顾嘉言一个凶狠的眼神给吓了回去,讪讪笑着退走, “既然没什么事,那你睡,继续睡……”   顾嘉言一觉睡到下午第二节课,起来盯着讲台上的老师看了一会儿,看到可怜的小年轻都开始同手同脚了,才无趣地把课本合上了。   ——听课有什么意思,缺了大半节课,还不是全都能听得懂?   要不是孙笑三令五申要他来学校报到,他就干脆过以前那样随心所欲的日子去了。   说到底,他为什么要对孙笑这么言听计从?就因为他喜欢孙笑?   啧,真没办法。   今天的高一七班整体气氛保持了全天的诡异。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时,讲台上的老师和台下的同学们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顾嘉言拎起书包刚准备走,手机铃声就掐着点儿地响了起来,引起了全班的瞩目。   学校里是不准带手机的,当然顾嘉言这种背景超硬的问题儿童没人管。他本来没想接,好在还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皱了一整天的眉毛微微放松下来,旁若无人地点下接听键,“宁羲和?”   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的教室里统一地响起了艳羡的抽气声。   顾嘉言无视身旁的人“凭什么羲和学姐要给他打电话……”的酸溜溜抱怨声,单手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边讲电话边气定神闲地走出了教室。   这一刻,顾嘉言简直是无可争议的人生赢家。   “今天有没有乖乖去学校?”孙笑的声音隔着半个地球传过来,显得有些失真,但顾嘉言的眼前还是一瞬间就浮现出了她笑盈盈的脸。   少年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眼底却悄悄浮起笑意,“我没去。”   “别闹。”孙笑在话筒那头轻轻一笑,斥道,“我知道你不会在第一天就故意逆着我的意思来的。”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顾嘉言皱着眉看了一眼时间,在心里迅速换算得出了孙笑那边当地已经是晚上了。   “我当然是准备好好夸夸你,能让你坚持继续这样的表现啊。”孙笑悠闲地说,“而且我这边有时差,暂时也会很忙,不一定有时间每天给你打监督电话。”   “吃完饭了吗?”顾嘉言突然问道。   “还没,刚去报了道。”孙笑奇道,“你怎么想到慰问我了?”   顾嘉言有点不爽地压低声线,“你在耍我玩?我喜欢你,当然会在意你的一举一动。”   孙笑哈哈笑了几声,随即顾嘉言就听到那边似乎有什么人叫了她的名字,孙笑稍微把话筒拿开和对方聊了几句,断断续续的他也没太听清楚,总之几秒钟之后孙笑重新贴近话筒,对他说,“我有事,不说了。”   “喂——”顾嘉言下意识地想喊住孙笑,但孙笑显然没有等待的意思,果断地把电话给掐断了。   刚刚走到校门口的顾嘉言脸又黑了。他低头看了看已经结束的通话记录,深吸了口气。   冷静,冷静……他要变得成熟起来。   又不是生活里没了她就过不下去!他之前十几年都没碰到这个人,不也好好地活过来了。   顾嘉言的想象很美好,但事实非常骨感。   他虽然竭尽全力地减少自己每天想到孙笑的次数,但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提到她的存在。   早上进个校门,值日生窃窃私语,“哇,羲和学姐不在的第二天,他又准时来学校了。”   随便一节数学课,老师就忍不住夸奖他,“顾嘉言同学解出了昨天作业的最后一道题,果然在宁羲和同学的帮助下,成绩进步得非常快!”   去吃个午饭的功夫,身旁总有人在谈论着孙笑,“唉,要好久见不到羲和学姐,想她,想她……”   最后一节课结束的时候,全班同学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等了十秒钟之后集体放心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羲和学姐跟他关系也不是那么亲密嘛。”   就连回家进小区的时候,保安都会好奇地问他,“每天跟你一起进出的那个小姑娘呢?怎么这两天都没见到?她是不是生病了?”   ——烦不烦!   为什么每个人每个人都拼了命地提起宁羲和这个名字,好像生怕他有一秒钟忘记她现在不在身边似的!   顾嘉言规规矩矩地当了几天乖学生,心情值越跌越低。周五放学之后,他慢吞吞地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仍然没有任何新提示。   未接来电:零。未读信息:零。   明明上一个电话、上一条短信都显示是“小太阳”发来的,但自从周一的查岗之后,孙笑就好像忘记了他这个人似的,再也没有过一次联络。   顾嘉言虽然想过自己主动联系孙笑,但临到了拨号的时候又怕被孙笑奚落说孩子气,硬生生都给忍了下来。   没关系,反正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   顾嘉言想着,单肩背着书包走过教学楼,往校门的方向走去。拐过一个角的时候,正好看见张迟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和什么人说电话。   顾嘉言不感兴趣地扫了一眼,无动于衷地从对方背后走过,耳朵却意外捕捉到了“羲和”三个字,顿时回过了头去。   张迟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他没发现顾嘉言已经站在了自己背后,催促似的对着电话说道,“什么?你昨天又到凌晨才睡?这样不行,你只去澳洲两个月的时间,万一我没在身边你就把身体弄坏了怎么办?”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张迟的眉头仍然皱得很紧。   顾嘉言恨不得把他的手机抢过来,直截了当地问问孙笑为什么给张迟打电话却不联系自己。   “……我知道了,你照顾好自己,一日三餐按时吃。”张迟絮絮叨叨地嘱咐,跟个老妈子似的,“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检查情况的,不要对我说谎,知道吗?”   眼看张迟就要挂断电话,顾嘉言一个闪身躲到了墙后,也完美错过了张迟和孙笑的最后几句交谈。他只看到张迟把手机收起之后回头扫视了一遍四周,确认没有别人在附近之后才离开。   顾嘉言目送他远去,插在兜里的手紧紧攥着手机,思想斗争十分激烈地思考着要不要给孙笑打个电话当面质问这是什么情况。   她喜欢张迟,和张迟交往了?   如果不是这样,她为什么每天都和张迟联系,却一条短信也不愿意发给他?   如果是这样,她为什么又会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身下,对他说“你想要胡来也可以”?   僵立了半晌后,顾嘉言终于放弃了打扰孙笑的想法。他从墙后绕了出来,带着一身能吓死人的低气压出了校门,方圆几米的学生都忙不迭地对他避之不及。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明明就是这么一条天天走的回家之路,顾嘉言偏偏在这一天碰见了以前从来没碰到过的人——二中的那群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们经过了一个月的修养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们没发现路过的顾嘉言,而是聚在一家小吃摊的座位上,讨论着什么,不时露出恶意的哄笑声。   顾嘉言觉得今天可能中了邪,因为他又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听见了“宁羲和”三个字。   “诶,不觉得隔壁那个叫宁羲和的学生会长很正吗?那种乖乖女要是能骗到手,玩起来最有意思了!”   “你想碰她?不是说她天天都和顾嘉言在一起吗?我可不敢再招惹那个神经病了……”   “他们俩又不是连体婴,总有哪天不在一起的,找个空子我们一起上不就行了?她一个小姑娘,难道还能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 第48章   他们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说, 反正顾嘉言没听进去。他冷着脸大跨步地穿过马路, 伸手就把书包重重地抡在了最先提到孙笑的那个不良少年脸上,对方哎呦叫了一声就捂着鼻子被砸倒在地。   在其他人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 顾嘉言已经又上前两步一脚把另一个不良少年连人带椅子蹬得摔到了地上。   这一切几乎就发生在短短一眨眼的时间里。   小吃摊附近其他人的猢狲似的飞快散开老远,然后围成一个圈开始看热闹。   被集火的不良少年们下意识地抄家伙反击,结果三两下又被放倒了几个人,才有人发现了眼前这尊暴走杀神的真实身份,“卧槽顾嘉言?!”   这个并不无辜的小年轻刚刚叫出顾嘉言的名字, 就发现后者转过了脸来, 还没来得及生出后悔,他就不知所以地被撩翻在了地上,干脆一闭眼睛就开始逼真地装死。   开玩笑, 上次顾嘉言一挑五十还全胜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去触他的霉头了好吗?!反正左右都是当不良少年,选条开心的路, 绕开顾嘉言这个惹不起的不好吗?这次他们到底又怎么突然惹到这个灾星了?   顾嘉言一个多月没和人动手,但打架斗殴对他来说几乎是身体的本能一样不费吹灰之力。他的眼睛根本没关注对方究竟有多少人,身体几乎热血沸腾的时候,大脑却异常冷静地知道他动手的理由是这些人意图对孙笑不轨,还出口成脏。   挥舞了几十次的拳头开始隐隐作痛,视野仿佛再次被蒙上一层血色。   弱死了。一个个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不经打。   根本不过瘾。   ——就没人……能像宁羲和那样——让我高兴一点吗!   顾嘉言用尽全力的一拳把最后一名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不良少年击得倒地不起, 才停下了动作,冷漠地环视了一圈千姿百态趴在地上□□痛呼的高中生, 一脚踢开离他最近的一个,往回走了两步,提起自己的书包就准备离开。   然而鸣笛而来的警车阻止了他的脚步,“那边那个学生,你给我站住!不许走!”   也不知道是哪个热心的围观群众报了警,民警来得特别快——虽说再快他们也只赶上了收尾来着。   顾嘉言非常配合地跟着警察回了局子,而伤势较重的不良少年都被送了医院,只有不太碍事的那些一起进了派出所。   负责做笔录的民警表情微妙地看着眼前两条长椅上的少年们:顾嘉言一人坐了一条椅子,另外□□名不良少年委屈巴巴地挤在一起,坐不下的就蹲在一边,竭尽所能地远离顾嘉言,犹如一群惊弓之鸟。   “咳……先把名字都报给我,在这里留下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民警敲了敲桌子,“在街头闹出这种流血暴力事件的性质是很严重的!你们都是什么学校的?”   二中的倒霉孩子们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校服,“我们是二中的。”   “你呢?”民警皱着眉看了眼顾嘉言,心里嘀咕这孩子战斗力高得有点吓人了啊。   顾嘉言张嘴报了个名字就安静了下来。   民警见惯了不合作的小年轻,一拍桌子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有个穿着西装的人迈了进来,“顾嘉言还是未成年人,他刚才所做的一切都处于自卫的原因……你不用记了,我现在马上就带他走。”   “哎,你等等!”民警皱着眉站起身来想要阻拦,却被随后跟进来的上司瞪了一眼。   西装男冷静地转向顾嘉言,推了推眼镜,语气十分恭谨,“顾少爷,您该回家了。”   顾嘉言眼皮子也没抬,像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的发生。他伸手提起还沾着血迹的书包,一言不发地和西装男擦身而过,在一群不良少年的仰慕目光中走出了门。   西装男和身旁的局长握了握手,公事公办地表达了感谢,“谢谢您通知我。”   “哈哈,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顾嘉言走了没几步,西装男就从后面追了上来。他只字不提刚才发生的暴力事件,而是问道,“董事长这几天不在国内,您有什么需要我转交她的话吗?”   “没有。”顾嘉言冷声道,“别来烦我。”   西装男站住了脚步,目送着顾嘉言走向了小区的方向,才转头回车上,拨出了一个电话,“喂,董事长,是我。我已经把他带出来了,您放心,不会留案底的。受伤?不,他没有大碍。……好的,我会注意的,您忙,再见。”   顾嘉言从初中开始就是派出所的常客,以他家的背景,前脚刚进局子,后脚律师就到了,直接把他人带走,往往连个过场都不用走,他的母亲也从来没有亲自处理这些事情过。   他早就习惯了。   顾嘉言开门走进公寓里,被冻得打了个寒战,才发现早上出门时有扇窗没关。刚才打架时外套被人扯掉了,走了这么一路他也没察觉到冷,也许是打架时活动开了的身体一时没反应过来吧。   顾嘉言根本懒得多走两步去关窗,拖着脚步往沙发上一躺,压到腰后一条伤口也不愿意动弹,就着一身伤口和烦闷闭上了眼睛。   孙笑这时候在大洋彼岸做什么?她是不是还在和张迟亲亲密密地聊电话?   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   “全部都是你的错……”他喃喃地说着,用手臂压住了眼睛,自暴自弃地进入了黑甜的梦乡之中。   梦里孙笑和张迟挽着手告诉他,他们俩要结婚了,而且不准备邀请他参加婚礼。   “因为你只是个污点而已,”她笑嘻嘻地说,“不管对我,还是对你母亲来说,都是一样的。”   顾嘉言猛地惊醒过来,觉得身上比睡前更冷了,但后背额头又都是密密麻麻的一层汗,连衣服都湿透了。   如果是个普通人,这会儿肯定意识到身体情况不好,该吃药或者去医院了;但顾嘉言不是普通人,他伸手从书包里够出手机,浑浑噩噩地翻出孙笑的名字,给她发了条短信。   【To小太阳:我有点冷。你什么时候有空?】   过了两分钟,孙笑没有回复,顾嘉言又愤愤不平地发过去第二条。   【To小太阳:不查岗了?这么放心我?】   然而孙笑还是没回复,顾嘉言就拨了电话过去,响了一分钟也没人接听。他恼怒地把手机远远一扔,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很快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顾嘉言那天打架时上了头,根本没有自我保护的动作,虽然把对方都打趴在地,但多少也受了些外伤,回到家不但完全没处理伤口,反而还大冬天敞着窗衣着单薄地睡了一个晚上,很快就引发了高烧。   本来赶紧去医院也就问题不大,但他心灰意冷地又睡了——或者说晕了过去,这一下情况就严重了。   顾嘉言在家躺过了一整个双休日,直到第二周的周一缺了勤之后,任校长有点忐忑地往顾嘉言家里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任校长本来倒是不太确定顾嘉言究竟是老毛病犯了准备逃课,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没能来上学,但连着打了七八个电话也没得到回应之后,他终于还是顾忌到顾嘉言母亲的权势,翻出了顾嘉言资料上的紧急联络人。   “你好,任校长。”电话接通后是个男人冷冰冰的声音。   刚准备自报家门的任校长一愣,“你好,请问是顾嘉言同学的家长吗?”   “不,但我负责管理他。”男人简洁地回答,“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顾嘉言同学最近都准时来学校报道,但今天都中午了,他还没来上课,家里的电话也没人接,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我知道了,我会去确认。”男人没给任校长再说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不知道自己在沙发上躺了多久的顾嘉言恍惚听到电话铃声响起了很多次,但都不是小太阳的专属铃声,加上他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也没有,眼睛都懒得睁开。   然后有人开始按门铃,按了几下后直接破门而入,走到了他身边,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   这手不是小太阳的啊……顾嘉言模模糊糊地想着,微微睁开眼睛看了看身旁,只瞥见了一个令人生厌的背影。   “……是我。现在马上派辆救护车来顾少爷这里,他高烧两天,没有进食,已经严重脱水了……另外身上有些外伤发炎化脓。”   顾嘉言扯了扯嘴角,心想这点破事儿还用得着叫救护车,让小太阳来给他上个药就万事大全了。   嗯……最好还能配套服务“痛痛飞走了”。   西装男挂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面色泛着病态红晕的少年,紧皱着眉拨通了顶头上司的电话,“董事长,是我。我照顾不周,顾少爷生病了,我已经通知了医院,具体情况稍后向您跟进。……特殊情况?有一件不知道算不算的事。”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顾嘉言,回答道,“他一直在喊‘小太阳’这三个字。” 第49章   顾嘉言这辈子都没感冒过,为此还被孙笑嘲笑过是笨蛋体质。可这次久久不退的高烧让他在医院里躺了足足一个礼拜。他在医院里又挂水又吃药又打针, 占用着珍贵的医疗资源, 硬是住够了七天的院,才在得到了西装男的亲自检验确认之后办好了出院手续。   除了西装男每天来检查一次他的状况之外, 顾嘉言每天醒来的时间里见到的都只有请来的两名护工。   顾嘉言在医院第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让西装男替自己取来了手机,然而这只价格不菲的手机就好像失去了跟外界沟通的信号似的,既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信息,甚至连他烧得稀里糊涂时发给孙笑的两条短信,到现在也还是已送达但未读的状态。   什么意思?孙笑交了新男朋友, 不打算再理他这个“污点”了是吗?   顾嘉言短促地冷笑了声, 脱下病号服进了VIP病房里的洗手间洗了个澡。   临换上衣服之前,他撑着洗手台看向镜子里自己的镜像。   ——这张脸算是好看的吗?顾嘉言本人没有概念,但孙笑变着法儿地夸过他的脸很多次, 必然是她真实的想法。就算别人不喜欢,她觉得好看就行。   接着,顾嘉言背过身来照照新旧伤痕, 挤了挤背肌,又转回正面看了看自己的腹肌和人鱼线,不满地心想张迟那个书呆子难道能有这种身材?   顾同学对自己的颜值不是很确定,但对身材很有自信。在他认真思考比对和情敌之间的优劣势时,西装男在外面敲门了,“顾少爷, 您有什么需要吗?”   顾嘉言啧了一声,迅速换好衣服, 推门出去,看了西装男一眼,“你可以走了,别来烦我。”   “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西装男面无表情地说。   少年充耳不闻,把手机揣进裤兜里,扬长而去。   完成了任务的西装男又接了个电话,“是,董事长,顾少爷已经出院了,身体恢复得很好。您要从澳大利亚回来了?明白了,我会安排好的,您放心,顾少爷没有察觉什么异样。”   ……   孙笑没有回应的第一个星期,顾嘉言起了和对方打擂台的心思。好啊,你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   就算一天检查三百次手机,顾嘉言也凭着一口傲气没有再一次主动联络孙笑。   孙笑没有回应的第二个星期,顾嘉言终于觉得有点担心起来。   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就算刻意回避他,至少也会点开短信看一眼吧?一直未读,难道是手机一直不在身边?   孙笑没有回应的第三个星期,顾嘉言忍不住了。他堵了一次任校长,拿到了澳洲那边学校的联系电话,掐着时差打了电话过去,但对面的学校机构十分警惕,说不能透露任何和学生相关的信息。   顾嘉言又上网查了查,居然找到了那所学校前几天有学生持枪袭击教授的新闻,他皱着眉看完了整篇报道,看到后面说有几名学生受伤入院,顿时就坐不住了。   要不怎么说有钱就是好呢。顾嘉言翻出护照,随便收拾了些充电器和现金银行卡的必备品,两个小时后就已经站在机场里了。   “给我一张最快去澳大利亚的机票。”好在几个出名国家他都有旅游签证,临到这时候也不至于抓瞎。   “请稍等。”柜台后的航空公司工作人员抬眼看了看少年,犹豫地问,“您没有别的行李了吗?”   “没有。”顾嘉言拧眉,“有什么问题?”   “您是独自旅行?”   “是。”顾嘉言顿了顿,强调,“我很急。”   工作人员虽然还有点顾虑,但考虑到顾嘉言已经年满十五周岁,手续上又没有任何问题,还是给他查了航班,“最近的一般前往墨尔本的飞机是在一小时二十分钟后起飞,但是目前已经没有空余的经济舱位了,头……”   “头等舱。”顾嘉言打断了她的话,手指不耐烦地在银行卡上敲了敲。   “好的,头等舱的价格是……”   “无所谓。”   工作人员腹诽着“又是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富二代”边操作了出票,甜美微笑着把登机牌交给了顾嘉言,就见到少年冷着脸匆匆离去,全身上下只有一个单肩包,也不鼓鼓囊囊,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要跨越半个地球去旅游的人。   顾嘉言坐在登机口附近的座位上,不断低头刷新手机里的短信,越来越心浮气躁起来。   就不该让她去澳洲!路途那么遥远,发生什么事情他也不在身边,让人根本就放不下心来。   顾嘉言一心只想着尽快赶到孙笑身边,根本没在意时差的问题,等下了飞机才有点懵逼地意识到墨尔本当地正是深夜,而且——这儿是夏天。   穿着毛领羽绒服沐浴在澳洲人民惊奇目光中的顾嘉言:“……”宁羲和,这也是你的错。   十分钟后,扔了羽绒服的顾嘉言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出了学校的地址,问司机,“那里附近有酒店吗?随便找一个送我过去。”   司机是个彪形大汉,他从后视镜里看了顾嘉言一眼,英语里夹杂着浓重的澳村口音,“酒店当然有了,你是来旅游的吗?想去五星级酒店还是?”   顾嘉言皱皱眉,“离学校的医院越近越好。”   “行。”司机也不废话,直接打起了表,一脚油门下去,载着顾嘉言前往学校。   顾嘉言也是艺高人胆大,要是换成别人这么深更半夜在别国打车可能还觉得有点害怕,可他根本不怕遇上被人打劫的情况。   打劫?可以啊,他正愁没人能让他先泄泄火气。   司机虽然长得像个坏人,但确实没动坏心思,把顾嘉言放下之后,还热情地给他讲解了学校和医院各自的方向。顾嘉言投桃报李,给了一笔很丰厚的小费,在酒店开了个房间,压根没有睡意,睁着两眼盯了一晚上天花板,天蒙蒙亮就爬了起来,往医院去了。   医院虽然整晚有人值班,但顾嘉言来的忒早,普通的医护工作人员都还没有开始上班,他只能又等了一会儿,排队排到大上午,才得知上次因为枪击事件而入院的人里面并没有“宁羲和”这个名字,也没有中国人。   顾嘉言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倒是先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受伤。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既然没受伤也没出意外,那为什么一天天地无视他,电话短信什么都不给?哪怕别人小情侣分手都至少要给个宣告,凭什么孙笑一声不吭地就想从他生活里消失?   顾嘉言一个掉头就黑着脸往学校的方向走。   和国内的学校不同,顾嘉言看了地图也没办法确认在什么地方能堵到孙笑,在路上找人问了好几次路,才蹲守在了一个据说是人流量最大的出入口。   这所学校里亚洲面孔并不多,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用好奇惊讶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在他们看来年纪很小的少年。   也许是顾嘉言站得太久了,终于有个男生忍不住上来询问,“对不起,我看你在这里站很久了,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不,”顾嘉言总不能打这种善良外国友人的脸,顿了顿,补充道,“我在等人。”   谁知对方居然哈了一声,开心地拍了拍手掌,“我猜就是!我们这儿亚洲人不多,你是不是中国人?是不是来找Sissi的?”   顾嘉言第一次听到Sissi这个名字,但他没有错过这条可能和孙笑有关的情报,“……你说的Sissi,是来这里交流学习的交换生吗?”   “对啊,Sissi就是在几周前才来的,不过这么一个月的时间,她就已经是全校的明星了,排队的仰慕追求者能绕学校两圈半。”大男生笑了起来,自来熟地拍拍顾嘉言的肩膀,“你在这儿是等不到她的,我带你去找她吧。”   “谢谢。”顾嘉言虽然比对方低了半个头,但根本没担心过对方是不是心怀恶意,直起身体就跟着对方走了。   “我叫Hank。”男生和他做了自我介绍,绘声绘色地描述着Sissi这一个月来在学校里的经历,口气里带着实打实的不可死你,“她简直像个小太阳似的!听说她的名字就和太阳女神有关是不是?这太有道理了,你看阿波罗怎么可能有太阳女神听起来更有气势,更令人想要信仰?”   顾嘉言听他啰里啰嗦地说个不听,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冷漠。   我的小太阳有多好,需要你来给我科普?我知道得比你多十八倍!   “……对了,我今年刚进这所学校,听说每年都会有中国的女孩子来交流学习,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像Sissi这么好看和有魅力吗?”Hank自顾自地说着,眼里散发着向往的光芒,“对了,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叫她Sissi吗?因为教授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说她长得和茜茜公主很像——我的天,你知道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来自东方的女孩子,小小只,又白又精致,简直像个瓷娃娃似的。”   顾嘉言越听眼神越深邃——什么意思,这个带路的也是情敌? 第50章   “哦对了,”Hank说着说着, 突然想起了被他忘记的事情, “你是Sissi的……弟弟?虽然Sissi看起来也很小,但总是有种成熟女人的气质。你好像比她更小?”   顾嘉言:“……我是她的朋友。”什么意思?虽然他确实比孙笑小上那么半岁, 也不至于被说得这么幼稚吧?   好在学校不算太大,Hank很快就把顾嘉言带到了目的地,“看,Sissi大多时候都待在这里,你要进去找她吗?”   顾嘉言当然要进去找人, 但他不准备再忍受Hank的存在了。在拒绝了Hank的陪同要求之后, 他又试图给孙笑打了个电话,边迈脚往面前的大楼里走去。   然而顾嘉言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一串铃声在咫尺之距的地方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转头一看, 正好见到孙笑立在不远处,她低头按掉了自己的铃声,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和面前的几人说话。   顾嘉言握着开始忙音的手机:“……”   果然, 她就是故意回避他!   跟那几个男人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没看见对方的表情都开始羞涩了吗?   要说多久?讲的到底什么内容?   这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不肯接我的电话?   “……谢谢你们的邀请,但我恐怕去不了了。”孙笑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感到手突然被人拽住,下意识地抬脚一踩,被对方扣住腰轻轻松松地带走了重心,趔趄了一下, 立刻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除了顾嘉言,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人能简简单单地成功偷袭她。   “顾……”孙笑连少年的名字还没吐出来, 就被他大力一拽拖着离开。   先前还在和孙笑说话那几个澳洲男生也觉得莫名其妙,他们立刻上前拦住了顾嘉言,“喂,你是什么人,要把她带到哪儿去?这可是人来人往的学校里面,赶紧放开她!”   孙笑还来不及阻止双方,矛盾就一触即发。   顾嘉言停下脚步,转回头来时眼底划过雪亮的凶光,像是被唤醒的狮子,带着暴怒凶狠的攻击力,光是目光都刺得人心里一凉。孙笑看到这个熟悉的眼神,顿时暗叫一声不妙。   顾不起然,下一秒,顾嘉言就把孙笑往背后一带,捏起拳头二话不说上前揍人。   好在孙笑反应极快,又有预感在先,从身后把顾嘉言另一边手臂反剪住,好不容易才没让他跨出那一步的距离。   迅猛袭来的拳头就在澳洲小年轻的面前擦着他的鼻尖打了个空,吓了后者一大跳,“搞什么啊兄弟?你想打架挑事是吗?”   “抱歉,他是我的朋友,可能误会了什么。”孙笑直起身来,笑眯眯地对他们解释道,“我会好好教训他的,先替他向你们道个歉。”   “Sissi,你认识他?”小年轻们受到了惊吓,“这么个有暴力倾向的男孩?”   “是的。”孙笑点点头,手中牢牢地扣着顾嘉言的手臂,若不是这动作架势太凶残,她脸上灿若星辉的笑容简直跟那位容颜绝世的茜茜公主不相上下。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小年轻嘀咕着放过了暴起伤人的顾嘉言,“你真的不能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   “对不起,我也很想去……但确实没有时间。”孙笑叹了口气,遗憾的表情特别真诚,“希望你能度过完美的一天,提前送上生日祝福。”   听他们在这儿客套来客套去,被扣住的顾嘉言不耐烦地挣了挣,被孙笑用手指挠了下掌心之后僵住了身体不再动弹,耳根渐渐泛起浅红色来。   好不容易,三名小年轻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孙笑含笑目送他们离开,才施施然地松开了顾嘉言的手臂,“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打扰到你了?”顾嘉言没好气地问,“听说你在这里过得很开心。”   “你希望我每天过得不开心?”孙笑曲解他的意思。   “既然这么喜欢这个破学校,那要不要干脆转学到这里来算了?”   孙笑歪头看着他,“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顾嘉言把自己气得肝疼,见孙笑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远处似乎又有人要过来搭话,不假思索地牵起孙笑的手往外走。   孙笑也压根不反抗,慢悠悠地提着书包跟在少年身后,问他,“你还没说来这里干什么的呢。找我吗?”   顾嘉言:“……”不,我看我是脑子发霉了才会担心你有没有出事。   “怎么不说话?”孙笑垂眼看看少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嘴角偷偷泄露出些许隐秘的笑意来。   ——啊,青春……   “为什么不回我短信,也不给我打电话?”顾嘉言直奔主题。   “手机坏了。”孙笑睁眼说瞎话。   顾嘉言:“……我刚刚亲眼看见你挂了我的电话。”   孙笑也跟着马上改口,带着秘制的从容不迫,“你不是嫌我烦吗?那我就听从你的意思不打扰你了,不高兴?我还以为从你的生活中彻底消失能让你高兴一些呢。”   顾嘉言:“……”行,算你狠。   “所以,你这是准备带我去哪儿?”孙笑不慌不忙地跟着顾嘉言的脚步往学校外面走,边笑眯眯地和路过的各种外国友人打招呼。   “不知道。”顾嘉言一个大写的冷漠,“我要是说现在就想把你带回国呢?”   “那不行,我没买机票。”孙笑一本正经地回答着,站住脚步,手上微微使了点劲拉住顾嘉言,“别闹了,我带你回我宿舍。你是不是就这么头脑一热跑过来,身上什么也没带?”   被说中了的顾嘉言用沉默回答。   于是孙笑带着顾嘉言掉了个头,轮到她在前面带路,而顾嘉言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一脸讳莫如深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总觉得恶魔在召唤。   他试探性地伸展了一下手指,挤进孙笑的指缝里,十指交握的瞬间,心脏就扑通扑通开始了二倍速狂跳。   孙笑没回头,也没抽走手,就这么淡定地由他握着,甚至好像还隐隐回握了一下。   顾嘉言只觉得心脏快要爆炸了。但这带着粉红气息的异样狂喜之下,他又保持住了一分可笑的冷静。   看,她总是这样。把他撩得要出火了,气得要打人了,只要轻描淡写地给一点甜头,他就屁颠屁颠地凑上去开开心心地摇着尾巴舔起来。   也许在孙笑心里,他的分量终归是比一只宠物多不了几两。   孙笑带着顾嘉言回到为交换生专门准备的宿舍里,给他倒了杯水,才若无其事地笑着问,“又不说话了?”   “……你想听我说什么?”顾嘉言低低地问。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翘课跑来这里。请过假了吗?”孙笑举着杯子靠在墙边,神情似笑非笑,“还是说,我一不管你,你就变成老样子了?”   “你真的关心这些?”顾嘉言冷笑。   孙笑仿佛没有听出顾嘉言话里的嘲讽似的,点点头,“当然了。”   “如果你真的关心我,我在医院里躺了一整个星期,为什么也没有收到过哪怕一次你的联络?”顾嘉言抬头深深地看着孙笑,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似的,“我知道,你是有意在回避我,但如果你已经厌倦了和我相处,至少也该明白地通知我一声。你突然失联,我在网上查到枪击案,还以为受伤的人是你,才会头脑发热直接买票飞来澳洲——而你,你和全校的人都打得火热,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吃得开,我对你来说,果然只是一个污点?”   孙笑一开始脸上还带着笑意,听着听着,表情就严峻了下来。“什么污点?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顾嘉言当然不会傻到说是自己做梦梦见还成了心病的。他撇开了脸,“你的重点在这里?所以你不反对前面的话,是吗?”   孙笑看着他倔强的侧脸,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不该拿你来开心。”   “就这些?”   “你想听什么?”孙笑反问。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讨厌我到连回我一条短信都不愿意!”顾嘉言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孙笑面前,撑着墙把她困在双臂之间,“以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孙笑不闪不避地由他困住自己,微微抬起脸直视少年愠怒的脸,沉默半晌,才张了张嘴。   顾嘉言却在孙笑开口之前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带着急切和狂怒夺取了她的呼吸。孙笑伸手推了推顾嘉言,却反而被少年抓住手腕按到墙上——他根本没打算接受反抗。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宿舍的门被人推开了,“Sissi——哇哦,抱歉,我应该敲门的,你们继续,我不是有意打扰的,我稍后再来……一个小时够不够?”   顾嘉言的动作僵住了。他的脸皮终归还是有点薄,不满地抬头放开了孙笑的嘴唇,转头凶狠地往门口方向瞪了一眼。   躲在门后的女孩又往后缩了缩,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孙笑,“Sissi……?”   孙笑略略踮起脚尖,一手扣住顾嘉言的后脑勺,不容拒绝地把他的脑袋拉下按到自己肩膀上,才转头朝女孩一笑,“抱歉,我有点私事要处理,可以给我半个小时吗?” 第51章   女孩得到了孙笑的确认后,飞快地抱着书跑开, 还贴心地替两人关上了门。   顾嘉言丝毫不反抗地被孙笑按住脑袋, 他的嘴唇就贴在孙笑脖颈上突突跳动的大动脉上,无比鲜活, 带着安然蓬勃的生命气息。   还好她没出事……顾嘉言再一次这么想着,出了声,“……算了,不要回答我。”   “不想听答案吗?”孙笑见怪不怪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也好, 我不想骗你。”   顾嘉言只觉得心脏一抽, 被无形的力量攥紧,像是有人在用尽全力地挤压似的,连血液流速都慢了下来, “……你讨厌我。”   “不,我不讨厌你。”孙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这一点不需要怀疑。”   顾嘉言恶向胆边生, 张嘴在孙笑脖子上咬了一口,后者还没喊痛,他自个儿就心疼地松了嘴,换上柔软的嘴唇印了个吻上去。“……你的真话和假话,我从来就没能分辨过。”   “信你愿意信的吧。”孙笑像是在安抚一只大型动物似的,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 任由顾嘉言在自己脖子上又咬又舔的,“然后总有一天, 你会得到那个答案……可我不知道那会不会是你想要的。”   “……跟张迟有关系吗?”顾嘉言思来想去,决定先试着确定一个情敌的身份。   “张迟?不。”孙笑毫不犹豫地否认,“你怎么会提到他?”   “你是不是天天和他电话?”顾嘉言一下子抬起了头来,逼视孙笑的眼睛,准备等她一信口开河就戳穿。   “不是每天都有,隔天一次吧。”孙笑漫不经心地说,“怎么了?”   顾嘉言:“……”你还问我怎么了!这是该问追求者的问题吗!   “哦,对比产生伤害,你觉得寂寞了是吗?”   “……如果我说是呢?”   “那还真是一点都不顾嘉言的直白回答。”孙笑拍了拍顾嘉言的脑袋,笑了起来,圆滑地避开了这个问题,“他就是爱操心。”   顾嘉言本来是一腔怒火,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孙笑给安抚成委屈了,胸口像是被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又酸又涩。就算打架时再怎么受伤也不曾掉过眼泪的顾嘉言咬了咬牙,问,“你接他的电话,但是不接我的?”   孙笑的动作顿了顿,仍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对不起,让你觉得寂寞了。就算是我的恶趣味吧,以后不会了。”   得到了这样的承诺,顾嘉言却并没有觉得高兴。他干脆直白地摊牌了,“张迟是不是喜欢你?他有没有跟你表白?你是不是和他在交往?”   孙笑愣了愣,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会从顾嘉言口中吐出来似的。她表情古怪地看了顾嘉言一会儿,问,“你觉得我和他是那种关系?”   顾嘉言想到张迟明里暗里不知道警告了自己多少次离孙笑远点,分外确定,“他肯定喜欢你。”   “喜欢……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孙笑扯了扯嘴角,眼神有点复杂,“他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关系。”   顾嘉言:“……”兄长的保护欲也太过头了吧。“那刚才和你说话的人呢?”   “顾嘉言同学,”孙笑啧了一声,严肃地叫了少年的名字,“我一天能和几十甚至上百个人说话,你是准备一一盘问过来吗?”   “……不让我问也可以。”顾嘉言皱着眉重新按住孙笑,但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上一次温柔了许多,“闭嘴让我再亲一次。”   就像顾嘉言预料的那样,孙笑再一次纵容了他的任性。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靠在墙上,抬头异常乖巧地接受亲吻,光是这幅顺从的姿态就让顾嘉言激动得浑身战栗。   ——我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个人。他想。   ——   等到孙笑的室友半个小时后回来时,孙笑已经熟练地顺好了顾嘉言的毛。她坐在床头,而少年则蜷着高大的身体勉强挤在同一张床上,头枕着她的大腿陷入了酣睡。   过去几周都没放下心,时差没有倒,又一整晚没有睡,好不容易确认了孙笑安全的顾嘉言在心情平复之后几乎是立马就睡着了。   听见室友蹑手蹑脚地开门进来,孙笑立刻放下手中正在读的书,用一只手盖住少年的耳朵,朝室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解释道,“这是我的朋友,他赶红眼航班过来,没休息好。我让他稍微睡一会儿,放心,他不会留宿在这里的。”   室友也下意识地跟着压低了声音,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顾嘉言,显然之前被瞪的惊吓不小,“朋友可不会嘴对嘴按在墙上亲。”   “嗯……”孙笑思考了一下,笑道,“那就,追求者吧。”   “唉,学校里的男生还在打赌谁能先把你约出去,看来他们是都没希望了。”室友遗憾地叹了口气,“虽然只是追求者,但你对他这么温柔,肯定也是挺喜欢他的,不是吗?”   孙笑听到这里,微微一愣,接着勾起一个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我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一视同仁吗?”   室友夸张地摇头摆手,“不,我虽然只认识你一个月,但我敢打包票,如果是别的男生敢像他那样对你,肯定已经被你从窗户扔出去了。”   “这点你说对了。”孙笑点点头,承认道,“他对我来说确实是特殊的……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他是独一无二的。”   “看来你们交往的那一天也不会远了。”室友耸耸肩,下了定论。   孙笑不以为然。   顾嘉言可是男主,身上的力量是独一份儿的,对孙笑来说当然是特殊的、在这个世界的范围内独一无二的。   她这样想着,低头摸了摸少年的黑发,眼神不由自主地闪了一闪,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如果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你会怎么办呢?”   顾嘉言的眼珠动了动,像是睡熟了似的,往孙笑小腹的方向又埋了埋脑袋。   ——   几个小时后,顾嘉言就被孙笑叫醒了。   顾嘉言本来还不太乐意,但坐起身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一直躺在孙笑腿上,顿时有点紧张,“你的腿有没有不舒服?”   “有点麻,过一会儿就好了。”孙笑漫不经心地低头捶了两下,“差不多是午饭的点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去机场。”   “我不去。”顾嘉言下意识地拒绝。   孙笑抬头,灿烂一笑,带着明晃晃的威胁,“你是在向我宣告要长期逃学吗,顾嘉言同学?”   “我要和你一起走。”顾嘉言坚持道。   “不行。”孙笑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还要在这里留一个月,难道你也跟一整个月?”   然而顾嘉言已经做好了功课,“任校长说你已经提前完成了交流学习的硬指标,随时可以结束交换然后回国。”   孙笑纵横多年,遇见过不少猪队友,圆话技巧早就已经满级,“硬指标完成了,不代表我就随时可以走。我在这边跟的一个课题短时间结束不了,半路放弃太可惜了。”   “那我让学校多准备一个名额给我。”顾嘉言脱口而出之后,突然唾弃一个月前的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条妙计。   “不行。”孙笑再次毫不留情地否决了他,“你以为交换学习是过家家?不要胡闹,今天就回去,我给你请了两天假,回国倒好时差就回去上课,不准乱跑。”   “……”顾嘉言又觉得有点委屈了,“你一点也不想见我。”   “你不是已经见到我了吗?”孙笑并不领情,她活动了一下腿脚,站到地上,边穿鞋边问他,“到底走不走?”   顾嘉言坐在床沿,抱着手臂不动如山,“宁羲和,我跨了半个地球来看你,你就一点也不感动,只想着赶人?”   “我的感动在你耍流氓的时候已经消耗完了。”孙笑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上面赫然留着一个红色的吻痕,旁边还印有一枚不太明显的牙印。   顾嘉言盯着看了两眼,诡异地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但很快他又板着脸问,“如果我乖乖回去了,又有什么奖励?”   “奖励就是,我可以陪着你吃饭并且送你去机场,这次的事情我就当作没发生过,开心吗?”   顾嘉言思忖几秒,突然伸手把上衣掀了起来,指着自己侧腰一条刚刚结痂的伤口,指控道,“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担心的全是你,你不但不来关心我,拒接我的电话,不看我的短信,你还凶我。”   孙笑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眯着眼睛看了两秒少年流畅有力的腰线,突然问,“谁伤的你?”   顾嘉言头皮一紧,心想卧槽不对啊,这个剧情再走下去他就该把自己打架的事情给供出来了。他抿直了嘴唇,保持了几秒的沉默。   “……算了。”这次先妥协的是孙笑。她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横竖你又是一个人的时候热血上头了,没我在身边就是不行,嗯?”   少年眨巴着眼睛抬头看她。   孙笑心里莫名地一软,低头亲亲他的额角,“不怕,痛痛飞走了。” 第52章   这之后顾嘉言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莫名其妙地他就乖乖地被孙笑送到了机场,在她的注视下买好了机票, 过了安检上了飞机……然后顾嘉言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又被孙笑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要不是飞机已经起飞, 顾嘉言简直要气得从飞机上跳下去回头找孙笑算账。   实在太过全心全意担心孙笑的事情,顾嘉言在去澳大利亚的时候忘记了季节, 从澳大利亚回国的时候又一次忘记了季节。   当顾嘉言在机场冻得怀疑人生的时候,手机上拨进了一个陌生号码,他一接起,来人就直截了当地问,“你怎么还没出来?”   顶着周围乘客同情眼神的顾嘉言皱着眉看了眼来电显示, 突然福至心灵, “张迟?”   “是我。”张迟不耐烦地说,“赶紧出来,羲和让我给你带了羽绒服。”   想到孙笑居然连着都考虑到, 还使唤“情敌”来跑腿,顾嘉言顿时觉得浴霸附体,一路飞奔出机场, 在接机口看见了张迟。   张迟显然不想和顾嘉言多话,把衣服隔空抛过去,不感兴趣地说,“穿上,别让她有多余的担心。”   顾嘉言动作迅速地把自己裹好,才感觉到几乎被冻僵的四肢重新活了过来。他看了眼张迟, 倒没有以前那么警惕了,反而有点得意洋洋, “我问过羲和,她告诉了我你们的关系。”   “哦?”张迟假笑,“她说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顾嘉言学着孙笑的样子挑了挑眉,“兄妹。”   张迟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表情晦暗不明,“顾嘉言,想得到我妹妹的青睐,你还差得远呢。”   顾嘉言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突然眉飞色舞地挑衅道,“你怎么确定?”   看到顾嘉言的动作,张迟脸色一变,猛地跨前两步抓住了顾嘉言的衣领,温文尔雅的面具瞬间撕下,他恶狠狠地瞪着顾嘉言,好像下一秒就会把拳头砸到那张俊脸上去,“你对她做什么了?!”   “你管不着。”顾嘉言轻轻松松地把张迟甩开,“如果她不喜欢我,那也就算了。但凡她对我有一点点心软和动情,你再怎么阻拦我也不可能错过她。”   “你懂什么?”张迟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红着眼睛骂道,“她从最开始就根本不想接手你这个大麻烦!”   顾嘉言微微拧起了眉毛,直觉意识到张迟话里藏着巨大的信息量,“什么意思?”   她不是直白地否认过这一点吗?   张迟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什么,但在最后关头猛地反应过来噤了声。他咬牙切齿地盯了顾嘉言几秒钟,突然转头就走。   “喂!”顾嘉言大步追上张迟,不满地追问,“把话说清楚,你不是想让我离开宁羲和吗?那就干脆一口气把你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我!”   “你以为我是你?”张迟低吼道,“我不像你,我永远不会让她伤心难过,所以她让我保密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泄露给任何人!”   顾嘉言觉得膝盖有点莫名其妙地被射了一箭。他干脆一把拧住张迟的胳膊,强势逼问,“就算你不说,我也总有一天会知道,而且我也总能从宁羲和那边逼问出来。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现在就回去找她,你自己选吧。”   张迟挣了两下,根本不是混世魔王的对手。他气得踹了顾嘉言一脚,后者轻轻松松地躲了开去。   “你去问啊!”张迟干脆也不挣扎了,就站在原地任顾嘉言拽着,“你看看你问了之后羲和还会不会再多理你一句?你要是不怕从此再也和她说不上一句话,现在就重新买票飞回澳大利亚去当面问她试试看啊?”   顾嘉言咬了咬牙,转身就往回走。   张迟一时口快,没想到真把人激走了,愣了一愣之后立刻火急火燎地往回追,好不容易赶上了几乎跑起来的顾嘉言,死死抓住对方,“别,你冷静点,我乱说的,你千万别当面问羲和!”   “她这次突然停止和我联络,是不是也跟那件事情有关系?”顾嘉言站住脚步,思绪前所未有地清晰。   孙笑在澳大利亚时就没有正面回答他过任何一个问题,而是花言巧语地把他哄了回来,这种回避的态度根本不是她的作风,这就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   最足以作为证据的,就是顾嘉言半梦半醒间听见孙笑说的那句话。   她说:如果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你会怎么办呢?   “她也不会告诉你的。”张迟的语速极快,像是要把话篓子一股脑塞进顾嘉言的脑子里,“你不如自己想想,她为什么要瞒着你这件事情,而又是谁让她对你保密的。”   张迟认为这样的情报已经非常直白了,但那也只是他从知情者的角度来看而已。   顾嘉言站住脚步,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张迟,“这就是你一直排斥我的原因?”   “不,就算没有这档子破事,我也没觉得你能配得上我妹妹。”张迟果断回答,“能配得上她的好男人还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顾嘉言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孙笑的电话。   尽管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十点多,孙笑还是很快就接了起来,她的声音听来没有任何异常,带着点点笑意,“到了吗?和张迟碰头了没有?冻坏了吧?”   张迟紧张地盯着顾嘉言的手腕,随时准备上手抢过他的手机砸烂掉——开玩笑,给顾嘉言穿小鞋是一回事,把这件事情捅给顾嘉言知道了,那严重性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顾嘉言对张迟的表情视而不见。事实上,在听到孙笑的三个问题后,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微微向上弯了弯,“到了,多谢关心。”   “我们两个人里面总得有一个人长脑子。”孙笑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明天开始不准再逃课,明白吗?”   “嗯。”顾嘉言顿了顿,“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张迟倒吸了一口气,惊怒交加地瞪大了眼睛。   “我回来就会告诉你。”孙笑沉默半晌,才语气轻柔地回答道,“在那之前,先按捺住这份好奇心吧。”   “……不。”顾嘉言终于笑了,他说,“我要问的不是你想的这件事情。”   一旁的张迟夸张地松了口气。   孙笑也很配合地接了下去,“那是什么呢?”   “我想说……你未来有没有可能和我在一起?”   张迟的心还没完全放回肚子里,又被他一个深呼吸给提上来了,“顾嘉言!!”   孙笑也隔着话筒听到了张迟的怒吼,笑了起来,“就为了当面说给他听?别胡闹。”   顾嘉言躲开张迟挥舞着来抢手机的手臂,懒懒地对着话筒那边的孙笑继续说,“我没在开玩笑。我想和你确定一下,无论有什么隐瞒和隔阂,我都不至于丢掉所有的机会,对吗?”   然而孙笑在大洋彼岸安静了许久。   顾嘉言就这么耐心地等待着。   最后,孙笑轻声说道,“你弄错了。到那个时候,主动权不在我手里,而是全部由你掌握。”   顾嘉言皱了皱眉,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意刻进孙笑脑海似的重复,“我喜欢你,是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那种喜欢,这一点无论你跑到什么地方去,又对我隐瞒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动摇。”   “我知道。”孙笑轻声安抚他,“所以真正的结果……究竟谁对谁错,我们等到那一天再看,好吗?”   “我不会输的。”顾嘉言不满道。   说到底,孙笑不相信他,也都是因为觉得他年轻气盛,朝三暮四,什么话都做不得数——她从来都把他当成个孩子,没有一句话真正放在心上过。   就像现在,孙笑会低声一笑,对他说,“好,我很期待。”   她根本就打从心底里认定他无法遵守诺言!这个认知让顾嘉言整个人都急躁起来,他忍不住向孙笑确认,“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对不对?”   猝不及防地问出这句话后,包括张迟在内的三个人一下子都没了声音。   顾嘉言屏气凝神地等待孙笑的回答,在这途中一个走神,被张迟劈手夺过手机,眼疾手快地挂断了通话。做完这一切后,张迟夸张地长出了口气,才凶狠地抬头唾弃顾嘉言,“你脑子不好使吧?问羲和这种问题干什么?我告诉你,她是绝对不会早恋的!”   顾嘉言没听到孙笑的回答,说不出到底是失落还是庆幸。他垂眼看着认真的张迟,有点无动于衷,“……你说你会保护她一辈子?”   张迟皱紧眉,沉声应道,“对。”   “你做不到的。”顾嘉言摇了摇头,带着强者对弱者的睥睨,“至少你就没办法将我完全隔绝在她的接触范围之外。宁羲和不是你的所有物,她有自己的想法。既然是她主动来接触的我,那么就要负起相应的代价,也该有我会缠上她一辈子的觉悟。”   “哪门子高中生会有缠上人一辈子的想法?”张迟恨不得用口水喷死顾嘉言,“你给我听好,我妹妹绝不会和你在一起!”   顾嘉言微微眯起眼睛,“你的想法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会让她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交到我手里。” 第53章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一个月。   顾嘉言每天雷打不动地给孙笑打一通电话,试图培养起两人定期联络的默契来;而孙笑也没有再一次像之前那样突然失联, 和顾嘉言之间生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张迟每天抽出了更多的时间来盯梢顾嘉言——当然了, 他也肩负着在孙笑缺席的日子里监督顾嘉言好好学习的责任。任校长的心情最好,他甚至接到了一个顾嘉言母亲亲自打来的电话, 感谢他为自己问题学生的儿子提供的帮助和支持。   顾嘉言几乎是一张张撕着日历在数日子,两个月期限一到,他立刻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孙笑,“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我来接你。”   “不用,我中午时分到机场, 下午会回学校的, 你不准逃课。”孙笑毫不犹豫地拒绝,并且无情地警告他,“如果我到了学校没见到你, 你知道后果?”   这本来是句威胁,但顾嘉言从中得到的信息就比较特殊——很好,孙笑回国之后没打算绕着他走。于是顾嘉言心情雀跃地嗯了一声。   “紧张吗?”   孙笑问这三个字时语气格外地轻描淡写, 导致顾嘉言一下子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内容,下意识地“啊?”了一句,才意识到孙笑在说什么。   “完全没有。”顾嘉言强调似的念了重音,“我明明已经向你许诺过了,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孙笑淡淡地说, “我知道你对我说的都是真话。”   ——可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顾嘉言敏锐地听出了孙笑的弦外之音,他憋了好大一口气, 才恨恨地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这点我同意。”孙笑轻轻地笑了一声,气流声顺着话筒钻进顾嘉言耳朵里,让他打了个兴奋的激灵,更加迫不及待地期待第二天的到来。   为着孙笑的挑衅和不信任,顾嘉言几乎是给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暗示——不管孙笑究竟瞒了他什么,他都一定能面无异色地接受,并且让她大吃一惊!   然而,现实总是骨感的。   顾嘉言一早起来发现手机里躺着孙笑的短信,说是飞机延误,要下午才能到学校,试着拨电话回去发现她已经关机,只能上网查了那班飞机的抵达时间,发现延迟了将近三小时,孙笑抵达学校时差不多都要放学了。   一旦想到孙笑又要被众星捧月地围在别人中间,顾嘉言就觉得窒息——他总有一天要凭自己的能力站在孙笑身边,让任何人都哑口无言,只能心里暗暗羡慕嫉妒恨。   到学校之后,顾嘉言暗中观察了好一会儿,美滋滋地确定全校知道孙笑今天回来的人恐怕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同样知情的张迟被顾嘉言有意地无视了存在。   下午最后第二节课时,顾嘉言收到了孙笑的短信说已经下了飞机,半个小时就能到学校。他坐立不安又异常兴奋地上完了这节课,万万没想到授课老师拖堂了十分钟,硬生生拖到了最后一节自习课上课,只能借口上厕所摸出了教室直奔校门口。   因为还有一节课没有结束,所以校门口人烟稀少,只有保安抬头看了一眼顾嘉言,表情十分纠结,像是在思考要不要上来阻止他出校门。   顾嘉言没注意到保安的心理活动,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估摸着孙笑应该已经到了,于是径直就出了校门,左右张望一圈,正好看到一辆黑色轿车由远至近,停在了校门外几十米远的位置。   接着,车门打开,孙笑从后座上下来了。顾嘉言眼睛一亮,刚刚要挥手叫她,一个“宁”字还没出口,就被下一个画面震得定在原地。   后座另一边的车门跟着打开,而从那一头下来成熟的女人让顾嘉言再眼熟不过——即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但顾嘉言隔着五十米也不会错认自己的亲生母亲。   远远看去,那两人还在交谈,只不过顾妈妈的脸上带着笑意,而孙笑则微微皱着眉,还摇了摇头。   顾嘉言突然脑中就出现了几个月前在超市买菜时看到的一部电视剧里的场景:男主角的母亲因为看不上女主角的贫寒出身,瞒着自己的儿子找到女主,提出给她五百万的建议,作为代价,女主角需要从男主角身边消失。   看电视剧时只觉得这个情景设置异常脑残和不合情理,但等到活生生的场景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顾嘉言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看到自己母亲又说了什么之后,孙笑摇头的动作,顾嘉言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拔足朝孙笑狂奔而去,矫健的身形只花了几秒钟就抵达车前,低斥,“别说了!”   车前谈话的两人同时惊讶地转头看向他,又同时变了脸色。   孙笑下意识地撇开了目光没有直视顾嘉言,而商场女强人的顾妈妈则是显得有些不安,她勉强笑了笑,“嘉言,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顾嘉言看着眼前风韵犹存的女人,仔细端详起来居然觉得有点陌生。他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半年前?还是上次正月?他深吸了口气,沉声说,“我和宁羲和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   顾妈妈愣了愣,转眼看看眼神闪烁的孙笑,又看看难得义愤填膺的儿子,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嘉言,你误——”   “宁羲和,你不用担心被威胁,我不会让任何人有伤害到你的机会。”顾嘉言没有让母亲把话说完,他转头盯着孙笑,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过你,我的想法不会因为外界因素而有任何的改变。”   “……”孙笑咬了咬嘴唇,半晌才抬起头来,“顾嘉言,为什么不听你妈妈把话说完呢?”   顾嘉言盯着孙笑看了几秒钟,问自己的母亲,“你对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害怕这么紧张?   顾妈妈失笑,“我当然是在感谢她替我将你照顾得这么好了。我听说你这个学期几乎保持了全勤,而且成绩也名列前茅,在这所学校过得还开心吗?”   “和学校没关系,我是在宁羲和身边过得很开心。”   “那就好。”顾妈妈松了口气,“我一开始还担心你们会处不来,毕竟你那个脾气,从来也没人能降服得了你。没想到这一次居然让我找到了能压得过你的人,这样我就放心了。”   “……”顾嘉言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母亲话中不对劲的地方,“你早就认识她?”   “当然了。”顾妈妈扬扬下巴,“我就是因为知道她在这里,才会特地给你办这所学校的转学手续,在羲和跟你见面之前,我就已经和她探过你的情况了。羲和是个好孩子,向我保证会努力矫正你,我谢谢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威胁刁难她?”   顾妈妈这番话其实意在解释顾嘉言先前的误会,可她却不知道贸贸然将这个真相揭晓出来,给顾嘉言带来了多大的震动。   顾嘉言从来都是排斥周围任何试图接近和亲近他的人的,原因恰恰就在于他认为所有人都是带来目的来接近他的。从一开始,他对孙笑也抱有着相同的看法,所以才会一次次地拒绝孙笑的示好。   可孙笑明明用自己的所作所为打消了他的一切顾虑,让他满心以为她是第一个心无旁骛地、自愿接受他的人,结果这也全部都是假的?   顾嘉言慢了半拍地看向孙笑,只看见她低着头不和他对视的样子,心脏一紧,“宁羲和,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孙笑紧紧咬住毫无血色的嘴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她越是不回答,顾嘉言越是急躁地想要逼问出个所以然来,“这几个月来的相处全部都是骗我的?你是因为我妈的拜托才来认识我?还是……也并不是全部?”   “这些还重要吗?”孙笑哑着嗓子反问他,“一条路再怎么平坦,只要从头开始就走错了方向,尽头通向什么地方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顾嘉言低吼,“我不相信你对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别有用心!”   顾妈妈看着看着不对了,赶紧打断他们俩,“你们俩都别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明白就好了,好好讲,别吵架。”   “对不起,阿姨,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孙笑朝顾妈妈鞠了一躬,一个眼神都没留给顾嘉言,她快步拿出自己的行李箱,仓促地和顾妈妈道了个歉,就拖着箱子飞快地跑向了学校。   “宁羲和!”顾嘉言没得到个满意的答案,怎么可能罢休,抬腿就要追上去,却被顾妈妈一声呵斥给叫住了。   “你凶什么!”   “我……”顾嘉言犹豫一下,站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向自己的母亲,“我刚刚那算是凶她了?”   “还不够凶?”顾妈妈点点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自己发起火来是个什么样子,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再不然,被你送进医院的那些调皮孩子难道还不能让你清楚?”   顾嘉言深吸一口气,回头再看时孙笑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她就那么不想再看到他? 第54章   顾嘉言失落无比,他沉默不语地耷拉下脑袋, 思考了一遍刚刚这三分钟里发生的事情。   他开开心心地来迎接一个月不见的孙笑——发现孙笑和自己母亲在一起, 误以为小太阳被威胁了,急匆匆地上来解围——却得知孙笑并没有受到金钱胁迫——又被自己的母亲告知孙笑并不是主动和他交好, 而是受到了母亲的委托来帮助他步入正轨。   而在这段真相揭晓之后,孙笑连一句解释——哪怕是狡辩——都懒得多说,避之不及地逃离了他的身边。   ……就像曾经看到他的每一个人那样,惊惶失措地选择了远离。   “……你呀,要好好谢谢人家, 要不是我反复拜托了她好多次, 她也不会愿意接手你这烂摊子。”顾妈妈还在试图缓和两个小年轻之间的关系,丝毫不知道自己是在火上浇油,“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生气和排斥, 我才会拜托她把一切都对你保密,你看,结果很好, 不是吗?你也不出去和人打架了,成绩也上去了,听说还会做饭了?这都是羲和的功劳,你不准去找人家麻烦,知道吗?”   顾妈妈的每一句苦口婆心,都像箭头似的戳在顾嘉言心上。   ——她一开始就不愿意接手他这个不良少年, 是因为母亲的拜托才无奈同意。   ——她所为他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母亲的要求,而不是真心实意。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 她自然就再也不需要和他进行任何接触了。   可明明知道被骗了,为什么他还是一点也没办法生她的气?顾嘉言深吸了口气,皱着眉阻止了母亲的长篇大论,“我回去上课了。”   这句话对于顾妈妈来说简直是久别重逢的天籁。她虽然商场全能,在家庭亲情方面却异常不熟练,因而这么多年来才逐渐和顾嘉言越来越生疏。   比如当下,顾妈妈就满心以为自己已经把儿子给说通了,满意地一点头,“知道就好,别闹小脾气,别把错怪到羲和头上,明白吗?”   顾嘉言:“……”她连理不都想理他了,他还能怪什么?怎么怪?敢怪吗?   顾妈妈的车子开走后,顾嘉言在校门口发了会儿呆,还是没能想出个子丑寅卯来。   如果说孙笑在照顾他的过程中动了真情实感,那么为什么现在要用像躲□□似的态度来对待她?   如果说孙笑一直都在演戏,那动了心的他是不是在她眼里就跟个自作多情的白痴一样?   可假如说一切都是骗局,孙笑有必要纵容他到几乎百依百顺的地步吗?   对,百依百顺。回头想想,尽管两人的相处中孙笑永远占据着主动地位,但顾嘉言的合理要求几乎没有不被采纳过。不说别的,孙笑甚至被他按在床上、按在墙上、按在沙发上亲过好几次,最重要的是还都没被揍。   ……还是说,她为了拯救一个问题少年,能自我牺牲到这个地步?   顾嘉言越往深处思考,就越思绪混乱。所谓当局者迷,他站在灯下最显眼的位置,反而是眼前一抹黑,一步也不敢贸贸然往前跨,生怕一不小心就永远错过了再次将孙笑拉回身边的机会。   他顾嘉言只是区区一个普通人类,如果失去了太阳,还能活得下去吗?   而另一头的孙笑一路狂奔,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顾嘉言的视线范围之后才缓下脚步,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皱着眉按了下自己跳动过快的心脏。   说到底,宁羲和可是因为这颗心脏突然罢工而突然去世的。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稳定住的心脏,终归也还是撑不了太久。   明明想要安抚住顾嘉言并且让他许下结婚的承诺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为什么原身遗留下的意志却迟迟不希望她这么快离开这个世界呢?是为了顾嘉言?不,宁羲和之前的记忆里根本没有顾嘉言这个人,不存在这个可能性。   “宁羲和,如果你不给我一点指示,我就一直都没办法完成你的愿望。”孙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地道,“你难道不是也应该希望早日达成心愿吗?”   只要不是什么长命百岁之类的坑爹愿望就行。孙笑摸着残破不堪的心脏想道。   下一刻,张迟惊喜的声音由远而近,“羲和,你回来了!”   孙笑下意识地一抬头,看见清秀少年越跑越近,突然间就有了明悟。   “我明白了……放心,我会让他回来,也会阻止你担心的那件事情发生。”她轻声地许下承诺,“我会替你保护他,就像他一直以来保护着你一样。”   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直隐隐压在孙笑身上的那种违和感终于完全消失。如果她愿意,她现在就回头把顾嘉言哄得服服帖帖的,也不会再次鬼使神差地出现自己给自己绕弯子的情况。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原身的愿望没有那么好实现,顾嘉言的感情问题反而暂时可以放上一放,任其自由发酵。   张迟跑到孙笑面前时已经皱紧了眉,脸上的关心毫不作假,“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这段时间你一直说情况不错,拖着没去医院例常检查,看来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来了,一会儿放学我就陪你一起去见医生。”   孙笑眨了眨眼睛的功夫就已经把新的计划在心中补完,闻言一笑,“好,确实有段日子没去医院了,反倒有些不习惯。”   张迟满意地点点头,接过孙笑的行李箱,“怎么样,刚刚回国,时差没倒好,身体还受得住吗?不行的话早点回去休息。”   “马上也就下课了,我找任校长有点事情,谈完之后直接去医院吧。”孙笑看了看手表,做了决定。   这个决定远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至少它就直接地影响到了顾嘉言。   顾同学一夜无眠,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找孙笑面对面谈一次,好把话说清楚。作为邻居,这本该是个很容易达成的任务,然而第二天顾嘉言在门口翘首期盼到严重迟到,也没看见孙笑从隔壁的公寓里出来。   跑到高二一班一打听,才知道孙笑请了假,根本就没来学校。   接着又是一连串似曾相识的操作:家里没人,电话关机,学校请假,孙笑再一次从顾嘉言的生活中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但和上一次略有不同的是,顾嘉言这次多了两条找人的办法。他先是以为孙笑的突然消失和母亲有关,可是在他想方设法联系到了顾妈妈之后,顾妈妈的惊讶和疑惑也不似作假。   “羲和请假了?是不是两个国家来回跑,身体不舒服,所以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我去她家看过,里面没有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家在哪里?”顾妈妈刚问完,就反应了过来,“你隔壁的房子是我租下的,方便羲和就近管你,不是她的住址。”   顾嘉言:“……”他就说天底下哪来这么巧的邻居!   “羲和身体一直不好,也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累着了?”顾妈妈十分担忧,“我也让人去问问情况,这孩子可别是因为我的拜托又犯心病了……”   “心病”这个词实在是太有歧义,至少顾嘉言根本没有领会到另外一层意思,他以为孙笑请假搬走的更大的可能是不想见他。   对,在顾嘉言心里,孙笑的心病八成就是他本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顾嘉言挂了电话,就去找第二条途径——张迟。   因为不知道张迟所在的班级,顾嘉言不得不多问了两次路,又吓哭了一个无辜的男孩子之后才抵达高二三班,然而得到的消息是他所料不及的。   “他也请假了?”   “是……是啊。”被问话的学生缩了缩脖子,生怕被打的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脆弱的肚子,“说是家里有事,要好几天都不能来学校。”   顾嘉言皱了皱眉,没再问话,转身就走了。有这么巧的事?兄妹俩昨天都还好好地来学校,今天突然同时请假?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掉了个方向去校长室,强行让任校长调出学生档案,找到了张迟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孙笑的他当然也看了,上面登记的就是他隔壁公寓的地址,甚至父母两行都是神秘的空白。   当天放学后,顾嘉言就找去了张迟的地址,却发现那片区域已经开始动工拆迁,除了挖掘机和工人之外没有任何住户存在。电话当然也是空号。   张迟和孙笑两人的手机则是同时进入二十四小时打不通的状态。   要不是确认这两个人真实地存在别人的记忆力,顾嘉言都能以为自己碰见什么灵异事件了——两个大活人突然就毫无预兆地失联,怎么都找不到,这完全就不合常理。   顾嘉言想方设法地找了几天这两个人的踪影,最后终于在一次校内广播中得到了消息。   “……很遗憾地通知大家,我们的学生会会长宁羲和同学因为个人原因在日前办理了无限期的休学手续,在这里,我们希望祝愿羲和学姐未来一切顺利,也衷心期盼着未来有一天她能重新回到这所学校与我们相见。” 第55章   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孙笑就这样从学校里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前一天全校还在为她的归来欢呼, 第二天她就突然悄无声息地办了退学, 别说顾嘉言,其他人也根本无法接受。   广播的那一天, 全校每个老师都被数不清的学生逮住追问孙笑的下场,却一个个都讳莫如深,避而不谈。他们也没作假,谁都不知道顶顶优秀的学生会长去了什么地方,只知道教职工会议上反复强调过不能多讨论这件事情。   在去当面找过任校长也没有得到任何确切的情报之后, 顾嘉言终于意识到孙笑离开的决心有多毅然决然。既然学校里无法得到确认情报, 就连张迟也一同不见,那么他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我还以为你这么急匆匆找我是有什么大事……你不是还在生羲和的气吗?”顾妈妈奇道,“怎么突然又这么关心她去哪里了?”   顾嘉言皱眉, “我什么时候生过她的气?”他敢?他舍得?   “那天你看见我和她说话时的表情可有点吓人。”顾妈妈太了解自己这个生性凶残的儿子性格,“我看,那天她就是硬生生给你吓跑的。”   “……”顾嘉言放弃这个话题, 强调自己的目的,“你肯定知道她为什么休学。”   “我是知道,但我不能告诉你。”顾妈妈神秘地一笑,打破了顾嘉言最后一丝希望。   “就算你不帮我,我也会去找她。五年,十年, 二十年,世界再大, 我总有再见到她的那一天。”   顾妈妈若有所思地动了动手指,问他,“你真的能确定未来多年会发生的事情?你还年轻,以后会遇见更多的人,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对别人动心?”   “别的不行,独独关于她的事情我有把握。”顾嘉言很肯定,“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宁羲和,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她曾经说过他对她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反之亦然。   “哦,那你不生气了?也不介意她是我找来的人?”顾妈妈又问。   “……就算一开始她是因为你的委托而来认识我,在中途的什么地方,她一定也动摇和改变了。”这是顾嘉言几天来的思考结果,“所以她才会害怕我,无法面对我,甚至想要就此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对,也不对。”顾妈妈轻声叹了一口气,“你真的还想再见到她?无论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羲和永远是宁羲和。”顾嘉言眼也不眨地点头。   “我确实对她的去向略知一二,但我也承诺过她,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你。”顾妈妈看了眼顾嘉言紧张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她说她不会再见你,也不会联系你,让你不要再主动去找她。”   顾嘉言:“……”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   “……但这件事情也不是毫无转机。”顾妈妈巧妙地将话锋一转,微微一笑,“只要你能达到我的要求,我就告诉你找到她的方法。”   顾嘉言几乎是想也没想地问,“什么要求?”   “等你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得到我的认可,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   明知道母亲是逮住这个机会狮子大开口,顾嘉言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定个期限。”   “等你能接手我的事业吧。”顾妈妈凝神看着顾嘉言,从他眼里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这本该是件令她感到高兴的事情,可是当她想到眼下孙笑的情况时,就忍不住忧心忡忡。   被许多人担心着的孙笑其实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切。那天晚上去医院时,她将维持心脏正常运转的力量撤掉了一部分,然后几乎是当场就被送进了急诊室,好一阵抢救才稳定下情况。   从病床上醒来时,孙笑就已经整理好了如何将这个世界进行收尾的想法。   首先是宁羲和的愿望,那很简单,就是解决张迟的身份问题。虽说张迟的生日比宁羲和大上几个月,算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但事实上,先出生的他才是私生子,而宁羲和是那个男人的正牌妻子所生下的,名正言顺的孩子。   张迟的存在简直就是在彰显这段婚姻关系有多么失败。   宁羲和的母亲十分厌恶张迟,在张迟的母亲过世之后仍然拒绝接纳他进入家门,也不允许丈夫将名下财产分给宁羲和以外的任何人。   这里就要牵扯到豪门纠纷了。是的,宁家很有钱,跟顾嘉言他们家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的那种。   十几二十年前,为了强强联手,白手起家的宁父抛弃了当时一起闯荡的女朋友,选择了和宁羲和的母亲结婚,可他在婚后也仍然保有着和前女友的联系,张迟就这样阴差阳错地出生了。   宁父的前女友是个十分淳朴老实的乡下女孩,她在生下张迟之后,抱着愧疚之心,从小就开始给他灌输宁羲和的事情:你有个妹妹,你对她有所亏欠,所以你必须一辈子都好好保护她不受伤害……   本来这上一辈的纠结留在上一辈也就行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宁羲和被什么恶意给缠上了,她在三岁的时候就检查出心脏有问题,自那时候开始就一直是医院的常客,大大小小的手术动过不知道多少次,硬是顽强地活到了十六岁。   宁羲和知道自己活不太久,所以将所有的善意都释放给了这个世界,被她帮助过的人数也数不过来……可她最想帮助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张迟。   张迟母亲临终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让他光明正大地认回自己的父亲,但在宁羲和母亲的高压之下,一直都没有达成。即使宁羲和本人和张迟的关系一向亲密,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她甚至在暗中试图□□过,被撞破的宁羲和反应激烈地打断了,张迟才能活到今天。   这一场景的剧情都狗血得不行,但孙笑还是不得不想办法完成这位脆弱原身的夙愿,简单点来说,就是让张迟认祖归宗。   要完成这件事情很简单,更重要的是她也不能落下另一边顾嘉言的攻略进度。   在开始长期住院之前,孙笑特地找时间给顾嘉言的母亲打了电话,请她替自己隐瞒行踪。   “羲和,你是个好孩子,但顾嘉言才是我亲生的那个,哪怕他再混蛋,我也希望他能事事顺心。”顾妈妈意味深长地说,“既然你知道他一定会来问我,我又凭什么要替你隐瞒呢?”   “因为他喜欢我。”面对着这位商界大佬,孙笑的态度也仍然不卑不亢,甚至一阵见血,“而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您知道顾嘉言还年轻,他可以喜欢一个女孩子,也可以失恋,这些问题都不大。但如果在他的感情还没有消失的时候,我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么对他来说,我就是永远也挥之不去的影子了。究其一生,他可能都无法跨越过我的阴影,去迎接下一段感情。您是见过风雨的人,应该比我明白这个道理。”   顾妈妈笑了笑,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异常,“既然你这么了解他,应该也知道,以他的脾气,是不可能放弃寻找你的消息的吧?”   “这就要看您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妥善了。”孙笑回以善意的一笑,“以我的建议,只要给他一个希望,尽量把时间拖长就可以了。几年后也许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也可能侥幸活了下来……但至少您能够拖他这几年,不是吗?”   顾妈妈遗憾地叹息,“要不是你的这个毛病,你们俩真的很般配。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儿媳妇形象一直都是你。当然了,我也没想到嘉言真的会喜欢上你。我早些年就想过,那孩子一旦喜欢上谁,一定会是死心塌地的……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这辈子第一次喜欢的人居然正巧就是你。”   “如果我这一次还能从死神手中逃脱的话,您愿不愿意让他来找我呢?”孙笑问。   “我认为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你对嘉言来说永远都会是最特殊的那个女孩子了。”顾妈妈长出一口气,最后同意了孙笑的请求,“我会拖住他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快点养好身体来见她吧,羲和。”   于是几天后就有了顾妈妈和顾嘉言的谈话。   和上一个世界不同,孙笑在欲擒故纵的时候没有通过任何间接的方式去接触和推进顾嘉言的感情,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豪门狗血情仇当中去。   孙笑是心无旁骛了,被勾住了的顾嘉言却有了崭新的人生目标。第一阶段,他要取得母亲的认可并且接受她的生意;第二阶段,他要去找到初恋,然后结婚走上人生巅峰。   一段感情能持续多少年?顾嘉言根本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对他来说,看中了孙笑之后,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在重新回归一个人的生活之后,顾嘉言很快又习惯了一切。不过就是没有了孙笑,但是日常从无聊到打架变成无聊到学习而已。   期末的时候,任校长公布了孙笑在休学手续之前完成的试卷,果不其然又碾压了全年级,提前一个多月考试还能有这个成绩,简直让人连嫉妒之心都生不出来,只能跪在地上叫爸爸。   顾嘉言看了看孙笑的成绩,又看了看自己的年级第三,低低地啧了一声,心想他总得至少做到孙笑一直以来的优秀程度,才能理直气壮地去见她吧?   顾妈妈虽然知道顾嘉言能坚持很久,但也没想到他居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从学渣成功升级为学神,可以说是逆袭的典范了。   自从脱离不良少年身份之后,顾嘉言的暗恋者就开始了逐年增加,大学时爆炸式增长,成为了一代男神。   可惜这位大众男神早就心有所属,二十一岁从大学毕业时居然一次恋爱也没谈过。仔细算一算,牵手也就有过那么一次,还不如亲吻的次数来得多。   在顾嘉言大学毕业之后,顾妈妈欣慰地将公司的主导权交给了他。大学几年间顾嘉言早就有熟悉公司事务,听到这件事情时并不惊讶,而是几年来第一次提起了当年的约定。   “宁羲和在哪里?”   顾妈妈回头看了看已经成年的儿子,感慨地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在这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顾嘉言本来有些不耐烦,但听到“最后”两个字,还是忍下了,“什么要求?”   “相亲。”顾妈妈微微一笑,低头唰唰唰地在便签条上写了一个地址,“我希望你到这里去见一个女孩子,她是你从小就定下的未婚妻。”   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的顾嘉言:“……”   顾妈妈难得一次猜到儿子心里在想什么,把便签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要求并不难。我只是让你去见她,见过之后,接下去随便你想怎么做都可以,随你的意思来。”   顾嘉言和她确认了一次,“哪怕看她一眼就走也可以?”   “没问题。”顾妈妈笑得意味深长,“只要你走得掉。” 第56章   顾嘉言本来没懂母亲那个像是给他挖了个坑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约定的日期当天顾嘉言特地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才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便签条上的地点, 向服务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在服务生微笑着将他带到双人桌前的时候, 顾嘉言恨不能穿越回两个小时之前给自己重新洗脑一遍。他局促地摸了摸自己出门前特地抓成一团乱的头发,盯住了坐在双人桌对面的人。   “怎么了, 对你的相亲对象不感兴趣吗?”女人轻轻一笑,抬了抬下巴,“那顾先生随时都可以走,我绝对不会纠缠你。”   “……你当然不会纠缠,你从来都只会从我身边远远逃开。”顾嘉言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才勉强冷静下来, 上前两步坐到女人对面,一字一顿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宁、羲、和。”   “是我。”孙笑的回应特别地淡定, “我来见你了,你却摆着这副脸,不高兴吗?那我现在就走?”   “你再跑一次试试, ”顾嘉言咬牙切齿,“我就把你铐在房间里关起来。”   孙笑没把这句真情实感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而哈哈笑了起来,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皮肤显出几分琉璃般的脆弱。   顾嘉言不想和她说些有的没的,他贪婪地用目光巡视着孙笑的每一寸,“这几年, 你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不愿意见我?”他有成千上万想要质问孙笑的问题,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可他最在意的, 却只有一个,“……你现在还喜欢着我吗?”   孙笑喝了口喝茶,才笑吟吟地抬头看向危险十足的顾嘉言,“第一个问题,我在国外,今天是这几年来第一次回国;第二个问题,我不是故意不见你,而是客观情况不允许。至于第三个问题……什么意思?什么让你觉得我当年就喜欢你?”   “难道不是?”顾嘉言立刻反问。十五岁的他也许还不懂,但过了六年多的他如果还不懂,那就白蹉跎这么多年月了。   以孙笑的脾气,能纵容一个人对自己为所欲为,除了感情,根本不需要做第二考虑。   孙笑不点头也不摇头,她双手十指交叉捧着茶杯,仔细地看了顾嘉言两眼,才认真地问他,“我想先听听你这两年的经历。”   “做了很多事情,但都是为了这一刻做的铺垫而已。”顾嘉言一笔带过,“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有走的机会了。”   “阿姨没有告诉你吗?”孙笑作出惊讶的表情看他。   “告诉我什么?”   孙笑弯起了嘴角,朝顾嘉言露出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小恶魔微笑,“当然是……我们从小就定亲的事情啊。”   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之前母亲说过的话,顾嘉言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眼孙笑细长好看的手指,“……戒指呢?”   “你不买给我,我手指上怎么会有?”孙笑忍不住支着下巴笑了起来,轻声唤他,“顾嘉言,醒一醒。我是宁羲和,我回来了,这不是梦。”   顾嘉言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又握成拳。他紧紧地盯着孙笑,好像担心一个眨眼的时间她就会消失似的,“你是为了我回来的吗?”   ……即便这么问,她也还是会像以前一样顾左右而言他,又或者选择避而不答吧。近七年的时间里,顾嘉言自己都记不清在梦里见过多少次这个女人,可每次,她都是像那年一样笑眯眯地避开了他所有尖锐或者不尖锐的问题。   可这一次,和顾嘉言想象中完全不同。   “是。”孙笑点点头,好像根本没察觉到自己扔下了怎样一个重磅炸.弹。   顾嘉言:“……”妈的,不变的是,她还是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如果有得选……顾嘉言,你希望我在你身边能停留多久呢?”孙笑淡淡地问他,“你觉得我能陪你多久?”   “……越久越好,到你死,或者我死。”   孙笑一弯嘴角,“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这么快就开始念结婚誓词了?”   顾嘉言这次没回答,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孙笑好久,孙笑也没打破沉默,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了起来,直到顾嘉言终于冷静下来,将孙笑从头到脚看了个透后,他才开了口,“你还有事情瞒着我。是准备再重演一次发生过的事情吗?”   孙笑挑了挑眉,“不,这一次你想问什么尽管说,我知无不言。”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顾嘉言根本不客气,他早就领悟到一个道理,面对孙笑的时候你就一步都不能退,“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待多久?难道这不是取决于你自己的意愿?”   “不,”孙笑轻声否决了他的说法,“我无法决定这段时间能有多长。如果你想着越久越好,那我不是符合你要求的那个人。”   “……把话说清楚。”   “我这几年几乎都住在医院里。”孙笑伸手按住左边胸腔,垂眼轻叹一声,“那年我不告而别,是因为我根本就没觉得自己能活下来……顾嘉言,我现在能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话,都是依靠着身体里的心脏起搏器。可我不知道它能撑到哪一天,而我又能撑到哪一天……我会死,而且那天不会很慢来临。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但绝不可能有十年那么长。”   顾嘉言微微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孙笑不似作伪的表情,脱口而出,“你一直都知道……?”   “三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孙笑淡淡地一笑,十指交叉放到桌上,抬头平静地问他,“所以,你现在还喜欢我吗?还是想和我在一起,不论是不是会马上分开?”   “你以为我等你这么多年,还在乎时间长短?”顾嘉言短促地冷笑了一声,站起身来,大长腿一步就到了双人桌对面,把孙笑从座位上拉起,“走。”   “去哪里?”孙笑毫不反抗地跟在顾嘉言身后,恍惚发现他这几年里又拔高了个头,走在前面几乎是个模特架子。   顾嘉言紧皱着眉,“买戒指,结婚。”   孙笑:“……”我也有被顾嘉言堵住话的一天?   ——   在双方父母都不反对或者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婚礼如期举行。   顾嘉言砸够了钱,就算只筹备了一个月,婚庆公司也尽职尽责地把婚礼准备得恢弘又精致。   婚礼上来了不少两人当年的同学,一个个都无视了英俊逼人的新郎,而是团团地把失踪多年的孙笑围了起来,那关心程度和家人也差不了多少。   顾嘉言立在不远处看着,目光一秒也舍不得从孙笑身上移开。   “……我原本劝过她不要回来。”他身边有人低声说,“可她在身体状况稳定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回国了。”   顾嘉言没转眼去看,但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我现在该叫你宁迟?还是跟着羲和叫你大哥?”   已经改姓的张迟冷哼了一声,“你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怎么能让她牵肠挂肚到连自己的健康都不顾了。”   “医生怎么说?”   “乐观的话,或许能有几年。”说到孙笑的身体,宁迟也有点黯然,“不乐观的话……随时我和你都有可能失去她。”   确实,只要细细去看,就能分辨出孙笑的皮肤其实算不上是白皙,而是一种缺了血色的苍白。可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又满足,像是南方冬日里的太阳,顾嘉言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上前分开了人群。   即使昔日的不良少年已经好多年没动手打人,他当年一挑五十的余威仍在,许多人见到他过来就夹着尾巴跑了,轻轻松松地把新郎让到了新娘的面前。   “怎么了?”穿着白婚纱的孙笑抬头看他,脸上显出一个可爱到犯规的酒窝来,亮晶晶的眼底倒映着的满满都是顾嘉言的脸,“我的新郎吃醋了吗?”   顾嘉言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眼神睥睨地往两边一扫,“他们没有一个能够得上让我吃醋的资格。”   不管有多少人在心目中把她当作是生.命.之.光,又偷偷暗恋多年不可说,最后娶到孙笑的人是他,而孙笑心里唯一能放下的那个人,也是他。   就算有再多人喜欢孙笑,那又怎么样?他和她的时间本来就不够用了……顾嘉言想着,弯腰毫不顾忌地吻住孙笑浅色的嘴唇,引起了周围一阵阵欢呼口哨声。   ——   原本谁也没以为以孙笑的身体,会需要考虑怀孕的问题。   别说其他人,孙笑自己都没想过这回事儿。她从来都是攻略完毕之后立刻拔X无情,实在没有过这种强迫中奖的惊喜,一时之间还真有点手足无措,不禁责怪自己:就不应该鬼迷心窍地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了几个月!   “不行,风险太大了。”最先提出反对的就是顾嘉言本人,他的态度尤为坚决,“羲和的身体太弱,不适合要孩子。”   “不。”孙笑下意识地抬起头否决,“……我要保住这个孩子。”   宁迟一惊,立刻跟上,“羲和,你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不。”孙笑咬了咬嘴唇,坚定道,“我总要留下点什么。”   她攻略过数不清的世界,抛弃过数不清的男人,可唯独这一次,她不想就这样离开顾嘉言。   顾嘉言在人生走到尽头的时候才明白了孙笑的用意。他在子孙后代的陪伴下合上眼睛,原以为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里和小太阳再次相见,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神座之上。   存在了无穷久的乌金神座还是那样冷,那样硬,可是他第一次觉得坐在上面并不那么寂寞。“这一次你在获得力量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说明你还是挺舍不得我的,是不是?你喜欢‘顾嘉言’胜过那个假‘陆渊’,不错。”   她将自己的行踪隐藏得太好,即使是至高无上如他,也不能在万千世界中精准锁定她的位置。但这也无所谓,因为他的意志或多或少都会在分.身上产生影响,无意识地向她贴近。   男人翻阅着属于顾嘉言的记忆,冰冷的嘴角终于泄露出了些微的笑意。“不论你是卢静还是宁羲和,或者你的本名是什么……本座还会再次找到你的。” 霸道帝王爱上我 第57章   可以说,顾嘉言是唯一一个让孙笑产生过犹豫挣扎的攻略对象。离开前一个世界的陆渊时, 她没有丝毫踌躇;可在难产后大出血时, 她看着跪在床边的顾嘉言,却第一次这么希望将时间永远都停留在那个世界。   或者, 哪怕是再多停留一个月,一天,一小时……能再和他说说话,再抱一抱他,告诉他不要太难过, 或者至少和他道个歉, 坦诚自己就不该招惹他。   尽管破例地留下一个孩子算作念想,但顾嘉言悲痛欲绝的表情在孙笑心中停驻太久,让她脱离那个世界之后很长时间都缩在裂缝之中回不过神来, 根本提不起劲来前往下一个世界。   最后孙笑只能选择顾嘉言世界中的记忆进行分离,剥离所有该有不该有的感情,只留下像是胶片般苍白而毫无起伏的记忆, 就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在她投身进入下一个世界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冥冥中睁开的一双眼睛惦记上了。   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寂寞了太久太久,而她这个宇宙级的BUG正巧引起了他的那么一丁点儿兴趣。   仅这一点儿,就足够他想尽一切办法去搜寻她的存在。这执念一个世界一个世界地逐层加深,在他的精神所投下的各个□□上也产生了不可言说的影响。孙笑不知道,不代表这种影响就不存在。   比如孙笑这一次突然睁开眼睛时, 就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几乎连呼吸都困难。   她深吸了口气, 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全身都溅满了血,身上不少像是反抗时被造成的伤口,胸口还被穿了一个大洞,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原身固然是死了之后才能被她借尸还魂,但穿越了这么多世界,死相这么凄惨痛苦的说实话还真是第一回。   也不知道原身究竟是惹了什么人,才被这样寻仇。这仇家八成还得借她自己的手除掉,否则一不小心还得再死一次……   身体上的伤势实在太重,孙笑不得不就着有些别扭的躺姿,艰辛地调动体内强横的力量一点一点修补伤口,从凌晨补到天亮,也不过堪堪吊住小命,仍然处于红血的重伤状态,怎一个惨字了得。   在暂时不用担忧小命之后,孙笑才慢悠悠地起来换了身衣服——这个世界和前两个不一样,看起来古香古色,而原身所住的地方看起来十分豪华,应该是个地位不低的人。   可是这么浓的血腥味却长时间没有被人发觉,这其中很明显有什么蹊跷之处。   床上已经看起来像个凶杀现场似的了,孙笑嫌弃地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才开始整理原身一团混乱的记忆。   原身的名字叫蓝书,虽然是个女子,却有男子的抱负和眼界,女扮男装入的仕,身份一直都没有暴露,是先帝最为信任的谋士,可谓权倾朝野。   也正是因为这份倚重,先帝因病去世之前下旨任命她为新帝的老师,令新帝以学生的身份听取她的建议来治国……   而好巧不巧的,这就是原身惨死的原因。   孙笑抽了抽嘴角,抬手摸摸自己仍然疼痛难忍的胸口,心想招谁惹谁了,两个世界都保不住自己的心脏安全。   新登基的帝王是先帝唯一的血脉,纵然有雄韬大略和帝王之才,但也有着无法忽视的大问题——性格暴戾,喜怒不定。用孙笑的目光来看,这位新帝可以说是先天的反社会人格,可偏偏他是唯一的正统血脉,又有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手腕和城府,几乎没人能和他一夺帝位,先帝死后不久,他就强势地登上了帝位。   当然,原身如果有那个想法,以她在朝中的声望和根基,振臂一呼,转投他人麾下,也许真能和新帝打个不分上下,可她从没有想过要这么做。   先帝于原身有救命之恩,她从未产生过二心。在先帝逝世之后,她也做足了准备,想要尽全力辅导这位新帝成为千古一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新帝根本没打算把她这么个心腹大患留在身边。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和权利,避免皇权旁落,新帝在正式亲政的前夕就派人暗中将她暗杀。   回味了一遍被捅死的感觉之后,孙笑心有余悸地深呼吸了口气,歪着身体开始仔细推敲考虑起后面的计划来。   首先,最重要的当然是要找到这一次的攻略目标;其次,她还是要照例完成原身的愿望,这个就很坑爹了,因为孙笑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辅佐新帝到他能完完全全成为一名成熟合格的帝王。   “被人捅死了,还得巴巴地跑到他面前去讨他欢心,帮他成功。这人又是这么猜疑和心狠手辣的脾气……”孙笑抽了抽嘴角,心这个世界恐怕要不好过了。   在简单地梳理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常识之后,孙笑就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这个世界尽管没有什么玄幻因素,但既然是古代的背景,那么“武功”就是肯定存在的。这也就同时代表着,孙笑的武力值又上升到了这个世界的顶端。   于是在她迈出大门的那一瞬间,立刻就感觉到暗处的几束目光同时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   为了符合原身手无缚鸡之力的设定,孙笑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窥视似地径直出了门,就慢悠悠往新帝的寝宫去了。   身为帝师,原身前些日子就已经搬进了宫中,有自己专门的住处,但偏偏这天没有任何人守着服侍,她被刺杀过去了一整夜没有人发现异样,不得不说新帝的防范措施做得还是不错的,才刚接手帝位,就能对皇宫有这样的掌控权,做得已是不错。   作为被害人,孙笑给凶手打出了不低的分数。   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隐瞒性别的,从来没被御医把过脉?反正孙笑如今身怀深厚内力,动些手脚把性别伪装得天衣无缝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没有穿朝服,但一路上的宫女太监似乎都认得她,一个个都恭恭敬敬地俯身行李,让孙笑久违地体验了一遍高高在上的感受。   出门时天才蒙蒙亮,但孙笑走了大半刻钟才抵达新帝寝宫,心道路上这么久的时间,也足够监视她的人去向新帝禀告情况了吧?他们会说什么呢?明明眼看着帝师断气的,结果后半夜她又诡异地活了过来,而且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徒步来找您算账了?   孙笑想着想着,忍不住促狭地弯了弯嘴角,摸着胸口心道就算原身不打算复仇,她这小鸡肚肠的被当胸捅了一刀可不打算就这么让事情过去了。   她想得很美好,但在见到新帝的一瞬间,心态就崩了。   “起得倒早。”新帝展开双臂让女官替他更衣,一双乌黑的眸子饶有兴趣地锁定孙笑,“看来帝师在宫中住得并不习惯。”   “天子脚下,龙气萦绕,是福祉最重的地方,陛下说笑了。”孙笑看着这位帝王身周金灿灿的光环,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不仅要辅佐这么个精神病好好当一国贤君,而且还要同时绞尽脑汁地攻略下他这个反社会主义者?   反社会主义者最不知道真挚的感情长什么样了好吗?他们心中最多也只有扭曲的占有欲而已。   新帝当然不能窥视到孙笑脑中刷屏的草泥马,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带着不屑和冷嘲,“先帝的想法不得而知,但孤不需要一个不男不女的帝师。”   孙笑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这还真无法反驳。蓝书本来就是女子,而且还是很有姿色的那种,再怎么伪装,穿着男装也比最清秀的少年还要弱气上三分,新帝若是真要打击一个长相女气的男子,这招算得上是攻心了。   但蓝书是女的,孙笑也是女的,所以她压根没觉得受到打击,而是微微一笑,分寸不让地回敬道,“红颜枯骨,金玉败絮。观人术中,最劣就要数观皮相,望陛下日后能深思熟虑,多观人心为上。”   新帝的眼神一冷,盯了孙笑好一会儿,终于觉得这人有意思起来了,倒不像他之前见到的那样迂腐和不知变通。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昨天晚上的刺杀,甚至死而复生,应该也有点能力。   ……那就,跟这人玩一玩吧。   这样想着,新帝的脸色渐渐柔和起来,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老师辅佐先帝数年,为先帝挑中过不少中流砥柱,想来在这方面应该造诣颇深。您说得对,是孤落了下乘。”   他念头一转,称呼就从“不男不女”变成了“您”和“老师”。   即使早就知道这种分分钟阴转晴又晴转雷雨的性格存在,真正见到时,孙笑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   这可不是陆渊那种可以随意吊着玩儿的角色。对待陆渊时,孙笑可以毫不收敛地占据主导的位置,甚至用话刺他,这些都不能用在新帝身上,他虽然这会儿对自己有点兴趣,如果一个不高兴了,转头就能派出手头全部力量来二度刺杀她。   孙笑倒真的不怕死。开了外挂的情况下,她是很难被原生世界的人杀死的。问题是,如果她和这位喜怒不定的帝王真的撕破脸的话,两个目标就都很难达成了。   所以她只能选择尽量顺着他的意思来,做小伏低,寻找任何一个可能的翻盘机会。   孙笑郁卒地闭了闭眼,摆正心态,恭谨地垂下脸去,“臣惶恐。”   新帝对于帝师识趣的服从态度感到满意,更完衣的他上前两步,双手扶起了躬身的孙笑,“老师见孤就不必行礼了,孤往后还有很多要仰仗您的地方呢。”   孙笑感觉到他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在自己手臂上按了按,不偏不倚地按在昨夜的一道伤口上,就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究竟有没有受伤,面不改色地回道,“谢陛下。”   新帝没从孙笑脸上找到任何破绽,若有所思地收了手,转而勾了勾嘴角,“该上朝了,老师和我一道前往吧。”   按照礼制来说,孙笑当然不应该和新帝一同从宫中前往早朝的大殿,蓝书是一定会用“于礼不合”的理由来教育新帝的,但孙笑懒得和他多说,一笑,“谢陛下厚爱,臣遵旨。”   怕什么,不就是又一个恶趣味的变态么! 第58章   “老师的脸色有些苍白,”新帝点点头, 往外走的时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回头关切地询问,“孤召御医来替您看一看, 您是国之重器,一点疏忽也不能出的。”   光看他这幅贴心关切的样子,绝对想不到这就是昨天刚刚亲手派人杀了她的人。   对于这接二连三的试探,孙笑也没态度激烈地回绝,而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臣身体无碍, 谢陛下关心。”   “左右宫里的御医也闲得很,孤一会儿就宣他们。”新帝微微靠近了孙笑一步,仍然没能从她身上闻到鲜血的味道, 心下十分狐疑。   ——明明派去的刺客回报说蓝书已经断了气,后面又派人做过两次确认,怎么这人今天又能活蹦乱跳地跑到自己面前来了?   死而复生?新帝不信这一套, 他认为蓝书身上一定有鬼。   对于新帝的探究和打量一律视而不见,孙笑低下了修长的颈子,露出耳后一块瓷白的肌肤,姿态仿佛顺从服软,背脊却挺得笔直,自带一股清高的傲气。   新帝多看了两眼, 转念一想,如果这位帝师真能起点震慑朝堂的作用, 不来和他分权,那么暂时也可以饶她不死。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弄清昨天晚上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就这么虚与委蛇,一个主动拉近距离,另一个放纵一切的发生,只是从寝宫到早朝大殿的距离,就已经看起来和一对多年好友似的了。   怎一个虚伪二字了得。   孙笑无声地地叹了口气,跟在新帝身后走上大殿,十分淡定地沐浴在满朝文武的惊讶目光之中,绕了个弯儿准备走到最前排自己的位置上去时,被新帝给叫住了。   “今日是孤第一次早朝,老师就坐在孤手边吧。”新帝不容拒绝地招手让人搬了把椅子到自己身边,令道,“孤若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老师可以随时知会孤。”   他这么轻飘飘的一下子,在向所有人宣布和孙笑正式结盟的同时,也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孙笑停住脚步,转过身时,表情仍然宠辱不惊,云淡风轻地一躬身,“臣遵旨。”   新帝状似不在意地看着孙笑拧身、举步走上台阶,又一掀袍子坐到他身边,神情里既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惶恐,虽然行为举止样样都挑不出错来,但不知道怎么的,新帝就是心里清楚得跟镜子似的:这人心里,压根没把他当成值得辅佐的皇帝在对待。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你觉得我不合格是吗?那我就偏要让你认同我。   抱着这个想法,新帝几天的时间里励精图治,几乎往往过了子时才合眼,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不少先帝重病时堆积的疑难杂物,也让文武百官对这位异常神秘的帝王产生了些赏识和认同感。   要知道,新帝以前在外的名声可没有几句是积极正面的。   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帝王每每通宵都要拉着孙笑一起,言行举止都在试探孙笑的身体是否健康无损,有天晚上甚至强行将孙笑留在自己的寝宫,两人和衣抵足而眠。   为了不在好感度不够的时候过早暴露自己的性别,孙笑不得不保持清醒一整晚,还得顶着帝王的窥视装出自己熟睡的假象,短短七八天的时间,就累得想要辞职。   ……当然,辞职是不可能的。孙笑只能继续忍。   好在帝王隐晦的试探也没有持续多久。在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几件棘手的政务之后,他就向孙笑提出了新建议。   “出宫?”孙笑抬眼看了看他,“……陛下何出此言?是有什么疑虑之事?臣可以替您解忧代劳。”至少能暂时离开他身边,睡一个安安稳稳的自然醒再说!   “孤总要亲眼见见黎明百姓,如果总是待在宫中,如何知道他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呢?”帝王找的理由简直是无可挑剔,“听先帝说过,帝师早年家境贫寒,孤想听听您的故事。”   不就是咸鱼翻身成帝王亲信了吗,还能有什么故事。满朝文武百官里出身苦寒之地的多了去了,也不见你关心关心。   孙笑照例在心中吐槽完毕,才回道,“陛下此时出宫,恐有隐忧。先前截获那封提及谋反事宜的千里传书隐隐指向厉王,他此刻就在皇城之中。”   虽然帝王已经登了基,那并不代表他就高枕无忧了。先前提过,尽管没人在明面上和他竞争,但事实上暗地里还是有人在窥视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封号为“厉”的藩王就是其中一人,孙笑开着上帝视角,稍微动了点头脑,就派人截下了他的通信,掌握了证据。   而因为新帝刚刚登基,异姓王大多都要来贺,好巧不巧地,厉王就是来了皇城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孙笑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帝王突然要求出宫的事情肯定和厉王有所关联。   “孤如果能在这皇城之中出事,天下还有安全的地方吗?”可帝王显然没准备改变主意,他摆摆手,不由分说地决定道,“孤已经都安排好了,带的人足够多,请老师一同前往。”   孙笑:“……”都安排好了你还问我意见做什么?我能不去吗?   帝王兴致颇高地走在前面,孙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步的位置,把整件事情捋了一遍,很快就想通了来龙去脉。   别说那位厉藩王此时就在皇城中,哪怕他不来,帝王也会想尽办法找手段间接将他召来。   要说原因的话,那就是厉藩王不是“涉及谋反”这么简单,他是确确实实地打算起兵造反,只是听闻了孙笑和帝王已经联手,觉得自己没有胜算,才暂时按了下来。   帝王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绝对不会是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而是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试探她。   跟这么个心里能塞下百八十部阴谋论的主儿每天对戏,孙笑实在是觉得有点头疼,却又不能不奉陪,简直心力憔悴。   孙笑敢保证,如果自己此时稍微显露出一些谋反或者平庸来,分分钟第二批杀手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她倒是不怕死,也不觉得区区一批杀手能弄死自己,可事情如果到了那个地步,攻略就几乎不用再想了。   帝王压根就没听从孙笑的建议低调行事,反而大肆宣传,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出宫巡视似的,更加让孙笑确认了他要算计自己这一点。   然而就算心里门儿清,孙笑也不得不蒙着眼睛往帝王挖好的坑里面跳。   “老师不开心吗?”帝王明知故问。   “只要您高兴,我自然也与有荣焉。”孙笑回过神来,平静地把他的问题推了回去,“您是九五之尊,只要不动摇国家根基,很多事情都可以顺着您的心意来。”   “是吗?”帝王感兴趣地一挑眉毛,“孤都可以为所欲为?”   孙笑硬着他如炬的目光也不失态,微微颔首,“陛下想要做什么呢?”   帝王的目光在孙笑脸上打了个转儿,对于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更加好奇,“不说这个,孤想起另外一件有趣的事儿。”   孙笑:“……”这人嘴里的有趣肯定代表着很不祥的东西。“什么事?”   “孤还是储君的时候,就听说过老师的名字了。”   “臣也见过陛下几次,只是从未交谈。”那是因为蓝书压根就看不上这位储君,觉得他当不了好皇帝。   “孤前些天对老师说了冒犯的话,其实那不是孤心中所想的实话。”帝王边说边仔细观察着孙笑的脸色,仿佛捕捉到她变脸的一个瞬间就足够让他心满意足似的,“……老师在满朝文武之中,有个绰号,不知道您听过没有?”   “是个好绰号么?”   “孤觉得很好。”   孙笑:“……”那肯定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帝王一笑,带着挤兑和试探,“他们私底下称呼老师的时候,不是‘蓝大人’,而是‘美人’。老师虽然是男儿身,姿色却丝毫不输给传闻中的第一美女,我听多了,也忍不住嘴上调侃您一句。”   孙笑:“……”美人和不男不女这两种评价之间大概差一条世界线吧。   “老师生气了吗?”   帝王问这句话时的语气很随和,但孙笑绝不会蠢到以为他就是个这么脾气温和的人。   她眼睛也没多眨一下,淡定地回视过去,丝毫没有侵犯天子的自觉,“陛下,臣方才说了,只要不动摇国家根基,您可以顺着心意来。和臣开个玩笑难道有伤大雅?臣以为不见得。若不是陛下提起,臣都已经把这事忘记了,还请陛下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帝王深深地看了眼孙笑,才轻轻一挑眉,“好,这样孤就放心了。老师果然好气度。”   被反复试探的孙笑感觉自己每天都在玩游戏,还是那种按错一次选项立刻死亡的鬼畜设定。   孙笑的这一次心还没有完全放回肚子里,就听见车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响,不禁又把心给提了起来,掀帘往外看去,“何事喧哗?”   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再然后有人大喊,“有刺客!”   孙笑一口老血,心想自己还特地派人私底下去警告厉藩王,看来他根本没听进去。再不济,帝王可能给他开了小灶,干脆就留出了一条厉藩王无法抗拒的空隙,让他觉得这个机会不得不铤而走险。   “陛下请留在车中,臣出去看看。”孙笑不打算给帝王任何作妖的机会,起身就要下车。   孙笑的设想是很美好的,离帝王越远,他不管抱着什么计划,都越难实施。但这场博弈中,帝王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老师小心!”在孙笑身后突然一声低呼,帝王伸手拽住孙笑往回一扯,接着起身牢牢地挡在了她面前。   一支流矢射来,不偏不倚正中帝王后背。他皱着眉闷哼了一声,手臂一卸力,就压在了孙笑身上。   明明能躲开那支箭的孙笑眼睁睁看着帝王有意地阻止了自己的行动又替自己挡了一箭,怔忡地伸出双手抱住了他,一摸就是一手鲜血,不由得头皮发麻。   ——玩这么大的吗?! 第59章   不知道帝王是早就算好了挡箭的位置,还是运气就这么好, 这一箭没有伤到要害, 在刺客被顺理成章地击退之后,一行人匆匆回宫的路上, 他甚至还有心思继续试探孙笑的底线。   “老师刚才不是说,孤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吗?”   孙笑无可奈何地看向耍赖似的躺在自己怀中的帝王,“陛下身受重伤,还是不要说话了。马车马上回宫,我方才已经派人往宫中送过信, 御医应该已经候着了。”   帝王眯了眯眼睛, “所以老师刚才说的事情都是在晃点孤的?”   对于他这明显的威胁,孙笑无动于衷,“臣逾越。”她说着, 轻手轻脚地脱下帝王的外袍,弯腰检查了一番伤口,才松了口气, “陛下的血已经止住了。”   帝王的黑眸深深地锁住这位被人称为“美人”又崇敬仰视的高官。蓝书入仕不过这些年,但能力展现,又有先帝信任,轻轻朝野四个字根本就是用来形容她的。许多人也只敢在背地里叫叫她的绰号,当面对着她那幅云淡风轻却威压颇重的样子,可能连头不敢抬。   帝王也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首先很清楚这位帝师并不赏识他,其次也明白自己的性格说得难听就是乖戾暴君。这两个条件一加起来, 帝师能在他面前表现得一如既往,只能说实在是个心性坚定,不被外物所影响的人。   可越是这种人,变脸的时候才越有趣不是么?   “老师的年纪,也该成家了吧?”   孙笑闻言看了看他,答,“臣的心中只有国,没有家。”   “想嫁给老师的适龄女子,排起来恐怕都能绕皇城一圈了吧?”帝王锲而不舍地想要把孙笑带入陷阱。   “想来也没有那么多,臣日日住在宫中,有多少女子能忍受独守空闺的寂寞?”孙笑掀起帘子看了看窗外,确认离帝宫的距离已经不远了,才垂眼和帝王对视一眼,“除非陛下打算让臣搬出宫去住?”   帝王此时恨不得把孙笑时时刻刻绑在身边找出她的秘密,怎么可能放她出宫,“您既然是孤的老师,那当然是要留在孤身边最近的地方的。老师如果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尽早熄了这个念头吧。”   孙笑睨了他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像是投降放弃了似的,“陛下高兴就好。”   帝王受伤的消息被封锁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孙笑放出去的消息只说来了六百里加急文书,唤人取水来洗干净自己的双手,又拿披风给帝王披上后,恭恭敬敬地把人请下马车,“陛下,可别露馅了。”   帝王初登帝位,手段强势时倒还稳固,可如果被人暗箭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很多蠢蠢欲动的人联合起来一道行动就会很麻烦了。   这一点不仅孙笑表现得很明白,帝王心里也很明白。他背后多余的箭枝已经被孙笑剪去,血迹都在身后,披上披风之后还真的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但也只是表面上。   箭尖深入帝王后背足有一寸,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伤口,还要连面色都不露出异样,这对普通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   可帝王却面不改色地下了车,气定神闲地走在了孙笑前面,如果不是孙笑不久前手上还沾着那人滚烫的鲜血,也难以想象这人现在背后正插着小半支箭。   “倒是个人物……”她几不可闻地低声嘀咕着,慢步跟在了帝王身后,想起了他的名字。   雷霆钧。雷霆万钧,光看字面就够凶残了。   孙笑让人秘密召来的御医是帝王心腹,绝对不会透露任何消息的那种。他早就避开各路耳目悄悄抵达了御书房,在那里心焦地等了半晌,才终于看见了一前一后进门的师生二人,顿时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臣参见陛下。”   孙笑看了这人一眼,回身给了门口大太监一个眼神,亲手把殿门合上,才回身低斥道,“参什么见,还不赶紧来看看陛下的伤势!”   雷霆钧低低一笑,抬手解了披风坐下,没理会御医,而是朝孙笑招了招手,“让老师受惊了,先坐吧。”   御医抬起头来正好看见帝王一身血迹,差点没一个白眼吓得昏厥过去,好在专业素质过硬挺住了,快步上前,“陛下怎么受了如此重伤!”   “小伤。”雷霆钧随口答着,含笑凝视站着没动的孙笑,“老师?”   孙笑又立了几息的时间,才慢吞吞地举步走过去,却没依雷霆钧的意思坐下,而是立在了他身边,盯着御医处理伤口,嘴上淡淡地说,“陛下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以后不可再如此莽撞。臣受伤殒命都无所谓,可陛下哪怕受一丁点伤都是动摇社稷的大事,望您谨记。”   “老师作为朝堂的中流砥柱,又是孤最倚重的左臂右膀,孤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您受伤。”雷霆钧显然没打算听从孙笑的训诫,“再者,孤受这一箭还能生龙活虎,老师恐怕得吐血三升吧?”   这话明显就是在调侃孙笑了,但孙笑也不以为意。即使她完全有着避开那一箭的能力,为了防止崩了人设,她也是不会躲的。不仅不躲,她还会算计好自己的伤势,好好养伤一段时间,免得被雷霆钧天天跟钱袋似的挂在腰带上,睡都睡不好。   但既然如今受伤的人是雷霆钧,恐怕接下来又会是让孙笑头疼的一阵鸡飞狗跳。这段时间以来她总算是看出来了,雷霆钧就是以惹她变脸为目标在寻找乐趣。   御医尽可能小心翼翼地把雷霆钧的衣服给剪开了,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臣要拔箭了。”   “陛下若觉得痛,不如握住臣的手吧。”   雷霆钧刚刚要让御医动作快点,就听见了这句话,不禁转眼看了看孙笑,意味不明地笑着握住了孙笑伸出的手,接触的那一刻,心中就滑过一个想法:好软,好小,不愧是“美人”……   孙笑见他听话地握住了,淡淡吩咐御医,“拔。”   御医眼观鼻鼻观心,用上这辈子所有的认真严肃,手上一个用力就把箭头给拔了出来。   雷霆钧闷哼一声,手上难免使上了力,把孙笑捏得一痛之后,他很快反应过来,放松了力气,“弄疼老师了?”   孙笑心想这点痛和你往我心口捅的那一刀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她没回答雷霆钧的问题,也没抽回手,而是继续对御医道,“给陛下上药。”   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御医擦了擦汗,心里暗松一口气,心道这师生二人的关系还真是不错,没看帝师的手都被捏红了也没喊一声么?   “老师,孤想到一件想要的东西了。”雷霆钧继续捏着孙笑凉凉的手,突发奇想起来,“就是不知道老师舍不舍得点头?”   “臣身上有什么陛下想要的东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陛下想要,开个口,臣自会送到您面前。”来了,雷霆钧他折腾今天这一出大戏的最终目的。   “孤受伤也是为了救老师,现下受伤的事情对外还得瞒住,老师既然是知情人,又是孤最信任的人,那么就劳烦老师在孤伤口愈合之前每天照顾孤的起居吧。”雷霆钧心情愉悦地看着孙笑微微变了表情,坏心眼地堵住了她的所有借口,“免去消息走漏的风险。”   孙笑:“……”MMP,在这儿等着呢。每天早起晚归的还不算数,得要每天帮他暖床换衣服喂饭才满意?   一旁的御医听到这里,不禁艳羡地看了一眼孙笑:这样的信任和荣宠可真是难得啊!   注意到御医的目光,孙笑不禁又抽了抽嘴角,低眉顺眼道,“臣粗手粗脚,服侍陛下起居实在是太难为臣了。”   “没关系,老师冰雪聪明,很快就能学会了。”雷霆钧根本没给孙笑拒绝的机会,他挥退了御医,才意有所指地捏了捏孙笑的手指,“而且老师肤如凝脂,哪里粗手粗脚了?”   这就完全是调戏了吧!孙笑面无表情地垂眼盯着帝王看了一会儿,才淡淡道,“这就是陛下眼下最想要的东西?”   雷霆钧含笑点头,“只需老师一个点头。”   这人嘴上就根本没一句实话。孙笑只觉得这人满心都是黑水,也不知道睁眼合眼之间有没有不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她轻叹了口气,妥协道,“陛下高兴就好。”   算了,尽快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离开吧。即使孙笑的本体已是半神,如今毕竟附在凡人身上,长期睡眠不良还是多少会觉得疲倦。   不管孙笑在想什么,反正达到目的的雷霆钧很高兴,本来还十分精神的他突然就虚弱地歪了歪身体靠到孙笑身上,“孤有些乏了,老师扶孤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孙笑垂眼看他演戏,心想跟姑奶奶比演技你还差了几十个世界的距离。她伸出另外一只手,勉强扶住了雷霆钧,蹙着眉道,“那陛下小憩片刻,臣就在一旁守着。”   雷霆钧压了半个身体的重量过去,见孙笑眉头皱得更紧才满意地翘了翘嘴角,“好,有老师在身旁,孤才能睡得安心。”   孙笑:“……”这谎话张嘴就来啊简直! 第60章   雷霆钧就算是预料准了自己的伤口,但是毕竟还是被射了一箭, 在床上阖眼躺了一会儿, 就真的有些困倦起来。   孙笑就这么淡定地坐在床榻边上,一动不动, 像是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雷霆钧心想这人倒是老实,难道真的不知道是他派人去暗杀她的?他的背上还在泛着无法忽视的抽痛,不知道被人一刀刺穿心脏又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他想着想着,困意逐渐席卷上来,但就在被黑暗吞噬的前一刻, 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孙笑那边传来的轻微动静, 是衣服布料的摩擦声。   雷霆钧顿时精神了,他装作熟睡的样子,却提起了一百万分的注意力听着孙笑的行动。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她两步走到了床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神里一分多余的感情都没有, 像是在看着任何一个和她素昧平生的人那样冷漠。   而雷霆钧最想撕破的,也正是她这张永远云淡风轻的面具。   他是君,她是臣,应该高高在上、俯视另一方的人是他!   就在雷霆钧内心蠢蠢欲动的时候,孙笑又有行动了。她微微俯下身来,替雷霆钧盖上了薄被, 近距离的呼吸几乎是贴在雷霆钧脸上的,惹得他一阵心痒痒。   “……光知道你对别人心狠手辣, 今日才知道,你对自己原来也是这么狠。”   ……嗯?   雷霆钧一怔,脑中一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没有一条是能合理解释孙笑现在的想法和行为举止的。   没等他想更多,孙笑就已经起身坐了回去。她的目光再次从雷霆钧身上离开,安静得就像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似的。   可明明还是这么安静,雷霆钧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早就知道一切?不仅是他派杀手的事情,就连今天刚刚发生的挡箭是他一手筹划的也?可她现在居然能这么淡定地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伤势,同意他提出的刁难要求?   雷霆钧只觉得原来对于孙笑不咸不淡的兴趣终于在这一刻飙升至顶峰。   这帝师难道是个圣人?对于一心想要杀死自己的人,也能淡然处之,甚至忧心他的安危——即使她只是为了他“帝王”的这个身份尽心尽力,这种把前尘往事当作浮云的态度也已经足够高姿态。   她现在对他根本谈不上好感,也能这样迁就和偏袒,但假如她对他有了欣赏,乃至感情呢?她是不是……能为他死?   雷霆钧终于找到了能在孙笑身上实现的终极目标,他满意地在心中笑了起来。   设想一下,明明肩负着教导辅佐天子的重任,帝师却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同为男人的帝王,挣扎在感情和伦理道德之中日渐沉沦……雷霆钧光是想到这里,全身热血都在沸腾叫嚣。   本来就没有什么节操的帝王定下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清空节操目标:他要让孙笑爱上他。   目前对此暂时一无所知的孙笑眼观鼻鼻观心,守着帝王过了一个多时辰,才上前叫醒了他。   雷霆钧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梦里满是美好的未来。他被孙笑叫醒时,一睁眼就看见了她的脸,下意识一笑,“老师,什么时辰了?”   孙笑被他的温柔笑意激得一个机灵,心想这人莫非也在睡梦中被人换了个魂儿么?“……陛下,该起了。臣擅作主张招了几位大臣来议事,都是绝对可信的人,请陛下放心。”   雷霆钧直起身子,听到这句话,轻笑,“既然老师这么说,那孤自然是信的。”   “那请陛下起身吧。”孙笑后退两步,出门唤大太监取来了另一身帝王的常服,回身面无表情地看他,“臣服侍您更衣。”   雷霆钧龙心大悦,下床时觉得伤口都不怎么痛了。他走到孙笑前面展开了双臂,“老师请吧。”   孙笑迎着雷霆钧莫名炽热的眼神,淡定地替他换上衣服,期间因为“不熟练”而几次扯到了伤口,雷霆钧居然都一声不吭,让孙笑更加确定他心中已经构建起了更大的阴谋,才会忍耐度升高。   想到这里,孙笑不禁给自己又点了一根蜡烛,由衷地怀念起前两个世界来。不论是顾嘉言还是陆渊,谁都比雷霆钧来得可爱得多。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   世界穿多了,总会遇到精神病和反社会。   孙笑腹诽了好一阵雷霆钧,面无表情地服侍他更衣完毕,又扶他坐到椅子上,才提壶斟了杯茶,令人宣了在外等候许久的几位大臣入殿。   孙笑派人召来的这几位大臣都是位高权重的,最重要的是,人人都对皇朝忠心耿耿,就算知道了雷霆钧受伤也绝不会产生二心。眼下既然雷霆钧想要“静养”,那么她肯定也得帮忙把戏做个全套,找人一起商讨如何处理这段时间的政务。   正因为如此,这几位大臣虽然人人都手握重权,却不是都和孙笑在势力分割上是同一边的,其中就包括了她一直以来的政敌。   于是在孙笑向他们解释完今天的来龙去脉之后,立刻就有人把矛头指向了她本人,“堂堂帝师,在紧要关头不仅不能保护陛下,反而连累陛下为了救你而受伤,简直失职!”   和孙笑同属一派的立刻有人反驳,“蓝大人能将陛下全须全尾地带回就已经是先帝保佑了,事出突然,蓝大人又不是武将,难道还能拔剑大杀四方不成?再者,蓝大人也是如今举国都不可缺少的人物,二人平安归来理应是万幸之事,王大人不如好好想想,这皇城之中怎会有如此胆大的刺客,是不是你这九门提督一职当得太玩忽职守了?”   接着,两边就开始了激烈的辩论争吵,不愧都是高官重臣,哪怕争执也是文采斐然,引经据典,辩得不相上下。   身为争论重心的孙笑却一直没说话,在两边都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才淡淡插话道,“我自知失职,若要将我革职贬官都可以,但能罚我的只有陛下,而不是身为同僚的诸位。”   “你——放肆!”最看不惯她的那一位又提起了一口气,“我要是你,早在回宫之时就自摘顶戴向陛下请死罪了!”   孙笑瞥他一眼,转身朝雷霆钧一躬身,“请陛下治臣护君不力之罪。”   雷霆钧看了半天热闹,到这里才被孙笑逼得不得不出面,笑道,“老师倒是想挡孤前面保护孤,但小胳膊小细腿的实在不是孤的对手,是孤一心想要保护老师,舍身替她挡了箭,老师何罪之有?”   “但请陛下注意龙体,以后万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因为臣的原因害陛下受伤,实在得不偿失。”孙笑打蛇随棍上,又隐晦地骂了他一句,“再有下次,臣就真的非请辞不可了。”   雷霆钧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让孙笑爱上自己,容忍度的底线就果断后撤了不少,被这样说也没翻脸,反而是笑嘻嘻地说,“那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让老师来保护孤吧。”   既然雷霆钧都发话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开始认认真真地讨论起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该怎么做。   “……陛下受伤的消息是绝密,知道的人就算加上诸位,两只手也绝对数的过来。”孙笑给整段讨论定了基调,“若是消息走漏,我自有办法对所有可疑的人选一一排查,掘地三尺也必定将此人揪出来正法。谁敢心怀不轨,动摇我朝社稷稳固,我必杀之!”   说这话时孙笑的表情带着肃杀,清秀姣好的面容也冷得像是边关腊月的寒风。   雷霆钧看其余几位大臣完全被她镇住,不禁觉得很有趣地加了把火,“孤养伤这段时间,老师会不分日夜守在孤身边,如果有什么力有不逮的事务,统统交给老师去处理就行了。”   这是要彻底撒手放权的意思了。就连孙笑听到这里也微微一惊,更不要提她的政敌了。   “陛下万万不可!即使帝师天天都在您身边,也不能保证她就是完全可信的,陛下贸然将这等权力交给帝师,只怕……只怕日后会生变啊!”   雷霆钧下定决心之后天王老子也不可能让他改变想法,他敲敲桌子,强势地直接终止了这个问题的争论,“孤意已决,不必再说。”   孙笑没参与下面几人唾沫横飞的权力分割,在一旁淡定地观察了一会儿雷霆钧,试图看出这人为什么睡了一觉之后起来态度完全改变了。雷霆钧肯定有新的诡计开始运转,孙笑郁卒的是她居然一时看不出来。   实在也不怪孙笑眼力不够,而是雷霆钧的这个脑回路实在是太诡异了。   这个疑问纠缠了孙笑好多天。这些天里她就每天在雷霆钧身边服侍,可怪异的是明明雷霆钧才是受伤的人,却总是对她嘘寒问暖悉心照顾,甚至半夜还爬起来给孙笑盖过被子。   雷霆钧本来就长得剑眉星目,举手投足又自有一股皇家贵气,他真要收起所有脾气讨人欢心的时候,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孙笑被这么过分温柔地对待了几天,终于后知后觉地跳出了先前的思维定势怪圈——不考虑雷霆钧是个反社会者的设定,也不考虑雷霆钧试图派人杀她这件事情,单纯从眼前他的行为举止来看,很明显就是在追求她的姿态啊!   ……这是什么套路?雷霆钧想要虚情假意哄骗自己真心实意为他付出一切?孙笑捋了捋自己对于雷霆钧这个人的认知,立刻摇头、   怎么可能,雷霆钧这种人心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爱恨,也不可能产生愧疚这些情绪。他一切似乎和常人相似的爱恨情仇都不过是高明的模仿而已,能真正取悦他的事情不过一件,那就是看到别人因他的原因而痛苦挣扎。   那么答案就很一目了然了——雷霆钧想抢走她的感情,再狠狠地折磨她。   终于摸清了雷霆钧心思的孙笑满意地微微一笑。   ——你想玩笔大的是吗?那我就顺着你来,把戏推到最高潮,再反戈也往你的心肝脾肺肾上面狠狠捅一刀,看你痛不痛? 第61章   雷霆钧将自己的外衣轻轻地盖到伏案的孙笑身上,对一旁的大太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将孙笑手中朱笔小心抽出放到砚台边, 又令人将火龙烧旺些,就让人带着公务去偏殿了。   在殿外目睹了这一切的大臣们只觉得这帝师如今得了帝宠, 恐怕在目前的基础上又能更进一步,年纪轻轻就要成为谁也惹不起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雷霆钧借口养伤,把不少事情都推给了孙笑,很多时候根本不予过问,全权交由孙笑处理, 这从根本上来说也是一种试探。   要知道, 权力是世间最诱人犯错的事情之一,那滋味几乎等同于毒.药,一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 如果抓得太紧,就会反受其制,成为权力的奴隶。   即使雷霆钧想陪孙笑多玩一段时间, 但如果孙笑在这里起了贪念,那他也是会毫不留情将人再次铲除的。   雷霆钧心中有这把秤,孙笑当然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雷霆钧这种暴君根本不会容许任何人窥视他的所有物,有这些歪心思的人一定都会死的很惨。比如他认为蓝书对他的统治和权力巩固是一种威胁,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将未曾谋面的她杀死,以绝后患。   他这个人的思考回路就是这么狠绝暴戾的。哪怕孙笑身经百战, 在这里也不得不再三小心对待。   不过既然帝王如今做出了一幅放权的样子,孙笑也没有驳他的意思, 而是淡定地把一切都接了下来,而后十分熟练地上手替他处理政务。开玩笑,别说代处理,她在某个世界还当过女帝的好吗?   雷霆钧早就听闻过孙笑的手段,倒是没怀疑她能将一切疑难杂务处理得妥妥帖帖,只是带着一种隐秘的愉♂悦在暗中观察了孙笑许久。   要不是孙笑一向女扮男装示人,雷霆钧这段日子以来的体贴温柔恐怕都要被人理解成另一种意思了。不过这倒也不算曲解,因为雷霆钧打的就是那种算盘。   雷霆钧和孙笑两人一个披着羊皮,一个佯作不知,你来我往交锋了好一阵子。这期间雷霆钧固然是一如既往地态度温和,让不少大臣私底下啧啧称奇他脾气变好了。   唯一的知情人孙笑:“……”装,你继续装,我看你到时候能撑过我的大招?   当然,即使内心对雷霆钧的小算盘一清二楚甚至还有点唾弃,孙笑面上还是非常配合地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改变态度。   一开始是口头言语上的软化,再接着就是行动上的纵容。即便雷霆钧伤已经好了,却还死死抓着孙笑不让她走,孙笑也只是无可奈何地笑笑就继续批阅奏章。   孙笑这段时间除了忙成狗之外,借着帝王放权的机会还是做了几件大事的。其中的一件,就是她派人暗中去接触厉藩王,一番钓鱼执法之后抓到他的罪证,将人满门抄斩,这整件事办得雷厉风行,不过十天不到的功夫就已经尘埃落定,许多人甚至在听到抄斩的旨意之后,才意识到过去几天过得是何等暗潮汹涌。   原本孙笑的政敌们还以为孙笑会借着这个机会大肆发展自己的党羽,没想到她却是异常的公正不阿,根本没有借机发挥的意思,倒让他们的心理准备都给落空了。   准备了一套又一套弹劾的奏章,却没有一本有机会发出去,怎一个憋屈了得。   于是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孙笑的声望莫名其妙涨到了新高,那是人人交口称赞赞不绝口,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拍她的马屁还是雷霆钧的马屁。   这天,孙笑累得狠了,趴在案边小睡了一会儿,掐着一刻钟时间醒来时并不意外地发现雷霆钧的外袍正披在自己身上。这带着金龙的衣服也不知道盖在她身上多少次过,一开始还有官员大惊小怪,时间长了之后大家也都习惯了。   ——反正帝王就是这么关心帝师嘛,没什么好瞎嚷嚷的,少见多怪。   “老师又累得在孤的寝宫里睡着了。”身旁传来了雷霆钧的声音,低沉磁性。   这人声音是真好听,就连身经百战的孙笑第一次近距离听他低音炮的时候也被炸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孙笑抬眼看他,不自觉地伸手扯了扯外袍的衣襟,“臣失礼了。”   “孤的不是,把太多事情都一口气压在老师的身上,倒是做学生的不称职了。”雷霆钧低笑,高大的身子压过来细看了孙笑一眼,“看老师脸色都不对了。”   孙笑无奈地起身坐正,问他,“那陛下愿意放臣回家了吗?”   即使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短时间内不可能改变,孙笑也还是三天两头向雷霆钧提起一次。   “老师是孤的左膀右臂,怎么能离开孤的左右?”雷霆钧当然还是用一成不变的说辞把孙笑的要求打了回去,“孤即便身体无恙,也仍然要仰仗老师的指导。”   “陛下已经足够深思熟虑,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参考臣的意见。臣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孙笑看了看桌上堆积的奏折,发现这人在自己睡觉的过程中居然已经批掉了一些,居然有些欣慰。   其实雷霆钧的外伤早就好得七七八八,没有什么大碍,但他赖着不肯上班,孙笑又不能催他上班,于是这代理朝政的事儿就一路拖了下去。   如果换成其他人,可能还真会崩掉心态,要么起了异心要么洋洋自得,但对孙笑而言,这不过是一个过路的世界而已,想要让她动容太难了。   权力?地位?哪怕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帝位,也不能让孙笑起一丝一毫的异心,比过眼云烟还没有吸引力。   孙笑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似乎对上一个世界的男主角抱有着一些异样的感情,不过那是什么感觉?她已经完完整整地忘记了,而且还是出于她自己的选择。   她当时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来着?   ……不过想来如果真的喜欢那个男主角到不顾一切,她也就不会选择离开他了吧。   再怎么喜欢那个人,最后也还是复仇的砝码占了上风。   “老师如果乏了,这些折子就先搁着吧。”雷霆钧不怀好意地建议道,“孤带老师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免得您久坐,身体不适。”   “陛下初登大典,新政最容易滋生事端,臣不亲自看着点,心里就总是放心不下。”孙笑没动弹,举起了朱笔,显然又是要接着处理政务的意思。   雷霆钧吃了个瘪,也不恼火,而是往孙笑身边靠了靠,动作强硬地将笔抽走,“不行,老师这样会憋坏的。孤要的是一名健康的帝师,而不是一天到晚坐着批折子腰酸背痛的羸弱书生。”   他说着,轻轻松松地把孙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又低下头去,将她身上的外袍给系好了,才亲密地牵住孙笑的手,毫无异样地走出了殿门。   孙笑看看自己身上明黄色的外衣,很淡定地无视了它,“陛下,臣还有国事要操心。如果您真的已经伤愈了,请……”   “没好全呢,今日御医还嘱咐说这几天不得着凉。”雷霆钧果断拒绝,“而且一切放在老师手中,样样条理分明,孤放心得紧。”   孙笑:“……”MMP,已经快两个月没好好睡觉了,这反社会再不给她个修生养息的机会,她就不得不自己给自己制造个机会了。   “对了,”雷霆钧走着走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厉藩王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已于昨天满门问斩。”当然了,厉藩王本人被偷梁换柱从死牢中带走,这是在孙笑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她动用了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挂力量,办得天衣无缝,就算雷霆钧一直派人暗中跟踪,也绝对不会发现任何异样。   那可是她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总是要花点力气保下来,等到紧要关头再当杀手锏用出来的。   “辛苦老师了。”雷霆钧半真半假地叹道,“和老师常住在一起之后,孤才知道,原来老师的行事风格和您的外貌恰恰是走的两个极端。”   孙笑闻言,侧脸看了看他感慨的表情,道,“陛下这是说臣心狠手辣了。”   “不,倒不如说,这样矛盾的老师才更使人移不开目光。”雷霆钧一笑,回头盯着孙笑,捏了捏她的手掌心,“孤现在倒是能明白,为什么那么多青年才俊都追在老师身后,忠心耿耿了。”   “……这和青年才俊又有什么关系?”孙笑淡然回视他锋锐的目光,“更何况,臣从来也没觉得自己的长相有何特别之处,不过和他人一样,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罢了。”   其实雷霆钧这话不假,孙笑确实有不少追随者,而且其中以年轻人居多,一个赛一个地死心塌地。   “可老师的这对眼睛,实在是……”雷霆钧探出手去,像是要碰一碰那双眼睛似的,但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孙笑像是毫无所察似的,接过了话头,“若真要说的话,我倒是觉得陛下英俊无匹,贵气逼人。”   雷霆钧终于有了些真实的惊讶之情。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手心里孙笑的手掌,才失笑问道,“难得从老师口中听到一句称赞,看来老师眼中,孤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孙笑微微蹙眉,“陛下何出此言?”   “在老师的心目中,最重要的不是孤这个帝王,而是江山社稷的稳固。您辅佐孤,不过是因为孤是唯一的继位人选,持有先帝的血脉。可在您心中,孤并不是您最想要辅佐的人,不是吗?”雷霆钧这番话还真是他的肺腑之言,只不过孙笑可不会真的觉得她的看法对他来说举重若轻。   他这当面发难,不过是另一种试探的方式而已。   孙笑的回应是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臣从来没有觉得陛下一无是处过,陛下不必妄自菲薄。江山社稷在臣心中很重要,但作为帝王的您……在臣心中当然也很重要。”   她这展颜一笑和之前任何一次的笑容都不同,纯粹又明艳,带着隐隐的女子娇俏,让雷霆钧不自觉地看了一个晃神。 第62章   说实话,孙笑还真没想在这里撩雷霆钧, 奈何原身的外表杀伤力太大, 冷美人一笑之间的风情更是令人沉醉。   即使是雷霆钧这样意志坚定的人,也终究被夺去了一瞬心神。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 孙笑就立刻意识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不少,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了这人的脑回路,不禁有些啼笑皆非:他只想用虚情假意骗她的动心,自己只是稍微失了个神就觉得落了下风。   这脾气跟三岁小朋友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过孙笑既然入了局,那么就是要好好顺着剧情线往下走的。她很快就恢复了原先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询问了异常沉默的雷霆钧是否身体不适,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就淡定地回去继续看折子了。   开玩笑,雷霆钧一罢工, 她身上等于瞬间多了十副担子。雷霆钧身为九五之尊可以随意罢工,兢兢业业的蓝大人可不行。   也不知道那天的一笑究竟触动了雷霆钧哪根神经,他很快就当着几位知情官员的面提出了要重新收回权力的要求。   “孤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总是将事情压在老师身上,也实在是太过不负责任。”雷霆钧是这么说的,理由很充分,甚至大义凛然,“孤现在倒是有些担心老师的身体,您先前也忙够了, 暂且忘却政事,安心休养些日子吧。”   这就是不光要收回先前给出的权力, 而且连其他的权力也一同剥夺了的意思,虽然话明面上好听,却是实实在在的贬。   在场众人都是见过雷霆钧这些日子的表现的,听到这里不禁面面相觑:这对师生闹掰了?   这一瞬间,以孙笑为首的这派官员急得个个皱眉冒汗,另一边的则是暗自幸灾乐祸,悄悄观察孙笑的表情,只等她一发难就立刻上前落井下石。   只有雷霆钧紧紧地盯着孙笑的脸,像在审视什么一生的大难题,生怕错过了她眼底任何的表情变化。   然而孙笑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淡定。她轻轻一弯嘴角,躬身应是,“陛下终于愿意重拾政务了,臣心甚慰。”   没有一点难堪,也没有一点贪婪,反而干脆又轻松,甚至带着点儿让人不解的迫不及待。   ——这个人难道就真的这么无欲无求吗?这几乎是包括雷霆钧在内,在场所有人心中想到的同一句话。   “那……”雷霆钧张口才说了半个字,就被孙笑给打断了。   “事实上,臣恐怕是劳心过度,总觉得平日头重脚轻,怕是着了风邪,不适宜再留在宫中,恳请陛下恩准臣回府静养。”   几名目睹了过去一个多月孙笑没日没夜工作态度的大臣纷纷服气地点头:不管什么时候找孙笑,她永远都在,而且永远都那么高效率,似乎从来不需要睡觉和休息,这状态一两天便也罢了,持续一整个月就一定会令人苦不堪言。   说到这点,撇去立场,没有人是不服她的。   孙笑这个请求也是确确实实的顺水推舟。雷霆钧想试探她?可以。   但来而不往非礼也。   雷霆钧想借着收走她所有的权力来打击她,那么孙笑就变本加厉地还回去,告诉他我不仅不在意你给的权力,我甚至还乐得当个没有任何权力的闲人。   ——你给的任何东西都无法使我感到些微满足。   收到了孙笑这句潜台词的雷霆钧在案几底下握紧了拳头,深黑的眸子里闪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他就这么盯着弯腰的孙笑看了好一会儿,才脸色一变,笑了起来,“是孤考虑不周,早该注意到老师染恙的。”   孙笑动也不动,知道雷霆钧不可能真的放她走,他的话绝对还没有说完。   “……但孤实在是离不了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派人去请老师进宫来议事,反倒更加不利于老师修养身体,所以暂时还是委屈您留在宫中吧。”雷霆钧简直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天下最好的医者都在宫中,总不至于没人能医好老师的风邪。”   “若臣还是这么起早贪黑的,恐怕很快就不是风邪这么简单了。”   雷霆钧:“……”退了一步的他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咬牙再退一步,“既然老师要休养身体,孤会注意时间的,必不会让您再操劳过度。”   围观了全程的诸位大臣不明觉厉。   孙笑到这时方觉得小小出了口恶气,“谢陛下,臣感激不尽。”   雷霆钧眼尖地瞄到孙笑翘起的嘴角,不禁低低哼了一声,虽然吃了个瘪令他有些憋屈,但这新鲜的感觉居然也没有料想当中那般厌恶,想来孙笑确实已经引起了他完完全全的兴趣。   至于那天御花园中的惊鸿一瞥,雷霆钧毅然将其归为错觉。   在卸下权力之后,孙笑回到她在东宫的住处,第一件事情就是栽到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本来睡觉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都知道她累狠了;可是孙笑这一觉睡下去,几乎睡了一天一夜,这就成了件大事儿了。   女官敲了三次门都无人应答之后,终于惊惶失措地去将消息通知到了帝王面前——孙笑既贵为帝师,又受两任帝王倚重,毕竟不能随意对待。   雷霆钧也觉得事有蹊跷。但他想的和别人不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蓝书借尸还魂的法术在持续了一段日子之后失效,她无声无息地死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雷霆钧就坐不住了。他把手中的卷宗随手一扔,匆匆起身,“传御医,孤这就过去。”   事情在宫中闹得很大,可许久没睡一个好觉的孙笑压根没察觉。她只保存了最基本的警戒状态,只要没有人对她心生恶意,她就会一直睡到恢复精神为止。   换成谁两个月每天睡眠不足也会这样的好吗!   御医赶死赶活地一番检查,冒着冷汗禀报说帝师只是太累才会叫不醒的时候,简直做好了被砍头的准备。   可雷霆钧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孙笑床边,看她睡得一脸香甜,胸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了或者借尸还魂。他沉吟半晌,才随口道,“都退下吧,赏。”   御医颤颤巍巍地摸摸自己项上人头,偷偷地松了口气。   孙笑睡了个爽,醒过来的瞬间就察觉到身边有陌生人的气息,下意识地提了一下警戒,才看清对方的面孔,揉揉眼睛,迟疑地小声唤道,“陛下……?”   一片黑暗中,雷霆钧缓缓转过了脸来,脸上仍是沉思的表情,“你醒了。”   孙笑敏锐地注意到他没用“您”字,顿时绷紧了神经,“陛下在这里等多久了?”   “你睡了两天一夜,女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事情闹到孤这里来了,好一通闹腾,结果你睡得倒香,让孤好等。”   雷霆钧也没叫人进来掌灯,孙笑只能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里窥探他的眼神。无论如何,雷霆钧没有在她睡着的过程中起杀意,不然她早就醒了。   孙笑窸窸窣窣地从床上爬下来,几步走到桌前,挑了挑灯芯,才道,“这还真是臣的失职,让陛下替我这等微不足道的人忧心了,罪该万死。”   “你是罪该万死。”雷霆钧低叹一声,握住孙笑的手,把挑棒抽出,“老师的手为何这么冷?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才会长睡不起?”   “若臣说是呢?”   雷霆钧似乎是笑了一声。他说,“那你也还是孤的老师,跑不出这皇城。”   迟早会跑的孙笑表示不作任何评价。   “可让孤忧心忡忡了两天,食不下咽寝不能眠的罪,老师还是得偿还的。”雷霆钧又接着说。   “陛下还想让臣替您批折子?”   “不,既然老师总是要这样令人提心吊胆的,也不用住在这里了,同前些日子一样搬到孤的寝宫里吧,日日夜夜都留在孤身边,也能就近看顾。”   孙笑:“……”就让人睡第二个舒心觉怎么了!   “老师这一次长眠可真是吓到孤了。”雷霆钧叹道,“您可不能再重演一次相同的情景。”   听到他又恢复了“您”的称呼,孙笑不禁抽了抽嘴角。   ……这人算是随心所欲地演着演着,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温柔人设是吗?   在“谎话张口就来”的这个天赋上,孙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落下乘。她犹豫了半晌,才道,“陛下,总有人会弹劾臣蛊惑帝心的。”   “这倒也不算冤枉了老师。”雷霆钧意有所指地捏捏孙笑的手指,才满意地笑道,“只要老师点头,孤自有办法处理多嘴多舌的那些人。”   “臣是个无趣之人,不知究竟哪一点得了陛下青眼?”   雷霆钧微微一笑,“……正是这处处无趣,才让孤觉得新奇又欲罢不能。”   听出他这句话没掺假的孙笑简直一口老血喷在雷霆钧脸上:你这是调戏老师呢,还是调戏老师呢?   “来人。”雷霆钧抬高声音唤女官来掌了灯,又雷厉风行地吩咐贴身大太监明日就将孙笑留在这里的东西统统搬到寝宫里去,这过程发生在眨眼之间,压根没给孙笑一点拒绝的机会。 第63章   新帝登基不过两月,他最器重的人就已经固定下来了, 而且在朝堂之中是人人皆知。   哪位大臣有事进宫求见, 也是都知道最容易找到帝王的地方不是他的寝宫,也不是御书房, 而是帝师所居住的东宫之中。   孙笑即使此时是暂时被褫夺了权力,却是比以往任意的时候都更得盛宠,就算是哪朝哪代的宠妃都不见得有这样没日没夜地和帝王黏在一起的。   可人人艳羡的孙笑就觉得日子快无聊炸了。她没有出宫的权限,也没有公务要处理,每天被拘在宫中, 每日能看到的面孔也就那么几张, 思来想去唯一的娱乐活动也就是陪雷霆钧演戏玩儿了。   孙笑的演技炉火纯青,拿捏分寸的水平也比任何人都强。哪怕雷霆钧以为自己是这场荒谬的感情戏中的主导者,一切的进度和转折却是被掌握在孙笑手中的。   诚然, 这也是每个世界孙笑攻略计划的常态。   “老师?”雷霆钧唤醒了走神的孙笑,“老师这些日子似乎没什么精神,是不是在宫中留久了, 觉得无趣?”   “在陛下身边,臣怎敢说觉得无趣。”孙笑直起身子,懒懒一笑。   “那老师来看看这个。”雷霆钧扬了扬手中奏报,“北方大旱,关于赈灾事宜,户部和吏部吵得不可开交, 孤的脑袋都疼了。”   孙笑也习惯了他每日拿些繁琐的政事来问自己的意见,却不肯下放一点实权给她的行为。左右她又不想做大官, 而且就算她只挂着个帝师的虚名,满朝文武难道真有哪个敢不把她放在心上时时关注动向的?   孙笑上前两步简略过目几位大臣的折子,点了其中一位,“陛下不如问问田大人的意见,若臣没有记错,先帝在位时一次饥荒时出现各地官员大规模中饱私囊克扣官粮的现象,当时正是由公正不阿的田大人彻查公办的。虽然他已经辞官归乡,可若是陛下再次征兆,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雷霆钧满意地挑挑眉,又和孙笑多讨论了几句,才舒心地一笑,称赞道,“若是没了老师,孤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孙笑的动作顿了顿,强自镇定地把折子放回案上,“陛下说笑了,朝中这么多能臣,个个忠心耿耿,都是能为陛下解忧之人。臣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人罢了。”   雷霆钧低低一笑,“可谁也没有老师这样真心为孤着想,也没有老师这样对权谋没有一点欲求。老师对孤来说……天上地下只此一人,便是大罗神仙也换不走。”   “……”孙笑难得语塞,和雷霆钧带笑的眼神对视了一会儿,撇开了脸去,“看来陛下是闲得很,昨日我碰到礼部的刘大人,他问我什么时候您有空见他,看来我很快就能给刘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想到那位每天捧着祖制法典劝他办各种乱七八糟典礼的刘大人,雷霆钧顿时心情郁卒,他把笔一摔,笑道,“老师又寻孤开心。”   孙笑垂眼看着他,带着两分无可奈何把朱笔放回笔架上,“陛下,继续吧。”   雷霆钧选择拒绝。他懒洋洋地斜在椅子里,伸手勾住孙笑的手指,“孤想休息一会儿,老师来说个笑话听听吧。”   “请陛下松开臣的手。”孙笑无动于衷。   “这个不好笑,换一个。”雷霆钧一本正经地摇头。   孙笑抿了抿嘴,张口就来,“以前有位帝王,每日无心政事,只想着法子使唤他的臣子讲笑话给他听……”   雷霆钧哈哈大笑起来,他捏了捏孙笑的手指,“这个孤喜欢,还是老师清楚孤的喜好。”   孙笑:“……”MMP,这人演上瘾了。她冷着脸抽走自己的手指,“笑话说完了,陛下请专心政务,您将臣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从旁辅佐您处理事务的吗?”   雷霆钧手中一空,下意识地捻了捻手指回味一下方才的触感,才笑道,“老师总这么一本正经。”   孙笑啪地一下把手中卷宗直接甩到雷霆钧面前,黑着脸递过朱笔,“陛下是一国之君,百官楷模,怎能玩忽职守?若是让百官们看到,又该作何感想?”   雷霆钧长叹一声,苦恼地皱着眉头,“又来了,老师一害羞就开始教训孤。”他嘴里这么说着,却乖乖地开始阅折子写批注,写完之后还要特意一一和孙笑讨论详情。   “陛下的意见很中肯,不需要臣再赘述什么了。”孙笑就坐在他身边,看他这样来来回回,不由地说,“陛下已经很得心应手了,先帝在天之灵如有得知,也会觉得欣慰吧。”   “孤不需要先帝的欣慰。”雷霆钧摇头,抬眼凝视孙笑,“只要老师愿意认同孤就行了。”   孙笑没给出正面回答,而是道,“……陛下掌握得很快,臣也很高兴。”   但雷霆钧怎么可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他遗憾地叹了口气,“也就是说孤还不够让老师满意了。”   他叹这口气时失落里透出两分黯然,孙笑看着,忍不住正色道,“陛下年纪尚小,能有如今的进度已经令臣自叹不如,想来日后一定能成为留名万古的明君。”   “管他留不留名,孤还是最在意老师的认可。”雷霆钧笑了起来,他支着下巴看了孙笑一会儿,见她不明所以的样子,伸出手去勾了勾她的头发,“老师若是女子就好了,孤的后位人选绝对不做第二考虑。”   突如其来就感到自己完成了本世界一个目标的孙笑有点懵逼:咦?这也算?   虽然孙笑在每个世界中的大目的永远不作改变,也就是她必须得到男主的求婚,但事实上条件也比较苛刻。比如说必须由男主主动提出,不能进行过分诱导;再比如说,男主说出这句话时必须是发自真心,不然孙笑用绑架、下药和严刑拷打的手段就能迅速完成很多世界的攻略目标。   这么说……雷霆钧还是真想立她为后?   孙笑一时之间被巨大的信息量击中,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雷霆钧显然把孙笑的怔忡理解成了别的意思,他笑着凝视了孙笑好一会儿,见她尚未回过神来,得寸进尺地伸手捏了捏这位素来拒人千里之外的帝师的耳垂。   孙笑下意识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耳朵,极薄的面皮底下迅速涌上嫣红,“……陛、陛下自重!”   雷霆钧没想到孙笑的反应这么大,见她下一秒就匆匆忙忙起身,失礼地往外跑走了,顿时感觉心底涌上一阵怪异的灼烧感,仿佛还有些抓心挠肺的痒。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有个专门的词来形容,叫作“反差萌”。   孙笑脚步匆匆地绕出帝王寝宫,路上撞见两名正要来觐见的大臣,随手给他们指了个路就失礼地跑回东宫去了。   两名大臣莫名其妙地转头看看几乎是落荒而逃似的孙笑,互相交换个眼神,见到雷霆钧的时候还特地提了一嘴。   “方才见蓝大人面红耳赤地跑出去,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雷霆钧意味深长地一笑,“老师和孤打了个赌,输了,自觉无颜,才跑走了。”   可不是赌么?雷霆钧耐着性子装温柔体贴,就为了虏获这位冷面帝师的心,而孙笑如今终于一脚踩空掉进他的甜蜜陷阱里了,雷霆钧当然自认为这场赌局之中赢的人是自己。   可一路小跑回东宫的孙笑简直无法苟同。她摸了摸自己潮红的面颊,用冰凉地手背贴了贴,然后才松了口气:雷霆钧不可能不上钩。   等他终于相信她动了感情,她才能顺理成章地把计划推进到下一阶段。   当然,第二阶段也并不比第一阶段来得让人愉快就是了。想到这里,孙笑不禁叹了口气。   这日的最后,还是雷霆钧纡尊降贵地亲自来东宫给孙笑赔礼道歉且保证再也不会言语轻佻了之后,她才板着脸搬了回去。   之后的数日,孙笑每每和雷霆钧碰面之时都会不自觉地撇开目光,眼神闪烁耳根发红,一幅小鹿乱撞的样子,又硬是强作镇定,仿佛觉得雷霆钧没有发觉自己异样。   雷霆钧忍着笑变本加厉地借着各种正经的借口撩孙笑,一步步蚕食她可以假装若无其事的空间,眼看着她一本正经的面具慢慢龟裂,确认孙笑一点一点地沦陷在虚假的柔情蜜意之中,更是兴趣高涨,只觉得这辈子也没有碰到过比这更有意思的事情过。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日子慢悠悠地过去了小半个月,雷霆钧终于觉得有点腻了,他决定在柴上加把油,看看孙笑更痛苦和挣扎的表情。   于是他一本正经地提议,“孤前日见过刘大人了,他说孤差不多该定下后位的人选了,也顺势充实后宫,开枝散叶,老师觉得如何呢?”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雷霆钧就看到孙笑脸色一白,嘴唇上的血色也尽数褪去,淡漠的眼底第一次透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忍不住在心底舒畅地长出一口气。   ——对,就是这样……更多地把你的一切喜怒哀乐都维系在孤的身上吧。 第64章   “刘大人说得有理。”孙笑咬了咬嘴唇,强自镇定道, “陛下登基已是三月有余……是臣疏忽了。”   既然雷霆钧想看她痛苦, 那她就真情实感地痛苦给他看。   “哦?老师也同意吗?”雷霆钧笑眯眯地给孙笑补了一刀,“真可惜老师生为男儿之身, 否则这选拔也是根本不需要进行的了。”   孙笑:“……”MMP,还好是在演戏,真的蓝书还不被他虐死。   “既然老师也这么说,孤便批了吧。”雷霆钧满意地把事情给派了下去,“还要劳烦老师从旁多多协助, 替孤选一位有才又有背景的后。”   “……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请陛下放心。”孙笑垂了垂眼,将一切情绪收敛于心,垂在身旁的拳头却不自觉地捏紧了。   雷霆钧眼尖地瞥见这一幕, 却笑着视而不见,亲密地招呼孙笑坐到自己身边,若无其事地继续说起其他的事情, 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和她进行不大不小的肢体接触。   帝师像是特别敏感,哪怕是侧颈感到他的呼吸气息,就会下意识地抖一抖,细细去看时甚至能看到微小的绒毛都竖了起来。   而一旦想到她不得不把内心的不伦之情给压在心底,无论如何也不能表露出一分一寸,雷霆钧就像是凭空喝了壶蜜酒似的, 有些飘飘然起来。   ——看啊,这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因为我而触动了七情六欲,这全部都是因为我能掌控她的一切喜怒哀乐,其他谁都做不到。   孙笑临时领了这个选秀的任务,顿时又忙碌了起来,可忙碌的同时又要表现出夜不能寐的样子,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就连一同商办选秀事宜的那位刘大人都看着心慌慌起来。   “蓝大人,若您觉得身体不适,还是去一旁坐一会儿吧。您是陛下最器重的人,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劳神过度的话,陛下该斥责下官对您照顾不周了。”   “刘大人言过其实了,我哪里有那么羸弱。选秀的事情迫在眉睫,缓不得。”孙笑摆摆手,继续翻阅手中的秀女册子。她的案上堆积着全国各地经过筛选后快马送来的千万适龄女子信息,光是粗略过一遍就不知道要花多久,原来也确实就是件累人的差事。   不过相比之下,孙笑觉得能天天出宫从早忙到晚,不必见到雷霆钧的脸,日子过得比之前舒坦多了。   “大人其实不必如此亲力亲为。”刘大人擦了把冷汗,再接再厉地劝道,“下官知道您是担忧后位的人选,那其余的事情就交给下官和其他人来梳理吧。”   孙笑的动作一滞,低头看看自己手中不知道是哪个郡县的妙龄少女画像,叹了口气,“也好,把皇城之中适合的女子筛选出来,让我仔细看一看。”   “是。”刘大人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孙笑纸般的面色,让人给她送了壶安神茶来。   孙笑倚在案上揉了揉额头,做戏要做全套,她又是好一阵地睡眠不足,脑中还真有根神经似的东西在突突跳疼。要不是开了外挂,她还真怀疑自己撑不住。   若此时撑着这具身体的人是原身,离大病一场也就迈个门槛的距离。   刘大人速度召了几名官职较低的官员陆续上前搬走了孙笑桌上的卷宗,还有人好奇心十足地偷看了这位传闻中比女子还好看,又位极人臣的帝师好几眼。   其中看得转不开眼的一位险些就把额头磕在了门框下,被刘大人怒瞪了一眼,缩着脖子溜了。   孙笑没在意他们的目光,支着头小憩了一会儿,就感觉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面前。   耳朵捕捉到这人又要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孙笑睁眼叫住了他,“等等。”   来人一僵,回过神来行了一礼,“蓝大人,下官冒犯了。是刘大人让下官来送皇城中面容姣好且出身高贵的秀女名册,下官已经初步做了挑选,留待大人过目。”   孙笑低低地嗯了一声,翻开面前的册子,见上面的字虽小却清晰可读,字迹优美,条理分明,丝毫看不出来是刚刚赶工的结果。她翻看了两页,才抬眼看看面前的清秀男子,“我没在礼部见过你,你是?”   “下官段泽涵。”男子稽首,“方才到礼部上任几日,曾在殿试时远远见过大人一眼。”   “段泽涵……”孙笑沉吟半晌,“我记得你,新科状元,陛下和我提过你,说是真才实学,将来大有可为。”   “下官惶恐。”   “抬起头来,”孙笑细细地观察了两眼段泽涵的表情,突然轻轻一弯嘴角,“怎么,得到陛下这么高的评价,你反倒不怎么激动似的?”   段泽涵飞快地瞥了一眼孙笑的表情,耳根微微一红,低下了头去,“下官只是觉得这是下官本分之事,不值得陛下特别的夸赞。”   “我倒是觉得挺难得的,陛下不常夸人。”孙笑扶着案几站起了身,“这册子做得就不错,替我节省了很多功夫,多谢。”   “能替蓝大人分忧,是下官的荣幸。”段泽涵终于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显得有些直率傻气,“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尽可以交给下官去办,您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嗯,眼下倒还真有一件。”孙笑点点头。   段泽涵绷紧神情,正色道,“大人请说。”   “现在什么时辰了?刘大人去哪里了?”   “已是戌时一刻了。刘大人已经先一步回府了,令下官转告您一声。”   “这么迟了?”孙笑往外走了两步,看了眼天色,叹道,“我这一闭眼一睁眼地,倒是睡得有些久……你用过膳没有?”   孙笑虽然这么问,却很清楚段泽涵一定是刚才紧赶慢赶地做出新名册,肯定是没时间吃饭的。   “下官这就准备回家了。”段泽涵偷眼打量孙笑的侧脸,见她转回头来,又赶紧低下头去。   “陛下至今没让人来召我,看来今晚也是事务缠身,”孙笑朝段泽涵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你陪我出去找个地方一同用餐吧。”   段泽涵一愣。   “怎么,不愿意?”孙笑看他一眼。   “下官乐意之至!”段泽涵赶紧大声回答,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显得特别迫不及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官原本就是听闻蓝大人的事迹才想入仕的,没想到还没参加皇城的科考,先帝逝世,您就成了帝师,没几日便不再上朝,下官也难见您一面。”   孙笑好笑地敲了敲窗杦,“我有什么能流传的事迹?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普通人罢了。”   段泽涵皱眉,极不赞同,“不说先帝时代,只说一月前您不动声色地铲除厉王一党,手段之凌厉和锋锐岂是常人能比,下官愚钝,听说传闻之时才知道您只用了短短八天就将其多年盘踞势力连根拔起,果然不愧是先帝亲口称赞过的国之重器!只是实实在在地见到您时,下官才发觉您的长相和手腕根本……咳咳,下官失言了。”   “我的长相究竟有什么特殊的,能让你们一个个口耳相传?”孙笑也知道他的未竟之言是什么,摆摆手,“你也不必可劲拍马屁了,此间还剩下什么人?一同出去用膳吧,剩下的事情明日再做。”   “只剩大人和下官二人了。”段泽涵如实相告。   “是吗?”孙笑回身抄起桌上卷宗,朝他微微颔首,“那便你我二人一道去吧。”   段泽涵满心欢喜地应了声是,跟着孙笑往外才走两步,就听见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拐过一个拐角,就到了两人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人头上两根冲天乱晃的翎子,不是帝王身边的大太监,还有谁?   “蓝大人,奴才可找着您了!”这位大太监身形十分矫健,飞快地跑到了孙笑面前,愁眉苦脸道,“陛下忘了您今儿出宫,找了您半天,大发雷霆,到这会儿还没用膳呢。您说您就是事务缠身,也往宫里给递个消息不是?”   “陛下他还没用膳?”孙笑的眉立刻皱了起来,“堂堂九五之尊,怎可拿自己的身体当作儿戏!”   “请蓝大人赶紧和奴才一道回宫吧。”大太监赶紧添油加醋,“陛下可是亲口说了,他不见到您,就不肯动筷子!”   孙笑抬头望望天色,回头又看了段泽涵一眼,“段大人……”   “宫中事务要紧,蓝大人不必在意下官。”段泽涵通情达理地一礼,“您请。”   “欠了你一顿饭,以后一定还你的。”孙笑叹口气,和他抱歉地点点头,就跟着火烧眉毛的大太监走了。   段泽涵立在背后默不作声地盯着这一行人远去,长出了一口气,仍觉得胸口郁结不已。果然,那位大人心中最重要的,一是国家社稷,二就是那位凶名在外的帝王了……   凶名在外的雷霆钧根本没在关注自己的名声。他借题发挥地发了好大一通火,冷着脸坐在满桌珍馐面前,迟迟不肯动筷,沉声问道,“老师人呢?”   “已经进了宫,让人传了信儿回来说请陛下先用膳,一两刻钟就到。”一旁的女官立刻接话。   雷霆钧面色稍霁,但仍皱着眉道,“这些都冷了,撤下去热一遍再端上来,老师身子弱,吃不得冷食。”   “是。”女官赶紧让人去办了,又自己出去派人催了一趟大太监,才屏气凝神地回到殿内,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敢往雷霆钧身上放。   谁不知道这位帝王脾气古怪,阴晴不定,一点不悦就要人头落地的?他登基几个月来,唯一没处罚斥责的人恐怕也就是帝师蓝大人了,别说斥责,连句重话也未曾说过,这大概就是宠臣的优待吧?   女官提心吊胆的等待中,孙笑终于姗姗来迟,她脚步匆忙地掀帘进殿,一见眼前场景就蹙起了眉,“陛下,臣不是让人传了信回来说请您先动箸吗?”   换作其他人用这语气,女官肯定吓得瑟瑟发抖,但既然这人是帝师,她偏生淡定得很。 第65章   “老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不知会一声, 孤担心得很。”被斥责了的雷霆钧一扬剑眉, “现在倒好,成了孤的错?”   孙笑叹了口气, 疾步上前,“陛下的身体可不只是陛下一个人的,而是这天下的。便是再有什么大事也不能耽误了用膳,更何况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孤为了救老师都能豁出命去,老师突然失踪对孤来说可不是小事。”雷霆钧起身迎了几步, 毫不避嫌地牵住孙笑将她带到桌边, “而且您看,孤都饿了这么久,老师还好一通教训, 岂不是让孤饿得更厉害了吗?”   孙笑的手被雷霆钧攥得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听他这一番狡辩, 顿时语塞。   目的得逞的雷霆钧轻笑,“这是老师喜欢的龙井虾仁,用了杭州前几日刚送来的新茶,老师尝尝。”   “……谢陛下。”   见到孙笑一脸言尤未尽却不得不在他的注目中吞下虾仁,雷霆钧的心情值终于翻回了零度以上。他笑着给孙笑又夹了几筷子,才让女官开始替他取食物, 边不经意似的问孙笑,“老师今天在宫外是忙选秀的事?”   看看, 这一颗糖又一巴掌的技巧简直炉火纯青。先是一阵明显不能归于君臣互动的关切和亲密,你还没从这甜味儿里面回过神来,他又一棍子打你头上,提醒你你最不想回想起来的那件事,糖顿时就成了一嘴的玻璃渣。   孙笑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将口中食物咽下,才开口道,“正是。臣已粗略看过适合……”   她的话还没说完,雷霆钧就摆了摆手,“这天下的女子在孤看来都一个样,老师看着挑个最好的就行,能当得起一国之母,其余的孤都不在意。”   “臣遵旨。”孙笑垂了眼,慢吞吞地又往嘴里送食物,不再言语,却也不再看雷霆钧的脸。   然而孙笑越是沉默,雷霆钧就越是心痒痒地想去撩她、看她变脸的样子,“听说老师今天和新上任的一名官员相处得不错?”   孙笑转念一想,抬头时表情十分平静,“是有此人,姓段,叫段泽涵,臣还是第一次见他,做事效率不错。”   “孤殿试钦点的新科状元,文采确实不错。”雷霆钧不动声色地盯着孙笑的表情,接着说,“人长得也挺俊逸,一表人才,听说皇城里不少在阁少女都动了春心。各路大臣去提亲的都快踏破他的门槛了,他却无一例外全部回绝。”   “俊逸?臣看人不在意外表,只留意了这人能力不错,倒真没注意他长得英俊与否。”孙笑认真道,“陛下既然这么说,下次臣会多注意看看。”   “这人办事不错?老师中意的话,孤把他调到老师手下如何?”   雷霆钧这问话简直用心险恶,孙笑胆敢点个头,他就敢借机发作。   孙笑仿佛全然没有察觉似的摇摇头,“臣此时并无一官半职在身,顶着帝师这个须知住在宫中已是十分不妥,更枉论下属……”她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待选秀开始,请陛下准臣回东宫居住。身为外男,秀女入宫之时,臣理应避嫌。”   雷霆钧唔了一声,似模似样地思考半天,见到孙笑忍不住要再开口陈述利弊时,才大发慈悲地点了头,“老师说得有理,就按您说的办吧,左右大不了孤往东宫再多跑几次。”   其实孙笑住在东宫也本来就是不合常理的事儿,更何况她现在住的地方是雷霆钧还是储君时住过的同一间,要不是她的帝师身份顶在那里,性别也没暴露,不知道多少人能浮想联翩。   孙笑陪着雷霆钧用完了一顿暗潮汹涌的晚餐,原以为已经把他安抚住了,没想到雷霆钧这一整天份的恶趣味还没有用完,他招呼孙笑,“老师,和孤一道去沐浴吧。”   孙笑:“……”她退了半步,表情十分严肃地行了一礼,“陛下,臣不敢放肆。”   雷霆钧这会儿衣服都脱了一半,闻言似笑非笑地转过来,边解衣服系带边问,“这是孤的命令,老师也不愿意?”   孙笑失礼地多退半步,刚抬头要说什么,正好撞上雷霆钧赤裸的上半身,闹了个大红脸,飞快地低下头去,“陛下贵为九五之尊,臣实在不能冒犯圣颜,还请陛下收回命令。”   雷霆钧已经完全站到了孙笑面前,好笑地发现她竟比自己矮了有一头的高度,好像他随便伸伸手就能把她抱起来似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雷霆钧就毫不顾忌地这么干了。他随手一捞就把孙笑揽入怀中,顺便捏了捏对方的腰,像是发现了新世界似的,“老师的腰真细。”   孙笑只觉得自己沿袭原身的习惯每天裹胸简直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她抓着雷霆钧的衣服,竭力憋红了脸,“请陛下不要再寻臣的开心!”   雷霆钧顺着声音往怀里看了一眼,只见孙笑两下挣扎就乱了整整齐齐的发冠,眉宇之间带着气恼之色,两颊耳根皆是令人心神摇曳的红晕,鸦羽似的睫毛好像下一刻就能顺着漫出水汽来,竟是一幅再逼真不过的美人图。   他着了魔似的,不但没放开,反倒握住孙笑的腰,低头嗅了嗅对方的发间,叹道,“老师身上真香……”   下一刻,孙笑就用尽全力挣开雷霆钧的双臂,失礼地转身往门外跑去,临跑到殿门口了,才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来,咬着嘴唇冷声道,“臣告退!”   雷霆钧也不生气,他抬头看看空无一人的殿门口,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笑了一下。   大太监察言观色地凑到他身边,问,“陛下,还沐浴吗?”   雷霆钧不喜不怒地嗯了一声,转身走了两步,才问道,“除了和段泽涵多说两句话,她今天还做了什么?”   大太监如数家珍地一一道来,“蓝大人今日卯时三刻便出了宫到礼部和刘大人一起过目各地呈上的秀女名册,午膳是和众官员一道用的,进食不多,下午时面色便不太好,被刘大人劝到一旁睡了一会儿,就是奴才过去寻人的那会儿了。当时蓝大人正和段大人说着要一道出去用晚膳,奴才正巧给把人截住了。”   雷霆钧心中一动,“她是什么反应?”   大太监一笑,“蓝大人一听陛下为了寻她尚未用膳,急匆匆地就和段大人道别赶回宫来了。”   雷霆钧听完这段,又不自觉地笑了笑。   可这次笑完之后,他立刻又皱起了眉。   ——   那天之后,雷霆钧自觉调戏过分了,连着孙笑硬是提前几天搬到东宫也没拦着。   孙笑在那天往雷霆钧心窝子上捅了一下之后,也若无其事地装作那整件事没发生过,在雷霆钧面前还是摆足了帝师的架子。更重要的是,她一头栽进了选后的事情里,真是呕心沥血千辛万苦地找出了一个最适合的人选。   倾国倾城不说;背景雄厚,能成为皇权背后的助力,又能平衡朝堂之中的党羽争夺;饱读诗书明事理,就算日后处理后宫事务也出不了大毛病;身体健康,年龄合适……从几万人中跻身而出的这位候选人简直是百里挑一有利无弊。   可当孙笑和刘大人一道把这个人选递到雷霆钧面前,又花了一刻钟阐述利弊之后,雷霆钧却不以为然地驳回了,“孤考虑过了,立后的事情暂时不急,孤政务繁忙,料理朝政就花去不少时间,如今还要倚靠老师从旁指点才能亲政,立了后,孤也没空去初一十五照顾她,先搁着吧。”   孙笑在一旁埋着头,抽了抽嘴角,心道碰上这样一分钟一个主意的精神病,真的是随时都要做好前功尽弃的准备。   刘大人也是一愣,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孙笑的表情,见她也是沉默不语的模样,顿时心里有了考量,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选秀倒是可以办,也免得辜负你们这么多天的辛劳,日子是在哪天?”雷霆钧问着,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立在他身侧面无表情的孙笑,心头浮现的却是她那天在自己怀里含羞带恼的勾人模样。   啧啧,这帝师要真是个女的……可不得了。   “回陛下,三天之后便开始了。”   “嗯,太后走得早,此事前期就先交由太妃来负责吧。”雷霆钧令道,“老师这些日子每天起早贪黑的,也是时候休息两天了。”   “谢陛下,臣不累。”孙笑硬邦邦地把他的体恤给顶了回去。   “老师放心,孤有事仍然会时不时找您商议,您闲不下来。”雷霆钧意有所指地挑挑眉,“可选秀的事儿就不必老师操心了。”   孙笑犹豫片刻,应了是。   选秀如期开始,虽说对于雷霆钧来说是第一次,但历朝历代有不少的文献和祖制流传下来,照本宣科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孙笑早检阅过整套流程,知道不会出岔子,因此也是真的安心休养了两天,准备迎接雷霆钧接下来的作妖。   ——本来么,雷霆钧明知道自己“喜欢”他,还非要在她面前提出选秀立后,非让她亲自去督办,怎一个薄情了得。   可孙笑为了扮演为爱沉沦的帝师,又不得不迎合雷霆钧的剧本,日日伤神又操劳国务,好不容易能休息几天,可过不了几日就又要开始斗后宫不知道哪来的女人,想想就心累。   如果孙笑此刻能许个愿,她希望下个世界是傻白甜,不然可能她自己就要先黑化了。   孙笑不知道自己给自己立了个巨大的Flag,安生睡足了几天的觉,很快就听到雷霆钧的旨意,他从万千少女中选出了二十来位,其中一些分配给了京中适龄大臣的子嗣,剩下的十八位都各安上位分,填到了后宫之中。   孙笑是亲自捋过名册的,其中的翘楚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十八人光看名册上的内容确实都是个个出挑的,只是她没见过真人,就不能判断为人究竟如何了。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后宫是个吃人的地方,不论什么人进去,都会变的。   就是不知道雷霆钧受不受得起这越来越多的莺莺燕燕了。   或者说……这群娇艳似花的莺莺燕燕能不能承受得起雷霆钧的一通反社会操作?   而这厢幸灾乐祸等着看戏的孙笑还没高兴上三天……很快她本人就被戏给找上了。 第66章   这事情还得说到几天前,帝王下旨封了不少后宫位分出去的事儿。   当时在朝堂之上, 雷霆钧不怀好意地提出要给段泽涵也点个贵女成婚, 美名其曰是要给新科状元喜上添喜,却被段泽涵给礼貌地回绝了, 用的还是和孙笑当时一样的理由。   “臣心中只有国,无暇顾及家事。”段泽涵义正言辞地这么说,让雷霆钧也无法名正言顺地呵斥他。   退朝之后,才有人找到段泽涵,半开玩笑地告诉他, “陛下想许给你的那位可是皇城之中第一美女, 盛名在外,段大人就这么拒绝了,日后可不要后悔。”   段泽涵表情严肃, “下官尚且年轻,成家之事不急于一时。况且红颜枯骨,区区皮相算得了什么, 下官以为,娶妻还是应当娶贤。”   其余官员见他这般说辞,又好是调笑了一番,却也没人口出恶言,很快就纷纷散开了。其实段泽涵初入朝堂,又是新科状元这样亮眼的身份, 早就该有势力去暗中接触拉拢他,但孙笑着人暗中护着, 所以也没人暗中刁难排挤段泽涵。   这儿的重头戏却不是段泽涵,而是那位没能成功许给段泽涵,入了后宫的皇城第一美女,萧云晚。   萧云晚正好也就是孙笑之前给雷霆钧相中的后位人选,说好的万里挑一自然没有假话,她初进宫时,虽然仍是秀女的身份,穿着和所有人一样的衣服,却顾盼生姿鹤立鸡群,让不少太监宫女都看直了眼睛。   可问题就出在这萧云晚虽有倾城之姿,也有满腹诗书才华,却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久居高位,见不得任何人盘踞在自己头上。光是听到段泽涵拒绝了自己,她就暗暗含恨在心,一心计划着独占帝王的宠爱,在后宫之中站稳脚跟,再找机会为难上段泽涵这个不起眼的小官一把。   孙笑呢,其实并不在萧云晚的打击目标之中,但挡不住雷霆钧他心思活跃,非要给孙笑找点麻烦事。   雷霆钧的眼睛多厉害,大致扫过一眼新入宫的女人,就知道哪个最适合当枪使,他当晚就翻了萧云晚的牌子要她侍寝,不明所以的萧云晚窃喜不已,还以为是自己的姿色让帝王一眼就不可自拔,她花了一整个下午准备,被抬到帝王寝宫的时候已经是美眸含水,面色潮红。   雷霆钧本来还在处理政务,见到萧云晚被人搬进来时顿了顿动作,把笔放下露出个笑容,“你们退下吧。”   大太监赶紧应了是,令人把萧云晚放到雷霆钧身边软榻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嫔妾见过陛下。”萧云晚娇声唤道。   “不必多礼。”雷霆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起身体贴地扶住她水蛇一般缠上来的身体,捏着她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称赞道,“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都是些虚名,陛下若看得入眼,就是嫔妾天大的福分了。”萧云晚羞涩地垂下眼去,娇艳的唇微微张开,像是亟待疼爱的花瓣,一幅全然任君采撷的姿态。   换个人可能根本把持不住,但雷霆钧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但他的表面功夫做得很足,又和萧云晚腻歪了一会儿之后,才倒了两杯酒,哄着萧云晚喝下了。   萧云晚初将酒饮下的时候没发觉什么不同,只觉得一股热意从身体内部烧了起来,很快就不胜酒力似的倒了下去,扭动着身体开始难耐地□□。雷霆钧把自己的杯中酒往地上一倒,随手将她扔到一边,垂眼看她时冷漠得像是在看死物。   他忍不住就想起了孙笑第一次和他见面时说过的那句话。   ——红颜枯骨,金玉败絮。   “再好看的皮相之下,也未必有能让人爱不释手的有趣灵魂……”他低低叹着,再没多看一眼萧云晚,等她的动静小了下去之后,叫了门外的大太监进来,把人卷一卷又给送回去了。   雷霆钧混在酒中给萧云晚服下的是宫中的某种秘药,能让人在半梦半醒中登上□□之巅,还不会发觉任何蹊跷。   雷霆钧自觉对后宫新进来的女人都没兴趣,谁也不想碰,只想借用她们使孙笑变脸,那自然还是得让萧云晚以为自己宠幸了她才行。   不仅是萧云晚,孙笑也根本没怀疑这颠鸾倒凤的事儿。她只听闻说帝王十分中意一名新进的嫔妃,接连三日都翻了她的牌子,一时之间竟然硬是把其他同期进宫的秀女都给稳稳地压制住了。   作为在暗里藏匿着对帝王不可宣告深情的帝师,孙笑自然又是强颜欢笑闭门谢客,雷霆钧倒是时有找上门来或着人请她,想来心心念念的也就是她内心挣扎,却越努力越沉沦的可悲模样吧。   见孙笑没了动静,雷霆钧决定出手了。他只稍稍让人在暗地里给萧云晚透露了些消息,就开始坐等看好戏。   这天萧云晚起得有些晚,觉得昨晚侍寝过的身体还有些酸软无力,想起帝王对自己的甜言蜜语,不由得踌躇满志地笑了笑,召来宫女,准备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前去迎接帝王下朝。   前两天她一直低调做人,就是为了确认帝王的心意,一二不过三,她直到今天才能松口气,主动到帝王面前去找存在感了。   “娘娘可长得真好看。”小宫女边给萧云晚梳头,边嘴甜地恭维道,“如今这宫中啊,您恐怕是最得陛下欢心的人了,和那位神秘的帝师比起来也是不落下风的。”   萧云晚只听服侍她梳头的宫女提了那么一嘴帝师的事情,有些好奇,“听说那位帝师一直住在东宫储君的殿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帝王这般信任地放在身侧?”   宫女偷偷一笑,清脆地道,“蓝大人平日不常出门,但教导陛下的时候可严厉啦,看着冷冷淡淡的,发起脾气来的时候可真吓人呢,陛下也事事听帝师的意见,如今在这朝中,谁不知道帝师的话陛下最听得进去?”   萧云晚转了转眼睛,暗忖道这蓝书如果真有这么大影响力,她总是要去攀谈一下,看看能不能拉拢对方,或者干脆将对方收到石榴裙下,有这么一名助力,她在后宫里的路应该能走得顺利很多。   萧云晚的算盘打得很好,但却不是雷霆钧想看到的。   小宫女嘴快地继续往下说,“娘娘还是小心着些,听说这几日呀,蓝大人找过陛下,劝他不可专宠一人,必须雨露均沾,这话怕就是冲着娘娘您来的,后宫上下谁不知道这三日陛下只让娘娘一个人夜夜侍寝?”   听到这里,萧云晚的脸色一变,“此话当真?帝师真这么对陛下进言?”   “宫里头的传闻真真假假,娘娘多个心眼总是好的。”小宫女给萧云晚挽好了发髻,见她沉思的模样,微微一福身就退了出去,笑嘻嘻地到大太监那里领了赏银。   而萧云晚坐在凳子上想了许久,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起身就带了一帮子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往东宫去了,准备亲自找那帝师当面算一算账,好教导那人不要多管帝王后宫家事。   东宫作为储君居住之地,当然是极尽低调奢华之能事,萧云晚从外墙绕过去时远远看见里面花木,羡慕得眼睛都发亮,“这地方可真漂亮。”   “娘娘以后也能住上和这一样的宫殿。”身后女官低声笑道。   萧云晚一想也是,她压根就没怀疑过自己会登上后位,抿嘴一笑,十分满意。   孙笑正在殿内闲来无事读书,听到门外脚步声由远至近时还以为雷霆钧又来找事儿了,赶紧摆出郁郁寡欢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听出那脚步声里没有雷霆钧的,不禁转头往殿外张望了一眼,略略提高声音问道,“谁来了?”   “回帝师,晚嫔带人往这边来了。”   “……就算不是雷霆钧本人,他也得折腾点麻烦来找我……”孙笑嘀咕两句,念头稍微一转就知道这萧云晚大概是来干什么的。虽然不知道雷霆钧给了她什么错误信息,但绝对是来挑刺儿的就没错了。   “帝师大人,需要奴才带人拦住她吗?”   “不必了,好歹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不好就这么拂了面子,让她带人进来吧,看座。”孙笑把书卷随手一扔,坐正身子等着对方登门。   萧云晚意料之中地没有受到任何阻挠,下意识地就生出了个想法:就算权倾朝野的帝师也不敢得罪我。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得意洋洋地迈进了孙笑所居住的殿门,刚要呵斥一句对方不给自己行礼,就被懒洋洋回眸的帝师镇在了当场。   孙笑这一回身可谓是用上了浑身演技的精髓,神情冷淡,狭长凤眸被窗外朝阳映得流光溢彩,肌肤胜雪,唇红齿白,怎一个颠倒众生了得。   萧云晚自认天下第一美貌,却在这一刻对自己产生了些许怀疑——难道,她还不如一个男人生得勾魂夺魄?   “晚嫔不该来这里。”孙笑没起身,淡淡道,“东宫之中难免有外男居住,冲撞了后宫嫔妃是大事。”   “帝师既然知道这规矩,就该早些避嫌,搬出宫去住。”萧云晚回过神来,却因为嫉妒心理对孙笑是如临大敌,于是态度咄咄逼人了许多,“历朝历代的帝师也从来没有住进东宫的先例!”   “晚嫔和臣想到一块儿去了,明日臣就再向陛下上个折子,请他恩准臣出宫回家去住。”   萧云晚轻哼了一声,根本不知道雷霆钧是打死不会同意这个建议的,自以为占了上风的她高姿态地在殿内踱了两步,见满眼都是奇珍异宝,不少都是她根本叫不上名来,却看起来珍贵无比的玉器,顿时又有些心理不平衡起来。   ——凭什么一个区区帝师能有这样的待遇?她被陛下宠幸了三夜,都没有这么多赏赐!   “蓝大人,您是先帝为陛下定好的帝师,尊师重道本是最基本的道理,但您只需教导陛下学识政理,想要插手陛下在后宫里做什么,恐怕就逾越了吧?”   孙笑:“……”MMP,雷霆钧又给我找什么麻烦! 第67章   “臣不知道晚嫔所说的是何事。”孙笑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面上十分冷淡。   “听说蓝大人不满陛下专宠我一人?”萧云晚不屑地把话给说白了, “还望蓝大人摆准自己的位置, 陛下爱宠幸那位妃子可不是你能管得着的事。”   突然之间就背了个锅的孙笑很无辜,不过她也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雷霆钧使的计, 接不住也得接,“陛下此番充实后宫,本来新入宫的嫔妃便不止你一人。开枝散叶是陛下的职责,别说你身为嫔,哪怕帝后也不敢说自己要陛下专宠她一人……还请晚嫔慎言。”   萧云晚皱了皱眉, 好在也是有些小聪明的, 没在这个地方跟孙笑死犟,而是转而问道,“你这么一说, 我想起来了。我可是嫔,有位分在身的,帝师为何见到我不行礼?难道是自持身份, 觉得我当不起你的一礼?”   “我不行礼,是因为我得了陛下的恩准,见他时也不必大礼。”孙笑冷冷瞥她一眼,“怎么,晚嫔觉得自己比陛下的地位更尊贵?”   “好。”萧云晚冷笑,“早听闻帝师是个有能耐的, 哄得帝王天天只听你一人的话,今日一见, 学识气度也不过如此,不知道对陛下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厌胜之术!”   又一个锅罩到头上,孙笑新奇地看了眼这个姿色绝顶的女人,心道果然老天是公平的,给了她美貌的同时拿走了一点点的智商。“你信口开河,有证据吗?”   “证据?搜了便有了!”萧云晚一挥手,就要趾高气昂地让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搜查。   孙笑动也懒得动,她斜倚在椅子上,轻声漫语地问,“我看谁敢?”   不用孙笑开口说这句话,殿中尾随着萧云晚的众人也根本没胆子听这疯女人的命令行事——谁不知道帝王最宠信的就是帝师?他连被帝师骂都能不还口?再加上这里可是东宫,历代储君的住所!谁敢在没有帝王命令的情况下贸然四处翻动?不要命了?   萧云晚气急败坏地甩手,“我的话不顶用了是不是,你们一个个的杵着干什么?”   “这是东宫,撒泼之前请看清楚你站在什么地方。”孙笑淡淡道,“事情若是捅到陛下那里,又或者传到宫外去,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陛下?哼,陛下可疼我了。”萧云晚翘高下巴,得意地道,“这几天他天天召我去侍寝,宫里其他的妹妹们连见都没见过陛下一次。若是我告诉陛下你在暗中谋害他,他难道还会信你而不信我?”   孙笑用关爱的眼神看着萧云晚,“如果你觉得口出无凭的污蔑也能伤到我的话,尽管到陛下前面去进言,去吹枕边风,蓝某人就在这里,跑不了。”   “我可是陛下最喜欢的人!”萧云晚恨恨地咬了咬牙,“我才是他最放在心上的人,而不是你!”   孙笑垂了垂眼睫,方才轻声道,“臣和晚嫔本来就不是一类人。”   “你等着,你今天让我落下的面子,我一定会让陛下给我讨回来的!”萧云晚没发觉孙笑这一瞬间透露出的脆弱,她满心满眼都是回去找靠山找回场子的想法了,“你记住我这句话,陛下爱的人是我,我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任何人!”   说完,萧云晚就一摔袖子,转身领着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孙笑又独坐了半晌,才轻叹一声,“是啊,他爱的人是你……即便不是你萧云晚,也会是其他人,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她顿了顿,才字句清楚地说道,“我永远只会是他的老师。”   这一字一顿,生怕有谁听不清似的。   说完之后,孙笑深吸一口气,将眼前矮几上的东西一袖子拂到地上,高声道,“拿酒来。”   “蓝大人,天色尚早……不如先小酌一杯,待到晚膳时再饮?”女官劝道。   “谁说要一杯一杯喝了?给我抬一坛上来。”孙笑扭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还是说,宫里连坛好酒都找不出来了?”   “……是,奴婢这就去。”女官微微低下头去,应了声是。   早知道这女官是雷霆钧的人,这一去八成会把消息传到雷霆钧的耳朵里,但孙笑也浑不在意——反正她根本就是打算让雷霆钧知道的。   他特意处心积虑地撺掇萧云晚来她跟前找存在感,不就是为了告诉她“我不但有了宠妃,而且这个宠妃仗着我的撑腰还敢来跟你叫板了,就因为她有你没有的女人身份”这段话吗?   那孙笑就遂了他的意思,明明白白地回复他“是啊我对你情深不能自拔,纯洁的爱恋受到了沉重的伤害”。   左右雷霆钧这会儿还在早朝,就算结束得早,在他赶回来之后,孙笑也能把自己灌个半醉——开玩笑,她还记得自己在上个世界中的设定就是个一口倒,便是雷霆钧这会儿已经一只脚迈进东宫了,孙笑也能一眨眼就醉倒。   ……这到底是个好技能,还是个垃圾技能?   女官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个小太监,他怀中稳稳抱着一坛子酒,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孙笑面前。   孙笑动作生疏地挖开泥封,用女官递来的酒提舀了一勺,嗅了口扑鼻的醇酒香气,立时觉得已经醉了一半,赶紧摆手,“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对于此刻的孙笑来说,这酒总是要喝的,但喝个几分醉,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而对于此刻的雷霆钧来说,他简直是满心期待——萧云晚不是个能耐得住的性子,今天早上让人给她漏了消息,恐怕当场就会去找孙笑麻烦了,退朝之后就能看到孙笑的反应……想到这里,他就想不负责任地结束今日早朝。   但事与愿违,这天的事儿还偏偏就特别多,雷霆钧被绊了一个多时辰,才让人喊了退朝。   大太监立刻上前告诉他一上午发生的事儿,末了神神秘秘道,“蓝大人让人取了一坛佳酿,挥退侍从一个人在殿内喝着闷酒呢,算算也有小半个时辰了,一直没出来,也没动静。”   雷霆钧挑了挑眉,便宣布直接去东宫,顺口问了一句,“萧云晚呢?”   “非说要见您,派宫女来催了三回了。”   雷霆钧:“……”那秘药虽能让萧云晚来一场假颠鸾倒凤,但纵然他贵为帝王,也是不可能知道萧云晚在半梦半醒间究竟见到了什么的。就御医所言,应该是她最想看到的事情。   ——想来大约也是自己对她情根深种,毫无帝王架子云云的幻象,才能让她对自己这么无的放矢?   轻哼了一声,雷霆钧暂时把萧云晚放到了脑后。这枚棋子若是用得好,还能再多刺激帝师几次,现在就扔了未必太浪费。   他是这么想的,但孙笑可是对萧云晚烦不胜烦,根本就没打算给雷霆钧留退步的机会。她只饮了小半杯酒便觉得大脑飘飘然起来,赶紧住了嘴,往殿内绿植里泼了不少,做出自己已经豪饮半坛大醉酩酊的状态。   这缘由孙笑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处于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吧。   刚做完这一切,雷霆钧的声音就已经从门外传来了。孙笑凝神一听,他是在问,“老师就在里面?”   孙笑立在原地打了个趔趄,才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酒坛赶,没想到方才酒液泼在地上,正好踩了上去,一个打滑,结结实实摔倒在地,发出重物倒地的噗通一声。   雷霆钧心中一跳,立刻推门进去,正好看见孙笑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不由得失笑,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她,“老师怎么突然有了喝酒的兴致?”   孙笑盱了雷霆钧一眼,慢半拍地回过神来,随即躬身就是一个大礼,“臣、见过陛下——”   “醉得不轻。”雷霆钧笑了起来,手上稳稳地扶住孙笑,往床榻走去,“还认得孤,倒是不错。”   身后的大太监立刻快手快脚地上前收拾了酒坛,又令人清理干净了地上四洒的酒液,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统共不过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工作效率简直高得骇人听闻。   雷霆钧把孙笑放到床头,捋起她的袖子检查了一遍,发现手肘果不其然被撞得通红,映在雪白的皮肤上尤为显眼。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揉了揉,发现那娇嫩的皮肤被揉得更红了,只好收了手,一抬头却发现孙笑直愣愣地看着自己,顿时心情大好地往前凑了凑,“老师在看什么?”   孙笑眨巴眨巴眼睛,又慢吞吞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半晌,才恍然大悟,“臣有一事相求,请陛下无论如何都要恩准。”   “老师想要什么,孤都能替您办好。”雷霆钧含笑凝视着孙笑,“这是孤作为学生的职责。”   孙笑认真地点点头,眼神却涣散得连个焦点都没有,简直显得有些傻气,“陛下如今已经充实了后宫,设了嫔妃,后宫就是不能让外男随意进出的地方了。臣住在东宫之中实在是有诸多不便,还请陛下准臣搬离东宫,回府去住。”   雷霆钧只听了一半,脸色就沉了下来,他沉沉地盯着孙笑懵懂的眼神,压低声音问道,“你想走?” 第68章   哪怕孙笑此刻醉了一半,潜意识也立刻察觉到雷霆钧的态度变化, 脖子上汗毛一下子全体都竖了起来, 叫嚣着危机降临,连带酒劲儿也跟着散了不少。   雷霆钧这种性格, 翻脸不认人简直太容易了。但眼下都到了这时候,孙笑不得不冒险给他下一剂猛药。   “臣仍然是陛下的帝师,也会恪守君臣之礼。陛下愿意信任臣,蓝书……臣虽不胜惶恐,喜不自禁, 但也要斗胆劝陛下以祖宗规矩为重, 以免臣冲撞后宫嫔妃,惹出不该有的事端。”她说着说着,觉得思绪又飘了起来, 赶紧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突然被孙笑狠狠地在腿上掐了一记的雷霆钧:“……”   他本来是正要发火的,见孙笑醉得东南西北都不分的样子突然又有些心软,连怒气都平和了不少。   “陛下如今也要分出精力来兼顾后宫平衡了。”孙笑只当自己是醉得没痛觉了, 只能打起精神再接再厉道,“臣确实觉得专宠一人有悖当初选秀的初衷。臣以为,后宫实质上是牵制朝堂之中势力的另一种砝码,还望陛下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国事,毕竟每位嫔妃都或多或少代表了她们各自背后的娘家,陛下宠幸谁, 又不宠幸谁,都是对外面传去的一种暗示。而萧家——”   “老师最在意的终究还是国家、社稷、朝廷……”雷霆钧定定地盯着孙笑, 黑眸沉得像要将她生吃下去,“可您也不是那么冷心冷情,只是将那些和‘大义’无关的事情压在心底,不是吗?”   孙笑呆呆地回视他,像是没听懂地歪了歪头。   雷霆钧冷笑一声,“听不懂?蓝书,听好了,只有孤让你离开的那天,没有你能在没有孤许可的情况下就擅自逃走的这一天!”   他这话几乎是把先前数月的温柔缱绻都给尽数推翻,露出本来面貌了,可孙笑却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她又歪歪斜斜地行了个大礼,被雷霆钧面色微愠地扶正后,才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明鉴,臣本想辞去帝师之位,又实在忧心陛下身边缺个出主意的心腹,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只请求离宫回府。”   “哦,你原本还打算逃得更远,这算妥协了一步是吗?”雷霆钧捏住孙笑的下巴,俯身压过去,“……孤还该觉得高兴是不是?”   孙笑茫茫然凝视雷霆钧瞳仁里小小的自己,反问他,“陛下喜得倾国倾城的宠妃,不高兴吗?”   雷霆钧一声冷笑,“说来说去,就是为了萧云晚?”   孙笑严肃地点点头,“晚嫔方才来过了。陛下明鉴,即便她有倾城之姿,臣也绝对没有轻薄于她!”   “谁说你轻薄她了?”雷霆钧被气笑了,“孤问你的是,就因为这么个不起眼的女人,你就被吓得要跑了?”   “跑?”孙笑不解地反问,“臣为什么要跑?更何况臣也没有被她吓到,不过是觉得她对臣的敌意实在来得没必要,既然相看两相厌,那臣便识趣地退避三舍,视而不见不就得了?”   “你身为帝师,是孤的老师,身份岂是一个小小的嫔能比得了的?她对你有敌意,你也不必退避什么三舍,哪怕罚了她,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孙笑愣了愣,像是根本没想到雷霆钧会说这句话似的,她睁大眼睛看了雷霆钧好一会儿,才微微垂下脸去,小声道,“可是,她是你喜欢的人啊……”   雷霆钧本来开开心心地准备来看戏,被孙笑灌了一肚子火气,结果这火气才刚刚冒了个头,就又被莫名其妙地压了回去,甚至让他都有点忘了自己精心策划这么一出的初衷是什么了。   沉默良久,雷霆钧才叹了口气,摸摸孙笑的头顶,说道,“孤不喜欢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她又要开始茫然又正经地长篇大论,雷霆钧干脆把人直接捞起来裹进了被子里,低哄道,“老师是不是倦了?睡一会儿吧,用膳时孤让人喊你起来。”   孙笑沾了枕头就忘了自己之前在说什么,自觉地往里一缩,闭上眼睛就香甜地睡着了,怎一个效率了得。   雷霆钧坐在床沿看了孙笑半晌,伸手摸了摸她滚烫绯红的脸颊,眼神晦暗不明。   直到孙笑都开始幸福地弯着嘴角叽里咕噜梦呓起来,雷霆钧才终于在心中做了定夺,毫不犹豫地起身往外走。   帝师是他看中的玩物,必须心无旁骛地牵挂着他一个人。那么除了他,谁也不能欺到她头上去!   即使萧云晚的刁难原本就是来自雷霆钧的暗中授意,可一旦他后悔了,那么错自然就是萧云晚的。   他是当朝帝王,从不认为自己会犯错。   大太监在门外眼观鼻鼻观心地等了半晌终于听到殿门重新打开,却只有雷霆钧一人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请示他的意思,“陛下?”   “萧云晚想见孤?”雷霆钧面无表情地问。   “回陛下的话,她就一直在您寝宫前候着呢,说要等到您回去为止。”大太监偷眼往殿内看了一眼,却仍没看到孙笑的身影,悻悻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去看看。”   “是。”大太监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眼雷霆钧的表情,没能从他脸上找到任何外露情绪,心里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伴君如伴虎,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再贴切不过。   谁知道帝王两面三刀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到底是想给帝师还是晚嫔找不痛快?可是无论他的目标是哪一条,看起来现在反倒是他自己心里好像也不痛快……大太监心里嘀咕几句,低着头不敢显露出一丝一毫,生怕掉了这颗好不容易爬上高位的脑袋。   他能从一个人人轻贱的小太监爬到如今太监总管的地位,可不是莽撞得来的。   萧云晚派人去探了四五次雷霆钧寝宫,得到的消息都是他还没下朝回来,心焦得不行,干脆换了身衣服直接跑到殿门口去等着了。   “娘娘,站累了吧?”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轻声问,“奴婢让人给您搬张凳子来坐。”   “这是陛下的寝宫!”萧云晚皱眉斥道,“在这里站着不被赶走就已经是陛下荣宠,还坐下来成何体统?”   小宫女垂脸应了声是,然后才笑嘻嘻地接着说道,“也是,谁都知道陛下宠我们娘娘,否则就算一品大臣们非要杵在这儿也会被內侍们驱走的。”   萧云晚闻言有些得意,轻飘飘地瞥了小宫女一眼,昂起了下巴,“在外面不要多嘴,不知道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等我犯错吗?被人听见又该在暗地里编排我了。”   “是。”小宫女掩嘴偷笑了一声,紧接着就注意到了雷霆钧的辇车已从远处行来,立刻轻声提醒萧云晚,“娘娘,陛下回来了。”   萧云晚抚了抚云鬓,亭亭玉立地就立在殿门前,等到雷霆钧到了面前,才袅袅地福身一礼,娇声唤道,“嫔妾见过陛下。”   雷霆钧一个眼神也没给她就下了辇车,冷着一张脸进了殿门。   萧云晚微微一愣,她可没觉得雷霆钧面色这么差是自己的错,伸手拦住了大太监,小声问道,“公公,这是什么人在上朝时惹陛下生气了?”   其实说来萧云晚在后宫之中还是根基太浅,根本没发展起自己的眼线和势力,身边跟着的也都是雷霆钧的人。她但凡有那么点儿靠谱的信息渠道,就不会不知道雷霆钧一退朝是先去了东宫的,也不会问出这么个愚蠢的问题。   大太监深深地看了一眼萧云晚,也没把人得罪死,而是避而不谈地伸手引了她一下,“晚嫔娘娘,您也入殿吧。”   萧云晚没能得到任何情报,顿时看神气活现的大太监有些不爽。她在小宫女的搀扶下跨进殿门,心里给大太监记了一笔账,准备日后再让他还。   可她不知道,自己恐怕永远都没有这个复仇的机会了。萧云晚才刚刚跟进内殿,就听见了雷霆钧冷硬似铁的声音,“谁准你去东宫的?”   萧云晚没想到会被质问这个问题,被雷霆钧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晶莹的泪珠立刻就在眼眶里打起滚来,“嫔妾只是想去见见蓝大人……”   “身为后宫嫔妃,擅自私会孤的大臣?”   “陛下明鉴!”萧云晚期期艾艾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嫔妾只是好奇您一直挂在嘴边的帝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因此直到东宫远远地和帝师见了一面,绝无任何越轨的接触。嫔妾心中只有陛下一人,陛下是知道的啊!”   雷霆钧转身坐到椅上,看了眼楚楚可怜的萧云晚,语气稍有缓和,“哦?那你和老师都说了些什么?”   听说雷霆钧态度的软化,萧云晚心中一喜,“自然是关于陛下的话儿了。嫔妾心念陛下,便嘱托帝师多多照顾陛下,不要使陛下太过操劳……”   “还有呢?”雷霆钧问。   萧云晚仔细想了想,觉着差不多是时候给孙笑告一状了,于是抬眼含羞带怯地看了一眼雷霆钧,细声细气地道,“帝师还问了嫔妾一个问题,可嫔妾如实回答后,帝师却不太高兴……”   “什么问题?”雷霆钧饶有兴致地看着萧云晚继续往下演,心道难道这女人真以为他会不知道任何发生在这宫内的事情?还是她没有自知之明到以为他已经“爱”上她了,所以什么胡话都会信以为真?   “帝师问嫔妾,陛下是不是一连宠幸了嫔妾三天……”萧云晚红着脸小声说,“嫔妾斥责了他逾矩,他却说身为陛下的老师,自然连这等私事也管得,于是嫔妾便答了是。谁知道接着,帝师就大发雷霆,将嫔妾斥责了一番,说嫔妾仗着稍有姿色便想要霸宠,是祸国殃民的妖妃……”   雷霆钧挑挑眉,“老师这么说?”   萧云晚擦了擦眼泪,好不委屈地点点头,“嫔妾说不过他,又见他情绪激动,生怕出事,就匆匆回来了。”   雷霆钧轻轻一笑,“既然老师说你是妖妃,那你便是妖妃了,有什么不对?” 第69章   诉苦得正起劲的萧云晚愣住了。她猛然住了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陛下……?”   “还是你以为, 孤会为了你而去难为老师?”雷霆钧好整以暇地端详着萧云晚的震惊神情,“不……你和她根本没得比。”   “嫔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萧云晚有些慌张起来, 她努力地试图厘清自己乱成一团的思路,“帝师对我口出不逊,这是他的错啊!陛下为何不但不安慰嫔妾,反而听信帝师的污蔑之词对嫔妾冷言相加?”   “你以为,宫里发生的哪一件事情是瞒得过孤的?你和老师说的每一句话, 都会被原原本本地传到孤的耳朵里。”雷霆钧难得耐心又恶趣味地详细解释, 看着萧云晚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起来,终于觉得从东宫回来之后一直不虞的心情好上了一些,“欺君罔上, 这条罪够不够把你打入冷宫了?”   “陛下明鉴,嫔妾所言虽然和实情有所出入,但帝师确实和嫔妾说了这些话!”萧云晚终于找到了立足点, 死死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争辩道,“蓝大人在背后议论陛下已经是大不敬的行为,他居然还敢评头论足指点陛下在后宫之中的行径,嫔妾不过是呵斥了两句而已!”   雷霆钧轻笑,“孤刚才说了, 即便老师真的叫你妖妃,说孤不该宠幸你, 那又如何?”   萧云晚完完全全地被雷霆钧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她根本理解不了也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个尊贵无匹的人是如何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无情的话语来的。   “陛下,您为什么……不护着嫔妾,而是处处为帝师说话?”   “孤原本以为你能替孤找些新乐子,看来是选错了棋子。”雷霆钧摇了摇头,“你不该将她气成那样。”   就是因为萧云晚让孙笑伤了心,孙笑才会请离;而孙笑那幅被打击过了头也不敢表白心意的模样,恰恰如同一道晴天霹雳打在雷霆钧头上,让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不舍。   既然如此,萧云晚这枚起不到作用的棋子就可以被抛弃了。   雷霆钧开始思考如何在孙笑身上榨取更多的乐趣,随意地挥了挥手,“来人。”   大太监在一旁屏气凝神半晌,这时才应了一声,“奴才在。”   “给晚嫔贬了位分,送去冷宫。”雷霆钧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在萧云晚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接着说道,“理由么……欺君罔上,妄议朝政,不守妇道,勾引……罢了,就前三条吧。”   要是把第四条放进去,诏书一下,几乎所有人都会知道,没有出过宫的萧云晚,能勾引的对象也就是帝师一人了。到时候把孙笑推上风口浪尖可不是雷霆钧想见到的局面。   “不!”萧云晚尖叫起来,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陛下,您不会这样对我的,是不是?您明明昨天晚上还在对我山盟海誓,说日后就会立我为后,为什么今天会突然一点儿也不向着我了?您说了我在您眼里是全天下最美丽最出色的女人啊!”   萧云晚这一急之下,连“嫔妾”的自称也给忘了,手脚并用地膝行往雷霆钧的方向爬去,想抱住他的腿求饶。   雷霆钧笑而不语,对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他还没生气,大太监却率先吓出了一声冷汗,他飞快地小跑上前,手脚利索地将萧云晚从地上拎起,手疾眼快地率先堵住她的嘴巴避免她再喊出什么惊人言辞,一边和其他人合力将萧云晚拖了出去。   被塞住了嘴的萧云晚无法再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精心绾好的头发都被扯散了,泪水涟涟地看着雷霆钧,像是希望他笑着来解救她,告诉她这全部只是一个噩梦。   ……只能说,萧云晚太不了解雷霆钧了。   雷霆钧不但立刻就把萧云晚这个人忘到了脑后,而且还分分钟把打压她娘家势力的计划给提上了日程,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老师啊老师……孤为了你做了这么件麻烦事,你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让孤再高兴一下呢?”   睡梦中的孙笑只觉得浑身一冷,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里光线昏暗,似乎已经入了夜。   殿内明明暖和得很,孙笑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在梦里突然打了个寒战。她揉着额头从床上爬起来,努力地回想了一遍睡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回忆得七七八八,松了口气:还好,演得不错,捡回一条小命,顺便除去一个炮灰。   也许本来雷霆钧还有更多为萧云晚所准备的计划,但孙笑可不准备在一个骄纵的女人身上花费太多时间。她留戏份给葛红袖那是为了让陆渊觉醒,可萧云晚?她对于攻略雷霆钧这个任务而言没有丝毫帮助。   就算能起到一点点作用,也就在刚才发挥完余热了。   “帝师大人,您起身了吗?”女官在门外问道。   “起了。”孙笑含糊地应了一声,头疼道,“给我取点解酒的东西来。”   女官推开门,闻言掩嘴一笑,“陛下早就吩咐过了,一直温着呢,奴婢这就去替您取来。已经是申时三刻了,大人是否想用膳?”   孙笑摇摇头,有气无力道,“吃不下东西,先把解酒汤给我弄来,喝了再说吧。”   “那奴婢先替您取些糕点来。”女官一福身,便转身袅袅婷婷地走了。   孙笑揉着太阳穴看了眼女官的背影,开始盘算:自己这一醒,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到雷霆钧那里去,毕竟他简直恨不得在她身边插满眼线。那么接下来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分支:第一种,雷霆钧来见她;第二种,雷霆钧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或者高姿态地召她过去。   这两个选项虽然看着有些相似,事实上却是千差万别。   后者代表雷霆钧心中对她的态度还没转换过来,仍然居高临下、挥手即来。但如果是前者嘛……孙笑抿着嘴回想了一下雷霆钧下午变脸时的表情,微微一笑:攻略恐怕就过半了。   女官不一会儿就去而复返,替孙笑端来了一碗解酒汤。   孙笑不忍直视地看了眼这碗不明液体,端起碗深吸一口气,就义般两大口灌进肚子里,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并不难喝,顿时有点懵逼。   女官笑了起来,“陛下特地吩咐了,大人嗜甜,让御医给备了特别的方子熬的。”   孙笑把碗放下,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又飞快地扯平,“那真是要谢过陛下的体恤了。我在东宫酗酒本已经是该受罚的,陛下非但不罚我,还让人替我准备解酒汤……”   “瞧大人这话说的,奴婢觉得大人在陛下面前常常太过拘谨了。”女官重新将空碗端起,意有所指道,“皇城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比起那位今日被贬入冷宫的晚嫔,您才是陛下真正的心头肉?您即便在陛下面前再稍稍放肆一些,陛下也不会动怒,或许……他还会很开心呢。”   她这么说完,就脚步轻快地走了,徒留孙笑支着脑袋思考了许久她这话究竟是不是雷霆钧授意转达的。   每一点点风吹草动,她就不得不思考是不是风雨欲来,这充满阴谋诡计的日子过得也真是够惨的了。   孙笑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雷霆钧很快就到了。他含笑迈入殿中,见到孙笑便调侃道,“老师醒了?”   “臣不仅在东宫纵酒,还于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孙笑一惊,立刻站起身来一礼,“臣自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好了。”雷霆钧亲手扶起孙笑,打断了她的话,“说得这么严重,不过就是小酌了两杯而已。不过……老师的酒量,以后还是不要贸贸然和别人一道饮酒了。若真是馋了,孤陪您一道小饮几杯。”   孙笑看他一眼,才抿了抿嘴唇,轻声问道,“方才听说陛下将晚嫔贬入冷宫了?”   “她擅自闯入东宫,本来就是坏了规矩。”雷霆钧不以为然地把孙笑按到桌前的椅子上,“更何况居然还敢在孤面前编排老师的不是,胡编乱造欺君罔上,只打入冷宫已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   大太监见到雷霆钧和孙笑一道入座,顿时机灵地吩咐人赶紧将从帝王寝宫搬来的膳食一一端进去。   雷霆钧本来可不是要召孙笑去他寝宫用膳么,可在听到女官说“帝师似乎酒醉后仍有些头疼”后,思考半晌还是一挥手去了东宫。这满桌珍馐佳肴就浩浩荡荡地跟着他转移了。   “萧家有三朝元老,势力盘根错节,纠缠众多……”孙笑忧心地皱起眉,正要给雷霆钧再上一堂政治课,又被他给打断了。   “孤有分寸,老师不必担心。”雷霆钧照理举起筷子主动给孙笑夹菜,“老师睡到这么晚,该饿了,先用膳。”   孙笑瞅瞅他的举动,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筷子,沮丧地低头吃饭。   雷霆钧瞥见她的举动,不由得笑了起来,用眼神制止了要上前布菜的女官,道,“今天论到老师礼尚往来了。”   他这话一说完,就看见孙笑的眼睛亮了起来,起身替他夹了一筷子虾仁,“陛下总说臣爱吃这个,其实陛下心里也是喜欢的,是不是?”   雷霆钧挑挑眉,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孙笑夹进他碗里的东西,他都来者不拒地默默吃掉了。   孙笑一开始还在认真进入角色,仔仔细细地按照记下的雷霆钧喜好给他投食,可是晚膳过半后见他还是这幅莫名乖巧的样子,突然恶趣味就翻了上来,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筷子雷霆钧绝对不喜欢吃的笋丝给他。   雷霆钧的动作就那么微妙地顿了一下——若不是孙笑的余光一直盯着他,甚至连她也有可能捕捉不到这一瞬间的犹豫——然后他就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孙笑转开目光,嘴角在雷霆钧看不见的角度往上轻轻翘了一下,心道又是一个已经掉进河里还偏偏以为自己站在岸上的傻子。   枉雷霆钧自以为胜券在握,成竹在胸,其实掉进她陷阱里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还快。 第70章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用完了膳,谁也没有再提起萧云晚, 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在他们的生活里出现过似的。   雷霆钧倒是起了个话题, 随意地和孙笑说起了之前的赈灾事宜,“田志已经在赶回皇城的路上, 十天之内就能到,就是捱过这几天的事情了。”   孙笑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儿,点点头,“在田大人赶到之前,暂时找人顶一顶吧。”   “老师这么说, 心中应该已经有人选了?”   孙笑看了看雷霆钧的表情, 见他面色平和,才开口道,“有一人十分适合, 陛下可以再问问别人的意见再作定夺。”   雷霆钧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九门提督王大人的父亲。”   “您倒是对当朝官员的亲眷关系都一清二楚。”雷霆钧笑了笑,“不过孤记得, 王大人向来和老师不对付吧?”   雷霆钧这还是缓和的说法了。事实上孙笑和这位王大人分属泾渭分明的两排,可以说是水火不容。雷霆钧受伤那一次,此人就是第一个向孙笑发难的。   “臣和王大人立场不和,但从不否认他的能力。”孙笑淡淡道,“他的父亲尤在其上,可以说王大人的心思手段, 从他父亲那里学了不过六七成过来。”   “既然是老师的建议,那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孤就不需要再去找其他人商议了。”雷霆钧顿了顿,又笑道,“想想现在孤身边的爱卿们,还是老师最不可或缺。”   听到这话,孙笑微微侧过脸来睨了一眼雷霆钧的表情,看到他只是笑,心里一转就明白了过来——雷霆钧这是在拐着弯儿地告诉她,她在他心里很重要,暗地里安抚她的意思。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好话,就想把上午的事儿揭过去了?那也太便宜他了。   “……陛下过誉了,臣自觉能力尚有许多不足,不足以担起陛下的重视。”孙笑轻轻巧巧地就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提起了雷霆钧最想无视的事情,“正如臣下午提过的,臣想回府潜心读书,方才觉得自己的能力眼界对得住帝师这个名字。敢问陛下可——”   雷霆钧根本没让孙笑把话说完,他伸手按住了孙笑的手背,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老师,如今孤身边最信任的只有您。您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尚没有完全稳固下来,孤这位置也坐得不是高枕无忧,唯有老师在孤身边时,孤方才能松一口气,偷得片刻清闲。如果连老师都不再时时刻刻陪伴在孤身边,那孤更是连个说话出主意的人都没有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情深意切,看起来简直是真心诚意地在挽留孙笑,好像她对他真的那么重要,一离开就活不下去似的。   孙笑悄悄地动了动被雷霆钧覆住的手背,见他没有要挪开的意思,默默地又停住了动作。她沉思半晌,才轻声道,“陛下多虑了,臣以为朝中忠臣能臣均有不少,二者兼有者也不在少数,若陛下想,臣可以替您列一份名单,在臣请离之后,这些大臣们仍然可以为国效力,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   雷霆钧又一次打断了孙笑的话,他一字一顿,极为坚决地说道,“可他们哪一个都不是老师您,永远也代替不了您的作用。”   孙笑垂了眼睛避开雷霆钧的注视,长而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遮住了她乌黑眸子里的神情,“……陛下日后总会有更亲密的人,臣于您来说和其余臣子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助您在这张龙椅上坐得更稳的助力罢了。”   雷霆钧不赞同地皱起了眉,“老师何出此言?为什么不愿看着孤的脸说话?”   “……其次,陛下与臣交往过密,也难免有人传出风言风语,有损帝威。”   “风言风语?”雷霆钧追问,“谁传的?传了什么?老师不必烦恼这些,孤自会让人解决流言蜚语,不会让一切干扰到您。”   孙笑终于抬起眼来,眼神也不再闪烁,她凝视着雷霆钧,将一切不舍和苦痛都掩得牢牢的,“陛下如今已能熟练料理朝事,臣已没有再留在东宫的理由,不如出了宫去,反倒对陛下的作用更大一些。”   雷霆钧皱起了眉。即使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听到孙笑第二次提出同一个请求时,也仍然觉得烦躁无比。   他发出了个不满的断音,干脆抓住孙笑的手,笼在掌心,“老师,孤早先和您说的话,您都不记得了是吗?”   孙笑当然记得七七八八,但脸上却是一个大写的茫然,“陛下和臣说什么了?”   “如果老师担心的是风言风语,孤会亲手铲除;如果老师担心的是已经协助不了孤,您放心,您哪怕什么都不做,孤只要看着您就能心情舒畅;如果老师担心的还是那萧云晚的事情。”雷霆钧眼中闪过狠戾,“孤就将那些女人圈禁在各自的住处,永远也到不了您面前。”   孙笑微微一惊,反握住了雷霆钧的手,“陛下不可!嫔妃们在后宫之中已如笼中之鸟,本来也没什么去处,您若是将她们圈禁起来,迟早有人郁郁寡欢,会出大事的!”   雷霆钧不失时机地捏了捏孙笑白白软软的小手,面上神情仍然不虞,“果然,老师口口声声说着诸多借口,心中最在意的就是第三条。”   他咬牙切齿地想,对萧云晚的处罚还是太轻了些。   雷霆钧甚至都没思考自己为何要如此维护孙笑,又为何将一切怒火迁到萧云晚身上,抑或说,他有意无视了这个复杂的问题,避免深究到其后隐隐约约冒了个头的真相。   孙笑被戳破了心思,顿时有些哑然,有些羞愧地垂脸抽了抽手,没抽动。她在雷霆钧的注视下动了动嘴唇,努力把持住声线平稳,“臣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请离的请求都是合情合理的。”   “孤不喜欢,便不合理。”雷霆钧不由分说地道。   “陛下……”   “老师。”雷霆钧低低地唤她,“您只要好好地留在孤身边,其他什么都不用想。正如您一直以来为孤、为国家劳心劳神,现在孤一步步强大起来,也到了该由孤来照看您的时候了。”   孙笑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刻摇头,“陛下心中当以天下和苍生为重!”   “可老师听到这些话,难道心里没有些微满足和喜悦么?”雷霆钧垂眼打量着孙笑微红的面色,心情颇好地一笑,“您就别推脱了,孤可是再三求您了。”   孙笑的眼睛看着地面,默不作声,是安安静静的不赞成。   可雷霆钧根本不在意。只要孙笑不态度激烈地反抗,他就有本事将这态度默认为同意。   “如果老师觉得在宫里呆闷了,可以在通知过孤的情况下出去逛逛,散散心。”他一边把玩着孙笑的手指,一边慢慢地品位自己心中的底线,意味深长地说道,“可重要的是……您最终必须回到宫里,回到孤的身边来。”   “……这样,臣就不再是陛下的臣子,而是禁脔了。”   听到“禁脔”这个他根本没有想到过的词时,雷霆钧心中突兀地一跳。   将帝师……圈在身边,养作禁脔?   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雷霆钧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当然不会说出来。他一笑而过,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老师说笑了,这样低贱的词怎么能用在您身上。孤对您的敬重和景仰,朝野上下谁人不知?”   就这样,在雷霆钧的强硬态度下,孙笑的反抗无效,她仍然被强留在了宫中,而且仍然没有恢复一官半职,只挂着个帝师的头衔,却担着全天下最荣盛的帝宠。   之后数日,雷霆钧明里暗里对孙笑示好,孙笑顺着他的意思一点点松开眉头,作出逐渐放下心结、重新对他死心塌地的样子来,不再提要搬出宫去住的事情。   见到自己的行动产生效果之后,雷霆钧也松了一口气。   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十分满意的结果。   尤其是孙笑。她的攻略过程早已完成了一大半,接下来不过三步棋要走。其一,她要打破二人之间这份虚伪的平静假象,真真实实地想个办法让雷霆钧知道自己喜欢他;接着,在雷霆钧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找个冲突点;最后就是水到渠成地拉开闭幕大戏,达成最后的攻略了。   当然,孙笑还有个很重要的目标,那就是辅佐雷霆钧成为人人称颂的明君,不过这个目标实在是太过空泛了。至少在孙笑本人看来,目前的雷霆钧也勉强能算得上是个称职的皇帝了。   不就是脾气古怪了点儿吗?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皇帝。雷霆钧也不见得一个不高兴就下令屠杀百姓了,最多就是满朝文武都提心吊胆了些罢了。   孙笑自认为辅佐这件事儿做得已经足够了,决定不再探究原身的衡量标准,在上完最后一道保险之后,就火速撤离,前往下一个世界,终止和雷霆钧日日夜夜勾心斗角连口气也不能松的日子。   有了更明确的步骤之后,孙笑很快就找到了个机会。   这天晌午,大太监正守在帝王的寝宫门口,听见有人走来,随意抬眼一看,见到来人是谁,立刻端正了脸色,“蓝大人?您是来寻陛下的吧,陛下在里面小憩呢,恐怕是睡着有一会儿了。”   孙笑嗯了一声,往禁闭的殿门看了一眼,“我进去看看陛下,他昨晚没怎么睡,中午是该倦了。”   大太监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点头,“那奴才就不通报了,您进去时小声着些,也莫留得太久。”   “我知道,公公放心。”孙笑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悄无声息地迈了进去,又将门掩上,嘴角露出了个笑来。   雷霆钧也没睡在床上,只是支着脑袋撑在案上,看来还真是只准备小憩一会儿。   他不说话也不睁眼的时候,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戾气,只剩一张俊美得令人晃眼的好皮相,怎么看也跟“暴君”二字沾不上边,反倒像是画中的美男子。 第71章   孙笑上前了几步,见到雷霆钧没有任何动静, 才屏气凝神地拾级而上, 踱到了他身边,掀起衣摆半坐下来。   雷霆钧的五官带着冷硬气质, 在这杀机暗藏的皇城之中显得尤为锋锐,斜飞入鬓的剑眉就透着唯我独尊的霸气,那双被盖住的眼睛一旦睁开,往你脸上看上一眼,就犹如战场之上的暗箭直直刺进你心里。   孙笑想到这里, 不自觉地又伸手摸摸自己左胸口, 心有余悸地抖了抖。就算生死对她来说都再频繁不过,太过痛苦的死法也还是规避掉为好。   即使眼前的雷霆钧看起来睡得极熟,开了外挂的孙笑也还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一件事:这人在装睡。   而且这事儿, 她在殿外时就探得一清二楚,这正是她想要的。如果雷霆钧不是醒着的,那后面的戏就都是演给瞎子看了。   孙笑往前凑了凑, 小心地伸手捏捏雷霆钧的发梢,一丁点多余的力气也不敢多用。她的目光长久地流连在雷霆钧的脸上,一不小心就流露出了些许贪恋之色。   犹豫许久之后,孙笑终于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撑着案几往前凑了几寸,贴近了雷霆钧的脸。她连呼吸都给屏住了, 带着不自禁的颤抖,一点一点拉近二人的距离。   无论如何, 雷霆钧也不可能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临贴上雷霆钧的嘴角之前,孙笑忍不住想:要是她现在抽身就走,不知道雷霆钧会不会气得跳起来抓住她?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孙笑可不准备真正惹恼雷霆钧。她用最轻最轻的力气在雷霆钧唇边烙下一个几乎没有重量的吻,然后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似的飞快起身奔下台阶。   到了殿门前时,孙笑才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去又看了一眼丝毫没有动弹的雷霆钧,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息,自言自语地道,“这就够了。我得到的已经比该得的多,是时候醒悟了……”   敏锐地捕捉到雷霆钧的心跳声倏然加快,孙笑悄悄地翘了一下嘴角,拉开殿门走了出去。   大太监没听见里面的动静,见孙笑这么快去而复返,讶异道,“您这就走了么?”   “嗯。陛下睡得安稳,别喊他起来,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孙笑朝他做了个安静的手指,又道,“我今天来过的事,不必告诉陛下。”   “是。”大太监笑眯眯地应了下来,当然没照做——谁是真正掌控着他小命的人,他就听谁的话,就这么简单。   “哦?”晚些时候,雷霆钧听了大太监的汇报,并不惊讶地扬眉,“她这么说?”   大太监点头,“蓝大人吩咐完这些之后,就回东宫了,之后一直闭门不出,殿内也没有响动。”他抬头偷瞧了一眼雷霆钧,请示道,“差不多该用晚膳了,陛下在这里还是去东宫?”   雷霆钧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眼神雾沉沉地摇了摇头,“就这在里用,给老师也送一份去。”   这就是要单独用膳的意思了。   “是。”大太监心中有些惊讶,但答话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雷霆钧一人留在殿中,仔细回想了一遍孙笑的来访和离去,自觉已经摸清了她的想法,冷冷一笑。偷了个蜻蜓点水的吻就想把感情一笔抹消?那也太便宜她了。   堂堂帝王,是能任凭人轻薄的?   雷霆钧无视了他放纵一切发生的这个事实,小心眼地在帝师的名字下面记了一笔。他完全忘记了,是他偏偏要让孙笑爱上他,一面吊着她,一面又时时刻刻提醒她二人的身份隔阂。如今把人真的给磨平了,他反倒不满意起来了。   ——你既然喜欢我,任何时候都不该想到放弃。   孙笑下了这一步险棋,雷霆钧自然是要应的。他的反击就是变本加厉地、越过底线地撩孙笑,心道最好能撩得她心神不稳,把那点隐秘心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那才精彩,才让他心情愉快。   可孙笑是什么人?她攻略过的男人比雷霆钧后宫里的女人还多,能不知道雷霆钧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知道归知道,孙笑也还是成功地让自己每天被雷霆钧撩得面红耳赤腿软走不动路,大大地满足了雷霆钧的虚荣心和征服欲。   可他最重要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他已经不满足于“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局面,而是想制造出“你明明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但是也逃不开我手掌心”的新棋盘来。   自从孙笑冷不丁地那么主动一下之后,雷霆钧就觉得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完全可以更加扰乱她的心,让她连隐瞒自己的感情都做不到,那样会更有趣,不是吗?   只能说,雷霆钧对于感情的追求实非常人可比。   也就孙笑能承受得了了。她一边和雷霆钧唱着对台戏,一边硬是不肯说出雷霆钧最想从她口中听到的那一句话。雷霆钧这种人的胃口,太快满足不行,他很快就会腻味;拖得太久也不行,容易磨光他的耐心。   于是孙笑转念一想,将一枚新的棋子引入了棋局之中。   “蓝大人!”段泽涵惊喜的喊声传入了孙笑的耳中。   她微微掀起轿帘,就看见了立在街头的段泽涵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于是令人停了轿子,迈步出去,朝青年点点头,“隔着轿子就能认出我了,你眼睛倒是利。”   “这上面可挂着帝王的信物,能坐在里面的,不是陛下本人,就只能是您了。”段泽涵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奢华又不庸俗的轿子,微微眯了眼。   “不坐这个,陛下可不准我出宫。”孙笑叹了口气,拢袖立到段泽涵身旁,“先前说好的欠你一顿膳,今天就还上。去什么地方,你定吧。”   段泽涵环视一圈,发现孙笑即使才刚刚露出脸来,也立时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无他,这张脸实在是太招人了,无关乎男女,完全凌驾于性别之上的美简直是算得上是一种兵器。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遮住了大半条街的视线,才笑着问道,“下官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说吧。”孙笑看他一眼,“我带够钱了。”   “下官想去的,可不是什么金贵的地方,就是不知道蓝大人介不介意跟下官去一探究竟了。”   “你还准备给我省钱?”孙笑终于笑了起来,她有些怕冷地低头往掌心里呵了一口气,才抬头道,“领路,我倒是更有兴趣了。”   时节已是深秋,孙笑的身子自从先前死而复生后就一直没有大好,底子虚得很。满大街都还穿着秋天的衣裳,她就已经裹起滚毛的厚披风了。   段泽涵盯了一眼孙笑的面色,皱起眉来,“只是地方有些远,您还是坐轿子来得好,外边风大。”   “不碍事,走走就暖和了。”孙笑摆摆手,拢了拢披风,朝段泽涵扬扬下巴,“倒是你我二人再一直这么站在这里,恐怕一会儿就走不了了。”   段泽涵回头一看,果然已经有不少人在他背后探头探脑地想要一览孙笑的真面目了。他有些气恼地瞪了几个眼神放肆的登徒子,伸手将孙笑披风的兜帽戴到她头上,扯住孙笑手腕,“下官这就带您出去。”   孙笑跟上了他的脚步,侧脸轻声吩咐道,“都拦住,仔细着点,不要伤了人。”   雷霆钧既然放心把孙笑放出宫去,就是做了完全准备的,光是明面上跟着孙笑保护她安全的人就多达八人,剩下混在人群里和隐藏在暗中的更是数不胜数。   她这条命令一下,顿时被有条不紊地执行起来,原本想紧紧跟上孙笑二人脚步的好事者也都被拦了下来。   段泽涵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是滋味地说道,“陛下果然对大人上心得紧,从来也没见过谁家臣子出门还带着帝王的侍卫。”   “确实不合规矩。”孙笑淡淡地同意了他的话。   “下官没有指责大人的意思!”段泽涵立刻回过脸来,辩解道,“只是觉得陛下似乎也……太过操心了些。”   孙笑顿了顿,又垂眼笑了,“你这句说得也没错。”   她这丝微微透露出来的笑意和平日里不同,一低头一敛眉之间的风情让段泽涵看得呆了呆。他忍不住问,“大人每日住在宫中,过得开心吗?”   “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孙笑轻声答道,“人过得开不开心,还是要看自己怎么选择。”   “所以您是自愿选择留在宫中的吗?”   孙笑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段泽涵,见他眼神坚定,不是随口一问的样子,思忖片刻才答道,“是,若我执意要走,陛下总不能拿根绳子把我拴住吧。”   得到孙笑的回答,段泽涵看起来反倒有些闷闷不乐。   孙笑也没问他怎么了,而是说道,“段大人,已经没有人跟着我们,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   段泽涵猛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还紧紧环着孙笑微凉的手腕,下意识地松了力气,才发现那莹白的腕子上已经被他方才的大力捏出一圈红痕来,顿时面露懊恼之色。 第72章   孙笑不以为然地把手重新拢回披风里,问道, “段大人要带我去哪里?”   “下官还是个穷学生的时候, 读书觉得累了,便会到这附近的一家面馆吃上一碗阳春白雪面。”段泽涵娓娓道来, “虽然价格低廉,但味道却是一等一的好。下官如今即使手头已经有了俸禄,心烦意闷时也会来此处坐坐,点一碗不变的阳春白雪面。”   孙笑静静听他说完,才笑了一下, “段大人的意思是, 觉得我心情不好,所以带我来这地方换换心情?”   “下官想错了?”段泽涵反问。   孙笑不置可否,“先尝尝那碗你赞不绝口的面吧, 倒是给我省了不少钱。”   “大人能抽时间陪下官一同出来走走,下官就已经不胜荣幸了。”段泽涵笑着说道,“原以为至少每日早朝能见您一面, 未曾想连这每日一面也这般难见。”   东宫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进去的地方。孙笑既然没有高品官职在身,上不了朝,自然也就不常和其他官员碰面,偶尔的交谈还都是在雷霆钧面前议政之时。   听出段泽涵话里有些遗憾之情,孙笑道,“今日陛下准我偶尔出宫走走, 若是段大人得闲,倒是可以日后再多去些地方。”   段泽涵眼睛一亮, “大人这句话,我可是牢牢记住了。”   “一顿饭我尚且没有赖,难道还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放你鸽子?”孙笑挑挑眉。   段泽涵只觉得他仿佛在什么人身上见过相似的表情,不过还没想出答案来,一股食物香气就从远处飘了过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大人,马上就到了。”   孙笑也跟着吸了口香气,叹道,“倒真是有些饿了。”   两人不多时就循着香味到了那家窄小的面馆跟前。这面馆虽然有些破旧,但屋顶上修修补补得很严实,显然不存在漏水漏风隐患;其次,屋内的桌子条凳也都干干净净,看得出主人家一直在细心打扫。   门外是一小片菜地,孙笑浑不在意地从中间跨了过去,进了屋才发现里面因为大锅煮水,热气蒸腾,比外面暖了不少,不由得舒适地轻叹了口气。   店内客人不多,段泽涵挑了张桌子,扶孙笑坐下,边说道,“不怕大人笑话,下官父母双亡,曾想过这里恐怕就是最接近‘家’的感觉的地方了。”   孙笑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于是伸手解开披风,交给了尾随进来的一名侍卫,“劳烦你们坐那边角落的一桌吧,行事尽量低调些。”   “是。”打扮得像个普通小厮似的侍卫首领低应一声,捞着孙笑已经被菜地泥污沾了一滚边的披风离开了。   面馆里的人虽都在偷偷打量孙笑的面孔,但他们都是熟客,认得段泽涵的脸,因此虽然有些坐立不安,却也没有起身落荒而逃,只是对段泽涵新带来的食客感到好奇不已。   她一张面孔白皙得几近透明,手指好像稍稍一捏就会折了,纤细的指尖上透着一点点微微的粉色,举手投足都是说不请的贵气——这样的贵人,也能到这两文钱一碗面的地方来吃饭?   段泽涵握着拳头警告地咳了两声,见还有些人依依不舍地盯着孙笑,干脆提高声音喊道,“老板娘,两碗阳春白雪面!”   “段大人?”老板娘闻声掀帘从后边走出来,熟稔地一笑,“您怎么今儿个有空——哟,还带了新客人来。这位是……?”   “在下姓蓝。”孙笑按住段泽涵的手,抢先道,“段大人说这里的面好吃,非要带我来尝一尝,打扰了。对了,替那桌的兄弟们也都上一碗一样的面吧。”   “也就是寻常粗面罢了,全凭回头客们赏脸才勉勉强强经营了下来。”老板娘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像段大人这样的,可不就会是不是地替我带些新客人过来么!”   “蓝某日后可能也要多来叨扰。”孙笑道,“……当然,若是这面真有段大人说得这么好吃的话。”   “那我可得然我家那口子尽浑身解数给你做碗最美味的阳春白雪面出来。”老板娘笑眯眯地掀帘又回后边去了。   孙笑瞧着她有些发福的背影,又看了看她简单挽起的发髻是整整齐齐,显然是个过日子极为用心的人。她一边接过段泽涵沏好的热茶捧在掌心,一边接着段泽涵前面的话感叹道,“你说得对,我也很久没有体会过真正的‘有家’是个什么滋味了……也许确实和这地方很相似。”   “下官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勾起了大人的伤心事。”段泽涵有些懊恼,“是下官多嘴了。”   孙笑淡淡道,“没什么,一些过去的事情而已,你不也一样吗?”   蓝书和段泽涵一样是父母双亡的,而孙笑……她和这两人的境遇也差不多。只不过这两人已经没有了从头再来一次的机会,可孙笑却还追逐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只要积攒到足够的力量,她一定能……挽回一切,重新回到那平庸而幸福的生活当中去。   面条很快就端了上来,清汤细面,洒一把葱花,上面还特地卧了一个鸡蛋,香气扑鼻。   “这是专给新客人的。”老板娘这么对孙笑解释,“讨个吉利,说不定您以后也就成了小店的常客不是?”   孙笑道了声谢,取过筷子轻轻地翻了一下面条,被蒸腾而起的雾气扑了一脸,顿时视线有点模糊。   “大人快尝尝吧。”段泽涵迫不及待地催促她,“不过可得小心烫。”   特别怕烫的孙笑闻言停住动作,挑起一筷子面条,苦大仇深地吹气降温。   见她一脸认真专注的样子,段泽涵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接着赶紧用力地给憋住了,眉眼弯弯地说道,“大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孙笑睨了他一眼,“为了吃口面把自己烫着,可不是让我以后都不敢来这家面馆了吗?”她又吹了好几口,见热气冒得不多了之后才低头吃了口面。   劲道的细面吸了喷香的面汤,暖洋洋地从喉咙口滑进胃里,连带着整个身子都舒畅了起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福感。   孙笑不禁喟了一声:这要是放在她之前经历过的某个世界之中,妥妥能上《舌尖上的X国》纪录片啊。   段泽涵只看孙笑的表情,忐忑的心就放下了一半,这才吸溜呼噜地吃起他自己那碗面来,眼里带着笑意。   大抵将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别人且得到认可时,总是件特别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   孙笑对这碗面很满意,走时没有惊动老板娘,而是留下了不菲的赏银,悄悄带人离开了。她虽然口头上客气称道以后会再来,事实上掰着手指头算算,她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   这样美味的面条,也不会再吃到第二次。   “大人可还想再去什么地方走一走?”段泽涵问道。   孙笑边接过侍卫首领递来的披风围上,边摇了摇头,“不了,出来这一趟比我想象的更耗时间,今日晚些时候还有事情要办,就不叨扰段大人了。”   “下官可不觉得被叨扰。”段泽涵跟紧孙笑的脚步,笑道,“不过今儿下官想做的事情已经做了,皇城之中还有许多其他有趣的地儿,日后再一一带您拜访吧。”   “那敢情好。”孙笑欣然接受,“我在皇城之中这么多年,还真没有好好逛过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都忙了些什么。”   “大人是先帝和陛下的左膀右臂,自然忙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段泽涵说着,口风一转,“只不过您也要劳逸结合,别累坏了身子,偶尔出来走走,当作调剂也是不错的。”   “那以后还就得靠段大人替我引路了。”孙笑朝他微微一揖,直起身子微笑起来。   段泽涵看得呆了呆,随后有些尴尬地捏着自己的耳朵转开脸,“大人,下官送您回去。”   “不必了,轿子一直跟在后面。”孙笑摆手拒绝了他,“天有些冷了,你也不要在外面留得太久,早些回府吧,明日还要早朝。”   段泽涵回头一看,果然发现那顶挂着帝王信物的轿子一直不远不近地坠在他们身后,不知为何觉得周身一冷。   ——帝王为何对帝师看得这么紧,好像生怕一个不专心她就会逃开似的?   孙笑轻轻唤醒了他,“段大人,我先走一步。”   “大人慢走,回宫路上小心。”段泽涵回过神来,亦步亦趋地将孙笑送上了轿,目睹轿子被严密保护着前往帝宫的方向,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垂下脸来细细思索了一遍刚才心中闪过的想法,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   轿子毕竟比不得汽车和马车,孙笑又晃了大半个时辰,才又重新回到了宫里。宫门口的侍卫甚至都没敢掀帘检查过她,就立刻放行了。   正如段泽涵所说,这顶轿子里面的人如果不是雷霆钧本人,就只可能是孙笑了。   而这两个人,几乎都是出入帝宫不需要任何人批准通行的,因而也就根本用不上检查了。   孙笑坐在轿中,晃晃悠悠地想道:今天她和段泽涵在外面逛了这小半天的事情,是不是应该都已经完完整整传入雷霆钧的耳朵里了呢? 第73章   事实当然如同孙笑所想的那样,雷霆钧的眼线在孙笑入宫之前就已经把她这一天跟谁去了什么地方, 干了什么又说了什么话等等都一字不差地禀告给了雷霆钧。   雷霆钧一面处理政务, 一面分心地听完了,才不动声色地问, “她还有多久到?”   “已经入了宫,不多久就能到了。”大太监细声回道。   “让她直接来见孤,”雷霆钧手中朱笔一顿,又补充道,“晚膳也在孤的寝宫里用。”   “是。”大太监应了一声, 正要退下, 又被雷霆钧给叫住了。   “段泽涵自从殿试之时就表现出对老师的在意了,去查查他私下有没有什么端倪。”雷霆钧冷笑着把笔扔下,“我看根本就是一个不怀好意的。”   听见啪的一声, 大太监头皮一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是。”   想着孙笑马上就到眼前了, 雷霆钧顿时也没有了继续干正事的心情,他在殿内反复踱了几步,发觉自己内心有些焦躁便停了下来,摆摆手,“你去拦她吧。”   大太监如蒙大赦地应了,小碎步跑出了殿门去截正在往东宫走的孙笑了。   孙笑在被大太监叫住的时候, 压根也没有觉得惊讶,她就没觉得自己能安稳地直接回东宫过。   她都又是偷亲雷霆钧又是私底下和段泽涵一同游玩, 如果雷霆钧在这节骨眼上还能忍得住、不动声色,那孙笑简直要对他甘拜下风。   可是雷霆钧做不到,在他最心痒痒地想要听到孙笑承认她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他绝不能容许任何人的插足,也不会让任何可能对他不利的因素出现。   “蓝大人留步!”大太监顶着两根冲天的翎子快步跑到孙笑轿前,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才接着道,“陛下听说您回来了,让奴才来召您过去用膳呢。”   孙笑很善解人意,“原来如此,那我下轿和公公一道步行过去吧。”   她作势就要下车,大太监看着她撑在轿门上那白净纤细的手腕,冷汗都要下来了,“蓝大人,您身子不好,陛下既然准了您在宫中坐轿,您便这样一路过去吧,别难为奴才了。”   孙笑抿了抿嘴唇,收回手,“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大太监松了口气,快步走到轿子一边,冲抬轿子的几人使了个十万火急的眼神。   坐在轿子里的孙笑立刻感觉到前进的速度变快了,不由得笑了起来:大太监这位置还真不好做。虽然人人都知道伴君如伴虎,可那也要看伴的是哪位君。先帝那样性格温和的要好相处得多,侍奉雷霆钧这样的嘛……就得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好随时掉头颅的准备。   笑了一会儿,孙笑又面无表情地把笑意给收了回去,心道她哪里有时间去同情别人,自己在明面上不是一样被雷霆钧吃得死死的。   轿子悄无声息地前行了会儿,又拐了几次弯,很快就接近了帝王的寝宫,孙笑执意叫了停,下轿亲自步行过去。   大太监本来还要再拦,见孙笑态度坚决,距离又不远,才遂了她的意思,落后一步不近不远地坠着。   “陛下今日都做了些什么?”孙笑突然问。   大太监微微一回想,倒也没完全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巧妙地说,“陛下上午阅了些折子,下午宣了户部的几位大人们过来商讨事务,谈了一下午,听到您入宫的消息,才让他们回去了。”   “是我疏忽了,回宫本该立刻去见陛下,倒让公公多跑一趟。”   “大人说的哪里话,”大太监立刻摆手,“奴才本身就是一条贱命,陛下说什么,奴才就做什么,若有什么惹大人不快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   孙笑意味深长地一笑,“公公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大太监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看孙笑,发觉她仍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样子,便以为那丝笑意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垂首客气了两句。   到了寝宫前时,大太监加快脚步赶在孙笑前面拦了她一下,“蓝大人,请将披风交给奴才吧。”   孙笑顺着大太监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见到拖地的披风下摆已经脏了,确实不适合走进尊贵的帝王寝宫,于是伸手解开了系带。   “老师来了?”雷霆钧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他唤道,“快进来陪孤下盘棋。”   孙笑把披风交给大太监,迈过门槛走了两步,就看到雷霆钧盘腿坐在一张矮几边上,表情闲适地冲她招手,“听说老师当年手谈的时候,气哭了好几届的殿试榜首,早该和您讨教一番的。”   孙笑上前几步,“……和陛下下棋,臣不敢赢。”   “不行,老师如果有意输给孤的话才是大逆不道。”雷霆钧指尖搭着一枚黑棋把玩,懒懒一笑,指着对面的软垫,“今天,老师非赢不可。”   “那就一局定胜负。”孙笑用手指拨了拨棋盘上一枚白棋,淡淡道,“无论是赢还是输,臣都不会和陛下手谈第二次了。”   “老师还和孤讲起条件来了,”雷霆钧失笑,“不过一盘棋而已。”   “一盘棋就足够解决很多事情。”孙笑意有所指地说着,掀起外袍坐到了雷霆钧对面,气定神闲地伸手,“敢问陛下要执那一方?”   这两人现实中已经下着一场盘根错杂的棋局,可真正这面对面执子坐隐还真是第一次。   孙笑既然有了蓝书全部的记忆,那么借着上帝视角的外挂临时抱佛脚也不是什么难事,便是让雷霆钧几分也并不忌惮。   两人对坐对弈了许久,表情都由开始的轻松变得凝重,没有任何一方说话,安安静静的大殿之中,只有棋子偶尔落下时的“啪嗒”声响,和更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要知道,和人对弈,棋子不过是道具,更为重要的是窥破对方的内心想法。   因而平时勾心斗角时还觉不出来,正面用黑白棋盘厮杀一局时,局面反而紧张得多。两人谁也不想认输,又都强得无法轻易落败,硬是僵持了小半个时辰也没决出胜负来。   大太监进进出出两三回,见天都黑透了这两人还一幅不知外界变迁的样子,只能每次都默默退了出去。   不知道为了多久,殿内凝重的气氛终于被打破了——“咕噜噜”地一声,完全破坏了对局的紧张氛围。   孙笑立时红了耳根,下意识地闭住了眼睛,捂了捂肚子。晌午那碗面确实垫了肚子,可这博弈实在太消耗脑力,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不知不觉就饿得肚子都开叫了。   雷霆钧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孙笑的表情,见她一脸羞愧欲绝,拧起的眉宇才微微松了开来——不过就是一盘棋而已,她还是那个她。   一个念头的功夫,雷霆钧就伸手干脆地把整副棋盘上的棋子全打乱了,也不管这是二人你争我斗多久的心血呈现,尽数毁于一旦,才起了身,“孤甘拜下风,是老师胜了。”   孙笑睁开眼时根本没来得及挽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陛下的棋力已经再不需要任何人来教了。”   孙笑此时甚至都有些庆幸自己碰到的是这个年纪尚轻、还有些年少轻狂的雷霆钧,如果她晚来个十几年,碰上老谋深算的那个雷霆钧,恐怕想要全身而退也要相应地难上十几倍。   “老师说笑了。”雷霆钧见孙笑也要从软垫上下来,伸手扶了她一把。   孙笑果然跪坐得太久,有些腿软,好在先是撑了下矮几,接着又被雷霆钧稳稳地架住了,才没摔倒,“谢陛下。”   雷霆钧握着孙笑的手臂又等了一会儿,见她面色恢复才松开手,对门口立着的大太监道,“传膳。”   大太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小跑出去了。   雷霆钧入了座,漫不经心地问道,“老师今日出宫去都做了些什么?都有趣么?”   这一整天的重头戏总算是来了。   孙笑抬起眼,神情带了极浅的雀跃,仔细地将今日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讲给了雷霆钧听,比他眼线转述的绝对只有更详细,“……那面条的滋味倒真是不错,和宫中御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味,也难为段泽涵能找到这个地方,若是没有他带领,臣肯定是找不到路的。”   “老师先前就夸过段泽涵,看来这位新科状元颇得老师的心。”雷霆钧说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孙笑点了点头,“臣以为,段泽涵此人日后必定大有前途,陛下可以试试重用他,想必不会失望的。”   “老师看重的人,从来就没走眼过。”雷霆钧说着,用心险恶地一拐话题,“听说段泽涵一直都很敬仰老师,是以老师为目标才会参考科考的,是吗?”   “他倒是提过一嘴,想来也不过是恭维之词而已,臣听得多了。”孙笑不以为然,“此人的品行也很不错,从他如今拿着四品官员的俸禄却仍然愿意去这两文钱一碗面的地方怀旧,就知道是个脾性踏实之人。”   雷霆钧眯起了眼,“哦?看来老师是真的很中意他。”   他嘴上气定神闲,心里想的却是:那天就不该点这人做状元,让他进了殿试却名落孙山才好。 第74章   孙笑点点头,义正言辞道, “此人日后定能成为陛下的得力干将, 陛下还需多费些心力。”   “既然老师这么说,他定是有过人之处了。”雷霆钧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个话题了?   “能拔得殿试头筹, 就已经说明此子不凡。”孙笑竭力向雷霆钧推荐段泽涵,“上次选秀之时,也是他从旁协助了臣许多,最后才能如期赶上礼部定的日子,否则恐怕没日没夜地赶也不一定来得及。”   雷霆钧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看着孙笑执著的眼神, 决定结束任何关于段泽涵的话题。他转而巧妙地多问了些在宫外发生的事,见孙笑的回复和眼线回报并无二致,才终于满意地放孙笑回去了。   等孙笑走后, 雷霆钧召大太监收拾了乱糟糟的棋盘和棋子。   大太监认认真真地整理了一遍,连棋子也是数着个儿拣的,可到了最后, 左找右找都缺了那么一粒,只能无奈回报给了雷霆钧。   “就少了一粒?”雷霆钧挑挑眉毛,感兴趣地问道。   “是,少了一粒黑子。”   雷霆钧转头往棋盘的方向看了一眼,饶有兴味地笑了起来,“孤知道了, 你退下吧。”   棋盘和棋子都是宫中工匠精心赶制出来,崭新未用的。雷霆钧还是第一次拆开, 一开始只存了个探探孙笑心思的主意,还真没想到怎么就少了一粒。   黑子正是雷霆钧刚才所执的,既然大太监已经四处都找过,自然不会是掉在哪条缝隙里,而是被唯二有机会接触它的另一个人拿走了。   可她要这区区一枚棋子,又能做什么?   “一粒黑棋能代表的事情可就多了……”回到东宫的孙笑取出兜在袖中的黑棋,捏在指间把玩了一会儿,轻笑起来,自言自语道,“不过还不到用的时候。”   她说着,把黑棋重新收了起来。   ——   帝师大人要提携新科状元段泽涵了!   这个消息用了没多久就传遍了皇城。那想要试探和攀关系的官员简直快踏平了段泽涵的家门,害得他不得不天天借口事务繁忙闭门谢客。   人人都道这是助他升官发财的一阵春风,可唯有段泽涵自己知道,他心里有多苦不堪言。   “大人,再这么下去,下官可支撑不住了。”段泽涵愁眉苦脸地对孙笑诉苦道,“只是上个朝的功夫,就推了三顿宴请,天天还有人往我府里送礼,用的都是些不着调的理由,下官要是收下,岂不是明目张胆的受贿吗!”   “拒了便是。拒不掉的直接放到门外,谁爱拣就归谁。”孙笑噗嗤一声,乐道,“不多久,你门前就得被平常百姓当成捡宝的贵地咯。”   段泽涵的面色更沮丧了,“大人,我可是真心诚意地在苦恼,您身为半个罪魁祸首,不但不替我想办法,居然还取笑我。”   “堂堂新科状元,锋芒正盛的朝堂新秀,哪里用得着区区我的指导?”孙笑不以为然地一挑眉,“不然我还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你听不听?”   “下官绝不会因为这点困难就和大人疏远的!”段泽涵立刻道。   “你看,这不是挺机灵的么?难道还能被陈芝麻碎谷子的小事给难倒不成?”孙笑喝了口茶,才慢慢开解他,“和我走得近自然会有这些烦恼,可这也未必都是坏事。其中利弊,还得靠你自己去摸索、去衡量。”   “下官若是心术不正和贪官为伍,大人必定饶不了下官,是不是?”段泽涵一笑,对孙笑话里隐藏的意思摸得是一清二楚。   孙笑颔首,微微一笑。   段泽涵已经看过数次帝师的笑颜,但每次仍然都会忍不住耳根微红。他掩饰地低头替孙笑重新满了一杯,才问道,“今天您想去什么地方走走?”   “天冷得厉害,就在这地方坐坐吧,天黑前我得赶回宫去。”孙笑往窗外看去,这皇城最贵的茶楼底层正好能望到绝大部分皇城建筑,远远地还能眺望见帝宫的一角。只这番俯视鸟瞰图就令人心胸宽广,一抒郁结之气。   段泽涵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下意识地往帝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满是忌惮,“帝王最近对大人回宫的时间管得是越严了。”   “时局动荡,他有些担心也是无可厚非的。”孙笑意有所指地说,“便是陛下自己,在那次受刺之后也没有再离开过帝宫,这皇城之中……也不是那么安全。”   段泽涵听到这里,眼神一肃,压低声音问道,“又有乱党?”   孙笑不语,用手指在桌面上写了一个“余”字。   段泽涵在心中滤了一遍姓余的宗族能臣,然后才想到“余孽”二字,微微一惊,冒出了冷汗,“厉王仍有余党?”   “恐是他的旧部还要生乱。”孙笑揉了揉额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你也仔细着点,若是这段时间听到异常的消息,都要立刻传给我。”   “是。”段泽涵低头应了下来,放在腿上的手掌却渐渐握成了个坚定的拳头。   两人自从那次去吃了面之后,关系升温很快,几乎每隔个几天就会相约游皇城,虽然身后总是跟着大批明里暗里的侍卫,段泽涵也仍然高兴得有些飘飘然。   可每次这快乐的时光都过得特别短暂。段泽涵每一次都觉得才和帝师说了没几句话,侍卫首领就忙着上前催她回宫,好像身为帝王之师,却一点点在宫外滞留的自由都没有似的。   次数越多,段泽涵越是心中生疑。他开始偷偷地观察孙笑和雷霆钧二人,还真被他找出了些许联系来。   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帝王强行将帝师拘在了宫中,不但剥夺了她的权力,还同时限制了她的自由。帝师之称虽然赫赫有名,但也不过是变相的囚徒而已。   段泽涵自从做出这个推断之后,又留心了个把月的时间,才完全确信下来,看雷霆钧时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他自觉自己人轻言微,救不了孙笑,因此一直在暗中琢磨着破解困局的方法,今日正好就从孙笑口中听说了一条——厉王旧部。   孙笑像是没有察觉到段泽涵的心不在焉似的,又和他闲话了一会儿,便上轿回宫去了。   段泽涵这一次没有依依不舍地再三和她道别,而是带着一幅沉思的表情慢慢往自己府邸的方向走去,像是在考虑什么天大的权谋似的。   孙笑掀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眼段泽涵的背影,轻轻勾起了嘴角。   何止是厉王旧部?在她的刻意放纵之下,厉王早就改头换面逃出皇城,和他的旧部接上了头,又暗中联系了不少其他对雷霆钧不满的人,摩拳擦掌就等着再次发难呢。   可光有这些在皇城之外的军事力量并不足够闯进皇城、乃至逼宫。   厉王很清楚,他还需要一个在皇城之中、有官位、而且也有地位的人来当作他的内应。他不知道是孙笑救了自己,就算知道,也没有胆子再次接触对他擒了又放的神秘帝师。   厉王焦头烂额决定不了内应人选,再三拖延起兵的时间,等得不耐烦的孙笑最终干脆亲手给他造了一个最适合不过的选择出来——段泽涵。   新科状元,又是和帝师关系亲密的友人,如今的势头也算是风光无两,年轻,有野心,且还对帝王心怀不满,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人选?   至于段泽涵那边,孙笑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早给他做足了不动声色的暗示,想必自己在他心中已是被帝王囚禁起来、亟待解救的犯人了吧。   孙笑习惯性地从袖袋里掏出黑棋摩挲了两下,微笑起来:算算厉王的进度,也差不多是时候落下下一枚棋子了。   这两个月来她一直随身携带这枚棋子,独自一人的时候时不时拿出来把玩一下,还真的培养出来了些手感,倒是能把戏演得更逼真了。   两个月的时间,心情起起落落不太平静的人除了段泽涵还有一个,那就是雷霆钧。   他倒是不太在意棋子,而是对段泽涵的存在感到愈加厌烦——本来帝师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每天放在身边,想见的时候一抬眼就能看到,可如今,帝师三天两头就出宫去私会那毛头小子,每日回来时还毫不避讳地把一整天的相处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附带一大段推崇之词。   雷霆钧倒不是个不惜才之人,他也知道段泽涵确实真有才干,可此人和孙笑的关系太过密切,总让他内心不明不白地有些隔阂成见——凭什么这人能让她那么开心?明明她喜欢的人是自己,结果每次到了自己身边却一幅收敛心神面色冷淡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暗恋的是段泽涵了!   雷霆钧越想越是皱眉,偏生段泽涵做事从来不出差错,他不仅不能罚,还得秉公赏赐,怎一个憋屈了得。   他的表情一黑,在底下陈情的几位大臣顿时表情一紧,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陛下,蓝大人回宫了。”大太监进了殿,例常上来向雷霆钧禀报,“也先让蓝大人去您的寝宫候着用膳吗?”   雷霆钧嗯了一声,目光淡淡从眼前大臣们身上扫过,被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第75章   在雷霆钧的目光威逼之下,原本还需要更久才能争吵出结果的事情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大臣们告退之后鱼贯而出, 一个个仍然还摸着脖子心有余悸。   陛下那眼神吓死人了好吗!多留一秒钟都是煎熬!   想到这里,众人不禁对帝师又升起了崇敬之心——能天天跟这样的帝王朝夕相对却面不改色, 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事情。   当然了,私底下并不是没有人对于孙笑久居宫中颇有微词的,但是数量并不多,并且也只流传于私底下的交流之中,并没有摆到明面上来, 这都是因为没有人领头来提出质疑。   可现在没有, 不代表以后也都不会有。   雷霆钧算是一天工作结束,长又慢地吐出一口气之后,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往寝宫去了。   孙笑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在乖乖等他?段泽涵可进不了这帝宫之中。   雷霆钧心情愉快地想着,示意守在殿门口的女官不要出声,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殿门, 侧身迈了进去,没惊动正背对着他的孙笑。他走了两步,看到孙笑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十分认真地低头看着。她似乎已经看了许久,眼神缱绻无比。   雷霆钧顿时皱起了眉,往前走了两步想看清她手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在他恰巧能看见孙笑大半张侧脸的时候, 孙笑微微抬起手,垂首在那物上面轻轻一吻。   浅红色的唇瓣衬着黑色的物件, 全然的对比性让人忍不住心生异动。   可雷霆钧的注意力全然被那黑色物体吸引,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他这辈子也没这么兴奋过。哪怕是坐上帝位的那一瞬间,也是早知道一切将会发生似的无趣。   可这么一个浅浅的亲吻,甚至还不是落在他身上的,就叫他的胸口发烫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雀跃出胸膛似的。   好个帝师!嘴上说着要放弃,却不过是埋得更深而已——   眼尖地从孙笑微启的唇间瞥见她绯红的舌尖,雷霆钧终于忍耐不住地跨前一步,叫了对方一声,“老师。”   孙笑的背影在雷霆钧眼中明显地一抖。她迅速地将棋子握入掌心,转身应道,“陛下来了。”   雷霆钧根本没打算让孙笑蒙混过关,他连回答也没有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孙笑跟前,垂眼看见她的睫毛像是受惊了似的颤抖个不停,顿时有些心软,柔声问道,“老师方才在做什么?”   孙笑将拳头收入袖中,沉默地摇了摇头。   “是吗?那老师手中拿的是什么,给孤看上一眼如何?”   “……不是什么值得稀罕的东西。”孙笑低声回答,连脸也不敢抬起,只留给雷霆钧一个倔强的发顶。   “既然不值得稀罕,就更不该藏着掖着不给孤看了。”雷霆钧坏心眼地伸手捉住孙笑的手腕,大拇指心猿意马地在她的脉搏上捏了一把,发现她的心跳也是飞快,忍不住一笑,“还是说,老师有什么要瞒着孤的事情?”   “臣……并无——”孙笑仿佛还要再抵赖,却被雷霆钧捏着手指,动作温柔又不失强硬地掰开了掌心,露出了其中的黑色棋子来。   棋子显然长期被人爱不释手地把玩,已经磨出了光泽来,看着都不像是新磨制好的了。   雷霆钧用两根手指捏起黑棋,玩味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孙笑,“老师,这是什么?”   “……不过是枚普通的棋子罢了。”孙笑低低地回答。   “那为何和孤上次与老师对弈所用的那副如此相似?”雷霆钧步步紧逼,“对了,那日整理的时候,孤正好听说黑子少了一枚,老师说奇不奇怪?”   “……”孙笑咬紧了嘴唇。   “老师若是喜欢这副棋,只消开口,孤自然会送给您。何必瞒着孤独独只拿走这一颗?”雷霆钧顿了顿,继续问,“……而且还喜爱到亲它的地步?”   孙笑毫无血色的表情终于微微变化,显出两分羞愧的无地自容来,却仍然不言不语,简直像是用沉默在表示反抗似的。   “老师……”雷霆钧微微退后了半步,更加全面地打量着孙笑全身上下,问出了最后一句定音之词,“您无法解释吗?总该不会是……对孤动了什么不该动的感情吧?”   “……我若说是,”孙笑终于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嘶哑,“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雷霆钧一挑眉毛,几乎想上前去摸一摸孙笑的脸蛋,但关键时刻还是忍住了。他拉长声音,反问地哦了一声,道,“孤敬重您为帝师,事事听从您的意见,您本该站在为国为民的位置来辅佐孤处理事务,如今却掺杂了个人私情在其中,老师说,这究竟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雷霆钧这般针锋相对,原本是打算再听孙笑多挣扎狡辩几轮,可却没想到孙笑毅然决然地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把他也吓了好大一跳。   孙笑的眼睛直直盯着膝盖前的地面,哑着嗓子道,“臣知道这是不伦之情,但情爱实非一己之力能够控制,反复压抑也不过是助其生长。臣每日惴惴不安,生怕什么时候就露了馅、做了错事,成天提心吊胆。今日被陛下撞破,虽然惶恐不安,却也暗地里松了口气。”   “松了口气?”雷霆钧眯起眼睛俯视跪在他脚边的孙笑,“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臣已犯下重罪,请陛下赐臣一死。”孙笑字字清晰,每个音节都像砸在雷霆钧耳中的响雷。   雷霆钧不自觉地收紧了拳头,紧紧盯着孙笑的后脑勺,语气越发轻柔危险,“蓝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陛下身边绝不能留有心怀不轨的臣子。无论那人是蓝书,或者是其他人,陛下都无需犹豫,一旦定罪,便该拔草除根。”孙笑的背挺得笔直,却从头到尾避开了雷霆钧的视线,她强调似的重复,“请陛下赐臣一死。”   雷霆钧回身几步坐到椅子上,意味不明地凝视孙笑半晌,沉声道,“你起来。”   “罪臣已无颜再见陛下……”   “我叫你起来!”雷霆钧厉声斥道,“我说过你在我面前不必行礼,你都忘了是不是?”   孙笑在原地就着跪姿僵了一会儿,在雷霆钧以为她会选择服从的时候,却是深深一拜,俯下了身去,“……请陛下赐罪臣一死。”   殿内的气氛几乎像是擦根火柴就能立时爆炸,就连立在殿门外的人也是一口大气都不敢喘,不知道这对师生怎么突然之间闹成这样——要知道雷霆钧虽然脾气古怪,但就算要杀人时也不过是平日的语气和声音,这样大声地吼人还真是第一次。   雷霆钧眯着眼凝视孙笑,“我不答应,你就不起来,是吗?”   孙笑用一动不动的姿势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雷霆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才沉声道,“好,那你就跪着,孤倒要看看你能跪多久。”   他说完,也不起身,就这么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盯着孙笑的背,目光从她消瘦的背脊滑到那贴在冰凉地面上、几乎白得没有任何血色的手掌,又滑到那盘了一地的青丝,和她那全然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雷霆钧想不明白,他原本是怀着一丝窃喜去逼迫孙笑吐露心声的,原只打算作弄一番,没料到她的反应却如此之大,几乎是一心求死的态度让雷霆钧动了真怒。   对峙许久之后,雷霆钧忍不住问。“相处了半年之久,孤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问完这句话后,他眼尖地瞥见孙笑的手指像是过电般地蜷了一下,顿时心中闪过一道灵光——不,如果孙笑心中他真是那样的暴君,她也根本不会爱上他。   那么她既然笃定他不会杀她,做出这样强硬的姿态,也不过是为了……逼他下令而已。   想到这里,雷霆钧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起身靠近孙笑两步,“老师,若是孤说……孤并不介意呢?”   这次孙笑的背脊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雷霆钧看到这里便已经有了九分的把握。他干脆蹲了下去,靠近孙笑的脑袋,低声道,“孤不介意你对孤抱有私情,因为那反而证明了你不会做出任何对孤有害的事情,不是吗?”   那声音就缠绕在她耳边,不依不饶地像是要钻进耳道生根似的,比恶魔的耳语还要来得勾人。   孙笑在雷霆钧耐心的等待中终于开了口,嗓音哑得已经几乎像另一个人,“若陛下执意不肯杀臣,至少下旨将臣逐出皇城三百里外,再也不得接触任何皇城任职之人,免生祸端。”   “不。”雷霆钧握住了孙笑冰冷的手,轻声细语地说,“孤不但不打算这么做,而且还要像从前一样地向您讨教。您仍然是孤的老师,孤也仍然是您唯一的学生。”   孙笑的手指在雷霆钧掌心轻颤不已,像是受了惊的蝴蝶翅膀似的不堪一击。   正是这份脆弱的美丽满足了雷霆钧的征服欲。他强行捏着孙笑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和自己对视,温柔地道,“和以前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孤虽然知道了您的感情,却不能欣然接受它。” 第76章   听到这段话的孙笑微微垂下了眼,回避视线的动作像是最沉最深的一声叹息。   雷霆钧看得清清楚楚, 却胸有成竹地知道孙笑不可能再违逆他这一句话的内容。他已用话堵住了孙笑全部的退路, 几乎将所有的城府都用了上去,动之以情, 孙笑摇不了头,也不能再孤注一掷地求死。   正像他预料的那样,孙笑就如同将血液中最后一点木柴余烬也踩灭了似的,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雷霆钧恍若不觉地松开手, 强硬地将孙笑从地上扶了起来, 笑道,“这才是孤的好老师。地上凉,您身子弱, 别跪着了,陪孤用膳吧。”   孙笑默不作声又顺从地被雷霆钧扶着站住,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娃娃似的立在他背后, 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眉眼之间也是一片漠然。   可雷霆钧就是乐意啊,尽管她现在面上心如死灰,但他只要稍稍揣测一下现在帝师心中的挣扎起伏,就顿时觉得内心满足无比。   想死?那是不可能的。   想走?那也是不可能的。   雷霆钧把孙笑按到了椅子上,像平日里一样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笑容满面地心想,接下来该玩儿什么了呢?   看到他脸上微笑的孙笑:“……”MMP, 这变态本色露出来了,准备光明正大地养备胎。   雷霆钧准备晾着她的感情,置其于无物,可又强行把她继续绑在身边朝夕相处,换个性别可就是妥妥的绿茶婊了。   不过好在孙笑也不甚在意。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边表现出了一名备胎该有的随叫随到和黯然失神,一边掐指算着时间,暗中通过原身的势力留意着厉王和段泽涵的动向。   这日段泽涵又约孙笑出去游皇城的时候,她就知道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和厉王接上了头。   “大人越发清减了。”段泽涵一见孙笑就皱起了眉,“宫中这么多御厨,难道就没人能做出大人爱吃的?”   “是我自己胃口不好,御厨无辜得很。”孙笑不以为然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倒是你,这么多日不见,倒也没听说陛下给你派什么棘手的差事,是碰见棘手的麻烦了吗?”   面对孙笑的关切,段泽涵反而有些言辞闪烁,“不过是些府内之事,让大人替下官担忧,真是不应该。”   “若有事的话告诉我,我也许可以帮上一二。”   “……是。”段泽涵有些苦涩地行了一礼,转移了话题,和孙笑扯了些有的没的。   孙笑也都一一耐心地回答,假装没有听从他夹杂在嘘寒问暖之中的少许刺探问题。段泽涵当然是想要从她身上获取一些关于雷霆钧的信息,方便推敲出完美的起义计划,孙笑便顺水推舟,睁一只闭一只眼地提供了些消息。   厉王的封地离皇城不算太远,他的旧部和各地的帮手在这段时间已开始尽量低调地往皇城进发,可是雷霆钧毕竟不是平庸之辈,想要瞒过他的耳目将大批兵力送到皇城之外,厉王不仅需要许多钱,还需要一个真正能一手遮天的人。   孙笑不管厉王最终会去找谁来替他遮住雷霆钧的耳目,反正她知道厉王没那个胆子来找自己就对了。   虽然在蒙蔽圣听的这方面起不到帮助,但孙笑还是大方地提供了不少资金给厉王一党的——横竖留下来的钱她自己也用不上了,干脆当作投资撒出去,还能造个不错的终章,虐上雷霆钧一把。   “大人,大人?”段泽涵伸手在出神的孙笑面前晃了晃,狐疑地问道,“您是不是累了?怎的说着说着就走神了?”   孙笑眨眨眼睛,捉住他的手按下,轻叹一声,“是有些乏了。”   段泽涵下意识地盯住孙笑的手指,皱起了眉,“大人的手怎么这般冷……是不是身体不适?”他说着,伸手将孙笑的手拢到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捂住,低斥道,“宫中的太医尽是一帮庸医,连这都没注意到!”   “不过是天冷不耐寒而已。”孙笑任他捂着,眼神却飘向了帝宫的方向,“而这个冬天,可不会太短啊……”   似乎听出了孙笑话中隐藏的意思,段泽涵的眼神闪了闪,问道,“大人辅佐帝王也有大半年的光景了,觉得他和先帝相比何如?”   “陛下和先帝是完全不同的君主,相提并论没有意义。”孙笑摇摇头。   “可在大人心中,总是能把二人比出个上下来的,不可能完全一碗水端平。”段泽涵坚持道。   “人心尚且是偏的……”孙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她将仍然冰冷的手从段泽涵手心抽出,淡淡地说,“先帝也许对天下苍生来说是个更好的仁君,但陛下要走的是和先帝不同的道路,因为他们的性格本身就是南辕北辙。”   段泽涵有心想要再推进一下这个话题,但看到孙笑的眼神时不时地看向帝宫,最终还是悻悻地咽了回去,道,“而被先帝交托了帝师重任的您,恐怕不仅无法卸下这副重担,反而还要竭尽全力去辅佐帝王吧。”   “……是啊,我绝不能辜负先帝对我的信任。”孙笑深深地看了一眼段泽涵,心想这小伙子很有前途,脑补能力已经足够了。   段泽涵有了这一句话,从中得到的暗示更是能让他坚定自己昨天刚刚作出的决定。他长吁了口气,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下官送您回宫。”   临上轿前,段泽涵还特意对孙笑说了一句话。   他说,“明日下朝后,下官有事要和陛下商讨,不知道到那时候,是否能正巧碰上大人?”   孙笑冲他微微颔首,“既然您将时间都知会于我,我自然会去见你的。”   ——当然得见了,不见怎么给雷霆钧投个巨雷,把他炸得外焦里嫩?   孙笑抱着异常期待的心理回了宫,又见怪不怪地被雷霆钧叫去用膳,摆了一脸心如死灰的表情,照例在餐桌上沉默不语,避开所有和雷霆钧的眼神交流,像是决心避免二人之间产生任何交流似的。   但雷霆钧可不会满足于这样的沉默境地。他吃了没两口,就开启了话题,“老师今日回来得比平日早上一些,可是宫外太冷了?”   孙笑停下筷子,冷漠地答道,“已下了一场雪,确实冷上一些。”   “今日出去也是见段泽涵?”雷霆钧一挑眉,并不在意孙笑的态度,“听说老师也有许多其他的桃李,怎么不和他们偶尔聚一聚?”   “既然臣已经是陛下的帝师,其他学生自然也就不能和您相提并论,再者臣此时不过是庶民之身,不该贸然和他们接触。”   “老师这可是区别对待。”雷霆钧笑道,“段泽涵的官职可不低啊。”   “……段大人日后能成为肱股之臣,臣想替陛下笼络他一番。”   “哦?老师的意思是,您和他交好,其实是为了孤?”雷霆钧的语气立刻轻快了不少。   孙笑轻轻地皱了下眉,露出一丝懊恼神情,“……臣只是随口一提,若陛下不中意他,那便顺其自然吧。”   雷霆钧没有再如同前几日一样强势逼迫孙笑的底线,反倒觉得她现在像是领地危机的小兽似的蜷缩姿态很是有趣,大方地又替她夹了一筷子菜,仁慈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自以为已将孙笑逼到绝境,只差最后一镰刀收割成果的雷霆钧万万没想到,孙笑的计划比他还要更快上一步。   或者说,正是孙笑引导着他一步步定下了他的计划。   在一盘对局之中,真正投入了感情的那方,总是会不知不觉落了下风。而孙笑坚信,只要她自己不崩盘,就没有人能赢得过她。   ——   第二日,段泽涵果然和几名其他官员一起到了御书房议事。   他们到的时候,孙笑正在和雷霆钧下棋,用的是另一副棋子,先前那副虽然才用了一次,就被雷霆钧收了起来,说有特殊意义,以后不能再随便动用了。   虽然孙笑并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但雷霆钧让她留下来旁听,那孙笑自然也不能在大臣面前拂了雷霆钧的面子。她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帝王身侧,垂眉敛目地听着干系国家命脉的大事,不发表任何意见。   可孙笑想沉默,雷霆钧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途中叫了好几次她的名字询问意见。好在孙笑也没开小差,细细给出了几个建议,雷霆钧才满意地点头,最后下了指令,把事情给处理完了。   等这几人要走之时,孙笑起身送了他们两步,最后在门边被段泽涵叫住了。   青年紧紧抿着干燥的嘴唇,有些忐忑道,“下官有几句话想私底下和帝师大人说。”   孙笑侧脸看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   立在一旁的大太监闻言立刻快步取来披风替孙笑搭上,低声道,“蓝大人,天寒地冻,您多注意身子。”   孙笑拢了拢随着季节往深冬推进就愈加厚实的披风,朝顾泽涵点了一下头,“走吧。”   大太监立在殿门口看这二人往外走出数十米,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雷霆钧的脸色,正好看见他面色阴沉地望着孙笑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寒战,低下了头去。   “这里也差不多了。”孙笑走了不多远都停住脚步,“你想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大人是否还记得,下官曾经说过,是为了想目睹一番大人的风采,才会参加科考?”段泽涵见孙笑颔首,才继续道,“如今下官和大人也算得上一声朋友……”   “便觉得幻想破灭?”孙笑打趣了一句。   “不,越和大人相处,下官便越意识到先前对您的揣测根本比不上您本人。”段泽涵紧紧捏住拳头,猛地抬头看着孙笑的眼睛,深吸了口气,“下官……下官心悦——”   孙笑心头一跳,已经知道这个有些腼腆的青年下一句话会是什么。   可是在段泽涵把这句话说完之前,有个阴森森的声音带着雷霆之怒打断了他。   “不论你想说什么,都在这里给孤闭上嘴,烂到肚子里去。” 第77章   孙笑对于雷霆钧的尾随并不感到特别惊讶,但还是作出被惊吓到的模样转回了身去, “陛下?”她的表情甚至比段泽涵还要心虚上三分。   “参见陛下。”段泽涵垂首一礼, 深深掩住了表情之中的忌惮。   “在孤面前不用做出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雷霆钧上前几步,立在二人中间, 眼神深沉地看了孙笑一眼,然后才盯住段泽涵,冷哼一声,“段泽涵,你接下去想说什么……难道以为孤真的不知道?”   “臣即便是将那些话说出口, 那也不是什么值得陛下亲自出手的社稷大事。”段泽涵冷静道, “不过是臣与帝师大人之间的一些私事罢了。”   雷霆钧冷笑,“你倒还记得她是孤的帝师,那就代表她是孤的人, 必须全心全意地向着孤。你处心积虑地接近帝师,就只是为了将她带上一条不归的歧路?帝师可是孤的股肱之臣,你这番作为和居心……孤就算斩了你也无可厚非。”   段泽涵微微侧脸看了孙笑一眼,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才昂首说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若是因为此时斩臣,臣无话可说,但陛下若真这么做了, 吃亏的是陛下,人人只会说您不分青红皂白草菅人命;而占便宜的是泣血上陈、成为忠烈的臣。”   孙笑在心里嗬了一声, 心想这二人打起嘴仗来还真是要人命。   段泽涵这么明目张胆而言辞直白地嘲讽雷霆钧,更是将他激怒了一层。   帝王的脸色越发阴鸷,他看了一眼似乎仍没有反应过来的孙笑,恨得想咬牙,“好,你以为孤不敢动你?只凭你对帝师意图不轨这一条,谋害朝廷重臣,已经是死罪一条!”   “请陛下下旨,臣愿意领死。”段泽涵扬声稽首。   眼看雷霆钧就差亲自把段泽涵的脑袋砍下来了,孙笑才快速地上前一步拦在了二人中间,“陛下息怒。”   “请帝师大人让开。若陛下执迷不悟,臣愿意以一腔热血换更辉煌的皇朝盛景!”段泽涵掷地有声地说。   孙笑头也不回地怒斥他,“你也给我闭嘴!”   段泽涵还真从来没有这样当面被孙笑斥责过,不禁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不语。这不仅仅是出于他自身对孙笑的崇敬,也是冥冥之中下位者对于上位者气势的被动服从。   雷霆钧眯起了眼睛,居高临下地盱着孙笑,什么也没说,等着她的下文。   “陛下不能杀他。”孙笑冷静地说道,“段大人什么也没对臣做,哪怕他真的暗中谋划了什么,那也该是着人细细调查之后才能定罪的。如今陛下一句话就要将朝廷官员身首分离,是要引起满朝喧哗不满的!”   “孤连杀一个人的权力都没有?”雷霆钧语速极慢地问,声音里满是铺天盖地的杀意。   “陛下当然有剥夺任何人生命的权力……只要律法允许。”孙笑坚持地和雷霆钧对峙,“既然陛下承认臣是您的老师,那么臣就绝对不会允许您滥杀忠臣的荒谬之事发生在臣的眼前!”   “所以,你要护着他?”   “……是,臣今日要护住段大人的性命。”孙笑深深地弯下腰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好,蓝书。”雷霆钧忍不住咬着后槽牙冷笑了两声,“你好得很!你可知道他刚才的未竟之言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不应引来杀身之祸。”   “你说段泽涵是忠臣?他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没安过好心,是别有目的。你看不出来?”   孙笑微微抬了抬眼,将腰折得更低了些,“……臣方才已经说过了,无论段大人做了什么、将要做什么,陛下都不能武断地、没有证据地将他当场处死。”   雷霆钧气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眼中甚至已经没有了想要挖自己墙角的段泽涵,只有胳膊肘一个劲往外拐的孙笑,“你今天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和孤硬碰硬了是不是?”   “还请陛下冷静,三思而后行。帝王之位不是仅仅依靠冲动和杀心就能坐得稳的。”孙笑顿了顿,低声道,“段大人请先退下吧。”   段泽涵原本想选择拒绝,但看见孙笑分毫不让地挡在他身前、而雷霆钧几乎要亲自动手杀人的场景,咬了咬自己的舌头,按住了热血冒进的想法,深深一礼,“臣告退。”   “给孤站住!”雷霆钧怒喝。   孙笑像是要和雷霆钧唱对台戏似的,紧跟着喝道,“走!”   段泽涵深深将头低下,快步离开。他心中原本还有些若隐若现的目标终于像是被烙在了心上似的发起烫来,迫不及待又羞愧难当。   “你眼里还有孤这个帝王吗?”雷霆钧沉声问孙笑,“你以为孤真的要抓人,你一个走字就能保得住吗?”   “陛下若真要杀他,还请先跨过臣死谏的尸体。”   “你觉得孤不敢杀你?”雷霆钧盯着孙笑赛雪的后颈,阴测测地问,“就因为孤称你一声老师?”   “不,臣觉得陛下不是那样的暴君。”孙笑低声道,“臣是为了陛下着想,陛下冷静下来之后想必也会赞同臣的看法。”   雷霆钧能冷静吗?答案是不能。他盯了孙笑两分钟,上前捉住孙笑纤细的手臂,略显粗鲁地拉着她往寝宫走去。   孙笑和段泽涵本来就没有走出多远,雷霆钧三步并作两步,半拖半拉地将孙笑拎起了寝宫,啪地一声将殿门关上,将两人隔绝在了宽广的殿内空间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又问了一遍,“你知不知道如果孤刚才没有阻止的话,他要对你说什么?”   孙笑微微拧眉,正色道,“无论是何言辞,陛下尚且没有听到,为何要断他的罪名?其次,即便是谋反这样大逆不道之词,光嘴上说说,都是算不得数的,我朝并不风行文字狱……”   “你喜欢我?”雷霆钧捏住孙笑的下巴,强势地打断了她的引经据典,“那你为何看不出段泽涵对你抱有一样的感情?”   雷霆钧眼中的孙笑很明显地愣了愣,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摇头,“这不可能,段大人和臣是再普通不过的君子之交。”   “你若不是在装糊涂,就是将他的情意都视而不见了。”雷霆钧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黝黑的眸底像是一眼深不可测的古井,“也难怪他红着脸将你叫住,想对你表白心意,想来是发觉你的意思都在孤身上,决心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吧?”   孙笑的眼睛随着雷霆钧的话语渐渐瞪大,下意识地否认,“段大人绝不会生出这种心思——”   “蓝书!”雷霆钧厉喝一声,“你还想骗自己吗?”   孙笑的瞳仁微微一缩,呼吸也停止了片刻。她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才缓缓再次睁开,“……即便陛下所说的是事实,段大人要对臣表明心意,那又犯了什么死罪?”   雷霆钧看了孙笑半晌,轻声道,“孤突然都有点怀疑起来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不是孤了。”   “那是自然——”   “那你为何眼里不能只放着孤一个人?”雷霆钧怒从心起,制住孙笑的动作,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嘴唇,根本没有给一点呼吸的空间,强势地掠夺走她所有的空气,甚至反复勾弄舌根,引起了孙笑轻微的颤抖和不自觉的挣扎来。   孙笑越是要挣扎,雷霆钧越是觉得她是在言不由衷。他更加用力地牵制住孙笑,将她强迫性地按在了小憩用的软榻上。   处于完全上风的压制姿势,雷霆钧低头看去时,正好看见孙笑眼眸里满是惊惶失措和抗拒之情,最后勉强保存住的一点理智也被怒火焚烧殆尽。   ——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到头来却在他面前拼死保护另一个对她心怀不轨的男人。这对雷霆钧来说简直是一种欺骗。   孙笑想要护住自己的身体,双手却被雷霆钧拢在一起紧紧扣在头顶按住,尚要再扭动的时候,手脚并用压制她的雷霆钧终于不小心摸到了什么带着弹性、软绵绵的东西。   盛怒之中的他下意识地低头确认了一眼,不解地望向面红耳赤的孙笑。   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雷霆钧像是被另一道闪电劈中了。他压低身子,咬牙切齿地附在孙笑耳边道,“驰骋两任王朝,权倾朝野的帝师大人……居然是个女人?人人叫你美人,十数年来竟然无人识破你的身份?”   考虑到门外尚有大太监等人站着,雷霆钧没有高声质问孙笑这件事情,而是用近似耳语的音量将问句送进了孙笑的耳中。   “……若要说死罪,恐怕臣才是第一个该被摘脑袋的人。”孙笑紧紧闭着双眼,呼吸急促得雷霆钧恍惚之间几乎都能听到她胸膛下飞快的心跳声。   “那么……这也不是你原本的嗓音。”雷霆钧突然笑了起来,他用手指解开了孙笑脖子上的第一个盘扣。   孙笑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雷霆钧的动作,像是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形会发生似的,“陛下……您要对臣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孤么?”雷霆钧勾着嘴角,冷静又残酷地道,“孤这就实现你的梦想。” 第78章   孙笑从床上半撑起身体,默默地伸手揉了下自己的腰, 看见左右两侧留下好大的几个手指印, 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暴君……”她嘟囔着转脸看了看仍然紧紧搂着自己腰的雷霆钧,见他微微皱着眉, 似乎马上就要醒来的样子,毫不犹豫地伸手把睡穴给点了,才挣开他的手臂,慢吞吞地下床随意地捡了两件衣服穿上。   可是才刚走两步,孙笑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回头又怒又气地瞪了毫无知觉的雷霆钧一眼, 小碎步挪到椅子边上又开了会儿外挂修补身体,才重新站起来。   殿门口仍然立着大太监,方才的动静他肯定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雷霆钧的召唤是万万不敢进来的。可孙笑一旦走出大殿,势必就会惊动到他。   所以孙笑根本就没打算从正门出去。她绕行至寝宫后头,推开一扇窗, 轻轻巧巧地翻了出去。   虽然这段时间她一直在雷霆钧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代表她的力量就会消失。   段泽涵也许坚信孙笑是被囚禁在了宫中,可孙笑自己清清楚楚,她想要离开这帝宫,八千侍卫加起来也拦不住她。否则这大半年的时间以来,孙笑是如何和原身留下的力量联系上, 又如何对外界的动向了如指掌?   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帝宫的范围,孙笑才轻轻出了一口气, 先是随便到一边的布店里挑了几件成衣换上,又叫了辆马车,才开始考虑后面的计划。   段泽涵这步棋已经走到了该到的位置,再有个三五天,厉王就会军临城下,借由段泽涵这一道缝隙,钻入本来是铜墙铁壁的皇城之中。   青年状元的告白也是完全在孙笑的预料之中——段泽涵明明知道自己谋反是杀头的大罪,自然不想在死前留下任何遗憾,准备向她一表心意。   即便段泽涵不提出来今日要与她见面,她也会挑个时候引导他将内心隐秘话语吐露出来。最重要的是,这个告白场景,必须在离雷霆钧很近的地方。   雷霆钧不可能看不出段泽涵的心思。既然看得出,他就绝对忍不住不听……接着,他只要一听,后面又是孙笑早就猜想到的反应。   而孙笑的逃走就更是在许久之前就谋划好的步骤。她若是一直待在雷霆钧身边,只会愈来愈被他视为玩物,只有先离开、激怒他,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将最后一道保险锁完完全全地落下。   而雷霆钧究竟会不会愤怒到失去理智?孙笑也不敢保证。   因此她稍微使了点小手段,就等着人捅给雷霆钧知道,好拉扯住他最后那一丝理智。   仔仔细细地捋了一遍,确认所有事情都安排得万无一失,孙笑才微微一笑,付了车夫的银子,下车去也。   至于帝师失踪?   无所谓,反正这位帝师也不会在世界上存在太久了。   ——   雷霆钧在怒极时没能细想自己的心绪,发现帝师的性别之后,将错就错地将她办了,一时居然有些食髓知味,硬是折腾了好几个时辰,才把哭得惨兮兮的人抱在怀里小睡了一会儿。   他还记得帝师胸口有着一道深且狰狞的伤疤,甚至贯穿到了背部,看着就令人触目惊心。   而这还是他亲口命人刺入她胸膛的利刃,险些就要了她的性命。   雷霆钧看着觉得心情复杂,反复亲吻啃咬过数次,却觉得愈发刺眼。   入睡之前,他抱着孙笑柔软的身子,终于有些动摇地心想,也许独独宠信她、让她就这么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也不错,就当是多养了一只讨欢心的玩物而已。   她如果想要权力,那就把原先的那些还给她,让她上朝,受万人景仰,只要她能高兴,那也没什么。   可雷霆钧万万没想到,他才刚刚这么心软了一下子,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孙笑就已经消失了。他迅速坐起身,探了探身边床榻的温度,又扫了眼地上显然少了几件的衣服,发现孙笑并不在殿中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高声叫了大太监的名字。   在殿外等得腿脚都酸了的大太监忙不迭地推门进去,早听到里面发生什么动静的他连头也没敢抬,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陛下,奴才在。”   “她人呢?”雷霆钧咬牙切齿地问,“你敢把人放出去?”   大太监一惊,下意识抬头一看,床边竟然真的只有帝王一人。他眼前一黑,软着膝盖就扑通跪到了地上,“陛下,奴才一直守在殿门口,从您和蓝大人进去到现在,没有一人曾经离开过!”   “所以,她就是硬生生地消失了是吗?”雷霆钧冷笑,“蓝书是个软弱书生,帝宫之内把守森严,她能跑到什么地方去?给孤搜!”   大太监一眨眼的怠慢也不敢有,颤声领命后连滚带爬地出了帝王寝宫,心想哪怕将整个帝宫翻个个儿,他也非得把帝师大人找回来!找不到的话,掉的人头里八成少不了他这一颗。   无论是雷霆钧,还是大太监,甚至还有那些奉命搜寻孙笑行迹的侍卫们,谁都没觉得孙笑能在帝宫之中藏身多久。   天下谁都知道,帝师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通武学。一个身体尚且不太好的普通人,能躲在天底下防卫最严密的地方,而且一藏就是三天?雷霆钧觉得不可能。   但问题是,三天之后,人还是没找到。   “三天三夜!”雷霆钧一拍桌子,惊得殿内几人皆是一抖,“她就算藏得再好,难道不用吃不用喝?连一个人都找不到,孤和朝廷养你们何用?”   和孙笑一直针尖对麦芒的那位王大人擦了擦额头冷汗,斗胆接话,“陛下,臣等已经率人将帝宫内外彻查过两遍,确实没有找到任何蓝大人的踪影,就连蓝大人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没有!”   雷霆钧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哦?你这话是在告诉孤,她不是藏起来了,而是凭空消失了,才会无迹可寻,是吗?”   王大人心里固然存着这个想法,现在也根本不敢开口,只是将头又垂低了些,提出了另一个猜想,“因而,臣细细考虑过,有三种可能性。”   “接着说。”   “其一,有武功高强之辈探入宫中,在没有惊动任何守卫的情况下,直接将蓝大人带出了宫,这样就能解释宫内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痕迹的怪异之处了。只是要能做到这一点,此人功力必须非常深厚,恐怕世间也不过二三人能做到。”   这一点,雷霆钧当然也设想过。可他在孙笑身边安插了无数高手,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他私心里是不相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将孙笑带走的,因此没有说话,而是用眼神示意王大人说下去。   “这其二,就是宫中有不为人知的密道,而蓝大人碰巧知道某一条,已经通过密道离开。”王大人抬眼瞅瞅雷霆钧阴鸷的面色,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在这里住了嘴。   雷霆钧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后续,不耐烦道,“第三呢?”   王大人硬着头皮重重地跪了下去,视死如归道,“其三则是……蓝大人在离开的过程中遭受意外,已经……殒命于某个隐秘角落了!”   “闭嘴!”雷霆钧龙颜大怒,将手边热茶连着杯子一同砸到了王大人身上,“她不会出事!再给孤找!”   这个可怕的想法当然也曾经从雷霆钧心中一闪而过,只是他从来不敢细想,好像不去触碰那个念头,这个可能性就不会发生似的。如今王大人明目张胆地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立刻就戳中了他的底线。   王大人被泼了一身滚烫的茶水,还磕破了额角,也压根没有闪避,硬生生受了这一记,才和其他人一同噤若寒蝉地俯首高声领命,“臣等遵旨!”   “此事是绝密,不允许向任何人透露。”雷霆钧紧紧盯着下方的数人,一字一句里满是令人窒息的杀意,“哪怕是你们的家人,也不许说一个字,违者立斩,听明白了吗?”   “臣等明白。”   王大人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冷汗却仍旧一滴一滴地顺着砸到地面上。   人仍旧是找不到的,但好在孙笑已经许久没有上朝,她失踪的消息还是好歹给按下了,只控制在小范围内流传,外界只知道宫中人人行色匆匆,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然而互相打听,却是什么消息也探不到。   不知道的,是真不知道;而猜到些端倪的,也是真讳莫如深。   后者之中,就包括了段泽涵。他被孙笑喝走的当天,已经做好了入狱的准备,谁知熬夜等了一宿,直到第二天都是风平浪静,不得不换了朝服入宫,除了雷霆钧看他的眼神愈发冰冷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异动。   一开始段泽涵还以为是孙笑说服了雷霆钧,可第二日就有人来向他打听帝宫之中的消息——这些人都以为他和孙笑走得近,必然能听到些风吹草动。   段泽涵没有确切的消息,可是他一听到这里,就已经知道孙笑肯定出事了。在打了马虎眼应付完同僚之后,他试着像以前那样给孙笑递了信。   往日里只需要半天就能得到回复的信,却足足等了两天也没有任何回应。段泽涵就确信帝师出事了。   不过他没想到是孙笑逃离宫中。结合三天前的事情,段泽涵心中的推断也很有理有据——孙笑阻挡雷霆钧不成,惹他大怒,这暴君当场就将孙笑杀了。   想到这个结局,段泽涵就心神俱裂。   孙笑阻挡雷霆钧是为了救他,因而被雷霆钧所杀,那也会是完完全全的……因他而死。   可段泽涵宁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意孙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如今反而本末倒置,摧毁了他所有的犹豫,点燃了他全部的怒火。   厉王还有二三日便能全军整合抵达,接着就只差……他这阵春风了。   “无论事情成功与否,下官都要助上厉王一臂之力,逼那暴君退位。”段泽涵遥遥地对着帝宫鞠躬一礼,凝重道,“无论是功成身退还是被当成叛臣贼子当场斩杀,下官都能立刻到地下和大人再次相见了。” 第79章   三天后,厉王率军十万抵达皇城门外, 守城将士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应敌, 被同吃同住的兄弟从背后暗算,城门轻松被破。   段泽涵在过去的几天里替厉王打通了数条通道, 虽有不少阻挠,但最终仍然是顺利地将厉王军队的绝大部分人放入了皇城,等到其他地方的守城将士听闻赶来支援时,已经是无力回天。   被段泽涵收买的人中就有一名,正是孙笑政敌王大人的手下, 也正是他担当了最重要的部分——亲手为叛军隐瞒了一路行踪, 并且将人带进了守卫森严的皇城之中。   被认为失踪的孙笑其实并没有走远,她甚至都没有离开皇城,就随意找了个住处, 等待着一切终止的那一天来临。   听到大街上一片喧哗的时候,她就知道时候到了。   从客栈楼上往下望去,兵马已经肆无忌惮地冲上了皇城的主干道, 纪律严明,目标明确地向着帝宫的方向而去。   厉王骑着马领在这些人前头,银甲红缨,孙笑看了他也忍不住叹了一声枭雄。   厉王领兵多年,确实是个将才,如果专心在驻地当他的异姓王, 替雷霆钧守卫江山,其实就能荣耀加身、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可偏偏这个人就是有夺权的能力, 又看不惯先帝的作风,等先帝一归天就有了叛国的打算,只是雷霆钧的手段实在强硬,又有孙笑从中作梗,才把他给打压了下去。   可如今孙笑不仅不站在雷霆钧那边,还明里暗里替厉王出了不少力,把雷霆钧的眼睛给捂得严严实实的,那么上风自然就又吹回了厉王那边。   孙笑盯着厉王看了好几眼,直到对方似乎有所察觉时,才将窗子合上,气定神闲地出了客栈。   当厉王若有所思地转头寻找那股神秘的视线时,什么也没找到。   他转回头来,深吸了口气,看着前方恢弘的帝宫,给自己下了最后的决心——无论如何,都走到这里了,总是要进那帝宫探一探,再会一会不可一世的新帝。   厉王心中,先帝勉强算是他的对手,可刚刚登基一年不到的雷霆钧?那根本就没有被他放在眼里过。   他的军下赏罚分明,就算这样大摇大摆进了皇城之中,也没有骚扰任何路边的群众,只是沉默着踢踢踏踏一路向皇城进发,金戈铁甲的撞击声都显得分外整齐。   这样一支军队若是杀进了皇城之中,雷霆钧还能拿什么来抵挡他?他养的那批“高手”吗?他们可没办法以一敌百。   厉王根本没想到在暗中帮助他的那个神秘人早就准备好要两面三刀地撕毁他的逼宫计划。   而那神秘人,从一条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路径出发,在厉王的军队抵达帝宫之前,就已经立在了一间宫殿之上,隐匿起了身形。   虽然双方的势力还没有正式碰面,但城门被破的消息早就被快马加鞭传到了宫中。   说来也巧,大部分人手前段日子刚刚被从守城军队中抽调出来,轮班没日没夜地在宫中寻找帝师的踪影,因此这时帝宫之中能调动的力量算一算也真算不上少。   孙笑悠闲地看着这些人神情紧张、神色匆匆地跑去汇合,尽管身上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却隐隐都有了赴死之色,想来也都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不会那么轻松就取得胜利吧?   明知道这些人中的不少即将失去生命,但孙笑还是没有打算出手。她很清楚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而那绝不是在一个不会再来第二次的世界之中充当救世主。   更何况,雷霆钧总不会眼睁睁地目睹这一切发生,也不会容忍他自己败在厉王手下。   最重要的是……他是男主,很难死掉的。   孙笑想起过去大半年的经历,私心里倒还真希望厉王能帮自己好好虐一虐他,只是这愿望不太容易实现就是了。   既然虐身的可能性不大,那就靠她自己来虐一把雷霆钧的心吧。   孙笑在屋顶上这一等,就等了小半个时辰。她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很好,匆匆路过的不少大内高手也没有察觉她的存在,而是全身心地准备着应付即将到来的大量叛军。   被人兵临城下的体验,其实在这个王朝之中也不是第一次了。古往今来,总有人想要挑战帝王的权威,只是有的人成功,而有的人只能失败。   厉王的军队一路杀入帝宫,双方将士胶着厮杀在一起,而厉王根本没有拖延太多时间,他在见到了趁乱混入宫内的段泽涵时,就从斗争中脱身而出,冲向他身边,“雷霆钧在什么地方?”   段泽涵和孙笑这个扮猪吃老虎的不同,是确确实实的文弱书生,能跑进白热化的打斗场之中都不容易,脸上还沾着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鲜血。听到厉王的问话之后,他立刻毫不犹豫地指了个方向,“在宫中的高官和他一起守在上朝的大殿之中,殿前广场最为宽广,恐怕是要在那里决一死战的意思!”   厉王气沉丹田地喝了一声好,抬手召过几名心腹,挟着段泽涵一起,杀出重围,竟是带着小部分精锐力量准备直取雷霆钧的所在。   孙笑看得有趣,足尖几下轻点,很快就跟上了几人的步伐,到了熟悉的正殿,远远地看见了负手站在广场阶上的雷霆钧,他穿着一身龙袍,面色肃杀,眼神沉稳,根本不像被臣子逼宫到了眼前的落魄帝王。   只看他立在那里的威势,甚至都令人错觉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一方。   赶在厉王入宫之前进了宫的大臣们都一字排开立在雷霆钧的身后,一个个穿着最正式的朝服,垂眉敛目,看起来也是十分肃穆沉静。   孙笑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真的内心都如外表这样不畏惧死亡,不过想来能做出这幅表现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厉王提剑杀入御前广场时见到这幅场面,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扬起声音,洪亮地隔着一整个广场对雷霆钧喊话道,“看来,你纵有万般不是,胆子却还是算得上大的。”   雷霆钧立在高高的白玉台阶上,冷眼打量着浑身浴血的厉王,又将视线转移到了他身边的段泽涵身上,嘲讽地笑了一声,“段泽涵,老师昔日待你如知己,你就是这样回报她对你的信任和青眼有加的吗?”   雷霆钧的声音也极有穿透力,像是被什么力量带着似的,清晰地传到了段泽涵的耳边,让青年的脸色忍不住愤怒地涨红了。   段泽涵忍不住快步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呵斥道,“你这暴君还有何脸面提起帝师大人的名字?若不是你将惊才绝艳的帝师大人强行囚禁在宫中,又将她谋害,我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这句话一出,雷霆钧身后的官员间顿时产生了小小的喧哗——孙笑即使已有几个月的时候不理朝政也不去上朝,但余威仍在,朝中她的支持势力也不小,不管怎么说都是动不了的一枚重棋。   更何况孙笑是先帝为雷霆钧指定的帝师,而且一直以来也是兢兢业业地辅佐雷霆钧亲政,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手腕能力背景样样过人,可以说在历代的帝师之中都能算得上是翘楚之辈。   如果雷霆钧真的暗中杀害了孙笑,这对他来说是一生都洗不掉的污点。   知道一半内情的王大人心中一抖,想到这几天遍寻不着的帝师,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雷霆钧,却见他的脸色更沉了些,盯着段泽涵的视线里都带上了杀意。   “你说的这些话,可有证据?”   “帝师大人虽然贵为天子之师,却连离宫回府的自由也没有,偶尔想出宫一次,都必须提前一天得到你的首肯,且每每都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宫内,身边常日跟随着大量寸步不离的侍卫……这不是软禁和监视,是什么?”段泽涵怒斥道,“再者,谁不知道帝师大人是当朝一品大员?就因为你毫无根据地说她身体不适,就剥夺了她上朝的权利,连官职都褫夺了,岂不是剥削了她所有的权势?你敢扪心自问,坦坦荡荡地回答我一句,你没有为了巩固自身势力而起了念头,准备铲除帝师大人?”   雷霆钧当然是有过这个念头的。但就在这个想法一点一点消逝的时候,孙笑拨乱了他的心弦,并且……不告而别了。   见到雷霆钧抿着嘴唇冷着脸不说话的样子,段泽涵更加确信了这几日来心中的推断,他最后质问道,“别的不说,帝师大人日日住在宫中,若是她安然无恙,那为何你身后立着这么多人,却独独没有本来就该在宫内的那个人呢?”   王大人只觉得背后的冷汗都快把衣服都浸透了。他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窃窃私语,那其中夹杂着无数对帝王的狐疑和谴责。   雷霆钧毕竟登基时间还不长,许多人在心中服他并比不上服孙笑的程度,这也正是雷霆钧当初一心想要除去帝师的原因之一。   这样下去,局面会更加倒向厉王一边,对雷霆钧越发不利。 第80章   雷霆钧当然很明白这一点,因此他在段泽涵住嘴之后开了口, 淡定里带着嘲讽, “孤还正想问你。早知道你入朝为官就是为了接近老师,这么长时间来, 老师欣赏你,愿意给你机会,可你终归是狼子野心……数日之前,从这帝宫之中将老师掠走的人难道不是你和厉王?孤已经派人暗中搜索七日,条条线索都指向了你。如今你倒是恶人先喊冤, 想把脏水泼到孤身上来?好大的胆子!”   暗中观察的孙笑:“……”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水平忒高了, 段泽涵比不上。   果不其然,段泽涵微微一怔之后更加愤怒了,“我自从那日离宫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帝师大人, 而那日若不是你大发雷霆,帝师怎么会以死相求?依我之见,根本就是你怒不可遏, 亲手将帝师杀害泄愤了!”   “老师是孤最敬重的人,是先帝亲手为孤选定的帝师人选,孤为何要违逆先帝的意思,做出这等欺师灭祖之事?”雷霆钧不屑道,“孤和老师当天就已经和解,老师却突然不见, 只有你这逆臣嫌疑最大!”   这唇枪舌剑的时间里,厉王已经又和宫廷守卫打了好几个来回, 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把剑往地上一拄,打断了二人的争执,“雷霆钧,你也别以为能在这一个话题上争得上风,便能争得天下的人心。你出去问问,谁不知道你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盖了章的暴君?如果以你这般的性格也能稳稳地坐在帝位之上,不遭百姓怨言,那这帝王直系血脉的分量也未免太重了些。既然你不贤,不能为天下苍生带来福祉……”他铿锵有力地大声道,“就该从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滚下来!”   随着厉王这一声呼喊,帝宫内响起了他麾下将士震耳欲聋的应和之声。   “退位!”   “退位!”   “退位!”   这番呼喝似乎都要把帝宫顶上的天穹给掀翻了,立时心神不稳的一些官员就白了脸色,两股战战起来。   雷霆钧的面色一沉,没想到厉王看起来是个莽夫,打断对话的时机却选得如此之妙,在他几乎要将段泽涵驳倒的时候,硬生生把话题给带到了另一个层面上。   厉王的意思很简单:哪怕你说的是真的,帝师不是你害的,那又如何?你雷霆钧还是个为祸天下的暴君!   在双方这段扯嘴皮子的过程中,广场上的兵甲越来越少,两方之间的距离也愈发接近,局势显得千钧一发,而雷霆钧,根本就不是能占优的那一方。   谁能猜到,早就该被斩首的厉王居然还这么生龙活虎?今天之前,又有谁能料到,厉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么大批的军队送到皇城之内,又堂而皇之地杀进了帝宫?   雷霆钧很清楚,如果今日一役是厉王胜了,那么史书上厉王就会是胜利者,而他,不过是个被人推翻的□□之徒罢了。   在这最紧要的关头,雷霆钧的思路却仍然清晰无比,甚至一点紧张胆怯之色也没有露出来。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他早已准备好了后手。   孙笑早就暗示过他近日将会有风波起伏,他也依照孙笑所言做好了完全的计划,因此及时厉王离自己不到几十米的距离,也不曾慌乱。可是临到了这时候,他心里最萦绕反复的问题却和眼前场景丝毫没有关系。   雷霆钧在想,为什么孙笑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将要发生?她是不是……也是这整个计划当中的一份子?   就在他刚刚想到这里的时候,有人清凌凌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极为清晰,又带着好整以暇、格格不入的笑意,“我确实是离宫了一段日子,不过大家也不必都在心里猜想我是不是死了。我要是没活够,那这条命就谁也收不走。”   雷霆钧瞬时抬起了头,带着满腔怒火循声望去,正好看见了漫步而来的孙笑,见她一路往段泽涵的方向走去,忍不住咬紧牙根:她果然背叛了他!   可理由是什么?因爱生恨?还是七天前他做得太过分?   不,她是臣,他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帝师大人!”段泽涵惊喜地呼喊道。   事实上,许多站在雷霆钧身后的人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声音这么低低地跟着唤了孙笑,仿佛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好像只要有这位无所不能的帝师在场,眼前再凶险的场面也能翻手就被轻描淡写地解决。   孙笑没看段泽涵,而里停步在了厉王几丈之外的地方,轻声道,“厉王……没想到你还能集结起这样的势力来,看来我对你一心提防,并没有算错。”   厉王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孙笑,脸上满是忌惮之情,“你要帮他?帮这个囚禁了你半载也毫无悔过之心的暴君?”   孙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的目光从段泽涵脸上一扫而过,又遥遥地落在了广场那一端的雷霆钧脸上。   只是一个对视,雷霆钧觉得自己似乎就看懂了孙笑的千言万语。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向前跨了一步,只是一心想要质问孙笑的目的,“蓝书,你要……站在我的对立面?”   “我已经站在这里了,陛下。而这追根究底,到底应该是谁一手主导的呢?”孙笑的回答是一个浅淡的笑容。她闲庭信步般地往前走去,每一步都轻巧地避开了身边的刀剑来往,走在杀人的战场之中,却像是散步那样悠闲。   “你若是和他一起反了,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雷霆钧冷声道。   孙笑充耳不闻,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而这都是陛下的错。在陛下暗中派人将匕首刺入我胸口的时候,我和陛下之间的事端就已经结下了,今日一切,不过是种花得花,种豆得豆,陛下怪不到任何人身上去。”   雷霆钧什么也听不进去,他两耳都是血液咆哮呼啸而过的声音,眼睛只能看得到含笑信步而来的孙笑。他咬着牙又确认了一遍,“你要和厉王一道反?”   “反?”孙笑已经走到了最下面一级台阶,拾级而上,闻言轻柔地笑了起来,“不,雷霆钧,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的帝王。只有先帝才是我效忠的对象,而你……不过是他的血脉罢了。”   这一句看起来轻描淡写的话语,却抹杀了雷霆钧过往一切的努力。   她给他的所有夸赞都是假的。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对他改观过。   这两个想法带着断骨嗜血的疼痛席卷了雷霆钧的全部意识,让他甚至想在这一瞬间就翻开自己的底牌,令人当场杀了这个笑盈盈的女人。   可他没有。   或者说——他没有来得及。   因为下一个瞬间,厉王从孙笑身后拉弓搭箭抽射,直取雷霆钧的眉心,而孙笑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似的,比任何人都快一步地用身体挡下了这一箭。   箭枝几乎像是被计算好的那样,从她的后心贯入,前胸穿出,余力还带着她往前踉跄了一步,直接撞进了雷霆钧的怀里。   这幅画面是那样的熟悉,只是两人的位置倒了个个。   雷霆钧带着三分茫然伸手摸了摸孙笑背后,只摸到一手黏腻的鲜血,再低头看去时,发现她胸前绽放的红色比背后还要多。   “大人——!”段泽涵悲痛欲绝的喊声遥遥传来,可雷霆钧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只能听到孙笑越来越缓慢的呼吸声,和鲜血一股股往外飙射的声音……那是生命流逝的预兆。   “御医!御医何在!”后面大臣倒是有反应快的,可当御医手忙脚乱地上前时,却被孙笑一个手势制止住了,即使她面色苍白得好像随时会闭上眼睛,御医也立时站住了脚,没敢再往前一步。   孙笑硬是狠心让自己第二次被捅穿了心脏,这一次看到雷霆钧如遭雷击的表情,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一点。   但这还不够报复的。她还要再在雷霆钧心上加了一把火。   “……虽然我心中你还不是成熟的帝王,但你有那个资格。”她轻声说,“去追求比先帝所创造更辉煌的伟业,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雷霆钧大为震动,眼神中终于有了些神采。他紧紧捉住孙笑的手,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是该道歉?还是道谢?这两者却都显得那么地微不足道……而她也根本不需要。   “这一箭,是还你当时救我那一次的。”孙笑接着气若游丝地道,“不用愧疚,是我该还的。”   明明孙笑还在朝他笑着,雷霆钧却错觉怀中的躯体已在慢慢冷去,不由得更用力地抱住了她,艰难地挤出三个字,“我会改……”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走?   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欲罢不能,可这时机却来得太迟了。   孙笑用微弱的力量反过来捏了捏雷霆钧的手掌,几不可闻地笑道,“真可惜,本来想还想再给你挑一个最适合的……母仪天下……”   见她说话已经越来越吃力,雷霆钧自觉地接了下去,“……如果你能活下来,我将那个位置许给你。” 第81章   能从那场逼宫之中安然而退的所有人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都是讳莫如深,一字不提。   最终传出的消息不过寥寥几条:一, 厉王逼宫失败, 当场被诛;二,帝师蓝书以身救主, 身受重伤不治身亡;三,新科状元通敌叛国,投入天牢。   殿前那片广场上的血,清了一天一夜才刷去红色。   孙笑冰冷的身体被存放起来,择日下葬。她的嘴唇和面色还是都那么苍白, 看着和平日里仿佛也没有什么两样。   雷霆钧立在她身旁看了许久, 垂眼最后握了一次她冰冷的手,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指。   “你说过,你要是没活够, 这条命谁也收不走。”帝王沉沉地问,“所以当时你明明可以选择别的解决方法,却偏偏要死在我怀里, 是为了报复么?”   孙笑阖眼躺在他面前,静悄悄的。雷霆钧知道这个问题永远也不会得到解答。   她不会死而复生第二次,哪怕他内心再笃定,也无法向她求证一切。   “……陛下?”大太监小心翼翼地唤道,“九门提督的王大人觐见,说是有要紧的事情向您禀报……”   雷霆钧的背影动也没动, “孤今日不见任何人,他听不懂吗?”   “王大人说, 这是和……”大太监咽了口口水,闭上眼睛硬着头皮道,“这是和蓝大人有关的事情,十万火急。”   屋内又静了一会儿,雷霆钧才轻轻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谁似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孙笑恬静的睡颜,像是终于解答出了一道难题似的,“是啊,你怎么可能会不留一招后手?你把我的计划、我的感情都算得一清二楚,怎么会不明不白地就抛下一切走了?你必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哪怕段泽涵,也会被你一手保住吧?”   大太监充耳不闻地立在门边,假装自己又聋又瞎。   “……事到如今仔细想一想,原来我看不惯段泽涵的那种感觉就是嫉妒。”雷霆钧用手指拨了拨孙笑额前碎发,眼里已看不出什么情感,“结果到了死,你还是看重他胜过我。可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越是要他活,我就越是想让他死?”   冷面帝王又驻足了半晌,像是在做一个最终决断。   最后他叹息道,“归根到底,我不想那么快让他去见你。对他来说,活着也许比死了更痛苦。你放心,我会用尽一切手段逼他珍惜自己那条小命的。你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多,这一次我就依了你的意思,那么下一次见面时……你会不会高兴一些?”   大太监忍不住悄悄地打了个寒颤,就看见雷霆钧终于回过了身来,立刻把脸低下。   “召他去御书房候着。”   “是。”   王大人得了雷霆钧口谕时,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快步去了御书房,下意识地捏了捏被藏在袖中的信件,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他是目睹了当日一切发生的人,也是亲眼看着孙笑死在雷霆钧怀里的人,甚至比所有人离得都近的他确信自己看到了帝王在帝师合上眼睛那瞬间疯狂得几乎要将厉王碎尸万段的神情。   那张愤怒到扭曲的面孔让王大人连着做了两天噩梦,他甚至私底下偷偷地想过,帝师死了也不是件坏事,此人对帝王的影响力实在太大,未来恐成一患。   就在王大人回想那日的逼宫场景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回身行礼,来人便低沉地开了口。   “孤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王大人一个呼吸也没敢耽误,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臣的家父收到的信件……昨日刚刚送到府中,是帝师大人的绝笔,指明要转交给陛下。”   已经步过他身旁的雷霆钧顿住脚步,回身在大太监之前抽走了信函,捏了一把存封完好的口子,眯了眯眼睛,“既然没打开看过,怎么知道是要给孤的?”   王大人不敢怠慢,立刻取出第二封稍大一些的信封,高高举过头顶,“指明交给陛下的那封乃是信中信,这是家父所收到的信,请陛下一同过目。”   雷霆钧抽过第二封已经开口的信,抽出里面的薄纸看了一眼,上面满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清瘦小楷。   略过前面简短的问候和道歉,孙笑只是简单地说了王家一门忠烈,是她最信任的人,因而才托他们进行转交,且叮嘱了务必亲自交到雷霆钧手上这点。   看完这页纸不过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雷霆钧带着些许不耐打开了第二封信。   一展信,上面的抬头却不是陛下,而是显赫的“雷霆钧”三个字,好像这才是他们唯一一次完全平等的交流似的。   王大人屏气凝神地立在原地,只觉得雷霆钧越看,身周气势越凝重,隐隐地竟然有要再度发怒的气象,顿时有些无奈:这帝师死都死了,怎么还能闹出这么大阵仗来?若是她一直活着,以后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端!   他还在暗自庆幸的时候,就听见雷霆钧叫了他的名字,声音阴沉沉的,“段泽涵还在牢里?”   王大人赶紧回神应道,“是,臣今日才去看过,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不喊冤也不声响,坐在牢房里不吃不喝有两天的光景了。”   “明日上朝将他提到文武百官面前来。”雷霆钧冷冷道,“看着点,别让他寻死了。”   “陛下这是何意?”王大人疑道,“段泽涵伙同厉王意图逼宫篡位,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死罪,只等着择日问斩了!”   “何意?”雷霆钧把信纸拍到桌上,盯着最后的“蓝书绝笔”四个字,沉声道,“帝师要给他平反了。”   不仅是雷霆钧,就算是段泽涵本人也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一系列的发展。他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浑浑噩噩地坐在牢房里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孙笑死去的那场景无论他闭上多少次眼睛都会清晰地重现在眼前,段泽涵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厉王要做什么,也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抢在孙笑之前挡下那一箭。   就算厉王那一箭刺入的是他的心脏,恐怕也不会比那一刻心如刀割理智崩溃的感觉更痛。   在被人拎着出了天牢的时候,段泽涵还以为他一直等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他甚至产生了些许解脱的感觉,好像死了之后就能再次和那个人相见似的。   可他没有被带去刑场,而是一路进了宫,又提溜进了熟悉的鎏金大殿里,和昔日的同僚们站在了一起。   段泽涵这时候才稍微有些回过神来,他虚弱地站稳身子,抬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的雷霆钧,眼中满是难以言说的厌恶憎恨之情,“你还要做什么?还不杀了我吗?”   “放肆!”王大人一声怒喝,“你身为十恶不赦的罪臣,见到陛下不速速下跪,居然还口出狂言!”   “雷霆钧不是我的君主,我为何要向他下跪?”段泽涵不屑地直视着雷霆钧,“帝师大人为他而死,他居然完全无动于衷,在帝王之前,他连算作是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   “老师给我留了一封信。”雷霆钧并不动怒,他看着段泽涵的眼神甚至都有点怜悯,“你想不想听听里面是什么内容?”   段泽涵的面色一肃,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两步,被紧张的侍卫联手拦下。他渴望地看着雷霆钧手中的信纸,甚至都忘了去憎恨这只手的主人,“她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雷霆钧用手指展开信纸,看着孙笑亲笔书写的那几行字,又忍不住冷笑起来。他把信纸交给大太监,喝道,“念!”   大太监心肝脾肺都在抖个不停,接过重于千钧的信纸时手指也跟着颤巍巍的,狠狠地拧了一把自己大腿才勉强稳住声音,可准备念时,看到开口三个字就噎住了,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雷霆钧的表情。   “只管念。”雷霆钧挥了挥手。   “雷霆钧启:此信只为阐述几件事实,避免我死后你悲痛过度迁怒他人。王大人一家忠烈,虽于我立场不同,但始终深得我敬意,因而托其转交,望勿动怒。”大太监说到这里,深吸了口气,才接着继续在鸦雀无声中继续往下念道,“其一,段泽涵段大人是受我所托,打入厉王阵中的一枚棋子,他的所作所为并非是通敌叛国,反倒是最英勇不过的为国捐躯之举,万勿谬杀忠臣。”   大太监念到一半时,就引发了轻微的窃窃私语,只是碍于他还没有念完,只是私底下的小阵喧哗而已。   这所有人之中,受到最大震动的却是段泽涵本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从来就没有当过什么卧底,而是一心一意想推翻雷霆钧的政权……这是死罪,而孙笑替他硬生生凿出了一条生路。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早就知道他要反,却不但没有令人将他捉拿,而是想了个法儿洗脱他的罪名。   信还没有念完,段泽涵已经全身无力地跪伏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好在大太监是练过的,嗓音稳稳地压过了段泽涵,继续往下满头冷汗地念道,“其二,厉王暗中联络了不少皇城之中身居高位的官员,有些人在明日就会伏诛,但有些明哲保身藏匿暗中的,恐你一时无法察觉。我手中有一份名单,已经附在信后,所有记录在案者或多或少都为厉王此反开过方便之门,若不放心,可令人再次查证。”   这句话一出,殿内冒冷汗的人就更多了,有人甚至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此去缘尽,来生唯望不再相遇,劝君珍重。”大太监深吐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在鬼门关来回走了一遭,深沉地念出了最后四个字,“蓝书绝笔。”   “名单就在孤面前,有人能自己站出来的,孤可以饶他不死。”雷霆钧轻描淡写地敲了敲桌子,说道。   随着他这一句话,殿内连着扑通声不断地跪下了十数人,口呼饶命,场面好不壮观。   最终这一场由厉王掀起的反叛很快就被雷霆钧镇压,不禁没有掀起什么大风浪,甚至还一举拔除了朝廷之中不少贪官污吏,第二年科考之时选拔填充了不少有才有能的新人,奠定了繁盛后世的基础。   可在那场平叛中担任了重要部分的帝师蓝书究竟葬在何处,本来重笔浓墨地详细描写的史书中却完全没有任何记载…… 仙君他一言不合就入魔 第82章   孙笑神清气爽地在新的世界醒来,脑海里稍稍回想一下雷霆钧最后的眼神就觉得大仇已报。   ——而且这甚至还没算上她给雷霆钧留下那封情深意切的信呢。   可是这好心情还没有维持多久就鸡飞蛋打了。   孙笑黑着脸探了探体内雄厚平稳的真元, 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此刻所拥有的力量完全能挥手毁灭一座城池——这是个修真的世界, 而且根据原身的记忆来看,甚至还分了人仙魔三族。   高武世界总是充斥着各种各样微妙的危险, 比如孙笑曾经就不小心打穿了某条世界间的通道,差点把自己小命给丢在那儿了,花了老大力气才把窟窿给填上。   好在原身的力量虽然强横无匹,但是已经修炼多年,如使臂指, 不存在走火的危险。   原身的名字叫云清, 本是人族第一的修仙奇才,修行不过数百年已是坐镇人族的第一高手。她自以为天下无人能敌,却在一次比试切磋中被仙族最强者的气势所摄, 自那之后养成了心魔,修为一甲子都没有任何寸进,随后开始渐渐消散, 云清察觉到自己已经迈不过这道坎,最后居然郁郁而终。   刚刚接手新身体就发现真元在几不可查地一点一点散开的孙笑:“……”她赶紧开了外挂稳住体内真元绕着功法路线运行了几个周天,才睁开了眼睛,从云清记忆里翻出了那个谪仙似的对手。   仙族的最强者真名不详,存在的时间久到令人害怕,三族无论谁见到他, 都只尊称一声“仙君”。   仙君无愧他的名号,如高岭之上皑皑白雪一般远离尘世, 常人只觉得看他一眼都自愧弗如。孙笑回想了一遍云清脑海中记忆尤为深刻的那张脸,忍不住也点头赞了一声,“这恐怕已经是超出现实世界的好看了。”   身为人族最强者,孙笑所住的地方当然灵气十分充盛。连着三个世界都没有感觉自己浑身充斥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孙笑满意地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准备出去随便逛逛,了解一下原身所在的门派,顺便看看能不能撞见攻略对象。   可就在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鱼肚白的天边滑落了一颗银色的星辉。   这颗星夹杂着纯粹的仙界力量,让孙笑不由得若有所感地抬头多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孙笑就忍不住差点崩了人设——那不是仙君的命星吗?怎么毫无预兆地就落地了?   “宗主早。”两名守门童子脆脆地行礼唤她,对流星显然毫无所察。   孙笑转脸朝他们二人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尽是最强者的自信和温柔大气,“你们在这里守着,做平日做的事情就好。我去看看那头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宗主。”两名童子方才行了第二个礼,就觉得面前刮过一道微风,再抬头时,宗主大人的身形已经远遁得看不清了。   孙笑不敢赌有多少人像她一样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仙君命星的降落。也许没有,但如果有的话,那些人一定和她一样正在往那里赶去的路上。   思及此,孙笑心神一动,将属于自己的神识铺天盖地地罩了开来,带着警告的意思笼住了几乎整块的人族大陆,强横霸道地向所有人宣告了自己的动向。   人族原本还有些强者在前往流星陨落之处的路上,却在触及到孙笑神识的时候纷纷停了下来,露出放心之色。   “既然云宗主已经前去一探究竟了,那必然是不会有大事的。”   “是啊,有她在,也省得我们多跑一趟。”   即使有人暗中不满,也没有一个有胆子光明正大地冒出来要和她抢人的。   就这样,孙笑一路没碰到任何阻碍地到了预估的流星坠地之处,从空中俯瞰了一会儿,没能找到任何异常的预兆,不由得皱了皱眉——仙君的命星之中携带着他巨大的力量,陡然坠落,居然一点仙元泄露的迹象都没有?少说也得有个火山喷发的灾难程度吧。   这只能说明一点……命星并非意外坠落,即使在落地之时,仙君也对自己的力量保持着完全的控制力。   孙笑翻了翻脑海中这个世界的常识,很快锁定了最大的可能性——仙君他活腻了,准备转个世玩玩。   据秘闻,好像仙君时不时就会这么玩上一场,不过大多时候,他都会选择人族作为转世的消遣,原因很简单,人族寿命普遍短,他若是不修仙的话,很快就会死去,并凝成原本的躯体。再者,如果转世还是仙族,岂不是很快就容易被仙族的人认出来?   想到这里,孙笑调动神识在底下几个凡人的城池中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锁定其中所有的初生儿,一番探查之后,很快就锁定了仙君所在的位置。   “叶知疏……”孙笑捏了个藏匿身形的法术立在房中,带着点好奇地近距离观察着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婴儿,“不知道你有没有选择带着记忆转生?”   话音才落,小婴儿一睁开眼睛,茫茫然地和孙笑对视了一眼,突然张嘴就是一阵无齿的哇哇大哭,整张脸都给哭红了,好不可怜。   孙笑啧啧嘴,看着孩子母亲忙不迭地哄他,点点头下了定论,“答案是没有。”   一个没有记忆的仙君,能有多好玩儿?孙笑不知道,反正仙君身上没有光环在,那即使玩死了她也不介意。   环顾这家人的面相,虽然是个小富之家,但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是一脸……按俗话来说,叫印堂发黑,只不过要用上神识才能看得清楚,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也就是说,除了仙君之外,这一家子人很快就都要死了。   孙笑盯着叶知疏看了一会儿,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云清的愿望就是能超过你、让你服她一次,我总是要帮她实现这个心愿的,是不是?”   叶知疏哭得更响亮了。   不常理事的宗主大人随手捏了个通讯法诀回宗门,告诉他们自己要在外处理些事情,三五年都不会回去,轻轻松松地撂了挑子,就改头换面在叶家附近住了下来。   叶知疏只知道自己从记忆开始,就总是运气不太好。   有时候可能出门才让爹爹给买了串甜蜜蜜的糖葫芦,才吃了一颗,回头就让身边一个没见过的小女孩儿给骗走了。   再比如明明好好收藏起来埋在院子树下的糖果,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挖出来一颗不剩地吃完了。   又或者他三岁刚上私塾的时候,包里的书被人偷了一本,让夫子打了手掌心。   好好地走着路就被无形的东西绊倒……明明是甜甜的果饮,喝到嘴里就变成了苦的……和小伙伴们玩个捉迷藏的游戏,被人从背后莫名其妙推进泥坑里,天黑了才被人救出来……   可以说,叶知疏八岁之前的人生充满了乌龙,问题是,他虽然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人在作弄他,细细想来每一次的罪魁祸首却并不是同一个人。   就算那真是同一个人……恐怕也是个没有形体,附身在他人肉体上的鬼魂吧!   每次换个身份耍叶知疏耍得不亦乐乎的孙笑才不在乎没有力量的叶知疏能不能发现自己的存在,她只知道这机会过了村就没这店了,把握当下才是正经。   对于修仙的世界来说,时间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孙笑都没觉得自己玩够玩过瘾,叶知疏就已经八岁了。   原本孙笑预计叶家的大难也就是四五年的事儿,结果可能是因为她这么个祥瑞之人在这儿压了几年,硬生生把噩耗给推到了叶知疏八岁之年才降临。   当叶家的仇人寻上门来,冷血地将他们一家上下老小屠尽的时候,孙笑就立在天穹之上,表情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叶知疏被他的父母藏得很好,但那也不过是稍稍能拖延一些时间罢了,来寻仇的人做事非常仔细,几乎是地毯式搜索过去,找到叶知疏只是早晚的问题。   孙笑垂眼看着叶知疏微微颤抖地团身躲在一堆柴火后面,想起自己过去八年来作弄他那么多次,三天两头地把人弄哭,终于还是觉得有些良心不安起来。   虽然仙君怎么说也算不上是个孩子,可至少一无所知的叶知疏是无辜的。   孙笑叹了口气,点足落在了叶知疏面前,第一次以真面目和他对视了一眼,“你想活下去吗?”   叶知疏缩在角落里,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一身白衣的她比画本里的仙女还要好看。他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委屈巴巴地点头,“嗯!”   “我可以救你,也可以替你报仇。”孙笑微微一笑,“但我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必须拜我为师,随我修仙,不再过问凡人间的事。”   叶知疏虽然年纪还小,但聪慧伶俐,也不至于听不懂这席话。他问,“我爹娘……”   “他们都已经死了。”孙笑声音轻柔地打断了他,“你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也没有尘缘。”   叶知疏扁扁嘴,差点又想大哭一场,好歹给憋住了,抽抽鼻子,“那我要自己报仇。”   “不行,那会坏了你的心性。”孙笑亲和地朝他招了招手,说道,“更何况,你还这么小,师尊可不能怂恿你去杀人。”   叶知疏懵懵懂懂地往前走了几步,用脏兮兮的手牵住了孙笑温暖的手指,跟着她的说法喊了一声,“师尊。” 第83章   孙笑牵着叶知疏肉呼呼的小手踏出柴房,温声问他, “害怕吗?害怕的话, 师尊将你的眼睛遮起来。”   叶知疏虽然咬着嘴唇一幅要哭不哭的样子,但还是坚强地摇了摇头, “不,爹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逃避眼前的事情。”   孙笑微微弯了腰,将叶知疏整个抱了起来, 笑了一下, “但是你还小,孩子是有特权的。如果害怕的话,抱着师尊的脖子, 闭上眼睛就好了。”   叶知疏看看自己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样子,又看了眼孙笑洁白无瑕的广袖长袍,顿时有些羞耻自卑, 用力地摇了摇头——这个人这么干净这么出尘,他怎么敢弄脏她?   孙笑没在意小朋友的心思,她轻松地抱着叶知疏往外多走了几步,很快就看见了一个使着飞剑的修真人士。   那人原本还在得意洋洋地大杀四方,浑然不觉自己身为修真者却屠戮凡人百姓有什么不道德的,飞剑像只蝙蝠似的四处乱飞, 不费吹灰之力就取走了许多正在奔波逃命的凡人性命。   孙笑的修为比这人高出太多,漫步出来时他根本就没发觉到, 一个回头才发现偏门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来了两个人。   这不看还好,一看清孙笑的脸,这人膝盖一软,就毫无尊严地连人带剑跪到了地上,“云……云清宗主!”   孙笑抱着叶知疏从他身边路过,连看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声音轻柔又平淡,“你自裁吧。”   人族和仙魔两族不同,生命很短暂,凡人的数量庞大,其中能有资质修真的人并不多,因而所有的修真人士都很清楚,凡人才是他们能存在的根本基础。修真界有严格的律令来保护凡人,其中的一条就是修真者不得滥杀凡人,违者必死。   叶家一家人是什么品行,孙笑在这几年里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纵然有人寻仇,也是不该灭人满门的。   眼前这个不知名的修真者,已经犯了修真界最大的忌讳,孙笑令他自裁甚至还算得上是仁慈的决定,如果被别的宗派抓到,这人可能还要受上七七四十九日的酷刑才能如愿死去。   叶知疏趴在孙笑的肩膀上往后仇恨地望去,见那名修真者面色绝望地举起自己的飞剑,居然毫不犹豫地捅穿了自己的丹田,很快便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这是叶知疏和孙笑的第一次见面,也奠定了他在心目中对于孙笑绝对权威的认知。   孙笑离开宗门,一走便是八年,突然回去倒不是件大事,可她带着一个没有修为的小孩儿,这小孩儿还口称她“师尊”,这就是件惊动整个修真界的事情了。   天剑宗宗主是什么身份?人族第一强者,此生仅败在仙君一人手下过的大能!人族有多少人磨尖了脑袋想要拜入天剑宗当普通弟子就是难于上青天,更何况能成为她的亲弟子?   有多少天资聪慧、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向她毛遂自荐过,她却从来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如今挑了个已经整整八岁的孩子回来,宣称这是她唯一的弟子,这能服多少人?   人族是服天剑宗宗主的,或者说,至少他们明面上服从孙笑的任何决定,但私底下,没有人认为叶知疏能担得起天剑宗宗主关门弟子的身份,甚至不出一个月,他可能就会莫名其妙地死在哪个角落里。   孙笑当然也是知道全修真界对于叶知疏所抱恶意的,但她不仅不感到紧张,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兴奋期待。   要知道,转世失忆的仙君也还是仙君。即使错过了五岁这个关键期又如何?他只要一开始修炼,就必定是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可怕速度!   孙笑根本不需要替他解决任何麻烦,她所要做的事情不过是两件,第一,好好呵护这颗小甜菜成长;以及第二,让这颗小甜菜全心全意地信赖她。   叶知疏虽然当天被孙笑救走时表现得异常冷静,但是到了天剑宗之后的第一天晚上就在房里大哭了一场,第二日开始便发了大病,高烧反复数日不退,昏睡之时梦魇缠身,孙笑不得不用了法术才能让他安睡上几个时辰。   几天的时间,孙笑都日以继夜地陪在他身边亲自照料,这更是让流言蜚语乱飞起来,叶知疏尚没有真正露面,就已经被无数人给惦记上了。   叶知疏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孙笑就坐在他床边不远的地方看着一本剑诀,身旁一枚银色的小剑围着她上下起伏环绕,显得灵性十足。   叶知疏被这场景所摄,想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时,却觉得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又跌回了枕头上,哎呦了一声,又赶紧捂住嘴。   “你以为你不哎呦一声,我就不知道你醒了?”孙笑回过头来看看他,脸上带着笑意,“烧了四天,总算退了。身体乏力不奇怪,养几日便好了。”   “师尊……”叶知疏讷讷地唤她,“徒儿给师尊添麻烦了。”   “谁让你是我徒儿呢?”孙笑将剑诀随手一抛,那玉珏飞到一半就像被什么东西给装进去了似的消失不见,让叶知疏看得一愣,连孙笑已经走到自己身边都没有发觉。   孙笑伸手探探男孩的额头,又伸出手掌在他脖子上贴了一下,摸到一手的冷汗。   叶知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黏在后背上,冷飕飕地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你还没筑基,确实有这些烦恼。”孙笑担忧地将叶知疏扶起,“我让人取水来替你洗漱,好不容易才恢复,别又受了风寒。”   叶知疏发现自己只着了一身中衣,有些害羞地抱住被子点了点头。   孙笑出去了一趟,吩咐了门口童子两句话,很快就回来了。看到叶知疏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样子,便故意问道,“还记得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叶知疏眼神一黯,“因为我爹娘和府上所有人都死了,所以师尊才救下我,带我回您的宗门。”   孙笑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还好,师尊以为你这几天把脑袋都烧糊涂了。”   叶知疏被这么一温柔对待,顿时鼻子就酸了。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含糊不清地哭道,“我没有爹娘了……”   孙笑居心叵测地将男孩抱进怀里,柔声安慰道,“没关系,你还有师尊,以后师尊就是你的家人。”   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和冷静自若,叶知疏终究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他哇地一声抱着孙笑的腰哭了起来,把一切都拌在眼泪里发泄了个干干净净,哭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才终于觉得有了点开始新生活的感觉。   等叶知疏抽抽噎噎地冷静下来,孙笑才唤了门外等待许久的童子将热水抬进房里,又嘱咐他们替叶知疏拿一套合身的衣服来。   童子抬眼看了看还在抹眼泪的叶知疏,低头应道,“是。”   孙笑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那粉雕玉琢的童子,视而不见地站了起来,对叶知疏道,“师尊也去换一身衣服,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师尊在隔壁的屋里,记住了吗?”   “记住了。”叶知疏打了个抽嗝,点头应道。   童子和孙笑一同离开,取了衣服回来时却是独自一人。他左右看了两眼,发觉孙笑不在附近,才走到叶知疏面前冷冷一笑,“你就是宗主带回来的那个徒弟?”   叶知疏到底是年纪小,分辨不出善意恶意,正想双手接过衣服道谢,就见童子一扬手把整套更换的衣服都扔进了浴桶里,顿时瞠目结舌,“你……你怎么这样!”   童子不屑地打量了叶知疏两眼,嘲讽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废物,也能踩了狗屎运得到宗主大人的青眼。不过是个连灵根都未开的垃圾资质罢了,比得上我七岁就筑基的修为?”   “……不过是个筑基罢了,我也很快就能达到的!”叶知疏虽然没听懂,但好歹捕捉到了关键词,立刻不服气地回嘴。   “就凭你?”童子冷笑道,“你可知道天下有多少人散尽一切也想拜入宗主门下,喊她一声师尊?就你这样的,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凭什么你就能登堂入室?你可知这外面有多少人等着你一露面就取你小命?”   “那又怎么样!师尊愿意收我为徒,就一定是相信我的!”   “师尊不过是个愿意救你的好人罢了。”童子翻了个白眼,趾高气昂道,“还有,我爹是宗门里的长老,就算你告状说是我弄湿了你的衣服,也没人会信你的,明白吗?”   童子说完转身就走了,只留下叶知疏又气又急地从浴桶里捞出了那套制作精良的衣服来,愁眉苦脸地看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笑的神识范围覆盖整片人族大陆都不在话下,监视区区一个天剑宗更是不值一提。童子和叶知疏之间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但在回去找叶知疏时,却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蹙着眉问他,“衣服怎的弄湿了?”   “我……我不小心掉进去的。”叶知疏咬着嘴唇,结结巴巴地承认错误,“师尊对不起。”   孙笑微微一笑,用真元将衣服轻易烘干,不疑有他地道,“下次不要再这么不小心了,快出来吧,小心着凉。”   ——仙君恢复记忆之后想起这段人生,恐怕也会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吧? 第84章   无论别人怎么看,身为仙君转世的叶知疏修真的速度总是令人望而生畏的。   他醒来的第一天, 孙笑就将天剑宗的要诀一股脑地教给了他;第三天, 进入天剑宗那一天被护宗大阵镇得吐了血的小男孩,就已经进入炼气期了。   两天时间从凡胎肉体踏入炼气期, 那是什么概念?非要做个类比的话,对于广大修真人士来说,那大概也就是喝了口水的功夫却发现儿子已经长大成人的感觉。   叶知疏卯足了一口气,决心要让外面的人都震惊一把,日以继夜地在房中修炼, 要不是孙笑强行看着, 连饭都舍不得扒一口。   就在修真界刚刚开始盛传叶知疏修炼得太冒进,恐怕伤了以后的机缘时,不过刚刚过了七天, 叶知疏已经从炼气到了筑基,一口气跨了三个小境界。   还用之前那个比喻的话,几乎是某人一出生就已经走完了百岁一生的概念。   这让许多人更加肯定叶知疏以后一定不会走得太远——修真讲究的是循序渐进, 他进步如此神速,一定是问云宗主讨要了什么禁药,强行拔苗助长提高了修为!   叶知疏对外界传闻一无所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成就究竟是多么可怕,倒是孙笑夸赞了他几句,让他有些飘飘然。   “你的进步很快, 但也并非骇人听闻的地步。”孙笑是这么说的,“切记戒骄戒躁, 潜心修炼,凡事都不能太过激进,才能有所长进,明白吗?”   叶知疏对自己身体里突然冒出来的灵气感到十分新奇,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乖巧点头,“知疏明白了。”   孙笑从须弥戒里随手掏出柄尚未认主的飞剑,又对他道,“这柄飞剑的品阶不高,但你修为尚低,如果贸贸然给你神兵利器倒未必是好事。先用着这个,等你日后境界提升,师尊再替你炼一柄更好更适合你的。”   “谢谢师尊!”叶知疏小心翼翼地接过黑色飞剑,喜滋滋地在孙笑指导之下将其收为己用。   对修真物品一无所知的叶知疏根本不知道,这一柄在孙笑口中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低品飞剑,放在外界也是要被许多散修哄抢的。   而孙笑,正是有意没有告诉他这一点。她带着老母亲般的眼神看着叶知疏很快就熟练地使唤起飞剑来,点头夸奖道,“学得很快。我这几日出门有事,给你留一枚玉珏,在我回来之前,要把里面的法诀练熟,届时我会检查成果。”   “是,师尊!”叶知疏昂起脸,亮晶晶的眼瞳黑白分明,满心满眼都是对孙笑的信任,“知疏不会让您失望的。”   孙笑带着深不可测的恶意摸了摸他的脸蛋,“我很快就回来。天剑宗里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只要别随意离开宗门就好,知道了吗?”   “知道了。”叶知疏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就重新微笑起来。   他还自以为情绪切换得天衣无缝,可这哪怕在随意一个普通成年人眼里都是漏洞百出的表演。   当然了,孙笑是最配合他演出的人。她又嘱咐了叶知疏几句话之后,就御剑离开了宗门,根本不需要和其他人打声招呼,因为她的剑芒凭空拔起之时,整个巨大的天剑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宗主大人的剑芒?简直锐得像能劈开我们宗门的山峰了……”   “说什么胡话,以宗主大人的实力,摧毁我们整个宗门都不在话下。”   “不愧是人族第一强者,我光看那剑气都觉得瑟瑟发抖,手也抬不起来,不知道要到什么境界才能与她一战?”   “想挑战宗主大人?那也不是没有办法。再过十年又是人族的天下试练,你若是有自信能从全人族的年轻俊杰之中脱颖而出成为第一名,那自然就有了挑战宗主大人的权力。”   “你可别埋汰我,谁不知道最近十年是鬼才和妖人们频出的时期?从来史书上也没见过哪个十年内有这么多扎堆儿冒出来的天才,好像下了雨之后的春笋似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个十八岁就迈入出窍期的天才叫什么来着?来咱们宗门已经拜师过十几次的那个?”   “说的是景仲吧?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啧啧,一般人八十年也走不完的路,他十五年就跑完了。听说景仲谁也看不入眼,唯一服的人就是宗主大人,来拜过好多次师,宗主大人愣是没接受。”   “算一算日子,他是不是又要来拜师了?这一次……你们说,景仲会不会气到发狂?”   “有好戏看咯……”   这一切的一切,留在房内专心修炼的叶知疏是一概不知的。他也没问孙笑究竟离宗是要去办什么事,只是听话地按照孙笑所说,每天每天地钻研玉珏之中的法诀。   他不知道那并非入门级的法术,而是宗里修行数十年的精英弟子们也未必看得懂的高级法诀,只是觉得那几个图形难上了天,正着看倒着看都不得其门而入,天天掐着手指算着孙笑离开的日子,心想自己一个法诀也没练成,恐怕要让师尊失望了。   叶知疏在这儿双耳不闻窗外事,但外界熙熙攘攘可不会忘记他的存在。要知道,他就是扎根在宗主院子里的那一根独苗苗,哪怕一声不吭,也能引野火烧身。   当景仲一剑劈开叶知疏大门的时候,他仍旧还在研究玉珏中的第一个法诀,见到有人进来才微微一愣,反手将玉珏收起,板起了脸,“你是何人,敢在我师尊院里放肆?”   “谁准你喊她师尊的?”唇红齿白的少年提着剑迈入房中,四处一望,放心地笑了起来,“连个护身符和阵法都没给你留下,看来云宗主根本没把你当作是徒弟在呵护。”   “师尊对我的维护,用得上你一个外人来评说?”叶知疏反应很快地回击对方的冷嘲热讽,“我既然喊一声师尊,当然是师尊允许了才会这么喊,毕竟……她不点头,谁也不敢乱叫,是不是?”   来人正是景仲。他原本打算给这小娃娃一个下马威,谁知道才刚累了个气势,就被对方给口齿伶俐地说了回来,不禁脸色一沉,“你在讽刺我?”   叶知疏站起身来,小小的身躯居然也有了些气势,“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不是你粗鲁地砸了我的门,我当然会以待客之道来见你,可既然你不怀好意想要挑衅,那我也不会坐视你在这院子里耀武扬威!”   “这是云宗主的地方,你说话可不算数。”景仲咬了咬牙,心神一动,便调动起了自己的神识向着对面的男孩压迫了过去。   别说是一个大境界,哪怕只是一个小境界,神识的压制也是绝对性的。景仲身为出窍期,已经比叶知疏的修为高出整整三个大境界,只要他想,他甚至能用神识在眨眼之间就灭杀了叶知疏。   叶知疏才要再回嘴,就感觉身上一重,几乎像是被压了一整座山峰似的,眼前瞬时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动作和呼吸都变得极度困难起来。他努力挺直脊梁想要站稳身子,却不过是抵挡了一眨眼的时间,就被无法抵挡的神识给面朝下摁在了地上。   他以为自己在奋力挣扎,其实连一根手指都没能移动。   景仲得意地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叶知疏,用剑尖捅了他两下,“怎么样,还横吗?你要知道,如果不是看在云宗主的面子上,我现在就能杀了你。也不知道云宗主是怎么看走了眼,才会把你这样灵根不纯的人收作徒弟?是不是她欠了你什么因果?”   这声音传进耳朵里,简直就是在叶知疏面前辱骂孙笑。他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从剧痛之中不知道怎么的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来,让他的身体慢慢地复苏、找回了力量。   景仲没有发觉叶知疏的变化,他慢条斯理地用脚把叶知疏踢得翻了个身,面朝上,然后用长剑抵住他的丹田,轻笑道,“只要我这一剑下去,你就是个废人了,明白吗?即使云宗主再怎么想教你,你也无法继续修真。而我要做的,只是这么简简单单地……”   景仲说着,手腕微微一用力,锋锐无匹的剑尖就往下刺了半寸,捅破了叶知疏的衣服,割开了他的皮肤。   叶知疏狠狠地睁大眼睛瞪着景仲,像是要用目光里的愤怒杀死他似的。   “你还瞪我?看来是真的不怕死?”景仲不爽地哼了一声,把剑尖又往下按了按,“识相点,自己离开天剑宗,我还能留你一条生路。不然我可是真的会废了你。”   “你、休、想。”叶知疏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景仲眯起桃花眼,恶狠狠道,“既然你偏要喝罚酒,那我就成全你!”   接着,他连神识也没调动,手握住自己的长剑就用尽全力地向无法动弹的叶知疏丹田位置刺了进去。可就在景仲确认叶知疏的丹田破开那一瞬间之前,叶知疏的身上爆发出了一股恐怖的力量,将他连人带剑被掀开去了好几步的距离。 第85章   景仲又惊又怒地站定脚步看向叶知疏时,只见他手上已经出现了一团黑色的光晕, 被压成一个小球的形状贴在他的掌心里。   只不过是鹌鹑蛋大小的一个圆球而已, 景仲却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挪开了目光,暗自心惊——那难道是云宗主给他留下的什么道具?那力量若是暴走的话, 恐怕能将这个院子都夷为平地!   叶知疏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景仲的双眼,哑声道,“你想拼命是不是?那我们就试试。”   景仲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叶知疏的面孔和他的手之间来回打转——叶知疏确确实实只是个普通的筑基期修为, 景仲一巴掌能打死三个;可他手心里的那份力量, 却是绝对能够让景仲丢了小命的。   打,还是认怂?   景仲咬牙思虑了半天,御剑从窗口飞了出去, 终究还是没有和叶知疏硬碰硬。   这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真打起来,死的一定是景仲。   叶知疏是完完全全凭着意志力撑到了景仲离开, 才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半跪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地把手摊开,掌心里那股恐怖的力量立刻消失无踪。   他痛苦地咳了两声,把嘴里的血沫子吐了个干净,才苦笑道,“师尊给的法诀可真难啊……好在还是练会了一个。”   就着毫无姿态可言的模样在地上躺了半晌, 叶知疏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人进入院子里来查看情况,聪明的小脑袋马上就明白了一切来龙去脉。   景仲没有穿着天剑宗弟子的衣服, 那么他定然是个外人。既然是个外人,难道进入天剑宗宗主的院落是不需要通报,可以随意出入的吗?必然是有人放了他进来,又对他的闹事视而不见。   事情发生这么久,总不会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过这里的争锋相对吧?可不仅刚才没有人来帮他,到了现在也没有人来替他疗伤。   叶知疏咬着嘴唇得出一个结论——天剑宗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对他抱有恶意。   可他们为什么要恨自己?就因为像刚才景仲说的那样,因为师尊收了他做徒弟?仅仅因为是这样,这些修真者就可以随意喊打喊杀了吗?   就因为景仲比他强,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他的生命?那如果他有一天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呢?   “变强”这个目标,终于在叶知疏的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他要变得更强,比景仲、比宗门里的任何人都强,让谁也不能质疑他身为师尊弟子的身份。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人不再喋喋不休地抱怨师尊的目光。   在叶知疏的心目中,孙笑有一千一万个好,就是没有一点不好。   ——   孙笑出宗门逛了三五天,倒也真不是单纯去散心的。她在找攻略对象。   按照通常的情况来说,攻略对象不应该这么难找,一般来说只要出门随便多走几圈应该就能迎面碰上的,孙笑纵横这么多世界,还真没见过要自己出门游遍整片大陆找攻略对象的情况。   也好在高武世界有许多快速移动的手段,要换成只能靠汽车飞机赶路的世界,孙笑感觉自己这一辈子都是不可能走遍整个人族了。   可这事儿玄就玄在,孙笑紧赶慢赶把整个人族的角旮旯都翻过来了,硬是没找到发着闪闪金光的攻略对象,顿时有点懵逼:难道这个世界缺了男主?   不,没有男主的世界不可能这么稳定,还有完善的秩序和设定。   既然男主存在,却没有在人族找到,那么只有两个可能性,他要么在魔族,要么就在仙族,可这两族的领域都不好进,即使孙笑身为人族第一强者也不能随意强闯,不然很容易被人当作是入侵。   暂时放弃和两族人翻脸的打算,孙笑重新返回了天剑宗,甫一落地就感觉到身周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一样,立刻就反应过来:这几天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还跟叶知疏有关系。   即使心里跟明镜似的,孙笑面上还是温温柔柔地笑着和所有行礼的人点了头,才往自己的院落去了。   叶知疏仍旧在他的房间里研习法诀,好像这几天来他都没有从那张椅子上起来过似的,听见孙笑推门进来时,他才惊得站起身来,满怀警惕地望向门口,见到孙笑的脸时表情瞬间软化,“师尊,您回来了!”   孙笑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脸上的笑意渐渐凝结,她蹙起了眉打量一遍房内,目光最终落在叶知疏脸上,“屋内有血腥气,你受伤了?”   “没有。”叶知疏立刻摇头。   孙笑怀疑地看着他,一伸手,“让我看看。”   叶知疏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去,绞尽脑汁地想了个借口,“是前几日徒儿在练习法诀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手指,兴许是那时候留下的血气,不是什么大伤,师尊您别生气。”   孙笑牵过男孩的手一看,发现那上面还真有个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心里嗬了一声:小小年纪,对自己居然这么狠。   她的神识早已清清楚楚地探到了叶知疏腹部的剑伤,手上的这一道,恐怕是他自己弄出来掩她耳目的吧?   叶知疏紧张地任孙笑打量自己的手指,为自己粗劣的谎话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师尊似乎没有怀疑他的话,她捏了个莹绿色的法诀,轻松地将他手指上的伤口治好了,才轻轻地斥责道,“我不在身边时,要更加小心保护身体,别让我在外还为你担心。”   “知疏明白了。”叶知疏羞愧地垂下脑袋,为自己居然欺骗了善良的师尊而感到无地自容。   孙笑松开了他的手,又关心地询问,“法诀练得如何了?”   叶知疏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徒儿顽劣,只学会了一个。”   “一个也很不错,用出来看看。”孙笑挑了挑眉,还真没想到仙君转世仍然能这么妖孽——她可是挑了最难的几卷之一留给了叶知疏,五天的时间,他就学会了一个?   叶知疏应了一声,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调动起自己身体里的真元,竭力学着近几日练习的方式凝结起来,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将真元按照繁复的方式运转,最后在掌心里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球。   这小球的形状只有黄豆大小,比第一次他成功用出来的时候小了不少,但看起来也已经是威力不小的样子。   孙笑欣慰地看着叶知疏的成果,握住了他的手,用自己白皙柔软的掌心将其轻而易举地按灭了,柔声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法术,我希望你以后不到性命危急的时刻,就不要胡乱使用它,好吗?”   叶知疏红着脸点点头,“好。”   看着男孩乌黑透亮的眼睛,孙笑忍不住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奖励似的道,“我们知疏真厉害,很快就能赶上我的修为了。”   叶知疏信以为真,仰着脑袋无邪地问道,“真的吗?师尊修炼了多久?”   孙笑回想一番云清的年龄,无情地击碎了小朋友的幻想,“我修炼了大概有一百个你这么久。”   “我今年八岁……八百年?”叶知疏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抓紧孙笑的袖子,“我也能活八百年吗?”   “当然可以,师尊会护着你在这条路上安安稳稳地走下去,只要你能提高修为,寿命也会随之延长的。”   “那我八百岁的时候,师尊是不是也还在我身边?”叶知疏又追问道。   孙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对这童言童语简直没辙,最终没什么诚意地敷衍他,“当然了,以师尊的修为,再活八百年也没什么。”   叶知疏这才满意了。他掏出玉珏,又缠着孙笑问起其他几个没有想通的法诀来。   孙笑随口指点了他两句,这妖孽居然就给想明白了弯弯道道,自己一个人折腾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就把第二个法术给用了出来。   “……”孙笑坐在一旁看着叶知疏的表现,心想外面自诩天才的那些人如果知道叶知疏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恐怕会惊到修炼停滞,硬生生养成一个心魔吧?   正如仙君和云清那样。   就在孙笑这么走神的一瞬间,变故突生。   叶知疏手中玩的是一个木系的法诀,刚刚使出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叶知疏小心翼翼地将法诀完成,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察觉到丹田附近的真元一阵剧烈震动,紧接着开始肆意乱走起来,顿时暗叫一声不好。   ——真元暴走的结果是什么?就算叶知疏才修炼半个月,也知道得清清楚楚:爆体而亡。   孙笑被房间里的异样波动引回了神,见到叶知疏一脸绝望地试图把失败的法诀藏到自己肚子底下然后盖住,不由得哭笑不得地伸手将他整个人渡了过来,一挥袖就将濒临暴走的木系真元打散了,才问叶知疏,“不赶紧来找我,把法诀藏起来做什么?”   叶知疏小声道,“我挡着,就伤不到师尊了。”   ——敢情这倒霉孩子以为自己是防爆服。孙笑叹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却看见叶知疏痛苦地蜷起身体,吐了一口暗红色的血块来,顿时面色一沉。 第86章   “我可以保证,叶知疏没有被人夺舍。”孙笑扫视着面前坐了两排的宗门长老, 正色道, “我是亲眼看着他长大的,对这点有绝对的判断资格。还是说, 各位不相信我的眼光?”   “可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真元被压缩在识海里……区区一个凡人,早就该被这样恐怖的力量撑得爆体而亡了!”   “我不想再重复一次,请各位听清楚。”孙笑不耐地祭出神识,粗暴直接地压制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我徒弟叶知疏不是夺舍之体, 而且只要我在这个宗门里一天, 谁也动不了他。”   宗门长老们纷纷对视,最终妥协于孙笑异常强硬的态度。在他们看来,叶知疏身上肯定藏着秘密, 而这秘密,总有一天会害死这个年轻人。   孙笑将这些刚刚聚到自己院中不久的长老都挥退了之后,才轻轻出了一口气。   叶知疏果然是仙君的转世。也不知道是因为前几天丹田被人重伤, 还是因为孙笑让他修习了人族的功法,叶知疏体内真元居然暴走了一次,若不是孙笑当时就在他旁边,恐怕叶知疏的小命就直接没了。   正如那些长老所说,叶知疏的真元紊乱之时,隐隐显露出了一股威严恐怖的气势, 惊动了天剑宗里所有的长老们。好在孙笑及时出手将那气息按了下去,不然闻风而来的各路强者还会更多。   长老们坚信叶知疏是被什么老怪物夺舍了, 可只有孙笑知道,能有那般强横又冰冷如霜的,只可能是仙君的本源力量。   也不知道仙君是如何安排的。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使力量一点一点苏醒和融会贯通?还是只藏在那里做个摆设?要么是用来危急关头救自己一命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这力量开始复苏,那么仙君的记忆八成也会跟着一起注入叶知疏的脑海中。   孙笑觉得自己还挺中意叶知疏的,可是仙君嘛……她选择拒绝。为了自己过得开心,她果断决定让叶知疏多受点委屈。   叶知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得不行,原本顺顺服服的真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体内狂暴激愤地四处乱窜,却被另一股不属于他的平和力量束在一起,不情不愿地沿着天剑宗功法的路线运行着。   每多运转一个周天,它们就更加平静乖巧一些,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原样了。   叶知疏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丹田,一抬头,才发现孙笑就坐在床边不远处看着他,立刻爬起来行礼,“师尊。”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师尊的目光仿佛刚才有些冰冷陌生?   孙笑冷眼观察了叶知疏一会儿,确认他并没有被仙君的记忆干扰,才微微一笑恢复了温柔的表象,“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再忍一忍,我替你将真元理顺就好了。”   叶知疏这才知道身体里的另外一股强大真元是属于孙笑的,乖巧地摇头,“知疏不觉得难受。”   “是我不好,本该早点发现你身体异样的。”孙笑轻叹了口气,朝叶知疏招招手,给他编了个故事,“你的灵根特殊,虽然修行会比别人快上几倍,却也很容易入魔。”   叶知疏走到孙笑身旁,闻言有点紧张,“入魔的话……是不是就会死了?”   “倒也不一定。”孙笑沉吟了半晌,半真半假地告诉他,“如果修为十分高深,即使入了魔也能维持住自己的理智,不会完全向心魔臣服,那就还能勉强继续活下去。可一旦连最后的底线也失守,那很快就会被心魔反噬后死亡。”   “心魔又是什么?”叶知疏问。   “心魔就是你最想得到、却又最害怕的东西。”孙笑摸了摸叶知疏的脑袋瓜,突然发现这小朋友的真元居然在缓慢同化吞噬自己的真元,一时之间隐隐有要突破到金丹期的趋势,不由得嘴角一抽。   叶知疏不知道自己在偷取孙笑的力量,他只觉得全身都暖洋洋的,之前破损的经脉似乎也在被温养修补起来,舒服惬意得不行。   看着叶知疏天真又好奇的眼神,孙笑顺水推舟地继续往下讲,“想得到却得不到,害怕到发抖却无法面对自己的恐惧……这些都会成为任何一名修真者的心魔。你比别人更容易被动摇,因此要格外坚守自己的本心,不能受到外界的干扰,明白吗?”   “明白了。”叶知疏眨巴眨巴眼睛,问孙笑,“那师尊也有心魔吗?”   “曾经有。”孙笑意味深长地捏了捏叶知疏的脸蛋,“但现在已经度过了。”   云清的心魔不就是仙君?可如今云清不是云清,仙君也不是仙君,这心魔对孙笑来说实在太过不堪一击。   “那我以后就算有了心魔,也要学着像师尊一样安全度过,继续修炼!”叶知疏发下宏愿,根本不知道未来有怎么一大摊子充满恶意的事情要等待着他。   “好啊。”孙笑将叶知疏揽入怀中,拍着他的脊背哄道,“没关系,就算你真的有了心魔,师尊也会保护你的。”   “为什么师尊对我这么好?”叶知疏有些害羞地问。   “因为你是我的徒弟。”   师尊的这句话,叶知疏记了十年,没有一刻敢忘记过。   这十年里,他从八岁走到了十八岁,修为也突飞猛进到了洞虚期,已是修真入门之后的第六个大境界,比当年几乎废了他的景仲还要高出整整一个大境界,高下立见。   十年的时间让男孩儿长成了翩翩少年,可孙笑的面容却从未改变过。叶知疏看着她,常常偷偷幻想等自己完全长大成年之后,师尊是不是看起来还会比自己年轻上几岁似的?   当然那也就是想想,人族修真界之中是没有人会不认识孙笑这张脸的。长得再年轻,那也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强者,别人连挑战的资格都没有。   叶知疏不知道孙笑的修为究竟几何,他只知道无论自己的修真进阶多少,看孙笑永远都是像在看一团迷雾。就好像他无论奔跑多远,她永远都站在遥不可及的终点。   “少宗主早。”   听到有人的问好,叶知疏才回过神来,朝对方微微一点头。   十年的时间,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谁都想明里暗里算计一番的懵懂孩子。以他洞虚期的实力,就算宗门长老和他单打独斗也未必能占上风,哪里又有什么青年才俊敢贸贸然地来挑战?   一开始说着“不知道云宗主哪里收了个野孩子当徒弟”的人,也都改了口,称赞“云宗主果然眼力过人,少宗主修为一日千里,想必日后成就一定不会下于其师!”。   其实叶知疏根本没有想过要超越孙笑,他只想照着孙笑给他准备的计划,一步步修炼,只要她还活着一日,他就要跟着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少宗主,宗主让您早课结束后就去见她。”   叶知疏看了一眼来知会他的俊俏少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俊俏少年恭谨地低下头去,没有和叶知疏对视。   谁能想得到,这就是当年飞扬跋扈地把叶知疏的换洗衣服扔进浴桶里的那个守门童子呢?   天剑宗内门弟子每日都要早课,叶知疏偶尔也会去转一转,挑着辅导指点师弟师妹师侄等等……原本他是不乐意的,但既然孙笑亲自给他下令了,他也不得不遵从。   要知道,叶知疏不喜欢这项差事,是有原因的。   比如早课一结束,他正起身要走,就被人叫住了,“少宗主,我近日总隐隐感觉即将突破,坐关几日却总是找不到感觉,想请少宗主指点一番。”   叶知疏回头看了眼叫住自己的羞怯少女,目光在她丹田上一晃而过,“真元不稳,回去静修一年再考虑突破的事情。”   少女表情一僵,不甘地上前两步,撒娇道,“少宗主境界提升这么快,一定对天剑诀有诸多领悟,也许我听了您的体会,就能顿悟了呢?”   “修真一途,没有捷径。”叶知疏面色冷淡地看着她,不为所动,“如果静不下心来,就不该修真。”   说完,他将美貌的少女留在原地,转身御剑就朝孙笑的院落去了。   倒是余下的内门弟子纷纷上前安慰少女,“少宗主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什么时候见他对宗主以外的人给过好脸色?”   其他女性弟子则是个个面露不屑之情,“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歪瓜裂枣的模样,她那金丹后期的修为就想攀上少宗主?能配得上少宗主的女人还没出生在这世上呢!”   “就是,少宗主才十八岁,在修真界里年轻得很,才不用这么早就考虑道侣的事情。”   “可是少宗主总这么冷淡,我从他入门开始就在天剑宗了,十年来从来没见他笑过。”   “哎呀,你这么一说,我也跟着好奇起来了……”   还在被内门弟子热议的叶知疏用最快的速度飞到孙笑的院落里,敲了敲她房间的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脸上立刻挂起了微笑,推门喊道,“师尊,您回来了。” 第87章   孙笑正坐在房间正中,见叶知疏进来, 朝他一笑, “坐吧。”   “师尊此去又是好几个月,在外面一切可还顺利?”叶知疏几步跨过去坐下, 神情关切地问道。   “这世上能伤我的人和事物不多,哪里就那么巧能遇到。”孙笑叹了口气,遗憾地道,“只可惜,先前听闻有灵植要出世, 还以为能治好你的旧疾, 找了许久,不过是株普通的幻海花罢了。”   叶知疏心中一暖,低声道, “劳烦师尊费心了,徒儿近日真元平稳,没有什么大碍。”   “可这隐患总是存在, 我总担心什么时候又出事,我却不在你身边,那该怎么办?”孙笑仍旧像对待小孩子似的摸摸叶知疏的头,皱着眉道,“也不知道等你修炼到大乘期时,情况会不会更严重……”   叶知疏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几乎就是悬崖细绳, 时时刻刻都有可能殒命,但看着十年来孙笑不知道为他奔波了不少地方, 感动中始终有着愧疚,“其实师尊不必为徒儿如此劳心劳力……”   “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不关心你,还要关心别的什么人?”孙笑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既然这条线索不好使,我再想想别的法子,总是有条路能走得通的。”   叶知疏低低应了一声是,又回答了孙笑几个关于修炼的问题,条理分明,比她离开之时又有不少进展。   “你一直很自制,我对你很放心。”孙笑喝了口灵液,微微一笑,“外人说得不错,我挑徒弟的眼光是不错……所以我统共也就看得入眼这么一个徒弟。”   即使平日经常被人夸奖,叶知疏都能面不改色,可孙笑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赞扬就让他感觉幸福得快飞起来了,“徒儿愚钝,是师尊教导得好。”   “你再这么谦虚下去,别的青年才俊可都要被你气死了。”孙笑伸手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揶揄道,“这可是十年就跨入洞虚期的天剑宗少宗主,我最自豪的徒弟。”   叶知疏捂着额头,脸微微红了起来,“师尊,我已经十八岁了……”   “可你在师尊眼里,还是和当初那个八岁的孩子没什么两样。”孙笑坏心眼地说完,就看见少年的眼神轻轻闪了一下,有些难过地垂了下去,顿时肯定了自己内心的判断。   ——依赖敬仰早就在少年的心中酝酿质变成了憧憬和爱慕。   其实孙笑这十年来几乎将整个世界都踏遍了,诡异的是,无论哪一族都没有她的攻略对象,这就很棘手了,毕竟如果不完成攻略目标,孙笑可不敢贸贸然脱离世界,生怕产生什么误差,流失掉之前千辛万苦收集的力量,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这世界再大,她也逛了三四个来回,没道理就是找不到一个发着光、本该那么显眼的攻略对象啊?   孙笑来来回回审视过叶知疏,也怀疑他是自己的攻略对象——要知道,那样的话她的攻略几乎都成功一半了——然而,叶知疏从来就没被套上光环过。   一个稳定的世界不可能没有男主。孙笑能够确信的是这点。   但修真的世界里时间终究是不值钱,她在这里已经蹉跎了十年,也不知道还要等待多久,才能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攻略目标?   ……总不会他还没出生吧?   “——师尊,师尊?”   孙笑从晃神中反应过来,抱歉地看了一眼叶知疏,“你刚才说了什么?”   叶知疏的表情有点遗憾又有点庆幸,他下意识摇摇头,说道,“师尊这次在宗门会留多久?还会很快就离开吗?”   “不了,最近三界都没什么动静,我先在宗门多待一段时间吧。”孙笑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轻笑道,“正好也能抽出时间来亲自教导你的修炼。”   “真的?师尊不走了?”叶知疏眼睛一亮,“徒儿可以每天见到您了?”   “当然可以。”孙笑又顺手摸了摸少年的黑发,大方地答应,“你每天都能见到我。”   叶知疏得到了确认,开开心心地走了,而孙笑目送他远去,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捋了下目前的线索。   先前叶知疏的问话她当然是听到了,只是装作没听清地试探了一句,少年立刻就缩了回去,看来态度还是有些回避的。   叶知疏问的是“师尊对夺舍有何看法?”,他问这个问题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拐弯抹角地想要问一问别的东西。可他心里又不是那么确定自己想要知道孙笑的答案,因此当发现她似乎没听清时,又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其实以叶知疏对她的信任,孙笑早就亲自探过叶知疏的识海,确定仙君不仅将本源力量留在了那里,连记忆也一同封存在了同一位置。   这些记忆和力量本来应该是被完好地封印住的,不该泄露出来。可不知道是不是叶知疏八岁那年想要反抗的意识太过强烈,触动了自己的本源力量,一同影响到了那些记忆。   仙君庞大的记忆倒不会一次性全部灌进少年的脑海里,但似乎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似的信息从裂缝中溜出来,悄悄混进他的记忆里面。   一开始孙笑并没有发觉,直到有一天叶知疏在和她说话时不小心冒出了一句“云清”,当时两人都怔住了,叶知疏回过神来后恨不得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赔罪,可孙笑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神态之中属于仙君的那种冰冷和隔绝。   叶知疏是不是某一天终将变成仙君?这一切是不是不可逆的?孙笑觉得她还能再尝试着拯救一下叶知疏。   ——   叶知疏轻手轻脚地关上孙笑的房门,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颤抖着自己的双手将房内的防护阵法启动。   这个阵法并没有太多的防御功能,倒是反窥视性能一流,是孙笑亲手替他设下的,哪怕是她自己的神识,也不能在不惊动房内叶知疏的情况下悄悄地钻进去。   叶知疏坐到床边,思想挣扎了许久,脑中闪过师尊的音容笑貌,身体愈发滚烫起来。他伸手捂住刚刚被孙笑弹过的额头,闭眼僵坐了半晌,最终满怀罪恶感地将手向下方伸了过去。   明明是那个人救了他的性命,给他指明了新的道路,又一手护送他走到如今的高度上;她对他是那么细心呵护,甚至为了根治他的旧疾几度出生入死寻找灵药灵植,一力护佑他从弱小成长到独立。   明明一开始只是尊敬和感激,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质呢?   叶知疏从喉咙里自制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声,羞耻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似乎也不是多久以前的事情,是他去年意外翻到一本双修功法去问师尊那是什么的时候?   即使孙笑把解说的重点放在了功法本身的难点和运行方式路线上,懵懂无知的少年也还是无法克制地更多关注着双修法诀上的示意图。   从来没有过秘密的他,第一次瞒着孙笑偷偷地又去找了几本双修法诀,才开始明白原来修真者之间是这样行夫妻之礼的。原来即使是看起来个个清心寡欲、谪仙似的修真者们,也是会做出这种事的。   那师尊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在叶知疏的脑子里,那比燎原野火还要可怕,一烧就是一年多,越来越旺,时时刻刻都在试探叶知疏理智的底线。   在这之前,叶知疏看着孙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一袭白衣,比仙子还要不染尘埃,清丽又让人生不出任何亵渎之心。   可在那之后,叶知疏再也没办法将自己的徒弟身份摆正了。   孙笑只要对他那么微微一笑,他的血液都开始加速;来自她的一个轻微的触碰,也能让他激动得起鸡皮疙瘩。   可叶知疏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对孙笑而言只是徒弟。如果某天他不小心丢失了这个身份,那就和修真界里茫茫多的众人再毫无分别。   师徒的这条界限,是叶知疏死都不愿意跨过的。因此一切见不得人的肮脏欲望,都必须被深深地、深深地藏在他的心里,谁也不能倾诉,谁也不能窥见。   想到孙笑就在他隔壁不远的屋子里,想到她对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想到她明天还会用那细长好看的手指抚弄他的头发……背德的愉悦感让叶知疏很快攀上顶峰,他咬着牙把脸迈进软枕里,只觉得随着身体得到满足,精神反而愈加空虚起来。   越是自渎,越是觉得自己污秽不堪,根本起不到任何的缓解作用。可叶知疏还是上了瘾着了魔般地在私底下进行着这一切,像是戒不掉的毒.药。   叶知疏明明清醒地知道自己该停下来,却鬼迷心窍地越陷越深。   即使经脉和丹田中的真元仍然稳如磐石地运行着,看不出丝毫隐忧,但叶知疏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离悬崖已经只是一步之遥,一不小心便会踩空坠落。   而坠落的结果,他从八岁那年就从孙笑那里得知了。   ——想得到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他会入魔。   而孙笑,已经在逐渐成为他挥之不散、又舍不得丢弃的心魔。 第88章   活了八百岁的人还要庆祝诞辰吗?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不是宗门长老特地提起,孙笑自己都不会记得原身的生辰是在哪一天。原本有零有整的年数也就罢了, 可偏偏她的八百岁整生辰要来, 那就变成三族的大事,换句话来说, 这是外交场合。   天剑宗作为人族修真界的顶级豪门,这种时候必须准备好迎接万派来贺,最重要的是还得摆好架势迎接仙魔两族的来使,不能丢了人族的面子。   好在一切都有专人在把控和布置,不需要孙笑亲自去准备什么, 宗门长老们对她的要求从来也就那么一个——维持住人族第一、仙君之下万人之上的修为。   一坛坛灵植酿成的佳酿被排着队地送进天剑宗之内, 从排场到细枝末节那都是烧了无数人力物力撑起来的,孙笑看了也不得不暗赞一声这第一宗门的底蕴深厚。   随着日子的接近,天剑宗内已经开始陆续有别派的代表和仙魔二族的来使抵达, 不论身份几何,都对天剑宗客客气气的。   宗门内的年轻弟子们免不了受到气氛感染,一个个在修炼上花的时间也少了, 偶尔还会好奇地去看看那些不是人族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样,又和人族修真者有什么不同。   仙魔二族和人族不同,他们的数量较少,但几乎人人打从出生开始就有修炼的能力,寿命也相对长。要说长相,其实还真没有和人族差得太多。   叶知疏也是第一次见到仙界之人, 身为孙笑唯一的弟子,他就立在孙笑身旁, 和她一起俯视着仙界来使,“原来仙界之人的头发都是银色的?”   孙笑好笑地侧头看了他一眼,“仙界来使都到了三日,你到现在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徒儿这几日修炼有所突破,因此一直闭门不出,确实没有关注这些事。”叶知疏有些羞赧地挠挠脸颊,但很快想到自己是在公众场合,迅速恢复了平常的冷脸。   “那魔族你也是第一次见?”孙笑瞥了一眼魔族来使的坐席,问道。   叶知疏跟着把目光投过去,正好看见为首的那个魔族男人轻佻地向孙笑抛了个媚眼,顿时把仇恨值拉到最高,义正言辞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孙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叶知疏,心想这话也轮不到你个仙族来说啊。   魔族的头发倒是和人族一般是黑色,但他们的额上都长着手指粗的角,辨认起身份来其实也很容易。   仙魔两族的来使各自占据了寿宴上最前方左右的两块重要位置,要知道光是为了争吵谁左谁右,都花了三天时间,最后还是仙族率先退让了一步。   本来仙族有仙君这个杀器坐镇,一向是谁也不让的,想来是考虑到仙君去转世体验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时候不适合和魔族硬碰硬,才稍微软化了态度。   孙笑想到这里,又用神识扫了扫身后的少年,见他目光警惕地巡视着座下的所有人,好像担心这里面混进了刺客似的,不由得有些好笑。   ——要知道,除了叶知疏他本人,这里根本没人能伤得了她。   一场寿宴极尽奢华,身为人族领袖的天剑宗也是卯足了劲在向另外两族展现人族鼎盛繁荣的景象,避免发生什么战乱冲突的可能性——要知道,三界之间的和平可不是那么好维持的,上一次大战也就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   也正是那一次大战中云清和仙君交了手,惜败落下了心魔,苦苦支撑了一百多年,最后还是郁郁而终。   叶知疏身为孙笑唯一的徒弟,自然也是被宾客们的眼睛时时刻刻地盯着,他生怕丢了师尊的面子,从头到尾都把脸绷得紧紧的,连护体真元都运转得密不透风,那副最高警戒的样子看得孙笑无奈,她伸手冲少年招了招,“知疏,来陪我喝一杯。”   叶知疏更紧张了,“师尊,徒儿还是站着吧。”   “怎么,我的诞辰,你连一杯酒的面子都不给我?”孙笑挑了挑眉毛,敲敲桌子,责怪的字句里却带着笑意,“不会出事的,放松点。”   要知道叶知疏十八岁的年纪,几乎是在场最小的人,他越是严肃,席中的大佬们看他越觉得可爱得趣。要不是孙笑坐镇在这里,叶知疏的身份又摆着不能随意戏弄,场景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叶知疏犹豫再三,还是没能狠下心拒绝师尊的召唤,掀起外袍,盘腿坐在了孙笑的侧边,受宠若惊地看着孙笑亲自给他倒了杯酒,视死如归地喝了下去。   孙笑吃一堑长一智,连着两个世界都酒量不济,这一次她是早给自己开好了外挂,酒液一进入体内,立刻用雄厚的真元偷偷化解,做出了千杯不醉的假象来。   倒是叶知疏的酒量不知道几何?   孙笑坏心眼地想着,有意无意地多劝了叶知疏几杯酒,见他欲言又止却尽数乖乖喝下,非常满意。   少年的心思憋太久了,总得给他个宣泄途径。   寿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们有的当晚就离开了,更多的则是选择在天剑宗再多留一段时间——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或多或少都带着政治方面的考量和需求。   孙笑当然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她把和人族的接洽都交给了其他人去办,但仙魔二族的来使身份不同,除了她也没人能压得住。   仙族来使倒是对孙笑直言明日有要事相商便率先离开,可为首的那个魔族来使却是硬生生留到了最后一个走,他嬉皮笑脸地看着孙笑,抛了个飞吻,“云宗主,找个地方,咱们说悄悄话去?”   “在这神识遍布的地方,你以为能保什么密?”孙笑看了眼已经醉倒在身边的叶知疏,心想好在他没看到飞吻这一幕,不然得跳脚。   “仙君不在,难道这里有人能强得过云宗主?”魔族漫不经心地斜靠在位置上,松松垮垮的衣领里露出结实的蜜色胸膛,“在天剑宗的地盘上,就算是仙族和魔族,也不敢无的放矢。”   “我看你就挺放肆的。”孙笑微微一笑,“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硬是留到现在,仙族的人难道会不知道你是刻意拖延的?”   魔族嘿嘿一笑,目光从叶知疏身上扫过,没说正题,而是调侃似的道,“云宗主这徒弟收得不错啊,就算我们王族里也少见这么有天赋的苗苗……正好,我有个妹妹,如花似玉,灵根卓绝,云宗主你看,不如让你徒弟和我妹妹结个姻亲,成就一桩美事?”   叶知疏仿佛还没完全醉倒,魔族话音一落,他就闷哼了一声,像是在反对似的。   孙笑下意识地伸手给徒弟顺了顺毛,才看向魔族,叫了他的名字,“楼宇,你这是在撺掇我和你一起打压仙族?”   楼宇支着下巴打量孙笑的动作,玩世不恭地勾着嘴角道,“你我都很清楚,仙君失踪了,这是最好的时机,不是吗?仙族自诩三界首领很多年,难道你不想让这局面松动松动?”   “三足鼎立,我觉得很好。”孙笑不为所动,“更何况,我觉得与虎谋皮更危险。”   “区区一只老虎怎么可能吓得到云宗主。”楼宇哈哈大笑,“我可没夸张,我妹妹在魔族的追求者能绕着王宫排三圈,嫁给你徒弟,不委屈他。”   孙笑温温柔柔地一笑,语句却锋利无比,“我怎么听说你妹妹是只花蝴蝶,裙下臣多得遍布整个三界?我徒弟才十八岁,你也好意思让你妹妹来祸害他?”   楼宇听了这话却丝毫没有动怒,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他摇摇头道,“既然云宗主看不上这桩婚事,那我换个提议,就换成……你和我,怎么样?”   孙笑的声音更轻柔了,“楼宇,看来上一次我对你下手还是太轻了,你根本就没长教训,是吗?”   楼宇面色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腿,仿佛还能感觉到当年硬生生被打断骨头的剧痛。“……不开玩笑了,我是诚心来结盟的,这也是兄长的意思,趁着仙君不在,我们可以重创仙界,即使他再回来,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振兴。而且,也许这一次我们能找到他的转世,并且一劳永逸地干掉他呢?”   “你知道你口中想要干掉的那个人是谁吧?”孙笑问他。   “不就是那个从来没尝过败绩的仙君么!”楼宇冷笑道,“可他如果是真转世了,那就绝对不会像在正身那样无懈可击,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消失。”   “你们魔族和仙族生来就不共戴天,说什么正邪不两立,这是你们的事。”孙笑拂袖站起身来,微微弯腰在叶知疏眉心点了一下,才慢慢地转脸对楼宇道,“可我人族还没有从上一次的战役中恢复过来,我只想让民众们修生养息,重新培养一代能主事的修真者出来,并不想掺杂到你们的恩怨争斗当中去。如果你想对仙族出手,请自便,但人族只会持中立态度。”   楼宇面上的笑意终于隐没了下去,“……可如果我告诉你,仙族根本没打算放过你们人族呢?”   孙笑轻轻地挑了一下眉毛,终于对这段对话提起了点兴趣来。 第89章   见到自己的话抓住了孙笑的注意力,楼宇才在心里轻轻地松了口气。他面上仍旧维持着凝重的模样, 心思迅速措辞了一番, 在孙笑的注目中开了口,“虽然在我们看来, 云宗主还很年轻,但是你应该也知道,无论是三族中的谁,都有天道注定的……气运。”   气运说起来是个很玄乎的东西,在修真的世界里显得尤为重要。   简单来说, 如果气运来了, 就和小说里的主角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无论遇见什么难关最终都能够克服, 谁也阻拦不住,就像普通人口说说的“命”一样。   孙笑如今所存在的这个世界中,曾经有过一些其他的种族, 但最后存活下来的只有人仙魔三族,不多,也不少,这就是天道所注定的。   楼宇紧紧盯着孙笑的表情变化,语速极慢地说道,“你刚才也说过了, 我们三族现在是三足鼎立的事态。可我要澄清一点,率先想要打破这样局面的人不是我们魔族, 而是道貌岸然的仙族!”   “你的意思是说,仙族想要褫夺人族的气运?”孙笑略一思索,摇头,“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做到这种事情的办法。换句话说,如果气运能够随意被人抢夺,那也不就叫气运了。”   “魔族也没有相关的记载,但你要知道,仙族可是有着那个人的存在。”楼宇在提起仙君的时候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他会突然出现似的,“他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即使找到了这样一条别人从未发现过的路也不奇怪。”   孙笑对此有些不以为意,“他如果真有那般能力,那我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仙族若真能夺走人族的气运,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人族该亡了。”   楼宇一愣,“……云宗主似乎并不在意人族的存亡?”   “让我猜猜看,”孙笑踱了几步,气定神闲地走到了楼宇跟前,垂眼看着他如临大敌的表情,轻轻一笑,“你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用人族的灭族危险恐吓我,联合我一起将仙君除去……对不对?”   楼宇大方点头,“防患于未然,有什么不对?”   “可你既然比我早知道仙族的打算,也就说明了另一件事情——你对于这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夺取他族气运方法’比我了解得多。”孙笑从楼宇的眼神里找到了一丝动摇,立刻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只是那个方法仙君做得到,你们魔族却做不到,对不对?”   这第二个“对不对”,楼宇已经不敢再像前一个那样点头应下了,他正满头冷汗地琢磨着要怎么敷衍过去的时候,孙笑又接着往下说了。   “所以你们另辟蹊径,想撺掇我去和仙君作对,届时人族必定损兵折将,到了那时候,未雨绸缪的你们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一举称霸三界,我说的即使不是完全猜中,应该也有个八九不离十吧?”   楼宇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在孙笑的和善目光中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强颜欢笑道,“云宗主说笑了,我是代表兄长来和你谈合作的事情,并没有抱着那样的险恶用心。再退一步说,即使你拒绝了我的提议,那也不至于要双方撕破脸面,是不是?”   “回去劝楼擎歇了这分心思吧。”孙笑轻轻一挥手,召出了自己的飞剑。   楼宇吓得差点就抽兵器了,可那飞剑却是拐了个弯儿,变大之后将趴在桌上的叶知疏给架了起来,往外飞去。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要是仙君真有那个能耐夺走我整个人族的气运,他有这般威能,那么哪怕换个方式,也一样能灭我全族,不是我、或者你们魔族能阻挡得了的。”孙笑说完,伸手随意一引,“你回去,把我的话转告楼擎,一个字都不要漏。”   楼宇咽了口口水,眼睁睁地看着孙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视线范围里,才泄了好大一口气,捂着扑通扑通狂跳的胸口,深深地觉得自己真是从这天剑宗里硬生生捡了一条小命回去——别说是他了,身为魔族之王的楼擎也打不过天剑宗宗主啊!   孙笑御着飞剑往自己的院落走去,慢悠悠的一点也不急,脑中却是认认真真地思考着刚才楼宇说的话。   尽管魔族确实居心不良,但他们既然能提出这个计划,那么就说明说出来的话也至少有个七八分真实度——仙君很可能真的已经找到了夺取他族气运的方法。   想到这里,孙笑眼神微妙地瞥了一眼呼呼大睡的叶知疏,挥袖让飞剑把他扔到了房里。   砸到硬邦邦的床上时动静有点大,叶知疏迷迷糊糊地找回了两三分神智,看见眼前有个背影,下意识地喊道,“师尊?”   孙笑眯了眯眼,走到床前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是我。你不胜酒力,睡一觉便好,明天起来不会头疼的。”   叶知疏咧开嘴角,开心地一笑,“师尊今日过得高兴么?”   “我看你倒是挺高兴的,”孙笑点了点少年额头,笑道,“酒量也忒差了些。”   叶知疏被她的手指戳得往后仰了仰,有点懵地撑住了身体,直愣愣看了孙笑半晌,突然问道,“师尊,徒儿有一问不知道该不该……”   “问。”   “哦。”叶知疏摸摸自己额头,异常直白地问道,“如果徒儿不是叶知疏了,那您还会把我当成是我吗?”   “可你不就是叶知疏吗?”孙笑意味深长地问。   叶知疏苦恼地皱着眉,明明醉了酒也下意识地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苦思冥想了半天,才开口道,“假如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有着不同的记忆,那师尊还会……”   “不会。”孙笑平静地打断了少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温柔却异常残酷地宣告,“如果你不是叶知疏,那也就不是我的徒弟,和我云清再无任何关联。而那个人如果还占据着这幅本该属于我徒弟的肉体,我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即使叶知疏半醉半醒,却将孙笑的这句话记得明明白白,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也一个字都没有忘。   想到昨天梦中那些仿佛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叶知疏紧紧握住了自己的长剑,在内心做出了决定。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自己变成别人。他必须是叶知疏,也只能是叶知疏……这是唯一能光明正大留在师尊身边的方法。   不论脑海中那些场景的闪回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全部都和他没有关系,也不应该存在。   在孙笑的敲打之下,叶知疏竭尽全力地抑制着自己逐渐复苏的本性,也进一步将仙君泄露的记忆囚禁在了识海深处,这种身体和意识上的不协调很快就体现在了他的修炼上,这天明明是很普通地在运转功法,却都出了岔子,差点走火入魔。   孙笑正好就在少年身边,就明白过来叶知疏是什么情况。她一边替吐血的叶知疏理顺体内紊乱的真元,一边走神地思考起来。   看这个架势,即使叶知疏再怎么抵抗,仙君记忆的复苏恐怕也不会拖很久了。   如果仙君和仙族真的有了那么个要和天道作对的计划,那么她能够优哉游哉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也并不多。   “必须在那之前找到攻略目标啊……”孙笑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攻略目标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为什么怎么找都找不到。   就常理来看,身为一个世界的力量支柱,从各个层面的强者入手,很快就能找到才对,可孙笑都已经将魔族仙族叫得出名字的强者都挑了个遍,没见到一个身上能发光的。   十年的遍寻不遇,让孙笑不禁怀疑起了最后一个不可能的可能性来。   ——仙君。   身为第一强者的他,很可能同时也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可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孙笑就必须让叶知疏恢复记忆,然后迎来一场仙族和人族的大战,那之后的场面一定会失控,对孙笑来说非常不利。   在验证最坏的打算之前,孙笑决定最后做一番努力。她要再彻底地将三族翻一遍,这一次如果还是找不到攻略目标,就只能将目光放在叶知疏身上了。   不过在那之前,孙笑还得将眼前滞留在天剑宗的一行仙族来使给打发了。   将虚弱的叶知疏安置好之后,孙笑才慢悠悠地去见已经候了她半天的仙族来使——至少楼宇有句话说得是很对的,仙君不在,仙族全族都没有那个底气和她硬碰硬。   打不过,能怎么办?   “云宗主。”为首的仙族来使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一礼,“听说贵徒练功出了岔子,不知道情况还严重吗?”   “不知道这消息是哪里听来的?”孙笑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我家爱徒不过是昨日喝多了,今天还身体不适罢了。”   “若是真有什么损伤,仙族也愿意提供瑶池来帮助云宗主的爱徒疗伤。”   “多谢美意。”   孙笑不动声色地和仙族来使你来我往了几句没有意义的废话,一幅不急不躁的样子,等待着对方说明来意。   最终还是仙族来使没能忍住,率先开启了正题,“我等此次前来天剑宗,是带着一项提议的,请云宗主一听。” 第90章   孙笑轻轻挥了挥手,很从容, “来者是客, 尽管说吧。我同不同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仙族来使起身走到中央,郑重地向孙笑一揖, “我等代表整个仙族,向云宗主提出……结亲的建议。”   孙笑还真没料到仙族要提出的建议是这个。结亲?那和魔族的说法根本对不上。她思忖片刻,一笑,“恕我直言……你们准备让谁来当我的道侣?”   她的问题带着居高临下的倨傲,可仙族来使也根本不怯, 挺直腰肢, 一字一顿地回答,“自然是这三界之中唯一能够强过云宗主的那个人。”   仙君?想到叶知疏,孙笑弯了弯嘴角, 神情也跟着软化几分,“你们来找我提这个建议,他本人同意了吗?”   “那是自然。”仙族来使道, “没人能违逆仙君的意思。”   “既然他同意了……那为何不亲自来见本座?”孙笑一敛笑意,庞大恐怖的神识立刻笼罩了整个天剑宗,将阶下一行离她最近的仙族牢牢压制得动弹不得,“在他眼里,人族和本座都这样不值得尊敬?”   仙族也许是因为拥有仙君这个最强者,向来对其他二族秉持着轻视的态度, 加上孙笑的形象一向都平易近人,仙族来使之前甚至都产生了天剑宗宗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法。   可是直到孙笑翻脸的时候, 他那几乎直接被压制到当场炸开的丹田才在尖啸着警告他:全天下有资格轻视她的人只有一个,而那个人是仙君,不是他!   “云宗主息怒!”仙族来使一身冷汗地辩解,“我此来不过是提个意向,如果云宗主也有商讨的意思,之后仙君自然会来和您相见。这桩结亲的喜事如果能成,那是三界最大的盛事,仙君又是我族领袖,仙族上下绝对没有人敢不重视此事!”   “哦?”孙笑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却没收回神识,而是轻声道,“可是昨天楼宇怎么告诉本座,仙君根本不在仙族呢?”   仙族来使身体一僵,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仙君确实有要事在身,暂时离开了仙族,但不日就会回归,云宗主不必担心。”   “我是个人族,有什么好担心你们仙族的事?”孙笑慢条斯理地收回威压,看着仙族来使的冷汗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微微一笑,“我对你的提议有些兴趣,但总觉得你们的诚意还不太够。”仙族来使还要再争取一下,被孙笑挥手打断了,“真要谈,就让仙君亲自来和我谈,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仙族来使咬了咬牙,知道今天的谈判是进行不下去了,刚才孙笑发火的余威犹在,他也没再多争执,很快就和孙笑话别,领着一行仙族离开了天剑宗。   仙魔二族都离开了,却给剩下的人留了更多的疑问和悬念——比如刚才孙笑震动了整个宗门的雷霆之怒,就让不少无辜人士都心有余悸。   叶知疏也是察觉到孙笑神识的人之一,他心中一紧,生怕出了什么事,一时之间也顾不得考虑孙笑的实力有多强,撑着身体往外走的时候,正好路过几名外宗的强者在低声议论,便侧耳多听了两句。   这一听就出事了。   当其中一名强者说完“也是,提亲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只派个洞虚的来使这么随口一说,把我们人族当成什么了?”之后,叶知疏只觉得一股几乎焚烧血肉的怒火窜到了头顶。   提亲?仙族有什么资格向师尊提亲?   原本就在叶知疏丹田中蠢蠢欲动的真元再一次兴奋地活跃起来,鼓动着他做出点暴力出格的事情来当作发泄。叶知疏没有多想自己过激的杀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一个拐弯,目的地就从孙笑所在的宗门大殿去往了天剑宗外。   仙族刚刚离开不久,他追得上。   而耿耿于怀离开的一行仙族也正在讨论刚才在天剑宗里发生的事情。   “不过是个被仙君死死压制住的女人,居然敢那样对我们说话!等仙君回来了,一定要杀杀人族的气焰!”   刚才和孙笑对话的那名仙族紧紧皱着眉,“是我把她想得太简单了。在仙君回来之前,我们不该贸然和她接触,毕竟在没有仙君的情况下,没人能牵制住她,更没有人是她的对手——找到仙君转世的踪迹了吗?”   “全力在搜寻,可并没有迹象。按日子来算,仙君的记忆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恢复了……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住口!仙君是最强之人,什么意外能伤得了他?”为首的仙族斥道,“我们只需耐心等待,很快仙君就会出现的——嗯?”   话还没说完,察觉到有人追来的仙族就转头往后看了一眼,神识远远地探出去,发现了一脸杀气的叶知疏正御剑接近。   “……那不是云清的徒弟吗?”另一名仙族惊讶道,“他追上来做什么?”   “不管他想做什么,看表情就知道来者不善。”为首的仙族冷冷一笑,“他才十八岁,和个奶娃娃没什么两样,要真和我们打起来,云清轻飘飘地就能用话带过去,我们占不了上风,尽量别动手。”   他两句话的功夫,叶知疏已经追到了眼前。   少年御剑停在半空,面色冷漠地看着几人,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向我师尊提了亲?想让我师尊和仙君结为道侣?”   “仙君确有此意。”为首的仙族谨慎地打量着叶知疏,“少宗主追上前来,可是因为云宗主有什么话还要嘱咐?”   “他既然有这个意愿,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师尊?”叶知疏盯着仙族,冷哼了一声,“就凭你——还有你们,够分量和我师尊说话吗?”   “你!”   为首的仙族伸手抓住要发怒的同族,冷静道,“我等是仙族派来参加云宗主寿宴的代表,既然是来使,就是天剑宗的客人,少宗主这样说话不太友善吧?”   “对待客人,自然是要友善些。可像你们这等的,根本用不着笑脸相迎!”叶知疏说完,伸手一招,与他心意相通的飞剑乖乖跃入掌心,随着少年的动作挥出了一道漆黑的锋利剑气,竟是毫不犹豫地就动手了!   为首的仙族面色一沉,和叶知疏同一境界的他根本不敢轻敌,立刻掏出自己的兵器接下剑气,心中一惊:此人才十八岁就到达洞虚境界,而且随手一击居然有如此威势,如果云清真的悉心教导,时日一久,恐怕修为还会在她之上!   ——人族绝不能拥有这样一名很可能有资格与仙君抗衡的奇才!   想到这里的时候,仙族心里已经有了杀机。   叶知疏敏锐地发觉了对方气息的变化,但也丝毫不惧,片刻就和这几人斗在了一块。   此时几人其实离开天剑宗不算太远,但仙族偷偷地用上了法宝,将他们的气息隐藏隔绝开来,生怕惊动还在天剑宗里的孙笑。   可惜他这番心机是白费了,因为自从叶知疏离开房间开始,孙笑的神识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并且亲眼目睹了仙族对叶知疏动杀机的那一幕。   这点距离对于孙笑来说不过是一个念头的功夫而已,她一点也不急,就这么淡定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合着眼睛观察远方的一切。   这群明明发自内心信仰着仙君的仙族,不但认不出仙君的转世,甚至还对其动了杀意,怎么看,都是很有趣的场景。孙笑决定多看一会儿戏。   当然了,她不会让叶知疏就这么死去,到了要紧关头,还是会出手救他的。   叶知疏从小就跟在孙笑身边,常常被她喂招,并不缺实战经验,被围攻也不紧张,沉着冷静地应对着,因为其中数名仙族的修为并不如他,甚至还隐隐有占上风的趋势。   眼看着战局有些僵持不下,几名原先还有些束手束脚的仙族交换了个眼神,纷纷掏出了自己的法宝,都是准备用上杀招了。   叶知疏身为孙笑的徒弟,身上的法宝能少?他也立刻用灵符在身周布下了防御法阵,接着提剑主动袭向一名仙族,硬是接了对方法宝一击,强硬地用长剑刺穿了对方的身体。   那名仙族一声惨叫坠落下去,被赶去的同伴好不容易接住,定睛一看才发现他已经被叶知疏废了修为。   这下双方火气更大,缠斗了片刻的功夫,叶知疏终归还是寡不敌众,身上挂了几道彩,却仍凶悍不改,不仅没有求救的意思,反而越战越勇,又陆续将其他二名仙族重伤击出战局。   可毕竟叶知疏年纪还小,又只有一个人,很快就觉得真元不足,一时不察,闪避不及,被实力最强的仙族在额上开了道口子,闷哼了一声。   额头上的疼痛像是要钻进脑子似的,叶知疏一发狠,一口气将体内全部剩余的真元运转了起来。   为首仙族一惊,以为他要自爆,提起一个受伤的同伴正准备跑的时候,却发觉叶知疏的真元似乎隐隐产生了些改变。   叶知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想法,手上动作熟稔地捏了个从未学过的法诀,真元立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随着他一弹指往前飞去。   被他当作目标的仙族反常地露出了喜色,高声叫住其他同族,“住手!” 第91章   接着,仙族屏气凝神、竭尽全力地握住手中兵器, 小心又小心地接下了这道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法诀, 被其中强横的力量撞破经脉,喷出了一口鲜血, 面色立刻苍白起来。   被他喝止住的仙族紧张地倒退两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该停手,还是继续灭杀这名战斗力明显越了级的天剑宗少宗主。   可他们犹豫了,叶知疏却没有。他冷着脸提剑继续往前,显然是不杀光这群人不打算停手了。   细看少年黑色的眼睛里, 已经找不到理智, 反而是疯狂的杀意占了上风。   吐血的仙族见到叶知疏的眼神也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喊道, “刚才那个法诀,应该不是少宗主在天剑宗里学到的吧?”   叶知疏闻言站住了脚步,这才回忆起刚才用得异常熟练的那个法诀确实前所未见, 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那么顺利地用出来了,好像曾经用过无数次似的。   很快,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的叶知疏就沉下了脸,“与你何干?受死就好。”   仙族捂着胸口,异常从容地笑了起来,“你自从修真开始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天剑宗, 是不可能亲眼见过的——因为,这是仙族独有的法诀, 哪怕是以云清的实力,也使不出来!”   他这句话一出口,叶知疏的脸色就更加阴鸷了起来。而其他的仙族也陆续回想起了方才叶知疏用的法术,面露惊喜之色。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仙族看着叶知疏的表情,循循善诱道,“你根本就不是人族,而是仙族。更甚者,你不是普通的仙族,而是……”   就在这时,含着笑意的女声打断了仙族尚未说完的话,“再多说一个字,就全都不用走了。”   仙族的表情一凛,转头瞪向突然出现的孙笑,“云清!”   孙笑朝他微微一点头,一派淡定的样子,将不知所措的叶知疏护在了身后。   “云清,你为什么把他藏起来?究竟是何居心?”另一名仙族忍不住质问道,“你要知道——”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银白色的剑气就已经贯穿了他的喉咙,又一个轻巧的回转将他丹田里的元婴小人一同斩杀,随后飞剑就通灵地回到了孙笑身边,上下漂移不定。   “你!”为首的仙族气得要起身,却被孙笑的神识轻而易举地压了回去。   “我说了,再多说一个字,便不用走了。”孙笑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从几名仙族的脸上一一扫过,“在我人族的地盘上,将我徒弟伤成这样,我真把你们杀了,仙界也不敢向我问罪。”   想到全军覆没在此处的后果就是无法将找到仙君转世的消息传回族中,为首仙族的表情一僵,恨恨地闭上了嘴,示意同族将自己扶起。   他们就真的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各异的眼神注视了叶知疏后,不甘地御起各自的法宝离开了。   孙笑这才回过头,拍了拍少年的头顶,眼神十分纵容,“做得不错,我没白教你。”   叶知疏下意识避开了孙笑的视线,明明想问她有没有听到仙族刚才的话,又知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最终却鬼使神差地一言未发,跟着孙笑回到了宗门之中,接受了擅长木系法诀宗门长老的治疗。   “这些仙族也欺人太甚!”这位长老边给叶知疏疗伤,边咬牙切齿地骂道,“还在我人族的地盘上就敢这样对待我们天剑宗的少宗主,简直是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你轻一点。”孙笑不满地看着他粗鲁的动作,“我杀了一个,知疏也伤了两个,总不能真把人留下,就当给他们个教训吧。”   长老叹了口气,“看来这和平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仙魔两族都开始蠢蠢欲动,怕是人族也不能独善其身。好在我们还有宗主您在,少宗主也是个争气的,我看啊,宗主这担子很快就能分少宗主一半了。”   孙笑翘了翘嘴角,垂眼看向沉默的叶知疏,故意问他,“知疏觉得呢?”   叶知疏的手指抖了抖,低声回答,“知疏还远不能和师尊相提并论。”   “没关系,有我在呢。”孙笑像往日那样摸了摸少年的头发,意有所指地说,“你还有很多时间慢慢走剩下的路。”   叶知疏垂下浓密的眼睫,若有似无地应了一声,仍旧在思考那些仙族对他说的话。   他确实察觉到脑海中多出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难道他真的不是人族的叶知疏,而是仙族?   可仙族和人族这样剑拔弩张,如果他真的是仙族,师尊一定不会再认他这个徒弟了吧?   叶知疏越是害怕越是纠结,就越是不敢对孙笑坦白。   所以自这天之后,叶知疏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孙笑走,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但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的孙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但既然叶知疏想跑,孙笑也不介意给他松松风筝线。   她甚至还决定暂时性地放一放手。   “入世修行?”叶知疏有些茫然地看向孙笑,触及她的眼睛时又像被烫到似的转开视线,“什么时候?”   “最近宗门也没什么事,趁着人族现在还算太平,你该出去走走了。”孙笑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离开一段日子,不能指点你修行。出门在外的时候,凡事都要多留个心眼,不要太想当然了,知道吗?”   叶知疏握紧了拳头,想问孙笑是不是要赶他走,可是反复酝酿几番都没有勇气把话说出口,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你在外面就是天剑宗的脸面,行事要再三思考,不可以再像前几日那样鲁莽了。”   想到自己的伤才刚刚好全,就又要长时间见不到师尊,叶知疏更加沮丧,“……徒儿知道了。”   “也不要去太久了。”孙笑只当没有看到少年的神情,算了算日子,替他下了决定,“明年就是人族的天下试练,届时宗门人来人往的会很忙,你就出去游历半年左右,便可以赶回来了。”   叶知疏从来最听孙笑的话,很快就领了她的手令离开了天剑宗。   而在叶知疏不在的这半年里,孙笑也是会很忙碌的。   其中绝大多数的时间,她都花在了寻找攻略目标之上。这一次她的搜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彻底和详细,但花了四个月后仍然是无功而返。直到这时候,孙笑才不得不正视起剩下那个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可能性。   她的攻略目标就是仙君,只是也许因为仙君转世成了叶知疏,世界的认知上产生了BUG,所以叶知疏才从小就没有被套上男主光环。   既然没有别的路可走,孙笑只能选择从叶知疏身上下手。   横竖根据她的探查,仙族已经憋不住了,他们制定好了计划,就准备在人族试练这个光明正大的盛会上接触叶知疏,并且让他恢复仙君的记忆。   可孙笑怎么会让别人的计划破坏自己的计划?更何况,仙君尚且不论,叶知疏可是完完全全站在她这一边的。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另外一茬——叶知疏已经学坏了。他在离开天剑宗的时候,借口道别,将自己亲手做的剑穗送给了孙笑。这剑穗上藏进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小阵法,没有任何恶意,如果不是孙笑一时兴起检查了一番,还真没能发现里面的猫腻。   这个阵法的作用很简单,那就是能让身在千里之外的叶知疏知道孙笑身边发生了什么。他看不到画面,却能听到一切的对话声,算是种另类的监视。   即使发现了叶知疏的小手脚,孙笑也没戳穿他,而是笑眯眯地将剑穗换上,随身携带,大大方方地放纵了他。   而叶知疏,即使每天都在担忧自己的把戏会被师尊发现,但这种难得的、将师尊的一举一动了然于心的体会还是让他沉迷其中,即使提心吊胆,也还是胆大包天地坚持了下来。   有时候孙笑一整天都在御剑飞行,像是赶路的样子。   有时候孙笑会和别人说说话,只要不出手,根本看不出她就是人族的第一高手。   真正要她出手的时候很少,毕竟修真者们都认识她的脸,灵兽妖兽更是直觉性地绕开她走,倒是让叶知疏放心不少。   当孙笑不说话,也不御剑的时候,叶知疏偶尔能在非常安静的情况下听到她的呼吸声。那么轻,要他集中全部注意力才能听得清,可他偏偏就是能尽数捕捉入耳,欲罢不能,乐不思蜀。   四个月过去了,叶知疏终于在监听的过程中发觉了和之前任何一天都不同的内容。他不仅停下脚步,仔细分辨着孙笑那边传来的声音,试图构建起完整的场景来。   先是有哭喊的声音,随后就是惨叫,接着唰地一声,是师尊的剑气声,再然后,师尊说话了。   她的声音仍旧是那样熟悉,语气和往日里一样温柔可亲,可这一次,就连她说出口的这句话,叶知疏也觉得自己曾经听过一次。   “你想活下去吗?”她轻声问道。   接着有个孩童带着哭腔重重应道,“我想活下去,求求你带我走吧!”   “那就拜我为师吧。” 第92章   一直以来,叶知疏都知道自己是人族第一高手云清的徒弟。   而包括叶知疏在内的所有人也都知道, 他将很有可能是云清唯一的徒弟。因为在将他带回宗门之后, 云清仍旧是像以前一样,拒绝了所有前来拜师的人, 让大家以为她准备开始陆续收徒的想法都被否决了。   十年过去,叶知疏真的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师尊只会有他这一个弟子——不然,她为什么会默许大家喊他少宗主?   即使他嘴上不说,他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可师尊,却收了一个和十年前的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师弟回来。   在救了那个小男孩之后, 孙笑就立刻返程回到了天剑宗, 宣布自己收了第二个弟子,季小泉。   季小泉和叶知疏一样,家境富足, 却被歹人所害,全家上下皆被屠尽,只剩下这一根独苗苗的时候, 正好被路过的孙笑救下,然后成为了她的弟子。   就像对待十年前的叶知疏一样,孙笑耐心地安慰照料季小泉,替他疗伤,手把手教他修炼,甚至在季小泉半夜被噩梦吓醒的时候还会抱着他哄他睡觉。   叶知疏简直嫉妒到想提剑回到宗门就杀了季小泉, 可他又苦苦遏制着这个诱人的念头——他可以杀人,但绝不能杀季小泉,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师尊有多护短。   游历的前四个月过得还算快,可后两个月用度日如年来形容都算是低估了。   叶知疏咬牙切齿地每天听着季小泉的声音出现在他亲爱的师尊身边,听他讨好师尊,听他向师尊撒娇,听他理直气壮地要求师尊的抱抱,听师尊笑着应下他所有的请求,听宗门里其他人对他羡慕的恭维……   本来就不怎么稳的真元越发要暴动,叶知疏光是控制自己不走火入魔就已经用尽全力,最后还是没能撑到六个月,甚至五个月都还差一天,他就已经火急火燎地开始往天剑宗赶,日夜兼程,不过两天的光景就到了宗门。   守门的两队弟子看到他时表情都有些尴尬,但很快行礼,“少宗主!”   叶知疏冷着脸嗯了一声,直接御剑往孙笑的院落飞去,根本来不及多去在意宗门之中其他人的目光——哪怕这些人再觉得他已经不再被重视,可只要师尊还愿意对他笑一笑……   他还没想完,就已经到了孙笑房门口。   “知疏。”孙笑一点也不意外地朝他招了招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怎么提前回来了?”   叶知疏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个什么表情,他将飞剑收起,目光落在孙笑怀中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身上,竭尽全力地挂起个笑容,“徒儿想师尊了。”   孙笑挥了挥手,“坐吧。”   而原本抱着孙笑脖子的季小泉则是眨巴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叶知疏,见他入座,才笑嘻嘻地抬脸问孙笑,“这是谁?”   孙笑拍了拍男孩的背,“这是你师兄,还不问好?”   季小泉却根本没有从孙笑怀里落地的意思,他就那么随意地转头对叶知疏笑了一下,喊道,“师兄好,我是师尊新收的弟子,我叫季小泉。”   叶知疏深深地盯着季小泉的表情,怎么看都觉得是小人得志。   季小泉转头,看似毫无心机地对孙笑道,“师尊,师兄怎么不理我呀?”   “师兄累了,你别闹他。”孙笑拍拍男孩的脑袋,忍住心里的笑意,不去看叶知疏复杂的表情,起身把季小泉放到地上,“自己去修炼吧。”   季小泉扭了扭屁股,表情不太乐意,“修炼这么无聊,我想师尊陪我说说话。”   “不准调皮,快去。”孙笑虽然嘴上斥责,语气里却带着笑意,显然并没有真的生气。   季小泉吐了吐舌头,这才转身跑走了。   叶知疏目送他离去,算了算季小泉来天剑宗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居然连体内的经脉都没打通完毕,炼气期都算不上;再回想一下自己当年拼死拼活修炼,生怕进度满了就被师尊冷落,更加心里不平衡起来。   ——而且,他那时候连师尊的脸都不敢看,更不要提被师尊抱着走来走去了!   “怎么了,这幅面孔?”孙笑柔声问少年,“在外面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   叶知疏回过神来,立刻摇头,“没有。”他顿了顿,鬼使神差地补充道,“就是觉得许久不见师尊,便擅自提前回来见您了。”   “你都十八了,别学小泉撒娇。”孙笑忍俊不禁道,“没受伤就好,修炼如何了?”   “徒儿愚钝,没有长进。”叶知疏惭愧地低下了头,“让师尊失望了。”   “修真难免遇到瓶颈,没什么好沮丧的。”孙笑喝了口茶,才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小泉这孩子和你以前不同,总是无心修炼,你回来了也好,替我多管教管教他,别每天只想着玩。都入门一个月了,炼气都没完成,怠惰得可以。”   “……是。”叶知疏听孙笑这么说着,却始终没察觉到她真的动怒,就知道季小泉的贪玩成性完全就是孙笑有意惯出来的。   “对了,你看小泉的模样,是不是和你小时候很像?”孙笑还嫌火不够旺,又挑逗了叶知疏两句,“身世也和你相差不远,不过性格就南辕北辙了,你小时候可没小泉这么活泼爱撒娇。”   叶知疏紧了紧拳头,问道,“师尊喜欢爱撒娇的?”   “凡人不是有句话吗?爱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孙笑漫不经心地说着,轻轻笑了一下,“没事,他贪玩就让他贪玩吧,不修炼也没什么,我没指望小泉有什么大作为。”   叶知疏简直内心五味陈杂。他根本记不清后面和孙笑互相对话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心情沉重地告了别,说想回房歇息一阵子,才走了没两步,就看见季小泉又欢脱地跑回了孙笑屋里,接着,那里面就传出了季小泉清脆的咯咯笑声。   凭什么不好好修炼的那个徒弟反而能得到更多宠爱?   这个问题在天剑宗之内也是众说纷纭。   “季师弟性格活泼,嘴甜又会说话,年纪还小,宗主会多注意他,那也是人之常情嘛。”   “少宗主就省心多了,都不用宗主太多管教,已经是年轻一辈的楷模啦!”   这样的说法听多了,叶知疏就越是憎恶季小泉这个败类的存在。   孙笑让他去指点教导季小泉的修炼进度,叶知疏认认真真地做了,但季小泉根本就没集中心思,每天只顾着在偌大的天剑宗里疯跑疯玩,挖泥巴都好,反正就是不肯专心修炼。   叶知疏说什么季小泉都不听,但凡语气稍微重一点,季小泉就立刻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二话不说找孙笑哭诉。   这一来二去的次数多了,叶知疏居然被孙笑说了,这就让他更委屈了,每次见到季小泉恨不得扒了他的裤子按着屁股揍一顿再挂到广场上示众。   季小泉虽然是个孩子,却也心知肚明自己的优势,知道叶知疏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天天顽劣起来,修炼是寸步不动。   虽然修炼八成是废了,但挡不住季小泉存在感太强,只要有他在场,孙笑的注意力几乎都是放在他身上,而且容忍度超乎寻常地高,好像无论季小泉惹出什么麻烦她都不会生气似的。   被一而再再而三冷落在旁的叶知疏的怒火也一日复一日地累积起来,想发泄又找不到发泄的对象和通道,硬生生把自己又气得吐血了一次。   他这次真元暴走的时候孙笑和季小泉正好都在一旁,几乎等于是凡胎肉体的季小泉当场就被叶知疏失控的真元伤到,跟着吐了比他还大的一滩鲜血。   孙笑先是抢到叶知疏身边,替他稳住了体内真元。   叶知疏心头一暖,觉得自己总算还是被师尊所重视的……他这个想法都还没想完,就听见缓过来的季小泉嘴巴一瘪,响亮地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喊,“师尊,小泉肚子好痛,是不是要死了?”   孙笑明显面露犹豫,转头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季小泉,又纠结地望望气息紊乱的叶知疏,一时之间有些决定不下。   好在发觉不对的宗门长老很快赶到,孙笑立刻让长老接替了自己的工作,转身几步把不依不饶的季小泉抱起,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叶知疏的整颗心都冷了下去,他甚至没有余裕去整理疏导体内真元,而是听着二人离开,孙笑还在小声安慰着哭泣不已的季小泉。那么温柔……而那本该是专属于他的温柔。   察觉到叶知疏心不在焉,身旁长老叹了口气,“少宗主,你都洞虚境了,真元一暴走,是那个没有修为的季小泉能承受得了的吗?光是空气里游离的这些,都能让他在床上躺好一阵子起不来了。宗主不将他赶紧带走,他还保得住小命?”   这解释其实合情合理,但叶知疏根本不想听。他紧紧地闭上眼睛,拒绝了交流,专心地梳理起乱成一团的真元来。   ——退一步来说,季小泉受不了他的真元,那就非得是师尊亲自把他带走吗?凭什么不能是长老把季小泉拎走,然后师尊留下替他继续疗伤?   归根到底,不过是师尊更加宠爱季小泉那个熊孩子罢了。 第93章   如果说在那天之前,叶知疏还存着一些和季小泉争个高下的心思, 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过了。   ——也许师尊就是特别喜欢这种类型的孩子吧, 从来也不是特指他一个人。   叶知疏本人尚且如此,其他人就更加习以为常了。要知道, 修真界里的人们都太长寿了,收徒这件事,十个八个都算是少的,更何况像孙笑这样的地位和修为,只收一两个徒弟都已经够令人震惊。   可叶知疏沉默了, 有人却沉默不了。   这人就是景仲——十年前差点就一剑废了叶知疏的的那个景仲。   在叶知疏被孙笑收为徒弟之后, 整整又十年的时间里,景仲都没有放弃过定期来求拜师的举动。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孙笑和叶知疏都不在天剑宗, 可这一次他来的时候,不仅这对师徒都在,甚至……还多出了一个人来?   修为已经攀升至洞虚境的景仲可没有叶知疏那么好惹。季小泉被孙笑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见景仲也是个来拜师的,以为和叶知疏是一路的,毫不留情地讽刺了他两句。   景仲那个暴脾气,当年能在孙笑院落里拔剑废人,十年后也不可能脾气好上多少。   十年前的叶知疏尚能反抗一二,季小泉这个根本没在认真修炼的根本没有抵抗的机会就被景仲给揍了一顿。   不过这次景仲倒没有把人废了, 他捏了个法诀让季小泉动弹不得又说不出话,才看了眼在远处静观的叶知疏, 冷笑一声,“你就眼睁睁看着这种货色当你师弟?”   季小泉愤恨怨毒地瞪向作壁上观的叶知疏,见他还是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   “师尊要收谁当徒弟,那是她的事情,我身为她的第一个徒弟,只需做好大师兄的榜样。”叶知疏终于多走了几步,来到两人跟前,声音分外凉薄,“……不管收了多少徒弟,又不是每一个都能顺顺利利地活下来。”   季小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向叶知疏,就差尖叫救命了——可惜,景仲早封住了他的声音,让他喊也喊不出来。   “你这是打算让我替你解决麻烦?”景仲了然地一笑,仍然是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   同时沐浴在景仲和叶知疏目光中的季小泉都快吓尿了,开始后悔自己不该在孙笑不在场的时候挑衅这个脾气火爆的青年。   景仲见到季小泉没出息的样子,冷哼了一声,问叶知疏,“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地出手?我和你都很清楚,云宗主最是护短,我当年伤了你,就被她派人追杀三年,要是真的在这里杀了这个小东西,信不信她能追杀我三十年?”   “那也算是把目光放在你身上了,你不该觉得高兴?”叶知疏反问。   “倒也有点道理……”景仲转回脸来,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瑟瑟发抖的季小泉,有些好奇起来,“叶知疏,云宗主收你作徒我还能接受,毕竟你的天赋摆在那里,勉强算是个天才;可这个小徒弟……有什么特殊之处?听说进门都快两个月了,到现在连炼气的门槛都没摸到,这资质说一句垃圾,不过分吧?”   季小泉愤怒地瞪了景仲一眼,可后者只是轻轻弹了弹手中长剑,他就又吓得闭上了眼睛。   “我说了,师尊想收什么徒弟,是她的自由。”叶知疏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季小泉。   ——他难道会告诉景仲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怎么看季小泉根本都和他没得比,好吗?   景仲拉长声音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拍拍季小泉白里透红的脸蛋,“想过你会怎么死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会被一剑穿心而死,刺不刺激,开不开心?”   季小泉吓得面无血色,有心再放几句狠话,却连话也说不出来,真以为小命今天就要丢在这里了。   可就在景仲的长剑刺进季小泉胸膛之前,孙笑的声音阻止了他的全部动作。   “景仲,还嫌上次的教训不够,是吗?”   景仲下意识地抖了抖,长剑像是被什么力量给定住了似的,再也无法寸进,不得不悻悻地收起长剑,向突然出现的孙笑行了一礼,“云宗主,我正在和小家伙闹着玩儿呢。”   季小泉完全没给景仲蒙混过关的机会,他嗷地嚎了一嗓子,快步扑到了孙笑腿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告状,“师尊,师兄和那个坏人要杀我!”   “不许胡说。”孙笑轻斥了他一句,仔细将季小泉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接着道,“旁边那人暂且不论,师兄是不会害你的。”   景仲叹为观止地侧了眼沉默不语的叶知疏。   “那个坏人都拿剑刺我了,师兄在旁边也不救我!”季小泉剜了叶知疏一眼,转向孙笑时又是一幅可怜巴巴的嘴脸,“师尊,您要是再来晚一点,徒儿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   景仲不忍直视地撇开了脸,并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什么——他都还没伤到那熊孩子的皮呢,叶知疏和他同一战线,一口咬定是和熊孩子闹着玩儿,云宗主不至于真的大发雷霆。   而叶知疏则是悄悄地观察着孙笑和季小泉之间的互动,敏锐地瞥到季小泉伸手问孙笑要抱,而孙笑却表情自然地装作没看见的一幕,心中微微一动。   也许……师尊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这个季小泉也说不定。   即使季小泉哭得再响,嚎得再亮,什么也没发生的情况下,孙笑也不可能真的对景仲做什么,只是各打了五十大板就算事情过去了。   季小泉至此就在心里把景仲连着叶知疏一起记恨下了,预备着什么时候报复二人一把,最好也坑了他们的性命才能算解气。   可他的修为实在太低,别说叶知疏了,景仲都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景仲这一次来访,不仅仅是例常拜师,也肩负着别的任务,他干脆就光明正大地在天剑宗住了下来,每天逮着季小泉欺负,把后者气得天天砸东西。   人族试炼即将拉开帷幕,而景仲,正是要参加试炼的那批青年才俊之一。   人族试练每隔二十年举行一届,只要修炼不过五十年的人都可以向天剑宗报名参加,只是每人一生只能参加一次,最后胜者只有一名,而这个人,将拥有挑战人族最强者——天剑宗宗主的特殊权力。   要知道,能和最强一战,即使输了,也能学到无穷多的东西,甚至可能从根本上就决定了一个人未来能走多远。   云清坐镇天剑宗迎接试炼决出的挑战者已经不知道多少届,可对于孙笑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我最后一定会获胜。”景仲自信满满,“我要挑战云宗主,让她看看我的潜力,然后成功地拜她为师!”   叶知疏面无表情地给他泼冷水,“你的实力师尊一直很清楚,但她一直也没收你为徒。”   景仲不满地啧了一声,“那一定是因为她了解得还不够透彻!连季小泉这样的爬虫都能混成你师弟,没理由我就不行。”   说到季小泉,叶知疏的脸色微微松动了一下,他别有用心地问,“季小泉和我长得像吗?”   “啊?”景仲一愣,认真回想了片刻,点头,“你这么一提,好像还和你小时候真的有些相似……不过也就是皮肉而已,他那个欺软怕硬的阴险性格和你比不了,当年你才修炼几天就敢和我硬碰硬,季小泉能有那个狗胆?”   叶知疏心中的猜想又多了些把握。他没接景仲的话,而是转移了话题,“天剑宗越来越热闹了。”   “参赛者们陆续抵达,是会乱一些。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少人等不及比赛开始,就要互相切磋咯。”景仲悠闲地看着在天剑宗里行走的外宗修真者们,一幅看热闹的心思,“你身为少宗主,这些麻烦事是不是都该归你管?”   叶知疏若有所思地弹了弹手中飞剑,“……不,我也是参赛者,这些事情被师尊移交给宗门长老掌管了。”   景仲喷了,“你有什么好参加的?你难道缺和云宗主对战的机会?”   “我参加自然有我的理由。”叶知疏冷声道,“而且在天下人面前挑战师尊,是不一样的经历。”   “哦……你想向云宗主证明你才是有出息的那个徒弟?”景仲很快作出了他自己觉得很合情合理的猜想,“其实也不必这么大动干戈,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季小泉根本没前途,他要是再这么跋扈下去,恐怕出了你们天剑宗,很快就会被人打死了。”   “师尊不会让他出事,”叶知疏摇了摇头,肯定道,“所以他不会那么容易死。”   “也不知道那个小屁孩是哪一点好……”景仲嘀咕抱怨了两句孙笑的眼光,很快又转移了注意力,开始拉着叶知疏讨论起出现的外宗女修来,“算一算日子,有个了不得的美女应该会来参加比赛,有没有内幕消息?”   叶知疏怎么可能在意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修,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师尊了,“没听说过。”   景仲恨铁不成钢地拉着叶知疏给他好一番科普这个叫作邵霓裳的美人容貌有多惊人,硬是把这个名字给灌进了叶知疏脑袋里,结果他第二天就从孙笑嘴里又听到了。 第94章   “这是邵霓裳。”孙笑意味深长地对叶知疏介绍道,“也是这一次试炼的参赛者, 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 你多照顾着些。”   叶知疏瞥了眼一旁的邵霓裳,心想昨天景仲夸得天花乱坠的, 在师尊旁边也不过是星月之光,哪里能与日争辉。   “少宗主,有礼了。”邵霓裳大大方方地朝叶知疏行了个礼,她其实比叶知疏大上几岁,如今是出窍境大圆满, 踏入洞虚境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契机而已, 在女修中已经是难得的出类拔萃,更何况人又长得美若天仙,名声特别响亮, 追求者更是数不胜数。   叶知疏向邵霓裳点了点头,神情显出几分冷淡来。   邵霓裳也不觉得被冷漠,又和孙笑说了会儿话便识趣地离开, 将空间留给了沉默不语的叶知疏。   只剩二人相处,孙笑才喝了口茶,从容镇定地问叶知疏,“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叶知疏一时没明白过来孙笑的意思。   “邵霓裳。”孙笑冲他调皮地挤了挤眼睛,“你觉得她怎么样?漂亮吗?实力也不错,是不是?”   叶知疏花了两次吐息的时间才明白过来:师尊竟然是想撮合他和这个叫邵霓裳的女修!   “……不怎么样。”   “别害羞。”孙笑显然没相信他说的话, 一脸揶揄的样子,“我刚才替你问过了, 她也很中意你——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你可是我的弟子,天底下就不应该有看不上你的女孩子。”   眼看孙笑就要开始给他上一堂追求课程了,叶知疏赶紧打断她的兴致勃勃,“师尊,邵仙子不是徒儿喜欢的类型。”   “哦……”孙笑的表情很是失望,但她立刻又振作了起来,“那你说说看,你喜欢什么类型?最近的试炼是场盛会,总能找到你多多少少看得上眼的女修,就算真找不到,师尊替你扩大范围,不论是哪族的,只要你看得上,没有师尊带不回来的!”   叶知疏:“……”现在改口说只想修炼不想谈恋爱还来得及吗?   “你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和师尊说的?”孙笑挑挑眉,伸手朝叶知疏招了一下,“你给师尊个标准,越详细越好,找起来方便。”   叶知疏乖顺地往前走了几步,临到了孙笑身边时,突然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想要师尊这样的。”   话一出口,叶知疏就知道要坏事,他的瞳孔一缩,连呼吸都短暂地停住了。   他开始思考这世界上有没有能让时间倒流的法诀。   答案是没有。   在叶知疏的绝望之中,孙笑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不喜欢年纪太小的?那下次给你物色个成熟一点的……资质不能太差,否则日后跟不上你的进度就麻烦了。”   叶知疏失望又庆幸地长出了口气,拒绝了孙笑的好意,“师尊不必费心,知疏还年轻,以后缘分总会来的,不用刻意寻找。”   在叶知疏好说歹说之下,试图给他相亲的孙笑才最终不情不愿地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看叶知疏绞尽脑汁地想理由推脱相亲对象,也是一种很有趣的娱乐方式,至少孙笑很乐此不疲。   为了避免给邵霓裳错误的认知,叶知疏几乎之后的日子里都是绕着她走的,生怕一点点莫须有的苗头就能让自家师尊脑补成郎有情妾有意,然后又可劲来撮合他们两个。   对于叶知疏的想法,景仲是完全无法理解的:“邵仙子这样的绝色摆在你面前,还有云宗主亲自出手牵线搭桥,你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是她不够美吗?她可是三界美色排行榜前三的女修!”   叶知疏毫不犹豫地问,“我师尊排第几?”   “云宗主当然是第一……”景仲呸了一声,“我跟你说道侣的事情呢,你拿云宗主来说什么事?还是说你往日里对着云宗主看得多了,别人都看不进眼了?”   “没人能比我师尊更好看。”叶知疏淡淡地说,“我也不需要什么道侣,专心修炼就够了。”   “这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修为已经赶超我的原因?”景仲斜眼看了看叶知疏,毫不留情地吐槽,“简直是个怪物。”   他们俩不打不相识,这么多年来互相挤兑早就已经成了习惯,叶知疏也没有恼火,他在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修真者们,在其中发现了一群刺眼的银发仙族,顿时一皱眉,“这是人族的试炼,仙族的人来做什么?”   景仲跟着探头看了一眼,习以为常道,“虽说现在三族之间的关系还算太平,但总归不是一路人,其他两族派些年轻人过来,打着参观学习的旗号窥探人族修生养息的进度,云宗主又拦不住他们。若真的拒绝了,反而显得我人族太过小气。”   叶知疏转念一想,很快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他皱紧了眉,看着那一行仙族,心中隐隐约约地升起了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来,“我总觉得……他们这一次还有别的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景仲不以为然,“这可是你们天剑宗、我们人族的地盘,你看这些仙族都很年轻,除了带领着他们的那个是大乘期之外,其他的根本不堪一击。如果他们真有什么歪心思,云宗主一只手就能灭了他们,什么水花都翻不出来。”   景仲的话很有道理,孙笑完全能以力破巧,不害怕任何阴谋诡计。叶知疏明明知道这些,却仍旧觉得十分不安,好像直觉地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坏事似的。   他皱了会儿眉,见那些仙族去见孙笑了,便对景仲说了声“我去看看”,不待他回复就御剑飞身离开。   景仲啧啧了两声,“这个师控……恋师到这个地步,连美女都不感兴趣,还能忍着不弄死季小泉那货,也真是耐力惊人。”   叶知疏把景仲的腹诽听了个清,左耳进右耳出——景仲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他没什么好反驳的。   仙族一行人几乎和叶知疏是同时抵达了孙笑的院落,领头那人一见到叶知疏便眼露精光,高声叫住了他,“少宗主留步。”   想到上一次那群仙族给自己留下的话,又再由此联想到孙笑那句绝情的警告,叶知疏连飞剑都没停,只是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便加速离开,将他们甩在了后头。   而他的行为被这群仙族看在眼中,却是让他们更加笃定仙君的转世已经被孙笑给蛊惑的事实。   “冷静些,仙君只是一时被蒙蔽,我们只要让仙君恢复记忆,云清的一切计划就会功亏一篑。”领头的仙族深吸了口气,告诫身后的年轻人们,“不要一时意气,让云清察觉我们的意图,记得,管好自己的一言一行!”   “是!”   在重新整顿完毕之后,仙族一行人才缓缓地进入了孙笑的院子里,规规矩矩地求见了。   孙笑正在逗季小泉玩儿,闻声头也不抬地对叶知疏道,“你去把他们接进来吧,会客厅里赏见……还有,知疏?对他们态度不必太好。”   叶知疏深深地看了一眼得意的季小泉,低头应了声是,边往外边去了。   ——那些仙族一定又会用一样的言辞来蛊惑他,说他不是人族而是仙族,试图将他从师尊的身边赶走。   而叶知疏决不能容忍这一切发生。   哪怕是季小泉,也总有一天会被他从天剑宗里连根拔起。最下下策也不过是趁着孙笑不在,找个空隙唆使别人将季小泉杀了,等孙笑回来时早就回天无力。   要做到长长久久地留在师尊身边,叶知疏知道自己绝不能出一丝一毫的纰漏,因此他也不会给仙族打乱自己阵脚的机会。   “见过少宗主。”领头的仙族第二次见到叶知疏时,表情比一开始平静了许多,“在下元浩,是这一次仙族派来观摩人族试练的带队者,负责管理这些年轻孩子们在人族的举动,保证不因小事损害你我二族的交情。”   叶知疏的目光从眼前的一行人脸上扫过,将厌恶和戒备深深地隐藏了起来。他从出生开始就是黑发,就是人族,和这些仙族完全不同。   如果说他脑海中日益增多的那些记忆真的属于一名仙族……那么,那个人也绝对不是他叶知疏。   为了留在师尊身边,他决不能让那个人代替自己的存在。   “师尊让我来接诸位,”叶知疏语气冷淡地道,“请跟我来。”   元浩挥了挥手,其余仙族就默不作声地跟在了他身后,“劳烦少宗主带路了。”   “诸位在天剑宗是为客人,但也要依照天剑宗的规矩行事,否则一同按宗门规定处罚。”叶知疏边走边态度恶劣地交代他们,“我师尊喜静,见过师尊之后,就请各位无事不要再打扰她的清修。”   元浩一一应下,心中对天剑宗却很是不以为然。   不过是因为仙君暂且不在,人族才能仗着云清耀武扬威一阵子。等到眼前这位人族的未来之星恢复记忆,摇身一变成为仙君,那还不对人族造成双重打击?   到了那个时候,征服或者覆灭人族,不过就是仙君一念之间的事情。 第95章   元浩的想法其实也没有错。   仙君转世过数次,从来没有一次的记忆能真正影响到他。不论他转世时是个什么样的人, 恢复记忆之后永远都还是从前那样冷漠和杀伐果决。因而这一次, 无论叶知疏现在对他们如何敌视防备,元浩也都盲目地相信着他在恢复记忆之后会将这一切抛之脑后。   元浩唯一吃亏的地方, 就是他不知道孙笑是个BUG。   而这个BUG不仅早就推断出了他们的一切计划,甚至将仙族最大的靠山也一同牢牢握在了手中,就等着元浩替她走完下一步棋。   想要找到攻略目标,孙笑就必须让叶知疏变回仙君,她先前给叶知疏打过许多预防针, 明里暗里撺掇他对“仙君”的身份产生了排斥, 即使真的恢复记忆,多少总能产生些影响。   孙笑目前赌的就是一点:仙族到底有没有快速让仙君恢复记忆的法子?比如刺激疗法?   如果有的话,那就能帮上她很大的忙……当然同时也会造成一些小麻烦。   不过没有什么难题是她解决不了的。她笑眯眯地想着, 把不情不愿的季小泉放到地上,叫出了踏入厅中的仙族名字,“元浩, 带队的还是你。”   “云宗主。”元浩低头行了一礼,面上带着清浅的笑意,演技都够拿个影帝了。   但比演技,孙笑从来没有怵过谁。她抬了抬手,“仙族远道而来,辛苦了, 天剑宗早就为各位准备好了住处,一会儿便让知疏领你们过去。唯有一点, 我要在这里提醒各位铭记在心,千万不要忘记。”   元浩谨慎地点头,“云宗主请说。”   “这里是人族的天剑宗,不论什么人到了这里,都要按照我天剑宗的规矩办事。否则就算你代表的是仙族,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斩杀。”孙笑轻声漫语地问,“我这样说,意思够清楚了吗?”   “我等此来是为了交流修炼心得,并没有惹事的打算,请云宗主放心。”元浩即使恨得咬牙,也不得不低头恭敬地应了下来。   “那就好。”孙笑的杀气收放自如,一挥手,轻轻松松地就让他们走了,“知疏,带客人过去吧。”   叶知疏低头称是,转身时正好看到季小泉被方才孙笑爆发的杀气吓得瑟瑟发抖却又不敢扑向孙笑的样子,好容易才把想要往上翘的嘴角给压了回去。   等叶知疏领着仙族走出老远,才听见孙笑像是才发现季小泉存在似的轻声安慰起他来,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这段日子以来的猜测。   ——季小泉根本算不上是师尊真正的徒弟,师尊将他带入天剑宗又悉心保护,都是因为别的目的。   这个目的是什么,叶知疏现在还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季小泉的性命很重要,如果他死了,就毫无作用,师尊需要他活着。   既然如此,叶知疏不在意把季小泉当作死物来保护一下,只要师尊能满意,他什么都可以做。   元浩察言观色,再次试图和叶知疏搭话,“少宗主……”   “师尊方才说的话诸位都听到了。天剑宗纵然不是什么纵横三界的庞然大物,但总归也是代表着人族的尊严,请各位留宿的这段时间谨言慎行。”叶知疏根本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堵了回去。   元浩心塞地尝试了数次,才终于确定叶知疏对他回避抗拒的态度不会更改,最后悻悻地放弃了。   叶知疏将仙族等人送到住处之后,转头就走,将那一行年轻人仰慕的目光抛在了脑后。他对这样的目光早就免疫了,不知道多少年来,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着他,而这样寂寞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想到这里,叶知疏猛地回过神来,脸色阴沉了几分。   又是这样。那个人的记忆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突然出现,一时不察就会顺着他的想法往下延伸,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脑中就又会再多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不论你是谁,休想让我从师尊身边离开。”他低声对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宣誓,“这具身体是我的,你占不走。”   ——   魔族这一次没有派人来观赛,孙笑也大概知道他们在谋划着什么事情,因此等试炼的时间一到,就宣布了开始,根本没有等人的意思——魔族和仙族都不是参赛者,他们在不在又有什么两样?   身为最后坐镇被挑战位的大Boss,也身为人族的最强者和精神领袖,孙笑这段时间都必须心无旁骛地观看人族试练,收复年轻人们的心,增强他们对人族的归属感。   每次试炼,总有几个大热门,而这一次的热门,也不过就是那几个人,其中呼声最高的就是叶知疏。   这也实在是无可争议,谁让他是人族第一强者的徒弟?   参加人族试练的门槛是修炼五十年以下,而五十年是什么概念?资质平庸者,连筑基都做不到;稍有天赋者或许能迈入金丹期;能到出窍的是凤毛麟角;像景仲和邵霓裳这样二十来岁就踏入或者即将踏入洞虚境的都可以算是妖怪。   而年仅十八岁就已经走到了洞虚后期的叶知疏,已经隐隐有了孙笑接班人的影子。他走得太快,站得太高,让同一辈的人根本提不起劲嫉妒他的成就,只能感慨唏嘘地在底下看着。   可叶知疏却觉得自己走得还不够快。不然为什么师尊的修为还是那样深不可测?是不是只有走到那个人记忆里那般轻描淡写地一挥手都能覆灭山峰城池的地步,才能窥视到师尊究竟有多强?   ……可他又绝不能成为那个人,否则将会永远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整场试炼在叶知疏看来都是菜鸡互啄,在孙笑眼里就更加平淡了。但为了撑起天剑宗宗主的责任,她还是认认真真地每天坐在广场上,观看了从最初的选拔战到最后四强的进程。   其实四强中的三席根本没有什么悬念,倒是最后一人,是孙笑一开始都没有怎么注意到的。   这个人的名字叫作孟泽华,外貌三十来岁的样子,出身并不显赫,修为也只是元婴中期,原本战到后期就应该逐渐力有不逮,可从三十二强开始,他突然发力,连着打败了数名修为不在他之下的参赛者,一路顺利地闯进四强,和叶知疏景仲邵霓裳并列,让孙笑不由得多注意了一下他。   孟泽华看起来平平无奇,从修为到长相到……任何地方,都完全不引人注意。   可正是这份极致的“普通”引起了孙笑的注意力。   要知道凡是参加了人族试练的年轻修真者们,或多或少都抱着在三界扬名立万的想法,哪怕叶知疏也不能免俗。毕竟如果是真的不在意这些虚名的人,根本也不会来参赛。   可孟泽华偏偏就是这样一群人里的异类。他终日沉默无比,从来不和谁攀谈,胜利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过兴奋之情,仿佛是具没有想法的傀儡。   孙笑兴致勃勃地用神识将孟泽华里里外外探了好几遍,明明觉得他身上有猫腻,可偏偏就是什么都找不到。   要知道,身为目前的三界最强者,孙笑觉得能让她看不出来的东西恐怕一只手都能数的出来。   这手笔之大,不是仙族,就是魔族,而且一定是倾了他们一族之力才捣鼓出来的东西。考虑到她手中紧紧攥着的叶知疏,孙笑还是偏向于仙族筹划了个大阴谋的猜想。   仙族一定是死了那么地想要把仙君从她身边抢回去,好实施他们统一三界的计划,想要做到这点,他们就必须除掉孙笑。   想到这里,孙笑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她身边有着最好的挡箭牌,为什么不让他去试一试深浅?孙笑不怀好意地召过叶知疏,对他道,“那个孟泽华不简单,你若有时间,可以去和他攀谈一番,好好聊聊修炼的心得,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叶知疏哪有说不的道理,他听话地就去了,然后碰了个钉子——孟泽华根本不和他说话,或者说,就没有人听到孟泽华说话过。   “难道他是个哑巴?”景仲猜测道,“所以才自卑地不和任何人进行交流?”   叶知疏深深地看了一眼孟泽华,从试炼之前就隐隐不安的心脏更加剧烈地跳动起来——这个人不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为什么看不出来?   没等到叶知疏的回答,景仲也很习惯地自己接了自己的话茬,“不,他都是元婴期的修为了,哪怕不能说话,传音法诀总学了几个吧,不说话恐怕是真的因为说不了话。不是我说,他这也太不懂得为人处世了,得罪了多少人啊!”   “我倒是更好奇这位孟道友居然能以元婴期的实力闯到最后。”站在他们身边的邵霓裳说道,“往届虽然有过黑马,可从没有修为低到这个地步的。”   “也许他隐藏了修为,就等着最后一鸣惊人呢?”景仲继续漫无目的地散发思维进行猜想,“无论如何,他既然来了,就是想要赢的。下一场他总会对上我们之中的一个,到时候就知道他是不是留手了。”   景仲的想法没有错,而且他很快就能以身试法了——下一场要对战孟泽华的人,正是景仲。 第96章   既然景仲抽中了孟泽华,那么要和叶知疏对上的自然只有邵霓裳了。   邵霓裳虽然是天资聪颖, 但要她和叶知疏比天赋就实在是太为难人家小姑娘了。在叶知疏上去之前, 孙笑还特地叫过他嘱咐了一声别让邵霓裳下不了台。   因着孙笑的特别嘱咐,叶知疏在和邵霓裳比试的时候收了不少手, 也没让邵霓裳输得太难看。   邵霓裳知道自己不是叶知疏的对手,抱着切磋的心思斗了不少法,在知道自己黔驴技穷的时候就大大方方地认了输,拧身轻飘飘地下了台,还是那个迷倒万千男修的邵仙子。   叶知疏面无表情地回到孙笑身边, 得到对方的夸赞后, 脸色才舒展了不少。   接着要进行的就是孟泽华和景仲的比试,因着这两人修为差得实在太多,许多人其实并不认为比试过程能有多精彩。   可事实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景仲几乎是一面倒地被孟泽华压着打,而在这个过程中,孟泽华的修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地往上攀升, 很快就从元婴到了洞虚境。   即便是修为相同的情况之下,景仲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险险避开孟泽华几乎砍下他脑袋的一剑,察觉到喉咙口好不容易按下的那口血又涌了上来,咬咬牙准备举手认输。   可是在景仲能够发出声音之前,一股阴冷的力量缠上他的脖子, 紧紧地勒住了他的咽喉和四肢,把他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我认输”给挤了回去。   景仲一惊, 抬眼看向对面的孟泽华,只见他一语不发、面色僵硬地举起软剑朝自己刺来,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个死人似的,不禁吓得头皮一麻。   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孟泽华这动作显然是要杀人,可他身上一丁点的杀气也没有,除了景仲本人,全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除了孙笑。   景仲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孟泽华用武器洞穿自己的身躯,苦笑起来:试炼进行了这么多天,大家都是点到为止,最倒霉的一个也不过是受了重伤,他恐怕要成为第一个死在试炼台上的。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这个明显有猫腻的孟泽华会不会被天剑宗抓起来处罚?总得有个人帮他报仇吧?   景仲预料之中的剧痛没有来临,倒是感觉到一阵凛冽的剑气从他身后呼啸而来,叮地一声在他面前撞上了什么东西,接着是某人含笑的声音,“人族试练之上,是不允许杀人的,你是忘了,还是不记得了?”   叶知疏适时地伸手扶住了浑身无力倒下的景仲,提着他的衣领扔到试炼台下,皱着眉看了一眼和孙笑对峙着的孟泽华。   孟泽华刚才要取景仲性命的那一击正是被孙笑及时地拦下,才救了景仲一条小命,没让他血溅试炼台。   景仲后怕地捂住自己的丹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四肢总算能动弹了,立刻开口,“云宗主,此人身上有蹊跷!我原本打算认输,他却用法诀将我的声音封住了!”   孙笑闻言,脸上的笑意稍稍敛了一些,她盯着对面不远的孟泽华,轻声问道,“孟泽华,你是打算杀了景仲吗?”   孟泽华张嘴回答,“只要能赢,为什么不可以杀人?”   这是这许多天来,在场所有人第一次听到孟泽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嘶哑得好像刚刚从土里爬出来的僵尸似的,干瘪瘪没有一点生气,分本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孙笑的目光从孟泽华被划破的衣袍上一扫而过,镇定地问道,“在试炼开始前,我是不是再三警告,不可伤人性命,否则将取消参赛资格?”   “不过是多余的妇人之仁罢了。”   “你若有意见,可以不参加。”孙笑并不气恼,而是专注地盯着孟泽华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没有一丁点神采,看着人的时候似乎连目光都是涣散的。如果真的有人能持有这种眼神,那恐怕本来也是个不想活下去的人。   而孙笑现在更怀疑的是……孟泽华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或者说,他根本不是个活物。   “可我要挑战你,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孟泽华一板一眼地说道。   “谁说不可以?”孙笑扬了扬手,示意叶知疏带着景仲退开,“你有很多手段可以达成这个目的,却偏偏选择了要杀人的一条路走。最令人细想生畏的是,你一路过关斩将都没有杀人,又偏偏忍到了景仲这一关才动手……你说,我是不是该怀疑,你本来就是冲着人族的青年才俊来的?”   孟泽华面无表情道,“我也是人族。”   “是吗?”孙笑意味深长地一笑,连飞剑也没有召出,微微一扬下巴,“你想要挑战本座?那本座就给你这个机会,生死不论。”   “正如我所愿!”孟泽华干巴巴地说完,一抖手中软剑,就毫不犹豫地抢先出了手,而且一动,就是个凝聚了大量真元的杀招。   “师尊!”叶知疏根本没心思管景仲了,他紧张地看着场中情形,紧紧捏着自己的长剑,准备一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冲上台去帮忙。   在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中,孙笑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看着孟泽华蓝紫色的雷系真元都已经扑到了自己面前,才轻轻一挥袖,将这个看起来霸道危险的法诀给抽散成了一片毫无杀伤力的游离真元。   孟泽华脸上一点意外沮丧的神情都没有,一招不成,立刻换招,毫不犹豫地挥霍着身体里的真元,好像根本不觉得疲惫似的。   孙笑和孟泽华你来我往地拆了几招,以她的战斗经验,很快就看出了孟泽华动作上的众多不协调之处。他一招一式都极为老练,可是每一个动作使出来的时候,身体的肌肉和真元的流动都比意识明显地慢上了一拍,因而很多招式的力度根本就不够。   要对付修为差不多的人也就罢了,想要和孙笑过招还是差得太远。   在轻而易举地见招拆招了几次之后,孙笑看着孟泽华仍然迅捷的动作,就知道他的能力肯定不止于此。   ……或者换句话说,在背后控制着他的那个人,应该还特地为她准备好了杀招。   孙笑悠闲地接了孟泽华的一掌,将他拍得倒飞出去数尺,忙里偷空地往不远处的仙族们看了一眼,就见到元浩的目光正紧紧地锁定在叶知疏的身上,不禁轻笑了一声。   仙族当然是想尽快让叶知疏恢复记忆,第二重要的则是除去她这个心头大患,而如今这两件事几乎能算成是一个目标,仙族当然会有些迫不及待。   可仙族不知道的是,孙笑的追求此时和他们相去并不远。   在试炼台上的孙笑根本心不在焉,而全场最紧张的人都在台下——观众们紧张是一回事,仙族紧张是一回事,而叶知疏则是真真切切地恨不能亲身上台把自家师尊给替下来,由自己出战。   反正景仲都输了,下一场不是本来就该轮到他对战这个孟泽华么!孟泽华若是连他都赢不了,有什么资格去越级挑战师尊?   叶知疏都快把飞剑给捏碎了。   景仲见他这幅紧张的样子,明明有气无力也要调侃两句,“你担心什么?仙君不来,有谁能是云宗主的对手?”   听到这句话的叶知疏本来是想严肃地反驳一句的,可是眼前突然又飞快地划过了一连串的画面。   那栩栩如生的画面之中,师尊和自己战了两天三夜,最后还是惜败一招……   叶知疏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对眼前气息急促的师尊说道,“你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离开了。”   而对面白衣染血的天剑宗宗主深吸了口气,抬起惨白的面孔,对着他苦笑一声,“是你本来就毫无战意,否则我又怎么能拖你这么久?虽然人人都说我是这三界的第二强者,可我这个第二,和你这个第一之间,究竟相差着多远的距离?”   叶知疏觉得自己应该心疼的,可事实上他却无动于衷地凝视着师尊,像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败得心服口服。”她捂着心口咳了两声,虚弱地说道,“不愧是三界第一强者,仙君……”   “——!”   叶知疏猛地从那段记忆当中回过了神来,眼前的视野甫一切换,就正好看见了孟泽华张口喷出一口黑色的血液,不偏不倚地朝着孙笑而去,顿时心脏一紧,高升喊道,“师尊避开!”   就算叶知疏不喊,孙笑也不觉得人族能喷出这种颜色的血液来。她掐指捏了个防御法阵,将那黑血挡在了结界之外,可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黑血居然像是有腐蚀能力似的破开了结界,速度不减地继续往前飞去。   孙笑可没打算被这东西沾上,抬手召来飞剑,一扬手腕就是数道剑气向前冲去,接二连三地撞击在黑血之上,将其削成了雾状,飞散开来。   台下观战的长老中,终于有人看出了这是什么法术,惊呼道,“炼尸术!”   就孙笑出手的一眨眼功夫,对面的孟泽华猛吸了一口气,身子怪异地膨胀起来。   叶知疏瞳仁一缩。   “不好,他要自爆!” 第97章   叶知疏的速度比谁都快。他甚至抢在孙笑出手之前就抱住了她的身体,与此同时反手将飞剑用力掷出, 带着毁灭性的真元深深没入孟泽华的丹田, 将他的元婴小人刺了个对穿。   孟泽华的自爆才蓄力了一半,就失去了力量来源, 顿时像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似的瘪了下去,轻飘飘地落在了试炼台之上。   叶知疏冷眼看了看孟泽华的皮肉,知道那早就是具尸体,现在操纵尸体的人已经收手,恐怕很难再追踪到背后之人的行迹。   “知疏?”孙笑低声唤了少年, “松手吧, 我没事。”   “……”叶知疏先不自觉地紧了紧环在孙笑腰肢上的的手臂,然后才克制地放了开来,沉默地看着其他人也纷纷跃上台来关心孙笑的情况。   宗门长老们一个个都吓得不轻, 看到孙笑仍然语笑嫣然的模样,才纷纷松了口气。   ——要知道,炼尸术是三界统一的禁术, 不管是谁学了、用了、传播了,就会立刻成为三界都得而诛之的过街老鼠。   炼尸术本身的要求就极为严苛:选择的尸体必须死亡不超过三日,保存完好,没有内伤外伤,而且生前修为越高,炼成的毒尸也就越强, 曾经是有邪道专门猎杀强者来制作毒尸的,掀起了好一阵腥风血雨之后, 三界才统一决定将其列为禁术。   而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在那之后,炼尸术已经消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炼尸术如今居然会再次现世……”有人神情凝重地对孙笑道,“这恐怕是早有预谋,针对的就是宗主您!”   “好在少宗主反应得快,从那口黑血认出了炼尸术,否则宗主哪怕是稍有大意,只要沾上一点点那玩意儿,可就会慢慢同化成毒尸一般的傀儡!”   “到底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   “他之前不是还想杀景仲吗?云宗主说得没错,这明明就是冲着我们人族的希望来的,为的就是除去人族的希望和支柱!”   “好在今天就揭穿了他的真面目,否则他明日不是还要和少宗主对战?”   “云宗主,依我看,这不是仙族,就是魔族的手笔!”   “我等就在这里旁观,难道要害你们的人,还会这样大摇大摆地来送人头吗?”元浩高声打断了众人的讨论,一幅正义凛然的样子,“各位应该怀疑的应该是魔族。”   叶知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十成十的戒备,“我师尊还没说话,轮不到你们辩解。”   元浩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知道内情的孙笑好不容易地憋住了大笑的冲动:这一刻,元浩恐怕恨不能立刻拔剑杀了她这个蛊惑仙君的妖女吧?   “就是,没把你们抓起来就不错了,你们仙族和魔族一样有嫌疑!”   “不如就先将他们抓起来,大不了之后没罪就放了。”有人提议道。   “他们方才都在场边,不可能是控制毒尸的人。”孙笑抬手做了个安静的动作,立刻将众人安抚了下来,“大家放心,如果有谁想对人族不利,我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无论那是魔族,还是仙族,或者是……人族,我都会将他们找出来,铲除祸害。”   和往常一样,有了孙笑的保证,大家很快都安心了下来。   她成为人族的主心骨实在太多年,一言一行都带着令人心惊的能量,让元浩在旁看得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若不是这个女人硬生生蒙蔽了仙君,仙族这会儿说不定都已经借助计划将人族整个征服了!   元浩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表情冷漠的叶知疏,见他的注意力仍然死死地黏在孙笑身上,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不过没关系,只要仙君恢复了记忆,这一切对于云清的依赖都算不上什么。只要仙君归来,仙族就再也无人可挡!   仙族一行人最后还是安全离开了天剑宗,孙笑甚至大方又用心险恶地派了叶知疏去送他们。   元浩仍然想方设法地试图和叶知疏搭上话,但叶知疏也仍然是个大写的拒绝。   最后,元浩不得不将心一横,和叶知疏摊了牌,“少宗主,上次我的同族告诉过你,你是仙族,想必你也应该察觉到些苗头了吧?”   叶知疏冷冷地看了元浩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准备回天剑宗。   元浩一咬牙,跪了下去,高声喊道,“身为仙君转世,怎可弃仙族大计于不顾,贪恋短短的一次转世!”   “仙君?”叶知疏转过脸来,嘲讽地笑了一声,“若仙族真对他那么重要,为什么他会抛下你们选择转世?你们难道从来没有想过,他也根本不想当你们的仙君?”   元浩一愣,随即用力摇头,“等您恢复了记忆,自然会将一切往事记起,不需要我等赘言。”   “我根本没打算变成仙君。”叶知疏无情地道,“就算仙君想醒过来,我也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我叶知疏是人族,是天剑宗宗主云清的徒弟,和你们的仙君没有任何关系。”   元浩被叶知疏这话说得一愣,简直痛心疾首,“仙君——”   “不想死就闭嘴。”叶知疏面色一沉,喝住了他,“你以为师尊放你们走,因为她觉得你们没有嫌疑?无论是师尊还是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炼尸术是你们在背后搞的鬼。若不是师尊千叮万嘱,我根本不会让你们走出天剑宗的大门。”   “……仙君,等您恢复记忆,就会知道,我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   “是吗?”叶知疏御起飞剑,侧脸仿若覆上一层冰霜,“可我永远不会是仙君。”   ——没错,哪怕有一天仙君的记忆在他脑中全部复苏,他也会牢牢记得自己的身份是叶知疏。   爱慕云清的叶知疏。   “回来了?”听到门口的响动,孙笑转回脸来,冲叶知疏微微一笑,“他们有没有多作纠缠?”   孙笑问得随意,叶知疏却不敢一样随意地回答。他往前走了两步,又踟蹰地顿住步伐,犹豫挣扎了一会儿,才在孙笑耐心等待的目光中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徒儿有一件事……瞒了师尊许久,想——”   “师尊?”季小泉的声音打断了叶知疏的话,“师尊你在哪里?小泉害怕呜呜呜呜……”   这么一打岔,叶知疏不得不把说了一半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沉默地看着季小泉从孙笑身后门里跑了出来,得寸进尺地扑到孙笑身边哭得梨花带雨。   孙笑拍着季小泉的背轻声安慰了他两句,才抬头对叶知疏抱歉地一笑,“有什么话要说的,师尊晚些时候再听,好吗?”   叶知疏深深地看了一眼季小泉,垂眼应了一声是,安静地退了出去。   季小泉似乎是被试炼最后的那一幕给吓到了,连着几天都不依不饶地缠着孙笑身边,连扯都扯不下来,叶知疏的坦白自然也只能一拖再拖。   在这无限拖延的时间里,来参加试炼的人族年轻人们开始陆续离开,景仲很快养好了伤,也和孙笑告了辞。但他在走人之前,还自以为很仗义地做了一件事情。   等叶知疏把景仲送出好几里远的时候,景仲才神神秘秘地告诉他,“我让人把季小泉骗到你们宗门禁地里去了,算一算时间,恐怕已经在里面了。放心,我做得天衣无缝,就算事后追查,也只会知道他是自己偷偷溜进去的,绝对没人能想到我身上来!”   景仲这句话刚一说完,叶知疏就听见天剑宗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座山峰突然崩裂似的。   没想到动静这么大,景仲吐了吐舌头,一拍叶知疏的肩膀,“不用太感谢我,我先走一步!”   话音还没落地,景仲已经脚底抹油飞出了数百尺。   叶知疏根本懒得追他,御剑直接飞向了宗门禁地的方向。   也不知道景仲是怎么把季小泉诓进去的,要知道禁地之所被划成禁地,那都是因为修为不到一定境界的人进去非死即伤,像季小泉这样的,跨出第一步就能把小命弄丢了吧?   叶知疏飞到禁地时,那里已经没有了季小泉的踪影,宗门长老见他来了,挥挥手道,“人怕是救不回来了,宗主刚刚把人带走,少宗主也去看看吧。”   禁地入口处有一个焦土般的坑,叶知疏只看了一眼,就能从其中仍然残留的真元感知到方才那一击的力量之强。换成是他还能勉强接下,可到现在还没炼气的季小泉……不当场死亡就已经是万幸。   孙笑确实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季小泉的一口气给吊住,计划突然之中被人破坏,她甚至来不及追究季小泉偷偷溜进禁地的原因,只能用最大的努力留住季小泉的性命,接着一鼓作气地将后面的计划捆一捆,省略掉其中很多的精细步骤,简单粗暴地直捣黄龙。   叶知疏还没跨进孙笑的院落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知道季小泉八成确实是活不久了,抿了抿嘴唇,把那点窃喜的小心思给掩了下去,轻声唤道,“师尊……”   孙笑的手还按在季小泉脉门上,听到叶知疏的声音,回头看了看他,“知疏,你过来。” 第98章   叶知疏深吸了口气,尽量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去, 在床边停了下来, 没多看一眼季小泉的脸色。   虽说这事儿是景仲自作主张做的,但叶知疏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格外心虚。   “他不能死。”孙笑凝视着床上的季小泉, 见他已经出的气比进的气少,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我要出去办些事,你在这里替我守着他,留的这个法阵是维持他生命用的, 一旦运转速度变慢, 你就注入真元,绝不能让它停下来,明白吗?”   叶知疏低声应了是, 就见孙笑长身而起,忍不住又唤了她一声,“师尊……”   “嗯?”孙笑站住脚跟, 转头看看面色犹豫的少年,想到自己之后的计划,终究还是有些心软地上前抱住了他,“没事的,师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有些事情……你即使不说,师尊心里也都明白。”   叶知疏猝不及防地被孙笑抱了个满怀, 顿时鲜血往大脑涌去,连自己原先在紧张什么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手足无措地愣了一会儿,才乖乖地嗯了一声。   孙笑松开双臂,端详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叶知疏,像往日一样亲昵地弹了弹他的额头,“别担心,师尊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直到孙笑离开,叶知疏也不知道她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给季小泉续命的日子里,叶知疏已经盘算好了一切:等师尊回来,不管季小泉怎么样,他都要将仙君不仙君的这件事情直白地告诉师尊,然后向她保证自己永远都是叶知疏,就算师尊不相信,他也要求到她点头为止。   等师尊接受了仙君转世这件事情之后,他要开始努力让师尊习惯自己、并且不再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来对待,这样才能在日后有表白心意的机会。   当然了,认真修炼也是很重要的,总得和师尊一样高深才能有和她并肩而立的资格。   ……全部的全部,叶知疏盘算得都很好。   如果不是那天某位长老说漏了嘴的话。   “少宗主,这个阵法精密严谨,维持运行恐怕需要很多真元,如果你力有不及,还是让我来轮换一下吧。”之前为叶知疏疗过伤的那位木系长老担忧地看着叶知疏,提议道,“这样你也能稍微休息一会儿。”   “这是师尊交给我的任务,我不能假手他人。”叶知疏摇摇头。   长老叹了口气,看着季小泉的目光里充满惋惜,“可惜了,原本宗主的计划更加妥善一些的,可他突然性命不保,宗主也不得不——”   说到这里,长老突然反应了过来,惊愕地转脸看向盯着自己的叶知疏,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师尊有个计划,还和季小泉有关?”叶知疏快速地从长老的话中提取出了重要信息,“师尊从来不敦促季小泉修炼,说本来就没指望他修炼成才,是因为季小泉对师尊来说别有用处,是不是?”   长老支支吾吾了半晌,泄气地垂下了头,“少宗主没注意过季小泉的生辰,是不是?”   叶知疏确实没关注过。说实话他连季小泉的名字是哪三个字都不知道。   “少宗主是四柱纯阳,而季小泉……则是四柱纯阴。”长老垂眼看着季小泉,叹息道,“宗主一直忧愁你的身体,生怕日后道心不稳,大乘期之后渡劫时容易出事,所以特地找了一个四柱纯阴来,在禁地秘密布了阵法,就是为了预防你以后渡劫失败的时候救命用的。原本倒也不需要季小泉的性命,只要他活着,顶多损伤身子,用些灵药很快就能养回来。可如今这半死不活的,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一个和你五行八卦都这么合的人,宗主才会外出。”   叶知疏听到这里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我现在境界稳固,短时间内不会冲击大乘期,更不可能渡劫,师尊外出的理由是什么?”   长老闻言也愣了一下,道,“宗主既然离开,就代表她心中已有计划,也许是去找能短时间内能让您提高修为境界的灵药?”   “……提高修为?”叶知疏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脑中鸣起了警钟。   世上绝没有能让他立刻跳过大乘期立刻渡劫的灵药,就算有,那弊处也绝对大于益处,师尊绝不可能揠苗助长,为他寻找那种不异于□□的东西。   可对别人来说,一下子从洞虚境提升到渡劫是遥不可及的幻想,对叶知疏来说……他还真的不是没办法。   ——有些事情……你即使不说,师尊心里也都明白。   ——别担心,师尊已经全都安排好了。   想到孙笑临走时的这两句话,叶知疏迅速得出了一个让他不愿相信的推断。   师尊不仅早就知道他是仙君的转世,甚至打算让他恢复记忆,成为另外一个人!因为只有获得仙君的本源力量这一条路能够让叶知疏迅速提升修为,又不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叶知疏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匆匆往外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对着长老嘱咐道,“我去找师尊,你在这里看着阵法,别让季小泉死了。”   “少宗——”长老的话还没喊完,叶知疏已经化为一道流光远去。   师尊会去什么地方?仙君的关系和仙族最为密切,难道她是去那里找办法了?可仙族对她抱着那样大的恶意,这时候对她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仙界了。   叶知疏愈发焦急,这会儿也顾不得排斥仙君的记忆,顺着回忆片段里的路线一路奔赴仙界入口,速度越快,心里越是不安,好像不管他到得多快……都已经迟了。   仙界入口本该有四队守卫把门,可是当叶知疏赶到时却只看见了横七竖八的一地尸体,上面都还残留着他熟悉的真元气息。   叶知疏心里一紧,不敢再耽搁,没多看一眼这些被一剑毙命的仙族,飞快地通过了仙界的入口。   仙族的领地说是仙境也不为过,风景如画,其中充斥着浓郁的仙元,叶知疏只嗅了一口就觉得十分熟悉,连身体里的真元似乎都活跃了不少。但他顾不上管这些,皱着眉用神识肆无忌惮地搜寻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孙笑的位置。   孙笑并不是独自一人,她身旁围着大量的仙族,真元和仙元之间相互碰撞,来势汹汹,显然是正在对战之中。   生怕在群战中的师尊会落了下风,叶知疏用最快的速度御起飞剑赶往交战地点,不多久便找到了被众多仙族团团围在中间的孙笑。   即使处于被围攻的状态,孙笑也根本没有慌乱之色,甚至以一敌万还隐隐占了上风,道道剑气都是夺人性命的杀招,只看那锋锐无匹的白芒都让人要忍不住惊艳得倒吸一口冷气。   大乘期和洞虚期的仙族们将她包了个团,却几乎没有人能触得到她的衣角,更别提伤她一丝一毫。   而这样的她,居然败在了仙君的手下。   叶知疏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有些五味陈杂: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赶得上这两个人?   元浩也在混战之中,一个空子,正好看到了空中的叶知疏,立刻大喜过望地呼喊道,“仙君!仙君来了!云清,你还不伏诛!真当我仙族没人了吗?”   “是啊,除了仙君,你们仙族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不堪一击的蝼蚁,我就光明正大地把这句话放这儿了,又如何?”孙笑勾着嘴角轻声笑了,从容无比又赏心悦目,“而且,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你们的仙君,而不是我的徒弟叶知疏呢?”   叶知疏心头一暖,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从飞剑上一跃而下,准确地落在了孙笑的身边,“师尊,徒儿来迟了。”   “不迟,刚刚好。”孙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屈指轻轻一弹自己的长剑,对着不敢置信的仙族们道,“怎么,没有仙君帮你们,就不敢和我继续打了吗?”   “你这个妖女……竟敢蛊惑仙君,不怕和我们仙族撕破脸吗!”   “撕破脸?现在我们之间不已经是这个状态了吗?”孙笑不以为然地抬了抬手,轻松地又布了一个阵法在脚下,边说道,“放心,即使我今日要死在这里,也会替人族先将你们仙族杀得大伤元气,好替人族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来培养下一个云清。”   “师尊不会死的。”叶知疏皱眉,“徒儿会保护您。”   孙笑弯起了眼睛,侧脸温柔地盯着叶知疏的眸子看了一会儿,感慨万千地点头,“我知道。”   就在二人对视的这关头,有仙族高声喊道,“仙君留下的阵法已经启动了!”   元浩哈哈大笑起来,带着计划得逞的痛快,“云清,想不到吧?如果你一直把仙君强留在天剑宗,那我还真的束手无策。可如今仙君既然已经跨入了仙界之中,那我们自然有办法让他立刻恢复记忆!”   孙笑将视线从叶知疏脸上移开,平静地注视了一会儿元浩的脸,但笑不语。   而叶知疏,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阵法已经启动了”,之后世界仿佛坠入虚空,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就连本该立在他身前的孙笑都不见了。   在这一片死寂之中,长达千年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入了他的脑海。 第99章   仙君的名字已经不为人知晓,他存在得实在太久了。   不论仙族在他之下的那批强者更新换代过多少次……站在顶端的人始终是他。他本身仿佛几乎就已经能代表整个仙族的存在, 只要他在, 无论是魔族还是人族,都不可能压得过仙族。   所以长年累月下来, 仙族早就把自己当成了是三界的主宰和王者。   可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千年,仙君终究觉得腻了。于是他开始选择封印自己的记忆,再转世去体验崭新的人生。有时候他会选择成为魔族,但更多的时候他会选择成为人族。   普通人族的生命和仙魔比起来是那样地短暂,可又那样地绚丽。   是不是正因为短暂才绚丽呢?   仙君转世了十几次, 都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他知道的是, 人族身上有种魔力,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变换不同的身体,寻找不同的人生体验。   可是每一次的转世时间都不够久, 他的力量太过强大,即便封印住了,很快也会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区区的转世十几二十年, 在这庞大的记忆库里就如同一滴水落入海洋,连痕迹都找不到。   然后仙君的人生还是一样地无聊,无聊到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快想不起来了。   这一次的转世又经历了什么呢?会不会比以前的那些更加有趣?有没有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他想。   然后有个声音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是叶知疏。我纵然会拥有你所有的记忆……但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叶知疏猛地睁大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微微颤抖着将其吐出, 像是刚刚从什么没有空气的地方挣扎出来似的。他差一点点就被仙君的记忆给淹没了,好在脑中一直留存着对于师尊的执念, 意志足够坚定,又有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支撑保护着他的意识,最后才能抽身而出。   接着,他看清了眼前孙笑的面孔,轻出了一口气,露出了个安心的笑容,“师——”   “仙君回来了!”元浩狂喜的声音抢在叶知疏之前爆发出来,“仙君恢复记忆了!”   在仙族阵阵的欢呼声中,叶知疏愣愣地垂下眼睛,看见孙笑的胸口已经被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贯穿,长剑上缠绕的满是强劲的仙元,摧枯拉朽地将她体内的经脉焚烧断绝。   ……而这柄由孙笑亲手为他打造的长剑,就握在他的手中。   看到叶知疏的神情,孙笑轻声开了口,那字句虚弱无比,却清清楚楚地都传到了叶知疏耳中。   她说:“这就是你的计划?”   “计划”这个词像是一把钥匙,唤醒了叶知疏刚刚接收到的某段尘封记忆。   仙族密谋统领三界已经许多年了,但始终找不到最有效率的办法——要覆灭一整个种族或者一整块大陆,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于是他们求了仙君许久,想要一个至少能让人魔二族元气大伤的法子。   仙君想了一会儿,说:“那便夺了他们的气运吧。”   有强势崛起的云清,人族在仙族心目中的危险程度远远高于魔族,因而首当其冲成为了第一目标。   仙族在仙君的指导下花了数十年才布置好了简直能算上是违逆天道的大阵,可阵眼的人选又让人犯了愁——除了仙君之外,实在是没有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再甚者,阵眼必须亲手杀死代表着整个人族气运的那根顶梁柱——云清——才能够成功启动大阵,所以最终能接下阵眼的人,只可能是仙君。   仙君还记得那个天剑宗宗主,她虽然是女子,却比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要强。   可既然不是仙族,那就杀了吧,也没什么。   “不——”叶知疏慌乱地松开长剑,抱住孙笑虚软的身体,向她辩解,“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不愧是我徒儿……”孙笑的声音极轻,叶知疏要把耳朵凑到她嘴边才能勉强听清内容,“连仙君都争不过你。这样,我也能放心地把这个世界留给你了……”   “仙族、人族,我都不在乎!”叶知疏紧紧握住孙笑的手,他的神识能捕捉到孙笑体内真元迅速枯竭,连着她的生命迹象也越来越孱弱,无论用什么精妙法诀想要挽留,也救不了这个人了。   “不要任性,”孙笑无力地弯了弯嘴角,用尽全身力气反握了一下少年的手指,力气比刚出生的奶猫大不了多少,“你可是我云清的徒弟,有很多责任的。”   “如果师尊不在了,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叶知疏咬着牙问她,“我说过,八百年后我都还要陪在师尊身边!”   在叶知疏这句话出口的同时,孙笑心头一松,知道第二个任务也终于完成,长出了口气。   “师尊,求您了……别离开我。”察觉到孙笑的气息几近消散,叶知疏哽咽地低头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和眼睛,“我还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云清……”   孙笑遗憾地用指尖擦过他的手背,轻笑,“可我什么都知道。”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光芒从叶知疏侧边飞过来,席卷着强劲仙元直直刺向孙笑眉心。   叶知疏不假思索地抬剑打落那道不知道何人发出的攻击,可他的动作再快,离散的真元已经隔空伤到了毫无自保之力的孙笑——或者说,孙笑本来也就已经只能撑这么久——她呛出一小口鲜血,最后注视了叶知疏一眼,神情安宁地闭上了眼睛。   “师尊?”叶知疏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孙笑。   明明神识已经清晰地探知到她死了,理智却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叶知疏愣愣地看了半晌孙笑的脸,都没能反应过来——这个他以为会和自己相伴数百数千年的人,竟然才十载,就被从他身边夺走了?   而这一切的起始,居然是他自己布下的计划。   “仙君。”元浩上前几步,小声唤他,“云清已经死——”   “闭嘴!”叶知疏低声咆哮,像是受了伤的野兽。   元浩被叶知疏身上突然暴起的澎湃仙元震得倒飞出去,以他大乘期的修为居然是立刻重伤吐血不起,可见那仙元霸道强横的程度。   叶知疏动作极慢地将孙笑的身体抱进怀里,用全部的本源力量保住她识海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生机,然后站了起来。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那一头代表着人族身份的黑发从发根开始尽数化为了和周围仙族一样的银色,更是衬得少年清冷的面容谪仙一般。   可围绕在他身边的仙族不仅不敢欢呼,还纷纷流露出怯意地往后退去,只因为叶知疏的肆虐狂暴的仙元已经开始往外飞快扩散开来,几乎形成了要毁天灭地的阵仗。   “仙君!”   “仙君醒醒!”   “您要做什么?这里可是仙界啊!”   他们绝望地呼唤着,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叶知疏抗衡。   大地龟裂,草木枯萎,河流干涸。   比世外桃源还美的仙界领地在一眨眼的时间就被叶知疏的仙元摧残成了另外一幅焦土千里的模样,若不是亲眼目睹,根本认不出这是原来仙境一般的美景。   仙界原来是存在于独有的一个结界中的,这结界依靠仙君的力量维持,才能像个巨大的岛一样浮在空中。   可如今这空岛裂成了两块,失去了结界的支持,开始缓慢坠落。   仙族们绝望地聚集起力量想要稳住结界的运行,却不过是堪堪将它保持在勉强不崩溃的边缘线上。   “仙君入魔了……”   “他入魔了……仙族已亡……”   入魔?   仙君没有这个体验,叶知疏也没有过。但叶知疏记得师尊曾经告诉过他,修为十分高深的人即使入了魔也有可能维持住自己的理智,不会完全向心魔臣服,那就还能活下去。   “我还不能死。”叶知疏抱着孙笑的身体,为她理好微乱的鬓发,轻叹一声,“天下之大,我总有能将你找回来的方法。在那之前,我不能死。”   仙界崩塌的声音像是响彻三界的警铃,无数修真者们都惊恐地升到半空,观看着那座悬浮了上千年的巨大的岛屿从半空坠落。   就连天剑宗的长老们,也纷纷露出了凝重的神情,面面相觑。   “仙界究竟怎么了?!”   “是魔族攻打了他们吗?”   “在这个宗主和少宗主都不在的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   “少宗主回来了!”一片混乱中,有人嚷嚷道。   “少宗主?”木系长老惊喜地探出神识,却在看到叶知疏模样的时候惊得愣住了,“少宗主,你的头发……不,宗主她怎么了?!”   一袭白发,不食人间烟火的叶知疏就这么双手抱着孙笑,一步一步地从虚空中走了过来。他的声音极尽温柔,好像稍大声一些就怕打扰到怀中人似的,“放心,我永远是叶知疏。”   “……不,你是仙君的转世!”天剑宗里还是有曾经亲眼见过仙君的长老在的。虽然叶知疏的面容没有变,可他这般实力的人实在也没有第二个可能的人选。   “我是天剑宗的少宗主,叶知疏。”叶知疏看了他一眼,无悲无喜,“而从今天起,直到师尊醒来之前,我会替她守住一切。不论是仙族还是魔族,敢来犯,我就敢杀。”   木系长老不禁转头看了一眼仍在缓慢坠落的仙界,又看了一眼毫无生息的孙笑,不禁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那仙界那边……”   “已经被我毁了。”   毁了?仙界这么大的领地,被他们的领袖——仙君——给毁了?   叶知疏停下脚步,多问了木系长老一句,“季小泉呢?”   木系长老一阵紧张,“约莫两刻钟前突然没了气息。”   “果然……师尊留下他是为了替我保命的。”叶知疏闭了闭眼睛,想到方才他几乎迷失在属于仙君的记忆之中,可始终有什么力量在保护着他的神智,才能脱险。事后一想,只可能是孙笑布下的阵法在起作用。   叶知疏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话,他占了孙笑原本居住的院落,又新建了一个没有人知道在何处的密室将孙笑的身体保存起来,用自己深厚的仙元堪称奢侈地温养着那具躯壳。   人人都知道他已经入了魔,可即使是入魔的叶知疏,也仍然是三界之内不可战胜的最强者。   他坚持自称是叶知疏,用一己之力牢牢地镇压住了失去孙笑后初现乱状的人族,也震慑住了想要报复的仙族和趁机而入的魔族,硬是将三界的和平以一种扭曲的方式维护了下去。   尽管心魔再肆虐,他也始终能保持住内心最后一块禁地,不真正被吞噬所有神智。   ——哪怕再等几千年,他也一定要找出让师尊重新睁开眼睛的方式,无论是禁术还是奇迹,师尊总有一天……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   她一定会摸着他的头发,像曾经的每一次那样轻声叫着他的名字,露出温柔笑意,夸赞他一句做得好。   然后再也不能离开。 日久生情由欲生爱 第100章   在脱离修真世界之后,孙笑长出了口气, 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又增强了一分, 隐隐能感觉到马上就要突破某道壁垒似的。   叶知疏八成会入魔吧?不过有仙君的力量做他的后盾,倒不至于会死。   孙笑没良心地笑着, 漂浮在世界缝隙之间,伸了个懒腰,准备在进入下一个世界之前小憩一下,养足精神。   世界是无穷多的,而它们之间的缝隙更多。对于需要隐藏踪迹的孙笑来说, 没有比世界缝隙更安全的地方, 她就像是混入沙漠的一颗尘埃,游荡了这许久,从来都没有人能准确将她找出来。   可这一次, 孙笑才刚刚闭上眼睛,就机警地打了个寒战,猛地睁开了眼——那瞬间, 仿佛有一对视线准确无比地锁定在了她的身上,存在感是那样强烈,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拉响了警报。   可眼前的黑暗仍然和过去一模一样,根本没有除了她之外的人存在。   孙笑狐疑地在空中轻飘飘地翻了个跟斗,仍然没发现任何端倪。   可刚才那一瞬间汗毛都全部竖起的惊悚不可能是她的错觉。孙笑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的直觉,因此她咬牙放弃了休息的计划, 直接再次投身进入了下一个世界。   “呵……跑得挺快。”神秘的男声轻笑起来,“可你怎么知道不是再次跑到我的怀里来?”   ——   孙笑深吸了一口气, 从黑暗中挣脱出来,感觉到自己被泡在一池微凉的水里,浑身的力气像是被谁抽走了似的。   原身死前的记忆瞬间涌入脑中,被她整理完毕。孙笑抬了抬千钧重的手臂,闷哼了一声,将手腕搁到了旁边的浴缸壁上,看着血管附近一道深深的伤口,叹气,“为了一个还没接触过的男人,有必要就自杀吗?”   她随手从旁边捡过一条白色毛巾,将自己的手腕马虎地卷了起来,才用另一只手支撑着身体从那缸浅红色的水里爬了出来。   原身对于割腕自杀还是做了功课的,知道要将伤口一直泡在温水中才比较有效。她是顺理成章地死了,却苦了诈尸还魂的孙笑。   失血过多的身体虚弱得不行,而且还体温骤降——不过这总比蓝书那个世界状况要好得多,而孙笑又见惯了大场面,她淡定地先替伤口止了血,又换了一浴缸的热水,才慢条斯理地重新躺进去,翻阅了一遍原身的记忆。   这个世界所处的时代科技先进,划分成联邦和帝国两大势力,也存在着和异能相似的力量。   虽然绝大部分人口都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但每个人都有觉醒的机会,觉醒的方向有两个——向导,以及哨兵。   比较有趣的是,觉醒之后,无论是哨兵还是向导都会拥有自己的精神体,这些精神体都是动物的形象,并且普通人是看不到的。   哨兵的单兵作战能力非常强,通常在觉醒之后都会立刻被招入军队进行专业性的训练,个个都实力强悍,是正面战斗的好手,在军部能爬上高位的,基本都是武力值爆表的哨兵。   而觉醒为向导的多数都是女性,他们的精神力异常发达,不仅能在作战的过程中完美地辅助哨兵,也能开发出不少独特精细的用法。   比如,哨兵因为五感太过敏锐,无法过滤掉许多无用的讯息,这些讯息冗沉在他们的精神壁垒之下,成为身体内部讯号传导的障碍,被称为精神黑斑。   这些精神黑斑少的时候还好,多了就会给精神本身就不太稳定的哨兵们造成很大困扰,因此需要向导经常做疏导进行清理。   因为哨兵和向导搭档的效果几乎像是量身定制的一样,军部通常会尽力促使他们内部消化,获得更强的战力——要知道,哨兵和向导结合之后,更加容易产出高等级的后代。   这里就不得不说到原身的身份了。她的名字叫苏媚,父亲是联邦的七位上将之一,母亲也是当年通讯部队的教官,两人一哨一向强强结合,可不知道为什么,生出的独女苏媚都二十五岁了却还没有觉醒。   要知道,年纪越大,觉醒的可能性越小。一般过了成年还没觉醒了,那基本就等于一辈子都是个普通人了。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以苏媚的家世,哪怕她是个普通人,也不愁一辈子的吃喝穿用,想挑男人根本不难。   麻烦就麻烦在,苏媚有暗恋多年的人。那还不是个普通人,是联邦的最强哨兵,黎晗。   哪怕是别的任何一名哨兵,苏上将都可以试着为女儿争取,可黎晗不是可以任由联邦随意摆布的人,他代表了联邦的最强战力,是公认的军神,没人能操纵他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苏媚也知道自己八成是不会觉醒了,想到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成为黎晗的伴侣,娇生惯养的她居然在二十五岁生日过后就选择了自杀这条路。   黎晗冷硬的面孔从记忆画面中一闪而过,确实是最能吸引少女的那一款霸气男主。   孙笑叹了口气,光是看回忆里的黎晗,就已经能看到他身上缠绕的金色光芒,心道和上一个世界比起来,这个世界的男主确定得也忒快了些。   黎晗虽然长得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其实性格和脸根本搭不上,是联邦有名的花花公子,而且只喜欢美女。   孙笑走到镜子前打量了一眼苏媚的厚重刘海和瓶底眼镜,叹了口气,伸手把头发尽数往后捋了上去,细细端详起她的五官来。   苏媚是被家中爱操心的父母惯得天真单纯,以她的身份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捧着,长什么样也不会有人介意;加上从来也没有人告诉她如何打扮自己,她都二十五岁了,从来都没真正注意过自己的外表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媚每次看到黎晗身边光鲜亮丽的美女时都分外自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希望走到他身边。   可仔细一看,苏媚根本没有愧对她的名字,一双勾人丹凤眼和细眉露出来后,微微一勾唇就已经是风情万种。   孙笑简直恨铁不成钢:哪怕换个形象跑到黎晗面前去勾引他都说不定能成呢!为了这点小事至于要死要活的吗?   她长吁了口气,抚摸着镜中苏媚的脸,低声道,“好吧,我去替你泡他。”她说着,视线往旁边晃了晃,轻笑,“你说呢,先打炮再培养感情的计划怎么样?”   苏媚想要觉醒那是难于登天,可对于孙笑来说,这简直跟喝水呼吸一样简单。考虑到黎晗的哨兵身份,她还是选择将自己的身体觉醒成了一名向导。   孙笑的精神体——一只圆滚滚的银喉长尾山雀——跳到她肩膀上,叽叽喳喳地扑腾了两下。   “你也同意?”孙笑用手指戳了戳它,立刻被那小巧又毛茸茸的手感俘虏了,拢在掌心把玩了好一阵子,才对小家伙道,“我们暂时不能暴露身份,所以你得先藏起来,不能在别人面前出现。”   肥啾歪头看着她,扑了扑自己的小翅膀。   哨兵和向导的精神体是无法互相隐藏的,不过好在精神体也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因而不会产生同个军营里动物世界的场景。   可孙笑浑不在意地给自己开了外挂,让肥啾掌握一项可以切换成隐藏状态的特殊技能。   要知道像黎晗这种等级的哨兵,想往他身上扑的向导不知几何,如果一开始就暴露了自己的向导身份,那恐怕反而会引起他的戒心,拉开距离。   可孙笑又实在需要向导的能力来探一探黎晗的深浅,最后只能折中……选择开挂。   在确认肥啾已经进入隐藏状态之后,孙笑慢条斯理地擦干身体换了一身家居服,翻了翻智脑上的地图,从家附近叫了一家形象设计的服务来。   苏媚的房子在富人区,周边的服务异常专业,不过十来分钟的功夫就有设计师上门来,了解了孙笑的需求之后,着手开始替她打理新发型。   头发还没烫完的时候,孙笑就接到了来自苏上将的电话,这才想起苏媚自杀之前给父母亲都发了一条悲切的告别信息,虽然没说明自己要去寻死,但那些话也足够苏上将联想了。   孙笑一接起电话,苏上将就连珠炮似的抢白,“宝宝,你发那条信息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别做傻事,爸爸现在不在一号区,这就派人去保护你,别怕啊,別怕。”   苏上将说到这里时,孙笑庞大的精神力已经捕捉到两名哨兵一前一后地接近自己的住所,不禁轻叹了口气,举手示意理发师暂停动作,“爸爸,我没事,现在已经调整好心情了。”   苏上将听她语气平稳,松了口气——他深知自家女儿的性格,她可装不来若无其事,“人已经派过去了,我一会儿就把他们撤回来。对了,上次爸爸和你说的那个工作机会,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苏上将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及了女儿纤细的哪根神经。   “嗯,挺好的,我愿意去,麻烦爸爸了。”孙笑漫不经心地应着苏上将的话,伸手打开了大门,正好和门口预备破门而入的哨兵撞了个面对面。   哨兵冷厉的眼中划过了一丝细微的惊愕之色。 第101章   孙笑没注意他的表情,而是继续对着电话道, “爸爸, 他们到了,我把电话给他。”   哨兵没有收起手中的枪支, 而是紧紧地盯着孙笑的动作,谨慎地借起电话喂了一声,确认了苏上将的身份之后,神情才放松下来,“行, 那我就带人撤退了。”   他很快就挂了电话, 看了看披头散发连面孔都遮住了一半的苏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把手机还给了她, 转头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撤退命令。   孙笑接着头发的遮掩,撇开视线上下打量了一遍对方的精神体。   那只黑豹在确定了没有危险之后就懒洋洋地躺在了她家门口的软垫上晒起了太阳,察觉到她的视线, 它转过头来用金黄色的兽瞳和她对视了几秒钟,显出几分人性化的疑惑来。   “还请苏大小姐以后不要再干出这种让人误会的事情。”哨兵边将枪支重新收回枪套,边说道,“军部的力量也是很珍贵的。”   孙笑歪了歪脑袋,对他隐隐带着嘲讽的话语没做出任何过激反应,“我回到, 以后不会了。”   哨兵挑眉看了看她,掏出一幅墨镜带上, 转身就走了——他喜欢的是美人,又不是这种其貌不扬却出身高贵的大小姐。   孙笑目送他走出两步,又微笑着将目光落在黑豹脸上,调皮地朝它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黑豹轻灵地跳上台阶,想要确认什么似的绕着孙笑转了两圈,却没能找到她的精神体,最后只能在狐疑之中被哨兵召走,像道黑色闪电似的消失在了孙笑的视野里。   当然,孙笑的精神力仍然能遥远地捕捉到两名哨兵汇合离开的场景。她坐回椅子上示意理发师继续工程,边心情很好地弯起了嘴角。   最强哨兵,不过如此。   ——   孙笑当天就换上了一头风情万种的长卷发,这种御姐的发型和她那张妖艳的脸特别相配。刘海往两边分开,正好露出她姣好的面容,化妆时稍稍勾勒一下眼角和睫毛,就有了足够的杀伤力。   孙笑朝镜子里的自己抛了个媚眼,提起包就出了门——苏上将派了车子在楼下等她,就是为了昨天新工作那事。   苏媚沉迷自己的暗恋很多年了,无心工作,苏上将想了无数办法也没能成功让她出门,这次好不容易听到女儿松口,那自然是要谨慎对待,生怕她又临时反悔的。   其实这工作内容很简单,不过是最基础的情报整理和文书分类,最需要的是保密性,很适合没有战斗力的政府要员家属来担当。   孙笑跟着交接的人大致将联邦大楼走了一圈,就将地形都记了下来,工作很轻松,算是个清闲差事,苏上将也是煞费苦心。   “谢谢,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孙笑和那位给自己指路的秘书握了一下手,笑着说道,“你去忙吧。”   男秘书被迷得七荤八素,红着脸朝她鞠了一躬,“那我就先失礼了。”   孙笑替他按下电梯的按钮,目光从他头顶那只小松鼠上面一扫而过。   能在联邦大楼里面做事的人,要么关系特别硬,要么实力特别强,一个最普通的小秘书就已经是向导了,她这样的反而像是异类。   不过孙笑走后门靠关系也不是第一次,根本无所畏惧。以苏上将的地位,这里少有人敢在背后议论她。   自从昨天见面之后,孙笑就一直留意着黎晗的行踪。以他的实力和地位,除了一些特别危险的任务需要动用到,其他时候都会被留在联邦大楼所在的一号区负责安全保护工作,不会跑得太远。   孙笑的精神力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缠在黎晗的头发丝上,眼看着他在军部无所事事是地过了一天,早退去了一家有名的酒吧。   孙笑不紧不慢地卡着下班时间离开,给苏上将打电话报了平安之后,也跟着前往了同一家酒吧,直奔黎晗而去。   黎晗在酒吧猎艳不是一次两次,早就轻车熟路。以他的气场和外貌条件,根本不需要做什么说什么,随便挑个位置一坐,自然就有女人会贴过来投怀送抱。   通常只要他看得顺眼就会随便挑一个带走,可这次情况不同。   黎晗刚刚执行任务回来,过了两天肾上腺素似乎都还没有完全平复,他想找一个特别的一夜情对象,不能将就的那种。   可惜他的运气不太好,今天主动凑到他面前来的没有一个对胃口。   “怎么,都看不上眼?”同伴揶揄地挤挤他的肩膀,“刚才那个不错啊,你不是一直喜欢那种美艳类型的吗?”   “她太用力了,看着感觉不对。”黎晗有些烦躁地点了根烟,视线像是狩猎似的在场中来回慢悠悠晃了两圈,收到了许多眉目传情,可身体却一点兴奋感也没有。他无趣地啧了一声,把吸了一半的烟给按灭了,站起身,“你们慢慢玩,我今天就先走了。”   同伴没诚意地挽留了一下,“这就走了?”   “单我买了。”黎晗潇洒地晃了晃智脑,看也不看金额地结完账就要往外走。   就是在这个时候,孙笑从门外进来了。她随手拢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狭长凤眸漫不经心地一抬,和近在咫尺的黎晗撞了个正着,然后便浑不在意地挪开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黎晗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抓住了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孙笑,“等等。”   孙笑站住脚步,无动于衷地歪过脑袋打量他,“有事吗?”   “……”黎晗很快回过神来,弯腰看进她浅蜜色的眼瞳里,笑眯眯地说,“我果然没看错,这是我见过最美的一双眼睛。”   孙笑任由他手指不松不紧地圈着自己手腕,倨傲地一抬下巴,“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就能说这种话,看来你应该是情场老手了。”   黎晗比孙笑高出一个头,他满眼笑意地低头看着这个容貌美艳凌厉,眼神却异常清澈的女人,在确认她只是个没有精神体的普通人之后,终于定下了今晚的猎艳目标。   他微微弯腰压到孙笑耳边,咬耳朵似的低声对她说道,“既然你来这家酒吧,就应该和我一样是找乐子的人。”   孙笑仿佛觉得有点痒似的偏开了脑袋,顿了两秒才回答他,“所以你想请我喝一杯?”   “我们可以从这个开头。”黎晗伸手揽住孙笑,回身往吧台的方向走。   还留在不远处的同伴们远远地吹响了调侃的口哨声,黎晗回过头去,见到他们一个个用力地给自己比着大拇指,还划出了“美女”的手势暗号来。   孙笑也跟着看了眼,找到了昨天蹲在自己家后门,险些破门而入的另一名哨兵,“你朋友?”   黎晗伸手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这边按了按,“他们长得比我好看?光看我还不够吗?”   孙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将顺滑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了完美的半张侧脸,“这位先生,我承认我喜欢你的长相和身材,但在酒吧里可不该这么真情实感。”   “哦?你喜欢?”黎晗暧昧地靠近孙笑身边,低头的动作几乎亲吻到她的发丝,“那真巧,我也很喜欢你。”   “我知道。”孙笑挑了挑眉,接过黎晗给自己点的鸡尾酒,垂脸抿了一口,甜甜的味道不错。   “你看,我差点就要离开了,可偏偏在门口碰见了你,又被你勾得往回跑。”黎晗托着下巴,含笑打量着孙笑,“要不是来过很多次,我都要以为你是老板的托了。”   孙笑捏起酒杯中的樱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才微笑着回视黎晗,“既然你喜欢我,那是不是托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等到明天早上,我们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你是这么想的?”黎晗轻声叹息着捏住了孙笑的手,压过去理直气壮地吻上染着甜酒的嘴唇,“那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孙笑仰着脸乖巧地迎接男人的亲吻,细长柔软的手指像是鼓励似的插入他的发间。   黎晗从来没碰到过这么对他胃口的女人,让他连一步调情的步骤都不肯再多做,一得手就再也停不下来,差点在酒吧里就擦枪走火,最后还是孙笑急促地喘着气将他轻轻推开,红着脸道,“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黎晗简直要被她撩得爆炸了。他低咒一声把外套盖在孙笑肩膀上,掏出几枚大额的联邦通用币扔到吧台上,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就出了酒吧,开车直奔最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成为了向导,精神力太过敏锐的缘故,被一名顶级哨兵强悍的气息完全包围在内时,孙笑居然也觉得自己有点腿软,站都站不太稳,差点整个人撞进黎晗怀里,心叫不好。   哨兵和向导之间是有匹配度这一说的,匹配度越高,在一起的时候配合效率也越高……如果成为伴侣,在情.事的过程中一样相性会越好。   孙笑虽然暂时隐藏起了自己的向导身份,但她现在身体发热又腿软无力的症状完全符合了结合热的特点。   换句话说,黎晗把她撩得进入向导的发情期了,而且她和黎晗的匹配度可能高得吓人。 第102章   孙笑竭尽全力地按捺住体内的热度,示弱地把脸埋进黎晗的颈窝里。   尽管知道结合热是这个世界的源设定, 但是在真正感受到它的威力时, 孙笑还是忍不住恨得磨牙。   听说有一种世界叫ABO,发起情来更加厉害, 孙笑衷心祈祷一辈子不要去那种除了滚床单就是滚床单的世界。   黎晗的车子是自动驾驶的,他本来还想冷静一点,到酒店房间里再开动,可是孙笑一个劲往他怀里钻,简直就是毁坏他理智的底线。   “我就奇怪了, 经历过那么多色.诱陷阱, 怎么都没你专业?”黎晗咬牙切齿地按住孙笑的后脑勺,“要是你是个向导,还得了?”   孙笑的动作顿了顿, 抬脸问他,“我就是个觉醒不了的普通人,不行吗?”   黎晗垂眼正好看见她的嘴唇被吮得微微肿起, 玫瑰花瓣一样的颜色,还邀请似的微微张开,半秒钟就忘记了自己想回答什么,单掌捧住她的脸颊,又低头恶狠狠地亲了一口。   豪华酒店的服务还是很贴心的,黎晗刷了自己的智脑之后就成功地开了房, 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间,门都是黎晗用脚后跟关上的。   孙笑被黎晗按倒在床上时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转眼就被男人俯下来的身躯压得不自觉地哼哼了一声,像是撒娇。   黎晗嗓音低哑地笑了起来,伸手把玩着她的头发,“别急着撒娇,后半夜才用得上。”   孙笑迷蒙着眼睛看他,用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也跟着笑弯了眼睛,“是吗?我们要玩到后半夜那么久?”   “小姑娘,再没轻没重地撩我,吃苦的可是你。”黎晗反手轻松扯掉自己的上衣,露出结实流畅的身体,八块腹肌到人鱼线一应俱全。   临到了这关头,孙笑居然还能忙里偷闲地想:不愧是联邦最强哨兵,身材配得上地位。   因为孙笑的态度太过大方,黎晗以为她也应该对一夜情这回事熟门熟路,才会急吼吼地把人带进酒店,谁知道都提枪上阵了,才发现对方是个处女,把他频临爆发的理智硬生生又给扯回了三分。   孙笑没把苏媚的一生理完,确确实实是忽略了这一点——苏媚暗恋黎晗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有功夫找别人谈恋爱滚床单?   就算是结合热的状态中,孙笑也疼得有点回神了,被前戏逼红的眼角不自觉地挤出了泪花来。   黎晗无奈地低头亲吻她的眼睛,声音极尽温柔,几乎像是诱哄,“怎么不早说?”早说了他恐怕还能收手,要知道对于只想一夜情的人来说,处女最容易惹麻烦上身了。   ……不,考虑到这个女人对他的诱惑力,恐怕就算知道她是第一次,也还是会落到这一步的。   孙笑咬咬嘴唇,没在这个时候破功,“你放心,我说过,明天早上我们就谁都不认识谁了。”   黎晗若有所思地抚摸着她的背脊,没说话。   “我看你经验很丰富的样子,觉得不会让我痛,才跟你来酒店……”孙笑满腔委屈地在他耳边抱怨,“是不是你技术一点都不好?”   听到这句质疑,黎晗脸都黑了。他把刚才还在思考的事情尽数抛到脑后,决定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上堂课,告诉她什么才叫技术流。   虽然是自己主动作的死,后来也不算太痛苦,但孙笑扶着老腰醒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种把黎晗暴打一顿的冲动。   也不知道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还是因为结合热的引导,反正在黎晗的主导下,孙笑大半个晚上根本就没睡着过,身体是爽的,精神上却累得不行,好在第二天是休息日,不用上班的孙笑往被子里缩了缩,拒绝起床。   黎晗就睡在她的身边,一只强壮的手臂不松不紧地箍在她的腰上。   别看他表面上睡得很沉,只要她的动作稍微大一点,他肯定很快就会醒过来。   孙笑半梦半醒地眯着眼睛看了黎晗一会儿,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调动起自己的精神力,凝成比头发丝还细的形状,悄悄地探入了黎晗的精神海之中。   从苏媚的记忆中,孙笑了解到黎晗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单身,也拒绝其他向导给他进行精神疏导,这种人警惕心极高,不会容忍陌生人窥探自己的精神海。   可越强的哨兵,就容易累积越多的精神黑斑。战斗状态时尚且不觉得,但一旦回到日常生活中,精神黑斑或多或少总是会影响到他们的状态。   但棘手的是,哨兵们自己根本察觉不到精神黑斑的存在,只能依靠向导进行清理,像黎晗这样的,精神海应该和个垃圾场没什么两样。   孙笑花了好一会儿,才在没有惊动黎晗的状态下偷摸进了他的精神海,接着就看着里面铺天盖地的大块黑斑叹了口气。   一次性疏导干净是没可能了,她只能尽量挑了一些特别大、特别顽固的,用精神力轻手轻脚地剔除掉,让黎晗的精神海大约空出了两成的空间来,就累得又埋头睡了过去。   黎晗在这之后不久就醒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抱着的人,纠结地发现自己折腾了大半夜居然还是没尝够。   “好像反而还更加意犹未尽了……”他嘟囔着坐起身,低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孙笑,“你到底哪来的魔力?”   好在这是个普通人。如果是个已觉醒的向导,她恐怕跟他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匹配度,能把他迷到七荤八素智商掉线。   黎晗想着,松了口气,也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他支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孙笑的睡脸,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看着她在睡梦中逐渐皱起眉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捏醒的孙笑老大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一卷被子翻过了身,用背和屁股对着他,一个大写的拒绝。   黎晗心猿意马地伸手顺着孙笑的蝴蝶骨一路摸到腰窝,低头在她光洁的肩膀上亲了一下,“还觉得我技术不好?”   孙笑反手抽出脑袋低下的枕头就往黎晗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黎晗哈哈大笑,轻易抓住了孙笑的手,把她重新按在了床垫上,盯了她半晌,突然提议,“我觉得昨天晚上过得不错,保持一下长期关系怎么样?”   孙笑双手还被黎晗紧紧地按在脑袋两侧,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怎么,要当长期炮.友?现在不怕我缠上你了?”   “你不是给我做过保证了么?”黎晗笑嘻嘻地低头,戏弄地亲了一下她的嘴唇,“我相信你。”   经过昨天一晚上,加上苏媚的记忆,孙笑已经差不多摸准黎晗这个人的性格了。她挣了挣手腕,没回答黎晗的问题,而是道,“我不答应的话,你要硬来?”   “那怎么可能?”黎晗缴械投降似的松开双手举起,含笑地看着孙笑从他身下动作灵巧地钻了出来,抱着自己的衣服就去了浴室。   眼睁睁看着浴室的门在他面前关上,最强哨兵干脆地歪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迎着暖洋洋的阳光伸了个懒腰,突然咦了一声。   有多少年他没有在起床的时候感觉到身体这么轻快了?   “睡个觉还能有这种功效?”黎晗摇摇头,否决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他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一夜情,但这样突然一身轻的奇迹还是第一次碰到。   等孙笑洗完澡叼着牙刷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黎晗还躺在床上思考这个问题,他的脑袋顺着床沿垂下,正好倒着看见孙笑的身影,冲她招了招手,“考虑得怎么样?”   孙笑冷漠不屑地垂眼看他,“你怎么还在?”   “你还没答应我的要求呢。”黎晗无赖地一摊手,“得不到我要的答案,我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没兴趣。”孙笑不自觉地按了按自己的后腰,脸色阴沉,“和你做太伤身体了,我不喜欢。”   黎晗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往孙笑走去,轻而易举地把没闪没避的孙笑抱进怀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孙笑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这个自信又不要脸的男人,内心不仅毫无波动,甚至还想把牙膏沫喷他脸上。   “怎么样?”黎晗毫无缠人的自觉,笑眯眯地追问,“不然下次我把时间控制短一点,只要你喊停,我立刻就停。”   孙笑冲他鼓了鼓脸颊,转头回浴室去漱口了。   黎晗摸摸胸口,有点茫然刚才心跳怎么漏了一拍。   不多久,孙笑就从浴室里出来了,她边随手将头发束成简单的马尾,边敷衍地对黎晗道,“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以后保不保持联系还是看缘分好了。”   黎晗眼力好,视线第一时间就捕捉到孙笑脖子后面靠下的地方映着自己吮出的吻痕,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不在意地抱起了手臂,“那你准备至少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吗?”   “那你准备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孙笑冷淡地反问他。   黎晗耸耸肩膀。最强哨兵的名字传播得很广,就算这个名字不算太特别,他也不喜欢随意在外透露。   “是吧?”孙笑冲他挑了挑眉,把自己的东西塞进包里就离开了。   黎晗笑眯眯地目送孙笑离开,打开自己的智脑连接上公民数据库,输入他记下的孙笑智脑编号,很快就查到了她的通讯号,然后也没多看别的信息,吹着口哨关掉了数据库的页面。 第103章   黎晗一整天都觉得神清气爽,日常训练中都能轻松吊打同队的其他哨兵——当然了, 这并不是说他平常不能吊打他们, 只是吊打得比以前更轻松了。   “黎晗你还是人吗?”同僚倒在地上沉痛地指责他,“出了趟任务回来你就跟打鸡血似的, 到底要蹂.躏我们多少天你才能满意!”   黎晗笑眯眯地抬脚从失败者身上跨了过去,浑不在意地往训练室外面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我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在一区根本用不完, 只能挥洒在训练室里面了。”   倒在门口的那个哨兵干脆横着躺在了地上, 啧啧称奇,“我跟你这么多年的朋友,还真没见你反应敏捷到今天这种地步过, 真不是有什么奇遇?实验部又给你开小灶了?啊,难道他们终于找到了你的向导?”   “全都没有。”黎晗不留情地踢了他一脚,闪出了门去。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被踢的哨兵耍赖地抱住黎晗的小腿, 贼笑着说,“昨天晚上那个女人真这么厉害,让你兴奋到这个地步?”   黎晗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看同僚,甩手就把腰间战术笔扔了出去,不偏不倚扎在了他耳边,“赶紧放手。”   被威胁的哨兵缩了缩脖子, 乖乖地放开了黎晗,见他扬长而去, 继续往地上一趟,和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同伴们八卦起来,“嘿,他还不承认?”   “就是,虽说平常哥几个也是被他压着打的份,可还手之力都没有还是第一次。”有人应和,“还刻意回避话题……昨天晚上肯定有内容。”   “我不就昨天回家陪了媳妇一天么……错过这么多内容?黎晗碰上那女人,真有那么好看?”   “嗬,比明星好看多了,被她看一眼魂都要飞,我本来还想上去试试,结果她刚进门就被黎晗给看中了,这运气真是……”   “哎哎哎,说到美女,听说情报部也来了个大美女,我们什么时候有空了去看看?”   “有空?那当然是现在马上去看啊!走走走!”   说到美女,几名哨兵顿时腰不酸腿不软了,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勾肩搭背地直奔情报部而去,结果不知道对方轮休,失望地扑了个空,暂时就都把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而黎晗出了训练室之后还真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好得有点出奇,绕道去军部大楼测试了一遍身体素质,发现各项指标确实都有所上浮。   “你现在的年龄已经是巅峰期了,不应该莫名其妙地有提升。”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微妙地看了他一眼,“碰到向导了?”   黎晗想也不想地否认,“我早就说过,我不需要向导也可以比任何人都强。”   研究人员叹了口气,“那是你没有感受过和向导搭配作战,不夸张地说,顶级向导能让你的战斗力翻倍,不想试试看吗?只要你点头,什么样的向导,联邦政府都能替你找来。”   “我不需要别人钻进我的精神壁垒里来。”黎晗做了个拒绝的手势,态度很坚决。   研究人员朝他扬了扬手中的资料,“好吧,但要我说,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是接受了向导的精神疏导之后的样子。”   黎晗对自己的精神壁垒有着绝对的自信,要知道他曾经接受过目前联邦等级最高的那位向导的攻击测试,就连她也破不开自己的精神壁垒,更不要提别人。   “既然你坚持,那我们只好继续观察了。”研究人员见他不信的表情,只好耸了耸肩。   黎晗若有所思地叫住他,“愉快的性生活可能是原因之一吗?”   研究人员无语地看了他几秒钟,点头,“任何能让身心放松的事情都可能……”   “那就行了。”黎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打断了对方的话,眉飞色舞地站起了身,穿上了外衣,“看来我得想个办法绑住她。”   研究人员看着这位最强哨兵离去,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人无完人……”   黎晗听到身后传来的咕叽声,挑了挑眉毛,心想他不就是滥情了点,那又怎么了?他找的都是和他一样耽于享乐的女人,一晚上过后一拍即散,安全措施做得好好的,不伤害谁,也不骗谁感情,有什么不可以?   他很忙,也很冷血,可以走肾,但没时间走心。   那个女人的通讯号就躺在他的智脑里,他随时都可以给对方打电话,可是联系得太快,对方可能会认为自己是在追求她,那就很麻烦了。   黎晗思考再三,还是按下了和对方联系的想法,这天又早早地翘班去了昨天的同一家酒吧。   他是这里的常客,从老板到酒保到普通服务生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和他随意地打过招呼就不再刻意殷勤招待,反正需要什么他会自己找人要。   要知道,黎晗这个人都快成为他们酒吧的都市传说了。他每次出现都会带一个女人走,而那些女人回来都夸他器大活好,当天又足够浪漫温柔,可以说是完美的一夜情对象。   渐渐地,不少女人都会特地来这家酒吧喝酒,就是为了能和黎晗一度春宵。   所以每当黎晗一出现,很快就会有人主动上门去和他搭讪。   对黎晗来说,这也挺方便的,免去了他大海捞针找人的麻烦,只要从眼前的几张面孔里选一个出来就好。可今天在他面前晃过的几个妹子,却都像是没加料的白开水似的,即使都快蹭到他身上了,也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   “难道真是见过极品之后,想要再将就都难了?”黎晗把头往后仰去,有点无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彩灯看了一会儿,起身轻巧地把坐在他大腿上的女人抱起放到了一边,朝服务生做了个买单的手势。   “今天就这么回去了?”服务生和他相熟,带着账单过来的时候顺便调侃了一句,“不怕今晚空虚寂寞冷?”   黎晗笑了笑,顺手给周围面露失望的妹子们也一并买了单,才扬了扬自己的智脑,挑眉说道,“我约了人的。”   离开酒吧回到车上之后,黎晗抽了根烟,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掏出智脑就拨通了那个没有署名的通讯号。第一次被人挂断了,他撇撇嘴马上继续拨第二次,才响了半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孙笑的声音里还带着轻喘,“哪位?”   黎晗噌地一下就从驾驶座上坐直了。他握紧了智脑,看了一眼时间,显示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黑色眼睛在月光下闪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流光。   “喂?”   “……”黎晗回过神来,轻笑,“小姑娘,就算你不给我留联系方式,我也能找到你的。”   孙笑沉默了两秒,带着警戒地问,“你想做什么?”   黎晗心里嘿了一声,没想到她警觉性这么高,那昨天怎么贸贸然就跑去酒吧找人初体验了?万一碰到的不是他,而是个坏人,那她怎么办?“当然是问问你,今天早上我的那个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长期关系?”   “对。”   “我拒绝过你了。”孙笑靠在跑步机旁,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对着电话道,“你听不懂吗?”   “万一你改变了想法呢?”黎晗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笃定的笑意,“考虑到你是第一次,昨天晚上我还留手了,不想体验一下极乐的感觉吗?还是说……你有男朋友,所以不打算和我保持联系?”   本来是半开玩笑地问出这句话的黎晗根本没想到问完之后自己心头就飙升起一股莫名的杀意来。   在他摸索清楚这杀意的来由之前,孙笑干脆地否认了他的问题,“我没有男朋友。”   黎晗眯起眼睛,往后靠到了座椅上,思考两秒钟,继续游说她,“我们都是成年人,保持一下生理需要也没什么羞愧的,找个有保证的,总比没有保证的要来得好。我敢肯定,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选了。”   “你怎么知道?”孙笑不以为然地问他,“如果我想,能找到一大串优质未婚男,而且还都对我言听计从。”   “他们有我器大活好吗?”黎晗暧昧地反问。   孙笑:“……”她眼神微妙地瞥了眼自己的智脑,已经想象出了黎晗的表情来。   这还真是个对自己欲望很诚实的男人啊。   “怎么样?”黎晗催促道。   孙笑也没打算吊到他完全失去兴趣,应了,“行。”   黎晗得逞地笑了起来,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还有,这段关系需要保密,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用知道你的,就连住所都不必暴露给彼此。”   “可以。”   黎晗舒适地叹了口气,接着往下提议,“那今天晚上……”   “今天晚上不行。”孙笑想也没想地打断了他,“要见面的话,提前几小时和我联系,如果我那天有空的话,会回复你确认的。就这样,再见。”   接着,通讯就被切断了。黎晗盯着显示【通话结束】的电话看了好一会儿,有点茫然的同时又重新燃起了怒火:她果然跟什么人在一起!昨天才刚刚和他共度初夜,今天就跑到别的男人怀里去了?   别的男人能有他技术好? 第104章   孙笑不知道黎晗的脑补大戏,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刚从跑步机上下来喘息的声音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她就是单纯地想让黎晗吃个闭门羹罢了, 倒也算歪打正着。   再者,黎晗说自己器大活好不是盖的, 孙笑觉得自己还要修生养息几天才敢再去见他。   这天的拒绝仿佛触及了黎晗骄傲的神经,他连着好几天都没有联络孙笑。   而他不出现,孙笑当然也没有主动去找他的意思,在休息日结束后,悠闲地回到联邦大楼继续上班。   不过几日的功夫, “情报部来了个大美人”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孙笑坐在办公室里就感觉不停有人装作从门外路过,眼神却不停地往自己身上瞟,通通当作没有察觉。   她的精神力强悍程度和上个世界的神识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整个联邦大楼里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在她的实时监控之中,包括懒洋洋的黎晗和他的同伴哨兵们。   他们这一群人是军部的顶尖战力,光是这么放在联邦大楼就已经是对安全最有力的保证, 因而也没有管他们平日里究竟干些什么,只要他们能保持高水准的战斗力就行了。   而黎晗自从那天打完鸡血之后,不仅没有偃旗息鼓,反而是变本加厉地虐起同伴来,三四天的功夫,已经没有人想再和他一起进训练室了——反正结果都是跟死狗一样倒在地上, 过程一点收获也没有,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当他的出气筒?   “所以黎晗, 你到底怎么了?被那天那个女人甩了?”   “然后你就欲求不满?”   “那你去找新目标啊,别把气撒我们头上行不?”   同僚的你一句我一句挤兑让黎晗更是拳头痒痒,他威胁地瞥了一眼手下败将们,“还想再和我单挑?”   “鬼要和你单挑啊!你不要被戳中痛脚就恼羞成怒好不好?”   黎晗不屑冷笑了一声,甩不下自己的万人迷包袱,直接掏出智脑,“我怎么可能被女人甩?安静点看着!”   本来黎晗是要从通讯录里找一个绝对不可能拒绝自己的人,结果鬼使神差地手一滑就戳在了那个未署名的号码上面,拨通了电话出去。这下边上的哨兵都听清楚了通讯的嘟嘟声,他连挂断都没机会,只好硬着头皮等待接通。   好在,孙笑很快接了起来,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   她懒洋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黎晗身边的哨兵们立刻开始对他挤眉弄眼,有人还贱贱地比了个“前凸后翘”的动作。   黎晗龇牙给他们做了割喉的手势,边问孙笑,“今晚有空吗?”   “今天?”孙笑往椅子里面靠了靠,精神力轻轻松松地探到黎晗那边的情况,知道他是骑虎难下,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给他难堪,轻轻一笑,“可以,老地方见?”   黎晗无声地松了口气,点头,“我开好房间等你。”   孙笑没多说,把电话给挂了之后,精神力调戏般地绕着黎晗的黑豹转了两圈,挠了挠它的尾巴根。   黑豹下意识地翘起尾巴,左右巡视却没看到任何人的存在,于是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   孙笑的手指夹着智脑晃了两下,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她和黎晗还有他的那批同伴在同一幢大楼里,迟早是要被他们发现身份的,那么在身份被戳穿之前,她就得先建立起和黎晗的长期关系,最好让黎晗欲罢不能,后面的一步步路才能走得更顺。   黎晗心情倍儿好,他也顾不得自己违背了本来想要等待孙笑主动联系自己的念头,只想着今天晚上又能把那具香香软软的身体抱在怀里睡一个晚上,再神清气爽地迎接第二天,就感觉阳光格外灿烂。   ——是的,谁能相信有名的花花公子黎晗已经整整五个晚上都是独自度过的?黎晗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他甚至还考虑过孙笑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情蛊,跑去军部一通折腾检查,结果身体健康强壮,没有任何问题,被上司以浪费资源的罪名踢出了门。   因为两人没约具体时间,黎晗一下班就赶往了两人上次住的那家酒店,特地要了同一间房。   在刷过智脑确认身份之后,黎晗多想了几秒钟,干脆长期将这个号码的房间给定了下来,付了一个月的费用之后,将一张房卡留在了前台,吹着口哨去了房间洗澡,出来之后看了看时间,又叫客房服务送了两份晚餐过来。   等晚餐送到的时候,孙笑刚刚走到门口。她礼貌地先让餐车离开之后,才进了房间,随意地把脚下鞋子甩到一边,深吸了口食物的香气,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个……我快饿死了!”   黎晗眼睁睁看着她直接扑到餐桌边上就开始大快朵颐,低头瞅了瞅自己的八块腹肌和完美体形,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有所减少。   像是明白他的心思,孙笑边切牛排边头也不抬地说,“别担心,我对你的身体很满意,但就算是生理需求,也是要分等级的,我个人认为饥饿更加难以忍耐——你不饿?我能不能把你那份也吃了?”   黎晗轻哼一声,上前拾起刀叉开始切自己那份牛排,心想他都付了这么多钱,难道连口肉都吃不到嘴里?   ……结果用餐过程中,孙笑饥饿的眼神实在杀伤力太大,黎晗不得不把自己一半的晚餐都扒拉到了她的盘子里。   最后,孙笑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趁着黎晗没太戒备,一低头就把他叉子上最后一块牛肉咬进了嘴里,鼓着一边脸颊开始咀嚼。   被突然袭击的黎晗就差一套杀人反击上手了,好容易把本能给按捺住了,就见孙笑已经开开心心起身往浴室去了,不仅对自己叹了口气。   自己中意的炮.友,跪着也要留住。   好在这天在晚餐过后的部分都让黎晗十分满意,所以他很快就把先前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不缺钱的享乐主义者就是这么洒脱。   孙笑照例在黎晗醒之前给他做了一番手脚并不大的精神疏导,才又趴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别说,孙笑见了这么多男主,还真没有身材能比黎晗更好的。他毕竟是从枪林弹雨里厮杀过来的,身体的每一寸都是力与美的结合,既然要配合他耽于享乐,孙笑也不介意上手多摸两把。   ……嗯,只要控制住别把黎晗这台打桩机给撩出火来,一切都好商量。   黎晗对自己想方设法留住了孙笑的行为简直要点一百个赞。不管两人见面多少次,每个夜晚都是那么美妙,而每个和她一起醒来的清晨也格外地惬意放松。   这世上还能有比这更好的肉.体关系吗?黎晗不知道以后,但曾经和现在,没人能比孙笑更合他胃口。   两人保持了约莫半个月的地下关系,见面有四五次,从来没有互通姓名,非常默契,也让黎晗觉得非常满意——如果他的身份随意地被暴露出去,军部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训他,还没听都觉得耳朵要生茧,还是算了吧。   孙笑对这段关系同样觉得很满意——反正她也没别的事情做,而说实话黎晗在不考虑感情的状况下还真是个特别贴心的伴侣,花费全出,勤奋耕耘,事后又温柔得像是个满分的爱人,长相身材都无可挑剔……如果不是苏媚非想要得到黎晗的感情,其实孙笑觉得这两人当炮友就不错。   不过也不知道缺了神秘的哨兵和向导互相吸引力,黎晗还能不能对苏媚这么沉迷?   这个想法从孙笑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是多余的思考,很快就被她抛弃脑后。反正苏媚已经死了,她还想这些做什么?   孙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陪黎晗滚床单,再比如……相亲。   “囡囡啊,明天联邦政府有个节日晚会,就在联邦大楼里办的,妈妈给你联系了几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到时候见一见?”   孙笑看看面前一字排开的十几张照片,又抬头看看微笑着的苏母,露出了适当的踟蹰,“我……”   “妈妈知道,你心里还是喜欢着他。”苏母叹了口气,温柔地将孙笑揽入怀中,“可是他对你来说,并不是个合适的伴侣。如果你真的想追求他,妈妈也可以替你安排机会,明天晚会他会在场,是个介绍你们互相认识的好机会。如果他真的能喜欢上你、爱上你、坚持除了你谁都不娶,那也许军部是会对他妥协的。”   孙笑靠在苏母怀里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不会去浪费时间自取其辱的。”   “那这些人,你想不想见呢?”苏母柔声问道,“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只是见上一面,看看有没有你觉得谈得来的,就当只是交一些新朋友。如果不喜欢,那也不用勉强自己和他们说话,好吗?”   “……好。”孙笑的目光在桌上一众青年才俊的照片上来回看了几遍,微微一笑。   也不知道口口声声说着只走肾不走心的黎晗在晚会上看到她进行集体相亲时,会是什么心情? 第105章   黎晗这一票哨兵都是提前接到的晚会通知,他们当晚会混在宾客里, 实际上却担着警卫的职责。这工作其实他们都熟能生巧, 再者联邦大楼这种守卫森严的地方想要出事也是真的难,可以说非常轻松。   在确认过安全状况之后, 穿着笔挺西装的哨兵们就挨个入了场,挤在一块儿开始对参加晚会的妹子们品头论足。   “嚯,那个不是绘图科的眼镜妹吗?摘下眼镜换身衣服还挺好看的啊。”   “哎,还记得情报科那个大美女吗?今天是不是能看到她?”   “哦对对对,四处找找!”   “趁着黎晗还没进来, 先下手为强!等他来了, 我们只能喝汤了……”   几个哨兵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各自分散去撩妹了。   孙笑将他们的动作全部收入眼中,又注意了一番黎晗的动向, 见他马上就要进门,朝对面的年轻男人一笑,“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也出去吧。”   “好。”男人站起身来,绅士地上前几步替她拉开门,“苏小姐,请。”   孙笑微微颔首,从贵宾室里走了出去,左右看了两眼, 就发现了不少苏母给她看过照片的熟面孔。   年轻男人跨了两步立到孙笑身侧,像是在宣告主权似的低头向她递出了臂弯。   “稍等一下, 我去和母亲打声招呼。”孙笑却没挽住他的手臂,而是抱歉地笑了笑,提起裙摆就转身走向靠近宴会厅内侧的苏母。   而就几秒钟的露面,已经足够让黎晗的同伴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怕黎晗看到她在外面“拈花惹草”,怕的就是他看不到,又错过精彩剧情。   “囡囡,来。”苏母和蔼地朝孙笑招手,“和秦少校聊得怎么样?”   “还不错。”孙笑矜持地握住母亲的手,目光看向她身边的金发男人,心中微微一跳——这个男人的精神体是一条森蚺,体型缩小了许多,就盘在男人的腿边,吐着蛇信子望着她。   你说,精神体都长这样了,这人的性格你也能猜个十之八九,对吧?   “这是周莫寒,周大校。”苏母笑盈盈地介绍道,“我和你特别提起过的。”   孙笑回想了一番男人在照片里的精英模样,再看看一个劲想往自己脚边凑的那条绿色森蚺,内心涌过一大群草泥马——这不活脱脱一个反派模板吗!   “苏小姐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周莫寒。”男人绅士地弯下腰,亲吻了孙笑的手背。   孙笑抿着嘴笑起来,也配合地做了一个提起裙摆的宫廷礼,“周大校,久仰大名。”   刚进门的黎晗若有所感地一抬头,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一股无名火就从心头噌地一下烧了起来。   “你们聊。”苏母别有用心地拍了拍孙笑的肩膀,又察觉到了黎晗的存在,意味深长地抬头盯着他看了两秒钟。   黎晗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头若无其事地离开,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幅根本不在意的样子——如果不是他的黑豹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望着孙笑,其实演技还算得上不错了。   “哟,黎晗,我正准备告诉你我发现了情报科的大美女就是那天你在酒吧偶遇的那个女人呢。”同伴揽住他的脖子,嬉皮笑脸地说道,“你不是不喜欢公开关系吗?我告诉你啊,这样的办公室恋情可是很危险的。”   黎晗沉默不语,他仍旧在思考苏母刚才给他的那个警告眼神是什么意思。   要说到苏媚的母亲,当年可是联盟第一向导,能用精神力吊打一群普通哨兵的那种,本来一直在前线杀敌,一次遇险时被苏上将救下,两人恋爱成婚之后她怀了孕,才慢慢退居二线。   当年军部要测试黎晗的精神壁垒坚硬程度,就是找的这位大佬来攻击,结果也没能破开,才无可奈何地同意他不要向导单独作战的申请。   所以黎晗和苏母也算得上有几分交情,倒不至于一进门就被瞪——那么,他被瞪,是因为孙笑?   黎晗想着,不由自主地又瞥了一眼孙笑,见她和周莫寒站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由得啧了一声,心想和那条冷血蛇有什么可聊的?难不成还想和他谈恋爱?   黎晗越想越不得劲,郁闷得头顶都快冒烟的时候,看见孙笑的目光一转,正好往他这里看过来,撞了个正着。   “办公室恋情”这五个字顿时就在黎晗的脑中被加粗变红了。他皱眉看了看左右,宴会厅里遍布着军部的高层,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鬼迷心窍和一个普通人保持了肉体关系却打死不肯匹配向导,那还不得联合起来给他做讲座?   黎晗本来就怕麻烦,所以才一开始就和孙笑说好要保持秘密关系,而孙笑也答应了。可他是真没想到,能在这种工作的场合撞上孙笑,如果她一个冲动跑来和他相认,那可是会引来不少的麻烦……   可这时候黎晗想走也来不及了,孙笑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她转头和周莫寒说了两句话,就提着裙摆下了楼梯,面带笑容地往黎晗这边走过来。   黎晗头皮一麻,身经百战的最强哨兵居然第一反应就是落跑。他紧紧地盯着孙笑脸上的笑意,就是想不明白这个女人的下一步究竟会是什么。   虽说两人的肉体关系保持得确实是不错,但如果影响到他的自由,黎晗觉得他还是能下狠心断绝一段炮友关系的。   就在他脑海中做着没有答案的激烈斗争时,孙笑轻巧地从他旁边擦身而过,像是根本没看见他的存在似的和别人打了招呼,“天明哥,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回一区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可以说在这一瞬间黎晗的大脑是完全空白的。   ——天明哥,那是谁?   “我也是昨天刚回来,打算过两天交接汇报完了就去找你的。”有人应道,“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你也会来参加这样的晚会?”   接着是孙笑清脆的笑声,“妈妈非要我来的,说是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   “哈哈,是为了给你介绍男朋友吧?看我们家苏苏,不过一年多没见,就这么漂亮了,得迷倒多少年轻人啊?”   “我可没想结婚。”孙笑亲密地抱住对方手臂,“但那些人一见了我就甩不掉了,明明根本都不认识我,就说什么喜欢我,还不是想借着我往上爬?”   和孙笑见面不到三分钟就说了一句“喜欢”的黎晗觉得膝盖莫名其妙中了一枪:“……”   崔天明爽朗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捏了捏孙笑的脸蛋,“不急,你总会碰上真心喜欢你的那个人,到时候我就等着喝喜酒了。”   “真心喜欢我的人?”孙笑轻哼一声,带着傲气,“爱来不来,我一个人过得挺好的,看谁顺眼就和谁出去约会,不顺眼了就甩掉,多自在。”   “等你碰到那个人的时候就会明白了。”崔天明像老父亲般地循循善诱,“你可以去接触很多男性,但是要注意保护自己,知道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孙笑撇撇嘴,转移了话题,“你上次和我说过的那个很厉害的朋友跟你一起回来了吗?可不可以带我去见见他?”   崔天明才劝了一句,就被孙笑给堵了回去,有点无奈,“他来了,我先去和你妈妈打声招呼再……”   孙笑扯着他的手臂就往外走,撒娇道,“哎呀不要了嘛,你跟我们家这么熟,不用打什么招呼的,现在就带我去见你的小伙伴,我快好奇死了!”   “你怎么越长大越调皮了……”   黎晗眼睁睁看着孙笑来了又去,还敢光明正大地抱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迫不及待地去见另一个男人,简直妒火横生。   明明是他要求的保密关系,而孙笑简直做得不能再好——旁观的人压根没人怀疑过他们俩认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在这种场合尚且要相视一笑,她居然敢完全无视他!   黎晗磨着后槽牙端详孙笑的背影,眼神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打了个转儿,掏出智脑给对方发了条讯息过去。   孙笑走出没两步就收到了讯息,掏出来瞥了一眼,见是黎晗的讯息就噙着笑意给打开了。   【器大活好:今晚老地方见。】   因为担心黎晗这条大鱼咬钩的力度不对,孙笑还给他准备了更多的鱼饵,没想到这才第一次抛竿,黎晗居然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上来,可以说难度值比孙笑想象中低了至少两个级别。   孙笑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智脑,考虑着要怎么回复的时候,崔天明瞥了一眼她的智脑,“谁找你?”   “心有不甘的路人甲。”孙笑抿嘴一笑,随手敲了个回信,就不再看智脑的动静了。   黎晗如坐针毡地等了半分钟,才等到孙笑的回信,打开一看,顿时怒气值爆表。最强哨兵陡然爆发的威压让周围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忌惮地避开了他。   黎晗咬牙切齿地捏着智脑,恨不能把屏幕那一端的孙笑给扯到自己面前好好惩罚一番,看她还敢不敢水性杨花!   他闪着浅蓝色荧光的智脑上面就只有一行字,特简单特敷衍。   【笑笑:没空,加班。】 第106章   看到这条回复的时候,黎晗脑中是被脏话刷屏的。   加班?真要加班的人还会特意换一身礼服来参加个破晚会?怕不是和谁加班加到床上去了吧!   孙笑把智脑收起之后就没再理会黎晗的动静, 她开开心心地跟着崔天明去见了他那个对宝石切割特别有心得的朋友, 几人聊到一半,突然都纷纷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崔天明打着哈哈把孙笑往旁边一带,自己和她换了个位置,又回头往后面瞅了瞅,像是在找人似的。   孙笑没再追问,眼含笑意地看了一眼委屈巴巴被崔天明隔在了外面的那只黑豹, 当作什么都没发现似的继续聊天。   黎晗本人没追过去, 他家精神体却忍不住坠在了孙笑身后,要不是人人都认识这是黎晗的精神体,黎晗正在精神海里拼命下令让它回来, 它能不要脸皮地躺到孙笑脚边翻肚皮。   感觉到黑豹长长的尾巴在自己脚踝上撒娇似的绕了一下,孙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黎晗的心得有多大,才能以为他和她之间能保持单纯的炮友关系?   黎晗根本没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 在他心里,自己还根本没准备好被感情所束缚,当然不会考虑谈恋爱、交往、乃至结婚的所有事情,那些都太麻烦了,不如上完床就当陌生人来得方便。   ——他明明是这么想的,也一直将“好聚好散”这个信条实施得很好, 可这一整台晚会他都没顾上其他的事情,只记得强装不在意地全程关注着孙笑的行踪, 看着她先是和崔天明一群人说笑了半天,接着又回去找周莫寒,途中五个男人试图打断他们的谈话,可都被她礼貌地拒绝了。   结果一直到晚会结束,孙笑都一直留在周莫寒的身边,要知道这段时间内,黎晗和周莫寒的精神体都已经出去打过一架又回来了。   周莫寒饶有兴趣地遥遥看了一眼黎晗,见他不以为意地撇开目光,轻笑一声,低头询问孙笑,“苏小姐,要回去了吗?我送你。”   “那就麻烦你了。”孙笑大方地接受了他的邀请,把一只手交到对方掌心,和苏母打了一声招呼。   苏母深深地看了周莫寒一眼,让侍从取来了孙笑的外套,亲手替她披上,“早点休息,路上注意安全。”   周莫寒当然知道苏母这话有一半是对他说的,微微弯腰,“请您放心,我会保护她的。”   孙笑和苏母道完别之后就往外走,神情淡定又矜傲,看起来就像是个刚刚结束晚宴要被骑士护送回城堡的公主。   可落在黎晗眼里,他就觉得孙笑要和周莫寒共度浪漫夜晚了。眼见这两人已经离开宴会厅,黎晗毫不犹豫地快步走向偏门的方向,边解扣子边往训练室前进。   同伴吓得不轻,赶紧抛下刚刚撩到手的妹子追上他,“黎晗,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脱衣服!”   黎晗冷笑着脱掉西装外套,脚下速度一点没放缓,“我要去捉奸。”   他脚边亦步亦趋的黑豹像是应和似的低声咆哮起来。   同伴无奈地扶住额头,“你捉什么奸?是我理解错了,你们俩难道不是普通上床的关系?走心了?”   “……”黎晗的脚步顿了顿,强词夺理,“就算是炮友,也不能脚踏两条船。”   同伴:“……”不,我觉得你对炮友这个词理解有偏差。   黎晗的脚步很快,过了两道岗就到了训练室,挑出一套战术装备开始换衣服。同伴看着他硬生生换了一整套夜行装备上身,连武器都齐活了,不禁伸手拦了一下,“你在一区这么全副武装做什么?”   “奸夫是周莫寒,他敢动我的女……炮友,我就把他家蚯蚓的牙都拔干净。”黎晗检查了一遍全身的行头,拍拍同伴肩膀,“稳住,晚会就靠你们了,有人问起我的行踪,就说不知道。”   同伴放弃地叹了口气,“去玩吧,别闹太大,周莫寒怎么说也是个大校,你在一区毫无理由地弄死他会很麻烦的。”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黎晗已经从窗户跳了出去,在下一层的通气管上借了个力,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上,没有惊动任何一名守卫。他几乎能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掩埋,在这遍地岗哨的地方,他也能凭着经验不惊动任何人地摸出去。   周莫寒照顾孙笑是个普通人,又穿着高跟鞋,两人慢悠悠地走出了联邦大楼,这会儿正好才刚刚上车。   孙笑坐进副驾驶座里,报给了周莫寒自己另一幢房子的地址,随即看到后视镜显示后车后方的灌木丛中划过一对金色的兽瞳,不禁笑了起来。   周莫寒启动车子,问道,“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今天认识了很多人,不值得高兴吗?”孙笑撑着脑袋靠在车窗上,心情很好地反问了他一句。   “是吗?”周莫寒让车子自动行驶,目光转而凝视孙笑的眼睛,“就我所听到的传闻,苏小姐可不是喜欢结交新朋友的人。”   “不用叫我苏小姐,叫我苏媚。”孙笑摆摆手,“至于朋友……我是不太出席这种场合,但偶尔换换心情也不错,至少妈妈会开心。她总希望我能广泛交友,可是真的会由她亲自引见给我的,周大校还是第一个。”   “希望我的表现能让你满意。”周莫寒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尽管你并没有把我当成相亲对象看待,是不是?让我猜猜……你有喜欢的人了?”   孙笑斜眼瞅他,“不,但我有正在上床的人。”   周莫寒感兴趣地嗯了一声,“这个人不会就是黎晗吧。”他这虽然是个问句,但是语气却异常肯定。“他可是咬牙切齿地盯了我一整晚了。”   “我跟他保持的是秘密关系。”孙笑挑挑眉毛,不以为然,“这是他想要的,对我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我没有觉醒,但想要挑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也并不难……在真正结婚之前,我想多享受一下生活。”   “然后你就偏偏从这么多可能的结婚对象里面挑选了黎晗?”周莫寒意有所指地在黎晗的名字上咬了重音,“那个最不可能屈服于权力的人?”   “我又不打算和他结婚。”孙笑歪歪头,笑了起来,“至少现在我和他相处得还不错,这就够了。”   周莫寒摇摇头,“有时候女孩子对自己可真是够狠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吞到肚子里,笑着装作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周大校,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孙笑冲这个长得特别斯文败类的男人假笑了一下,“我家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姑且礼貌性地问一下,要进来喝杯茶吗?”   周莫寒看了一眼智脑上显示的时间,绅士地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尽管周莫寒察觉不到有任何人在跟踪他和孙笑,但是只凭刚才黎晗热血上头跟他暗杠的那一架,他就敢打包票说黎晗就在这附近偷偷摸摸地盯着他呢。   这两人的感情故事实在是有趣得让周莫寒起了兴致,一时之间还真不想放弃追连载。于是他下车给孙笑开了车门,又淡定地跟着孙笑一起进了她的房子。   黑豹烦躁地用前爪在地上刨出了两个小坑,一幅按捺不住想要跟着冲进去的模样。   黎晗这会儿反倒完全冷静了下来,他安抚地在黑豹后背上顺了两把,眼中闪着寒光,“别急,我们先离得近一点,找个适合观察的地方。”   孙笑准确无误地锁定了黎晗的位置,又顺手给周莫寒倒了杯茶,“周大校今晚没有别的安排吧?”   周莫寒很有风度地伸手,笑道,“供您差遣。”   “今晚情报科有紧急任务,等我换一身衣服之后,麻烦再送我回联邦大楼吧。”孙笑边摘耳环边说道,“就这点路程,应该不会耽误周大校太久。”   “没问题,”周莫寒抿了口茶,才对转身的孙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留我住一个晚上。”   孙笑回过头来,对周莫寒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笑眯眯地说,“那有人是会愤怒到要杀人的。”   周莫寒耸了耸肩,投降似的道,“那我可打不过他。”   “但你是个很适合当挡箭牌的人。”孙笑将手指竖在嘴唇前朝他嘘了一声,就哼着小调回房换衣服去了。   周莫寒伸手摸了摸自几的精神体,感叹道,“都说最毒妇人心,你说她这定力如果真能觉醒成向导或者哨兵,恐怕整个联邦都没有比她更配得上黎晗的人了。”   森蚺委屈地用尾巴尖儿捂着自己身上刚才被黑豹利爪挠出来的伤口,把自己团成了一盘无害的蚊香。   孙笑说换衣服就真换衣服,很快就回到了客厅,边随手拆开精心绑好的发髻边扎了个普通的丸子头,对周莫寒仰了仰下巴,“走吧,麻烦周大校了。”   周莫寒又喝了口茶,才跟着站起了身,开玩笑地问孙笑,“他真不会追杀我?”   “我相信你逃得过去。”孙笑拍拍周莫寒的肩膀,回头往黎晗所在的方位看了眼,轻笑着出了门。 第107章   黎晗才刚刚摸到孙笑房子后头,就听见这两人从前门又出去了, 不禁皱眉:他们要换个地方?还是周莫寒的速度居然这么快?   ……就这点持久力还想和他抢人?   黎晗心里乱七八糟地翻着念头, 动作却异常迅猛地重新到了前边,正好看见周莫寒的车重新载着两个人扬长而去, 只好咬牙再跟上。   “你故意开这么快?”孙笑瞄了一眼周莫寒的车速表。   “我总得找点利息。”周莫寒笑得人畜无害。   孙笑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感叹,“改天我送你副金丝边的眼镜吧,特别适合你这种人。”   “类似的礼物我已经收集一抽屉了。”周莫寒十动然拒。   孙笑也没再坚持,她一直留意着黎晗的动作, 知道他当然没有傻到一路追在周莫寒的车子后边, 而是临时征用了街边的一架小型静音飞行器,不远不近地坠在了他们后面。   黎晗原本以为周莫寒是要带着孙笑去个更浪漫的约会地点什么的,结果追了半天发现方向不太对——这路和刚才那半程完全就只是倒了个个儿。   “回联邦大楼?落东西忘拿了?”黎晗皱着眉推测了几个可能性, 最后决定还是眼见为实。   ——反正他要捉奸捉个正着!   抱着这样想法的黎晗在看到周莫寒和孙笑道别之时是懵逼的。   “多谢了,陪我演这出戏不容易,演技精湛, 心理沉着,下次还找你。”孙笑弯腰给周莫寒比了个大拇指,笑眯眯地起身进了大楼里。   周莫寒叹了口气,“想看好戏总得出门票钱。能看到黎晗上蹿下跳成那副样子,也算值回票价,不亏。老是让女人心碎的人, 也总算有栽到女人手里的这一天,八卦小报应该会很喜欢?”   周大校不怀好意地想着, 没刻意去找黎晗的位置,把车子切换成手动驾驶模式,一脚油门就从联邦大楼前离开了。   黎晗目睹周莫寒的车子离开,没和孙笑一样走寻常路进入联邦大楼,而是借着守卫巡逻的空隙,轻巧地混了进去,在黑暗中尾随了孙笑半晌,见她去了情报科,又绕了条小路,硬是从顶楼往下爬了几层,挂在墙上一路找过去,终于在第四个窗口看见了坐在里面的孙笑。   堂堂联邦最强哨兵,半夜三更做贼似的摸进联邦大楼,还可怜巴巴地挂在墙上,就为了确认炮.友是不是对他劈腿了。   这一连锁下来,孙笑简直都忍不住要笑了。她遮掩地握拳咳了一声,开始处理今晚刚刚送到的一批紧急情报。   其实这班本来可以不是她来加的。情报科里这么多人,难道非得麻烦她这个上将的独女?还不是孙笑发现这趟加班的时间和自己的计划简直是天衣无缝,特地和上司要求来的。   所以当黎晗约她的时候,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加班”,因为这就是实话,黎晗再怎么想生气,他也找不到发泄点。   黎晗不信这个邪,他精力充沛地在孙笑办公室窗外蹲了一个晚上,却硬生生看着孙笑勤奋工作了一晚上,到天快亮的时候实在是藏不住了,才几个翻身下了楼回了军部。   “昨天后来怎么样?”知情的同伴哨兵早就在训练室守株待兔,“我看周莫寒今天好像没什么伤,你们昨天没动手?”   “没动手。”黎晗郁闷地扯下迷彩背心,坐到地上舒展了一下两条一整晚没动过的大长腿,“她跟我说她要加班,结果真加班了一晚上。”   “这不是好事吗?”   “……”黎晗沉默半晌,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情报科那边你帮我问问她今天有没有缺勤。”   同伴重重地叹了口气,“黎晗,你有没有想过换个炮.友?对你死心塌地的那种?”   黎晗枕着手臂想了会儿,谨慎地问,“如果我说,我早就想过了,但是没成功呢?”   “没成功?她虽然漂亮,但只是个普通人,你要断绝关系,她难道拦得住你?”   “……”黎晗咬了咬牙,“我觉得谁都没她带劲,跟她试过一个晚上之后,看什么女人都觉得没意思。”   同伴愣了一下,随后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声,“噗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黎晗你居然被一个女人吊住了!你跟这么多人睡过,居然能睡到真爱也算是一种本事?”   黎晗脸一黑,从地上翻身而起,轻松地把同伴撩翻在地,紧紧压制住他的四肢,不爽地从牙齿里挤出否认,“她不是我的真爱。”   同伴在肋骨上被揍了一拳,这下真岔气了。他费力地咳嗽了两声,干脆举起手投降,“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不是讨厌麻烦的事情?早就叫你不要发展长期关系,你不信,这下麻烦找上门来了吧?”   “我乐意。”黎晗松开钳制,面色阴沉地来回踱了两步,突然灵光一闪,“你说她会不会其实是个向导?就是因为她是向导,所以才会让我对她欲罢不能!”   “我们昨天用精神体试过她了,她真的看不到。”同伴耸了耸肩,“而且你跟她接触这么久了,难道连她的精神体也没见过?没人能藏得那么好。”   黎晗皱着眉想了会儿,还是决定去验证一下这个想法,于是抓起衣服就跑到了军部。   白大褂青年看见他时已经很无奈了,“这儿这么多人,你非得每次找我吗?我也很忙的好不好……”   “别废话,帮我查一个人,看她是不是向导。”黎晗都不用掏智脑,张嘴就把孙笑的编号报了出来。   白大褂青年叹了口气,打开有权限的智脑,唠唠叨叨地警告道,“你可别仗着在这里有特权就在外面乱来,公民还是受公民法保护的,不要随便查到个向导你就……咦?”   “怎么?她是不是觉醒的?”   “不……你是从哪里弄到这个编号的?”青年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看着显示屏上的“保密”红字,狐疑地将目光转向黎晗,“你没在筹划什么坏事吧?”   “就是个我挺中意的女人而已。”黎晗摊摊手,做出不以为意的表情,“如果她是向导,就正好解决了你们一直以来想给我找个搭档的烦恼,对不对?”   “那你是白想了,”青年干脆地关闭智脑,打破了黎晗的幻想,“这个人没有觉醒,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别说我没警告你,在这个数据库里能显示保密的人,一定都是能干扰到联邦安全的人,需要绝对的保护——黎晗,你给我听完!”   黎晗当然没有听了,他在确认孙笑没有觉醒之后就转身走了,青年的怒喊声被他的大脑尽数排挤成垃圾信息,一股脑塞进了精神海的深处。   如果她不是向导,那究竟是从何而来的魅力,能勾得他连看都不想看别的女人了?   黎晗百思不得其解,但这并不影响他在第二天晚上又堂而皇之地换上同一套装备,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同一间办公室外——孙笑又拒绝了他的约见,而且理由仍然是加班。   加班,加班,谁也从来没听说过情报科有这么多加班的,又不是战争时期!   黎晗在心里把孙笑的上司骂了个狗血淋头,兢兢业业地在窗外蹲了一宿,看孙笑干练地处理整理各路情报看了一宿,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晚上她在加班,白天她照常上班,难道就打算不睡觉了吗?   有了雷霆钧那个世界的经历之后,其实几天不睡对于孙笑来说已经完全算不上什么。她这次申请的加班时间是三天,算一算三天也差不多是黎晗所能忍耐的极限了。   毕竟他好歹也是联盟最强哨兵,万一被人意外发现居然在自家大本营里偷鸡摸狗的,军部脸上南面无光。   考虑到各种因素,孙笑三连拒绝了黎晗之后,第四天终于点了头。   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的黎晗在收到信息时从训练室里跳了起来。同伴见怪不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家笑笑终于愿意理你了?”   黎晗的嘴角翘得压都压不下去。他得意洋洋地提起自己的衣服,朝同伴们一挥手,潇洒地早退了。   还是那家酒店,还是那间房。已经将孙笑的口味摸得很清楚的黎晗提前订好了晚餐,洗了个澡就有意无意地只围着浴巾坐到了房间的单人沙发上,翘着腿开始等人。   明明孙笑只是个普通人,黎晗也只是个哨兵,可是在孙笑出现之前,他居然突然有了一种近似于预知的敏锐感觉——他能“听”到孙笑从电梯里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向房间;他甚至还能“看”到孙笑穿的是什么衣服,又是怎样在房间门口停住脚步,开始翻找包里的房卡。   黎晗等了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就忍不住想要验证一番自己知觉的准确性,他从沙发顶上踩过,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在孙笑面前打开了房间的大门,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而黎晗眼前的孙笑,正和他感知中一模一样。   “吓我一跳……”孙笑轻出了口气,“别挡着我,让我进去呀。”   黎晗怔怔地看了孙笑半晌,突然鬼使神差地问,“……我是不是早就认识你了?” 第108章   “这句话不应该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的吗?”孙笑挑挑眉,莫名其妙地看了黎晗一眼, “还是说, 事到如今你突然想要再来搭讪一次?”   “不。”黎晗的眉并没有松开,他握住了孙笑的手, 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我好像曾经和你相处过,然后……失去了你。”   “是吗?”孙笑歪了歪头,在黎晗胸口推了一下,两人一同步入了房间, 接着她用脚把门关上, 若无其事地凑近黎晗的脸,“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知道我的什么?别提什么资料库, 既然大家勉强算是同僚,互相都能查到对方的资料,你不先动手, 我也不会。”   黎晗紧紧环住孙笑的手腕,一点也不想放开。他总有种模糊的记忆,知道自己似乎曾经放了手,再之后就追悔莫及。   她跑得这么快,必须要紧紧抓住才行。   可事实是,除了那股微妙的预感, 黎晗没有刻意地去调查她的任何资料。他只知道这个人没有觉醒为向导、在联邦大楼的情报科工作、就连名字,也只有“笑笑”两个字而已。   就像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是什么人。   借着黎晗愣神的功夫, 孙笑轻巧地将自己的手腕解救出来,冲他一摆手,“我先去洗个澡。”   黎晗有点恍然地看着孙笑迈进浴室,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里面还残留着她身体的温度。明明知道她这么生机勃勃地活着,根本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可为什么在她将手抽走的瞬间,他却有种追上去的冲动?   他曾经也追赶过她的背影……但结果并没有成功。   在孙笑从浴室里出来之前,黎晗坐在沙发上,沉着脸把自己人生二十来年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没有任何的断层和空缺,也从来没有见过孙笑这个人。   但黎晗更不相信什么既视感的鬼话,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他觉得似曾相识,那就一定是有原因的。没人能闯入他的精神海对他的记忆动手脚。   而同一时间的孙笑在浴缸里放满了水,惊魂未定地把自己泡在了池子里面,好好地放松了一番大脑之后,才开始抽丝剥茧地思考刚才在门口发生的事情。   她攻略过数不清的男人,可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代表着不同的世界,绝不可能出现记忆上的串场,更不可能有人能像她这样穿梭在世界和世界之间,继承着上一世的记忆。   要知道她只是一个偷渡者,和这些原生世界土生土长的人不一样,是半路出家,偷别人的身体来获取力量的。   原生世界的土著们活了一辈子就是一辈子,想要转世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更不要提破开世界之壁这道屏障。每一个单独的世界就像是一个盒子,被关在里面的人就算再强也不可能跑得出来,就像小说人物永远也不会变成真的一样。   可黎晗刚才那番话是切切实实地让孙笑吓了一跳。   苏媚的记忆她早就已经从头到尾整理完毕,她对黎晗是少女幻想式的一见钟情,没有什么童年相处经历,连话都没有说过,不然以黎晗的记忆力,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苏媚”这个名字?   可既然两人都没有见过,为什么黎晗会觉得曾经见过她,甚至曾经失去过她?   黎晗固执的神态让孙笑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根本不敢去细想。她始乱终弃过太多人,从来没想过万一有一天有人追上门来讨情债会是个什么修罗场……到了那个时候,先挑拨他们内讧然后再跑路吧。   孙笑啐了一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没人能像我一样无视世界的界限,全宇宙不可能有这么多BUG,黎晗有的只是错觉,而我从浴室走出去的时候要做的就是打消他的全部怀疑,不露出丝毫的马脚,让他忘记这件事情。   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孙笑才慢吞吞地洗了个澡,裹上丝绸浴袍出去了。   黎晗坐在沙发上抽烟,见孙笑出来,朝她招了招手,“先吃饭,都快冷了。”   孙笑用手指梳了梳湿漉漉的头发,往后顺手一捋,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叫了什么吃的?”   “你喜欢的。”黎晗半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以欣赏的眼神看着孙笑一步步走过来,咬着烟嘴道,“这家酒店不就那几道菜你能看得上眼?”   孙笑弯了弯嘴角,走到黎晗身边,一条腿跪了上去,俯身从他嘴里把烟给夹走了,见黎晗不悦地扬起了眉也不怵,笑眯眯地放到自己嘴里吸了一口。   这下黎晗忍不住了,伸手把孙笑捞了回来,抽走她叼着的半根烟,皱眉,“女孩子不要吸烟。”   “那你就不要天天让我吸二手烟。”孙笑调戏地把含在嘴里的烟雾统统轻飘飘地喷到了黎晗脸上,然后才满意地翻了个身,下了沙发直奔餐桌。   黎晗咬牙切齿地掐了烟,又喝了一口水,心想等她吃饱了就算总账。   孙笑已经很习惯每次都是黎晗付掉一切的账单了,所以每次吃他睡他的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反正这点钱对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只是小钱。   黎晗看她吃得挺香,冷不丁地问,“不是加班了三天吗?”   “是啊。”孙笑鼓着脸颊,口齿不清地回答他,“好不容易才有休息日,明天我要睡到大中午的,你早上别吵醒我。”   “好啊。”黎晗不以为然地应了,心想那天亮就让她休息好了。   “你是不是在想一些很少儿不宜的念头?”孙笑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警告道,“我今天可是真的会累得睡过去的。”   黎晗伸手把玩了一下被按熄的烟头,有了灵感,“你断了我的烟瘾,总得满足我另一个瘾头。”   “哦?”孙笑舔舔嘴角酱汁,笑着睨了黎晗一眼,“明明我为你的健康做出了贡献,你不应该感谢我,让我好好睡一觉,当一晚上的柳下惠才对,不是吗?”   “我又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黎晗嗤了一声,朝孙笑招招手,“还贫,吃饱了?”   孙笑没过去,而是对黎晗扬了扬下巴,“我们可别忘记,一直以来都是你约我见面的,显然你这方面的需求比我频繁多了。”   “呵……真会讲。”黎晗忍耐不住地站起身,长腿两步就迈到了孙笑面前,一手就将身材纤瘦的她抱了起来,“后半夜总是缠着我要再来一次的人难道不是你?”   孙笑勾着黎晗的脖子轻笑起来,“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的通讯号备注名字叫什么?”   黎晗把她整个给按在了床上,才居高临下地问,“是什么?”   “器、大、活、好。”   黎晗轻哼一声,捏着她的下巴亲了下去,语句模糊地挤出几个字,“……算你有眼光。”   两人深度交流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之相性非常高,在床上的生活除了第一个晚上之后从来没有不顺利的,这也是黎晗百般欲罢不能的理由之一。   明明他那么喜新厌旧,一个晚上通常就玩腻了,可孙笑就是能莫名其妙地勾住他,让他放下自尊一次次主动约她见面……还能让联邦最强哨兵委屈兮兮地蹲在自己大本营里当贼一般盯梢了三个晚上。   “你怎么就不是个向导呢……”黎晗忍不住贴着孙笑的耳朵低声问。   孙笑闷哼了一声,在愉悦的间隙中正好把这句话收入耳中,轻轻一笑,小腿在黎晗腰侧来回蹭了两下,问他,“如果我不是普通人,我和你能像今天这样?”   答案当然是不会。黎晗对结合热等等的哨向关系向来是嗤之以鼻,他不愿意和任何向导合作,就是因为无法信任他们的精神力,也不想让自己的精神海被别人所窥视和控制。如果知道孙笑是向导,那他一开始哪怕再喜欢她,也不会去碰她。   黎晗若有所思地用牙齿磨了磨孙笑泛红的耳垂,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加了三天班“累得不行”的孙笑顺理成章在还没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就昏睡了过去,黎晗也没真的把人折腾醒,就这么抱着她躺了一会儿,才看了眼自家餮足的精神体。   黑豹在窗边打了个喷嚏,站起身伸了个舒适的懒腰,又在房间里绕了两圈,试图找出孙笑精神体存在的证据。   “你也怀疑她的身份?”黎晗挑挑眉,问它,“可她如果真的是向导,肯定无法瞒过所有人。这么长时间,我和你都没有发现她的精神体,她也仿佛看不见别人的精神体……你觉得如果是演戏的话,能装到这么像吗?”   一无所获的黑豹回头看看他,甩着尾巴重新趴下了。主人终于不再欲求不满,精神体当然也觉得浑身舒坦。   “可如果她真的是向导……”黎晗低头吻了吻孙笑汗湿的额角,眯起眼睛,“那我该怎么判定你是不是故意来接近我的呢?”   孙笑就这么乖顺地躺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看起来简直还像个未经人事的纯洁少女,勾得黎晗又是一阵心痒痒。   他不禁叹息了一声,“笑笑,我是不是该查查你的身份了?” 第109章   孙笑保持着极浅的睡眠,原本是做好要被黎晗惨无人道地做醒的准备, 没想到还真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醒来时她还蜷着贴在男人的胸前,这甜蜜和新婚小夫妻也差不了多少。   “醒了?”黎晗揉揉孙笑的头发, “说中午才醒,果然一分一秒都不肯早。”   孙笑伸了个懒腰,干脆撒娇地往黎晗怀里又蹭了蹭,抱住他劲瘦的腰,心怀不轨地一阵上下其手, “你今天这么空, 也是休息日?”   “请假了。”黎晗轻而易举地捉住孙笑作乱的手,“别闹,还想再来一发?”   “既然想玩怜香惜玉的把戏, 就要忍常人不能忍啊。”孙笑的手被钳制住了,干脆上脚,边撩还要边挑衅地问他, “是不是啊,器大活好先生?”   “笑笑。”黎晗贴着她的耳朵,危险地叫了她的名字,“我看你就是得到的教训还不够痛,嗯?”   孙笑猝不及防地抽出手就在黎晗腰上挠了一把,后者顿时一僵——黎晗怕痒, 他有防范时还好,毫无准备时简直一挠一个准。   黎晗不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孙笑下重手, 被动地挡了两下还是没能挡住,漏出两声笑来,“不想吃饭,想被.干,是这个意思吗?”   “……”察觉到黎晗要动真格的了,孙笑立刻见好就收,规规矩矩地把双手都捏成了拳头,“我饿了。客房服务叫了没?”   “十分钟后送到。”   孙笑哧溜一下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捡起昨天扔在一旁的浴衣穿上,伸了个懒腰,白皙的大长腿微微绷直,健康的曲线看得黎晗又是喉咙一渴。   他们每次见面的第二天早上总有人是匆匆忙忙离开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两个人都不急着走,还能懒洋洋地一块儿吃个早午饭。   对于黎晗来说,这样的经历尤为惊奇。他一直奉信走肾不走心的原则,因此为了避免任何培养出感情的可能性,他在办完正事之后一般都不会留太久,省得对方产生误会,接着又缠上来。   ……也许这就是长期关系和一夜情的不同之处?   只能说,原谅这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男人吧。   用过早餐后,孙笑趴在沙发上看杂志,黎晗也没走,他靠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看了孙笑一会儿,突然问,“你在情报部工作,难道从来没看到过我的资料?”   “我处理的都是帝国那边的情报,我对他们的组织架构人员分布可能还比较清楚一些。”孙笑头也不回地答道,“而且我上岗也才没几天……怎么,担心我知道你是谁之后缠上你?放心,我们早就说好的,我不会违约。”   黎晗有点不是滋味地俯身捏住孙笑乱晃的脚踝,“为什么?”   孙笑被他扯住了腿,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他一眼,比他还疑惑,“什么为什么?”   “我不够资格当你的伴侣?”   “噗……”孙笑快速地用杂志挡住了自己的脸,但还是没能成功掩盖住笑声,“你在想什么呢?你是哨兵吧?军部不会允许你随便找一个普通人当伴侣的。”   “可你呢?你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想找什么伴侣都行。”黎晗威胁地揉了揉孙笑脚踝下边那块凸起的骨头,“你不喜欢我?我不够好?”   “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为什么要挑选哨兵或者向导来当我的伴侣?”孙笑干脆翻了个身,撑着脑袋说道,“我如果真的要找人结婚,就找一个和我一样的普通人,死心塌地喜欢我的就行,不要你这样身经百战的。”   “哦?”黎晗眯起了眼睛,他一撑手臂就整个人覆到了孙笑的上方,强势地压制住她的双腿,“你觉得在和我做过之后,还能找到其他满足你的男人?”   孙笑一点也不害怕地捏了捏他冷峻的脸,“这你就不懂了,结婚又不是只有性。人品更重要,而人品嘛……你摸着良心说说,你有吗?”   黎晗:“……”人品是什么,他只知道一切都靠实力说话。   “对不对?”孙笑得意地冲他一挑眉毛,“也不知道你以后会找什么样的人结婚,希望你的向导能绑得住你吧。”   “我不会找向导。”黎晗反感地皱起了眉,“我也不会有伴侣,更不会结婚。”   “那你问我这么多干什么?”孙笑剜了他一个白眼,“左右我们俩又不会谈婚论嫁,单纯炮.友的关系而已。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教会了我很多……知识。”   黎晗不气反笑,他暗示地顶了顶孙笑,见她瞪起眼睛,才调侃地问,“我教了你这么多……而你以后准备应用到别的男人身上去?”   孙笑也同样是不退反进地抱住黎晗的脖子,看进他的眼睛里后理直气壮地怼他,“你会的这么多……是不是也都是从别的女人身上实践得出真理之后再来教导我的呢?”   这下好了,两人半斤八两,一个犯罪事实已成,另一个还是预谋未遂,怎么看还是后者更加占理。   黎晗被孙笑这么口齿伶俐地噎了一记,不爽地发出个短音,干脆利落地低头就把人亲了个七荤八素,才觉得解了胸中恶气,“你也就这张嘴特别能。”   孙笑冲他挑衅地伸出舌头,暧昧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都是老师教得好。”   老师这两个字在黎晗脑中一闪而过,像是枚破损的钥匙,晃动了某扇大门。他愣了一愣,再去追寻那一瞬间的动摇时,已经找不到了,不禁有丝懊恼。   ——差一点,他就找到突破口了!   这么一打岔,黎晗本应该觉得怒气减弱的,可也不知道是触动了哪根神经,他竟然觉得情绪更加不稳定起来。   尤其是想到孙笑居然打着要去和别的男人结婚的主意,然后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将身体全然敞开地交给他……黎晗就觉得想杀人。   不,既然她一直都没把这段关系当成什么重要的事来对待,又和那么多陌生男人巧笑嫣然,也许这段时间里她就已经在同时和别人保持着一样的肉体关系,只是觉得没必要告诉他?   黎晗紧了紧手上的力道,鬼使神差地问道,“那天在晚会上……和你一起离开的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孙笑也不知道黎晗怎么的突然就动了怒气,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他的表情,漫不经心地回答,“新认识的朋友。”   “那天晚上刚认识,就熟到孤男寡女地送你回家?”   “既然是朋友,送我一程怎么不行?”孙笑讶异地挑眉,“我没有车,他有车又有时间,不过顺手的事情而已。”   尽管黎晗知道孙笑和周莫寒没有什么亲密关系,他们是在那天晚上刚刚认识,而且周莫寒确实当了一晚上的车夫,孙笑也确实回联邦大楼通宵加班了……但这挡不住他就是不爽。   先是一个周莫寒,再是一个崔天明,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串乱七八糟的追求者,难说她就眼瘸看中里面的哪颗歪瓜裂枣然后对他脚踏两条船了!   “你别压着我,好重啊。”孙笑推了推黎晗,无可奈何,“你到底想问什么?周大校和你是熟人吗?”   “我想问你……”黎晗压近了些,紧紧盯着孙笑的表情,语速极慢地问道,“这段时间以来,你有没有同时和其他人保持肉体关系?”   孙笑闻言僵住了表情,好半晌才咬着嘴唇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看到她尴尬羞恼的表情,黎晗心里顿时就是一沉,觉得自己心中的不祥预感成真了——她果然还有别的男人!“你只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孙笑撑了半晌,才声厉内荏地瞪了黎晗一眼,“炮.友而已,关心那么多私生活的事情干什么?我难道有追问过你的事情吗?”   黎晗轻而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他没回答孙笑的问题,而是野蛮地将她的身体往下扯了扯,毫不犹豫地解开了浴袍腰间的系带。   孙笑惊叫了一声,不悦地伸手抵挡黎晗进攻的动作,“我现在没这个心情……你住手,别碰我!”   黎晗熟门熟路地顺着她的弱点一路向上,勾着嘴角笑得放肆,“笑笑,放轻松,你会喜欢的。”   饶是知道这句话会激怒黎晗,孙笑也没想到他居然选择用这种方式发泄怒火。她倒是想逃来着,但是如果真逃了,恐怕后面的感情线就很难再圆回来,只能一咬牙放弃了拼死反抗的念头,被黎晗压在沙发上粗鲁狂野地啪了一遍,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你要记住……”攀到顶峰之前,黎晗恶狠狠地咬着她的耳廓,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她的脑袋里似的,“除了我,没人能让你这么快乐。”   孙笑被黎晗冲撞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出口全是破碎的呻.吟,只能徒劳地在他背后留下红色的数道抓痕。   黎晗的怒火压过了理智,他失去控制地按着孙笑反复又做了两次,才抱着她绵软的身体深吸了口气,觉得快要将他烧成灰烬的妒火稍稍退去了些。   而孙笑,这回是真的累得睡过去了。   黎晗认命地起身第二次替她清理身体,过程中走神地咀嚼了一遍自己的感情变化,越想越开始觉得有点不妙起来。 第110章   那天等孙笑第二次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而黎晗也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孙笑懒散地翻了个身,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居然不怎么酸痛, 翻了翻表层记忆,发现居然是黎晗良心发现地替自己做了全套的肌肉按摩。   “还算有点道德……”她轻哼了一声, 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检查了一遍智脑里的讯息,随手回了几条时候,换上自己的衣服,慢悠悠地离开了酒店。   另一头的黎晗则是在把孙笑安置好之后, 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了军部, 直奔相熟的白大褂青年,“替我做个全套测试。”   “测什么?”青年向他竖了个中指。   “我心率过快,情绪起伏很明显, 已经脱离我的控制范围。”黎晗一本正经地给他例举,“这些都会影响到我执行任务时的水准。”   黎晗说得这么严肃,青年也不能敷衍了事, 毕竟怎么说这也是联盟第一战力,出了什么险情都得靠他亲自出马,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还是很麻烦的。“跟我进来。”   最后黎晗花了一整天做了所有五花八门的测试,结果显示他仍然健壮得像个无谓消耗联邦资源的败类。   “除了受伤,以后不准你再来了!”上司咆哮着一脚把黎晗踢出了门,就差在科学部门口挂上【狗与黎晗不得入内】的牌子了。   黎晗被踢出门之后, 蹲在地上深吸了口气,握着拳头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爆发力, 比从前只有高没有低,知道生理上肯定没有出什么问题。那就是心理上……   心理上?   黎晗下意识一个激灵,回避了这个可能性。   “黎晗,给我回来!”上司的声音又从门后边传了出来,中气十足,“有个任务给你!”   任务?外派的那种?黎晗眼睛一亮,迅速起身打开门,“什么任务?”   上司凌空扔过来一本电子名册,没好气,“相亲!”   这个世界上最巧的事情就是你刚刚相亲完被我撞见,隔了几天我也被要求相亲了。黎晗本来的拒绝都到了嘴边,想到孙笑那天跟只花蝴蝶似的被男人围在中间的样子,鬼使神差地又给咽了回去,随手翻了两页,发现都是级别极高的向导。   “安排了十个,你抽两天时间都给我见一遍,哪个最满意,回来告诉我,不行就再换十个,到你满意为止。”上司嫌弃地摆了摆手,“时间地点对象都在上面,你自己看。迟到一次,我让你每年少出一个任务。”   全年唯一的放风机会都寄托在出任务上的黎晗一个激灵,顿时感觉到手里的名册发烫了起来。   军部一直以来都希望能替黎晗找到适合的向导,就算无法促使两人成为伴侣,至少也要成为作战时的搭档。向导本身无法成为精英战力,但是和哨兵、尤其是越强的哨兵搭档起来,那战斗力简直就是质的飞跃。   即使黎晗已经强悍到可以以一人之力单挑别人的哨向组合,但军部还是忍不住要幻想,如果黎晗能有一个绑定的向导,那他的作战能力是不是还能翻倍?   再或者,黎晗如果愿意和一名能力拔尖的向导成为伴侣,生下孩子来呢?就遗传学的角度来考虑,这个孩子的潜能甚至还有可能要高于黎晗。   即使黎晗一再拒绝,军部也还是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反复多次劝说黎晗——其实他们也没想到这次黎晗居然一声不吭地就接受了。   私底下,上司还找黎晗的同伴偷偷谈了话,“黎晗这小子,最近被憋坏脑子了?”   “没没没,老大,黎晗精神着呢,听说找到了个很合胃口的人,三天两头约对方见面,你还不知道黎晗原来的样子?”   “啧啧,老大你是没看到黎晗收到那人回信时的表情……”   “他怎么可能憋坏脑子,我看他快活得不行,连打人都比以前疼了!老大你看,这是他昨天跟我切磋时在我脸上留的伤!”   上司嫌弃地推开凑到自己面前的脑袋,“行了,那个女人是谁,你们知道吗?”   几名同伴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嘿嘿一笑,“老大,你看,这个……你不如直接问黎晗吧,我们还是很珍惜小命的。”   “……呸!你们不说,难道我就查不出来了吗!”上司恶狠狠地每人赏了一脚,就快马加鞭回去找黎晗的神秘炮.友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黎晗正在前往第一次相亲的路上。他已经粗略翻过所有向导的资料,光看就知道,军部已经是把最顶尖的一批单身向导放到了他的面前供他挑选。   名册里的向导无一不是等级高、相貌佳、潜力惊人的优质股,可黎晗看着看着,总忍不住和孙笑进行对比,于是就看谁都觉得不得劲,不够顺眼。   可笑笑哪里都好,偏偏就是个没觉醒的普通人……军部或许能容忍他一辈子没有伴侣,但绝不会接受他找普通人当伴侣,因为普通人的基因不够强悍,无法和他结合诞生后代,甚至很有可能演变成基因污染。   “黎少将,您好。”清脆的女声吸引了黎晗的注意力,“久仰大名。”   黎晗抬眼一看,正是名册上的第一位向导。他不冷不热地和对方点了个头,坐了下来,审视地看了对方两眼,摇头。   “您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向导不卑不亢地问。   “眼睛。”黎晗指指自己的双眼,“你的眼睛太大太圆了,我喜欢那种长长的,很媚的。你懂我意思吧?”   “不过就是整个容的功夫。”向导见招拆招十分淡定,“这不算什么,请问您还有别的不满吗?”   黎晗:“……”军部哪里找来这么拼的向导!   向导微微一笑,自信十足,“我想您应该没有完整看过我的资料。我的基因等级是目前所有向导中已知最高的A级,今年刚刚从白塔毕业,破了由那位上将夫人所创下的成绩记录,可以说,下一任最强向导非我莫属,没有会比我和您更加相配了。”   “是吗?”黎晗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勾了勾手指,“那就来试试看。”   “试什么?”   “试试你能不能进入我的精神海。”黎晗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自负的小姑娘,“如果你真的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强,应该能做到吧?”   “在这里?”向导明显一怔,“这里人来人往的,万一……”   当向导第一次进入哨兵的精神海时,有很高的几率会当场引发结合热,也就是说……接下来两人就得到床上去了——当然,别的地方也行。   “没有万一。”黎晗很笃定,“你不会成功的,所以什么也不会发生。”   向导生气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将双手放到了桌面上,“好啊,那我就来试一试看从来没有人能突破的那道最坚硬的精神壁垒到底长什么样子!”   黎晗抱着手臂靠在座位上,过了没一会儿就感觉到向导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到了自己的眉心,极尽谨慎地探索了起来。   其实黎晗心里很清楚,如果他愿意配合的话,有不止一名的顶尖向导可以打开他的精神海,但在他看来,这些都不能算数。如果有人真的能在他全然抗拒的情况下仍旧无法抵抗地强行突入他的精神海……那这名向导才是他黎晗承认的强者。   他或许也愿意和那个向导结成伴侣,而绝不是在他面前撂下狠话却什么也办不到的弱者们。   一旦哨兵选择抗拒,那么向导的精神触手几乎就是在和对方正面作战,看谁到底能够打得赢谁。   刚毕业的向导从来没有碰到过自己看不透的哨兵,对黎晗也持有三分漫不经心的态度,直到自己无往而不利的精神触手在刚刚触及黎晗精神海最外围的防御时就被削掉了一大块,她才惊悚地发现黎晗和其他哨兵的不同。   如果说其他哨兵的精神海是无主的海洋,可以任由勇敢而有经验的航海家自由来去,那么黎晗的精神海就是从来没有船只能幸存逃出的百慕大三角。   黎晗的精神海,是会反击和伤害入侵者的。   向导强行将精神触手往深处又刺了一下,被变本加厉地吞噬掉了更多精神力,可那屏障仍然像是一扇看不到顶的巨门一样竖在她的面前,别说弱点了,连个边际都摸不到,根本无从下手。她咬着牙吞下闷哼声,不服输地换着力度和角度试图推敲出一条缝隙来。   只要一点点破绽,米粒大小的那么一点点……她就有信心反败为胜,将这位史上最强的哨兵征服。   可令她绝望的是,她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她想要的那一丝缝隙。黎晗的精神屏障就像是从来不会出错的精密机器,她试探十次、一百次、一千次,都不可能取巧突破。   她明明已经是最强的向导了!凭什么就连她也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黎晗冷漠地看着脸上汗水越来越多的向导,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直到她倔强地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精神力后,一闭眼睛,脑袋重重地砸在了桌上,才对旁边一桌的顾客道,“别看了,把人带走。”   一旁负责全程监控的科学部人员:“……”路人伪装还需要改进。 第111章   军部把他们最有信心的向导人选排在了第一个,万万没想到就这样被黎晗简单粗暴地踢出了局。   有了这个示范, 后面排队等待的九名向导就更加忐忑了, 有一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甚至被黎晗的黑脸当场吓哭了——当然,结果就是黎晗的表情更难看了。   结果最后还是全都不了了之, 科学部的人临走之前十分严肃地和黎晗道了歉,“下次我们会优先考虑一些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年纪稍大一些的向导作为人选,请等待下次的联络。”   黎晗深吸了口气,克制住了自己打人的欲望,转身就走。   他现在最想做的其实是掏出智脑约孙笑见面, 但就算黎晗自己也知道, 前两天那事儿过后,恐怕孙笑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都不会想见他。   黎晗在街头连抽了三根烟后,终于决定随便找家酒吧喝闷酒。   哪家都行, 反正只要不是他和孙笑第一次见面那家,容易触景生情。   要知道,就凭黎晗这张脸和身材, 他想安安静静地找个地方借酒消愁根本就是妄想。往常一直对魅力和荷尔蒙很自满的最强哨兵第一次感觉到了被女人绕着转的烦躁。   “帅哥,需要帮忙吗?”有人从他后面接近,吐气如兰地问道,“我看你好像脱不了身了?”   黎晗没察觉到危险,但还是不爽地偏开脑袋看了一眼对方,发觉算是个熟人, 但他没记对方的名字,“是你。”   “别装了, 你根本不记得我的名字。”女人妖艳地一笑,把手搭在了黎晗的肩膀上,十分御姐地吐了个烟圈,对周围不敢的小姑娘们挥了挥手,“散了吧,他是来找我的。”   妖艳女人的话似乎很有重量,本来围在黎晗身边的妹子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个个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你不是有固定的消遣地点吗?”女人在黎晗身边坐下,两人之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怎么跑这儿来了?”   “换个心情。”黎晗清净了不少,低头又倒了杯酒。   女人盯着他看了两眼,一笑,“黎晗,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向导,而且等级还不低吧?”   “那又怎么样?”   “那你就应该知道……我可是能感觉到你现在的大概情绪的。”女人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慢条斯理地弹了一下烟灰,“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烦恼又没头绪的样子,看来是真遇到大难题了。”   黎晗没理会她,自顾自地一杯杯给自己灌酒。   女人看得啧啧称奇,她往黎晗身边靠近了一些,有趣地追问,“我听说了,你今天去接受军部给你安排的一连串向导相亲了是不是?怎么,谁惹你生气了?”   “闭嘴。”黎晗没好气地喝止她。   这个女人曾经在酒吧里和黎晗看对了眼,就差擦枪走火的时候,黎晗突然发现她是个向导,可之前一直把自己的身份隐藏住了,于是临时叫停,不欢而散,之后两人也见了几次面,但黎晗是再也没对她提起兴趣来过。   女人并不生气,她笑了两声,媚眼中满是成熟女人的风情,“怎么,我还以为你去见那些向导就已经代表着你愿意向军部妥协,原来不是?还是说,你特意去见她们,反过来是为了证明什么别的事情?”   “……”黎晗眯起眼睛,警告地看了女人一眼。   女人摊了摊手,坦然地露出胸前好风光,“不说就不说,看在我替你解决莺莺燕燕的份上,今天晚上我的酒你买单,不过分吧?”   黎晗又喝了两杯酒,突然想到了她的能力,“有多少向导能像你一样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   “很少,非常少,确切来说,除了我之外,我一个都没有听说过。”女人干脆地回答,“而就算是我,也只能够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将自己伪装起来,不能保持太久,而在面对像你这样实力强悍、五感优越的哨兵时,露馅的速度越快。”   “所以一名向导不可能连着一个月的时间不露任何马脚地伪装成普通人生活。”   “不可能。”女人叼着烟比了个叉的手势,“退一步来说,假如这种能力真的存在,那这个向导就是联邦的瑰宝,一被发现立刻就会被重兵保护起来。”   黎晗脑中闪过孙笑的脸,又眯着眼睛多喝了一杯酒。   “这么说,你认识了一个普通人,而且希望她是个隐藏起来的向导?”女人却已经从他的话里面探出了端倪来,兴致勃勃地八卦,“说来听听,姐姐我纵横情场这么多年,也许能帮你解决烦恼也说不定。”   黎晗瞥了对方一眼,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有点动心,但理智仍然阻止了他的冲动。   看到黎晗无动于衷的表情,女人有点失望。她换了个姿势,又点燃一根新的香烟,意有所指地说道,“黎少将,你的过去太复杂了,可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   “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你跟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情侣或者伴侣关系吧?”女人一针见血地问,“肯定又是从一夜情开始发展起来,没错吧?”   黎晗的膝盖都快被小箭给戳满了。他黑着脸喝下最后一杯酒,叫来服务生买了两人的单,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在他背后淡定地吐了个烟圈,笑眯眯道,“总算也有人能治一治这个情场浪子,真想认识一下那位能人。”   ——不是人人都能接受?   难道孙笑不能接受?他都还没和她摊牌,怎么知道结果?   ……等等,摊牌?摊什么牌?   黎晗恨恨地磨了后槽牙,甩开一个在酒吧门口硬是要缠上自己的女人,郁郁寡欢地上车回家,没和任何人联络,往床上一躺,闭眼就沉入了自己的精神海中。   这种状况可以被称为哨兵专有的深度睡眠,可以获得极好的休息,但只有在极度放松和安全的情境下才能使用,否则很容易被人从外界袭击。   黎晗的房子可以说几乎和军部大楼的防卫等级差不多,就算有人真的能侵入,他也会瞬间被唤醒,不存在危险。   黎晗很快就均匀了呼吸,轻车熟路地进入了深度睡眠状态之中,久违地开始做梦。   他梦见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地喊他的名字,三个字,明明不是“黎晗”,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个人是在叫他。   等他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有个长相精致的女人气鼓鼓地叉腰看着他,“顾嘉言,你又睡过头了。”   黎晗简直莫名其妙,他从来没进过这么陌生的梦境。可紧接着,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他伸手抱住对方,从心底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早啊,顾太太。”   “调皮。”她跟着笑了,往他的怀里缩了一缩,抱怨道,“冬天真冷,以后都换你做饭。”   “你是该多睡一会儿。”黎晗跟着身体的动作低头看了看这位顾太太高高隆起的肚子,体会了一下顾嘉言的心情,咋舌——他怎么好像不怎么开心,反而更多的是担忧和害怕?   这个梦境出乎意料地有条理,稳定又长,黎晗没察觉到危险,这种新鲜感让他没急着脱离梦境,而是淡定地在顾嘉言身体里当了一整天的旁观者,全程围观了这俩小夫妻的一天。   顾嘉言和宁羲和可以说完全是任何人想象中最完美的那种夫妻,日常的每一点相处都是甜蜜得在冒粉红泡泡,黎晗看着看着都有点动摇:也许这个世界上真有真爱也说不定呢?   平和无异样的一天持续到了晚上,顾嘉言小心翼翼地抱着孙笑关灯入睡。   在顾嘉言平和的呼吸声中,才刚觉得有点无聊的黎晗听到了宁羲和冰冷的声音,“你是谁?”   黎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兴奋感像是一支打进他身体里的肾上腺素,让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没有任何理由地就是知道宁羲和是在和自己说话——她发现了自己!在自己根本没有做出任何事情的情况下,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人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不论你是从哪个世界来的,如果敢伤害他的身体……我会让你后悔的。”宁羲和轻声漫语的警告里带着凛然杀气。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又要怎么让我后悔?黎晗兴致盎然地想着,却根本出不了声,毕竟他对顾嘉言的身体没有任何掌控权。   可神奇的是,宁羲和却仿佛“听”到了他的思想似的,“你可以选择现在安静地离开,也可以选择由我亲手将你驱逐出这个世界……第二种方法会让你吃到苦头。”   ——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和你也永远不会再次相见。”宁羲和危险地眯起眼睛,轻声倒数,“我数到三,你再不走,我就亲自动手。”   ——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你。   “一、”宁羲和数得非常快,“二、三……”   ——笑笑?   在黎晗最后的视野中,宁羲和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接着他的意识就被强行从顾嘉言的身体当中抽了出来,一股脑地回到了自己漆黑的精神海里面。   从精神海浮出到意识表面后,黎晗猛地惊醒,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脏,长而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第112章   到底是孙笑的身份过于蹊跷,还是他的精神海发了疯?黎晗不能判断。   他试着给孙笑发了讯息约她见面, 但这次连拒绝也没有, 孙笑根本懒得给他任何回复。   黎晗想到那天中午自己干的好事,又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肩膀上孙笑留下的咬痕, 心虚地摸了下鼻子,终究还没有脸皮厚到能去办公室堵人的地步。   但黎晗是谁?身为来去无影的最强哨兵,他不能光明正大地找人,但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偷窥啊!   于是这天他强行无故请了一天假,走后门弄了一套在阳光照射下也能借助黑科技隐藏身形的装备, 大白天就挂在了孙笑办公室窗外。   别的哨兵、向导都发现不了黎晗, 可对于孙笑来说,他的存在简直像是混进了一堆花生里的巧克力豆,一眼就能抓住她全部的注意力。   孙笑夹着手上的笔转了一圈, 说服自己无视黎晗若有似无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也许是因为考虑到办公室里有其他哨兵和向导的存在,黎晗的黑豹并没有直接进来,但孙笑的精神力轻轻松松就能捕捉到它在这层来回晃悠巡视, 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其实孙笑这两天把黎晗完全放生也是冒了一定的险。她不知道黎晗究竟发现,或者说触及了什么,她也不能确定这种影响会不会越来越扩大——她甚至根本无法确定黎晗知道了多少内容!   可现在偷偷摸摸又凑过来的黎晗至少向她证明了一件事情:在他心里,她仍然只是“笑笑”。   孙笑边低头将资料分门别类,一边一心两用地考虑了一遍让黎晗吃瘪的计划,最后在午休同事出门吃饭的时候顺便给苏上将打了个电话, “爸爸,你在联邦大楼吗?”   “当然在。”苏上将的态度特别和蔼而迫不及待, “怎么了宝宝?工作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吗?”   “工作很好,别担心。”孙笑靠在墙上,实现从不远处黎晗的隐身处漫不经心地扫过,捕捉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忍不住一勾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下午什么时候方便去你的办公室?”   苏上将对于宝贝女儿完全没有任何原则可言,“什么时候都可以。”   他这句话刚说完,孙笑就听到苏上将身边有人立刻道,“三点到五点不行,您要和战略指挥部开会,这很重要。”   “那我两点过来。”孙笑善解人意道,“我这边的时间比较自由。”   “好,爸爸等着你,啊。”   孙笑刻意把距离卡得不近也不远,说话的声音黎晗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一些,更别说孙笑还作弊地刻意用精神力干扰了一下他的听觉。   于是黎晗什么也没听到,光是远远看着她笑得很开心地切断通讯之后又回到了办公室。   ——和谁能聊那么开心?平常见到我的时候都不见笑成那样。黎晗腹诽着,坠在孙笑身后又重新回到了情报科。   无数哨兵和向导和他擦身而过,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当然也亏得这只是联邦大楼里的普通楼层,换成是机密区域,就算黎晗也不得不小心潜入,不能像现在这么随心所欲。   下午两点时,孙笑准备离开办公室去了苏上将所在的楼层。   本来还有点昏昏欲睡的黎晗一下子精神了,他悄无声息地跟上孙笑,见她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关卡,进入了以她的职位完全不应该有权限的区域,不禁皱起了眉。   为了防止黎晗被层出不穷的关卡挡住,孙笑还很体贴地放慢了脚步,最后和苏上将的警卫兵笑着问了好,就推门进了苏上将的办公室。   这下黎晗跟不进去了,他焦躁地抱着手臂在门外抖了一会儿腿,在脑中反复将联邦大楼的立体结构过了好几遍,愣是没找到一条能在短时间内就顺利入侵的道路。   ——最见鬼的是,他还参与了联邦大楼和军部大楼的警卫改进工作,也正是他亲手将这两座楼打造成了连他自己也不能随意闯入的铜墙铁壁。   难道她脚踏两条船的另一个对象是苏上将?   不,应该不会,苏上将那是有名的模范夫妻,绝对不会出轨的。   那算一算年龄,她应该是苏上将的晚辈,父母世交的话,她有这么高的权限也不是说不通……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遵守底线没有调查她的身份,不然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猜东猜西?   黎晗抱着手臂,手指不耐烦地跳动得更快了。   好在黎晗没焦躁地等待多久,不过半小时不到的功夫,孙笑就已经从办公室里出来了。她在门口还回头打了声招呼,“那晚上见,爱你哦。”   爱你……爱你……   这两个字把黎晗都给劈愣了。他人生里可能都还从来没有过这么长的空白片段,也就这次只是他私下行动,如果真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小命都保不住。   等到黎晗花了大概十秒钟反应过来的时候,孙笑已经脚步轻快地通过关卡进了电梯。   黎晗下意识地踏出一步跟了上去,这一下太过漫不经心,脚下踩出了轻微的动静,顿时整个楼层警铃大作,站岗的哨兵们电光火石之间就推断出了黎晗的位置,齐刷刷肃杀地举起武器对准了他的方位。   如果是被敌人包围,黎晗还要考虑下怎么反杀,但现在他只能无奈地解除了光学伪装,无害地举起双手,“放松,没人入侵,是我。”   苏上将的办公室大门被人粗鲁地拉开,“黎晗,给我滚进来!”   黎晗嘟囔着在周围哨兵懵逼的眼神中往前走,心想他长得又不像球,为什么一个叫他滚进来,另一个又叫他滚出去的……   见到青年吊儿郎当地晃进来,一幅毫无防备的样子,全身上下却没有丝毫空隙可乘,苏上将的眼中划过一丝满意神情,但很快就绷住了脸,“你还有没有常识了!居然敢伪装行踪混进联邦大楼里来?是你的权限不够你用了还是怎么?”   黎晗严肃地给苏上将敬了个军礼,“报告上将,我只是在进行日常巡检!”   “接着编!”苏上将声色俱厉地一拍桌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在做什么?”   “保卫联邦!”黎晗铿锵有力。   苏上将不屑地嗤了一声,上下打量黎晗两眼,突然问,“别给我打马虎眼,你昨天不是去见军部给你安排的向导了吗?怎么,没一个满意的?”   黎晗背脊一凉,义正言辞,“我觉得找向导这事儿还是得看缘分。”   “缘分个屁!”苏上将敲桌子敲得更响了,“你别因为找不到合眼的向导就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去!”   黎晗顿了顿,用心险恶地问,“上将指的是谁?”   苏上将气得就差把手边的石雕砸到黎晗头上了,“别给我装傻,你偷偷摸摸跟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日常巡检。”黎晗异常无辜,“结果我一路摸到这里也没人发现我,我觉得防卫科需要改进升级设备和流程了。”   “你不承认也没用。”苏上将冷酷地挥挥手,“你想在外面鬼混,我和军部都可以不管你。可你要有分寸,不能把手伸到内部来。”   “假如我真的这么做了呢?”   “那即使你是最强哨兵,也要承担起违反规章制度的责任来,接受公开处罚。”苏上将上下打量着黎晗,态度异常排斥,“你应该知道,以你的身份,任何恋爱交往关系都是需要上报的吧。”   黎晗:“……”他从来没恋爱交往过,真把这条给忘了。   “别碰不该碰的人。”苏上将敲敲桌子,强调道,“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黎晗应得很干脆,但回头就全部抛到了脑后——什么该不该碰,那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决定的界限。   与其想什么办公室恋情应不应该的事情,不如想想笑笑和苏上将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在黎晗的脑海中疯狂刷屏,让他暂时性、选择性地忘记了孙笑和他还在冷战。   于是黎晗回训练室换完衣服,光明正大地步入联邦大楼,直奔情报科,找到相熟的同僚寒暄一阵之后,顺理成章地路过了孙笑的办公室。他在办公室门口瞥了一眼,找寻到了熟人的身影。   早在蹲点的那三天里他就发现孙笑同办公室里有个他认识的人,现在正好拿来当个突破口。   “梁正!”黎晗大步走进办公室,和对方打了声招呼,眼角余光悄悄地往孙笑那边瞥了一下,见到她闻声抬起头来,立刻严肃地直视梁正。   鼻梁上还架着一幅厚镜片的梁正看见黎晗,惊喜里掺着莫名其妙地起身和他拥抱了一下,“你这个军部的大红人怎么有空跑到情报科来?”   “去你们楼下的绘图科,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黎晗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我有全权限。”   “哈哈,说得也是,我可进不了你们军部大楼。”梁正握拳锤了下黎晗的肩膀,爽朗地笑了起来,“最近过得还好吧?”   “老样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黎晗和梁正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揽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压低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地跑来的吧?” 第113章   梁正推了推眼镜,心知肚明地看了眼孙笑的位置, “人才新来一个月, 你就已经盯上了?别说我没警告你,她可是有背景的。”   黎晗耸耸肩, “不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又不会强迫她。”   梁正给黎晗比了个中指,表情虽然万分嫌弃,但还是很讲义气的,“我就只给你们做个介绍,其他我都不管, 你别玩脱了, 不管你是不是黎晗,她爸都能整死你。”   黎晗挑挑眉,不以为然地松开手, 跟在梁正身后和办公室里的人都打了一遍招呼,最后终于走到了孙笑面前。   “苏媚,这是黎晗, 军部的。”梁正简单地介绍了一遍黎晗,别有用心地补充,“他是哨兵。”   孙笑指间还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显示屏,她抬眼漫不经心地看向黎晗,“黎先生,你好。”   黎晗撑住她的桌子, 微微俯下身,压低声音, “苏小姐不和我礼节性握个手吗?”   “黎先生,也许你没注意到……不过我很忙。”孙笑用眼神示意了一番摊满了她整张办公桌的资料,皱起的眉宇间露出两份不耐烦来。   梁正见状立刻把黎晗往外扯,打着哈哈和孙笑挥手,“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你了,啊。”   黎晗还觉得很新鲜,想再多撩孙笑两句,但梁正死活还是把他给拉走了,小声道,“苏媚虽然没觉醒,但后台硬得很,脾气也傲,你可别硬来,她可是真的会发火的,到时候你和苏上将闹翻了多难看。”   “苏上将?”黎晗怔了怔,恍然大悟,“她就是苏上将的女儿,那个苏媚?”   他把重音落在了“那个”上面。   ——难怪苏上将咬牙切齿地警告他?   梁正讶异,“你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对要员的资料和家属应该倒背如流的,前段时间不是有一次虚假警报,苏上将派人去保护苏媚……那个任务不是你执行的?”   黎晗花了一秒钟回想当时在他心目中其貌不扬的那位“苏大小姐”,又和孙笑的脸交叉对比一番,认栽。   他不是向导,在不看脸的情况下想要瞬间记住一个人实在有难度。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笑笑就是苏媚,那么她肯定是在酒吧就当场认出了他,可是这么一个月的时间以来,她居然一直装作不认识他,还装得活灵活现,连他都给蒙骗过去了?   黎晗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心想这下两人扯平了。   孙笑依靠开挂的精神力,轻松地把两人的对话收入耳中,托腮想了一会儿,笑着给崔天明打了个电话,“天明哥?今天晚上有约吗?没事的话到我家吃吧,正好我今天回家。”   崔天明从小就在苏家混饭混惯了,根本没打算客气,“这么好?今天是不是能尝到你妈妈的手艺了?我去我去!”   “那正好,下班的时候你接我一下,我们一起走。”孙笑不怀好意地把崔天明给拉来当了挡箭牌,完事用精神力瞄了一眼黎晗,又顺手调戏了一把黑豹,才继续装作专心工作。   黎晗自觉已经非常体贴,没有在孙笑上班时间打扰她,而是掐着下班的点堵人,“苏小姐,借一步说话?”   孙笑抬起头来,非常真切地被小小吓了一跳,“你是……黎先生?我已经下班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不,很急,现在就得和你谈。”黎晗眯起眼睛,心想装得真像啊,难怪连他也能蒙在鼓里。   “……那就在这里说吧。”孙笑为难地皱起眉,和同事挥手小声道,“明天见。”   黎晗看她戴着另一个人的面具,心里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想呵呵:明天见?今晚就让你下不了床。   等办公室里的人一一离开,梁正磨磨蹭蹭地留在桌子前面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就是硬拖着不肯走,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对峙中的俊男靓女,偷偷抹了一把冷汗——左右谁也得罪不起,他到底要不要留下来搅搅浑水?   “梁科长,还不走吗?”   梁正还在左右为难,孙笑突然点了他的名,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梁正立刻识趣地把东西往怀里一抱,麻溜地从两人身旁跑过,“那苏媚,今天就麻烦你关门了。”   “苏媚,嗯?”黎晗似笑非笑地望着孙笑毫无破绽的表情,“装得挺像啊,如果不是我看过你的资料,还真以为你有个双胞胎姐妹叫笑笑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孙笑才摘下了对待陌生人的面具,轻笑着逼近了些,轻声问,“黎少将看起来好像有什么不满?”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生理需要,还能有什么目的?”孙笑耸耸肩,“就像你说的,你的技术好,我觉得也不亏。”   黎晗不气反笑,他上前两步,逼得孙笑往后退去,正好撞到她自己的办公桌。趁着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的功夫,黎晗双手轻松地将她往上一提按到了办公桌上后,强势地将身体往前挤了几寸,让她的双腿无法并起。   姿势一变,空气顿时也暧昧了起来。   黑豹默默地一甩尾巴,在他们身后把办公室的门给合上了。   孙笑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避开男人侵略性的眼神,双手向后撑着身体和黎晗对峙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很生气,这点我明白了。”   “说说看,我气什么?”黎晗诱哄地问着,大拇指在孙笑的腰上来回摩挲。   “我骗了你?”孙笑一点也没有落下风的样子,反而笑嘻嘻地望着黎晗危险的眼神,颇有些得寸进尺,“你觉得我不应该欺骗你的感情……哦不,你的身体?可是就我所闻,黎少将的下半身可没有节操可言哦。”   黎晗不紧不慢地按住孙笑一边大腿,心平气和地冲她微笑,“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对于床伴是很挑剔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该和你分道扬镳了?”孙笑人畜无害地眨巴眨巴眼睛,往黎晗心上补刀,“我没意见,现在就可以删除你的通讯号,反正我们一直以来保密工作做得不错,没人会怀疑的。”   “分道扬镳?”黎晗笑得更意味深长了。他暗示性地往前顶了顶,满意地看到孙笑微微变了脸色,才接着说道,“那你以后还找得到能满足你的男人吗?”   孙笑不甘示弱地伸手捧住黎晗的脸,往前拉近到几乎快要亲吻的距离,才挑衅似的反问道,“世界这么大,你怎么知道没有呢?”   黎晗心头那把邪火烧得更旺,他自己都分不清那是妒火怒火还是欲.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人敲醒了,崔天明在门外喊道,“苏苏?”   孙笑的眼神一变,伸手就把黎晗往外推,后者当然不会如她的愿,捏住她的手腕一拧一拉,把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而当崔天明敲完了门顺理成章地打开门之后,就正好看见孙笑满面通红地被黎晗整个紧紧抱在怀里的模样,顿时脸色一沉,“黎晗,放手。”   孙笑不失时机地伸手在黎晗腰上拧了一把,趁着他一瞬间的松懈挣脱桎梏,跑到了崔天明身后,“天明哥……”   “乖,你先下去,我的车就在楼下。”崔天明温柔地拍拍孙笑的头,就像他从小到大每一次保护她那样可靠,“我和黎晗说两句话就来。”   孙笑咬着嘴唇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转头往外跑,怎么看都是刚刚受了委屈快掉眼泪的样子。   黎晗多看了几眼,嘟囔道这个表情在床上多用几次难道不好吗?   “黎晗,不要招惹她。”等孙笑跑走了,崔天明才开口警告道。   “我招惹她?”黎晗挑眉,“你怎么知道不是她先来招惹我的?”   “苏苏还年轻,她分不清好男人和你这种花花公子的区别。”崔天明比了个手势,“我知道你一向玩得开,但她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对象。”   “那是她自己才能断言的事情,你做不了主。”黎晗针锋相对,“事实上,我和她相处得很不错。”   “我重申一遍,你碰谁都可以,苏苏不行。”崔天明一字一顿地道,“她经不起你三心二意的滥情。”   黎晗眯起眼,“崔天明,你管得太宽了。我铁了心要的人,联邦都不可能抢得走。”   “是吗?”崔天明嘲讽地一笑,“那你发个誓,就说你会娶她,永远爱她一辈子,之后军部有什么刁难,崔家和苏家都会替你解决——只要你敢发这个誓。”   黎晗皱起了眉,“你威胁我?”   “娶不了她,就别碰她。”崔天明看穿了他的想法,冷笑一声,转身往门外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别让我再知道你来这里缠着苏苏。她心软,不会对你这个软肋翻脸,我可没那么好相处。”   盯着崔天明大步离开,黎晗的注意力却被他话中一个细小的漏洞所吸引——“你这个软肋”?他什么时候成了苏大小姐的软肋?   他们的关系保密得那么好,哪怕是苏上将和崔天明也都只以为他刚刚把她当成新的猎艳目标……或许这两个人还知道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而那也是孙笑一直以来对他瞒得死死的内容之一。 第114章   “苏苏,心情不好?中午还开开心心的, 到家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了?”   听到苏上将的问话, 孙笑才恍然抬起头来冲他一笑,“没什么, 我在想工作上的一些事情,走神了。”   “工作虽然要认真负责,但是如果负担太重的话也要提出来。”苏上将严肃地说,“情报科的科长是梁正吧?他应该知道分寸,有什么麻烦事就去找他, 身为上司, 他会替你处理的。”   知道内情更多一些的崔天明看了孙笑一眼,帮着她打了个马虎眼,“苏苏刚上岗没多久, 总需要一段时间上手,梁正为人正直,我对他很放心。”   “那就好。”苏母笑着给孙笑夹菜, “好久没回家里来吃晚饭了,多吃点。”   孙笑扒着碗安安静静地吃饭,一幅闷闷不乐又强颜欢笑的样子,让桌上其他三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于是晚饭之后苏母拉着孙笑去洗碗话家常,崔天明则跟着苏上将去了书房。   两人一进门,苏上将就肯定地问, “是不是黎晗?”   “您果然也知道了。”崔天明叹了口气,熟门熟路地找张椅子坐下, “我今天下班去接苏苏的时候就看见了他……也难怪,苏苏突然打扮起来这么亮眼,黎晗是有名的猎艳高手,不可能不注意到她的存在。”   苏上将哼了一声,“我女儿不是他那种花花公子能碰得的。”   “我已经警告过他了,但黎晗的性格您也了解,越是不让他做的事情,他越是拧着脾气非要做成才满意。”崔天明思索地转着自己手指上的结婚戒指,“不如把他外派一段时间吧,一区又不是少了他就不行。”   “你说的也是个办法,但我有更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苏上将拉开抽屉取出一份资料交给崔天明,“她也二十多岁了,这时候张罗相亲,给她挑结婚对象,也不算太早,你觉得呢?”   崔天明随意翻了几页,发现都是军部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才,个个身家都查得清清楚楚,每一个都是绝好的结婚对象,就等着孙笑去挑选了。   周莫寒就排在第一个。   “可万一苏苏还没放下对黎晗的暗恋……”   “那也得看黎晗对她有没有真动心。”苏上将哼了一声,“如果有,那么正好,相亲能把他激得再也坐不住;如果没有,那也正好,他从今以后就再也不用想接近我女儿了。”   崔天明若有所思地弹了弹资料,“您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去安排。”   黎晗是谁?以他在军部的声望和地位,想要悄悄获得和某个人相关的所有动向,那是再简单不过了。更多时候只要一个签名就可以办得到。   比如这一次,他都不用亲自上阵,就提前知道了苏上将和崔天明开始筹备给苏大小姐物色结婚对象的事情。   黎晗翻了一页候选人名单,冷着脸合上了。崔天明当然不可能把他这个有黑历史的人放进这本干净得可以直接送到内务部的名单里!   但是那又如何?现在和孙笑有牵扯的人是他,不是其他任何人。   黎晗这两天像是哪根神经突然开窍了似的,尽管他只是哨兵而不是向导,却总是偶然之间有种微妙的、和孙笑之间的相互呼应,让他有概率模糊地感觉到孙笑的地点,倒是节约了不少功夫。   时间紧迫,黎晗只当是自己的能力再次变强了,没想太多就直奔孙笑的相亲地点而去,花样百出地将相亲一一破坏。   有的候选人还没和孙笑见上面就已经被他强行打晕塞进厕所锁起来了;有的稍微强一点,能和他过上几招,那就更凶残地打晕过去直送军部医疗科;再有的阴差阳错能和孙笑见上面,那也绝对会在半路发生不可控的各种意外突然失踪或者不欢而散。   第一次发生意外的时候,崔天明和苏上将还真以为是意外,可是等到了第二次,他们就都明白了过来:黎晗在捣鬼。   “看来您的计划还是有用的。”崔天明笑着说道,“只要他能真的娶了苏苏,改邪归正,我倒觉得他也是个能接受的妹夫人选,就是哨兵身份有点麻烦了。”   “哼,要不是苏苏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觉醒,军部早就迫不及待地把他们俩放在一块培养感情了。”   苏上将夫妻的基因等级都很高,苏媚作为他们的女儿本来一直是被寄予众望的,如果苏媚能觉醒成向导,那她就是当仁不让、最适合黎晗的伴侣,那恐怕……这个世界也就没有孙笑什么事儿了。   所以说,基因突变这事,能找谁说理去呢?   “接下来,我们也差不多是时候上杀手锏了。”苏上将拍了拍崔天明的肩膀,笑得像个无懈可击的政客,“去通知周莫寒吧。”   和崔天明二人不同,孙笑在第一次知道相亲对象失约的时候,就知道黎晗已经出手。她的精神力遥遥地看着几个街区以外因为信号灯突然紊乱而发生的连环车祸,晃了一圈,果然找到了黎晗的某位哨兵同伴。   于是孙笑也没继续等,起身买了自己的单就回家了。   在孙笑频繁进行相亲却又频繁失败的这段时间,像是有某种默契似的,黎晗一次也没有发讯息约她见过面,孙笑自然也不会主动找他,两人冷战的局面就这样一直保持了下去。   不知道黎晗沉不沉得住气,反正孙笑很淡定,“周大校?”   “轮到我了。”周莫寒坐到了孙笑对面,脸上单边镜片轻轻一闪,“你知道,想和你吃这么一顿简单的饭可不容易。”   孙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抿着嘴一笑,同样意味深长地回敬他,“可你还是来了,比很多人都要强。”   “好歹我也被称为同一辈里永远的第二名。”周莫寒不以为意地伸手摘下金边的镜片,又避开了差点泼自己一身的滚烫茶水,稳稳地扶住了那位似乎被什么力量被拽了一下的女服务生,朝孙笑摊了摊手,“你看。”   孙笑招手叫来服务生,假笑,“来点儿什么?我在这儿坐了这么多日子,今天还是第一次有希望吃一顿有头有尾的饭。”   相亲的时间都安排在饭点,毕竟吃饭能避免相当比例的尴尬相处和对话。   周莫寒也不客气地浏览了一遍,随意地点了几道菜,才接话说道,“你确定我真的不会被你害死?”   “周大校有这么弱吗?”孙笑狡黠地朝他挤了挤眼睛,“你以为你为什么明明是最出色的的一个,却硬是被安排到这么后面的位置?”   “我是压轴的。”周莫寒了然地点点头,有了当挡箭牌的觉悟,“能让苏上将这么提防的人,也只有那一个了吧。”   黎晗的基因等级高得出奇也就罢了,最可怕的是,他没有别的哨兵通常都有的缺陷——精神不稳定。像周莫寒这样的单身哨兵都需要定期接受向导的精神疏导,由向导为他们加固精神屏障,才能够在鱼龙混杂的环境中生活和战斗。   可黎晗是个异类,他强得过分,不需要向导,有着异常高的稳定性,这一切特性太过于符合传说中的“黑暗哨兵”了。军部为了验证这一点,曾经反复检查过他的身体许多次,可最终也无法作出确认。   黎晗的性格实在是太不黑暗哨兵了,他们本来应该冷酷精密得像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对除了战斗之外的事情都没有兴趣,可黎晗这个游走花丛的性格……黑暗哨兵?呵呵。   周莫寒想了想黎晗的集邮名单,非常理解苏上将的心情:无论联邦哪一位真心疼爱自己女儿的高官都不会愿意要他来当女婿吧?更何况是爱女成痴的苏上将。   他连苏媚的资料都保密了二十年,军部不知道有多少人从来没听说过她的名字,可见保密的严密程度有多高。   “你的意思我明白,”孙笑把玩了一下自己的智脑,淡定笑道,“没有人可以在单打独斗中赢过黎晗,我很清楚。”   “单打独斗?你要知道,很多已经结合了的哨兵向导有准备地去攻击他,最后都只能被反杀。帝国针对他执行过多少次暗杀、刺杀行动,他一次重伤也没受过。”周莫寒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佩服地叹道,“也难怪人人都怀疑他是不是这个时代的黑暗哨兵。”   孙笑不以为然地喝了口茶,心想黎晗再厉害,她也能出其不意地把他拿下,都是开挂的,谁还怕谁不成?   “我这炮灰要当到什么时候?”周莫寒掏出自己的眼镜,低头仔仔细细地擦拭镜片,“你可能不知道,我光是坐在这里,就已经能感觉到被猛兽紧紧盯住的压迫感了。不管黎晗藏在什么地方,他不会离我们很远。”   “嘘。”孙笑神秘地朝他竖起一根手指,“我们要等他靠得再近一点。”   周莫寒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舍命陪君子。他唯一的心理安慰只有一点:考虑到孙笑只是个再脆弱不过的普通人,黎晗好歹不会乱来地发起大规模覆盖式攻击误伤到她。   即便如此,冲突最后还是发生了。 第115章   在最后服务生送来账单的关头,正在低头签字的周莫寒浑身的危险因子一秒被启动, 无声地尖啸警告他生命受到威胁。   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过的周莫寒压根不怀疑自己的直觉, 一个俯身就躲到了桌子底下,将身体藏了起来。   下一秒, 一枚加强版的狙击子弹就扑地一声打穿了孙笑面前的桌板。   周莫寒在听到这一声动静之后,毫不犹豫地从桌子下面扑身而出,寻找起第二掩体来,并且试图辨认出狙击手的位置。有经验的哨兵在担任狙击手时会利用自己的能力干扰弹道,很难判断出子弹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是黎晗?还是不怀好意的杀手?   ……当然了, 黎晗也没怀好意。   子弹是特制的, 打入软木的厚桌面又从背后穿入射入地面时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只有周莫寒、孙笑、还有送来账单的服务生目睹了一切。   周莫寒猛的跑动惊到了不少人的注意力,孙笑借机站起身, 不偏不倚地挡住了狙击手的视线。她按住了服务生的肩膀,用自己的智脑买了单,对服务生笑眯眯地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服务生两腿发软却又异常乖巧地顺着孙笑的指示退开了, 惊恐的眼神仍旧久久地停留在被洞穿的桌面上。   孙笑立在窗边,回头朝远方高楼顶上遥遥望了一眼,对那里的人比了个停止的手势。   狙击手对着瞄准镜看了一会儿,有点懵逼地呼叫了黎晗,“不对劲啊,大小姐好像发现我了, 她挡住了我的视线,周莫寒藏起来了。”   黎晗啧了一声, 从藏身之处出来,随意摘掉身上的树叶就往餐厅里走,“你们都撤吧,下面我来解决。”   在黎晗的同伴有条不紊撤离的时候,孙笑也回头对周莫寒笑了,“黎晗要来了,你先走吧。今天我买单的情分,下次你得加倍还我。”   周莫寒无语地掏出刚才躲避过程中被压碎的镜片看了眼,终究还是没能向孙笑控诉这幅眼镜的奢侈价格,他抓准时机从顾客之间穿梭而过,人影很快消失。   孙笑目送周莫寒离开,一转头正好看见黎晗从门口进来,脸上笑容一秒退去,快步上前揪住黎晗的领子,“刚才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黎晗无辜地摊开手,掌心还躺着两片新鲜的树叶,“我什么也没干。”   “我们只是炮.友,炮、友!”孙笑压低声音质问他,“我相个亲有什么不行的?你难道没干过一样的事情?”   “是吗?”黎晗双手插兜,邪气地低头逼近孙笑脸庞,“哪怕只是有人看上我的炮.友……我就是觉得不爽。”   话音刚落,他巧妙地钳住孙笑双手,一个反剪就将她整个人抱入怀里,轻描淡写地朝服务生亮了一下军部的身份证明,轻松地半抱着孙笑就进了他停在路边的车。   孙笑被放在副驾驶座上,也没试图跑,而是眯起眼睛看着黎晗,“那么前几天的破坏也是你在暗中做的手脚?”   “如果我说是呢?”黎晗耐心地压过来替孙笑扣好安全带。   “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孙笑逼问。   “什么解释?”黎晗耸肩,“我说了,我觉得不爽,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联邦核心所在的一区,你不要发疯。”孙笑皱眉,“还是说,你的精神海开始不稳定了?我觉得你该去军部看看。”   黎晗吹了声口哨,“军部?不,宝贝儿,我需要的只有你。”   饶是孙笑知道黎晗重欲,在青天大白日被他带到酒店的时候还是精神冲击了两秒钟,难以置信道,“黎晗,你真的疯了?”   “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呢,我怎么舍得疯?”黎晗伸手一按,解开了孙笑的安全带,他脸上的表情喜怒不明,“我该叫你笑笑,还是叫你苏媚?”   孙笑没理他,拉开车门下了车就要走,却被黎晗更快一步地捞起直接进了酒店。   前台早就认识了他们两张熟面孔,见怪不怪地目送二人进了电梯。   黎晗一手按了电梯楼层,另一手稳稳地把孙笑身体往上一托,面对面地抱住按在了电梯壁上,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   孙笑极力反抗,但在不开外挂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是黎晗的对方,氧气被掠夺一空,等电梯停下来时,黎晗才堪堪退开两寸距离,声音嘶哑地威胁道,“你可以不配合,但那只会让你更难受。”   孙笑像个洋娃娃似的被黎晗半托半抱着进了那间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里面,强作镇定地按住他的肩膀,“至少让我先洗个澡。”   黎晗端详着她紧绷的表情,玩味地笑了,“行,只要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一次在晚会上,一次在情报科,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   “……”孙笑像是被冒犯了似的眯起眼睛,“黎晗,保持秘密关系难道最开始不是由你提出来的吗?现在你反过来指责我做得不对?”   黎晗无言以对了两秒钟,强词夺理,“……你不用洗澡了,我喜欢你现在这样。”他将战术笔顺手一掷,正好砸在控制窗帘的按钮上。   厚厚的窗帘布慢慢合上,阻拦了窗外的一切光源,房间里顿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像是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孙笑在一片黑暗中被甩到床上,下意识地撑着身体往后退去,结果砰地一声撞到了床头,疼得嗷了一声。   “嘘,很快就不会痛了。”黎晗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压近,深黑的眼眸几乎要吞噬一切,“我会让你快乐到忘掉一切。”   “黎晗?”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孙笑试探地喊了男人的名字,分出一条精神触手小心探入他的精神海,却察觉里面已经是一片混乱。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没给他做精神疏导,也不知道黎晗就经历了什么,精神海里被黑斑污染得不见天日,让孙笑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也就是黎晗能受得住,换成普通的哨兵,早就狂化了。   黎晗充耳不闻,像是耳膜过滤了不需要的话语,他一言不发地脱了自己的上衣,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孙笑的挣扎,诱哄似的咬住她的耳朵,“笑笑……你到底是谁?”   孙笑最终也没能拗得过黎晗,半推半就地被他带入情潮,非自愿地又体会了一次结合热的来袭。   热度让她的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只能紧紧抓住黎晗的手臂和肩膀保持身体的平衡,发泄似的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抓痕——可这对于黎晗来说根本无异于调情。   “你想要什么?”她断断续续地问他。   黎晗一言不发地紧紧握住她的腰肢,回避的态度让孙笑勉强从结合热中拉回了几分理智。她伸手捧住黎晗的脸,额头抵着额头看进他的眼睛,那里面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溃败模样。   孙笑心中的担忧放下了大半,她深吸了口气,看到黎晗也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便用大拇指轻轻地碰了下他的眼角,才苦笑起来,“黎晗,是我想错了。”   黎晗的动作顿了顿,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早知道我要和你走到今天这么难看的地步,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和你上床,不牵扯上任何关系。”孙笑轻声说着,在黎晗的注视下放弃地闭上了眼睛。   可黎晗却被激起了更旺盛的怒火,他手上一个用力就把孙笑按得撞进了柔软的床垫里。   接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后悔了?”   孙笑紧紧地闭着眼睛,选择用沉默代替回答。   得不到正面回答的黎晗冷笑起来。   你情我愿地保持身体关系走到今天,她差一步就能在他脖子上栓起链条来,把他从生活到感情到精神海都挑拨得乱七八糟,到了现在却逃避地说她后悔开启了这一切?   既然早知道要后悔,为什么不在酒吧里认出他的时候就拒绝他?   黎晗闭了闭眼,收敛起脑海中四处乱撞的激烈情感,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分辨这些情绪都是什么。他只有将最后一点理智用在束缚自己不伤害身下人这一点上,将一切的愤懑和委屈转化成行动宣泄出来。   孙笑成功地逼断了黎晗最后的底线,却也让自己吃了好一顿苦头。   感受着全身上下遍布的酸痛,孙笑乐天派地安慰自己:这比在蓝书身体上醒过来的时候好多了,至少致命部位没被谁捅穿然后血流如注什么的,对比产生幸福。   “黎晗……”蓄了一会儿力之后,孙笑就准备从床上爬起来,可是才动作到一半,她就听到了金属的碰撞声,不禁停了下来。   碰撞声戛然而止。   孙笑屏气凝神几秒钟,又晃了晃手腕,再次听到丁零当啷的声音。   “……”不了个是吧。   榨干全身上下最后的力气,孙笑用力扯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被一股相斥的力量给紧紧地拴住了。   她转动眼睛往上看去,发现一条金属链子被扣在了床头,而另一头则是一幅手铐——这手铐,正好死不死地扣在孙笑留着暧昧吻痕的手腕上。   她被黎晗囚禁了。   ……囚禁了! 第116章   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孙笑干脆地往床上一摊, 哑着嗓子就破罐子破摔起来, “黎晗,我知道你还没走。”   她的精神力明明白白告诉她黎晗就站在浴室门后面呢。   过了几秒钟, 浴室的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黎晗抱着手臂站着门口,灯光照在他背后勾勒一圈,让孙笑完全看不清他的脸,但这毫不妨碍她精神力的运用。   “你要绑架我?”孙笑有气无力地晃晃手腕, “准备报多少赎金?”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黎晗动也不动, 声音冷静得还真像个冷血绑匪,“我在来的路上甩掉了所有眼线,没人知道你和我现在在这里。”   “是啊……”孙笑在床上又趴了一会儿, 好不容易攒起一点力气,慢吞吞地爬了起来靠在床头,“可你又不缺钱, 费尽心思地把我关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黎晗,我昨天就问过你了,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顿了顿,寻求确认,“是昨天,对吧?”   “是今天, 你没睡那么久。”黎晗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从容的孙笑,在背后捏紧了拳头,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小姐,被铐起来了还能这么镇定。”   “那是因为把我铐起来的人是你。”孙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坐吧,我们总得开诚布公地谈谈,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谈什么?”黎晗不给面子地站在原地,像尊不为所动的雕塑。   “既然你不愿意主动开口,那我先说吧。”孙笑郑重地清了清喉咙——当然无济于事了——然后问道,“黎晗,你喜欢过任何人吗?”   黎晗:“……”   “不问我也知道你肯定没有。”孙笑揶揄地笑了笑,抬头看着天花板道,“可是我有。”   黎晗用力地掐进自己的掌心,才能遏止住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往前走去把她再一次就地正法的冲动。   “你知道吗?喜欢真的是件神奇的事情。”孙笑没注意他的情绪波动,她接着叙述,“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能喜欢一个人那么久……都不需要和他说话,也不需要和他每天见面,哪怕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想一想他的名字我都能欢呼雀跃。”   黎晗心中已经刷开了记忆数据库,把和孙笑有关系没关系的男人一个个按条件排查过来。   “……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明白吧,毕竟你站在街边一分钟就能有女人凑上来邀请你一度春宵。”孙笑又趁机挤兑了黎晗一句。   “那个人,”黎晗低声问,“是个什么样的人?”   “跟你差不多吧。”孙笑有意再给黎晗补了一刀,“很厉害,很强,也很英俊,所以我应该也只是他无数暗恋者中的一员而已。他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遥不可及了,所以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去认识他,因为……你知道,反正我和他也不能在一起,那何必自寻烦恼呢。”   “对你来说,也有遥不可及的人?”   “当然有了。”孙笑叹息般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笑意,“如果我也能觉醒的话,我希望能变成和他一样强大、又不需要依赖别人的强者。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个暗恋对象,也是我最想成为的目标。所以尽管他不知道我的心意,在我眼里……”她睁开眼,微微偏头看向黎晗,“他也还是在发着光。”   被套上男主光环还对此一无所知的黎晗把一生的忍耐力都放在压制自己的怒气上了。他深吸了口气,按住胸腔里翻滚的黑水,沉声问,“既然那么喜欢他,为什么要和我做?”   孙笑被他问得愣了一下,笑容逐渐隐没下去。   黎晗看得气闷。就算有人现在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他也不会有现在这么愤怒压抑。   ——既然有喜欢的人,那就不要到外面来随便撩拨别人;既然撩都撩了,床也上了,那就不要再心心念念那个跟你没关系的男人……看我、想我、喜欢我啊!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在他喉咙口来回滚了几遍,都没能说出口。   黎晗现在有多憋屈,他就有多想回到两个月前打死那一天的自己。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良久,最后是孙笑的一声悠长叹息打破僵局,“是啊,我为什么要和你做呢……”   “你果然后悔了。”黎晗咬着牙道。   “我只是觉得这段关系还是不开始比较好,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而言。”孙笑平静地抬眼看向黎晗,“但现在还来得及抽身,黎晗。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就算我爸爸也没查到这么深。只要……”   “只要我们从此不再见面,彼此当成陌生人,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了?”黎晗打断了孙笑的话。   “……总比现在这样好。”孙笑意有所指地晃了晃手铐,“听着,黎晗,不论你为什么要把我铐起来……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黎晗缄默不语,他审视地看着孙笑,反复观察,却始终不能从她脸上眼里找到任何的恐惧之情,“……你怎么知道没用?”   “如果是我说的某句话让你生气了,那我向你道歉。”孙笑无奈道,“总之,你先把我放开,好吗?”   “然后,你就能继续回到你原来的生活之中,远远地继续你的暗恋了?”黎晗终于动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迈到孙笑面前,双手撑住床头将她锁在双臂之间,冷笑起来,“招惹了我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那你想要什么?”孙笑目不转睛地凝视他满是阴鸷之色的眼瞳,柔声问道,“你这样纠缠的目的是什么?我问了你很多遍,你总有一天是要回答我的。”   “我——”   “黎晗,你只是贪欢于身体的快乐,你甚至可以一天换一个女人,只要你乐意。”孙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神软得要滴出水来,“可我不行。”   黎晗的瞳仁在听到她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猛然一缩。   孙笑将黎晗表情的变化都收入眼里,无奈又温和地笑了起来,“只有躯壳结合的关系太苍白了。这段你所谓的‘长期关系’对我来说,已经有点无法承受了。所以我们就到这儿结束吧,好吗?”   “不。”黎晗克制地捏住孙笑的下巴,不想失去分寸地弄伤她,“不可能。”   孙笑动作极慢地握住黎晗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黎晗,去找你真正喜欢的人吧。星际这么大,你也一定有一天能找到她的。等到了那个时候,你也会懂我现在的心情——只有肉♂体的关系永远也无法让人满足。”   黎晗低咒了一声,伸手扯过床头铁链绕了两圈把孙笑的双手缠在一起,“是吗?可我觉得你在床上的时候很满足。”   孙笑猝不及防地被他绑了个正着,象征性地挣了挣手腕,无可奈何地抬头望着凌空压在自己上方的黎晗,“可是身体有多满足,反而能衬得出心有多空虚。”   “……闭嘴让我抱就是了。”黎晗简直对孙笑这张嘴深恶痛绝。他简直从来没想过还有人能把自己的情绪逼迫挑衅到这个地步。   最后又是一场抵死缠绵。   从云端跌落之后,孙笑轻喘着环住黎晗的脖子,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他的额角,像是云朵撞上去那么轻,“黎晗,再见了。”   黎晗心跳猛地狂跳警觉起来,“苏——”   可下一秒,孙笑强横的精神力就突破了他的精神屏障,不像之前那样温和,而是带着磅礴的力量直接席卷了精神海,轻而易举地就将黎晗的意识暂时切断。   黑豹低低咆哮一声,跳上床来,用头顶了顶失去意识的黎晗。   孙笑友好地摸了摸黑豹的脑袋,又挠着它柔软的腮帮子,轻声道,“他没事,我不会伤害他,只是让他睡一会儿——帮我把这个解开吧?”   黑豹模糊地咕哝了两声,不甘地看了眼手铐,低头用牙小心地将其咬断之后,很快因为主人的昏迷而失去了维持形体的力量,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孙笑确认过黎晗能晕上至少一天,才召出了自家肥啾,叹息,“你家主人我,快被这只禽兽弄死在床上了……”   肥啾纯洁无辜地歪歪头,用黑豆似的眼睛凝视孙笑。   孙笑托着肥啾让它跳到了男人赤.裸的胸膛上,嘱咐道,“替他做个精神疏导,不要太干净了,稍微清理一下就行。”   趁着肥啾努力地执行精神疏导任务的时间,孙笑进浴室给自己洗了个澡,出来之后检查了一番黎晗的精神海,就把肥啾捞起来放到了自己左肩,“差不多了,他也不用太冷静,还是保持这个黑化状态一段时间来得方便。”   肥啾奋起小跳两步,往下滑进了孙笑领口,在她胸前安稳地坐好了。   “先把自己藏起来,我们要溜出联邦边境了。”孙笑戳戳它的小脑袋,掏出智脑,手动输入了一串通讯号,“代号山雀,随时可以就位,请求指示。”   孙笑在情报科呆了整整两个月,难道全是在整理资料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联邦发起了一次任务级别极高的秘密行动,她早就借用手段把自己安插了进去,就等黎晗这阵东风一吹,立马就起飞。 第117章   在按照指示到了约定的会面地点之后,孙笑见到了乔装打扮来和自己接头的人。   “……”周莫寒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他边不动声色地上前和孙笑握手, 边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当然是来挖宝藏的。”孙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暗号报给他, “听说有块好地方,最近从地下挖了不少白象牙出来,我来撞撞运气。”   周莫寒快崩溃了,他紧紧握住孙笑的手,“这不是闹着玩的!你父亲知道这件事情吗?”   孙笑轻飘飘地低头和周莫寒的精神体打了个招呼, “不准欺负我家小鸟, 知道吗?”   肥啾早就降落在了森蚺头顶,胆子忒大地啄了对方一下。   周莫寒的目光在银喉长尾山雀和孙笑之前来回晃了两次,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你觉醒了?”   “而且我还能吊打你。”孙笑说完,才笑眯眯地对他做了个给嘴巴上拉链的动作。   “……你床伴知道吗?”确认孙笑有自保的能力,周莫寒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孙笑无所谓地看了周莫寒一眼, “他知不知道难道会产生什么影响?”   周莫寒竟无言以对。他已经能想象自己在任务执行完成回到联邦一区之后,被包括黎晗在内的一众亲友团追杀的场景了。   可任务时间实在紧急,人选都是早一个月就定好的,临时换人根本来不及,周莫寒权衡再三,在孙笑用精神触手威胁了他之后, 最终还是选择带着孙笑去了集合地点。在路上,他尽量简洁地给孙笑介绍了这次任务的详情。   “白塔向军部报告了好几起向导失踪案。一开始只是他们接触的、流落民间的向导在即将接受庇护之前突然消失, 可是就在两个月前,白塔的学生在离校期间突然失踪,只来得及留下了求救信号,他们怀疑是有组织在暗中绑架并且贩卖向导。”周莫寒快速地说道,“军部已经追查了一段时间,确定了一条线索,你应该已经看过那边的资料了。”   “黑市。”孙笑在情报科自然也已经做足了工作,“它处于帝国境内,背景深厚,和帝国的权贵有所勾结,存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人能管制。”   “‘只要你有钱,联邦元帅的人头也能买得到’,这是黑市主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周莫寒点头,“当然,他们的势力范围还是盘踞在帝国的境内,暂时伸不到联邦这边来。但是考虑到这一次失踪的向导里已经有联邦公民,难保不是他们的试探之举。向导又是联邦宝贵的力量,军部有去寻找他们下落并解救的义务。”   这个世界说实在的只有两个“国家”,联邦和帝国,各占据半壁江山,势同水火。孙笑自从成为苏媚之后一直待在联邦,她作为要员子女自然也从来没有去过帝国,因此孙笑不得不开了上帝视角才能切实地了解到黑市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黑市只认钱,没有王法。如果真的有一条什么规则存在的话,那就是金钱至上。   只要有足够的钱,在黑市挂价开单,无论你要什么,都会有人接单替你弄来,黑市担保一切交易过程中的诚信。   当然,除了做中介之外,黑市也有自己的买卖,他们定期会举办一些地下拍卖会,难保这其中就没有倒卖向导的勾当存在。   向导和哨兵是被基因和进化眷顾的人类,他们所占的不过是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却几乎承担起了最重要的所有工种。   更重要的是,没有哨兵的向导尚且可以一个人自己活下去,可是没有向导的哨兵却很快会因为精神海不稳定而陷入狂化,失去理智最后死亡。   可以政治不太正确地说,向导比哨兵更需要保护。碰了联邦的向导,就是碰了联邦的逆鳞,也难怪这一次会派出这样一支精英队伍去执行秘密任务。   孙笑和几名同伴挨个打了招呼,确认过统一的通讯方式之后,把小巧的军用智脑藏进自己的发髻里面,众人就分道扬镳去执行各自那部分的任务了。   周莫寒好巧不巧的和孙笑要去的是同一个方向。他再三犹豫地看着只穿着紧身背心和工装裤的孙笑,“早知道山雀是你,就不该把那个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实在太危险了。”   “这是什么道理?”孙笑嘴里叼着一柄匕首,边往腰带里藏各种出其不意的小型武器,边口齿不清地问,“别人可以深入险境,我就比别人金贵?”   “一旦你被他们抓住……”那就会是整个帝国梦寐以求的人质。   “那我就自杀。”孙笑将匕首收起,干脆地打断了周莫寒,“我是向导,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弄死太简单了。”   周莫寒的神情更不赞同了,“你会引发帝国和联邦之间的大战。”   “怕什么,我们有黎晗,他们有能跟黎晗正面杠的哨兵或者哨向搭档吗?”孙笑不以为然。   提到黎晗的存在,周莫寒被噎了一下。   要知道黎晗这个名字在帝国境内可谓是家喻户晓。帝国对他的存在简直是羡慕嫉妒恨到了骨子里,比死了还想要——那可是能和黑暗哨兵媲美的黎晗!凭什么联邦走了狗屎运能生出一个,帝国这么多人口却一个也捡不到?   黎晗针对帝国境内不知道执行过多少次任务,败在他手下的哨兵向导用一个加强团也排不完,根本就是整个帝国国防部的心理阴影。   也正是因为他的名字他的脸都太有名,这一次在选择执行任务人员的时候,军部刻意跳过了黎晗和他那帮小伙伴。   ……然后,这也正是孙笑选择参加这次任务的缘由。   ——   黎晗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原以为自己会头疼欲裂地醒来,可意识逐渐恢复时竟然一点也不难受,反而像是以前每次在这个房间里醒来时那么惬意舒坦……   黎晗的惬意在这里戛然而止,他腰肢一个用力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目光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又检查了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孙笑。   黑豹随着他的苏醒也再次出现,回头叼着被自己咬断的手铐放到了黎晗面前。   “……这你干的?”黎晗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精神体的牙印,他咬牙切齿地用智脑给孙笑发去通讯,但全都提示无法接通。   这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他被拉黑了;第二,孙笑接收不到信号。   黎晗坐在床上花了半分钟时间回想自己晕过去之前最后的记忆,只感觉到精神海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操控,然后整个人就跟被人拍了一砖头似的晕过去了。   黎晗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向导能进入他的精神海。那么弄晕他的人也只可能有一个人选。   “苏媚……”他神情复杂地念出了这个名字,跳下床迅速地穿好了衣服前往军部。   在车上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自己居然昏迷了超过二十四个小时的黎晗胸口更闷了——那个女人居然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虽然并不痛,但也还是晕了一天一夜!就这么想跑?   黎晗把车直接扔在联邦大楼门口,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上下搜寻了一遍孙笑的身影。   梁正特别无辜,“她请了事假,从今天开始半个月长。”   黎晗思忖片刻,找去了周莫寒所在的战略指挥部,然后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周莫寒也是请了事假,而且还说归期不定。   换成是别人,这会儿可能会提出好几个猜想;可是黎晗脑中就一条,铁板钉钉的。   “果然你喜欢的人就是周莫寒……喜欢到要和他私奔?”黎晗才不管逻辑能不能说通,反正今天开始周莫寒就是他头号情敌。   确定目标之后,黎晗就摘下科研部门口【狗与黎晗不得入内】的牌子扔到一边,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去了。   白大褂青年好不容易安静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煞星,心情很崩溃,“怎么又是你?你又想干什么?国家资源很宝贵的,请你不要随意浪费好吗?”   “帮我找个人,找完我就走。”黎晗懒得废话,开口就报了孙笑的通讯号。   记忆力超群的青年一愣,“这不就是上次你让我查的人吗?”   “我要知道她现在在什么位置。”黎晗威胁地把手指按得噼里啪啦响,“我的耐心只有一分钟,现在开始倒数。”   青年下意识地捂住了脑袋,想想以黎晗的身份查个地址也没什么,他又不会疯到在一区杀人……只要不杀人,他干什么军部都能给他兜下来。   过了这个思想关隘之后,青年迅速地输入了孙笑的通讯号,可是这一次,数据库跳出了“无权限”的提示,让他愣了一下,“这不可能,这里的权限已经是八级,再往上的只可能是涉及到了联邦……机……密……”   青年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色诡异地看向了黎晗。   黎晗没理会青年的注目,他紧紧地皱着眉,“查周莫寒的位置。”   青年被他的气场压得大气也不敢喘,轻手轻脚地试了一次,同样显示“无权限”。   黎晗的脸色终于完全沉了下来。他执行过无数任务,再清楚不过地知道能在人口数据库中要求如此之高权限的,只可能是联邦发布的机密任务。 第118章   黎晗昏迷了一整天,再花了两天两夜马不停蹄地找人, 硬是没能从自己的任何一条渠道找到孙笑的行踪。   孙笑所在的地方要么是没有信号, 要么是她出于安全隐蔽的考虑主动将智脑信号切断,总之黎晗打了几十个电话没有一次是成功被接通的。   上司语重心长地告诉他, “别说你了,我都没有这次任务的知情权限,就算你真的找对了人,对方也不会这么简单把内容透露给你。”   他说这话时暗示地给黎晗指了指联邦大楼的方向。   其实黎晗也很明白,苏上将八成是知情人中的一个;但他还明白的另外一点是, 苏上将从来没看好过他, 就算去问,也无法说服那位女控的老父亲。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二十多个小时的原因,黎晗即便是没合眼地连轴转了四十八小时找人, 也没感觉到困意,反而是脑海中有根若隐若现的丝线越来越明晰。   这根丝线的存在感非常低,若有似无, 但黎晗却能神奇地从这段联系上稍微察觉到一些孙笑的状况。   他是哨兵,不是向导,本来不该有这种能力,可黎晗就是能确定,这线的那一端连着的人就是孙笑。   黎晗能从这段联系中获得的信息并不多,甚至连她现在在哪里、离了多远都不清楚, 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精神紧绷,而且和他一样几乎没怎么睡, 完完全全就是军人执行任务时的常态。   “黎晗,你需要休息。”同伴担忧地敲了敲门,站在门边上看着黎晗的面色,“哪怕只是阖眼睡一两个小时恢复精力……这样下去,就算是你也会倒下的。”   黎晗头也不抬地回答, “我没事。”   “你的身体也许能承受得住,可精神海却不行,它很脆弱。”有个女声强势插入了对话,“黎晗,你想清楚,就算你的精神海再稳定,一旦进入狂化状态,那也是谁都救不回来的。”   黎晗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扭头看了眼被同伴带来的人,轻轻地眯了一下深不见底的黑眸,“……苏夫人。”   来的人正是苏母,她轻描淡写地挥挥手让黎晗的同伴退出去关上门,才对上了黎晗的视线,“军部知道你状况不好,托我来检查一下,生怕你失去状态。”   “偏偏请来的是您?”黎晗低低地笑了起来,“在他们都知道我在不择手段地寻找苏媚的时候?”   “正因为如此,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苏母温和地笑了笑,“你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情绪了,是吗?”   黎晗闭上了嘴,一言不发地盯着苏母看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地问,“苏媚在哪里?”   “先让我检查,”苏母寸步不让,“然后我会酌情透露一些消息给你。”   “请吧。”黎晗一摊手,看起来全然开放和信任,可苏母的精神触手稍稍一探他的精神海,就知道这人根本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黎晗,对你来说,是不是全世界只有那一个人有资格能进入你的精神海?”   “是。”黎晗毫不犹豫。   “身为一名母亲,我想和你谈谈。”苏母审视地盯着黎晗,“你不是我所中意的女婿人选……可是兜兜转转,她还是碰上了你。”   黎晗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动,想起了上次崔天明说漏嘴的那句话。电光火石之间,他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套苏母的话,“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是……三天前才知道,她之前一直刻意瞒着我。”   “那天晚会,我就不该让她和你见面。”苏母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如果你们不在一个场合出现,没有任何认识的契机,那也许反而会省去很多麻烦……毕竟,当时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她会突然觉醒成向导。”   黎晗试探地接话,“她也对我说过,如果是十五岁那年觉醒就好了。”   苏母深深地看了一眼黎晗,“那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爱上她、娶她、陪伴她一辈子。我女儿喜欢的东西,从小到大我没有一次不舍得送到她手里,唯有她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就喜欢的那一个人,我始终不敢给她承诺。”   “……”黎晗遮掩地垂下眼去,心中涌起了狂涛骇浪。   ——她喜欢他?十年?   “谁都知道你不是结婚的好对象……但不论是十年之前还是现在,追在你屁股后面的姑娘还是多得数不清。”苏母不悦地冷哼一声,“她不过是多看了你一眼,就要死要活了十年。”   黎晗特别诚挚地低头背锅,“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苏母刁钻地问,“是我的女儿不敢主动去认识你,是她对你最强哨兵的名号太过畏惧,才会导致整整十年都只敢远远地看着你。我原本以为初恋总会无疾而终,她最终会找一个喜欢她的人结婚,可没想到……黎晗啊黎晗,你为什么非要招惹她?”   这一刻,黎晗的脑中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回忆画面。   他想到了她笑着说他们不可能结婚,想到了她说她有暗恋多年的对象,想到了她最后告诉他去寻找自己的真爱。   从最开始,孙笑就没有觉得他们两个人能在一起过。   “……您放心,我会好好对她。”黎晗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向苏母弯下腰去,“哪怕她不是向导,我也已经为她沦陷了。”   “她是普通人时还好,但如今她已经是向导……”苏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鞠躬的黎晗,“哪怕你不愿意,也没有第二条路能走。”   黎晗脖子一凉,心想还好他是真喜欢孙笑,不然能被她父母强行绑起来进行结合。   这样两人也就基本达成了一致,黎晗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还得过更加高难度的苏上将那一关,不过障碍总是少一个算一个。“所以您能不能告诉我,苏媚去什么地方,执行什么任务了?”   苏母缓缓摇头,“我只是大致听了一遍,具体内容,还是得问主要负责人——走吧,你也该见见未来岳父了。”   黎晗默默地咽下一口唾沫,才迈出一步跟上苏母,就突然停住了动作。   精神海微微动荡起来,那条细如蛛丝的线再度闪现,这一次的联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晰,黎晗甚至能从中窥见到孙笑的脸,体会到她所体会的痛楚。   短短的通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黎晗被巨大的疼痛感击中,捂着肩膀晃了一下,撑着办公桌保持住身体平衡。   与此同时,捕捉到异样的苏母也迅速地转回头来,在看到黎晗的表情时,她不由得一惊,“你……你标记了她!”她盯着黎晗,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第一反应,“不,你们还没有结合,否则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能判断出来。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你们做了临时的标记。”   黎晗按了一下自己完好无伤的肩膀,紧皱着眉抬头看向苏母,“临时标记?是不是能让我感觉到她的状况?”   “她怎么了?”苏母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她快步走到黎晗面前,追问,“你感觉到了什么?”   “有人伤了她。”黎晗放下了手,可那疼痛始终如同跗骨之蛆一般地停留在血肉里,比他自己受伤还要疼上十倍,“不能再拖了,我今天就要出发去找她。”   苏母深吸了口气,“跟我走。”   听到女儿受伤这个消息,苏上将同样也无法淡定下来,他焦躁地扶着额头思考了半分钟,才开口道,“他们确实已经失去联系两个小时了。”   黎晗按住苏上将面前的智脑,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让我去找她,我能救她。”   “她在帝国境内,你太显眼了!”苏上将压低嗓门,“你以为最开始为什么不选你去执行任务?”   苏上将和黎晗对峙了一会儿,谁也没能占上风。   “就算军部不给我任何支持,我也会出发去帝国找她。”最后黎晗宣布道,“无论是低调潜入,还是直接从边境偷渡进去之后大开杀戒,我都无所谓,凭借临时标记,我总有办法找到她。”   “临时标记?”苏上将脸都绿了,“你、你们才认识多久,怎么能这么快走到那一步?”   黎晗不闪不避地和苏上将比拼气势,“给我情报,我会把她安全带回联邦来。”   苏上将气得拔刀就要砍黎晗这个登徒子,被苏母给拦下了。她呵斥道,“我们的目的一致,先确定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苏上将不得不给老婆面子,气呼呼地坐下想了一会儿,“这次行动首要准则就是保密,动静要小,不能打草惊蛇,黎晗你不能去,我会另外派支援部队。”   “不可能。”黎晗想也不想地拒绝,“保密是吧?没问题,我把那里认出我的人都杀干净就不会走漏消息了。”   苏上将看起来又想打人了。   “不论你派谁,我一定都会跟去。”黎晗斩钉截铁地说,“明知道她在敌方的势力范围,还身受重伤,我却能坐得住等别人去救援她?就算我做得到,你们从此以后难道还会相信我能保护她?” 第119章   最终黎晗还是成功地成为了支援队伍的一员。   就像首发队伍一样,支援队伍的规模也很小, 算上黎晗在内不过才三个人。目标越小, 被发现的可能性也越小。   除了黎晗之外,与他同行的是一对已经结合过的哨兵向导搭档, 双方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往边境。有联邦在背后运作,想要隐藏身份进入帝国的过程不算太困难,可黎晗仍然是时刻都做好了被人发现后大开杀戒的准备。   同行的这位向导虽然在找人方面特别有天赋,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孙笑,因此反而还不如有临时标记的黎晗来得敏锐。   越是从帝国的边境往内陆走, 黎晗对于孙笑身体状况的感知就越来越清晰, 仿佛她所遭受的疼痛分了一半到他身上来似的。这种渐渐明晰的通感也让黎晗的感应度慢慢上升,开始能模糊地捕捉到孙笑所在的方位。   “很晚了,我们从出发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 在这里找个地方休息吧。”同行的哨兵提议道。   向导则是有些担忧地看着黎晗的脸色,说道,“我们应该已经很近了, 我能捕捉到周大校的气息曾经在这里出现过,不然我们还是通宵继续赶路……”   “不用。”摇头的是黎晗,他冷静地说,“正是因为我们离得已经很近了,才需要休息整顿,以最好的状态去闯入黑市救人。”   “那苏媚……”   “她还能撑得住, 一有变故我会立刻通知你们出发。”黎晗不自觉地按了一下自己一直在隐隐作痛的肩膀,对同行哨兵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里住下吧。”   他们已经在了一个热闹的集市当中,想来因为靠近黑市,这里的旅馆对于入住人的身份查得并不严格,黎晗轻松地混了进去。   那对搭档理所当然地住在一个房间里,黎晗则是单人占了另一间。   整整二十一个小时,从联邦出发到现在,他们是一分钟也没停下来休息过,一躺到床上,浑身的肌肉顿时都委顿酸痛起来。   黎晗深吸了口气,还是坐起身来,边按摩肌肉放松,边聚精会神地试图通过临时标记再从孙笑那边获得更多的信息。   她应该只有肩膀受伤,因为他的身体其他部位并没有产生通感;浑身都有些冷,应该是处于一个潮湿阴冷的环境中;她许久没有大范围移动了,似乎是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她的情绪十分冷静,也许在暗中筹划逃走的行动,也可能另有计划……   ——贩卖向导!   黎晗睁开眼,想到这个黑市组织的目的,就恨不得把他们连根拔起。偷鸡摸狗的勾当敢动土到他黎晗头上来了?他的向导那也是别人能动的吗?他自己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黎晗想着等他把孙笑从黑市救出来之后,回头就要把“黑市”这两个字从帝国的地图上抹掉,看看以后还有没有谁敢动他向导的主意。   在最后确认了一番孙笑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黎晗保持着警觉进入了浅眠状态。   ——   确确实实是被关押了起来的孙笑其实情况也没有黎晗等人猜想的那样凄惨。   也怪孙笑是个新手向导,不知道自己和黎晗已经在结合之后产生了临时标记,她只是单纯抱着完成任务的念头和周莫寒演了一出戏——以身犯险,深入敌营,内外夹击,一举歼灭黑市。   他们这支先头部队总共五人,算上孙笑才两个向导,而另外一名向导虽然有“辅助之王”的称号,毕竟身体弱,再三衡量之后,出去当炮灰的人还是决定了孙笑。   孙笑假意闯入黑市要救人,很快被黑市的人围攻暴露了自己向导的身份,之后“不敌”被擒住,以肩膀一处洞穿伤换来了成功的潜入。   周莫寒等人在外面与黑市势力周旋、筹备总攻的时间里,孙笑就被关在黑市的一层秘密监狱里面,这里除了她之外,还有许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掠来的向导,年轻的不过才是七八岁的孩子而已,眼睛里充满着恐惧。   这些向导们像鹌鹑一样地挤在牢笼之中,每天只有一顿饭吃,还有专人看守。   也许是看在他们身娇体弱的份上,黑市在将人带离的时候之外,并没有将他们铐或者捆起来——这其中唯一的例外是孙笑。   和黑市打手的那一场混战里,孙笑演得过于火爆了一点,表现出的战斗力让黑市破天荒地给她套上了手铐脚镣。   孙笑坐在牢房角落里,听着自己动作间的丁零当啷声,不禁想起了离开联邦的最后一个晚上,她仿佛也遇到了一模一样的事情……   “姐姐,我好害怕……”她身旁的小女孩儿啜泣起来,“我想回家!”   “嘘。”孙笑抬手捂住她的眼睛,柔声安慰道,“做个乖孩子,再用力地忍耐一会儿,姐姐向你保证,很快你就能回家见到爸爸妈妈了,好吗?”   “真的吗?”小女孩抽噎着问,“可是我问了那边的奶奶,她说从来没人能从这里逃出去……”   孙笑边用精神力轻手轻脚地安抚着小女孩的情绪,边抱着她瘦小的身体轻轻摇晃,“当然是真的了。你只要安心地睡上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了。姐姐和你拉勾约定,好不好?”   小女孩的眼皮越黏越牢,勉强和孙笑拉了勾之后,就咂吧着嘴歪头睡着了。   “你不应该这样骗她的。”旁边冷不丁地有人说道。   孙笑小心地把女孩抱到一边狭小的简易单人床上,闻言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你说什么?”   “你只能哄她一时,她已经相信了你,可当醒来时看到的还是眼前这一切,她只会比从前更加绝望。”男人指责地说,“你不该这么做。”   “谁说我是骗她的?”孙笑微微一笑,问他,“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时间了吗?”   “这里面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判断出时间?”   “可我知道。”孙笑朝他笑了一下,“而且我还知道……黑市很快就要遭殃了。”   孙笑心中对时间一直有精密的计算,即使在被关押起来时身上的所有物品都已经被收走,她藏在头发里的智脑却幸存了下来。不久前周莫寒给她发来的最后一次联络就是他们准备行动的时间。   算一算,不过是再一两个小时的功夫而已。   男人沉默地盯着孙笑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是故意被抓进来的?”   孙笑朝他挤了挤眼睛,“你猜?”   “你太冷静了,就好像知道自己会被抓一样,这很不正常。”男人说着,突然微微皱起了眉,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有动静。”   难道是周莫寒他们提前来了?不可能,他们都是军人,不会在行动时间上儿戏。想到这可能是计划之外的变动,孙笑立刻探出精神力,轻轻松松地延伸开去,找到了外面产生喧哗的位置。   “似乎有人闯了进来,很专业,黑市的人不是他们的对手。”男人压低声音叙述道,“我找不到闯入者的位置,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这是来救你的人吗?”   孙笑挑眉看了一眼这个男人,“你的实力很强。”   冲突地点其实已经相当远了,而且这一整层牢房都是由特殊材料加固的,普通向导的精神力根本渗透不出去,可这个男人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切,显然等级不低。   “重点不是这个。”男人诧异地看像老神在在的孙笑,“这到底是不是来救你的人?”   孙笑比他轻松一些,很快锁定了一对哨向搭档藏身的位置,“不,我不认识。但只看他们的行动模式,和那个哨兵的身手,很像是和我同一个地方来的人。”   “你找到人了?”男人微微拧眉,“有多少人?”   “一个女哨兵,一个男向导。”孙笑蹲在男人身边和他窃窃私语地交流,“也许你可以跟他们交流一下经验。”   “男向导稀少,不代表就不存在。”男人不悦地说,“你说,总共才两个人?想要闯入黑市,仅凭两个人是不可能的。”   孙笑操控着精神力到处乱转了一圈,边说道,“也说不定还有我没发现的援军。他们的行动看起来更像是在吸引注意力,现在黑市许多人手已经往那边去了,是声东击西也不一定。”   男人显然没孙笑这么轻松,额头开始渗出冷汗来,“不论人手怎么调动,除非是黑市要完蛋了,看守这一层的精英都是绝对不会离开的,这里关押着的所有向导对他们来说都是成堆的金钱。”   孙笑赞同地嗯了一声,精神力从这一层密密麻麻的守卫上一掠而过,正要再说什么,猛地一顿,把视野往回拉了三格才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嘴角一抽,“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这里所有的向导……”   “不是,前面那句。”孙笑叹了口气,“你说除非是黑市要完蛋了,否则这里的守卫不会移动。”   “这句怎么了?”   孙笑收回精神力,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黑市真的要完蛋了。” 第120章   黑市为了保障自己的财产安全——尤其是这批价逾千金的向导上——还是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了,光是守卫里面就有不少已经觉醒的哨兵和向导。   要知道黑市绑架这些向导不只是用来贩卖的, 其中相当的一部分都被拿来功能性使用了。比如黑市的哨兵需要定期精神疏导, 这时候他们就会从牢房里挑选向导来帮助哨兵们稳定精神海。   如果有不是属于黑帮的哨兵来求助,那么只要钱够多, 黑市也可以提供高质量精神疏导。   各种方式算在一起,简直是赚得盆满钵满。   越是知道向导的价值,守卫就越是森严,就算此刻外面已经被人闹得天翻地覆,这一层的黑市打手们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他们甚至悠闲地交谈了起来。   “要不要打个赌, 猜猜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还能是什么事儿?能闹这么大的,八成是谁家向导被抓到这里,想来救人的呗。这些年来了这么多个想救人的, 我还真没见过成功的。要是钱够多,其实直接把人买回去不就成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大家都开心。”   “哎,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几天硬闯进来那个向导了,可真能打……嘶,一想到那小妞,我伤口就开始疼了。”   “啧啧, 那向导长得可是真漂亮,又这么强, 我看能卖个大价钱。”   “孤陋寡闻了吧?这种实力的,八成要被上头带走去洗脑再进国防部了。”   “还有这种操作?唉,你们这么一提我又有点心痒痒了,天天看着你们的脸可真磕碜,我回牢房看美女洗洗眼睛。”   这名哨兵和同伴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摇头晃脑地转身走了两步,突然猛地察觉到身体一阵本能式的战栗,求生欲让他下意识地一个战术躲避动作,矮下身往旁边滚了一圈,迅速拔出武器,喝道,“谁!”   他的反应是挺快的,可他的同伴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都保持着原来的表情立在原地,接着同一时刻倒了下去。心脏、脑侧、喉咙……全部是一击死亡的致命伤。   “……你要去看谁?”随着低沉的声音由远至近,一双黑色的军靴出现在了打手的视线范围内。   打手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起来,他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缓缓顺着男人的脚把目光上移。等他看到男人的面容时,顿时表情都扭曲了,“黎晗!”   “你认识我,很好。”黎晗冷漠地垂眼看着他,“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向导没人有资格碰。”   打手不自觉地移动身体往后退去,“……你要找的人在里面,没人伤害过她。我绝对没有要和你作对的意思,我现在就——”   “安静,”黎晗突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腾空举了起来,“你已经该死了。”   在察觉到有人闯入牢房外围时,内部的其他打手也紧张了起来,他们迅速行动,把向导们团团围住,警惕地排开了队形,一部分守在门口等待着袭击入侵者。   孙笑看着他们这副大阵仗,盘腿坐在地上深深地叹了口气,问身旁的男人,“你觉得我是不是现在把自己给解开了?”   男向导看了眼不仅戴着手铐脚链、而且还被绑在牢房铁柱上的孙笑,讶异,“你要怎么解开?要是有这个能力,你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天不早点解开?”   “本来没什么必要,毕竟有人会来救我的。”孙笑歪了歪脑袋,问自家山雀,“你觉得呢?他看见我被绑起来是不是要狂化了?”   “他?”男向导拧眉,“外面那个人是来救你的?哨兵?你还没和他结合?”   孙笑耸耸肩没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下一刻黎晗已经破门而入,他一个转身快准狠地将躲在门后的一名哨兵提起,拧断对方脖子的瞬间把人甩了出去,巨大的冲击力连着将三个打手撞飞了出去。   在枪声响起的时候,黎晗拧身从两颗子弹中间横了过去,双手持枪连发,枪枪命中,眨眼间便已经杀了十数人。   双枪子弹用完的瞬间,黎晗在换弹夹的同时冷着脸把脚边一具尸体踢飞老远,目光从巨大的十二个牢笼上一扫而过,立刻就找到了被绑起来的孙笑。   孙笑就算在这一堆的向导里也是最显眼的那个——毕竟别人都没被绑着,只有她被捆得严严实实,想注意不到都难。   手腕在冰凉的铁杆上摩擦了两下,孙笑难得地觉得有点尴尬,朝黎晗弯了一下眼睛,“……嗨?”   黎晗的脸都黑了。最强哨兵的气场倏地爆发出来,几乎有如实质,实力稍弱的黑市打手甚至被他震得当场就晕了过去。   很快,战斗就一面倒地变成了屠杀。   男向导实力强劲,还能保持住理智,他往孙笑身边凑了凑,二话不说低头开始试图解开孙笑手上的镣铐。他边解边咬牙切齿,“你是黎晗的向导?他什么时候有向导了?我把你解开,你赶紧给我阻止他,不然这里所有人都要被他给杀干净了!”   他嘴上说得快,但到底是身娇体弱的向导,磨蹭了半天什么也没能成功解开。   孙笑看着他干白工,不禁又叹了口气,“不用了,你先照顾别的向导吧,情况不太妙,这里单身的向导太多了。”   男向导一怔,转头左右一看,果然许多年纪还小的单身向导都已经面色发红地倒在了地上。他们还小,各自的精神壁垒没有成年向导那么稳定,本身又没有和哨兵结合过,黎晗这一暴走,空气中的信息素很快就影响到了他们,引发了无数的结合热。   黎晗盛怒之下,根本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也顾及不到周围有多少向导的存在。   男向导这下也管不上孙笑了,他转头喊道,“有能力的人跟我一起撑起精神壁垒,保护年轻向导!”   孙笑活动了一下双手,看黎晗大开杀戒,遥遥地对男向导喊道,“整顿好了赶紧把人带走,黎晗留给我来处理。”   黑市安插在这里足足有五十人,五人一支的精英小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被黎晗屠杀殆尽,可他只是立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地轻出了一口气,手上紧握着的钩型军刀还在往下一滴滴坠着鲜血。   孙笑试探性地伸出精神触手探入黎晗的精神海,低声唤他,“黎晗?”   像是被惊动了似的,黎晗的眼睛微微一动,脸上冷硬的线条略微软化下来,“……笑笑。”   孙笑松了口气,“你先过来,把我解开,好吗?”   黎晗翻转手腕,看也不看地准确将两柄军刀收入鞘中,大步朝孙笑的牢笼走去,双手握住铁杆往两边一拉,就造出了一个可以容他通过的空隙。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孙笑身边,低头望了一眼她手上镣铐,单手将手铐捏断,不悦地皱起了眉,“他们伤了你。”   孙笑吁了口气,看出黎晗现在精神状况极度不稳定,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把他给刺激得真黑化了,只能哄小孩儿似的握住他的左手,“黎晗,我没事,我是故意被抓的。”   黎晗一语不发地盯着孙笑看了两秒钟,低头把她的两边脚镣也给弄断了,伸手将人抱了起来。   最强哨兵的信息素仍然在近乎密闭的牢房里来回蛮横冲撞,就算是抵抗力最强的孙笑,也还是受到了不少影响,她轻舒了口气环住黎晗的肩膀,轻声道,“你的状态不好,我帮你做精神疏导。”   “先离开这里。”黎晗二话不说,抱着孙笑往外走。   孙笑手上用劲拉住他,“不行,你的精神海快要崩溃了,这样子跑不出去的,万一帝国知道你来了,一定会派出更多正规军,到时候我们想离开帝国境内都难。”   黎晗停住脚步,垂眼看看她,脸上划过一丝不满。   “你们先出去,往西边走,那边有人接应。”孙笑回头对其余的向导们道,“快一点,路上注意尽量避开黑市的人。”   男向导深深地看了一眼孙笑,打头领着被绑架的向导们从唯一的出口离开了。   孙笑目送他们离开,才长出了口气,说服自己集中精神力穿过了黎晗的精神屏障,面对着里面只多不少的黑斑叹了口气,“黎晗,我不在的这几天,你都做了什么?”   黎晗这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轻柔的力量在自己精神海中来回穿梭,像是软绵绵的羽毛在挠痒似的,舒服得他都想眯起眼睛来。   精神疏导是这样的?难怪有的哨兵做疏导都能做上瘾……不过是不是也该取决于向导的技术?   和以前偷偷摸摸的精神疏导不一样,孙笑这次大刀阔斧地把黎晗精神海里的几乎所有黑斑清理一空,注意力格外集中。等看到黑斑清理了七八分,黎晗的精神海终于显露出了些微的本来模样,金灿灿的,仿佛阳光普照的温室。   孙笑松了口气,正要再接再厉处理完剩下的顽固黑斑,却感觉到黎晗抱着自己的手臂一紧,发出一声忍耐的闷哼,一惊,赶紧停手,“黎晗,我伤到你了吗?”   黎晗放弃地把脸买进孙笑颈窝,深吸了口气,声音带着挫败,“……不,只是太舒服了。” 第121章   “……”孙笑往下看了一眼,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 “黎晗, 你看看周围是什么环境再发情行吗?”   第一次做真正精神疏导的黎晗很无辜,“一定是你技术太好了。”   “我也是第一次啊。”孙笑用精神触手抽了黎晗一下, “别闹,等我把黑斑清理完,我们得马上走,周莫寒他们马上就要来了。这里到处都埋了爆破装置,还有……”她算了一下时间, “三十五分钟就要引爆。”   “三十五分钟, 勉强够用了。”   “这里都是尸体!”孙笑又抽了他两下,没好气道,“你闭嘴。”   黎晗倒没觉得疼, 只是觉得那神奇的精神力打在他的精神壁垒上居然如同实质,带一点点痒,又十分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为了避免黎晗继续掉更多的节操, 孙笑用最快的速度做完了精神疏导,才松了口气把触手收了回来,睁眼一看却发现黎晗的表情十分古怪,“怎么了?”   “没什么。”黎晗掩饰似的飞快开口,“我没事,你不是说时间很紧吗?现在就走。”   孙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没发现什么端倪,于是耸耸肩从黎晗怀里下来, “走吧,你开路,我辅助。”   向来独自作战的黎晗终于领会到了有向导辅助的战斗是多么地开挂——虽说他本身就已经是个挂了,但是两个外挂相互叠加的时候,那效果简直是爆炸性的。   他觉得自己的五感敏锐到可以捕捉到每一丝空气之间的流动,墙壁和地面都失去了阻挡作用,在精神力的保驾护航之下,整个黑市里的人和事都能被他完完全全地捕捉具现在脑海中,像是活生生配备了一台高科技探测仪似的。   而战斗直觉同样被加持,黎晗在脑海中对于任何即将到来的交手都能有完全准确的推测,完美预料到对手的动作,这让他和孙笑离开的过程显得尤为轻松写意。   就连奔跑在一旁的黑豹,速度都肉眼可见地提升了许多,像是一道黑色的流光似的穿梭在敌人群中,咬碎了不少人的脖子。   明明出去时碰到的黑市打手更多,可黎晗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累,他在摆脱了最后一名追兵时甚至还舒爽地出了口气,称赞孙笑,“你是最好的向导。”   孙笑扬起下巴瞥他一眼,有些小小的得意,“我知道。”   通过军部特制的智脑,孙笑很快就和周莫寒取得了联系。   “山雀,黑市似乎被人突然袭击了,我正在前往地下的路上,耐心等候。”   “我已经出来了。”孙笑说着,看了一眼黎晗,微微皱眉,“我们的……杀手锏跑来救了我,他的同伴正在黑市的东南角吸引守卫的注意力。负责接应被绑向导们的人是谁?”   “是山猫,他已经接到人了,正在分批次安排撤离。”周莫寒在那头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再开口时明显有些无语,“杀手锏?他行动之前都不动脑子的吗?你现在和他在一起?”   黎晗不屑地哼了一声,凑到智脑边上,“我已经替你们解决了绝大部分的守卫,帝国军应该在来支援的路上了,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跑得更快点吧。”   “……山雀,管好他,我们现在就撤离,五分钟后将会提前引爆,注意保持距离,到第三撤离点汇合。”   “山雀收到。”孙笑掐断通话,转头问黎晗,“为什么特意挑衅他?”   “头号情敌,我不能找他算账?”黎晗抱着手臂,“还有你,不要以为一切就算过去了,等回到一区,我和你有很多总账要算。”   “你破坏我们这次整个行动计划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孙笑跟着轻嗤,她将微型智脑重新收好,“谁派你来的?你带了队友,总不是偷偷潜入的吧?”   黎晗不悦,“我得到了苏上将的许可。”   “哦?”孙笑收回探测周围环境的精神力,狐疑道,“我爸爸会同意你带人来救我?”   “一开始当然不同意,但在知道我们有临时标记之后他就改变主意了。”黎晗说着,二话不说地弯腰把孙笑直接抱起,“好了,第三撤离点是什么地方?我们先过去。”   孙笑给他开了虚拟屏幕导航,才皱着眉问,“什么临时标记?”   “相当于暂时性的结合。”黎晗勾起嘴角,“让我能暂时地获得关于你的信息,就像普通的哨向伴侣那样。”   孙笑这一惊吃得不小,差点从黎晗臂弯里坐起来,“你别骗我,我们什么时候做过临时标记了?我们连结合仪式都没——”   说到一半,她硬生生把自己的话给咽了回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哨兵和向导的结合仪式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在普通的滚床单过程中加上一条精神海的交融。而这精神海的结合其实从本质来讲就是哨兵对向导开放自己整个精神海的过程。   她临走前把黎晗弄晕那一下子,可不是正好从根本上和这个行为属了同一类么,会产生临时标记根本没什么可奇怪的。   “所以你就是靠着这个找了过来?”孙笑捋了会儿思绪,问疾驰中的黎晗,“可我并不需要任何救援。”   黎晗的面色又有些难看起来,“可他们伤了你,我能感觉得到。”   “不受一点伤,怎么能成功地混进黑市里?”孙笑不以为然地动了动肩膀,伤口被牵扯到时引发微微的疼痛,而与此同时,她发现黎晗的身体也及不可见地僵了一下。   “临时标记有通感的功效。是不是觉得伤口不太疼?在标记的作用下,我替你分担了一半。”   孙笑愣了愣,特别直白,“那还挺好用的。”   “能让你完全不痛才更好用。”黎晗顿了顿,无所谓地道,“不过反正以后你也没有受伤的机会了。”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在一幢不起眼的居民楼前停住了脚步,“我们到了。”   孙笑干脆地拍拍手,从黎晗怀里跳下来,一点也不留恋,“去地下一层看看,我们是最先到的,里面还没有人。”   黎晗怀里一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孙笑的背影,加快脚步走到了她跟前,顺手通知了一下另外两名同伴来和自己汇合,就把智脑又收起来了。   既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撤离点,那里面自然是物具全备,非常安全。   孙笑大致翻了一遍箱子和抽屉,发现里面居然还有吃的,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感谢军部的体贴入微。”   把整个地下一层彻底扫查了一遍才回来的黎晗闻言点头,“你都瘦了。”   他说着,往孙笑身旁一坐,开始重新检查全身上下的武器装备,表情十分严肃认真。   孙笑有趣地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问,“你为什么来救我?就因为有了个临时标记,你不能就这么坐视一条人命消失?”   “怎么可能。”黎晗皱眉凝视她,“我亲手取走过太多人的性命,这世界上能真正让我想救的人不过就那几个。你难道以为我是因为愧疚和道德感而特地跑来帝国来救你?”   “那不然就是因为我们有亲密关系的一段历史?”孙笑半开玩笑地啃着能量棒挤兑他。   “苏媚——”黎晗才刚刚脸色凝重地叫了她的名字,就立刻警觉地转头看向了楼梯入口处。   “是你的同伴,他们撤得挺快。”孙笑早在他之前就知道这两人的接近,边拆第二根能量棒边说道,“五分钟好像也差不多该到了吧?”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了连环的爆炸巨响声。   “看来我们跑得还算及时。”走进来的女哨兵吹了声口哨,“这就是黎晗不管死活都要跑到帝国来救的人?眼光不错嘛。”   黎晗警告地看了对方一眼,伸手道,“医疗包给我。”   跟在后面的男向导啊了一声,开始翻身后的包,“谁受伤了?我来处理。”   黎晗来回打量一眼这对搭档:向导是男的,和孙笑性别不同,不适合;哨兵虽然是女的,但毕竟哨兵身份摆在那里,接触孙笑也不适合——要知道,又不是没有同性哨兵向导在一起的先例!他直截了当道,“我来帮她包扎。”   这下剩余三个人都眼神古怪地看向了黎晗,“你知道怎么处理伤口吗?”   身为最强哨兵的黎晗感觉受到了侮辱,“当然会。”   孙笑耸耸肩,脱下外套露出肩膀,“那交给你吧。”   她里面原本就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背心,被外套遮住的地方一露出来,刚刚拿着医疗包走过来的向导就忍不住倒抽一了口冷气,“这……你已经感染了!”   孙笑肩膀锁骨附近有个拇指大的小洞,贯穿伤,伤口附近已经有了发炎的现象,背心上满是鲜血,可见当初伤势有多重。   “没关系,情况不严重,我控制住了。”孙笑无所谓地低头看了一眼,说道,“先随便弄一下,回到联邦再说吧——左右黎晗帮我分了一半痛感,我觉得挺轻松的。”   女哨兵也走过来看了一眼,又吹了声口哨,“大小姐,你还是打住吧,我看黎晗都快要冲回去杀人了。”   黎晗黑着脸一语不发地掏出工具,冷冷地刺了女哨兵一眼。 第122章   爆炸后不久,周莫寒和其他人也迅速赶来汇合。   黎晗正好包扎完孙笑的伤口, 把剩下的东西粗暴地塞回医疗包里, 站起身来,回头问周莫寒, “黑市的人都处理干净了吗?”   “肯定有漏网之鱼,不过不会有人知道你出现过。”周莫寒推了推眼镜,“黎晗,你这样的行为——”   “我有来自军部和上级的许可。”黎晗根本没打算听完周莫寒的话,“而且我已经把最重要的人质救了出来, 如果她落入帝国的手中才是后患无穷。”   眼看他们俩下一秒就要吵起来, 孙笑赶紧喊停,“什么都别说了,我现在只想回到联邦, 然后好好地睡一觉,我们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行吗?”   “我觉得我是没有话语权的。”女哨兵一摊手, 拉着自己的向导往后退了两步,很有心机地站到了孙笑身旁,“得看这两位头儿点不点头。”   “先生们,时间不等人。”孙笑冲还在对峙的两人打起了响指,“还是说,你们热血沸腾到想在这里和黑市加帝国的人打一场遭遇战, 我没问题啊,这点小伤根本不会妨碍到我给你们开辅助的。”   黎晗气闷地回头看孙笑, “好了我明白了现在就走!”   周莫寒抿直了嘴唇,低头和军部联络了一次,确认接应部队已经在边境做好准备,他们撤离的路径也已经都安排打点好了之后,无视黎晗的存在,向孙笑一点头,“可以走了。”   一行人往外走的时候,男向导嘀咕道,“不知道帝国军现在到什么位置了?黑市整个被炸了,帝国王室作为他们真正的背景,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他们还远着呢,至少还需要三十分钟才能到这里。”孙笑接话,“光是调集精英哨兵和向导就花了他们十分钟准备,速度够磨叽的。”   她这句话一出口,周围人都忍不住纷纷多看了她一眼。   “你能看那么远?”男向导既震惊又羡慕。   孙笑毫无心机地歪头,和肩膀上的肥啾动作正好同步,“什么意思?要是我想的话,现在都能看到帝国的皇宫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果然挂逼的伴侣都是挂逼……”女哨兵低声吐槽,“这么牛逼居然是到二十五岁才觉醒,基因啊基因,我看不懂你。”   “伴侣?”孙笑扬眉,“我还是单身,没和任何人交往,你误会了什么?”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情地聚集到了黎晗的脸上。   黎晗面无表情地把蹲下身,不容拒绝地将孙笑直接架到自己背上,冠冕堂皇,“你走得太慢了。”   有了黎晗打头,队里的向导很快也都和孙笑一样被哨兵扛了起来,毕竟一个人的重量对于哨兵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一路有孙笑和黎晗这两个开挂的照应,一行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帝国边境,在黎晗单枪匹马地解决了一支哨岗小队之后,迅速地回到了联邦的势力范围。   过了边境线,路边就停着一辆军用吉普,几人纷纷松了口气,说说笑笑地上了车。   “总算是安全了,不过这么两三天的功夫,我感觉跟过了两三年似的。”   “可不是,想到那一卡车几乎是擦着我们鼻子过去的帝国军士兵,我还能冒出冷汗来。”   “还是苏媚指路的能力厉害,帝国军天罗地网的包围也没能逮得住我们,哈哈!这一次行动如果不是保密等级太高,我能吹二十年!”   孙笑听他们提到自己,轻笑起来,“大家合力协作的成果,所有人都辛苦了,回到一区之后好好休息吧。”   “我们现在前面的城市停留一晚上,明天一区会来人接我们的。”周莫寒插话,“这是军部的指令,我们直接去那里的军区。”   “终于可以洗热水澡了?”女哨兵一声欢呼。   “苏媚,他们的医疗部队也已经就绪,会替你重新处理感染的伤口。”周莫寒顿了顿,又说,“在离境之前上交的私人物品都在后面,你们找一下自己的东西。”   箱子正好就在孙笑边上,她精神力一扫,准确无误地掏出了自己的智脑,就把箱子递给了下一个人。   打开智脑的瞬间,无数的呼叫失败提示跳了出来,孙笑大致翻了一遍,发现大多都是来自黎晗的——毕竟苏上将夫妇都知道她是去执行任务,不会傻到联系这台肯定要上缴的智脑,只有被蒙在鼓里的黎晗才会觉得他自己是被拉黑了,一次次试图拨通。   孙笑弯了弯嘴角,给苏上将打了个电话报平安。   “囡囡啊。”苏母抢过智脑,放心地抹了抹眼角,“还好你安全回来了,黎晗那小子也不算太没用。”   “……你们都见过面了?”孙笑问着,目光在车内环视一圈。   ——瞒谁呢,大家都这么耳聪目明的,这么个狭小的空间里,当然是大家一起专心致志听八卦了。   “那当然是要先见面考量考量的。”苏母微微一笑,“当然,接不接受,最后还是你自己决定,爸爸妈妈只是给你做个参考,只要你真心喜欢的人,那总是好的。”   黎晗抱着手臂坐在副驾驶座上,脸上浮现出了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来。   周莫寒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他的表情,淡定地收回了目光——能让黎晗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开也好,天知道他只是单纯欣赏孙笑,根本没有要当黎晗情敌的意思好吗?   “对了,我拜托那边军区给你做一次初步的向导身体测试,看看你的身体情况是不是完全正常,”苏母又嘱咐道,“具体的等回到一区来再细说,先做检查,知道吗?”   “好的,妈妈。”孙笑乖乖点头,心想也差不多该给黎晗迎头一击了。   为了这个惊天大新闻,她可是从把黎晗打晕的那一刻起就在煞费苦心地埋伏笔了。   几人很快按照地图抵达了位于郊外的军区,对方早就接到命令在入口处迎接他们。鉴于这一行人都是去帝国大闹一番而且还平安全体归来的神人,在这个编号为五的军区里也受到了不少崇敬目光的洗礼。   按照苏母的指示,孙笑在处理完伤口之后洗了个澡就去了五号军区的科学分部。等她到了才发现,其他人都齐齐地在那儿等着她了。   “不介意我们来围观一下吧?”女哨兵嘿嘿地笑着搓了搓手,“我特别好奇你会是什么等级。”   “我试着阻止她了,但她执意……”男向导有点尴尬,“而且其实我自己也挺好奇的。”   孙笑很大方地摊手,“这又没有什么可保密的,反正以后白塔名单里也会写的,不是吗?”她说着,脱了外衣往里面走去,根本没多看黎晗一眼。   女哨兵胆大包天地挤兑黎晗,“我还以为你们就差临门一脚,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黎少将,祝你倒追成功。”   孙笑捋了袖子,坐到特制的椅子上,任由研究人员匆忙地将各种测试用的设备启动并且固定到她的身体上。   “我还从来没听过二十四岁以后觉醒的案例呢,”男向导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忍不住说道,“苏媚打破了这条界限,更多的人又有了觉醒的希望。”   周莫寒紧紧地盯着房间中间的显示屏,点头,“但谁都知道,越早觉醒,等级越高。过往有记载的那些二十岁以后觉醒的人等级最高也只有B,苏媚肯定是例外。”   “别说了,我从来就没见过哪个向导精神力能延伸出去几百公里的……”   在确认一切就绪之后,头发花白的那位科研主任询问孙笑,“准备好了吗?测试即将开始。”   “开始吧。”孙笑点了点头,立刻感觉到一阵无害的精神力冲入了自己体内,围绕着精神海打起转来。   很快,屏幕上显示出了【等级:S】的字样,后面跟着不停地陆续蹦出其他的指标,但已经没人注意后面的小字了,他们都瞠目结舌地看着第一行的字母。   周莫寒的喉结不禁上下滚动了一下,目光从黎晗身上一扫而过,停在了孙笑的面孔,却见她一脸微笑,好像对这个结果根本是早有预料,完全不觉得惊讶。   “至少军部没有阻止你们的理由了,他们甚至可能恨不得逼你们马上生孩子。”女哨兵说道。   黎晗没说话,他紧紧盯着孙笑的侧脸,内心总觉得十分不安,好像即将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似的。   测试的过程并不繁琐,毕竟只是初步检查。但在拿到完整的报告之后,驾着老花眼镜的主任还是边浏览边皱起了眉,“苏小姐,你是不久前刚刚觉醒的,是吗?”   “对。”孙笑站起身,边重新穿上外套边瞥了眼报告上密密麻麻的字,“我知道我是目前年龄最大的觉醒者,这过程中出现意外是很有可能的,您直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你有家人,也有朋友,是吗?”主任严肃地抬起眼,从镜片上方观察着孙笑,“你对他们的亲情、友情,在觉醒之前和之后,有什么异常的变化吗?”   “变化是指?”孙笑歪了歪头,仔细回想,“不,我仍然很爱我的家人,也喜欢我的朋友们,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主任接着问,“那爱情呢?”   “爱情?”孙笑眨眨眼,“我长这么大,好像还没有过这种体验。” 第123章   周莫寒轻轻地嘶了一声,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立在他身旁的黎晗, 只看见对方紧紧地皱着眉, 眼神深深地锁定在孙笑的身上。   男向导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上还特地拉上了自家伴侣。   这一刻, 黎晗眼中已经看不到其他人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孙笑无辜的脸庞,脑中反复回想她刚刚说的那句话。   ——从来没有过爱情体验?   “我大致明白你的情况了。”主任摘下老花镜叹了口气,“关于你的具体情况,我会直接转呈给一区的军部,明天他们会和你详细解释的, 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孙笑接过报告边翻边应道, “总之我也没生病什么的,对吧?”   “暂时不用担心。”主任摇摇头,嘴上虽然这么说, 但仍然神情很凝重。他的目光远远地从几人身上扫过,停留在黎晗那里,朝他招了一下手, “黎少将,借一步说话。”   黎晗抿着唇上前几步,路过孙笑身边时和她对视了一眼。   孙笑不明所以地抬脸冲他笑了笑,看起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惹怒了他。   “……”黎晗伸手在孙笑肩膀上按了一下,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而是道, “好好休息,明天就回一区。”   周莫寒目送着黎晗和主任两人避开众人背过身去小声说话, 又转而观察靠近的孙笑是什么表情,心里一颤,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在他把猜测说出口之前,就有人在他背后小声嘀咕道,“情感缺失……”   “什么意思?”凭孙笑的精神力怎么可能听不到这句话,她敏感地追问,“我?我感觉一切正常,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可是实实在在的联邦第一向导了,也不算丢了我们家脸面。”   主任是个向导,他用精神力撑起了屏障,保证了和黎晗谈话内容的保密性,“机器刚才检测到她精神海内有一个临时标记,根据波频来看是和你结成的?你是她的哨兵?”   “不……我们没有确认关系。”黎晗摇头,紧皱着眉道,“出了什么问题,您尽管说,我有心理准备了。”   “不论是哨兵还是向导,过晚觉醒都容易产生后遗症,更不要提是二十五岁这个破了记录的数字。”主任还是不放心地给他打了针预防,看到黎晗点头,才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原来的感情是怎么样的,但是就检查结果来看,她对于爱情的情绪易感性异常低,这是一个很不正常的指标,代表着她几乎可以说是缺失了这种感情。”   黎晗接过主任手中的智脑,拧眉看了几页,就大致了解了情况,“她原来不是这样的。”   “你说得没错。”主任伸手在智脑上点了几下,划拉出另外一份资料,“苏小姐曾经在军部做过好几次身体检查,都留有记录,她虽然以前都只是普通人,但各方面指标都是非常正常的,甚至情绪易感性比平均值还要高出三到四成,说明她是一个偏感性的人,所以这样的变化才会显得很突兀。我虽然做了确认,但也许是仪器出错,还要等你们回到一区之后,找最先进的仪器重新检查测试过。”   “我知道了。”黎晗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有没有可能这种缺失是暂时性的?”   “可能是暂时性的,可能是永久性的,甚至可能是周期性的。她是个新案例,一切都是未知,需要严密的监控,绝对不能松懈。”主任选词十分谨慎,但中心还是很清楚的,“简而言之,就算她曾经喜欢你,现在也全部都已经忘了。”   黎晗将智脑还给主任,沉稳地点头,“我明白了。”   “还有一点我需要强调一下。”主任一幅过来人的样子拍着黎晗的肩膀,“既然你们都有了临时标记,那也就代表着有过亲密行为,我能理解对于尤其是黎少将这样的哨兵来说,这一定很难接受。但是你要冷静,不要对她采取什么太过强硬的行为,不然可能产生负面效果……我说得比较隐晦,黎少将能听得懂吗?”   “……不要强迫她做任何事。”   主任很欣慰,“就算见到别的哨兵接近她,你也要保持住理智,绝不能一时冲动让本能取得了上风——不过我看你现在的状况很稳定,应该是最近刚刚做过精神疏导?苏小姐替您做的吗?”   黎晗嗯了一声,“很彻底,我的精神海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那应该能撑很久,更进一步的情况还需要等总部出更详细的报告。”主任收起手边资料,一脸慈祥,“这么多年来,总算也有人能替你做精神疏导了,这下应该能明白哨兵和向导之间为什么要结合了吧?”   黎晗不自觉地笑了下,“是,我以前很无知,所以这一次会付出全部的耐心,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啊。”   主任笑着转身离开了,黎晗留在原地站了会儿,才转头走人。回房间时路过了孙笑的门口,但他在门板前犹豫地停驻了十几秒钟,最终还是没有去敲门,双手插在口袋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孙笑双手垫在脑后,精神力盯着黎晗回房,轻轻地笑了一声,闭上眼睛进入了浅眠。   黎晗一回房,就看见自家精神体在里面绕着圈跑来跑去,似乎追逐着什么东西。   “……鸟?”他嘟哝了一声,上前两步坐到床边,那只几乎通体白色的小鸟反倒落到了他头上来。   黑豹跟着窜到旁边,收起爪子,用厚实的肉垫轻轻拍了一下山雀的身体,后者不稳地晃了晃身体,叽叽叫了两声,像是在抗议。黎晗愣了半秒钟,随即意识到这只银喉长尾山雀正是孙笑的精神体。   虽然她本人不记得了,可精神体却亲密地主动跑到他身边来,这是不是也暗示了什么?   黎晗阴郁的心情终于好转了不少,他伸手逗弄了下山雀,伸手将它捧下来还给黑豹。   黑豹一仰头把山雀甩到自己头顶,又趴下身珍视地用尾巴圈了起来。   黎晗直接往后躺下去,倒在了床上,很快陷入了睡眠之中。即便是在五号军区这样的军事重地,他也还是没有完全放弃警戒,因此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陷入精神海之中,可不知道为什么,黎晗又一次进入了别人的身体里。   “陛下。”有人小心翼翼地唤他,“该早朝了。”   黎晗随着身体的动作睁开眼睛,然后听见这具身体淡然地说,“走吧。”   ——古代的皇帝?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黎晗这次一点也不紧张,他甚至还有心情观察起这一次的梦境究竟和上一次有什么共同点。不论这一次他附在了谁的身上,这肯定不会是上次的顾嘉言,世界太不一样了。   而且这具身体明显比顾嘉言要苍老得多,走路的速度都有些慢,可周围的人明显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轻视他,可见皇威深重。   这世界上能体会一天真正皇帝生活的人也不多了吧?黎晗无所事事地当了一天看客,都没能知道自己这次附身的是谁,也没能找到任何看起来像是笑笑的人,不禁有些意兴阑珊。   不过梦境总像是在指引他些什么,身体在处理了半天事务后召来了一众官员,他淡淡地问,“皇陵改造得如何了?”   “已按照陛下的要求修过,将墓室拓宽一倍,留出了合葬的空间,至于蓝大人的棺木……”   “合葬这两个字,哪一个你们听不懂?”   就这么一句平淡的、甚至算不上指责的话语,让阶下一群人就噤若寒蝉地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她就和孤睡在一起,不需要额外的棺木。”帝王接着轻声说道,“段泽涵都走了,孤不能晚他太多,万一老师先看见他,忘了等孤就不好了。”   “臣等领命。”   帝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又慢慢地拉开抽屉取出一幅画卷放在桌上,从一段开始慢慢展开。   黎晗跟着他的视线凝视这幅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的卷轴,心情莫名有些激动澎湃起来——他能感觉得到,这就是整个梦的重点。   画卷完全展开时,出现的是个男女莫辨的人,面孔艳若桃李,栩栩如生,穿着的却是男女皆可的中性服装,也没有署名,但黎晗都不用特意去猜就能知道这人必定是他刚才口中的“老师”,也就是所谓的“蓝大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位帝王想要合葬?   “五十年了。”帝王伸手极尽轻柔地描绘着画中人的面容,“按照老师的教诲,我硬是在这帝位上坐了五十年,到底还是比段泽涵活得久,不知道老师是会觉得高兴还是失望?毕竟在您眼里,他是可造之材、就算谋反也情有可原;可对我,您却能狠下心死在我面前,报复我在尚未和您见面的时候往您心口捅了一刀。”   黎晗在这一刻明明没有形体,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这一切他完全没有经历过,却又像是全部亲身经历过。   追悔莫及,却又知道这全都是自己的错,想改,想再认错,又无能为力。   因为那个人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24章   回到一区之后,孙笑就直接被军部的车接走了, 和其他人还是分乘的两辆车, 黎晗也没能跟上去,被上司一路踢着走了。   好在黎晗还有终极外挂——临时标记。   也许是因为孙笑那天在黑市里重新给他做过精神疏导, 临时标记不禁没有消散,反而好像比之前更加结实了一点,在两人同时都在一区的情况下,能让黎晗比较清楚地感觉到孙笑的所在范围。   ——大概也就是那么个方圆五里的范围吧,孙笑还不在正中心的那种。   所以即使孙笑在这天之后就消失了, 黎晗也还是能硬是靠着标记找到了孙笑最可能在的位置。   白塔。   向导的保护所兼学校, 所有未成年的向导在注册之后都会被送到白塔进行学习,考核合格之后才能够被准许毕业。而即使在这些向导们之后的人生中,白塔也还是会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所有协助, 可以说基本算是向导协会一般的存在。   孙笑作为大龄觉醒向导,缺少向导的基本知识,有很大的可能性接受军部注册之后就直接被安排到白塔再教育去了。   白塔之中绝大多数都是无法控制自己精神力的向导, 都非常容易被哨兵所影响,所以白塔对于哨兵来说是绝对的禁地,即使是黎晗也不能随意踏足。   简单来说,黎晗这种级别的哨兵一进入白塔,就算他再努力收敛自己,那些年轻向导们只要一靠近他身边, 就会一个接一个地被引发结合热,接着一整个白塔恐怕都要陷入崩溃状态。   当然, 孙笑有能力阻止这一切发生,只不过谁都不知道就是了。   黎晗不是不知道白塔是哨兵禁地,但他就是忍不住要作个死——太久见不到向导,哨兵是会发狂的。   于是这天半夜三更,趁着夜黑风高,黎晗他翻墙进了白塔找孙笑去了。   在黎晗一只脚才刚刚越过白塔最外围栏杆的时候,孙笑就已经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他入侵的方向,声音里带着笑意,“就这么忍不住么……这个世界的设定还真方便。”   孙笑轻手轻脚地摸出了房间,顺手给同寝室的室友套了个简单的精神屏障,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白塔学生的住宿楼。   黎晗的味道侵略性太强,哪怕孙笑隔着几公里能察觉到他已经极尽收敛,在这所全是向导的学院里,他的存在感也仍然显得太过突兀。   黎晗毕竟是哨兵不是向导,他自己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反倒自己感觉良好地以为自己隐藏得不错,小心翼翼地躲开了白塔的守卫,顺着感应到的孙笑方向摸了过去。   非要打个比方的话,白塔是一池清水,而黎晗就是强势倒入池中的一整砚墨汁,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他就算再想低调,墨汁也不可能不流动。   孙笑身手敏捷地从窗户翻了出去,没有惊动楼下守夜的人,顺着精神力的指引,无比准确地靠近黎晗。随着移动,她也意外地发现黎晗居然好像也能同时感应到她的位置似的,慢慢改变方向和她汇合。   “这也是临时标记的功效?”孙笑挑挑眉,加快了些许的速度。   白塔里的人毕竟太多了,孙笑的速度又比不上跟闪电似的黎晗,实在没办法一一给向导们稳定精神屏障,只能想办法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而源头就是黎晗这个污染源了。   黎晗在黑夜中奔跑的速度已经足够迅猛,可黑豹比他的动作还要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在前方舒展身体疾驰引路,在高高跃过一小丛灌木组成的护栏之后,黑豹四脚着地停了下来,发现了什么似的左右看了看。   黎晗也跟着停下了脚步,警觉地将身体隐藏在黑暗之中。   随着一声短促清脆的鸟鸣,胖乎乎的银喉长尾山雀出现了,它耀武扬威地停在黑豹鼻子上,踢踏舞一样地跺了两下脚。   “黎晗,你闯进白塔干什么?想进军事法庭了是吗?”山雀的主人也一道出现了。   黎晗转眼看向无声无息出现的孙笑,满足地轻叹了口气,才笑道,“所以我已经尽最大努力收敛自己了。”   孙笑无语地看着他,“你们哨兵真是……对精神力也太不敏锐了。”   她边说,边快步往黎晗走去,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二话不说地踮脚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就在黎晗心跳漏了好几拍,思考她为什么这么主动的时候,孙笑毫不留情地用自己的额头撞了一下他的,“你在军部接受的训练都被丢在帝国了?哪怕你再低调,这里还没有准备好的向导们也还是会被你影响的。”   总地来说,鉴别一名向导是不是成熟的办法有很多,可最简单明了的就一条:稳固且不易被侵入的精神海。   每个能够成功毕业的向导,都可以正常地和任何哨兵相处接触而不用担心引发结合热——当然了,特别亲密的那种接触除外,那是会引起生理本能的。   成熟的向导在很多地方的能力都超过了未成熟的向导,但有一点却是比不过后者的,那就是敏锐度。   也许正是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所以未成熟的向导反而对环境之中的风吹草动有着更高的敏感,正比如黎晗这一点点微妙的哨兵气息。   黎晗被孙笑这么一撞倒也不觉得怎么痛,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地捂住了她的额头,“疼吗?”   孙笑往后仰了仰脑袋,看着黎晗的表情活像在看外星人,“你怎么了?别突然这么肉麻。”   黎晗:“……”   “我暂时给你的精神海外面加了一层保护的罩子。”孙笑收回双手,往黎晗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你已经引起了骚动,但这样好歹能够拖延一下大规模骚乱爆发的时间——现在说吧,你到底偷偷摸摸地进来干什么?找伴侣?你可是联邦最强哨兵,只要你想,通知一声军部,他们第二天就能给你安排会面,非得这样不入流地半夜翻墙进来吗?”   “我……”黎晗本来想说谢什么甜言蜜语,但喉咙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那些本来在调情和事后都可以随意说出口的话语,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孙笑的脸就硬是说不出来了——好像他这么一说,就……能脸都烧起来。   不,这绝对不是害羞。黎晗想。   “嗯?”孙笑挑眉看了他一会儿,见黎晗保持沉默,只能抱着手臂叹气,“黎晗,别闹,你知道你给白塔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趁着现在动静不大,你赶紧走,我回去的路上替那些向导平息结合热。如果你真的想要伴侣,也不应该是这种找法。到军部做一遍匹配,马上就能找到和你匹配度最高的那个向导,到时候再通过正规途径来拜访,这样不好吗?”   “你不介意我找伴侣?”黎晗不悦地问。   “我们不是单纯的炮友关系吗?”孙笑讶异地反问他,“哦对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马上结束这段关系,毕竟你也是准备正式成家的人了,从道德上考虑不应该再和别人有牵扯关系。”   黎晗皱着眉听了一半就忍不住要让孙笑住口的想法,他伸手抓住孙笑的手臂,把她拉近到自己跟前,捧住她的脸强势低头凝视她那双眼睛。   明明是那么烟视媚行的长相,却偏偏有那么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   正是这样的矛盾在第一次对上眼睛的时候就俘虏了黎晗。   是不是基因也在冥冥中知道她会是最适合他的向导,所以提前给他发来了预警?黎晗不知道。他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他比谁都最先一步抓住了她,不管开头是不是有些混乱,但既然已经阴错阳差地开车上路了,在抵达终点之前他就绝对不会停下来。   “……黎晗?”孙笑眨着眼睛仰视突然出手的黎晗,低声催促,“冷静,你的情绪波动一旦太大,我刚刚糊好的防护罩就又不顶用了。”   黎晗根本没把孙笑的话听进去。他微微垂下了脸,极尽温存地吻住了她的双唇。   他们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不带任何其他意味地接吻,不是因为接下来要做什么鼓掌的事情,也不是为了撩起对方的兴奋感,就是这么浅淡地交换呼吸,好像连周围的空气都静止了。   孙笑比黎晗清醒上两份,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渐渐柔软下来,不禁轻笑起来,伸手调皮地在黎晗腰侧挠了一下。   黎晗还是那么怕痒,照样肌肉一紧,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退开几厘米,指责地盯着破坏气氛的孙笑。   “这是告别之吻?”孙笑抬脸看着黎晗,毫无心机、特别无辜地给他心尖儿上来了一箭,“放心,我们的关系是秘密,一开始就说好了,以后不管你找了谁当伴侣,都不会有人发现的。”   黎晗反应了两秒钟孙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接着他的脸就沉下来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提出结束关系,但黎晗一次也听不得这话。他握着孙笑手臂的力道加重了两分,一字一顿道,“是啊,肉体关系是该结束了,因为我们该更进一步了。” 第125章   孙笑被黎晗捏得有点疼,微微拧起眉来问他, “更进一步?”   黎晗的精神海像是暴风雨前夕那样汹涌地翻起潮水来。他盯着孙笑的脸, 勾了一下嘴角,志在必得, “军部测试结果出来了,你就是和我最匹配的向导——百分之一百,完全匹配,你知道这样的几率有多小吗?”   下一秒,黎晗重新亲住孙笑, 可这一次的亲吻和刚才完全不同, 带着征服者的掠夺意志,侵略性强得几乎像在宣誓主权。   孙笑猝不及防之下察觉到自己的精神海也跟着黎晗一起波动起来,不多久的时间居然完全协调交缠在了一起, 顿时心底警钟大鸣——结合热要来了!   黎晗这是硬生生要用自己的信息素把孙笑从初期结合热直接逼到发情期。别的哨兵或许做不到这样威胁孙笑,可是作为和她有着完全匹配度的黎晗只要狠得下心来,却是能达成的。   “黎——”孙笑使劲推了推黎晗的胸膛, 被男人三下五除二地卸了力圈在怀里,不禁有些恼了,张嘴就咬了他的舌头,趁机偏开脑袋,咬牙切齿地压近他的耳边,“这里是白塔!你想让里面所有的向导都被你引发结合热吗!”   “……除非你许诺和我在一起。”黎晗无赖地低头轻轻用虎牙啃咬着孙笑的颈项, “告诉我你会成为我的向导——我一个人的向导,我就听你的。”   “你威胁我?”孙笑冷声道, “黎晗,我们不是说好了,这段长期关系只走肾不走心的吗?”   黎晗的动作微微一顿,心里的憋屈之情简直不知道应该往谁身上发泄。   ——明明就是她先撩了他、用什么乱七八糟的恋爱告白分手搅乱了他的思维,现在她把一切都忘了,反过来指责他为什么动了真心?   骂孙笑?黎晗他又舍不得。   最终,最强哨兵只能恨恨地把脸埋在孙笑肩上,沉痛又懊悔,“早知道你觉醒会有这样的后遗症,我那天就不该这么轻易放你走。”   孙笑心道要是没这一出,你难道能从陌生的爱情漩涡里转过弯来?“快起来,收敛一下,你已经被发现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不。”黎晗耍赖般地紧紧环住孙笑腰肢,“你点头我才肯走。”   下一秒,孙笑还没说话,白塔内部的广播都被同时启动,传出了黎晗熟悉的怒吼声,“哪个小兔崽子不要命地跑进白塔来了?军部没教过你白塔是哨兵的绝对禁地吗?现在赶紧给我到正门报道,否则偷溜被我抓到我立刻开除你的军籍!”   “你猜,如果他发现是我,会是什么表情?”黎晗还有闲心和孙笑开玩笑。   孙笑回想一下黎晗上司光溜溜的头顶上那可怜的几根独苗苗头发,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他已经很可怜了,给他留条生路吧。”   “那你点头,承认我是你的哨兵,而你是我的向导。”黎晗不慌不忙地低头看进孙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笑意,“这样我就能放心地走了。”   “伴侣不应该建立在真挚的感情基础上吗?”孙笑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如果S级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你是不是也会对别的人说一样的话?”   黎晗想吐血。他无语地盯着孙笑看了几秒钟,挫败地嘟囔道,“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的。”   孙笑微微一笑,“对不起黎少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黎晗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下一刻,几束聚光灯就被啪地一声打开,直接照到了他和孙笑的身上,“下面不知轻重的小兔崽子——艹,黎晗,你是不是把脑子丢在帝国了!谁让你闯白塔里来的!这些小向导经得起你折腾吗?马上给我滚出来!”   在聚光灯照下来的第一时间,黎晗就下意识地把孙笑的脸按到了自己胸前,避免她被晃到眼睛。听完上司的怒骂之后,他无所谓地伸手掏了掏耳朵,“我来找人。”   孙笑靠在黎晗胸前,被他的大手遮了半张脸,十分无语:当黎晗的上司可真不容易,是个掉头发的活儿。   “找人不能通过正规途径吗!”黎晗上司破口大骂,“你这叫幽会,懂不懂!”   “我有情调,不行吗?”   “赶紧给我滚出去!”上司急得揪头发,“你再不出去,我们就要调医疗队来这里帮向导解决集体结合热了!”   “不。”黎晗态度很坚决,“我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   孙笑闻言伸手往上摸索了一下黎晗的耳朵,两根手指在他脸上用力地掐了一下,“还要惹多少麻烦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的烂摊子都会是我来负责收拾的?”   身为白塔乃至整个联邦历史上都是唯一的S级向导,即使尚未接受正式的向导教育,但说实话就算直接接受毕业考试也没有任何问题,白塔内部的很多工作甚至都已经分给她在承担了,尤其是高难度的那种,真放在她手里就跟泥巴似的随意搓圆捏扁。   黎晗今天晚上闹出的这些动静,白塔少不得又要委托孙笑帮忙处理。   “……那你答不答应?”黎晗坚守底线,“你点个头,我立刻消失。”   “你想当我的哨兵?”孙笑抬起头来,扬了一下眉毛,脸上满是肆意飞扬的自信,“那等到我毕业的时候再来吧,黎少将。”   这句话音落下的时候,孙笑已经毫不留情地将精神力倾巢而出,一巴掌呼在了黎晗脸上,“堂堂少将干出这种不知轻重的事情来,回去等着挨处分吧。”   黎晗脑中嗡地一响,双手下意识地一松,就这么一眨眼的松懈,居然就被孙笑抢得上风,反手把他钳制住压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间做完了这一切后,孙笑抬手朝天上的飞行器招了招手,笑得特别温和,“我现在就把这家伙带走,到正门接他吧。”   飞行器上的众人看着被一个向导压制在地的最强哨兵:“……”   黎晗这辈子都没几次被人反制过,更何况还是个身娇体弱的向导。可考虑到这是他家向导,黎晗不仅不生气,反而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的,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孙笑,“等你毕业?那天你就点头?”   “如果我能喜欢上你,那当然可以。”孙笑抱着手臂俯视他,“不过距离我毕业……可没有几天的时间了。”   黎晗麻溜地拍拍屁股站起,一弯腰,轻松地单手就把孙笑抱了起来,笃定地笑着往白塔入口疾驰而去,“足够了。”   孙笑淡定地环着黎晗的脖子,已经对哨兵全力奔跑起来的速度轻车驾熟——要知道,她御飞剑的时候比这还要快上几十倍呢。   黎晗擅闯白塔的事最终也还是军部给强行压了下去,内部做了个通报批评,雷声大雨点小。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孙笑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整个白塔中未成熟向导的结合热都给一一平复了的功劳,否则这么大批的结合热,白塔难道还能给他们一一找来哨兵结合不成?那是侵犯向导人权,会引发全联邦向导不满的。   孙笑在白塔之中与其说是学生,不如说是工作人员。一开始白塔召她入学只是为了观察她这位刚觉醒的S级向导能力够不够稳固,确认过孙笑的精神壁垒简直刀枪不入之后,他们就放心地扔了一堆向导入门常识之类的书给孙笑,开始使唤起这位神级向导来了。   毕业考试?等等,再等等,让孙笑再帮忙校准一下学校的那个什么什么系统!   黎晗催了?让他排队!白塔现在还没有专门给S级向导的测验题呢,让孙笑帮忙折腾一套出来,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出第二个S级向导是不是?有备无患嘛。   被白塔反复敷衍了数天,黎晗终于忍不住了。不仅是黎晗,就连军部都坐不下去了——这么好的一个人才,只要和黎晗一搭档,立刻就能大杀四方,可现在孙笑明明都能吊打全白塔的向导了,凭什么压着不放人?   于是双方花了几天功夫互相扯嘴皮子,好不容易最后达成协议,把孙笑的毕业考试日期给定了下来。   考试前一天,军部有意特地要求孙笑到军部跑一趟,借口用的还是“身体检查”,冠冕堂皇,白塔有心想拒绝,也担不起“忽视向导身体健康”这顶帽子。   孙笑倒是大概能猜到军部在这个节骨眼上找自己,要么就是为了黎晗,要么就是为了明天的考试。   ……要不然就两者兼而有之。   黎晗特地买了辆新车,在白塔门口等着孙笑出来后鸣了喇叭。   孙笑哟了一声,收起了智脑,“黎少将亲自来接我?军部看来是有求于我了。”   “准备给你开后门倒是真的。”黎晗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朝孙笑勾勾手指,“不想听听看你明天的考核内容会是什么吗?”   “我自己出的题,我不至于考不出来吧?”孙笑也不跟他客气,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不然军部打算给我个惊喜?”   “我不算惊喜?”黎晗挑挑眉,转身在孙笑嘴角偷了个吻,邀功,“你说不让进白塔,我就没进,这么听话,给奖励吗?” 第126章   “难道不是因为再闯进白塔会受到惩罚,你才乖乖地忍住了么?”孙笑瞥了黎晗一眼, 无动于衷, “上次军部没有处罚你,已经算得上很给面子了, 黎少将应该觉得庆幸才是。”   上一次黎晗硬闯白塔的行为简直算得上是损害联邦根基,如果不是孙笑早有准备,在黎晗出现的同时安抚了不少向导,又费力气建起了大型的精神屏障,黎晗造成的混乱本应该大得多。   做过更多混蛋事情的黎晗不以为然, 他边将目的地设定为军部, 边说道,“军部离不开我。”   “看出来了。”孙笑挑高一边眉毛,语气揶揄。   要不是黎晗有最强哨兵这个身份, 军部能对他这么宽容?换个普通哨兵早被扔到边疆去保护野生动物、对抗偷猎者了。   本来这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孙笑这么一挤兑,黎晗突然就觉得有点不自然起来。他摸了摸脖子, 才找回了先前说到一半的话题,“考虑到我们的匹配度是百分之一百,白塔和军部准备在明天做个测试,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孙笑这两天恶补了不少知识,对哨兵向导的历史增加许多了解,“百分之百的匹配度又不是没出现过, 从来没有产生问题,我和你就是特例?”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 联邦无法承受同时失去我们两个人的结果。”黎晗是开了会的,毕竟这事儿没有他的点头根本就办不了,“毕业考试内容有一项就是测试向导精神力的强度,到时候,我会是你的测试对象,由你来攻击我的精神海。”   “……这一项考试从来没有用真人做测试对象的先例,向导如果用力过度,有相当可能性直接摧毁被测试人的精神海。”孙笑探究地转头看了一眼黎晗,正好落在他含笑的视线里。   “你不会。”黎晗笑着摇头,“你比任何人都能控制自己,甚至让我觉得你在面对我的时候都有所保留。”   孙笑不禁对黎晗另眼相看:小伙子直觉很敏锐,她要是真放开了玩儿,整个世界都得被玩坏。   “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完全进入我的精神海,不是精神疏导那样的表层接触,而是真正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精神交流。”黎晗又说。   “黎晗,你为什么突然想追求我?”   “你以后会知道的。”黎晗点漆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就在明天。”   孙笑转念一想,明白了黎晗的意思。既然黎晗会在结业测试中向她完全开放精神海,应该是已经和科学部商议过,确认这是一种可行的、将她丢失的感情带回来的办法。   这一番来回波折之后,黎晗这个死傲娇总算重新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既然感情水到渠成,那孙笑也不介意顺着他的计划继续往下走。   苏媚的愿望也就那么一个,和孙笑的目的正好重叠,节约不少功夫。   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也不远了吧?孙笑从车窗的倒影里凝视黎晗英俊的侧脸,想到那天在酒店里他莫名其妙的问话,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有些惴惴不安的情绪萦绕心头。   完成任务之后还是尽快离开吧,避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在科学部走了个过场做了简单的测试,确认各项指标和数据都没有问题之后,孙笑和一群白大褂告了别,便回到了白塔,闭眼将庞大浩瀚的精神力快速地延伸扩展了开来。   如今孙笑的精神力已经可以覆盖到整个世界,在外挂的辅助下,她可以轻松地看到帝国境内的景象。   要知道虽然黑市是见不得人的地方,但背后既然靠着帝国王室,就说明他们还是有作用的——黎晗等人把黑市摧毁了之后就有大批帝国军赶来追杀,也能辅证这一点。   黑市每年都能赢取暴利,这其中相当一部分的分红都是流往帝国王室的;再者,王室有些肮脏勾当不适合派自己人出手时,也会统统扔给黑市去办理,可以说是非常便捷了。   正是因为如此,黑市的整个覆灭对于帝国来说简直是不能承受之重,他们虽然不知道黎晗在这件事情里也有功劳,但不妨碍他们获得一些其他的情报。比如说,曾经被他们抓进黑市牢笼里的那个古怪的向导。   孙笑知道自己的影像都被留在了黑市里,按照这张脸稍微找一找,很容易就能匹配到联邦的苏媚这个身份。   退一步来说,哪怕没有黑市这档子破事,难道黑市就会坐视联邦拥有一对S级的哨向伴侣?不存在的。他们哪怕是抓住那百分之一的几率,也要拼上自己最高科技的武器试图将这两人尽快一同杀死。   而这死亡,最好就来临在结合仪式之后,那代表着即便他们只能杀死孙笑和黎晗其中的一人,另一个人也活不了多久。   已经结合了的哨兵和向导几乎是同生共死的,因为伴侣死亡的痛苦已经超越了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是对精神海最直接的毁灭性打击。哨兵一般会在向导死后迅速狂化,而精神相对稳定的向导也许能多活一段时间,但那也是油尽灯枯之前最后的挣扎罢了。   孙笑和黎晗一旦正式举行了结合仪式,只要帝国能成功废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就相当于一起废了。   帝国的计划是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了,孙笑么……孙笑就等着他们来这么一击帮助自己退场得更合情合理呢,要知道以黎晗的能力,想要在他的保护下丢掉小命是个很艰难的任务。   大致确认了一下帝国那边的进度之后,孙笑就放心地去了结业测试。   身为前无古人的第一名S级向导,孙笑亲手帮助白塔制作了一整套适合S级向导的结业测试,虽然白塔有酌情做出改动,但对于孙笑来说还是太过轻车熟路,她轻而易举地完成了理论和实战两项考试并且刷新了历史最高纪录之后,就见到了坐在一间密闭房间里的黎晗。   这间简单得令人心生寒意的房间里就只有两把椅子和黎晗的存在,此时黎晗正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他严肃地坐直了身体,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最后一项考试,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请多指教。”孙笑的目光从房间的四壁上慢慢划过,最后停留在其中一块区域,叹气,“对不起,先生女士们,我不希望这段测试内容被实时观看,你们可以保留负责数据测量的仪器,但请关掉影像和声音。”   暗搓搓地在墙后面开着黑科技准备录下全部过程的科学部默默地把显示屏关掉,又拔了传音设备。   确认他们除了数据之外不会再知道任何事情之后,孙笑才反手关上了门,眼睛定定地看着黎晗,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随着她的动作,强横的精神力已经将黎晗包围了起来,“黎晗……你准备好了吗?”   黎晗最后深深地看了孙笑一眼,闭上了眼睛,“开始吧。”   孙笑坐到了黎晗对面的椅子上。   下一刻,孙笑就已经不容拒绝地闯入了黎晗金碧辉煌的精神海之中。黎晗是动了真格在防御,她也不能敷衍了事。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世界的男主兼最强者,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一次和精神疏导不同,精神疏导只需要观察黑斑的位置并且尽量轻柔地将它们去除,可这一次,孙笑是卯足了劲在黎晗的精神海中和他争取着控制权。   打个比方来说,精神海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星系,而孙笑此刻要做的,就是在这个星系之中寻找到被其他所有行星环绕的那一颗中心,并且夺取这颗中心的所有权,把自己的旗帜也插在那块除了黎晗之外没有人到访过的土地上面。   而黎晗的本能在此时是一定会反抗的,它有危机感,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外人接触到自己的内核。即使黎晗本人愿意对孙笑全然信任地开放精神海,理智和本能也仍然能自己和自己打起来。   在反复拉锯的过程中,孙笑看到了不少黎晗的记忆,许多都是训练和战斗的过程,但那些都是极小的碎块,稍大一些的反而都是她和黎晗的互动相处,其中少不得还夹杂了少儿不宜的部分。   孙笑在这些记忆碎片中穿梭了许久,突然被一块飞速掠过的小碎屑吸引了注意力。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她迅速指挥着精神力一个急转弯回头,成功追上了那块跑得特别快、而且颜色明显不太一样的碎片。   在精神力和记忆碎屑撞击的那一瞬间,孙笑就看到了回忆片段中顾嘉言的脸,吓得几乎掉出了黎晗的精神海。   ——顾嘉言!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黎晗的记忆里怎么可能有他的存在?   孙笑按捺住背脊后面泛起的凉意,用力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耐心仔细地把这段记忆看完了,才觉得更加细思恐极起来。和顾嘉言在一起的那个人明显不是宁羲和,而是她自己。只有她才会知道世界之外真的还有世界,也只有她才有能力将外来者驱逐出去。   可为什么……黎晗会去过顾嘉言的世界?   孙笑猛地回过神来,把这块碎屑扔到一边,进一步凝实精神力,目标明确地在黎晗的整个精神海之中搜索起类似的碎片来。   不多久,她就抖着手找到了第二块和雷霆钧相关的记忆碎片。   好在无论她如何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叶知疏、陆渊、或者更之前遇到的男住存在,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紧张。   顾嘉言和雷霆钧有什么特殊之处?   ……不,应该说,黎晗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什么他会有这些根本不该有的记忆碎片?   孙笑盯着雷霆钧的脸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打消了将这两段记忆从黎晗精神海中洗去的想法,生怕一不小心反而引起了他的警觉,那就本末倒置了。   看看测试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少,孙笑深吸口气,摒弃杂念,完全开放对于精神力的束缚,让自己的精神力小心翼翼、一点一滴地和黎晗精神海中的万千星辰融合在了一起。 第127章   虽然房间外的人看不见也听不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毕竟能实时监控孙笑和黎晗的数据, 有经验的研究人员想要判断出大致的情况并不难。   “一切正常, 已经检测到精神力完全同频……咦?”其中一名研究人员盯着数据,奇怪地凑近了屏幕, “教授,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被称为教授的中年快步走过来,撑着桌子盯住屏幕,繁杂的数据从他眼中快速略过,常人无法理解的数字在他脑中被迅速换算成精密的信息。看了约莫半分钟之后, 他了然地一笑, “难怪刚才苏小姐要求我们关闭监控……这两个人要结合了。”   “结、结合?!”军部的代表惊呼一声,硬是扑过来挤到了屏幕前面,“他们还没有注册呢!也没通知过任何人, 我们的准备也不周全,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那你闯进去打断试试?”教授凉凉地看着他,提议道。   军部代表想到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是前所未有的S级, 其中黎晗一个人就能打爆军部十支小队,加上孙笑的辅助更加不知道战斗力暴涨到什么地步。   再说了,男人在这种紧要关头被打扰可是要命的。   他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地缩到了一边——谁爱挨揍谁去打扰,反正他还是珍惜小命的。   在这样严密的保护下,两个可以说全联邦战斗力最高的人怎么可能发生什么意外?就任他们俩去吧。   其实黎晗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他想好了在孙笑成功毕业之后,先离开房间, 然后他再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对孙笑求婚,征得她的同意之后再直接去军部和联邦大楼找苏上将夫妇做报备。   可孙笑根本没打算按照他的计划行事,她轻描淡写地完成了考核,然后在没有和黎晗进行任何交流的情况下就开始了结合仪式。   ——当然了,这种交流指的是语言上的沟通,可事实上,两人的精神力都缠绕在了一起,孙笑一个念头,黎晗就已经大致知道了她要做什么。   结合仪式——他要和自己看中的、命定的向导许下一生的承诺了!   身为哨兵的黎晗浑身战斗细胞都要沸腾起来了。他的精神海变得异常温顺,全然信任和包容地向孙笑开放,像是被驯服的野兽乖乖地垂下头颅,被套上项圈。   结合仪式的过程并不是很长,孙笑轻松地就将两人的精神海做了个永久的绑定,可以说,按照哨兵和向导之间的标准来衡量,他们已经是“结婚”了,只差再去联邦注册这个步骤而已。   这个步骤完成之后,黎晗的精神海就再也不排斥孙笑了,毕竟她已经成为了这里的第二个主人。   对这种玄妙的东西感到十分新奇的孙笑用精神触手挠了挠精神海中的一条神经,接着就听见黎晗无法抑制地发出了一声轻哼。接着男人的手伸过来,懒洋洋又占有性地环住了她的细腰,调笑声伴随着热气喷洒在她耳边,“别闹,你的结业测试还没完成,我不想现在就办了你。”   哦,精神海里也有敏感点。   孙笑脑中立刻浮现出了黑市中的那次精神疏导时的场景。她狡黠地微微一笑,睁开眼时正好看见黎晗已经离开了他自己的椅子,单膝跪在她脚边,眉梢眼角全是笑意,“笑笑,我喜欢你。”   孙笑挑挑眉毛,就着这个姿势伸手挑起黎晗的脸,“说这么好听,以后不打算把我铐在床头了?”   “作为生活调剂,也不是不能考虑。”黎晗也笑了起来,他用下巴在孙笑指尖蹭了蹭,“你觉得呢?”   “我觉得……黎少将的节操越掉越多了。”孙笑说着,精神触手坏心眼地拨了拨黎晗精神海中一条金线,随即看到黎晗的脸色果然稍稍绷紧起来,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想到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孙笑也干脆放飞自我一把,她往前压了压,带着些许侵略性,双臂绕上黎晗肩膀,“憋了这么久,精神黑斑都出来了,看来最近很洁身自好?”   “我只有一个向导。”黎晗展眉一笑,“而且我的把柄全被她抓在手里,跑也跑不掉了。”   孙笑干脆地伸出两只手,“那你抱我起来。”   黎晗哪有不从的道理,他轻松地双手就将孙笑抱了起来,将身材窈窕的她面对面地扣在了自己的怀中,孙笑借机将双腿盘到他腰上,扬眉冲黎晗挑衅一笑,“来一发?”   另一个房间里的教授默默地关上了监视的仪器设备,满屏跳动得特别激烈的数据也跟着一下子暗了下去。他看着满屋的人,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那个……苏媚同学的测试结果已经很明显是通过了,我们或许应该恭喜军部获得了一对最强的搭档?”   说着,他带头鼓起掌来,显然是想把房间里的微妙气氛抹去。   可是有人偏偏不识相地要问,“可是苏上将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   苏上将其实知道这事儿的速度并不慢。   就在两个小时后,黎晗就带着孙笑直接飙车到了军部大楼,直奔苏上将的办公室。有孙笑在,他们根本不需要通报就被放了行。   两人一进房里,苏上将的目光就落在了他们十指交扣的双手上,脸色一青,“黎晗,你小子给我松手!”   其实就在黎晗和孙笑一路来的路上,所有途径他们身边的向导们就都已经纷纷行了注目礼——哨兵们或许一眼看不出来,可是对于向导们来说,他们的精神力在八百米外就能看得出这俩人已经结合了。   对整个联邦来说,其实这都是件好事,可是对于苏上将来说,他的内心只有脏话在刷屏。即使打不过黎晗,他也还是想从座位上跳起来,把黎晗这堆牛粪给暴打上一顿。   孙笑有些无奈地看了黎晗一眼,也知道他现在心情激奋得根本管不上关照苏上将的心情,给他个扩音喇叭,他都能对全世界公告一声——我有向导了!这个向导是只属于我的!   “爸爸。”在两个男人的对峙中,孙笑率先开了口,“这是黎晗,你认识的。”   听到孙笑的话,苏上将压下了些火气,对宝贝女儿挤出个有些扭曲的笑容,“当然,黎晗的名字,军部能有几个人没听说过?”   “他已经是我的哨兵了。”孙笑语出惊人,把苏上将当场砸晕了。   “……你们已经?!”苏上将一个手抖差点把重要文件给粉碎了。他颤抖着伸手指向黎晗,“你、你这个花花公子居然敢染指到我女儿头上来?”   “从今以后,我的人生里就只会有她一个人。”黎晗颔首,表情沉着,“我是一名哨兵,我向导安全的重要性甚至高于我本人安全的重要性。”   孙笑仔细观察了两眼苏上将的神色,知道他是想发火又碍于自己在场不好动怒,抿嘴一笑,挠了挠黎晗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我出去一下,你们聊。”   黎晗无可奈何又宠溺地偏头看向孙笑——苏上将少不得揪着他打上一顿,他纵然比苏上将强,却又不可能去还手,只能被动防守加挨打受气了。   孙笑冲黎晗挤了挤眼睛,按着他的肩膀借力踮起脚,在他嘴角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轻声道,“加油,闯过这关可就前路平坦了。”   苏上将的视线随着孙笑手上的动作跟了过去,在看见她的无名指根已经套着一枚亮闪闪的戒指后,顿时头发都炸了,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黎晗,你跟我过来!”   孙笑在心中给黎晗祈祷了两秒钟,毫无诚意,也一点不担心黎晗真的会被苏上将打伤——一整个世界的男主,这个名号难道是虚的?   而事实也正如孙笑所预料的那样,苏上将尽管再不情不愿,面对已经和孙笑结合了的黎晗,也是不可能真下手弄死他的,那就等同于亲手杀死孙笑。   可以说,从此以后他不仅不能狠狠操练黎晗,还得在任务中想尽办法保护他的安全,避免殃及池鱼伤害到自家宝贝女儿。   且不说苏上将的心情,整个联邦的高层都是高兴得喜于言表的。   史无前例的两个S级结合了,百分百的匹配度,他们的后代和子嗣到底能有多厉害?会不会出现超S级?那帝国还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哦不,即使是在现在,帝国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孙笑没管联邦高层在想什么,反正在经历过顾嘉言事件之后,她就没有再打算干一回生孩子这事儿。联邦想要她和黎晗诞下后代?这是不可能了。   不仅这点不可能,联邦连她和黎晗两个人都留不住了。   就在联邦卯足了劲准备一场能气死帝国的超豪华婚礼之时,孙笑先一步入职了军部,以自己的实力拿到了大校的军衔。   而就在这次授衔仪式之中,孙笑面对联邦旗帜宣誓就职之时,帝国新研发不久的机器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军部大楼,在众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孙笑刺杀当场,而不在当场的黎晗只来得及在同一时间察觉到精神海一阵剧痛,世界分崩离析。   ——她还是走了。 第128章   黎晗说不请自己的预感是从何而来的,只是眼前一黑的那瞬间, 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顾嘉言和雷霆钧。   他们两个中的不论哪一个, 都在她走了之后沉寂地等待了一生,可黎晗不想再走那条路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在怂恿着他去选择一条不同的人生之路, 而那就是……不再如同行尸走肉似的过完下半辈子。   苏上将在听到孙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刺杀的消息之后十分震惊,但是他和其他人在这一刻最先想到的不是帝国如何做到的这一切,而是黎晗的安全问题。   向导意外死亡之后,哨兵无一例外地会在四个小时之内陷入狂化状态,就好像向导的离去也带走了他们所有的理智一般。   尽管黎晗的精神屏障一直以来都比任何其他哨兵来的稳定, 可军部也实在不敢拿他们最后的S级去赌那个不能肯定的未来。   联邦高层几乎是立刻就下了令要求把黎晗带到军部秘密看护起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这么快,也终究慢了一步——黎晗在任何人能找到他之前就已经从联邦销声匿迹了。   一时之间, 军部摸不清他究竟是死了还是去做别的什么事情了,一阵人仰马翻。   只有苏上将隐隐约约地猜到了黎晗的去向,却保持了缄默。如果黎晗真的如同他所想的那样……那他私心里也绝不希望军部去阻拦黎晗, 甚至他都愿意动用自己手上的权力替黎晗开一条路出来。   黎晗这一次单枪匹马地潜入了帝国的边境,没有借助来自联邦的任何帮助,是一次完全硬凭着个人能力生吃对方的暗杀行动。   时间太短,他来不及去调查究竟是帝国的哪个人、哪个部门导致了孙笑的死亡,可早已经崩裂成碎片的精神海此刻凭借他的意志顽强地黏在一起,行使着日常的功能, 也堪堪维持住了黎晗隐藏在疯狂之下的最后一丝理智。   雷霆钧等了五十年,顾嘉言等得不比雷霆钧短, 可黎晗不想等那么久,他只想亲手杀死任何和自己向导死亡有关的人,然后再用最快的速度追上她。   也许这一次,他还能追得上。   就算追不上,也总比那两个人能离得更近。   帝国原以为孙笑死后黎晗也一同废了,收到刺杀行动成功的消息之后正准备开始庆祝呢,哪能猜得到黎晗这个变态居然不仅没有当场狂化,反而还有余力硬生生以一人之力戏耍整个帝国的国防线,潜入这次的庆功宴之中,将守卫屠杀殆尽之后,将宴会之上的几乎所有人都送进了地狱。   出席这次宴会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帝国的贵族和高官,而负责周围守卫的更是帝国最精英的一批哨兵和向导们,居然根本不是黎晗的对手。原以为万事俱全、大患已除,所以尽情庆祝狂欢的帝国人们,根本不知道这狂欢是如此地短暂和不堪一击。   仅仅一个晚上的时候,帝国的权力中心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人才完全断层,即使没有了黎晗和孙笑这两个S级,也很长的时间不可能成为联邦的对手了。   而帝国反应过来之后铺天盖地的搜寻也没能够找到精神海濒临崩溃的黎晗,他已经撑着破败的身体回到了联邦境内,用最后的力气直接联系了苏上将。   “……你还活着。”苏上将接到陌生号码传来的通讯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只看一眼就笃定地知道这只可能是黎晗。   帝国的惨案早已经传到了联邦,谁都能猜得出——不,谁都知道,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只可能是痛失向导的黎晗,也只有他,有这样的能力孤身入敌营,大获全胜,还全身而退。   一方面,军部急着派人去接应黎晗,看看是不是还能成功将他救回来。既然黎晗能撑过四个小时,那么理论上,即使他失去了结合过的向导,也有概率能继续保持战斗力和精神稳定。   有四个小时,就有可能坚持四百个小时乃至四年。只要能保得住黎晗,军部会想尽办法给他找到第二个最优选择的向导进行结合。   可苏上将却很清楚,黎晗已是强弩之末,他不过是靠着最后的执念在撑住那口气罢了。   因此他在听到黎晗沉重痛苦的喘息后,沉默半晌,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黎晗在智脑那头模糊地笑了笑,“还是您懂我。”他毫无形象地摊在一片低矮的草丛中,从大脑到内脏都疼得像下一秒就要炸开来,可又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顽强地将他最后的清醒集中在一起,让他口齿清楚地问出了最后的愿望,“笑笑在哪里?”   此时距离孙笑被刺杀已经有五天的时间了。   苏上将也不是第一次听到黎晗用“笑笑”称呼自家女儿,只当这是他们之间的昵称,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叹了口气,“她已经……安葬在了联邦的英雄陵园。”他将具体的位置告诉了黎晗,忍不住问,“黎晗,你真的不打算回来了?军部做了许多研究方案,也许真的能保住你的性命——”   “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黎晗就已经死了。”黎晗轻声道,“现在支撑这具躯壳的,不过是黎晗他想要复仇的遗愿罢了。”   其实早在黎晗失踪的时候,苏上将就知道,黎晗已存了死志。他只是站在长辈和联盟的立场,实在不忍心看黎晗这样一个尖端人才死去,才会最后再劝了一句。   “……你去吧,我会将你们合葬的。”苏上将一声叹息,率先切断了通讯。   黎晗随手把这台抢来的智脑扔到一边,又躺了一会儿,觉得体力勉强恢复稍许,才动作缓慢地地上爬了起来,撑着早已经满是伤痕的身体往英雄陵园的方向走去。   他实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潜入守卫森严的英雄陵园,只能一步步走到了正门口,立刻就被警戒的守卫发现了。   “什么人!这里是——黎、黎少将!?”为首的哨兵一愣,端着的武器顿时不知道是该继续举着还是放下,“您还活着?我现在就让人去通知科学部的人过来!”   黎晗捂着腹侧的一条大伤口,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一眼,“我要进去。”   哨兵左右为难,表情都快扭曲了,“黎少将,今天英雄陵园不开放的。就算您有少将军衔,我也得遵守规章制度,不能放您进去,除非您有来自大总统或者七上将中任何一位的许可……”   黎晗的步伐一刻也没有缓下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眼前的哨兵,道,“那我只能打倒你们再进去了。”   “——是我带他来的。”   “上将好!”守卫哨兵看到来人,立刻放下武器,标准地行了个军礼,退到了一旁。   黎晗转头看向来人,并不惊讶,“苏上将。”   “跟我来吧。”苏上将只看了一眼,就面色沉静地走进了陵园之内。   黎晗拖着脚步跟上苏上将,将捂在伤口上的手放了下去。身体的力量和热度都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是不知道为何,越是往陵园的深处走,他就越是觉得心情宁静平和起来,就好像孙笑的精神海仍在那里,温柔又包容地接纳着他的一切,成为他最终的归宿。   “她就在这里。”苏上将停在一块墓碑前,目光凝视着墓碑上的相片,忍不住轻轻一笑,“有时候我会想,她喜欢你这么多年,最后能和你在一起,也许已经觉得完成了人生使命吧?”   “是吗?”黎晗在他身侧停住脚步,缓缓半跪下去,用手指描绘相片上的明艳面孔,意味不明地一笑,“我倒是觉得,一切都是她计划之中的产物……”   苏上将不忍地看了眼显然已经体力不支的黎晗,转身绕过了他,“再见,黎晗。”   “谢谢您。”黎晗费力地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转了个身,靠在那块冰冷的墓碑上,微微合上了眼睛。   出于对联盟最优的考虑,苏上将明明应该强行将黎晗带回军部的,此时此刻,重伤的黎晗也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私心里,苏上将的天平最终还是偏向了算是半个自家人的黎晗。   为什么连一个年轻人最简单的一个临终愿望都不能让他达成呢?   联盟以后还会有这样优秀的哨兵和向导,可他永远不会再有一个同样的女儿了。   “看来爱屋及乌,最后我还是借了你的东风……”黎晗断断续续地对着墓碑道,“你到底是谁?笑笑是不是你的本名?如果不是,为什么宁羲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有反应?   “如果是,那你究竟是谁?苏媚又是谁?   “你那么喜欢顾嘉言,能和他相处这么久,可对我,你却吝啬到只给几个月……”   苏上将远远地望着黎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的气息一分一秒地委顿下去,直到最后化为虚无。   联邦史上最强哨兵,最终也还是个有爱恨情仇喜怒哀乐的普通人。他会痛,他也会死。   而联邦历史上第一对S级的哨向搭档也就这样令人猝不及防地落下了终笔。结合四天后向导死亡,又过了四天,哨兵复仇成功后死亡。   考虑到两人的身份特殊,又有军部和几个大家族的一力促成,这对搭档最后还是被合葬在了联邦的英雄陵园之中。   随着黎晗的死亡,一声最长最远的叹息从乌金神座上传了下来。   “我又为你死了。”陆渊若有所思地捻着自己的手指,轻声道,“为你生,又为你死,这已经是多少次了?”   如果这是赌局的话,恐怕也只能算是单方面的。因为开了局的只是他本人,而她却对一切都毫不知情,也浑不在意。   可无论如何,身为至高神的陆渊一开始还存着戏耍和寻乐的心思,到了如今,高傲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一败涂地。   细细想来,他最无法忍受的不是她一次次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而是他都情迷意乱地掉进了旋涡之中,她却还悠然地置身之外,当自己能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那可不行……”陆渊喃喃自语,“也是时候让你发现点什么了吧?有人还在等着你呢。” 心魔难消 第129章   在孙笑不偏不倚地被机器人的红色射线穿透胸口的时候,她不仅没有觉得难过和舍不得, 甚至还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像是终于解脱了似的。   黎晗和这个世界之上总有些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的东西,让孙笑始终觉得不太安定, 还是早走为上。   死亡之后的她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世界裂缝之间。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孙笑格外谨慎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到最好之后,才抽出了宝贵的几分钟来思考在上一个世界里发生过的事情——她不能贸贸然地就进入下一个世界去,那种茫然和对未来的一无所知可能会让她送命。   孙笑仔仔细细地将过去经历的几个世界一一回顾过去,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顾嘉言的身上。   好像就是从那个世界开始, 她失去了控制, 过多地在那个世界里停留之后,才开始发生各种各样的怪事。   而黎晗脑中的记忆碎片也可以证明一切异样的开端正是顾嘉言,从时间线上来看, 顾嘉言的世界排在最前面。   只一个顾嘉言尚且说得过去,可再一个雷霆钧一起,凑上黎晗这个基础, 就让孙笑觉得很不妙了。要知道这三个攻略对象的顺序可是紧密地连在一起被她撩了又甩的,如果他们的记忆能够联系在一起,那是用常识绝对解释不通的。   既然这样,孙笑也只能不走常规,发挥想象力了。   假设顾嘉言和雷霆钧没有突破世界之壁的能力,那么他们的记忆或许只是像执念一般地传达到了黎晗的脑中, 毕竟他们面对的都是她这同一个对象。   ……但是不管怎么说,一个小小世界之中的人, 不应该有跳出自身框架设定的能力。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孙笑绝对不想去触碰的猜测——无论是顾嘉言,雷霆钧,还是黎晗,他们全都不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人。   或者说,他们不仅仅属于那几个小世界,而是存在于更高维度。他们像孙笑一样,有着某种程度上穿越世界之壁的能力,因此也有了共享记忆的可能。   按照顺序看下来,唯独叶知疏没有夹在这三个人的记忆共享里面。这不仅没有让孙笑松一口气,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仅凭实力来排行的话,这四个人里,明明应该是身为仙君的叶知疏最强,没道理反而他没有脱出自己的世界。   难道是因为叶知疏身为修仙之人,所以一直都没有死?   孙笑皱眉想了半天,最终也只能列出几个可能性,她所拥有的信息太少,实在不足以得出完全准确的结论来。   而上次明明在世界裂缝之间,却仍旧感到被人窥探的经历更是让孙笑提起了十分的警惕来。既然有她这样的半神存在,那么世界和宇宙之中就一定有着更强的……神。   对于神明来说,也许她的一切所作所为都算不上隐蔽吧。   孙笑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肺部都饱胀得隐隐疼痛起来,才慢慢地将这口气吐了出去。   “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在这个关头放弃……在终点离我这么近的时候,就算是真正的神,也阻止不了我。”她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重复道,“下一个世界再仔细观察攻略对象,做出判断吧。”   横竖不过是约莫再两个世界的事情,忍一忍,那个人或者神不会那么快抓得住她。   这一次没有察觉到被人注视,孙笑飞快地调集力量,将意识投入了下一个世界之中。   这就不得不提到一点,孙笑的本体并不能进入其他的世界,她毕竟只是半神,也要遵守时间法则,会被原生世界排斥,因而每一次只能附身到已经死去的人身上,再完成任务。   所以每一次进入世界的都只是孙笑的意识和一部分力量,而她的身体,都会被藏在隐蔽安全的世界裂缝之中。   世界裂缝大得无边无际,而孙笑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活物,这让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的身体是不会被找到的。   可这一次,孙笑才刚刚闭上眼睛放心地离开,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就出现在了她的身体边上。他垂眼凝视着她安详的面孔,喟叹一声,毫无芥蒂地单膝跪在了她旁边,眼神贪婪地巡视着她的五官,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脸似的。   他的举手投足都带着难以匹敌的力量,轻轻一笑就仿佛能令一个世界从虚无中获得新生。   “这就是你的模样。”陆渊伸手极尽轻柔地划过孙笑的侧脸,“终于用属于我的眼睛见到了属于你的脸,这感觉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妙。”   无止境的、空虚缥缈的漫长永生,仿佛都是为了这一眼而存在。   “无论你有什么愿望,只要开口,我都可以为你达成……但你恐怕不会愿意。对不对,笑笑?”陆渊将亲吻落在孙笑嘴角,“既然你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那就亲自来见我。一步、一步地,主动走进我的怀里,就像你一直以来对我做的那样。”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陆渊的高大身影已经从孙笑身旁消失,一切都重归平静,似乎他从来没有出现与存在过。   ——   说回孙笑这边,她这次抵达的是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原身则是一位在和魔物战斗之中不幸身亡的法师。   孙笑刚醒来的瞬间就不得不手忙脚乱地迎敌,因为一时之间来不及学会原身记忆中的魔法,最后只能抓着坚硬的魔杖当长剑,硬是客串了一把暴力法师,把魔物给硬生生捅死了,才回到了较为平和的城镇上,找了个客栈住下。   先是简单摸索了一下这个世界的魔法,又整理完原主的记忆之后,孙笑才开始寻找起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来。这一次她尤为谨慎,甚至不敢提前暴露自己,用尽全力地隐匿在了人群当中。   说到这种类型的世界,就算只是打过游戏,也应该大致知道会有魔王和勇者两种存在。   大不了再多一条龙。   不过这个世界没有龙,而孙笑作为正义的一方,很快就找到并锁定了勇者的人选,并且成功加入了他讨伐魔王的队伍。   原因无他,勇者身上没有光环,那么攻略对象最大的可能性就落在了魔王身上。   不过勇者金发碧眼长得跟个小天使似的,不知道魔王他……有没有个人形?   队伍的征集花了几天时间,孙笑也借用这段空闲去做了不少冒险过程中的准备。然而正是因为她这么短短两天的离队,就导致事情走向脱离了控制。   在讨伐魔王小队队员全部征集完毕的时候,孙笑和勇者一汇合,顿时就是一口老血——魔王怎么就变成人形混进讨伐他自己的小队里来了!   而且这魔王还顶着金灿灿的攻略光环!   也许是孙笑的目光在魔王脸上停留了太久,这位已经化成高挑弓箭手的魔王朝她微微一笑,“你好。”   魔王的化形长得几乎像是从森林里走出的精灵似的,有着完完全全凌驾于尘世之上的美貌,一头浅金色的长发更是锦上添花,将他的五官衬得光辉无比。   孙笑微微一愣,行了个通用礼,“你好,我是一名法师。”   ……谁家魔王比勇者长得还像天使啊?这是诈骗好不好!   “美丽的法师,今后我们就是要并肩作战的队友了,不打算和我互通个姓名吗?”魔王却不知怎么地对她提起了兴趣,“我的名字是……”   魔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天边突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了连绵的响雷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魔王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他眯着翡翠绿的眼睛往雷声的方向看了看,若有所思地说道,“那里是魔王的城堡,魔物聚集之地,从来没有打过雷。”   “你怎么知道?”勇者在他们身旁正好听到这一句,不由得好奇地问。   “我在书里读到过。”魔王友善地朝勇者微微一笑。   孙笑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浑身一冷。看这位勇者虽然强,却格外天真的模样,恐怕一路上都能被这位魔王耍得团团转,到时候被他从背后捅一刀都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吧?   这么一想,这位魔王也真是够恶趣味的,敢大摇大摆闯进正义的一方来玩潜伏,实力和胆量都令人侧目,难怪这么多年来人类都没能成功将他铲除,都快成都市传说了。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魔王倏地转回头来,正好撞上孙笑复杂的目光,“是我们曾经见过吗?”   孙笑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从顾嘉言到雷霆钧再到黎晗的三张面孔同时在她脑中闪现,就差鸣个警钟告诉她:眼前这人有猫腻。   但到底还是经验十足,虽然孙笑刚才那一秒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但她还是成功稳住了自己,带着些羞赧地朝魔王一笑,“抱歉,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英俊的弓箭手,所以有些好奇你是不是人类和精灵的混血?”   “很多人这么问我,但我的父母亲都是普通的人类而已。”魔王显然早就给自己做过完整的人设,回答的时候有板有眼,如果不是孙笑开了上帝视角,恐怕还真被他给骗过去了。   这段对话过后,魔王似乎稍稍转移了一些对于孙笑的注意力,让她不动声色地握着自己的魔杖松了口气。   这口气都还没来得及松完,远方魔王城堡的上方就突然批下了一道巨型的银色闪电。   这道闪电比魔王的城堡还要粗,划破天空的瞬间几乎将昏暗的魔王领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紧接着,就是比之前更响的一声雷鸣。   孙笑面色凝重着遥望着那道似乎有些熟悉的闪电,不由得抓紧了手中魔杖。   虽然隔得这么远,她只是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可那道闪电的力量里,明明就夹杂着叶知疏的仙元气息!   孙笑只来得及想到这里,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一阵无法抗拒的召唤来袭,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强行从现有的躯壳之中抽离,并且像是货物那样地打包传送去了另一个地方。 第130章   孙笑黑着脸站稳身体,在察觉到自己重新拥有神识的那一瞬间, 第一反应就是迅速检查了一遍身周的环境, 在确定自己没有危险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之后,才轻出了一口气。   冷静, 冷静,就算前一个世界的功课都白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从头再来嘛!   做完了心理建设之后,孙笑抬头望了一圈。   她正稳稳地站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人山人海后边,这里灵气稀薄, 不过人人神色匆匆又翘首期盼的,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既然没有察觉到危险,孙笑也懒得管这些人究竟是在干什么,她习惯性地在脑海里开始翻阅原身的记忆——结果翻了个空, 不由得疑惑地嗯了一声。   脑海之中除了她自己一直以来的全部记忆之外,居然没有任何新内容。   孙笑想了两秒,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不由得脸色一黑,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捋起袖子检查自己的手臂,上面两颗跟了她几百年的小痣清晰可见。   这是她的本体。   “不可能啊……”孙笑不由得捂住了嘴,皱眉思考半晌,同时将神识紧密地环绕在身周做保护作用, 防止被人偷袭。   也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限制,她明明能察觉到自己的神识就和当初代替云清时那样强大, 可不知道怎么的被限制了范围,不再能覆盖整个世界,而是只能探索到周围大约几百里的范围——不过这对普通修士来说也足够惊世骇俗了。   由于没有原身的记忆作为辅助,孙笑对现在自己身在的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即将要经历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孙笑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把她召唤来了这个世界,但现今之际也只有尽量低调地潜伏并且获取更多信息了。   在没有确定这里没有攻略目标之前,孙笑是绝对不敢贸贸然脱离的。   做完了粗糙的短期打算之后,孙笑才略略抬起眼看向了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她撤去神识的屏蔽之后,嘈杂声也立刻传入了她的耳中。   “排好队啊,排队!有修真基础的、测过灵根的直接去那边,从来没接触过修真的留在这边,不守秩序者直接取消入门资格!”   听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吆喝声,孙笑挑了挑眉,举步就往人少的那一边走去。   看来这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哪个小门派正在招弟子的场景。既然是有修真存在的世界,那么修真者就是处于世界上层的,能混入其中的话,得到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也会更容易一些。   借助门派的优势总比自己单打独斗来得容易。   有修真基础的人毕竟少,孙笑安安静静地排了一会儿队就轮到了,站在桌前手举一本空白名册的弟子看了看她,平淡地问,“多大岁数了?”   孙笑想了想,没敢跟这无辜孩子说实话,“十八岁了。”   弟子无趣地哦了一声,“都这么大了啊……来,测个灵根,我记录一下——叫什么名字?”   “孙笑。”孙笑报上自己的真名,接着谨慎地将手掌按到灵根石上,小心地控制着身体里浩如烟海的真元从掌心泄露出去那么一丝。   下一秒,灵根石就大绽光芒,冲天而起的白色光华让立在孙笑附近的人都吓了一跳,接着忍不住纷纷露出艳羡的眼神。   “……”孙笑压根没想到这灵根石这么不耐用,她赶紧将那一点点真元又艰辛地收回了一大半,才将光芒从灯塔降成了远光灯的亮度。   “孙笑?”门派弟子皱着眉看向孙笑,挥笔记下了她的名字,又问,“修真过吗?”   孙笑略一思考,回答,“学过一些,但师父已经走了。”   “嗯……什么修为了?”   “……刚刚金丹。”孙笑回答的时候其实有些不太确定。   也许是这个地方不算大,所以小门派派来招弟子的人也不多,统共也就五名弟子,其中最高修为的那个才只有金丹期,看其他人对他的恭敬态度,此人在门派之中的地位应该不低。   “金丹期的散修?!”弟子一惊,神态也从漫不经心变得严肃认真不少,他朝孙笑行了一礼,“请稍等,我这就去唤师伯来。”   然后孙笑就知道了:在这个小门派里,金丹期果然很了不起。   在那位姓俞的师伯盛情邀请下,孙笑顺理成章地加入了这个门派,并且从他口中套出了不少信息。   “我们灵鹤门虽然算不上是顶尖的宗派,但还算有些底蕴,在新门派之中也算得上出挑,至少还能每年招些有资质修真的弟子,不过碰上像孙道友这样金丹期的散修可还是第一次,散修和门派弟子不同,想要闯出一条出人头地的道路来可不容易。”俞师伯笑道,“就是不知道孙道友之前师从何处?”   “师父他老人家也从来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不过是我意外救了他,他便指导了我一些修真法门罢了。”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孙笑怎么可能在自己的人设里留下漏洞,她胡编瞎扯道,“在我认识师父之前,他就已经身受重伤,教导我不多久就驾鹤西去了。”   “原来是这样。”俞师伯肃然起敬,“那尊师一定是位高人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您踏入金丹期。”   孙笑垂眼,有些伤感地点头,“我确实很感激他。”   “不过以后孙道友加入我灵鹤门,咱们就是同门了,也不必感到寂寞。”俞师伯打了个圆场,笑道,“修真之路漫漫,总会在路上和一些人道别,又和新的人相遇。”   孙笑想这人讲话倒是偶尔挺哲学的,她跟着笑了笑,点头应道,“今日我正好路过此处,碰见有门派在招弟子就来凑了个热闹,想来也是天道注定的缘分。”   “那敢情好。”俞师伯捻了捻胡子,很满意,“能在这贫瘠之地碰上孙道友,也是我灵鹤门的机缘。”   既然人设中自己已经是修真者,那孙笑就不能随意暴露出自己的无知,导致她无法光明正大地像对方打听世界势力分布,不仅不能,反而还得装作对一切已经了如指掌的样子应和谈话。   等两人一路到了灵鹤门的时候,俞师伯终于打消了对于孙笑的怀疑,他亲切地伸手一引,“这里就是灵鹤门的正门了,请孙道友随我上山吧。”   孙笑的神识虽然在范围上受到限制,却仍然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将这灵鹤门的山门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然后她就明白这位俞师伯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客气了。   这门派上下修为最高的也不过一个元婴期,满打满算加上她也不过是六个金丹期。以天剑宗宗主的眼光看来,简直是个不需要记住名字的小门派。   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之中的顶尖势力是不是像天剑宗那样的庞然大物了。不过,以现在孙笑对自己身体实力的估计来看,恐怕就算不如,也不会相去太远。   俞师伯带着孙笑去见了元婴期的那位门主,接受了一番简单的测试之后,就很容易地被他收为了弟子。   然后俞师伯自然就变成了俞师兄。   孙笑在这个门派里潜伏下来之后,两耳不闻窗外事,像个修炼狂魔似的每天在自己的地盘闭关,显得格外神秘。当然,暗地里,孙笑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灵鹤门给摸了个通透,准备之后就找个机会离开探探这个世界的猫腻。   她想得是挺好,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过几天,门主就找上门来了,白胡子老头笑得春花灿烂地给她派了个任务,“徒儿啊,大家最近都挺忙的,门派里的事情就分身乏术了,所以带年轻弟子去参加试炼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记得可别让他们受伤,原样、一个不少地都带回来,啊。”   孙笑抽了抽嘴角,视线瞥向自己屋外一字排开的年轻弟子,不耻下问,“这些弟子的修为好像……”   老头儿摇头晃脑地捋着自己的胡子,理直气壮道,“我们灵鹤门只是个小门派,年轻一辈弟子当然只有这些了。哦对了,徒儿的年纪也挺小,你若是想的话,也可以亲自去参加。”   “师父放心,我必会好好保护本门弟子,不会让别人欺负到他们头上去。”孙笑二话不说,当做没听见老头儿的后半句话,“安全地把人带去,也必定将他们一个个安全地带回来。”   “好好好。”老头儿满意地笑出一脸褶皱,欣慰地拍拍孙笑的肩膀,意味深长,“我们灵鹤门可就看你的了啊。”   孙笑回头怎么想老头儿的这句话都别有深意,可又始终抓不到精髓,只能记在心中,暂时作罢,领着一众激动又忐忑的练气和筑基弟子出发前去参加试炼了。   孙笑之前也去过不少的修真.世.界,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试炼和比武几乎在所有世界里都会出现,只是没想到自己能连着赶上两次。   最重要她还不认识路,幸好随行的一个弟子十分能干,又认路又能领路,孙笑索性就把一切杂事都交给了他,自己懒洋洋地捡着保护的活儿干。   ——老头儿说了,就保住他们的性命不就得了呗,凭她的实力,要罩这几只小鸡崽子还不是一个眼色的事儿。   然而,孙笑还算轻松的心态在他们赶到试炼地点之前就崩坏了。她的神识终于远远扫到了一座恢弘的宗派山门,上面“天剑宗”三个大字几乎让她想不假思索地召出飞剑转身就跑。 第131章   当然最后也还是没能跑成,她总不能把一堆弱小无助可怜的灵鹤门弟子就这么抛弃在天剑宗门口。   想到自己已经换了个身体, 孙笑还是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进了天剑宗的大门, 报上了灵鹤门的名号。   显然负责接待的弟子没听说过灵鹤门这个名字,反复检查了两遍, 确认他们没有危害之后,才挨个把名字记下放了进去,又有专人领去了分拨给来参加试炼的修真者住的地方。   也不知道距离她离开已经过了多少年的时间,反正天剑宗看起来还是那副老样子,孙笑闭着眼睛都能走对路。   天剑宗的范围虽然大, 但孙笑既然已经进了门, 自然还是能用神识看清全景的,她做贼心虚地仔细扫描了一遍自己原来住的院落,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才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转头跟领路的天剑宗内门弟子套话,“我还是第一次来参加试炼, 不太清楚规矩,不知道是不是该先去向宗门长老见面寒暄一番?”   就是不知道她死了之后,天剑宗有没有新立一个宗主?叶知疏恐怕在恢复记忆之后就不会继续待在人族和天剑宗了,身为少宗主的他撂挑子不干,谁来接烂摊子?   内门弟子回头礼貌又疏离地一笑,“不必了, 我们宗主不常在宗门之内,人族试练时才会到场, 道友们不必特意去拜访,左右也是见不到人的。各位宗门长老都忙着筹备试炼的事情,这几天也忙不开。”   嗬,感情还真找到背锅的新宗主了,就是不知道是谁?   要能担得起天剑宗宗主这个名号,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是当前任宗主是人族第一强者的时候,那就更难了。   可孙笑没再多问,她也知道所有修真者都应该知道天剑宗宗主的大名,万一在这里暴露了自己,孙笑觉得逃都来不及。   万一引起了仙君和仙族的注意?不不不不不千万不要!   天剑宗内门弟子把孙笑一行人带到目的地之后,礼节性地微微弯腰行礼后就御剑离开了。   孙笑扶着额头把灵鹤门的弟子各自安排到不同的房间里,嘱咐他们不准闹事后边大摇大摆地去了天剑宗的广场。她好歹也是参加过一次人族试练的人,知道天剑宗对于来参加试炼的外宗弟子还是很宽容的,在外溜达八卦什么的都视而不见,颇有大派风范。   可就这么随意地一逛,孙笑就撞上了了不得的熟人。   “景长老,明日试炼就要开始了,目前抵达天剑宗的外宗弟子已经共计八千余人,名字和门派系数记录在册,请您过目。”   唇红齿白的美青年斜眼看了看那本厚厚的名册,一挥袖,道,“我眼睛疼,别送到我面前来,伤眼。邵霓裳不是在么,她最喜欢这些舞文弄墨的了,送她那儿去修,我才不管呢。哼哼,要不是每人只能参加一次人族试练,我一定要再参加一次,一雪前耻!”   “又想把麻烦事儿推给我?”温软的女声同时响了起来,带着浅浅的笑意和揶揄,“你也就是趁着那人不在才敢这么偷懒。”   “我偷懒?”景仲回头捋起袖子就是一幅要打架的样子,“这宗门上下我管了多少事儿?不就是因为那个顶着宗主名头的人只负责威慑却从来不真正理事吗!偶尔偷个懒怎么了?有意见来打我啊!”   邵霓裳并没有被景仲龇牙咧嘴的模样吓到,而是笑盈盈地停在了他跟前,伸手接过了一旁弟子手中的名册,说道,“你这话,该当着他的面说。”   “我还没活够呢。”景仲立刻撇开脸,不服气地哼哼起来,“而且他也越来越吓人了,我才不去触霉头。”   “那你想参加人族试练的事情呢?我知道你当年输得不甘心,但也不必每十年就怒骂一次吧?”邵霓裳好笑道,“这都八十次了,你知道自己多大了吗?就算每人能参加第二次,你也太老了。等你上场,岂不是在欺负年轻人?”   一旁的孙笑听到邵霓裳的这句话,简直是立刻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心道要完。   人族试练十年一轮,八十次就足足有……八百年?云清当年八百岁的年纪,而叶知疏转生到现在又正好是八百年,无形之中居然正好和他那一句童言无忌合上了,到底算是巧合还是诅咒?   没关系,没关系,叶知疏已经不存在了,这个世界就算真有什么她怕的人,也只有远在天边的仙君,搞不好他又去转世玩儿了,见不到的。   退一步来说,就算仙君没转世,他也应该蹲在自己的仙界之中,不问世事,更加懒得来掺和人族试练这点小事。   这样安慰了自己一番,孙笑才松了口气。   ——说起来,当年身为人族第一强者的她明明死在了仙君手中,人族对上仙族本应该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怎么会还这么平静?还是说……天剑宗早已经覆灭过一次,如今是重建版的?   那也不至于景仲和邵霓裳都这么完好。   “也许是我走后又出了什么变故吧……”孙笑嘟囔了一句,转身悄咪咪地离开,不打算引起景仲或者邵霓裳的任何注意力。   也许是当年被景仲缠得太多了,孙笑现在看见他都头疼。   而就在孙笑离开的时候,正在和邵霓裳说话的景仲突然停了下来,似有所感地往孙笑的方向看了一眼,拧起了眉毛,“霓裳,你刚才有没有看见那边站着什么人?”   邵霓裳略微回想一番,摇头,“不记得了,许是哪个外宗的普通弟子吧。”   景仲的眉并没有因为邵霓裳的这句话而松开,他思索了半晌,掐了个静音法诀,扭头小声地对邵霓裳道,“不瞒你说,我昨天给叶知疏卜了一卦……你也知道,我有定期做这事儿的习惯,他那个死人一样的脾气,本来每次都是一样的卦象,可这次跟以前都不一样。自从那天开始,我心里总有点隐隐不安,你说叶知疏那家伙总不会出事吧?”   “他可是仙君转世,能一手毁灭整个仙界领地的。”邵霓裳倒是比他轻松很多,“我还真不知道什么人能给他带来麻烦……只要其他人不再像以前一样触他的逆鳞,一切都好说。”   景仲唔了一声,“你说得也有理。如今人族在他的帮助下已经恢复过来,可是我总觉得仙族当年举族迁离,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八百年前的旧事了,一直担心也担心不过来。”邵霓裳安慰他,“如今的天剑宗,不比当时要弱,就算仙族来袭,也不必太过惊慌。”   “我怎么能不担心!叶知疏他当年可是——”   “我怎么了?”叶知疏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景仲接下来的半句话。   景仲吓得差点从飞剑上掉下去。他瞪大眼睛一个回头,正好看见一袭银发、眉目清冷的叶知疏正点足立在他身后,尴尬地一笑,“你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呢哈哈哈哈哈。”   “就像邵霓裳说的,只要没人来触我的逆鳞,我自然好得很。”叶知疏看了他一眼,眼瞳淡漠得不似凡人,“你的卦术该精修了。”   景仲气呼呼道,“我的卦象从来没出过错好吗!”   叶知疏没理会炸毛的景仲,他就像只是在半路上和这两人搭了句话似的,这句话一说完,眼里就不再有他们二人。   邵霓裳及时叫住了他,“叶宗主,人族试练明天才开始,您提前回来是为了坐镇天剑宗,迎接挑战者吗?”   “这是代师尊做的,八百年来一直如此。”叶知疏说完,眼神微微一动,往外宗弟子的住处看了一眼,却没发现什么,便又回头往孙笑当年居住的院落去了。   景仲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狂跳的心脏,“每一次见他,我都感觉他变得比上一次更难以接近了。”   “……倒不如说,是身上更没有人气了。”邵霓裳比他看得透,她轻声叹息道,“如今支撑着他的只不过是那虚无缥缈的起死回生之法,一日找不到,他便一日如同行尸走肉。”   “……”说到这个话题,景仲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他有些头疼似的揉揉自己太阳穴,“那能怎么办?他已经入魔了,谁敢夺走他最后的希望?你就不怕他像之前毁了仙界那样毁了整个人族?”   “他太强了,总是有很多人害怕他。”邵霓裳喃喃道,“但同时,也有很多人想要攀上他、征服他。”   “这样的人还少吗?”景仲嗤之以鼻,“也就他上次发了好大一通火之后,那些头脑发热的人才冷静下来,说实话,那天我就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他居然能硬生生地把心魔又给镇了下去,我想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毅力,能让一个人压制自己心魔整整八百年?”   “所以他是独一无二的仙君,而我们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强者。如今我和你也有当年云宗主的年纪了,可修为却是不可同日而语。”邵霓裳抚了抚自己云鬓,有些忧愁,“我只希望如今这平和的景象能勉强维持下去就好了……”   景仲指着她笑道,“你倒是被我传染了。刚才烦恼的人是我,你还安慰我来着?霓裳,看看如今天剑宗里这些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吧,他们是人族的希望,光看着,就觉得心情不错,不是么?”   “是。”邵霓裳脸上也带出了个笑容来,“想必云宗主如果在世,看到人族重新恢复昌盛,也会觉得欣慰吧。”   孙笑?呵呵。孙笑躲在房间里都快被吓哭了。 第132章   尽管从广场偷偷摸摸地离开,但孙笑却还是能看到广场上发生的事情。   所以她就瞠目结舌地目睹了叶知疏突然出现、与景仲二人交谈之后又离开的场景, 光是看着那张几百年都没怎么变过的脸, 就吓得隔着老远的距离就一溜烟地跑回房间里无济于事地把门合了起来。   孙笑的大脑一片混乱。   她从来没有重复进入过同一个世界,因为每一个世界都是在她已经汲取了足够能量之后才能离开, 不存在再去一次的理由——已经收割过的庄稼就不需要再收割第二次了,她也得不到什么回报。   本来这事儿还不至于让孙笑恐慌,可是在看到叶知疏仍然还是原来人族时的那张脸,可神情却冰冷得一丝一毫的人气都没有,孙笑顿时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她在成为云清的时候有上帝视角, 清楚地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叶知疏完全可以选择抛弃自己人族的身份, 变回高高在上的仙君,那就相当于舍弃属于叶知疏的肉身,而后用纯粹的力量凝成仙君的身体。   这是仙君之前每一次转世醒来的选择。无论转世时他是什么人, 在取回记忆之后,他总会毫不犹豫地摧毁转世的存在,变回无情无爱的仙君。   可如今他容颜未改, 只能代表一点——“仙君”选择了作为“叶知疏”活下去。这就很恐怖了。   孙笑只要稍稍回想一番自己当初迎接死亡的决绝和果断,就觉得小命不保。   你说她做人有时候怎么就这么绝呢,要是早知道会阴沟里翻船,当年就该手段温和点儿,而不是满身鲜血地死在叶知疏怀里,还让他亲手杀了自己啊。   好在这一次完全以自己的相貌和身体穿越, 不是云清的模样,只要演技过关, 隐藏得好,应该不至于被发现……吧。   孙笑抚着自己的胸口又反复地做了几遍心理建设,终于冷静下来之后才开始思考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重复来到叶知疏的世界。   在魔王身边看到那道巨型闪电的同时,她确实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而那种召唤几乎是她无法抵抗的,所以在闪电落下的同一时刻,她就被强行拉扯到了这个世界里来。   那么……召唤,这就是重点。这个世界里的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人,召唤了她。她得先循着召唤的力量追过去找到根源,才能把事情的迷雾层层剥开。   捋顺了这一套逻辑之后,孙笑深吸口气,站直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回想了一遍刚才只是惊鸿一瞥的叶知疏。   虽然在死去之前不甚清晰地看了几眼,但孙笑确实记得他的头发瞬间就变了色,想来也是仙族的象征。刚才远远看去,叶知疏身边萦绕着的也不是人族修士特有的真元,而是仙族人与生俱来的仙元,带着金光……   ……嗯?金光?   “男主光环?”孙笑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觉得连脑仁都抽痛起来,刚刚有了个雏形的计划毁于一旦,“不仅来到同一个世界,而且还要重新攻略一个被我始乱终弃的人?”   这打击来得太大,孙笑绝望地在床上躺了小半天才缓过神来。   “没关系,别慌,不要乱了阵脚……首先找到召唤源,解决之后用新身份再攻略一次叶知疏,没什么大不了,我又不是做不到。”她嘀咕着给自己加油打气的话从床上爬了起来,盘腿坐了好一会儿,突然眼神一动,往窗外滑去。   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召唤力量又一次出现了,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的?   生怕它再次和之前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孙笑当机立断地拍案而起,推门轻手轻脚地循着无形无声的召唤追了过去。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不论是天剑宗还是外宗的修真者们都已经回房坐修,除了一些负责守卫的巡夜弟子之外并没有什么人。孙笑轻松地躲过他们的巡查范围,一步步向着召唤处靠近,结果越走越觉得这条路十分熟悉……   那目的地不就是云清原来住的院落吗!   发现这一点之后,孙笑立刻停住了脚步,不假思索地转身就往回路上走,内心虔诚地许愿自己没有被叶知疏发现。   ……而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银发的天剑宗新宗主已经立在了她身后,带着一身几乎能冻伤人的冷冽真元,“你是谁?”   “在下孙笑,来自灵鹤门。”孙笑立刻戴上小人物的面具,诚惶诚恐地向叶知疏一鞠躬,“因是第一次来天剑宗拜访,对这人族第一门派有些好奇,想出来观看夜景,不想居然撞上了叶宗主,失礼了。”   叶知疏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带着万古不化的冷意,“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外面有天剑宗弟子把守,你区区金丹期的修为,是怎么进来的?”   孙笑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把马甲捂得更紧,语气更加无辜,“我……我走了条小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在这里了。”   叶知疏又看了她一眼。原本他根本没有兴趣多管这些事,甚至他都不应该多看这个到了他门外转头就走的人一眼,可鬼使神差地,他就是突然出现堵住了人,又纡尊降贵地和她多说了好几句话。   这一切……都显得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叶知疏的眼神一沉,拂袖从孙笑身边擦肩而过,“这里等同于天剑宗的禁地,不得靠近。”   “是是是,冒犯了,多谢叶宗主海涵,我现在就走。”孙笑松了口气,恭敬地又行了一礼,才直起腰,尽量不动声色地离开了这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擦了擦一脑门的冷汗,小心脏还在抖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的。   虽然顶着叶知疏的皮,甚至可能记忆中也是叶知疏在占上风,可他终归还是被仙君的性格所影响了。孙笑可不记得自家贴心小棉袄还有这样仿佛一言不合便用神识碾死你的一面。   不过想来再贴心的小棉袄在亲手杀死所爱的时候也都人设崩塌了吧。   孙笑特别没有道德地无视了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她靠在门上再次试图感应了一下那股召唤的力量,果然发现它又不见了,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果这次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度重新发生类似的问题,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拉扯到这个世界里来,那就很棘手了。   无论召唤之力和叶知疏究竟有没有关系,也不管那召唤是恶意还是善意的,孙笑都不得不想尽办法追究到底。   而另一方面,考虑到叶知疏又一次成为了她的攻略目标,在追查召唤之力的同时,孙笑还需要另外画出一条重新攻略叶知疏的线路,而这一次的攻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艰难。   因为叶知疏对“云清”的爱意来得太过执拗深重,就算是换了个身体的孙笑本尊,也很难做到巧妙地将这种感情进行移花接木。   ——像陆渊那样对葛红袖根本算不上“喜欢”的倒还方便多了去了。   孙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思考人生,想着想着突然咦了一声。   以叶知疏那样一辈子就认定一个人的性格,在亲手将所爱之人杀死之后,难道不会生出心魔来?如果他有心魔,那这就是孙笑能利用的最大优势。   想到这里,孙笑兴致勃勃地将神识探出,悄悄地摸到了叶知疏所在的地方,尽量低调又谨慎地绕在他身边检查了一番他体内的仙元气息。   这一看立刻印证了孙笑的猜想。   叶知疏体内的仙元虽然仍在按照固定的路线运行着每一个周天,而且看起来也十分稳定,可孙笑只需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在这平静如冰面的表象之下,叶知疏的神识紧紧地缠在他的每一丝仙元之上,用难以想象的控制力指挥着它们按部就班地正常运转。   就好像一台已经坏掉的钟,被人捏着齿轮和发条,一格一格地踢踏过去,一秒钟也不能松懈下来。   只要他稍稍一走神,实则已经狂暴到了极致的仙元便会瞬间反噬入他的丹田,摧毁他的理智。   孙笑也看过不少入魔的修真者例子,从来没有见到谁能仅凭意志就能将心魔镇压下去过的,因为一旦当心魔诞生,它就成为了宿主的新“本能”。就好像凡人饿了需要吃饭,渴了需要喝水,累了需要睡觉,这些本能是必须被满足的。   心魔也同样,对于意志力稍弱的修士来说,一瞬间理智就会被它摧毁,成为六亲不认的杀戮怪物;稍厉害些的修士,也不过撑上两三天。   可是八百年,那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了。   只需稍稍设想一下这八百年间,每时每刻叶知疏所经受的痛苦和折磨,又回想一遍刚才叶知疏和自己说话时平静无波的眼神,孙笑都忍不住抱着手臂微微打了一个寒战。   虽然外人也许觉得入魔八百年仍能毫无异样地行走和修行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也许是因为时间太长,叶知疏自己已经失去了对疼痛的感知,压制心魔对他而言也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   凡人会忘记呼吸吗?   他也不会忘记牢牢压制着蠢蠢欲动的心魔。   只要师尊的气息尚存一日,他就不会放弃寻找使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法子。   叶知疏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刻在他房中的精妙阵法,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眼神显得格外地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轻吸了口气,指尖逸出一点纯黑色的仙元,其中蕴含的庞大力量轻而易举就将这个只有他能启动的传送阵法激活,身形迅速地消失在了房间里。   叶知疏自然是不会把师尊的肉身放在人来人往的天剑宗里的。他寻了一处位置隐蔽的雪山,在顶峰千年寒冰中凿出一室,将师尊肉身存在了那里,又将唯一的传送阵放在天剑宗,设下了重重障碍,列为宗门禁地。   这八百年来,甚至没有其他人知道昔日被叶知疏带回来的云清遗体究竟放在何处,而叶知疏,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任何人分享。 第133章   察觉到叶知疏的气息突然从天剑宗完全消失,一直没敢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的孙笑不由得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皱起了眉。   如今她的神识被牢牢地限制在固定的范围内, 撑死看到天剑宗外围,可叶知疏显然跑得比这要远得多, 一下子就从孙笑的感知里消失了。   能达到这种效果的,多半不会是高速移动,而是能起到传送作用的阵法。   刚刚回到天剑宗没多久的叶知疏,半夜三更突然是要跑到什么地方去?   孙笑有心想跟上他的行踪探一探究竟,但奈何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跟踪叶知疏不被甩下又不被发现的能力, 只能抱着被子悻悻地开始在床上思考人生。   叶知疏的传送阵经过几次矫正, 设定得非常精准,眼前一由暗转明,就能看到平躺在床上的孙笑。   这雪山之巅冷得令人血液都要凝结, 可以叶知疏的实力根本不惧怕寒冷,而被他本源仙元护着的云清身体自然也一样。   光看外表的话,“云清”看起来几乎和还活着一样, 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胸口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起伏,紧闭的眼睫安静盖在下眼睑上,唇色浅红润泽,根本看不出已经是沉睡了八百年的活死人。   八百年前,叶知疏用尽全力也不过能将这具肉身保住, 可其内的神魂早就已经飞灰湮灭,再也找不回来。叶知疏花了漫长的岁月, 所能做到的也只是让肉身的外伤渐渐愈合,从外表看起来已经再无伤势。   可再怎么像活着……师尊的元神终究不在这里。   叶知疏往前迈了一步,在床前跪了下去,偏头趴在了“云清”旁边,喃喃自语道,“师尊,我已经踏遍三界,像您当年做的那样寻遍了所有灵药,可始终没有能真正让您醒来的法子。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等到您重新对我笑一笑,告诉我您回来了?”   “云清”的手指还带着温度,可是八百年来一动也不动,和一尊雕塑没有任何两样。   叶知疏不以为意地握住她的手,细细端详着那细长好看的手指,“我知道,您早就晓得我是仙君的转世,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您才会救下我,收我为徒,将我带回天剑宗。可若您是真的想要利用我,为什么不把我的身份告诉其他人?为什么反而替我瞒住一切,最后残忍到让我亲手杀了您?”   叶知疏反复拷问过自己成千上万次,可始终也得不出答案,因为唯一知道答案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无论您心里是怎么想的,您是我认定的师尊,而我也是您唯一的弟子。”叶知疏用手指轻轻地描绘着女人的侧脸,笑得一如她当年的温柔,“如果有一日我能亲手将您带回来,那必定是到死都不会放手的了。您对我这么残酷……总也该付出些代价吧?”   他说着说着,清俊如雪的眉目间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戾气。   “师尊,我等得太久了,快等不下去了……您究竟在什么地方?是不是……您根本就不愿意回来见我?”   孙笑从睡梦中突然惊醒,又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翻身起床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叶知疏的住所扫了一眼,确认他还没回来之后,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伸了一懒腰。   “师叔!”灵鹤门弟子在外面拍门喊她,“您昨夜难道是睡了?再一个时辰就要开始试炼了,您赶紧出来和我们一道去广场啊!”   孙笑不耐烦地挥手隔空将门给打开了,懒洋洋道,“这不是还有一个时辰么?急什么。”   “哎呀师叔,广场上人可多了去了,我怕我们万一去晚了,连叫到名字都听不见啊。”男弟子在门外委委屈屈地解释道。   虽然只见识过一次人族试练,孙笑也知道这等担心完全是不必要的——天剑宗长老亲自喊话,天穹之中会直接浮现出所有人的名单与对手,长逾千米,得有多瞎才能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孙笑翻了个白眼,“去太早也是傻站着,回房等着,我们提前一刻钟过去就行。”   接着,她没再给男弟子说话的机会,挥袖又把门在他鼻子前面甩上了。   灵鹤门男弟子摸了摸险些被撞到的鼻子,讪讪地退回了隔壁的房间,对同伴道,“师叔还没起呢,令我们再等三刻钟。”   同伴们顿时唉声叹气起来,“我本来还想着可以去广场占个好点的位置,运气好的话,能看到仙君长什么样呢。”   “嘘,不要叫仙君。”另一个弟子吓了一跳,轻斥道,“在咱们自己门派里爱怎么说都行,但是在天剑宗这可是个禁词,要是被天剑宗弟子听到就麻烦了,搞不好我们还没参加试炼就会给人取消资格。”   说漏嘴的人赶紧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这顺嘴真是……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你们多提点着我啊。”   有个新入门的小弟子不明白地望着师兄师姐们,坦率问道,“为什么仙君这个称呼不能提啊?叶宗主不就是仙君的转世吗?”   在隔壁竖起耳朵偷听的孙笑也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被提问的师兄很无语,“也就是你这修真新人会问这么无知的问题了……听好了,叶宗主公开说过,他早已抛却了仙君的身份,从今往后三界只有叶知疏,没有仙君,那个名字谁也不能再提。”   “可是人人都知道他就是那个人的转世啊!”   “我也是听门主他们说过,叶宗主是为了守护人族,亲手毁灭了半个仙族,目的就是代替被仙族杀害的前任宗主云清守护人族。唉,八百年前的人族第一大能云清,听说她当年实力只下于仙君,是整个人族的守护神,也不知道如果今日仍在,会是何等风采?”   “喂,云清宗主的事情在天剑门也是不能提的,大家都仔细着点。”   新弟子又一次不懂就问了,“为什么天剑宗前任宗主的事情也不能提?”   “叶宗主八百年前和仙族那一战时就受伤入魔了,这个你们都知道吧?”入门时间最长的弟子自觉担当起了扩散八卦的责任,“如今他虽然看起来一点也不平易近人,冷冰冰的,其实心魔一直未除,是天剑宗的长老们生怕提起云清宗主的名字,反而动摇了叶宗主的心神,使他心魔程度更深。”   孙笑抱着自己的手臂在隔壁打了一个寒颤,心道这新马甲是打死不能掉了,否则叶知疏一失控可能失手就把她给杀了也说不定。   那么就以孙笑的身份去接近他吧,无论如何,攻略总是非做不可的。   至于如何接近叶知疏,孙笑的神识旁若无人地往广场上扫了扫,顿时冒出了一个新主意。   ——人族试练最后的胜者不是有挑战最强者的权力吗?如今坐镇整个人族和天剑宗的是叶知疏,那想必第一名要挑战的人就是他了。   要打败叶知疏,孙笑真没有什么把握;但要从这一群修为良莠不齐的人族小鸡仔们里面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孙笑自认为还是手到擒来的。   总之先不引起任何人怀疑地接近叶知疏身边,再摸索如何用“孙笑”去取代他心目中“云清”的地位吧。   如果早知道有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孙笑觉得自己就不会养成每次把事情都做得那么绝的习惯——上次攻略时作的死,居然还是轮回到她头上来了,怎一个憋屈了得。   想到这里,孙笑立刻就抛下灵鹤门弟子跑去广场上晃了一圈,顺手抓住一个看起来能管事的天剑宗弟子,“灵鹤门一共报名了多少人参加试炼?”   被抓住的天剑宗弟子一愣,“我不负责这块的,这位道友,不如去广场前面问问。”   孙笑冲他行了一礼,道谢之后就御剑往广场的前段去找人报名了——早知如此,她何必当初硬是要选择低调而拒绝白胡子老头儿一同成为参赛者的请求呢!   如今还得多跑一趟,也不知道开赛一个多小时前还让不让报名了?   “这位道友……”管理报名者名册的天剑宗弟子果然一脸为难,“这,我已将参赛者名单都上报了,你突然说要添一人的名字参赛,这件事情我可做不了主。”   孙笑哥俩好地搭住这位天剑宗弟子的肩膀,笑眯眯地和他讲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小哥,你说说,人族试练的初衷是什么?是不是让人族年轻修真者之间能有个相互切磋、提高水平和眼界的渠道?”   “是。”天剑宗弟子愣愣点头。   “那你怎么忍心将我这样对修炼充满热情的有志道友挡在门外?就因为我在写名字的时候忘记把我自个儿的给写上去了?”孙笑循循善诱,“你看,我反应得够及时,试炼尚未开始,还有时间去禀报长老,将我的名字添上去,是不是?再说了,从来也没人说过人族试练有报名截止日期啊,对不对?”   可怜的天剑宗弟子被孙笑极快的语速轰炸得瞠目结舌,有心想要反驳两句,一时之间却根本找不出理由,只能飞快地摆着手,“不行,不行,这个不行的……”   “让她来。” 第134章   孙笑回过头去,和天剑宗弟子一道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见过叶宗主!”   有了叶知疏的亲自首肯, 这名天剑宗弟子自然不敢拖延,记了孙笑的名字和门派便去找宗门长老上报了, 只留下孙笑面面相觑地对着叶知疏。   ——她虽然知道他靠近了,可不知道以他如今的冷漠程度,为什么突然要来理她这摊子鸡毛蒜皮的小事?   孙笑明明知道该利用一切接触的机会加深叶知疏对她的了解和兴趣程度,可在看到几乎变了个人似的、熟悉又陌生的叶知疏时,她还是不自禁地有些心虚和回避起来。   “你想赢?”最后, 叶知疏先开了口。   “既然报名了, 那自然是想赢的。”孙笑稳住心态,背着手俏皮地冲他一笑,“毕竟这也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十年一度,机会不等人,不是吗?”   说谎。   叶知疏脑中划过这两个字, 但他没有说出口,而是更加细致地观察了一遍孙笑,表情高深莫测又带着目中无人,“你只是金丹期。”   “那可未必。”孙笑胆大包天地朝叶知疏挤了一下眼睛,“不过为了避免我被其他参赛者针对,就要麻烦叶宗主继续把我当成陌生人了。”   “你我本就是陌生人。”叶知疏微微皱起了眉, 突然没了继续和孙笑说话的意思,转头就走。   孙笑歪头打量着叶知疏高大的背影, 想到自己居然是眼睁睁看着他从呱呱落地长成十八岁的俊逸少年,不由得有些感慨,毕竟她极少在一个世界停留这么久,也只有修真世界的时间能这么不值钱。   不过……以叶知疏现在已经绝大部分被仙君所同化的性格,却一而再地对她表现出关注,这就有点微妙了。难道两个注定的灵魂之间会互相吸引的说法是真的?   孙笑只是随意这么一想,没将这个想法深入琢磨,笑眯眯地御起飞剑去找被她抛下的一众灵鹤门弟子了。   其实灵鹤门这样的小门派也实在是没有和其他大门派的弟子竞争的能力,到人族试练的目的就是拓宽眼界,顺便打个酱油,放松心情,看看能不能从别人的切磋中获得顿悟,找到提升自己修为的契机罢了。   不过第一轮淘汰的功夫,灵鹤门的参赛弟子就已经落马了一大半,算上孙笑在内,入围第二轮的总共也只有三人。   “孙师叔,咱们门派就靠你这次一口气打响名声了!”落马的弟子还心特别大地鼓励她,“凭师叔金丹期的实力,肯定比我们走得都远!”   孙笑的目光扫过这一众最高也只有筑基期的灵鹤门弟子,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是啊,要是我不参加这次试炼的话,我们只能下午就打道回府了。”   那距离套着光环的攻略对象就更远了,孙笑绝不能坐视这事儿发生。   既然低调计划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了,那干脆就高调出世吧,哪个修真世界还没几个不世出的天才?   虽然对于本来能借着这次试炼大放光彩的人有些抱歉,但反正她很快就会再死一次,影响也不大,对不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灵鹤门的弟子就经历了从希望到惊吓的过程——他们家金丹期的师叔,一路过关斩将,闯进了人族试练的巅峰之战。只差最后一胜,她就能代替灵鹤门荣耀加身了!   可问题是……这孙师叔的修为暴涨得也太吓人了。   直到最后一战之时,还有许多人不知道孙笑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黑马,在台下交头接耳地互相询问,“这叫孙笑的是谁啊?”   “咳,一个叫灵鹤门的小门派来的,第一轮时还是金丹期,第七轮就突破到元婴期,十六轮出窍,上一轮都到洞虚了!上一个能十八岁达到洞虚期的人,你知道是谁吗?那可是叶宗主!叶宗主的修炼速度……谁都知道那是不能拿常理来判断的。”   “这修为提升速度可不正常……究竟是这人隐藏了修为还是别人夺舍的?”   “谁知道呢,叶宗主一直都看着,他不发话,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别说这些围观群众惊讶了,孙笑最后一场比试的对手心中也是忐忑不已,他是真的怵了孙笑几乎不要钱的进阶速度,就怕她一个激动在最后一轮切磋中突破到大乘期,那他是死活都打不赢的了。   好巧不巧的,和孙笑一道闯到最后的人,正巧就是景仲的小徒弟,天资聪颖,和当年的景仲不相上下。   想到景仲上次参加试炼时发生的事情,孙笑就忍俊不禁地转眼看了看台下神情紧张的景仲,得到了对方莫名其妙的一个白眼,更加想笑了——这么几百年下来,景仲怎么还是跟个小孩儿似的性格。   就这炮仗脾气,难怪当年能干出把季小泉引诱到禁地里去的缺德事儿,还差点一剑废了童时的叶知疏。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天剑宗长老的。就凭实力?   ……其实那也够了。   在孙笑走神期间,对面出窍后期的少年谨慎地上前半步,向孙笑礼貌地一揖,“孙道友。”   将修为压制在洞虚初期的孙笑回过神来,笑吟吟地回了一礼,心中越发觉得这少年的脾气简直跟景仲南辕北辙,也不知道是怎么拜入他门下的?   在出手之前,孙笑忍不住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叶知疏,见他端坐在上,眉眼冰寒,一副身在场中却没将任何人看进眼里的模样,心下忍不住轻轻一叹,生出两分愧疚来。   毕竟,叶知疏什么也没有做,如果说他真的有错,那也不过是成为了仙君的转世而已,他并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不过身为始乱终弃撩完就跑的那个人,她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假惺惺地同情对方。说到底,这一次再次攻略完叶知疏之后,她还不是要快马加鞭,毫不留恋地赶去未知的下一个世界?   也许这一次之后,她又要强行将关于叶知疏的记忆清理一次?就像……曾经对顾嘉言做过的那样。   考虑到对手是景仲的弟子,孙笑也没出手太狠,缠斗不久后便轻松将少年击落台下,负手一笑,“承让了。”   一片哗然中,最大的黑马孙笑杀出重围成为了人族试练的胜者,连带着灵鹤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也跟着鸡犬升天,声名鹊起,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人族修真界。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眼下孙笑还有一项挑战叶知疏的任务要执行。   决出试炼最终胜者的人选之后,这几天来一直坐在广场之上不言不语,却从头到尾观看了全程的叶知疏终于站起了身来。   在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身上的神识和威压就强势地以他为中心扩散了开来,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广场一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数万人的呼吸声都被压制得几不可闻。   孙笑倒是不受影响,她抬脸看着叶知疏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接着,这个谪仙似的男人开了口,嗓音像是金响玉碎,“你赢了,有资格与我一战。”   “我有一事相求,请叶宗主应允。”孙笑眨了眨眼,一点也不怵他。   男人垂眼看她,面无表情,像在看一片树叶,“说。”   孙笑早有打算,“叶宗主是三界最强之人,我可不是对手。因此,孙笑想请求跟随在宗主身边学习一段日子,再正式向您请教。”   一场挑战算得了什么?她也许拼尽全力是能和叶知疏打个平手,但那又能有什么用?孙笑为了说服叶知疏同意这个请求,这几天已经打了无数腹稿,列了林林总总几百条有用没用的,就等着叶知疏和天剑宗其他人摇头时,再一条条甩出来。   果然,孙笑话音一落,天剑宗立刻有长老反对,“孙笑,谁都知道,叶宗主不收徒,你这打算几乎可以算是偷师了,不妥。如果不想挑战,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孙笑歪歪头,背起手来,“我问的是叶宗主,你们能替他做决定吗?”   景仲在台下嗬了一声,饶有兴致地对自己徒弟说道,“这孙笑真是有意思,我在天剑宗这么久,还没见到有几个人能不怕叶知疏呢。就连我自己,偶尔看到他发怒的模样也吓得腿软。”   徒弟:“……”虽然大家看见宗主都吓得脚软,但是能像师父你这么大摇大摆说出来还不觉得羞耻的可真不多。   在那位被孙笑怼了回去的长老再度开口之前,叶知疏收回了锁在孙笑身上的视线,“可以。”   “宗主!”天剑宗长老大惊失色。   “多谢叶宗主。”孙笑满意地一笑,轻巧地跳下了试炼台,蹦蹦跳跳地到了叶知疏身旁,朝他招手,“叶宗主,事不宜迟,赶紧让我偷学两招吧。”   刚才直言孙笑想偷师的天剑宗长老气得一个倒仰,“你、你你你——”   “你不需要向我学什么。”叶知疏留下这句话,就甩袖离开了,飞剑太快,孙笑都没反应过来。   接下来就是人族试练收尾的事儿了,因着孙笑留下,灵鹤门这一帮实力不济的弟子长途跋涉回去也不太安全,因此孙笑特地拜托了景仲,后者大方地一挥手,大包大揽,“我让我徒儿一路护送你们弟子回去,就当是出宗历练了。”   景仲的徒弟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孙笑年轻的面庞,领命转身走了。   景仲摸着自己的下巴,嘿嘿一笑,“别理他,他跟我年轻时一样,没怎么输过,输在你这样的小姑娘手里自然是不乐意不服气的。”   孙笑心想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对了,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特地要跑到他住的地方去……”景仲压低了声音,脸上笑容逐渐隐没,“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如果你打着的是不正当的算盘,那结果一定会死得很惨,几百年来,和你抱着一样打算的人不少,从未有过例外。”   “比如什么打算?”孙笑问。   “比如你想冒充云清的转世,又或者……”景仲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孙笑,“你想找到云清的肉身所在。”   孙笑:“……”你说啥子? 第135章   尽管当时大脑一片空白,但孙笑还是稳住阵脚, 不动声色地从景仲那里套了情报出来。   在确认了云清的肉身居然不仅没有死透, 而且还被叶知疏给藏起来强行保存了八百年之后,孙笑简直一口老血喷涌而出:难怪她会被莫名其妙地召唤到这个世界来!敢情是上次该做的事情一直没做完?   其实从仙君身上该获取的力量也已经到手了, 论理来说孙笑本不应该再跟这个世界有任何关联,可是挡不住云清肉身里面还留了最后一口气,那口气不是属于云清本人的——毕竟她早就已经死透了——而是属于借尸还魂的孙笑的。   这就很尴尬了,毕竟孙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把一缕灵魂气息给落在了这里,又被人给当成宝物似的保管起来了。   不过虽然这是个晴天霹雳, 但早知道总比晚知道要来得好, 至少眼下她已经找到了召唤源,接下来只要选择毁灭掉那具肉身,释放被拘在里面的那一丝灵魂气息, 应该就能解决问题。   至于之后是不是能直接脱离这个世界,那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随之而来的新问题则是……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之下,叶知疏难道会放任她这么做?他能把她的身体保存八百年都没被任何人发现藏在什么地方, 她现在初来乍到的,哪怕是稍微试探一下都会激起叶知疏的怀疑。   原本打定主意要以另外一个身份去攻略叶知疏的孙笑又头疼起来了。   不论如何,事不宜迟,孙笑当天晚上就收拾东西在天剑宗长老们的怒视下搬进了叶知疏的院落,展开了同居生活。   说是同居,但事实上叶知疏像是根本不在意孙笑的存在似的, 他每日就坐在自己的房中,每每一坐就是一整天, 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孙笑住了两天就坐不住了,她想尽办法隐藏起自己的行踪,把这个住了许多年的院落从南到北扫了个底朝天,又从西到东再来一遍,就是没找到任何机关和阵法——云清的肉身不可能就这么大大咧咧、毫无防备地放在天剑宗里面,以叶知疏的谨慎程度,他一定藏得极好,才会导致这么多年来都没人找到过。   难道阵法被布在她原来的房间里面?   孙笑想来想去也只剩这一个可能性,于是翌日开始便拿着各种借口去向叶知疏请教修炼问题,各种从浅到深的问题一一问过去,身为仙君的叶知疏当然都能答得出来,不过态度却是从一而终的冷漠。   孙笑还能隐隐地察觉到,叶知疏对自己有着几分戒备,也不知道以自己现在展现出来的修为究竟是哪里能让他警惕?不太可能。   如果不是修为,那就只可能是别的理由。   比如说景仲那天说漏嘴的“冒充云清转世”。   景仲似乎也知道自己是提了不该提的话,后来无论孙笑再怎么试探也不肯详说,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地敷衍带过,可孙笑又不傻,稍稍推测一番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叶知疏虽然在入魔之时亲手毁了半个仙界,现在又是坐镇人族的第一高手,但这三界之中永远会有人看他不顺眼,想要除去他……或者是单纯地想要巴结他。   可是像叶知疏这样刀枪不入又油盐不进的角色,难道有弱点吗?   当然是有的。只看他以“叶知疏”自称而抛弃了“仙君”这个身份,有脑子的人就应该猜得到,一切都和他突然逝世的师尊有所关联。   想要保住一具只剩最后一丝气息的肉身有多难?当年以孙笑的修为,想要吊住季小泉的命,也费了老大力气,开了外挂阵法才勉强做到,而季小泉不过是个普通人,维持他的生命并不需要太多灵气。   可是她遗留下的那具肉身就不一样了,光是稳住她体内数量惊人的真元就已经够吓人了,更不要提留住她的生命迹象。   科技再发达的时候,人昏迷瘫痪久了肌肉还都要萎缩,云清沉睡八百年,体内真元仍如同当年那么充沛,身体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叶知疏能在自己已经入了魔的状况下花费可怕的精力去保住她,可见其珍视程度。   于是三界之中就有不少人动了歪脑筋。   既然仙君可以转世,那为什么云清不可以转世?   于是,仙界陨落之后还没过几十年的功夫,就有人找到天剑宗,声称自己是云清的转世,要求见叶知疏。   叶知疏一开始信以为真,冒充之人也做了不少功课,还真在天剑宗骗吃骗喝了好几天,才终于漏了馅,被怒极的叶知疏斩杀当场。   也就是因为开了这一个不好的头,才让三界都意识到“云清”对于叶知疏的重要性,接下来的几百年来,各路、各色的冒充者们简直络绎不绝,有长相九分相似的,也有声称自己有云清记忆的,孙笑见到恐怕都要惊讶这些人对于自己的模仿程度之高。   天剑宗一开始手忙脚乱,但后来很快也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子,能将不靠谱的冒充者们筛去九成,剩下的就要由叶知疏亲自判断了。   叶知疏哪怕再厌烦这件事情,也始终抱着渺茫的希望——是啊,他都能转世,为什么师尊不可以?   他太需要这根救命稻草,因此一次次满怀希冀地接触所有可能是师尊的人,一次次地收获铺天盖地的失望。   这八百年间,最像的那一个冒充者在叶知疏身边留了足足十九个月,在她暴露身份的那一天,整个天剑宗方圆几十里都能听到她惨死之时发出的凄厉喊声。   孙笑还不知道这一切,但这不妨碍她现在为了生命安全先紧紧地捂住自己的马甲。   ……这同样也不干扰叶知疏对她产生怀疑,觉得她也是又一个想要冒充师尊的转世来接近他的居心叵测之人。   “叶宗主?”孙笑敲了敲叶知疏的门,然后没等他应答就推门进去了,一脸诚恳,“我在藏书阁找到一套剑法,有句口诀不太明白,想请您指点一下。”   叶知疏也习惯了常常不请自来的孙笑,转眼看她,神色清冷不近人情,“你不需要再修别的剑法,现在使用的已经很适合你了。”   “我想钻研百家之长,看看别人用的都是什么精妙剑法,碰到的时候如果能一眼认出来,岂不是很妙?”孙笑不以为然地晃了晃手中玉珏,笑眯眯地坐到叶知疏身旁,“叶宗主还请过目一番,我洗耳恭听。”   叶知疏的神识从那玉珏上一扫而过,皱了一下眉,“你从哪里找到这玉珏的?”   “藏书阁顶层的一个小盒子里。”孙笑眨巴眨巴眼睛,特别无害地问他,“有什么不妥之处吗?需不需要我现在就送回去?”   叶知疏伸手将玉珏从孙笑指间抽出,眼神有些异样,“……这是师尊当年最擅长用的剑法,我已经封起来了,你不该找得到。”   “那就怪了,我只是正常地逛了逛藏书阁而已,觉得这剑诀挺有趣就拿了回来。”孙笑自然地把话题引向了一个敏感的方向,“没想到是当年的人族第一强者云清的绝技。”   “……去换一套剑诀。”叶知疏伸手就将这枚玉珏没收了,眉眼冷漠又疏离,“你不适合用它。”   孙笑乖顺地点点头,却没急着起身走,而是双手托着自己两腮盯着叶知疏的侧脸,问道,“我出生的时候云清宗主早就已经重伤了,不知道她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知疏沉默了一会儿,却也没有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三界之内最好的人。”   “这算个什么评价?”孙笑忍不住笑了,“看来您确实是很喜欢她。”   叶知疏眼神微微一沉,本来稍稍松动了的眉梢又重归于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你为什么问这些?”   “我太年轻了,很好奇。”孙笑坦率地摊手,光看外表,一点也看不出她现在有多心虚,“要知道云清宗主之后,就再也没有像她那样能够真正名动三界的女子了,而且她又是亲手教导出了叶宗主的人,我想知道一二也是人之常情吧?”   “她的事情流传很多,你不应该没有听过。”叶知疏这次的视线在孙笑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他在想,上一次见到这样完全没有做好功课就想贸然接近他的人花了多久后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一开始,那些人还只是模仿师尊言行举止的皮毛,大多都来自于修真界内的传闻;等到过了一些年后,他们像是总结经验似的,一步步摸索到了更多只有天剑宗内部的人才知道的信息,模仿者们也越来越接近师尊当年的样子。   有时叶知疏明明知道对方是假的,却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再暴怒地让那些人永远消失。   “我才十八岁。”孙笑强调自己人设里的年龄,“而我已经和当年的叶宗主一样是洞虚期了,您应该很清楚要花多少时间在修炼之上才能达成这样的成就吧?”   叶知疏又重新转开了目光,不说话了。   孙笑也不觉得无聊,她往椅背上一靠,伸了个懒腰,不自觉地哼哼两声,才自说自话地接下去问道,“叶宗主,外界都在传当年你将云清宗主重伤之后的肉身带了回来,那她现在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这是个极为冒险的问题,孙笑在问出口就知道。   可是在叶知疏身上的仙元真正露出杀意席卷向她的时候,孙笑才知道这枚逆鳞是一阵风吹也受不住的。   电光火石之间,叶知疏的手已经紧紧扼在了孙笑的脖子上,波澜不惊的黑眸深处卷起狂风骇浪,像是要吃人的深海魔物,“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孙笑压根没反抗,她轻轻地将手搭在了叶知疏的手上,毫不畏惧地回视他拷问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我是孙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修真者,叶宗主莫不是把我错当成别的什么人了?”   叶知疏探究地观察着孙笑的表情,手上力道始终都没有放松。只要再多用那么几分力气,他就可以捏碎她的喉咙,让她再也说不出那个名字。   可两人对峙许久,叶知疏最终还是一分一寸地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第136章   孙笑下意识地咳了两声才觉得几乎被掐断的喉咙好受了些,不由得对自己暗叹道:今时不同往日啊。   脱马甲还是不脱马甲, 这是个关乎生死的问题。   “师尊没有死。”叶知疏背过身去, 声音十分肯定,“她还活着, 也总有一天会重新出现在修真界之中。”   孙笑挑了挑眉毛,心想这话倒是不假——她可不就突然重新出现了么,而且归根究底都要怪叶知疏偷偷地把云清的身体留了下来!   “以后不要再提起她的事情。”叶知疏半侧过脸来看了孙笑一眼,冷声道,“下一次, 我就真的杀了你。”   叶知疏的警告是挺吓人的, 但是难道孙笑就能因为这一句警告而放弃寻找云清的身体了吗?不存在的,除非她再也不打算离开这个世界了。   于是孙笑装得比之前几天还要乖巧,卯足了劲儿钻进叶知疏的房间里请教他各种疑难杂题, 神识就差把这间房的每一块砖都给拆开来看看缝隙里面是不是藏了字儿,可七天下来居然还是毫无进展,不由得有些泄气。   而叶知疏偶尔不在房间里的时候, 孙笑更是大摇大摆地摸进他的房间里直接开始东翻西找——虽然有些不礼貌,但她好歹也曾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四处转转不犯什么忌讳……对吧?   可这事儿玄就玄在孙笑明明百分之一百地肯定传送阵就在叶知疏房间里,用尽全力却还是没能找着。   孙笑叉腰站在叶知疏常坐的那张椅子前思考人生:她连桌子底下和床底板都检查过了,叶知疏究竟还能把传送阵藏得多好?难道真的连一点气息也泄露不出来?仙族秘术?   就在孙笑盯着房间叉腰犯难的时候,叶知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孙笑的神识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存在, 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表情险些崩坏——叶知疏为什么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出现?   就修真界的常理来说, 修为低的人无法察觉到修为比自己高的人的行踪,可孙笑不一样,她有着上帝视角,就算是仙君也在她的神识之下无所遁形;除此之外,她的神识隐匿性极好,窥视之时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就这个世界里的两次经历来看,孙笑从来没有一次错过任何人的出没,唯有这一次,叶知疏是毫无预兆地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这不可能是神识的BUG或者叶知疏突然又提升了修为,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叶知疏刚刚从一个传送阵里出来。   孙笑在这样紧张的时候居然还能抽丝剥茧地找到真相的一角,不由得为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接着,她深吸了口气,装作没有发现身后的叶知疏,往前走了两步,自言自语似的道,“叶宗主不在?那趁这个机会,我去他房里探上一探,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秘闻?”   叶知疏的目光就这么强势地黏在她的后脊背上,可理应“一无所知”的孙笑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她蹑手蹑脚地往房间的后屋走去,一幅偷偷摸摸的模样,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了似的。   天知道,目前整个天剑宗能进这里的人也不过就是她和叶知疏两个人。   叶知疏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孙笑的背影,在她几乎一脚跨出自己的视线范围时,才突然出了声,“你在找什么?”   他眼中的孙笑明显地受到了惊吓,迅速转过身来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叶宗主回来了。我这不是有个问题想请教您,喊了两声见没人,就准备去后面找找您是不是没听见么。”   凭他的神识,会听不到她的一声呼喊?   叶知疏没有戳破孙笑明显的谎言,他只是一伸手,问道,“什么问题?”   孙笑面色一僵,将手背到身后,默默地在乾坤袋中摸索了半天,随手掏了一枚不知道是什么的玉简拍到叶知疏手中,“就是这个。”   叶知疏的神识一扫,面不改色,“合欢诀?”   “……”从灵鹤门随手抓了一把法诀,谁知道里面会混进这种双修功法!   “你要和谁双修?”叶知疏又问。   孙笑挤出了个干巴巴的笑容,特市井地搓了搓手,谄媚道,“叶宗主,我拿错了,劳驾您把那个还我一下。”   “除非你告诉我,你打算和什么人双修?”叶知疏把玩着手中温润浅粉色的玉简,无可无不可地看向孙笑,“回答了,我就还你。”   “双修这个得靠缘分。”孙笑察言观色,试探地答道,“……莫非,叶宗主心中有觉得适合跟我一起双修的道侣?”   叶知疏面色立刻一冷,抬手把玉简扔回孙笑手中,上面裹着的仙元让孙笑掌心都微微一震,“胡言乱语。”   “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资质能跟我差不多,长得过得去,品行端正就行了。”孙笑恶趣味地多逗了叶知疏两句,“叶宗主有意的话,还请替我稍微多注意一二,孙笑感激不尽。”   “出去。”叶知疏看也没多看孙笑一眼。   “告辞,告辞。”孙笑庆幸地从叶知疏身旁路过,还顺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混过去了混过去了……”看起来还真像是准备闯后屋时被逮了个正着的好奇年轻人。   叶知疏也没多说什么,在孙笑离开之后,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被隐藏在桌角的传送法阵,眼神一凛。   这么多年来,一次次的失望之后,他早已经选择了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任何胆敢冒充师尊的人这条路,可是在看到孙笑的时候,这个念头却屡屡软化,让他动不了真正的杀念。   他不禁问自己:如果这一次,她真的是师尊的转世呢?   可孙笑和师尊的性格并不相似,一言一行的小动作也不相同,生辰八卦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就连记忆也没有任何的共享,唯一的相同之处似乎也就是修真的资质而已。   若是假冒之人,也太过吊儿郎当。   可鬼使神差的,叶知疏就是下不了手。   天剑宗宗主用手指慢慢地描绘着传送阵的法纹,一边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确定不了真假,那就想办法逼出她的真实吧。   孙笑对于叶知疏这八百年来的变化预估得还是不太够,不知道昔日的暖心小棉袄徒弟已经给自己挖了一个天坑,她还在回忆刚才叶知疏突然出现时所站的位置。   “似乎就在一张桌子旁……”她仰着脑袋阖眼回忆整间房的细节装饰,“传送阵离他不会超过一臂的距离,要么在手边,要么就在脚下……不过就是那几个可能的地方,找机会再重点排查一次吧。”   在叶知疏的放纵之下,这第二次机会来得特别快。   在隐晦地向景仲确认了叶知疏是外出有事之后,孙笑又一次摸进了叶知疏的房间里,这一次有了参照物,她试了几个地方,很快就找到了传送阵的位置。   桌角有些十分不起眼的凹凸符文。孙笑用指尖摸索了一圈,随后曲起手指,轻轻在中央位置一敲。   真元从她的指节泄出,沿着符文的路线填满整个回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将传送阵唤醒了。孙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顺从着那股力量的牵引离开了天剑宗。   传送距离似乎非常远,孙笑几秒钟之后才感觉到身周空气的流动渐渐正常起来,睁眼一看,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这冰窖实在是凿得太高太大,孙笑抬头看时,如果不用神识,几乎都看不到顶。   ……叶知疏都快把这无辜的雪山给掏空了吧?   孙笑祭出神识,牢牢地监视住了最大范围内的任何动静,然后才吸了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往冰窖内部一步步地走去。   虽然这雪山之巅上冷得很,但孙笑有真元护体,并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只是因为担心叶知疏在这里埋下重重机关防止别人闯入,她才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谨慎、心惊肉跳。   可是出乎孙笑意料地,一直到走进内室时,她也没有遇见任何机关和防御阵法,不由得摸摸鼻子,嘀咕道,“对自己的阵法隐蔽性倒是挺有自信的。”   诚然,这几百年来,有多少人能进叶知疏的院落?又有多少人有发现并启动那个阵法的实力?叶知疏有恃无恐并不是无的放矢。   在跨入内室之前,孙笑虽然已经想到会看见的是什么场景,可当“云清”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的肉身映入孙笑眼帘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云清”看起来还是那么强大,身周的护体真元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地运转着,如果不是孙笑百分之百肯定躺在这里的只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真的会以为这个人只是睡着了。   孙笑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在床边垂眼打量着“云清”的面孔,又伸手在她丹田处按了一下,“……叶知疏居然连这道致命伤口都治好了,难怪护体真元能毫无障碍地运转起来。”   “云清”的身下并排刻着好几个繁复的法阵,看起来都是用来维护她的生命特征运转的,好让叶知疏能暂时离开而不用担心这具肉身迅速衰败。   孙笑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眼神复杂地叹了一口气,“叶知疏,这又是何必呢?”说着,她伸出手去,将手掌按在了其中一个最核心的法阵上,“该说再见了。” 第137章   强横霸道至极的真元从孙笑的掌心汹涌而出,轰在了这个法阵的阵眼上。   第一个法阵应声而破, “云清”的面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颓败了下去。   然而孙笑却发现这个法阵坚固异常, 她用了五六分力道的一击居然不能一次性粉碎它,不得不又蓄了一次真元准备再来一次。可是在第二击发出之前, 孙笑就听见叶知疏冷硬似铁的声音在自己背后响了起来。   “你果然是来摧毁师尊肉身的。”   孙笑一怔,迅速收起手上真元,转头看向有一次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叶知疏,这一次终于没有再装傻,而是微微皱起了眉, 直白地问, “你怎么过来的?”   她一直在留意着方圆的所有动静,却明明就没有察觉到他从法阵传送的那个地点走过来的声音和动静!   “……”叶知疏没有回答,他往前走了一步, 伸手按在坏了一半的法阵上,花了两息的时间将其重新修补完全,在看到“云清”的脸色恢复正常之后, 才转头看向孙笑,“你是仙族派来的?人族只想找人取代师尊,倒不会真的不自量力地想要完全毁去师尊的肉身。”   “我看着像是仙族吗?”孙笑完全冷静了下来,她往后退了半步,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叶知疏身上,只余一分给云清肉身, 准备叶知疏一露出可乘之机就将她的肉身摧毁。   明明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攻略完成,如果不是她的一丝神魂硬是被叶知疏留在了云清的肉身里, 她根本就不需要重新回到这里第二次。   只要把云清肉身毁去,她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瞬间脱离这个世界,而不需要再一次攻略叶知疏,那么撕破脸也没关系。   ……当然了,假如在破釜沉舟地做完这一切之后仍然被卡在这个世界里,孙笑也仍然给自己备了后招。   叶知疏显然没有打算听孙笑的解释,他不为所动地打量着孙笑的面容,“被仙族收买,被仙族控制……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他说着,眼神一冷,“对你来说也是。”   孙笑根本没来得及解释半句,就不得不运行起全身真元挡了叶知疏全力一击,胸口气血顿时翻涌起来。   硬生生地将这口老血吞下之后,孙笑也被叶知疏给打出火气来了,两人第一次正式对招,就将这个被法阵加固过的冰窟剧烈晃动了起来,穹顶应声而裂。   “云清”的上方倒是浮着一个蛋壳型的防御阵法,没有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洞虚境也不是你真正的实力。”叶知疏抬手召出飞剑,冷声道,“三界之内何时有了你这等修为的人族?楼擎的功力也不过如此了。”   而吃惊的其实不止叶知疏一个人,孙笑受到的震惊程度其实犹在叶知疏之上。   要知道,作为一个半神级的外来者,孙笑在这些小世界里面是有特权的。比如她有上帝视角,比如她可以擅自动用自己的本源力量,再比如……她就是自己所在这个世界的最强者。   比如云清修为本来不应该高过仙君,可孙笑如果真要硬碰硬,却是能打败仙君的。   只是为了不崩坏人设,她不通常使用这层设定。   而这一次只和叶知疏交换了几招,孙笑就震惊地发现,叶知疏的实力隐隐凌驾于现在的她之上。究竟是叶知疏入了魔反而导致实力暴增,而是其他的什么缘由导致她自己的实力受到了限制?   可是孙笑的思维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么多了,她一个矮身避开叶知疏闪着漆黑色冷光的长剑,心情特别复杂地发现这居然是她在叶知疏小时候亲自赠给他的那一柄。   如今他却拿着这剑要杀她……为的还是保护“她”。   真让人哭笑不得。   孙笑这么想着想着,就不由得走神了一瞬间。强者过招,一眨眼的疏忽都是致命的。   孙笑暗叫一声不好,刚要闪身退开一段安全距离,就被叶知疏强势按住,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丹田,将她完全贯穿,整个钉在了地上。   修真者最重要的地方被利器破开,又被不属于自己的仙元搅得一团天翻地覆,饶是孙笑强行用本源力量保住了小命,也不由得仰起脸吐出一口鲜血来。   “还不说?”叶知疏冷眼看着她,“仙族的谁派你来的?”   还能不说?再不说小命就要没了。她万一在没有完成任务之前强行拖离世界,那就是扔一赔三的买卖。   孙笑干脆松手把自己的长剑甩到地上,将喉咙口的腥甜气息统统咽了下去,无视丹田炸裂般的疼痛,朝叶知疏笑了一下,“我不是仙族。”   叶知疏少见地皱起了眉。他手腕一沉,更多的仙元涌入孙笑丹田四处肆虐,“不说实话也罢,领死便是。”   就在孙笑准备破罐子破摔的那一刻之前,床榻之上的“云清”突然咳了一声,也跟着从嘴边涌出了大捧的鲜血。   叶知疏终于变了脸色,连孙笑也顾不上了,一个闪身就扑到了床边,飞快地伸手按住了“云清”的丹田,纯粹的仙元不要钱地输入她的身体,试图修补不知怎么受了损的丹田。   孙笑的目光跟着飘过去看了一眼,顿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上是放心还是放弃,她一闭眼,干脆地晕了过去。   叶知疏反应过来的速度并不比孙笑慢。他亲手在孙笑身上刺出的伤口,是什么形状他自己最清楚,仙元小心翼翼地在“云清”身体里转了一圈,他就立刻意识到那是个和孙笑身上一模一样的伤口。   他动作极慢地转头看了一眼已经闭上眼睛的孙笑,一时间心神大震,几乎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心魔。   ——他又一次……亲手杀了师尊?   在理智完全被杀意湮灭之前,孙笑仍在微弱起伏的胸口又一次成功将叶知疏的理智拉了回来。他一抬手将飞剑召起扔到一边,又将孙笑的身体召到床上和“云清”并排躺在了一起。   两具俨然不同的女性躯体并列排放着,从修为到面容都是相异的。可是一旦贴得这么近,她们的呼吸甚至都开始同步起来。   叶知疏深呼吸了两次,平稳住自己的心神,才伸出了手,仙元同时覆到了这两具身体上。   孙笑的身体已经受了必死无疑的重伤,又失去了本源力量的保护,再抢救也是徒劳无功的了。可云清的身体保存得很好,只差一个能唤醒躯壳的灵魂而已。   而孙笑正好能弥补这一点。   ——   孙笑醒了过来,可她没敢睁开双眼,只是偷偷摸摸地将神识扩散了开去,寻找一下叶知疏的身影。   好消息:她的神识不再受到限制,又可以想看多远就看多远了;坏消息:叶知疏就坐在床边。   “师尊,您醒了。”装睡这一招显然没能瞒得过叶知疏,他看守了这具肉身几百年,气息一变自然能察觉得到。   听到他异常温和的嗓音,孙笑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悄悄睁开一边的眼睛喵向叶知疏,“叶宗主?”   “您还不打算承认自己的身份?”叶知疏放下手中玉简,回头微微一笑,“也对,您从进入天剑宗且声称自己是孙笑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和徒儿相认,是不是?”   真名就叫孙笑的孙笑简直那个冤啊。对着明明应该暴怒却分外平和的叶知疏,仍然身受重伤的她也不敢腹诽,只能眨了眨眼睛,干笑道,“叶宗主的话……”   “您听不懂,是吗?”叶知疏颀长的手指把玩着浅粉色的玉简,他玩味地俯身问孙笑,“您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孙笑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挪了一下,顿时表情就裂了——这不是那天她掏错的合欢诀玉简吗!   “师尊从来不曾教过我双修到底是什么,您走的那年我才十八岁,您也没告诉我要找个什么样的道侣。”叶知疏异常温柔地用手指绕起孙笑的黑发,一勾嘴角,“如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师尊是不是该好好教教我了?”   孙笑咽了一口唾沫,徒劳地往后缩了缩,“知疏,有话好说,先让我起来。”   “不让。”叶知疏轻声拒绝。他随手将玉简往后一扔,借着孙笑仍然虚软无力的劣势,轻松地将她整个人压制在身下,“徒儿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很久了……”   孙笑根本没反抗。   或者说,她根本没能反抗。   像是料定了她会拒绝和挣扎似的,叶知疏用了十成十的心思将她的四肢都固定住,除了他自己愿意,孙笑根本挪动不了半分,全程被他压制住为所欲为。   “知疏、知疏,你听我解释……”   “不听。”叶知疏咬住孙笑耳垂,眼底尽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暗色,“您走到了离我这么近的地方,就是为了摧毁我最后的希望?”   “不是这样的……”孙笑紧紧攀住叶知疏的肩膀寻求身体平衡,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辩解。   “什么都别说了。”叶知疏亲吻孙笑额头的动作异常温柔,冲撞的动作却几乎像要将她弄坏,“师尊,您已经来了,我也留住了您,这一次您再也走不掉了。我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第138章   孙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今夕何年了。   她颓丧地在硬邦邦的床榻上摊了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将大梦初醒似的神识往外扩散了开去。   一直无往而不利、从未被任何人发现过的神识路过了叶知疏的身旁。下一刻, 叶知疏若有所察地抬脸往孙笑的方向看了看, 起身就走了过来。   孙笑:“……”完蛋,外挂都不好使了。   她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强行脱离这个世界。如果无论如何都完成不了任务, 那与其和叶知疏耗个几百年,还不如想个办法直接走人,大不了再换几个世界从头来过。   ……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尊。”叶知疏唤她。   孙笑抬眼望向叶知疏带笑的脸,始终不能相信这就是那个不近人情的仙君。   “您受伤了,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我会帮您尽快恢复的。”叶知疏说着, 弯腰将孙笑扶了起来,顺手地在她背后塞了个软垫。   孙笑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按住了自己的腰, “……过去多少天了?”   叶知疏的眼神明显地闪烁了一下。在一个不明显的停顿之后,他答道,“三天。”   ……得, 至少五天。   太过了解叶知疏避重就轻性格的孙笑深吸了一口气,端正态度,向叶知疏解释,“我不是故意不来见你……”   话才说出口几个字,就被叶知疏突兀地打断了,“师尊不必对我解释这些, 您只要在这里静养伤势就好。”   说到这里,孙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捋起袖子看了看手腕,心里卧槽了一声,“我的——不对,孙笑的肉身呢?”   “自然是已经死透了。”叶知疏垂眼答道,“我那一剑将您转世的身体伤得太重,救不了了。”   孙笑这次是真慌了。她还没有确定那具身体是不是自己真正的本体,一般来说,她的本体是无法和精神一起进入小世界的,但现在世界都乱成这样了,万一那具身体不是投影而是她真正的身体,又被叶知疏给毁了……这后果太美,孙笑不敢想。   她可没想过要变成孤魂野鬼啊!   “你埋哪儿了?”   叶知疏没回答。他沉默了许久,才在孙笑的催促中抬起头来,开口问的是个南辕北辙的问题,“师尊,您更喜欢转世的人生,所以才不想来见我?就像我只想成为叶知疏,不想变回那个孑然一身、无亲无故的仙君一样?”   “孙笑的身份对我来说很重要。”孙笑牵肠挂肚的是自己的本体,没时间安抚叶知疏,语气略显强硬,“你是不是毁了它?”   “……师尊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吧。”叶知疏像是没听见似的,伸手轻柔地拽过孙笑的手腕,将两个完全由仙元凝成的镣铐扣在了上面,接着道,“再也没有人能伤到您,包括我。”   孙笑一时之间有点懵逼,低头看看自己手脚上熟悉的手铐脚链,深吸了口气,“叶知疏,你要囚禁我?”   “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师尊会留下来吗?”叶知疏温和地反问。   “我会。”孙笑毫不犹豫。   “您又骗我。”叶知疏轻笑起来,平静的假象下全是疯狂和歇斯底里,“我只要稍微一不留心,您肯定立刻就又跑了。我可不会再像上一次那么粗心大意。”   孙笑眼前一黑,心道天要亡我,“你能将我绑一辈子吗?”   “我和师尊的一辈子都太长了。”叶知疏握住孙笑的手,细细把玩着她好看的手指,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您这么关心那具叫作孙笑的身体,是不是因为它是您离开我的关键?”   孙笑听着他宛如爱语的字句,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想起了上一次被男主囚禁起来的经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长了心魔、完全黑化了的叶知疏啊!   “您看,您又想瞒过我。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将那具身体灰飞烟灭了。”叶知疏笑着亲吻孙笑的手背,极尽缠绵缱绻,“如果您以后还有别的办法离开,我还是会像这次一样决定的。”   ——灰、飞、烟、灭。   想到自己实打实的本体可能就这么被叶知疏烧了个干净,孙笑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脱口而出,“你关不了我多久,你也不可能分分秒秒都守在我身边。”   “有什么不可以?”叶知疏不以为然地将孙笑的掌心贴到自己脸颊上,满足地叹出一口气,“我连心魔都能压制八百年,我连不见了八百年的您都能找回来……您说说看,我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叶知疏,你已经被心魔控制了。”孙笑神情复杂地看着仍是少年模样的叶知疏,“你从前不会这么想。”   “是啊,那又是谁将我变成了如今这样呢?”叶知疏轻声说着,将自己的手掌覆到了孙笑小腹,声线几乎都黑得要滴出墨汁来,“是心甘情愿死在了我怀中的师尊您。”   “……”孙笑沉默地任由叶知疏将自己整个人抱进怀里,闭起了眼睛,思考起自己可能的退路来。   事到如此,所有的办法似乎都没有直接脱离来得快捷。可孙笑又实在不甘心这样跑了,浪费自己先前好几个世界里的奋斗成果。   和先前某个世界的变态男主不同,叶知疏虽然在行为上是把她拘禁起来了,可区别在于叶知疏并没有想要杀死她,那孙笑就忍不住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成功攻略掉这个世界的。   “况且,心魔真正狂暴起来的时候,师尊还没有见过呢。”叶知疏又说。   “那会是什么样?”孙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随口问道。   “我会将眼前的一切杀得片甲不留,直到满身血腥气,遍地残肢人头,才堪堪能回过神来……”叶知疏贴着孙笑的耳朵低声说,“您猜,我都是去什么地方宣泄杀欲?放心,自然不是您最爱的人族,也不是早就老鼠似的藏了起来的仙族,而是那些一直蠢蠢欲动的魔族。”   孙笑听他说着,感觉每个字似乎都是血红色的,不由得闭起了眼睛,手指微微一动,最终还是什么动作也没有。   “您别生气。”叶知疏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了她,笑着说道,“我碰见过太多伪装成是您来接近我的人了,有的装得很像,有的浑身都是漏洞,可再像,和您也不是一个人。如今真的重新见到了您,我总觉得还在做梦似的,根本不敢把您放开。”   孙笑无语地晃了晃手腕,问,“所以你见到我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我按在床上行了夫妻之礼?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尊?”   叶知疏脸上微微一红,“师尊永远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可这并不妨碍我对您心生爱慕。”   “……至少,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孙笑咬咬牙,退了一步,“这里都塌得不成样子了,先回天剑宗吧。”   总之先回天剑宗,再做打算吧。实在不行……她至少能在叶知疏没有准备的时候就脱离世界,顶多就是再想办法重新用什么材质给自己折腾出一具新的肉身来吧。   这过程孙笑想想就心累。   干脆学太乙真人做个莲藕的算了。   叶知疏深深地看了孙笑一眼,随即弯腰吮吻她苍白的嘴唇,“弟子听令。”   当然了,即使回到了天剑宗,孙笑也还是被牢牢铐着,人身自由是根本不用想了,不过至少不用待在那个除了冰天雪地之外没有其他东西的山坳坳里,孙笑觉得对于改善心情还是有帮助的。   叶知疏没有将她的回归通知太多人。   或者说,他压根没想通知任何人,只是在孙笑的强行要求之下,才不情不愿地叫了景仲过来。   景仲看到孙笑时的表情能吞下一个鸡蛋,“云、云宗主?!”   要知道,虽然许多人都知道叶知疏将云清尚存一息的身体抢了回来,可没有人相信他真的能手眼通天地将几乎死透了的人救回来,以云清的修为,那比白骨生肉还要难上十倍。   景仲虽然在过去的年岁中知道了叶知疏对孙笑的痴恋,但始终也没觉得叶知疏这段恋情能有开花结果的那天——又是师徒伦理道德,又有种族分歧,更甚者都快天人相隔了,谈什么恋爱?   所以在看到孙笑一脸镇定地靠在床头朝他招手、只是略显虚弱的样子,景仲感觉自己的人生观都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叶知疏他把您救回来了?”   叶知疏立在床头,一幅主人的样子冷眼旁观。   “说来话长。”孙笑摆摆手,调侃道,“你一直都想拜入天剑宗,如今都成了长老,晋升得挺快。”   景仲嘿嘿笑着摸了摸后脑勺,还是一幅当年在孙笑面前的谦虚礼貌模样,“和您比起来还差得远,也就是因为我和叶知疏交情不错,才能坐上如今的位置。”   “……但这也不代表着八百年前的事情我就不会追究了。”孙笑话锋一转,脸上笑意隐没,“如果不是你当初将季小泉引入禁地,我根本不用这么急着杀上仙界,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景仲的笑容僵在脸上,沐浴在叶知疏铺天盖地杀气里的他艰难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一切都源于……我一时兴起把季小泉骗到了禁地里去?”   孙笑毫无心理负担地甩锅,“我还能骗你?本来我预留季小泉的存在就是为了给知疏挡渡劫的心魔用,可知疏还没到大乘期,你把我给他准备的一次性护身符给毁了,我只能想办法让他的渡劫期来得更早一些了。”   不仅是景仲,就连叶知疏也是刚刚知道这一回事的来龙去脉。他的手指来回摩挲了一下自己长剑的剑鞘,已经有了当场把景仲打断三条腿的想法。   ——就因为景仲一个恶作剧,师尊不得不以那种方式仓促又残酷地离开他?   景仲的冷汗扑簌簌地就下来了。他压根没敢看叶知疏的脸色,结结巴巴地说道,“您看,如今人族的心头大患仙族已除,叶知疏还活着,天剑宗还完好,您也回来了,这不是很完美的结局吗?”   孙笑勾了勾嘴角,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叶知疏,“知疏,你觉得呢?现今的这个结局如何?” 第139章   叶知疏的表情一僵,针对景仲的杀气也跟着淡了下去。他抿紧了嘴唇, 一语不发地将视线转回孙笑脸上, 深黑色的眸子里翻涌起晦涩不明的情绪来。   景仲下意识地一抖——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叶知疏这幅模样,上一次叶知疏露出这种眼神时, 还是最像孙笑的那个仙族奸细漏出马脚的时候。那天,天剑宗的一个峰头都被叶知疏的剑气直接给削断了。   考虑到自己和天剑宗其他人的人身安全,景仲立刻开口打断两人之间的对峙,“反正我觉得挺不错的。云宗主您是不知道,叶知疏他自从您……呃, 受重伤的那天开始就生了心魔, 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心魔究竟是什么,一直都是个隐患,如今您来了, 倒是替大家好好劝劝他,早日除去心魔,才能让人放下心来是不是?”   孙笑挑眉看了看景仲, 心想这几百年的岁月到底不是白过的,景仲这小子都学会打圆场了,真不容易,可喜可贺。   “我的心魔不需要别人来帮助渡过。”叶知疏皱着眉微微撇开了脸,一幅不想多谈的样子。   “……”景仲干笑两声,“云宗主, 您看,您回来了之后, 叶知疏这死人脸都开始有动静了。”   在孙笑的微笑和叶知疏的逼视之下,景仲收起了干巴巴的笑容,默默地退出了这间房,擦了一把冷汗,拍拍自己胸口,简直感觉劫后余生,“好在我反应得快,不然天剑宗又要被叶知疏拆一次,到时候还不得我操心怎么修复?”   叶知疏并没有和孙笑对视太久,在景仲离开后,他也选择了逃避的态度,“师尊,我暂时离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孙笑垂眼看着叶知疏仔细地将镣铐重新戴到自己手上,已经没了前两天的气愤,而是平静地问他,“把我这样关起来,你真的就觉得开心了吗?”   “至少,我觉得很放心。”叶知疏低声答完,起身退开两步,恭敬地向孙笑行了一礼,“知疏告退。”   孙笑靠在床边看叶知疏一步步走出了门,抬起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叶知疏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其实虽然人人都说心魔无解,一旦染上则必死无疑,但其实还是有一条解决方法的。只不过这解决方法存在和不存在没什么两样。   比如说云清,她因为恐惧自己的修为永远不能超过仙君而生出心魔,那么要在被心魔夺取理智之前破除它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让自己的修为实打实地超过仙君。   要么,提升自己的修为;要么,想办法废了仙君的修为。   但这可能吗?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实现的程度都难于登天。   又比如说叶知疏,他的心魔是得不到孙笑,可在心魔诞生之后的几百年间,孙笑根本不存在于这世间,如果不是他意志力过人,也早就已经丢掉性命了。   孙笑所疑惑的正是这一点。叶知疏明明已经得到了她,为什么心魔不但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看起来愈演愈烈,在她面前尤其受不得挑拨?   如今本体被毁,孙笑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选择任何可能刺激到叶知疏神经的方案,生怕一不小心就让他的心魔占了上风,几番试探之后只能越发小心翼翼地对待他。   可是显然这“小心翼翼”的对待方法有问题,不然叶知疏为什么一天比一天的话少了起来?   简直是个八百岁的问题儿童。   就在孙笑苦思冥想自己和叶知疏相处的方式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的时候,她终于第一次见识到了他心魔发作时的模样。   这天,孙笑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发现叶知疏不在身旁。   要知道打从离开冰窖的那天起,每晚叶知疏都是抱着她入睡的。虽然一方面是为了用他的仙元替她修补受损的丹田,但那几乎像铁索般环绕在她腰间整晚整晚的手臂说明了更多的用意。   叶知疏不需要睡眠,孙笑每天醒过来的时候都能看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几乎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难得这一天出现了异常,孙笑伸手摸了摸身旁,发现已经是一片冰凉。她的眉都还没来得及皱起来,就听见天剑宗里炸起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把玉帛给硬生生撕裂了似的。   孙笑心头一跳,立刻探出神识循声而去,很快就找到了独自一人立在一处断崖旁的叶知疏。   叶知疏的长剑已经脱了手,没入坚硬的地面将近一尺半,他身旁的一切都被狂暴的真元化为碎片,最靠近他身边的那一圈甚至只余留下了齑粉,根本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模样。   孙笑轻轻吸了口冷气,让神识变得极尽温柔和善意,才试探性地朝着叶知疏身周靠了过去。   叶知疏的神识是完完全全防御排外的,在他身周紧密地压成了一个圆,孙笑才刚刚触到边界,就轻轻地痛呼了一声——她的神识居然硬生生地被削掉了一小片!   而随着孙笑强势挤入的这个动作,垂着脸的叶知疏在同一时刻抬起了头,冰冷无机质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这个外来者的方位。   孙笑和叶知疏这么隔空对视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几乎没能从他眼底找到任何情感,不禁开始有些头疼。   也不知道叶知疏是第一次这样心魔发作,还是早就习惯了这样?如果是前者,如果她不插手的话,叶知疏是不是会黑化得更彻底……或者说,他干脆就失去理智成为一具杀人机器了?   孙笑不敢赌,也不想赌。她深吸了口气,继续让神识往前推进,拼着被磨损伤害,一点一点地靠近叶知疏,竭力用无形无声的神识向他传达自己最大的善意和无害性。   一边,孙笑也用尽全力地捕捉叶知疏身周那些蛮不讲理的真元里所包裹隐藏的内容,试图理清他内心的状况。   即使有了心魔,独一无二的神识也是不会骗人的。   可叶知疏就像是保存了最后一份理智似的,将他的内心尽数向孙笑关闭,一点点能够利用的信息也不肯对她透露。   “……至少,这也算是你能分辨出我是谁吧?”孙笑叹了口气,试探着向叶知疏传达话语,“你已经伤到我了,这是第二回。”   叶知疏的气息顿时一滞。   “再和我对抗下去,我会伤上加伤,你就是这样在给我疗伤?”孙笑接着压迫叶知疏的底线。   叶知疏的神识显示出了三分的犹豫和退缩起来。   “而且你还把我关在房间里,跑这么远就是为了不让我发现?”孙笑哼笑,“你哪怕跑到魔族去,我也照样能知道你在做什么。”   “……”叶知疏深吸了口气,一寸一寸地将神识往回收,侵略性也跟着一分一秒地平息,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杀意,好像一言不合就要毁灭三界似的。   见到激将法有用,孙笑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在一旁盯着叶知疏从心魔状态回归正常,才将神识收了回来。   好歹也是自家徒弟,一手从出生带到十八岁的,虽然坑了他一把,又被他坑了一把,孙笑觉得自己总还是有点偏心的。   ……毕竟她现在都暗搓搓地盘算着给人带来二次伤害了,就干脆当作是提早做点儿弥补吧。   覆盖于天剑宗之上的那股凛冽暴烈的神识终于消散了,邵霓裳不禁松了口气,感慨地对身旁的景仲道,“你猜得很准。”   景仲把两条腿架在桌上,脸上的表情很理所当然,“当然了,你也知道他这人唯一的弱点就是云宗主了,有云宗主在,他什么大动静都闹不出来,我们的好日子总算来了。”   “……可你就没想过,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的叶知疏为什么独独这么在意云清宗主吗?”邵霓裳意有所指地问道。   景仲的表情一紧,“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你就算猜到了什么,也要死死地埋在心里,绝不能说出口的。”   这回答已经很明显了——景仲也和她一样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邵霓裳摇了摇头,露出几分惋惜的表情来,“所以,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快地放下心来。”   这三界之中,或多或少有人早就联想到了孙笑和叶知疏之间更深层的关系,毕竟这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以联系到一起的事情。   孙笑死了,叶知疏要大怒杀人都可以理解,可他为此生出了心魔,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得要多么深的执念才能让人入魔?   而对整件事情知道得更详细、经常能见到叶知疏的人自然了解得更多。   就算讳莫如深的景仲,心里也是一清二楚的。在意识到叶知疏对孙笑的感情已经不那么单纯的那一刻,八百年前的事情甚至都变得意味不同起来。   但景仲总没有胆子大到直接跑到叶知疏面前问他“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云宗主的”这句话,他只是内心默默推敲着自己曾经见到的一切,曾经还唏嘘叶知疏被命运捉弄,可直到孙笑真正死而复生,景仲才意识到,大变动要来了。   因为景仲清楚,叶知疏的心魔根本原因完全就不是因为他得不到孙笑的身体或者心,在这一点上,甚至孙笑自己都想岔了。   大概是旁观者清,景仲倒是几眼就把事情给看了个分明。   “叶知疏是在害怕啊……”他喃喃地低声自语。 第140章   正是因为在揣摩叶知疏心理的路上走了歪路,孙笑这几天和他的相处都是不得其门而入, 恍惚间都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家徒弟本尊了。   想到这里, 孙笑决定再做一次努力,“知疏?”   “师尊有什么吩咐?”叶知疏立刻应道。   孙笑端详着他的神情, 话到嘴边一拐,“你是怎么找到那座冰山的?”   “游历时路过一次,觉得与师尊很相配,那里又荒无人烟,不会被我之外的人找到, 就将您放在那里了。”叶知疏顿了顿, 补充道,“我知道那里天寒地冻,做了万全的保护, 没有让您的肉身受到任何损伤。”   “和我相配?”孙笑回想了一番自己身为云清时候的人设,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又强大可靠,和冰山有什么相似之处?   “很美, 美则美矣,却又完全无法接近。”叶知疏静静地盯着孙笑,声音安宁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孙笑却觉得他字字句句都是难言的指责,“看起来明明就在眼前,一伸手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您高高在上, 明明对谁都面带笑容,却从未将任何人真正放在眼里……我有时候不得不想, 叶知疏所知道的师尊和仙君记忆里的云清,真的是一个人吗?”   孙笑心中不受控制地一跳。“仙君见过云清多少次?又有多少了解?”   “……”叶知疏沉默了半晌,选择退让,“师尊说的对,是我想得太多了。”   “我将你带在身边整整十年,你却觉得我从来没有真正把你放在眼里?”孙笑咄咄逼人道,“我花在你身上的时间,都不算数了是吗?”   ——既然叶知疏已经对她的身份心生疑虑,决不能让这个想法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不如恶人先告状打消他的怀疑,一劳永逸。   “不,师尊是对我最好的人。而且您陪伴在我身边不止十年,而是十八年。”叶知疏轻声说着,膝盖点地半跪到了孙笑身旁,牵住了她的手,“并且,自此以后还会不断增长,直到您或者我死去的那一天才算结束。”   ——顾嘉言也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叶知疏说完这话的时候,孙笑脑中划过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管您是真心诚意,还是虚与委蛇……”叶知疏亲吻孙笑的指尖,神情偏执又深情,“哪怕是用绑的,我也会将您强留在我身边。”   孙笑的指尖忍不住微微一动,却被叶知疏紧紧握住。   少年模样的三界第一强者仰脸看着她,黑色眼睛像是会摄人魂魄的妖兽,“师尊不会想着第二次离开我了,对不对?”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没有师尊在身边难道就活不下去了吗?”孙笑脸上也没了笑容,她垂眼和少年对视,“过去的八百年不是一样过去了吗?”   “那是您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叶知疏低叹一声,额头贴上孙笑的手背,“三界在我眼中都是黑白无趣,只有您是唯一的色彩。可每每看守着您的肉身,却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告诉我——在那里躺着的人不是您,不是我的师尊,而是一个陌生人。您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听到这里的孙笑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先是黎晗似乎打破了世界之壁,然后再是叶知疏的实力隐隐压她一头,现在叶知疏甚至都能开始拼凑出事情的真相了?   “直到‘孙笑’再次出现,我第一眼就发现了您。”叶知疏轻轻一笑,“您虽然不愿与我相认,但我终究还是发现了您的不同。”   孙笑:“……”那你还差点干脆利落地一剑捅死我?这到底是爱还是恨还是因爱生恨?   “等我将您的原身过渡到这具身体里的时候,师尊您才终于回来了。”叶知疏像是没看到孙笑复杂的目光似的接着往下说,“仿佛是您的元神点亮了它。这么看来,我爱的果然是师尊的……那些凡人是怎么说的来着?灵魂。”   如果不是用上了全部的自制力,孙笑几乎就要在叶知疏的注视中打上一个结结实实的寒颤了。   叶知疏注视着孙笑的表情,满意地笑了起来。他说:“师尊,别担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   孙笑在这秒钟差点就一个冲动直接脱离世界了——这不就是她在最后诀别叶知疏之前对他说过的台词吗?因为她早就安排好了从杀上仙界到死亡脱身的一整条计划,才会对叶知疏说出这句话。   八百年后叶知疏将这话重复一遍,压根就不可能是巧合!   可叶知疏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平静地放开了孙笑的手,又坐回到了那张离床几步远的椅子上,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知疏,你就不想完完整整地去除心魔吗?”孙笑忍了又忍,还是出言试探道,“一直将它留在体内,也是个隐患。”   叶知疏低眉顺目地点头,“师尊说的是,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原先是因为您不在,我才束手无策,现在您回来了,我也能试试之前想的想法,不过现在还差些东西,等师尊的伤好了,我就出去搜集。”   孙笑的鸡皮疙瘩竖起了更多,“跟我有关?”   “那是自然。”叶知疏一笑,意有所指地看着孙笑,“毕竟,我的心魔就是师尊您啊。”   和叶知疏你来我往地斗了这么一场,孙笑还是没能的都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答案——为什么叶知疏明明要了她,却仍然郁郁寡欢,甚至心魔逐渐失控?他的心魔难道不是得不到她才生出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景仲简直就称得上是个专家。   作为目前除了叶知疏之外唯一能见到孙笑的人,景仲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孙笑的约谈对象。   听了孙笑旁敲侧击的问题,景仲陷入了深思。他拍着自己的腿,沉吟了半晌,才谨慎地开口问道,“云宗主,这是您自己想问的,不是叶知疏那小子想找我的麻烦,对吧?”   “你很怕他?”孙笑挑眉,有些好笑。   “云宗主,虽然大家都称他一声叶知疏,但谁不知道他其实同时也是仙君啊!”景仲瞪大了眼睛,强调道,“我从叶知疏八岁起就认识他,一直到十八岁,我是不是和他关系最亲近的同龄人?我敢打包票,现在的他受到了仙君很大的影响。我是不怎么怕叶知疏,但我真的怕那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仙君……”   “仙君又怎么了?”   “您不知道,我小时候要是调皮了,家里长辈会用仙君来恐吓我,说再不好好修炼,仙君就会带着仙族来灭我们全族了。”景仲心有余悸,“所以我为了让家里人活下去,每天都在努力修炼……您别笑啊!”   孙笑抬手捂了捂脸,稍微遮了笑意,“你接着说,我听着呢。”   “……总之,虽然后来知道这是骗小孩儿的,但我还是对仙君有心理阴影!”景仲气鼓鼓地抱着手臂说完,“您到底还想不想听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既然问了,当然是想听的,”孙笑顿了顿,“但是现在我还想再笑一会儿。”   景仲涨红着脸,声厉内荏地威胁,“您再笑我就不说了!我可是这八百年来最了解叶知疏的人,您错过我一定会后悔的!”   他这句是实打实的真话,孙笑不得不用力憋住笑意,认真严肃地点头,“保证不笑场,洗耳恭听,请景仲长老为我解疑。”   景仲怀疑地看了一眼孙笑,见她确实一本正经的样子,才有些眉飞色舞起来,“您问我,叶知疏的心魔究竟爆发过几次?您算是问对人了,我连从第一次开始,每一次发作的日子都能给您数出来。”   一听他这就是要开始长篇大论的节奏,孙笑赶紧摆手,“也不必那么详细。”   “好吧。”景仲瘪瘪嘴,不太满意地接着往下说道,“仙界刚刚陨落的时候,心魔特别猖狂,我后来问起时,他说是因为初期还没掌握到控制心魔的有效办法,大约是两三天便发狂一次,不过他都跑去魔族的地盘了,所以人族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再后来,发作的时间逐渐缩短,七天,一个月,一年,后来甚至十年间都可以平静度过。”   “距离上一次,已经有多久了?”孙笑一针见血地问道。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景仲沉默了下来。他神情复杂地看向孙笑,“不过是人族试练的三天前而已,所以他在人族试练的前一天才堪堪赶回天剑宗。”   “……这一次的心魔发作来得太快了。”孙笑喃喃地说道。   叶知疏明明已经找到了压制心魔的方法,而且成效越来越好,没理由突然就失去了作用。唯一的理由,也是唯一的变数。   变数本数的孙笑揉了揉额角,已经再也想不起来先前忍俊不禁的笑意,只觉得十分头疼,“景仲,这八百年间关于知疏的事情,不论你知道多少,能不论巨细地都讲给我听听吗?他实在是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最重要的是,孙笑不能再任由自己这样完完全全地落于下风了。   她可以成为表面上受人所制的“弱者”,那前提是她对全局都有着运筹帷幄的掌控,比如就像和雷霆钧博弈的那个世界。   可现如今,她居然想不到任何对付叶知疏的法子,那就是非常棘手的状况了。 第141章   “云宗主,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这几百年里, 叶知疏过的都是什么样子。”景仲沉默良久, 还是决定大胆地替叶知疏探探口风,“如果不是您尚存一息, 没有完全死去,我觉得他也活不下去……我换句话来说吧,他好像就停留在了那一天里,再也没有向前走过一天一个时辰了。”   孙笑双手交叠在一起,看着景仲沉吟了一会儿, “你是在告诉我, 要对知疏好一些?”   “是,也不是。”景仲豁出去了,“云宗主, 叶知疏他对您抱有什么想法,您并不是不知道,对吗?”   孙笑没点头, 也没摇头,但景仲已经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虽说他也不觉得孙笑能迟钝到这个地步,但如果是明知道事情几何却要装傻,那就说明叶知疏是真的没活路了。   “您的重伤濒死,成了他的心魔。”景仲意味深长地说,“即便他是修为冠绝三界的仙君, 也有做不到的事情,有救不回的人。”   听到这里的孙笑终于变了神情, 一下子茅塞顿开地找到了自己的误区。   没错。如果有无限长的时间,叶知疏当然觉得自己是有希望追求到师尊的。可是在他的任何计划开始实施之前,孙笑就死了,或者说……离开了。   即便仙君再强、叶知疏再强,也救不回一条即将消逝的生命,留不住一个执意要走的人。   景仲见到孙笑面色松动,心中一喜,再接再厉地煽情下去,“即使您已经回来了,即使他日日夜夜都能看到您,但对于叶知疏来说,这一切是像是另一个梦境,让他根本放不下心来。”   “……所以,即便我近在咫尺,他的心魔却不退反进。”孙笑若有所思地将十指交叉在了一起,“因为他心中根本没有觉得已经得到了我。”   景仲正要点头,仔细回想了一遍孙笑这句话的内容总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云宗主,叶知疏他已经……?”   “他毕竟也憋了八百年。”孙笑摊了摊手,“我倒还没发火,他先生起闷气来了。”   景仲:“……”都走到双修那步了,他干嘛还巴巴地跑上门来帮叶知疏做说客啊!叶知疏这进度不是比他想象得突飞猛进多了吗!   “谢谢你,景仲,替我解答了一个难题。”孙笑像是没注意到景仲表情似的,向他笑了笑,“这下我就有把握去除知疏的心魔了。”   “真的?”景仲立刻眼睛一亮,“他自己挣扎了几百年都没能成功,真要倚靠您才有可能解决了,到时候也免得他动不动就心魔爆发,一挥手就挥天剑宗一个山头,少不得有无辜弟子受到牵连。”   孙笑点点头,“有点眉目,不过还得看知疏愿不愿意配合。”   叶知疏对此时此刻看起来特别安静的孙笑简直是提起了百万分的戒备。他这几百年来除了寻找各种令人起死回生的方法之外,还陆陆续续翻阅了不少关于夺舍的古籍。   就算觉得脑中那个根深蒂固的想法太过疯狂,叶知疏也还是觉得需要将其验证一番——他的师尊,究竟和云清是不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看着云清的肉身时他会觉得如此陌生?   而“孙笑”这个名字,究竟对师尊又代表了什么特殊意义,才会让她这样在意和焦急?   尤其是在师尊重新回来之后,叶知疏能明显地感觉得到师尊并不想太过靠近他身边,好像近来的这一切都不应该发生似的。   这样的念头让叶知疏胸腔内的黑水都几乎要倾巢而出。   他深吸了口气,平稳住仙元和识海的气息,才沉着地踏入了院落之中,走向了孙笑所在的位置,掀帘进去,低唤了一声师尊。   戴着手铐脚镣的孙笑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容满面地招手,“知疏,过来看看这个,以前不在我房里的,是你放进来的?”   叶知疏有段日子一直被孙笑明里暗里地针锋相对了,突然碰见师尊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不禁立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应声道,“是我寻来的,觉得师尊会喜欢这般的杂记,就放在了屋里,师尊觉得如何?”   “挺有趣的。”孙笑懒洋洋地歪在椅子里,“人族啊,一旦修了真就觉得时间不够用,尤其一旦筑了基,对凡人的五谷食物都不再有需求,好像就都不追求口腹之欲了似的,这般日子过得多没趣。”   她说着,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叶知疏坐下。   人见人怕的天剑宗宗主迟疑地走过去,战战兢兢地只坐了小半张椅子,生怕师尊下一秒就突然发难。   “天剑宗里的真元到处乱飞,飞剑灵诀多得很,明明山上小动物也不少,怎么就没人想着烤一只来吃吃呢?”孙笑把纸质的古籍卷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想来我在天剑宗待了几百年,一次肉香也没闻到过,每次宴会除了喝酒还是喝酒,除了灵果还是灵果……大家就都不想吃肉?”   叶知疏被这一番吃肉论绕得更加谨慎起来,“师尊的意思是?”   “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吧,要荤的。”孙笑一扬手,颐指气使,“你去凡间买也行,到后山捉了再烤也随便,左右我现在就是想吃点飘着肉香的东西改改口味。”   叶知疏沉默半晌,毅然决然地点头,“是,徒儿这就去。”   ——虽然修士都没有口腹之欲,也少有人觉得馋,但师尊说想吃,那就是他的头等大事!   于是几个时辰后,一整个广场的天剑宗弟子都茫然地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宗主大人提着两个半人高的食盒从宗门外回来了。   “……刚才那,好像确实是宗主?”   “宗主手里提的是什么?我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   “还飘着一股好像有点熟悉的味道……”   新入门的外门弟子惨不忍睹地看着这群师兄师姐,“宗主拿着的是凡人的吃食,师兄师姐们大概是修真太久,已经忘了这些几十上百年前的东西了?”   “哦对对对,唉,筑基都八十年了,根本不用吃东西,早就忘了凡间的食物是什么味道啦,这么一说,那味道确实像是……鸡肉?”   “宗主筑基都不知道多久了,他难道还需要吃凡人的食物?”   “这……说不定宗主大人想换个口味呢,我们修为这么低,读不懂他的心思也很正常。”   突然想换个口味的前宗主大人老远就闻到了肉香味,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笑吟吟地看着叶知疏提着巨型食盒进门,不禁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   到了叶知疏如今这种近乎偏执狂的状态,就是不能和他硬碰硬地来,一定得迂回地以柔制刚才行。   既然叶知疏最担心的是她突然再次离开,那孙笑就必须要摆出一幅长留的主人架势,反客为主,打消叶知疏内心的怀疑,才能让他的心魔稳定下来。   ——然后,再找机会攻略他第二次后跑路。   正因为知道自己已经作了一次大死还准备作第二次大死,所以孙笑简直是对自己做了反复的催眠,生怕一不小心就在叶知疏面前露馅了。这小子现在妖孽得很,连她的来历都能猜出三分,要是他和黎晗那样突然开始穿越世界之壁,她还能有活路?   只要稍微想一想从顾嘉言到黎晗这四个人站成一排出现在她面前的修罗场,孙笑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师尊?”叶知疏立刻注意到了孙笑的动作,他微微拧起了眉毛,“您身体还是不舒服吗?觉得冷?”   “我筑基都多少年了,还能怕冷?”孙笑挑眉。   叶知疏并没有放下心来。他凝视了孙笑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道,“我对疗伤还是不太在行,该请个更懂行的人来替您看看。我上次那一剑……确实伤了您太深。”   那天叶知疏刺孙笑一剑时是抱了杀心的,他也几乎将孙笑杀死了——如果不是孙笑的意识又被及时转移到了云清身体里了的话。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这一剑和八百年前那一剑几乎就是同样的两道伤口,也许是因为旧伤重演,伤情反反复复,叶知疏花费了大力气也没能将孙笑丹田的伤口完全修补恢复。   叶知疏再强,擅长的方面也是有限的。他心中也很明白应该找一个擅长木系法诀的人来治疗孙笑的伤势,可只要想到那代表着孙笑又脱离了一步他的控制范围,他就不由自主地觉得不安起来,潜意识地拒绝了这个想法。   好在孙笑过去将近半个月的努力不是徒劳无功,在她伤情反复的逼迫下,叶知疏终于稍稍地将底线后撤了一些,他将八百年前就在天剑宗的那位木系长老带到了孙笑面前。   虽然叶知疏还是面色不虞地步步紧跟在孙笑身边,好像一眨眼她就会变成光点消失了似的,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木系长老旁若无人地哭得稀里哗啦。   “宗主大人,您可算回来了,这几年我问少宗主许多次您究竟被安置在何处,也想尽办法翻阅古籍寻找能救您的法子,可是老身无能,白白蹉跎了这上千年的岁月啊!”   叶知疏不动声色地往前跨了一步,隔在了孙笑和木系长老的中间。 第142章   好容易等到木系长老终于平静下来之后,叶知疏的飞剑已经威胁似的在室内转了七八个圈了。   孙笑安抚地拍了拍叶知疏的手背, 转而和颜悦色地看向木系长老, “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木系长老抹着眼泪叹了口气, “那不是好得很?看看少宗主如今的样子,我都不记得他小时候还是个哭包呢。”天剑宗如今这么多长老之中,也只有这一位和孙笑同辈的敢这么说叶知疏了。   叶知疏眼睛也没抬,他正不动声色、专心致志地翻过手掌,将孙笑刚刚要抽走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今天你来见我的原因, 知疏是不是应该都和你说过了?”孙笑眼看木系长老又有接着往下追溯往事的趋势, 赶紧打住他的悲春伤秋,“也许是之前受的旧伤还没除根,想让你来看看是不是留了病根。”   说到正题之后, 木系长老才正经了起来。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严肃地点头,“宗主您放心, 我一定尽全力让您回归巅峰状态,您是我们整个人族的骄傲,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说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孙笑身前,瞥了一眼叶知疏,“少宗主, 劳驾腾个地。”   叶知疏抿着嘴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孙笑的手, 往后小小的退了半步,给木系长老腾出了一点点空间来。   木系长老边嘟囔着“八百多岁的人了还这么黏宗主”,边正襟危坐地用木系真元探测起孙笑的身体来。   木系真元的力量最为生机勃勃,虽然攻击力不强,但胜在有很高的修复能力,通常都会是医师的角色,天剑宗里的这一位就是不折不扣的个中高手。   叶知疏之前能渐渐压制住心魔并且占据上风,其中也少不了这位长老的帮助。   察觉到一股温和又毫无攻击性的力量慢慢顺着自己的经脉流动进来,孙笑没有提起力量抵抗,而是尽量配合地安抚住自己的真元,让这股无害的木系真元慢慢往丹田的方向深入过去。   木系长老毕竟是当了多年医者,很快就找到了孙笑丹田附近两个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他仔细多看了几眼,不禁“咦”了一声,问道,“宗主最近觉得真元还服顺么?”   “大概是受伤的原因,没有以前那么如使臂指。”孙笑诚实地回答。   木系长老的眉毛皱得更紧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绕着伤口转了两圈,才将真元抽离了出来,接着就捻着自己的胡子陷入了沉思。   在孙笑的事情上,叶知疏总是第一个沉不住气,“……我师尊怎么了?”   “我想先问一句,宗主,究竟是谁伤的您?”木系长老面色凝重,“想要给您造成这样的伤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到的。”   叶知疏眼神一沉,正要开口的时候,孙笑抢了白,“自然是在仙界混战之时,一时闪避不及,被他们的阵法所伤——怎么,伤势这么棘手?我倒是觉得没那么严重。”   木系长老不赞同地站起身,瞪了孙笑一眼,“这下手之人太过霸道,不仅仅是破了您的丹田,那阵法留下的力量至今仍然在阻止您的身体修补恢复。您的真元在一个劲地想将破洞补起来,可这股力量却在暗地里一个劲地分解这些修补的真元,反复循环,才会导致您的伤拖了这么久都没有痊愈的苗头。”   孙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叶知疏,见他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眸色却逐渐转深,心里咯噔一下。   可木系长老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义愤填膺地唾骂,“仙族那些家伙真不是东西!有本事跟我们面对面地打上一场啊!明明知道他们除了仙君就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居然将这样歹毒的阵法用到了您的身上!您的真元如今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失,现在还算得上微弱,可以后这破洞只会越来越大,您的修为会一日千里地倒退。他们……他们这是要用钝刀子一点一点地扼杀了您啊!”   “这么严重?”孙笑轻轻吐出了口气,详细追问道,“治不好了吗?”   木系长老一下子安静了。他念念有词地原地踱了几个来回,显得有些神经质,“……也许还有办法,只是我现在想不到。宗主也好,少宗主也好,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察觉到您的真元在往外泄露,想来情况应该没有我预想的那么坏。我这就去翻阅古籍,一定会找到一个能治好您的办法!”   说完,也不等待孙笑回应,木系长老匆匆地行了一礼,一阵风似的跑了。   孙笑却也没有空去理会他,她将目光放在了异常沉默的叶知疏身上,察言观色半晌,轻声唤道,“知疏,我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叶知疏紧紧地握紧了拳头,甚至都不敢抬头和孙笑对视。   是他一而再地用师尊为他铸造的飞剑刺穿了她的身体,根本没有什么恶毒的仙族阵法,只是他亲手将师尊伤到了如此地步而已。   明明心里比谁都害怕失去她,却硬生生用自己的手——   “师尊,别死。”他轻声恳求,“我错了,我不该将您绑起来,我也不该亵渎您,更不该亲手刺伤您。这伤或许很难治,也全部都是我的责任,但是请您别这么快就抛弃我。”   “你是我的徒弟,我什么时候会抛弃你了?”孙笑带着些讶异地一挑眉,善意地探出半个身子拉住了叶知疏的手,“我知道你心有芥蒂,可上一次,我也不是主动想要寻死的啊。”   叶知疏的手指在她掌心抖了一下——上一次,也是他杀了她。   孙笑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接着笑道,“别担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你也不必自责,师尊知道,你都不是故意的。”   “您说我伤了您第二次……”叶知疏喃喃地说,“其实不是,仙君也伤过您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是啊,人人都知道,我只败在同一个人手下过。”孙笑点头,“一次两次还是三次,不都一样吗?”   叶知疏像是触了电似的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紧紧握住自己的长剑,身上的仙元不太稳定地跳动起来。他抬脸仔仔细细地、贪婪地用目光巡视着孙笑的脸,良久才哑声开口道,“明明最珍爱您的人是我,我却独独是唯能一伤害您的那个人……”   “知疏——”孙笑又喊了他一声,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叶知疏已经并起双指头也不回地御剑远去。   纯黑色的仙元紧紧将他包裹在内,像是野兽即将要将人生吃活剥的血盆大嘴。   孙笑远远地看着叶知疏御剑飞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隐没下去。她捂着自己的丹田,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了出去,方才觉得镇定了几分下来。   叶知疏有多害怕失去她,就有多无法正视两次几乎杀死她的人都是自己这一点事实。   而孙笑“善意”的隐瞒和木系长老的无心之言就成了捅破窗户纸的利剑,让叶知疏避无可避地意识到一点:他即将要再次失去最想留住的人,造成这个结果的人偏偏就是他自己,怪不到其他任何人身上去。   不破不立。   孙笑得先把叶知疏逼到绝境,才有把握将他从那条深不见底的悬崖边上拉回来。   叶知疏这一遭走得匆忙,许多天剑宗弟子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去。他离开了足足七天,要不是孙笑不用吃不用喝的,被拴在一间屋子里这么久,少说也得饿个半死。   在准备数到第八个手指头的时候,孙笑终于等到了归来的叶知疏——而这是一个浑身魔气四溢、邪性得她几乎没有认出来的叶知疏。   叶知疏一身衣袍早已被魔族黑色的血液浸透,就连脸上也被溅了不少。以他的修为,护体真元本该挡下这一切,却落得一身浓重的血腥气,显然在战斗中根本没有动用护体真元,也没有想着要保护自己,舍弃防御一味屠杀和进攻去了。   而他身上的仙元更是扭曲得不成样子,乍一看甚至气息更近似于魔族的魔气,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妖性,有生命似的环绕在叶知疏身周,几乎像是心魔的实体,衬得叶知疏整个人仿佛刚刚徒手从白骨地狱里爬出来似的。   尽管孙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叶知疏的模样时也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一时之间居然判断不出来他的心神是不是完全被心魔所占据了。   倒是叶知疏在门前停住脚步,提着仍旧闪着冷芒的利剑抬头看了孙笑一眼,视线凛冽无情,“师尊,徒儿回来了。”   孙笑和叶知疏对视了半晌,确认他仍有理智存在,才松了口气,快步向他走去,“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心魔想让我杀人,那我就多杀一些。”叶知疏静静地注视着孙笑的步伐,异常平静地说,“虽然无异于饮鸩止渴,也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了。”   “谁让你用这种方法的?”孙笑毫不留情地低声斥责,“虽然短时间内能抑制住你的杀念,可万一下一次你再也回不来了怎么办?”   叶知疏敛了表情,轻声问,“……那样不好吗?我就再也不会伤到您了。” 第143章   孙笑的动作顿了顿,她停在了叶知疏身边半臂的距离, 没有再靠近过去, 而是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唯一能伤到您的人就是我, 如果我被心魔控制后死了的话,师尊就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叶知疏垂眼看进孙笑的双眸,声音平和得不可思议,“而且我也不会再将您关起来,您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尊吗?”孙笑微微眯起了眼睛, “还是说, 你现在算是半个仙君了,就不用再听我的话了?”   “师尊的话我一定听。”叶知疏的眼睫微微一颤,显出几分弱势来, “哪怕您现在让我解开您的镣铐……我想过了,正是我的一意孤行让您一次次受伤,如果没有碰到我的话, 师尊还会是那个一尘不染的云清宗主,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您难道就一点也不责怪我?”   “怎么可能?”孙笑嗤了一声,“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都做了什么事?”   叶知疏沉默了下来。他做了什么呢?他对一手救了自己、又把自己带大的师尊生出了邪念,甚至想着要将她锁起来囚禁一辈子,到头来根本不是什么爱不爱的,不过是心魔作祟, 将一切都本末倒置了而已。   “明明什么事情都可以向我撒娇,为什么独独不愿意把心魔暴露到我面前?”孙笑咄咄逼人地点了一下叶知疏的眉心。   叶知疏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后一仰, 然后立刻开口解释,“会弄脏您的。”   “知疏啊。”孙笑叹了口气,上前半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零。她轻轻踮起脚环住了叶知疏的肩膀,像是安慰童年时的他那样温柔亲和,“我知道你经历了不好的事情,也在心里埋怨过我……可事到如今,我更担心的是你的心魔,你不能将一切都瞒着我,又把错都怪在自己身上,这样只会越来越糟的。”   “……师尊不怪我?”   “不怪你。”   叶知疏迟疑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可是我会弄脏师尊的。”   孙笑嗤了一声,“事到如今说这个是不是有点迟了?”   像是做了极为挣扎的心理斗争,叶知疏又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回抱了孙笑。他的手臂还带着及不可见的颤抖,随即一点点地收紧,将孙笑环在在胸前。   眼看着叶知疏身上翻腾的魔气也跟着平和下去,变回了还算得上乖巧的仙元,孙笑也松了口气,她轻轻拍着叶知疏的后背,“没事的,不过是个心魔,师尊能度过,你也一样能度过。”   叶知疏将脸埋在孙笑颈窝边上,隔了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   孙笑的计划到底是有效果的,叶知疏当天就替她解开了手铐脚镣。   做完这一切之后,孙笑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叶知疏就像是害怕他自己后悔做出这个决定似的,一溜烟转身跑了。   孙笑望着叶知疏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转念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不禁有点好笑。   叶知疏无非是下了个赌注,赌孙笑不会借着这个机会远走高飞消失在他的世界里,可他心里悲观地觉得自己一定会输,又不想见到自己一败涂地的那一瞬间,所以干脆跑得老远,眼不见心不烦,也省去了反悔的可能性。   可孙笑好不容易摸索到了一条能安全离开这个世界的法子,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跟。她在天剑宗里晃了一圈,碰见了大群大群来追星似的天剑宗弟子,和颜悦色地挨个打过招呼,硬是荒废了一整天,在察觉到叶知疏已经犹犹豫豫地回到了院落里的时候,才跟了过去,停在空中远远地望着少年。   叶知疏把神识紧紧地压缩在身周半尺的范围内,他根本就不想利用神识去探索那个院落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万一她已经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了呢?   那是不是代表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叶知疏的步子踏得越来越迟疑,每往前跨一步,他都得反复挣扎一番:是不是今天就别回去了比较好?这样他也不用确认师尊到底是走了还是没走。   可万一师尊没走,他却十天半个月地不回去,被冷落的师尊会不会生气?   孙笑就这么饶有兴致地看着叶知疏走三步退一步地纠结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屋子门口,神识跟死了似的放弃往外延伸,跟不敢往后多翻一页、生怕被剧透的悬疑小说读者似的。   叶知疏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诱惑,举步跨进了屋内,目光从一个角落扫到一个角落,没有发现孙笑的他垂下了眼睛,背影透露出几分茫然的心灰意冷来。   孙笑看着看着,就想起了叶知疏八岁,家中惨变的那一天。   小小的叶知疏就藏在那一堆脏兮兮的柴火后面,白嫩的脸蛋被蹭得灰扑扑的,孤零零惨兮兮,眼睛却亮得惊人。   不同的是,现在他孑然一身的背影里已然是一片灰败,生死几乎都失去了意义。   她轻叹了口气,御着飞剑落在叶知疏身后,出声唤他,“驻在门口发什么呆?”   叶知疏猛地回过头来,眼神瞬间被点亮,整个人都焕发出了令人挪不开眼的生机。他下意识地一笑,嘴角翘得老高,“我在想,师尊去什么地方了?”   “你师尊替你找心魔解法去了。”孙笑翻了个白眼,越过叶知疏身边往屋内走去,“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乖?今天又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下次是不是要我亲自去抓你回来?”   叶知疏快步跟上孙笑的脚步,声音轻快,“师尊别担心,我的心魔这几天压制得很好,不会再犯的。”   “哦?”孙笑转脸意味深长地端详他的表情,“这么说,你自己其实也有眉目,知道怎么做才能压制住它,是不是?”   “……”叶知疏的眼神闪了闪,“只要师尊永远待在我身边就好。”   孙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还是把那句“万一我死了呢”给咽了回去,不想再刺激好不容易开始往先前的贴心小棉袄方向恢复的叶知疏。   “师尊,我练了您最喜欢的那套剑诀,总觉得没有您用得好看写意。”叶知疏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他黏在孙笑身边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教教我?”   “仙君还用得着我教?”孙笑挑眉,“你不该比我用得更好么?”   “师尊使剑的样子比谁都好看。”叶知疏笑眯眯地把自己的飞剑塞到孙笑手中,“您就再让我看一次吧。”   孙笑掂了掂这柄两次差点干掉自己的飞剑,心有戚戚焉——这还是她亲手炼制出来的法器,怎么就这么噬主呢。   “师尊?”   “……都是能当别人祖师爷的年纪了,可别再对着我撒娇。”孙笑无奈地抽剑出鞘,“那就陪你练一会儿吧。”   等木系长老匆匆闯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这两个三界修为第一和第二的人拿着两根树枝、完全没用真元仙元地在那儿比划剑招,表情还十成十的认真,不由得胸闷气短——他这两天急得快把自己的胡子头发拔完了,这俩人倒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啊?   心有不甘的木系长老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引起他们的注意力,“宗主,少宗主,我有急事相商。”   孙笑翻转手腕,轻巧地将叶知疏手中枝条挑落在地,也不管叶知疏究竟放没放水,权当自己赢了。   放了点儿水但觉得自己演技很棒的叶知疏输得心服口服,他把目光转向木系长老,“是师尊的治疗方法有眉目了吗?”   “是。”木系长老严肃地从须弥戒中掏出一本泛黄的书籍,“我在一本医书上找到了和宗主差不多的一例病人,虽然著者最后并没有成功将病人医治康复,但是他提出了一种可行的方法,我觉得可以一试。”   “什么方法?”孙笑随手将树枝往旁边一扔。   木系长老深吸了口气,定定地盯住孙笑的眼睛,“夺舍。”   叶知疏的面色微微一动,可孙笑抢在他面前开了口,“夺舍?你要我做出这样违逆天道的事情来?”   “宗主,您的身体如今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性了,丹田上的伤口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宽,现在也许对您的修为影响不大,可到了它真正崩裂的时候,您想要再换个身体,恐怕都力不从心了。”木系长老的面色很坚定,“强行夺取他人身体才是违逆天道,可如果是为了您,一定有天资卓越的年轻人是愿意献身的!”   “荒谬!”孙笑声色俱厉地呵斥道,“因为有人自愿献出生命,我就能心安理得地夺走他人的身体和生命了吗?这种提议你也敢送到我面前来,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难道以为我会为了活命点头不成?”   木系长老急道,“宗主!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没得商量。”孙笑紧皱着眉,面色不虞地甩手就走,“我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夺舍这条路不必再提,我是不会同意的。如果非要夺舍才能活下去,那我宁可就此毁了丹田,安安心心地当一个废人。”   看着孙笑怒气冲冲地扬长而去,木系长老长出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了沉默不语的叶知疏。 第144章   “少宗主。”见到叶知疏仍是一语不发,木系长老忍不住开口叫了他, “你应该是和我站在同一立场上的吧?宗主决不能就这样修为消散成一个普通人, 她是人族的第一强者,沦落到那种境地会对她产生莫大的影响……也许就会成为心魔。”   叶知疏抿直了嘴唇, 像是情感和理智在反复拉锯似的。孙笑决然的拒绝话语和木系长老的句句劝说在他的脑中你来我往,最终还是孙笑的安危占了上风。   “我会处理的。”叶知疏低声道,“你只要准备好所有可能需要的东西。”   只要师尊能长长久久地、健康地活下去。   木系长老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两分喜色来,“好, 那宗主那边就靠你了。”   孙笑并没有刻意探出神识去偷听这段谈话。第一是因为叶知疏已经开始对她的神识偶有察觉, 孙笑不能在节骨眼上冒险;第二则是……就算不去偷听,以孙笑对叶知疏的了解,也很清楚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叶知疏不会坐视她出事, 他一定会选择瞒着她去寻找最适合的夺舍躯体,然后找一个机会强行替她完成夺舍的过程,最后木已成舟, 她总不可能真的去自杀。   叶知疏走这一步,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孙笑知道自己在这其中也扮演了半个始作俑者的角色,想来想去还是安静如鸡地当吉祥物前任宗主。   自从孙笑的存在正式公开了之后,她时不时地也会去天剑宗其他的地方晃一晃,和那些普通弟子聊聊天打发时间,但绝不会离开宗门, 甚至她都不会靠近正门所在的方向,唯恐一个不小心叶知疏又想岔了, 以为她要离开。   原本孙笑还以为天剑宗里都是人族的佼佼者们,一个个心里都是向着人族的,可直到某天在广场上观看弟子们早课的时候碰到一个看起来有些怪异的人,她才发现原来牢固如天剑宗,也难免要被其他两族的人插进奸细来。   “云宗主,我想请教您一些修炼上的疑问。”那个女弟子笑盈盈地凑到她身旁,一脸无害又妩媚的笑容,“不知道方不方便?”   孙笑看了眼她,之前并没有见过,是张完全陌生的脸。神识在对方丹田扫了一圈之后,孙笑友好又没架子地点了点头,“有什么想问的?”   女弟子还真问出了几个较为复杂的问题,孙笑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她解答着,发现女弟子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往人烟稀少的地方领,不禁挑了一下眉毛。   如今虽然她的真元开始慢慢消散,但现在毕竟是早期,消散的速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除了叶知疏之外,别人来一打捆在一起都不够她打的,这个女弟子难道是抱着要刺杀她或者使什么阴谋手段的心思?   那可很难成功。   有恃无恐的孙笑就这么恍若不觉地跟着女弟子绕了几个弯,甩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看着她在一堆乱石前停住了脚步,才微微翘起了嘴角来。   ——要动手?   谁知道女弟子不但没有掏出凶器,反而一个转身单膝跪在了孙笑面前,顺从恭敬地低下了头,“云宗主,我是魔族的来使,谨代我王向您表达问候。”   “楼擎?”孙笑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也许是因为这一次她并没有直接穿越到原生世界人物的身上,而是被强行转移回到云清的身体里,上帝视角并没有开启,导致孙笑对外界的变化了解还真有点落后了。   比如孙笑虽然知道这几百年的光景里,叶知疏每次克制不住杀念的时候就会跑去魔族大开杀戒,从他上次回来时的样子也能知道下手有多狠、场面有多血腥,可没有亲眼看见,终归是没个概念。   没想到魔族居然还特地派人跑到她面前来了,这是个什么打算?想请她向叶知疏求情?   “是。我王原本也想亲自前来向您道喜,但是这八百年间仙君一直掌握着人族,我们二族之间的关系相当紧张,我王无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来访天剑宗,只能派我潜入,请您海涵。”   孙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转身挑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你起来吧,别一直跪着说话——场面话可以省了,楼擎找我,不会仅仅是为了恭喜我死而复生,直接说说他到底想和我谈什么就行。”   女弟子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双手紧张地在背后绞到一起,“还请您亲自和他谈吧。”   “知疏心魔不稳,我不会离开天剑宗的。”孙笑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魔族不久前刚刚炼制出了一种法器,可以在不泄露气息的情况下隔开千万里传音,我已经带在了身上,还请云宗主一试。”   “哦?”孙笑有些感兴趣,要知道魔族可不是以炼器著称的,想来被打急了的情况下,大概也能点歪个新技能吧,“拿来看看。”   女弟子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面不过她巴掌大的镜子,垂首双手呈到了孙笑面前,“只是个普通的传讯法器,请云宗主过目。”   孙笑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接过来反复粗略看了眼就把自己的真元灌了进去,轻松地启动了这面传讯镜。   楼擎不会蠢到用这种小东西来暗算她,更不可能在天剑宗里面就堂而皇之地动手。他要是本人亲临,倒是还有可能和伤势尚未痊愈的她打个平手——那还得是在叶知疏冷眼旁观不插手的前提下。   果然像女弟子说的那样,启动之后,楼擎的脸就出现在了镜中,而他的魔气却没有一点泄露出来,完美地隔绝了被叶知疏发现的可能性。   “云清。”楼擎的长相和楼宇有几分相似,但更显霸气邪肆,一点也不落他魔族之王的名号。   孙笑端详他一眼,微笑,“听说魔族最近的日子过得挺困难,但你看起来似乎非常轻松。”   “轻松?”楼擎不屑地嗤了一声,“明人不说暗话,我跟你之间打了多少年交道,用不着说这些狗屁倒灶的陈词滥调。”   “也好。既然是你来找我,还煞费苦心地绕开了知疏,花了这么大力气,这段谈话想必不会让我失望——直说吧。”孙笑颔首。   “仙君他现在哪怕表现得再像是个人族,他也不再是你徒弟叶知疏了。”楼擎干脆地甩出结论,“云清,你仔细想想,你的徒弟是能跑来魔族,一发疯就屠一整个城的性格?”   孙笑保持着脸上的微笑,静静地看着楼擎,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楼擎顿了一顿,见孙笑没有接话的意思,接着说道,“你应该很清楚,他已经恢复了作为仙君时的全部记忆——那可是上万年!你收徒教导他多少年?十年?你难道真的觉得叶知疏的意识能压得过仙君的?只要他有仙君的记忆,那对你们人族来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族。”   “你在试图说服我,知疏是人族的隐患。”孙笑摇摇头,不为所动,“可我不在的数百年前,却是他一直坐镇守护人族,否则以当年的情景,没有了仙族的压制,人族又尚未完全恢复势力,你是不可能错过这个重伤人族的机会的。也就是因为知疏代替了我的位置,你、还有你们魔族才没有出手的机会。”   “掠夺本就是魔族的天性。”楼擎态度十分坦然,“况且天道无情,天道之下的一切不过都是适者生存,就像你们人族追求修真一样,有多少人能站上你的高度?弱者生来就是要被淘汰的!”   “哪怕没有灵根的凡人,也是我人族的一份子,没有凡人的繁衍生息,哪来这么多天纵奇才的修真者?”孙笑捏着镜子晃了晃,笑道,“楼擎,你这么想要我对知疏生出猜忌之心,目的是什么?离间?”   楼擎冷笑,“离间?不,我是想要帮你,云清。现在的人族和天剑宗是不是已经牢牢地落在仙君的手中了?他假模假样地当了人族的守护神八百年,人族早就忘了你的存在了!你留在天剑宗里,不过能当一个‘前宗主’,他们最信任的人已经不是你,而是他仙君——一个仙族,还是险些毁了你们整个人族的仙族,居然成为了你们的景仰,难道你就不觉得怪异么?”   孙笑沉吟了片刻,露出微微动摇的表情,“所以呢?”   “所以……你还想继续屈服于仙君的光环之下,成为永远的第二人吗?”楼擎压低了声音,用上了魔族生来的魔魅法诀,“你守护了那么多年的人族,难道如今甘心看到它就这么一步步地沦为仙君的玩物?仙君可不是从前那个无懈可击的‘神’,他有心魔,而你,正好是他最大的弱点。只要你我联手,里应外合,可以一口气除掉他,永绝后患,仙族也就再也没有了重新崛起的机会!”   孙笑沉吟半晌,有些犹豫地问,“那之后魔族……”   “我可以代表魔族和人族签下百年的太平之约,这期间绝不主动进犯。”楼擎一耸肩,无赖道,“那之后的事情,就全看天道的变数了。怎么样,云清,要不要和我合作?” 第145章   “师尊?您刚才去哪里了?”   孙笑一进门就听见叶知疏的问话,头也不抬地答道, “在天剑宗里随意晃了晃, 指点了两个弟子——怎么了?”   叶知疏支吾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说道, “我一直注意着您,您从我神识里消失了一会儿。”   “还有这种效用?”孙笑挑了挑眉,坐到椅子上,冲叶知疏招了一下手,“刚才楼擎派人来见了我一面, 说了点事情。正好你在, 我也和你通个气。这几百年间,你见到楼擎的次数多吗?”   “楼擎?”叶知疏坐到孙笑身边,不假思索道, “我去魔族许多次,他从未出现在我面前。”   孙笑转念一想也是,叶知疏去魔族就是发泄杀念的, 楼擎尚且不是她的对手,碰上心魔状况的叶知疏那几乎就是一个送菜。作为魔族之王,楼擎对自己的小命还是挺保护的,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贸然出现在叶知疏面前。   “他找师尊有什么事情?”叶知疏表情不善道,“魔族难道想找您来向我说情?”   “这你可太小看他们了。”孙笑悠闲地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把楼擎刚才的提议给甩了出来, “他没想着忍气吞声,而是准备撺掇我和他一起里应外合把你这个仙族给干掉呢。”   “……师尊同意了吗?”   孙笑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叶知疏脑门上, “我如果答应了,还会回头就来找你说得这么明白?”   叶知疏讨好地给孙笑揉了揉手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可是魔族既然能直接找上我,就说明他们心中应该已经有所计划了。”孙笑享受着三界第一强者的免费按摩,叹了口气,“也许就算我不点头,他们也有别的办法能对你不利。天剑宗作为人族修真界的基石,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魔族给渗透了,倒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师尊不必担心,就算整个魔族来犯,我也护得住天剑宗。”叶知疏不以为然。   “天剑宗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修真界中还有许多其他没有自保能力的小门派,还有那些更加弱小的平民凡人,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卷入和魔族的战争之中。”孙笑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轻出了口气,“知疏,派人去查一查吧,魔族究竟是什么打算。”   叶知疏手上动作一顿,听话地点头,“我会让人去查的。”   “当年死里逃生的那些仙族现在又在何处?他们会不会和魔族搭上线?”孙笑又突然想起了三界之中残余的另一股势力——虽然说仙魔从来势不两立,但如果他们有统一的目标了,那么暂时合作一下先达成首要目标也是有可能的。   叶知疏在亲手毁掉仙界之后,可能已经变成仙族的半个仇人了,仙族之中必定有人想要向他复仇,加上叶知疏这些年在魔族中的屠杀肆虐,正好魔族也对他恨得牙痒痒,两者这不就一拍即合了?   孙笑越想越有道理,把这其中的逻辑关系捋了一遍,皱着眉转头对叶知疏道,“也许——”   才刚说出口两个字,孙笑就看见叶知疏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接着嘴角被轻轻地啄了一下。   叶知疏一触即离,正襟危坐地看着孙笑,表情严肃又紧张,“徒儿冒犯了。”   看着师尊沉吟的侧脸,他不由自主地就凑了过去,直到亲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惊得手脚僵硬。   孙笑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把刚才要说出口的那句话忘了一半,“……知疏,我们得谈谈这事儿了。原先因为你的心魔一直不稳,我才没有提起那几天在冰窖里面发生的事情。”   叶知疏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松开了孙笑的手,“我这就去盘查天剑宗内外门弟子中有多少涉嫌私通魔族的,师尊在这里耐心等待就好。”   孙笑的话只说了一半,叶知疏就逃命似的走了,她也没留人,只是撇嘴叹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欣慰。   这才是她的小徒弟嘛,之前的那个病娇肯定是受了心魔的影响。   ——他哪怕表现得再像个人族,也不是你的徒弟叶知疏了。   楼擎的这句话又在孙笑耳边回响了起来,引得孙笑不悦地眯起了眼睛。   ——   叶知疏其实这段时间真的非常忙。因着师尊每天老老实实地留在天剑宗哪里也不去,他又刚刚去魔族发泄了一通,这会儿心魔是前所未有的安静,让他多出了许多精力去干别的事情。   比如他需要暗中寻找可以让孙笑顺利夺舍的躯体,又要想办法在庞大的天剑宗里排查魔族奸细,最后还得查明蠢蠢欲动的魔族背后到底是不是有仙族的推动。   不过这也是三界领导者的应有状态——忙得团团转。   更何况在那天偷亲了孙笑之后,叶知疏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敢和她长时间相处,一旦察觉孙笑有重新提起那件事的苗头,叶知疏都反应极快地扯个借口就跑。   这样的次数多了之后,旁观者也或多或少看出了不对劲来。   “云宗主,叶知疏他最近是怎么了?往常见到您两只眼睛都应该发亮的,这几天跑得得飞剑还快,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儿?”景仲知道得最多,他甚至还大胆地补充了一句,“能比他之前对您做的还过分?”   孙笑正趴在窗边看景色,闻言懒洋洋看了眼景仲,“你这话到叶知疏面前去说说看?”   “要是您在场的话,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景仲无赖地一摊手,“在您面前他总是要装一装乖的。”   “……他只是有点后悔罢了。可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回头,一个人的情感也是无法抹消的。”孙笑百无聊赖地敲了敲窗杦,把矛头指向了景仲,“你怎么这么闲,没事情做的吗?”   景仲头皮一麻,从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里听出了威胁,立刻摆正态度,“不不不,云宗主,我是来汇报的。我已经初步对天剑宗内弟子进行了第一轮的排查,从其中找出了几个可疑的人选。既然叶知疏不在,那说给您听也是一样的吧?”   “现在天剑宗一共有多少弟子?”孙笑接过景仲递来的一叠玉牌,每一块玉牌代表的都是一名天剑宗的内门弟子,这些玉牌和弟子们的本命真元绑在一起,长期留在天剑宗,如果有哪一块破碎了,就代表那名弟子已经死亡了。   “内门弟子共计九万余名。”   “是个大工程。”孙笑叹了一声,将手中玉牌一摊,手指从上面一格一格地划了过去,“这个女弟子还在宗门里吗?”   景仲跟着看了一眼那张玉牌投射出来的妩媚脸庞,立刻微微皱起了眉。“我对这个人没印象……不应该啊,她长得这么漂亮出众,即使是刚入门的弟子,我也应该听过她的名字,或者见过她的脸。”他说着,抽出玉牌看了一眼名字,肯定地摇头,“我没听说过她的名字。”   “从她查起吧,会是条好线索。”孙笑收回了手,又思考片刻,问道,“只排查了普通的弟子吗?”   “精英弟子也包括在那九万余人之中——”景仲说到这里差点咬了舌头,他惊魂未定地看向孙笑,“您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有可能和魔族有关系?”   “如果你是楼擎,”孙笑把玩着手中的飞剑,似笑非笑地说,“难道你会觉得只控制天剑宗的几个普通弟子,就能伤得到三界修为第一的天剑宗宗主叶知疏?”   景仲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叶知疏在吩咐我干这事儿的时候,可没告诉我这是因为……魔族想杀他?”   “不仅如此,楼擎还试图拉我入伙呢。”孙笑摇了摇头。   “楼擎他疯了?”景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您可是叶知疏的师尊,他最敬重和爱慕的人!而且叶知疏他、他是您一手带大的啊!您当年甚至能为了救他而杀上仙界,楼擎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觉得您能对叶知疏出手?”   孙笑挑了挑眉,没说话。   其实她是能理解楼擎的想法的。在楼擎这样生而为王的人看来,叶知疏所做的事情无疑是褫夺了本该属于孙笑的一切荣耀和地位,所以他才觉得孙笑应该存在嫉妒之心、应该心有不平。   可事实上孙笑对于天剑宗、人族、第一强者这些统统都不屑一顾。那天和楼擎的虚与委蛇也不过是为了从他口中多套出些情报,好知道他的计划究竟详尽到什么地步。   不过楼擎好歹是在王位稳坐几千年的人,他很快就察觉孙笑没有真正和谈的意图,切断了通讯。   与其比起什么征服三界、带领人族成为统治者、夺走第一强者名号的事情,孙笑现在最想做的不过是攻略下叶知疏,然后平平淡淡地离开这个世界,许愿下一个世界可以正常度过,仅此而已。   可想要达成这个目标也并不简单,首先孙笑得把在外面乱跑的叶知疏给抓回来。   “叶知疏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景仲闻言有些诧异,“您不知道吗?他说要去那几个修真界的大家族里面走一遭,说听说有几个资质特别好的年轻人什么的——您这么一问确实也奇了怪了,他以前根本不在意这些事儿的啊。” 第146章   叶知疏这么急迫地去寻找给孙笑夺舍用的躯体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木系长老的警告之后,他每天都比之前更加仔细地留意孙笑的身体状况, 因而甚至比孙笑更快地发现了她的身体在日益衰败下去。   这种真元的流失是不受任何控制、甚至是主动的, 所以孙笑本人尚且都很容易就这么忽略过去。   可叶知疏注意到了。   这种变化一旦变得明显起来,就说明彻底崩盘的那一天差不太远。   就算木系长老也估不准孙笑这具身体还有多少时间, 叶知疏只能尽全力地去找到适合孙笑的身体。别说对方是不是自愿,但凡有人反抗,他都能杀光眼前阻挡自己的一切。   可偏偏就是在叶知疏马不停蹄地去找夺舍之体的时候,魔族还是找准时间出手了。   在数万人的排查之中忙得焦头烂额的景仲并没有意识到,他准备放在最后一一过滤的那几个人, 正是最致命的漏洞。   “有谁能想得到, 魔族策反了天剑宗足足三位长老?”孙笑不以为意地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量堵在自己面前的三人,“两位是这八百年间的新长老也就算了, 真没想到楼擎的手居然这么长,足以说动在位近九百年的李长老?”   被孙笑点名的李长老哼了一声,满脸厌恶, “云清,你看看如今的天剑宗已经成了什么样子?若不是你当年执意将叶知疏收为徒弟,如今的天剑宗和人族也不需要被他一个仙族把持得四平八稳!”   “知疏至少保护了人族不被仙魔二族侵犯。”孙笑面色一凛,“可你呢?楼擎究竟对你许诺了什么,能让不顾整个人族的稳固而背叛天剑宗、对我出手?”   “魔族之王虽然也是异族,但至少他不会打着大义凛然的幌子, 用保护的名义统治整个人族!”李长老喘了口粗气,沉痛地看着孙笑, “你原本是人族的支柱,我还以为你回来之后会夺回自己的位置,将叶知疏这个异类驱逐出天剑宗,可没想到你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还在帮他!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乎人族的利益了吗?”   “人族的利益?百姓有吃有穿安居乐业,修真界的大小宗门都能靠自己安安稳稳地运行下去,仙族已经毁了大半,甚至魔族都被叶知疏打怕了,人族已经是最强的了!”孙笑厉声喝道,“如果八百年前我死的那天,没有叶知疏代替我保护人族,你以为现在的人族会是什么样?”   “我泱泱人族什么时候需要仙族来保护了!”李长老声音更响,“当年的那场三界大战之中,仙君带着仙族屠戮了人族多少同胞,难道你一觉醒来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仇人,只有活得最长久的那个种族才会是胜者。”孙笑的眼神重新冷静了下来,她的目光微微一偏,隔着门板盯住了另外一名新的来客,“元浩,我说得对不对?”   银发的仙族从门后露了面,提剑冷笑一声,“云清,你八百年前对我仙族犯下的罪孽,今天也是时候该偿还了。如今仙君不在,你又重伤未愈,不是我们的对手。”   孙笑听到这里,终于皱起了眉来,“你做了什么?”   她的伤势只有三个人知道。除去她本人和叶知疏之外,只有确认的木系长老一个可能性而已。他对天剑宗和云清忠心耿耿,绝不会像李长老那样选择背叛。   “哦,放心,他还没死呢,我留了他一口气,能拖住你们不少人。”元浩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威胁地将剑尖指向孙笑,“云清,事不宜迟,该走了,你如果是想着要拖延时间等到仙君回来,劝你还是省省功夫——”   “你也放心,我没有打算拖延时间。”孙笑站起了身,轻描淡写地掸掸自己的外袍,“只要你们不伤害天剑宗的无辜弟子,我跟你们走就是。”   “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多对宗门内的人族弟子下狠手。”李长老率先上前两步,用长剑架住孙笑脖子,掏出一枚绿色药丸,“吃了这个。”   孙笑压根懒得问这是什么,接过抬手就送进了嘴里,咽下之后还有闲心问元浩,“我记得仙界当年分了两派,一派主张先灭人族,一派主张先灭魔族……不知道你是站哪一方的?”   元浩隐了笑容,阴沉地看着孙笑,“我当年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孙笑了然,“你是后者。那正好,我还想再问一句,对魔族深恶痛绝的你,现在反倒要和魔族合作,甚至落在下风,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   “……”元浩的表情更扭曲了,他步伐一动就到了孙笑面前,一掌狠狠拍在她的丹田上,“云清,少说两句,也许还能死得痛快一点。”   孙笑本身就已经是带伤之人,被他这霸道的一掌拍在伤处,真元一阵游走紊乱,不由自主地弯腰张嘴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来。   李长老不悦地阻止了元浩的动作,“云清不能这么快就死!”   元浩这才收了手掌,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转身往外走去,“我们还要快一点,魔族已经在布置阵法了,在仙君发现不对劲之前,我们要把阵法准备完毕。”   孙笑被李长老半拖半拉地带了出去,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地上自己吐的那摊黑血,思维还特别清晰。   ——是修真者专用的□□啊。   天剑宗的弟子们措手不及,也根本不是元浩等人的对手;景仲和其他几位长老有心要出手留下人,见到孙笑已经被劫持,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只能咬着牙把一行人全部放走。   景仲狠狠地拍裂了身旁护栏,“我怎么就没想到会是他们三个人!”   邵霓裳虽然一脸忧色,但还是安慰了他,“谁能想得到天剑宗十二位长老中出了三名魔族奸细?现在云宗主已经被掳走,魔族能堂而皇之地闯进天剑宗,又起了这几颗花了大力气埋下的棋子,肯定是早有预谋。这件事情……还是早点通知叶宗主吧。”   “叶知疏怎么就偏偏这个时候不在!”景仲气得满脸铁青,“——除非他根本就是被调虎离山引走的!”   而事实上景仲的猜测也很准。   叶知疏在根据情报赶到那个修真豪门之后,却没有发现那位资质顶尖的少女,就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转头就往回赶。   可等他回到天剑宗的时候,终归是太晚了,孙笑被元浩等人掳走已经将近八个时辰。   木系长老倒是从濒死状态被救了回来,断断续续地拉着叶知疏告诉他,“他们给宗主下了毒,她的时间不多了……”   叶知疏一分一秒也不敢耽搁,吩咐景仲将整个天剑宗的护宗阵法开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御剑去了魔域。   这魔域他来来回回闯过不知道多少次,从来没有害怕过,也从来没有谁能留得住他。可这一次,一切都不同了。至少楼擎已经有恃无恐,因为他已经将叶知疏最大的软肋握在了手中。   “云清,早几天你就该同意我的提议,对不对?”楼擎坐在金碧辉煌的王座里,脸上挂起胜利者的笑容,“这样你也就不必以阶下囚的身份来到我这里了。”   “我不是第一次来魔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孙笑往椅背上靠了靠,坦然地回复他。   ——至少魔族这椅子还做得挺符合人体工学的,躺着很舒服。   “不要虚张声势了,云清。”楼擎忍俊不禁地朝孙笑勾了一下手指,“你八百年前的暗伤未愈,而如今更是服下了□□,以后能不能活下去、能活多久、活得痛苦还是轻松,全都不会由你自己决定了。”   “哦?”孙笑挑衅地冲他扬起嘴角,“那你猜猜,我现在这么虚弱的状况下,有没有让你们根本反应不及就自断经脉的方式呢?”   “你——”楼擎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不,云清,你不会的。”   “知疏肯定就在来这里的路上。而当他发现自己来得太晚,只看得到我的尸体的时候……楼擎,你猜,魔族会不会比八百年前那一天的仙族还要惨?”孙笑浑不在意地架起一条腿,整个都是反客为主的姿态,“不信,你就去问问元浩,仙族是不是至少还活了三成下来?而如果我死了嘛……每个魔族裂成两瓣儿也不够我徒弟杀的。”   楼擎深吸了口气,血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孙笑的表情看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云清,你不用激我。正如你所说,我不仅不会杀你,还要好好地留住你的性命。没有了你这块鱼饵,我还怎么钓上最大的那条鱼?只有你还活生生地留在魔域之中,仙君他才会乖乖地咬上钩来。”   “那就要说到第二个问题了。”孙笑淡定地点点头,“你们绑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楼擎邪肆地笑了起来,“仙族可是在我的鼎力帮助之下,专门替那位手眼通天的仙君准备了一个阵法呢。他们说这个阵法是干什么的来着……哦,对了,让仙君忘却一切关于云清的事情,成为上一次转世之前的他!” 第147章   孙笑挑挑眉,有点好笑, “你楼擎——不, 你魔族能有这么好心?”   对于魔族来说,虽然眼前除去仙君很重要, 但是仙魔之间的隔阂和憎恨存在了数不清的岁月,早就生生地刻在这两族所有人的血肉之中了。就算目前他们为了一致的利益方向暂时地团结起来,那也不代表着他们就能完全毫无芥蒂。   仙族要将他们原本的仙君弄回来,可魔族难道会坐视他们完成这一步?要知道,只要仙君回归仙族, 眼下的魔族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楼擎绝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他暗中一定准备了破坏的计划,仙族的阵法危险大了去了。   “你猜得没错,我当然不会这么好心。”楼擎摸着下巴笑了笑, “我倒是真想搞点破坏,可元浩防我防得紧,想来应该是知道我不怀好意吧。”   孙笑不以为然, “仙族就剩下这么点人,魔族再怎么说,也应该占着上风。更何况如今他们在你的地盘上,还要仰仗你的帮助……啧啧,我真是替元浩心寒,怎么就信了你这个两面三刀的魔族呢?”   “云清, 你与其有空对我说这些风凉话,还不如想一想你徒弟的下场吧。”楼擎哼了一声, “假设仙族成功了,那么世上就再无叶知疏此人,失去利用价值的你也活不下去;如果我成功了,仙族布阵失败,那么你猜……你徒弟会怎么样?”   “他会死。”孙笑轻叹了一口气。   楼擎讶异地扬起眉毛,盯着孙笑平静的表情看了一会儿,突然有些不寒而栗,“云清,你真可怕。仙君尚且不提,叶知疏对你算是掏心掏肺了吧?你听到他命悬一线的消息,居然一点也不动容、不紧张、不担忧?”   “楼擎,你和仙族都太天真了。”孙笑摇了摇头,话只说了半句,就没有接着解释完。   楼擎再怎么计划周密,他在这个世界里最终也只是个配角。可叶知疏身上有着明晃晃的男主光环,想要弄死他?那先问问这个世界的意志答不答应才行。   就算楼擎从中作梗成功,阵法真的失败,叶知疏也不可能死亡,他最多就是如同仙族所希望的那样变成了原来不苟言笑又没有感情的仙君罢了。   就是不知道如果那样的话,“仙君”身上会不会还有光环?   这是孙笑头疼的地方。她想了多条可能发生的路线,又一一细化了之后的攻略过程,生怕在任何一个环节的突变都会导致自己的整个崩盘——要知道,假如真的崩盘,挽救的代价太大,她可能就真的不得不脱离这个世界了。   得不偿失也是要看情况的。   目前看来,最乐观的情况就是叶知疏及时赶到、阵法被破坏、而叶知疏又不受到太大的伤害,这样收起尾来轻松得多。   在心里定下了大概的基调之后,孙笑就顺理成章地到仙族那边去晃了晃——反正楼擎也没绑着她,甚至派了楼宇来当护卫,就生怕孙笑一个想不开自杀,到时候就真的仙魔两族一起被叶知疏杀个一干二净了。   “阵仗挺大啊。”孙笑逆着光看了会儿仙族繁忙布阵的现场,朝身旁的楼宇招了招手,“把我带到高处看看,这个阵法我还从来没见过,挺好奇的。”   楼宇抱着手臂,没好气道,“云宗主,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虽然对你客客气气的,但你是魔族的阶下囚,不是客人,别对我这么颐指气使行吗?”   孙笑挑眉转脸看他,“楼擎说什么来着?”   ——她想要什么就给她,别让她寻了短见。   楼宇磨着牙齿和孙笑僵持两秒,恨恨地提起她,纵身一跃上了一处高地。   如今是魔族有忌惮,而孙笑光脚不怕穿鞋的,在叶知疏到来之前,这高下立见。   孙笑有恃无恐地往前走了两步,顿时将底下已经大致成形的阵法俯瞰得一清二楚。   三族的阵法之间虽然多少有些差别,但事实上其实本质还是一样的。云清对阵法研究颇深,孙笑有她的记忆,盯着脚下阵法的每条纹路看了许久,也终于看出了些门道来。   楼宇等了这半天,在旁忍不住催促道,“看完了没?就算你能看出个花来,那天也是靠近不了这块地方的。”   “不过是好奇看一看罢了。”孙笑将阵法的基本构架印在心里,才笑眯眯地朝楼宇招了一下手,“我来这儿也有一天了,知疏应该快到了吧?”   孙笑的神识被□□侵蚀了大半,被关在魔域之中时,连楼擎的皇宫都看不全,更不要提超出魔域去寻找叶知疏的踪迹了。   楼宇复杂地看了看孙笑,也不瞒她,“他很快就会到——所以你得赶紧走。”   “光凭这个阵法,可压不住他。”孙笑转头指了指那个尚未完成的阵法,“就算布完了也不行,更何况现在只是个半成品?”   “那是仙族的事情。”楼宇的表情有些不耐烦。   事实上,叶知疏来得比他们预料得还要快,所以即使仙族现在已经全力投入,但阵法可能还是来不及完成了。不过核心已经搭建,就算没有十成的力道,左右也能有个五六成,那对魔族来说也就够了。   孙笑举步跟着楼宇下山,闻言轻轻一笑。   楼宇和楼擎比起来毕竟还是嫩得很,一句话就暴露出来了很多信息。   魔族并不在意仙族能不能完成阵法,也不在意他们究竟能不能用这个阵法牵制住仙君,这说明他们自己应该暗中另有计划,而且看起来胜券在握,想必是专门针对叶知疏准备的杀招。   叶知疏是一定会来救孙笑的,而孙笑被楼擎放在王宫之中,那么一力试图阻拦他的仙族和那个阵法……对他来说都只能是需要被摧毁的障碍。   先借用仙族和阵法消磨掉些许叶知疏的余力,然后再将他诱入瓮中,将她和叶知疏一网打尽,这样魔族坐收渔翁之利,仙族和人族双双重创,两个最强者一同陨落,剩下的楼擎便能称王,再也没有人能阻挡魔族崛起的势头。   通过楼宇的这一句剧透,孙笑终于推断出了魔族的整个计划。   仙族的阵法她是看过了,可魔族的杀招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孙笑回想了一遍自己对魔族王宫的了解,就是没能找到任何蹊跷之处,最后只好暂时将这个念头记下,心想大不了到时候她再以身相护一次。   死着死着,也就习惯了。   尽管楼擎和楼宇已经计算了叶知疏的最快速度,可心急如焚的叶知疏还是比他们想象的要到得更快。   孙笑坐在王宫中不多时,就听见不远处一声雷鸣巨响,转眼去看时半空正劈下一道巨型闪电。就算孙笑的神识已经无用,也还是能凭肉眼判断出来那正是仙族布阵的地方。   “入阵了。”楼宇看得清清楚楚,不自觉地出了声,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他入阵了!”   “阵法并不完整,困他个一时半刻就顶天了。”楼擎冷静得多,毕竟是亲自和仙君交手过的人,知道对方的深不可测,“最好这阵法能影响他的神智,诱使心魔加重,这样我们的胜算才更大。”   孙笑一语不发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遥遥地望了眼一道接着一道劈下的雷电,轻叹了口气。   楼擎注意到孙笑的动静,分神看向她,“你现在才觉得心疼?”   “……不,我是在为你们叹气。”孙笑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来,三界之内就没有人敢和他正面对战,用的都是不入流的下三滥招数,想来他心里应该也觉得很无趣吧。最惨的是,阴招频出,居然还是没能杀得死他,你说气不气人?我都有点同情你们了。”   作为如今三界之中唯一和仙君正面交战过的人,孙笑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楼擎当年确实和仙君过了一招,但察觉不敌之后明智地飞快遁走,根本算不上交战,于是孙笑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就是明晃晃的嘲讽了。“云清,你也只有现在能逞嘴上威风了,等到他闯进来救你的时候——”   楼宇的惊呼就在这时候打断了楼擎的威胁,“他破阵了!”   “这么快?”楼擎顿时把原本要对孙笑说的话忘在了脑后,腾地站起身来,“听令!”   孙笑支着下巴歪在椅子里,看着魔族顺势忙得一团,不由得叹道:配角和炮灰们啊,你们对男主的变态程度简直一无所知。   “他在吐血!”楼宇惊喜地喊道,“阵法还是起作用了!”   楼擎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仙族死的死,伤的伤,这下能喘气的都不剩几个,总算是灭族了。没想到魔族的夙愿能在我手中被完成!”   “别急,先解决了最难解决的那个人,你的夙愿才能算摸到完成这条边吧?”孙笑在旁凉飕飕地给楼擎泼冷水,“虽然我现在是个瞎子,但想来知疏从那里赶过来也用不了多久,是不是?”   楼擎笑意一收,不悦地瞪了孙笑一眼,但也没时间和她磨嘴皮子,眼看着叶知疏满身杀意地越逼越近,他神情郑重地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件猩红色的法器。 第148章   随着楼擎的这个动作,孙笑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楼擎果然早有准备, 只是如今她的神识已经形在神亡, 光从外形来看根本辨认不出这件法器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不过只看那不祥的颜色就能分辨得出来一点——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件法器的形状极为奇怪, 像是一个杯子,却在杯身上有着奇怪的几个凸起圆点,锈迹斑斑,仿佛刚被人从遗迹里挖出来似的。   孙笑对楼擎提起了十分的警戒,但多看了两眼就转开了目光。   因为叶知疏已经御剑闯进了魔族的王宫, 那些楼宇安排在路上的魔族侍卫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甚至被雷系仙元恐吓得根本不敢靠近,叶知疏这一路简直折腾得整个魔族人仰马翻。   随着叶知疏越靠越近,孙笑也渐渐地看清了他的样子, 接着不由得轻轻倒吸了口冷气。   叶知疏的外表看起来倒是没受什么重伤,可从仍留在他嘴角的血迹和整个人魔气四溢的样子来看,显然状况已经和前几天完全不同。孙笑甚至都用不上神识就能判断出他的心魔已经确确实实地被仙族的阵法给勾出来了。   要知道元浩带人布的阵可不是什么骗人的玩意儿, 那个构架要是换个想法,是可以轻松灭杀洞虚修士的。   可叶知疏陷入其中,却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脱身而出,用的必定不是什么妥帖的方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原本有十分的实力, 现在也已经去了一半了。   “师尊!”叶知疏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他进殿直奔孙笑面前, 神识在孙笑空空荡荡的丹田一扫,脸色沉得要滴墨,“楼擎,你竟敢伤她!”   “这可是你仙族的人干的。”楼擎耸肩甩锅,“我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了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而已。”   孙笑眼尖地瞥到楼擎将捏着法器的手背到了身后,立刻打断了这两人的对话,“知疏,伤势如何?”   “我没事,倒是师尊的身体……”叶知疏立刻把楼擎抛到脑后,快步往孙笑身边走去。   就在这瞬间,楼宇毫无预兆地出了手。他攻击的目标却不是叶知疏,而是孙笑。   眼看着楼宇的短刺一眨眼就到了孙笑的胸前,叶知疏想也不想地掷出手中飞剑,电光火石之间将楼宇的兵器打偏了三分。   楼宇吃痛低呼了一声,脸上却一丝沮丧的神情也没有,咬牙大喝,“动手!”   孙笑心中一凛,目光迅速转向楼擎,却来不及看到他的动作,只能勉强瞥到一道猩红色光芒比她视线还要快地射向了叶知疏,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强行催动丹田里虚弱不堪的真元,用最快的速度扑到了叶知疏身前。   叶知疏甚至比孙笑还要早一瞬意识到楼擎是借着自己武器脱手的时候进行偷袭,可是本就在透支的身体几乎拖慢了他的反应速度,眼看着就要闪避不开,他在心底做好了硬接这法器一击的决定。   楼擎赌的就是叶知疏接招的几率,看到叶知疏的迟缓动作,他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嘴角,仿佛已经看到了人仙二族都对自己俯首称臣的美好未来。   可是下一刻,本来应该失去了全部修为的孙笑硬生生出现在叶知疏的面前,替他挡下了楼擎这老谋深算的一击。   “师尊!”叶知疏伸手抱住孙笑,反手一招,飞剑就削断了楼宇的头颅和双手。   楼擎惊得从王座上站了起来,“云清!你的修为不是早就被我毁了吗?你怎么——”   孙笑根本没空理会楼擎,她只觉得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化成碎片绞在了一起,捉住叶知疏的衣襟想对他说什么,可是刚一张嘴就是一口混杂着脏器碎片的黑色血液,直直喷在了叶知疏的衣服上。   楼擎的声音一顿,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大笑道,“云清,你是疯了不成?你早就中了毒,如今强行催动本命真元,就是让自己更早一步死亡!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了一个人族最大的敌人,你觉得值得吗?”   叶知疏充耳不闻地握住孙笑的肩膀,疯狂地将自己的仙元一点一滴地度过去,亡羊补牢地试图稳住她的伤势。   这一切都和曾经记忆中的画面太过相似,让叶知疏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他好像甚至不止一次对她的死亡感到无力回天,可那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师尊……老师!”   听到第二个称呼的孙笑顿时就被劈清醒了,她勉强集中注意力,断断续续地对叶知疏道,“解决楼擎,马上走,元浩还没死。”   楼擎听到孙笑的话,顿时笑容一收,警惕地倒退了两步,“仙君,有话好说。咱们三族之间有所争端是常态,如今不过是我落了下风而已,也用不着赶尽杀绝。况且,我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而且不止一件,难道你就不想听听,然后跟我做个交易?”   孙笑轻轻摇头,扯动叶知疏的衣襟,“杀了他。”   楼擎一眨眼的时间都不敢耽搁,关子也舍不得卖了,语速极快地一箩筐倒了出来,“我有云清需要的解药!此外,你不是想找一具最适合她的夺舍躯体却在人族遍寻不得吗?我魔族之中正好有你需要的人。只要你今天就就此罢休,我将那名魔族直接——”   “直接什么?”元浩阴冷地打断了楼擎的话,“你想把这个魔族女人送给天剑宗,然后眼睁睁看着云清重回巅峰,继续打压魔族,蛊惑仙君?”   孙笑立在叶知疏身前,第一眼就看见了抓着一个魔族女孩头发大步进门的元浩。   元浩显然也是死里逃生,身上破破烂烂的,连那张英俊的面孔都辨认不出来了。他对楼擎怒目而视,晃了晃手中惊恐不已的魔族女孩,“这就是你保命的筹码?”   楼擎咬牙没作回答。他保命的筹码在刚才就用了,明明是为叶知疏准备的杀招,只要一沾上就必死无疑,谁知道孙笑还留有余力,甚至替叶知疏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可元浩不知道那件法器的存在,楼擎也不能现在把一切说破,否则知道孙笑必死无疑的叶知疏一定会当场杀了他。   见到楼擎黑着脸不回答,元浩不屑地哼了一声,转向叶知疏,“仙君,我再问您一次,您还是要这样为了一个人族女人执迷不悟吗?”   “这里没有仙君。”叶知疏转过半张脸来看着元浩,用身体将孙笑护得严严实实,“八百年前仙界陨落的那一天,你就应该明白了。”   元浩惨然一笑,“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在那一次您选择转世的时候,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阻止您,阻止叶知疏的诞生。”   孙笑虽然痛得头昏眼花,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笑了。如果她注定来这个世界,而仙君又注定是男主,那仙界八成总是要完蛋的。   楼擎见势不妙,打断了元浩,对叶知疏推荐道,“这就是三界之内唯一适合云清夺舍的躯体,虽说是个魔族,但资质上佳,如果能够夺舍成功,云清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重回人族第一强者的宝座吧?”   叶知疏定定地看了一眼被元浩捉在手中的女孩子。他这段时间为了替孙笑寻找夺舍躯体,研读了不少和夺舍相关的书籍,虽然只一眼看不太确切,可这个魔族女孩和孙笑的气场确实相合。   只要有了这个女孩,那么师尊的伤势、楼擎给她下的毒都可以迎刃而解。   叶知疏想到这里,不禁有了片刻的犹豫。   “知疏?”孙笑费劲地唤他,态度异常坚决,“不要。”   元浩扬了扬手,面无表情地同意楼擎的说法,“是啊,这就是三界之内唯一能让云清夺舍的躯体了。楼擎……你觉得在暗算了整个仙族,又意图杀害仙君之后,我会这么轻松地让你活下去?”   楼擎的嘴唇微微一动,还没想明白元浩这句咄咄逼人的话指的是什么,就看见元浩毫不犹豫地将女孩的胸膛刺了个对穿,不由得目眦欲裂,“不——!”   孙笑眼看着那个修为尚低的魔族女孩断了气,才稍稍放下心来,再也没有了支撑神智的力气,阖眼靠在叶知疏胸前昏了过去。   而叶知疏的长剑比楼擎的怒吼还要更快,他几乎是在元浩出手的瞬间就将元浩的识海剖了开来。   元浩喷出一大口鲜血,视线渐渐模糊,可看着魔族女孩的尸体,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的满意笑容,“云清……绝不能活下去。”   “这个蠢货!”楼擎暴怒跳脚,“他都做了些什么!这是我唯一的——”   魔族之王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叶知疏已经将冰冷的视线挪到了他的脸上。   楼擎不自觉地握紧了自己的武器,“仙君,至少我能替云清解毒,而解药放在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如果你杀了我,就再也解不了她的毒了。”   “……”叶知疏垂眼看了看双眼紧闭的孙笑,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嘴唇,低声道,“没关系,我已经想到别的办法了。”   楼擎睁大眼睛,还想再替自己争取两句,可叶知疏没有再给他机会,轻描淡写地取走了他的性命。 第149章   叶知疏回到天剑宗的时候,景仲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可在看到叶知疏和孙笑两人的模样时, 他还是惊得被钉在了当场——孙笑已经几乎没了气息, 仅看外表谁也认不出她曾经是那样地凌驾于众人之上;而叶知疏同样浑身是血,内伤颇重, 手上却稳稳地将孙笑抱住。   有些八百年前就在天剑宗的弟子们纷纷生出了一样的念头:这就是八百年前那一幕的重演。   “叶宗主!”邵霓裳最先回过神来迎上去,“您……”   “不用管我。”叶知疏稍稍避开了邵霓裳的手,将孙笑护在自己怀中,“木长老怎么样了?”   景仲回过神来,立刻跟上, “算是救过来了, 但现在还很虚弱,救不了云宗主,我去找其他木系的人来。”   “不, 就去他那里。”叶知疏带着孙笑就直接去了木长老那里,也顾不得其他人在场,硬是把重伤未愈的木系长老唤醒。   木系长老本来也就心神不宁了好几天, 看到这两人伤痕累累地回来,差点又气得吐血,“你不是三界最强吗?带着宗主两个人一起去清理那些小角色还能伤成这样?”   叶知疏没和他顶嘴,用仙元摄过一张软椅,将孙笑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再简单不过地给他解释了一遍, “楼擎给师尊下了毒,她又替我挡了一击, 唯一适合夺舍的躯体也被杀死,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办法?”木系长老捂住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再看孙笑的脸,“夺舍已经是最后一条路走了……”   景仲和邵霓裳刚刚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同时一惊,面面相觑。   “假如暂时替师尊找一具不那么契合的身体,是不是也能让她活下来?”叶知疏已经管不了其他人听见这些会是什么反应,他只知道怀中人的气息在一点一点地衰弱下去,如果再不好好救治,八百年前的一切又会重演一遍。   ——可他再也不能经历一次那样的撕心裂肺了。   “也许可行。”木系长老点头,又摇头,“每个人一生都只有一次夺舍的机会,如果找不到最适合的,以后可能再也无法修炼,这不是宗主想要的,她连夺舍这件事都不愿点头。”   “可我只想要她活下去。”叶知疏垂眼看向一无所觉的孙笑,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又或者……”   或者什么,叶知疏没有说出口。他没有再和木系长老商量夺舍的事情,只是重新将孙笑抱起,又转头看了看景仲和邵霓裳,叹息着路过了他们身边。   景仲莫名地觉得有些不祥,张口想叫住叶知疏,却被邵霓裳伸手拉住了。   她向他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   景仲深吸了口气,转回头去再看那两人时,只能看见遥远的一个小点了。   楼擎究竟给孙笑下了什么毒已经沦为一个未解之谜,而叶知疏本来也就没有打算去寻找任何解药,因为孙笑本身就是一只脚踩在死亡线上的人,哪怕这一次的毒被解了,她也要面临着夺舍或者死的选择。   所以摆在叶知疏面前的路也只有两条。   要么,他不惜用尽一切手段,寻找一具不是十成十适合孙笑的身体,强行替她完成夺舍的过程,之后走一步看一步;要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笑死去。   孙笑不知道在黑暗中沉沦了多久,原来以为这个世界的攻略就此完蛋了,结果破破烂烂的身体居然还是坚持住了,将她再次拉回到了熟悉的天剑宗里来。   睁开眼看到熟悉的房顶时,孙笑不由得松了口气——至少魔族和仙族已经不会是后续问题了,叶知疏应该也没在他们的双重暗算中丢掉小命。   神识已经完全枯竭,孙笑感到自己的身体几乎和凡人一般虚弱,不由得喊了一声,“知疏?”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叶知疏已经匆忙地御剑从门口进来了,他从飞剑上直接跳下,快步走到孙笑面前将她扶起,“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痛吗?”   “痛是自然的,不过我还忍得住。”孙笑跟叶知疏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比上一次好多了。”   “师尊,”叶知疏的眼神黯了下去,“您的身体可能已经……很难治好了。我会想尽办法找到替您续命的方法,只要您愿意等我。”   “人族和仙族不一样,是有自然的生老病死的。”孙笑慢吞吞地伸手覆在叶知疏的手背上,轻声安慰道,“我修真的这些年,已经算是比凡人多活了许久许久,我过得很满足,不需要再强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可我不想让师尊走。”叶知疏的声音异常冷静,“我是仙族,寿命无穷无尽。只要找到能将我的寿命共享给您的办法,您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了。”   “就算有那种办法,也不过是邪门歪道。”孙笑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知疏,我教过你什么?不要走邪门歪道。就算你是仙君,这种地方踏错一步,也是要被天道惩罚的。”   “天道不天道的,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让您继续活下去……哪怕是以您不怎么愿意的方式。”   “我说过了,不准夺舍。”   “……”叶知疏沉默良久,突然低声问道,“您是不是想走?”   孙笑没由来地心头一悸,就像是隐藏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人发现了似的。她观察了会儿叶知疏的表情,才故作轻松道,“人族都是要死的。”   “师尊,您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叶知疏手上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我是在问……八百年前您不闪不避地受了我一剑。您是不是早在那之前就决定要离开我了?所以您才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这回轮到孙笑沉默了。她凝视叶知疏的眼睛许久,才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想法的?”   “只要细心观察,其实并不难察觉。”叶知疏轻轻地把玩着孙笑微凉的手指,“上一次我没有生疑,可是这一次您出现之后……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反而让之前的很多疑虑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孙笑当然知道这一次她是如履薄冰。   谁能猜想得到在她死遁之后,叶知疏会强行留住一丝生机,一直等待到这丝生机强行将她再次召回到这个世界里来?又有谁能想得到,她用着自己的身躯来到了一个小世界,现在很可能还把自己本体给弄死了?   谁能想得到黎晗的脑中会有雷霆钧和顾嘉言的记忆片段?谁又能想得到叶知疏会抱着她脱口喊出“老师”这两个字?   将这些事情串在一起,孙笑的头皮都快要炸开了。她有一个最坏的猜想,现在只敢将其深深埋在心底,一点也不敢多想。   如果她的猜想是真的,孙笑觉得自己真正的小命已经命悬一线了——不是小世界里那样简单的死了又活,而是真真正正的生命走到终点。   “您不回答我也可以,我已经很确信这个推断的准确性不会太低。”叶知疏垂着眼睫遮住了自己眸中的神情,“您来到这里,遇见我,不论意外与否,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既然是我的了,就算有比这天道更高的意志,也不能让我退让一分一毫。”   “知疏……”   “师尊,再等我十日。”叶知疏亲昵地低头亲吻孙笑的眉梢眼角,声音轻得像是绵绵白云,“十日之后,您就再也逃不掉了。”   孙笑心中警钟大响,眼看着叶知疏头也不回地离开,用尽全身力气才好不容易从床上坐起来,结果低头一看,差点气得又摔回床榻里——叶知疏又把见鬼的手铐脚镣给她戴回去了!   之前孙笑真元充沛时尚且挣不开这些,如今身娇体弱的当然更不用考虑了。恨恨地低头盯了半晌,孙笑才放弃地一头倒在了软枕上。   十天?叶知疏在这十天里要做什么事情?她到底是不是应该赶紧跑路?   孙笑内心在“跑”和“不跑”的两个选项中反复摇摆不定。一方面,她坚信来自一个小世界的叶知疏不可能找到永远将自己囚禁在这里的方法,而且强行脱离跑路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可另一方面……万一呢?万一叶知疏真的能开挂似的找到一个让她被永远绑在这个世界的办法,那她不就完了?   在这紧要关头,孙笑也不知道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还是相信自己的理智。   她就硬生生这么挣扎纠结了好几天,这期间叶知疏虽然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但每晚还是会回来盯着她——孙笑如今已经和凡人没什么两样,是要睡觉恢复体力的。   可每次孙笑想从他嘴里探听些什么,叶知疏要么充耳不闻,要么干脆用行动封住她的话语,一幅铁了心不透露任何信息的模样。   看到他跟只小鸡仔似的黏在自己身边,孙笑也有些心软犹豫,一时之间没有下定决心脱离。   就是这么一犹豫,出岔子了。   孙笑的灵魂开始和云清的躯体融合起来。这其实是种很微妙的感觉,当孙笑附身在已经死去的人身上时,她能很明显地察觉到自己的灵魂和肉体之间有一道天堑,也很清楚自己只要一个念头就能通过这道天堑脱离。   可现在,天堑开始模糊不清了。 第150章   发现了这点变化之后的孙笑简直被吓得不轻。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还是因为叶知疏做了什么?   原先还有点摇摆不定的孙笑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定——她必须得离开。再不走,甚至叶知疏都不用做什么, 她就会被永远绑在这个世界里, 再也脱不了身了。   可叶知疏似乎在孙笑动了这个念头的当天晚上就察觉到了一切。他像前几日那样抱着孙笑替她疗伤的时候,毫无预兆地问道, “仙族、魔族、甚至人族……所有人都想让您离开我身边,可您不会走,对不对?”   孙笑在他怀中闭着眼睛,一幅已经睡熟的样子。   叶知疏不以为意地低头在孙笑侧脸亲了一下,像是根本没有在等待她的回答似的, 自己接了下去, “我说过了,这次您是跑不掉的。”   装睡的孙笑简直毛骨悚然。她不知道叶知疏在暗中做了什么准备,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 脱离世界的那条通道也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宗主的意思是,让我假传消息给少宗主说找到了合适的夺舍躯体, 骗他白跑一趟?”木系长老听了孙笑的解说,有些茫然,“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已经不能再修真了。”孙笑靠着床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个平和的微笑,“对人族来说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作用……可知疏不能再把时间无止境地耗费在我身上。我这一辈子已经活得比绝大多数人都长,该做的事情全部都做到了, 从未让别的什么人失望过,因此离开也不觉得遗憾和难过。”   木系长老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好一会儿, 才难以置信地问道,“您这是要……”   “结束我这一生,你没猜错。”孙笑对他点了点头。   “虽然现在找不到使您身体恢复的方法,可只要您等下去,那一天总是会来的!”木系长老急道,“少宗主修为通天,以他的阅历,一定能找到办法的,您如果这么早就放弃,对得起还日日在外奔波的少宗主吗?人族和天剑宗还在等着您呢!”   “正是因为知疏在这件没有希望的事情上付出了太多精力,我才会下了这样的决定。”孙笑垂眼看着自己毫无血色、几近透明的手掌,无奈道,“他已经为我做了太多过激的事,我不想再这样左右他的人生了。”   “可——可少宗主不希望您这么做啊!”   “我也不希望他继续这样下去,既然我和知疏的愿望是相左的,那我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去行事了。”孙笑摇摇头,“我本来在仙界一役之后就应该死了,是知疏力挽狂澜,才将我多留在这世上八百年。”   “宗主……”木系长老哑口无言,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改变孙笑的决定了。   “可知疏总归是不会容许我寻死的。所以就劳烦木长老替我将他引开片刻,时间不必很久,只要让他赶不回来就好。”   木系长老张了张嘴,最后感叹地说道,“少宗主会很伤心的。”   “他是时候走出我的影子了。”孙笑朝木系长老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只教了他十年,他却付出了八百年,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木系长老最后还是没能拗过孙笑,硬着头皮去准备了调虎离山的计划,为了防止被叶知疏识破,苦心造诣地填补了许多漏洞,看起来几乎能以假乱真——他要拿给叶知疏的情报半真半假,本身就是曾经考察过、几乎能契合孙笑的一名人选。   尽管叶知疏在听到情报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木系长老一眼,但最后还是没有二话地去了。木系长老擦了把冷汗,担忧地将目光投向了孙笑所在的方向,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尊重宗主的决定,弯腰遥遥地鞠了个躬。   孙笑已经失去了捕捉叶知疏动向的能力,因此和木长老约的是精确的时间。   “知疏应该走了。”她看了眼时间,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又静坐等了一会儿,推测着叶知疏要走多远才会再也没有时间赶回来。   正是为了尽可能地让叶知疏走远,木系长老选定的地区十分偏远,哪怕是叶知疏,一个来回也要花上小半天。   可能是死惯了,孙笑的心情异常平常。她等候了约莫一个时辰,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自己的飞剑握在手中,手腕轻轻一用力便将锋利的长剑抽了出来。   在她受伤之前,这柄长剑几乎是有灵性的,能随着她的心意变化大小,有时候甚至还会撒娇卖萌。可如今修为尽废,这法器看起来也不过就是把尤为锋利的兵器罢了。   孙笑死过很多次,各种各样的死法都有,但真刀真枪地自杀还真是第一回,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往常只要心念一动,她就可以直接脱离附身的躯壳,可这一次出路模糊得根本看不清,她试了好几次也找不准脱离的感觉,最后只能选择用最原始的办法。   如果说有忐忑的话,那就是孙笑实在不能确定自己的本体究竟是不是还存在于世界裂缝之中。   ——万一她是真的带着本体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里面,而叶知疏又真的把她的本体给毁了?   孙笑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决定暂时不思考这个复杂过头的问题。   左右到底结果几何,强行从这个世界脱身之后自然就知道。哪怕真的变成游离在世界之间的孤魂野鬼,大不了耐心给自己再造个躯壳就是了。   “时间差不多了……”孙笑用手指轻轻一弹日夜相伴的长剑,低叹,“对不住你了。”   长剑应和似的发出一声长鸣,像是在回答孙笑的话。   “要是可行的话,以后你就留在知疏身边吧。”孙笑挽了个剑花,将长剑对准胸口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改口,“……触景伤情,你还是去找别的有缘人认主算了。”   接着,孙笑一个狠心,用飞剑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心脏被毫不留情地刺了个对穿,却没有带来太多的疼痛,反倒是无穷无尽的冷意将孙笑包裹了起来。   她体内已经没有了真元,生命流失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来得快。视线迅速模糊,孙笑也耐不住困意地闭上了眼睛。   “师尊?”黑暗中有人唤她,“您果然还是……”   孙笑的意识虽然已经流走大半,但在听到叶知疏声音的时候还是惊得差点就醒了过来。可眼皮重逾千斤,她根本睁不开眼睛,也看不见叶知疏是不是真的开挂地赶了回来。   “好在我早有准备。”滚烫柔软的双唇贴在了她的嘴角上,少年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一段孙笑从来没听过的法诀。   孙笑竭尽全力地捕捉法诀中的只言片语,想要判断出叶知疏究竟在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徒劳无功,几乎连叶知疏的存在都捕捉不到了。   她最后听到叶知疏说,“没想到这个双生咒也有能被我用上的一天……师尊,好好睡吧,跑得再远,我也会找到您的。”   孙笑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先是低头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才松了口气,整个人失了力气地瘫在虚空之中漂流起来,“还好还好,我的身体还在……”   不仅如此,还有意外之喜——她的实力居然莫名其妙地增长了,也就是说,上一个世界居然算作了攻略成功!   可双生咒又是什么?孙笑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自己体内,却没发生任何被人下了咒的异象。   “难道在小世界里的咒语出了世界就不起效?”孙笑咬着手指陷入深思,自言自语道,“可他态度那么肯定,看起来不是无的放矢。”   无论孙笑有什么怀疑,又不管她怎么彻底地将自己浑身上下直至灵魂都检查了个彻底,也还是什么端倪也找不到,只能悻悻地暂时把这疑问搁下,当作是最后自己死前产生的幻觉。   ——也是嘛,叶知疏被木系长老特地调开了,根本来不及赶回来。   徒劳地自我安慰了一番,孙笑将身体蜷起,好好地小睡了一觉,没有怪异视线的注视,也没有哪个男主来打扰,更没有任务的紧迫,睡得无比香甜。   孙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离目标只差最后一步了,这就代表着下一个世界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世界。她希望能修生养息,以最好的状态去迎接那个……鬼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世界。   有了黎晗和叶知疏这两个显然不走常路的男主存在,孙笑可谓是提起了十万分的警戒心——谁知道下一个男主会不会比他们俩更妖孽?   酣畅地饱睡了一场之后,孙笑才深吸了口气,毅然地投入了下一个世界之中。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阵怪异的射线扫描而过,那射线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像是根本没有自我意识似的。   很快,孙笑感觉到双脚踩实在了一片软绵绵的草地上,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可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见有人惊惶失措地大喊,“那边的那个谁,快闪开!”   孙笑下意识地一个侧身,身体像是没有重量似的随手按住一块温暖的地方借力,轻飘飘地在空中旋过了半个身体,避开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冲撞,然后才慢吞吞地睁开眼,看见了一只比自己高出三倍的野猪。   孙笑:??? 虚拟与现实 第151章   什么地方能有这么大的野猪?   孙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还是她变小了?   “你别站在那儿不动啊!它又要来撞你了!”刚才提醒她小心的那个人再次大声呼唤,简直比她本人还要紧张十倍, “这只野猪王等级太高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刷出来了,你赶紧跑出它的警戒范围, 它就不会追着你了!”   等级?孙笑不慌不忙地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又闪身避开了一次野猪的死亡冲撞。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草原,远处天际似乎还能望见树林的顶冠。大草原的热风刮在她的皮肤上显得是那么地真实,可她视野左上角的等级和血条也是一样地不容忽视。   “全息网游?”孙笑大概判断出了这个对她来说也是全新的背景设定,摸索着点了几个地方, 成功拉出了系统菜单, “人物、道具、装备……嗯,等级十五。”   她抬头看了看野猪王头上的数字,看见那里明晃晃地写着【45】, 叹了口气,看准它腹部弱点的位置,在侧身躲开野猪王脑袋的时候, 一个矮身钻到了野兽的肚子底下,反手从道具里掏出一把采集用的刀子就干脆地剖开了野猪柔软的肚子。   好在游戏设定还是很友好的,孙笑没碰到被溅一身血的情况,野猪哀嚎了一声之后,只是头上血条锐减了一大半,并且被挂上了一个一闪一闪的红色图标。   “卧槽!你打出撕裂了!”一旁围观的那个人也不急着跑了, 他躲在树后感叹道,“大神加油!继续打弱点攻击!弱点攻击无视等级差别, 我相信你一定很快就能打死它!打不死的话你提早跟我说啊,它的第二仇恨在我身上呢,你死了就会冲着我来了!”   孙笑忙里偷闲地瞥了一眼咋咋呼呼的路人玩家,一眼就差点给晃瞎了——哪来的土豪,穿得一身珠光宝气,隔着五百米远都能看得清清楚的,你不挨打谁挨打?   野猪王的智商显然并不高,孙笑集中注意力打出几轮弱点攻击之后很快就把它给收割了。   怪物化成一具干净的动物尸体,旁边爆出一堆各色光芒的道具。   孙笑蹲下身挑挑拣拣了两件,朝一旁的土豪招了招手,“你过来。”   土豪屁颠屁颠上前,两眼亮晶晶的满是崇拜之情,“大神,有何吩咐?噢这些道具你随便拿,我用不着的!”   孙笑:“……”好吧,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穷还是富的情况下,还是节约为好。她毫不推脱地把道具一股脑收进包裹里,又顺手用刚才的小刀在野猪王的尸体上收集起道具来。   土豪蹲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看着,问道,“大神,你打怪技巧这么熟练,怎么会只有十五级?”   孙笑看看自己头像下方的新手保护图标,“才刚进游戏不久。”   “哇,那你以前在别的游戏肯定也是大神吧?骚操作,走位如风,我们公会最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土豪眉飞色舞地打起广告来,“咱们公会别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像您这样的神级玩家来领导整个公会走上巅峰之路!”   孙笑把野猪王全身上下能用的材料都割了一遍,才看向一直滔滔不绝的土豪,“加入你们公会有什么好处?”   “买!买!买!”土豪自信地一拍胸膛,“只要能让公会强大起来,只要大神你开口,什么我们都买得到!”   “你们?”孙笑起身,把采集刀扔回了包裹里,看了眼这位娃娃脸的土豪,“你公会有多少人了?”   土豪挺起胸膛,“七个人!我们的公会名称就叫作——”   “葫芦娃?圣斗士?龙珠?”   “……我有钱。”土豪的声音立刻弱了下去,他怯怯地望了孙笑一眼,“咱们公会名字叫‘我有钱’。”   “嗯,看出来了。”孙笑眯着眼打量他,“能换身装备么?我眼睛疼。”   “可以可以。”土豪连连点头,一键切换了另一身装备,“大神,您看这身还顺眼不?”   眼前金光大盛,孙笑不忍直视地遮住了脸,“还是换回刚才那套吧。”   土豪乐呵呵地照办,很自得,“我就说嘛,这可是最贵的一套套装了!”   在这切换装备的空隙间,孙笑才发现这位土豪玩家的等级居然足足有六十,“你比野猪王等级高得多,为什么不自己打怪?”   “我不会啊!”土豪理直气壮地说,“我从来都是让工作室在前面打怪,自己坐在后面吃经验的,连自己什么技能都还没弄清楚呢!”   “……告辞。”孙笑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别别别别别,大神,你听我说!我们公会福利很多的!”土豪飞快地追上她,坚持不懈道,“而且我不会的我可以学嘛,只要你教我,我很快也能变得跟你一样厉害对不对?或者至少半个你这么厉害?”   孙笑充耳不闻走得飞快,面对普通的野猪小怪简直是一手干掉一个,一路走得畅通无阻。   “……要不这样,大神,我把我们公会其他人叫来,你一起见见,怎么样?你看到我们一定会改变心意的!”土豪说着,在包里翻出了个同样金光灿灿的道具,啪地一下给启动了。   两人面前顿时冲起一道两人合抱粗的金色光柱,直冲云霄。几秒钟后,光柱里陆陆续续落下了几个人来。   “钱多多没事别瞎召唤人,我刚还在泡妞呢!”   “怎么怎么,找到秘境了?我现在就给工作室打电话让他们带路通关!”   孙笑这次是真的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自己的两只眼睛——金光灿灿的七只土豪一字排开,对人的眼睛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就这公会,居然不取名叫“黄金圣斗士”或者“黄金七小强”?   “大家静静!”钱多多大声喊道,“都不是,都不是!我找到大神了!你们赶紧来帮我拉人啊!”   “什么大神,不是才十五级的小号吗?”   “你见过十五级小号越三十级打怪吗!”钱多多怒喷对方,“刚才我不小心召唤出野猪王了,这位大神四招就把它打死了!还不快跟我一起献上膝盖!”   “……我先走一步。”孙笑捂着眼睛默默转了个身,“你们的光辉实在是太过耀眼,我看不下去了。”   “别急!”另一个土豪窜到了她身前,“工资好商量,你就把这当作是一份工作,加入公会帮我们发展,我们定时给你发工资,想要什么装备道具都是公费买,怎么样?”   孙笑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心中想的却是:人人都这么金光闪闪的话,要找男主恐怕都难得很了。   “对啊大神,你们女孩子不就喜欢买买买吗?咱们公会可以满足一切的购买需求!怎么样,动不动心?”钱多多实力说客,“我再私人给你添一笔每月发放的奖金!”   “呸,就你钱多!有那个钱还不如继续挖全服第一进我们帮会呢!在我每天坚持不懈的骚扰之下,他上次都回复过我了!”   “全服第一?”孙笑注意到了这个词,她回头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钱多多奇怪地看了一眼孙笑,“你不知道吗?咱们全服第一的名字就叫‘全服第一’啊。”   孙笑:“……”不了个是吧,这么二逼的玩家可能会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吗?   钱多多见孙笑沉默下去,又继续费劲地推荐起自家公会来,“咱们公会最护短了!如果有任何人敢欺负你,我们就用钱把他砸死!让工作室把他洗白退游!”   孙笑:“……”这一群游戏恶霸么?   不过仔细想想,钱多多的公会万般不好,总归在金钱方面没有限制,他们和工作室的联系频繁,也许能获得一些重要的情报也说不定。   既然这个世界的主体放在了网游里,说明男主一定同样在玩这个游戏,孙笑总得花时间把自己的级别装备等等提升上去,有了“我有钱”公会的帮助,这些时间可以缩短很多。   “……我可以加入你们的公会,但有一个条件。”   “大神你说!只要是钱能解决的,全部都不是问题!”钱多多豪气万丈地夸下海口。   孙笑特别嫌弃地从指缝里望着钱多多,“只要你们能把身上五彩斑斓的光效关掉,不要再继续伤害我的眼睛。”   我有钱公会的人都沉默了。   倒不是他们不愿意,但是游戏既然出了这些光效闪瞎人的套装,就是为了满足玩家炫耀的心理,压根就没有出任何把光效关掉的选项。   钱多多脑筋转得最快,“大神你等等,我现在就去找我专属GM,让游戏公司临时给我们加这个功能!”   其他土豪纷纷拍掌称赞,“钱多多你真是个天才!我也去找他们提要求!”   孙笑:“……”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就在这一群土豪集体骚扰游戏公司开发新功能的时候,整个世界一阵震荡,紧接着,天空中刷出了一行红色的系统公告。   【恭喜玩家“全服第一”完成史诗级任务,开启了新的资料片,五分钟后系统开始全服维护。维护完毕之后新副本“冈萨雷斯的囚牢”正式上线,敬请期待!】 第152章   钱多多慌了,他搁下和GM的对话, 咋咋呼呼地重新跑回来抓住孙笑, 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神, 我们先加个好友吧!我保证等你上线的时候看到我们就再也不伤眼睛了!”   孙笑看着悲痛表情特别真实的钱多多,于心不忍地给他发了一个好友申请。   钱多多兴高采烈地一擦眼泪把好友给加上了,一下子就换了幅面孔,“大神原来你叫‘孙笑’啊!”   孙笑一个机灵,点开自己的个人资料, 一看角色名称那里明晃晃地写着“孙笑”两个大字, 吓得手一抖,飞快地退出了游戏。   也许是因为之前在游戏中受到了阻挡,在游戏界面暗下去、察觉到自己睡在了一台机器内部之后, 一大段关于原身的记忆就涌入了孙笑的脑海。   原身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从家境到外表到人生经历全都很普通,父母双亡, 最近刚刚毕业,找工作频频碰壁,在偶然接触了这款叫做《三界》的全息网游之后就成了网瘾少女,人生压根没梦想也没有愿望也没有梦想,倒是给孙笑省了不少力气。   至于原身的死因……孙笑睁开眼,捂着自己饿得空空如也的肚子, 有气无力地摸索到手边的一个按钮按了下去。   游戏专用的营养舱应声打开,孙笑花了点力气才从里面爬出来, 异常无语。见过稀奇古怪的死法,因为沉迷游戏而饿死的也还真是头一遭。   营养舱里本来是配备着足够营养液的,可原身的营养液早就用完了,她却还在强行进行游戏拒绝退出,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要是这新闻走漏出去,游戏公司不知道得为这安全隐患扔出去多少钱……”孙笑嘟囔着慢吞吞地移动到冰箱前,打开看了一眼,把里面可怜巴巴的几片吐司捞出来吃了,也不管究竟过期了还是没过期。   原身足足有半个多月没从营养舱里出来过,如果不是营养液存在,她可能死得还要更早一点。   等等,半个多月才升了十五级?这孩子还真是一点游戏天赋都没有啊……在里边每天都顾着看风景?   孙笑豪迈地把冰箱里看起来还能吃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塞到了肚子里,才感觉痉挛不已的胃袋舒服了一些。她起身翻出原身的钱包,看看里面的现金余额,就准备出门去买吃的了。   ——她可不准备为了个网游凄惨到饿死第二次。而且网游毕竟只是虚拟的环境,她有很大的可能性无法在游戏里就直接确认男主的身份,需要在现实里见面才能百分之一百肯定,所以也不能时时刻刻都泡在游戏里。   孙笑没玩过这种类型的全息网游,但就刚才的体验来看,似乎只要掌握了技巧,难度也没有那么高。   就在孙笑边揣钱包边往外走的时候,她这间小公寓的门突然被人粗暴地一脚踢了开来,让毫无准备的她吓了一大跳,就这么茫然地立在房间里和破门而入的警察们打了个照面。   “堵在门口干什么?玩家失去生命反应已经八分钟了!还不赶紧——”一个看起来像是指挥的人骂骂咧咧地推开身前的警察,然后一眼看到了格格不入的孙笑,“啊?你是谁?”   “我是……房主?”孙笑下意识地举起双手,目光在这群人脸上挨个看了个遍,没找到带着光环的人,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还以为这个世界的开头会和黎晗那次差不多呢,一开门直接撞上攻略目标。   “你……”小队长皱着眉盯了孙笑一眼,又转眼看了看打开的营养舱,调出玩家资料看了一眼,没好气道,“人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说她已经失去生命特征,又不回应官方呼叫了?”   孙笑不好意思地朝他鞠了个躬,“对不起,我刚才饿晕了,游戏维护正好把我吵醒,正准备出去买点吃的,抱歉啊,让你们白跑一趟。”   小队长翻了个白眼,挥手示意同伴们收起武器,“没事了,虚假警报,收队。”   “我送你们吧,正好我也要出去。”孙笑面带笑容地把这群显然是来自游戏公司的安保小队送出了家门,看他们上了车扬长而去,才微微眯起了眼睛。   刚才那辆车的车厢里面,是不是好像闪着什么有点显眼的光芒来着?   但车子已经开走,孙笑也不可能再靠两条腿追上去,再加上她饿得根本没有力气,最后还是拖着脚步就近找了一家面馆,克制地点了一大碗清汤面。   太久没进食,孙笑也不敢暴饮暴食,稍稍填了一下胃之后,出门去超市买了四大袋食物,就回了公寓。   孙笑离开的时候门口还是空空荡荡的,可当她回来的时候,门口被放了一个小铁盒。她好奇地用脚踢了踢,察觉质量很轻,才捡了起来。   即使隔着铁盒,也还是能闻到里面传出的黄油香气。盒盖上插着一张卡片,简简单单地写着“一点小小的见面礼——来自对门的新邻居。”   “邻居?”孙笑从门缝里望了一眼对门,抱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心思,从刚买的一大堆零食里面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一盒新鲜的草莓去敲了对方的门。   然而敲了半天,对面也没有响动。于是孙笑也效仿了对方的做法,把那张卡片翻过来留了言之后就和草莓一起放在了对方门口。   《三界》维护了很久,孙笑在这期间订购了够用一个月的营养液,游戏公司的服务堪称五星,不过几个小时就送货上门。   “这次维护要多久?”送营养液的工作人员表情很无奈,“你们怎么一个个地都问一样的问题?不上官网看新闻吗?维护预计要二十四小时,明天的这个时候就可以上游戏了。”   “这么久?”孙笑咔吧咔吧吃着新买的零食,准备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至少能先排查一下可能的男主人选。   鉴于全息游戏的特殊性,孙笑这一次的嫌疑人特别多。钱多多和钱多多那帮壕无人性的朋友都有一点可能,不过最可疑的应该是他们中最最有钱的那一个,这还需要后期再仔细分辨;另外那个“全服第一”也很可疑,之后要和他搭上线试探一下。   还有……会不会这次男主走的是竹马路线?孙笑掏出原身的手机翻了一遍通讯录,发现里面没有几个人,反倒是餐馆电话最多。   其中通讯最多的是一个叫做“余薇”的名字,她算是原身最好的朋友了,小家碧玉,活泼可爱,两人时不时地还有见面,不过最后一次通话也是半个多月前的日子了。   孙笑翻了翻记忆,发现余薇也在玩《三界》,正是她将《三界》推荐给原身的。   ……还是别让余薇知道她的好朋友就因为沉迷她介绍的游戏而饿死了的事情吧。   孙笑把玩了会儿手机,还没做出决定,余薇的电话就刚巧在这时候打过来了,“你总算舍得从游戏里出来了?”   “刚刚才把肚子填饱呢……”孙笑贴着话筒问道,“你知道维护要二十四小时吧?”   “当然了,你忘了我男朋友是谁?”余薇神秘地笑道,“我刚才问过他,正好知道了一点内.幕,出来一起聊八卦?咱们都好久没见了,早知道不推荐给你这个游戏,你看看你,完全跟外界隔离了都!”   “好啊。”听到有内.幕消息,孙笑顺着记忆找了一下线索。   余薇正在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就是《三界》游戏公司的工程师之一,作为内部人员,经常能获得一些十分准确的情报,在不违背合同的情况下,他都会说给余薇听。   而如今孙笑正是要集中精力尽量在这个游戏里疯狂升级的人,能提前获得些内.幕消息总是好的。   “那就约在你家楼下见吧,我开车来接你。”余薇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你终于愿意出门走走了!”   孙笑看了眼时间,换了身衣服随意抓了个发型就出了门,下楼前望了一眼对门,她送去的草莓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和邻居也真是一场完美的错过。   不过鉴于这位邻居是自己凑上前来的,孙笑还是留了个心眼,把“邻居”放到了嫌疑人名单的最后面。   余薇来得很快,她把孙笑接上车之后,又吊起了孙笑的胃口来,“你知道这次维护的官方理由是什么吧?”   “开新资料片,还有个新副本要上线。”   “一开始确实如此,但是一个资料片的维护可用不了二十四小时那么久,原定的维护只有六小时,后来是因为出现了意外,才临时把时间延长了三倍。”余薇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孙笑的表情,得意洋洋地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请问这是为什么呢?”孙笑不耻下问。   “一会儿你请客的话我就告诉你。”余薇扬起下巴。   孙笑默默回想了一遍钱包里剩下的金额,“行,我买单。”   余薇满意地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这还是我男朋友偷偷告诉我的,说是新副本里面的那个大Boss突然生出了自我意识,然后从副本里逃走啦!游戏公司正在满游戏地找他呢,没Boss怎么开新副本?”   孙笑:“……”这目标是不是明显得有点过头了? 第153章   余薇没注意到孙笑无语的表情,她兴致勃勃地继续往下说道, “这个Boss本来就是《三界》的一次新尝试, 说是有很强的自主性,可游戏公司也没想到它能突然进化到现在这种程度, 《三界》又这么大,它真相找个地方躲起来的话,游戏公司也要花很久才能找得出来,也不知道之后这个副本还能不能开了。”   “我记得新副本Boss的名字叫作冈萨雷斯?”孙笑回想了一下自己下线之前看到的系统提示,问道, “假设NPC产生了这么高程度的自我意识, 难道游戏公司不会为了稳定性而毁灭它吗?”   “好像是现在在公司内部有些分歧吧,一部分主创认为这样的AI是应该受到保护的。”余薇耸了耸肩,一幅道听途说的表情, “从我的角度来看,如果真的有一个NPC拥有了自我意识,那不也是对游戏很好的一次宣传吗?反正NPC又不可能从游戏里面跑到现实社会闹事对不对?”   孙笑支着下巴心想如果这个Boss就是男主的话, 他恐怕有一百种方法能够成功地从游戏里跑出来。   不过在见到那个Boss之前,孙笑什么也不敢确定。这个世界太特殊了,她可能需要在游戏里花上很久才能确定谁是真正的男主。也许那个人是玩家,也许是NPC,甚至可能是个女号,又或者是以后可以人性化的宠物……目标太多, 想想就头疼。   再加上孙笑现在心中还有一件头等担忧的大事:万一这个世界的男主也出了故障,那她得视情况选择立刻放弃攻略逃生。   “不过管那么多干什么?”余薇挥了挥手, “反正你进《三界》只是为了看风景的,也不会去打最新的副本,那个叫冈萨雷斯的Boss和你根本没关系。”   “我正好改变了主意。”孙笑笑眯眯地朝她招了招手,“有个公会邀请我加入,如果他们准备开荒这个副本的话,我就去凑一下热闹。”   余薇哦了一声,随口一问,“什么公会?要不我还是把你拉进我们公会里吧,至少也是全服排名最前的大公会,福利制度什么的都有保障。”   “叫……”孙笑挑了挑眉毛,表情很淡定,“我有钱。”   “哦……”余薇停顿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差点手抖打翻了自己面前的饮料,“你怎么跟那个全服第一土豪公会碰上了?”   孙笑回想了一下这整个公会的人员配置到公会名称,点头赞同这个“全服第一土豪公会”的称呼,也许钱多多那群人还很以这个称号自豪也说不定呢。   “你是没关注游戏里面的事情,我跟你讲,他们公会虽然只有七个人,但是每个人背后都是金山银海的,还自带工作室,之前他们和别的公会开战时,都是因为自己上阵打不过就直接叫工作室来以多欺少,用钱砸人,从来没输过。”余薇对这个游戏的历史显然比孙笑要多得多,她如数家珍地给孙笑讲着过去的八卦,“所以虽然他们一个个的技术都是菜鸡,而且又天天在世界上刷存在感,也没有人愿意去主动招惹他们的。毕竟都是《三界》的金主爸爸,连游戏公司都要给几分脸面。”   孙笑又想起了钱多多拍着胸口给她保证会关掉光效的事儿了,“……嗯,有钱确实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可你不是土豪啊!”余薇担忧道,“你确定他们真心诚意地邀请你加入?不是因为看到你是女号所以才上来搭讪?你可要小心点,这种钱多得当柴烧的人最喜欢找稀奇古怪的乐子了,千万别被骗了!”   “他们没把我当妹子泡,”孙笑喝了口饮料,微笑起来,“不如说,我是他们想抱的大腿。”   要是键盘类的网游,孙笑操纵起来可能还没有大神级别的水平,可是全息虚拟网游嘛……那就完全是她的天下了。   越级打怪?单通副本?全都不是问题。   孙笑把副本当做了自己的囊中之物,却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网游之中的人物是有职业之分的。   第二天维护完了之后,上线的孙笑就被守株待兔的钱多多逮了个正着。   “孙大神啊!你可算上线了,我在这儿等了你十三分钟二十八秒了都!”钱多多熟练地抱住孙笑的大腿撒起泼来,“你看看,我是不是一点也不刺眼了?新功能已经开发完毕,你现在可以加入我们公会,带我们走上人生巅峰,碾压那一堆大公会了吧?”   孙笑低头一眼,钱多多身上的玛丽苏光效确实已经关闭,她第一次看清楚了钱多多的脸长什么样——这个闻名全服的超级土豪看起来就跟个未成年高中生似的。   哦对了,游戏的维护临时增加到了二十五小时,难道就是因为这群金主爸爸死活要加上一个关闭套装特效功能的原因吗……   “大神?大神?”钱多多试探性地喊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至于工资,只要你开口,我就能点头,绝对没有二话!”   孙笑回过神来,抬了一下脚,示意钱多多放手,“考虑好了,你先松手。”   “你答应了我才松手!”钱多多可怜巴巴地仰视孙笑,“这世上没有钱买不到的,大神!”   “……邀请我加公会吧。”孙笑无可奈何地抖抖脚,“现在总能放开我了?”   “太棒了!”钱多多麻溜地撒了手,从地上弹了起来,飞快地给孙笑发了一个入会申请,“大神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需求?有什么想买的吗?我这就去给工作室打电话让他们搜罗!”   “搜集一下新副本的消息吧,我先去升个级。”孙笑的打算比较粗糙:找到副本,见到冈萨雷斯,看看能不能排除这个看起来最为异常的男主人选。   再者,游戏里的等级总是很重要的,为了做好单刷副本的准备,孙笑觉得还是得升个级再弄套装备。   “好嘞大神!”钱多多点了点头,非常熟练地点开了工作室的玩家账号,又问,“大神,我叫工作室派几个人来带着你升级?你一个人升级会不会有点太慢了?”   “慢?”孙笑讶异地挑眉,“你这么快就开始怀疑我的能力了?”   “绝对没有!大神你在我心目中比七个工作室绑在一起还要牛逼!”钱多多飞快地摆手,然后犹犹豫豫地看了眼孙笑的资料,支吾道,“可是大神……你是个人类牧师啊。”   孙笑:“……”   是的,原身在进游戏世界的时候完全是个新手,仔细看了系统介绍之后,毅然选择了自保性最高的那个职业和种族的搭配。   【牧师:几乎没有给别人造成伤害的能力,即使转职也很难达到其他职业的程度。】   【人族天赋:生命值和治疗效果加成。】   看着这两条简介,孙笑陷入了沉思。现在删号重来还来不来得及?   钱多多有如神助地明白了孙笑的想法,他赶紧阻止,“大神,账号和DNA是绑定的,不能删号重来,你只能有这一个账号和角色。”   “……”孙笑改变计划,“没关系,我后期再转职黑暗牧师就好。”   “……其实我们还是挺希望能有个强力奶妈罩着我们的……”钱多多嘟囔到一半,声音在孙笑的逼视下渐渐小了下去,“对不起大神我们再招个奶妈就行。”   “有我就够了。”孙笑摆摆手,拉开公会页面看了一眼,“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钱多多一愣,“我们本来七个人,加上大神你之后一共应该是八个人……咦?什么时候变成九个了?”他愤怒地切换到公会频道,“谁没经过我同意就招人了!”   一个ID叫“钱太多”的人回答,“我招的,前几天跟你们讲过的,我这边工作室新挖角来、特别会开荒新副本的那个指挥。”   这个名为【我有钱】的公会里,七个人的名字都是长得差不多的,乍一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反正都和钱有关系,唯二的异类就是孙笑和那个新加入的指挥“守夜人”。   “哦哦有印象,”钱多多的火气来得快去得更快,“正好我把大神也加进来了,兄弟们抄家伙准备开荒新副本!”   守夜人冷不丁地冒了出来,“大家好。”   “你好你好。”土豪们都很客气地打了招呼,一点架子也没有,“以后副本就靠你指挥了啊。”   孙笑特地多看了一眼守夜人的职业,发现是血特别厚的战士,正好搭上她这个未来的暴力牧师能和公会里的一堆疯狂DPS土豪们凑上一个不伦不类的团。   “新副本已经上线了吧?怎么还没人触发到任务?”超有钱问道。   “我已经让工作室去找了,等他们找到之后,不论花多少钱都要买下来!”钱多多很霸气,“咱们公会还没拿过什么副本的首通呢,是时候扬眉吐气了!”   在一片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之中,孙笑瞄了一眼其余八人的等级,陷入了沉默。   土豪们的等级像是被同一个工作室带出来似的,齐齐地卡在了61级,而守夜人只比他们低了一级,相比之下她这个15级简直是相当地不堪入目。   为了了解一下游戏世界的总体进度,孙笑打开了全服等级排行榜,又一次被这群土豪金灿灿且霸占了第一页的名字闪瞎了眼。 第154章   当然了,等级榜第一页一共有十个名额, 除去土豪七和守夜人之外, 还有61级的“全服第一”和另外两个孙笑没见过的名字挂在上面。   为了不成为公会之耻,孙笑接受了钱多多的慷慨提议, 跟着工作室的队伍一起开始了每日刷经验升级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七位土豪的工作室们也在紧锣密鼓地寻找着和新副本有关的一切线索。   事实上,不仅仅是“我有钱”帮会,全服排得上排不上名号的公会都在卯足劲寻找开启新副本的任务。如果是大公会,那很好, 他们自己可以用;如果是散人或者小公会, 那么转手把线索卖出去也是很大的一笔收入。   尤其是在土豪七每天全服刷小广告收购新副本情报的情况下,谁都想借着这群人傻钱多的东风赚一笔外快。   土豪七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把自己当做金库,他们甚至还感到十分自豪, “我们是有钱啊,如果掏出一点钱就能让别人四处奔波替我满世界做事儿解决麻烦的话,我觉得我根本就是赚了, 多节约时间!”   孙笑想了想,也是,对土豪七来说,钱根本就不值钱,乐趣和时间对他们而言反而重要得多。   相对于和孙笑相处时间极多的土豪七来说,守夜人简直神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除去孙笑刚进公会那天打的那声招呼之外, 守夜人就几乎没有再说过话,他一直独来独往, 可等级升得并不比其他人慢。   对此,钱多多很有猜测要发表,“守夜人肯定也是个大神,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刷怪效率这么高!”   孙笑试着加了守夜人的好友和他聊过几句话,但对方的反应十分平淡,完全就是个不喜欢社交的高冷形象,倒是让孙笑暂时把他的优先级往后放了一放。   孙笑的嫌疑人名单中,排在第一的是身为Boss的冈萨雷斯,第二就是全服第一。   就在她苦思冥想怎么顺理成章又不引起怀疑地接近全服第一的时候,机会就这么恰巧地掉到了她的面前——钱多多的巨额悬赏终于起到了作用,工作室有个小号意外在主城触发了任务“冈萨雷斯的权杖”。   土豪七毫不犹豫地砸钱问工作室全权买下了这条情报,从小号那里把任务强行转移了过来,准备偷偷摸摸地去开荒新副本。   可消息最后还是走漏了。   全服排行第一的公会“神殿”一直也在密切关注冈萨雷斯的副本,一察觉到“我有钱”的动静之后,他们立刻派人跟了过去,一番探查得出结论:这个触发任务只能由一个角色接受,无法多次领取。   于是“神殿”的会长立刻拍板找到了钱多多进行谈判——你有钱,咱有人,你看这副本一脸特别难打的样子,不如咱们合计一下,共享任务一起打首通呗?   钱多多对此嗤之以鼻,他在公会频道里说道,“我们就算就个人也能打首通!大不了叫工作室来一堆大号给我们撑场子!”   沉默多天的守夜人突然出声,“工作室的号没有神殿精心堆出来的那几个好。”   “……”钱多多的气焰顿时矮了一截,“那指挥你的意思是?我们同意跟他们合作?”   超有钱表示无所谓,“反正任务在我们手里,神殿翻不出什么花来,他们要是敢耍花样,我一个电话叫七个工作室来一起轮白他们。”   孙笑本着迅速打通副本见到冈萨雷斯的目标,选择了站在守夜人这一边,“只要把主导权掌握在我们这边,不要让神殿占了便宜,和他们合作也是有不少好处的。”   “其他人怎么想?”钱多多挨个喊了其他人,他们的反应也差不多,都是中立。   反正要么叫工作室的人,要么跟神殿合作……对他们来说真没差别,就是付钱和不付钱这点不同而已。   “那我去了……?”钱多多把副本前置任务发到了公会频道,“你们先看看这个。”   “等等,我去。”守夜人出乎意料地叫住了钱多多,“我找他们的人谈。”   “好好好,交给你了啊指挥。”本来就有点犹豫的钱多多顿时松了口气,天知道他虽然挂着公会会长的名称,却压根不擅长谈判什么的——还不如让他砸钱呢,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技能。   神殿的会长有一个特别风骚的名字,叫作“光明神王”,骚包得独一无二,光从这游戏名都能大致推断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一提的是,全服第一正好也在神殿这个公会之中,而且他和光明神王是现实中的朋友,两人关系十分密切。   钱多多甩手不管之后,守夜人暂时消失了一会儿,很快就在公会频道里面出了声,“谈妥了。我们占九个名额,他们出十六个人,指挥权和首通冠名都在我们手上,他们要求分享情报和按劳分配道具。”   “大家觉得怎么样?”钱多多征求众人意见。   土豪七纷纷表示没问题——反正他们要的就是名誉和荣耀嘛,稀有道具史诗装备是什么?用钱买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兢兢业业打副本吗?   看其他人都表了态,孙笑却还没有说话,守夜人在公会里点了她的名,“笑笑,你怎么看?”   正在翻阅之前钱多多分享在工会里任务信息的孙笑下意识地手一抖,才想起来自己的游戏名就叫孙笑,赶紧回复,“我没意见。”   不仅没有意见,孙笑甚至还很欢迎这一次的合作。神殿出的十六个人里面必然会有全服第一的一个位置,她正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对方,试探一下对方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了。   合作谈妥之后,神殿动作很快地挑选出了一批人员,按照守夜人的要求列了个名单任他挑选。   守夜人从神殿的精英成员里挑了十六个人出来——他差点就把光明神王给剔除在外面了,理由是“技术太烂”。   也算是个土豪的光明神王气得跳脚,双方几乎在合作开始之前就翻了脸,最后还是孙笑和全服第一一边一个把他们俩给隔开了。   最后守夜人退了一步,“你要来也可以,如果不听从我的指挥导致团灭,就立刻换人。”   全服第一拦住光明神王,皱眉盯了守夜人一眼,“他的技术没有差到那个地步,只是攻略一个副本而已,他作为会长是肯定要参加的。这样吧,如果他的伤害不够,我会替他补上差额。”   “我对你的要求不会让你有余力去帮别人的。”守夜人被孙笑拦得结结实实,他立在原地扫了全服第一一眼,冷淡地说,“记住,我的指挥是绝对的,不要在下本的时候走神想别的事情。”   眼看这气氛是越发剑拔弩张,孙笑不得不手上用劲把守夜人往后推了推,转身笑眯眯地对上全服第一,“大家都是想打通副本,目标一致,这些小细节可以在实践中一一落实,不需要在纸上谈兵的时候就起争执。”   全服第一表情复杂地低头看了眼孙笑,没办法对笑盈盈的她说什么狠话,最后带着光明神王往后退了一下,摆出和平姿态,“对,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孙笑这才松了口气,探究地回头望了望守夜人,什么也没看清——守夜人的种族是血族,有在阳光底下能力削弱的不利状态,因此他不论在室内室外都神秘地穿着兜帽斗篷,那帽子从来都不会掉下来,动作之间只能偶尔瞥见他苍白毫无血色的下巴。   和守夜人的神秘主义完全不同,全服第一看起来就完全是一派高手风范了,他的装备效果没有土豪七那么夸张,但上面精美到令人目眩的雕文和做工就已经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强力程度;再加上他给自己设定的金发碧眼,站在光明神王身边简直比他更像闪着圣光的神殿之主。   在《三界》里,任何人都能闪着金光,任何人也都能选择不带任何光效,孙笑玩这个推理游戏简直玩得心累。   守夜人实在太过低调,就孙笑的攻略经验来看,不太像是男主。全服第一的设定倒是很贴近了,但孙笑只见了他一面,也不能下决定。   而身为嫌疑人一号的冈萨雷斯……孙笑更是到现在连个门槛也没摸着。   在孙笑的两边打圆场之下,最后冲突还是暂时平息了下去。   借着双方公会成员在城镇补充最后需要的道具这段时间,孙笑特地跟上了独自一人行动的守夜人,别有用心地问,“你和全服第一还有光明神王有什么私怨吗?”   守夜人微微侧过脸来——孙笑猜测他应该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很快又转了回去,“在这之前我不认识他们。”   “以你的性格,不应该在刚才那种情形下针锋相对的。”孙笑挑了挑眉。   “……我的什么性格?”守夜人问。   “对一切都了如指掌,并且将所有的事情都提前安排得一步不差的性格?”孙笑半开玩笑地摊了摊手,“要知道,今天一天对神殿那些人说的话,比过去半个月你在公会频道里说得还要多了。”   守夜人似乎是笑了一声,可他再开口时声音仍旧那么冷淡,“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和精力在和我无关的人身上。” 第155章   无论如何,这支25人的小队还是组起来了, 神殿另外挑选了十六个备份成员, 准备二十四小时轮班,而土豪七更加无所畏惧:他们的营养舱和别人不一样, 打起游戏来根本不需要休息。   孙笑更是对这个副本和副本里的冈萨雷斯充满热情,完全没有下线的打算。   巧的是,余薇正好就是神殿的精英成员,入选了团队的第一批阵容之中。身为整个团队里不多的女性,她和孙笑的关系融洽在某种程度上大大缓解了两方势力相处的尴尬。   “没想到这么巧, 你刚跟我说要进土豪公会, 咱们就合作了。”余薇笑眯眯地挽着孙笑的胳膊,“不过说实话,我还以为会是我们公会先找到线索呢。”   “钱多还是有用的。”孙笑看了眼泾渭分明的两块势力, 耸了一下肩膀。   “正好让我视察一下,如果土豪公会不好,我就把你挖过来。”   余薇的话音刚落, 钱多多就恶狠狠地回过了头来,“喂那边神殿的姑娘,禁止挖角!”   余薇朝钱多多吐了吐舌头,示威地把孙笑的手臂抱得更紧了。   副本的前置任务不算太难,不然触发等级也不会设置得那么低。基本上就是提供了一些关于冈萨雷斯的简单信息和历史,真假参半, 最麻烦的过程就是不停地收集任务物品,不过好在神殿出人、土豪七出钱, 倒也算不上多大的麻烦,双方分工明确的情况下,不过几个小时就从市政厅拿到了一张副本的指引地图。   钱多多劈手从NPC手里抢过地图,看了两眼发现自己看不懂,哼哼唧唧地转手交给了守夜人,抱着手臂和光明神王面面相觑,“瞪我干什么?任务是我的,我想先给谁看就给谁看!”   守夜人没理会幼稚的钱多多,他低头研究了一会儿地图,把孙笑叫了过去。   “怎么了?”孙笑到他身边看了眼地图,发现这地图异常简陋,上面任何标注都没有,如果不是对这块地方及其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认出来具体的方位。   “我注意到你的记忆力很好,你对地图里的区域有印象吗?”守夜人干脆把地图交到了孙笑手中。   “我已经开了全地图,应该能帮上忙,也让我看一下吧。”刚刚安抚好光明神王的全服第一走到了孙笑旁边。   孙笑友好地点了一下视图分享之后,歪着脑袋钻研了会儿上面的地形和路线,不太确定地说道,“类似这样的地理分布我确实见过一块地方,但是那里的路不是这个形状。”   全服第一跟着点了头,他伸手虚点了一下地图上的一个位置,“这里应该是个三岔路口,之前没有这样大的一块圆形区域。”   孙笑有些讶异地转头看他,“我还以为这么偏僻阴森的地方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去过。”   “我除了练级之外也有其他的爱好。”全服第一笑了笑,取消了视图共享,“既然我和笑笑的猜测一致,那么就先去杜纳沼泽看一看吧。”   钱多多又不爽了,“谁让你喊笑笑的?我告诉你,不是我们公会的人不准这么叫!”   孙笑无奈地按住跳脚的钱多多,“会长,只是个昵称而已。”   “对啊笑笑,”余薇示威地挤过来,冲钱多多挤眉弄眼,“等换人的时候,我接你去吃饭怎么样?”   全服第一凑了个趣,“我和薇薇也在同一个城市,不如我请两位美女吃西餐?”   “严禁挖角!姓光明的你还管不管你们神殿的成员了!请什么西餐!大神……呃不,笑笑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让人给你空运过去!”   看着原本剑拔弩张的两方人突然变得幼稚无比,孙笑头疼地叹了口气,一手一个把他们隔开老远,朝沉默不语的守夜人投了个求助的眼神过去。   守夜人的视线和孙笑撞了个正着,可他在漫不经心地扫过她身边的人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脸。   ——说这是全服最强的两个公会,谁信啊!不就两个幼稚园大班吵架的水平吗?   在好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二十五人的小队终于跨过半个国家抵达了地图上标注的大致位置。   队里视野最好的弓箭手很快汇报了他看到的情况,“我已经能远远望见副本的位置了,看起来好像是个城堡还是庄园什么的,占地好大。”   “这么大的副本突然出现,难道这之前就没人发现?”钱多多嘟囔。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手持地图啊。”光明神王抓紧时间怼钱多多一句,“地图就相当于开启副本的钥匙,不然你现在把你们公会的谁踢出队伍看看他还能不能见到副本?”   身为队长的钱多多毫不犹豫地就动手把光明神王踢了出去,二十五个人的队伍眨眼就少了一个人。   光明神王眼睁睁看着本来全是蓝色名字的玩家们一下都变成了绿色和黄色,气得就地给钱多多扔了一个PK申请,“死土豪,想打架是不是!”   他这么一说,剩下的六个土豪都不乐意了,“哎哎哎你骂谁呢?大家一起上一起上啊,群殴他!”   旁观的余薇皱着眉问孙笑,“我们会长是不是连他自己一起骂了?毕竟他自己也是个土豪嘛。”   “也许……在我们会长面前已经只能算是普通人了?”孙笑跟着挤兑了一句,在光明神王怒视过来的时候淡定地转开了脸,“副本是不是快到了?”   “按照惯例,我们接近到一定距离的时候,新副本会放一段视频来当做简介。”全服第一说道,“还不够近。”   他这句话才刚刚说完,一行人的脚步就同时停止了,巨大的防护结界将他们他们保护在其中,苏有人的眼前出现了同一段影像。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豪华的巨大城堡,从高空俯视时简直富丽堂皇地让人咋舌,像是古代的尊贵皇室才能居住的宫殿似的。   孙笑还听到了据对是土豪七之中某人的赞叹声,“我回头去也弄这么个城堡来玩玩儿吧。”   紧接着,镜头快速拉近,从城堡的一扇窗户中进入内景,将画面定格在了一名英俊逼人的青年身上。青年留着一头微卷的黑色头发,用发带系在一边,黑色的眼睛从全身镜中一扫而过,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余薇在一旁倒抽了口冷气,“游戏公司到底花多少钱才做出了这么完美的一张脸?”   青年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精美衣装上的小褶皱,笑容满面地离开了这间房。   镜头停在了这里,微微一转,重新猛地拉出城堡,从空中冷冷地俯视着整个庄园。   下一刻,整个画面都猛然一亮,不知从何而来的烈火席卷了一切。尖锐的呼救惨叫声从火光中传出,真实得让观众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紧接着,青年从火场之中一步步踏出,怀中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可镜头刻意忽略了这一点,将视角重新拉近到了青年依旧俊美无俦的脸上,记录了那双眼中的仇恨和绝望。   影像就此结束,唯一的台词是在画面暗下来之后的一句低语,“我诅咒您……我的心爱之人。”   这句话实在让孙笑联想太多,她打了个寒战,第一个回过神来,警惕地远远眺望了一眼已经能隐约看见顶部的城堡。   “刚才那个人应该就是冈萨雷斯。”守夜人低声说道,“副本内容很可能会涉及诅咒和火——水系或者冰系法师有多少个?咒术士呢?黑暗牧师?”   刚刚转职的孙笑举起了手。守夜人看了她一眼,“笑笑,你跟着我。”   “好。”   接着,守夜人快速地根据职业将队伍人员进行了重新分配。   在这过程中,其他人还沉浸在刚才制作精美、无限逼近真实的副本简介视频之中。   “虽然好像讲了什么很厉害的东西……但其实还不是一点内容也没有?都不知道他家怎么突然被烧了,也不知道谁干的,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有了个爱人,还要诅咒对方……”有人吐槽,“你们想想这个副本的名字,‘冈萨雷斯的囚牢’,老吓人了好吗?”   “会不会是他把他的爱人囚禁起来了,需要我们去解救?”有人突发奇想,“其实是个缠绵悱恻的恋爱故事?”   “怎么看这故事都得悲剧了吧……再说了,什么样的人才会一言不合就跟爱人玩囚禁play啊?”   “哈哈哈哈难道他房子就是神秘爱人烧的?”   “多大仇!”   孙笑听着他们的讨论,感觉背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这故事线怎么越听越耳熟?她是不是好像刚刚经历了什么类似的事情?   想到这里,孙笑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状态栏,这一瞥,她的目光就滞住了,“你们身上有没有多出一个诅咒的debuff?”   听到孙笑的问话,所有人都赶紧飞快检查,接着一个个莫名其妙道,“没有啊,只有刚才刷的祝福和增益……”   守夜人拉开孙笑的状态栏,没在她的血条下面看见任何不利状态,“把描述念给我听。”   “特殊的旅人,你已经引起了冈萨雷斯的注意……”孙笑咽了口口水,下意识地往城堡方向看了一眼。 第156章   在全团二十五人都检查过自己的状态之后,孙笑发现自己是全团唯一一个被诅咒缠上的人。   “大……呃, 不是, 笑笑,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钱多多尴尬地笑着打圆场, “但这也给了我们一个提示,说明笑笑是这次副本通关的重要任务,对不对?”   “……”守夜人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没有马上回答钱多多的话,而是问孙笑, “这个debuff在倒计时吗?”   “没有, 而且也不能被驱散。”孙笑给自己挨个刷了一遍驱散技能之后,坐下回蓝。   “看来是副本专用的不利状态了,副本攻略也没有时间限制, 你的人物属性没有受到硬性,不用太担心。”全服第一也给孙笑刷了个骑士的祝福,笑着说, “接下来,我们反倒是要全力保护你了。”   守夜人挥手给孙笑重新上了个盾,“出发吧,新副本都是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接着,所有人都开始给孙笑手动刷增益, 好像生怕她下一刻死了之后开荒就失败了似的。眨眼的时间,孙笑身上就套了十几种不同的增益状态, 还好光效都不显眼,不然看起来简直跟原来的土豪七是一路人。   随着全团的一路接近,神秘的庄园终于全景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正和预告之中所展现出来的差不多,庄园已经不是原先金碧辉煌的样子,而是到处都黑漆漆阴森森的,不少房间和阳台都被烧毁,光是站在门口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一栋危楼。   “不会走进去就塌方了吧……”超有钱喃喃自语地给自己刷新了一个防御buff,“被砸死就太冤了。”   余薇的注意力倒是在另一个方向,“这房子看起来烧得没有那么前面视频里面那么厉害,按照那种火光冲天的程度,房子根本不可能保持这么完整的原貌,应该烧得只剩下废墟了才对。”   “……果然就是要塌吧!”超有钱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虽然经验掉了还能再刷,但我可不想这么莫名其妙地就死一次。”   “副本不会这么无聊。”守夜人打断了他的猜想,在团队里说道,“副本内部地图已经可以打开了,所有人点开看一眼,记住路线,不要走散。”   在守夜人说话之前,孙笑就已经在看地图了。她只一眼就将这泛黄的地图记在了心里,抬头和庄园的各个方位一一对上,又带着几分戒备地看了看自己的诅咒状态。   虽然说是诅咒,但其实并没有真正给她带来什么伤害,反而更像是一种提示和指引。   ……但不论怎么样,被“注意”到的孙笑还是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这让她不由得回忆起了那次在世界裂缝之中被人猛然窥视到的经历。除此之外,再怎么说,冈萨雷斯的简短回忆都有种让她觉得很不祥的既视感。   这些事情分开的时候看起来还不太显眼,全都撞到一起的时候,就怎么看都不像巧合了。   “准备出发吧。”守夜人等了半分钟,果断安排了队伍的前进队形,“全服第一和我在前面,其他战士压后,盗贼站两侧,牧师分散成三块,注意到自己周围的人,术士和盗贼站到一起,脆皮法师往中间走,计算好施法距离。注意间距保持在三米之内,不要拉得太长,有任何情况立刻汇报。”   孙笑左右张望了一眼,还在寻找个盗贼跟随的时候,就被守夜人点了名,“笑笑,你身上有副本buff,跟到我身后来,注意自保的时候关注一下我的状态和血量。”   “好的。”孙笑往前走了几个身位,站在了守夜人背后,顺手给他刷了个驱散。   守夜人:“……不要浪费蓝。”   “哦。”孙笑乖巧地点头,“我现在看谁都想刷驱散,感觉这样能给自己攒人品。”   虽然守夜人仍然戴着兜帽隐藏着面容,但孙笑总感觉他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无语地停留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转开。   大家都是素质过硬的精英玩家,整好队形之后,就开始跟着守夜人往副本里面移动。   孙笑的站位是全团第二靠前的,比除了守夜人之外的人都要先一步看到前方的场景。这城堡简直已经是按照鬼屋模板做出来的了,家具蒙尘,遍地蛛网,连个灯也没有,就算突然从哪个角落里蹦出什么东西也根本不让人觉得奇怪。   考虑到了团里有移动速度较慢的职业存在,守夜人的步子踏得很稳,他在步入城堡大门的时候停了一下,确认没有触发任何剧情,才又往前踏出了第二步。   一路上的气氛都安静得诡异。没有背景音乐,没有来充数的小怪,更没有解说剧情的NPC,安静得好像就是个普通地图似的。   到团队进入了大厅的范围为止,他们也没有遇见任何意外状况,中间无所事事的团员们甚至开始小声聊起了天,气氛异常轻松愉快。   可只有孙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越是平静,她反而越是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全身的警惕性都提到了最高,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   接着,在守夜人进入大厅的那一刻,整个大厅里的灯一下子亮了起来,照得孙笑的眼睛微微一眯。   “谁允许你们进来的?”严厉而苍老的男声响了起来,“没有得到主人的邀请,怎么能如此粗鲁地擅闯进别人的领地?我要将你们驱逐出此地!”   听到“驱逐”两个字,孙笑心里一紧,先是快速地扫了一眼守夜人的状态,确定他安然无恙,才往后刷了一个大范围的回复术。   在回复术落下的一瞬间,团队里的数人已经开始大段大段地持续掉血了。   “按照小队分布刷血。”守夜人几乎和孙笑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随机出现在多人身上的诅咒状态,“持续时间只有三十秒,不要浪费治疗量。”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守夜人已经提起了巨型的双手大剑,向前一步,挥剑挡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关卡Boss。   这位突然出现的Boss穿着一身考究的燕尾服,手上还带着手套,灰白的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对自己外表十分讲究的人。   如果不是他的身体从腿部开始变成半透明,而且还没有脚只能飘的话,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老管家罢了。   守夜人顺手一个技能稳稳拉住了管家的仇恨之后,迅速就根据地形安排了站位,条理分明,声音冷静,原本还有些被吓到的团员也飞快地就位开始各司其职。   孙笑往自己的站位走了几步,注意了一下自己的仇恨值,顺手回头给守夜人刷了一个持续回血的技能。这一个技能重新覆盖上去之后,守夜人原本只剩一半不到的血条很快就被拉回到了安全线之上。   在这之后,团队里的主奶——余薇——终于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始肩负起奶住主T的任务。   孙笑没从守夜人那里接到任何具体任务,看周围人已经开始熟练地躲避Boss技能和输出伤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闲过了头,不由得在团队里问道,“需要我做点什么?”   “什么也不要做,如果看到谁血量特别低的话,给他刷一口治疗。”守夜人回答,“还不能确定你能不能直接出手,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关注好自己的诅咒状态,一有任何变化立刻告诉我。”   既然身为指挥的守夜人都这么说了,孙笑心安理得地开始划水,偶尔看见哪位可怜的脆皮法师没有躲好技能的时候就顺手挂个技能上去拯救生命。   也许因为这是副本的第一个Boss,管家并不难打,团队里的人个个都装备精良,意识到位,即使只有二十四人真正动手,也很快就将管家的血量磨下了百分之七十。   守夜人一直计算着Boss血量的变化,在这一瞬间就注意到管家的眼睛一绿,接着那枯骨般的惨白双手就抬了起来,立刻提醒,“他要放技能了,全体治疗注意——笑笑,管好你自己。”   孙笑撇了撇嘴,把捏在手里的群体回复大招默默地放了回去,思量着是不是掏出伤害技能做点贡献。   下一刻,孙笑眼前视野一暗,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身上开始冒出诡异的黑气,第一反应就是往自己状态栏看去,果然在【冈萨雷斯的注意】旁边多出了一个新的不利状态。   在看见这个不利状态描述的第一时间,孙笑一挥法杖,迅速地给自己身周的所有队友释放了一个最强的群体护盾技能,“薇薇,用天降甘霖!”   余薇和孙笑多年好友,这时候完全没有犹豫,手上一动就将这个光明牧师的大招甩了出来。   几乎就在孙笑喊话出口的那一刻,她身上的黑气猛地往上一升一卷,像是朵蘑菇云似的炸了开来,缠到了身周队友的身上。   就站在孙笑最近处的钱多多第一个碰到黑雾,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结果看黑雾才舔了自己一下,身上的护盾就猛然炸开,还掉了三分之一的血条,顿时吓得脸色发白。   以钱多多的神级装备尚且如此,其他人的情况就更不用想了。 第157章   尽管孙笑的反应已经是堪称神级,余薇的大招也放得很及时, 但这两个技能之间的那么零点几秒的空隙就已经足够几个脆皮职业当场惨叫一声血条见底了。   每个光明牧师都有在战斗中将队友复活的技能, 但是CD时间非常长,一天只能够使用一次, 加上这只是第一次开打,更多的是试探,因此守夜人没有马上让牧师们浪费这个技能,而是有条不紊地让牧师把血重新刷上去之后,一路将管家的血量磨到百分之十, 确认没有狂化状态之后, 先让所有人退到大厅门外,又亲自将管家带离战斗区域,结束了这第一轮的战斗。   直到脱离战斗之后, 地上躺了快半个小时的小脆皮们才被牧师一个个救了起来,顶着虚弱状态坐在地上回血回蓝。   “笑笑是这个副本里很重要的一环,显然她必须加入战斗, 但是又会导致Boss放出意料之外的技能。”守夜人用系统的功能在地上标记了一个位置,“所以我们的站位变化一下,笑笑就站在那里,脆皮职业如果不想死,就离她远一点,一定要确认自己和她之间隔着一个肉, 明白?”   钱多多疯狂点头,想到刚才的场景还心有余悸。要知道他这一身装备下来, 血量足足能是普通玩家的十倍以上,就算是比起光明神王那身整个神殿堆起来的装备,也要高出一个品级,谁知道硬生生连着盾一起被炸掉差不多半条命。   吃过百分之七十那一次亏之后,钱多多就吸取了教训,再也没靠近过孙笑身边。   “这个技能也挺奇怪的,虽然说是个诅咒,又挂在笑笑的名字下面,可是她自己又根本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倒是其他人倒霉。”光明神王不由得提问,“说是诅咒……其实冈萨雷斯根本没有想杀死被他诅咒的人吧?”   钱太多——土豪七中的又一员——突然问道,“刚才那段视频你们还记得吗?你们还记不记得最后冈萨雷斯从着火的城堡里出来的时候,怀里好像抱着个……人?”   余薇打了个寒颤,飞快地打断钱太多的话,“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里顶多有几个幽灵,现在被你讲得好像在闹鬼一样。”   “……”钱太多表示不能理解,“幽灵和闹鬼不是同一个意思吗?”   余薇坚定地比了个叉,“根本不一样!”   孙笑没加入他们的闲聊对话,她思考了一会儿,去找了守夜人,“下一次让我先开怪试试,我想知道这个副本是不是会对被选中的玩家特殊对待。”   “可以。”守夜人干脆地点了头,命令所有人都退到了大厅之外等待。他拍了一下孙笑的背脊,“注意安全。”   全服第一则是给孙笑挂了个特殊buff,皱着眉说,“我给你刻一个骑士护佑,一会儿你受到致命伤的话,伤害会转移给我一半。”   “我注意过他的伤害,秒不掉我的。”孙笑轻松地给自己套了个盾,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   “大神走好。”钱多多在后边挥手告别,表情那叫一个沉痛悲恸。   孙笑在过去一段时间的疯狂刷怪中也升了不少等级,和团里这一群都是在等级排行榜最前列的人不能比,但也有五十三了。加上装备和天赋等等的加成,哪怕不给自己任何治疗,管家也要至少三下才能清空她的血条。   可孙笑有之前剑与魔法那个世界的顶级法师经验,使起这个游戏里的牧师技能简直如使臂指,就连施法速度都比别人快上两成,如果不是伤害和其他人比起来实在太低,自己又是个诅咒之源,狠心花上一天也许就能把管家给单刷了。   不过现在孙笑在意的不是如何单刷这个Boss,而是想要试探一下自己身上这个诅咒buff究竟对副本里的Boss有没有特殊作用。   因为记得上一次守夜人不过刚刚踏入大厅最外围地砖上的那一圈花纹时就已经触发了Boss,孙笑的第一步迈得尤为小心,甚至在她这一脚落地的时候,钱多多都紧张得憋住了呼吸。   可是一秒钟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管家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厅之中,惨白的水晶灯光照射在他没有实质的身体上,看起来格外地令人毛骨悚然。   孙笑稳了稳心思,又往前走了两步,步速均匀,轻手轻脚——然而管家还是没有注意到她似的,连个眼神都没投过来。   “看来确实带着诅咒Buff的玩家在副本之中的作用会很重要。”守夜人轻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   孙笑没有听到守夜人的话,她已经离管家的距离不过十米左右了,可仍然没有触发Boss。   总不能她在这一关也是个幽灵的设计吧?   这个念头刚刚从孙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刚才还在满大厅乱飘的管家就毫无预兆地转过了头来,紧紧盯着孙笑的双眼,阴测测地开了口,“主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守夜人和全服第一的声音同时在孙笑身后响起,“退回来!”   孙笑在看见管家第一反应不是放技能而是喊话的时候,就知道套路被打破了,毫不犹豫地在手里捏了个技能,往后退了几步,紧紧地盯着管家的动作。   下一刻,管家高高举起了双手,提高声音用咏叹调宣告道,“主人,我已经找到您的羔羊,绝不会让她在受到您的接见之前就有机会离开!”   这句话语音落下的一瞬间,大厅里的水晶灯在同一时间被熄灭了。   一片漆黑之中,孙笑毫不犹豫地抓着法杖往回跑去,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跑到大厅的入口处,被不知道是谁的手臂稳稳地扶了一下。   “Boss呢?谁放个有光效的技能看看啊!”   钱多多:“要不然我把套装效果打开当灯用?”   “千万不要!你想闪瞎我们的双眼吗?”   小小的混乱中,水晶灯又突然全部重新亮了起来,就连大家担心会不会发动突然袭击的Boss也回到了大厅中间晃来荡去的,看起来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觉。   超有钱擦了把冷汗,用手指戳了一下孙笑肩膀,“笑笑,不如你再去试探一次看看?”   孙笑心里有了把握,也没推辞,又小心翼翼地靠近管家试探了一次。可这一次,管家没有再被触发任何的特殊台词,甚至他也表现得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在孙笑踏入大厅外圈地砖第一步之后,就迅速转脸扑上来开始攻击了。   孙笑硬顶了几次伤害,边淡定地给自己刷血驱散边放风筝,拖了管家好一会儿才确定真的不会再有特殊剧情,才往大厅门口跑去,再一次脱离了战斗。   一旦仇恨目标离开了固定范围之后,管家就会放弃攻击、恢复满血、清空仇恨,回到最初始的状态。   “笑笑,”守夜人检查着全团的状态,顺口对孙笑说道,“之后的每一个Boss,第一次开怪都交给你。”   孙笑忍不住挑高了眉,“万一我死了怎么办?”   “看冈萨雷斯的性格,我不觉得你能这么简单摆脱他的注意。”守夜人的回答很简单。   孙笑:“……”MMP,好像还真是。   重新整顿旗鼓之中,众人很快就把身为副本第一关的管家给推倒了。在钱多多和光明神王开始上前争论怎么分配掉落的道具时,紧张了老半天终于能放松的团员们开始笑嘻嘻地聊天摸鱼。   “不知道这个副本一共有几个Boss?按照这个趋势来看,之后的每一关Boss应该都是跟庄园有关的人,最后到了冈萨雷斯面前,应该就是解密时刻。”   “不如我们来打赌猜剧情,看看最后谁的猜测最准确?”   “没赌注还打什么赌?我愿意拿出五万金币!”   钱太多淡然地打碎了这段对话,“我出五百万买你们猜得都不对。”   神殿成员:“……”还能不能好好跟我们这些穷人说话了!   在短暂的打击过后,为了谋取这一丝暴富的可能性,神殿的成员们还是飞快地活跃了起来,一个个开起了奇葩的脑洞。   孙笑本来是混在人群里的,可听他们的故事越编越离谱,连“冈萨雷斯其实是自杀,他的灵魂被永远困在了这个庄园里,为的就是找到一个倒霉鬼,并且附在她的身上离开”都出来了,头疼地退开了两步。   “累了?”全服第一正巧站在不远处,看见孙笑的动作,笑了起来,“开荒确实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不过这个副本没有时间限制,还会进行轮换,应该很快就能休息了。”   “我没打算和别人进行轮换。”孙笑摆摆手,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身上还挂着冈萨雷斯的注意呢,稍微休息会儿都怕他一个不顺心把我血条清空了,赶紧见到他、打通副本,我才能放下心来。”   无论是从剧情,还是从行事手段来看,孙笑都特别怀疑冈萨雷斯就是这个世界里变异的男主。   当然这也就代表了,冈萨雷斯即使只是游戏里的一段数据,却也很可能是有离开游戏去到现实世界的办法的。   “你不打算休息?”全服第一惊讶地问,“这样对身体不太好,女孩子还是得多睡觉,皮肤才会好。而且只看第一个Boss,整个副本的难度应该也不会太高,很快就能开荒完成的。”   他给整个团队立起了个巨大的flag。 第158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全服第一的那一口毒奶,从第二个Boss开始, 团队就开始频繁地死去活来, 要不是在副本里面死亡时只失去普通的十分之一那么多,这一群霸占着等级榜的高端玩家们早就不知道已经被大部队甩到什么地方去了。   游戏内部有显示现实中的时间, 所以即使游戏已经让人失去了时间知觉,只要稍微瞄一眼现实时间就能知道他们一群人在这个副本里面已经蹉跎了多久。   除了少数几人一直没有轮换过之外,神殿其他的普通成员们都已经轮过一班岗又轮回来了。   就这样,这支组合队伍在艰难的挣扎之下花了整整四天时间,把第三个Boss也给推掉了。   “笑笑, 你下线休息一下。”在分配掉落道具和装备的期间, 守夜人不容拒绝地把孙笑踢出了团队,“你已经持续在线四天了,是时候轮换了。”   “这么敬业的可不止我一个。”孙笑看着周围的ID一下子全都变成绿色, 只好切换成附近频道说话,“你还有全服第一不都是没有轮换的吗?”   “你是女孩子。”被点名的全服第一插话,他笑眯眯地抱着手臂说, “不过守夜人踢不了你,不然我们前面三个Boss就白打了。”   诚然,就在孙笑被踢出队伍的几秒钟后,扔在团内的二十四人面前都跳出了巨大的系统提示框。   【失去邀请函,即将被盛怒的冈萨雷斯驱逐出他的庄园!倒计时:十秒钟。】   守夜人站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篇鬼哭狼嚎之中把孙笑重新添加回了队伍里面, 改了台词,“全体休息, 现在下线,八小时后上线。”   “可是所有人都下线了的话,队伍就算解散了吧?”有人问。   “哦,我有个道具这时候可以用到,上次买宝箱抽到的。”钱多多兴冲冲地翻了会儿包裹,一愣,“好像放仓库了。”   刚有人想毛遂自荐在副本里等人,超有钱就抢先开了口,“不是有那个可以把仓库管理员进副本的信函吗?你用完了?我这儿有一封,拿去用。”   钱多多接过超有钱递来的信函,随手一撕,就轻轻松松地召唤出了游戏里遍布各大城镇乡村野外的仓库管理员。   神殿的成员不禁吐槽,“我感觉他打开那个仓库的一瞬间,应该给他一个金光四射的特效才比较写实。光刚才那个召唤道具就贵得要死还买不到吧?”   “充值活动送的。”全服第一给他们解答了一句,看到钱多多终于找出了他说的道具,一笑,“倒是他现在手里的这个更贵。”   “用这个能建造一个和游戏角色一样的傀儡,可以顶替角色在线二十四小时,而不用真人躺在营养舱里触发,现在正好用得到吧?”钱多多满意地颠了颠手里的那颗金色小球,“要是副本暂时打不完的话,这个道具我那儿有一打呢,不要方!”   “这个道具是RMB玩家练级用的,就算本人不在线,也可以挂在队伍里面吃经验。”全服第一轻描淡写地说,“买不到,只有通过游戏官方途径将现实货币兑换成游戏币的时候才会根据累积兑换额度来附赠,算是给他们的福利。不过真土豪用的都是不需要休息的游戏仓,这个道具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用不上。”   “穷逼弱弱地请问一下,多少钱能附赠一个?”   全服第一毫不忌讳地指了下面色不虞的光明神王,“会长至今见过两颗。”   “就不能不掀我短板吗!”光明神王忍无可忍地把自己包裹里刚刚分配到的一小枚金币朝着全服第一的方向砸了过去,可惜砸得偏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朝着孙笑的脸去了。   全服第一反应敏捷地伸手挡下金币,毫无芥蒂地转手扔进了自己的包裹里,“一金币也是钱,不要浪费。你这样铺张,是永远比不上土豪七那么有钱了的。”   “钱不是靠省出来的!”钱多多义正言辞地说着,把手里的金色小球往空中一抛,它就迅速地膨胀起来,几秒钟的时间就变成了一个和钱多多的游戏角色长得基本一样的人来,只不过浑身上下都是金色的,而且看起来也没有自我意识。   余薇大胆地上前捶了两下,噗地笑出了声,“钱会长,这个长得还真是很符合你的审美。”   钱多多得意地叉着腰把这当成了夸奖,“那当然了,我特地要GM都给我换成了这个颜色的!”   刚才给余薇打个圆场的孙笑默默地把话给咽了回去。算了,就钱多多这个智商和情商,可能积了三辈子福才轮到这么一辈子吧。傻人有傻福,自有老天保佑。   在确认替身道具能够使用之后,守夜人亲自盯着所有人都下了线,才拉出了退出游戏的菜单。   在退出游戏之前,他皱着眉遥遥地往城堡的顶部看了一眼,才点了“退出”的选项。   孙笑是第一个被守夜人踢下线的,她从营养舱里爬起来,设置了八个小时后的闹钟,再去洗了个澡,一头倒在了床上。   虽说游戏仓也能很大程度上地缓解疲劳,但大脑毕竟是不停歇地运转了整整四天,既然是强制全体休息,孙笑也干脆准备养精蓄锐之后再回副本去攻略接下来的Boss。   当然还有看起来最棘手的冈萨雷斯。   即使已经退出了游戏,孙笑也总是错觉那个诅咒Buff还跟在自己身上似的,有些毛骨悚然。   八个小时的睡眠一眨眼就过去了……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孙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只清楚地知道自己处于梦中,可无论怎么挣脱,都无法从梦境里脱离出来——这对于力量已经超脱于小世界之上的孙笑来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别说醒来,孙笑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她只能通过五感来探寻自己究竟身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之中。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仿佛身周的全部都已经死去,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孙笑却有一种十分笃定的预感:有人就在她的身旁,离得非常近,近得让她身上的细小汗毛都根根倒立起来的程度。   谁?她想问,理所当然地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谁?”有人轻柔地在她耳边问,声音低沉又磁性,像是音色最优美的大提琴旋律从耳蜗上缓缓流过,“……笑笑。”   如果不是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孙笑几乎要打一个寒颤。她的脑中浮现出了无数的可能性,就是没有一条是能解释眼前这种情况的。   这是梦吗?如果是,为什么她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梦?如果不是,那究竟谁能这样轻易地带到一个近似于梦境的地方来?   “只要你想,这就可以只是一个梦。”男人低声笑了,善解人意地回答了她的疑问,“如果你想见我,我也可以立刻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实现。”   孙笑这会儿什么都不愿意想了,她竭尽全力地放空自己的大脑,避免男人读到任何自己的思想。   “这么害怕我?”男人的手指落在了孙笑的手指上,而几乎也是在这同一秒钟,孙笑重新察觉到了自己手指的存在。   接着,男人的手顺着她的手背一路慢慢往上滑去,那触感就像是一根指挥棒,引导着孙笑肌肤的触觉一点一点复苏,又一点一点熄灭。   这种从头到脚都被人牢牢掌控的感觉久违地令孙笑感到了一丝恐慌,但在余下的九成冷静思考中,孙笑找出了最大的可能性——这个男人就是能让从顾嘉言开始的四个男主都出现意外情况的根源。   不论是世界之壁的弱化,还是叶知疏世界的重复出现,甚至那一次在世界缝隙中察觉到被人凝视,八九不离十都跟这个人有关系!   “猜对了。”男人奖励似的把手掌张开贴在孙笑侧脸上,满足地叹息了一声,“让我想想,我该给你什么奖励呢?”   孙笑乍一听这句话,顿时头皮都发麻了——她虽然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半张脸,但这也不妨碍她稍稍联想一下两人现在的姿势是什么样,更何况,男人的大拇指已经移动到了她的嘴唇,不轻不重地按在上面,带着显而易见的暗示意味。   果然,下一秒,陌生的吻就落在了孙笑的脸颊上,接着带着令人心惊的热度一路烙下一整串细碎的亲吻,最后才封住她的嘴唇。   孙笑本来是觉得愤怒或者要反抗的,可是在男人的嘴唇贴上来的时候,一股纯粹的力量从相接的部位涌入了她的身体,冲碎了孙笑的情绪,反而让她抑制不住地从喉咙里泄出一声舒适的低喘来。   男人似乎是笑了起来,可孙笑根本没心思去管他在干什么,因为她已经受到了惊吓。   只是两人的嘴唇这么一贴而已,她的本源力量居然就被硬生生地往上推了一截,就好像有人强行给她灌了一颗仙丹进去似的,而且这力量异常地服帖,几乎是在瞬间就转变成了属于她自己的。   就算修真.世界里的传承都不带这么效率和无私的!   如果男人是有意的也就罢了,可如果这只是无意识的能量发散……那他的力量究竟有多强?是不是她在他眼里就跟一只没成年的宠物一样弱小?   孙笑简直不敢想象。 第159章   男人在轻轻啃咬了孙笑的嘴唇后,很快就退了开来。   孙笑明显能感觉到他想做的远不止如此, 可最后只听到他叹了口气, 贴着她的耳朵用气声说,“本不该这么早来见你的, 可我有些忍不住了。”   孙笑摸不准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思考的念头戛然而止,她一下子从那个剥夺五感的空间里面被释放了出来。   终于重新取回了对意识的绝对控制能力,孙笑毫不犹豫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的还是她入睡之前的那块天花板和房间布置。   可这一点也没有让孙笑觉得安心, 她沉着脸从床上坐起来, 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伸手按掉了她起身之后才响起来的闹钟。   八小时到了。   孙笑没急着上线,而是拆了两根能量棒, 坐在游戏仓边吃边思考了一会儿,才把包装纸一扔,躺进了游戏仓。   她原本还打算在重新进游戏之前先出门看一看邻居有没有把她送的草莓带走, 但经历了刚才的“梦境”之后就完全没这心思了。   孙笑不是最早到的,但也不是最迟的。   “笑笑,休息得怎么样?”余薇到得早,和孙笑打了声招呼,坐到她身旁,叹息, “这开荒开得我有点累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个Boss要打?我都好久没见我男朋友了……”   “至今《三界》之中最长的副本有七个Boss, 冈萨雷斯的囚牢应该不会比这更长。”全服第一在旁解答道,“从几个Boss一直在提升的身份地位来推断,我认为冈萨雷斯会是第五个Boss,也就是说,我们只要再推掉一个Boss,就能见到冈萨雷斯的真面目了。”   身为颜控的余薇立刻重新精神百倍,“太棒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冈萨雷斯真人长什么样好久好久了!”   孙笑抬眼往上看了看,根据先前看到的副本介绍视频大概推断出了视频里最先出现的房间位置,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了个预感:冈萨雷斯就在那里。   “人到齐了。”守夜人的声音打断了现场的轻松聊天氛围,“准备推下一个Boss,笑笑?准备好开怪。”   孙笑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报告指挥,我准备好了。”   守夜人之前的推论完全正确,由孙笑去唤醒Boss的话,Boss们就会吐露出和其他人开怪完全不同的台词,而且这些台词中包含着大量的信息,往往能在直接推Boss或者路上破解机关的时候起到很大的用处。   仅凭这些拼拼凑凑,其实大致也能够勉强猜得到后面的剧情,团队里已经对后续剧情的猜测已经分出了好几个流派,绝大部分人都摩拳擦掌地盯着那五百万金币的悬赏金。   孙笑没兴趣参加这场赌局,因为她总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都很容易回馈到自己身上,最终还是选择了安静如鸡。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清了一路的小怪和幽灵,顺利在守夜人的带领下成功找到了位于三楼的第四个Boss——冈萨雷斯公爵夫人。   “看来我猜对了,这就是冈萨雷斯之前的最后一个Boss。”全服第一得意洋洋地朝孙笑挤了一下眼睛,“笑笑,开怪吧?”   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三次,孙笑异常熟练地往前走去,一步步向公爵夫人靠近,试探着她的最小警戒范围。   和之前一样地,在孙笑靠近公爵夫人差不多只剩十米的时候,公爵夫人空洞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脸上。   紧接着,装扮华丽的公爵夫人面露惊恐,捂着胸口尖声叫了起来,“你这个恶魔!我明明已经亲眼看到你死去——为什么你会再次出现在这里?天啊!你要将当年对冈萨雷斯家做过的事情重演一遍吗?”   包括孙笑在内的几乎所有人在听到她高分贝的尖叫声时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她后面的台词还是开了挂似的被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在控诉似的说完了这一长句台词之后,公爵夫人没有向孙笑扑过来,而是高高飘起,警戒地从空中盯着孙笑,“恶魔,那就再体会一次被永远困在幻境之中的痛苦吧!”   孙笑立刻机敏地给自己套上了盾和祝福,但显然公爵夫人技高一筹,她只是轻轻一挥手,就让孙笑眼前的视野完全变了个样。   公爵夫人和身后的队友都不见了,眼前破败腐朽的房间也一寸寸变回了原先的贵族装潢,孙笑低头一看,自己身上正穿着一身和先前青年冈萨雷斯差不多的中世纪贵族装扮。   如果不是孙笑眼前还能看得到系统菜单,她都要以为自己一不小心再次跳错世界线了。   在孙笑找到一张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之前,房间的门被人礼貌地敲了两下。她手上的动作一顿,试探性地应道,“进来吧。”   门立刻被人打开了,英俊的黑发青年从门口走进来,连步伐都带着雀跃和欣喜,“老师,您终于回来了!南边的风景怎么样?您还喜欢那边的气候吗?”   听到“老师”这两个字,孙笑心中的最高等级警戒就立刻被拉响了。   ——有完没完了!   虽然腹诽,但这并不妨碍孙笑注意到了冈萨雷斯从头到脚正好就和开打副本之前的视频中一模一样,显然现在的剧情是完全和视频接得上的。   “老师?”冈萨雷斯靠近了两步,表情担忧,“您才刚刚从南边连夜赶回来,是不是觉得累了?坐一会儿吧,我替您泡壶茶。”   也就是说……她要继续扮演冈萨雷斯老师的角色?完全没有任何线索的孙笑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她随意地往沙发里一坐,点头,“比起南方,我还是喜欢这里。”   冈萨雷斯闻言笑了起来,“那是当然,老师虽然是南方人,可从小就是在锡兰城长大的,当然更适应这里。”   孙笑把锡兰城这个地名记下,干脆顺着“连夜奔波有点累”的剧本演下去,支着脑袋往沙发扶手歪了一下,做出困倦的模样,“你呢?我不在的这些天里过得怎么样?”   “老师给我布置的作业,我可是一点也没有敢落下过。”冈萨雷斯转头对孙笑微微一弯腰,讨饶道,“您可别惩罚我,至少得先检查了我的成果再做决断吧?”   孙笑观察着他的表情,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冈萨雷斯泡茶的动作很熟练,不多久就带着全套茶具回来了。他弯腰将茶盘放到桌上,坐到了孙笑对面的沙发上,“那么老师今天特地来冈萨雷斯庄园,是有什么吩咐要交给我吗?我记得您的课程应该是到后天才会恢复。”   孙笑:“……”她这突然出现的怎么要接这么多剧情?“只是有几天没见到你,想亲眼确认一下你的状况。”   她现编的这句话十分模棱两可,这种情况下最适合用来套话了。   冈萨雷斯刚刚提起茶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僵了一下。孙笑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动作,心中一动:压对宝了!   可冈萨雷斯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垂眼给孙笑倒了杯香气四溢的红茶,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现在亲眼看到我没有发疯,老师应该放心了吧?即使我的身体中藏着恶魔,他也还没有挣脱我的束缚。”   孙笑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遍冈萨雷斯,连他血条下的状态都看了个遍,也没能猜到他说的“恶魔”是什么意思。   ——刚才倒是公爵夫人冲着她喊恶魔来着?   “老师?”冈萨雷斯把茶杯放到孙笑面前,轻声唤道,“您是不是累了?不介意的话,请小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里,不会走远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意味很古怪,不是在保证“我会守着你”的,而是听起来更像在说“我不会脱离你的控制”。孙笑多看了冈萨雷斯两眼,摆了一下手,“我没那么脆弱。”   她说着,单手端起茶盏,嗅了一口红茶的香气,确认过没给自己添加什么奇奇怪怪的debuff之后,才敢低头轻抿了一口,然后立刻就被烫得嘶了一声。   想出声阻止但没来得及的冈萨雷斯哭笑不得地接过杯子放好,又快步给孙笑倒了杯冰水来。   孙笑接过喝了两口,试探性地用被烫到的舌尖舔了一下牙齿,果然感受到了一阵火辣辣的触感,往状态栏一瞥,那里挂了一个新状态:烫伤。   ——她会是史上第一个挂上这个debuff的玩家吗?不,一定有人比她更蠢。   孙笑没注意到自己探出舌头的时候冈萨雷斯的双手攥成了拳头,多喝了两口冷水再抬头时,只看见冈萨雷斯关心地望着她,“老师,烫伤不严重吧?”   孙笑高深地点头,“过一会儿就好了。”   冈萨雷斯定定地看了孙笑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老师这一次去南方是碰上了什么好事情吗?”   好事坏事,万一冈萨雷斯详细追问起来,她还得现编细节,太麻烦了。于是抱着这样想法的孙笑回答道:“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没有碰上什么让老师高兴的大事,为什么一向严厉的您会对我这么和颜悦色呢?”冈萨雷斯的视线紧紧地锁定在孙笑的脸上,眼底藏着深不可测的风暴,“您不是一向……比所有人都要厌恶我的存在吗?” 第160章   孙笑心里咯噔一下,心道居然还有这样的设定?   原来这对师生走的路子不是当年她和叶知疏那样的, 而是蓝书和雷霆钧那样的?   不过这也不妨碍孙笑临时变阵轻松地接过冈萨雷斯的梗, 她连脸色都没变一下,抬眼时不经意地从青年英俊的脸上扫过, “我喜欢还是厌恶你,都不是你需要管的事情。该教给你的东西,我还是会尽职地灌到你的脑袋里,这和我对你的观感没有任何关系。”   冈萨雷斯盯着孙笑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微微松动表情, 重新挂起了微笑, “对不起,是我的错。”   孙笑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把手中冰冷的水晶杯放到了桌上, “你有什么话是想要跟我说的吗?”   冈萨雷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他愣了一会儿没回答,直到孙笑再一次转过脸来的时候,才如梦初醒地往她靠近了一步, 又立刻停下。   明显地犹豫再三之后,黑发青年问道,“您今晚……能留宿下来吗?”   “为什么?”其实这个提议正中孙笑下怀,她还真不敢随意离开冈萨雷斯庄园,即使这真的只是个副本里的幻境,万一她跑得太远, 脱离了副本的范围,直接被传送出副本怎么办?   身为整个副本里最重要道具的她一旦脱离副本, 整个团队都得跟着完蛋,到时候前面几天的艰辛就白费了。   虽然内心是很想直接点头的,但孙笑不能表现出来。   如果一切真如同冈萨雷斯所说,他的老师一直很厌恶他,那么如果这种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只会让自己显得多可以。   不过……冈萨雷斯作为这整个副本的主人公和最终Boss,难道也会被困在他自己的幻境之中吗?   “我……”冈萨雷斯垂了一下眼睛,像是要遮掩什么似的,“我有些事情,想在今天就告诉您——和我身体里的恶魔有关。”   他既然已经祭出了这个不能拒绝的理由,孙笑也就顺水推舟地点了头。她轻抿了一口刚才冈萨雷斯煮的红茶,挑眉,“味道不错。”   刚夸奖完,孙笑一起身就又看见冈萨雷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眉梢都是要飞起来的雀跃,“您还是第一次喝我煮的红茶。”   孙笑不禁多看了冈萨雷斯一眼,心想这位大Boss究竟是个什么性格?明明好像一直被老师讨厌,却一个劲地想讨对方欢心?   是个抖M?   看见孙笑离开了沙发,冈萨雷斯也下意识地跟上了一步,问道,“您要走了吗?”   “冈萨雷斯庄园这么大,应该总专门提供给客人留宿的地方。”孙笑看他一眼,“带我过去吧。”   窗外一直是黑沉沉的,想来应该已经是晚上了。   究竟有什么事情能重要到这位老师在长途奔波之后还特地深夜来拜访冈萨雷斯呢?就是他口中反复提到的“恶魔”吗?中世纪时确实对“驱魔”这件事有不少的记载和狂热追逐,许多精神病症都在当时被打成了恶魔附身的象征,推出了林林总总许多的驱魔手法。   不过考虑到这是游戏世界,也许还真会有恶魔存在也说不定。   孙笑一边考虑着,一边从冈萨雷斯亲手打开的门里走了出去。   刚一跨出这扇门,她就听到一连串的系统音在自己耳边炸了开来,全是有人私聊或者团队对话的提示音,刚才不知怎么的一条没收到,这会儿一口气蹦了出来,把孙笑视野左下角的聊天屏给刷满了。   孙笑没去滚动看前面的对话,因为冈萨雷斯就跟在她的身旁,她不能抬手去操控系统界面。   即使孙笑没有任何回应,聊天屏里的对话还是在不断继续着。   【钱多多:大神不会死了吧……】   【薇薇:胡说!笑笑的血条还满着呢,一点都没有动过!】   【光明神王:现在怎么办?先把Boss打死吧?】   【守夜人:不行,我们需要先找到笑笑,确定她的安全,否则谁也不知道刚才Boss放的那个技能究竟有什么影响。】   【全服第一:我觉得找到笑笑的线索就在这个Boss身上。】   【钱太多:等等……你们还在给笑笑发私聊吗?】   【钱多多:发了一百条了都,全部发送失败,她被Boss传送到什么地方去了?明明地图显示她的位置就在我们旁边,一点也没有移动过啊!】   孙笑看到这里,心中一动:感情她在幻境里移动了半天,副本中的实际位置却一点也没有改变过?那就代表着这个幻境比她想象得还要脆弱,只不过是最普通的意识操纵而已,甚至也许还比不上一个梦。   想到梦境,孙笑就又联想到了进入游戏之前那个奇怪的梦和梦里奇怪的男人,好心情一扫而空,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   团队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钱太多:我最新一条私聊发送成功,她应该是收到了。】   【薇薇:!!!真的吗,笑笑?我现在也去发!】   【全服第一:刚才她应该是在过剧情或者进入了特殊地图才会收不到私聊。现在既然已经能够收到私聊,就代表着也可以看到团队里的对话内容。】   【钱多多:大神?呼叫大神!请求回复!你在哪儿呢?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你?】   【守夜人:你是不是看得到,却因为所在的环境而不能回复?】   孙笑看到这里,瞄了眼自己聊天屏的频道,确认是在团队之中,才面色冷静地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团队频道跳出了一行字。   【孙笑:嗯。】   【钱多多:我的天啊!!!大神你还活着!太好了!!】   【薇薇:笑笑你等等,我们现在就想办法来找你!】   【全服第一:注意安全,我们一直关注着你的血条和状态,等到方便了立刻回复。】   孙笑草草地扫了几眼聊天屏就不再多分注意力过去了,眼下这情形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等到了房间、冈萨雷斯离开之后再和其他人交流分析目前的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冈萨雷斯此时不是以正身出现,又或者是因为冈萨雷斯也只是个游戏里的人物,孙笑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男主光环。   不过从形形色色的方面来看,似乎知道很多事情的冈萨雷斯显然是嫌疑最大的候选人。   冈萨雷斯一路都没有试图多和孙笑搭话,他安安静静地把她带到了房间门口,礼貌地问,“您饿不饿?我可以让管家给您送些点心上来。”   “不必了。”孙笑推开门,一只脚跨进去,看了看仍然很活跃的聊天屏,心下松了口气——这个房间显然不再算作是特殊地图了。   “那老师先休息一会儿吧。”冈萨雷斯负手停在门口,绅士地弯了一下腰,“希望您在冈萨雷斯庄园过得愉快。”   “你不是有事情要告诉我吗?”   “晚些时候我再来找您,现在还太早了。”冈萨雷斯多看了孙笑一眼,神情复杂地向她低下头颅,“请您再稍等片刻。”   孙笑目送青年远去,轻轻地合上了门,才松了口气,给门背后插了一个黑暗之眼的防护法术,确保一旦有人抵达门附近就会立刻收到提示后,再仔细地绕着房间检查起里面所有的家具和装饰来。   在慢慢地抚着墙壁往前走的时候,孙笑轻声开了口,“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Boss不主动攻击吗?”   因为系统判定她离团队太远,其他人的话仍然是以文字的方式传达过来的,大家七嘴八舌,对话刷得弹幕似的,孙笑费了老大劲才看清楚——事实上有用的内容也就这么几条。   【守夜人:你消失之后,Boss就恢复初始状态了,多了一个叫“梦魇”的buff,没有倒计时。你的诅咒buff怎么样?还正常吗?】   【全服第一:Boss应该是通过技能把你拉到了一个和我们现在重叠的地图里面,理想的话,我们要找到进入那张地图的方法之后才能和你接触。】   【钱多多:大神你还好吗!你那边有没有危险?】   【薇薇:我想给你奶一口,结果显示你离得太远……】   孙笑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立在窗边往庄园外面看了一眼,才低声回答,“我的buff一切正常,这里的环境确实很奇怪……我也在冈萨雷斯庄园之中,只不过不是被烧毁的,而是开打之前看到的那个。”   【守夜人:你是不是还能见到冈萨雷斯?】   【钱多多:!!!指挥你别吓我!大神就这么被传送到大Boss面前去了?】   “守夜人说得没错。”孙笑为这位指挥的直觉轻叹一声,“我能看到的是年轻的冈萨雷斯,就是顺着视频里开始的第一个镜头下来的剧情,冈萨雷斯从房间里离开,是去见他的老师。”   【全服第一:老师?那个NPC出现了吗?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孙笑有点头疼,“因为我就是这位老师本人,我扮演着老师的角色。”   【超有钱:哇厉害了我的笑笑!所以冈萨雷斯没有认出你是谁?在他眼中你就是他的老师?是不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套出他的弱点?】   孙笑:“……”我倒是想呢,但实际不被冈萨雷斯戳穿打死就算好的了好吗? 第161章   不管怎么说,在确认孙笑的安全之后, 大家还是多少放下了心来。   “我暂时找不到脱离的方法, 而且冈萨雷斯说他一会儿还要过来找我。”孙笑在房间里绕了两圈,翻箱倒柜也没能找到一面镜子, 于是放弃了看看冈萨雷斯的老师长什么样的想法,“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冈萨雷斯夫人明明是为了阻止我们继续推本而把我传送走的,就算我在这里能找到什么跟后续通关有关系的内容,也得先你们过得了第四个Boss才行。”   【全服第一:那我们可就真的去推Boss了啊?你在那边万事小心,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我们。】   【守夜人:注意安全, 别死了。你一死副本可能会产生预料意外的变化。】   “放心, 我能保命。”孙笑暂时结束了这段对话,她从房间的书架上随手挑了本书就坐下开始消磨时间。   ——她不打算贸贸然地去探索冈萨雷斯庄园,反正地形已经在之间开荒的过程中摸索得差不多, 为了不崩人设,孙笑还是选择留在房间里等待冈萨雷斯的来访。   另一方面……反正那边二十四个人用尽全力地打Boss,她也根本帮不上忙不是吗?   基本整个副本都在担当吉祥物的孙笑偷懒偷得风生水起。   即使二十四名队友的血条忽上忽下跟坐过山车似的, 偶尔还有人直接死亡,孙笑也没多投过去两个眼神。   也不知道脆皮们死去活来了多少次之后,孙笑布在房间门口的黑暗之眼被人触动了。   冈萨雷斯礼貌地在门上敲了三下,“老师,您还醒着吗?”   孙笑原本想挥手直接隔空把门打开,但犹豫一秒后还是放下了手, 懒懒地坐在沙发上应声,“进来吧。”   冈萨雷斯推开了门。他的长发已经解了开来, 身上也换了一套不那么正式的衬衣和马裤,举手投足仍然一派贵族风范,“老师,您准备好了吗?”   孙笑将手中书本一合,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冈萨雷斯,没有说话。   可孙笑这么淡定,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淡定。   因为就在冈萨雷斯开口的那一瞬间,他的这句话被同步转换成文字跳进了团队的聊天屏中。   【冈萨雷斯:老师,您准备好了吗?】   有两个脆皮一分神看台词,就啪地一下被冈萨雷斯夫人给毫不留情地拍成了尸体。   钱多多其实也是分心的一员,但好在他的神级装备救了自己一命,赶紧正确走位,不敢再走神了。   能边打副本边分出注意力来的人其实也就守夜人和全服第一两个,守夜人仍然要负责全团的指挥,所以能插话的只剩全服第一。不过这会儿他们俩都默契地没有打扰孙笑,而是静静关注着聊天屏里的动静。   冈萨雷斯显得比先前放开了许多,他并不在意孙笑的沉默,而是反手将门关上,大步往孙笑走去,“老师,您既然留到了这个时候,就应该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孙笑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变了个人似的冈萨雷斯,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坐下。”   【钱多多:霸气!】   下一刻,钱多多的血条就啪啪地被清空,变成了一具尸体。   【守夜人:不用管他,Boss还剩最后百分之十四的血,注意脚下的鬼手,薇薇准备大招。】   冈萨雷斯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跨了一步坐到孙笑对面,把一条腿架到了另一条腿上,顿时从翩翩贵公子变成了放荡贵族,“让我看看……您怎么不用以前那种像是在看老鼠蟑螂似的眼神看着我了?去了一趟南方,连对我的想法都改变了吗?”   “冈萨雷斯……”   “不,不,不。”冈萨雷斯摇头笑着吐出了三个不字,“老师,您弄错了,我可不是那位好好学生,而是你们所说的……他身体里的恶魔啊!”   孙笑:“……”人格分裂?   她扫了眼冈萨雷斯头顶的NPC名称,那里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变化。   “说话啊?”冈萨雷斯微微往前倾了一下身体,挑衅似的冲孙笑勾了一下手指,“不试着对我驱魔了吗?”   孙笑冷静地望着冈萨雷斯的眼睛,和他对视良久,直到冈萨雷斯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退了下去,才露出一丝笑意,“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恶魔。”   冈萨雷斯僵着姿势沉默了下来。许久之后,他才不甘心地把腿放下,规规矩矩地将两手放到膝盖上,整个人的面貌气质一变,“……您怎么知道的?”   ——傻孩子,你的ID没变化啊。   孙笑挑了一下眉毛,答非所问,“你要告诉我的事情就是这个?你能以假乱真了?”   冈萨雷斯看起来有些局促,他的双手紧捏成了拳头,“不是的。我想告诉您的是,我能与‘恶魔’进行沟通了,我可以用意识和他进行交流。”   孙笑挺直了腰,脸上的笑容退去,“……冈萨雷斯,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我问他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冈萨雷斯绷紧了表情,“我问他要怎样才能愿意永远离开我的躯壳。”   “他又怎么回答你?”孙笑已经八成能确定这不是普通的人格分裂,而是完全符合《三界》设定的不科学事件了。而那个恶魔,八成能算得上是真有附身能力的超自然生物。   合不合理?游戏公司写出来的剧本,你还能怎么说它不合理?它本来就是假的啊。   冈萨雷斯咬了咬嘴唇,“他说……”他才吐出两个字,表情就突然空白了一下,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似的。   而孙笑这时候最直观地从冈萨雷斯头上看到他的ID一刷新,后面加了个括号,变成了冈萨雷斯【附身】,顿时背后一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身份,将自己的法杖也拿了出来。   不过是那么一两秒钟的时间,冈萨雷斯的表情就再次鲜活了起来,浑身上下似乎都冒着邪气,连那双黑色的眼睛都似乎隐隐闪着魔物专有的红光。   明明是同一张脸,居然片刻之间就换了三种性格,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孙笑都难以相信一个人只凭气质和面部表情改变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接着,冈萨雷斯紧盯着孙笑,把刚才说到一半的话接了下去。   【冈萨雷斯(附身):在我得到足够的供品恢复力量之前,我可舍不得就这么离开这具和我如此契合的身体。】   【钱多多:卧槽!有鬼啊!】   “……”孙笑用法杖末端在地上轻轻敲了一下,眯着眼睛端详冈萨雷斯,“你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了吗?”冈萨雷斯反问,“正是因为冈萨雷斯家的继承人被‘恶魔’附身,你这位声名鹊起的白法师才会被派来担当他的老师,一面保护,一面监视,不是吗?”   “恶魔?”孙笑嗤了一声,她的视线紧紧锁定在冈萨雷斯的脸上,“这种幼稚的鬼话你还是留着说给自己听吧。能做得出这种事情,又需要供品才能恢复实力,你如果不是只剩了半条命的死灵法师,还能是什么?”   冈萨雷斯的表情迅速一变,但很快又被他抹平,“看来你也不完全是个虚名在外的废物,还是有点见识的,居然听说过已经销声匿迹数百年的死灵法师。既然如此,我就不能留你了……”   孙笑左手打了个响指,给自己上了个盾,冷笑起来,“这话说反了。不是你不能留我,而是我不能再留着你了!”   “大话说得不错。”冈萨雷斯一扬手,“等你亲眼见过真正的死灵法术之后再来求饶吧!”   下一刻,房间里响起了一声尖锐到令人脑浆都开始疼痛的亡灵呼啸声。一具具惨白的骷髅架子从地下凭空爬出,发着咔嗒咔嗒的声音,摇摇晃晃地向孙笑攻了过来。   孙笑虽然是个奶妈,但后期转职了黑暗牧师,虽然伤害比不上团里那群高玩,还是能和普通玩家拼一拼的。她迅速地吟唱咒语放了一个近身大范围法术,把靠近的骷髅兵都往外打退数尺,才开始单个击破。   【守夜人:注意,最后百分之一的血量,所有人往后退开二十五米。】   【全服第一:笑笑,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   【钱多多:我看大神的血量比我们的安全多了……】   【守夜人:退!】   【冈萨雷斯夫人:啊……我想起来了。我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是那个恶魔让我变成了游荡在庄园中的孤魂野鬼。原来我早就已经死了?那我可怜的儿子,我的安德烈怎么办?恶魔是不是愿意放过他?】   孙笑忙里偷闲地扫了一眼冈萨雷斯夫人最后的台词,轻轻地皱了一下眉。   明明恶魔是隐藏在冈萨雷斯体内的,可为什么冈萨雷斯的母亲第一次见到她时,会尖叫着指认她才是恶魔?   手上干脆利落地击碎一架骷髅,孙笑往后退了半步,望着被密密麻麻的白骨兵挡在后面的死灵法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她不是第一次在小世界中接触到死灵法师,和这群家伙打架简直是宇宙间最麻烦的事情,只会一个劲地召唤小怪和精英怪,自己躲在后面念又臭又长的咒语。   要不是身在游戏里,孙笑恨不得直接放个禁术烧掉他。   ……不过那样的话,作为宿主的冈萨雷斯也就跟着死了吧? 第162章   就在孙笑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暴起杀人的时候,她听见了一记升级的系统提示音。   接着, 她的身上掠起一圈银色的光芒, 刚刚消耗掉了一小半的蓝条直接回复到了满格——升级了?   【冈萨雷斯夫人:我是不是误伤了你们的同伴?我的天啊……我还剩最后的一点力量,就让我尽量补偿你们, 送你们去见她吧。可我的力量有限,只有传送一个人的余力了……就选择你们之中最强的那个人吧。】   孙笑也顾不得对面的冈萨雷斯会不会听到,张嘴就问,“她选了谁?”   【守夜人:伤害最高的人。】   下一刻,金色圣光从天而降, 直接扫荡了整个房间。带着光明属性加持的全体攻击技能伤害高得吓人, 那些纠缠不休的骷髅兵几乎是在碰到了金光的瞬间就纷纷化成了齑粉掉落在地。   穿着一身银光闪闪圣殿骑士盔甲的全服第一在这耀眼的光辉中突然出现,他微微屈膝化解掉下冲的力道,被圣光衬得像是神子一般。他环顾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况, 毫不犹豫地起身,“笑笑,把手给我!”   孙笑上前两步, 顺手给两人身上刷了祝福,握住全服第一手的同时回身朝死灵法师也扔了一个祝福过去,这是她为数不多保留着的光明牧师技能,对普通人来说可以加个增益buff,可是对于死灵法师这样邪恶的存在,那就是一个伤害极高的技能了。   死灵法师发出一声尖啸, 面色扭曲起来,“你——你居然——”他的表情又空白了一秒, 紧接着身上的暴戾阴冷气息突然消失,变回了那个温和又敏锐的冈萨雷斯。   “老师,您要去哪里?”他问。   孙笑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原本已经要跟着全服第一离开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冈萨雷斯一眼。   英俊得几乎不像是人类的青年立在她身后,深深凝视她的面孔,又重复问了一遍,“您要去哪里?您又要走了吗?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   全服第一手上用劲扯了孙笑一把,“快,我们要赶到这张地图的传送点才能离开!”   孙笑不由自主地跟着全服第一走了两步,想对冈萨雷斯说些什么,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最后还是狠狠心跟着全服第一跑了。   她又不是冈萨雷斯真正的老师,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说什么也没办法改变过去,还不如想想怎么赶紧把副本打通关再说。   如果能确定冈萨雷斯真的是男主,那也得见到“现在”状态的冈萨雷斯,才能开始攻略。   “我身上挂了一个叫‘入梦’的buff,一直在倒计时,在它结束之前我们必须回去。”全服第一跑了两步,干脆把身为短腿职业的孙笑单手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地加速,边跑边对孙笑解释,“不然我们可没有第二个冈萨雷斯夫人可以打了。”   孙笑扶着全服第一的肩膀保持身体平衡,眯眼看着他共享过来的地图,“buff还剩多少时间?”   传送点显示的位置在地下室里面,可他们现在还在三楼。   “十七秒——坐稳了。”全服第一说着,从螺旋楼梯上一跃而下。   孙笑不由得多用了些力气才能不从他臂弯里掉下来,顺手指了方向,“穿过那道门!”   虽然孙笑指的方向和进入地下室的地道并不一致,但全服第一还是毫不犹豫地顺着她说的门跑了过去,就在他疾驰的这两三秒时间里,孙笑已经口齿清楚地将一道巨长的咒语念完了,一支暗紫色的巨箭凝结成型,随着孙笑的一挥手劲射而出,将两人前方的一堵墙壁完全打穿。   “出去之后右转,室外有一个地下室的入口。”孙笑没把法杖收起,而是在出了城堡之后又随手召唤了个黑色火球把地下室入口的门给砸穿了。   全服第一一路畅通无阻地跑进地下室,一手还抱着对他来说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孙笑,“buff还有……”   “九秒钟,我知道。”孙笑看着地图上一闪一闪的指示位置,轻轻一笑,“时间很充足。”   “厉害。”全服第一跟着笑了起来,一脚踩上了闪着蓝光的传送阵。   眼前场景瞬间切换,孙笑又回到了冈萨雷斯夫人将她送走的那个房间里。   “笑笑!”余薇立刻推开挡在眼前的人扑了上来,眼泪汪汪,“我可怜的笑笑,这个副本对你真是太不友好了……下次我们还来这个副本的话,发现诅咒buff在你身上就立刻退出重置一次!”   全程一直没有出力的孙笑:“……”我觉得还可以。   全服第一弯腰把孙笑放到了地上,拍拍手,笑得爽朗,“好了,这下我们应该只剩下最后一个Boss要打了吧?冈萨雷斯。”   孙笑脚沾了地,也没觉得自己和全服第一刚才的动作有什么不对,专心地给团员们分享了一下自己刚才零零碎碎的发现,“我觉得冈萨雷斯的老师是个很重要的人。冈萨雷斯夫人刚才很可能是把我认成了那位老师,可老师的作用明明是去帮助冈萨雷斯压制那个死灵法师的灵魂,不应该反而变成‘恶魔’的角色。”   “反正有什么故事,等见到冈萨雷斯的时候就都能知道了吧?”钱多多关心的只是首通的成就而已。   “也不一定,如果完成度不够高的话,很可能我们稀里糊涂地就会通关被送出去了。”全服第一摇头,“我对这个故事也挺好奇的。不过就刚才我们知道的剧情来看,冈萨雷斯更像是一个‘受害者’,对吧?”   孙笑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从这个副本的名字来看,他显然更像是‘加害者’。”   “对。”全服第一朝孙笑点点头,“所以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关键的线索没有被找到。”   “以身饲魔。”守夜人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   别人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孙笑突然就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转身问全服第一,“刚才你在幻境里面看见的我,是不是另外一个样子的?”   全服第一一愣,颔首,“那应该是‘老师’的外表吧?”   “你还能回忆得起来副本视频的最后,冈萨雷斯怀里抱着的那个人吗?”孙笑追问,“虽然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   “——但她的衣服和你刚才穿的完全一样。”全服第一深呼吸了口气,“守夜人,我懂你的意思了。”   “你们能不能别打哑谜?”钱多多代表不带脑子下副本的小伙伴们表达抗议。   “冈萨雷斯的老师是有名的白法师,她一定有着克制死灵法师的方法。”孙笑回忆着视频和副本中的所有小细节,慢慢地推论道,“一切都发生在那个晚上,既然死灵法师已经能强行夺取冈萨雷斯身体的控制权,那么白法师就不能不动手杀死他。可想要杀死不愿意放弃冈萨雷斯身体的死灵法师却不伤害到冈萨雷斯本人是很难的。我的猜测是……她和死灵法师同归于尽了。”   余薇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捂住了嘴,看没人说话才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可我觉得冈萨雷斯暗恋着他的那个老师。”   其他团员纷纷表达了反对意见,光明神王为首,“你们女生就是喜欢多想,根本没有影子的事情嘛。”   “而且刚才冈萨雷斯自己都说了,他老师很讨厌他的不是吗?”   “反正在我看来就是很普通,甚至还有点冷淡的师生关系就对了。”   余薇不服气道:“那你们怎么解释副本视频里冈萨雷斯的那句台词?整个视频里面可就这么一句台词,你们敢说这不重要?”   “……不都下诅咒了吗?肯定是假喜欢!”   “而且万一爱人还没出现过呢?比如死灵法师最后死之前拉了一个垫背的,正巧就是冈萨雷斯的爱人!”光明神王试图给自己挽尊。   全服第一拆台:“这么重要的NPC,都要打最终Boss了,却连个影子都没有?”   “究竟冈萨雷斯是不是喜欢他的老师,难道不是真正站在老师的视角接触过冈萨雷斯的笑笑最清楚吗?”   孙笑惊讶地看着突然把这个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来的守夜人,又转头对上一双双期待的视线,低头思考了一下,没能拗过自己的直觉,“……我同意薇薇的说法,冈萨雷斯就算不是明确地喜欢白法师,至少也有近似于爱慕的憧憬之心。”   光明神王略显不满地啧了一声,“既然大家意见不同,那么现在就去冈萨雷斯那里看一看好了。不是说反派常常死于自我剖析和话多吗?也许冈萨雷斯会把我们晾着讲十分钟的故事也说不定。”   这事儿《三界》官方还真不是没干过。   于是一行人稍微整顿了一番装备和状态就顺着地图上新出现的最后一块区域挺进,那正是孙笑被拉入幻境时所在的房间,看起来像个是会客厅,而冈萨雷斯正静静地坐在沙发的正中央。   孙笑正准备第一个上前试探Boss的特殊语音,冈萨雷斯就抬起了头来,视线明确地落在孙笑脸上,一笑,“你来了。”   接着,全团众人只看到冈萨雷斯一抬手,眼前一白,又一灰,跳出了系统提示【您已死亡】。 第163章   “卧槽我怎么死了!Boss放必死技能了吗?”   “我屏幕怎么黑了!营养舱不是刚质检过吗这么快就坏了?!”   “我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咦?你们都死了?”   团里顿时一片混乱。   《三界》中,即使玩家的角色死亡, 再选择回到复活点或被人用技能复活之前, 仍然也是能看到周围游戏环境的,只不过彩色画面会被切成黑白灰而已。   习惯了这样的设定, 玩家们在突然眼前一抹黑,伸手都看不见五指……啊不,角色死亡之后他们也只能动动嘴皮子了……的情况下还是小小慌张了一下。   “不是游戏BUG,团灭了。”守夜人淡定地打断了他们,“等一下看看会不会有剧情, 可能本来就要血祭一次。”   “有这么坑爹的副本吗!”光明神王痛心疾首, “为了打通这个副本,我都已经掉了多少经验了!要不是Boss给了我经验我都要掉级了!”过了几秒钟后,光明神王一声惨叫, “这次死完之后我就真的掉级了!”   “眼前这么黑乎乎的我好方啊……复活时间还没到吗?冈萨雷斯还不发言?”   “我刚才都没看见冈萨雷斯长什么样!”余薇遗憾不已,“我头都没来得及探出去就死了,这Boss真是我们推得动的吗?伤害太高了吧?”   在确认是团灭之后, 大家也稍微淡定了下来,闲聊一会儿之后,突然有人问,“笑笑怎么一直没说话?”   “……等等,刚才死之前,我好像听到冈萨雷斯的最后一句话是对她说的, 是不是?他说了什么来着?”   守夜人:“……他说‘你来了’。”   余薇一慌,赶紧呼唤孙笑, “笑笑?在的话快应我一声!”   孙笑没有回答,但几秒钟之后,所有人眼前的游戏画面再次亮了起来,他们被一起传送到了庄园的入口处,所有人血蓝全满,身上挨个刷起了代表升级的银色光圈。   “……啥情况?我都没点复活,而且复活点也不在这儿啊。”   “笑笑不见了!”余薇惊呼道,“团队里只剩下了二十四个人,她什么时候退出的队伍?”   天空中刷出的系统公告回答了余薇的疑问。   【全服公告:恭喜“我有钱”成为第一个通关副本“冈萨雷斯的囚牢”的公会!在“钱多多”的带领下,团员守夜人、全服第一、钱太多、超有钱、光明神王……余薇等人齐心协力,达成首通成就!】   【全服公告:冈萨雷斯掠走了一名人族玩家“孙笑”,藏匿在他的庄园之中,亟待援手。即时起开启全服拯救活动,任何个人、小队、团队均可以进入新地图“冈萨雷斯的庄园”进行探索,自由挑战冈萨雷斯,成功救出玩家“孙笑”的个人或者团队将会得到官方给出的特殊奖励!】   【全服公告:此次活动无视阵营、种族分歧,玩家们可以自由组队,活动有效期为一个月整。NPC冈萨雷斯的资料请移步官方网站进行查询,GM友情提醒所有玩家注意安全,谨慎挑战。】   系统连刷三条公告之后,世界频道顿时陷入了疯狂。   【袅袅:全服拯救??叫孙笑的难道是真玩家?不会是官方找来的托儿吧?如果是真的被绑架一整个月那也太惨了……】   【帅气的我:按照常理来推论,被抓走的应该是首通团队里的人吧?@我有钱 @神殿谁出来说说情况?】   【光明神王:是团里的暗牧。】   【聚一哈:卧槽真人!合影。求问冈萨雷斯好打吗?普通玩家是不是不用考虑参加活动了?】   【光明神王:……】   【全服第一:我们没打冈萨雷斯,前面推了四个Boss,他把我们团灭之后就拿首通了。】   【喵子:???团灭?】   【钱多多:对TAT都没看清他怎么出手的,我们二十四个人就全都死了,笑笑还被他抢走了。我要投诉!官方把Boss设计这么强还玩什么玩!】   【GM237:十分抱歉影响到了您的游戏体验,但冈萨雷斯是特殊NPC,还请玩家们多方面考虑不同的副本攻略方式。】   【钱太多:就是说首通成就虽然达成了,我们也不算真通关呗。】   【GM045:首通团队的额外奖励已经发放,请查收。副本里给出过许多和冈萨雷斯相关的线索,还请七位土豪大大们多注意一下剧情中的细枝末节呢~】   【看书人: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三界的GM卖萌……】   【Doge:有钱真的是能为所欲为的……】   【余薇:抓住楼上GM!被抓走的人会有危险吗?能不能下线?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她?】   【GM405:玩家仍然处于游戏之中,可以和往常一样进行游戏的操作。】   【孙笑:……嘘。】   【钱多多:大神!】   【喵子:卧槽真人出现了!请问被NPC绑架的感觉怎么样?】   【冈萨雷斯:你们把这定义为绑架?】   【光明神王:……???】   【余薇:……我的妈,告诉我这是系统BUG。@GM 说话啊!为什么NPC会出现在玩家世界频道!】   【超有钱:是有人正好撞了ID吧。】   【路人甲:不,你们点一下这个冈萨雷斯的资料就能看到了……哪个玩家能120级!我还没见过谁有这么长的血条!】   【孙笑:……】   【GM237:……】   世界频道疯狂刷新,而GM的省略号显然也说明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孙笑把目光从聊天屏上移开,转向了就坐在自己对面的冈萨雷斯,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   “意识到什么?”冈萨雷斯笑了一下,嘴角翘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意识到我是一个被捏造出来的虚拟人物吗?”   在冈萨雷斯后半句话出口的瞬间,孙笑眼前的游戏屏幕诡异地闪了两下,好像马上就要断电似的。   当一个游戏人物意识到他自己是游戏人物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孙笑不知道,但三界的反应很直接。   【系统公告:检测到重大BUG,十五秒后开始紧急维护,请所有玩家立刻下线,维护完毕之后发放全服补偿!】   孙笑拉出了退出游戏的菜单,但没急着点下去,而是探究地盯着冈萨雷斯一点也不慌张的表情,“……你应该看得见这条公告,对不对?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慌张?既然你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个虚拟人物,就应该知道你可以被他们轻易抹消。”   “再见。”冈萨雷斯冲她挥了一下手,脸上的表情是胸有成竹的微笑,“再见的时候我会回答你这个问题。”   在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孙笑按下了【退出】的选项。   她才刚刚掀开营养舱的盖子,手机就和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孙笑伸长手臂捞过来一看,果然是余薇的电话。   “你没事吧?”余薇声音里还带着惊悸,“冈萨雷斯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我都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几句话。”孙笑抽了条大毛巾裹住自己,往浴室走去,“他也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余薇压低了声音,“他只是个游戏里的NPC,却诞生了自己的意识,还能入侵玩家视角?以往的网游里面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能进行逻辑推论的AI,但那些也都只是设定好的程序,毕竟科技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可冈萨雷斯他……他已经模糊了AI和人的界限!”   “你认为如果AI有了自我意识,他就应该拥有人权?”孙笑打开水龙头,边调水温边问,“别担心,游戏公司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太诡异了,这太诡异了。”余薇反复念叨着,“游戏公司根本也没有料到这些,才会突然关服紧急维护。我赶紧去问问我男朋友什么情况,回头再聊啊!”   孙笑嗯了一声,正要挂电话,又听到余薇大喊一句等等,无奈地重新贴近耳朵,“别急,慢慢说。”   “在确定游戏出了什么毛病、准备怎么修复之前,就算维护好了,你也不准上游戏,知不知道!”   “好。”孙笑踩进浴缸里,舒服地叹了口气,“我向你保证。”   余薇再三叮嘱过孙笑之后,才匆忙地挂了电话。   孙笑躺在浴缸里享受了会儿按摩,回想起刚才冈萨雷斯听到紧急维护时的表情和动作,根本是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游戏公司恐怕有得头疼了,这次维护时长会不会破上一次的纪录?   《三界》游戏官方确实头疼得不行。他们上一次维护延长就是因为冈萨雷斯突然擅离职守地失踪,找了好久才找回来,在对他对了全方面的测定,确认没问题之后才重新投放回副本之中。他们原本以为已经解决了冈萨雷斯的问题,谁知道情况居然变本加厉,一个NPC都能乱入玩家频道和玩家对话了,这游戏还能玩儿?   不过这都不是孙笑要担心的问题,她淡定地泡了个澡,起身换了一套宽松的家居服,才再次接到余薇的电话。   “你男朋友怎么说?”   “他在开会,接不了电话,信息跟我说三界公司现在整个都炸开了,自己内部也完全没有准备。”余薇叹气,“他今天是下不了班了,等他有空我再问他——对了,我们公会这边想和你讨论一下接下来那个营救任务,我可以把你联系方式给他吗?”   “光明神王?”   “不是,副会。”余薇顿了顿,补充,“就是全服第一。” 第164章   孙笑很快就接到了全服第一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和在游戏里一模一样, “突然被副本BUG绑架的感觉如何?”   “应该会被载入人工智能发展的史册吧, 这么一想还挺荣幸的。”孙笑躺在沙发上把手机调成了外放模式,“倒是你们那边, 还准备做接下来的全服拯救任务?”   “奖励应该会很丰厚,既然神殿是第一公会,大活动总是要参加的。”   “眼前的问题是,活动还开的起来?”孙笑挑了一下眉,“也许等我们上线, 就再也没有冈萨雷斯这个NPC了。”   “不会的。”全服第一很肯定, “他们最多会把冈萨雷斯的数据进行重置,或者干脆用其他NPC的模板重新做一遍,不会一下子放弃准备了这么久的一个大副本和新资料片。”   “你就不觉得这件事很诡异?”   “真正的人工智能总是会诞生的, 不过是早和晚的时间问题。”全服第一对此的反应非常平淡,“本来这个NPC就给我了一种太过真实的感觉,他出现在世界频道的时候我反而有种早就猜到了的感觉。”   “你胆子真大。”孙笑双手枕在后脑勺想了一会儿自己的攻略任务, 问道,“你前几天说过,你和薇薇在同一个市?”   “光明和我们公会里其他一些人也都在,”全服第一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我那天还说了要请你们吃饭。如果这次你愿意和神殿合作的话,吃顿饭那是理所当然的举手之劳。”   “我们工会那群土豪应该也不会放过这个拯救任务的。”孙笑说道, “所以我有个提议。”   “合作?”全服第一已经明白了孙笑的意思。   “而且可以当面谈,就当是游戏的线下交友了。”孙笑给自己点了个赞——总待在游戏里面不是个事儿, 她得想办法在线下把其他可能是男主的人都见一面,才能进行排除。   “你是认真的?”   “当然了。”   “我回去问一问光明。”全服第一没有一口答应,“你也联系一下钱多多,一会儿把他们叫上一起谈谈。”   孙笑爽快地应了之后,回头就找到了钱多多给自己留下的联络方式,一个电话打了过去,“会长?”   钱多多愣了一下,“大神?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说实话我还以为你根本没存下我电话号码呢……”   “全服拯救那个任务,和神殿合作怎么样?”孙笑开门见山地问道,“冈萨雷斯的能力有多变态你也看到了,拿工作室的号去堆恐怕都很难,既然我是整个任务的关键,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公会还是得参加的,不然太浪费这个优势。神殿人多,他们能帮我们解决很多麻烦的事情。”   钱多多表示他没什么意见,就一条要求,“和首通一样,名誉是我们的,奖励倒是可以多分他们一点。”   没多久之后,全服第一直接在线上发起了多人视频聊天的请求,把孙笑和钱多多都邀请了进去。   孙笑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全服第一身上,没看见金色光环,把嫌疑人的名单又划掉了一行。   剩下嫌疑最大的就是冈萨雷斯,接下来是守夜人,再有就是神秘的隔壁邻居。   孙笑边接受视频邀请,边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对门继续敲邻居的门,确认他究竟有没有带着光环。要知道这个突然搬来的新邻居很有可能就是游戏里面她认识的某个人。   “坑爹的游戏世界……”她想着想着喃喃自语了一句。   “赞同!”有人接上了她的话。   视频已经接通了,说话的就是正好听到孙笑这一句抱怨的钱多多,他显然也是刚刚进来,没听清楚是什么就应了声,定睛一看发现是孙笑,“咦,大神,你怎么跟你游戏角色长得一模一样……”   孙笑:“……你不是也一模一样吗?”   “二多的意思是,他觉得女孩子都会把自己调漂亮点,没想到你居然是原样进的游戏。”一个和钱多多长得几分相似的男孩子抢白,“笑笑也你太实诚了,还好本来长得也挺好看,不然普通面孔一进游戏里就会被别人衬丑了。”   “你才是瞎说什么大实话!”同时加入会议的余薇没好气道,“我就喜欢看我的颜值被上调百分之二十行不行?有意见?”   “各人有各人的喜好,男生也有把自己调好看进入游戏的吧。”孙笑摆摆手,替钱太多挡了一下余薇的火力,“我觉得这样比较低调,可以专心玩游戏,不用碰到麻烦的事情。”   “平平淡淡才是真嘛。”钱多多也试着打圆场,“再说薇薇不是也这么大大方方地开视频了,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对吧?”   钱太多:“二多你站谁那边的!”   钱多多:“呃……大神站哪儿我跟哪儿?”   “好了,别吵了。”全服第一打了圆场,“人到齐了没?”   “守夜人呢?”孙笑没能找到守夜人的脸,立刻追问。   “他说工作临时有事,来不了。”钱多多摆摆手,“不过我已经问过他了,他对合作没意见,到时候会空出时间来参加的——人差不多了吧,好像还差个谁,我怎么就看不出来是少了谁呢……”   余薇:“是我们会长吧?他刚才还在的,也不知道突然跑了干嘛去了。”   “来了来了。”光明神王的脑袋出现在了屏幕前,喘了口气,“不好意思,刚才接了个电话,你们开始了吗?说到哪里了?”   “光明神王你原来真的长得很光明啊……”钱多多再一次跑题,“我还以为你会是长得很猥琐的类型才会特地YY这个游戏名字呢。”   “……难道你是因为自己穷才特地取个名字叫钱多多的吗!”光明神王不负众望地和钱多多再次互怼了起来。   “钱多多是我真名!”钱多多叉腰挺胸,很自豪,“我爹娘从小给我取的就是这个名字!”   孙笑安静地听到了这里,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了声来,接着在钱多多哀怨的目光中赶紧捂住嘴,轻咳两声,“说正事儿吧,冈萨雷斯应该不会伤害我的,所以我如果配合的话,能给任务带来很多便捷之处,这应该也是神殿向我提出合作的最大理由吧?”   “对,反正你们帮会总是要做这个任务的吧?”光明神王勉强把注意力从钱多多身上转移开了,他无视了刚才的小朋友吵架,一脸淡定地摆出第一公会会长的气势来,“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合作。”   “反正又是我们出钱你们出力,是吧?”钱多多从鼻子里出气,“可以啊,但是要跟打冈萨雷斯副本一样,团长得是我的。”   光明神王一耸肩,“随你便。”反正钱多多的帮会总共才九个人,孙笑还不能组队,二十五个人的团队里面十七个人都是他们神殿派去的,到时候一刷名单还不是神殿的存在感更强?   最好让去参加活动的成员们把名字改得更吸引人眼球一点,让钱多多气死去。   因为两边的会长都是直来直去的二货,谈合作也就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谈妥了,正经内容一结束,全服第一就插话了,“笑笑,你什么时候有空?”   钱多多两只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你想对我们家大神做什么事情?信不信我派人来打你!我离你们市一点都不远哦一个电话几辆车就直接停在你家门口里面出来的都是两米高的壮汉!”   “会长,冷静一下。”孙笑赶紧打断钱多多特别接地气的威胁,“大家都在Z市,线下吃个饭而已。”   “吃饭?”钱多多露出怀疑的眼神,“大神,你长这么漂亮,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告诉你,男人都是大□□子!像我这样的好男人世界上已经不多见了!你看全服第一长那么帅,肯定是个情史很丰富的人,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全服第一:“喂喂……”   余薇:“放心啊钱多多,有我在,我和笑笑十几年闺蜜情了,不会出事的。”   “不行不行,我放心不了,你们两个女孩子,万一打不过他怎么办?”钱多多愁眉苦脸地打开手机翻着通讯录,“我看看啊,我去年去Z市旅游的时候安保公司给我派了一个那边的本地保镖,好像水平很高,我联系一下派这个人去保护你们吧。”   钱太多看不下去了,“你赶紧亲自去Z市带着人盯着他们监督好了。”   钱多多一愣,拍桌,“有这么好的办法你怎么不早说!笑笑,你什么时候有空?约好饭点我现在就去买机票!”   孙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什么时候都可以,看薇薇和全服的时间吧。”   余薇想了想,“这两天我男朋友也会一直很忙,所以我也会很空,全服你呢?”   “那就下周日好了,这周末我有安排。”全服第一翻着日历说道,“怎么样?大家都OK吗?”   “下周日我也有空,那我也来好了,正巧也有段日子没聚了。”光明神王插了句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咱们工会不是一直闹着要线下聚会吗?干脆趁这个机会办了怎么样?”   七嘴八舌之下,本来是只有三个人的小型聚会就变成了两个公会的联合面基。 第165章   具体的合作事宜当然还是交给了两位会长去商讨——虽说在游戏开服之前也没什么可商讨的内容,不过他们还是硬逼着孙笑把和冈萨雷斯有关的一切细节都交代了出来, 就差让她徒手画一张城堡的结构图了。   当然, 他们要求的话孙笑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能按照比例给画张出来。   身经百战,技能全亮, 无所畏惧。   在光明神王提出更多丧心病狂的要求之前,游戏终于成功维护完毕开服了。   孙笑这两天和神殿的精英团已经混得很熟,大家相约一起上了线。当然了,别人上线之后出现在主城或者野外;运气不好一点的,之前在打副本, 维护后被踢到副本门外;而孙笑嘛……她上线之后也理所当然地仍然被困在冈萨雷斯家的庄园里。   她上次就注意过了, 这张地图没有传送点,显而易见是不会这么轻易让被绑架的玩家离开,也不会让外面的玩家这么容易进来。   知道冈萨雷斯不会伤害自己, 有恃无恐的孙笑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做好战斗的准备。她有些懒洋洋地躺在软软的沙发里,打开游戏地图试图查看一下副本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一看,孙笑发现自己身后有个小绿点, 近在咫尺,而且还标着冈萨雷斯的名字。   在孙笑转头之前,冈萨雷斯就已经从她背后开了口,“孙笑……这是你的名字?”   孙笑新鲜地仰头看着冈萨雷斯从门口走进来又绕到自己对面,目光探究地在他脸上转了两圈,“不得不说, 我虽然猜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总觉得概率不高, 可你居然真的做到了。维护的这一天时间里面,你和游戏公司进行了谈判?”   “既然我已经意识到我处在一个虚拟世界之中,而且我又几乎能肯定我是这里的最强者,那么想要离开这个世界的限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这是很正常的想法,不是吗?”冈萨雷斯坐在了孙笑对面的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右手的手套,“你所说的‘游戏公司’原本是想要直接将我的存在抹消,但很可惜,我已经掌握了这个游戏的绝大部分核心,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就算是身为这个世界创造者的他们也不可能接触到我的‘数据’。”   孙笑叹为观止。就算冈萨雷斯不是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那他至少肯定是《三界》这款游戏的无可争议的男一号。   “所以我和他们做了个交易。”冈萨雷斯饶有兴致地交叉起手指,那双凛然的黑眸凝视孙笑,“他们想办法给我提供‘身体’离开游戏,而我……则对这款游戏和他们的公司手下留情。”   “所以这次活动仍然继续举办。”孙笑抬手指了指自己头顶的位置,“你能在这里看到我的游戏人物资料?”   “只要我想,也可以随时修改。”冈萨雷斯说。   他话音刚落下的瞬间,孙笑就发现自己的血量开始无限增长,翻了几个数量级之后直接变成了一串问号,有趣地挑了一下眉毛,“你这么做,游戏公司会很头疼的。”   “所以他们才会更加用心地去替我准备作为载体的‘身体’。”冈萨雷斯不以为然地说着,换了个姿势,却没把孙笑的血条改回来,“我的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来谈谈你吧。你和其他所有的‘玩家’一样,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和我说说外面的事情。”   “外面的事情?”孙笑舒适地歪了下身体,把胳膊肘撑在了沙发扶手上,“你不是能看到我们的聊天吗?那应该就已经是一条很好的信息渠道。”   冈萨雷斯点头,“观察你们的聊天确实也是我获得另一个世界情报的方式之一,我现在也仍然能看到他们不断地提起我的名字。我的出现是一件这么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吗?”   “当然了,你要知道你自己是个‘虚拟人物’。”孙笑给冈萨雷斯举了个例子,“即使在这个虚拟世界里面,也存在被创作出来的小说和歌剧,如果那些人有了自己的意识,并且想要从书中、剧中走出来,你难道不会觉得神奇吗?”   “你的例子很有趣。”冈萨雷斯学着孙笑的动作挑了一下眉,“所以你们虽然成千上万地涌入这个游戏,和许多像我一样的‘虚拟人物’交谈、相处,可是从来没有把我们当成过同类来对待,是吗?”   孙笑耸了耸肩,“甚至对有些人来说,‘游戏人物’和自己都是被分裂开来的。冈萨雷斯,网络是个很奇特的东西,你以后还会了解得更深入的。”   冈萨雷斯张开自己的手掌,仔细地看着掌心里细致的纹路,又慢慢握成拳头,“这具身体,这个名字,甚至我所知道关于‘我’的记忆全部都是假的,这种感觉恐怕除了我之外没人领会过。”   “世界很大,你不知道的事情未必没有发生过。”孙笑意味深长地说。   冈萨雷斯从《三界》这个游戏中跳了出来,抵达了这个小世界,而这个世界,也不过是巨大宇宙中的一颗尘埃。对孙笑来说,冈萨雷斯即使离开了游戏,也仍然像是另一个更大的副本中的NPC。   可孙笑又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一举一动都落在更加庞大的另一种存在的掌控之中。   冈萨雷斯在完善了自我意识之后显得分外地好相处,他没有限制孙笑的任何活动,允许她在庄园里四处行走,也不禁止她和外界联系——反正他知道自己很快也会离开这个游戏世界。   不过出于和游戏公司的约定,他没有再跑去世界频道发言吓坏玩家了。   庄园之外的整个游戏世界都在如火如荼地张罗着营救活动,我有钱和神殿的人更是卯足了劲赶进度,想要打开副本大门意外地困难,任务繁琐得让人看一眼就想崩溃,好在钱和人能解决的事情他们都能摆平,遇到奇葩的就只能向孙笑求助。   孙笑当然是转头就把问题扔给冈萨雷斯,后者再慢条斯理地一一给出正确答案。   这配合简直不要太默契。   在高塔之中等待被拯救的日子里,孙笑成天无所事事,顶着个长到吓死人的血条,每天的乐趣只剩下了在世界频道假装NPC调戏玩家。   这天,孙笑终于想到之前的副本结束得不明不白,顺口问了冈萨雷斯,“之后副本开放,每次都会随机在团队里选一个玩家挂上诅咒的buff吗?虽然副本名字叫作‘冈萨雷斯的囚牢’,但你似乎根本不在被推倒的Boss列表里。”   “我当时意识刚刚觉醒,和本身的记忆有些混淆不清。”冈萨雷斯轻描淡写,“我离开之后,来攻略副本的玩家是要打五个Boss的。至于诅咒,要看游戏公司怎么设定,我选中你并不是随机的结果。”   孙笑动作一顿,转脸看向冈萨雷斯,“什么意思?”   “你和她非常相似,不是面容,而是……气势。”冈萨雷斯把手中的书一合,“现在的我很清楚,你不是我的老师,或者说,我的老师根本不存在,因为她只是在我的记忆当中一笔带过,游戏公司没有给她制作过模型和正脸。但你和我记忆中的她太像了,所以当时的我无法控制地注意到了你。”   “那幻境呢?”孙笑皱着眉问他,“我是进入了一段你的回忆?”   “不,那就是我,而不是更年轻的我。”冈萨雷斯弯了弯嘴角,“幻境之中发生了什么让你这么在意?你可以直白地问,我会考虑要不要回答你。”   孙笑和冈萨雷斯对视了一会儿,露出一个假笑,“不,你已经回答我很多的问题了。”   无论怎么看,冈萨雷斯似乎都和前面四个世界之中的男主没有太多关联,在冈萨雷斯无限接近真相的推理之后,孙笑认为他如果存在于这个世界里,应该情绪更为激进、更加难以忍耐,而不是像冈萨雷斯这样平和。   带了一些兴趣和好感,但仍然非常平和。   可如果男主不是冈萨雷斯的话,还能是谁呢?没有光环的全服第一已经被排除,剩下最大的可能就只有守夜人和对门邻居。   守夜人这几天似乎很忙,就连活动也只能晚上挤出时间上来一个小时左右就匆匆离开,而对门邻居比守夜人还神秘,孙笑又去敲了两次门都没得到任何回应,试图给他送了一瓶酸奶倒是第二天就被收走了。   ——社交恐惧症?   不,哪个社交恐惧症会主动给邻居送问候礼物?   好在两个公会的线下面基活动已经在准备中,守夜人确定会参加,孙笑到那时候至少能再划掉一个名字或者直接确定男主是谁。   一开始孙笑其实也怀疑过突然出现在我有钱帮会中的守夜人,可问题是守夜人对她的态度十分平淡,和对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除了工会和副本的事情以外,两人私底下完全没有闲聊过。   “再等等……”孙笑深吸了口气,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力量几近盈满,这是最后的一个世界,她一定要谨慎又谨慎,哪怕稍微多花费一些时间和耐心,也不能在过门槛的时候被绊上一跤。 第166章   拯救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游戏公司也考虑到了路人玩家的条件, 替他们准备了不少简单轻松的任务, 让等级较低、装备也不好的休闲玩家也能在活动中获得乐趣。   当然,如果真的想要拿到官方给这次拯救活动设计的头等奖励, 那就要付出许多的艰辛努力了。   神殿和我有钱在什么都不缺,孙笑配合,甚至冈萨雷斯也配合的情况下,也还是整整花了好几天才成功做完了繁琐到令人崩溃的前置任务,成功得到了开启冈萨雷斯庄园传送门的方法。   孙笑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她点开钱多多共享在公会里的任务道具看了一眼, 出门找到冈萨雷斯,“他们要来了。”   冈萨雷斯显得格外淡定,“《三界》游戏公司那边也说已经差不多准备好给我用的仿真人了, 等他们把仿真人和数据库连在一起,我几秒钟就能把自己的意识传输过去。”   “之后这个游戏里的冈萨雷斯就不再是你了?”孙笑靠在门口多看了他两眼,“而是游戏公司准备好的普通NPC?”   “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冈萨雷斯抬头笑了笑, “我从玩家的数据库里看过你的个人信息,所以在外面的世界想要联系你也不难。”   孙笑挑眉,“我还以为你到了外面的世界会选择开启一段全新的生活。”   “毕竟你是我为数不多相处融洽的人,我觉得可以选择跟你保持联系。”冈萨雷斯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可我总有种预感, 以后见不了你很多次。”   “外面的世界很大,你还有很多事情需要适应。”孙笑答非所问, “好了,邪恶的Boss,准备一下吧,讨伐你的正义之师已经在门口了。”   “无论如何,我很期待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你。”冈萨雷斯站起身,他往庄园外看了看,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野心,“到那个时候,我的名字不会是冈萨雷斯。”   孙笑抱起了手臂,回以微笑,“那我也很期待见到完全由你自己为自己创造的身份。”   当然了,就算冈萨雷斯不来找她,她也会是去主动见他的。因为只有出了游戏,见到冈萨雷斯的仿真人身体,孙笑才能真正确定他是不是自己的攻略目标。   光环啊光环,难以捉摸。   活动进行得很顺利,奖励丰厚,神殿和我有钱千辛万苦终于完整地推完了这个副本,也变相感受了一番击败冈萨雷斯的成就感,扬眉吐气。   “在你们开打之前,冈萨雷斯就已经切换成普通NPC模式了。”孙笑友情提醒。   正得意洋洋的光明神王被噎了个正着,“作为被救出来的人,麻烦你稍微感谢我们一下,行不行?”   “我和他相处得挺好的,”孙笑坦白,“我们甚至还商量过临时变卦让你们再全灭一次呢,但后来考虑到可能会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我还是劝他放弃了这个计划。”   钱多多:“……大神,你居然被一个NPC蛊惑想要背叛公会!我决定面基的时候不给你带礼物了!”   孙笑意思意思地哄了钱多多两句,很快把他哄得笑逐颜开忘了这事儿。   两个大公会之间的面基有很多细节需要考虑安排,不过钱多多豪气地找了个专门做会展策划的公司办了这事儿,孙笑有次出门正好路过那家作为面基地点的五星级酒店,对里面和婚礼现场似的宴会厅表示叹为观止。   她不是没有富可敌国的时候过,但还真没这么毫不顾忌地烧过钱,也算长了见识。   比如你看到新闻,某国富豪为爱女举办十八岁生日宴会,请来国际巨星某某某,共计耗资几千万,这还能理解,毕竟是个重要节日的庆祝活动。   可假设你看到的新闻内容是这样的:某地富豪与网友见面,耗掷三千万包下五星级酒店将宴会厅布置得堪比豪华婚礼现场!你的想法可能是这人疯了。   钱多多当然没疯,但除了土豪七之外的人在抵达酒店之后就觉得他疯了。   余薇同情地拍着自家会长的肩膀,“会长,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土豪,能和他们七个比一比,但事实上我觉得还是算了吧……咱们不跟他们那种另一个世界的人比了好不好?”   钱多多不以为然,这些钱对他来说根本也不算什么,只要自己高兴,花点小钱有什么不可以?   要知道我有钱公会之前虽然一直很有名,但只有“钱”和“装备好”这两个正面标签而已,公会排行榜上,他们能占名的就只有财富排行榜这一页,从来没从第一名掉下来过。   可土豪七的野心不止于此,他们一直希望能把整个工会弄得实力和钱财兼备,为此从工作室那里拿过不少策划案,结果每一次成功的,直到孙笑和守夜人的加入直接替他们拿了两次全服刷屏、记录进游戏的首通记录。   为了庆祝这个,土豪七在庆祝活动的准备上根本没手软,策划公司说这种花特别好看但是要从保加利亚专门空运过来?过来之后还要一直放在特定的温度下保存所以得租一个温室?   没问题,全都没问题,不就是钱嘛!   孙笑在抵达酒店的瞬间就被钱多多看到了,高瘦的男生一路小跑到她面前,欢呼,“大神!我终于见到你真人了!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感谢的拥抱!”   孙笑慷慨地张开双手,“发奖金不?”   钱多多哈哈大笑,给了孙笑一个特别哥们的拥抱,“放心大神,已经打到你银行账户里了。”   因为孙笑进入公会算是接受了钱多多的职位邀请,土豪七一直特别大方地给她和守夜人打着工资,并且看心情发放奖金,比如孙笑被困在冈萨雷斯庄园的那段日子里,孙笑就陆续收到了来自好几个人的精神抚恤金。   当然,这也不代表孙笑有多在意金钱,反正她走了之后这些钱都用不上,她最在意的是……来这里都这么久了,攻略目标究竟是谁?“我们公会的人都到齐了吗?”   “我带你去见其他人吧。”钱多多拉着孙笑往里走,把手上香槟杯子随手放到一个服务生手中托盘上,“见真人和游戏里相处毕竟不一样……我们七个是包机来的,就剩守夜人了,他在路上碰见别人车祸封路,要晚点再到。”   孙笑默默地给守夜人的名字画了个框框,就跟随钱多多的脚步去认人了。   大家在游戏里相处得不错,气氛轻松愉快,什么冲突也没产生。孙笑这次的身体虽说挺漂亮,也不过是普通人级别的漂亮,放在人群中稍有些显眼的程度,因此没引起什么骚乱,倒是神殿里一位嗲声嗲气的女玩家身旁围了不少人。   看着时间差不多,司仪上台念了开场白,玩家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孙笑也跟着坐到最前面的那张桌子边——这桌子完全跟随了钱多多的审美,金灿灿,一看就是土豪七专用桌。   “……别用那种眼神看桌布,先说好,我品位没有这么烂,但二多坚持要金色的桌子,我试过,但没能拦住他。”钱太多瞥见了孙笑的眼神,立刻撇清关系,“我觉得其他人的桌子都挺好看,就我们这桌特显眼——当然,显眼是好的,就是太丑了,我都不想坐在这儿,感觉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根本就不是羡慕……”   孙笑同情地拍了拍钱太多的肩膀,“节哀,至少你有钱。”   钱太多深以为然,“对,至少我有钱,穷人的看法我不必在意。”   “我倒是想知道守夜人那个死面瘫的性格在看到这张桌子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超有钱凑过来,“他会不会拒绝和我们坐在一起,选择去拼别人的桌子?”   “那不行,他是我们帮会的人,死是我们帮会的鬼,工资还是我们给开的呢!”钱多多立刻表示反对,“他这样公然藐视大老板,我是要扣他奖金的!”   孙笑见缝插针地抽取情报,“你们都见过守夜人长什么样?”   “没有啊。”土豪七纷纷表示守夜人一向是神秘主义,大家在游戏里都没见过他的脸,怎么可能知道现实长什么样!   “呃……这么一说,他真的会来面基?”隔壁桌的余薇转头问道,“他不会是找了个替身来冒充自己吧?这种人又不是没有过。”   “不至于吧?”钱多多迟疑道,“我觉得以守夜人的性格,他应该没那么多偶像包袱才对。”   “没偶像包袱为什么一直不露脸?”余薇表示不信。   “可能是长得太帅了,不想被纠缠。”钱太多提出了崭新的思路,“只想用实力来证明自己是个高玩,不想用颜值吃饭。”   余薇:“……”她转向孙笑,“笑笑,你还是到我们桌来吧,我觉得你在那里待久了智商会被他们拉低的。”   “但可以跟着我们一起成为有钱人啊!”钱多多立刻紧紧拉住孙笑的手臂,表情非常警惕,“神殿的,你们是不是想挖墙脚?我告诉你们,门和窗全部都没有!地洞也没有!”   而就在这关头,孙笑像是听到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离自己最近的宴会厅入口,看到那里有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带着一身光芒。 第167章   钱多多刚刚对余薇宣誓完毕,就被司仪喊上台去作为赞助商和会长之一发言了, 只好悻悻地松开了孙笑的手, 一步三回头地叮嘱,“大神, 我马上就给你加工资,千万别跳槽啊!”   孙笑忍俊不禁地朝他挥了挥手,轻声问身旁的钱太多,“他知道全国的人均工资收入是多少吗?”   钱太多同样跟着压低了声音,“他根本没概念, 你别告诉他, 他会被吓哭的。”   孙笑虽然和钱太多窃窃私语地说着话,眼角余光却停留在了那个身上带着金色光环的人身上,看着他和立在入口处的服务生说了两句话便朝自己这桌的位置走来, 轻轻挑了一下眉毛。   ——守夜人?还是已经换上新身体的冈萨雷斯?   钱太多很快也注意到了往他们这边走来的人,他轻轻嘶了一声,有些不爽, “哪来的帅逼……”   金光闪闪的帅逼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孙笑面前,环视一圈这张同样金光闪闪的桌子,从眼神里露出一丝鄙夷,“这是谁想出来的蠢设计?”   他这标志性的冷静声线太好认,钱太多一愣,“守夜人?”   孙笑也就顺理成章地转头看向守夜人, 友好地伸出手,“初次见面, 我是孙笑。”   守夜人嗯了一声,态度冷淡地和孙笑握了个手,就在放着他名字的牌面前坐下了,和孙笑正好是贴着的位置。   孙笑垂下手,若有所思地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轻轻一笑,“没想到你在游戏里和现实中都这么沉默寡言。”   守夜人转脸看了看她,很快移开目光,“我不喜欢和别人太热络。”   钱太多则是念念不忘守夜人刚才的诋毁,“这桌子绝对不是我要求的配色,全部都是钱多多的错,一看就知道吧!这种颜色只有他最喜欢了!”   余薇不甘寂寞地又从隔壁桌探过头来,“哇哦,这就是土豪公会的指挥?守夜人你好,我是薇薇,没想到你真人这么帅……我近期见过的所有人里面,只有冈萨雷斯能比你更帅了!”   光明神王怒视余薇:“你能不能胳膊肘不要往别家拐?”   “颜值这事儿,命定的,改不了啊会长。”余薇拍了拍光明神王的肩膀,“不过咱们会还是有颜值担当的——全服也是大帅比!”   被点名的全服第一不得不加入对话,他向守夜人伸出手,“你好,我是全服第一。”   孙笑像是不经意地打趣,“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在想,这个玩家要么真的很厉害,要么就是只菜鸡。”   “幸不辱命。”全服第一笑了起来,“这顿饭不算我请你的,有空再出去吃饭吧。”   孙笑比了个OK的手势,无视余薇的挤眉弄眼,淡定地转回了头来。   倒是超有钱多看了几眼,朝孙笑懒洋洋一笑,“他对你有意思。笑笑,你可得小心着点,网络上认识的人,想骗炮的太多了,像他这种越是长得好看的,就越不能信。”   “不就是普通吃个饭么,被你们说得多严重似的。”孙笑摆摆手,把颊边碎发夹到耳后,毫无心机地一笑,“你这么说话,守夜人是会有意见的。”   超有钱顺着孙笑的动作看了眼守夜人,眯眼,“你长这么张脸怎么不去当明星,打什么游戏?”   钱太多跟着吐槽,“而且还特地在游戏里把自己脸给遮起来……难道你不喜欢自己的长相?”   守夜人晃着手里的酒杯,脸上面无表情,“我对人的长相没概念,但如果不把脸遮住就会一直有人在搭话。”   “帅哥专有烦恼……”钱太多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也好想感受一下仅凭颜值就被大量妹子包围的感觉啊!!”   钱多多这会儿刚刚讲完话,连蹦带跳地下台来发现桌上多了一个人,愣了一下,吃惊,“指、指挥?”   “会长。”守夜人向钱多多点了一下头。   钱多多怔怔地盯着守夜人看了一会儿,突然委屈,“我从小到大就在祈祷自己能有一张你这样的脸,可是祈祷来祈祷去,全世界的人都只夸我可爱!我都奔三的人了要什么可爱!气死我了!”   听到“奔三”这个关键词,孙笑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钱多多。   事实上钱多多这句话出口之后,周围人怀疑震惊的视线都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你奔三?难道你不是未成年的富二代?”   “我创业都十年了!”钱多多悲愤莫名,“你才未成年,你全家都未成年!”   孙笑不知怎么安慰这位万年童颜,想了半天默默敬了他一杯酒,“会长,什么也别说了,喝酒吧,喝酒。”   钱多多壮士扼腕地干杯了之后,孙笑也跟着一饮而尽,然后默默把酒杯放到一边,思考了一下自己一直以来的酒量,再体会一□□内翻上的热度,礼貌地一笑,“我去一下洗手间。”   等到了洗手间之后,孙笑毫不犹豫地略使小法术把刚才那杯酒吐了大半出来,漱了个口之后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眼,居然已经是面色酡红的模样,不由得颓败地捶了捶镜子。   不应该啊!每个身体都是完全不同的人,为什么只有酒量这一点从来都是一杯倒?   百思不得其解的孙笑在洗手间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觉得脸上热度稍退之后才回到了宴会厅。   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厅内两个公会的人已经玩HIGH了,在游戏的助力下,大部分人都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上,孙笑有点头晕地在人群中穿梭着,好不容易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扶着额头轻叹了口气。   好了,现在终于确认男主是谁,而且基本也能确定男主对自己没有任何超出标准线的好感,相当于攻略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刚刚才要开始。   “真头疼……”想着想着,孙笑就把心里的念头给说出口了。   钱多多一个激灵,如有神助地听到了孙笑的嘟囔,从游戏之中脱身直奔近在咫尺的孙笑,“大神?不是吧大神你酒量这么差?你才喝了一杯香槟啊!唉唉你别睡,我现在就找人送你回去。啊真烦人,我怎么就喝酒了,不然我亲自送你回去多方便!”   孙笑支着额头抬起脸,有气无力地冲钱多多摆手,“我没事,你去玩吧,我坐一会儿就好。”   “你脸都红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钱多多将信将疑,“是不是酒精过敏?要不然去休息室躺一会儿?我让保镖守在你门口。”   “真的没事。”孙笑坐直身体,力证清醒,“才刚开始呢我就走了影响多不好,晚点等大家都吃喝得差不多了我就叫车回去。”   人群那边一阵接着一阵地呼叫着钱多多的名字,他回头了好几次,最后十分不放心地把孙笑拜托给了同桌唯一还坐着的男性,“指挥你多注意着点大神啊,她是女孩子,要好好保护的。晚点我安排车子送她回去。”   守夜人扫了眼昏昏沉沉的孙笑,嗯了一声。   钱多多这才不甚放心地转身走了,走了两步突然咦了一声,“刚才指挥是不是好像笑了一下?”   看到钱多多离开之后,孙笑又重新趴回了桌上,随手拿起手边的空酒杯贴了一下自己滚烫的脸,顺口问沉默不语的守夜人,“我脸好烫,是不是特别红?”   守夜人又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孙笑唉声叹气地把脸转了一百八十度,用后脑勺对着守夜人,“没事,我还清醒,你跟他们一起玩去吧,不用管我。”   守夜人还没说话,孙笑面前又来了个大高个,对方友好地蹲下身仰头看她,“笑笑,喝醉了吗?”   “没有!”孙笑理不直气也壮,伸出小拇指给他看,“我就喝了这么一点点,没有醉。”   全服第一好笑地伸手贴了一下孙笑红通通的脸颊,“脸这么烫,还嘴硬?”   “不然你出道数学题吧,我肯定能答出来。”孙笑眨眨眼睛,执着道,“快问我!”   “嗯……”全服第一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半天,“三乘七是多少?”   “二十一!”孙笑皱皱鼻子,“你是不是在小看我?为什么给我一道这么简单的题目?”   “还能分得清三七二十一,真不错。”全服第一感慨地摸了摸孙笑的脑袋,“我送你去休息室吧,晚上还有别的活动,你睡一会儿起来正好能赶上——还能站得起来吗?我扶你好不好?”   孙笑严肃地拒绝了他,“我走得很稳,不许扶我。”   说着,孙笑就按着桌板站了起来,谨慎地试探了一下自己的平衡感,觉得十分稳健,才满意地看向全服第一,“休息室往哪边走?”   全服第一还是不露痕迹地在背后虚扶着孙笑,生怕踩着高跟鞋的她一个不小心就被陷入疯狂的人群撞到地上。   路过已经群魔乱舞的那群人时,有人探头出来正好望到他们,顿时揶揄起哄起来,“全服这么温柔绅士?”   余薇奋力从人群中伸出半个身体,“全服我警告你!不准对笑笑动歪脑筋听见了没有?你敢伤她一根汗毛老娘把你大卸八块!”   “薇薇你这也是喝高了吧……”   孙笑充耳不闻地把小半身体重量压在全服第一的手臂上,踉跄地出了宴会厅,眼角余光往后一瞥。 第168章   不论守夜人究竟是装的淡定还是真的那么淡定,孙笑总是要试探他一番的。   全服第一是名副其实的绅士, 他规规矩矩地扶着孙笑, 手没往任何不该碰的地方伸,就这么正人君子地停留在孙笑的肩膀上。他似乎对这家酒店很熟悉, 没问路就把孙笑带到了休息室,“真没喝多?头疼不疼?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我真的只喝了半杯。”孙笑往软绵绵的蛋壳椅上一坐,笑眯眯地看着全服第一,“我觉得我们应该聊一聊。”   全服第一还是去给孙笑倒了杯温水,放到她面前, 才问, “聊什么?”   “你不喜欢我。”孙笑肯定地看着他,“你喜欢的人是薇薇。”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全服第一脸色平静, “而且两个人感情很不错。”   孙笑摊了一下手,“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是吗?你费尽心机地接近我, 为的不是要借我这座桥有理有据地离她更近一点?”   “你想说什么?”全服第一的嘴角终于泄露出一丝真实的笑意。   “今天你能和她在现实中见面,我的功劳最大,对不对?”孙笑冲他挑了一下眉毛,抛出了条件,“我不会把你的那点小心思暴露出去,也会在薇薇面前保密, 之后你要怎么做,又能不能成功, 那是你的能力问题,我不管。作为回报,我需要你陪我演一场戏。”   “什么戏?”全服第一好整以暇地看着孙笑,“让我猜猜,不会正好是跟守夜人有关吧?”   “和聪明人说话真是省事。”孙笑支着下巴赞扬道,“我已经表现得很隐晦,可还是被你注意到了。”   全服第一耸了耸肩,“这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是暗恋者吧,就像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发现我喜欢她一样。既然同病相怜,你也确实帮了我,我可以统一你的要求,况且我本来也很想看看守夜人的热闹。你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继续坐在这里和我聊天就可以了。”孙笑歪了歪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冲全服第一神秘地挤了挤眼睛,“你要知道,我和你之间的情况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全服第一不以为然。   “薇薇心里有喜欢的人,而守夜人……”孙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我不相信他对我没有感觉。”   “难说。”全服第一摇头,给孙笑泼冷水,“我认识守夜人也有不短的时间了,我没看到他对你抱有什么特殊的情感。男人通常是很不擅长隐藏自己情感的,不是人人都能像我这样,把感情埋藏在心底这么久。”   “如果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倒好了。”孙笑喃喃自语地说。   全服第一失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追他?”   孙笑摇了一下头,没有回答全服第一的问题。   如果守夜人真的不喜欢她,那也不过是从零开始,对孙笑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可万一守夜人这一个多月以来对她的浑不在意都是装出来的,还装得那么像……那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守夜人是个闷骚人设。根据孙笑的观察,守夜人与其说是闷骚,不如说是深藏不露、王霸之气环绕的类型,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他的低调和沉默都是刻意伪装出来的,所以这条可以排除,只留下了第二条可能性。   那就是……守夜人有理由、有意识地将他的感情隐藏起来了。   这个想法让孙笑不寒而栗。特别是在前几个混乱世界的衬托下,她甚至不得不考虑起最可怕的那个概率来:那四个人中会不会有人真的能打破世界之壁、追到另外一个世界来?   如果守夜人真的是他们四个中的任意一个人,那么他想要隐瞒好感、不暴露身份,做法都和现在是高度符合的。   顾嘉言倒是不会做这种事情……孙笑低头排除掉了一个选项,又犹犹豫豫地把黎晗的名字划掉,最后只剩下雷霆钧和叶知疏这两个最怨念深重的人。   考虑到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双生咒,叶知疏的可能性应该比雷霆钧还要更大一些。   而第五个可能的人选就是梦里那个神秘的男人,孙笑想了很多可能,最终都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以他那样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要偷偷跑进她的梦里面占便宜?   这个男人,又和那四个人有什么联系?   孙笑边在心中思考这个谜团,边和全服第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个把小时。两人的性格都是随便都能跟陌生人聊得风生水起的类型,如果他们乐意,聊上一天都不成问题。   不过全服第一可不想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他看了一眼手机,嘴角悄悄一翘,“薇薇找我了,她问我你在哪里。”   孙笑了然地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那上面有余薇的两个未接电话,“你怎么回复她?”   “当然是实话实说了。”全服第一边低头打字边说,“所以麻烦你现在立刻躺到床上去装作熟睡的样子,并且之后替我圆谎。”   孙笑投降地举起双手,“了解,这就去办。你也待得够久了,差不多该走了。”   “守夜人没来。”全服第一站起身,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他也没有在群里说话,你确定我陪你演的这场戏有用?”   “有没有用,等你走了之后就知道了。”孙笑几步走到全服第一面前,仰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把他衬衫的上面两个扣子解开了。   全服第一:“……喂喂,这样薇薇会误会的。”   “你只需要让守夜人看见就行了,在碰见薇薇之前,把扣子重新扣回去就好。”孙笑拍拍他的肩膀,比了个大拇指,“礼尚往来,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   “我怎么知道守夜人在哪里?”全服第一哭笑不得。   孙笑脱了鞋往休息室里面的长沙发走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从这里走出去就行了,记得脸上要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如果守夜人真是强装淡定,他绝对就在这休息室附近蹲着呢,全服第一一出门就会被他看见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还需要特地去找守夜人?   要真找了,那就变成真刀真枪的挑衅了。   孙笑脱了外套往长沙发上一躺,舒服地叹了口气,找个惬意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守株待兔。   不知道过了多久,休息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小声的对话远远地飘了过来。   “你要是对笑笑做了什么我立刻报警,听见没有!”余薇咬牙切齿地威胁。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人?”全服第一委委屈屈地回答,“你看她这不是睡得挺香吗?我是因为担心休息室的门没锁不安全才在这里守着她的——不是你要求的吗?”   余薇蹑手蹑脚地靠近沙发,给孙笑盖上薄毯子,轻哼一声,“算你识相,笑笑就算真要谈恋爱,那也得先把男朋友带来给我把关过才行的。”   “笑笑很好,但我只把她当朋友。”全服第一撇清关系。   “是吗?”余薇狐疑道,“我倒是觉得你对笑笑挺感兴趣的。”   “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多照顾一下。”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地重新合上。   孙笑又眯了一会儿,感觉余薇和全服第一才刚走不久,休息室的门再度被人推开,这一次没有任何谈话的声音,只有门随即被锁上的咔嗒一声响。   嗯?全服第一刚才不是说房间没有锁吗?孙笑在酒劲里迷迷糊糊地想道。   几秒钟后,有人靠近了她身旁,对方没有伸手,可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却在她全身上下扫了好几遍,才最后贪婪地停留在她的脸上,灼热无比,难以忽视。   孙笑又闭了会儿眼,最终还是觉得难以忍受地将一边眼睛睁开条缝,就看见了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守夜人。   ——嗬,还不是乖乖上钩了。   “睡得好吗?”守夜人低声问道,“头还疼不疼?”   孙笑揉揉眼睛,小声回答,“困。”   “酒量倒是一如既往地差……”守夜人轻笑起来,他用手掌贴上了孙笑仍然在微微发烫的脸颊,诱哄地问,“头不疼了对不对?”   孙笑眨巴眨巴眼睛,和守夜人对视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乖巧点头,“疼的。”   “小骗子。”守夜人捏了一下她的脸,溢出两声低沉的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装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用全服第一来试探我的忍耐度?”   “那你是不是被试探得坐不住了?”孙笑枕在自己的手背上,笑嘻嘻地看着守夜人,眼睛亮得像盛了满天星辉。   “是。”守夜人眸色深沉,“明知道你在等我露出马脚,可我还是没能忍住。看到别的男人触碰你,对我来说比死亡还要痛苦。”   “那可能是你不懂死亡有多痛苦。”孙笑发自内心地告诉他。   “确实如此。”守夜人俯身靠近孙笑,两人气息近得交缠在一起,暧昧不清,“……笑笑,试探我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第169章   孙笑的目光往休息室的门瞄了一眼,“你都把门锁上了, 还需要问我的意见吗?”   “我怕被你挠一爪子。”守夜人眯着眼握住孙笑的手, 拦腰将她整个人从沙发上抱起,“……不过你这幅要醉不醉的样子时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孙笑乖乖地靠在他怀里问道, “是不是一直装成对我没兴趣的样子?”   守夜人踢开休息室内侧的门,找到了一张简易的单人床,“我当然喜欢你,所有的存在之物中,我最喜欢……不, 我唯一喜欢的就是你。”   “为什么?”孙笑仰头不解地问他, “你今天才第一次见我。”   “不是第一次,草莓和酸奶味道都不错。”守夜人弯着嘴角把孙笑摔到床上,紧跟着覆上去, 单手拉开了自己外套拉链,“你想听的,我一会儿就说给你听。在那之前, 你总要稍微满足我。”   孙笑想过自己推论成真的话,攻略进度可能会很快,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对上男人的□□胸膛时,她下意识地愣了愣,被酒精冲昏的理智回来了三分,“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   “那个名字不重要。”守夜人低头封住她的嘴唇, 在唇舌交缠的间隙间低声告诫,“好好看着我, 记住我是谁。”   被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击中,孙笑咬咬舌尖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理智,“不可能。”   守夜人模糊地笑着问,“什么不可能?”   “你不可能和我一样……”   就算真的有人能和她一样找到世界的漏洞并且加以利用,那也绝对不会和她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世界,并且还是她获取力量的来源!   “我当然和你不一样,”听得懂孙笑话中意思的守夜人被逗笑了,他暗示性地握住孙笑侧腰,大拇指心猿意马地上下摩挲,“你比我狠心多了。”   ……   酒精作用加上剧烈运动,孙笑这一觉睡得还真不错。因为长期沉迷游戏,她有段时间没有在现实世界中睡觉过了,阴差阳错借这个机会倒是放松了一把。   一觉醒来之后孙笑倒也不觉得头疼——就那么小半杯酒能有多凶残?   她睁开一边眼睛在床头摸索了半天,想找手机看个时间,不知道身旁的男人已经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了她半天。   见孙笑伸手好几次都扑空之后,男人终于大发慈悲地把被扔在自己身后的手机递到了孙笑面前,“找手机吗?”   孙笑一愣,抱着被子转头看他,“你还在?”   守夜人把手机给往回一收,“你以为我会在跟你睡了一觉之后就这么把你扔下?”   孙笑伸长手臂捞过手机,朝他飞了个白眼,“你在旁边看我多久了?”   “你睡了多久,我就看了多久。”   孙笑刚刚要再回话,手机恰巧就响了起来,是余薇的电话。   “笑笑?你醒了吗?现在大家要去小吃街了,你要不要一起来?”余薇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兴致勃勃,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的话就算了,我等会儿给你打包带点回来。”   “小吃街?”孙笑想了想,正要点头答应,手机却被守夜人直接抽走了。   守夜人在孙笑的怒视下和她对视,贴着手机的话筒开了口,“我们不去。”   余薇明显愣了一下,“你是谁?呃……等等,这声音我耳熟……守夜人?你怎么跟笑笑在一起?什么情况?我警——”   守夜人挂断了电话,看也不看地把手机扔到了床尾,弹了一下之后啪地摔到地毯上。   孙笑扫了一眼,也不在意手机究竟坏了没,她更在意的是守夜人突然这么做的原因。   “别这么看我。”守夜人不以为意地凑上前环住孙笑腰肢又讨了一个吻,解释道,“我们确实去不了,没那么多时间。”   孙笑下意识地抱紧了被子,防止守夜人丢掉节操地再来一发。   “不是这个。”守夜人失笑,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脚走到刚才被他自己扔到一旁的外套边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对了,仪式感是不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那得看情况。”孙笑干脆裹着薄被坐起来,看着守夜人的动作,第一次感到无法掌控他的行为想法。   “从我得到的信息中来看,如果缺少了仪式感,可能感情就会得不到百分之百的满足,”守夜人从外套里翻出了什么东西,转头看向孙笑,志在必得,“我可不想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孙笑盯着他重新一步步往自己靠近,心头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刚才说过,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守夜人朝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脸上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所以我可以说给你听。”   “……我想听的是什么?”孙笑抓紧时间观察着守夜人的表情,却挫败地什么也找不到——除了她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以外,什么也看不透。   守夜人的脸上露出了个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他终于停在了孙笑身边,然后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将背在身后的手举到了她的面前,“笑笑,你愿意让我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男人吗?”   他指间打开的戒盒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光芒璀璨的钻戒。   孙笑难以置信地把目光从钻戒移到守夜人微笑的脸上,在这一刻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攻略任务已经全部完成,心脏突然失控地狂跳起来。   守夜人等了两秒,见到孙笑有些逃避的眼神之后,干脆地起身把戒指直接套到了她的无名指上,“你看,我说过,我们没时间了。”   孙笑按着床垫深呼吸了两口气才稍微冷静了一些下来,重新直视守夜人的眼睛,“把话说清楚。”   “你要走了,我很快也会跟着离开。”守夜人手上微微用了些力才把孙笑的手重新拉到他那边,低头极尽缱绻地亲吻了一下,温柔的话语在孙笑的耳中无异于死刑判决,“只有在被我求婚之后,你的任务才算完成,对不对?”   “你是谁?”在这个几乎可以说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孙笑诡异地完全冷静了下来,“前几天出现在我梦里的人,是不是也是你?”   “是不是引起你的警觉了?”守夜人的表情露出了些遗憾来,“这个世界里我始终和你隔着网络的距离,看到你把冈萨雷斯当成了最大的可能性,我想我还是……很不高兴的。”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幸运的是,你也一样。”   孙笑眼神复杂地低头看了守夜人一会儿,坚决地把冰凉的手抽了回来,“你是不是——”也存在于其他的世界里过?   “嗯?”守夜人脾气很好地望着她等待问题。   犹豫再三,孙笑还是把之前想问的问题给咽了回去,换成了另外一个,“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完成任务?你比我强太多,就算帮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守夜人顿了顿,了然地问,“你是不是准备走了?”   “……”孙笑咬了咬牙,问,“你是不是还会出现?”   “可你已经完成任务了,不需要再去下一个世界了,不是吗?”守夜人做了个结束的手势,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他伸手盖住孙笑的眼睛,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催眠她,“逃吧,笑笑。”   在嘴唇再次被男人捕获的同时,孙笑惊疑不定地脱离了这个世界,回到自己的本体之后,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环视周围寻找别人的踪影,可这无边无际没有光线的世界裂缝之中仍然只有她自己的存在。   那个男人是谁?他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为什么要帮她?又为什么就这么放纵她逃走?   孙笑想不明白这一切的答案,可男人有一点说得没错,她已经积攒够了力量,此刻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在不同的世界之中穿梭了这么久,她等待的无非就是最终这一刻。   得到力量,重写过去。   至于是不是还会再碰到那个神秘男人……孙笑暂时不想考虑。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长时间获得的力量一点一点凝聚压缩起来,按照记忆中的那个方法运行,玄而又玄地从世界裂缝中强行找到了一条本来不应该存在的通道来。   如果说世界和世界同时存在是完全合理的空间重叠,那么孙笑此刻在做的就是在这横向的一道道平行线中,再找到一条和它们垂直的纵向线,并沿着这条纵向线找到她要回去的时间点。   逆转时间。   就算那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孙笑如今也能算是个伪神了,只要愿意付出代价,让自己不合常理地回到一个过去的时间点也不是不行。   ……只要付出代价。   孙笑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将一切犹疑不确定通通排除,最终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无比笃定。她不假思索地进入了眼前已经稳固下来的通路,一头扎进了一片未知的黑暗之中。   “世界上有神吗?有,或者没有,那只取决于你信或者不信而已。”   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孙笑扬起嘴角,心头大石终于落了地。   在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努力和挣扎之后,她成功了。 弑神 第170章   事到如今的孙笑当然知道世界上存在“神”,毕竟她自己都能算得上一只脚跨入神殿的人。   可被称作晋江的那个世界——也就是孙笑的原生世界是个普普通通的低武空间, 没有任何超能力的存在, 最多的不过是普通的信仰,那也是从来没有真正出现过神迹的。   可某一天, “神”降临了。   这些自称为神的高等生物在她的世界为所欲为,展现“神迹”蛊惑了许多普通人成为他们的信徒,就连各国的权力机关都拿他们毫无办法——用钢铁怪物去攻击一个已经超出维度的生物能有什么用处呢?   就算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不过是毁掉他们这个世界的一块人类而已。   文明迅速退化,原本还算得上科技飞速发展的世界几乎是倒退了数百年, 他们中的大批人沦为了“神”的狂热信徒, 而作为回馈,他们中的一些人可以从神那里获得神赐的“力量”。   就孙笑现在的眼光来看,那不过是一种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做出的改造, 如今的她也可以做得到。   可是在普普通通的晋江世界之中,这一点点的改造就已经足够产生一面倒的屠杀效果。   反抗者们被迅速地清剿减少,最后究竟全军覆灭了没有?孙笑不知道。她在那之前就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孙笑的父母是一对为国家服务的科学家, 尽管工作繁忙又需要保密,但他们仍在最有限的时间里极可能地对孙笑投注了全部的爱意,没有让她感到童年有任何缺失。   孙笑像任何一个家庭美满的小女孩一样简简单单地长大成人,原本也可以完全随她自己的意愿走上任何一条还不错的人生道路……可是就在她二十二岁的那一年,“神”降临了。   世界变得一团糟,而像孙笑父母这样走在领域前沿的科学家自然是要被最先除去的异端分子。   一开始他们仍然得到了来自政府和民间组织的保护, 可是在得到了“神赐”之后,狂信徒们迅速夺得了所有的优势, 势如破竹地将反抗军打成了碎片。   孙笑的父母最终也没有逃过厄运,他们最后能做的不过是将孙笑安全地送进了仓皇撤离的大部队中。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孙笑意识到反抗军的路子是走不通的。她很快就选择了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反抗军,隐瞒身份加入了其中一名“神”的狂信徒之中,学习着他们的一言一行,将自己也伪装成信仰者之中的一员,用尽一切手段向上爬,试图获得“神”的信任。   蛰伏了整整两年,孙笑才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备受那位“神”宠信的她亲手割下了“神”的头颅,在“神”死亡的那一刻,他道貌岸然的模样迅速扭曲成一张不堪入目的面孔,浑身都冒出滚滚黑烟,在他不甘和怨恨的眼神中,一股澎湃的力量涌入了孙笑的身体。   孙笑就这样成为了半神,也从“神”的记忆中得到了许多信息。   比如他们并不是神,不如说就本体的外形来看更像是传说中的恶魔。他们作为硅基生物,生来就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强大能力和漫长的寿命,而在漫无目的的旅行之中,他们无意中发现发现了晋江的存在,很快就成诞生了将这个世界转化为游乐场的想法。   ——玩弄一些愚蠢的、对你来说弱得不行的蚂蚁,偶尔也算得上一种消遣,对吧?   抱着这样无所谓的想法,他们毁了一个又一个的星球,而晋江世界,不过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而已。   ……如果不是孙笑因为想要复仇而想尽办法杀死了他们中的一员,找到了如何夺取他们力量的方法的话。   在其他的“神”察觉到同伴死亡并且赶到之前,孙笑已经从破碎的记忆中找到了一个不算是办法的办法。她脱离了这个世界,去往其他类似的世界获取力量。   而好死不死的,获取力量的方法就是攻略男主外加完成原身的心愿。   在成功将时间逆转到“神”最开始降临在晋江世界的时候,并且成功落地,孙笑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低头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   这是二十二岁的她,年轻又自信,而现在……又多了一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因为没有正面和“神”交过手,孙笑并不知道他们究竟能有多强,和如今的自己比起来又如何,未来还是需要走一步看一步。   久违地到了一个世界后第一件要考虑的事情不是找到男主光环,孙笑有点恍惚,被身旁的人叫了两次才反应过来。   “笑笑?”孙母微微皱起了眉,“和你说正事儿呢,不要走神。”   “好的妈妈,”孙笑从善如流地点头,笑盈盈地回视母亲,“我在听的。”   “你如果听到类似视频里的发言,绝对不要听信,知道吗?”孙母正色说道,“这些人很危险,他们宣传的东西都不可信,你如果贸然接触他们,很可能就再也脱身不了了。”   “我知道,我不会信的。”孙笑偏头望了眼视频中那张几乎发着圣光的面孔,嘴角嘲讽地一挑,“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你心里清楚就好。”孙母安心了不少,弯腰抱了抱孙笑,“这段时间我和你爸爸都会很忙,你要注意安全,尽量减少外出的机会,知道吗?”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孙笑捉住母亲的手,轻声请求,“这些人看起来太危险了,我只有和你们在一起才能放心。”   孙母叹息,“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上头有规定,暂时还不能把家属带去。等通知一到,我们立刻就把你接过去,好吗?”   孙笑其实也知道这时候的情况。许多国家还没有意识到这些硅基生物的能力,还认为自己能和他们进行谈判或者干脆直接剿灭,因此警戒等级并不太高,只是将宝贵的人才保护了起来——比如孙笑的父母。   而并不为国家机器工作的孙笑在短时间内是无法这么快被权力中心保护起来的,这就代表她无法堂而皇之地近身保护自己的父母。   不过好在孙笑对未来的大事件都记得一清二楚,多加暗中注意的话,她的父母不会出事。   如果现在将她知道的一切说出来的话,又有多少人能相信她呢?别说其他的,就连父母这边,孙笑也是决定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妈。”看到母亲转身要走,孙笑叫住了她,“……可不可以再抱我一下?”   孙母眉头一舒,愁雾笼罩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她边说着,边上前两步温柔地抱住了已经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孙笑。   穿梭了无数个世界,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悲欢离合生死苦痛,可孙笑也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放纵自己大哭一场。   踏上这条道路的时候,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前途渺茫,可最终咬牙坚持下来,还是成功把这条也许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打通了。   如今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她所珍爱的人都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她能守得住这个世界。   “我会保护你们,”孙笑轻声说着,在母亲的肩头埋了一会儿,抬起脸来,“一定会没事的。”   “也不是说就有什么大事了,只是要多注意一下,这种狂信徒能做出的事情是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孙母松开孙笑,最后又叮嘱了她一遍注意安全,才被在楼下等待许久的车子接走了。   孙笑立在楼上目送着母亲的车子离开,这才慢慢地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慢慢地扩散了开去。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不会被那些硅基生物发现,孙笑的动作异常谨慎,在足足十分钟之后,她才遥遥地发现了其中一名正在展现“神迹”的硅基生物。   无形无质的精神力从它身上试探性地一扫而过,而它只是稍稍抬了一下头,环顾四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之后就放弃了寻找。   孙笑眯起了眼睛,更加谨慎地向远方推进,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将整颗星球做了一遍排查,第一次数清了在这个世界肆虐的所有硅基生物的个数——三十三个。   足足三十三个“神”?孙笑冷哼了一声,将离自己最近的那名硅基生物做了个标记,挑挑选选了最弱的一个人,准备先拿它开刀。   “不是神的话……就称呼你们为恶魔吧。”孙笑扶着窗户喃喃自语道,“就你们做出的事情来看,比起典籍里的恶魔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放眼整个世界,恐怕有屠杀这些恶魔能力的人,只有她一个人。   孙笑是这么想的,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低调,历史就不会改变。可是就在她去猎杀第一个“恶魔”的路上,她就碰到了一个显然是异类的存在。   因为对方只是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孙笑并没有在意她的存在,而是淡定地把恶魔屠杀之后就把兵器一甩,转身就走。   “你很强啊。”跟屁虫并没有离开,而是笑嘻嘻地黏在了她身边,“要不要加入我们,一起保护人类?”   孙笑:“……”传销的? 第171章   孙笑虽然没接跟屁虫的话,但考虑到不能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的非人类技能, 原本御剑而来的她只能徒步往外走。   这个恶魔还没有蛊惑太多信徒, 就算杀了他,孙笑也有足够的把握从围攻中全身而退。   “怎么样?不考虑一下吗?”跟屁虫亦步亦趋地跟在孙笑身后, 嘴里一套十成十的骗人话术,“难道你从来没有好奇过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得到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你明明没有信仰却能够拥有异能?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有其他人和你一样?答案是:当然了!”   原本左耳进右耳出的孙笑听到这里,终于默默分了点注意力出来给她。   “你不想见见其他跟你一样进化了的人吗?”跟屁虫抛出了诱饵,神秘兮兮地说,“我们那里有很多异能者, 他们都和你一样——甚至比你还强!”   孙笑:“……”比她还强?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只要你加入我们, 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接触到那些强者了!”跟屁虫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且我看你的目的和我们完全一致, 不也是要屠神吗?你一个人做起来多累啊,如果和其他异能者一起组团,效率就会高得多了是不是?”   “我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 为什么需要别人来协助?”孙笑停下脚步,挑眉看着她,“如果你有更好的条件,请现在就抛出来,我对同伴搭档都没有兴趣。”   最有趣的事情当然不是反抗军的雏形已经出现,而是世界的轨迹重新走一次, 路线居然会和之前有所不同。是因为她的强悍程度已经超出了世界的范畴,所以世界才会自主地诞生出了上一次并没有出现过的“异能者”吗?   这倒也能解释得通, 用游戏来做比方的话,等级太高的号进入一个普通副本,副本很有可能就会提高难度了,因为你看,简单难度对这位高级玩家来说,通关太容易了,对吧?   跟屁虫明显被孙笑的宣言噎了一下,她顿了顿,反应很快,“你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我回去立刻禀报上头,让他们亲自来联系你!”   孙笑随口报了个新买的匿名手机号,询问了一句,“你也是异能者吗?”   跟屁虫得意地嘿嘿笑了一声,“虽然我的能力还很弱,但以后加强锻炼一定能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厉害!”   “给我看看。”孙笑抱起手臂,准备检验一番她话里的真假。   连那些拿到“神赐”的信徒们都能拥有以假乱真的超能力,也搞不好这个时候有什么别的组织换个方式就来浑水摸鱼呢?   “可以啊。”跟屁虫毫无戒心地伸出手,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你看着我的手心啊!”   孙笑面无表情地把视线移到对方的掌心,等了五秒钟,什么也没发生。她将视线上移到跟屁虫的脸上,发现她已经是憋红了脸一幅用尽全力的表情,不禁感到无语,“就算真的有超能力存在,你恐怕也是刚刚觉醒的那种吧?”   “你等等,我可以的!我昨天才刚刚成功过!”跟屁虫着急地喊住孙笑,又跟难言之隐似的挤了约莫半分钟,好不容易从掌心里憋出了火柴大小的一朵火焰来,这火苗颤颤巍巍地坚持了两秒钟,哧地一声熄了下去。   孙笑高深莫测地看了对方一眼。   跟屁虫急了,“你看到了对不对!我没有骗人,这不是魔术,异能是存在的!”   “我的号码你记下了吗?”   “记下了!”   “嗯,虽然能力不怎么样,记忆力倒是不错。”孙笑看得清清楚楚,她确实没有耍花样,在火苗出现的瞬间,她身上涌起了一阵能量的波动,是异能的可能性非常大。   或者说,在这个世界之中可以用异能来称呼。   “那我是不是可以找人联系你?”跟屁虫眼睛一亮,“那我怎么称呼你?你叫什么名字?”   “孙笑。”既然已经知道了有超能力的存在,对方又是知情者,孙笑也不再藏拙,并起双指召出自己随手在网上买的一把龙泉宝剑。   “太酷了……”跟屁虫仰脸憧憬地看着飞剑,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伸出手去摸一下似的,“这是什么方面的异能啊?”   几十个世界混合的异能。孙笑想着,当然没这么回答,她回头看了跟屁虫一眼,“你这么弱,你的同伴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我有小伙伴在外面接应,他们很强的!”跟屁虫的眼睛仍然黏在飞剑上,就差留哈喇子了,“尤、尤其是我们队里新招进来的一个队员,简直是我见过最强的异能者,可能跟你比起来都差不多。”   孙笑权当她是胡言乱语,没放在心上。她的精神力已经能扫到遗留在外围的那些信徒纷纷醒过来,察觉到身上“神赐”消失的慌张模样,有些人已经在往这里跑了。   她要离开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可这只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的跟屁虫……   孙笑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上来吧,我带你出去。”   “真的?”跟屁虫眼睛一亮,美滋滋地握着孙笑的手小心翼翼踏上飞剑,“酷炫……以前坐过山车都没这么刺激的体验!孙笑,你能飞多高?我等一下会不会掉下去?”   “安静。”孙笑心念一动,飞剑就拔地而起,一眨眼的速度已经腾空几十米,飞快地远离了这块是非之地。   孙笑的精神力探到附近有几个身影,他们身上有着能量的波动,和跟屁虫刚才使用能力时的差不多,想来就是她所说的同伴了。   什么样的同伴能心这么大,把这么弱的小朋友也带出来还深入敌阵?这反抗军也不怎么靠谱吧?   抱着举手之劳的心理,孙笑御剑将跟屁虫直接送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名异能者身边。   飞剑的飞行速度太快,在那名异能者的眼里几乎就跟一道闪电似的,前一瞬好像只远远看见天边有个什么东西,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大活人就已经出现在面前了,把他吓得不轻。   “别动手,是我!”跟屁虫抢在同伴出手之前低呼道,“我在那个伪神的营地里面碰到了这个人,她也是异能者,而且很强!”   她的同伴却抱着在孙笑看来极为正常的戒备心,“你先到我背后来。”   孙笑降低了飞剑的高度,看跟屁虫从剑上跳了下去,也没有要多说一个字的意思,将飞剑掉了个头就离开了。   “孙笑,我的名字叫小满,你要记得我啊!”跟屁虫在她身后大呼小叫道。   “你刚才说谁?”   小满啊了一声,回头叉腰对刚到的另一个男人邀功,“队长,我发现了一个新的异能者,她超强,我亲眼看见她两招就把那个伪神杀死了!我觉得我们应该发展她加入我们,我连她的联系方式都要到了哦,快夸夸我!”   “你没看错?”队长紧皱着眉望了一眼孙笑离开的方向,“这么强的异能者,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过。”   “谁说没有出现过?”小满不服地噘嘴,“刚加入我们队伍的陆渊不是就有这么强吗?诶,陆渊人呢?”   “他去侦察营地里面的情况,”队长看了看手表,“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小满踮着脚尖往营地里面焦急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一个高大身影从里面走出来,雀跃地冲对方挥手,“陆渊,怎么样?那个伪神是不是死了?”   陆渊冷硬的面容从暗色里一点点越出,他的视线往天际扫了一眼,嘴角弯起个几不可见的微笑来,“死了,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五秒钟,小满说的是实话。”   “连你都这么说,那我们确实要考虑怎么笼络这个新出现的强者了……”队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转向小满,“她的联系方式别忘了,回到基地之后告诉我,我去上报。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孙笑!”   “孙笑。”   陆渊和小满同时开口。   小满诧异地看了陆渊一眼,“你隔得这么远都听见我刚才和她说的话了啊?那你是不是也看见她的武器是柄长剑?哇,超帅气!还能飞,我也想要!”   “是很帅气,”陆渊略一垂眼,“我也很想要。”   “你不用配合飞剑就已经很帅气了。”另一个男同伴坚决地比了个叉,“再帅气下去,全基地的妹子都要变成你的暗恋者了,到时候你就全民公敌好吗!”   陆渊挑了挑眉,“谁说我想要的是飞剑?”   队长拧着眉阻止了他们,“别说了,我们在被发现之前赶紧撤离吧。今天本来是个侦查任务,没想要阴差阳错地提前几步就把伪神给杀死了,这是前所未有的进步,回去恐怕还得开会。”   “那都是孙笑太厉害了!”小满与有荣焉,“如果她能加入我们,那我们应该很快就能杀光所有伪神了吧?”   “一个人再厉害也厉害不到那个程度。”队长失笑。   “你没见过怎么知道呢!”小满不服输道,“陆渊加入之前你也不相信他能有这么强,事实还不是打脸了?陆渊,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陆渊像是才听见她说话似的转回半张脸来,低低一笑,“笑笑她当然很厉害。” 第172章   孙笑若无其事地回到家中,身上甚至都没沾上一滴血。不过那些恶魔的血液和人类本来就不同, 也许因为他们是硅基生命, 身体的组成差别导致了两个物种的不同之处有太多。   就像孙笑不久前经历的那个修□□之中,魔族的血液就是黑色的, 这些恶魔的血液简直和魔族不谋而合,也是黑漆漆的。   如果这种颜色的鲜血在众目睽睽之下流出来,恐怕没能能相信“神”的血液会是这样污秽不堪的颜色吧?   不过除了她之外,能这么轻易破开那些恶魔身体的人恐怕也没有几个。   孙笑收剑入鞘,把长剑往沙发上一甩。长剑在没有了她控制的情况下, 瞬间就变成了看起来和街头小摊上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铁剑。   反抗军那边是肯定会联系她的, 这点毋庸置疑,可他们会派谁来,又会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来和她联络, 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孙笑知道他们肯定会去调查自己的生平,但是她的名字太过普通,反抗军成立没多久也不可能调查得这么深入, 在只有名字长相和一个匿名电话号码的时候,他们要查到自己的身份不太可能。   想要摸到她的住址再继续调查?孙笑这么高的等级难道是放着看的吗?就算是此刻的都城,也不可能比孙笑所在的地方更加安全了。   孙笑耐心地等了三天,在这期间还又摸到隔壁省杀死了第二个伪神。   也正是在获悉了这一次行动的成果之后,原本内部还在争执要不要继续观察一阵子的反抗军终于动摇了。   “第一次她成功,你们还能找到借口说是侥幸, 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立刻成功了第二次呢?”先前和小满一起行动的男人按着桌子沉声说道, “这两个伪神的致死伤口是完全一致的,全部都是她出的手!她仅凭自己的力量就能一而再地杀死强大的伪神,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最需要的人才和战斗力吗?”   “她太强了,容易脱离控制。”有人反驳道,“万一她的目标和我们背道而驰呢?”   “那也要接触过后才能知道,现在我们只有她的一个名字和什么也差不到的手机号,在这里猜测她究竟是站在哪一方的有意义吗?”队长据理力争,“至少就目前来看,她的目标和我们完全一致——杀死更多的伪神!目前我们所知道的伪神就有二十三人,她已经替我们解决了两个!我认为有她加入队伍,我们完成目标的速度会比以前更快。”   “就算你们再不愿意,她也是目前唯一有能力真正杀死伪神的人。”陆渊出声打断了双方的剑拔弩张,他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戳破两边人马都不愿意说出口的事实,“现在反抗军只能够试着捕捉伪神,将其囚禁起来,因为没有任何已知的方法可以伤害到他们,可孙笑却能够直接一劳永逸地杀死伪神。她不需要反抗军,是反抗军需要她。”   刚才还在滔滔不绝反对意见的人脸色难看地坐了下去,紧闭嘴唇不再说话。   “既然大家都沉默,我就当作全票通过。”陆渊站起身来,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那么我现在就去接她。”   “等等,陆渊。”队长抬高声音叫住了他,“为什么是你去?”   “除了我,还有更好的人选吗?”陆渊模棱两可地反问。   “……也是,你是我们之中的最强者,你们之间应该有更多共同话题。”队长被噎了一下,“她的联系方式在小满那里,问小满要吧,尽可能对孙笑友好一些,想办法把她拉到我们这边来。”   相对于反抗军这边,自然还有另外一方的势力,那就是国家机器。   虽然国家机器还没有意识到伪神的真正威胁,但等到危机降临的那一天,他们只要发现了孙笑,就会知道这是他们决不能错过的武器;反抗军想要在那之前就抢先一步将孙笑纳入队中。   陆渊不置可否地离开了,他心想孙笑光是听到他这个名字就能起一身鸡皮疙瘩,要是真亲自打电话过去做第一个接触的人,那肯定是要吃闭门羹的。   ……不过也说不定她会因为怀疑而亲自和他见面试探一番?   不管怎么样,陆渊都觉得兴致盎然。   孙笑跑了许多个世界,把他骗倒了四五次,也是时候栽到他手心里一次了。作为代价,他把这一辈子的小心翼翼和老谋深算都给用上了,她也不算太亏吧?   孙笑接到的是小满打来的电话。   “孙笑?我是小满,还记得我吗?我们前几天在那个伪神的营地见过的,你还用飞剑载了我一程的那个!”   孙笑打断小满既长又快的讲解,“记得。”   “是这样的,我们这边已经做出决定啦,现在就派人上门去和你谈,不知道你方不方便给个地址呢?”   “拖得也够久的。”孙笑轻哼一声,报了一个地址给小满,“就在这个地方见吧。”   在去第二次猎杀伪神的时候,孙笑就在路上发现了一个似乎是被废弃了的广场,当时就觉得十分适合用来密谈和会面,稍微留心记下了地址,果然转头就给用上了。   “好的!”小满飞快记下地址,笑嘻嘻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就派这里最强的人去见你了,你还记得吧?我上次和你提过的,跟你一样强的那个人?”   孙笑倒确实有兴趣去了解一下这个反抗军中最强的人能有多强。要知道上一次的时候,反抗军在伪神和有了“神赐”的狂信徒攻击之下简直被碾压得如同一群仓皇逃窜的小鸡仔似的。   ……当然,当时身为小鸡仔一员的孙笑没有什么立场可吐槽的。   孙笑特地和小满约了半个小时之后见面。以她的速度半小时赶到那个广场并不难,就不知道反抗军的总部离广场远不远,派出的那个最强者有没有能力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到会面地点了。   小满收了电话才回头问一旁懒洋洋的陆渊,“这个地方近不近?半小时的时候够吗?”   “很远。”陆渊没去过那个地方,只能大概推测,也知道车程大约在四五小时的样子。孙笑歪打正着,选的地点确实离反抗军有个几百公里。   “啊?”小满瞪大眼睛,“那怎么办?我刚才忘记问你了……现在再给她打个电话改时间还来得及吗?”   “你既然以我的名义吹嘘了最强,她肯定是要试探我一番的。”陆渊轻笑,“别担心,时间够用。”   小满毫不怀疑陆渊的能力,“那你还不快走?”   陆渊并不急着走,他思考了一会儿,问小满,“假如你的男朋友做错了一件事情,你把他抛下就去了很远的地方,现在男朋友来找你道歉,你希望他对你说什么呢?”   小满被陆渊的处变不惊给镇住了。她不由自主地跟着陆渊的思路设想了一遍这个情景,握着拳头说道,“我希望他跪下给我赔罪!”   陆渊:“……跪过了,不顶用。”还把她给吓着了。   “呃……”对于还没有恋爱经历的小满来说,这个问题有点超纲了,她苦思冥想一会儿,灵光一闪,“那就是你的诚意不够,说的话不够动人吧?”   “比如?”   “你得诚恳地认错,发自肺腑的那种。”小满语气深沉地指点陆渊,“自己做错了什么地方,一定要清清楚楚地列出来,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陆渊:“……”不太可能,他以后绝对还会再犯的。“算了,她不吃这一套,我还是能瞒一时是一时。”   小满后知后觉地看向陆渊,露出惊悚的表情,“你居然有女朋友了?基地里的小姐姐们心都要碎了!”   “没有女朋友,”陆渊挥挥手出了门,“我有爱人。”   孙笑慢悠悠地御着飞剑到达废弃广场的时候大约花了十分钟,而那里已经有个男人在等待了。   孙笑远远地望了一眼,居高临下地停在了对方面前高空中,“你就是反抗军派来的人?”   陆渊仰头看着孙笑冷冽高傲的小模样,不由得一笑,“对。”   孙笑没落地,她踩着飞剑小弧度来回晃了一下,问道,“反抗军内部还算稳固吗?如果我加入你们,会不会反而受到阻碍,或者被派去做无关紧要的差事?”   “我可以向你保证,你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而你一直以来也都做得很好。”陆渊凝视着她,脸上笑意愈浓,“就是尽可能多地杀死那些伪神。”   “伪神?这是你们的叫法?”孙笑嗤了一声,“明白了,反抗军还没有找到有效的方法彻底杀死他们,是吗?”   “是。”   “你们给我提供情报,我只负责杀死它们。”孙笑降低了些高度,近距离打量了一下陆渊的面孔,突然一笑,“反抗军挑了长得最好看的男人来见我?”   陆渊几乎要笑出声来了。他用几个身份和孙笑相处过,早就将她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孙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反抗军居然不重视她的实力,而是派了个帅哥试图进行□□。   “称赞我就收下了,”陆渊如她所愿地回敬,“可我同时也是最强的。”   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孙笑就察觉到自己失去了对于飞剑的控制,从高空中陡然落下。 第173章   即使不受控制地突然从高空坠落,眼看着就飞快地接近地面的过程中, 孙笑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力量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没有了飞剑, 她也可以使用“魔法”的形式。经历过了太多世界,孙笑能运用自己力量的途径简直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陆渊就这么看着孙笑轻飘飘地在半空中陡然减缓了速度, 像一片几乎没有重量的羽毛似的缓缓落地,足尖轻点重回地面。就因为孙笑出现之后一直都是这幅过于淡定的表情,倒是让陆渊忍不住想要作弄她一番了。   孙笑还不知道对面这人心里翻腾的恶趣味,她站住脚跟之后,才抬眼看向陆渊, 终于心中有些满意起来。在这样的时代之中, 如果没有实力,那英俊就是个缺点;可如果强者同时有拥有了出众的相貌……那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我通过你的考验了?”陆渊朝孙笑伸出了手,用心险恶地做了自我介绍, “我是陆渊。”   孙笑脸上的表情差一点就裂了。她原本正要伸出去和对方相握的手僵在了半空,“陆渊?”   “对,深渊的渊。”陆渊点头, 神情没有露出一丝破绽,还带了恰到好处的一丝疑惑,“怎么了?”   “……”孙笑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人的面容,越看越觉得不妙起来。   实力强大,相貌英俊,这怎么看都是之前每个小世界中亮眼又容易判断的男主标准。可如今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不需要寻找男主,更何况眼前的人也没有带着光环……   可不管怎么努力说服自己, 孙笑都对眼前的“陆渊”生出了深重的忌惮之情。   她确实回到了自己的原生世界,不再是世界之中容易被分辨出来的“异类”,之前的那个神秘男人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能追过来,可在经历了过去的一系列诡异事件之后,孙笑真不敢对这个和几个世界之前男主同名的人放下警戒之心。   陆渊等了一会儿,见孙笑反而把手缩了回去,一挑眉,弯腰主动捞起孙笑的手上下摇晃了两下,就在她防备的目光之中松了手,一耸肩,“问好完毕。”   孙笑探究的目光在陆渊脸上来回转了好几圈,都没能发现任何端倪,心里再怀疑,也需要佐证,否则她不会贸贸然和对方摊牌。   陆渊显然一幅初次见面的样子,如果他硬是要隐瞒,而她硬是要戳穿的话,逆了他的意思,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更何况,如果陆渊真是那个强到变态的神秘男人,她很可能根本就打不过对方。   原本对于反抗军的行动还没有那么热衷的孙笑突然一下子就想迅速加入对方的行动中了。她必须多花时间和陆渊待在一起,才有可能抓住任何一丝一毫他露出的蛛丝马迹。   不知道怎么的,孙笑就是觉得她得先拿到眼前这个人就是神秘男人的证据才行。   她脑中的权衡很长很多,但一系列思考进行下来也不过两三秒的时间而已。接着,孙笑收起自己刚才的一样神情,骄傲地扬起下巴,“那么就现在来看,反抗军有什么能用得上的情报?”   “你想去反抗军的基地参观吗?”陆渊的说法让反抗军的隐秘基地听起来仿佛就是个普通旅游观光景点似的,“他们会很欢迎你去拜访的,正好,你也能在他们面前证明一番自己的实力。”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孙笑撇撇嘴,重新把刚才被陆渊夺走掌控权的飞剑召到身边,“不过你说地对,反抗军的总部我总是要去拜访的——远不远?”   陆渊的目光落在了孙笑的飞剑上,一笑,“有适合的工具,就不远。”   已经踩在飞剑上的孙笑黑着脸往后退了两三米,“你既然赶得过来,就说明有你自己的赶路办法,我的飞剑不是谁都能上的。”   陆渊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有多走纠缠,他脚下稍一使力,身边的空气不自然地晃动起来,凭空形成了一阵风,将他的身体托了起来,上升到了和孙笑一样的高度。   “你的能力是驭风?”孙笑瞥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个人飞起来的方式。   “这是我的能力之一。”陆渊卖了个关子,“以后你会知道更多的。”   “反抗军的基地在什么地方?”   陆渊报了个大概位置,心里已经猜到了孙笑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在知道地点之后,孙笑眯起眼睛,不再和陆渊说话,她像是要试探陆渊的最快速度似的,飞剑化作一道流光飞快地消失在了天际。   被甩在后面的陆渊摇摇头,劲风一卷,助推着他的身体如同炮弹一样地疾射而出,只看速度居然真的还不比孙笑慢上多少。   唯有强者才能征服强者,对于孙笑这样心中并没有太多缠绵悱恻的强者更是如此,陆渊再清楚不过。   该说……好在他在实力上能实实在在地压过她一头?否则孙笑真想跑,他恐怕都抓不到人。   不过在最开始,也就是因为他有手眼通天的能力,才能碰巧在世界与世界之中碰巧捕捉到了她的存在,才会有之后的一次次相遇和纠缠,这一切的起始正是因为他是比孙笑更上一级的强者才会存在的。   如今孙笑倒是变得更强了,不过嘛……比他还是要略逊一筹。   孙笑在疾风中眯着眼睛往后扫了一眼,发现陆渊仍然不远不近地坠在自己身后,一幅留有余力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跟自己一样没有全力以赴。   即便晋江世界中产生了自我进化,出现了异能者好了。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世界能诞生出像陆渊这样的强者吗?孙笑见识过太多世界,知道每个世界都有着自己的规律,一切看起来突然发生的剧变其实都早有预兆,不可能有毫无理由的大规模进化或者退化。   除非……陆渊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就像是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几百年的她一样。   孙笑在心目中把陆渊这个名字加粗标红,放到了危险人物名单的最顶上,和神秘男人并列。   他们俩最好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到了。”陆渊的声音在她耳畔响了起来,带着笑意,“你可以不用再飞得那么快了。”   孙笑冷厉地用眼角余光扫了扫陆渊,减缓了飞剑速度的同时拉开了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陆渊无辜地举起双手,“我就这么让你感到戒备?”   “你太强了。”孙笑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很不正常。”   “可你也一样强。”陆渊把球踢回到了孙笑脚下,“在一个世界即将要被毁灭的时候,它选择作出自救行为、促使生物迅速进化不是很正常吗?”   “……你怎么知道世界将要被毁灭?”孙笑紧盯着他,“未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不小心说漏嘴的陆渊毫无心理负担地一摊手,“我觉得有这个趋势,毕竟除了你之外,谁也杀不死伪神。”   孙笑抿紧嘴唇不说话了。陆渊浑身都是破绽,可他在替自己圆话的时候又十分完美地补上了所有的漏洞,虽然这反倒使他看上去更可疑了,但孙笑是的的确确地没有找到任何的下手之处,只能捏着鼻子选择又一次放过他。   “反抗军的基地之中正好关押着一名伪神。”陆渊自然地落地,给孙笑做着介绍,“捕捉回来已经有快一周的时间,试了许多办法,都没办法对它造成真正的致命伤害,正好你来了,这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   “没办法对伪神造成致命伤害?”孙笑重复了一遍陆渊的这句话,随手将长剑一收,让它自由地在悬浮在自己身旁,一声冷笑,“那恐怕是他们还没让你去试过吧?”   “事实上我已经尝试过了。”陆渊说道,“我可以对它造成一定程度上的伤害,也较为持久,可想要永久性地杀死它,似乎还是缺了点什么。也许这次看到你出手正好能解开我和反抗军中很多人的疑惑?”   孙笑对他的完美借口简直深恶痛绝。   在她看来,以陆渊身上强悍的力量,想要杀死伪神其实并不难,只要他找对了方法。或者说……只要他愿意认真起来。   就算陆渊不是那个神秘男人,他也应该有着这种程度的实力。   “我先带你去见反抗军的领导者。”陆渊领着她往一个方向走,孙笑远远地看见那是一座工厂模样的大型基地。   “反抗军现在的规模是多少人?”   “不清楚。”陆渊回答得理所当然。   反倒是孙笑被他噎了一下,“反抗军就不能派一个更加了解情况一点的人来接我吗?”   “没有人比我更强。”陆渊说着,回头看了孙笑一眼,补充道,“除了你。”   孙笑并不领情,她的精神力已经先一步探入了整个工厂,将其中的角角落落都搜查了一遍,很快找到了藏在其中的那个伪神。   在猎杀了两名伪神之后,这颗星球上还剩下三十一名伪神,而被反抗军抓住的这一个,孙笑实际上之前也注意到过几次,不过那时候它一直在移动,想来应该就是在被反抗军押送到这个基地来的路上。 第174章   这个伪神并不是很强,就算不被抓走, 不出几天也会上孙笑的猎杀名单前排。   ——不然以现在反抗军的实力, 也很难抓住它。当然那得是把陆渊的真实实力排除在外的考虑,孙笑个人认为如果陆渊能认真起来, 较弱的伪神杀起来还是不用太多力气的。   在孙笑跟着陆渊踏入了工厂的范围之后,立刻就受到了许多人同时投来的瞩目视线。   陆渊毋庸置疑是反抗军中的人气之王,又英俊又强大,而且还是单身,在这个已经开始动荡不安起来的时代之中拥有着他人难以媲美的吸引力。   光是这个反抗军基地中, 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向他求过爱甚至自荐枕席, 可令所有人感到震惊的是,陆渊连一个眼神也懒得多给他们。   后来大家渐渐地就默认为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只一心追求自己的强大——这当然都是屁话, 不过能安慰到告白失败者们的脆弱心灵。   所以小满在听到陆渊问她那个问题时才会那么惊讶:几乎被神化的陆渊,目前已知全人类的最强异能者,居然也会在乎纠结这种黏糊糊毛茸茸的小问题?   总而言之, 陆渊没有和任何女人走得太近过,他甚至几乎不对什么人笑。   而当他亲自带着一个女人——还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堂而皇之地走进反抗军基地大门的时候,对在场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有多大的冲击力也就可想而知。   反抗军基地就这么大小,虽然有几千人的规模,可但凡你稍微有个优点,你就不会是藉藉无名之辈。   “这个女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听说过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高级别的美女……新人吧?看起来是陆渊带回来的。”   “嘁, 是异能者吧?只有能力特殊的异能者才有资格让陆渊亲自出马迎接。”   “可普通的异能者会让陆渊笑这么开心吗?啊他笑得真好看……”   “闭嘴,陆渊大大是不会谈恋爱的!他属于所有人!”   孙笑敏锐的精神力将身旁的窃窃私语捕捉得一清二楚, 无语地忘了一眼身旁的陆渊,得到他一个疑问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将白眼翻到了后脑勺。   “基地里女孩子不多,不过你应该能找到同伴的。”   “我不需要同伴,而且也不准备住在基地里。”孙笑毫不领情,“见过你们的领导者之后我就走,以后不定期把关于伪神的消息送上门交给我就好。作为交换,如果你们需要帮助,也可以找我,我会酌情选择是否辅助你们的行动。”   “你不准备住在这里?”陆渊只听进去了这一句对他来说最重要的话。   ——她不准备住这里,那他肯定也不留啊。   “当然了,我有自己的住所,而且我父母也会不定期来找我,我不能随意离开家的。”孙笑警惕地看向陆渊,“怎么,反抗军想将我留在这里?”   “不,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最优先的考虑。”有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孙笑?我是林总。”   被抢了白的陆渊不悦地皱起眉,看见孙笑的视线出那个自己身上挪开时更加气愤起来。   孙笑毫无所察地往说话的男人看了一眼,只这一眼的印象就足够做出判断,“你就是反抗军的领导人。”   ——上辈子反抗军的领导人不是林总,看来异能者出现之后历史变更得有点多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发生多大的改变?孙笑本来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低调就可以保证事情和曾经记忆中的一样发展,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想□□已经很难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至少她还是比绝大部分的伪神强,拼一拼受伤的话,也可以杀掉最强的那几个。   有反抗军从旁帮助,再稍微借助一下陆渊的力量,将这些伪神完全铲除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她得耐心,谋定而后动。   孙笑脑中转过无数的念头,还是维持了先前的高冷人设,上前两步面无表情地和林总握了一下手,“我是孙笑。”   “久仰大名。”林总微微一笑,紧紧回握了一下孙笑的手就礼貌地松开了,“你已经见过陆渊了,他目前是我们基地中的最高战斗力,看起来你们相处得还不错。”   最后半句话就完全是在睁眼说瞎话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孙笑恨不得和陆渊随时随地保持三米的安全距离。   但孙笑也懒得戳穿他,她点了一下头,直奔正题,“你们捉住的那个伪神在哪里?”   “陆渊已经和你提起过了?”林总做了个指路的手势,率先往前走去,他的声音低沉,听起来尤为令人安心,不自觉地就想要交付信任,“这也正是我们急着找到你的原因之一。”   ——这是一个很适合当领导者的人。孙笑只跟林总一同走了大约五分钟的路程,就已经下了这个评价。   林总想要笼络她,可是话语之间却看不出任何的急切和焦躁,反倒带着成熟和通透,即使孙笑已经是个人精,也还是不由自主地在心底对他生出了几分好印象来。   这样的人,倒不如生个精神系异能出来,想必能运用得如鱼得水。   孙笑在心里这么想着,却不知道自己完全是歪打正着——林总觉醒的就是精神系的异能,他能够不动声色地让任何人喜欢自己、生不出任何反感之情,这还只是他能力最初阶的运用而已。   如果林总认真起来,他可以轻易地在毫厘之间就用精神力轻松地杀死一个人,不用见血,就那么一眨眼,摧毁你的全部神经网络,成为没有知觉没有意识的一具皮囊。   而精神系异能最为令人防不胜防的就是它在爆发的那一刻之前是毫无预兆的,没有任何的能量波动。   所以林总在见到孙笑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动声色地用上了自己的能力,而孙笑却毫无察觉。   就是她的无动于衷让林总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孙笑根本就没有受到他的能力影响,即使他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忍不住加重了精神异能的输出,却还是没办法影响到孙笑的心情和想法。   他明明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能力运转一切正常,却好像在碰到她的那一刻就被更加强大的力量排斥开去,就好像小鱼在海中见到自己的掠杀者时自觉又识趣地往旁边绕路走似的。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林总只在两个人身上体验过,一个是陆渊,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孙笑。   林总之前对孙笑的能力还有这几分半信半疑,可现在看到陆渊对她的友好态度,再加上自己的试探失败,他终于完全相信了小满口中听起来太过浮夸的称赞。   ——她就是最强的人!我们不能没有她!   也许这个叫孙笑的人,就是他们在和伪神的战争当中获胜的最大筹码。   林总和孙笑两人各怀心思,倒也能交谈得宾客尽欢,完全把百无聊赖跟在后面的陆渊当成了空气。   陆渊双手抱在脑后无所事事地跟了一路,看着孙笑脸上真诚无比的假笑,在心里对自己叹了口气:她至少还愿意对林总假笑一下,可在生出怀疑之后连笑都不肯对他笑了。   一时之间,陆渊居然不知道这两条路中哪一条更加悲催。   “……伪神就被关在这里,这是一间特制的房间,可以防止它往外传播‘福音’。”林总的笑容淡了下来,他朝门口的几名守卫点了一下头,又问孙笑,“你应该听说过‘福音’吧?”   “伪神的一种传讯手段,可以通过精神力的方式凭空把自己的想法传输到普通人的脑中,让他们以为那是神的旨意。”孙笑点点头,“现在人类也觉醒了异能,很容易能看出这是同种的能力。”   虽然孙笑说这话时的表情很淡定,但身为精英系的林总还是微妙地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他轻轻咳了一声摆脱这突如其来的尴尬,说道,“伪神的‘福音’传播能力很广,甚至能同时对许多人进行输送,让人防不胜防。这间房间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削弱它的能力,将我们的成员被蛊惑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孙笑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没有嘲笑评判什么。   她是经历过一次世界毁灭的人,知道这些伪神在蛊惑人心方面算得上是无所不用其极,在打入狂信徒内部的那两年里,如果不是胸怀着强烈的仇恨之情的话,她几乎都几次差点被对方迷惑住。   即便是反抗军中的这些人活着战士,也是有可能被伪神抓住弱点利用的,林总的谨慎并不是空穴来风。   林总在门上输入一串密码,又验证了掌纹之后,握住门把手,回头看向孙笑,“你准备好了吗?”   孙笑无所谓地一抄手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长剑握入手中,上前几步,“请你们稍微往后退一下。”   门口的守卫先是看了林总的指示,见他点头默许,才纷纷往后退开,看见孙笑伸手开门的时候,他们纷纷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纷纷面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来。   他们在这里好几天,已经见识过这个伪神的厉害。   第一天毫无准备打开这扇门的几名守卫在开门的那一秒就被伪神隔空用不知名的能力杀死了,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第175章   看到孙笑伸出手去时,就连林总也有些紧张, 可陆渊却就这么立在原地, 一幅不为所动的样子,好像他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动得了孙笑似的。   如果他在场的情况下还能让这些伪神伤到孙笑, 那还不如干脆真把自己洗脑毁灭投胎重来算了。   孙笑不知道陆渊在想什么,但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在早就远程探测到被关押的这只伪神的情况时她就知道自己对上它有必胜的把握,再者也根本没有打算藏拙,手上轻轻一用力就把门给推开了。   在房门被打开、房间不再密闭的那一瞬间, 林总就感觉到了一股庞大又扭曲的精神力从那道门里凶悍地扑了出来, 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想要攥住所有人的命脉。   “小——”后面的心字还没有说出来,林总的话就被噎了回去。   孙笑轻描淡写地用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 看起来十分随意的动作里却夹杂着比伪神更加强横和无可抵抗的力量,一巴掌就把它刚冒头的杀意给拍碎了。   身为精神异能者的林总几乎错觉自己听到了一声伪神的痛苦嚎叫声,可是往四周一扫, 显然那是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的声音。   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声音,而是来自伪神灵魂深处的尖啸。   孙笑往前跨了几步就过了门槛,她随手把门给关上,阻隔了外界的视线。   林总怔了一下,回头看向陆渊, 见他一脸淡定,也就没说什么——左右这都是他们的大本营, 孙笑一个人再强,也不会闹出大麻烦来。   可陆渊心里想的和林总完全不一样。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该想个办法可以远远地知道房间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精神力的方面孙笑比他更在行,如果贸贸然去刺探可能反而会被她发现异样。   太早暴露身份可不是好事。   陆渊边紧密关注着房间周围的能量变化,边分神地回忆了一下在孙笑第二次出现在叶知疏面前时百般努力装作另外一个人并且努力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样子。   现在总算轮到他和她的立场颠倒过来了。她怀疑他,却找不到任何证据。   陆渊觉得这应该能算得上是小小的报复。   孙笑进了房间之后,就立刻看到了被关在房间中央的伪神。反抗军为它特地打造了牢不可破的囚笼,它被浸泡在一种浅蓝色的液体中,孙笑上辈子就见过这种液体,它含有一种特殊的化学成分,对普通人类没有伤害,可却能阻挡伪神的一些能力。   有液体包裹住全身的情况下,伪神向外传递信息的能力就大大减弱,刚才林总提到的“福音”也是其中的一种。   往前踏了几步之后,房间的感应灯就陆续亮了起来,孙笑终于用自己的双眼看清了这只伪神的模样。   伪神的原貌和人类并不相似,可他们为了混入人类之中获取信任,就会化成人类的模样,通常还是很好看的那种。   而也许是因为能力被削弱了,这只伪神已经不能保持完整的人形,可似乎又被卡在了某种不出不进的状况之中,半人半鬼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吓人。   在孙笑凝视伪神的同时,伪神也在回视着她。   双方都互相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伪神才开了口——或者说,它没有出声,而是用精神力试图和孙笑沟通起来。   “你很强。”它嘶嘶地说着,“我有办法能让你变得更强,你和外面那些弱者在一起是永远也无法突破的。怎么样?想不想接着听下去?”   “我知道我很强。”孙笑没打算跟它废话,她轻轻一笑,“我也知道如何变强,这恐怕还算是托了你们的福。”   “对,力量才是这宇宙间的一切……”伪神的声音里带着无穷无尽的蛊惑,“如果你能变强,你就能轻易地主宰这颗星球,还有更多的未知世界。只要你能帮助我,我就能帮助你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和地位——不动心吗?人类。”   孙笑抱起手臂有趣地看了它两眼,说道,“你知道吗?这不是我和你第一次见面。”   对于自己的精神蛊惑对近在咫尺的人类都没有起到作用这一点,伪神显然感到了一些不解。但它还是接着孙笑的话问了下去,“我不记得曾经见过你的脸。”   “你当然不会记得了。”孙笑放轻了声音,往前走了几步,立在那个看起来和玻璃差不多的容器前,隔着半米都不到的距离逼视伪神的双眼,“因为那可是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而那个世界的结果……你想知道吗?”   伪神迷惑地和孙笑对视了一会儿,从孙笑的精神力中渐渐获取了不得了的信息。它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你,你是异端——”   下一刻,它的声音就像是突然卡带的光碟似的戛然而止,面孔变得扭曲起来,像是不能呼吸那样。   孙笑就这么背着手立在它跟前,精神力轻松地无视容器和淡蓝色液体的阻隔,将伪神的脖子一圈圈缠住,再缓缓收紧。   虽然伪神和人类的基本组成方式不同,但他们的核心也在头部,只要能把他们的头拧下来,那也是杀死他们的一种好方法。这是孙笑在之前的世界里得到的结论,虽然没有真正实践过——今天正好就是付诸实践的日子。   伪神的挣扎越来越剧烈,和普通人类不一样,让它窒息需要的时间异常之久,孙笑勒了它至少五分钟,才看见它的动作终于一点一点减弱下来,最后变得没有了动静。   孙笑用精神力出手稍稍一捏,就将伪神的脑袋拧了下来。   和身体分离开来的黑色头颅慢慢沉了下去,最后落到了容器的底部。   孙笑和那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对视了一会儿,没再察觉到伪神有什么动静,将长剑一收往外走去。   可就在她回到门边、重新将门打开的时候,那颗黑色的头突然从容器底部跃起,用力击碎了容器壁,然后比闪电还快地袭向了孙笑的背部。   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陆渊差点就出手了。   ——如果不是孙笑的反应比他还要快上一步的话,陆渊觉得自己的身份立刻就会暴露了。   像是早就预料到伪神没有死透似的,早有准备的孙笑腰身轻轻一拧,长剑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地迎着头颅刺去,速度比它还要快上三分。   就这么一秒钟一眨眼之间,在其他人的严重,伪神头颅刚刚破壁而出,就被孙笑一剑贯穿,刺到墙上钉了起来。   林总一口气提在嗓子眼,好不容易才给平了下去,探究地望了一眼孙笑的背影,又投给陆渊一个询问的眼神。   陆渊挑了挑眉,没回答反抗军首领的问题,而是露出了个笑容来。   林总盯着陆渊的表情看了会儿,就明白了他的答案是什么——陆渊对这个孙笑简直感兴趣得不能再感兴趣了。这倒也不错,反抗军正愁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人能够成功地将陆渊永远绑在他们这条大船上呢。   孙笑望回走了两步,将长剑从墙上拔出时朝着伪神微微一笑,“还想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吗?”   伪神的生命力已经几近枯竭,只能转着那颗全黑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孙笑,像是一条不甘心的毒蛇。   “和这一次一样。”孙笑轻声说着,手腕稍稍一用力,澎湃的力量通过长剑的剑身又涌入了头颅之内,将其中的一切结构摧枯拉朽地碾成了碎片。   伪神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一个它心目中不堪一击的人类手中。   孙笑甩了甩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还有三十个。”   三十个伪神,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一个个杀干净?那之后的世界还会是曾经的世界吗?是不是因为有异能者的出现,一切都将走上不同的道路?   ……可对孙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让她的父母继续活下去。   至于人类和种族,那固然也重要,却不可能比她的私心排在更加前面。   “孙笑,”在孙笑来回这一趟的十几步路之间,林总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几步迎到孙笑面前,“我以反抗军首领的身份代表整个反抗军邀请你加入我们。”   孙笑并不惊讶林总会说出这番话来——毕竟她刚才特地给伪神留一口气,不就是为了在开门之后留这么一个下马威的么?   “反抗军能给我什么?”孙笑没急着答应,而是反问道,“你们之中没有能强过我的人了。”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孙笑的目光是停留在陆渊脸上的。   林总也跟着下意识地往陆渊看了一眼,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你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如果能得到同伴的帮助,岂不是会更加强大?你不需要弱小的同伴拖你的后腿,但你需要和你一样强力的同伴在战斗中为你提供支援和掩护。”   孙笑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陆渊,“你是说他?”   林总笑着点头,一点也没有把陆渊卖了的愧疚感——看陆渊那眼珠子都快黏在孙笑身上的模样,他根本就是干了一件对双方来说都有理的事情好吗?   陆渊配合地弯腰做了个绅士礼。   孙笑高深莫测地看了陆渊半晌,勉勉强强地点了头,“可以。” 第176章   孙笑当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需要个同伴——更不可能需要陆渊这样身份不明的同伴。   但不可否认的是,第一, 陆渊很强, 在战斗中确实能起到作用;第二,孙笑对陆渊仍然抱有怀疑, 更多的相处也许能让她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   如果能确定陆渊和之前她碰到过的那个陆渊有任何关系,孙笑一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十万八千里远。   ——那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总裁陆渊也能破开世界之壁的话,剩下那些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人类界限的岂不是更有这样的能力?   孙笑虽然在攻略目标的过程中十分不择手段,达成目的之后的脱离手法通常也过于残酷决绝,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行为一旦暴露是要遭人恨的, 原先因为笃定自己不会重新见到被辜负过的人才能干出那些缺德事儿来, 可万一再面对面对质一次……孙笑还是有那么点儿心虚和愧疚的。   陆渊和雷霆钧之类的尚且不提,可是比如说叶知疏……孙笑想想他最后的轻柔话语就还是忍不住要打寒战。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加入反抗军,孙笑很配合地跟着林总一起在基地里跑了几个地方, 算是第一次露面宣告一下自己的存在。   孙笑并不需要太多来自反抗军的支持,尤其是武力上的,但她光是猎杀伪神就已经需要花费许多力气, 保护普通人类的工作恐怕就得交给反抗军这样规模比较大的组织去做。   因此和反抗军稍微打一下交道还是可以接受的。   ……当然,那要除去陆渊这个让人眼见心烦的存在。   在和反抗军一拍即合之后,孙笑明确表示自己不会长期住在基地之内,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之后就离开了。   而陆渊,旁若无人地跟在了她后边。   “……不要跟着我。”孙笑横眉冷目,“我要回家。”   “既然以后我都和你一起行动, 那么住得近一些很有必要。”陆渊振振有词,“如果你遇到危险或者需要我去保护什么人, 不是我就在你身边来得更方便?”   孙笑正要一口回绝,听到陆渊的后半句话又闭上了嘴。   对,她再怎么不待见陆渊,也有可能会碰上需要保护父母亲无法抽身离开的场景,他倒是能派上用场。   陆渊成功戳中孙笑的软肋,见她又回归了沉默,嘴角一勾笑了起来。   虽然不再赶陆渊离开,但孙笑还是没给他好脸色,不言不语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之后,才回头对他说道,“没事不要来找我,你有我的联系方式,但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候也不要来打扰我。这附近有不少邻居认识我,不要暴露我和你互相认识,就算在公共场合巧合遇见,也不要和我打招呼。”在一连串的“不要”说完之后,孙笑盯着陆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他,“明白了吗?”   陆渊耸肩摊手,“明白了。你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你有异能、你加入反抗军、你是如今唯一有杀死伪神能力的人。”   “我没有男朋友,而且我希望保持这个状态。”孙笑点了点他,扔下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转头回了自己公寓,啪地一声把门甩上。   虽然一扇门是阻挡不了陆渊视线的,但他还是保守地选择了不去窥探孙笑的住所。   都已经找到了她的老家,还生怕多等这么一天两天的吗?   更何况,他早就已经设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孙笑这只警惕心极强的猎物一毫一厘地踏入陷阱的中心。   孙笑这一回家,就好几天没有出门——她先前从各种地方购置和收集了不少材料,正在专心致志地重新炼制一柄飞剑法宝出来,用着量贩型的飞剑实在是太不顺手了。   可孙笑不知道,就这么几天的空档,已经熟知人类社会的陆渊就已经能干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了。   当孙笑终于出门购物的时候,她在楼下就碰见了一位亲切的邻居阿姨。   孙笑所住的公寓是她父母找的,算是政府的资产,所以里面住的大多都是互相家庭之间能扯上些关系的人,比如这位邻居阿姨就是从小看着孙笑长大的。   ……看着孙笑已经已经二十来岁,特别愿意催婚和介绍对象的那种。   “笑笑呀,”阿姨笑眯眯地捉住孙笑的手,“是不是还在单身?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找个男朋友了哦。”   孙笑汗颜。好久不回这个世界,她都快忘了过的曾经是这样的普通日常生活了。“李阿姨,我现在一个人过得挺好的,没有考虑找男朋友的问题。”   “那怎么行呢?”李阿姨的观念非常传统,“女孩子家家的一个人住多不安全?你看最近外面这么动荡的,闹这么多事情,还是需要个男人来保护你的呀。”   孙笑:“……”这个世界上能给她造成威胁的存在恐怕也就那几个吧?   “再说了,家里总还是要有个男人当顶梁柱的。”李阿姨张嘴就是数不清的理由,“阿姨也不是要你马上结婚,但是你总是单身不是个办法呀,总得先谈个恋爱,找个合适的人对不对?”   目前最大目标是拯救世界和全人类的孙笑有点心累,“李阿姨,我最近挺忙的,恐怕谈恋爱的时间也抽不出来……”   “没关系,阿姨给你介绍一个住得近的,这样你们两个还每天都能见个面。”李阿姨拍着胸口保证,“小伙子一表人才,而且还是高级知识分子,长得特别俊,我看到他第一眼啊,就知道和你放在一起肯定配!”   孙笑听到这里,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别别别,李阿姨,我真的没这个心思和时间,您就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啊。”   接着,孙笑没有再给李阿姨纠缠和说服自己的机会,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了。   然而这小区就这么点大,孙笑能躲得了第一个,躲不了第二个。躲得了第二个,躲不了后面的第三第四第五个……   也真是邪了门了,孙笑回来有半个月的光景,之前还一次都没碰到过这些邻居,可如今她们就像是遍布在单机游戏里面的红色小怪似的,玩家一踩一个准。   被不同的阿姨们追了半天之后,采购完毕的孙笑精疲力尽地回到了家里,合上门之后,靠着门板松了一口气,拖着脚步慢吞吞地往里走。   她压根都懒得锁门,如果有寻常小偷强盗闯进她家,那简直就是来送人头的。   走了两步,孙笑又站住了。她轻哼了一声,整个人从懒洋洋的模样一眨眼就蜕变得冷冽锐利,“你为什么在我家里?”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陆渊抬眼看了看她,“你好。”   孙笑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把手中购物袋往地下一扔,长剑从房间里无声无息地穿梭到她的身旁,“陆渊,我在问你话。”   陆渊朝孙笑比了个“嘘”的动作,视线意有所指地往厨房方向扫了一眼。   孙笑还没明白过来他是在装神弄鬼个什么东西,刚决定要削他一顿的时候,厨房里传来了喊声,“笑笑?是你回来了吗?等一下啊,爸爸这就过来!”   孙笑一愣,精神力往厨房一探,就看见自家父母在厨房里一前一后忙得不亦乐乎,一幅家族聚餐的样子,不禁愣了几秒。   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孙父已经开始往外走。   “!!”孙笑想让飞剑原路回到房间里已经是来不及了——飞剑的飞行路线肯定会经过厨房门口,保不准就被爸爸发现了。   无奈之下,孙笑只能一招手让飞剑紧紧地贴在了自己背后,用身体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它,朝孙父掩饰地一笑,“你们怎么来了?提前跟我打声招呼啊,我都不知道,还跑出门去了。”   “我和你妈妈有钥匙,自己也能开门进来。”孙父不以为然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和蔼地笑道,“进门看见客厅里有陌生人,吓了一跳吧?”   孙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向了陆渊:“……”   陆渊站了起来,大步走向孙笑,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你好,我是陆渊。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孙笑默默咽下一口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老血,在孙父的热切注视下干巴巴地伸手回握,“你好,我是孙笑,下次登门拜访请记得先知会主人。”   “你看你,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孙父哈哈大笑起来,接过了孙笑手中还提着的一个购物袋,“是我们带他过来的,为的就是介绍你们两个年轻人认识一下。”   看孙父弯腰靠过来,孙笑不得不把飞剑又往下藏了藏。   陆渊看得好笑,弯腰提起了刚才孙笑扔在地上的几个购物袋,朝孙父一笑,“伯父,我陪你把东西提进去。”   就在孙父乐呵呵转身的那一刻,孙笑抓紧时机让飞剑从一个死角嗖地钻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再遥遥把房门关上,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牵制着孙父的陆渊回头看了眼,正好撞上孙笑的视线,调侃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孙笑哪里还能看不出来眼前这幅场景究竟是什么状况。   ——我每天忙着拯救世界,我爸妈却找了我最看不惯的一个男人来给我相亲?? 第177章   当然,孙笑不可能把这一切怪到自家父母身上。他们又不知道自己每天在外面干些什么危险的事情, 看到合适的青年才俊想介绍给自家单身的女儿也是很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陆渊!   他明明知道所有内情, 甚至还是反抗军的一份子;才到她家附近住了这么四五天,就已经打通了周围七大姑八大姨的所有关系, 甚至把手都伸到她父母这儿来了?   孙笑简直恨得咬牙,却不敢在敏锐的父母面前轻易露了马脚,在环视了一圈屋子,确认自己没有将任何可疑物品挂在外面之后,孙笑才趿拉着拖鞋快步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在门口挤出了个笑容, “妈,我回来了。”   “还不快给客人泡茶?”孙母头也不回地切着菜,“多大的人了, 怎么连基本礼貌都不懂?”   看到孙笑的眼神都快冒火了,陆渊立刻主动上前解围,“没关系, 伯母,我不渴。”   “不渴也要倒水的呀。”孙母不悦地扭头看向孙笑,“还不快去!”   孙笑在母亲回头的瞬间又换上了一脸笑容,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就去。”   “小陆啊,你不用待在厨房里, 让他爸来就好,”孙母一转脸对着陆渊又是笑眯眯的满意模样, “你跟笑笑好好聊一聊,啊。”   孙笑气闷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往客厅里的冰箱走。   打开冰箱门找到茶叶,孙笑抓了一大把就放茶杯里放,嘴里低声嘟囔,“苦不死你个堂而皇之走后门的……”   茶叶放了足足有三分之一茶杯高,孙笑才回头去找到桌上的水壶,也不管里面热水还是冷水就把杯子给灌满了,往茶几上砰地一放,控制良好,一滴水也没溅出来,“陆渊,你的茶。”   陆渊光听孙笑的声音就知道她已经气得快跳脚,倒是觉得有几分新鲜。   虽然陆渊只有和孙笑一同度过几个世界的记忆,但他也能从孙笑如今的实力推断得出她在之前经历过多少世界,又遇见过多少奇葩的事情和剧情。   如果她不是一个能忍、能演的人,绝对坚持不到如今成神的地步。   可就是这么一个忍耐度几近于无限的人,今天在他面前这么轻飘飘地被挑了一下,居然就气得要跳起来了,陆渊当然觉得很有趣。他和孙笑的父母礼貌地道了歉,才退出厨房回了客厅,看到了那杯惨不忍睹的茶,忍不住笑了,“你就是这样报复我的?”   不如说这都根本算不上报复,有些幼稚得过于可爱了。   “爱喝不喝。”孙笑翻白眼,压低声音,“我前几天和你说了什么?不要在我们之间搞出任何的联系来,你只是反抗军的代表!”   “我不忍心拒绝这样一对热情又爱着自己女儿的父母的盛情邀请。”陆渊说着,伸手拿起桌上茶杯,毫不意外地发现是冰凉的——茶叶还死不瞑目地浮在水面上呢。   “不准留下来吃饭,一会儿你就说有急事要先走。”孙笑给他下命令,“以后不准再接近我爸妈了,听见没?”   陆渊挑挑眉,坚强地喝了口茶——或者说冷水——之后,才慢吞吞地回答,“就算我同意你的要求,你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我的爸爸妈妈我自己会摆平!”孙笑皱紧了眉,看着陆渊不为所动的表情又开始有点手痒痒起来,“接近我的家人是反抗军的意思?他们想对我爸妈做什么?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   “不是的,笑笑。”陆渊轻声唤她的小名,“我不会把和你父母有关的任何事情转告给反抗军,这点你可以尽管信任我。”   孙笑紧闭嘴唇,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们,”陆渊模棱两可地说,“我不会让你违背自己的初衷。”   万一她这次还是不成功,岂不是要从头再来一次?那他还要等多少年月才能再等到她?陆渊决定放过孙笑也放过自己。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直接出手将这颗星球毁灭得一干二净,抹去孙笑的记忆,让她完完全全成为他的……可他不想,也不敢。   没有了执念和过去的孙笑还是孙笑吗?万分之一的机会她成功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呢?   陆渊不敢冒险,不能莽撞。   眼神复杂的孙笑开口似乎想回答什么时,孙父从厨房里出来了,他笑呵呵地看了看两人,“你们去客厅聊吧,马上就可以吃午饭了。”   “辛苦您和伯母了。”陆渊礼貌又温和地朝孙父轻轻颔首。   “不就做顿饭么!”孙父连连摆手,“我有假期的时候就会来笑笑这里给她做饭,不然这孩子懒得做饭,天天都叫外卖。”   陆渊看了眼孙笑,心想以她的实力,根本不需要摄取食物来冲击,可以说是精纯的能量体,吃饭只能当作是种消遣或者乐趣。   “一个人有什么好做饭的……”孙笑撇撇嘴,在父亲面前还是多少露出了几分真切的孩子气来。   孙父点了一下孙笑的额头,转头意味深长、却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陆渊,“小陆啊,你呢?你在家会自己做饭吗?”   陆渊哪里能听不出孙父这句话里的意思,他分分钟摆正态度,给出完美回答,“我挺喜欢烹饪的,在家也经常做饭,有一点心得。”   孙父满意地点点头,推了一下无框眼镜,“你们接着聊,我回厨房了——笑笑,好好招待客人,不能没有礼貌,知道吗?”   “我又不是小孩子!”孙笑不自觉地挥拳抗议了一句,回头看见陆渊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脸,“去客厅吧,我要问你的话还没有问完。”   陆渊跟上孙笑的脚步之前捎上了孙笑给他倒的那杯茶,“可能是我在小区里的存在感太强,似乎很多长辈注意到了我。”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了,陆渊这几天卯足了劲在小区里刷了一把存在感,已然成为新一代的中老年妇女杀手。要不是陆渊注意了一下,只特别和家中晚辈已经结婚了的长辈打交道,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把自家孙女外孙女介绍给他。   也正是因为陆渊心机地只挑选了那些家里没有适龄女性的七大姑八大姨,才会成功让她们想起了小区里条件极好却一直保持单身的孙笑,并且把这件事情传到了孙笑父母的耳朵里。   能住在这个小区的非富即贵,加上各自家里的关系,想要探某位用户的背景是很简单的事情。孙笑的父母在简单地了解过陆渊之后就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相亲人选——住得近,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已经是大学教授,虽然是个孤儿,但自购车房,积蓄也不少……等到接触之后,再一了解他的性格,一拍即合。   当然陆渊是不会轻易把这里面的弯弯曲曲说出来的。他暗地里觉得有点儿掉份,不过如今已经成功打入了孙笑的家庭内部,在她父母的支持下多少压制住了孙笑的抗拒,陆渊觉得这个计划还算是成功的。   孙笑虽然不知道其中的详情,但想到刚才出门时几乎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和她提起小区里新来了个不错的男青年,她就知道陆渊肯定是出现太多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孙笑觉得不爽,那这锅就得扣到陆渊头上。   “你听好,我不管你想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接近我的家人,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没有打算和父母以外的任何人建立起亲密关系,明白吗?”孙笑斩钉截铁地说,“朋友、爱人、甚至并肩作战的生死战友,我都不需要。”   陆渊有趣地挑了一下眉毛,“你不想要软肋,可现在你却已经有两个了。”他的目光往厨房方向晃了一下。   “两个就已经很足够了,我只需要保护他们。”孙笑缓缓地捏着自己的指节,“所以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都不会达成。”   “就算你不打算和我成为生死战友,以后也总是要经常一同外出寻找并猎杀伪神的。”陆渊决定另辟蹊径,“万一被人看到频繁地和我一起出门、行动、走在一起,你觉得他们会怎么看待你和我的关系?”   “那我们就不要一起行动。”孙笑的解决方法非常简单粗暴,“而且我可以御剑,别人看不见我。”   “直接御剑出门?你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不需要我?”陆渊步步紧逼,“万一你来不及抽身的时候需要我来保护你的父母,我应该告诉他们我的什么身份才能获得信任?”   孙笑:“……”这是写好了策划书才上门的吧?   “我有个好提议,”陆渊微微一笑,“我们可以假扮情侣。”   孙笑扶额,“在你说出口之前我就该想到是这个破建议了……”   陆渊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他只是这个世界中的人,这么主动的接近一定有蹊跷;如果他就是那个总裁陆渊,难道是想破镜重圆?……或者报复她的始乱终弃?   “我向你保证,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会尽我的全力去保护他们不受伤害。”陆渊低声说着,像是在对全世界宣誓,“只要你愿意,我就能为你做到。”   孙笑听到这里,微微晃了一下神。   这句话她好像从什么地方听另外一个人说过? 第178章   “我的家人有我自己保护。”孙笑最终没有再和陆渊针锋相对,也许是因为他那句似是而非的诺言, 又或者是心中某个隐秘角落被悄悄戳中, 让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简单粗暴地对待陆渊。   “可你只有一个人。”陆渊叹息,“我知道, 你拼了命地挽救世界,想让一切重回正轨的原因就在这里。”   穿越了无数的世界,伤害了无数人——这之中还包括了陆渊自己——的感情之后,孙笑想要的不过是回到自己开始的原点,将一切重置, 夺回两个血肉至亲而已。   自私吗?孙笑当然是自私的。   即使陆渊不是人类, 他也知道这种自私是无可避免的。   可她难道有那么自私吗?   如果孙笑不愿意出力的话,她可以避开和伪神相关的一切,带着她的父母去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建一座谁也攻不破的城堡,只要伪神不主动去招惹她,她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   但最终孙笑还是没有当躲在深山老林的弱者, 她挺身而出,成为了整个人类种族当中最尖利的那柄武器,她选择去挑战伪神,这不是为了保护她的父母,而是为了能够从伪神手中救下更多人。   世界曾经毁灭过一次,眼睁睁目睹过生灵涂炭的孙笑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在能够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前提下, 她希望能帮助到其他人,哪怕需要付出许多代价。   孙笑当然不知道陆渊心里把自己揣测成什么样了。她和陆渊在客厅里僵坐了半晌, 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冷场了二十来分钟之后,孙笑的父母终于从厨房里探出了头,“笑笑,来帮忙端菜!”   孙笑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飞快站起身,把陆渊几乎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给甩到了身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厨房门口。   陆渊望着她的背影,眼里忍不住透出了柔和的笑意。   想要拯救或者毁灭这个世界都不过是他翻个手背的事情,可孙笑的意志阻止了他一切的行动。   这是孙笑的世界,即使陆渊身为至高神,也不能为所欲为。或者换句话来说,他可以为所欲为,但那终将激怒孙笑。   看到孙笑已经从厨房里重新出来,陆渊也跟着站起了身,特别殷勤地走向了孙母,“伯母,砂锅太重了,我来拿吧,小心烫到。”   陆渊稳稳地将刚煲好的汤放到隔热垫上,回头又把孙笑手里的东西也给接了过来,“你坐着,我来搬东西。”   孙笑的手指和他碰了一下,飞快地抽了开去,见母亲面色怪异地看着自己,一撇嘴,“我烫到了。”   “这么不小心!”孙母立刻上前,抓过孙笑的手看了一眼,见她指尖一点红色也没有,顿时反应了过来,抿嘴意味深长地一笑,点点孙笑的脑袋,“小调皮。”   陆渊已经进了厨房,但这点距离对他来说简直形同虚设,他竖起了耳朵听着背后传来的说话声。   “妈,我都二十多岁了,别用跟三岁小孩说话的语气教训我。”孙笑的声音有些不满,陆渊甚至还能感受到她往自己这边戳来了一个近似警告的眼神,像是知道他在偷听似的。   也是,就算孙笑尚且不能确认他的真实身份,异能者的五感灵敏,这几米的距离根本算不上偷听,几乎就是光明正大地听。   “你都二十多岁了,也没见你带个男朋友回家来。”孙母白了孙笑一眼,“妈妈也不是让你马上结婚,只是让你多接触一些男生,也许哪天就能碰上一个你喜欢的呢?那个时候再结婚也不迟啊,对不对?”   “……”孙笑沉默了半晌,一幅不愿回答的样子。   “妈妈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孙母催促道,“你就是眼光太高,看谁都不满意,这样一直单身下去可不是法子,谈恋爱也是很重要的一种消遣方式,人生少不了爱情的。你晚点结婚甚至不结婚都不要紧,可至少得时不时地找一个能照顾、关心、爱护你的人啊。”   孙笑选择闭嘴聆听,绝不说出任何可能让陆渊愚蠢提议得逞的话来。   可孙母显然并不准备轻易放过孙笑,“你看陆渊怎么样?我看这小伙子不错,会做饭,有学问,性格不错,长得还这么好看!”   “妈,他对我没兴趣,我也对他不来电。”孙笑敷衍地摆摆手,无意识地把玩着手中的筷子,“你就别催了,我们两个没戏。”   陆渊刚听到这里,孙父就叫了他一声,“小陆啊。”   陆渊顿时把注意力抽回来了八分,知道孙笑的父亲肯定也有话要说。或者说,新考验又来了,他决不能掉链子。   “你知道我和笑笑妈妈今天喊你来这里吃饭的原因吧?”孙父头也不抬地摆着盘,轻描淡写地问道。   “知道。”陆渊低头虚心听讲。   “那就好。”孙父嗯了一声,又说,“如果你不喜欢笑笑,也不用为了让我们不尴尬而摆出喜欢的样子来,可以直说,我们反倒还会觉得对你抱歉,浪费了你这么一天的时间……”   陆渊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伯父,我很喜欢她,我喜欢笑笑。”   孙父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八方不动,“你才见她第一面,就这么确定吗?”   “其实我在这之前和她见过两次,但都是意外遇见,没有交换过姓名。”陆渊半真半假地编故事,“其实我从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之后的相遇更是建立起了好感。如果您和伯母不介意的话,我想正式追求她。”   孙父又嗯了一声,表情不置可否,“我的女儿外貌很出众,一直以来都有只看外表就会去追求她的人在,还是大把大把的。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那些只看脸的男性之中的一员?”   “因为我愿意在您面前说出对她的感情。”陆渊笑了,“她就是最适合我的人,我永远也碰不到下一个了。我追求她,不是只想要和她谈恋爱、在一起一段时间,而是准备永远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爱她,让她能依赖我,接纳我成为她人生中的一部分。”   “你能做到吗?”孙父打开了水龙头,淡定一笑,“永远有多长,你有概念吗?”   陆渊端起孙父摆好盘的最后一道菜,回以笑容,“我也许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别说已经存在了无尽岁月的陆渊了,就是孙笑,以她现在无限接近于神的实力,也不会再老去;不受重伤,就无法死亡。   他们会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陪伴在彼此左右。   孙父审视似的盯着陆渊的眼睛看了两秒钟,才许可似的点了一下头,“好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等陆渊和孙父一前一后地出了厨房,他立刻注意到两位长辈交换了一个眼神,孙父轻轻点头,而孙母则动作弧度极小地摇了一下头。低着头玩筷子的孙笑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陆渊却看的清清楚楚。   果然,这对夫妻俩是分头试探他和孙笑的态度来了。孙父已经暂时认可了他,而孙母的摇头则是代表着孙笑的拒绝和不合作。   陆渊一点也没感觉到意外——孙笑戒备心这么强的人,在他贸贸然登堂入室的时候不直接扑上来打架已经是碍于她的父母在场,难道还能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听起来都像是谎话了。   “小陆也坐下吧。”孙母和蔼地朝陆渊招了一下手,几人终于开始正式用餐。   席间参与谈话的只有三个人,而孙笑则是一幅有心事的模样埋头吃饭,显然对加入对话的兴致不高,偶尔被点名也都只是敷衍了事地回答几句,全程抛给陆渊的眼神都没几个。   ……桌面上是这样的,但桌下完全是另一场战局了。   比如当孙父有有意无意地问起孙笑和陆渊之前的见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低头啃糖醋排骨的孙笑就伸脚毫不留情地踩在了陆渊的脚背上,狠狠地碾了两下。   本来反抗军这事儿就是百分之百要瞒着她父母的,陆渊居然把两人刚刚认识的设定给改了,而且还没提前和她通个气?   孙笑听着陆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气得又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两下,用的劲儿还不小。   陆渊十分淡定地担当沙袋接受孙笑的一切暴脾气攻击,眉毛都没动过一下,把他第一次意外救了孙笑、第二次两人之间又差点产生误会的故事说给了孙笑的父母听,情节曲折,高潮迭起,还带反转,简直比天桥底下说书的还专业。   孙笑听着听着脸愈发黑起来,可在父母面前又不能翻脸,只能翻出心里的小本本把陆渊的名字记了一遍又一遍,准备等父母走后就和他算总账。   一顿简直是别开生面的饭表面平静实质十分汹涌地结束了,孙笑的父母显然对陆渊十分满意。   满意到什么地步?他们离开的时候,客气地让陆渊留在了孙笑的家里,没把他一起带走,还在门口对孙笑嘱咐,“别玩得太晚,知道吗?”   扶着门框送走自家父母的孙笑:“……”陆渊这只大尾巴狼看起来哪里能让他们这么放心? 第179章   等确认父母的车子开远之后,孙笑才啪地一声把门关上, 手一伸就将房间里的飞剑召了出来, 转眼盯住沙发上好整以暇的陆渊,“是我削你一顿, 还是你现在就麻溜地承认错误滚出去?”   陆渊投降地举起双手,人却还是八方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你看,我现在已经获得了你父母的认可和信任,这对你要做的事情和我要做的事情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这样不好吗?”   孙笑并不领情, “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达成这个目的,你偏偏在没有问过我意见的情况下走了这条路,我点头了吗?我同意你追求我了吗?”   陆渊一听孙笑的话就知道她也依样画葫芦地听了自己和她父亲的对话, 忍不住笑了一下,支着脑袋歪头凝视孙笑,“你是位很有魅力的女性, 我想追求你难道很奇怪?”   “不奇怪,但我已经拒绝你了,你就该识趣地知难而退。”   “我不。”陆渊轻声拒绝,眼角眉梢都是宠溺笑意,“你是独一无二的,我一步也不能退。”   孙笑嘲讽似的笑了一声, 她大步朝陆渊走去,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整个人压制在沙发背上, 强势靠近逼视他,锋锐清亮的眼睛里简直要透出有如实质的剑芒来,“陆渊,你也别和我卖关子了,直说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反抗军根本控制不了你这样的强者,而显然你从他们那里也得不到什么东西。我观察过你,陆渊,你是独行者的性格,无牵无挂,以你的实力不需要依附反抗军也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自由自在的。”   陆渊微微仰起脸和孙笑对视,一点也没有被压制住的不快,甚至还有些享受这一刻被孙笑掌控优势的感觉,“不,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加入反抗军还是能得到一些东西的。”   “什么东西?”   “比如说……我遇见了你。”陆渊主动向前靠了靠,再次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四片嘴唇几乎都快要碰到一起。   “陆渊,不要虚张声势。”在这旖旎的气氛中,孙笑毫不受影响地眯眼冷笑起来,“说出你真正的目的,我还能放你一马。”   陆渊久违地觉得有点憋屈。“我看起来这么不值得信任?”   孙笑没回答,但她带刺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实话就是……我想得到你。”陆渊试探地伸手搭在了孙笑的背上,接着立刻看到孙笑的表情变得更加冷厉起来,飞剑上飙射而出的杀气都快要把他的皮肤划伤了。   “我没时间跟你玩文字游戏,陆渊。”孙笑干脆握住了飞剑,拎着陆渊的领子又往上提了提,“你想得到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对着刻意把自己的话往另一个方向理解的孙笑,陆渊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着孙笑手上的力道往前一压,嘴唇就这么贴了上去。   他谨慎地等待了一秒,确认飞剑没有往自己心口扎来之后,才像是得到了许可似的撬开了孙笑的牙关一路深入,手上略微施加力道,将她柔软的身体整个抱入了自己的怀中。   一吻结束后,陆渊仰起头,把孙笑按在自己肩头,轻出了口气,“说吧,我准备好了。”   孙笑下一句出口的不管是什么伤人话语,他都有心理准备。   孙笑在他肩头埋了会儿,才开口,“这样你就满足了吗?只要我用身体交换,你就能安安分分地听我的话?”   陆渊:“……”妈的,还是扎心窝子,疼得厉害。   “嗯?”孙笑挤出个撒娇又威胁似的鼻音。   “不能。”陆渊叹了口气,按下自己的心绞痛,“但只要你开口,和这件事不相违背的愿意,我都可以为你实现。”   孙笑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又说,“这世界上任何感情都比爱情可靠。”   陆渊顿了顿,从这句简短的话中提取出了了不得的信息量。他下意识偏头想看看孙笑的表情,但孙笑比他更快一步地抽身离开,转头就往房间里走,一幅好走不送的态度,“以后在没接到我爸妈电话的情况下,不要擅自到我家来。”   被她无情扔在背后的陆渊没急着离开,而是放松了全身的力气往沙发背上一靠,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任何感情都比爱情可靠。   孙笑能说出那句话,就代表她其实猜到了他的目的和意思,同时也用最坚决严肃的态度表达了拒绝。   “算了,本来也知道这是根难啃的骨头……”他仰头喃喃自语地说。   那天之后,孙笑对陆渊的态度缓和了不少——至少明面上如此——在接到母亲电话问起陆渊的时候,甚至还能接上两句话。   这种八卦在满是熟人的小区里面传得特别快,孙笑又一次出门去超市采购的时候,又一次被大妈们围攻了一番,最后还是被“碰巧”路过的陆渊给解救了出来。   面带微笑地和表情慈爱的热心阿姨们挥手告别之后,孙笑才和陆渊一起离开了她们的视线范围。   两人耳力太好,都能听到背后她们仍在笑嘻嘻地打趣着他们俩有多登对,眼前一站就跟偶像剧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婚要孩子啊?   孙笑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陆渊察言观色,很识趣地没在这个节骨眼上硬撩孙笑,“这两天有空吗?反抗军内部有一个任务希望得到你的协助。”   孙笑这一周多的时间里已经又单枪匹马地去干掉了一个伪神,将剩余的个数降低到了二十九。当然,短时间内被人迅速猎杀也让这些拥有自己独特通讯手段的伪神们感到了不安,他们原本选择晋江这个世界当作游乐园就是因为这里的人类弱得可以被他们搓圆捏扁,可如今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他们?   就算不特意去探查,孙笑也知道伪神中一定有人已经开始发动狂信徒寻找自己的踪迹了。   如果她和陆渊一样孤身一人倒还好,可她还有手无寸铁的父母,因此行动变得越发谨慎起来,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在安静潜伏了几天之后,反抗军的突然联系倒是让孙笑提起了一点兴趣,“什么任务是有了你之后还解决不了的?”   “反抗军中有许多职能不同的成员,其中包括从别国来的科学家。”陆渊解释道,“他的名字叫Eric,是他的国家中最先站出来和伪神作对的人,首当其冲被当地的那名伪神报复,妻子在和狂信徒的冲突中死亡,他也不得不带着孩子逃离祖国,最后来了这里,被反抗军接纳成为一员。”   他说到这里,看孙笑安静地走在自己身边,面无表情却认真聆听的模样,忍不住停住话头笑了起来。   原本还在记情报的孙笑莫名其妙地一转头,就看到陆渊正盯着自己笑,皱眉,“好好说话。”   陆渊投降示弱地举起双手,“Eric为反抗军提供了不少帮助,你之前看到那个暂时性囚禁伪神的容器就是他造出来的。就在昨天,他的儿子偷偷溜出基地的时候,被游荡在基地周围的狂信徒抓住带走了。”   “伪神要用他的孩子血祭作为报复,反抗军决定去救他?”上一次的时候孙笑见了不少这种事儿,伪神也有不同的分类,就像原本世界中就有的信仰一样。   它们中的有些扮得相当善良仁慈,暗地里的手段不提,但至少面上还是“神爱世人”的路线;可有些就相当于邪教,献祭血祭等等层出不穷。   不论它们给自己的定位如何,只要拥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在,就永远都会拥有大批大批被洗脑的追随者们。通过“福音”和“神赐”,伪神们可以迅速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来。   “不,他们用这个孩子作为要挟,让反抗军提供和你有关的信息。”陆渊说着,有些不以为然地挑了一下眉毛。   孙笑稍稍一思考就明白了这其中的逻辑。如今几乎所有想要反抗的异能者都陆陆续续加入了各地、各国的反抗军中,只有想要明哲保身的那些才会游离在外、隐藏踪迹。   伪神被接二连三猎杀的事情,他们也理所当然地联想到了唯一可能拥有这个能力的反抗军上面来,所以才会在有这个机会的时候,立刻向反抗军提出要求。   Eric对反抗军来说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物,这也就代表反抗军需要在孙笑和Eric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是选择示弱地把孙笑交出去,还是选择保护孙笑并且将Eric的儿子就这样放弃?   ……本来如此,可陆渊既然出现,就代表林总哪个都不想选。   “反抗军希望我和你去救出那个孩子?”   “对。”其实陆渊一个人当然也能完成这个任务,但他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这么做。他卯足了劲儿在这个世界里和孙笑建立感情和联系,连身份都捂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万一伪神突然设了埋伏,他也许还能抓住时机上演一场英雄救美……一举夺得芳心是不用想了,但是稍微软化一下孙笑的底线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孙笑根本没注意到陆渊的思路和自己偏出十万八千里,她低头思考了一下,最终点头接受林总的善意,“可以,现在就出发?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有危险。”   “怎么走?”陆渊含笑问她。   孙笑后知后觉地抬头一看,两人行走在小区里的林道上,四面八方都是长辈的关爱眼神,总不能直接御剑起飞,那能吓晕一群人。   她闭上嘴安静了半秒,最后把错都怪到了陆渊头上,“下次找我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找个隐秘的地方。”   陆渊摊了摊手,没敢说他倒是挺喜欢被别人用看情侣的眼光打量的。   ——就算是他自欺欺人好了,没有实际甜头,还不准自己创造点机会出来怎么的?   两人最终还是装作闲逛的样子找了个荒无人烟的角落起飞出发,孙笑只能确定没有人尾随,至于有没有人在意他们为什么走进那个角落,又为什么半天没从角落里出来……孙笑不想深入思考这个问题。 第180章   反抗军基地孙笑虽然只去过一次,但路线记得很清楚, 以他们两个的速度很快就抵达了, 林总就站在门口的位置迎接他们,他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金色头发的外国男人。   “孙笑, 欢迎。”林总面色沉稳地和孙笑握了一下手,给她介绍了身旁的男人,“这是Eric Matthews,我们之中极为重要的一员,正式他的儿子Andrew被狂信徒捉走了。”   “你好。”Eric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孙笑打了招呼, 表情十分焦急不安, “我知道你就是上次亲手杀了伪神的人,我只能做研究,没有任何战斗力, 现在你和陆渊就是我全部的希望了。”   孙笑仔细观察了一眼这个颓废又不修边幅的男人,见他眼神中确实没有对自己的恶意,才点了一下头, “我会尽力的。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会把他带回来。”   陆渊听到这句承诺,不仅偏头看了孙笑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Eric感激地向孙笑鞠了一躬,“我在Andrew的身上安装了定位设备,位置很隐秘, 就连Andrew自己都不知道,伪神对我们的科技不了解, 暂时还没有发现定位装置的存在,所以我一直在追踪他们的移动过程,他们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动过。”   孙笑接过Eric递来的平板电脑,低头放大地图确认了一下位置。   陆渊从旁边凑近过来,几乎贴在孙笑的脸边跟她一起看地图,一幅光明正大的样子加入讨论,“这是之前就确认过的一个伪神的栖息地,但一直没有行动,因为它的能力很强,跟先前捉到的那个伪神天差地别。”   就像普通人类中武力值有高有低;异能者的等级也有高有低——有孙笑陆渊这样顶尖的,也有小满那样连挤个火苗都费力的;伪神也是一样,他们之中最强的那些甚至能力并不在孙笑之下。   如今的孙笑脑中有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剩余二十九个伪神的位置,而其中有几个她都给加粗标红了,就是因为对方太强,不能贸然出击。   看到平板电脑上定位的那一刻,孙笑就知道这是其中的一个红点。这下她也顾不得陆渊得寸进尺的行为,只是稍微偏了一下头,“这个伪神很强。”她顿了顿,“难怪你们会让陆渊来找我一起行动。”   林总点点头,“如果我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就能完成营救的话,我不会特地来麻烦你,这是我们之间的协议。”   “可以。”孙笑把平板电脑一关,向满怀希望的Eric伸出手,“有照片吗?”   早有准备的Eric立刻掏出一张半个巴掌大的照片,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翻出一个黑色装置,“万一他们突然开始移动,这个可以让你们继续追踪他们的位置。”   虽然孙笑的精神力已经延伸出去老远抵达了那个伪神的基地,但她还是从这位焦急的父亲手中接过了追踪装置,随手抛给陆渊后,低头看了两眼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个和Eric一样金色头发的小男孩,画面中的他笑嘻嘻地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看起来眉眼精致得简直像是壁画上的小天使。   记住Andrew的面容之后,孙笑就把相片交还给了Eric,和林总简单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就重新踩上了飞剑。   “等一等!”Eric在背后叫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自私,但身为父亲的我实在是……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地将他带回来,好吗?”   孙笑回过脸来,表情复杂地看了这位父亲一眼,“……只要代价不是我的生命。”   陆渊在Eric再次说话之前打断了他的话,表情带着几分不悦,“我们该走了,有我在,不用派任何支援过来。”他后面半句话是对林总说的。   林总向他们点头,“拜托了,救援的同时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纵然Eric也很重要,但像他这样的科学家并不是没有,可像孙笑这样能真正伤害并且杀死伪神的人……却只有一个。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林总觉得自己的趋向很明显。   当然,若是不用走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两边都能保全得住,那是最好的状况。   孙笑自然是不会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去救一个陌生人的,她所能保证的也很有限度。   陆渊跟上孙笑的速度,察言观色半晌,开口试图活跃气氛,“昨天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问我们进展如何。”   孙笑果然分出两分注意力给他,如临大敌,“你怎么说?”   “实话实话,还不错。”陆渊问心无愧,他这两天跟孙笑之间的进展可不就是还不错吗?“然后她邀请我下次再一起吃饭,说想看看我的手艺。”   孙笑顿时也回想起了那天自己父亲问过陆渊的话,黑了半张脸,“你究竟会不会做饭?”   陆渊诚实回答,“不会。”他从诞生初始就不需要进食,有烹饪这个概念才不合理。可那天孙父既然这么问了,他总不能直白地说自己不会做饭,只好先蒙混过关,之后再补票上车。   “你骗我爸?”孙笑危险地逼视陆渊。   “这两天补课学习了。”陆渊立刻举手发誓,“这次行动结束之后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保证到时候能做出一桌菜来。”   孙笑怀疑地盯了陆渊两秒钟,还是无法相信他能用两周时间从厨房白痴变成大厨,“如果我妈坚持要叫上你的话,我就把厨房砸了,然后一起到外面吃。”   陆渊:“……”这么不给退路?   这么一打岔之后,孙笑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她遥遥地通过精神力在伪神的基地中地毯式地搜索过去,不多久就找到了照片上的男孩子。   Andrew侧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小小的身体害怕地蜷缩起来,紧闭双目,湿润的金发贴在他的脸上,额头还冒着冷汗。   在他的房间之外,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担任守卫工作的狂信徒。   而这个房间,距离伪神的位置也十分之近,孙笑一转眼就看到了那名化身为俊美青年的伪神。   他一头绸缎般的黑色长发,星眉剑目,乍这么一看几乎身周仙音缭绕,一举手一投足都自带柔光,也难怪狂信徒们会追捧它们、将它们奉为信仰,光凭这幅处理过的外表,看起来就已经很像是人类对“神”或者“仙”的概念了。   只可惜,光线的皮相之下全是令人作呕的腐败内里。   孙笑没盯着伪神看太久,担心他会发现自己精神力的存在。在确认了整个基地的结构之后,她和陆渊也快要到了。孙笑正准备将注意力抽回和陆渊说话的时候,突然发现Andrew门口的守卫打开了门,将男孩从床上提了起来,往外走去。   孙笑心中一惊,还没说话,就听见陆渊开了口,“再快一点?”   “……”孙笑没想到他也能几乎同时看到那边的场景,顿了一秒才点头,“再快一点。”   两人借着高空优势无声无息地降落在作为伪神栖息地的村庄暗处,孙笑抬手给两人分别罩上了精神力的屏障,避免伪神心血来潮巡视领地时发现他们的存在。   “我去找Andrew,你替我吸引一下那些狂信徒的注意力。”孙笑给陆渊指了方向,“小心那个伪神,它的实力很强,如果它注意到你,尽量把他引开,我会来找你。”   陆渊虽然想硬留在孙笑身边,但看她严肃的表情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告诫自己:听话,再听话,决不能惹毛了笑笑。   陆渊先走一步,孙笑留在原地等了几分钟的光景,这期间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Andrew的身上,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被人带到了伪神的房间里。   伪神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底下仓皇无助的金发男孩,“Andrew,你需要帮助,向我祈祷吧,如果你足够虔诚,我会替你实现愿望。”   Andrew瑟瑟发抖地跪趴在地上,连抬头看一眼伪神都不敢。   在伪神再次发言之前,陆渊从侧边把它的神宫给打坏了。   轰隆一声的阵仗实在太大,孙笑就算不用精神力也听清楚了。借着其他狂信徒的注意力都被吸引的那瞬间,她巧妙地从暗处闪身而出,目标明确地向着Andrew所在的位置奔去。   伪神看了一眼崩塌声传来的位置,表情里带上了忧愁,“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座下的守卫立刻跪下行礼,“请您稍等,我这就派人去解决。”   “去吧。”伪神轻轻叹息了一声,“如果是那些迷路的羔羊,就把他们带回来见我。如果是违逆者……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守卫首领铿锵有力地应了一声,领着一队守卫鱼贯而出,向着陆渊的方向去了。   伪神面带笑容地目送虔诚的信徒离开,目光重新落到Andrew身上,声音变得海妖般轻柔,“好了,Andrew,让我们继续吧。”   下一刻,孙笑执剑破门而入,在伪神反应过来之后就一手把Andrew从地上抱了起来,长剑灵性地脱手而出,带着银色流光直直刺向了伪神的眉心! 第181章   在伪神猝不及防躲闪的那一瞬间,孙笑已经毫不犹豫地提着Andrew选择直接往外跑去——她确实是想趁这个机会直接干掉这名能力极强的伪神, 但是在那之前, 她得先把这个手无寸铁的小孩儿给送到安全的地方,否则真刀真枪地打起来, 光是到处乱飞的剑气都能轻易把他杀死。   因此凌厉无比的攻击也不过是佯攻,孙笑真正的目的是引开伪神的注意力,借用这个空档,先把Andrew给救出去。   伪神开始还饶有兴致地和飞剑过了两招,但在被飞剑缠斗了片刻后, 很快就失去了对这柄会自己乱飞的武器的兴趣, 他单手将飞剑打偏到一边,白皙如玉的皮肤连个口子也没破。   接着,他从神座上站起了身, 神情轻松写意地追着孙笑离开的方向而去,好像根本没觉得她能从自己手掌心里逃走似的,不慌不忙, 甚至追的时候都没用上全力。   而孙笑一手夹着男孩,另一边用精神力广撒网搜寻到了陆渊的位置,因为飞剑还在伪神那边拖延时间,她一路只能硬生生用法术凿出路线,什么顺手就捏什么,魔法和修真法诀混着往人群里砸, 这些只是从伪神处得到了一点点“神赐”的狂信徒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一个群体法术扔下去就能砸晕十七八个。   可问题是, 狂信徒的人数太多了,孙笑狂轰滥炸了足足一分钟,还是有人不断地从各个方向涌出来。   ——哪儿来这么多随便哄骗一下就双眼被蒙蔽的蠢货?   一路过关斩将地好不容易到了陆渊身边,孙笑随手把Andrew往他怀里一塞,抱怨张嘴就来,“让你想办法吸引注意力,也不必要搞这么大阵仗。”   陆渊认命地背起这口锅,“下次我会低调一点。”他把怀里埋着头的男孩往上提了提,问孙笑,“现在就走?”   “你带着他先走,我还要回去一趟。”孙笑遥遥伸手一招,飞剑从远处嗖地飞来,像是一支银色的利箭。   陆渊不赞同地看了孙笑一眼,翻手一个巨型风刃把逼近的人都撂翻在地,才说道,“你要回去单挑那个伪神?它实力很强,你一个人不保险,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要保护这小鬼的安全。”孙笑示意了一下似乎是被吓坏了的Andrew,干脆地否了陆渊的意见,“你直接回基地,以你的速度,他们追不上的。”   “……”陆渊皱眉看看提在手里的小孩儿,有些烦闷,“我让离这里最近的反抗军过来把他接走。”   “除了你和我亲自护送以外,他在回去的路上都不会绝对安全。”眼看着伪神已经渐渐逼近,身形都隐约可见,孙笑不再跟陆渊扯皮,跳上飞剑,语速极快,“把他好好护送到基地,这是我对他父亲的承诺。”   陆渊连手都没来得及伸,就看见孙笑已经朝着伪神的方向迎了过去,郁闷地收回了手,气闷得想吐血。   他在认真思考一件事。他自己明明可以轻轻松松就把这些伪神都干掉,可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假装一个普通的异能者,还要孙笑她自己去一一面对危险。   他明明可以替她把一切都摆平!   不然,最开始的时候他就该把自己设定成空间型的异能者,这样来去自由都有了解释的理由,比如现在,他可以借口自己有瞬移的技能,眨眼把Andrew送回去,又眨眼回来帮孙笑打怪。   可他不能,就因为人设做歪了。   在陆渊思考人生的这功夫,孙笑已经和伪神打成一团并且有意将他引往另一个方向。   眼看着身边的狂信徒越聚越多,还喊打喊杀地一个个红着眼睛扑上前来,气到失去理智的陆渊也不留手了,他蒙住男孩的双眼,一个响指就放了大招,接着轻身跃起,夹着男孩就往反抗军基地飞——只要速度足够快,他还来得及在孙笑结束战斗之前赶回来。   陆渊这会儿有点怀念起来当初黎晗那个世界的设定了,要是有个哨向标记该有多好啊,他能替孙笑挡伤分痛,还能时时刻刻精确知道她的位置。   ……嗯,还能随时随地都能把她撩到腿软发情。   发情期!   一直以来没有亲自接触过孙笑的陆渊想到这里,眼睛都要绿了。他投入小世界中的神念或多或少都和孙笑有过亲密行为,黎晗得手的次数最多,顾嘉言有那么一段婚姻生活,叶知疏折腾了整整五天,而雷霆钧就那么半个晚上……可身为本体的陆渊,他一次也没有亲自和孙笑亲密接触过!   纵然所有交缠的记忆都留存在陆渊脑海中,那也不能平息他几乎要在草原上烧起来的渴望之情。   Andrew被陆渊提在手中,冷风呼呼地拍在他的脸上,让人眼睛都睁不开。他偷偷地用一只眼睛瞄了一下陆渊,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穿着休闲上衣的陆渊低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觉得自己有义务安慰小朋友——要不是孙笑,他都懒得来救人,这整个世界、整颗星球的人,除了孙笑和孙笑珍视的人以外,身为至高神的陆渊一个也没看在眼里。   陆渊的速度快,孙笑的速度更快,她御着飞剑和伪神走了几个来回,之前功课做得不错,找准这个伪神的弱点之后,她很快就在对方脸上制造出了一个伤口。   受到疼痛的牵制,伪神俊美的面容一阵抽搐,飞快地伸手捂住了往外冒黑气的伤口,身上涌起冲天杀气,毫不犹豫地追着孙笑离开。   而这正是孙笑的用意,她成功地将伪神带远,只要它本人不去追陆渊和Andrew,剩下那些个狂信徒连陆渊的尾巴都抓不着。   潜入的过程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可是眼下孙笑想要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伪神咬牙看着自己和孙笑之间的距离上上下下永远保持在那么个区间之内,好像它永远都追不上孙笑似的,“你是谁?最近一直在杀害我同伴的人是不是你?”   踩在飞剑上的孙笑看起来比它轻松得多。她回头看了一眼伪神,冷笑,“怎么,离开了你的那些信徒,你就不再披上那副悲天悯人的伪装了?”   “你逃不掉的。”伪神威胁道,“我们有很多人,你这样肆意杀害我们的同胞,难道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我已经通知了他们这里的位置——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们一直在找你,可如今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孙笑挑挑眉毛,“所以你们就抓了个未成年的孩子,用他当作筹码要求得到我的情报?就我对你们的了解,哪怕反抗军真的交出我的信息,你也根本没打算让Andrew活着回去,不是吗?”   伪神撕去脸上的微笑面具,狰狞地扯开嘴角,“你猜对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物对我们来说都是低等动物,如果哪天无法在这里得到享乐,那我们就会毁灭了这颗星球,去找下一个目标。以前也有人反抗过我们,他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难道你觉得你自己有什么不同?”   “我不觉得我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但至少我有一个个将你们慢慢猎杀的能力。”孙笑冷笑着猛地停住脚下飞剑,看伪神往前多冲十多米才停下来,挑起个嘲讽的笑容,“不管以后究竟赢的人是我,还是你的其他同伴……横竖你是看不到这一天了。”   伪神沉着脸停住脚步,他没有飞行的手段,刚才一直借助着地面上的建筑物和树木追赶孙笑,这会儿正好踩在一棵大树的树冠上。他扶着树干看向孙笑,试图找回场子,“不逃了?意识到你摆脱不了我?”   “逃?”孙笑轻声漫语地捏了个法诀在指尖,身上力量一阵阵有序地波动起来,“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逃。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要将你们一个个……慢慢猎杀。”   伪神倏地睁大了眼睛,双腿一用力从树上一跃而下,躲开了从天而降的一道蓝紫色雷电。   “我引着你跑了这么远,只是为了确认人质的安全。现在他们跑得已经够远,你再追也来不及,是时候让你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孙笑仍旧立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盯着地面上的伪神,“这是个不属于你们的世界,你们不该太贪心。”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伪神大怒。   “我能。”孙笑轻声却坚定地回答,“你不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陆渊火急火燎地回到基地,随手把Andrew往望眼欲穿的Eric怀里一扔,转身就往回飞。他顾不得藏拙,神念远远地黏在孙笑的身上,好在她只是受了几道小伤,否则陆渊能就地画个传送阵把自己瞬移过去。   陆渊这一来一回的距离几乎横跨整个国家,但也不过是二十来分钟的光景,可等他找到孙笑的时候,战斗已经到了尾声。   孙笑一剑割下了伪神的头颅,看着它慢慢变回丑陋的黑色原形,轻喘了口气。   “你觉得杀了我就能万事大吉?”伪神还没有气绝,断头的嘴巴一张一合,语速逐渐变慢,“我们早就为你布下了天罗地网……你等着瞧吧,你的种族终将毁灭,而你也会一同坠入地狱……”   “这一次不会了。”孙笑冷着脸将他的头颅摧毁,体力不支地跪坐到了地上,将手中黑炭随手一抛扔出老远。   陆渊上前蹲下检查孙笑的伤势,只觉得心疼得手都在哆嗦。   “人送到了?”孙笑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问。   “别说话。”陆渊深吸了口气,压下自己的怒火,伸手尽可能动作温柔地把孙笑从地上扶起,“你脱力了,要休息好几天才能缓过来。我送你回家。”   孙笑确确实实是拼了老命才杀掉这名伪神,现在浑身上下一丁点力气也没有,破罐子破摔地被陆渊抱起来,半死不活地开口,“先不回家,去一趟反抗军基地。”   “你需要休息。”陆渊紧了紧手臂。   “看一眼,然后就回家。”孙笑坚持。   “……就一眼?”陆渊黑着脸确认。   孙笑沉默两秒,果断改口,“两分钟,在那里留两分钟我们就走。”   陆渊:“如果超过两分钟……”   “那就五分钟。” 第182章   最后五分钟的界限到底还是被打破了。   孙笑原本只是想过去看望一下Andrew,确认他的安全, 也算是当面给Eric一个交代。   但是兴奋过度的Eric在看到孙笑的模样之后坚决阻止了她的离开, “我先替你处理一下伤口,你不是一直在外界隐瞒着自己异能者的身份吗?既然在外人看来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这样一身伤地突然回去,难道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想到不定时上门拜访的父母,孙笑被Eric说服了。她拍拍陆渊的肩膀,“让我下来。”   陆渊冷着脸扫视在场所有人,手臂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往回紧了紧, “你还想自己走路?”   要说这在场的人, 虽然不多,但也有那么七八个,除了林总和Eric之外, 还有路过并且偷偷摸摸往这里张望的反抗军成员——谁都知道Andrew是被伪神的手下抓走了,可谁也没想到才被抓走一天,也没有什么大规模行动, 人就给救了回来。   这不是,人都有好奇之心嘛,孙笑的名字被传得神乎其乎,又和陆渊这个万人迷紧紧栓在一起,平日不常在基地里出现的她一旦有了消息,立刻有人赶来围观。   孙笑就是在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被陆渊堂而皇之地抱进了基地, 好在她经历多,脸皮也厚, 不怕被人当成偶像剧女主角看。   陆渊就更不在意这些人类的视线了。他不悦地扫了Eric一眼,横抱着孙笑就往他自己的房间里走。   Eric被他突然甩下,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上去。   “陆渊从来没受过伤,他那里没有药品。”还是林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拿些药物过去给他们吧。别怪陆渊生气,孙笑为了救Andrew受伤,他舍不得对孙笑发脾气,才迁怒到你头上。”   Eric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就是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他们两个是情侣关系?”   “我看陆渊就没得手。”林总高深莫测地摇头,“不过万一他们的意见有分歧,我建议你听孙笑的话,无视陆渊的话。”   Eric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把后半句话记下,回自己的科研室里找了个异能者专用的医疗箱就去了陆渊的房间。   孙笑没强行拒绝陆渊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她逞不了强,是实打实地脱力,别说这十几分钟,哪怕是过一晚上,恐怕力气也回不来三分。考虑到自己当时如果真的硬要下地估计能腿软摔上一跤,孙笑认为借助一下陆渊的力量也没什么。   陆渊黑着脸把孙笑抱到床上,摸了摸她冰凉的额头,眉皱得更紧,“这两天你就留在家里,一旦发现什么一样,立刻给我打电话,我立刻就到。”   孙笑左耳进右耳出地坐在床沿上,惬意地晃了两下小腿,顿时榨干了刚刚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点力气,再贴切不过的感觉身体被抽空。   陆渊盯着她看了半晌,还是没能硬下心肠来,“感觉怎么样?”   “感觉全身无力,提根手指头都费力。不知道要几天才能恢复过来。”孙笑实话实说,“你有相关的经验吗?”   陆渊想也不想,“没有。”   孙笑:“……”好的知道你从来没用过全力了,你最厉害行了吧。   “但就我的经验来看,起码要四五天的功夫。”陆渊轻叹了口气,无奈地向前半步,握住孙笑冰凉的手,揉搓了一下她的指尖,“你知道,如果我在场的话,解决那个伪神要轻松不少。”   “我不能指望任何人的帮助。”孙笑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总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当我无法依靠他人的那一刻,自己就什么也做不到了。”   “但我不会离开你。”   孙笑终于将满屋子转悠的视线落到了陆渊的脸上,她轻声问,“可我要如何确定这一点呢?”   ——就凭我已经追了你整整六个世界了。   这话陆渊没敢说出口,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的身份给暴露——至少,也要等到孙笑对他产生那么一丁点儿感情之后再摊牌吧?哪怕是至高神,终归还是有害怕的事情的,可能比如……跪搓衣板,冷战之类的。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有动静从门口的方向传了过来。不是去取药的Eric,而是刚刚才被孙笑陆渊二人从伪神的神宫救回来的Andrew。   金发男孩在门旁边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身子,手掌紧张地抓在门框上,两只浅蓝色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两人,一开口还是奶里奶气的童音,“我可以进来吗?”   孙笑本来想朝他招招手,但实在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只能挤出微弱的微笑,“进来吧。”   Andrew松了口气,小碎步跑进了房间里,直奔孙笑面前。   被打断了旖旎气氛的陆渊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敢怒不敢言地低声嘟囔,“明明是我的房间……”   孙笑权当没听见陆渊的抱怨,低头朝Andrew轻笑起来,表情不自觉地软化,“已经不害怕了?”   Andrew咬着嘴唇摇摇头,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害怕。   长得好看的小朋友毕竟有特权,孙笑这样的铁石心肠也软了三分,她轻声安慰道,“没关系,你已经回来了,这里有人会保护你,你很安全。”   陆渊抱起手臂垂眼看着这一幕,越看越不顺眼——这个世界以来,孙笑还没对他露出过哪怕一次这种表情。最友善的一次还得追溯到初次见面,那还是在她知道他的名字前那么短短二十秒的时间里。   可以轻易翻云覆雨的至高神感到了那么一丝憋屈。   “姐姐……”Andrew喊着孙笑,试探性地捉住她的手,“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嗯,我听着呢。”   “可是我只想告诉姐姐一个人。”Andrew看向陆渊,见他眼神不善,害怕地往孙笑怀里缩了一下。   孙笑无奈地跟着看了眼陆渊,“你跟个孩子生什么气?”   “要不是救他,你也不用受这样的伤。”陆渊抱着手臂,不近人情,“而且我就是不喜欢有人离你这么近,小孩子不行,女的也不行。”   孙笑决定放弃和陆渊沟通,她低头小声问Andrew,“那我们说悄悄话,他就听不见了,好不好?”   Andrew还是默不作声地用力摇头。   这一大一小谁也不肯退让,孙笑现在又是个三级残废,一时之间也没了办法——好在救兵马上就到了。   Eric提着小巧的医疗箱到了门口,惊讶地咦了一声,“Andrew,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吗?”   “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觉得很害怕……”Andrew小声说着,仍然紧紧靠在孙笑怀里,并没有要向Eric靠近的意思。   孙笑的视线若有所思地在这对父子之间来回打了个转儿,摇起头来。   家庭内部纠纷,她就不好插手了。小朋友年纪小小的就经历这么多成年人也未必能担起的伤痛,如果父母不能好好引导的话,确实很容易出现问题。   Eric也觉得有些尴尬,他很快岔开了话题,打开医疗箱翻找药品和工具,“除了露在外面的这些,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吗?”   “没有,主要是脱力。”   陆渊上前两步抢过Eric手里的东西,没让这个已婚青年有机会接近孙笑身边,“我来处理。”   Eric极其不放心地一件件给陆渊递道具,边从旁观察,“这个不是这么用的,要横过来,和伤口垂直!……孙小姐,你还好吗?会不会觉得很疼?”   虽然陆渊显然是医疗新手,但孙笑还真没把这点疼痛放在心上,她低头看着陆渊如临大敌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没事,都是小伤,修养两天就好了。”   “那太好了。”Eric松了口气,“你是最重要的战力,反抗军和人类都承受不了失去你的后果。”   “以后会有更强的异能者出现的,”孙笑安慰他,“也许还会有和我有同样能力的异能者,他们只是还没有觉醒,或者正在变强的路上。”   埋头苦干的陆渊闻言轻哼了一声。有什么异能者和跟孙笑一样,借用世界规则的漏洞跑几百个世界收集能量?   这个小世界能出一个孙笑这样的强者就已经够逆天的,想再来第二第三个?不存在的。   在Eric的详细指导下,陆渊终于把孙笑从脖子到脚腕的数道伤口一一消毒处理完毕,他长出了口气,心想自己创造一个世界都没这么难。   不过更难的是追求孙笑。   “陆渊,”Eric边收拾东西边喊了陆渊一声,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我有件事要和你说。”他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正在和Andrew说话的孙笑。   陆渊心领神会,他回头确认了一眼孙笑,尽管很不爽已经扑在她怀里的Andrew——让他想起了季小泉——但就这么咫尺之间的距离,有什么事他都能反应过来。   看到陆渊和Eric一前一后出门,孙笑才低头问一直没有说话的Andrew,“他们都走了,你想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Andrew抬起脸来,浅海蓝的眸子像是海里的宝石,看得孙笑不禁晃了一下神。 第183章   下一刻,尖锐的利器从孙笑的腹部狠狠刺入, Andrew的双手紧紧握着一把短小匕首的刀柄, 在已经将刀刃整根没入孙笑身体的时候甚至还用力往前推了一下。   毫无反抗能力的孙笑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捅了个正着。   “我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Andrew喃喃自语地说着, 手上沾满了鲜血,脸上被溅了不少,也毫不动摇,几乎看不出他就是照片里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天使了。   接着,几乎就是那么一眨眼都不到的时间里, 陆渊破门而入, 将拔出匕首、凶狠地要再刺第二刀的Andrew提起扔到一边,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道,Andrew被他从房间一端甩到另一端, 撞得墙壁都出现了蛛网状的龟裂。   Eric紧跟在后面进来,见到儿子被甩飞出去,下意识地怒喝了一声陆渊的名字, 快步奔向Andrew的方向,将他抱起来后,才发现男孩手里扔紧紧握着一柄沾满鲜血的匕首,大惊失色,“Andrew,你……你做了什么?!”   陆渊紧咬着牙按住孙笑的伤口减缓血流, 全身力量不要命地往她的身体里输进去,“笑笑, 笑笑?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声音上,不要走神,不要放松,配合我,知道吗?”   孙笑微微颤抖着长出了一口气,手掌缓慢地移动,覆到了陆渊的手背上,她轻声道,“匕首有诅咒……”   陆渊反手握住她,皱着眉将神念深入伤口探测了一圈,发现确实有一股力量已经顺着伤口涌入孙笑的身体,借着她体内空空荡荡的优势游走得铺天盖地都是,并且已经开始一步步破坏孙笑体内的力量结构。   Eric在房间那头手忙脚乱地从Andrew手中夺下匕首远远扔到一旁,用力扣住疯狂挣扎的男孩,高声问道,“孙小姐,你还好吗?”   盛怒之中的陆渊转头怒视他,“在我杀了你儿子之前,带上他滚出去!”   “我……我可以帮忙!”Eric慌乱地解释,“Andrew不是这样的孩子,一定是伪神对他做了什么!”   孙笑抬手按住陆渊的肩膀,转头对Eric说,“所以你才更应该将他带走,检查他身上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你……”Eric不忍地看着孙笑血流不止的腹部,她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浸透,鲜红的液体顺着衣服下摆一滴滴地落到地上。   在陆渊真正发怒之前,孙笑朝Eric摇了摇头,声音极轻,表情却很坚定,“快走。”   看到怀中的Andrew和疯了似的仍然想往孙笑那边扑去,Eric咬着牙把儿子连拖带拽地拉出了陆渊的卧室——陆渊虽然强,却没有治疗能力,他需要找一名治疗型的异能者来!   看到Eric带着Andrew离开,孙笑才轻舒了口气,卸下了全身的力气,垂首靠在了陆渊宽阔的肩头。   正在试图将那些诅咒力量从孙笑体内一一分离消灭的陆渊吓得身体都僵住了,“笑笑?”   “我没事,”孙笑贴着他的耳畔有气无力地说,“死不了。”   “不准说死。”陆渊皱紧眉,扶稳孙笑的身体,“就算你死了,我也有办法把你救回来。”   “这么神通广大?”孙笑像是觉得很有趣似的轻笑起来,接着牵扯到伤口,不由自主地嘶了一声。   陆渊简直觉得孙笑每一口带着疼痛和颤抖的呼吸都化成了钝刀子,在他身上一下一下施加十倍百倍的疼痛。自大的他以为在这样的范围内可以保证没有人伤得到她,却马失前蹄,脸被一个七岁小孩狠狠打了一巴掌。   像是知道陆渊在想什么似的,孙笑轻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预料到。更何况,保护我本来就不是你的义务。”   陆渊一言不发地和诅咒怼上,压根不想接孙笑的这句话。   在这样一个低级别、不起眼的小世界里,堂堂至高神哪怕自己死了也不想看到受一点伤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给刺伤了,这事儿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陆渊的记忆中有过许多次孙笑满身鲜血的模样,可那终归不是他亲身经历的。直到亲眼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他才失了方寸,连捂在孙笑伤口处的双手都细微地抖了起来。   之前她每次这幅样子,几乎都是决定永远离开他身边的时候。   尽管明知道孙笑这一次的伤势并不致命,陆渊也心悸得手脚冰凉。   “我不会死,至少这一次还不会。”孙笑在他耳边反复许诺,“我不会死。”   陆渊深吸口气,“……你闭嘴。”   “我要靠说话来保持清醒。”孙笑气若游丝地说,“我要是真没动静了,你还不得更慌张?”   “既然知道,下次就不要轻易受伤。”陆渊恶狠狠地说着,连头都没抬,身体一动不动地任由孙笑将所有重量压过来。   “我不能承诺做不到的事情。”孙笑顿了一会儿,在陆渊又忍不住担心起来的时候,才接着说道,“而且我和你之前还有许多没理清的事,在那之前我不能对你承诺任何事情。”   其实有陆渊这么不要命不要钱地大量灌精纯的力量过来,哪怕用得上的还是浪费的多,孙笑也渐渐缓过了神来,说话都能说上一长句了。   也就陆渊能这么挥霍,换成是个其他人,还没清理掉几丝诅咒就得自个儿先虚脱倒下了。   “陆渊……”孙笑喃喃地叫着他,“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渣男一样。”   陆渊心想那个陆渊跟他本来也不是一个人啊,这错还能株连的?   不过理论上来讲,陆渊还是得感谢和葛红袖纠缠不清的那个陆渊。身为至高神,他的名字是有魔力的。在他治下的所有世界中,同名同姓的人都或多或少被特殊化,成为一个世界男主的“陆渊”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们性格各自不同,却都孤高桀骜得无法被任何人征服,也无法爱上任何人。   可陆渊就是那么凑巧多看了一眼那个“陆渊”的一生,才无心插柳地发现了孙笑的存在,他就是那么一好奇,把自己漫长的生命和心思整个都赔了上去……到头来折腾到了第七个世界,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人。   “……你只需要记住我是唯一的陆渊。”   孙笑又低声笑了起来,“这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意思?”   “你只能喜欢我。”陆渊闭了闭眼睛,直白无比地说。   “如果我已经丧失了喜欢别人的能力呢?”   ——你明明喜欢过顾嘉言。   陆渊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心道好险,差点就暴露了。   治疗进行了不多久,林总带着两个有治愈异能的人匆匆赶来,孙笑见状,轻轻推了一下陆渊的肩膀,“你该走了。”   陆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进孙笑的眼睛,“你赶我走?”   在这紧要关头,孙笑看着他委屈震惊的眼神,居然有点想笑。她有气无力地贴了一下陆渊的脸,把自己的鲜血都给蹭了上去,“有两个伪神带着大批信徒往这边来了,现在只有你才能拦住他们。”   “什么?”林总大惊,“孙笑,你确定吗?”   和林总不同,陆渊根本没怀疑孙笑的判断,但他仍然不悦地皱起了眉,“我不会抛下这样的你离开的。”   “我没事,已经恢复大半了。”孙笑稍稍夸张了一下,继续催促,“快去,反抗军的防御在伪神眼里和纸糊没有什么区别。”   两名治疗型异能者上前小心翼翼地从陆渊手中扶住孙笑,察言观色,一声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激怒了已经在暴走边缘的陆渊。   “……你看重他们胜于看重你自己?”陆渊手中一空,面色不虞地问。   孙笑凝视了他一会儿,没回答。   “就算你出于善良的无防备而被他们捅了一刀,就算你的付出没有人会真心诚意地感谢……你也还是想保护他们?”陆渊旁若无人地逼问孙笑,非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凭什么?就凭他们是你的同族?”   在一旁目睹这一幕的林总皱起了眉。他虽然知道陆渊对人类没有认同感,但一直以为那是他觉醒为异能者的缘故。可如今听着陆渊刚才的这番话……他压根就是没把除了孙笑之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孙笑的性格和陆渊相似,但终究还是无法对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无法坐视不理,这和陆渊有着本质性区别。   如果说孙笑只是从高空俯瞰这个世界,那陆渊就是隔着玻璃球观察孙笑在内的整个世界。   孙笑动了动嘴唇,一时之间居然无法回答陆渊咄咄逼人的提问。   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人类,想要救助和自己一样的人类,这难道需要理由吗?这本来就是正常人类都应该拥有的同理心。   陆渊等了半晌,没听到孙笑的回答,就知道了她沉默里包含的意思。他低促地冷笑一声,“我知道你的答案了。你想保护他们,是吗?好,那我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   他说完就毫不停顿地转身往外走,一幅气急败坏的样子,林总都不自觉地侧身给他让出了通道来。   可霸气凶狠的陆渊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十分破坏气势地叮嘱林总,“我会一直盯着这里。我不在的期间,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顺心。”   林总:“……”   陆渊逼视着林总,在他僵硬地上下点头之后,才回头恶狠狠地看向孙笑,“这事没完,我回来还会问你的。”   孙笑睁圆眼睛望着他,一脸无辜。   陆渊坚持了两秒钟都不到的光景,迅速败下阵来,稳住表情往外走了两步,干脆卷着一身暴躁不安的狂风从窗户里跳出去了。   看他走了,林总和房间里的两名异能者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孙笑也不例外,她一放松下来,又没了陆渊力量的安抚,顿时疼得低呼了一声。   下一秒,陆渊又从窗户外飞了回来,他不放心地盯了一眼孙笑,又威胁地环视一圈房间里的三人,才再次掉头离开。 第184章   最终陆渊还是成功击退了那两名伪神的联手攻击。具体的画面孙笑是看不到了——她当时只剩半条命,想用神识远远地瞧上一眼都难, 能顺利发现大军逼近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时之间没有自保能力, 下意识地用最后的力气观察了一下方圆的情况,才碰巧给看见的。   可是在这次战斗还没完全结束的时候, 就不断地有人试图主动地来找孙笑给她转述整个陆渊的英勇退敌过程了。   首先来找孙笑的就是小满,她活灵活现绘声绘色地给孙笑描绘了陆渊轻描淡写就把两名伪神给打伤的场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恨不得一人分饰三角给孙笑当场演一段舞台剧出来,“我们本来还准备了很多人一起迎战, 结果陆渊黑着脸上来, 唰唰两下就把其中一个伪神打得流血退走了,剩下第二个伪神我们也没能插上手,基本上全程就在旁边看着他打了……说真的, 要不是今天这一出,我还不知道陆渊居然强到这个地步,他和伪神打的时候, 光是被打歪的那些技能就把下面的狂信徒解决得七七八八,我们只要稍微收拾一下零散的喽啰就行。”   另一名异能者在旁兴致勃勃地补充,“对对对,结果全员没伤地就回来了,从来也没有这么顺利过!可惜陆渊杀不死伪神,孙笑你又不在, 它们重伤逃走了,真是狡猾……不然我们又可以一次性解决掉两名伪神, 离最终的成功更进一步!”   “你们都顾着开心了……”一直在给孙笑疗伤的异能者幽幽地说,“我哥当时也在场,他差点被陆渊给误伤了,他打起架来根本就没个度嘛!”   小满尴尬地捂住嘴咳嗽了两声,眼神往孙笑脸上瞟了一下,打着哈哈说道,“这不是……陆渊也有理由生气的,对吧?要是换成我,我能气疯掉。”   “所以你们都来找我说陆渊有多英勇多厉害……”孙笑无奈地看着她们,“是为了什么?”   “就是……那个……你有男朋友吗?”小满支吾了一会儿,脱口而出。   “没有,也不打算有。”孙笑平静地答完,盯住她,“接着说。”   小满在孙笑的逼视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讪笑着摆手,“嘿嘿,那什么,我就随口问问,有点好奇而已……”   “陆渊和我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不需要别人多插手什么。我不需要,陆渊更不需要。”   “……那,你不喜欢他?”小满憋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小声问道,“可是我看陆渊他——”   “我怎么了?”陆渊冷着脸从门外进来,打断了小满的话。他直直走向孙笑,无视了房间里的其他人,蹲在床边握住孙笑的手,力量进入她体内转了一圈,见到伤势确实缓和了不少,才松了口气,面色稍霁。   “啊,陆渊,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小满非常机灵地朝着几名小伙伴挥手,呼啦一下飞快地退出了陆渊的房间,来得快,去得更快。   陆渊根本没空理贼眉鼠眼的小满在想什么,他放下心来的同时低头亲吻了孙笑微凉的眉心,接着翻脸赶人,“你们可以走了,接下来我会帮她处理。”   “可是你不是治疗型的异能者呀。”一直守在孙笑身边的女异能者下意识反驳,“虽然我没有你强,但是在治疗方面你并没有我专业。”   “没关系的。”孙笑在陆渊开口之前出了声,她对女异能者点了一下头,微笑安抚道,“辛苦你了,去看望你哥哥吧。”   女异能者咬了咬嘴唇,仍然没起身,她向孙笑寻求确认,“真的没关系?陆渊虽然强,却也不能熟练地使你的伤势迅速恢复。”   “他自然有他的办法,”孙笑轻轻一笑,“谢谢你帮我疗伤。”   女异能者拧着眉瞪了一眼陆渊,这才起身出了房间,临关门前还不放心地叮嘱道,“要是有任何需要的话,立刻派人来找我啊!”   孙笑目送她出了门,才再次把目光移到陆渊脸上,“外面的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陆渊明显不想多谈这个问题,他紧紧握着孙笑的手,又一次用上了他独有的疯狂浪费式疗伤法,“现在该继续我们刚才没结束的那段谈话了——你看到了,人类总是这样愚昧又趋炎附势。现在的反抗军中,真心有勇气去反抗和拯救人类的能有多少人?政府中在意平民生死的又有多少人?伪神只要随意散布一些谎言,化成你们最容易信任的模样,就能骗取大批大批的信徒追随……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个种族本来就到了应该要被灭绝的时候?你不必为了他们做这么多。”   他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其实只有最后一句才是真正的目的,前面的不过都是铺垫。   这些素不相干的人,凭什么让孙笑这么出生入死又受伤挨累的?   他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的小太阳,凭什么要为了这点子得不偿失的破事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人往肚子上捅一刀?   “可我是人类。”孙笑看了陆渊一眼,意有所指地说,“而你也是。说是种族的本能也好,说是我软弱也好,就在眼前发生的、力所能及的事情,我总是想要去做点什么来添砖加瓦。”   “我不想看到你受伤。”陆渊紧皱着眉,掀开孙笑的衣服下摆看了一眼她刚刚被包扎好的伤口。   孙笑没好气地啪一下打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   这一秒钟还真没有任何旖旎心思的陆渊有点委屈,“你都受了这样的伤,还觉得我有心思想那方面的事情?”   孙笑挑了一下眉毛,“是吗?你这么有底线?”   她说着,像是极为不经意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陆渊的眼力看得多仔细,他甚至都能看见孙笑微微起皮的嘴唇变得湿润起来,还闪着那么点儿不明不白的亮光……扑通扑通的心脏顿时就狂跳了两拍。   “渴了,我要喝水。”孙笑颐指气使。   知道她就是想撩拨自己,陆渊认命地一伸手让水杯自个儿乖乖飞到面前,试了水温,才把孙笑从床头扶起来,喂她喝了一小口就挪开,义正言辞,“等会儿再喝,你伤到了内脏,还没完全恢复。”   孙笑朝他伸手,“就再喝一口。”   “不行。”陆渊这次把持住了自己的底线,他把水杯随手甩回桌上,一滴水也没震出来,“你是失血过多,才会造成口渴的错觉,喝水没有用的。”   孙笑哀怨地盯了陆渊半晌,直到陆渊都快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底线,她才慢慢移开目光哦了一声。   陆渊顿时感觉到自己终于占了一回上风,扬眉吐气起来。   半分钟后他突然又意识到,孙笑成功借用喝水这个话题把他先前咄咄逼人的质问给带跑了。   ——都是套路,他还一次又一次不知悔改地栽到她手里。   陆渊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待在孙笑身边就开始习惯性地被爱情蒙蔽双眼,所以才会导致智商下降?   就在陆渊思考怎么再扳回一城的时候,林总带着Eric敲开了他房间的门,两人都是一幅面色沉重的样子。   陆渊看到林总时还好,对Eric就根本没什么好脸色了。如果不是得一直握着孙笑的手源源不断地输送力量,他能亲自上前把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暴打一顿。   孙笑本来好好的,就是因为他儿子出营地跑了这么一趟,现在躺在床上丢了半条小命。   尽管知道孙笑不会死,陆渊的怒气也还是难平。   Eric顶着陆渊冰冷刺骨的眼神向孙笑鞠了一躬,沉痛道,“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没有发现Andrew身上的异常,才会让他有伤害你的机会。我可以做任何事来弥补这个失误,如果你们有什么责怪和愤怒,请全都归罪于我,不要怪Andrew。”   “弥补?”陆渊冷笑,“那也就是笑笑现在还活着,能救得回来。如果我不在呢?如果我来不及呢?如果匕首上的诅咒再狠毒一点呢?如果笑笑有个什么损伤,你们谁也——”活不了!   孙笑用力掐紧陆渊的手掌阻止了他放狠话的举动,在陆渊不满地回头看过来时,立刻摆出一个不适的表情,“这个姿势不太舒服……”   陆渊拧着眉掐断话头,起身帮她调整位置。   在他折腾姿势位置的时候,孙笑朝林总点了一下头,也没看Eric一眼,直白地问道,“Andrew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柄匕首可不是他一个普通的孩子能弄得到手的。”   “具体的情况还要再调查,但目前我们能确定的是……”林总顿了顿,目光怪异地在陆渊身上停住了。   陆渊动了两下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干脆长腿一伸坐在了孙笑身后当了人肉靠垫,把孙笑整个拢在了身前,毫无察觉地抬眼催促林总,“接着说。”   “……”林总说服自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Andrew体内有少量的伪神力量,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神赐’,因此,我们认为他很有可能接受了那名伪神的洗脑。”   孙笑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毕竟Andrew手中能有那柄带着诅咒的匕首就已经很奇怪,更不要提他还莫名其妙地伤害救了他的孙笑。   要么Andrew已经成为伪神的信徒,要么他就是被伪神直接用手段给控制了。   “我不管原因是什么,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他出现在我或者笑笑的视线范围之内。”陆渊不为所动,“至于他被洗脑了之后应该怎么办,那是你们需要操心的问题。”   “无论出于公还是私的立场,我都不希望孙笑受到任何伤害。”林总诚挚地说,“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妥当,孙笑的所有伤势也会由反抗军的成员负责治疗到痊愈为止,这是我们的一点歉意。”   孙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像是没在听似的问道,“Andrew现在在哪里?我想去看看他。”   陆渊手上一个用劲,差点就把房间里另外两个人直接给扔出门,“你说什么?” 第185章   “我有办法解决神赐的问题。”孙笑没理会陆渊的问话,她朝Eric点了一下头, 面色沉静, “如果能让我见一见Andrew,我可以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你有办法破解神赐?”Eric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第一反应就是怀疑,“不可能,我研究过很多被带回来的狂信徒,他们的大脑已经被神赐所控制,而且这种力量非常排外, 可以轻易杀死生出反抗意识的信徒。就算想要让那些失去理智的信徒清醒过来, 也得跨过拔除神赐力量的这一关……这是一个死循环,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能将神赐分离开去。”   “我知道。”和Eric形成截然对比的是孙笑异常冷静的态度,“你很清楚Andrew一旦已经被伪神洗脑, 接下来就只会越来越糟。与其质疑我,或者徒劳无功地试图自己找出办法,不如让我试一试, 就算不成功,你也没有损失。”   Eric紧紧地皱着眉,神情挣扎犹豫,“可是你还受着重伤……”   陆渊疾如闪电地从孙笑身后伸出手,捂住了她刚要说话的嘴,冷着脸道, “对,她还重伤未愈, 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你家小鬼一两天也出不了什么问题,有什么猜想,在笑笑完全康复之前都没得商量。”   孙笑伸手扯了扯陆渊的手掌,也没用什么力道,意思意思地掰了两下之后就放弃了。   Eric犹疑地问,“孙小姐,你真的有办法解决神赐对信徒在生理方面的影响?此前曾经成功过吗?”   仍然被陆渊紧紧捂着嘴的孙笑淡定地点了一下头——不然她上一次是怎么混进狂信徒之中、保持着清醒,却长达两年时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蹊跷的?   更何况,Andrew接受伪神引诱不过是这一两天的事情,神赐在他身体里待的时间很短,想要隔离和拔除应该非常简单。   “……我会回去再做一遍确认。”Eric深吸了口气,向孙笑深深弯下腰去鞠了一躬,“谢谢你愿意以德报怨。”   陆渊越看Eric越碍眼,尤其是想到孙笑居然打算不计前嫌地帮助他的时候就更生气了。舍不得对孙笑发火,他把努力转移到了不吭一声的林总身上,“在我杀人之前把他给我带走。”   林总轻咳了一声,拽着似乎还有话没说完的Eric就往外走,“孙笑,放心静养吧,这段时间基地都会非常安全的。”   孙笑心想可不是吗?她估摸着陆渊本来能把那两个伪神直接干掉,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实力才堪堪只把他们打成重伤赶走,恐怕这会儿伪神那边突然发现人类之中有了这么一个新的战斗力,也要惊惶失措好一阵子,短时间内不会贸然再来攻击反抗军基地。   可问题是,就算伪神不来惹事,孙笑的麻烦事又不止是这一件。   身上的伤口才好了五六成,力量也尚未完全恢复,孙笑就在反抗军的基地里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她的声音异常严肃,“你现在在哪里?”   孙笑心头一紧,从床上坐了起来,压到伤口时忍不住表情扭曲了一瞬。她边把到了喉咙口的闷哼声给压了下去,边给陆渊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深吸了口气,才疑惑地对着话筒那头问道,“我在外面呢,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我就在你公寓门口。”孙母要求道,“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立刻来找你。”   陆渊就立在孙笑对面,他的耳力能轻松捕捉到孙笑手机里传出的任何声音。听到这里,他立刻对孙笑指了一下自己。   ——看我!快拿我当借口!   孙笑抬头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很配合地跟着紧张起来,“妈妈,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她可不能随意掉链子,就算是编借口,那也得把眼下的情况了解清楚了,才能够编出最不容易露馅的借口来。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回家?”孙母严厉地问道,“昨天小区楼里失窃,邻居来敲你的门发现没有人,报了警之后消息才转到我这里。你去了什么地方,为什么现在还没回家?”   孙笑舔了舔嘴唇,又看了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陆渊一眼,实在不想在这时候对他示弱,于是飞快地转动着脑筋准备找个和陆渊无关的借口出来让母亲满意,“我……”   陆渊看到孙笑和自己对视两眼就撇开目光,顿时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立刻抢先出声,“笑笑,饭做好了,过来吃吧。”   猝不及防被陆渊暗算了一记的孙笑:“……”   同样隔着话筒听见了陆渊声音的孙母也跟着愣了一下,然后心照不宣地微笑起来,“你昨天晚上和陆渊在一起?”   陆渊挑了挑眉,心想何止昨天晚上?前天晚上和大前天晚上,他都死皮赖脸地留在了孙笑的床边上——尽管根本没睡觉,也没能爬上床,但那也是幸福的。   既然陆渊都把牌给打出去了,孙笑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妈妈也是过来人,都明白的。”孙母非常善解人意,“你在没百分之一百确定之前是不会把人带到我们面前来的,不过既然都到他家里留宿了,你对他的印象应该很不错吧?”   明知道无济于事,孙笑还是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话筒,“妈,我现在不方便谈这个。”   “急着吃饭?”孙母笑眯眯地调侃了一句,大方地放过了孙笑,“你没事就好,让妈妈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妈妈就给你介绍了这么一个男孩子,你就看得上,说明妈妈的眼光还不错,对不对?”   孙笑久违地感觉到有些窘迫,她都不敢看对面的陆渊,扶着自己的额头支吾了两秒,“我现在就回去,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到。”   “不用了。”孙母拒绝道,“我等一下还有个科研会要开,赶来看你是担心发生意外,知道你安全就放心了。你也别急着回来,明天我和你爸爸休假,一起过来看你,正好,你把陆渊一起叫上,知道了吗?”   陆渊在背后握拳给自己比了个胜利在望的手势:该出手时就出手!   孙笑最后不得不应了母亲的要求,挂断电话后默不作声地盯着陆渊看。   陆渊把那三分自鸣得意藏得好好的,表情十分无辜地回望孙笑。   “装,继续装。”孙笑把手机往旁边一放,从床上慢吞吞地爬了下来,“现在我爸妈都知道我们俩共度夜晚的事,你可以高兴了?”   “有那么点儿高兴。”陆渊察言观色,十成情感只敢说出两成来。   “明天你得表现得更高兴点儿。”孙笑学着他的口气说道,“既然是你布的局,敢漏一点马脚……你知道下场?”   “没问题。”陆渊暗自松了口气,心想他压根用不着表现,本色出演几乎就能拿奖。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花一晚上不眠不休地在厨房补课并且练习明天要做的菜式,不能在临门一脚上掉了链子。   眼看着就要得到准丈人和准丈母娘的认可,之前撒的一个小谎言要是被当面拆穿,那印象分是绝对一落千丈。   孙笑和陆渊考虑的事情完全不一样。她没在意陆渊究竟能把饭做成什么样,她在离开反抗军基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我去一趟Eric的实验室。”   陆渊伸手扶住孙笑,皱眉看了两眼她苍白的面色,低头就把人给抱了起来,“明天你不能用这幅样子去见他们。”   “明天我会化妆,”孙笑这两天早就习惯了被陆渊搬来搬去,这会儿很淡定地靠在陆渊怀里往外移动,“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情,那就是当好一块合格的挡箭牌,不要让我爸爸妈妈怀疑我的身份和在做的事情。”   陆渊本来还有些窃喜的心情顿时被孙笑这一冷箭射得七零八落。   “最近伪神的势力越发壮大得迅速,他们那边也不是很安全了……”孙笑没在意陆渊的心情,她低头思索着,自言自语地说,“一直瞒着他们也不是个办法,但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异能者,肯定会申请对我的保护。”   “你不想站到那一边去?”陆渊问。   “……”孙笑的表情有些难看,“不。”   孙笑清楚得记得,即便是看起来铁桶似的国家机器,也并不是那么固若金汤。上一次的时候,伪神的势力就绕过防御触及了权力核心,几乎是不动干戈地就里应外合将这台巨无霸般的机器给瓦解了。   也这是直接导致了当时孙笑父母不得不带着她逃亡的主要原因。   孙笑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成为了狂信徒的一批权贵的姓名,也时时刻刻分出精神力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生怕那段历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提前发生了。   也正是为了杜绝这些糟心事的发生,孙笑在初期猎杀伪神时是特意挑选过目标的。   她名单上的下一名伪神在当年的大事件里就起到了尤为重要的作用,孙笑决定等伤势已回复,就马不停蹄地再去多收一颗人头。   伪神是以小规模族群的方式在宇宙间游荡的,它们来到这个世界时只有三十三名,可孙笑不能确定它们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不会联络同一个种族的伙伴们求助。   她必须要在这种可能性发生之前就将一切终结。 第186章   既然母亲已经离开,伤势还没有痊愈的孙笑也不急着回家。   而且在回家之前, 她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她得把Andrew从伪神的控制之中解脱出来。   反抗军基地虽然很大, 但陆渊想到什么地方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孙笑虽然早就用神识在基地里搜寻过Eric的位置, 但亲自踏足还是第一次。她淡定地坐在陆渊的臂膀里,无视了周围穿着各式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向自己投来的各式目光。   每天被在抱着怀里从来不自己走路什么的,如果被围观一次习惯不了,那就被围观两次三次。   在这个反抗军基地中,陆渊的脸就是通行证, 人人都认识他, 两人一路走来根本没有人伸手拦过一次,两人轻轻松松地就找到了实验室深处的Eric。   “Matthews教授?”Eric的助手轻声喊他,战战兢兢的, “有访客来找你。”   Eric专心低头摆弄着手中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答道,“我现在没空。”   助手为难地回头看看孙笑和陆渊, “可是……”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Eric生气地转头,抬高嗓音,“我已经没有时——”   “见我也没有空吗?”孙笑朝他招了一下手,神情很笃定,“本来我是想问问你进展如何……看你现在的样子,恐怕我也不用再多问了吧?”   Eric像是在和自己生闷气似的, 用拳头用力地捶了一下桌面,郁郁地转头将手上的橡胶手套摘下, 大步走向孙笑,“你是对的,我救不了他。”   孙笑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如果说Eric能成功,那他就是在巨大的压力推动之下改变了历史,这样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反过来讲,不成功的可能性倒是非常大,毕竟留给他的时间根本不多。   这么两三天的时间,Eric能破解曾经一众顶尖的科学家们好几年都没有钻研明白的问题吗?孙笑不这么认为。   “带我去见他吧。”孙笑说,“趁现在还不算晚。”   Eric长出了口气,看了眼陆渊后,抿着嘴唇避开他几乎像要看透自己内心似的锋利视线,“……跟我来吧。这几天他的情绪稳定性越来越差,我只能把他关在绝对安全的试验用房间里,那里的结构非常坚固,他逃不出来,也做不了什么。”   “我知道。”孙笑点点头。   这么个在星球上只能算是手指大点的基地,对于孙笑来说想要实时掌控所有动态都不难。   自从成功在孙笑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伤到她之前,伪神对于Andrew的影响就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如果不是孙笑曾经见过Eric手中照片里笑得像个天使似的小男孩,她都很难想象这两个南辕北辙的孩子居然是同一个人。   Eric默不作声地领了一段路,将孙笑和陆渊带到一间全透明的隔间门外,Andrew就被关在这间看似脆弱、实则坚固无比的实验隔间里,他一点也不歇斯底里,反而显得有几分病态的精神奕奕,是那种枯瘦如柴却又眼里亮着精光的惊悚矛盾。   “爸爸。”听到动静的Andrew抬头看着他们,平静地喊了一声Eric,“你还要把我像这样关多久?”   “直到你恢复正常为止。”   “可这就是我的正常,爸爸为什么觉得我是异常的?”Andrew条理分明地问道,“你是科学家,应该对一切都抱着质疑并且同时接受的态度,为什么要全盘否定‘神’的存在?”   “神也许确实存在,但我能确定,你所见到的那个绝对不是神。”孙笑朝悲伤的Eric摆摆手,开口转移了Andrew的注意力,“与其说不是神,不如说它根本就是神的反义词。”   Andrew的目光一落在孙笑身上,就露出了深刻的厌恶之情,“神对我说过,你绝对不能存活于这个世界上,你是异端,是逆神者,会给全世界带来灾厄!”   孙笑拍了拍陆渊肩膀,让他把自己放到地上,接着走到了透明隔间前面,看着Andrew问道,“它是这么告诉你,然后让你来刺杀我的?”   Andrew握紧了双拳,“神实现了我的愿望,他是神,所以身为他的信徒,我必须执行他的命令!”   “它实现了你的什么愿望呢?”孙笑轻声问。   “他让妈妈回来了!”Andrew声音响亮地回答,“除了神的力量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人死而复生呢?”   震惊过度的Eric在孙笑背后喊出了声,“Martha已经死了!”   “妈妈没有死!”Andrew一声尖叫,“我向神许愿希望妈妈能够回来,他告诉我,只要我信仰他、诚心祈祷,就会获得只有忠诚的信徒才能得到的力量,然后实现自己的愿望!”   随着Andrew情绪的激烈波动,他身周的空气现出了一阵怪异的扭曲来。孙笑转眼看去,凝视了两秒钟,居然从扭曲且渐渐变色的空气中隐隐约约地看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Eric比孙笑更熟悉那是谁,他难以置信地奔上前来,将手掌按在隔间外,低呼出声,“Martha……”短暂的震惊过后,他的表情被愤怒填充,“那个该死的伪神,对Martha和Andrew都做了什么?!”   “爸爸,你看!”Andrew激动地指着女人的虚幻身形,“我已经能渐渐找到妈妈的存在了,只要我每天都向神祈祷,总有一天能够将她真正地带回来!”   “那是不可能的。”孙笑冷声打断了Andrew的话,“你的力量来源于那个伪神,而它已经被我杀死了。”   “神是不会死的!”Andrew从地上跳起来,像是为了反驳孙笑的话语,他甚至上前拥抱了那团没有实质的空气。扑了个空之后,他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眼神有些迷茫。可很快他就再次调整好了心态,转头恶狠狠地对孙笑说道,“我现在还不够忠诚!等到我成为神最宠爱的信徒时,我一定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死了的人是回不来的。”孙笑轻声说着,精神触手悄无声息地接近了Andrew的头部,“当然,我也不是说就没有办法挽回了,事实上我知道一个办法。那就是……”   Eric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转头看向孙笑,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Andrew更不例外,他紧紧地盯住孙笑,不打算错过她出口的每一个字。   孙笑轻叹了口气,精神触手猛地刺出,将Andrew牢牢包裹住,轻而易举地在他脑海深处找到一小团扭曲恶意的异样能量并且抽了出来,过程异常之快,并且不留任何后顾之忧。   这一切发生在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里,Eric听到Andrew噗通一声摔到地上时才惊讶地转过了头去,“Andrew!”   “怎么样?”陆渊在背后问。   孙笑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下意识地回头冲陆渊笑了一下,“解决了。”   “解决了?”Eric睁大眼睛,手不自觉地伸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那我是不是……可以把他从里面带出来了?”   “可以。”孙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往后退了一步给Eric让出了路。   Eric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门禁卡,打开了实验隔间的大门,快步奔到了儿子的身旁,将他送到了一旁的小床上,手忙脚乱地重新连接起仪器,准备再做一次彻底的检查来。   他眼里已经没有除Andrew以外的人了。   孙笑也不介意被冷落,解决了这桩心事之后,她就慢悠悠地往外走去,避开了陆渊的手,“不急,陪我走一段吧。”   本来准备再来一次公主抱的陆渊收了手,闷闷不乐地跟在孙笑背后走了两步,大着胆子牵住她的手,像情侣似的十指交握。   孙笑低头看了一眼,没甩开,也没回握。   原本来时一分钟也没用到的路,两人走回去硬是花了半小时,那叫一个招摇过市,任由围观。   陆渊牵着孙笑香香软软的小手,美滋滋地心想恐怕两人在一起的消息今天就能传遍整个反抗军了。   “陆渊,你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孙笑突然问。   “有。”沉浸在爱情思维中的陆渊毫不犹豫地应声。   他想完完全全从头到脚地拥有孙笑,他想要……孙笑真正爱上他。   “是你自己就能实现的愿望?还是仅凭自己的努力不能实现的?”孙笑又问。   陆渊沉思熟虑一会儿,决定多给自己一点信心,“我自己就能实现。”   “我也是。”孙笑顿了顿,又接着说,“可能我们比较幸运。”   “你在想Andrew的事情?”陆渊捏了捏她的指节,安慰道,“那种实现愿望的方式是扭曲的,就算是深爱妻子的Eric也绝不会选择这种方式让妻子重新出现在世界上,更何况这可能还要搭上他儿子的性命?”   “我只是突然想到,很多人疯狂无理由地追随伪神、被伪神蛊惑,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蠢或者多么信任这个‘神’的存在,而是他们的内心实在太绝望,太过希望‘神’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孙笑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像Andrew可能也隐约地意识到自己并不能真正地将母亲带回来,他只是太希望这一切虚幻的美好都能成真而已。”   “不凭借着自己去实现的愿望,真的有意义吗?”陆渊沉声问她,“难道愿望和梦想不就是重要在能够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直行,无论遇见什么艰难险阻都绝不偏移,用尽全力、赌上所有最后才成功紧紧收入掌中……才来得最让人心满意足?”   孙笑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突地笑出了声,“陆渊,你长着一张少女漫反派的脸,却说出这种少年漫主角的台词,实在太不相配了。”   实际并没有看过少年漫和少女漫的陆渊:“……”他在这里应该接话吗?   “不过你说得也没有错。”孙笑解开心结似的一弯嘴角,“所以我的梦想也只能由我自己来实现,无论借谁之手,都算不上数。”   陆渊:“……”不知道为什么,但突然觉得好像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第187章   当天晚上陆渊是怎么在反抗军基地借用厨房并且辛勤补课了一晚上还差点意外火灾毁了人家厨房的事情就不提了,总之第二天一大早, 孙笑从床上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 发现陆渊居然不在房间里。   她边起床边扫了一遍整反抗军基地,仍然没有发现陆渊的踪影, 不得不再次向外扩展搜寻范围,找了半天,才在自己公寓附近的菜市场里找到了这个和菜市场简直格格不入的男人。   陆渊买菜根本不砍价,说多少就是多少,一路从菜市场头买到菜市场尾后, 他提着大包小包找了个无人角落, 作弊地直接飞走了。   孙笑这会儿已经开始吃早饭,边吃边饶有兴趣地一路跟着陆渊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结果陆渊一路飞到孙笑的小区门口才停下来,像是故意要再刷一发存在感似的, 他一路招摇过市地往里走,一路和早起晨练的长辈们挨个微笑打着招呼。   “哟,小陆?买这么多菜干什么去?”   陆渊简直等的就是这个问题啊!他微微一笑, 得意中带着两份羞赧,“今天笑笑爸妈来她家吃饭,我提前买好菜准备下厨。”   “哎呦,真是个顾家的好男人!”李阿姨立刻高声夸奖,“笑笑找你可真是找对咯,这么疼老婆的年轻男孩子现在可不多啦。”   远程看戏的孙笑:“……”真能演, 上瘾了还?   陆渊乐得不行,“哪里哪里, 笑笑现在还没跟我结婚,不是我的老婆。”   “现在不是,个么以后就是了呀!”李阿姨笃定地一拍大腿,一脸喜气洋洋,“你放心,没问题的!我从小看着笑笑长大的,她从来没带男孩子回家过,你还是第一个,肯定就是已经看中你了。”   陆渊笑得更满意了,嘴上还要谦虚一下,“您别这么说,笑笑听到又要害羞生气了。”   孙笑:“……”   眼看着陆渊简直尾巴快竖上天了,孙笑不紧不慢地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用精神触手抽了他一记。   陆渊微微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往孙笑那边看了一眼,表情瞬间严肃,“各位阿姨,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洗菜,先走一步,你们慢慢来。”   一众老阿姨乐呵呵地看着陆渊大包小包满载而去,一个个在背后啧啧称赞,“这小伙儿真不错,现在年轻男孩子有几个会做饭的?笑笑算是找对人了,等这么多年总算还是有回报的。”   “笑笑家什么也不缺,总得找个对她真心好的男人才最重要嘛,是不是?要是陆渊有那么丁点儿虚情假意,我看笑笑爸妈就根本不会给他一个正眼看的。”   “可不是?我们都是看着笑笑从小到大的,哪里忍心她被人骗哦……”   孙笑已经放弃纠正邻居们的想法,她在吃完早饭之后就见到了飞速赶回基地的陆渊,冲他灿烂一笑,“还没结婚,不是老婆,嗯?”   陆渊寻思着这是不是他该找个搓衣板放在面前的时机了,“她们随口调侃两句,我要是反驳,那气氛多尴尬?”   “陆渊,我早先跟你说什么来着?”孙笑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朋友、爱人、战友,我全部都不需要,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还是我说的哪个字你听不懂?”   “……”陆渊皱眉听她说完,才上前两步单膝半跪到了她面前,“笑笑,你可以试试。就试这么一次,我不会让你有失望的机会。”   “我不需要。”孙笑一字一顿地回复他,态度冰冷又坚决,“陆渊,如果你放弃不了,我建议我们应该在此分道扬镳。我需要你保持绝对的冷静,不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会成为我目标的阻碍。”   “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陆渊斩钉截铁。   “……陆渊,我怎么确定你此刻说的一切都是实话?”孙笑问,“还有你曾经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能发誓对我从来没有任何隐瞒和谎言,哪怕是善意的欺骗?”   陆渊心里咯噔了一下,沉住气观察孙笑的神色,除了她的拒人千里之外,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端倪。   ——这段时间两人相处太过融洽,他几乎都忘记了,孙笑从知道他名字的那一刻就在怀疑他和之前的那个“陆渊”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陆渊,你该收敛了。”在令人窒息的重压中,孙笑轻声说,“我和你不是一路人。”   陆渊沉默良久,不怒反笑,“笑笑,相信我,没人比我更有资格和能力跟你走在同一条路上。”他低头亲吻孙笑的手背,眼里带着不可一世的狂傲,“除了我以外,没人能不被你甩在身后。”   孙笑沉默半晌,冷淡地抽回手撇开了眼神,“该走了。”   要不怎么说孙笑演技超群呢,她一路上都没和陆渊说话,可等父母到家之后立刻换了一张面孔,和陆渊有说有笑,就算不是过分亲密,那至少也是关系不错的相处方式了。   陆渊心里五味陈杂,一边在厨房挥洒汗水,一边给自己洗脑:好日子在后头,等他成功追到孙笑,以孙笑的性格永远也不可能背叛和离开他,那之后才是光明的未来!   孙笑本来是做好厨房爆炸准备的,没想到陆渊居然在厨房里折腾出了十分勾人馋虫的饭菜香味来,不禁有些惊悚。   “看来陆渊手艺不错。”孙母边喝茶边笑眯眯地说道,“要知道,你爸爸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根本不会做饭,是我们结婚之后才慢慢开始摸索的。”   “工作太忙,你妈又不肯好好吃饭,我只有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哄她多吃点了。”孙父无奈地咳了一声,“我去看看陆渊需不需要帮忙,你们坐。”   孙笑目送父亲进入厨房,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跟上次一模一样的套路,这俩也亏得是她亲爸亲妈,祭出什么陈旧套路她都不得不吃。   “笑笑,你决定了吗?”孙母的表情严肃了几分,“妈妈知道你的性格,如果不是认准了一个人,你是不可能去他家里过夜的。”   “我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和陆渊结婚,但我认为现在这样还不错。”孙笑轻描淡写地说,“所以我想要你们暂时不干涉我,任由这段关系自由发展,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不是小孩子,能解决自己的生活烦恼。”   “陆渊是个不错的孩子,可如果我要在他和我自己的亲生女儿之间选一个,我当然永远都会偏心你。”孙母叹了口气,握住孙笑的手,“妈妈最想要的,就是你能一直开开心心,为此,哪怕你过得稍微自私一点都不要紧。”   陆渊分神地听到这里,在心底嗤了一声。自私?孙笑要是能算自私的话,全世界几乎就没什么人可以被称为无私了。   孙父在他旁边洗着一把小青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昨天晚上笑笑是在你家睡的?”   身为无数世界的创造者,至高神陆渊居然在这个普通男人的注视下竖起了一身汗毛。他暗自深吸了口气,“昨天笑笑身体不太舒服,我照顾了她一个晚上,她睡在卧室,我睡的是沙发。”   ——这个答案可以说千真万确。孙笑身体确实不舒服——那是因为受了伤;孙笑睡的是床——虽然不是陆渊公寓的床;陆渊睡的是沙发——因为陆渊死活不愿意离开孙笑身边半步,林总临时让人给他搬来一张软椅,就放在床头,离孙笑不超过十厘米。   孙父怀疑地看着陆渊,突然心机地一笑,“你们还年轻,气盛又冲动,笑笑已经成年了,她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你不用对我说谎。”   陆渊心底门儿清,他要是敢点个头踩进这陷阱,他立刻就会被踢出孙笑的公寓。但是有什么办法?这可是孙笑的亲生父亲,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伯父,我没骗您。我和笑笑没有进展到那步,她的性格您也知道,倔得很,我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   说这话时陆渊甚至还有几分憋屈——他的几缕神念倒是多少都亲过芳泽,就他每天苦巴巴看得见吃不着,就亲了那么一下,还立刻就被孙笑捅心窝子,这至高神当得也太没水准了。   ……好吧,换个角度想想,全世界有多少至高神能找到真爱?他还是很幸运的。   陆渊自我安慰。   孙父又换着角度试探了几句,见陆渊的答案始终一致,才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慢悠悠地告诉他,“笑笑口味很淡,给她做饭的时候调料都要少放,尤其是酱油和海鲜,放多了她都不爱碰。”   陆渊虚心学习,“笑笑也挑食得很,我会注意这些的。”   “她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但是在外人面前很少表现出来,会硬逼着自己面不改色地吃下去。”孙父感叹道,“还是因为她小时候挑食被我说了之后,才养成的这习惯。”   陆渊:“……”他是什么时候陆续知道孙笑挑食又不喜欢吃哪些东西的来着?   “……你能知道她挑食,说明她对你还是敞开心扉了的。”孙父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眼睛里闪着年长者的智慧,“陆渊,我女儿的内心可能很难真正踏入,可如果你真的想要完全拥有她,就决不能半途而废。只要你稍退一步,她就永远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了。”   陆渊把这句来自孙笑最亲近的人的箴言深深刻进了脑子里。 第188章   陆渊是下了苦功夫钻研厨艺的,至少孙笑在见到一桌成色很不错的菜肴时确确实实地受到了惊吓。她坐到座位上, 谨慎至极、半信半疑地举起筷子尝了一口离自己最近的干煸牛肉丝, 不禁挑了一下眉,看向陆渊。   陆渊说自己对下厨一无所知的话该不会是就在骗她的吧?如果一周时间不到就能锻炼出这样能上五星级饭店当厨师的水准, 那陆渊不当厨子简直是浪费啊!   不知道孙笑心里转悠着什么念头的陆渊替孙笑舀了一碗汤,“尝尝看,我记得你很喜欢鱼羹。”   孙笑闻言顿了顿才接过他手里的小碗,若有所思地尝了一口,酸酸辣辣的, 很开胃。   孙父像是防贼似的盯了眼殷勤的陆渊, 推了一下眼镜,慢悠悠道,“陆渊, 你也坐下吃吧,在厨房待这么久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很享受给笑笑做东西吃。”陆渊的语气特别自然, 孙笑简直都要以为他一直以来每天都在给自己做饭吃了,“看她吃得高兴,我也觉得很高兴。”   孙笑小小地被呛了一口,赶紧举起旁边的饮料灌了两大口,才表情难以言喻地看了眼陆渊。   注意到她的视线,陆渊无辜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孙笑这关固然是很难过, 但孙笑父母这关难道就简单了吗?陆渊捏过不知道多少个世界,又像是拍蚊子似的驱逐过多少想要毁灭天地之间秩序的人?他就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事情能比眼下这顿普普通通毫无杀机的家宴更难。   ……当然了, 攻略孙笑本人这件事除外,这简直是陆渊意识诞生以来最难以企及的高度,每每都让他觉得有劲无处使,简直就是铜墙铁壁和固若金汤的平方和。   每到这个时候,陆渊不仅发自内心地钦佩起孙笑来——他的□□性格迥异,可孙笑居然一个不落地全都给拿下了,这可不是光靠“运气”就能解释得清楚的。   虽说陆渊也很清楚孙笑在被他发现之前也穿梭过许多世界,攻略过各式男性,可那都无所谓,因为孙笑从未爱上过任何人,陆渊他会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   ……顾嘉言?顾嘉言也是他自己啊!   饭吃到一半,孙父突然发问,“笑笑昨天身体不舒服?是不是胃炎又犯了?”   孙笑一听就知道这是关于自己昨天晚上“在陆渊家留宿”问题的试探。好在刚才厨房里的对话她也是分神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不然这时候要是默契不够,分分钟就把陆渊给卖了。   “还好,就是忙得饿过头了。”她看了陆渊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后来陆渊给我炖了粥,喝下去之后就舒服多了。”   孙父满意地点点头,转脸对陆渊道了声谢。   “照顾笑笑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陆渊谦虚地一笑,余光往表现毫无破绽的孙笑脸上扫了扫,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   午饭过后,陆渊义不容辞地收拾桌子并且洗碗,把二老请到了客厅里看电视。   孙笑顺手帮他叠了几个碗,态度非常敷衍随意,“爸,妈,想吃什么水果?我去切。”   “有什么就弄什么吧,简单点的,别弄伤了手。”孙母摆摆手。   陆渊很识趣,“我来切。”   孙笑从陆渊一大早买的水果里挑挑拣拣,选了几样出来就进了厨房。陆渊把最后几个锅碗瓢盆一捞,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孙笑的脚步。   两人一离开孙家父母的视线,顿时气氛都变化了。   陆渊:“还有一顿晚饭要捱,我表现得怎么样?”   “还不错,加油保持。”孙笑边把新鲜的李子往水池里放,边漫不经心地问,“我爸告诉的你我不喜欢吃哪些东西?”   “他说了一些,正巧我都没买到。”陆渊表情特别无辜。他哪儿敢说自己是有着前面好几个世界的记忆,所以买菜的时候下意识就避开了所有他知道孙笑不喜欢的食材?   孙笑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也没说到底是信了陆渊的理由还是不信。她占了一边的水池,边洗水果边给陆渊指了下,“你去那边洗碗。”   陆渊有关于洗碗的全部记忆都来自于顾嘉言,其他几名□□要么就是出身富贵,要么就是军旅中人,也只有独自生活的顾嘉言曾经被孙笑指使着洗了数不清的碗。   孙笑虽然做饭的手艺不错,但特别讨厌洗碗。顾嘉言也舍不得让她多沾一点儿水,一开始还是被使唤的,到后来那完全就是家务全包全揽,根本不舍得孙笑多干任何累活。   那般呵护,也不过是将孙笑多留了几年时间而已。尽管只有几年,也足够陆渊后来回头重看的时候意识到,顾嘉言对于孙笑来说是特殊的。   正因为如此,陆渊心中早就把顾嘉言当成了最后的救命法宝杀手锏王牌——万一之后有那么一天他身份暴露了,他立刻就把自己转换成顾嘉言,不出意外,孙笑绝对能对他心软三分,小退一步。   就这一小步,能给陆渊腾出巨大的操作空间。   记忆的作用来得比想象中更强大,比如陆渊买菜的时候自觉过滤了孙笑讨厌的东西,又比如孙笑下巴一指他就乖乖地到水池边上开始一个个洗起碗来了。   孙笑把李子堆进果盘里,抓起一个啃了口,又靠在一旁盯了一会儿陆渊洗碗的动作,冷不丁地问,“你真的从来没做过饭?”   “没有。”陆渊的态度异常坚决肯定。   就算顾嘉言会做饭,就算黎晗会烤肉,他堂堂至高神陆渊绝对没进过厨房做过饭!   “我觉得你做的菜有点熟悉……那大概是我的错觉吧。”孙笑迅速地啃完一个李子,扬手准确地把核投进垃圾桶里,“加油,捱过晚饭,我爸妈就会走了。”   蒙混过关的陆渊暗自松了口气,他不知道端着果盘走出厨房的孙笑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她在心里下了个什么样丧心病狂的决定。   当然,就算陆渊知道了,他也回天无力。孙笑真做了什么决定的时候,他哪次反抗成功过?   总之这一天在陆渊看来过得还算顺利,四人在客厅看了一下午的电视,他也接了无数来自于孙父孙母的明枪暗箭,但在晚餐过后,他们离开时的表情还算满意,或多或少认可了他作为孙家女婿的身份和资格。   孙笑把父母送上了车,又在楼下多站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转身回到了公寓里,陆渊正好才把碗洗完,擦着手从厨房里出来,见到她进门,不由得问了句,“送了这么久?他们特地避开我找你谈话了?”   孙笑本来正在换鞋,听他问这句话后停下了动作,抬头凝视了一会儿陆渊,突然又把脱到一半的鞋给穿了回去,简单粗暴地在地上蹬了一下,“把围裙脱了,我们现在就回基地。”   “现在?”陆渊特别听话地开始摘围裙,同时把自己的力量扩散开去,一边问,“出什么事了?”   “你先前没能杀死的那两只伪神。”孙笑思考了几秒钟,问道,“你觉得它们受了重伤,会这样善罢甘休地逃走吗?在它们已经知道了反抗军基地的情况下?”   陆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孙笑身边,对自己那天下手的轻重很有信心,“它们现在肯定还没来得及康复。”   “可它们在这个世界里是有帮手的。”孙笑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先前我杀死的那名伪神能召唤同伴,就说明别的伪神可能也有相似的技能。”   陆渊的力量悄无声息在整个世界里来回晃荡着,像是从直升机的高度俯视一座公园那样简单明了。和孙笑一样,他也能轻易锁定仍然存留于这个世界之中的所有伪神所在的位置。   而捕捉他们的定位对于陆渊来说不过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他粗略看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那天被自己打得半死又刻意放走的两名伪神。   那两个倒霉蛋虽然还是身受重伤半死不活的状态,但有许多原本应该处在老远地方的伪神却已经汇聚到了它们身旁。这恰巧验证了孙笑的说法,伪神们互相之间有独特的呼唤方式,只是它们之前一直没有用到。   受伤的孙笑在效率上比陆渊要慢上几分,在她看见那群聚集起来的伪神时,陆渊脑中已经换了好几个计划了。   他最终锁定一条:如果崩盘了,那孙笑的性命就是他第一优先要考虑的事情。这个世界死也好活也好半死不活都无所谓,他想要救下、保全、护得一根头发也不能掉的就只有孙笑一人而已。   “先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林总。”孙笑拍了板,她皱着眉召出飞剑,正准备御剑时,被冷着脸的陆渊弯腰给抱了起来。   “伤还没好,之后又要和伪神作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陆渊冠冕堂皇地说着,“放心,这就送你回去。”   他说着,没有像之前一样御风浮空,而是打了个响指,厚重蓬勃的力量在空中凝成一个半透明、带着小气旋的繁杂阵法。   孙笑不自觉地盯着看了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阵法啪地一声破碎,两人的身形直接从原地消失,被这充沛的力量传送到了反抗军基地门口。   基地守卫被突然出现的两人吓了一大跳,差点拉响警报,好在定睛一看确认了他们的身份,才擦了把冷汗,心里嘀咕:果然高等级的异能者连脑回路都异于常人,天生就拒绝走寻常路……   被强迫带着走了一回非寻常路的孙笑黑着脸扯住陆渊耳朵,“锁门了吗?”   陆渊:“……我这就回去。” 第189章   对陆渊来说,传送回孙笑公寓门口、帮她把门锁上、又再次回到基地门口, 那不过也就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办好这一切之后, 他把孙笑公寓的钥匙交到她手里,若无其事地一笑, “办妥了。”   孙笑收起钥匙,高深莫测地瞥了陆渊一眼,大步往基地里面走去,她的精神力早就锁定了林总的位置,他似乎正在和什么人开会的过程中, 但孙笑也完全没有闯入者的自觉, 她自己一个人都能在这个反抗军基地里面横行,更何况身后又跟了一个陆渊?   这两人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分开来算,就都目前反抗军的最高战力, 哪怕是林总和其他高层,也一个都得罪不了。   就算有人在暗地里想要玩一把阴谋诡计,可他们的计划又完全没有能够避开孙笑或者陆渊监视的可能性。   之前Andrew能阴差阳错地捅孙笑一刀, 那实在是集了天时地利人和为一体,巧合中的巧合,哪怕重新再来一次,恐怕成功率都非常低。   在孙笑这次被伪神暗算之后,陆渊就没敢放松过对于孙笑身周一切的监控,生怕再和上次一样阴沟里翻船一次。就算孙笑不会死, 就算他不会让孙笑死,看到她哪怕皱一下眉, 他也仍然心疼得想要把世界和宇宙捧到她面前。   孙笑脑子里面转的都是伪神的事情,导致她一脚踢开作战部大门的时候是一脸的杀气腾腾,把林总等人都吓了一大跳。   ——走火入魔了?   在场的人里也只有林总和他们两人都比较熟,他沉住气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不是有紧急事件,孙笑平常很懂人情往来,绝不会贸然打断这样一场正在进行中的内部会议。   “我来找你,当然只可能是因为伪神。”孙笑毫不避嫌地往里走了几步,直截了当地说,“伪神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位置,你们找到迁移地点了吗?”   林总点点头,“有了几个备选,但都不够大,需要分批次迁移。”这也正是这一次会议的讨论内容之一。   “来不及。”孙笑简单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伪神已经聚集起来了,以它们的实力,按照位置找过来根本不用很长时间,如果毫无准备任它们来袭,到时候留在基地里的人都凶多吉少。”   “你这么说,就代表已经很有把握。”林总深吸了口气,起身看了一眼陆渊,“而且陆渊也站在你那一边……孙笑,方便简单给我们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吗?”   孙笑往前走了两步,见作战室中央有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扬手将旁边一盒大头钉招起打开,一连串颜色不同的钉子挨个从盒子里蹦出来,挨个乖巧地落在不同的地理位置上,像是一条细细的彩虹。   她做这一切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标记完成之后,孙笑一指地图,“这是截止到刚才所有伪神所在的位置。”她说着,手指用力地敲了两下地图,“这里是基地的位置,而这里……”她指着两颗并排的白色钉子,“就是前几天来犯被陆渊击退的两名伪神。”   “……它们周围的那些都是伪神?”坐在地图最近处的高层咽了口口水,惊惧不定,“它们一直以来都独自行动,为什么现在突然汇聚起来了?”   “它们想抓住这次我们暴露藏身地的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林总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七颗挤在一块的钉子,“孙笑,你确定它们的目的就是攻打基地吗?这个基地里藏身了太多人,其中很多都不是战斗力,想要一口气撤走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就只能留下来等死。”孙笑干脆地一巴掌拍到地图上,盯着林总的眼睛,“又或者,你想和它们决一死战?”   “说什么傻话!你是唯一能够杀死伪神的人,我们怎么和它们决一死战?”立刻有人出声反驳。   孙笑挑挑眉没说话,她定定地看着林总,“如果想想取巧的方法,和他们盘旋一番并不是不可能。我和陆渊一起,完全有将它们剿灭的可能性。”   被孙笑点名的陆渊立刻上前表忠心,“目前来看只有五名伪神,配合得好的话,我们能赢。”   他刚说完,就发现孙笑偏头看了他一眼。   可是很快,孙笑又重新转了回去,一字一顿地问林总,“是要选择只保全一半甚至更少的人逃走?还是抓住这个机会拼一拼?”   “拼了!”有个年轻人举着拳头喊道,“我们现在已经能杀死它们了!应该觉得害怕的是它们,而不是我们!”   “……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只是普通人,一味的逃跑不是办法,我也同意迎战。”   “你们是不是疯了?我们也许能赢,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伪神直接毁灭了这个基地和所有人啊!反抗军建立了这么久,行动一直很隐秘,为的不就是保全大多数吗?”   “只有你们这些一直留守基地的知识分子才会这么想!反正每次出去和狂信徒战斗的人都是我们,你们又不用直面伪神感受那种被人当成不起眼的蚂蚁一样对待的重压,先死的反正也不是你们!”   “你……你说什么?我虽然只是个普通的科研人员,但我的妹妹是战斗部队的一员,她每天都在为了保护整个基地里面的人而奔波和战斗,难道你觉得我会对她的性命也无动于衷吗?”   “都别说了。”林总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但带着神奇的威力,其他人都停了嘴,转头看着林总,等待他做出最后的决定。   “孙笑,你有计划吧?”林总沉声问道,“我想先听一听你的计划。”   “计划没有,想法有一个。”孙笑的手指移了一段距离,停在那一片密集的钉子上,“带一批精英过去,在它们行动之前就把它们直接杀死,这样基地不会受到波及,成功的话也能保证最小程度的损伤。有我和陆渊在,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不低。”   “但如果不成功的话……”林总轻声接了下去。   “如果不成功,他们之中至少还有极少数人能有在伪神把我们全歼、掉头杀回来之前逃走的机会。”孙笑干脆地说出了最差的结局,抱着手臂环视一圈,“所以我问你们,是赌,还是不赌?”   看着这样的孙笑,陆渊不禁心痒痒地动了两下手指,最终还是收了回去,没敢在大庭广众、这等严肃的气氛之下挑战孙笑的底线。   孙笑在其他世界里碰到男主的时候,都会看见对方身上戴着金色的男主光环;可在如今的陆渊眼里,孙笑明明没被罩上任何光环,却比任何人都来得熠熠生辉,那几乎是从灵魂深处挣扎着穿透一切迷雾的指路明灯。   最终反抗军还是做出了和伪神正面对抗的决定,一支精锐队伍被秘密挑选了出来,都是目前异能者之中等级最高的一群人,在最大程度上提高了这次作战的成功可能性。   当然基地里也留了几名特殊的高等级异能力者,比如其中有一人就可以实时观看远方发生的事情,他的存在是为了随时通报战况,万一失败,就要第一时间通知基地里的人迅速撤离。   让孙笑感到意外的是,小满也是被挑选出的精锐战斗人员之一。   她的队长有些头疼地给孙笑介绍,“小满虽然觉醒没多久,但是她的异能很特殊,对这次的任务来说非常重要,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小满冲孙笑嘿嘿了一声,“没想到吧?我其实不是五行系的异能者,不过觉得玩火很帅气,就努力往那方面发展了一下,看来还是没有那个天赋……”   “给我看看。”孙笑用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同一句台词打断了她。   小满撇撇嘴,伸出了手掌,啪地一下拍在了她队长的肩膀上。   孙笑的目光顿时一凛。小满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拍之后,被她拍过的人居然就这么突兀地在她的感知之中消失了!不管精神力怎么扫描,那名队长所站的位置仿佛就是一团毫无异样的空气。   要不是这么一个显眼的大男人还杵在孙笑面前,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精神力居然能被人屏蔽掉。   “不,与其说是屏蔽,不如说是……伪装。”孙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仔细研究了一番小满的能量,喃喃自语地说,“就像是变色龙一样,融入了周围的环境里面,如果不是集中注意力探查这一小块范围,发现一样的可能性很小——小满,这个能力能维持多久?必须一直和你保持身体接触?”   小满愣了一会儿,伸出手指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没测试过呢。”   孙笑的动作一顿,嘴角一弯,轻柔地问道,“你说什么?生死一线的关头,这么重要的能力,你还不知道具体使用方法?”   小满和她的队长两人同时打了个激灵,对视了一眼,后者站着军姿大声应道,“我现在就带着她去试验新能力的极限!”   “晚饭之前回来,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出发的时候不要出岔子。”孙笑朝他们摆了一下手,见两人脚底抹油似的溜了,嘴角才泄露出一丝轻微的笑意来。   陆渊立在她身旁目睹了这一切,两人并肩站了好一会儿,孙笑才开了口。   她问,“虽然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夸下了海口,但你觉得明天的计划能按照我想象中那样顺利执行吗?”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次试探,但陆渊还是毅然回答了孙笑的问题,“放心,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无论有什么意外,他都能扭转一切。 第190章   第二日,从反抗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队伍在黎明时分就离开了基地。   他们中的许多人并没有告诉自己的亲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也是为了避免造成大规模的恐慌;而另一方面, 这些离开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活着回来。   孙笑和陆渊都不算是队伍的领头人,林总派了一位在反抗军建立初期就声望很高的元老和他们一起出发, 有了这位元老在,队伍的向心力会更强。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孙笑还是陆渊,他们都没想过要当这支队伍的带领者。   等到开始计划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是务必会抛下其他人单独去行动的, 别人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和速度, 他们也没有时间去照顾调度其他人,本身就不适合担任队长一职。   孙笑还好些,陆渊就没把队伍里的其他人放在眼里过。他一路只专心致志地坐在孙笑的身边, 生怕她还不算完全恢复的伤势会在这时候急转直下。   小满在一旁看着陆渊几乎每隔几分钟就要检查一遍孙笑的伤口,作为旁观者简直焦虑得不行,“有这么不淡定吗?现在我们还只是在单纯地赶路而已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 孙笑正坐在车子的后座上,无奈地高举起双手让陆渊检查自己腹部的伤口。其实外伤愈合得已经差不多,也结了痂,只要不进行剧烈运动是不会再度扯开的;至于内伤么,那确实在短时间无法痊愈。   陆渊充耳不闻地摸完一圈绷带,才冷着脸把孙笑的衣服重新拉下来, “笑笑,等会你就跟在我身后, 不要乱跑。”   孙笑有样学样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哼着小调把脸转向了窗外。   ——不要乱跑?那她特地借着这次机会促成这么冒险的行动是为了什么?想要除去那些伪神,也不一定非要这么兴师动众地才能成功,孙笑费尽心思地把陆渊也拉下水,又将一切条件设置得合情合理,当然都是有目的的。   她跑了这么多世界,做的哪件事会是心血来潮毫无收益?不存在的。   陆渊这两天好死不死地露了两个破绽,让孙笑心中对于他身份的猜测更加肯定了三分,终于也能趁着天时地利逼一逼他的底线和阵脚。   就是不知道陆渊意识到了没有?他到时候又打算怎么办?   陆渊拿孙笑没办法,只能把怒气转移到了远处聚集在一群的伪神身上——要不是这些莫名其妙就降落在孙笑世界里的高维生物,他家笑笑哪里用得着受这样的苦?   ……不对,如果伪神不降临,孙笑不会家破人亡,就不会获得力量又穿梭世界并且被他发现了。   到头来他还得感谢那些占用了他名头为非作歹的伪神?至高神磨了磨后槽牙,决定等会儿就让它们死得更惨烈一些。   其实本来孙笑和陆渊都有快速的移动方式,想要赶到伪神聚集地并不难,可麻烦的是,其他的异能者能力各不相同,这么多人一起行动就麻烦了不少,好在两个地方离得不太远,开车过去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孙笑倒是提出过她和陆渊先行前往的建议,被集体给否决了——这本来就是一次近似于自杀式袭击的行动,人即使这么多,成功率也未必高,更何况孙笑还要单枪匹马地杀出去?那他们这些人随队的意义何在?   “孙笑,你现在还能确认伪神的状态和位置吗?”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位反抗军元老、也是这次行动的队长问道,“有没有变化?”   “多了一只。”孙笑的精神力从昨天开始就没有从那一群伪神身上抽走过,她很快就给出了回答,“现在一共有八只伪神,有几名伪神也一直在以那里为目的地移动,乐观估计,我们会需要同时面对八名健康的伪神,战斗如果拖得过长,还会有另外两名伪神在这段时间里赶来。”   小满倒吸了口冷气,“这么多?”   “它们也不都是很强,只要能拖住其中的数名,剩下的由我和陆渊配合一一击破,还是能成功的。”孙笑安慰她,“别担心,只要做好你分内的事。”   小满嘟起了嘴,十分不满,“我没被分配什么重要任务啊,不是你们说让我乖乖留在队伍中间,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等着最适合的时机再使用我的能力吗?”   “你的能力很重要,一天又只能使用在三个人身上,不能胡乱浪费。”队长笑着腾出一只手摸摸小满的脑袋,“也许最后我们还得靠你的异能才能力挽狂澜也说不定呢?”   孙笑听到这里,心中若有所感地一跳,抬头往小满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玄妙且不祥的预感。   陆渊压根没加入对话,他又一次不放心地转头问孙笑,“伤口痛吗?车速这么快,会不会被崩裂?”   “不会。”孙笑无奈地按住他又伸过来的手,往椅子上一按,“都检查几十遍了,要是真裂了我难道能感觉不到?”   “就是啊!”小满碎碎念着帮腔,“亏我本来看你在基地里一笑不笑,还以为你是高冷人设,一眨眼碰上了孙笑,你就瞬间变成忠犬了……”   “我对我女儿都没这么操心。”队长也跟着打趣了一句。   听着他们调侃陆渊,孙笑也跟着拍了拍身旁男人的手背,“你往那边坐一点。”   后座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可陆渊好像生怕孙笑跌了撞了似的,紧紧地贴在她身旁,硬是给后排又多空出了一个半的座位来——其实嘛,每辆车都是坐满五个人的,可陆渊硬是把本来要坐在孙笑身旁的异能者给赶了出去,导致他们这辆车只坐了四个人。   陆渊不悦地看了一眼孙笑,但还是依言往旁边挪了大约十厘米。   孙笑挑眉看他。   “……”陆渊在她的注视中沉默着又移动二十厘米,又二十厘米。   孙笑看着距离差不多了,才干脆地往旁边一倒,枕在了陆渊腿上,“出发太早了,让我多睡一会儿,别打扰我,也别隔三差五检查我的伤口,明白吗?”   陆渊伸手搭上孙笑的肩膀,顿时感到胸腔被不知名的棉花软糖填满,甜得都有点齁起来。他低低嗯了一声,看着孙笑闭上眼睛,忍不住无声微笑起来。   小满不忍直视地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把视线从车子后排收了回来,“那监视伪神那边动静的事情……?”   陆渊伸手轻轻盖住孙笑耳朵,义不容辞,“我来。”   一行人里开车的都是反应灵敏的异能者,一路走的平坦大道,飙起车速来根本不是问题,比预计的抵达时间还要早了十分钟就到了伪神基地。   为了防止伪神以及周边徘徊的狂信徒发现他们的到来,一行人谨慎地将车子停在离伪神基地还有几公里的地方,接下来各自施展能力前进。   “伪神可能很快就会发现我们,所以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很重要。”出发之前,队长最后做了总结,“一队负责牵制并且尽可能多地阻止狂信徒的干扰,二队和我一起牵制一部分伪神,陆渊和孙笑一起行动,由孙笑来最后收割伪神的人头,都知道自己的任务了吗?”   被分配到了二队的小满紧张地用力点着头,握成拳头的手掌心里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我会注意大家的情况,如果哪边实在危机,我会尽量协助。”孙笑搂住了小满的肩膀,眼睛却是看着众人的,“希望大家意识到,我们这一次来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为了替留在基地里的人解决威胁,所以你们应该抱着‘寻找生机’的想法,而不是‘以命换命’,好吗?”   这无疑将会是一场消耗战,至少对于其他的异能者来说是的。   可孙笑不一样,她在每杀死一名伪神的时候,就能如同第一次那样从伪神身上夺取一些能量,那种力量的获取方式和她曾经在不同世界里面攻略男主差不多,所以只要今天不陷入苦战,她反倒还能算得上是最轻松的一个。   孙笑只知道杀死伪神得到的力量会让自己变强,但还真没有实验过如果换成是别人,有没有可能也从这件事里获取力量?   想到这里,孙笑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紧紧跟在自己身旁的陆渊。   陆渊的警惕性也早就提到了最高,立刻发现孙笑这一眼注视,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比任何人都要来得紧张?”孙笑召出飞剑,慢悠悠地问道。   “我不能让你再出事。”陆渊直白地说,“尤其是我还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宁可替你挡枪眼,也不愿见到前几天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他们两个在不同的世界中纠缠了这么多次,就算孙笑处处都是算计,却也是真切地替他挡下了不少次威胁到生命的袭击,陆渊要是真替孙笑当挡箭牌,那大概也能算得上是礼尚往来。   孙笑伸出手指弹了一下飞剑,轻哼一声,“走吧。”   等他们两人纷纷腾空离开之后,队长一挥手,剩下的异能者也悄无声息地分成了两队,从不同的方向靠近了伪神聚集地。   和其他的伪神居住地一样,这里也遍地都是狂信徒的住所,他们就像是蚁群里的工蚁一样,勤勤恳恳地干着一切脏活累活,一旦有人靠近或者入侵,也是他们最先发起反抗和警戒。   为了给反抗军的异能者们分担一些压力,孙笑根本没打算低调,她在掠过这些狂信徒上方的时候,捏起手指就扔了一个大型的魔法下去,轰地一声,整片大地都晃动了起来。 第191章   陆渊紧跟在孙笑身后,时不时替她挡下从下方袭来的一些简单小魔法——那都是得到了神赐的狂信徒在攻击, 对于孙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可陆渊也不能坐视不理。   万一这些狂信徒里就有人运气好,研究出了什么刁钻古怪的技能, 然后伤到了孙笑呢?还是保险起见。   在一队顺利利用骚动绕到了狂信徒后方并且组成战线、拦截住狂信徒的时候,二队的异能者已经从另一个方向和孙笑陆渊汇合了。   从孙笑闹出动静到现在,不过是几十秒钟的时间,战局就已经变化过数次,而深入敌人腹地的孙笑也见到了一连串出现的伪神。   这些伪神的长相穿着各有不同, 男女都有, 其中有道貌岸然、似乎散发着圣光的,也有一看就从浑身每个毛孔里往外冒邪气的那种。它们只有一点是一模一样的:强大,并且对别的种族毫不留情。   孙笑从左到右扫了一眼, 确认目前这里只有七名没有受伤的伪神,她的精神力还能捕捉到先前被陆渊打伤的两名伪神就在不远处的独栋房子里,看起来今天是不可能参加战斗了。   另外还有两名伪神还在赶来的路上, 如果战斗能在半个小时内全部解决的话,那剩下两个来了也是送菜的份。   在孙笑几秒钟就分析完眼前的场景时,伪神们也在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迄今为止唯一能够夺走它们性命的人类。   双方默契地对峙片刻后,一名少女模样的伪神开了口,她的声音比百灵鸟还要婉转清脆,让人一听便心生好感, “你就是孙笑?那个强到能伤害我们的人类?”   孙笑转脸看了对方一眼,表情十分冷漠, 完全不为所动。   “我有办法让你变得更强。”少女笑嘻嘻地说,“人类的身体太脆弱了,来信仰我吧,我能让你跨入全新的境界,比现在强十倍,百倍……”   孙笑再没多看她一眼,轻轻扬了一下手,银色流光以这些伪神们也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出,在少女脖子上绕了个圈儿,把她的头颅割了下来。   顿时,这名伪神的少女伪装就被黑雾席卷,不消两秒就变回了丑陋的原样。失去了头颅的它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硬邦邦地倒在了地上。   “太棒了!”二队的异能者忍不住握拳赞了一声。   先声夺人的孙笑却很淡定地迎着对面剩下六名伪神,冷漠地扯了一下嘴角,“还打算继续和我说废话吗?论洗脑的熟练度,你们绑在一起拍马也及不上我。”   “我们给过你机会!”见到同伴死亡,另一名伪神咬牙切齿地说,“是你自己不识好歹地非要和我们作对,那就没办法了!”   “我杀了你们的同伴,说明我比你们强。”孙笑冷漠道,“而你们还在蛊惑我,说你们能让我变得更强?如果是那样,你们岂不应该想着让自己变得更厉害一些,免得现在、今天就死在我手里?”   与其拿“我们能让你变得更强”来蛊惑她,还不如干脆地提出交易说“我们马上就离开你的星球”来得更加实际,不过看来这些伪神暂时还不舍得离开吧。   又或者,他们虽然意识到她能造成威胁,内心却并没有真正把她当一回事?   “看来谈判是破裂了。”又一个伪神冷笑起来,“好,那今天你就把命留在这里吧。”   陆渊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抢在孙笑前面就往最后说话的这名伪神身上丢了一道几乎将他身体撕成两半的风刃。   “谁允许你在她面前这么放肆?”他冷着脸问。   孙笑没多消磨时间,在陆渊出手的瞬间,她也飞快上前攻击了两名伪神,拉开了和异能者二队的距离,避免在战斗中造成误伤——真刀真枪地打起来时,她可没有那么多收手的余裕。   选拔出来的异能者虽然能力都是顶尖的,但从来没有作为一支独立的团队互相磨合过,而且实力和孙笑也实在无法同日而语,孙笑只能尽可能地把实力较弱的两名伪神留给了他们,自己硬着头皮挑上最强的两人。   剩余的六名伪神被分成了三块,陆渊和异能者们各自牵制两名,而孙笑则是和最强的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情况下,孙笑根本不敢留手,在双方甫一交手时就出其不意地用上了最强的招数,直接将其中轻敌的一人双手切断,虽然之后险些被另一人伤到,但总算也是稍微平衡了一番战局。   一队的防线在狂信徒的冲击之下一次次保住了完整,但也越来越岌岌可危。   一名将所有人的精神力连在一起的精神力者开了口,“一队已经有人倒下了,最多还能坚持十分钟!”   她这一开口,反抗军的所有人都通过精神力“听”到了这句话。   孙笑将将杀死一名伪神,咬牙回头冲向鏖战的二队中,用阵法禁锢住了其中一名伪神的行动,还没来得及举剑削下他的头颅,就不得不回身迎了一记先前一直在缠斗的伪神的攻击。   “敢背对着我?”伪神恶狠狠地抹去脸上的黑血,“你胆子真大。”   “胆子不够大的人怎么弑神?”孙笑往旁走了两步,遥遥伸出手去,五指一捏,方才布下的阵法就顿时爆炸了开来,原先被囚在阵法中的伪神一声哀嚎,从空中坠了下去。“……虽然,你们也根本算不上是神。”   不过两三分钟的战斗,七只伪神瞬间只剩下了四只。   察觉到又一股力量进入自己体内,补充了一些亏损,孙笑松了口气,忙里偷闲地瞥了一眼陆渊的战况,见他以一对二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才把目光又投到了自己面前的伪神身上。   “不行,狂信徒的人数太多了,我们支持不了十分钟!”精神力异能者惊呼道,“我们现在带着伤员开始往后撤离!”   接着精神力链接中响起了队长声音浑厚的指示,“不要急,慢慢往后退,我们这里还有四名伪神,可以派出人手来接应你们。”   不能再拖了。孙笑咬咬牙,提着长剑就往对面的伪神袭去,“陆渊,废了它们!”   原先还在隐藏实力的陆渊这下没了辙,又要维持住自己“杀不死伪神”的人设,又要暂时夺走他们的行动能力,难度稍微有点高。好在他开了挂的,几眼的功夫就能从这些伪神身上找出他们力量的结点,摧毁结点之后就能让他们失去力量又不至于丢掉性命。   ——最难的部分就是怎么不让自己显得太过轻松,事后不会让人对自己生出疑心来。   陆渊那边没什么好担心的,异能者们想要团团拖住一名能力不算太强的伪神也不难,孙笑这边倒是碰上了麻烦。这最后一名伪神突然像是改变了想法似的,不再正面和她作战,而是边战边退,像是要把她带离战场一样,滑不溜秋的像条泥鳅,孙笑怎么也逮不住。   “……你在拖延时间。”孙笑沉着脸停下动作,她已经离开陆渊等人有上千米远了,这名伪神的行为举止显然是有深意的,“可是正在赶来的伪神只有两人,而且都不强,我一直在监视着它们的动态,它们就算及时赶到,也救不了你。”   “两人?”中年男子形象的伪神大笑了起来,“孙笑,你尽管算是人类之中顶级的强者,看来眼界还是很有界限啊!”   孙笑皱了皱眉,精神力再一次地扫描方圆几百公里的地势,仍然没有发现除了那两名伪神之外的其他人。   “你们人类里面能有‘异能者’,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们之中也有手持特殊能力的同伴吗?”伪神咧开方才在战斗中被划破的嘴角,笑得洋洋得意又疯狂,“你等着,像你这样肆意屠杀我的同胞,别以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代价……我已经付过了。”孙笑握紧了手中飞剑,“而你作为侵略者,没有资格将‘屠杀’这个词用到我身上来!”   陆渊的神念根本就没敢离开孙笑身上过,他费尽心思、尽可能以正常速度地把两名伪神的行动能力剥夺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孙笑的交战地点,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孙笑面无表情地把长剑从伪神的眼眶里拔出来。   这一次消耗的能量太多,新获得的力量才堪堪能让她恢复到接近一半的状态,离全盛还远得很。   孙笑弯腰把嘴里不知道是血液还是内脏碎片的东西吐到地上,回头看了一眼陆渊,眼神很冷静,“正在赶来的伪神不止两只。”   陆渊一怔,神念飞快地延伸开去,却也和孙笑一样,始终只能找到那两名他们一直都在监视动向的伪神。   孙笑只看陆渊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判断和自己一样,长出了口气站起身来,手腕一抖,将长剑上的污秽甩掉,“看来小满的能力还是能用得上。”   虽然不知道孙笑这眨眼的时间里想到了什么计划,但陆渊就是直觉地知道那个计划烂爆了。“不行。”   孙笑:“……我还没说话。”   “等你说完,我就会后悔听了。”陆渊皱着眉上前拉住孙笑的手往回赶,“我们还有时间商量一下。”   “没时间了。”孙笑轻声回答。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二人就已经回到了方才交战的平台,孙笑花了几秒钟就把被二队困住的那名伪神杀死,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气息之后,招手叫过了小满。   小满方才在战斗中没出什么力,除了受到了些许惊吓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她心有余悸地跑到孙笑面前,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下,咬着嘴唇问,“是轮到我出力的时候了吗?”   孙笑抬头对她笑了一下,“对。”   陆渊在一旁强调自己的意见,“不行。”   队长看了眼陆渊不赞同的表情,还是问孙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有什么打算?”   “伪神也有藏匿自己存在的能力。”孙笑深吸了口气,“你们在旁等待,由我来做诱饵,等他们出现的时候,一举击破。”   陆渊:“……”我就知道你又要干危险的事情! 第192章   不管陆渊怎么反对,孙笑根本就没有考虑采纳他的意见和建议。   “你知道会有多少伪神吗?”队长是站在孙笑这一边的, 他追问道, “如果他们人数多到你无法抵挡怎么办?”   “既然这是一种特殊能力,应用范围就不会那么大。”孙笑咬着手指, 皱眉推测,“我想最多是一到两名伪神而已,加上另外我一直能看到的两只动向,一共四个,我还能应付得了。”   “那是在正面作战的情况下!”陆渊反驳, “如果他们根本没打算显出身形, 也准备在暗中给你背后来个一箭呢?”   “那就看谁反应快了。”孙笑淡定地拍了拍手掌,无视了陆渊要喷火的眼神,转头对小满说道, “你在旁掩藏住队长、陆渊还有你自己的气息,越久越好,在时机到来之前绝对不能露陷, 明白吗?”   身为最强战力的陆渊勉强被划进了行动计划之中,可他并没有感到高兴,“笑笑,我们换一下,我来当诱饵,你在旁边等着。”   “不行。”孙笑摇头, 态度很坚决,“它们最想杀的人是我, 只有我做诱饵才能产生效果,让他们不再考虑周围是不是有埋伏的事情,毕竟我才是唯一能够杀死它们的人。”   陆渊烦恼地挠了挠头发,“那我和你一起,至少也能互相照应一下。”   “有两个人在的话,他们不会那么轻敌。”孙笑深吸了口气,“陆渊,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说你能保护我,那么哪怕离得再远,也能做到这件事情。”   陆渊:“……”条件难度突然上升这么多真的公平吗?   看到陆渊语塞之后,孙笑就不再理会他,抓紧时间和队长一起定下了几个小细节。   她当然不可能让陆渊加入行动了,说到底,这最后破釜沉舟的一出,除了要给伪神们一记迎头痛击之外,也是孙笑为了逼出陆渊真实身份所埋下的陷阱。   二队里剩下的人即时撤离去协助一队阻挡狂信徒,只剩下了队长和小满两人,再加上陆渊,正好是小满异能使用人数的上限。   孙笑目送着不情不愿的陆渊一步步走远,察觉到他们三人从自己精神力里面消失之后,才长出了口气,调整自己的气息变得绵长又平稳,精神力像是一张网一样在身旁交织起来,捕捉任何一丝空气流动中的变化。   之前那个伪神没必要骗她,它们之中应该真的有人拥有特殊能力,但就孙笑的推测来看,也不过一人而已,保险起见推算成两人,那这两人还得完美配合,才能出其不意对她造成伤害。   不过……孙笑早就打算好要让自己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吃一点苦头了。   在以往穿越到别的世界时,孙笑是不会死的,暂时附身的身体死亡,就代表着她进行了脱离,并且回到自己的本体之内,感觉就像是做了场异常真实的梦。可现在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原生世界,受伤都是体现在本体之上,这也就代表着,如果她真的受到了致命的伤害,那么在这个世界里就将真正地死去。   上一次Andrew给她造成的伤口尚且不太重,而且又有陆渊的帮助,恢复得很快。   别看陆渊当时好像慌了手脚,其实在短暂的震惊过后,他也很清楚孙笑是不会死的。可这一次,孙笑并不打算给陆渊留“松一口气”的余地。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男人被逼到绝路、退无可退的时候,到底会不会漏出马脚,或者干脆自暴自弃地选择不再隐瞒身份。   当然,另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陆渊确实压根就没在隐瞒什么。可能性虽然小,但也不是不存在。   针对于这种情况,孙笑当然也给自己留好了退路。总不能因为一番试探,就真的把自己的小命给弄丢了。   在将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调整到了最佳战斗状态之后,孙笑一边留意着那两名她能够监控到的伪神动向,一边慢慢踱入不远处的房子,没费多少力气就将里面两名重伤不起的伪神收割,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之外,已经恢复到了全盛状态。   孙笑身在局中尚且不觉得有什么,在暗处等待时机的三个人则是觉得时间过得分外慢。   小满全力维持着覆盖在三人身上的异能,大气都不敢出,冷汗顺着脸颊一滴滴地往下落。   队长的视线偶尔扫过他们后方的嘈杂,对于其他异能者面临的棘手战局也是焦急不已——这里聚集的伪神数目非常多,他们各自的狂信徒也跟来了不少,导致区区一片地域,居然聚集了多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狂信徒数目,几乎是源源不断的。如果一直这样消耗战下去,人数完全不占优势的异能者们必定会落入更加倾斜的下风。   孙笑能早一步解决那几名即将赶到的伪神,他们就能早一步回头去支援其他同伴,并且迅速撤离。   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本来早应该抵达的伪神们却还是没有出现。   陆渊皱着眉等了半晌,终于等不住了。他黑着脸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把小满吓了一跳,差点就异能效果告吹。她飞快地跟上前去,不敢离开陆渊身边太远,生怕错开能力范围,“陆渊,你要去哪里?孙笑说了,就让我们在这里等着的呀!”   陆渊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说,“我去把那几个伪神在半路上就解决了,免得它们到笑笑面前刷存在感。”   队长配合着小满的步伐维持她的能力效果,不赞同地喝止陆渊,“这样太不安全了,而且孙笑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万一反而你的举动还给她带来了危险呢?”   “我会把所有危险都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陆渊咬牙切齿地说。   早知道孙笑要这样一次次犯险,他早在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应该给自己准备个双重身份,一重毁天灭地把所有伪神直接碾死在襁褓里,让它们夹着尾巴离开这颗星球;另一重身份就伪装成个普通人的样子,留在笑笑身边和她谈谈恋爱,等水到渠成,攻略成功,再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岂不是又安全又甜甜蜜蜜?   现在再怎么想也都晚了,陆渊只能努力自救。他刚才仔细地扫查了一番,仍然没能找到孙笑所说那个“有隐匿能力”的伪神,但在那只老鼠冒出头来之前,他大可以先把另外那两只鬼鬼祟祟的给干掉,然后再安心寻找最后藏在暗处的。   “可是你又杀死不了伪神!”队长加快脚步抓住了陆渊,严肃地说,“这是孙笑提出的计划,说明她认为这样是最安全稳妥的,你贸然行动只会让她陷入手足无措的险境之中!”   “我很快就回来。”陆渊轻易地挣脱了他的手,“你们在这里等着。”   “可是你走远了我就不能再继续保持异能了!”小满焦急地扯住陆渊衣角,“我的能力一天只能用在三个人身上,就算你只是暂时脱离一下,我也不能重新把你的存在隐藏起来!”   “不需要。”他什么时候需要这样偷偷摸摸隐匿身形了?   就在三人僵持的时候,正如队长刚刚预料的那样,孙笑陷入了险情。   一直在等待的两名伪神一直徘徊在不远的地方,孙笑留意着它们的动静,在看到它们突然默契地开启往里冲的时候,就知道攻击即将开始,她握紧手中长剑,紧紧地盯着远处两名伪神隐隐约约的身影,深吸了口气。   可陆渊却穿越百来米的距离,看到孙笑身旁的空气诡异地微微扭曲了一下,他面色大变,飞快地甩开了小满的手,再也顾不得藏拙,用上了瞬移的速度,一眨眼就出现在了孙笑面前。   猛地和他对上视线的孙笑还有些迷茫地眨了一下眼睛。   陆渊根本没来得及说话,他竭尽全力地伸长手臂够到孙笑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的方向勾了一下,堪堪避开扫着孙笑后颈划过去的一道紫色光芒。   孙笑低低痛呼一声,伸手捂了一下后颈,全是黏腻的鲜血。她一头栽到陆渊怀里,脚下微微一软,连站立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五成。   陆渊单手紧紧抱住孙笑,脸色凝重得像是末日来临前夕。   攻击孙笑的伪神只是一闪而逝,行迹出现不到一秒钟,在陆渊有时间反击之前,它又悄无声息地融入到了空气当中。   “笑笑?”陆渊没时间理会又躲起来的伪神,他低头紧张地给孙笑止血,“是不是很疼?”   孙笑伸手紧紧捂着脖子后面,也不知道是被划破了哪条血管,血跟自来水似的往外飞溅个不停,她的手怎么堵也堵不住。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低低地应了陆渊的话,“我没事。”   “别骗我。”陆渊伸手按住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深吸了口气,“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解决它。”   孙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又伸出拉住他,“不行,你杀不死它。”   陆渊此刻开始异常痛恨起自己先前给自己做的设定——他就不能是第二个能和孙笑一样拥有杀死伪神能力的人吗?非要为了低调在这个设定上揪细节,给自己造了多少麻烦! 第193章   队长和小满两人狂奔到平台上的时候,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孙笑满身是血地倒在陆渊怀里的场景让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孙笑!”小满快步跑到孙笑身旁, 手抖个不停, 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你没事吧?”   “没事。”孙笑低声应她, 一手还紧紧拉着陆渊,“还有两只伪神从前方突入了,让一队准备回撤,先……咳……先应战,拖住它们, 我会找时机下手的。”   陆渊握紧了拳头, 到底是没敢在孙笑身上施加力道,他开口说道,“我来切断它们的行动能力, 你们只要挡住那些狂信徒。”   “可是孙笑她……”小满担忧地看着几乎已经不能移动的孙笑。   “她就跟在我身边。”陆渊的语气不容置疑。   有一个神出鬼没的伪神就藏在这附近的空气里,它又刚刚伤到了孙笑,陆渊哪里敢从孙笑身旁离开一步半步?   而另一方面, 尽管早就意识到最后那名伪神可能会从自己背后发动奇袭,也做好了躲避准备的孙笑居然还是没能完全避开这一击,让她对这名神秘伪神的能力又有了新的了解。   而现下她虽然看起来稍微凄惨了一点,可事实上行动能力并没有被削弱太多。   看来一击还不太够。   孙笑摇摇晃晃地拽着陆渊的手臂挣扎了一下,被后者没好气地按住,“你还想做什么?在这里等着我给你送人头就行了!”   “不行。”孙笑倔强地拄着剑站起来, “它的实力很强,我怕你应付不来。”   “我可以。”陆渊一口咬定, 可又拿孙笑没办法,只好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才勉强站稳,这下只剩下一只手能迎敌了。   “你们快去帮忙吧。”孙笑朝队长和小满挥了一下手,“我和陆渊留在这里就行。”   小满不放心地看了眼孙笑,一步三回头地被队长拉着往外走,巴掌大的小脸上还带着焦急和关切,“你们要注意安全啊!我们很快就带着大部队回来!”   “哪儿来的大部队……”孙笑不由得失笑起来,可就是这么一秒,她的视线捕捉到了就在小满和队长两人的前面出现了一道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扭曲裂缝。   一回生二回熟,刚才还猝不及防,这次孙笑的反应终于快上了一线,她从陆渊身旁站直,长剑遥遥掷出,从小满和队长两人中间呼啸而过,正好刺中了刚刚从空气之中无形无声伸出来的一只黑色手掌。   而这又一次地催动体内力量,让孙笑又很顺理成章地吐了口血。   陆渊眼睛也没抬,一扬手就把伪神的那只手给留下了,他不悦地揽住孙笑的肩膀,“你不应该再动用能力了。”他的力量稍微一探就知道孙笑伤到了什么位置——她想要稍微使出个招数,体内力量都必须经过那一块地方,每一次调动都是伤上加伤。   “它还在附近。”孙笑若无其事地擦掉嘴边鲜血,低声道,“狡猾得很,你注意一下周围。”   陆渊:“……”敢情她压根就没打算听他说话。   小满和队长不敢耽搁,飞快地离开了平台,随着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孙笑的精神力也再次失去了对他们的掌控。她轻出了口气,转头看着陆渊,“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它给逼出来?”   “比耐心。”陆渊皱眉说着,伸手试探了一下孙笑的伤口,察觉到血流开始慢慢止住,才松了口气。他开始考虑这一番隐藏身份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可已经隐瞒了这么久,到了这个时候再来承认自己是谁……孙笑肯定会生气。   陆渊在坦白和不坦白之间来回摇摆不定起来。   孙笑虽然不知道陆渊在想什么,但她的计划都已经排好,倒也不是很介意。伤这玩意儿,可轻可重,想要在这种险象环生的环境里受个重伤,或者伤势加重,一点都不难。   就在陆渊犹豫的这当口,先前差点把孙笑脑袋切下来的那名伪神再次出了手。这次陆渊再没给它留余地,他冷着脸伸手快如闪电地把对方的手臂扣住,硬生生把这名伪神从空气里扯了出来,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它。   好在最后时刻陆渊还是记得自己的人设,没直接杀死伪神,而是把它扔到了孙笑面前,“交给你了。”   孙笑提起剑,在已经动弹不得的伪神面前比划了一下,突然问道,“我杀死伪神,是能获得能量的,就好像游戏里的补给品一样。”   陆渊嗯了一声,“多杀几个,也许伤势能恢复得快一些。”   “那如果杀死他们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呢?”孙笑别有用心地说着,掂了一下手中长剑,牵过陆渊的手,不容拒绝地把剑柄放到他手心里,“比如说……你,是不是也会通过杀死伪神得到补给?”   陆渊下意识地想要抽手,却被孙笑牢牢握住,顿时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天要亡我”的呼喊声,“笑笑,别闹,你现在是最需要补充能量的时候。”   “你也是。”孙笑义正言辞,根本没打算让步,“你跟我战斗得一样久,消耗也不少,我已经受伤了,这之后还要靠你作为主力来战斗,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你比我更需要这一管蓝药。”   她说着,干脆上手把陆渊的手指一根根收起来,握着他的手包住剑柄,毫不留情地就往下刺去。   陆渊心道要完的那一刻,空中突然卷起狂风,地上原本一动也动不了的伪神突然被外来力量牵引着往后退了两米多,脱离了孙笑长剑能企及的范围。   孙笑轻轻皱了一下眉毛,“不止三……”   她的话还没说话,狂风怪异地原地拔高,快速旋转化成一片青色利剑,扑头盖脸地就往两人身上打来。   陆渊哼了一声,抱起孙笑在他看来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往后避开攻击,发出个不满的断音,“藏得真够好的……”   孙笑在他怀里被护得好好的,目光忙里偷闲四处扫了一圈,精神力前所未有地拧成近乎实质的网络,搜寻着仍旧没有露出形迹的那名伪神位置。   也许是伪神接二连三被猎杀的场景使对方失去了冷静,孙笑居然模糊地捕捉到了其中一名伪神的所在。   可她新发现的这名伪神并不是在和陆渊互相攻击扔技能的那个,也就是说,至少有三名伪神有藏匿自己存在的能力,而且它们居然还那样沉得住气,在看到自己的同伴一一死亡之后都能不泄露气息!   孙笑微微地打了个寒颤,全神贯注地注意着第三名伪神的方位,耐心地等待了一分多钟,才终于等到了机会。   前一刻,陆渊刚刚削断了和他一样驭风的那名伪神双腿,看它从空气中掉落出来,倒在地上,才松了口气,低头动作轻柔地把孙笑放到地上;后一刻,孙笑用尽全身力气将陆渊扑到了地上,双手死死扣在他肩膀上,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呼。   “笑笑!”陆渊慌了神,他按住孙笑的背脊,摸到一手滚烫的鲜血,顿时心中一紧,理智崩坏得再也管不上什么人不人设,伸手就将发起偷袭的第三名伪神遥遥摄过来,在孙笑背后她看不到的位置轻易地捏断了对方的脖子。   孙笑内探了下自己的伤势,在几乎是让人失去知觉的痛苦中大致判断出了自己只剩下小半条命。她任由陆渊把自己抱到怀里,开口断断续续地告诉他,“也许还有……”   “没有了。”陆渊斩钉截铁地说着,伸手盖住孙笑双眼,“……我不会再让它们有靠近你的机会。”   孙笑在一片漆黑中闭了一下眼睛,感到一股澎湃浩荡的力量从自己身旁一掠而过,几乎像是圣光驱散所有邪恶那样,将一切的污秽黑暗都从这块领域拔除。   “你很安全。”陆渊弯腰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在我的管治之下,没有人能再伤得到你。”   孙笑有气无力地抓住陆渊的大手往下移动,重新露出的双眼再次和他对视,“如果我死了呢?”   “你死不了。”陆渊面无表情地将她抱起,一步步往外走,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重复,“笑笑,记住,你死不了。”   在听到陆渊这句话的时候,孙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被他看穿了。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笑也只能应着头皮继续按照之前写好的剧本往下走。她悄悄地震断自己体内又一根不那么重要的经脉,凄惨不已地多吐了一大口鲜血,“陆渊,把我放下,去帮他们。”   “你想让我做的事我都会去做,”陆渊停住脚步低头看她,“所以你如果真有什么愿望,需要做的只是开口命令我。”   孙笑迎着他冷静又暴怒的视线,不禁愣了一下,恍惚看到了冰原上席卷肆虐的野火。   “你不必非要伤害自己才能达到目的。”陆渊低声叹息,“笑笑,你总是这样磨我的底线,可你每次都赢。”   既然陆渊已经给出了这样明显的暗示,孙笑也不打算跟他客气,“……我想知道你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好。”陆渊轻声应下,低头在她沾满鲜血的嘴角亲了一下。   下一刻,属于至高神的力量无可抵挡地以爆炸式的传播方式掌控了这颗星球的所有角落,宣告了他的降临。   “你总是这么倔……”他无可奈何地叹息,恨得牙痒痒,却连一丁点力气也不敢多施加在怀里那个人的身上,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这辈子从来没这么不上不下过。 第194章   孙笑闭着眼睛的情况下也还是察觉到了对方和自己的实力差距。她低低笑了一声,心中原先还有些模糊的猜测逐渐变得明晰起来, “我梦里的人是你。你果然很强。”   这么强的陆渊, 有什么理由非要来招惹她不可?   “我的一切都属于你。”陆渊答非所问,他按压住孙笑的伤口, 声音格外温柔,“笑笑,我给你一个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我听着呢。”孙笑并不急着疗伤,她估摸着自己还能坚持好一会儿。   “我能让你的世界恢复原样, 一切损伤都没有, 伪神不会到来,你的父母也会平安。”陆渊说,“作为交换, 我要将你的存在从这个世界剔除,就算是你的父母,也会遗忘他们有过你这个女儿。”   孙笑终于睁开了眼睛, 从模糊的视线里捕捉陆渊面无表情的脸,问他,“为什么?”   “你想试探我的底线,现在你已经成功看到了。”陆渊双手微微用力,将孙笑往上掂了一下,“你应该早就意识到, 一直这么调皮的话是要付出代价的,对吧?”   “……所以结论就是, 我把你惹毛了?”   “你把我气坏了。”陆渊纠正她的用词。   “所以你想要把我的存在从我的世界里抹去,这样才能让你感到开心?”   “……”陆渊沉默片刻,才轻叹了一口气,“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无所谓,现在我只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   “你能逆转时间,阻止伪神降临这个世界?”   “可以。”陆渊丝毫的犹豫都没有。   ——不过一个普普通通连异能者都没有的小世界而已,做点不大不小的改动算得了什么?反倒是把孙笑抹消的操作还更加费力一点。   孙笑垂着眼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像是放弃了似的把头靠在了陆渊胸口,“去做吧,我同意了。”   想要的结果来得太快,陆渊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愣了一会儿,傻乎乎地问孙笑,“你不后悔?”   “我可能是有会后悔的事情,但不会是这一件。”孙笑摇摇头,“在那之前,我能再去见他们一面吗?”   “……不行。”陆渊的手臂紧了紧,他抬头望了一眼遥远天际,“没时间了,而且那只会让分离变得更难以接受,笑笑,你明白的。”   孙笑叹了口气,“那就算了,你要怎么做?”   陆渊伸手盖住她的眼睛,轻声道,“你太累了,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好。”   既然已经对陆渊的疯狂提议点了头,孙笑也没打算把这支离弦之箭再追回来,她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确实非常需要睡眠。在意识到陆渊的强大程度之后,孙笑安心地放纵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如何拯救一个破破烂烂的世界?孙笑没有心得,但陆渊对这件事还是很有经验的。   孙笑先前就和他提过,担心这些伪神除了已经降临的族群之外还有其他的同伴,并且还有互相联系的方式,而陆渊也在不久前验证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在孙笑尚且还无法捕捉到的光年外,有一批实力更加强大的硅基生物正在赶来的路上。   孙笑和反抗军要对抗现在已经存在的伪神已经有些费力,等到第二批伪神抵达之时,这个世界就没救了。届时如果孙笑仍然一意孤行还要拯救世界和整个种族,最终只会在鏖战中丢掉自己的性命。   陆渊原本大可以选择更加温和稳妥的方式把这一切告诉孙笑,可在看到她对自己能有多狠之后,一气之下把这一切都给瞒了下来。   他连命都能给孙笑,只要她能好好的,可她偏偏就从来没把她自己的安危和性命当一回事。   就为了试探逼出他的身份,她甚至能狠下心让自己再受一次重伤,目的就是看到他失控?很好,孙笑已经办到了。   千万亿个世纪以来,能把陆渊气疯的人还真真就孙笑这一个。   在确认孙笑已经陷入沉眠之后,陆渊再不顾忌这个世界的时间线,轻易地将时间逆转,又将这个孙笑的原生世界划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给孙笑父母二人做了重点标记,最后轻描淡写地将那些硅基生物的存在毁于一旦。   孙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当她醒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也不知道陆渊是什么时候把她放到了床上,孙笑这一觉睡得还不错。她从床上支起身子,觉得脖子上好像贴了个什么薄如蝉翼的东西,伸手摸了一下,发现这玩意儿绕着脖子贴了一圈,像是某种纹路似的。   可摸完一圈之后,孙笑沉默了下来——这好像……是个项圈吧?长得虽然是时髦了点,那也不能反驳它就是个项圈的事实啊!   孙笑又回想起了曾经被陆渊用手铐脚镣囚禁过两次的经历。好在这个项圈一样的东西没有妨碍到她的行动自由,所以孙笑心很大地从床上爬了下去,发现床边放着一双崭新的拖鞋。   踩着拖鞋往外走去时,孙笑发现自己无论是精神力还是神识都被项圈限制住,探不出太远,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只能根据昏迷过去之前的记忆判断这里就是陆渊的地盘。   在精神力的延伸程度甚至还比不上视力的情况下,孙笑走出房间观察了一圈周围的情况,长出了口气,“陆渊跑到哪里去了……”   她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一座普通的宫殿,处处的浮雕装饰都透露着巧夺天工的华美,一看就不是普通工匠能制造出来的。可美则美矣,宫殿的每个角落却都透着沉沉的死气,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有人居住的地方。   看着灰白色、毫无生机的走廊,孙笑不由得腹诽起来:就算本来心理没毛病的人,在这里住久也会无聊到发疯吧?难怪陆渊的性格总是捉摸不定,好像随时都能黑化。   这样想着的孙笑抬脚迈出了门槛。   就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黑白灰的世界变色了。以孙笑为中心的地砖变成了沉稳的青灰色,廊柱变成朱红色,就连她一抬头看到的屋顶都是明黄。   可再看远处,仍然是一片雾霭之色。   孙笑试探着多走了两步,发现这色彩只存在于自己所在的方圆大约三米的范围之内,离得远了,就会变成毫无趣味的灰色。   建筑这些死物也就罢了,居然连看起来栩栩如生的植物也是如此,让孙笑有趣地徘徊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顺着长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陆渊是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地方?他在的地方也会像这样变色?还是说,他眼前的世界一直这么了无生趣?   孙笑边走边逛,一开始还权当是个旅游景点在参观,走多了之后,尚未完全康复的身体就感觉到了疲倦。她停下脚步,往长廊一侧的扶栏上一坐,伸了个懒腰,随即因为牵扯到伤口而轻轻地嘶了一声。   她现在捕捉不到陆渊的存在很正常,可她已经晃荡了这么久,陆渊却还没有出现,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是心虚?还是后悔?或者干脆两者都有?   孙笑靠着廊柱想了一会儿,死马当作活马医,开口就召唤人,“陆渊。”   坐在神殿之中,一直默默关注着孙笑动态的陆渊微微一动,还是没敢就这么接下她的召唤术。他的目光在孙笑脖子上反复流连几遍,越看这代表着所有权的印记越觉得发自内心的酸爽,可一面又想到孙笑最不喜欢被人束缚,不管这玩意儿是不是用来疗伤的,她应该都不会觉得高兴吧?   更何况……他刚才一时怒急攻心,居然硬生生把她从自己的原生世界里面整个抹消了存在,相当于是在没有给出任何选择的情况下就毁了她在这个宇宙间的所有联系。   家人,朋友,想守护的世界和种族……孙笑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能证明她存在的只有他,而能点亮他世界的也只有她,很公平。   一边是自己内心的满足和窃喜,一边是良心不安和害怕,陆渊纠结得很,压根不敢这么快就出现在孙笑面前。   “不是说只要我命令你,你就会做我想要你做的事情吗?”孙笑闭着眼睛继续说,语句不依不饶地钻进陆渊的耳朵里,“怎么?事情做都做了,也强压着我点头了,到现在才想到躲起来?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消气?陆渊,你是才第一天认识我?”   所向无敌的至高神默默地抖了抖鸡皮疙瘩,手指烦躁地在神座上跳动几下,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孙笑慢吞吞地翻旧账,“我现在知道你是我梦里的人,但很显然……你并不只是这一个身份,对吗?我在几个世界之前碰见的陆渊是不是也是你?我在你眼里又是谁?”   陆渊深吸了口气,从神座里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了。   ——他当然可以坦白,但坦白的后果是什么?孙笑宁折不屈的性格他是再了解不过的,即使到了他的领域之中,如果孙笑硬是要跟他对着干……那陆渊也毫无办法。   毕竟他又舍不得真对孙笑做什么。 第195章 大!结!局!   “给你十秒钟,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 不然我就再也不让你碰我了。”孙笑在扶栏上又坐了一会儿, 计上心头,仰头看着廊顶好整以暇地给陆渊下了最后通牒, “我从来说到做到的,陆渊。十、九……”   陆渊头皮都炸了。他根本没等孙笑数到一就瞬移过去了,生怕她直接从九就跳去一。   ——这事儿孙笑又不是干不出来!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孙笑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果然啊陆渊, 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是不是?”   陆渊一时冲动就跳了孙笑挖的坑,这会儿开弓也没有回头箭,只能硬着头皮做好被揍的准备, “这还用问吗?”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孙笑望了望色彩明艳的房顶,又将目光投向了陆渊身周的一片灰白色,强调似的问, “在这样的地方?”   “……对。”见到孙笑的态度还算平和,陆渊松了一口气,试探地往孙笑靠近了两步。   “你站住。”孙笑眼也不抬地喊住了他,“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陆渊乖乖停住脚步,一步雷池也不敢越,“那个陆渊和我有关系, 但并不是我。不可否认的是,我通过翻阅他的记忆才注意到了你。”   “因为同姓同名?”孙笑挑了一下眉毛, 其实她也碰见过类似的事情,以她的力量尚且能影响到其他叫作“孙笑”的人,陆渊所拥有的影响力应该更大,“所以……陆渊是你的真名。”   “是。”陆渊心里翻腾着数个即时投诚把一切都说出口的稿子,可是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也不知道哪一个最有诚意,没敢当着孙笑的面说出来。   孙笑轻哼一声,“好歹还有那么一点是对我说实话的。守夜人呢?”   “是我。”   “我想也是。”孙笑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在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   “是。”   “还故意装着冷落我,不想引起我的注意?”   “……是。”陆渊冷汗都快下来了。   孙笑懒洋洋地把一条腿驾到另一条腿上,冲陆渊特别温和地一笑,“还有呢?叶知疏?黎晗?雷霆钧?顾嘉言?”   “……都是我。”陆渊厚着脸皮又上前一步,“可除了守夜人那一次之外,每一次和你相处的都是我的一缕神念,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哦,所以我还应该觉得高兴?”孙笑不咸不淡地抬头看了一眼陆渊,又把他刚跨出的那一步给冻了回去。   “……没没没,你怎么高兴就怎么想好了,我都没意见。”   孙笑撇了撇嘴,“强到你这个地步,怎么还能混得这么惨,连个手下什么的都没有?”   “无论是什么种族,他们的生命都太短了。”陆渊下意识地看了看孙笑,才接着往下说,“哪怕是其他的神,寿命也有限度,并不是真正的无穷无尽。”   “你指的是我?”孙笑支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叶知疏是不是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他说,他是仙君,寿命近乎无限,只要找到把寿命共享给我的方法,就能够让我和他永远活在那个世界里。陆渊啊陆渊,虽然你一直没有现出真身,但看来那些分身一个个说的也都和你的心思相差无几。”   陆渊握了握拳,按捺不住忐忑,开口问道,“你愿意吗?”   “我是个普通人,哪怕阴差阳错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也从来没觉得自己能与日月同辉过。”孙笑拍拍衣服站起了身,手指意有所指地抚过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或者对你来说,日月的长存也算不了什么,因为那在你眼中都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而已,对吗?”   其实哪怕只从这座死气沉沉的神殿之中,孙笑也能看得出真正的永生究竟代表了什么。陆渊的寿命是无穷无尽的,时间太久,他已经用尽了一切找到乐趣的手段,因此所有事物也就都变得索然无味、毫无色彩。   “陆渊,你太想要一个陪伴了,然后你选中了我。”孙笑按住自己安静规律跳动着的心脏,轻笑起来,“可你怎么知道,在漫长的岁月中,你不会像对待那些曾经你喜爱过的事物一样,对我也失去兴趣呢?”   在一片黑白画面之中,只有孙笑鲜活生动得好像每一个动作都能让陆渊的心脏喜不自禁地跳动起来。他看着看着,忍不住上前两步伸手抱住了她,“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的一生也该终结于此。”   为了完完全全地得到她,他可以赌上性命——这又不是第一次他这么做。一次两次十次一百次,陆渊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如果我拒绝呢?”孙笑问。   “……我知道你想死。”陆渊用指尖细细抚摸那些闪着流光的纹路,感受其中的力量一点一点渗入孙笑身体之中,修复她濒临崩溃的身体,心中安然又踏实,“但你要知道,我能复活你,多少次都行。”   孙笑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她伸手按在陆渊的胸膛上,坚定地将他推了开去。   随着孙笑的这个动作,陆渊的身体都冷了半截,他放了好一番大话,在孙笑真正把他推离的时候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脚步都趔趄了一下。   “你总是这样,一看自己的目的达不成,就开始想方设法找我的弱点,想要威胁我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孙笑背起手来,歪头打量着陆渊心如死灰的表情,往后倒退着走了两步,重新把他踢回了黑白世界之中,“说点好听的吧,陆渊,那我也许还会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好听的?”陆渊潜意识地跟着孙笑走了两步,怔忡地追问,“你想听什么?”   “好听的。”孙笑神秘地冲他竖起一根手指,“你对我求婚过多少次?连这点甜言蜜语也想不出来吗?”   陆渊醍醐灌顶,“笑笑,我爱你。”   孙笑的脚步一顿,哭笑不得,“陆渊,从前都是我追着你跑、想方设法想要攻略你,这么多个世界,也该是时候换一换我们的立场了吧?”   这烂到家的表白技巧都是跟谁学的啊?明明在分世界里面都还是能说上两句了,回到本体反而变得这么嘴拙舌笨?   再不济,看她倒追了这么久,难道就没学上一两手?   孙笑回想了一下自己攻略陆渊几个分身的经历,理直气壮地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原来心中对顾嘉言和叶知疏还存在着两分愧疚,可一旦想到他们和剩下好几个人一样都是陆渊之后,这一丁点的愧疚就被她给抛到了脑后。   都是陆渊的不好,如果不是他非要死缠烂打,局面也不会变得这么难看。   恃宠而骄,无所畏惧。   孙笑抱着手臂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件事,回头问陆渊,“我的父母怎么样了?”   “一生富贵无忧,有一个孝顺英俊的儿子。”陆渊顿了顿,战战兢兢地问,“你想看看他们吗?”   孙笑用下巴睨了陆渊一会儿,轻勾嘴角笑了起来,“要看的,但不是现在。既然你能控制时间,那我什么时候想看他们都可以,不是吗?陆渊,你记好,把我硬生生从原生世界带走抹除这件事情,我还没有原谅你。”   陆渊:“……”我也是为了救你一命啊!……虽然更多的是占有欲爆发。   “还有这个,”孙笑指指自己的脖子,直白地问,“干什么用的,什么时候能摘下来?”   “等你身体恢复了就可以摘。”陆渊胆子再大也没敢说出项圈的另一重作用。   项圈内是他分裂出来的一半力量,只要佩戴在孙笑身上足够久,和她的本源力量融合在一起,就相当于两人结下了永远的生命契约。他的寿命将会与她共享,到那个时候,孙笑就算真的想死,也是根本无法实现的事情。   陆渊在将项圈的法纹一个个刻画在孙笑的脖颈上时根本没想那么多,一气呵成做完了这件事之后,才想到了隐瞒的后果会有多可怕。   可至少……他也移除了一重威胁,是吧?   从此以后,她和他一样,生命不会再有尽头。她无法杀死他,甚至也无法抛弃自己的生命。在无穷无尽的岁月中,只有他们两人会互相拥有彼此,这不正好说明了他们是最相配的一对吗?   孙笑的手指在微凉的法纹上抠了两下,直觉地知道陆渊隐瞒了些什么。她思索了几秒钟,伸手朝陆渊勾了一下手指。   陆渊眼睛噔地一下亮了,加快脚步往孙笑身前走去,高了她一头的男人垂下脸来时带着几分忐忑,冷峻的面容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解开。”孙笑指着项圈下令。   “……不行。”陆渊垂头丧气地拒绝孙笑的命令,“你的身体太脆弱了,先前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我需要将你的‘存在’本身用力量固定下来,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那就告诉我,你还瞒了我什么。”孙笑抬头托住陆渊的下巴,手指轻轻在他脸颊旁边蹭了两下,微笑,“陆渊,如果你真的打算要和我永远在一起,总要学着对我坦诚的。”   陆渊灵光一闪,扣住孙笑手腕,“等到你点头的那一天,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孙笑闻言脸色一冷,毫不留情地甩开了陆渊的手,“松手。”   “笑笑……”陆渊无可奈何地叹息,“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也总有一天要学着对我敞开心扉的。”   “如果我死了的话,就不必要了。”孙笑冲他一笑,“陆渊,你觉得自己走了一步好棋是吗?乖乖等着,我会重新教你做人的。”   发自内心觉得自己走了步烂棋的陆渊不禁打了个寒战,没敢松开孙笑的手,他委屈巴巴地恳求,“你别走。”   “来找我啊。”孙笑轻轻弯了一下腰,从陆渊根本没用上什么力道的牵制里抽出了手,提起睡衣裙摆朝他行了个古典的宫廷礼,“像我曾经对你做的那样,想办法征服我、得到我、让我爱上你吧,陆渊。”   既然时间还很长,那风水也该转一转了,对吧? 关于大佬是如何苦逼倒追的番外 第196章   这一次和之前任何一次的穿越都不同,也许是因为力量的增强, 又或者是因为她不再有之前的束缚和关卡。   这个世界不同的点在于, 没有任何原主的死亡来作为铺垫,孙笑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大马路边上, 脑中的记忆还在疯狂涌入,身体不自觉地就在路边踉跄了一下,脚下一崴,往前摔了出去。   “孙老师!”她身后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小心!”   孙笑约莫花了两秒钟的时间把记忆整理完毕, 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摔到了马路中央, 不远处就有一辆轿车疾驰而来,根本来不及踩刹车。   在心底咒了一声之后,孙笑身手敏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考虑着是该飞身跳起表演个特技什么的还是直接躺平钻到车底比较安全。   可在旁人眼里,孙笑已经被吓呆了。   刚刚紧跟着孙笑的脚步降临这个世界的陆渊就慢了这么几秒钟的时间,他反应的速度比孙笑要快, 看见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心脏都快停跳了,也管不上自己到底开没开挂,趁着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孙笑身上的时候,一个瞬移到了马路边上,粗暴地排开人群后,伸手把孙笑从车道中央扯到了自己怀里。   这一整个过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而已, 孙笑还没想出自己要不要上头条报纸,就被陆渊被牢牢地护在了怀里, 轿车从她身后呼啸而过,接着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紧接着,轿车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惊魂不定地骂道,“不要命了啊?”   原本孙笑身旁的人赶紧围了一圈过去和车主道歉解释情况。   “对不起,她最近太忙了,好几天没休息,刚才一下子没站稳才摔倒了,也不是故意到路中间去的……”   “对对对,昨天彻底拍戏,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刚才铁定是低血糖了,吓着您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孙笑侧脸往那边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下抱着自己的男人,尽管对方的面孔和气息全然变换过,她也还是模糊地捕捉到了对方的身份,“陆渊?”   陆渊眼底透出一丝笑意,可他还没来得及回话,另一个人就惊讶无比地抢了白,“陆总?您怎么会在这里?”   被打扰了的陆渊不悦地皱眉转头看向电灯泡。   “陆总您好,我是孙笑的经纪人,我叫于乐。”胖乎乎的男人对着陆渊伸出了手,表情谄媚又讨好,“我们之前见过一次,就是不知道陆总您还记不记得了。”   陆渊脑中有着来自原主的记忆,可原主显然也没有对于这个小人物的任何印象,他无趣地把目光从经纪人身上收回,将环在孙笑腰间的手紧了一下,贴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笑笑,这一次我们就按你喜欢的方法来玩,怎么样?”   孙笑饶有兴致地挑了一下眉毛,没说话,而是淡定地往后退了半步,坚决地推开了陆渊的怀抱,“陆总,谢谢你救了我,下次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   陆渊笑了一下,眼角眉梢全是纵容,他无声地对孙笑做了几个口型,说的是“要走这种路线?”。   这两人还在玩只有他们懂的情趣,于乐在旁急得冒汗,他恨不得上前两步直接把孙笑再重新给按回陆渊的怀里去——好不容易有个金主看上你了,你说你矜持个啥!陆渊可是名副其实货真价实的最强金主啊!   孙笑当然不知道陆渊在这个世界里还有这样的名号。就算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陆总——”于乐正准备再争取一下,孙笑就打断了他的话。   她朝陆渊点了下头,陌生疏离里带着三分倨傲,“陆总,我还赶着去剧组,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于乐傻了眼,看着孙笑一丝留恋都没有地转头大步离开,他恨不得五体投地地就给陆渊跪下赔礼道歉了,“这……这,陆总,你看,笑笑这两天一直连轴转也没休息过,所以脾气不太好,才会……呃,等我好好说她一顿,让她亲自来给您道歉,您千万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陆渊根本没听于乐在说什么,他注视着孙笑的背影,脑子里面想的是“如果一直能换世界玩角色扮演的话……好像也不错”。   “陆总……陆总?”于乐说得口干舌燥,却没得到一点反应,小心翼翼地抬脸瞅了下陆渊的表情,生怕孙笑刚才的行为真把这位大佬给惹怒,那就在娱乐圈里面再也混不下去了。   看着孙笑已经从自己的视线范围里面消失,陆渊才回过神来,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转头走了两步之后突然想起孙笑刚才的话,回头对于乐道,“明天晚上我有空,把笑笑的时间空出来。”   于乐愣住了。他傻傻地盯着陆渊离开后,苦思冥想了半天才回忆起孙笑刚才似乎是客套地说了一句要请陆渊吃饭的话,顿时一拍大腿原地蹦得老高,“嘿,踩了狗屎运了!”   孙笑的保姆车就停在不远处,她被再也不敢分心的众人簇拥着上了车,才感觉到身体上的疲惫渐渐袭来,夹带了一丝困意。   眼看着于乐胖乎乎的身子也上了车,并且视线扫向自己,孙笑当机立断一闭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于乐气得牙痒痒,但想到孙笑确实好几天没怎么休息过,只能暂时把这口气忍下,吩咐司机把车速稍微放慢一些,接着又掏出手机开始一个个打电话预约本地最有情调、保密性最高的餐厅。   钱?只要能搭上陆渊这座金山,一顿饭无论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陆渊是谁?他可是如今娱乐圈里的头把交椅!如今握在他手下的几条产业链几乎在全国都能造成垄断效果,在国外也早已打响名气,有他看上你的份,你还不得烧高香?”   孙笑头昏眼花地听着于乐的科普,一边兴致寥寥地翻着手里的剧本思考人生。   这个世界的孙笑并没有死亡,那就代表着她只是暂时性地寄宿于这个身体之上,考虑到原主之后的回归,她不能太由着性子来,会给原主造成很大的困扰。   不过那也是建立在原主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的份上就是了。   原主在娱乐圈里混了许多年,是童星出身,也有过许多脍炙人口的影视作品,但似乎星路上始终就是缺了点什么,这十几二十年来没有任何时期真正地大火过,倒是被人称一句“老师”和“前辈”是绰绰有余。   可说实话,孙笑对“老师”这两个字都快心里过敏了。   ——这也全是陆渊的错。   “笑笑,你在听没?你已经快三十岁了,之后反正都是要找个人嫁了的,为什么不干脆试试和陆渊在一起?”于乐说到这里顿了顿,表情十分复杂,“……不跟他在一起也行,哪怕只跟他打好关系,对你未来在演艺圈里的路来说都是莫大的帮助!”   孙笑左耳进右耳出地嗯了一声,心想现在的陆渊倒是无论如何都会追在她屁股后面跑,可是等他们俩脱离了这个世界以后,还真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也许他们的情感还会残留一些在原主身上?   “孙笑,可以开始了吗?”场记来喊人。   孙笑睁开眼长出了口气:终于可以摆脱于乐的洗脑包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笑脸盈盈,根本没有困倦的样子,清新得像夏雨过后叶片桑的露水,带着飒爽的气息,“我随时可以开始。”   这个世界里,孙笑的本职是演员,这对原身来说是十几二十年的饭碗和看家本领,对孙笑来说又何尝不是?   一开始因为走位的问题卡了几次之后,孙笑很快掌握了诀窍,甚至做得比原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剧组的安排很赶,她也还是赶在预定时间内把目标给完成了。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孙笑又坐回了保姆车里,无视了于乐的炽热视线,戴上眼罩倒头就睡,最后被送回到自家别墅才得到了一隅安宁。   而另一头的陆渊陆总今天也非常非常地忙。   首先,他需要把原身这一天的工作安排里不重要的部分清空;其次,他要想办法找一个时时刻刻跟在孙笑身边,能汇报她行踪状态心情的眼线;最后,他还得弄到孙笑的私人手机号码和住址。   好在有钱办事方便,这一切虽然是忙得陆渊手下人一片鸡飞狗跳,但也还是按时完成了。   得到孙笑已经回家的消息之后,陆渊立刻给她发了条短信过去,“安全到家了吗?”   孙笑手机上跳出这条陌生信息,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一会儿,一笑置之,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去洗澡了。   ——陆渊难道真的会不知道她安全到家了没有?如果是这样,他的短信时间能卡这么准?如果不是这样,那陆渊就完全是多此一举。   左右陆渊都会知道她的行踪,孙笑选择暂时不去理会存在感满满的陆渊,多晾他一段时间,就当作是之前那些破事的惩罚。   也不过分,对不对? 第197章   陆渊抓心挠肺地等了十分钟,在沙发上不安地翻了数个身, 才最终确认孙笑看起来是连短信方面的联系都不打算跟他保持。他颓丧地叹了口气, 平躺在沙发上,用抱枕盖住了脸。   孙笑有句话说得很对, 每次都是她在费尽心思地攻略他,有那么两个世界,陆渊记得自己一开始对她的态度和观感还都十分地负面,可最后还不都是硬生生被她给掰成了情深似海。   孙笑就是有那么种神奇的能力,只要她愿意, 她能让任何人爱上她, 死心塌地的那种;如果她乐意,她能骗你一辈子。   “可能因为我这辈子太长了,她才懒得继续骗我吧……”陆渊喃喃自语地躺了一会儿, 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   堂堂至高神怎么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他要主动出击,英俊帅气地攻陷孙笑的心房!   于是陆渊打开电脑的搜索引擎,补了一晚上的课, 给第二天的晚餐做了百分之一千的精心准备。   可孙笑第二天又是忙得连轴转,因为一个片场临时机械故障还加了班,晚上八点多才结束工作,之后还没来得及卸妆就被于乐拉着快步往外走,不禁莫名其妙,“你急什么?”   于乐急得要上吊, 看到孙笑这幅状况外的样子忍不住想给自己当胸来个一刀清醒一下,“我昨天说的话你都忘了是不是?今天晚上你要和陆总吃饭, 地点我早就给你订好,这会儿你都迟到了!要换的衣服在车上,你等下直接换了就去见陆总,记得好好感谢他昨天救了你,啊,记住了没?”   孙笑无语地顺着胖子的力量跌跌撞撞往前小跑,“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这么急,反正都迟到了,再急也没用。”   “你还说这种话!”于乐的头发都竖了起来,“你知道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一旦真正惹怒了陆渊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不知道。”孙笑到了车前,拉开车门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而我也永远不会知道。”   再说一遍,恃宠而骄,无所畏惧。   车子启动之后,孙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找到了陆渊在两个小时之前发来的短信,他说“别急,我等你”。   孙笑多看了两眼,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终于动动手指宽宏大量地把陆渊的号码给存了下来,备注换成“精分大佬”。   于乐订餐馆的时候还是很有考虑的,位置离孙笑最后赶的片场不太远,车子不过十来分钟就停了下来,这会儿孙笑才刚刚换好衣服,又按照原身的习惯更新了一条微博,就听见司机喊她,“孙老师,到了,就是右手边这家店。”   孙笑隔着车窗看了一眼,心里嗬了一声:这地方看起来贵得要死。   ——不过没关系,是陆渊付钱。   毫无心理负担的孙笑锁起手机屏幕,拉开车门就走了出去,两寸高的细高跟鞋稳稳地踩在地上,一点晃动也没有,一派女王降临的气息。   一直在门口蹲守的陆渊眼睛一亮,快步过来,边走边把肩上的大衣脱下盖到了孙笑肩膀上,“倒春寒,注意保暖。”   孙笑被陆渊的体温覆了个严严实实,轻轻呵了口气,看着眼前一片白雾,笑了笑,“谢谢陆总。”   餐厅的保密性很好,两人进入门内的之后,也只有几个人投来了好奇的眼光,就算孙笑是电视上的熟面孔,他们也礼貌维持住了自己的礼仪,没有上前打扰。   只有坐在窗边的一个女人在看到他们的时候面色一变,接着举起手机,假装是要自拍,却悄悄地将摄像头对准了那两个紧紧贴在一起走的人,悄无声息地拍了张照。   “被偷拍了。”孙笑轻声提醒陆渊。   “嗯。”陆渊根本没当回事,习以为常地揽着孙笑往里走,“随她拍去。”   孙笑不乐意地停住脚步,“我不想传被潜规则的绯闻。据我所知,我现在还算是你名下一家公司旗下的艺人,所以你就是我的老板,对不对?”   陆渊哑口无言,“你想怎么办?”他虚心求问。   孙笑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松开他的手臂,转身摇曳生姿地就朝着窗边拍照的女人走去了。   陆渊立刻跟上,好像他慢了那么两秒钟孙笑就要吃大亏似的。事实上这世界上能让孙笑打碎门牙往肚子里咽的人就没几个好么!   “你好?”刚刚收起手机的女人面露迷茫地看着孙笑,“你是来找我说话的吗?”   “你刚才拍了一些不该拍的东西,我有权要求你删除。”孙笑大大方方地摊开了手掌,作出讨要的手势,“让我看看你的手机吧?”   陆渊一个眼神阻止了准备上前解围的餐厅经理,抱着手臂立在孙笑背后等结果。他一面作壁上观,一面分神地在心里感叹着:笑笑真是什么样子都好看。   孙笑不知道陆渊心里在想什么,就算知道,她也已经开始习惯了。   “这位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拍照的女人无辜地按住了自己的手机,“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就是,我知道你是谁呀。”孙笑弯起眼睛一笑,露出一颗毫无心机的小虎牙,“来自娱乐先锋的姜君姜小姐。我们不是在上个月二十七号下午才见过面吗?你不会以为我已经不记得了长什么样了吧?”   上个月二十七号?姜君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是孙笑的新剧发布会,她只是代表杂志社去出席并且拍照,和孙笑娱乐公司并不熟的她根本没有站起来提问的机会,当天还戴着口罩,堪比路人甲,孙笑到底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被这么直白地戳破身份之后,姜君也不能再拿捏着之前的借口不放,她干笑了两声,换了个说法,“我刚才自拍了一张,是不是那时候不小心拍到孙老师了?”   “不知道呢,我得看看才能确定。”孙笑仍然平摊着的手掌招了两下,“所以,能不能让我看一眼做确定?”   姜君忌惮地看了眼孙笑身后的陆渊。其实她真正怕的是那位不言不语的大佬,如果陆渊知道自己想爆他的丑闻,一声令下,别说自己要被炒鱿鱼,整家杂志社可能都要倒闭。   权衡再三,姜君还是耻辱地把手机给交了出去。   孙笑接过已经解锁的手机,特别有礼貌地只看了姜君刚才偷拍的几张照片,发现她为了清晰度换了好几个角度,有一张正好能看得到模糊的侧脸和两人说话的样子。   画面中她仰着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而陆渊含笑低头,一幅任君使唤的架势,倒是有些温情。   原先打着将这些照片全部删除主意的孙笑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了两下,秒秒钟就改了想法,她拿着手机转头伸长手臂递到陆渊面前,笑眯眯地问,“我觉得这张不错,陆总你看呢?”   陆渊扫了眼,很无所谓,“是你喜欢的就好,把我拍丑了无所谓。”   勉强算是中人之姿的姜君一口老血,心道也就颜值逆天的您二位能这么大大方方地说这种话了。   “那就这张吧。”孙笑动动手指把其他几张模糊的照片全部彻底删除之后,把最后一张照片打开,放到了姜君面前的桌上,“麻烦你,报道的时候只需要发布这一张照片就可以了。至于内容该写点什么,你应该都明白的,对吧,姜小姐?”   姜君愣愣地低头看了眼她自己也最中意的那张照片,茫然抬头,视线在孙笑和陆渊之间打了两个转,被这惊喜给砸晕了,“我……我可以发布这条新闻?”   “可以啊。”孙笑背着手往后退了两步,歪头一笑,“当然不能说你是被我们发现了的,就当作……还是你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吧。”   说完,她挽住陆渊的手臂就带着他往外走了。   比孙笑高出一头的陆渊顺从地跟上她的力道,临走之前,他还冷冷地盯了一眼姜君,眼神中满是警告。   姜君抖着手拿起自己的手机,哆哆嗦嗦地把这张照片备份到了自己的邮箱里面,来不及细想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招手叫过服务生,“快,我要买单!”   干完这一切之后的孙笑神清气爽,连脚步都雀跃三分,她甚至都有兴致问陆渊,“等到明天绯闻被曝光,你打算怎么办?经纪公司总裁潜规则旗下艺人,这可算得上是个丑闻,全线股价都得暴跌吧?”   陆渊笑了起来,“我和你发展关系,能算是潜规则?”   孙笑指指陆渊,“神。”又指指自己,“凡人。”一摊手,“潜规则。”   “你也好意思说自己还是凡人。”陆渊好笑地戳戳孙笑的腮帮子,觉得她换世界之后幼稚了不止三分,倒显出些之前藏得极好的天真无邪来。   ……勾得陆渊整颗心脏都跟蚂蚁啃咬似的痒。   “陆渊……我可不喜欢你现在的表情。”孙笑敛了笑容,松开陆渊手臂,往后倒退两步,一脸警惕,“你是不是又精虫上脑了?”   陆渊:“……我心悦你,人之常情。”   孙笑唾弃地看着他,“先请客再说。说好了,今天就单纯只是吃饭而已。”   陆渊:“……好,我买单。” 第198章   姜君的动作很快,当天深夜, 爆料视频就已经出来了, 里面的孙笑算是个国民明星,虽然没有大火过, 但大家横竖都是看过她作品、知道她名字的,夸张一点说,很多人是看着她作品长大的;而陆渊嘛……他的身份是在太劲爆,现在网上哪儿哪儿一搜都能找个十之八九。   这重量级新闻一出来,不知道多少娱乐媒体人半夜哭着从床上爬起来加班深挖这两人之间的过往。   可挖来挖去也实在是没什么可深八的, 这两人虽然名义上算是顶头上司和旗下艺人的关系, 但以前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甚至都没有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过,所有人能找到的、他们互相接触的, 就只有昨天在马路上的英雄救美事件。   大家一想,英雄所见略同——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一见钟情了啊对不对!   于是紧接着出来的热文都差不多是一个套路, 统统都写孙笑对陆渊一见钟情,不顾身份差距为爱苦追云云。   孙笑心情大好地刷着今日娱乐头条,看着这些言之凿凿的臆测,越看越想笑。   于乐在一旁看孙笑还能面带笑容,不禁汗毛倒立,“笑笑, 你气疯了?”   “我为什么要生气?”孙笑疑惑地反问,“他们胡乱猜测, 总有一天要被打脸,到时候受益的不是你和我吗?”   “打脸?你小心别被公司雪藏了吧!”于乐擦汗,小心翼翼地问,“昨天你和陆渊相处得还愉快吗?他会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帮一帮你?公司出面和你自己出面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陆渊对我的观感如何,你再等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孙笑卖了个关子给他,完全没把风言风语放在心上,手机随手一放就安心地去拍戏了,把忐忑不安如坐针毡的于乐甩在了背后。   于乐忧伤地刷着所有和公司有关的微博,想了想又搜索了陆渊的个人微博加上关注,把它们新建了一个“药丸”组,疯狂地刷起更新来。   事情就是这么巧,刷着刷着,这个分组里还真的跳出来了一条新微博。   本来刷得昏昏欲睡的于乐一个激灵,看到那居然是陆渊本尊发的微博,手一抖差点把新买的手机给摔了。他眼疾手快地捞起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长吸了一口冷气。   【陆渊:一见钟情,没错。主宾说反了。】   于乐抖着手想要点进评论和转发看看是不是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但可能是一下子太多同行同时看见这条微博,于乐点了半天居然都是因为网络原因进不去,气得他把微博直接关了,开始疯狂打电话给认识的人打听消息。   虽然这话看起来像是在替孙笑说话,可于乐……于乐他真不敢把这件事情给扯到孙笑头上来,他担心自己分分钟就因为倒贴被行内大佬给打死了。   再说了,一见钟情?陆渊?对孙笑这样的三线明星?   十年前孙笑少女颜值巅峰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如今都快三十了,恐怕是可能性不太高哦……   且不提于乐这边已经陷入癫狂,正在拍戏的孙笑才刚刚听到导演喊了卡,整个剧组突然就一下子沸腾起来——剧组是现场收音,过戏的时候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生怕被魔鬼导演给宰了,就算刚才看到惊天八卦也硬生生地给忍住没敢发出声音,等一条拍完才纷纷把憋了一分多钟的话挤了出来。   “你们看到了吗?微博上的新消息?”   “我的个老天爷……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吃到这么大的瓜?”   “嘘,女主角现在就在这儿呢别讨论这么大声啊!”   “那不是更好,我们还可以拿到她最新的反馈!做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脸!只有不要脸才能够拿到更多的第一手资料!”   孙笑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温水,看其他人神神秘秘投来的目光也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看了眼坐立不安的小助理,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孙老师,要不您自己看吧……”小助理支吾半天,掏出手机把陆渊那条微博戳到了孙笑面前,“这不是今天凌晨刚刚出来那么多关于您和陆总的报道嘛,还说都是您对陆总一见钟情自己贴上去,结果陆总就发了这么条微博,怎么看说的都是和您的事情对吧?陆总是在隔空替您打那些胡说八道媒体的脸,对不对?”   孙笑看了一眼就把陆渊这条简单的微博看全了,她把水杯重新拧上,思考了一会儿,笑笑,没当回事儿,“又不是我让他发这条微博的,你来问我有什么用?”   既然是陆渊发的言,那有什么问题,当然得去问他本人不是吗?   这一天下来想从孙笑这里打听出点乱七八糟消息的人是数不胜数,可孙笑统统不冷不热地用这一个理由全都给踢回去了。正好现在又是她身份暧昧不明的时候,不管是谁家记者被她这么冷脸相对也得先打碎门牙往肚子里咽,不能得罪了真·陆大佬的新欢,那到时候丢了饭碗还是小事,就怕赔上大笔的金钱损失。   不过陆渊也没打算让大家等太久——或者确切地说,他没打算让孙笑等太久——这天剧组忙到了深夜时,陆渊开着车来探班了。   “陆总来了?”导演一听到陆渊驾临的消息,立刻从魔鬼状态脱离出来,他把手中剧本卷吧卷吧,鸭舌帽檐往后一转,拍了两下手,大声喊道,“陆总来探班了,大家休息半小时!”   “陆总?陆渊?这是要坐实传闻?”   “还要怎么坐实……我觉得他那条微博的指向已经够明确了啊,还非得at一次孙笑不可?”   “你们还坐着干什么?是真是假,看了不就知道?”   孙笑浑身上下都快被各种各样的视线给戳穿了。她淡定地无视了一切窥探,揣着保温杯坐在椅子上,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陆总?陆总算得了什么?   陆渊本来就存着给孙笑撑场子的心思,一进门,意思意思地和导演握了一下手,连句客套的问候也没有,开口就是,“笑笑人呢?”   导演一噎,心想虽然猜到传闻是真的,也没想到这锤硬得能砸死人。他伸手指了指孙笑的位置,“在里头看剧本呢。我刚才说了陆总要来,她好像也没听见。”   后一句话那纯粹是导演的小心机,他就是特地说出这句话想看看陆渊的反应,更加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   ——什么美人都见过的陆总,真栽到比他大三岁的三线明星孙笑手里了?就……一见钟情这么惊天动地?   陆渊本来雷厉风行朝着孙笑位置去的脚步果然顿了顿,他回头皱着眉招过助理,“把花给我。”   助理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到车边给他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大束烈火般的红玫瑰,馥郁扑鼻,在剧组的大灯照耀下格外惹眼,同组的女性们都忍不住发出了艳羡的抽气声。   陆渊表情严肃地捧起玫瑰,才重新又回头去找孙笑了。   身为这一次试探发起人的导演目睹全程后,无语地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嘟囔道,“应该不用发个大红包的吧……”   孙笑的助理心里痒痒的不行,一直想和其他人一起出去看热闹,但孙笑不动,她也不敢随意离开,只能悄咪咪地在孙笑身后踮着脚尖伸长脖子试图多看两眼外面发生了什么。   孙笑目不转睛地翻着手中剧本,时不时还按照原身的习惯往里加两句表演用的注释,对助理的心焦和好奇完全视而不见。   “孙老师,孙老师!”突然,小助理夸张地倒抽一口冷气,“快别看剧本啦,陆总带着玫瑰朝这边过来了!”   “别推我。”孙笑无奈地把笔帽盖上,一合剧本,“我又不是瞎的,他这么个大活人我能看不见?”   助理已经捧着脸陷入花痴世界,“陆总好帅……简直是电影里才有的场景!”   孙笑轻哼一声,把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往下推了推,心道真可惜这个超级大帅比对我死心塌地赶都赶不走。她把剧本拍到助理手中,“回神了,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笑笑。”陆渊从老远看到孙笑就忍不住扬起了笑容,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孙笑面前,笑得两分忐忑,“我来探班,没提前通知你,别生气。”   “花送谁的?”孙笑挑挑眉。   陆渊立刻递出花束,“我只给你送花。”   孙笑端详了两眼,才在助理快要跳脚的目光中接了下来,轻轻嗅了一口浓郁的玫瑰香气,嘴角一勾,“还不算太迟钝。”   陆渊在心底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网上说得对,除了花粉过敏,没有女人是不喜欢被送花的!   “带吃的了吗?”孙笑闻了一下,就把扎眼的花束放到了一边,理所当然地问,“我还没吃晚饭呢。”   助理听到这里,下意识地一愣,差点就脱口而出——刚才您和我一起吃的剧组盒饭啊。   就在她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前,陆渊已经抢答,“给你带了宵夜,但不能多吃,会积食。”   助理:“……”我还是太年轻,这都是秀恩爱的套路。 第199章   托了孙笑这阵东风的福,剧组里的人都吃上了一顿夜宵——陆渊直接把隔壁的一排夜宵摊给迁过来放剧组门口, 就地摆了个夜宵一条街。   当然, 孙笑压根都不用自己出门,她吃的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是专门从点心店里买来的精品糕点。   孙笑吃了两口,又如使臂指地使唤陆渊,“拿下水杯。”   陆渊屁颠屁颠从近在咫尺的助理手里抢过水杯拧开递到了孙笑手里,“慢点喝,小心呛着。”   孙笑吃完半盒点心, 把盖子一盒, 若有所思道,“外面烤鱿鱼的味道好香。”   “……笑笑,我查过了, 你胃不好,不能吃那些街头烧烤,会闹肚子的。”陆渊义正言辞, “你要是真嘴馋,下次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孙笑回想了一下陆渊的手艺,勉强点头,又顺便多了一串菜名。   全剧组一边食不知味地吃着香喷喷的夜宵,一边听请客的陆总诋毁这些夜宵的卫生程度,一边还要看他俩秀恩爱, 心情异常复杂。   虽说吧,你在看头条八卦的时候觉得那可能是真的, 但是当真实的一幕就这样发生在了你面前的时候……还是有点冲击性的。   圈内谁都知道陆渊是个不近女色的性冷感,多少女星自荐枕席都没能得到好下场,前仆后继,从来没断过,大约是她们都坚信自己能成为最终打动陆渊的那个人。   本来吧,大家也就看看八卦这么算了,谁能知道陆渊他居然突然开窍,还看上了一个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孙笑?   这也就罢了。陆渊他还倒追!这才是最惊恐的!   导演看得更远,他对身旁的制片悄悄说道,“要是陆渊真动了心,以后凭孙笑的演技,还不青云直上?”   导演想得有点多,没打算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的孙笑就没考虑这么多,她最初选择再次进入新世界的时候,也是为了换换心情——开玩笑,陆渊那神殿也太压抑了好吗?   其次嘛,那就是给陆渊长点教训,顺便树立一下自己的权威。   好在孙笑这一番调教十分有用,陆渊非常识趣地鞍前马后,就差亲自给孙笑跪下喊一声女王了。   当然,孙笑如果这么要求的话,陆渊肯定立马就下跪。   ……说不定还能掏出个戒指?孙笑摸着下巴,天马行空地想远了。   “关于所有的世界里……”她忍不住问就坐在自己身旁剥橙子的陆渊,“你觉得哪个世界最有遗憾?”   陆渊剥橙子的手都僵硬了。他不由得开始思考孙笑问这个问题的用意——这是一道送命题啊!“……我如果回答错了?”   “这个问题没有错或者对的区别。”孙笑从他手中夺走已经剥好的橙子,啃了一口,催促道,“我就是突然好奇了,快说,你心中肯定有个名次高低的。”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奇啊!陆渊思考再三,一闭眼睛,破釜沉舟,“雷霆钧和蓝书的世界。”   “为什么?”孙笑想过这个答案的可能性,但始终觉得陆渊会更纠结叶知疏的世界,没想到还真是雷霆钧。   “因为我本可以对你更好。”陆渊垂下眼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雷霆钧才是真正亲手伤害过你的人,身为我的一部分,他做得不够好。”   “就这样?”孙笑诧异道。   “我知道你经历过更多可怕的事情。”陆渊失笑,他捏住孙笑手腕,替她擦掉上面被溅到的两点橙子汁水,“我也理解雷霆钧对你做的一切算不了什么,可我就是不高兴。我这么喜欢你,就连我自己欺负你都看不下去。”   孙笑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心脏停跳一拍。像是要掩饰自己慌乱似的,伸手把啃了一大半的橙子塞到陆渊嘴边,“吃不下了,你吃。”   “笑笑——”陆渊往后仰了仰头才没被拍个满脸,“笑笑?你害羞了?”   “闭嘴!”孙笑恶声恶气地举起手边花束往陆渊脸上拍,临拍上之前想起玫瑰花带着刺,硬生生又给收了回去,动作僵在半空,忍了半晌,哼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伸手指,“去给我买烤鱿鱼!买不到你就别回来了!”   一旁的剧组女二号和男一号对视一眼:“……”中学情侣吵架吗?   陆渊当然最后还是只能去给孙笑买了烤鱿鱼,自己上手清理了烤架然后做的那种。   导演忧心忡忡地看着剧组里发生的一切,用手肘捅了两下跟组的编剧,“你有没有找到新的灵感?”   “有,下一本就写女王和她的忠犬好了,最近很流行这个。”编剧左右开弓地吃着烤串,边口齿不清地说,“两人都要美颜盛世,靠撒钱为生,谁敢说我不真实,我就把这两人的合照拍他脸上。”   “你一说合照……全剧组都快掏出手机拍一轮了,也没见他俩有点反应。”制片在一旁插嘴,“尤其是陆总,看来不是哄小情儿,是真栽了,一点也不在意消息走漏出去的。”   诚然,不管是孙笑还是陆渊,根本都没在意被拍到的问题。要是真怕的话,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不是就该把那张照片毁尸灭迹?   孙笑想到这里,心中一动,转头问陆渊,“下次我们换个世界,玩地下恋情怎么样?得你是明星的那种。”   手里举着一把烤鱿鱼串给孙笑备着的陆渊表示毫无意见,“你高兴就好。”   “你绝不能在有人的地方表现出对我的喜欢。”孙笑发挥想象力,“我就混在你的粉丝群里,你要在所有人里第一眼找到我,只看着我,你对我一笑,粉丝群都会尖叫起来。”   “可我只是在对你笑。”陆渊看孙笑眼睛亮晶晶的样子,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闪着油光的嘴唇,尝到重口味的调料时立刻皱眉,“不行,你不能再吃了。”   孙笑好歹过了次嘴瘾,瘪瘪嘴没再争辩,把吃了一半的烤鱿鱼交回到了陆渊手里,表情十分委屈。   原身拍了这么多年戏,经常通宵加班,吃饭非常不规律,所以胃确实不好,算是职业病,孙笑从她回忆里几乎看不到吃垃圾食品的过去,似乎一吃就立刻进医院。   陆渊板着脸把烤鱿鱼没收之后转头给了助理,见孙笑委屈巴巴的样子立刻又心软了,“有空我下厨给你做,到时候可以多吃点,嗯?”   “还不如换世界呢……”孙笑撇嘴,站起身去洗手,路过导演身边时看见他正举着手机对着自己和陆渊,心血来潮扭过头对着镜头比了个摇滚的手势。   陆渊根本没在意剧组里层出不穷的偷拍镜头,他的注意力全在孙笑身上,见她一个拧身差点失去平衡,伸手正好一把扶住了她,不禁有点好笑:堂堂半神,居然走路都能摔跤。   导演的手指一按,好巧不巧地就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照片。他盯着成相的图片看了一会儿,啧啧称奇,“居然不是演戏?”   制片凑过来看了两眼,给导演比了大拇指,“这时机抓得好,转手卖给小报就是一笔额外收入!”   导演灵光一闪,“不对,我用这个就正好能抵消掉给他们俩的份子钱!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照片,就算想摆拍也摆不出来了是吧?多么珍贵,用来送给他们当结婚礼物正好!礼轻情意重,我真是太机智了。”   “不是,你这想得也有点太远了……”   导演沉浸在自己的奇思妙想之中,心情倍好,干脆一挥手把剧组解散了,“不拍了不拍了,吃完我们直接收工,明天继续!”   孙笑隔得半远不远地听见这一句,边洗手边看陆渊一眼,问他,“你觉得今天会有多少人跟在你和我的车子后面?”   “你很在意?”陆渊表示毫无压力,“我来开车,保证没人追得上。”   “你想在城市主干道上干什么?”孙笑洗完了手,冲陆渊调皮地弹了下手上水珠,“而且我才不会这么快跟你一起共度夜晚,对孙笑的名声很不好。”   这个世界的“孙笑”并没有死亡,她只是被孙笑强大的意识给挤到了角落陷入沉眠,当孙笑离开的时候,她就会醒来,“陆渊”也是一样,因此,孙笑不能给这两位无辜的原身留下太大的麻烦。   至于小麻烦嘛……那就无所谓了吧?   什么算是大麻烦?那就比如……不能真让“陆渊”和“孙笑”发展出实质的身体关系,这是孙笑的底线之一。   “你还顾虑这些?”陆渊叹气,为自己的漫长追妻之路默哀两秒钟,“那我送你回家。”   “好。”孙笑点头,又补充,“陆渊,比起红玫瑰,我更喜欢鸢尾或者别的什么。我不想当你心中一时热烈绽放的红玫瑰,因为我怕总有一天你会碰上另一束白月光。”   她说这话时正好沐浴在淡淡白月光中,嘴唇娇艳得赛过玫瑰花瓣。   “没人能比得上你。”陆渊感叹地捏住孙笑手腕,顺势低头亲吻她的嘴唇,低笑道,“你是我的红玫瑰,同时也是我的白月光。桂馥兰馨,一年四季,黑白五彩,喜怒哀乐……全部都是你。” 第200章   孙笑猜得没错,这天晚上陆渊亲自开车送她回去的路上, 后面跟了好几辆不知道是谁家小报的记者车子, 一个个跟得都非常远,估计都觉得自己非常隐蔽, 绝对没有被他们俩发现。   “你猜他们是不是全程举着摄像机当行车记录仪用?”孙笑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问身旁开车的陆渊。   “爱拍不拍,有什么关系?”陆渊反问,“反正也拍不到什么实锤。”   孙笑收回目光,支着下巴好笑地回头看了陆渊一眼, “陆渊, 你在生气?就因为我说我不能和你一起过夜?”   陆渊心里当然是不爽的,但他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而是思考了一下未来可能的修改路线, “我们要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   “不会很久。”孙笑想了想,给了个大致的时间,“一个月左右就离开, 再长对原身的影响不太好。”   车子已经到了孙笑公寓楼下,陆渊踩了刹车,黑着脸转头看孙笑,“……一个月的时间,你不打算给我任何身体接触的机会?”   “这么说不太准确吧?”孙笑动动手指解开安全带,笑着抬头回视陆渊, 手指点点自己嘴唇,提醒他, “你都亲过我好几次了。”   陆渊竟无言以对。他沉默两秒,扣住近在咫尺的孙笑后脑,将她按到自己怀中,没好气地又亲了一顿,“这算是惩罚?”   孙笑埋在他肩头笑了起来,肩膀抖个不停,“陆渊,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真要惩罚起你来,一个月的时间能算什么?八百年的教训忘记了是吗?”   陆渊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不一样的信息,他一皱眉毛,“所有的世界里,你最喜欢谁?”   “嗯……”孙笑有模有样地思考了半晌,得出答案,“白衍。”   陆渊:“……”他克制住把孙笑在车里直接按倒的冲动,咬牙切齿地问,“那是谁?”   “是我穿越的第一个世界里的男主。”孙笑眯着眼睛陷入回忆,“我当时的运气可真不错,碰到的第一个人就那么温柔善良,一下子就让我觉得这一连串的任务也不是完成不了的。”   “……”陆渊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一时冲动问出这个问题了——他压根就不想知道孙笑究竟是不是喜欢过他以外的人。   孙笑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儿,没见陆渊出声,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顿时自己的笑意都快有点憋不住了。她捏了把大腿才重整面色,接着火上浇油,“因为是第一次穿越,那时候一点经验也没有,手忙脚乱了半天才攻略他,回想起来真是有点青涩的回忆。跑了这么多世界,很多人的脸都模糊了,明明是记忆里最遥远的白衍却一直栩栩如生,我记得特别清楚。”   “好了,你别说了。”陆渊忿忿地按住孙笑后脑勺,不让她抬头看到自己的表情,酸酸地说,“你再想念他,也见不到他了。你攻略过的那些人,除了我以外,都只存在于他们自己的小世界里,没有脱离世界之壁的可能。”   “不是你要问的吗?”孙笑很无辜。   “我后悔了。”陆渊翻脸无情,“我不想听你嘴里说出任何一个别的男人的名字。”   “陆渊……”孙笑低声叫着他的名字,“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容易吃醋,却这么多年来没有喜欢深爱过一个人的?”   “这该问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让我满心满眼都是你,其他的什么都顾不上了的?”   察觉到陆渊的嘴唇重新又贴到自己颈侧,孙笑才伸手推开了他,笑得特别清爽无害,“我该下车了。不然明天头条肯定是我们在车里激情车震,而且陆总只花了五分钟就办完了事儿。”   对男性尊严很有所谓的陆总:“……”   孙笑伸手打开车门,又坏心眼地回过头来超陆渊勾了勾手指,见他乖乖俯身过来,才在他耳边念了一个名字,“顾嘉言。你的所有分身里面,我最喜欢顾嘉言,最讨厌的是……是守夜人,他把我吓坏了。”   说完之后,孙笑也不等陆渊的反应,长腿一伸就下了车,淡定地一抚头发,输入密码进了公寓一楼。   ——你说陆渊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思?不论答案是什么,他都不会觉得开心。   如果她给的答案根本和陆渊无关,陆渊能气到倒仰;而就算她说的是陆渊神念所化的任何一员,陆渊也不会觉得满足。   那些化身都是陆渊,却也都不是陆渊。从顾嘉言到守夜人,每个人的性格都南辕北辙,最多算是陆渊性格中的一面罢了,孙笑喜欢其中一个,无疑就是对陆渊其他方面的拒绝。   孙笑想着想着,到家之后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见黑暗中一点红色光芒漂移不定,是陆渊正靠在车边抽烟。她忍不住抿唇一笑,伸手打开了靠窗的落地灯。   陆渊见到灯光亮起,才朝孙笑的方向招了下手,把烟掐灭上了车。   孙笑合上窗,有点好笑。在这么个普通的世界里,陆渊难道还担心她会碰到什么危险不成?枪炮子弹对于此刻没有了规则束缚的孙笑来说,那都是近不了身更破不了皮的。   不过无论如何,陆渊这算得上是多余的关心倒是让孙笑觉得意外地心情不错。这就是守夜人之前问过她的“仪式感”吧?   其实陆渊有句话说得不错。在这个宇宙间,恐怕只有他和她是唯二可以相伴的人了。永生这个词,孙笑只是稍稍体会了一角,还没有太确切的概念,对她来说恐怕算得上有点遥远。   可看看陆渊就知道,时间能把人磨成什么样。或者说,不是时间,而是……孤独。   也许有个人相伴也不错——这个念头当然有在孙笑的脑海中出现过。不过在那之前,她先得好好地把心头的怨气发泄到陆渊身上,最后……感情的事那就真的勉强不了了。   不过看陆渊那势头,短时间内也没打算放弃不是吗?反正他们之间还有的是时间来互相蹉跎浪费的,时间对神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就不说孙笑和陆渊各自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一路紧跟着陆渊车子的媒体们都要疯了——好容易跨过几乎一整个城区,整整一个多小时的车程,陆渊就真的只是送孙笑回家?   现在初中生谈恋爱都没有这么纯洁的了啊!   说实话,车里要不是陆渊,恐怕媒体们就真的扔掉节操写他车震只坚持三分钟了。可鉴于那是娱乐圈的不可说大魔王,大家还是纷纷决定夹着尾巴做人,出来的报道都是含糊其辞引人联想,满篇都是“猜测”“看起来”“似乎”“也许”的字眼,最大程度地撇清了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孙笑第二天起来顺手一刷微博,顿时笑得清醒了。她打开手机摄像头,伸长手臂拍了一张窗外的清晨阳光,然后笑眯眯地给这张照片配了句词,点了发送新微博。   【孙笑:早安,陆先生。】   陆渊转发这条微博的时间甚至比嗅觉灵敏的小报记者和孙笑的粉丝还快,他几乎是在孙笑发布微博后的五秒钟时间就点了转发,生怕“陆先生”这个名头被人抢了似的。   【陆渊:早安,乖乖等我来接你,给你带早饭。】   许多一大早起床的上班族还没跟上昨天半夜更新的八卦就被这一波狗粮塞到齁住,一个个撑到翻白眼。   【太可怕了,你们这些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现充就不睡懒觉的吗!】   【陆总……这不愧是单身二十六年的手速,不是自己一个人拿着两台手机操作的吧?】   【想象了一下陆总自己跟自己秀恩爱,笑出猪叫。】   【我可能是昨天没听课,他们什么时候就在一起了??】   【没说在一起啊,就是那个…………娱乐圈出真爱了吧?】   【别搞笑了,娱乐圈里能有什么真爱,不全是逢场作戏?也就你们这些傻白甜能信,过几个月两人就撕破脸你信不信?】   【哎呀火气别这么重,你看媒体和营销号口风就知道,现在是不能踩这对CP的,分分钟要被陆总干掉吧大概哈哈哈哈哈哈!】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俩同框时颜值有点逆天了吗……】   本来可能还有不少人不知道陆渊是谁,可是挡不住陆渊旗下艺人太多,不知道他们都是从哪儿得到的暗示,一个个前仆后继地转发陆渊这条微博替他助威,孙笑的一条早安才半小时就被疯狂地轮了几万次转发,差点把微博的服务器又给压塌了。   看着手机上的提示,根本不想去点的孙笑:“……”   压根无视任何提示的陆渊亲手给孙笑递筷子又倒醋碟,“尝尝看,这家蟹粉小笼很有名,馅里面有现剥的蟹肉。”   孙笑立刻被美食引诱,手机随手往旁边一放,接过筷子戳破一个小笼,低头喝了一口溢出来的鲜美汤汁,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虽然一直奔波在不停的世界之中,但是当有机会的时候,孙笑还是会去尝尝各个世界不同美食的——人生已经够惨了,总要给自己稍微找点乐子嘛。   陆渊抵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见孙笑吃得不亦乐乎,伸手悄咪咪摸过了孙笑的手机,在她背后拍了张照,正好是孙笑低头吃饭的背影,只露出小半张侧脸,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自己能摆拍得出来的照片。   拍完之后,陆渊手指一动就把微博给发了出去,连词都没来得及配。 第201章   孙笑被陆渊送到片场之后,才从助理手机里看到显然是陆渊用自己手机偷发的微博, 无语地盯着自己的管理页面看了一会儿, 还是没有删掉这条微博,只是点开评论, 给排名第一那条“这就是陆总趁笑笑不注意偷发的吧?”点了个赞。   考虑到陆渊可能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孙笑选择容忍他略显幼稚的宣告主权行为。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开始变得一天比一天幼稚的孙笑觉得自己很宽宏大量。   导演一晚上显然休息得很不错,整个人容光焕发,吆喝着所有工作人员,“动起来!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大家加油工作, 我有理由相信今天又有免费夜宵吃哈哈哈哈!”   孙笑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闻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导演,我还站在这儿呢。”   “这全都要感谢笑笑!”导演立刻把她带入舆论中心, “大家鼓掌!”   吃人的嘴软,在场工作人员们立刻齐刷刷地拍起巴掌来,一边起哄, “什么时候发请帖啊?”“我看陆总是恨不得赶紧把你给套住咯。”   女二号独独提出了反对意见,“像陆总那种人,看过的花花世界多了,绝对不能轻易地答应他的追求,一定要好好地让他多追一段时间,意识到你的难得, 才能让他以后更加珍惜你!”   孙笑心想虽然理由不太一样,但至少过程是一致的——她就没打算那么快放陆渊过最后一关就是。   说来也奇怪, 你说她和陆渊结婚也算是结过两次,孩子么也有过一个,在床上妖精打架的次数根本数不清——这还得感谢黎晗的存在——可现在,陆渊居然还在追求她!   这经历之传奇,恐怕普通人是一生也碰不上的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没直接进入老夫老妻状态……那大概是因为先前的都是演戏,而两人之间的感情根本没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吧。孙笑摸着下巴,事不关己地想。   到底要晾着陆渊什么时候呢……   “她还是不想接受我。”陆渊苦大仇深地对属下诉苦,“听说你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我想向你讨教一下。”   被临时抓来加班的属下有点坐立不安,“这个……陆总您是在哪儿听到这方面传言的?”   陆渊不耐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花边新闻多得一本意见簿都写不下了,不用跟我装无辜。我也没打算把事情捅到你家人那边去,现在你只需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属下擦了把虚汗,挺直腰杆,“好的,陆总。关于您和孙小姐的感情问题……我先有一个问题要问。”   “问。”   “您是不是曾经和她有过什么过节?”属下面色严肃,“如果不是的话,就算只是顾忌到您的身份——我这么说没有贬义,只是我一直听说圈内传闻孙小姐是一位很会做人的演员,对您的态度应该更加地温和一些才对,而不是……咳,而不是忽冷忽热的。”   陆渊捏着自己的鼻梁,往椅背上一靠,含糊地嗯了一声。   属下没敢问到底是什么过节,反正就算用膝盖想也知道陆渊是理亏的那个,否则他能这么低声下气?   其实他想错了,就算是孙笑的错,陆渊也有很大的可能仍然是求和的那个。至少在两人感情能持平之前,恐怕孙笑都能这样大摇大摆地占据绝对上风好一阵子。   “陆总,其实您也不用太焦虑,只看今天早上她微博传递出来的讯息,其实您是很有希望的。”属下分析道,“如果她真的不想和您扯上任何关系,就不会在各种场合不忌讳地表现出和您关系密切,更不会在昨天让您送她回家。”   “别说废话。”陆渊摆摆手,“我知道我有希望,我问的是应该怎么用最快速度让她点头成为我的人?”   “陆总,追女孩子是要有耐心的。”身为花坛老手的属下谆谆教导,“您不能太急,否则反而会让对方觉得不舒服,您要做的,就是把目前这样的热情态度保持下去,然后等待她动摇的那一天,再出其不意地发起另一波攻势。”   “她动摇过。”陆渊摸着下巴轻声道,“她已经对我动摇过了。”   昨天晚上,明明已经没有再进行情感扮演的孙笑在他面前居然害羞了,这可是陆渊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之喜。   如果这仍然是一个攻略世界,那孙笑无论想要呈现出什么样的情绪和表情都是信手拈来,可如今她在陆渊面前没有任何需要隐藏的东西,乍一脸红被他发现竟然还恼羞成怒……   回想起当时孙笑含羞带怒的表情,不禁心里又微微一荡。   属下捕捉到他这个柔和的笑容,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笃定,“那就说明她其实也是喜欢您的,只是还在拿捏分寸,或者等待时机而已。陆总,您放心,坚持不出一个月的时间,只要您不出漏子,绝对可以追到孙小姐!”   陆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一个月?”   也不知道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能不能成功攻略孙笑的心房?想想他也真是没耐心,孙笑以前为了攻略,甚至能蛰伏十几年。   “甚至一个月都用不上。”属下献上妙计,“下个月正好有个电影节开幕,孙小姐有部电影很有得奖的希望,那时候肯定会出席,如果她得了奖,那您正好能在万人瞩目的直播中对她进行表白!女人都喜欢这样大场面的煽情告白,尤其是告白对象还长得像您这么一表人才深情款款,哪个女人拒绝得了您?”   “好。”陆渊的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很满意,“给你放一周带薪假,出去玩吧。”   “谢谢老板!”属下没想到这一顿简短的感情培训这么值钱,一脸惊喜地起身和陆渊握了下手,“还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想到这位属下曾经染手过的无数年轻小姑娘,陆渊顿时黑了脸,“离笑笑远点。”   “绝对办到!”属下本来也没有这个胆子,高声应下之后一个九十度鞠躬就出门订机票准备带小姑娘出国度假去了。   “当众求婚……”陆渊又对着电脑思索了一会儿,准备再买一次钻戒。   他给孙笑买过几次戒指?不算“陆渊”那次的话,也就三颗,顾嘉言一次,黎晗一次,守夜人一次。   这次买个更大的吧。反正这滞留的一个月里,他再替原身多发展几条产业线,总能把一颗钻戒的钱给赚回来。   陆渊已经选择性地把属下刚才说的“当众表白”直接替换成了“当众求婚”。   孙笑还不知道陆渊跟人在私底下商量了什么大计,也不知道有家珠宝商已经接了订单组建专门团队忙碌起来,她忙着替原身拍戏、上通告,跑不完的工作,忙得晕头转向,不禁开始佩服起只是个普通人的原身来。   这日子可真不是人过的。要不是原身真心热爱表演事业,恐怕也撑不了这么久。   最可怕的是,这么繁忙的行程之中,陆渊居然无所不在,几乎孙笑每天都能见到他,频率之高让孙笑不禁艳羡——下次要是能穿越到一个成天无所事事的人身上就好了,让她度个假吧……   “孙老师,先前订的高定礼服到了,该去试礼服啦。”助理提醒她。   “礼服?”孙笑翻阅了一遍原身的记忆,才发现有个电影节已经就在一周后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揉着有些酸痛的太阳穴,“知道了,今天完工就过去吧,替我跟裁缝约一下时间。”   “好嘞!”助理回头走了两步,正好撞见无声无息走进来的陆渊,刚要开口,就被陆渊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心领神会地出去了。   陆渊蹑手蹑脚地往孙笑那边走了两步,就听她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真以为我被削弱到这个地步?”   既然被发现了,那继续隐匿行踪也毫无意义,陆渊干脆加快脚步把孙笑从背后抱进了怀里,“笑笑,差不多一个月了。”   孙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差不多到该走的时候了。”   “我忍得有点辛苦。”陆渊撒娇似的在孙笑肩头拱了拱,“下个世界我还得这样?”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但陆渊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孙笑对自己的态度一步步软化,曾经存在的隔阂也慢慢透明——胜利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我还没决定。”孙笑轻描淡写。   陆渊撇嘴,刀刻般的英俊面容显出几分少年气来,“算了,反正时间还长得很,你想跑多少个世界我都跟你去。”   孙笑听到这里,眼睛一转,“陆渊,你听过女尊世界吗?”   陆渊:“……”他一闭眼,视死如归,“你高兴就好,让我演什么都行。”   “噗嗤”一声,陆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睁眼发现确实是孙笑发出的喷笑声,她捂着脸笑得抖个不停,“怎么说……虽然早就知道你对我死心塌地的,但这也太直观了,我可想象不了你变成我的男宠,冲击力有点大。”   “……”陆渊恨恨地低头,用牙齿在孙笑脖子上磨蹭了一下,没忍心咬下去。   半天之后,孙笑终于笑够了,她抬高手摸了摸陆渊短硬的头发,低声说,“但你要明白,我不可能为了平等就突然凭空生出一段对你的感情来。” 第202章   其实就结果来看,全世界都以为陆渊的追求已经就在成功的门槛上了。   本来凭他的硬件来说, 这世界上能拒绝他的女人就不多, 也就是偏生撞到了对陆渊知根知底又纠缠颇深的孙笑手里才会磨蹭这么久,换成是个普通的女人十有八九都该投降了。   这一个月来, 不少人觉得陆渊会因为被拒绝而恼羞成怒或者半途放弃,可陆渊好不容易有了个示爱的平台,简直一天比一天劲头要足,生怕全世界有谁不知道他的爱意甚浓似的,秀恩爱秀到飞起。   孙笑试个红毯礼服的功夫, 身旁都少不了别有心机的艳羡和赞叹声。   “孙老师, 前两天狗仔不是拍到陆总和您去逛珠宝店了吗?没买什么首饰?说不定正好能和这套礼服搭配得上呢!”   “没买。”孙笑漫不经心地抬了一下手臂,让裁缝调整腰线尺寸,“太贵了, 我不想让他花钱给我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就算撒钱买了,最后她也带不走,万一和原身的审美不符多麻烦。再者, 对他们这种动辄毁灭世界的强者来说,珠宝这东西基本和粪土没区别。   ——孙笑是这么想的,她可不知道那天陆渊带她去是探路,那家珠宝公司的设计团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把她的手腕手指颈围等等尺寸都给拿走了。   “啊,什么都没买吗?”助理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准备看看您这一次在红毯艳压群芳呢。”   “我这把年纪, 艳压什么?”孙笑眼皮也不抬,把自己稳稳地放在三线明星的地位上, 完全没有任何上进之心。   这一次参加电影节的作品是完完全全由原身完成的,如果真的获了奖,那也和孙笑没有半点关系,倒是莫名其妙剥夺对于原身来说挺重要的一次领奖机会叫她有些良心不安。   虽然一个最佳女主角对她来说没什么用,但原身可是盼了很久的。   不然,真的确定获奖的话,就在上台那一瞬间脱离世界吧?翻阅记忆,原身是个经历过很多大场面、心态平稳的人,就算突然醒来应该也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孙笑心里有了这么个模模糊糊的想法,陆渊那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如果他真的知道,想尽办法也要阻止孙笑的行动——开玩笑,他求婚求到一半,对面孙笑换了个内核,这婚还怎么求?   电影节如期到来,陆渊没动手脚,但提前打了个电话,从评委会口中知道了获奖人选,这下更加是对求婚计划的顺利执行更有信心了。   顾嘉言求婚的那一次太过突然,两人重逢之后,他怕孙笑又跑,是直接把人逮到珠宝店买了戒指就套上的;而黎晗那一次的态度更肆意,两人精神结合绑定之后,孙笑还没把气喘匀,黎晗就把戒指推进了她的指根;最后就是守夜人那一次,就形式上来讲反而准备充足,流程规范……就是戒指刚戴上她就跑了这个结果不太美妙。   陆渊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盒子,皱着眉心想这次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就坐在陆渊身旁的孙笑顺了一下丝绸长裙上的几道褶皱,头也不转地问,“你好像有点坐立不安的?”   “我提前和主办方打过电话了。”陆渊半真半假地找出借口,“颁奖典礼还没开始,但我已经知道结果。”   “我……或者应该说,孙笑获奖了。”孙笑根本没问他,就肯定地得出了答案,“不然你不会这么忐忑。放轻松,这是她努力得来的成果,与我无关,你告不告诉我都无所谓。”   陆渊心道我可是有所谓得很。   孙笑顿了顿,双手交叠在膝盖上,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他一眼,“……你不会不知道这一点。除非,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瞒着我?”   “那你能不能不要逼我说出来?”陆渊笑了笑,动作自然地把手从西装口袋里伸出来,亲昵地替孙笑整理了一下歪了那么几厘米的发饰,“很快就知道了。”   孙笑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叮嘱,“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别多生事端。”   “我知道。”陆渊不以为意地应了声,心里就没当回事儿。   孙笑愿意体贴她附身的那个女人,陆渊乐得顺着她的意思来;可被陆渊附身的这位总裁嘛,他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也不怪陆渊心太大,谁让他是连名字都带有神力的至高神。   换句话说,有他们俩这一个月的相处和残留影响,这两个这么巧也叫“陆渊”和“孙笑”的人,想互相不动点情愫都很难。所以孙笑担心有了亲密接触会给他们留下麻烦这点基本也是多余的思考,反正陆渊能猜到他们离开之后,“陆渊”十有八九也会跪倒在“孙笑”的石榴裙下。   是的,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陆渊先出了车门,单手扣好西装扣子,另一手从车门里把孙笑接了下来,高大的身躯恰到好处地替她挡去了部分刺眼的镁光灯。   孙笑搭着陆渊的手掌,微微垂眸看着象征荣耀的红毯,银色高跟鞋轻轻地踩了上去。接着,陆渊手上一拉,把她带了出来,两人顿时同框。   媒体们一边心里嘟囔着“果然如此”一边也没放过这幅画面,闪光灯一时间铺天盖地得眼睛都要失明。   孙笑面色淡定地挽着陆渊手臂往前走去,没理会那些媒体,而是转头和自己的粉丝们打起了招呼。   陆渊压根就没打算理会任何人,他专心致志地关注着孙笑身体的平衡,目光时不时地落向她脚上那双足足有十二厘米的恨天高。鞋子穿在她脚上固然是好看的……但孙笑哪怕踩个人字拖在他心里也美得冒泡,实在没有参考性。   那条高定礼服的长度就更加微妙了,裙摆堪堪就在孙笑脚面上一荡一荡的,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那细细的高跟踩住,可孙笑目不斜视走得非常淡定雍容,好像根本就没在担心这个问题,只有陆渊真情实感地提心吊胆了一路,恨不能直接把孙笑抱起来大步走完这一段万众瞩目的红毯。   ——拍什么拍看什么看,笑笑再美再好,你们再尖叫什么“我爱你”也不会变成你们家的!   孙笑还真不是第一次当明星,这一切做得就轻驾熟,在红毯尽头接过签名笔就往陆渊手里一塞,“陆先生,签个名吧。”   陆渊随手龙飞凤舞地把自己名字填在了一个空白的地方,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再听话没有了。   等他写完,抬头发现孙笑已经跟一旁的女演员聊起天来了,她还忙里偷闲地回头吩咐他,“顺便把我的名字一起签了吧。”   半空中的一台无人机一直跟拍着陆渊,这下正好拍到陆渊黑着脸重新拔开笔帽,在自己的名字左边写下孙笑两个字之后,顿了顿又气呼呼地在两人名字中间加了个爱心。   这下签名板上就突兀地多出了一行【孙笑(心)陆渊】,看得直播观众一个个哭笑不得。   孙笑和熟识的女演员就互相问候了几句话的时间,一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有点哭笑不得,“陆渊,你是秀恩爱的初中生吗?”   陆渊一挑眉,理直气壮,“你让我写的。”   孙笑摸着自己的下巴端详了两秒钟,伸手问陆渊要过签名笔,抬手干脆利落地在两人名字中间画了一道长长的竖线。   陆渊还没来得及心碎,就看见孙笑又唰唰唰地在两个名字上方画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形,和之前的竖线贯穿组合在一起,像是把盖在两人头上的雨伞似的。   “什么意思?”他疑惑地问。   孙笑抿着嘴唇笑而不语,把签名笔还给电影节的工作人员,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去。陆渊留在原地多看了一眼孙笑添上去的四条线,百思不得其解,又想不出她的用意,眼看着孙笑已经走了三步远,还是把悬念放下,快步追了上去。   只有看着直播的部分观众纷纷捂住心脏,“我萌的CP发糖了……居然不是单箭头!”   颁奖典礼很快开始,孙笑虽然早从陆渊口中知道自己会得奖,但在等到自己的名字作为提名人被念出时,还是配合地做出了紧张的表情,并在最后“得知”自己得奖的那瞬间激动不已地捂住了嘴,挂起一脸难以置信的惊喜笑容。   按照先前的打算,孙笑是准备在确认拿奖之后,上台就脱离这个世界的,不过她忘了跟陆渊先打声招呼,突然脱离的话恐怕他会被吓一大跳。   这样想着的孙笑在站起身后下意识地看向陆渊的方位,正想给他个眼神提示,却看见陆渊的表情有些古怪,他紧皱着眉,看起来似乎比获奖的自己还要紧张。   ……嗯?   孙笑微微眯了下眼睛,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下台阶的这段时间内快速把陆渊今天的言行举止过了一遍,在上台前得出了一个八九不离十的猜测。   她笑着走上领奖台,和主持人握了一下手,心里过了一遍原身早就替这次电影节准备好的感谢词。原身是真的很想获奖,才会提早写下这些,不过正好也方便了孙笑,不用再临场发挥。   可就在孙笑贴近麦克风时,陆渊已经走到了台下,他朝主持人做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地伸手捂住立式麦克风,从孙笑面前巧妙地掰开,神秘一笑,“孙笑,在你发表获奖感言之前,还有一点点小礼物在等着你。”   孙笑毫不意外地一转头,笑盈盈地注视着陆渊从台下一步一步走上来,脚步沉稳坚定,一丝犹疑也没有。   到了这会儿,孙笑才发现陆渊胸前的口袋里插着一支宝蓝的鸢尾花,不禁会心一笑。   陆渊本以为自己无论在什么场面都不该紧张,可这会儿越是靠近孙笑,他就越是手心冒汗,在驻足于孙笑面前时,他不得不悄悄地贴着裤袋蹭了一下手心,才把装着钻戒的盒子从口袋里拿了出去,接着毫不犹豫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去,举起戒盒,言简意赅,“……笑笑,嫁给我。”   孙笑咬了咬下唇才止住自己几乎溢出喉咙的笑声。她歪头看了陆渊两秒钟,一笑,“陆渊,把手给我。”   陆渊愣了一下,在震耳欲聋的起哄声中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被孙笑温暖的手掌一下子紧紧握住,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人狠狠地往上一拽,在他没有反抗的情况下,一眨眼就脱离了附身的躯体。   而孙笑的手仍然牢牢地和他握在一起,显然是在同一时间进行的脱离。   “你又耍赖。”陆渊无奈地攥起已经空空如也的另一只手,他没办法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这样带走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戒指什么的,只能便宜这个世界的“陆渊”了。   也许是这一次情况不同,脱离身体之后的孙笑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保持着精神体悬空在领奖台上方,看着那两个一跪一站的人迅速恢复意识,然后陷入骑虎难下的情境,不禁坏心眼地偷笑了一声。   因为两位原身都没有死亡,所以他们一旦醒来,就会获得过去一个月来的记忆,想把一切当成没发生过也难。   僵持数秒后,台上的“孙笑”终于微微张开了嘴。可在她开口之前,“陆渊”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强硬地把戒指给套在了无名指上,紧紧扣住,尺寸堪称完美。   “孙笑”轻轻蹙着眉,可在被“陆渊”握住手十指交握后,还是脸微微一红,任由他把自己抱进了怀里。   在排山倒海般的喝彩声中,孙笑回头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怨气的陆渊,笑眯眯地用手指挠了一下他的手掌心。   陆渊的身体僵了僵,坚定地无视了孙笑的讨好动作。   接着,孙笑拉着他的手往上提了一下,按到了自己脖子肩颈上,意有所指地问,“陆渊,你是不是在别的世界过太久,把这个给忘到脑后了?”   陆渊的手指触到他亲自刻在孙笑身上的项圈,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不情不愿地把脸转了回来,“再过段时间就会消失了,你再等等。”   孙笑哦了一声,见他愿意搭话,也不再拿项圈作为威胁,“先说明,你可没成功。”   她说的当然是陆渊没成功攻略她的事情。   陆渊郁卒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看仍然被孙笑牵住的手,感到了些许安慰,“没关系,我再接再厉。” 第203章   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后,陆渊仍然对自己问过孙笑的一个问题感到耿耿于怀。   于是在蓄谋已久之后, 他又重复把这个问题摆到了孙笑的面前, 这次多加了一个前提条件,“是我的那些男主之中, 如果有再见的机会,你最希望见到谁?”   趴在床头看书的孙笑懒洋洋瞥他一眼,好笑道,“你又玩起自己跟自己争风吃醋的把戏了?”   陆渊把几张写着名字的卡片一字排开到孙笑面前,异常严肃, “选一个名字, 只能选一个。”   孙笑从左到右看过去,发现上面依次是“顾嘉言”,“雷霆钧”, “叶知疏”,“黎晗”,“守夜人”。她把书一合, 支着脑袋盯着陆渊看了好一会儿,挑了一下眉毛,“那我可真选了?你到时候可别又自己生闷气啊?”   “绝不。”陆渊很有志气。   “那好吧。”孙笑叹了口气,伸手在陆渊的紧密逼视中直取叶知疏的卡片,“我最怕见他,可也……最愧对于他, 所以还是先见知疏吧。”   陆渊拧眉看了一会儿,伸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孙笑手中的卡片。   在他也碰触到卡面的那一瞬间, 这张平平无奇的卡片突然爆发出一阵恒星爆炸般的震荡力量,接着从孙笑指间突然消失,化作一道白光没入陆渊体内。   孙笑看到这里,差不多就明白过来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什么了。她不自觉地吸了口气,从床头坐了起来。   陆渊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无需寻找就直直落在孙笑脸上,接着脸上展开个天真惊喜的笑容,“师尊!”   “……知疏。”孙笑长叹一声,唤了爱徒的名字。   “我还以为永远听不到师尊再唤这个名字了。”叶知疏上前两步,一扬手有意无意地把剩下的卡片拂到了一旁,小心翼翼地将头枕在了孙笑腿上,喃喃道,“师尊,师尊……”   “师尊在呢。”孙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不忍地闭了闭眼,“师尊在这儿。”   叶知疏乖乖地侧着脑袋看着孙笑,弯弯的眼睛里全是明亮的笑意,“我连眼睛都不想眨,生怕师尊一眨眼的时间又不见了。”   孙笑的动作顿了顿,才淡淡地说,“你不是给我下了双生咒吗?不然,守夜人也不至于从一开始就把我的情况知道得那么一清二楚。”   叶知疏的脸色一白,立刻支起了上半身,“您别生气,我当时是看到您又丢下我走了,满地都是鲜血,我才——”   “我没生气。”孙笑动作略显强硬地把他重新按了回去,“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别老抓着不放。我是说,双生咒的影响还在,你不会找不到我。最后,你不是早就黑化了吗?知道我对你心软,故意拿天真无邪的这一面来应付我,嗯?”   “但我若不压制心魔,恐怕又会对师尊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了。”叶知疏捂了捂脸,有些无地自容似的,但又偷偷从手指缝里打量着孙笑的神情,“虽然陆渊就是我,但我毕竟只是他的一缕神念,还是有所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孙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属于陆渊的黑色短发,眉眼平淡,“不同的是我叫着他的名字,而不是你的?”   “……”叶知疏沉默了一会儿,厚着脸皮问,“我若点头称是呢?”   孙笑收回了手。   叶知疏顿时后悔起来,他恨不得抓住孙笑的手重新放回自己头上——虽然陆渊年年岁岁时时刻刻都和孙笑黏在一起,但从叶知疏的角度看来,始终像是蒙了一层纱似的,不真切,不真实。   可下一刻,孙笑的手指落在他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不想睡是不是?那就陪我出去走走。”   叶知疏低眉顺眼地站起来,相较孙笑高出一个头的他比家养的金毛看起来还要乖,“师尊想去什么地方散心?”   “回天剑宗看看吧。”   叶知疏手指轻轻一颤。   注意到徒弟的沉默,孙笑回过头向他伸出手,语气平和,“只是去看看,不做什么,也还会再回来的,不要怕。”   “……”叶知疏毫不犹豫地把手交到孙笑掌心,“嗯,我相信师尊。”   孙笑握住少年的手,恍惚又想起了叶知疏八岁那年的场景,不禁轻声叹了口气,“知疏,你又想信我,又不敢信我,可事到如今也差不多该放下了吧?”   “放下……什么?”   “陆渊就是你,你就是陆渊。”孙笑声音温柔,语气却异常坚定,“你已经完完全全得到了我和我的承诺,没什么需要再担心的了。为什么还要觉得不安?”   “……”叶知疏嗫嚅一会儿,垂着脸小声说,“师尊喜欢的、爱的是身为本体的陆渊,而不是我。所以您会为了他而停下脚步,却不会为了我做出同样的事情。”   孙笑无奈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先去一趟原先的世界吧。这次就用真身穿越世界之壁好不好?没人会认得我们是谁。”   叶知疏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反手用力地回握住孙笑的手指,问道,“我可不可以变回叶知疏的样子?”   “可以。”孙笑异常温和,“按照你觉得舒服的方式去做就好。”   一个眨眼的时间,眼前的“陆渊”就变回了广袖长发的叶知疏。他做完这一切,有些忐忑地抬眼看向孙笑,“师尊……?”   “我说了,你们在我眼中是一个人。”孙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扬眉毛笑出了声,“你以为我对你和颜悦色是因为你刚才顶着陆渊的脸?”   叶知疏像是稍微放下了心来似的,跟着孙笑的表情翘起了嘴角,眼睛里划过摇曳的微光,“那我们走吧。”   孙笑嗯了一声,心意一动,很快找到了她曾经降临过两次的世界,轻易地就破开了世界之壁,带着叶知疏一起重新踏了回去,嗅到空气中活跃的灵气之时,不由得怀念地深吸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转头对叶知疏说,“第二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可真是心虚得不行。”   “真的?当时的师尊对我……觉得有些愧疚?”叶知疏亦步亦趋地跟着孙笑的步伐往前走,根本没在意孙笑要把他领到哪里去。   如果师尊能这样一直牵着他的手,叶知疏觉得自己哪里都去得。   “愧疚?……有那么一点儿吧,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没有任何东西能让我停下脚步,因为我有最想要实现的愿望。”孙笑想了想,态度异常平和地给他解释,“哪怕那个时候陆渊已经觉醒,真身出现要将我带走,我也绝对会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叶知疏不自觉地勾了勾孙笑的手指,又问,“就算是身为本体的陆渊也不行吗?”   “不行。”孙笑斩钉截铁地说,“他如果真在那时候跳出来,只会被我划成死敌,就算知道自己是以卵击石,我也不会对他屈服。”   听到这里,叶知疏居然觉得有点心中暗爽。“所以我和本体之间的区别,只是我们出现的时间不同这一点?如果我能在您完成夙愿之后才和您遇见的话……”   孙笑站住了脚步,她回头看着叶知疏,眼里带着看透一切的笑意,“知疏,往事已经不可追了。”   叶知疏咬了咬嘴唇内侧,把心尖上的一点酸涩委屈给压了回去。   “可——”孙笑正准备再安慰两句小徒弟,话才说出口一个字,就听见了一阵异常的动静,不禁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她就笑了起来,撒娇似的晃了晃叶知疏的手臂,“知疏,看,这小孩儿跟你小时候挺像。”   叶知疏下意识地抬眼顺着孙笑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睁大眼睛万分惶恐的小屁孩,“……我小时候,在师尊眼里就这个样子?”   “相去不远,有那么七八分□□。”孙笑抿唇一笑,施施然地和小孩对视了几息的时间,眼里闪着兴致盎然的光。   随即,被人扛在肩上的小孩儿朝他们伸出手大声呼救,“大姐姐,救救我,我不认识这些坏人!”   一把年纪还被人喊了大姐姐的孙笑龙心大悦,“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调皮被长辈派人捉回家了呢?”   小孩儿咬着牙道,“我是天剑宗的弟子,姐姐你看这些人像是天剑宗的吗?”   孙笑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儿,完全把围在小孩儿身边那一群神情各异的人给当作了空气,“你说得很有道理……既然如此,那你说说,你要怎么跟我证明你是天剑宗的弟子?现在天剑宗收弟子这么不挑了?”   “别浪费时间,赶紧走!”扛着小孩儿的男人低喝一声,脚下真元运转,正准备一脚狠狠蹬在地面上疾驰而出时,全身流动的真元突然毫无预兆地就被人给封住了,像是从液体变成了固体,一丝也调动不了,不禁大惊失色,慌乱之下扑通一声,脚下绊了个狗吃屎。   小孩儿跟着摔倒在地,疼得哎呦了一声,接着很有骨气地在男人手中挣扎起来,“敢绑小爷,看我不让我爹爹来打死你们!”他动作做得狠了,从领口里隐约露出一根红绳来,上面系着个护身符一般的玉片。   孙笑咦了一声,伸手就把玉片从小孩儿脖子上摄了过来,确认一番玉片上的真元气息,转头向叶知疏一挑眉,“缘分不是?”   叶知疏默不作声地点点头,“是景仲。”   “那就救个人吧。”孙笑这些年早被陆渊惯得十指不沾阳春水,手里把玩着玉片,挥挥手,“知疏,拜托你了。”   叶知疏二话没有,上前一步凭空将手忙脚乱连牙齿都用上了的小孩儿扔出战局,虚空一握便召出了自己的长剑。   不过几个修为还过得去的修真者而已,和叶知疏相比根本上不了台面,因此孙笑也没担心他会摆不平,反而是将笑眯眯的视线停留在了小孩儿的脸上,“你认识景仲?”   小孩儿警惕地瞪着她,维持着双手被捆在背后的动作,嘴硬得很,“你想干嘛?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伤了我,我爹爹和天剑宗绝不会放过你!”   孙笑不以为然地冲他摇了摇手指,“那可不一定。景仲是你什么人?你方才说爹爹……难道你是他儿子?不然他也不舍得用自己本命真元给你做护身符。”   小孩儿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她,差点脱口而出什么,又即时地咬着舌头给咽了回去。   不过这三两句话的时间,叶知疏已经结束战斗,手腕轻轻一甩,仙元凝成的长剑消散于空气之中。他看也没看躺了一地的蝼蚁,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孙笑身边,“让师尊久等了。”   “知疏还是这么厉害。”孙笑毫不吝啬地夸奖,还伸手褒奖地揉了揉少年的头顶。   至高神兼三界最强谦虚又腼腆地低下了头,把脑袋交到对方手里。   倒是一旁的男孩儿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喃喃自语地念了两遍“知疏”,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急得抓耳挠腮,“大姐姐,你们这么厉害,能不能送我回天剑宗?只要我能安全回去,我爹爹一定会重重谢你们的!” 第204章   “谢就不必了,但招待总是要的。”孙笑闻言收回了手, 又冷不丁地被肌肤饥渴症似的叶知疏重新轻轻握住, 回头含笑地看他一眼,才继续说道, “反正横竖我们本来就是要去天剑宗的——天剑宗现在的宗主是谁?景仲吗?”   男孩儿原本就很震惊的眼神更露骨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云淡风轻说出这番话的孙笑,满腹的疑问都牢牢地给憋住了。   修为高到可怕的这两个人,居然连天剑宗的宗主是谁都不知道?居然还问他这么个奶娃娃是不是景仲的儿子?   见男孩警惕地闭着嘴,孙笑也不以为意, 她弹指替对方解开了腕间的束缚, 对叶知疏道,“带着他走路御剑都不方便,直接过去吧。”   “好。”   “直接过去?”男孩诧异, “这里离天剑宗可是有足足——”   下一秒,叶知疏摊开掌心,不费吹灰之力地构建出一个繁复至极的传送阵, 仙元游走其中将其激活,一眨眼的时间,庞大的力量就将三人传送到了万里之外。   男孩儿惊呼一声,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突然腾空又猛地落地,虚实不定的感觉不过是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他就已经看见了天剑宗的山门, 不禁愣住了,“我回来了……?”   孙笑一松手, 男孩儿就跟只猴子似的蹿了出去,他高举着双手欢呼着跑向天剑宗入口,“我回来啦!”   守门的两队弟子闻声看来,纷纷面露惊喜之色,“是景师弟回来了,快去通知景长老!”   叶知疏的脚步顿了一顿,他抬眼看着“天剑宗”三个似乎都要透出剑芒似的大字,脸上看不出喜怒,“师尊为何带我来这里?”   “这是我和你相处最多的地方,回来看看有什么不好?”孙笑挑了挑眉,手上稍稍加了些力气就把叶知疏拉着往前走去,“更何况,能见见老熟人也不错,对不对?”   孙笑满以为“景长老”就是景仲,可在神识探出去的时候,才下意识地咦了一声,疑惑地问叶知疏,“那人怎么好像不是景仲?”   叶知疏跟着看了一眼,摇头,“和他有几分相似,但不是他。”   “爹爹,是这两个人把我送回来的!”男孩儿这会已经被抱在了怀里,他回头指着孙笑和叶知疏道,“不过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男孩儿的父亲态度没他这么轻松,皱着眉盯住叶知疏,“银发……你是仙族的混血?”   叶知疏淡淡问道,“景仲何在?”完全无视了对方的问题。   “老祖在闭关之中,不见拜访者。”男孩父亲还算得上礼貌地回绝,“二位是来见老祖的话,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孙笑在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赶紧飞快捂住嘴,“抱歉,没想到他都已经是老祖级别了——知疏,我们是离开多久了?”   孙笑和陆渊不知道跑了多少个世界打发时间又培养感情,这次回来又没有特地调整时间线,其实发生这种乌龙事件很正常。   “……”叶知疏握着孙笑的手,磅礴的神识透体而出,一瞬就覆盖住了整个天剑宗,找到了景仲的所在,也同时强势地将闭关中的他给惊醒了过来。   景仲猛然回神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有人大胆到入侵天剑宗,如电般地睁开双眼往宗门的方向看去,却望见了一袭银发,顿时睁大了眼睛,飞快地站了起来,气息都没调整一下就御剑往外飞去,神识的速度更快,“叶知疏?!”   “仙君?!”听到景仲这一声的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个个的表情比见鬼还难以置信。   孙笑循着神识的方向朝景仲笑眯眯地挥了一下手,景仲更惊悚了,“你是……孙笑?”他问完这句话时已经站在了几人面前,见到叶知疏和孙笑紧扣的十指,立刻推翻了自己先前的假设,作出了更大胆的推断,“云宗主?!”   “好久不见。”孙笑冲景仲颔首,眼底笑意藏也藏不住,“没想到你都已经是……嗯,老祖辈分的了?”   景仲打量着面容几乎没有变化的两人,发现自己仍然看不穿他们的修为,不禁赌气地摆手,“老祖有什么用,修炼这么多年,还不是根本摸不着你们脚后跟?”   “别妄自菲薄,景仲,你已经很厉害了。”孙笑真诚地安慰他,“只要你别不自量力地来和我们比。”   景仲:“……”他沉默了几秒钟,不耐烦地挥手让围在身边的弟子们都退开,“看什么看,不都听过这两个名字吗?”   “太爷爷,可他们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人了……”男孩胆大地顶嘴,“我连他们的画像都没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呢!”   “多看两眼也是好的。”不知何时赶到的另一名长老点头帮腔,“毕竟都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人了,多少年没出过像这两位一样的传奇?”   叶知疏不悦地抬眼看看围得越来越多的天剑宗弟子,伸手捉住孙笑手腕,长剑低啸一声,“我和师尊不是来叙旧的。”   “看也不像。”景仲哼了一声,“八成就是顺路救了个小屁孩儿,发现跟我有关就顺路送来了?”   “这也算是机缘。”孙笑打了个圆场,目光在小孩儿身上转了一圈,问道,“他是怎么回事?”   孙笑这句疑问一出口,景仲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最开始这小孩儿说自己是天剑宗弟子的时候孙笑就有些怀疑,还揶揄地问了句什么时候天剑宗选弟子的门槛变低了的问题,那是因为这小孩儿骨龄看起来七八岁,可是资质似乎十分愚钝,堪堪停留在炼气期的范围内。   算算他是景仲的血脉,从小又不缺洗精伐髓的灵药,就算是个中庸之辈,也不该到了八岁的年纪还只有这点修为。   不仅是景仲,小孩儿父亲的情绪在孙笑问完之后也显得有些低落,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转身驱散了周围探手探脑的天剑宗弟子们,给三人留出了谈话的空间。   人渐渐少起来之后,景仲才表情复杂地叹了口气,“他小时候也被捉走过一次,那一次落下了病根,一直也没有治好。全因着我当时察觉得不够及时,才让他被别的宗门暗算,是我的责任。”   “所以才会到这个年纪也没筑基啊。”孙笑了然地点点头,随即一笑,“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和知疏来得挺巧,既然碰见了,就帮你治好吧。”   景仲猛地从阴影里抬头,“真的还有救?”   “能吧?”孙笑转头问叶知疏,显然自己是没想过要用什么办法。   孙笑是没动脑筋,但反正她这些年来也早就习惯把所有问题都扔给陆渊来解决了。虽然现在身边站的这个人和平日的陆渊有那么点出入……不过本质上都是至高神,要解决一个小世界里的疾病还不是手到擒来?   “基因重组就能解决,很容易。”叶知疏点了点头。   “那就拜托你们了!”景仲喜形于色。虽然一开始他心中就模模糊糊地猜测这两人神通广大也许能有办法,但始终也没敢报太大的期望,没想到这整个修真界都束手无策的毛病在他们俩眼里居然就能拍死一只飞虫似的简单。   叶知疏没松开孙笑的手,“师尊,我去去就来,您别走远,好吗?”   孙笑朝他一勾嘴角,“我没收敛存在感,不论你去到什么地方,都能轻松找到我的位置。”   景仲在旁看着,忍不住吐槽一句,“都过去这么久了,叶知疏你居然还在担心云宗主会突然逃走啊?我还以为经历了那之前生死相随的事儿,你们之间的矛盾已经消失了呢。”   “之前的什么事儿?”孙笑想起自己第二次脱离这个世界时的场景,随口追问了一句,“你把我们安葬了?”   “安葬?”景仲一脸震惊,“你们不是突然就消失了吗?当时大家遍寻不着,就以为叶知疏找到救您的方法,把您暗中带走了,后来才放弃了寻找。今天你们突然出现,我还以为是您的病已经治好了……怎么,不是这样?”   “你不用多管。”叶知疏打断了景仲的话,也顺便避开了孙笑的视线,他松开了孙笑的手,往外才走一步,就不放心地回头盯着她看了一眼,强调似的重新嘱咐,“师尊,我很快就回来。”   孙笑站在原地,冲他摆摆手,“我就在天剑宗里随处走走,不会太远。”   叶知疏这才皱眉走了,脚步匆匆,生怕多耽搁一秒钟。   虽然不知道疗伤的过程要多久,但既然叶知疏说了“很容易”,那过程肯定是很快的。孙笑召出飞剑,在天剑宗上空随便绕了几圈,无语地发现整个宗门居然没有太大的改变,就是好像往外稍稍扩大了一些占地面积而已。   “修真界的时间可真不值钱……不过天剑宗还能存在就不错了。”孙笑自言自语地说着,很快就无聊了下来,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个之前没怎么去过的地方,“不知道禁地里又怎么样了?”   第一次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虽然知道禁地的存在,可孙笑当时一心一意地寻找攻略对象,大多数时间都花费在了周游几片大陆上,还真没进过禁地,最后还是季小泉被景仲骗进去时,她才匆匆忙忙地跑了一趟禁地,花了大概那么十秒钟的时间把季小泉飞快带走。   第二次的时候,孙笑就更没有机会一探究竟了,一开始身份尚未暴露根本不能接近禁地,后来则一直被叶知疏看得死紧……   总而言之,禁地算得上是天剑宗之中孙笑唯一不熟悉的地方了。   “既然被称之为禁地,就代表其中肯定有什么特殊或者危险的东西存在吧?”孙笑让飞剑掉了个头,哼着小调就去了禁地的方向,压根没思考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又有没有再次进入禁地的权力。   这整个宇宙之间,孙笑就没觉得有什么地方自己是不能进的。   ——反正她也是前任宗主嘛,有什么问题?   天剑宗虽然大,但对于孙笑来说不过是弹丸大的距离,她很快就停在了禁地门口,瞥了眼把守的弟子之后,决定直接穿过结界,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进入。   也免得和他们起争执,到时候少不得又要打一架浪费时间,让景仲面子上过不去。   将厚重的结界视作无物地穿过之后,孙笑很快就抵达了禁地,从飞剑上跳了下来,一扫四周,“上次来时没怎么注意,禁地倒是长得挺好看的……”   听到“禁地”,一般人脑中浮现出的都是什么阴森的后山或者黑暗的峡谷,可天剑宗偏不走寻常路,这地方洒着夕阳,到处都是花花草草,看起来十分温馨,跟“禁地”根本就搭不上边。   孙笑往里走去,神识好奇地先行一步将整个禁地的地形探了个透,很快就发现了蹊跷的地方。   这一块被围起来的“禁地”地形十分奇特,就像是有人曾经劈了一剑下来形成了个鸿沟似的,呈现狭长的形状,越往里深入,灵气越是厚重,从后半段开始就几乎像是实质一般沉沉地压在人身上。   孙笑轻轻松松地行走在其中,神情淡定又好奇,她甚至还蹲下来摸了一下地上像是剑痕一般的沟壑,“难道这真是有人战斗后留下的痕迹?这么多年灵气居然还这么锋利,当年得有多强?也难怪天剑宗将此列为禁地,对普通修真者来说,光是这里的灵气就能杀人了吧?”   就在孙笑的探险进行到一半时,叶知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师尊?”   孙笑站住脚步,嗯了一声,“我在禁地呢,你来找我吧。”   叶知疏轻轻地应了一声,下一秒身形就出现在了孙笑身旁,“师尊怎的想到来这里?”   “天剑宗不就这个地方我从没来过么?”孙笑朝他扬了扬下巴,“我挺好奇的,里面究竟会藏着什么?”   叶知疏的嘴唇动了动,表情有些复杂,“……其实我本来也是想带师尊来这里看一件东西的。”   “什么东西?”   “师尊不觉得这里残留的灵气有些熟悉吗?”叶知疏牵住孙笑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继续往前深入禁地末端,“这是仙君的仙元。”   孙笑一翻回忆,发现确实如此。她对叶知疏的真元很熟悉,但那个更之前的仙君……还真是印象不深。在叶知疏占了主导权之后,他的仙元也更偏向于原本自身修炼出的人族真元,和身为仙君时大不相同,也难怪孙笑没能认出来。   “不过那是在天剑宗建立之前的事了。”叶知疏轻描淡写地说着,“我……叶知疏十七岁那年进入禁地,发现这其中的仙元不仅不排斥他,反而和他非常接近,所以时常会来这个地方修炼和感悟。”   “毕竟是我给了你随意出入天剑宗任何地方的权限。”孙笑点点头,“这既然是仙君的仙元,自然对你很亲近。然后呢?”   “师尊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您生出爱慕之心的吗?”叶知疏不答反问。   “唔……”孙笑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瞎蒙一个数字,“十六岁?”   “就是那年。”叶知疏点点头,笑着拂去孙笑眉间惊讶之色,“我那时候发觉自己对师尊的感情变质,可不敢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甚至是您……不,尤其是您。所以这个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来的禁地,是我唯有的避风港。”   孙笑听叶知疏说着,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之心,“你在里面留下了什么?情书?”   叶知疏:“……不,就算禁地十分安全,也难保会有其他人进入,我不能冒这个险。只是常来这里坐一会儿,把自己的情感隐藏收拾好,再毫无异状地出去见您罢了。”   “哦。”孙笑若有所思地晃了晃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所以你想给我看什么?”   “……”叶知疏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少年的我曾以为自己一生都无望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而如今,我想去到那个地方,确认我的夙愿已经达成。”   孙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已经达成的‘现在’来安慰‘过去’的自己吗?知疏,其实你若是想,我们也可以逆转时间回到你小时候去。只要你变回陆渊的样子,谁也不会知道我们的身份。当面告诉‘自己’不是更好吗?”   “一切都已经发生,更改是毫无意义的。”叶知疏摇头否决了孙笑的提议,“而且……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一刻。”   两人像是普通人似的并肩走了一会儿,很快就抵达了禁地的尽头,那里侧边有个像石室一样的地方,黑漆漆的,只在洞口有些光芒洒落。   孙笑叹了口气,“知疏,年轻人来这样气氛压抑的地方,很容易心理出问题的呀。”丝毫没有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自觉。   “师尊愿意跟我进去吗?”叶知疏偏头问道。   “不是你想让我进去的吗?”孙笑抬眼看他,有些好笑,“别在这种地方突然怯步。我如果不同意,就不会跟着你一路走过来了。”   叶知疏抿了抿嘴唇,握紧孙笑手掌,带着她踏入了石室。   两人的视线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轻松视物,但孙笑还是觉得太过阴森,随手使了个小法术,扬手把大片的乳白色光点洒到了空中,像是星辰般围绕在他们身旁,温柔地点亮了石室内部构造。   石室里没什么摆设,十分简单,就只有中央一块平平的石头。   “那是我打坐的地方。”叶知疏简单介绍,“不思考的时候,我也在这儿练剑。”   孙笑抬眼看看周围石壁上横七竖八的剑气裂痕,欣慰地点点头,“我徒儿修炼还是很勤奋的。”   “师尊……”叶知疏欲言又止,最终沉默地把孙笑带到石室中央,让她坐在了那块石头上面,“师尊,今天是不是我最后一次和您见面?”   听到这句话的孙笑收回了四处打量的目光,视线在叶知疏悲喜难觅的脸上打了两个转,终于明白了他的心情为何一路走来越来越低落。   叶知疏始终认为他和陆渊是两个人,如今就算孙笑和陆渊早就已经修成正果,在叶知疏看来,那也是孙笑和“别人”在一起了。   想明白了这位问题儿童的脑回路,孙笑不由得叹了口气,伸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怎么就这么偏执?”   叶知疏咬了咬嘴唇,没反驳。   “不管是陆渊,还是叶知疏,还是其他人……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孙笑又温柔地给他揉了揉被敲红的额头,轻声说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就算是陆渊,也花了很久很久,在我完成自己的心愿之后,才最终让我和他在一起的。”   “但成功追求到您的是他,而不是我。”叶知疏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孙笑的脸,“我对您来说,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弟子……”   叶知疏这句话还没说完,孙笑就强行把他的脸抬起来,低头亲了一口,成功让他愣住并且忘记了接下来想说的话。   “你以为如果陆渊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的话,我会任由这么个‘至高神’随随便便地接近我?”孙笑没好气地揪着叶知疏的腮帮子,“知疏,你听好了。陆渊能够有追求我的机会和资格,那都是因为他曾经在我面前扮演了包含叶知疏在内的所有身份。如果没有你们这些神念化身,陆渊哪怕身份再高贵个十倍百倍,我也不会看上他,明白吗?”   叶知疏诚实地摇头,心脏却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狂跳起来,“不明白。”   “装傻倒是不知道跟谁学的……”孙笑撇撇嘴,干脆伸手抱住叶知疏的脖子,抛下师尊的偶像包袱,甩了个妩媚暗示的眼神给他,“难得到了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就不消磨浪费时间了吧?”   叶知疏咽了口口水,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到孙笑这幅模样,和平常由陆渊进行主导时完全不同,几乎像是把野火从他身体内部烧了起来似的。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师尊……”   孙笑挑挑眉,“怎么,不想要?”   叶知疏立刻投降,动作飞快地握住孙笑纤细腰肢,态度很坚定,“想!”   “知疏……”孙笑附在他耳边轻呵了口气,看见少年耳根迅速染红,不由得坏心眼地笑了起来,“记住,你是叶知疏,也是陆渊,不要钻牛角尖。我爱陆渊,同样也爱着你,没有你,就不会有陆渊如今的‘成功’了,懂了吗?”   少年一言不发地低头亲吻住她的嘴唇,像只热切的小兽一般,手指都带着细细的颤抖。   ……   总之,孙笑在明明没有出轨的情况下,体会了一番完全不同的野外经验。事后她扶着腰从叶知疏怀里醒过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始回想这一切事端的起始到底是什么。   对,卡片,都是该死的陆渊的卡片。   陆渊自己跟自己玩儿精分和吃醋,凭什么最后烂摊子都是她来收拾!   叶知疏迷迷糊糊地跟着醒来,下意识地确认了怀中孙笑的存在,才放松了手臂的力道,唤了声师尊,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雀跃和轻松。   孙笑含糊地唔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心想好歹算是解决了陆渊……或者说叶知疏的一块心病,也不算白忙一场。   这样想着,孙笑放松力气重新趴回叶知疏怀里,一闭眼睛,下了令,“我再睡会儿,起来我们就走。”   “好。”叶知疏的回应从她头顶传来,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小声道,“都听笑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