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咸鱼后我被迫上位了》作者:将月去   文案   明荞是世家大族的庶女,她生母早逝,是燕国公府最不起眼的姑娘。   按理说只要她安分守己就能吃喝不愁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她嫡姐两个月前落水后就被穿了,穿过来的还是条咸鱼。   具体表现为——   小事咸鱼,早上不起吃喝不忌,闲时翻个肚皮。   大事摆烂,宴会不去才艺不学,一说议亲就推三阻四咸鱼摆尾。   最后挑来选去要嫁给镇北侯,那是个鳏夫,虽然战功赫赫有钱有权,但常年在外不着家,嫁过去不仅要当继母还要守活寡。   嫡母气得不轻打算换个女儿培养。   于是,年仅六岁的燕明荞就被嬷嬷领到了正院。   ps:男主顾言   排雷:姐姐真咸鱼但好人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明荞 ┃ 配角:燕明玉,沈氏,顾言,楚堪疑,楚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咸鱼嫡姐的天才庶妹   立意:乐观生活   作品简评:   燕明荞的嫡姐失足落水,醒来后性情大变,她不知道嫡姐被人穿了,醒来的是条咸鱼,而燕国公府又急需一个拿得出手的女儿,于是,年仅六岁的她就被嫡母抱到正院教养了。   从懵懂天真到慢慢长大,帮着母亲姐姐躲过各种明枪暗箭,助燕国公府站稳脚跟,最后风光出嫁。文章风趣轻快,塑造了机灵可爱的女主、咸鱼躺平的嫡姐和温柔大方的母亲,讲述了燕明荞被当作嫡女教养,快乐长大的温馨故事。 第1章 被迫换号   ◎“天气渐冷,梧桐苑是破败了些,荞儿可愿搬来正院住?”◎   九月底,梧桐苑院前的两棵树叶子已经掉的精光,院里虽然打扫得干净,但在晚秋时节,看着清冷。   三间正房两间厢房,也不像国公府别处院子一样配着小厨房,总而言之,略显寒酸。   梧桐苑管事的李嬷嬷端着铜盆进进出出,来回六七次,才倒满一桶热水。   然后又让林香、林枣把窗户关严,这才仔细地把五姑娘燕明荞脱好衣服,抱进浴桶里。   外面有点冷,燕明荞忍不住往水里缩了缩,仰着脸问道:“嬷嬷,为何今日洗澡。”   她明明前几日才洗过,而且,洗澡太麻烦了,院子没有小厨房,平日烧热水用小炉子,洗澡的话得去大厨房提。   燕明荞不想让李嬷嬷她们来回跑。   李嬷嬷瞧着那张小脸,不够巴掌大小,眼睛大,被热气熏得含着水气,皮肤和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相貌和故去的陈小娘有七八分像,老老实实坐着,水弄脸上就把眼睛闭上,看上去可怜又可爱,让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嬷嬷琢磨了一会儿,道:“夫人公爷要见姑娘,所以得收拾干净。一会儿夫人要问什么,姑娘就答什么,若是问姑娘愿不愿意去正院,怕不怕苦怕不怕累,姑娘一定要说愿意不怕。”   燕明荞迟疑地点了点头。   李嬷嬷惶恐把这事儿弄砸了,这若成了后半辈子什么都不用愁了,又嘱咐道:“万不能说二小姐的不是。”   林香和林枣年纪也不大,都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是早先敲打过。   燕明荞使劲点了点头,二姐姐很好的,上次去玉明轩看她还给了她点心吃。   李嬷嬷从别的院丫鬟口中得知,夫人想再养个女儿,倒不是再生一个,而是把其他院子的庶女抱到正院去。   这事儿说起来也奇怪,两个多月前二姑娘落水了,那会儿初秋,湖水冰凉,救上来人差点就不好了,好险不险捡回来一条命。养了一个多月身子慢慢转好,可性子也跟换了个人似的。   梧桐苑离正院远些,李嬷嬷也只是听别人说,说二姑娘性子变得颇懒,从前拿得出手的琴棋书画不愿再碰了,光就在屋里躺着,一手话本子一手零嘴的,时时语出惊人,把夫人气个不轻。   就是因为这样夫人才起了再养个女儿的心思。   这儿是燕国公府,盛京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   早些年府上出过一个皇妃,这府上的公子姑娘们,出身好吃喝不愁,但仰仗着府里长大,总得为国公府做些什么。   从前二姑娘性子才情是一等一的好,这才出了事儿,总不能把刀架在人脖子上逼着学,万一再给逼死怎么办。   再说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夫人也舍不得。   但国公府总得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贵女,夫人亲自教养的和别人自然不一样。   李嬷嬷低头看了眼燕明荞,燕明荞头发揉起了泡,脸蛋被热气蒸着,透了点粉意,就跟蒸包子一样。   燕明荞今年六岁,生母陈小娘走得早,梧桐苑就一个管事嬷嬷两个丫鬟。   在国公府断然不会短了吃喝,但是没人护着的孩子肯定比不上有仰仗的。   梧桐苑没小厨房,夏日还好,春秋拿回来的菜都是冷的,四季的衣服料子也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而且,别的姑娘在这个年岁已经启蒙请先生了,但燕明荞就像被遗忘了一样。   陈小娘在世的时候就是安分守己的性子,再加上相貌出挑的紧,十分得燕国公喜欢,只不过人走之后,女儿也被抛之脑后了。夫人不会过度关注这些庶女,亲爹都不管,指望着嫡母?   明明她们五姑娘模样好看,又乖巧。   如果能养到夫人膝下,就好了。   李嬷嬷摸着水没那么热乎了,就把人给捞了出来,都擦干净之后,把头发编成了两个小花苞,绑上两根红绳,想了想,又加了两根银质的小钗子,省着看着太过寒酸。   衣服是新做的秋衣,不过料子是去年的,颜色也不是适合这个年龄穿的,而是老气横秋的墨绿色。   但燕明荞长得好看,又白,这颜色一衬,显得她像一块上好的暖玉。   李嬷嬷觉着是下人,照顾五姑娘是本分,但有些事不好说与她听,以免失了这个年纪孩子独有的稚气。   她能做的就是这些,只能剩下的,听天由命了。   燕明荞在府上行五,大姑娘是虞小娘生的,今年春天出阁了。   落水的燕明玉今年十三岁,是正八经的嫡出,中间还有两位姑娘,后头还有两个小的,这事儿未见得能落到燕明荞的头上。   燕明荞没小娘,夫人养着放心,但锦华苑的六姑娘才三岁,生母孟小娘还有个三姑娘,也不是没可能。   从梧桐苑到正院要走一刻钟多,燕国公府极大,有数百亩,院子不少,其余地方都是名贵草木,各种小路曲曲折折,走过来极其废时间。   燕明荞走在前面,李嬷嬷和两个丫鬟在后头跟着,虽然走得累,但燕明荞没喊人抱过。   今儿她来给嫡母请过一次安,这临近傍晚又来一次,她盼着早点回去,吃过饭好去被窝里窝着,她现在肚子都饿了。   走了一刻钟多,可算到了正院,守门的婆子把人放了进去,然后正院的大丫鬟进屋通禀,没一会儿,就把燕明荞领了进去。   屋里烛光明亮,燕明荞进屋之后就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行礼,“见过母亲。”   主位上一人咳了声,是道男声,燕明荞想了想又道:“见过父亲。”   “起来吧。”沈氏声音有些冷淡,若是燕明荞抬头,就能看见她神色憔悴。   燕国公没说什么,坐在一旁喝着茶。   燕明荞规规矩矩地站好,她不敢乱看,只敢用眼角余光瞅瞅,屋里除了父亲母亲没有别人。   燕明荞还未启蒙,但有嬷嬷教导礼仪,世家贵女讲究行坐躺都规矩,她穿着墨绿色的衣服,颜色不合适,却显得人唇红齿白。   头发也整齐,是个懂礼的姑娘,平日里请安也未曾迟过,反正在沈氏这儿,第一关算过了。   沈氏让丫鬟搬了个小凳子,看着燕明荞乖巧得不行,她咳了一声,语气温柔些许,“荞儿这阵子都做了什么,说给母亲听听。”   沈氏问什么,燕明荞就答什么,丝毫不知这些问题都是考验。   “每日晨起来母亲这儿请安,回去用饭,偶尔会和丫鬟们玩一会儿,其余时间都是睡觉。”   沈氏见她口齿伶俐,神色也缓和了些,“这阵子吃的用的可好。”   一听吃的,燕明荞神色雀跃了些,回道:“好,晨起用了金丝酥,枣泥馅儿的,可好吃了。”   沈氏道:“中午呢?”   燕明荞:“中午吃的是豆沙馒头,还有炒青菜、小黄鱼。”   燕明荞吃饭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是大厨房做什么她拿什么。   国公府沈氏管得紧,但下头人做事也圆滑,就连看碟下菜都做得不动声色,燕明荞不知道那些事,只知道像小黄鱼这些菜,她一个月才能吃上一次。   她也明白母亲和小娘不一样,但是平日没人和她说这些,有人问她就总想多说一点,一时之间把李嬷嬷的嘱托全给忘光了,“小黄鱼好吃,很是酥脆,其他的菜也很好吃。”   沈氏忍不住笑了笑,这些日子的愁绪不知不觉消散了些许,“可用过晚饭了?”   燕明荞摇了摇头,沈氏道:“那陪父亲母亲用些可好?”   家宴都在正院,燕明荞来过几次,家宴上全是好吃的,便点了点头。   沈氏让丫鬟传菜。   不一会儿,一大桌子菜就摆好了,离燕明荞近的都是些小孩子喜欢的甜食炸物,她话很少,除非问的时候,其余时间都是一声不吭地专心吃饭。   眼睛跟葡萄似的,脸很白,有些像从前的陈小娘,但少了点柔弱多了几分憨态,可爱的紧。   沈氏又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醒过之后每每语出惊人,一想就头疼。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十三岁到了议亲的时候了,沈氏想着先订下,这几日看过几个,燕明玉没有一个满意的。   沈氏问她中意什么样的,燕明玉竟说最好是死了夫人的鳏夫,说是、说是嫁过去之后不用生养孩子。   差点把沈氏气个半死。   这样的燕明玉让沈氏怎么放心放她参加宴会,于是就起了再养个女儿的念头。   几个庶出女儿和她并不亲近,三姑娘四姑娘课业马马虎虎,六姑娘是孟小娘的,沈氏嫌膈应,而燕明荞年岁小,又没生母看顾,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小年纪,说话不是装的,性子也算淳善,就先抱到正院,等过两年再单独住,请先生好好教导琴棋书画,万不能再像明玉一样。   虽然这样想,但对沈氏来说,女儿落水之后什么都不愿意学不愿意做,跟看破红尘一样,还是让她心里极其不好受的。   打骂舍不得,又不敢把人逼太紧,本来就小死过一次,沈氏不想把女儿给逼死。   她气得不知怎么才好,也只能由她去了。   这鬼门关走一趟,兴许对有些事看开了,沈氏只求燕明玉能好好活着。   而明荞不记得生母,当作嫡女来培养也未尝不可。   吃过饭,沈氏看燕明荞自己擦了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笑着问道:“天气渐冷,梧桐苑是破败了些,荞儿可愿搬来正院住?” 第2章 咸鱼   ◎如果这个人长年累月不着家,给她大把大把银子花,那就更好了。◎   养在正院肯定比在梧桐苑好,做嫡女每月月例翻一倍,学的东西也多,单这些,就是数不过来的好处,还有看不见的好处,比如,出门参加宴会,府上姑娘多,自然先依着嫡女。   但也得问问燕明荞,若不愿意,沈氏不会勉强。   燕明荞早就把李嬷嬷说的事忘光了,不过一想正院有好吃的,每日请安也不用走那么多的路,便觉得比以前好太多了,“我愿意!”   沈氏问燕国公,“公爷的意思呢?”   这事沈氏和燕国公商量过,不过在燕明荞面前,还是得装样子问一问。   嫡女落水后身子一直不好,以后总得有女儿站出来,把燕明荞养在正院也好。   燕国公道:“在正院要懂礼,孝顺你母亲,明白吗?”   燕明荞还是有点怕燕国公的,她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既然决定让燕明荞来正院,那也不必等到明日了,正院前两日就收拾出来一间屋子,里面东西一应俱全,让下人把剩下的东西搬过来,燕明荞也不必回去了。   年纪小,走那么远辛苦。   这孩子沈氏以前没管过,特地把李嬷嬷叫来问了问。   吃食忌口、喜恶的东西,还有平日在梧桐苑做些什么,沈氏问了大约两刻钟。   问过之后,原来伺候的三个人都留下来了,又拨了两个年纪大些的丫鬟过去伺候,一个叫雪竹一个叫晴日。   林香林枣去搬东西,总共收拾了三个包裹,这么一收拾,就看出燕明荞的东西不多了。   等两个丫鬟进了正院,雪竹晴日去外面候着,留主仆四人说话。   林香林枣心里忍不住惊叹,这儿的屋子比梧桐苑正屋更大,摆设更精致,两人自然是愿意燕明荞来正院的,主子过得好,做下人的也跟着水涨船高。   李嬷嬷觉得不像真的,不停地在心里念阿弥陀佛,一边保佑五姑娘好好长大,一边保佑二小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燕明荞以为自己只是换了个住处,她对着更大更软的床铺说了一声,“嬷嬷,这里好大。”   李嬷嬷心说那可不,这个屋子比梧桐苑的大得多,被褥的料子也比五姑娘从前用的好。   妆台、首饰匣子,柜子都是漂亮的黄梨木,虽然里面没有多少衣服。   李嬷嬷咽了咽口水,“是的,姑娘以后就不住梧桐苑了。”   谁能想到最不起眼的五姑娘搬进正院了。   李嬷嬷深知自家姑娘年纪小的耳根子软,所以一定不给别人可乘之机。   在正院养着,如果姑娘表现的好,那过一阵子就被记到夫人名下,那以后就是国公府的嫡女了。   庶女和嫡女,一字之差便天差地别,庶女月例少一半,嫁人低一层,平日的衣服首饰也低一成,便是平日吃饭这种小事,嫡庶也有区别。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啊,五姑娘以后有人护着了。   雪竹和晴日是夫人赏的人,没一会儿就把卖身契送了过来,但对这两个丫鬟,李嬷嬷还是十分客气的。   李嬷嬷想过了,二小姐如今不在正院住,虽然此事因二小姐而起,二小姐也知情,但绝对不能得罪,还是小心本分着。   燕明荞年幼,启蒙又晚,如今由夫人教导,她万不能添乱。   燕明荞这就从梧桐苑搬到了正院,在香香软软的被窝了睡了一晚,次日一早,她醒了之后不见李嬷嬷,便自己从床上爬了下来。   在陌生的环境睡觉,燕明荞忍不住找熟悉的人。   她连鞋子也不顾的穿,光着脚就往外跑,这让匆忙进来的李嬷嬷吓了一跳,忙把人抱了回去轻声安抚着道:“姑娘可是忘了,已经搬到正院了,便不用早起去请安,可以多睡一刻钟。”   燕明荞点了点头,又为难道:“可是嬷嬷,我睡不着了。”   李嬷嬷道:“那便在床上多趟一会儿,时辰到了老奴喊您。”   这一刻钟虽然不长,可以后便知道用处了,多这一刻钟,不仅不用走远路,不想睡干点什么都好。   燕明荞就这样睁着眼躺了一刻钟,到了时辰梳洗干净,便去给沈氏请安。   在国公府,燕国公的妾室和儿女每日卯时三刻要来正院请安。   燕明荞不记得小时侯的事,但据李嬷嬷说,她不会走的时候,是被抱过来请安的,夫人重规矩,不能迟了。   但搬到正院之后,燕明荞就可以晚起一刻钟多。   以前她不喜欢下雨下雪的天气,如今也不怕了。   等跟着李嬷嬷去正屋门口,已有不少人等着了。   一个个穿的颜色鲜亮。   等沈氏那边收拾好,一群人进去请安,先是庶女们,然后才是府上妾室。   请过安沈氏也不为难人,放人回去,独留燕明荞用早饭。   既然养在正院,那也得告诉别人一声,第一顿一块儿吃,平日想吃大厨房的就去大厨房拿,不想吃的话就让小厨房做。   这话一出,燕明荞眼睛一亮,昨日晚饭的味道就好,跟母亲一块吃饭,总能吃到好吃的。   而其余众人皆是神色怔然,不明白为何留燕明荞在正院用早饭。   有脑子活络的很快就想明白,这是把燕明荞抱到正院来养了。   一时之间,这群人也不知作何表情,只得恭恭敬敬退下。   而燕明荞用了这么多年以来最香的一次早饭。   燕国公一早去上职了,所以只有沈氏和燕明荞两个人用饭,但燕明荞在心里数了数,平日她用早饭,是一碗白粥或是别的粥,一道点心两道小菜。   点心要么是包子,要么是饺子。   但今天饭桌上足足有三样粥,六样点心五道小菜。   沈氏人柔声道:“想吃什么就让嬷嬷给你夹,多吃点,你还在长个子。”   燕明荞想吃,但是她知道母亲是二姐姐的母亲,怎么能她吃二姐姐却不吃。   她大着胆子问道:“母亲,二姐姐不一起用早饭吗?”   沈氏扯了扯嘴角,不好说燕明玉现在还没起,“你二姐姐有饭吃。”   为表亲近,沈氏给燕明荞夹了一个蛋饺,身后嬷嬷闻声问燕明荞想喝什么粥,燕明荞自己选了个甜味儿的八宝粥。   这八宝粥是昨儿就开始熬的,里面的米都煮烂了,而加的豆子一个个都开了花,好像还加了糖,吃起来甜津津的。   而蛋饺是她第一次吃,外面的皮有点软有点脆,也很好吃。   一顿饭燕明荞把点心尝了个遍,早就忘了李嬷嬷说的要少食,要谦卑,反而觉得嫡母沈氏是个大好人。   沈氏倒是觉得燕明荞没什么心眼,跟自己女儿一比,谁都赤诚可爱了。   这么一想,沈氏心情颇好,看着燕明荞还穿着昨儿的衣裳,她年纪小,穿什么都好看,但墨绿还是太过老气了些,“宁湘,从库房里选几匹鲜艳料子,送五姑娘屋里去,让绣房的人给五姑娘做两套秋衣四套冬衣。”   燕明荞赶紧起身,道:“谢过母亲。”   她年纪是小,但这么多年都是行礼过来的,平白得了新衣自然欢喜,一张小脸堆满了笑,眼睛也亮晶晶的,看得沈氏十分舒心。   沈氏道:“再去首饰铺子打几件首饰。”   她的首饰,燕明荞还压不住。   一个早上,燕明荞就得了不少东西,五匹好看的绸缎,绣房的绣娘过来给她量尺寸做新衣。她现在也就四头身,做衣服用不了这么多的料子,以后还能做。   李嬷嬷把剩下的布料收起来,她觉得轻飘飘像在梦里,原本她打算多嘱咐几句,又怕多嘴坏事。   只能做事更小心翼翼些。   而沈氏吃过饭就去玉明轩了,她去的时候都快巳时了,天大亮,而门口丫鬟还在守着,看样子燕明玉还没起。   沈氏直接推门进去,又把门关上,果不其然,燕明玉正睡得香甜。   沈氏没忍住把她被子掀开,晚秋的晨起正冷,燕明玉冻得一个哆嗦,直接惊醒,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道:“母亲……您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沈氏道:“早?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该晨起请安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若传出去,可还有闺名在。   燕明玉耷拉着肩膀,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明儿我就去正院给母亲请安。”   规矩规矩。   燕明玉从现代穿越过来,已经两个月了,她原来是个工科社畜,熬夜猝死,如今重活一世,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但她发现这个社会比996还过分,在这里,卯时过半就得请安,风雨无阻,那会儿才堪堪六点。   除此之外,一言一行都得放在框里,每日有上不完的课,一天要见四个先生,琴棋书画、女红管家,还要时时刻刻把家族挂在心上。   好不容易捡了条命,燕明玉可不想再猝死一次。   好在原身出身世家大族,又丢过一次命,沈氏不会逼她太紧。   只不过,原身出身好,嫁人也由不得自己,这才十几岁,就得考虑嫁人的事,燕明玉是真心想嫁个鳏夫,最好有孩子的,没有公婆,这样不用承担生育之苦也不用为婆媳关系烦恼。   如果这个人长年累月不着家,给她大把大把银子花,那就更好了。   就是沈氏好像不太认同她的看法。不过现在也松动了,因为五姑娘燕明荞已经被养到了正院。   燕明玉觉得挺对她不住的。   沈氏说道:“明日上课。”   燕明玉道:“母亲,这次出事女儿感觉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对从前喜爱之事厌恶之至,再提不起一丝兴趣来,就让明荞陪伴母亲,女儿再修养些时日!”   沈氏:“……”   好在,燕明荞已经搬到正院,沈氏赶紧差赵嬷嬷去请从前燕明玉的先生来,好给燕明荞启蒙。   她不学,自有别人想学。   这话倒是没错,府上的庶女们巴不得学这些。   燕国公正值壮年,今年才三十三岁,妾室包括故去的陈小娘总共有四个,各个都有一儿半女。   孟小娘最受宠,有一子两女,三姑娘和六姑娘就是由她所出,还有个十岁的三公子。   因为子女多的缘故,孟小娘在这群妾室里也拔得头筹,燕国公每月去正院半月,在锦华苑能待上六七日。   其余两个院子一两日,书房再待几日,这一个月便就过去了。   如今三姑娘燕明月已经十一岁,单独住了一处院子,三公子在书院读书一月回来一次,锦华苑也只有孟小娘和三岁的六姑娘住着。   燕明玉落水一事孟小娘有耳闻,听说救回来后变了个人。   在她看来,儿子上学读书肯上进就好,女儿却是得愁一愁的。   若是能好好教养日后嫁个好人家,她就没什么心愿了。   燕国公平日除了燕明玉最喜欢的就是六姑娘,孟小娘自信他会答应的。   当晚,孟小娘就去求燕国公了,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贴心地为燕国公捏肩解乏,“这样也能给五姑娘做个伴儿,况且,六姑娘年岁小,这会儿还未启蒙,去正正合适。” 第3章 月钱翻倍   ◎天上掉下来个馅饼,哐当一下,就砸五姑娘的头上了。◎   比之沈氏,燕国公考虑的就要多一些。   燕明玉没出事前,就她独一个嫡女,无论如何沈氏都不会让别人越过燕明玉去。   但燕明玉落水之后,沈氏是为了国公府打算才把燕明荞抱到正院来。   世家大族的嫡女不单单为了嫁人,还要参加各种宴会,偶尔会有赏花赛诗会,若是什么都不会,不说丢人,但跟别人家的姑娘比总是差些,一来二去便会有人说燕国公府的姑娘不如别的府上的,长此以往,影响多了去。   一家总得有一个出挑的。   若是燕明荞愚笨,那什么都不会,带出去也是丢人。   倘若不行,那只能再换个女儿,到头来也是耽误时间。   燕国公道:“此事容我再想想。”   这事商量好的,燕国公不愿出尔反尔。   孟小娘其实也舍不得,抱去正院记为嫡女,自不可能还做她的女儿,可是比起养在身边,还是女儿的前程重要些,难不成日后还不认自己这个亲娘了?   可主动把女儿送出去,只能由着沈氏来。   若是燕明荞天资愚笨,那夫人的选择便只有六姑娘了。一个六岁才启蒙的,身边也没个人照看,学的好才怪,她等着就是了。   孟小娘温顺道:“五姑娘先去的正院,还是五姑娘为主。若是不成,咱们的芸儿也行的。”   而正院这边,先生已经请好了。   不到半日,请先生的事就敲定好了。   这事儿自然得告诉燕明荞,包括每日上几节课,每节课都学什么,几时上课几时下学,宁湘不仅说清楚了,还留了张纸。   李嬷嬷略识得几个字,粗看一遍,一边惊叹课时之多,一边又感叹,这培养嫡女和庶女就是不一样。   家里的公子三岁启蒙,姑娘们五岁启蒙,因为燕明荞不起眼,所以都六岁了还无人问过。   嫡出姑娘李嬷嬷不清楚,但庶出姑娘们每日两节课,女红是必学的,再选一样自己喜欢的,琴棋书画或是插花打球,剩下的时间想用功就用功,不然玩闹也成,求的是中规中矩,不出头拔尖也不差劲。   但给单子上写的每日课程就有四节。   启蒙识字、抚琴、书画、算术各半个时辰加两刻钟,并没有庶出姑娘们必学的女红。   李嬷嬷觉着安排的是满满当当,对这么大的孩子也辛苦些,课业是课业,还有作业呢,这一天下来得多辛苦,可这是庶出姑娘们求都求不来的。   启蒙的先生是位告老辞官的翰林,教抚琴和书画的是大家,学着算术以后好管家,总之,多学些东西傍身总是好的。   李嬷嬷就感觉是天上掉下来个馅饼,哐当一下,就砸五姑娘的头上了。   燕明荞不识字,但也像模像样地看了看,看完和李嬷嬷对视一眼,“这么多。”   李嬷嬷深吸一口气道:“好姑娘,多是多了点,但是,可不能使性子说不学就不学了,咱们现在搬到正院,您若是累了就和老奴说,在夫人面前可不兴说累。”   燕明荞一听有好吃的,忙点了点头,冲着李嬷嬷笑了笑,“嬷嬷,我乐意学。”   住在正院,有好吃的,她当然乐意了,而且燕明荞觉着,上课很好,她以前很是羡慕四姐姐她们去上课,会识字的。   还有吃的,那比在梧桐苑待着好。   李嬷嬷道:“姑娘明儿安心上课,老奴给您买城南那家枣糕去。”   燕明荞:“那嬷嬷多买点给母亲和二姐姐送去。”   燕明荞最喜欢吃的就是城南巷子里卖的蜂蜜枣糕,又软又甜,比府上点心师傅做的还好。   既然是好吃的,那就送给对她好的人。   李嬷嬷心道,夫人和二小姐什么没有,还缺这点东西,但总归之是一片孝心,先送了再说,“那老奴多买点!”   燕明荞捧着脸道:“如果有烧鸡卤猪蹄那就更好了。”   李嬷嬷忍俊不禁,“姑娘得好好上课才行,不然没吃的。”   在正院是不缺好吃的的,中午小厨房做了贝柱蒸蛋、红烧小黄鱼、清炒藕片、炒三丝,米饭也是小厨房这边配的碧粳米,蒸的是莹润剔透,吃着是软香四溢。   明日才上课,燕明荞吃饱之后就在被窝里好好睡了一觉,却不知其他几个院子为此事捻酸的捻酸,咬牙的咬牙。   这些课业是别的庶出姑娘想学都学不到的,若是能得大家指点一二,都是不小的进益。   其他院子看热闹的有,吃味的有,但是事已至此,燕明荞已经搬到正院来了,也轮不到别人。   只盼着燕明荞什么都学不会,最好再灰溜溜地回梧桐苑去。   晚上沈氏叫燕明荞一块儿用饭,顺便叮嘱了几句,“明日上学,要听先生的话,不懂就问,你启蒙的晚,但也不必急于精进,还是稳扎稳打,要懂礼,不可顶撞。”   燕明荞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女儿记着。”   沈氏记得陈小娘就颇有才情,也不知这个女儿什么样。   从前的燕明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行事端庄自持,是一等一的世家贵女,只不过,落水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   让燕明玉去参加宴会,沈氏可不敢保证她会说些什么,若是像在家里一样,恐怕得把那群世家夫人吓个半死。   把燕明荞抱到正院养虽不是上策,但也是如今最稳妥的法子。   晚秋之后就入冬了,冬日的宴会可以借口冷少去几次,等开春了燕明荞大约也上了半年的学,也能把人带出去了。   沈氏教养庶女,有益于名声,至于燕明玉,过两年也就嫁出去了。   想到燕明玉的要求,沈氏又是一阵头疼。   怎么就非要找一个死了夫人有个孩子的鳏夫呢,还说要家境简单,最好没有公婆,难不成真是以前逼她逼得太紧,死过一次才起了这种念头?   落水这事沈氏查过,确实是女儿不小心落的水,只不过那会儿天凉,在水中待了太久,才差点丢了性命。   沈氏深深叹了口气,又问道:“在这儿住的可习惯?”   身为当家主母,自然不能把心全拴在孩子身上,再说了有丫鬟照看,出不了什么乱子,隔一段时间过问一遍就好了。   燕明荞一一答了,晚饭吃过沈氏便放人回去,她对着烛光坐了一会儿,又把宁湘召了来,“五姑娘那边如何?”   宁湘管往那边送东西,和李嬷嬷说话多些,知道的也多,“吃喝都好,今儿下午睡了一觉,倒是不认床。不过还是年纪小些,屋子里的事都是李嬷嬷拿主意。”   李嬷嬷是燕明荞的奶嬷嬷,这些年也本分,就是太本分了,怕把五姑娘养成软懦的性子。   把燕明荞养在正院,可不是说照着庶女养。   沈氏思忖一会儿,还是决定让李嬷嬷照看燕明荞,两人相处的久,别人的话燕明荞未必会听。   若是李嬷嬷敢越俎代庖教坏府上姑娘,再打发不迟。   沈氏道:“你多看顾着点,不必插手太多,明玉这次出事,我也想了许多。凡事不宜逼太紧,一板一眼失了天真烂漫的性子反倒不好,你看她现在,虽然没贵女的样子,但至少自在些。”   宁湘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是。”   沈氏道:“从前五姑娘月钱多少?”   宁湘:“和庶出姑娘们一样,每月有五两银子。”   只不过燕明荞从前独自住在梧桐苑,又无人照看贴补,小孩子难免贪嘴些,这五两银子一月到头怕是什么都不剩。   沈氏道:“从今儿起每月十两,和明玉一样,其他的也按照明玉的来,记名的事怎么也得年后了。”   宁湘明白,要等过阵子看看学的什么样,再决定要不要记在夫人名下。   枝儿伸过去了,也得看五姑娘抓不抓得住。   第二天就是燕明荞上学的日子,和府上公子不一样,公子们去书院,每月月底回来一次,而姑娘们上学,是请先生进府,在景安堂单独授课。   这些先生也不是谁都能请来的,如今请人是看燕国公府的交情,若是燕明荞学的好,日后看她的情分也说不定。   总之,世家大族的姑娘,能独当一面者,会是家族不小的助益。   燕明荞今儿醒的还是早,李嬷嬷没让她再睡回笼觉,伺候着梳洗过后又把笔墨用具检查了一遍,然后妥帖地放在书袋里。   这些是昨儿宁湘姑娘送过来的,说是给五姑娘启蒙用。   李嬷嬷看着,都是好东西。   李嬷嬷心跳如鼓,总觉得踩在冰上落不到实处,而燕明荞,却是一点都不紧张不害怕,一脸雀跃地问:“嬷嬷,请过安就去上课吗?”   燕明荞羡慕别人能上课,所以盼着这件事儿,连晚上做梦都是蜂蜜枣糕。   李嬷嬷道:“得吃过早饭才去呢。”   燕明荞:“对,还要吃早饭呢。”   这连吃饭都忘了,那得是多想去。   李嬷嬷还想嘱咐燕明荞别紧张,现在看多余说这个。   李嬷嬷道:“姑娘若是遇见不会的,就问先生,姑娘只管好好学,等下午下课,就能吃到枣糕了!”   燕明荞拍了拍肚子,“嬷嬷不用管,直接去买好了。”   一早请过安,吃过早饭,燕明荞就去景安堂了。   府上姑娘都在这儿上课,只不过不在一间屋子。   燕明荞和几位姐姐见了礼,就进了屋子,一上午两节课,下人是不许进去伺候的,都在景安堂外等着。   李嬷嬷怕燕明荞学不会,焦急地在外面走来走去,终于等到午时,给庶出姑娘上课的先生早就出来了,等了一刻钟,上午最后一门的琴师才抱着琴出来。   没一会儿,燕明荞也背着书包走出来了,眼神明亮,仰着头对李嬷嬷道:“嬷嬷,枣糕。”   咋就惦记着吃的,那这究竟是学的好还是不好呀。   左右无人,李嬷嬷没忍住问了问,“先生可和善?”   若是和善些,那燕明荞学的应该不错。 第4章 家宴   ◎“五姑娘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一点就会,且不骄不躁。”◎   燕明荞:“和善,嬷嬷,下午的枣糕,千万别忘了。”   下午是书画和算术课,过了申时就下课了。   只不过,先生出来还是晚了一刻钟多,先生走后,燕明荞收拾好东西,看别处的人都走光了,便蹦蹦哒哒出来了。   第一天上课,燕明荞希望出来就能见到李嬷嬷,果不其然,李嬷嬷就在门口等着她。   燕明荞急着道:“嬷嬷!”   这儿哪儿是喊的嬷嬷,分明喊得是枣糕,李嬷嬷道:“买了,不过一会儿要去夫人那儿用饭,枣糕回去才能吃。”   下午的时候宁湘过来传话,说晚上要一块儿过去用饭,李嬷嬷估摸着,公爷肯定也在。   这第一日上课,说来也是要紧事,免不了问些课业的事,比如跟不跟得上,难不难,这若答跟不上,未免显得愚笨。   李嬷嬷得嘱咐几句,“姑娘,一会儿夫人和公爷问起课业的事,你可一定要说跟得上。”   燕明荞仰头看了李嬷嬷一会儿,认真道:“嬷嬷,我跟得上。”   李嬷嬷老怀大慰,“对,就这么说!”   燕明荞想了想,好像也没错,又跟着点了点头。   去嫡母那儿用饭,她还是很乐意的,跟着嫡母吃,好吃的多,但是燕明荞没忘记给嫡母带枣糕,又问嬷嬷有没有准备着。   李嬷嬷:“备了备了,一会儿梳洗过后老奴就送您过去。”   这回正院耽误一刻钟多,等燕明荞到正屋,已经是两刻钟后了。   在门口,燕明荞见了二姐姐的贴身丫鬟流露,明白二姐姐也来了,心里庆幸点心带的足。   进屋之后,燕明荞给沈氏行礼,又转头对着燕明玉道:“见过二姐姐,二姐姐身子恢复得……可好?”   燕明荞对着燕明玉张了好一会儿嘴,才吐出最后两个字来。   她上一次见燕明玉还是半个多月前,那会儿燕明玉刚养好能见人,大病一场后人消瘦不说,整个人也苍白的厉害。   如今倒是大不相同了,竟比没落水前还要圆润两分。   燕明荞有点诧异,但觉着养好了就好。   燕明玉摸了摸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恢复得不错,妹妹快坐。”   眼前这个不大点的小姑娘是燕明玉唯一一个能喊出名字来的庶妹,这个时代嫡庶有别,但娘也不是亲娘,爹也不是亲爹,又因为自己才让燕明荞起大早读书,所以燕明玉不免多了两分愧疚之心。   总觉得比别人亲近。   燕明荞献上枣糕,道:“二姐姐,这是外面最好吃的一家蜂蜜枣糕,你身子好了,也尝尝,养身子的,母亲也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燕明玉吸吸鼻子,看着燕明荞用一双白藕似的软手把匣子打开,露出里面褐红色的枣糕,尤其还带着香甜味,就忍不住伸了手。   而坐在上头的沈氏眉头忍不住跳了跳,“一会儿便吃饭了。”   燕明玉道:“一块儿枣糕又不顶什么,母亲也尝尝。”   燕明荞跟着点头,“母亲,这真的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枣糕!”   对着燕明玉沈氏是有火撒不出,对燕明荞却是熄火,这一番心意推拒总是不好的,沈氏便象征性地尝了一小块。   甜而不腻,并非糖的甜,而是甜津津的蜜,带着若有若无的花香,连着红枣的香气,糕是软的,上头是宣软的空缝,还能吃到或大或小的红枣肉。   沈氏忍不住笑了笑,看燕明荞眼巴巴地看着,道了句不错,“还没吃呢吧。”   燕明荞抿着唇点了下头,沈氏道:“饭等一会儿上,你们吃枣糕吧。”   几块枣糕就被两姐妹吃了个精光,倒是不多,但吃完都半饱了,等吃晚饭的时候,燕明荞就吃了一碗粥。   腮帮子鼓着,吃的慢慢悠悠,一口好半天才咽下去。   燕明玉觉着好笑,而一旁的沈氏和英国公,从头到尾都没问燕明荞课业的事。   沈氏是觉着这才一日,能问出什么来,燕国公纯粹是想,女子又不用考状元,过得去就行。   再说燕明荞启蒙晚,跟其他姑娘比自然慢些,以从前燕明玉的标准来要求她,未免苛刻。   其他姑娘和燕明荞不是一个老师,所以,除了几个先生和燕明荞,无人知道她学的如何。   孟小娘盼着燕明荞是个蠢的,这样六姑娘才有出头的机会,这还有几日便是月底家宴了,孟小娘想找个机会在家宴上问一问。   正好她教六姑娘识字读书,若是一个六岁的比不过三岁的,那就叫人贻笑大方了。   除了第一日,燕明荞都不在正屋用饭,连早饭都是在自己屋里吃的。   李嬷嬷偶尔会从外头买些吃的回来,对于燕明荞学的好不好,已经听天由命了。   等到九月二十六,绣房的丫鬟把给燕明荞做的新衣拿来了,只有两套秋衣,说是冬衣还在赶制。   毕竟还没入冬,自然以秋衣为主。   给燕明荞做衣服是沈氏的吩咐,绣房的人自然放在心上,除了秋衣,还有里衣鞋袜手帕,反正里里外外全了。   料子是宁湘送过来的那些,颜色鲜亮,两身衣服,一身鹅黄色,一身芽绿色。   本来燕明荞长得就白,穿这种颜色就好看,哪怕衣服上什么样式都没有,也能穿的乖巧可人。   而绣房的绣娘们做的精细,不仅是最时兴的样式,还在料子上绣了许多花样。   黄色的上头是飞来飞去小燕子,芽绿的上面不少蝴蝶。对于大人来说花哨,但对燕明荞来说正正好,光梳个花苞头就好看极了。   新衣服燕明荞第二天就穿上了。   晨起请安,上午下午上课,中午有不到半个时辰的午睡时间,晚上要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这一天也算满满当当。   只不过,先生每日都留作业,白天上课,每天晚上燕明荞都要点着灯写,也就到李嬷嬷腰高,却握着笔,做作业一做就是半个多时辰,一来二去,李嬷嬷就有点心疼。   但心疼归心疼,李嬷嬷万不敢拖后腿,万一完不成功课被先生罚了,那可怎么办。   她能做的只有多备点吃的。   燕明荞看李嬷嬷眼里心疼难掩,道:“嬷嬷,真的不累,先生留的作业不多。”   每样一点点,不过是因为四门才显得多了些。   燕明荞道:“先生说要温故知新,不然明儿一早我就把今日学的忘了。”   听燕明荞这么说,李嬷嬷稍微放了点心,不过还是准备好点心牛乳,留着燕明荞饿了吃。   夜里的点心并非沈氏吩咐的,但沈氏说,缺什么问院里的管事丫鬟,李嬷嬷就要了。   如此一来,燕明荞便每日卯时三刻起,戌时三刻睡,算上中午的,每日能睡上四五个时辰。   “二姑娘差不多亥时睡,卯时二刻起,不过,每每回去,还会睡一觉。”宁湘瞧着沈氏的脸色,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沈氏放下茶盏,不可置信道:“……还要回去睡一觉?”   宁湘点了下头,道:“二姑娘晨起请安,回去之后大约再睡半个多时辰。”   燕明玉不用上课,回自己院子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   沈氏:“……她比不上几个上学的妹妹不说,就连六姑娘都比不上。”   燕明荞的表现在沈氏看来中规中矩,府上最上进的姑娘,则是六姑娘,还未到启蒙的时候便已经识字读书了。   宁湘垂下头道:“六姑娘今年才三岁,也是孟小娘太心急了些。”   沈氏道:“真养到正院她未见得舍得女儿。”   沈氏不是不知道孟氏安的什么心,她也不会白白给别人养女儿,“五姑娘课业如何,也有几日了,去问问先生们。”   跟得上最好,若是跟不上,只能下功夫。   不过,既然把燕明荞抱到正院来,除非她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否则是不会把她送回梧桐苑的。   宁湘奉命去打听,听先生说道:“五姑娘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一点就会,且不骄不躁。”   前者难得,但在先生眼中,后者更难得,所以每日都会情不自禁地多上一会儿。   宁湘问的是启蒙先生和教算术的先生,琴棋书画不能说不重要,但陶冶性情的课程,好坏只能慢慢学着。   宁湘心里大惊,把这话原封不动地告诉沈氏,沈氏也愣了好一会儿,“那就慢慢学着,别埋没了,等过几日我亲自和先生们说说。”   这种才情,若为男子,还不考个状元。   心里有了谱儿,但沈氏却未同燕国公说过,她懂得慢慢来的道理,而且,别的院子都瞧着呢。   功课上也只是嘱咐燕明荞稳扎稳打,不懂就问,别操之过急。   燕明荞倒是不急,她觉得上课和吃糕点差不多,她能吃十块,但先生只给了一块,每日都不够吃。   不过,吃多了肚子就不舒服了,少吃点也好。   至于别人学的如何,燕明荞还真没想过。   她知道自己启蒙晚,像四姐姐她们,肯定吃得比她多,她自然得追着赶着,别人肯定比她厉害多了。   又学了两日,府上公子们放假,国公府的家宴也该准备上了。   姑娘们上课不是一月一放,而是上中下旬各歇两日,燕明荞还没上够八日,就迎来了第一次放假。   回去之后,李嬷嬷给她准备家宴穿的衣裳,燕明荞则是在桌前完成先生留的作业。   四篇大字,不少的算术题,抚琴每日半个时辰,再临摹两张风景图。   燕明荞想先把作业做完,以至于去正堂参加家宴就迟了些。   为何说迟了些,因为燕明玉还没到,让燕明玉早去不可能,这种开会团建活动,她向来都是踩点来的。   只不过燕明玉是嫡女,燕明荞是寄养在正院的庶女。   等燕明荞给沈氏燕国公几位兄长姐姐请过安后,三姑娘燕明月道:“五妹妹怎么来的这么晚,怕不是终于等到放假,贪玩忘了时辰。” 第5章 奖赏出门   ◎燕明荞眼睛一亮,飞快地冲燕国公行了个礼,“女儿谢过父亲!”◎   这话虽是玩笑,可也恶意满满,若燕明荞反应慢一些,就把贪玩成性坐实了。   燕明荞愣了一下,转头一五一十地向沈氏告罪,“母亲,我做作业忘了时辰,下次不会了。”   今儿燕明荞穿的是芽绿色的衣裙,上面绣了振翅欲飞的蝴蝶,梳的还是花苞头,不过绑的不是红绳,而是沈氏做主新打的一对粉色的蝴蝶银钗。   原本沈氏觉着她的首饰燕明荞压不住,就想着让外面首饰铺子打几件。   然后就在前两日,沈氏让宁湘问了先生,知道燕明荞功课好,所以就把压箱子的一块粉色宝石拿出来了,抓紧打了两支蝴蝶钗子。   蝴蝶翅膀正是粉色,眼睛是米粒大小的珍珠,衬得人粉雕玉琢。   听是做作业忘了时辰,燕国公脸色和缓了些。   沈氏道:“不算晚,你还小,不必这么辛劳,功课的事慢慢来,急不得。”   后面那句是沈氏故意说的,她眼睛不瞎,看得见燕明月这明枪暗箭,只不过,作为嫡母要大度,跟小辈一般见识会失了风度,只不过这种哑巴亏吃多了,也让人厌恶。   至于燕明月,以前便这样许多次,燕国公总觉得这个女儿童言无忌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   燕明荞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燕明月在心里哼了一声,还辛劳,认识几个字就辛劳。   她转念一想,嫡母说急不得,那不就是说燕明荞跟不上吗,是因为学不会,才急的。   还未传饭,沈氏便让燕明荞和几个兄长说话,也好探讨探讨学业   燕明荞听话地去找兄长们了,每次家宴都能见到几位兄长和弟弟,长兄最和善,说话透着股和蔼的味道,知道燕明荞启蒙了,便问她学业跟不跟得上,若有不懂的,可来问他。   燕国公府的公子们不少,大公子燕明轩为沈氏所出,今年十五岁,已经过了童生试,功课不拔尖,但也说得过去。   二公子燕明烨也是沈氏的孩子,今年十一岁,课业上马马虎虎。   三公子是孟小娘生的,比二公子小一岁,课业却比二公子强太多。还有三个小公子,年纪不大,都是贪玩的性子,还未进书院。   燕国公府的公子们,嫡庶有别,哪怕锦华苑的孟小娘受宠,三公子的吃穿用度也从未越过嫡子。   也正因为这些,燕明玉才放心大胆地做条咸鱼。   联姻可以,找个有钱有权的鳏夫嫁了,也能维系关系,别的,就别指望她了。   赶着饭点,燕明玉才过来,到了之后给沈氏燕国公和长兄见了礼,又等着一群弟弟妹妹喊姐姐安。   一群人行礼下来,燕明玉的哈欠都快出来了,她坐姿也是随意的很,懒洋洋却不难看。   孟小娘悄悄看了眼主位,沈氏和燕国公不知在说什么。   家宴家宴,孟小娘等妾室,却是坐不得的,不仅坐不得,说话也要掂量着,因为妾室只能算半个主子,另一半,是奴才。   孟小娘就站在燕明月的后面,她伸手轻轻碰了下女儿的后背,燕明月眉间微动,出声道:“父亲母亲,今日下课,女儿回锦华苑看了看,这才知道芸儿妹妹竟然会背诗写字了,让我这个做姐姐又欣慰又羞愧,看妹妹这么用功,也该向之学习”   她话音一转,又道:“对了,五妹妹也学了几日了,不知功课如何,若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燕明月声音清脆,抛砖引玉地极为巧妙,又做足了关心妹妹功课的样子。   说得是好听,但这么一比,一个六岁大的却比不过一个三岁的,这说出去不让人笑话吗。   若是学不好,还是趁早别费那个劲儿了。   一屋人都看了过来,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顿时一片寂静。   燕明轩皱了皱眉,说道:“五妹妹启蒙才几日罢了,几日怎能看出功课如何。”   燕明荞倒是不怵, “先生教的我都学会了,还没不懂的。”   燕明月柔柔一笑,“五妹妹也不必不好意思,你才启蒙,就算学得慢些也不丢人的。”   若真学不会,燕国公不得不考虑孟小娘说的法子了。   燕国公刚想开口,却听一旁的沈氏咳了一声,“月儿,你五妹妹说的是真的,她的确没什么不懂的。”   沈氏扭头对燕国公道:“这事怪我,想着不让荞儿骄傲自满便没说,她身边也没个一块儿学的,自然不知道自己多聪慧多上进。”   沈氏把傅先生的话搬出来,“傅先生说荞儿天资聪颖,难得一遇,而且还知上进,这放假了也不肯休息,还在用功呢。”   燕明荞并不知道傅先生说过这些,但是,是对是错不是别人说的,她会给自己辩解,“母亲,父亲,女儿知道自己启蒙晚,所以盼着勤能补拙。”   燕国公脸色缓和了些,“傅先生当真这么说?”   给燕明荞启蒙的先生叫傅仲宴,曾经是老国公的同僚,当代大儒,他说的自然作数。   沈氏慈爱地看了眼燕明荞,“自然是真的,我也是怕她骄傲自满,所以一直没提过这事儿,总之是件喜事。”   燕明月抿了抿唇,一脸怔然,“五妹妹,姐姐也是关心则乱,你莫怪。”   女儿家作委屈的样子总是惹人心疼的,燕国公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事就这么算了,结果燕明荞道:“那三姐姐下次不要这样了。”   燕明月:“……”   孟小娘低下头,这下,让六姑娘去正院的心思彻底破灭了。   燕明荞上了六日的课,除了读书启蒙,还有先生传授道理。   比如知错就改。   她人小,说话却一板一眼,看的人心里一笑。   燕明玉深吸一口气,眼见燕国公脸色复杂,立马把皮球抛了出去,“我是觉得五妹妹启蒙之后,越发聪慧通透了,父亲觉得呢?”   燕明荞被表扬,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燕国公,一旁沈氏也道:“妾身也觉得通透了不少。”   燕明玉跟着道:“凡事得有赏有罚,父亲不如赏五妹妹一套文房四宝吧。”   燕明荞:“?”   燕明玉:“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父亲。”   燕明荞眼睛一亮,飞快地冲燕国公行了个礼,“女儿谢过父亲!”   燕国公:“……赏。”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燕国公命贴身小厮去私库取东西,又训斥了燕明月两句,这事就算翻篇了。   沈氏也让丫鬟传饭了。   对燕明荞,沈氏多了两分真情实感的喜爱之情,因她年纪小,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了。   沈氏记得燕明荞爱吃甜的和油炸的食物,还给她夹了两个,至于燕明玉,一来说了未必肯听,听了未必会做,反正如今的性子吃不了亏,还不如多喂喂小女儿呢。   家宴上的饭很好吃,有从海边运回来的鲍鱼和大虾,厨子们做了一锅佛跳墙,燕明荞喝了一大碗。   她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小口小口的,嚼的时候腮帮子会鼓出来一点,每每吃到喜欢的眸子就像装了星星,便觉得她吃的东西特别好吃。   家宴结束,沈氏选了几块名贵颜料,让宁湘给燕明荞送过去,“再送点管消化的茶,若是五姑娘还在用功,让她多歇歇。一个月总共几日假,明儿出去转,让明玉也去散散心,银子从我私库支。”   宁湘瞧着沈氏心情不错,笑着去办事儿了。   燕明玉得知明日能出门,久久没回过神来。   她来这儿两个月了,第一次被允许出门。   这个朝代历史上是没有的,名字叫大越,都城盛京地处越朝北方。   燕国公府就坐落在盛京城南,左右都是达官显贵。   越朝对女子的要求没那么严苛,燕明玉知道府上管事会隔段时间采买,但不管是下人还是主子,出门都需要腰牌。   当然并非所有人出门都问沈氏,下人要找管事,毕竟府上几百人,沈氏操心不过来,但府上姑娘们想出门,必须得经过沈氏同意。   燕明玉在府上待了两个月,躺着是舒服,但出门转转也好啊,她能出门全靠燕明荞,明儿肯定要带着燕明荞的。   她是想出去吃喝玩乐,就是不知道这个小妹妹想去哪里,该不会去书店吧。   燕明荞许久未出门了,上次出门还是上元节,出去看灯会。   她没小娘,李嬷嬷不敢带着她乱跑,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而宁湘姑姑说明儿可以出去玩,还给拿了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是不算在月例之内的,算是沈氏私下给的。   像其他姑娘就有小娘贴补,燕国公偶尔也会给银子,这回,燕明荞也有了。   燕明荞捧着荷包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妥当地朝宁湘行了个礼,“请姑姑替我向母亲道谢,天色已晚,我便不去打扰了。”   这般懂事让宁湘忍不住心软,她道:“公爷是喜欢姑娘的,这不送姑娘文房四宝了,只不过相处的少些,才显得生分。”   有道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这样提点一些,五姑娘过得好,夫人也好。   夫人好了,五姑娘自然更好。   燕明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她对燕国公还是怕的多。   想亲近还是小时候,如今,她觉着先生、母亲、二姐姐她们更亲近。   送走宁湘,李嬷嬷把荷包收好,又准备好明儿出门穿的衣裳首饰,夫人给了银子,明儿带上,不能花二姑娘的钱。   李嬷嬷打算明儿跟着,再带一个丫鬟就行了,备点路上的吃食,早去早回。   没一会儿,二姑娘身边的丫鬟流霜就过来了,说道:“我们姑娘起得晚,巳时二刻在内院门口等着五姑娘。奴婢问过夫人了,说明日不必请安,五姑娘可以多睡一会儿。”   巳时二刻,燕明荞平日卯时二刻就醒了! 第6章 书坊   ◎燕明荞眼睛一弯,雀跃道:“二姐姐,我们赢了!”◎   燕明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睡那么久,但已经约定好时间,等明日巳时二刻,去内院门口等着便好了。   她对明日出门多了几分期待,不知会去哪儿,她现在月例银子多了,遇见好吃的可以给母亲带回来,还可以买几本书,先生给她的书都看完了。   这边让两人出门,沈氏还是不太放心,便让长子也跟着,正好放假,出去散散心。   至于其他的子女,想出门的话沈氏不会拦,不想出门也不会特意去问,只尽到嫡母的本分。   次日   燕明荞暖暖和和地睡了一晚,睁眼的时候喊李嬷嬷,“嬷嬷,什么时辰了?”   是不是已经到巳时了。   李嬷嬷抱着熏好的衣服进来,“刚卯时二刻,姑娘不然再睡会儿?”   才卯时二刻啊,那还有好久才出门。   燕明荞摇了摇头,“先吃饭吧,吃过饭写字,嬷嬷到了时辰喊我。”   写了几篇字,等到巳时一刻了,她换好衣服,然后飞快地往外院走。   燕明荞到时见长兄和二哥哥在,行礼问安后,然后便和两人一起等燕明玉。   燕明烨有些不耐,“二姐怎么还不来。”   燕明荞想,还没到巳时二刻呢,是他们来早了,“等到巳时二刻,二姐姐就会来的。”   果不其然,到巳时二刻,燕明玉就出现在几人眼前。   燕明轩问两个妹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燕明荞很少出门,不由往燕明玉身边靠了靠,“我听二姐姐的。”   燕明玉来这儿之后就没出过门,她哪儿知道哪里好玩,又怕多说露馅,便道:“我病后许久未出门了,还是兄长决定吧。”   燕明轩做兄长的,自然以妹妹的心意为重,“你们都喜欢什么,看一看我再选地方,出来一趟,不必太拘束。”   燕明玉明白了,她道:“最好有意思一点,人多还热闹,大家无拘无束,不重规矩不分你我。”   燕明轩想了想,倒是想到了一处,“那去城北。”   燕明玉笑了笑,那不就是赌场吗。   一行人坐上马车,大约坐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燕明轩说的城北第三条街上。   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便是晚秋天冷,也有不少人在街上,茶馆里有人说书,街边有杂耍看,更有叫卖的小贩,的确热闹。   是人间烟火之色,只不过,燕明玉看遍也没找到想去的地方在哪儿。   四人下车后,燕明轩对弟妹说道:“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燕明玉半信半疑地跟上去,只不过,到了地方,门前牌匾上写了四个大字。   越朝的字体是繁体,燕明玉好些都不认得,但数字还是会的。   而燕明荞恰恰学到了这几个字,一字一字地读了出来,“晋中书坊?”   燕明玉:“书坊?不是说去……”   燕明轩转头看向燕明玉,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厉声道:“这种地方想都不要想,不然我会告诉母亲。”   燕明玉都没说是什么地方,“书坊书坊,我说的也是书坊。”   燕明轩不再追究,“这里和你说的一模一样。”   晋中书房比别处的大,除了卖书,还准许人在里面借阅抄阅。   大越崇尚读书,世家子弟更是如此,书坊里面还有供世家公子消遣的玩意,比如骰子之类,不过和赌场不同,是做赌字、默书、飞花令之用。   玩这些也有彩头,虽然也有赌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考究学问功课,想要赢得凭真才实学。   这是别处没有的,所以晋中书坊比别处人多。   正值放假,书坊里坐满了人,一楼窗边就有几堆人捧着书说话,顺着楼梯望去,二楼人们倚栏而立,三五人聚在一块,燕明轩还看见几个同窗好友。   燕明荞从一楼走到二楼,目光不住地在书册上流连,她看见了好几本喜欢的书,回去的时候一定要买下来。   跟着到了二楼,燕明轩与同窗打了招呼,他对着人介绍道:“这两位是家妹,对这儿神之往矣,所以带她们来见识一番。”   几位学生姿态大方,“燕兄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   燕明玉:“……诸位安好。”   燕明荞咽了咽口水,“诸位安好。”   其中一人道:“燕家妹妹想玩什么,不然飞花令?”   燕明玉最讨厌的就是读书背书,她左右看了看,飞快道:“兄长,我刚想起来家里还有事……”   燕明轩一手按住燕明玉的肩膀,另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在桌上,“来都来了,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燕明轩以前玩过,只不过他功课勉勉强强,向来是输多赢少。   同窗们隐隐觉得不对,还以为燕明玉觉得这是赌钱,便大大方方解释道:“燕家妹妹,这个和赌钱不同,只背些诗什么的,输赢不过图一乐子,这样,你和小妹一起。况且燕兄都说了,输了算他的。”   燕明轩:“你说喜欢热闹人多,无拘无束不分你我的,来了又想回去?”   燕明玉只能咬着牙答应。   飞花令飞不起来,写毛笔字铁定露馅儿,燕明玉就选了一个背书的。   一局五人,由一人出题,出题的人随意选一本书,规定时间内看十页,然后由庄家选十句话,四人只需说出这句话在书中的哪段哪句即可。   答对多者便算赢。   每局拿的银子也不多,一局二两,赢者得钱输者掏钱,规则浅显易懂。   只可惜燕明荞字都认不全,而燕明玉还不如妹妹,才女是之前的“燕明玉”。   燕明荞和燕明玉大眼瞪大眼,对着陌生的书页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十页书给一刻钟,燕明玉没一会儿就翻完了。   雁过连毛都没留下。   燕明玉看完之后,燕明荞又看了一遍,字她认不齐,默下来很难,但每个字长的不一样,对她来说还是有区别的。   对这个赌注燕明荞一知半解,但她想让二姐姐赢,所以看得格外认真。   一刻钟到了,燕明玉把书合上,幽怨地看了眼兄长,燕明轩眼观鼻鼻观心,为体现公平性,他并未出题。   接着选段落写出来,四人默写位置,十页书总共十句。   而且,为了让一些人输的不太难看,出题的人选了一两句出现在前两页上的句子。   燕明玉答了一句,后头的是燕明荞蒙的。   原本燕明玉不想写,但燕明荞觉得写上总比不写强,就算错了,也知道自己哪儿错了,输也不至于输的太难看。   第二题在第二页倒数第三句、……最后一题在十页的第四句。   四位同窗看燕明荞的样子不由一笑,答题的三人忍不住放了水,不想为难这么两个小娘子。   燕明荞写完之后,又检查了一遍,这才点点头,“二姐姐,写好了。”   交了答案,燕明玉抱着妹妹等待结果,丢人就丢人吧,总之,赌场她是再也不好奇了。   半刻钟后,出题的人把银子全划到了两人面前,“不愧是燕兄的妹妹。”   燕明玉:“?”   燕明荞眼睛一弯,雀跃道:“二姐姐,我们赢了!”   燕明轩凑过去看两人写的答案,虽然燕明荞笔迹稚嫩些,但的确全对。   后头又玩了几局,燕明玉算了算,赚了有四十两银子,是四个月的零花钱。   当然,答题跟她没关系,全是燕明荞写的,银子她不会要。   燕明玉把银子全给了燕明荞,“好妹妹,全给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燕明荞看了看燕明玉,又看了看皱着眉的兄长和一脸疑惑的二哥,试探着道:“二姐姐,我想买些书,行么?”   燕明玉:“……当然行。”   燕明荞去下面选了几本书,花了十两多银子,剩下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花才好,“那我请兄长姐姐吃饭吧!”   燕明玉自然不会花妹妹的银子,但真心觉得这个妹妹乖,二话不说就带着她找了家看着辉煌大气的饭馆,而且还要了个雅间。   进了屋后,燕明轩把门窗关好,这一顿饭,也只有燕明荞燕明玉吃的认真,吃了不少肉,最后还喝了碗酒酿圆子,把脸吃的红扑扑的。   吃过饭,是燕明轩结的账,他道:“五妹妹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哪儿有让小妹掏钱的道理,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燕明烨大气都不敢出,每每兄长这副脸色,都是有人惹祸,这次虽不是他,但他怕殃及池鱼。   燕明玉玩够了,也想回去躺一躺,只不过,刚进府就被燕明轩带到正院了。   燕明荞在马车上睡着了,燕明轩先把她送了回去,然后带着燕明玉和燕明烨去沈氏那儿认错,并把外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燕明轩道:“是我没考虑周全,没想小妹实在聪慧,恐怕太过招人眼。还有明玉,竟然想去赌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况且为女子,少不了惹了妒忌。   燕明轩拿五妹妹当亲妹妹,所以才会考虑这些,今日的都是他的好友,不会向外说,但依明玉如今的性子,怕是容易招惹祸端。   沈氏挥了挥手,“明玉禁足半个月,赌场那是你能想的地方吗,那看一眼都不行,明烨荞儿还在,一点姐姐的样子都没有。”   燕明玉保证道:“我都没说要去……算了,女儿这半个月绝不踏出房门一步。”   也才半个月,不出门也挺好的,她不想见人。   沈氏:“……关于荞儿的事我琢磨过,不能因她聪慧就怕见人,燕国公府还不至于护不住一个女儿,既然聪慧,那就大大方方的。当然,也要小心行事,不可太过张扬。”   燕明轩觉得沈氏说的也有道理,“母亲说的是。”   沈氏又敲打了两个儿子几句,“你看你们妹妹聪颖好学,也当加把劲,为人兄长,当做出表率来。”   而打赌赢的银子,沈氏得知燕明荞想要请客后忍俊不禁,又让宁湘从书房选了几本适合启蒙读的书,给送了过去。   沈氏:“从我私库选个好看的书架,也好放那些书。”   这两日假来的快去的快,次日一早,燕国公府的公子们坐马车去书院,燕明荞又恢复了请安上学两点一线的日子。   只是,晨起请安的时候她没见燕明玉,可昨日还好好的。   不仅燕明荞注意到了,燕明月也发现嫡姐不在,问道:“母亲,二姐姐怎么没来?” 第7章 母亲   ◎燕明荞想,母亲是母亲,小娘是小娘,是不同的。◎   沈氏顿了顿,“你二姐姐被禁足了。”   燕明月按了按嘴角,但也没敢问犯了什么事,不过光被禁足这事儿就够她高兴了。   燕明荞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打她记事起,燕明玉就没被禁足过。请过安后,她问李嬷嬷:“是从外面回来那日开始禁足的,是不是因为我才让二姐姐禁足的?”   那日回来后燕明荞很是欢喜,买了书,赢了钱,还和兄长姐姐们吃了好吃的。   剩下三十两银子,是她从前半年的月钱。   母亲给了月钱和出去玩的,来正院之后没花多少,她如今有四十两银子了。   可是,今日得知燕明玉被禁足了。   李嬷嬷寻思着不能是因为燕明荞,不然,夫人肯定也会禁五姑娘的足。   没道理禁嫡女不禁庶女。   但她一个奴仆不好说,只能道:“夫人说禁足,但允许探望,不如姑娘今日下课后去看看。”   燕明荞不放心道:“那买些吃的带给二姐姐。”   国公府的姑娘少有被禁足的,沈氏对庶女的管教并不严,况且,也鲜有犯大事的,小打小闹拌拌嘴角更不至于被禁足。   下午一下课,燕明荞就跑去玉明轩了。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被丫鬟引了进去。   燕明玉招呼她坐下,指着小几上的吃食道:“流露换茶,你这是刚下课?想吃什么就吃,不必跟二姐姐客气。”   燕明玉这两天看完了两个话本,磕了一大包瓜子,以至于嘴角长了一个燎泡。   她喝的是败火的菊花茶,燕明荞估计喝不惯,干脆换奶茶好了。   燕明荞应该还没喝过奶茶,她以前常喝,来这儿之后想吃什么有小厨房,直接吩咐下去,根本不用她操心。   玉明轩有上好的茶叶,做出来的奶茶比从前喝的还要醇香,燕明荞应该会喜欢。   别说喝茶了,燕明荞坐都坐不踏实,她看着燕明玉嘴角的泡,鼻子一酸,“二姐姐,都是我不好。”   燕明玉哎了两声,“你不好什么,是我非要去,后头还带你赌钱。禁足就禁足呗,也挺自在的,就是吃瓜子有点上火,嘴角都起泡了。”   做错事就得认罚,还好没罚燕明荞。   燕明荞有点结巴:“吃、吃瓜子?”   燕明玉道:“对啊,不然呢,还能是因为禁足上火。”   天知道不用请安,每日睡到自然醒,除了看话本就是看故事的日子有多舒服。   燕明荞眼巴巴地道:“可,可是……”   燕明玉:“就别可是了,总之,禁足的事和你没关系,禁足才能长记性。况且,我觉着禁足有什么不好,想吃什么吩咐丫鬟去买,你这不是还给我带了吃的吗。”   熬夜猝死之后,燕明玉没什么远大志向,能好好活着就知足了。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反正什么也不缺,沈氏有燕明荞,她也不用重新学那些晦涩难懂的课程。   燕明荞低着头,一言不发。   燕明玉正了正神色,认真道:“就算不禁足,我也不想去上课,你就别想着我了,好好上课,听先生的话,。”   燕明荞点点头,“那二姐姐,我们以后还能出去玩吗?”   燕明玉沉吟片刻,“你和母亲说兴许可以,但肯定不能再去赌场了。”   燕明荞道:“那两个字念作赌场啊。”   燕明玉觉得她这副样子被吓到的还挺可爱的,“是,所以母亲才禁我足,下次不去就好了。不说这事儿了,快尝尝奶茶怎么样。”   燕明荞喝了一大碗奶茶才从从玉明轩出去,回正院后她写了几张大字,写完之后看了看,觉得写得不好又重新写过。   重写一遍,燕明荞终于满意了,带着四张大字去给沈氏请安。   天色已晚,平日请安也不是这个时辰,燕明荞年纪小,眼睛里藏不住事,沈氏一看就知道这是有话要说。   沈氏中肯地点评了燕明荞写的字,“不错。”   虽然做不到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但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是下过苦功夫的。   背书可以说先天聪慧,但想写一手好字,需得付出时间和努力。   沈氏笑着道:“我去给你选本大家的字帖,日后照着字帖练,进益会更大。”   燕明荞仰着头问:“母亲,我能不能不要字帖?”   沈氏顺着话问道:“那荞儿想要什么?”   燕明荞壮着胆子道:“母亲能不能不要禁二姐姐的足了?”   若是从前,燕明荞肯定不敢问这种话,也不会拿写好的字给沈氏看,可是,她不想燕明玉半个月不出门。   沈氏笑了笑,若是燕明荞不来求情,她可能会觉得这个女儿胆小怕事,来求情说明她重情义。   不过,沈氏不会因为燕明荞求情就解了燕明玉的禁足,情谊是情谊,规矩是规矩。   沈氏道:“这个请求母亲不能答应你,你二姐想去赌场就是不对,这次只是小惩大戒。”   燕明荞没有说话,沈氏见状摸了摸她的脑袋,“荞儿,不管是谁,做错事都要受罚,若是求求情便免于责罚,那便都来母亲这儿求情了。”   燕明荞迟疑地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沈氏瞧她神色懵懂,不由一笑,“不过,你能来求情,母亲高兴,说明你心里有你二姐。”   燕明荞叹了口气,急道:“二姐姐嘴角都起泡了。”   沈氏又不是不知道,燕明玉哪儿因为禁足上火,分明是吃喝不忌。   “一会儿我让宁湘给她送点药膏,她禁足也苦不了自己,你呀,就别操心她了,母亲问你,还想要字帖吗?”   名家字帖,想要。   燕明荞眼睛变得乌亮,赶忙点了点头,“多谢母亲!”   从燕国公那儿得了文房四宝,又从沈氏这儿得了字帖,燕明荞每日要多写一篇大字才行。   傅先生日日过来,从前是看在老燕国公的面子,如今,对燕明荞多了两分真心实意的喜欢。   尤其不骄不躁这性子,得到嘉奖会高兴,可尾巴也不会翘到天上去,每日按时按点上课,从未迟过一次。   这一晃眼就到了十月初四。   守夜的时候李嬷嬷就觉着冷,开窗看了看,月色下细雨如丝。   晨起雨势变大,雨珠从檐下串起来,屋外地上一汪一汪的水,寒气也从屋外透了进来。   李嬷嬷给燕明荞找了件加棉的衣服,到了时辰就去屋里喊人,“姑娘,今儿下雨了,还去学堂吗?”   燕明荞揉着眼睛坐起来,“要去。”   先生没说有事,自然是要去的。   好像下雨天睡觉会更舒服,被窝里格外暖和,就像那日在二姐姐那儿喝的奶茶,身边全是暖暖的香味。只不过,燕明荞也就眷恋了一会儿,很快就起床梳洗,还要请安,不能迟了。   下雨也要请安,但搬来正院后,她住的屋子离正屋不过十几步路,不必顶着风雨走那么远。   燕明月来的时候裙摆湿了,六姑娘燕明荞没见到,请安时孟小娘为她告了假,说是昨晚着了风,“妾不敢让六姑娘冒雨过来,天一下子就冷了,连月儿都有点咳嗽。”   沈氏道:“多添两件衣裳,让府医去看看,下人们也要上心。”   孟小娘眉眼柔顺,“是。”   请过安之后燕明荞回屋用饭,吃过早饭,便跟着李嬷嬷撑着伞去学堂。   燕国公府小路多,为了美观多是鹅卵石和砖块铺的,免不了有地方积水,而且一到雨天,鹅卵石小路尤其湿滑,得比平时多提三分精神。   一脚一脚踩过来,来的一路上燕明荞都没见别人,进学堂往其他屋子望了望,才知道燕明月她们没来。   空荡荡的屋子伴着雨声,燕明荞身后只有李嬷嬷,她的书袋湿了点,幸好里面的书没事。   燕明荞被风雨吹了一个哆嗦,恍然间明白请安时孟小娘说六妹妹着风是什么意思,应该没着风。   这种天出门冷,还会湿了鞋子,冲小娘撒个娇,便不用来上课了。   燕明荞对着李嬷嬷说:“下课的时辰还早,嬷嬷先回去,这儿太冷了。”   李嬷嬷点了点头,“老奴下课来接姑娘。”   燕明荞笑了一下,“嬷嬷慢些。”   今日不仅傅先生来了,其他先生也来了,燕明荞上了一日的课,早晨那点酸涩早就忘了个干净。   下午雨一直到下课都没停,燕明荞对着上算术课的先生说道:“先生回去的路上小心些,雨天路滑,回去还要烤烤火,以免染上湿气。”   这么大的人一本正经说话总是让人忍俊不禁,先生揉了揉燕明荞的脑袋,“你也是,回去让嬷嬷煮碗姜茶喝。”   燕明荞心里多了丝暖意,“学生记着。”   回去的路上比来时高兴多了,燕明荞想,母亲是母亲,小娘是小娘,是不同的,她能上课,能住在正院已经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了,若不努力些,母亲定会失望。   她不能太贪心。   回到正院,燕明荞准备先做功课,再吃晚饭。   只不过,大字还没写完一张,沈氏身边的宁湘便过来传话,一并送了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和一盘沾着糖霜的蜜饯,“夫人说五姑娘今日上课辛苦,晚上一块儿吃个锅子,好暖暖身子,五姑娘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奴婢这就命人备上。”   燕明荞愣了愣,“吃锅子?”   宁湘笑着道:“回姑娘,夫人念着姑娘今日冒雨上课,天又冷,所以想吃羊肉锅子暖身子。还有这姜汤,五姑娘若是没喝呢,可得喝完,莫要嫌苦。”   燕明荞深吸一口气,“多谢母亲惦记。”   宁湘笑道:“五姑娘还没说想吃什么呢。” 第8章 私库   ◎荞儿,今日母亲忙了些,没顾到外面雨这么大,路上冷不冷?◎   燕明荞要了五彩面,说出口后又怕这面太过繁琐不好做,遂问道:“五彩面小厨房的人会做吗?”   宁湘道:“这个简单的很,姑娘放心吧,可还想吃什么?”   燕明荞摇了摇头,“别的就不要了。”   至于为何要五彩面,是因为燕明茹曾和她说过,郑小娘做的五彩面很好吃。   燕明茹在国公府的姑娘中行四,今年八岁,和郑小娘住在露华苑。   燕国公去露华苑不多,一月有个三四日。   燕明茹说的时候只是像显摆新衣裳那样,不含什么坏心思,但足够燕明荞记很久的了。   会疑惑为何面的颜色有五彩,会想和平日吃的面有何不同,却也不会让李嬷嬷为难冲大厨房要五彩面去。   搬来正院有十日了,李嬷嬷从小厨房拿吃的多是有什么拿什么,燕明荞没主动要过,她想尝尝五彩面究竟是什么味道,到底有多好吃。   宁湘福了福身,告退后便把这道五彩面吩咐下去,又让小厨房准备了点孩童爱吃的鱼丸肉丸之类的,这才回去复命。   沈氏下午才知道燕明月燕明茹没去学堂的事,少去一两日不是什么大事,况且今日下雨,若是因为去学堂染了风寒,倒是她这个嫡母的不是。   但明荞去了,也不知她知道别的姑娘没去时心里都想了什么。   燕明玉六岁大时也会和她使性子的。   宁湘道:“五姑娘搬来有阵子了,还是生疏些。许是从小身边只有嬷嬷丫鬟,不会向长辈撒娇。”   沈氏以前管的少,但宁湘不能说沈氏的不是,只能怪到下人头上。   沈氏按了按眉心,“五姑娘是过于懂事了,不过,还是亲昵些的好。”   为何养一个年纪小没了小娘的庶女,不就是为这个吗。   沈氏吩咐道:“你一会儿出去迎迎,公爷可回来了?”   宁湘赶紧道:“今儿六姑娘着了风,公爷若是回来,怕是先去锦华苑。”   这是孟小娘惯用的招数,她子女多,三天两头头疼脑热,总说的严重三分,夫人若拦了反倒显得不大度。   而且,公爷还吃她这一套。   还没回来。   沈氏心里有了主意,吩咐道:“宁夏,去内院门前等着,公爷回来了就说……五姑娘练了新的字帖,想请公爷指教。”   如今长子都十五了,沈氏不稀罕争宠,但是,燕国公的喜爱意味着更多的好处。   单说燕国公的私库,就有不少好东西,前几日给燕明荞的文房四宝,是别人送的,燕国公自己都没用过。   今日下雨,燕国公下职晚了点,不过马车遮风挡雨,他也就袖摆湿了点。   从前院到后院一刻钟多的路,身后有小厮打伞,到了内院大门,有两个丫鬟撑着伞等着。   两个燕国公都眼熟,其中一个是锦华苑孟小娘身边的竹枝,率先开口道:“公爷,六姑娘昨晚着了风,有些咳嗽,一直喊着您,您去瞧瞧吧。”   另一个是正院的宁夏,福了个礼,声音不紧不慢,“见过公爷,今日五姑娘去上学了,写了几篇大字,想求您指点。”   内院看门的婆子俱低着头,不敢看这番抢人的戏码。   若是平日燕国公定二话不说去锦华苑,但今日他的脚步有些犹疑。   芸儿乖巧,是他喜欢的女儿,可一想到先生夸奖过燕明荞,评价还极高,燕国公便想去看看这个女儿功课到底如何。   况且今日还下了雨,府上女儿都娇气些,没想到燕明荞竟这般用功。   聪慧难得,但不骄不躁更难得,燕国公也是如此想,甚至还觉得这份聪慧是随了自己。   燕国公对着锦华苑的竹枝道:“请府医给六姑娘看看,别耽误了。”   说罢,便往正院走去。   宁夏看竹枝脸色一变,也不知一会儿怎么去孟小娘那儿回话。   正院的羊肉锅子已经摆上了,圆形的紫檀木桌,中间一个双耳铜锅,铜锅中间高高耸起如塔一般,留着烧炭走烟,周围一圈盛着熬好的高汤。   炭火已经烧着了,奶白色的汤汁不住地翻滚,不时卷出几根葱段几粒枸杞。   铜锅周围放着五彩面,还有一碟子一碟子的羊肉牛肉、鱼丸虾丸,这个时节菜不多,但国公府有庄子,庄子里建了暖棚,便是寒冬腊月,也能吃到新鲜的蔬菜。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各种模样精巧的点心和果子。   燕明荞来的早,沈氏让她先吃点心,她惦记着羊肉锅子,吃了一块便不再吃了。   沈氏问了问她的功课,“先生讲的可跟得上?”   燕明荞道:“跟得上。”   沈氏又问:“书画和古琴更喜欢哪个,还是都喜欢的,除了这两门,可有别的喜欢的。”   沈氏温声说道:“读书和算术这两门是必须学的,其他的两门,看你的心意,喜欢什么就学什么。若是有余力,也可在放假的那两日再请先生过来,多学些东西。”   燕明荞可喜欢这样的沈氏了,问她的心意,问她喜不喜欢。   其实书画和古琴课对她来说都差不多,燕明荞更想在放假两日挑一日出来,学别的,“母亲,我能不能学女红啊。”   学针线活刺绣,这样就能在母亲二姐姐生辰的时候送亲手做的东西了。   沈氏笑着道:“你年纪还太小,女红倒是不急,想做什么吩咐绣房的丫鬟去做,除了这个,还想学别的吗?”   这么小的姑娘做针线活做什么,伤手伤眼睛。   燕明荞被沈氏几句话说动,“那女儿想学骑马。”   她不想光在屋子里坐着,傅先生说君子六艺,她也想做君子。   越朝的女儿家都尚诗书,学这些难免离经叛道,但再拒绝,怕是燕明荞以后再不敢提了,学一学强身健体也好。   沈氏点了点头,“那就放假选一日去学骑马,若是学的快,多学些别的也可。”   燕明荞大声道:“谢母亲!”   沈氏心一软,摸了摸燕明荞的花苞头,“若是哪一日不想上课,或是不想做什么了,都可以告诉母亲。荞儿,今日母亲忙了些,没顾到外面雨这么大,路上冷不冷?”   燕明荞没想到嫡母会说这事,白天上课的路上冷吗,好像是有点冷,但在屋子里,在沈氏身边,她便记不起有多冷了。   燕明荞觉得心里就像白日书画课上画花苞,小小一颗,一笔一笔地长了出来,抓的她直痒痒。   她不知道该说冷还是不冷,嘴巴长了好几次都不知说什么,最后试探地抓住沈氏的袖子,“母亲,现在不冷了。”   沈氏把燕明荞抱在怀里,“下次不想去便不去。”   燕明荞想她如今也有母亲,一个月有一天这样,应该也不耽误,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沈氏心软的不行,自小燕明玉就没吃过什么苦,这样的孩子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又说了几句话,燕国公带着水汽进屋。   燕国公一进屋,便闻到了羊肉的膻味,“晚上吃锅子。”   沈氏拉着燕明荞一块行礼,“再过不久便入冬了,吃羊肉进补。而且,今儿荞儿顶着大雨上学,我怕染了寒气。”   沈氏轻飘飘两句话便勾的燕国公多想,一个是晚上睡觉着风咳嗽的女儿,她难免觉得下人照顾不好,怎么这么爱生病。   另一个是下雨天还去上课明明很聪明却不肯懈怠的女儿。   燕国公更喜欢聪明的,倘若燕明荞蠢笨,哪怕下了几尺厚的雪,在燕国公眼里都是没用的,而且,还会觉得这个女儿蠢笨的无可救药。   燕国公对燕明荞道:“功课不急在一日,你还小,身子最重要。夫人,从我库房里选些药品补品,再请府医给荞儿看看。”   燕国公发话,沈氏自然不客气,“妾身明日就请府医过来。”   燕明荞对两人的对话一知半解,她不难受,却也没拆沈氏的台,“谢父亲关心。”   燕国公:“快吃饭罢。”   吃饭的时候燕明荞坐在沈氏旁边,沈氏有宁湘布菜,她吃的大多是沈氏夹的。   沈氏有做戏的成分,但心疼也是真心疼。   给燕明荞夹的有肉有菜有鱼有虾,还有她自己选的五彩面。   沈氏没问功课,燕国公有些急,她小声道:“荞儿写的字我看过了,公爷吃过饭再看吧。”   意思是先好好吃饭。   燕明荞面前的碗里堆了不少吃的,她没吃过锅子,家宴上吃的都是摆盘精致的菜肴,这是她第一次吃。   刚捞出来的肉很烫也很香,母亲会说先吹吹。   碗里的酱也香,和芝麻的味道有些像,但味道更丰富,里面还有芝麻和花生沫。   把肉在酱里滚一圈再吃,会更好吃。   燕明荞看沈氏的碗里红彤彤的,似乎是辣椒,便要了点辣椒油,只不过有些辣,她吃不太惯。   吃到最后,差不多有七分饱了,燕明荞才吃五彩面。   盘子里的五彩面颜色分明,有绿色、紫色、黄色、红色和白色。   煮出来之后颜色淡了些,拌在酱料里,燕明荞没尝出别的味道来,但好像和白面条差不多。   原来是这个味道。   一顿饭,燕明荞吃的肚子溜圆,沈氏一边吃一边给燕明荞夹,也吃了不少。   就连燕国公都觉得今日的饭更香,许是入秋后第一次吃锅子的缘故。   吃过饭燕明荞就回屋了,她还有功课没做完。等燕明荞回去,沈氏给燕国公看她写的大字。   这是上次燕明荞拿给她看的,沈氏一直留着。   六岁大,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这才几日。   燕国公满意叹道:“夫人费心了。”   沈氏道:“是荞儿勤奋。”   府上要有个拿得出手站得住脚的嫡女,燕国公十分欣慰,嫡女落水后不好逼太紧,而燕明荞不仅模样好,其他方方面面也好。   次日,大把的补品和药材送到了燕明荞那儿。   这些东西并非得了就得用了,好的东西留着也能做礼物,供人情往来之用。   又或是留作嫁妆,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燕明荞搬过来,李嬷嬷只收拾了些衣服首饰,也是因为燕明荞本来东西就不多,连屋子都装不满。   沈氏做主在正院开了间屋子做私库,日后有什么占地方的东西,都能放在私库里。   府医给燕明荞诊过脉,只说身子弱了些,没什么大毛病,不用药补,食补即可。   但药材补品都给了,燕国公也不会要回去,便留着压箱底。   这事沈氏不是悄悄做的,故而整个燕国公府,都能知道。   孟小娘一晚没怎么睡,雨下到半夜,她听那声音烦的很,哪里睡得着。 第9章 养匹小马   ◎赵嬷嬷说这匹马是母亲给她选的,可以起名字。◎   昨日,孟小娘自信竹枝能把燕国公请来,所以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好菜,就等着燕国公下职后过来。   孟小娘是半个主子,每月也有月钱,是二十两银子。   别看这二十两银子不少,比庶出姑娘们还多,但锦华苑大到走人情小到给丫鬟们发月钱都要从这二十两里出,毕竟丫鬟的卖身契在她这儿,若从正院拿月钱孟小娘也不放心。   锦华苑从上到下丫鬟有十个,一等丫鬟月钱一两,其余半两,月钱就得出六两银子。院里有个小厨房,但是想吃什么得自己出钱,要紧时候比如燕国公过来,从大厨房拿菜难免凉了,孟小娘都会让小厨房做,这个钱也得她出。   平日不想吃大厨房的饭、给儿女买东西、自己的衣服首饰……算下来早就超了每月月例。   孟小娘一个妾室,自然不似沈氏那般嫁妆丰厚,她万事都得仰仗燕国公。   燕国公每次过来,都会给些东西,有时是银钱,有时是首饰,钱给个十两二十两,首饰更值钱,典当能有四五十两银子。   谁知,昨日被截了胡,竹枝说燕国公去检查五姑娘写的大字了。   孟小娘的第一反应不是气恼也不是恨,而是疑惑,她以为自己听岔了,让竹枝重复了一遍。   竹枝道:“公爷说给六姑娘请府医看看。”   孟小娘顿时没了胃口,和两个女儿用过饭后,早早便睡下了,可耳边全是令人烦躁的雨声,直到后半夜她才眯了一会儿。   结果一早又得到燕国公赏给五姑娘不少药材补品的消息。   药材补品不好往外卖,但绝对是好东西。   倘若不是五姑娘从中作梗,这些肯定锦华苑的。   孟小娘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家宴之后,她便知道燕明荞功课好,她逼着女儿学了两日,但孟小娘自己就不是喜欢读书的料,六姑娘险些累病了。   昨儿下雨,两个女儿歇了一日,原以为能和公爷好好吃一顿饭,谁知道……   若说怨恨沈氏截人,孟小娘还真不敢这么想,她是妾沈氏是正房,便是截人也是她截的。   她是觉得五姑娘太过拔尖,一个没了娘的孩子,本本分分地长大就好了,结果成了嫡女。   三姑娘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再来一次,孟小娘怕被燕国公厌恶,可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初五是个大晴天,不过风大,仍旧冷得厉害。   燕明荞又加了一层衣裳,里里外外好几层,裹得像个粽子。   到学堂之后,燕明荞便开始上课,第一节 是启蒙课,傅先生会检查昨日留的作业,差不多半刻钟。   上课的方式也和从前略有不同,从前是傅先生讲燕明荞听,如今则是燕明荞看,自己认字识字读书,遇到不懂之处再问   这样的方法让燕明荞的学习进度突飞猛进。   燕明荞感觉,她现在能一下子吃三块枣糕,不仅脑子吃的多,肚子也比能日多吃半碗饭,正院的饭太好吃了!   只不过,饭吃得多,脸上的肉却少了点,看得李嬷嬷直心疼,变着花样买吃,但无济于事。   幸好府医常来诊脉,说燕明荞身子很好,李嬷嬷这才放心。   等到十月初八,燕明荞又放假了,傅先生这回没布置太多的作业,许是知道燕明荞还要上别的课。   不仅傅先生如此,其他先生亦是如此,只强调了温故知新。   燕明荞很期待这次放假,一来,二姐姐就要解除禁足了,二来,明日可以去学骑马。   学骑马的地方在燕国公府的庄子上,燕明荞年纪小,自然不可能骑大马,沈氏为她选了匹温顺的小马。   瞧着燕明荞兴奋的样子,沈氏不由嘱咐了几句,“要听先生的话,不可乱跑,不可逞强。”   燕明荞道:“女儿明白!”   沈氏:“明日学骑马,后日出门亦可。”   燕明荞使劲点点头,“都听母亲的。”   沈氏心里一软,挥挥手放燕明荞回去。   等到晚上,燕国公回来用饭,突然提起燕明荞骑马的事,说道:“左右是去庄子上玩玩,让月儿茹儿也去吧。”   前两天孟小娘和他说了几句,说五姑娘养在正院,燕明月和燕明芸不敢比,但放假的时候想和燕明荞一块儿待着,说毕竟是亲姐妹,平日相处的多些,更显得亲昵。   孟小娘还说,几个姑娘不在一处上课,平日见不到,放假还见不到,这时间长了,难免生分。   上个月月底燕明月也想和大公子他们玩来着,结果根本不知他们出去了。   亲姐妹之间,别生分了。   燕国公觉得这话有理,所以听沈氏说明日燕明荞要去学骑马,顺道就提了。   沈氏静静地看了燕国公一会儿,不由一笑,“姑娘们一道有话说,去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公爷这话说晚了,若是早几日,妾身肯定安排下去。”   燕国公:“?”   沈氏耐着性子解释道:“如今天冷,也过了秋收,庄子什么都没有,府里的姑娘们恐怕呆不惯。荞儿是去学骑马的,这事是因为她功课做的好,我答应在先,所以选好了小马驹,先生也请好了。如今庄子只有一匹小马,先生就一个,若让三姑娘四姑娘同去,公爷说是教还是不教,马又给谁骑?”   “不给倒显得荞儿小气,明明她才是妹妹。”   燕国公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缘由,他道:“罢了,只让荞儿去吧,多跟几个人。”   他也只是头脑一热,既然不方便,那就别去了。   沈氏哎了一声,道:“不然这样,明日妾身去城外布施,若是三姑娘四姑娘不嫌无趣,就一起跟着。”   跟着嫡母布施,怎么能嫌无趣,若是不答应,既显得不孝顺又显得不仁义。   燕国公道:“那就去布施。”   沈氏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不用想都知道这事儿是谁撺掇的,肯定是孟氏,估计也不知道骑马的事,反正,燕明荞有的就是好的。   那就得告诉她,不是什么事都能沾染。   燕明荞不知嫡母给她解决了一桩麻烦事,次日一早,就坐马车去城郊庄子了。   庄子是国公府的,占地二百来亩,庄子的产出一部分给庄户,剩下的供养着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   当然,国公府不止这一处庄子。   燕明荞很少出门,不时掀开帘子看,明明是荒芜的景色,她却看得津津有味。   母亲说了,中午可以尝尝这儿的饭食,虽不及国公府的精致,但别有一番滋味。   就是现在过了时节,若是八九月份,还能来地里扒花生抛红薯,体验一下秋收的乐趣。   沈氏有意引导这些,因为日后要教燕明荞管家之事,管家不止参加宴会那么简单,庄子铺子,样样都要沾手。   想管理庄子却不知粮食如何产的,亩产多少,就会被下头的人当猴子耍,所以,除了燕明荞的丫鬟,沈氏还让赵嬷嬷跟着。   赵嬷嬷来过庄子,一样一样给燕明荞介绍,“后头有一片荒地,姑娘一会儿在那边学骑马,庄子上还有暖棚,姑娘若是喜欢,一会儿可以摘些蔬菜瓜果吃。”   燕明荞点点头:“我想亲手摘些带回去。”   给母亲和二姐姐。   赵嬷嬷道:“姑娘想摘多少摘多少。”   燕明荞学了半日的骑马,她学的很快,快中午的时候已经能自己骑着小马驹跑了,中午的时候风暖和,在地上跑的时候燕明荞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上完课她给小马起了名字,叫银粟!赵嬷嬷说这匹马是母亲给她选的,可以起名字。   银粟要养在庄子,和它的娘在一起,但燕明荞和小马待了好一会儿,给它梳毛喂豆子。   下午的时候燕明荞从暖棚里摘了好多蔬菜,自己摘得总觉得会好吃一些,最后还从灶台烤了几个红薯,这儿的人说这个他们常吃,燕明荞以前没吃过,尝着甜甜糯糯,便多烤了几个,她觉得二姐姐可能喜欢。   等太阳西斜,燕明荞也该回去了,从庄子坐马车回国公府,差不多得一个时辰。   燕明荞禁不住困意,没一会儿就在李嬷嬷怀里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睫毛长长的,在脸上投了小片阴影,看样子是极其喜欢今日。   赵嬷嬷不由道:“五姑娘这是累了,摘了那么多的菜,还给二姑娘烤了红薯。”   赵嬷嬷是夫人身边的人,李嬷嬷不免琢磨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夸姑娘孝顺,还是提点?   李嬷嬷想挑一个最稳妥的回答,但不等她说话,赵嬷嬷抿唇笑了笑。   赵嬷嬷年纪不小了,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看起来特别和善,她道:“夫人喜欢五姑娘,五姑娘也孝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母女呢。昨儿公爷还说让三姑娘四姑娘一块儿跟着,但夫人没让,想着人多五姑娘会不自在。”   沈氏养燕明荞是为了自己为了国公府,但时间久了,总有几分真心在的。   况且,五姑娘是真得到了不少好处,若还在梧桐苑,肯定没有这些。   如今这母女俩相处总是小心翼翼的,五姑娘可以再亲近一点。   李嬷嬷鼻子一酸,“奴才替五姑娘谢过夫人。”   沈氏今日去布施,天黑才回来。   她身后跟着一高一矮两个小娘子,正是燕明月和燕明茹,只不过,两人神色恹恹的。   燕国公府布施三月一次,给穷苦百姓每人送一碗粥两个馒头,也算结个善缘。   沈氏做主子的,不用亲自去盛粥,但得在一旁站着,不过光站一日,腿就打哆嗦了。   沈氏对着两个庶女道:“今日辛苦你们了,你们有这份心我很欣慰,明儿教骑马的先生有空,你们可要去?”   燕明月很想去骑马,但这是燕明荞剩下的。 第10章 满意   ◎怎么就这么爱显,在母亲面前装乖就算了,如今母亲不盯着,还装。◎   燕明月低着头道:“女儿还有功课未做,便不去了。”   燕明茹也说不去,今日腿酸的厉害,明日再学骑马,她也受不住。   沈氏并不勉强她们,回到正院,沈氏吩咐丫鬟道:“给三姑娘四姑娘送些燕窝阿胶,再送些浅色的皮毛。”   前几日立冬,府上冬衣已经做好给各院送去了,多给些皮毛,就算现在不用也是能久放的好东西。   给一个巴掌赏一颗甜枣,沈氏做这些轻车熟路。   宁夏笑着道:“奴婢这就去。”   沈氏看了眼时辰,估摸着燕明荞该回来了。   这么想着,没大一会儿,赵嬷嬷就进屋了,她禀告道:“五姑娘在车上睡熟了,老奴便没打搅。姑娘学什么都快,上午学了骑马,下午在暖棚里摘了些蔬菜,还烤了红薯,特地给夫人公爷带回来尝尝。”   不是多金贵的东西,但是燕明荞的一片孝心。   出门还想着家里,没有一门心思玩,很是难得。   沈氏道:“让小厨房热一热,一会儿传饭的时候摆上。饭留些,等五姑娘醒了吃。”   留饭不过是吩咐一句的事,但沈氏做这些越来越习惯,她也试着像寻常母女那样和燕明荞相处。   到了吃饭时辰,沈氏和燕国公就吃到了燕明荞带回来的红薯。   小厨房的丫鬟又给烤了烤,扒掉外面那层灰扑扑的皮,摆在盘子里颜色金黄。沈氏怕弄脏手,用小勺子舀着吃的,而燕国公则是托着油纸,几口就吃完了。   燕国公道:“难得她出门还想着家里。”   燕国公从前一个月有半个月来正院,但这月已经来了七日。   他记得今日燕明荞去学骑马,便想着过来问问学的如何,对,还有布施,两个庶女做的可好。   沈氏道:“赵嬷嬷说她学的快,下午在庄子玩了会儿。早知道这样不如让三姑娘四姑娘同去的,今日布施,我瞧着两个姑娘累的厉害,也是我考虑不周,没顾虑她们年纪小,就送了些补品过去。”   沈氏上眼药都是不动声色的,让孟氏知难而退是第一步,燕国公才是第二步,这阵子燕国公常来正院,但是燕明荞却不是日日在她这儿用饭,父女俩见得少,沈氏多提提就多些情分。   而且,人就怕比。   去庄子更远些,学骑马也不轻巧,怎么燕明荞不喊累。   燕国公想了想,觉得燕明月就算学骑马也未见得学得明白,“夫人安排就好。”   燕明玉是吃烤红薯最多的人,给她烤了两个,她全给吃了,心里记着妹妹的好,吩咐丫鬟道:“我看五妹妹爱喝奶茶,你把方子告诉李嬷嬷。”   也算投桃报李。   若是燕明玉穿成一个一穷二白的人,大概会想靠着现代的先知做生意赚钱,发家致富,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   但是,她穿成了一个落过水的世家嫡女,母亲出身高贵,府上家财万贯,还有个聪慧的妹妹,什么都不做就能美美地过完这辈子。   而且,她已经尝过努力的滋味,那肯定是软饭更好吃。   燕明荞到平日睡觉的时辰醒了一次,吃了点饭,很快又睡熟了。   她好像明白为何二姐姐喜欢睡觉了,真的很舒服,暖和厚实的被子隔着冷气,她在被窝里,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就好像,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   燕明荞脸睡得红扑扑的,嘴里轻轻喊了声母亲。   次日。   晨起照常请安,除了还在禁足中的燕明玉,府上的姑娘妾室们都来了。   最小的七姑娘才一岁,是奶嬷嬷给抱来的。   燕明月和燕明茹也未因昨日累得腿打颤而告假。   孟小娘比往常恭顺,大约是知道趋利避害,没再提让自己女儿和燕明荞一道的事。   请安过后沈氏把几个大一点的庶女留下用早饭,燕明荞年纪是其中最小的,坐的却离沈氏最近。   这像更是一种隐形的敲打,虽然燕明荞对这些手段一知半解,但是她能感觉得到,母亲像一座难以越过的山,而她,则是山上的一棵小苗,三姐姐四姐姐则在山脚下。   燕明荞只是年纪小,相反,还比别人聪慧,她明白为何是自己来正院。   就像买点心要花银子一样,每样东西都有价钱,母亲对自己好也有她功课做得好的缘故。   燕明荞想再用功一点,她只会比两个姐姐做得还好。   但沈氏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教燕明荞太多东西,聪明是聪明,那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每月才六日假,多玩玩才好。   沈氏笑着对燕明荞道:“今日想去哪儿玩,可要去街上转转?”   燕明荞摇了摇头,上次出门二姐姐被禁足,长兄也凶巴巴的,反正她买的书还没看完,暂时还是不要出门好。   “女儿在家中就好。”   沈氏想府上光秃秃的,这阵子也没宴会,便道:“若是无趣便去书房吧。”   书房并非燕国公处理公务的地方,算是燕国公府的藏书阁,里面书多,燕明轩放假回来时会在里面待上一阵。   燕明玉从前也去过,倒是燕明月几人不爱读书,从未提过。   沈氏觉着燕明荞应该会喜欢,果然,燕明荞眼睛一亮,声音又甜又脆,“谢母亲!”   沈氏不会厚此薄彼,“月儿茹儿可要去?”   燕明月咬牙道:“女儿也想去。”   燕明月才十一岁,心里想什么不免露在脸上。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和燕明荞的差距,燕明荞会得嫡母喜欢,吃饭以燕明荞的口味为重,去哪里也问她的意思,燕明荞会变成嫡女,在族谱上的嫡女。   这才半个多月而已。   所以,燕明月想抓住这个机会。   好像庶女们都是这样,既谨小慎微又野心勃勃。别看这是燕明玉不要的,但却是她们做梦都想得到的,不管是学的东西还是别的,往后说,就连出嫁的嫁妆都不同。   只不过,燕明荞懵懵懂懂,燕明月是真想取而代之。   沈氏挥挥手:“那茹儿也同去吧,到了书房别弄坏书,有什么事找宁夏姑姑。”   吃过饭,宁夏便带着三位姑娘去书房了。   书房在前院,里面宽敞明亮,书架一排一排的,窗边有小几和坐榻,可以在窗边看书。   如今天冷,府上各处已经摆上了炭盆,看书也是不冷的。   燕明荞如今认得字还不算多,每每她觉得认全了的时候,总有几个生僻字出现,但不会太影响读书。   书架总共七层,看得燕明荞眼花缭乱,只不过,她一日也就能看一本,得好好挑选,就像好吃的点心不能狼吞虎咽一样。   燕明荞选了一本书,让宁夏帮忙拿下来,就去一旁坐着看书了。   宁夏不由多看了一眼,阳光洒下来,落在五姑娘脸上,给她身边添了层光,看起来毛茸茸的。   燕明荞隔一会儿会翻一页,一旁摆着笔墨,不懂之处再抄录下来。   她显然是看进去了,身后人走动都不知道。   燕明月从燕明荞后面过了三遍。   说实话她并不想来这儿,好不容易放假了,谁想读书。   她看了燕明荞一眼,样子倒是认真,也不知道装腔作势给谁看。   怎么就这么爱显,在母亲面前装乖就算了,如今母亲不盯着,还装。   燕明月想着,只要等父亲下职回来,看见她在读书就好了。   一个上午两个时辰,很快到了吃饭的时候,中午燕国公有应酬,没回来,燕明荞就在前院吃的。   大厨房提的饭,但也比在梧桐苑时吃得好,有米粉牛肉丸子、烤乳鸽、炒菜心,还有一碗乳鸽汤,吃起来特别鲜美。   吃过饭,等身上味道散了,燕明荞又回书房了,书才看了一半,若是回去睡觉,就看不完了。   但燕明月燕明茹已经坚持不住了。   读书对她们来说太枯燥,这会儿哪怕去踢毽子都比这个强。   燕明月想,只要等燕国公晚上回来看她在读书好了,便回自己院子睡了一会儿。   燕明月真的只想睡一小会儿,而且她还劝说燕明茹,“本来就是放假,又不是非要去看书,就算父亲回来也不会说什么,就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再回书房就好了。”   燕明茹就这么被说动了,安心地回露华苑睡觉了。   只不过燕国公是下午回来的,回来后便回了正院,和沈氏说了一声要去处理公务。   沈氏道:“荞儿她们在前院的书房,说今日想看书,可别打扰公爷。”   燕国公本来没想去书房,但听沈氏这么说,便想去看看。   在书房里,燕国公看见了燕明荞,她坐的端正,看得也认真,一旁的纸上已经写满了,根本没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宁夏想行礼请安,却见燕国公抬了抬手,站在燕明荞身后看了一会儿,谁都喜欢上进的孩子,燕国公也不例外,尤其这个女儿特别聪慧。   紧接着,燕国公又在书房转了转,并未见到另外两个女儿。   说失望算不上,毕竟这是放假,但难免觉得燕明荞更上进些。   燕国公待了一会儿便出去了,燕明月和燕明茹睡醒之后又去了书房,宁夏自然不会多嘴说国公爷下午来过,两人在书房待到傍晚才走,待得是眼冒金星饥肠辘辘。   燕明荞也饿,脑袋吃饱了,可肚子却好饿好饿,她想赶紧回去吃饭。   便问李嬷嬷,“今日小厨房都有什么啊?”   去大厨房提菜是大厨房有什么拿什么,但小厨房是沈氏出银子,做的多,好多都是燕明荞爱吃的,选的也多。   李嬷嬷道:“姑娘,夫人说晚上和公爷一道用饭。”   和燕国公一块儿用饭意味着更多的菜,燕明荞对这个父亲说不上亲昵,因为平日见的并不多,燕国公上职早,下职时间不定,这月一共一块吃了三次饭。   燕国公很高,会夸奖她,却不会像母亲那样对她笑,也不会抱她。   所以,在燕明荞心里,沈氏排第一,二姐姐排第二,后面有嬷嬷有先生,燕国公还在很后面。   进屋之后燕明荞规规矩矩行了礼,“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燕国公让燕明荞起来,“听你母亲说你去书房了,以后想去就去,荞儿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燕国公表达满意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送东西。 第11章 赏雪宴   ◎盛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燕明荞“不得已”请了一日的假。◎   燕国公私库里有很多宫里赏的东西。   府上的姑奶奶从前是贵妃(如今已是太妃),老国公(夏日避暑去了)经营的好,再加上沈氏管家有方,所以到了燕国公这代,库房里东西越来越多了。   燕国公以往贴补锦华苑,都是走得私库。   给过首饰料子,也给过银子,反正都是值钱的东西。   但给燕明荞的,燕国公觉得不能太俗气,所以处理完公务从私库挑挑拣拣,选了支和田玉做笔杆的狼毫笔。   笔杆雕成了竹子状,玉色莹润,几片竹叶泛着白色的光,笔还未洗过,笔头尖尖的。   这支笔若是往外卖,也得一百多两银子,但燕国公送女儿,自然不是让她往外卖的。   燕明荞按燕国公的意思把雕花匣子打开,狼毫笔就静静躺在里面。   燕明荞仰头看着燕国公,眨眨眼又快速把匣子合上放回桌上,“女儿有笔用,父亲前阵子才送了女儿文房四宝。”   燕明荞没什么玉饰,唯一一个是小娘留给她的,是个平安扣。   玉比金贵金比银贵,太珍贵的她不敢要。   喜欢吗,自然喜欢,可是……   沈氏笑着道:“你父亲为你选的,你就收下。笔杆比别的重些,现在用不习惯就以后用。”   燕国公也道:“拿着吧。”   倒也不在意值多少钱,在燕国公心里,燕明荞是配得上这支笔的。   燕明荞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谢过父亲!”   燕国公摸了摸她的花苞头,“吃饭罢。”   送东西的人看见收东西的人欢喜,也会觉得欢喜。   桌上几乎都是燕明荞爱吃的,沈氏已经习惯在燕明荞吃饭的时候照顾她了,也知道燕明荞喜欢什么。   爱吃甜的,酸的不喜欢,但糖醋味的爱吃。   辣的喜欢,可是吃过之后会一直咳,只能吃一点点。   晚饭有龙井虾球、冬瓜瘦肉羹、甜口的拔丝红薯、两道辣口的菜,以及一个比较清淡的白灼菜心,虽看着清淡,但是煮菜的汤是厨娘吊的高汤。   沈氏道:“公爷尝尝菜心,是荞儿摘回来的。”   虽然都是菜,可亲手摘的和庄子送来的肯定不一样,尤其像燕国公沈氏这种不缺银子的,更喜欢这方面的孝心。   燕国公尝了尝,大约是心理作用,是比平日吃的好吃,带着点清甜的味道。   燕明荞也尝了,好像没什么不同,不过说了好吃,肯定有不同之处的,“那母亲也多吃些,以后还给您摘。”   总之,在沈氏眼里比较操累的活对燕明荞来说刚刚好,她其实还想去捡鸡蛋捡鸭蛋。   一顿饭燕明荞吃了八分饱,吃过饭,燕国公问了问她的功课。   沈氏就在一旁,并未打扰。   她见过燕国公问燕明烨功课,只不过燕明烨不长进,往往脸都憋红了还说不出所以然来。   燕明荞不一样,可以说是对答如流。   燕国公学问还不错,他觉得这个女儿快赶上燕明茹了,只不过燕明茹今年八岁了,燕明荞才学了半个多月。   燕国公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听先生的话。”   沈氏看着燕国公在燕明荞上花的心思越来越多,心里有些复杂。她不禁想,若是明玉没出事,那这个女儿如今还住在梧桐苑,每日请安,等到明年她会记起上学的事。   到那个时候,燕明荞估计不敢出头,就安安分分,到了年纪嫁人生子,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如今的燕明荞不需要藏拙,就像颗耀眼的明珠,可骨子里的谨小慎微还在,沈氏想再疼她一点。   次日,府上的姑娘们又开始去学堂了,每日按时上课下课,日子按部就班。   等到十五,燕明玉终于解了禁足,若是别人,解禁之后难免出去转一转跑一跑,但燕明玉依旧选择在屋子待着。   入冬之后外面太冷了,屋里摆着炭盆,她不想出门。   沈氏不得已,把话给撂下,“过几日有个宴会,你装也得给我装出个样子来。”   说是宴会,其实是相看,一群夫人小娘子坐在一块儿,看看谁家的小娘子才貌好,若是觉得合适,便可更进一步。   这个时代,婚姻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燕明玉深吸一口气道:“这个时节,外面又那么冷,有什么可看的!”   沈氏道:“过几日可能会下雪,城郊湖心亭景色很好。”   入冬之后还未下雪,等盛京城迎来第一场雪,去湖心亭赏雪正好。   燕明玉:“母亲,女儿这才好……”   沈氏道:“让你出去转转,又不是明日就要把你嫁出去,怎么,落了一次水就见不得人了?你再如此,下次便不止禁足了。”   不如禁足。   燕明玉吃府里的用府里的,她只能去,唯一庆幸的是,沈氏是她母亲,倘若不愿意,也不会真的把她嫁出去。   就当出去转转。   燕明玉问道:“那五妹妹去不去?”   沈氏点了点头,她想借这个机会带燕明荞见见人,燕明玉只是凑数的,十三岁还小,成亲起码的三年后,沈氏是怕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   燕明玉松了口气,“那我可能在附近转转?光坐着女儿怕待不住。”   沈氏皱着眉道:“出门在外,不许胡闹,更不能口无遮拦。”   燕明玉道:“女儿知道了。”   燕明玉解禁后,燕明荞也来探望了,对她来说被禁足是天大的事,但她好像觉得二姐姐好像比禁足前气色还好。   于是,事先想好安慰的话就说不出口了,燕明荞干巴巴说道:“二姐姐解禁,是大喜事!”   燕明玉道:“什么喜事啊……”   她是去相亲的,不过燕明荞还小,哪儿懂这些。   燕明荞一本正经道:“母亲说盛京第一场雪那日去赏雪,还可以玩,哪怕坐着喝茶都是好的!”   说起喝茶,燕明玉倒是想到了,“那二姐姐带些吃的。”   弄个小炉子烤些栗子花生,赏雪也不是不行。   燕明玉只需要吩咐下去,自有人把东西准备齐全,而且有燕明荞在,沈氏对她的容忍度会高一些,燕明玉倒是有几分期待赏雪宴了。   燕明荞走后,燕明月和燕明茹也来探望了。   自从家宴上被两姐妹噎了之后,燕明月对这个嫡姐就越发得怵,从前,这个姐姐稳重大气,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笑着。   如今竟有一种,要是她不好过其他人也别想好过的感觉。   燕明月有点害怕,在玉明轩好言好语,没敢挑事。   而燕明茹则是真的来看望,颇有点好妹妹的样子。   她小娘说,以后少和燕明月一起待着,她本来就是庶女了,只要本本分分的,不惹嫡母生气,那就有好日子。   何必总和庶女混在一处,尤其,燕明月还不太聪明,总去招惹正院的人。   这阵子燕明茹就没得到过什么好处,去布施去书房……郑小娘觉得,与其跟着燕明月,还不如好好照看燕明荞。   她以前也是傻,想着跟着孟小娘,妾室做到头也就是个宠妾,能有什么前途。   就像这次宴会,去的人只有燕明玉燕明荞,其余庶女是去不成的。   别看燕明玉不想出门,郑小娘却巴不得女儿出门见见世面,以燕国公府的地位,一块参加宴会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若是能去……   只可惜,这事是夫人敲定的,就算求燕国公也没用。   孟小娘是真想吹吹枕边风,可燕国公道:“夫人安排的事,你去求夫人。”   为了女儿,孟小娘愿意求,可沈氏会答应吗,“公爷,可是月儿已经十一岁了……”   燕国公道:“凡事不要总想着结果,多想想为什么,你别光想着荞儿能去,你要想为什么荞儿可以。她养在正院,功课好还孝顺,夫人自然会带着她。”   虽没明说燕明月功课不好,但燕国公就是这个意思。   孟小娘并不喜欢听燕国公夸别的姑娘,她道:“公爷,上次放假,月儿去书房了。”   燕国公:“她去了?我下午去的时候怎么没见。罢了,传饭吧。”   这意思是不想再说这事儿了。   孟小娘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这条路堵死就彻底没去宴会的可能了,不甘心也只能这么着。   而正院,沈氏正在给燕明荞准备去宴会的衣服首饰。   一身藕荷色的冬衣,一条丁香色的披风,衣领上绣了小兔子,因为是冬衣,袖口还镶了毛边。   首饰是新做的,并非走公账,而是沈氏私库出的银子。   出去参加宴会,只一套首饰可不行,以往的首饰旧了些,再者是挑剩下的,就不再戴了。   年纪小,戴颜色鲜亮的首饰最好看。沈氏做主做了一对紫风铃花的钗子,风铃花用的是紫色宝石,花托是银质的,配着的还有风铃花的耳钉,对大人来说花里胡哨,但给燕明荞戴正好。   燕明荞试过之后,不说换了一个人,那也是添光加彩。   她的衣服越来越好看,喜欢的同时,她忍不住问沈氏,“母亲,去宴会我要做什么?”   母亲对她很好,但从小到大,燕明荞学到的道理就是天上就算掉馅饼,那也得做些什么才行。   沈氏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到了宴会上别乱跑,若是雪大,可以玩一玩雪,但不能贪凉。”   沈氏觉得天真可爱最难得,叮嘱多了难免束手束脚,再说,去宴会转转,哪儿用燕明荞做什么。   燕明荞眼神明亮,“母亲,还能玩雪!”   沈氏点了点头,“不可以多玩,还有个要紧事,盯好你二姐姐。”   那她岂不是当叛徒了,但只盯着,应该没事。   燕明荞道:“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看着二姐姐的。”   赏雪宴在盛京下第一场雪那日,但谁也说不好哪日下雪,所以去宴会的日子还未定。   天越来越冷,燕明荞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外面下没下雪。   没下的话就会耷拉着脑袋去上课。   这是燕明荞第一次参加宴会,她忍不住想,宴会和家宴有区别吗,宴会上有好吃的吗。   十月二十三,盛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燕明荞“不得已”请了一日的假。 第12章 赠礼   ◎“我与府上姑娘投缘,以后常来玩。”◎   燕明荞虽喜欢上课,喜欢和先生们一块,但是,能请假出门玩,她心里也是偷着欢喜的。就像月初下雨那日,她可以去上学,但是请假会更高兴。   而且,母亲说过,若是不想去上课可以说,燕明荞偷偷允许自己每月有一日不去。   燕明荞一早就换好了衣服,丫鬟还给她梳了不一样的发髻,编了两个麻花辫,巧手一挽,像是在耳边开了两个花苞,花苞下面坠着紫色的铃兰。   额头的碎发丫鬟没用头油拢上去,添了几分俏皮,额头描了个五瓣莲花型的花钿,本就年纪小,唇红齿白,光描个花钿就很好看了。   燕明荞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睛,不禁想母亲给她做的新首饰真好看,衣服也好看的紧,她回头冲李嬷嬷一笑,“嬷嬷,什么时候走?”   李嬷嬷道:“等宁湘姑娘来叫姑娘。”   来正院才一个月,五姑娘就像变了一个模样,倒不是说长相变了,而是眼里有光了,高兴的时候多不高兴的时候少,笑的时候也多,眼睛总是弯弯的。   在梧桐苑时既盼着去正院,又不敢去,更不敢提读书的事。   哪怕从外面买吃食,也是什么都行,如今,会说想吃什么。李嬷嬷看着长大的姑娘,如今得夫人眷顾,怎能不欣慰。   燕明荞穿上披风转了一圈,又从李嬷嬷那儿接过暖炉,坐短榻上等着。   大约过了半刻钟,宁湘就来接人了。   出门有沈氏在,带一个丫鬟便够了,李嬷嬷这次没去,让林香去的。   李嬷嬷得为以后打算,燕明荞身边不能没有得用的丫鬟,她今年三十四岁,总有一天,她会不在。   而五姑娘身边需要能帮忙的人,管衣服首饰的,管收帖子的,打点的通传的都得安排上。   李嬷嬷虽怕林香照顾不好,但也只能这么办。   从燕国公府到城郊大约一个时辰的车程,晨起去,中午回来。   路上行人不多,地上数道车辕印,有深有浅。旁边屋宇楼阁上铺了好白的被子,不时有雪花给添棉加絮。   燕明荞给车帘掀开一条小缝,偷偷向外看去,雪比刚出来时还大,她不由哇了一声,“母亲,二姐姐,你们看。”   盛京城的第一场雪,不像盐粒,不是碎冰,而是毛茸茸一片一片的雪花。   可真好看。   沈氏顺着缝隙看了一眼,一片银白,“到了之后估计雪更厚了。”   燕明荞把放下帘子,盼着早点到湖心亭。   燕明玉穿的也厚实,她惦记着后头马车上的小炉子和吃的,若能痛痛快快地吃,出来也挺好的。   车上只有母女三人,丫鬟们在后头的马车上,出门要给姑娘们带换洗的衣裳,几个丫鬟里,就数流露带的东西最多。   一个泥炉,一个铁丝做的烤盘,杂七杂八的吃食,有生栗子、花生、红薯、橘子、牛乳、茶叶……   这个宴会并非沈氏攒起来的,发帖子的是当朝长公主,来参加宴会地位最低的也是个伯爵夫人。   请的都是和长公主关系不错的,大约六七家,燕国公府排在前头。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城郊,这儿离湖心亭还有一段路,路两边的松柏挂了不少雪,望向远处,山水一色。   燕明荞脑子里浮现不少诗句,可想着又觉得诗句再好,也没亲眼看见的好。   沈氏带着两个女儿去给长公主请安,“见过长公主,这是妾身的两个女儿,明玉明荞,快见过长公主。”   两人请安行礼,“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从前见过燕明玉,知她落水一事,不由多问了两句,“恢复的可好,一会儿去亭子里坐着吧。”   燕明玉道:“已经大好了,多谢长公主关心。”   沈氏还要和长公主说话,便让燕明玉带着燕明荞先进亭子。   燕明玉松了口气,燕明荞也跟着松了口气,一大一小对视一眼,燕明玉道:“去烤火?”   燕明荞:“烤火!”   湖名叫砚见湖,周围景色秀美,来的人都四处去赏景了。湖心亭内只有两个丫鬟在,给四周绑了帘子,太湖石凳加了坐垫,又升起火盆,以免冻到这些贵人。   见流露和林香搬着许多东西进来,未曾多问,还主动帮忙,不一会儿,就把东西摆全,还帮着把炉子点着了。   这两个丫鬟还以为燕家的小娘子怕冷,谁知道燕明玉拿出了一个小锅,像是小孩摆家家酒的那种,又倒了些茶叶,放在铁丝网上烤了起来。   燕明玉不忘放了两勺白糖,等糖烤成焦褐色,连着烤干的茶叶,一块放进茶壶里,又倒了些牛乳,就盖上盖子就不管了。   炉火热气腾腾,茶香四溢,燕明荞闻见了甜丝丝的香味,还带着奶香,“二姐姐,奶茶就是这么做的吗!”   妹妹崇拜的样子让燕明玉很是受用,她点了点头,又把花生放上去,栗子烤的话容易爆开,燕明玉还用刀划了小口。   “奶茶还得煮一会儿,”燕明玉道,“二姐姐给你烤别的。”   橘子桂圆,柿子苹果,还有剜掉梨核加了冰糖的雪梨,一个架子很快就摆满了。   燕明荞看得目不转睛,“二姐姐可真厉害。”   看着赏心悦目,最主要的是,闻着香甜,还很好吃。   燕明玉不由笑了一下,她来到这个世界,不会背诗,不会弹琴,也不会作画,没想到在燕明荞心里,还有可取之处。   燕明玉揉了揉妹妹的脑袋,道:“还有许多好吃的呢。”   烟气袅袅,从帘子透出去飘向湖面。   湖面雪有一尺厚,燕明荞来时还想堆雪人玩,可闻着香气,守着这么多好吃的,便哪儿都不想去了。   等奶茶差不多煮好,沈氏一行人也回来了。   她们身后一群撑着伞的贵女,或高或矮或胖或瘦,走起路来如烟如柳,特别好看。   这群人走近,闻见些许的甜香味,便有人笑着打趣,“里面的是谁家的,这是在烤东西吃?这放着大好的景色不赏,到底是什么好吃的,非要来这儿吃。”   燕明荞耳朵好使,几句话清清楚楚地飘进她耳朵里。   人的语气最好听出来不过,是喜欢还是讨厌,很好分辨。   这个人就像是在看热闹,还想让别人一块儿看热闹。   燕明荞往后看了一眼,有帘子看不见,但说话声音可以听见,她深吸一口气道:“二姐姐,前几日傅先生给我讲了几首诗,其中一首有言,‘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那时不懂,如今和二姐姐一块,倒是明白了几分其中意境。其实便是不能饮酒,出门同姐姐一起围着炉子说话,就很是欢喜了。”   燕明荞说话时脑袋一点一点的,颇有点老夫子的样子,只不过她年纪小,看上去和老夫子一点都不沾边。   燕明荞还没说完,“傅先生还说,一花一世界,不同人眼中的景色是不一样的。”   这句傅先生没说,她自己加的。   周围的风雪声清晰可见,说话的小娘子好像被风雪噎住,她身旁的母亲脸色一变,但并未说话。   道理和长辈说话晚辈不能插嘴有所不同,后者是没礼数,前者则会显得这家姑娘像是未断奶的孩子,还得长辈护着。   沈氏往身后看了眼,那是忠勇侯府的小娘子,父亲有军功在身,说话便直来直往。   大人不好计较,而家世低一些的,会围着她转。   她打圆场道:“陆小娘子,里面说话的是我小女儿,我这小女儿刚启蒙,傅先生教导的严苛些,总是刨根问底,一直问红泥小火炉什么样,我便做主让她试试。”   陆小娘子脸涨的有些红,“我只是好奇一问,夫人莫怪。”   沈氏点了点头,却见燕明荞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杯茶,“母亲,二姐姐亲手煮的,您尝尝。”   这讨好来的明目张胆。   众目睽睽之下,沈氏就在喝了一口,她眉尖动了动,对着众人道:“小女泡茶的手艺尚可,诸位快进来暖暖身子吧。”   小小的茶盅,一人不过一小杯,但谁人能拒绝地了奶茶的美味。   喝完之后不好意思再要,看燕家的两个女儿,一个烤一个吃,那个嘴角伶俐的吃的很是香甜。   另一个则是许久未见的燕明玉,装出来的样子很能唬人,看起来是个名门淑女,做事细心友爱妹妹,只不过一开口,就带着尖刺,“陆小娘子,这是烤栗子,这是烤花生,旁边这是冰糖雪梨,味道还算可口。”   吃的只有燕明荞一个,纵然觉得香甜,大人又哪儿好意思跟小孩子抢吃的。   燕明玉给两个和燕明荞差不多年岁的姑娘剥了栗子,这两个小娘子吃完之后便围着火炉不走了。   嘴甜地叫起了“玉姐姐”和“荞妹妹”。   燕明荞没有同龄玩伴,在亭子里认识了两个,一个是长公主的女儿,名叫陈嘉元,一个是伯爵府的姑娘,名叫赵芸安。   长公主没有拦着,在旁边和沈氏说起了话,“令爱师从可是傅仲宴先生?”   沈氏点了点头,“明玉落水,府医说要静养,我便替明荞引荐了傅先生,原本怕辱了傅先生的师门,结果念了几日书,倒还不错。”   沈氏叹了口气,“我也不求她多上进,反正读些书懂些我教不了的道理就好了。”   这话实在是谦逊,傅仲宴不想教的人,如何都不会教。   长公主叹道:“傅先生肯教,那就说明她天资极好,看着也就五六岁。”   长公主想让自己女儿多和燕明荞相处,对沈氏态度不由和善几分。   燕明玉没怎么吃,专门投喂这群小萝卜头了。   她就像大燕子,身边一群张着嘴的小燕子,软糯的栗子仁,香香的花生,还有烤过之后别有一番滋味的水果。   燕明荞最爱吃冰糖雪梨,梨都软了,汁水丰盈,好吃的不得了。   至于那个陆小娘子,既拉不下脸吃,也不敢再说东西不好,毕竟,长公主的女儿还在吃呢。   少了吟诗作画,一众人围炉烤茶也不错,快到中午,也该回去了,长公主从手上褪下一对玉镯子,一支给了燕明玉,一只放到了燕明荞手上,“我与府上姑娘投缘,以后常来玩。” 第13章 铺子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二姐姐的气色好了。◎   长公主气度雍容,穿着华贵,身上的首饰也是一等一的名贵之物。   她直接把镯子放在燕明荞手上,燕明荞拿着怕贵重,松开又怕摔坏了,就像捧着一块烫手的烤红薯。   这种事向来听大人的,燕明荞看向燕明玉,燕明玉把镯子套手腕上,道:“多谢长公主。”   燕明荞有样学样,“多谢长公主。”   长公主忍不住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   赵芸安的母亲夫人也送了两人礼物,因为是姐妹俩,送的不一样难免偏颇,所以也送的镯子,不过是一对缠花掐丝的金镯子。   沉甸甸的。   初次见面长辈给晚辈礼物是常有的事,沈氏也给别的孩子过,不过从前燕明玉收过这些,这次估计是因为燕明荞,又顾及着燕明玉在,所以给了两个人。   沈氏出门一趟的目的达成,欣然带着两个女儿回府。   离开时燕明荞还很舍不得,偷偷捏了个小兔子带到马车上。   马车悠悠地往前走,回去的时候路上的雪比来时还厚,往前走还能听见吱呦吱呦的声音。   燕明荞扯了扯燕明玉的衣摆,小声道:“二姐姐。”   燕明玉顺着燕明荞的视线看过去,一个化了一半的小兔子躺在燕明荞的手心,但看着还是憨态可掬。   燕明玉没忍住笑了笑,坐在后座的沈氏重重地咳了一声。   燕明玉赶紧把雪球接过来,放到马车外面,里面暖和,一会儿估计该化了。   两姐妹坐得近,一大一小面上还有些心虚,沈氏按了按眉心,“带炉子出来,谁的主意?”   燕明玉:“我的。”   燕明荞忙道:“母亲,是我贪嘴想吃,二姐姐才带的。”   还有抢着认错的。   沈氏,脸上露出点笑来,“带出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是陆家小娘子多事了些。”   把尖酸刻薄当天真率直,也就家里人惯着。   燕明荞哎了一声,望着沈氏的目光亮晶晶的,“母亲,二姐姐煮的茶真的好吃,还有冰糖雪梨,滋味也很好。”   那么多人都吃了,母亲就不要生气了。   沈氏道:“荞儿知道帮着姐姐,明玉也知道护着妹妹,母亲心中宽慰。”   出来喝茶不算出格,若是燕明玉在炉子上烤肉,沈氏绝对罚她。   燕明玉道:“都是我应该做的,您不用宽慰。”   她喜欢妹妹,照顾一点应该的。   沈氏如今不指望燕明玉用功读书,但管家还是得学着,不然嫁人之后手足无措,平白让婆婆拿捏。   沈氏突然想到燕明玉的要求。   ……就算没婆婆,一大家子人,也得拿出点章程来。   回到府中,沈氏叮嘱两人喝碗姜汤,府上下人已经把路上的雪扫干净了,整个燕国公府,都在银白的雪中。   不管是屋子还是花园,都极其好看。   已经过了正午,虽在砚见湖吃了好多烤栗子,但饭还是要吃的,燕明荞在屋里等着开饭。   回来的早,下午还是不用上课,可以睡一觉,再堆雪人。   只不过,饭还没端上来,玉明轩的流露就过来说道:“五姑娘,二姑娘请您去玉明轩吃烤肉。”   烤肉,什么烤肉,像烤茶一样把肉放上去烤吗,好吃吗。   燕明荞本就黏燕明玉,姐姐邀她过去,怎有不去的的道理。   她让李嬷嬷和宁湘姑姑说一声,然后就披着斗篷去玉明轩了。   玉明轩的正堂宏敞精丽,往外看是鹅毛大雪,里面却暖融融的。堂厅四处摆了火盆,中间放着一张四方小桌,桌上正是上午烤茶用的泥炉子,桌上好些东西,有腌好的肉片,和土豆菌菇片。   燕明玉正在调烤肉用的酱汁和蘸料。   一种是花生碎麻酱蘸碟,还有一个烧烤料蘸碟,前者口味温和些,是那种肉香包裹着芝麻香的口味,后者则是香料味重,干碟吃烤肉,若多放些辣椒,味道会更好。   燕明荞看什么都新奇,“二姐姐,这么多啊!”   燕明玉对她招招手,“快坐!”   得益于嫡女这个身份,玉明轩的小厨房吃食一直很多。   燕国公府的姑娘十岁就自己住院子了,燕明月想吃什么都要自己花月钱买,但燕明玉不用,沈氏嫁妆庄子送东西来时,会顺道给这儿送一份。   各种肉类,牛肉不多得,偶尔才有,这个时节,还能吃到鲜鱼。   燕明玉让丫鬟们切片的切片,切条的切条,腌制成不同口味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碗颗粒分明金灿灿的扬州炒饭,里面的火腿丁是那种老火腿,瘦肉都被油脂浸润了,干贝像珍珠一样莹润,还有橙色的虾仁,是燕明玉怕燕明荞年纪小吃不了烤肉准备的。   这些吃的燕明荞从前没吃过,她望着燕明玉,不知怎么下手。   燕明玉道:“就像上午吃的烤茶,把肉放上面就行了,等烤好就可以吃了。不过得刷点油,不然都黏在一块。”   燕明玉给她演示了一番,一层油,肉平铺在上面,没一会儿就变了颜色,散发出焦香味,大一点的肉用剪刀剪开,方便入口。   一旁还放着解腻的青菜   燕明荞还是头一次吃这个,等熟了之后像燕明玉那样放到蘸碟里,吃了满满一口肉。   可真好香。   不单单是香,到嘴里,外面一层焦焦的,烤鸡肉的话会更嫩一些,羊肉会软一些,而猪肉是最香的。   在燕明荞心里,姐姐又厉害一分。   燕明玉看她吃的香,笑着道:“辣的少吃些,吃肉多等一会儿没事,但一定要烤熟。”   燕明荞嘴里有肉,她使劲点了点头,嘴角还沾着点油花,她把烤肉吃进肚子,道:“二姐姐也吃!”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二姐姐的气色好了。   中午回来的晚,尽管在湖心亭吃了东西,燕明荞还是饿了。   她还吃了小半碗扬州炒饭,喝了鸡汤,平日她吃八分饱,今日吃了有十分饱。   还吃了辣辣的蘸料,燕明荞觉着自己能吃一点辣了。   吃过饭,燕明荞回到正院了,屋里有暖烘烘的火盆,她在桌前练了两张大字,又把昨日的课程复习一遍。   雪天天黑得慢些,晚饭燕明荞只喝了小粥,实在是吃不下了。   正屋,沈氏和燕国公一道用饭。   燕国公,这个月他在正院已经有二十天了。   今日晚上过来也是想问问今日赏雪,玩的可好。   沈氏柔声道:“荞儿在外人面前落落大方,也不怕人,和嘉元郡主相处的不错,长公主和康诚伯夫人都送了荞儿礼物。”   虽然夫妻俩商量好把燕明荞养在正院,可听燕国公半句未提燕明玉,只问燕明荞,她还是有些寒心。   不过,沈氏也明白燕国公的为人,就像他喜欢孟小娘,也只是喜欢她的温顺。   喜欢荞儿明玉,只是喜欢她们的聪慧。   做母亲的要为子女考虑,所以沈氏还是觉得,东西实在。   燕国公眉目舒展了些,“是夫人教导的好。”   沈氏顺着话锋说道:“荞儿学什么都快,明玉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我想带她们俩学管家的事,以前教过明玉一些,但学得不通透。妾身觉着,光听不做,只是纸上谈兵,管家最重要的事是管账管银子,不能光会理账,还得会赚钱,公爷觉得呢?”   燕国公觉得有道理,他道:“那这样,城北有个杂货铺,先让她们练练手。”   沈氏笑着附和,“公爷这个主意好。”   沈氏也想给燕明玉找点事做。   燕国公很是大方,让沈氏把铺子的地契和伙计掌柜的卖身契给两人,铺子是公中的,每月有六七十两银子的盈利,就算保持下去,每月也有银子拿。   若是铺子赚的多,那得的也多,倘若干不下去了,自然什么都没有。   沈氏还会把铺子收回来。   在嫡出姑娘月例十两、庶出姑娘月例五两的国公府,一个每月有盈利的铺子,是一个巨大的香饽饽。   沈氏不求多赚钱,能把账理明白就行了,这些钱存着,做嫁妆也是好的。   至于铺子给两人的,沈氏不会插手,赚多赚少都是两人的造化。   燕明荞被这个消息砸的晕头转向,沈氏是单独和两人说的,“等荞儿放假一道去看看,怎么管账怎么做生意都学这些。多赚多得,若是亏了,这铺子便不是你们的了。”   燕国公府只有在女儿出嫁时给庄子铺子做嫁妆,这次纯粹是因为燕明荞表现得好。   沈氏也不指望两人做什么,只学学管账,每月多点银子就行了。   燕明荞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她刚学算术,怎么可能会管铺子。   燕明玉则是不想,管铺子操心是一方面,还容易露馅。   但这事并非二人不想就不做的,上次沈氏说下回再犯错就不止禁足那么简单了,估计还会罚月例。   燕明玉吃喝玩乐就指着银子,没银子可不行。   抛开别的,就算光放着只看看账本都有银子拿,是件大好事。   二人便把这事应了下来。   燕明荞月底放假,两人约定好月底去看看铺子,这几日算术课燕明荞都在问先生管账的事。   林先生喜欢上进的学生,对这条小尾巴知无不言,还给燕明荞讲了讲做账的事。   府上有帐房先生,账本每月一记,简单来说就是收益支出,每笔钱都有标注是去做什么。   管家查账并不好查,要想发现其中的端倪需得细心才行,而且需要对做什么用多少钱一清二楚。   燕明荞要学的还很多。   短短几日,燕明荞大约清楚了怎么记账,至于别的还得慢慢摸索。   燕明荞想做好这件事,她不想让母亲失望。   甚至说,燕明荞还想过,老老实实管账的话,杂货铺的生意就那样,想要赚钱,得换门生意做,可是换什么生意她还没想好。   燕明荞盼着快点放假。   姐妹俩得了间铺子,这事儿府上的人也知道,孟小娘心里酸的很,她酸的不止是铺子,还有这间铺子是燕国公做主给的。   孟小娘从前最得意的事就是,燕国公对自己孩子好,给的东西也多,如今她发现,这些东西可以给别人。   以前就燕明玉一个嫡女,孟小娘可以不在乎,只要自己女儿在庶出姑娘中最好就行了。   可是多了个燕明荞。   她没害过陈小娘,可是陈小娘的女儿却来欺负她的女儿。 第14章 忌日   ◎老天爷看荞儿聪明,所以许荞儿有两个母亲,以后若有不开心,就和母亲说,别憋在心里。◎   等到月底放假的两日,燕明荞和燕明玉出门去看铺子,但门口还停着辆马车,许是听到动静,里面的人掀开帘子,笑盈盈冲两人道:“二姐姐,五妹妹。”   燕明月道:“母亲说教导管家,父亲便给了间铺子。”   燕明月探着头说话,燕明荞从缝隙瞧看见,马车里面还坐了一人,是燕明茹。   燕明茹不得已,给嫡姐见礼,“二姐姐,五妹妹。”   前两日,小娘说可以跟着嫡母学管家,和燕明玉一样,给间铺子练手。   这事儿应该是孟小娘求来的,因为燕明玉燕明荞两人管一间,而六妹妹才三岁,所以,燕明茹就来凑数了。   给的也是间杂货铺,每月盈利大约有三四十两银子的样子。   本来郑小娘不想再和锦华苑的人有牵扯,可又舍不得银子,所以让燕明茹来了,但叮嘱她千万别给正院的添堵。   便是哪边的好处都想沾。   燕明茹觉得燕明月有些蠢,不知道什么是闷声发大财,孟小娘求来的东西,鸟悄地去了就成了,学管家就好好学,非要一大早过来等着,等二姐姐和五妹妹过来之后显摆。   本来燕明茹想坐在里面不吭声,谁知道那么大一条缝,一下子就被燕明荞看见了。   燕明月看起来得意洋洋的,从马车上面低着头看两人,不知有多痛快。   燕明荞出趟门才得到的东西,她小娘去求一求便也有了。   燕明荞先见了礼,然后不解问道:“三姐姐也是因为做了什么,才得到奖赏的吗?”   在燕明荞的印象里,母亲会关心她,但只有做得好才会得到燕国公的奖赏。   燕明月脸色微变,这会儿大张旗鼓地说因为自己小娘受宠,好像才更丢人,“二姐姐和五妹妹学管家,母亲不能厚此薄彼才是。”   这话说的好听,可在燕国公府,上下有别尊卑有别,本就不能一碗水端平。   燕明玉直言不讳道:“是因为她的小娘得父亲喜欢,所以这也算奖赏。”   燕明月:“……”   燕明荞:“?”   燕明月真是烦死燕明玉了。   但燕明玉只是点了点头,就拉着燕明荞上了另一辆马车,很快,马车就驶走了。街道上的雪已经化了,只剩一些残雪堆在了墙角。   燕明荞捧着脸,目光落在车内的矮凳上,显然是在出神。   燕明玉点了点她的脸,“不高兴了?”   大约知道自己父亲是这种德性,都会失望不高兴吧,但对燕明玉来说,这不是亲爹,所以才无所谓。   而且,燕国公自己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但燕明荞……估计还对父亲这个角色心生向往。   越是没有的东西越是想要。   燕明荞摇了摇头,“没有,我是在想中午是不是能出去吃。”   和府上厨子做菜好吃,可她也嘴馋外面的吃食,燕明荞不想去大酒楼,她想吃糖糕烧饼!   至于不高兴,那倒没有,从前看着父亲对三姐姐笑,她不高兴过很多次,可不高兴也没用,如今她有母亲和二姐姐,这就够了。   “父亲喜欢三姐姐,但我得母亲和二姐姐喜欢,”燕明荞是个贪心又知足的人,若是母亲突然对燕明月很好,她大概会不高兴的。   燕明玉看了燕明荞一会儿,道:“那看完铺子就去转转。”   燕明玉穿越前二十多岁,对她来说,几个妹妹都是小孩,只是燕明荞更招人喜欢些。不过,虽是孩子,可也比以前这么大的孩子成熟,以前的孩子是熊,燕明月是心眼多,还是明晃晃的心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燕明玉想有好吃好喝的好日子,但这一切都来自于燕国公府,这也是为何她不学之后,沈氏会培养燕明荞。   若真哪天燕明月出头了,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本来这个铺子她嫌麻烦不想管,如今得多费点心思。不过有伙计掌柜在,就算改动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上午两人看了看铺子,燕明荞看过账本,把账理了理,燕明玉则是想了想换什么生意做。   她觉得烤肉就很好,无论春夏秋冬都能吃。   到了中午,两人肚子饿得咕咕叫,赶紧出门找吃的去了。   盛京城是越朝的都城,这几日雪化干净了,左右屋宇楼阁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燕明玉深知越是巷子越是有地道的小吃,所以带着妹妹往巷子里找。   糖糕桂花糕,各种点心小吃,总之各地的都有。   最后,燕明荞嘴里吃着冒着热气的肉烧饼,手里拿着糖粉小圆子,身后的丫鬟还捧着别的吃的,心里满足的不得了。   到了下午,两人又回了铺子,待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另一头燕明月把这当作了紧紧重要的事,中午饭都是草草凑合的,只让丫鬟去买了点吃食,在铺子里用的。   这是燕明月管的第一间铺子,嫡母说不懂得可以问,但燕明月问都不知道从哪儿问。   府上庶女到十二岁才开始跟着学管家,像燕明荞一样先学算术,然后才跟着嫡母。   如今燕明月尚未学过算术,更别提看账本了。   很多账燕明月都看不明白,问掌柜的,掌柜解答倒是尽心尽意,可再不懂的她拉不下脸问第二遍。   就显着她很愚笨一样。   指着燕明茹更不行,燕明茹对这些更不懂,就跟傻子一样在铺子里坐着,什么都不做,还要平白分利润出去。   晚上回去,燕明月累的腰酸背疼,可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把这事做好给父亲看看,让他知道哪个女儿才是最好的。   放假第二日,燕明月又去铺子待了一日,但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月底府上的公子们回来,三公子忍不住问孟小娘姐姐去哪儿了,孟小娘道:“你父亲让你三姐学管家,总得拿出点样子来,那铺子每月利润就有四十两,给四姑娘十两,剩下的都是咱们的。”   对半分是不可能的,这事是孟小娘求来的,不管怎么说,这五姑娘有的,月儿也有了。   孟小娘不指望燕明月搞出什么名堂来,她手里有两个铺子,知道赚钱有多难,而燕明荞就算聪慧,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能把铺子弄成什么样。   至于燕明玉,孟小娘就更不担心了,若是燕明玉有本事,沈氏还会把五姑娘抱正院去?   所以说,等着就行了。   三公子点了点头,“那倒是件好事。”   几位公子后日一早走,家宴在晚上。   倒是和上次家宴差不多,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吃个饭,三个妾室在一旁伺候。   只不过略有不同的是,吃饭前的时候沈氏宣布了一个消息,“过几日老公爷和老夫人回来,在外头上学的不必请假回来,学业为重。”   燕明荞记得祖父祖母,五月份的时候两人去老家萧阳避暑了,一直都没回来。   老国公年事已高,不喜欢盛京的热嚣,所以一直在萧阳住着,只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每日赏花种菜,日子也自由。   她和祖父祖母相处的不多,府上的公子小娘子很多,她并不得两位老人喜欢,所以,燕明荞对两位老人也没有思念之情。   她反倒觉得日子过得真快,十一月,腊月,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   燕明荞来正院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在梧桐苑的日子好像已经淡忘了,唯独记得小娘。   燕明荞记得,小娘死在冬日,在十一月初。   那时燕明荞还小,也不懂那些,长大些看别人都有小娘,才明白,最疼自己的人不在了。   以前燕明荞常想起小娘,但来了正院,她已经好几日没想过小娘了。   燕明荞晚上没吃多,她好像院子里的枯树,在掉叶子,虽然祖父祖母回来是喜事,但她开心不起来。   燕明荞怕,若是母亲知道她还想着小娘,会不会不高兴。   家宴结束,燕明荞就回了屋子,明日还要上课,她得早点睡。   沈氏瞧见燕明荞晚上没用多饭了,她这个年纪,多吃只会长个,以往燕明荞晚上能吃一碗半,今日只吃了一碗,菜也没吃多。   沈氏这几日忙着老国公回府的事,对女儿顾不上,也没问过燕明荞的功课,但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便问了问赵嬷嬷。   赵嬷嬷也说不上所以然来,沈氏突然想到,过几日好像是陈小娘的忌日。   作为妾室,丧事极其简单,入祖坟却不入祠堂。   那会儿燕明荞才两岁大,就算聪明估计也不记得什么。这么多年,府里人估计只有燕明荞会年年祭拜,而燕国公,他不止这一个妾室,陈小娘走后的悲伤了两个月,后头就该如何如何。   沈氏那时想着,少了一个分宠的也好,但四年过去了,她的心境也变了。   倘若是因为陈小娘,那倒说得过去。   就是沈氏还不知道,是放着这事,还是怎样。若是放着,等这月过去了,燕明荞也就好了。随着在正院待得时间越来越长,对她越来越好,她会慢慢忘记自己小娘,做她的女儿。   按理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但沈氏有些舍不得,舍不得燕明荞难过,更不想让她做一个忘了生恩的姑娘。   晚上燕国公想留宿,沈氏给推到锦华苑去了。   她披着斗篷,敲了敲燕明荞的房门,没大一会儿,燕明荞就把门打开了,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来,“母亲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燕明荞眼睛有些红。   沈氏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道:“今儿天冷,母亲想和荞儿一块睡,行吗?”   燕明荞错开一个身位,让沈氏进来,“当然行。”   沈氏拉着燕明荞的手进屋,燕明荞本来也打算睡觉的,母女俩躺在床上,但谁都没睡意。   燕明荞不好意思说自己想小娘了,沈氏则是不知怎么开口。   半响,沈氏道:“母亲给你讲故事吧。”   这么大的孩子,是应该有母亲给讲故事的。   沈氏声音很温柔,燕明荞很快就睡着了,等她睡过去,沈氏才睡。   十一月初三,是陈小娘的忌日,沈氏让小厨房做了素斋,虽未言明,但燕明荞知道这是母亲的心意。   等到晚上下课,沈氏带她去了趟梧桐苑,“你小娘生你养你,别忘了她。”   燕明荞抿着唇,使劲点了点头。   沈氏蹲了下来,“老天爷看荞儿聪明,所以许荞儿有两个母亲,以后若有不开心,就和母亲说,别憋在心里。”   这回,燕明荞没忍住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在沈氏面前哭。 第15章 考试   ◎一碗蹄花面,考试的时候写字肯定辛苦,补补手好了。◎   燕明荞也不知道是因为小娘哭,还是因为母亲哭,又好像把这几年所有的委屈都给哭出来了。   沈氏没说话,只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   虽然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沈氏现在是不后悔的,以前权衡利弊的多,如今看着哭泣的燕明荞,沈氏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自从燕明荞搬走后,梧桐苑也没空旷下来,日日有人打扫。   烧过纸,燕明荞在院子里磕了三个头,自己把眼泪擦干净,然后主动拉住沈氏的手,“母亲,走吧。”   燕明荞没有回头看,她对小娘的记忆其实已经模糊不清了,更多的是从李嬷嬷口中得到的,再加上几个姐姐说笑时不经意透露的,小娘做的衣裳鞋子,还有那道心心念念的五彩面……   如果没来正院,她估计要等许久许久以后才吃到。   她有两个母亲,生母故去,嫡母待她如亲女。   陈小娘的忌日只有燕明荞去祭拜了,对于父亲没有记起这日,燕明荞并没有失落难受,反而生出果然如此的心思。   就算父亲因为她想起了小娘,那又如何呢,以往数年,都未见他有一丝一毫的思念之情。   正所谓人心都是肉长的,对沈氏,燕明荞不免更亲昵几分。   初四天有些阴,请过安后燕明荞和沈氏说道:“今日天冷,母亲要加衣。”   沈氏愣了愣,却见燕明荞神色带着点怯意,估计是想了好久才过来说的,纵使衣服都是丫鬟准备的,根本不用她记得添衣这种小事,沈氏还是点了点头,“荞儿也是。”   燕明荞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暖洋洋的笑,“母亲,那我去上课了。”   沈氏:“荞儿。”   过两日老公爷和老夫人回来,虽然燕明玉落水一事书信去过,可未曾说明把燕明荞养在正院的事。   本来沈氏就是打算等两位老人回来帮忙看看,若是也觉得不错,年后就改族谱,以后燕明荞就是她的女儿。   总之,若是燕明荞能得老夫人喜欢,是件锦上添花的事。   燕明荞停下,微仰着头问:“母亲可还有事?”   沈氏沉思片刻道:“过两日你祖父祖母回来,母亲想让先生考一考你,也清楚你如今学的如何,你觉得呢?”   燕明荞不怕考试,“女儿愿意考。”   考试而已,虽然以前没考过,但不过是查漏补缺,看她学的如何,有没有偷懒。燕明荞每日上课都很认真,故而不惧怕,她想,就算有不会的题目,也是她没学好。   沈氏为不显偏颇,让燕明月燕明茹一道考。   女子不科举,自然不像在书院那般时常有考试,而且寻常人家供男子读书都不易,又怎会给女儿家请先生。燕国公府的姑娘们读书是为了通礼,更省着出门在外什么都不懂闹了笑话,所以沈氏对她们的要求一直都是差不多就行。   也就从前对燕明玉要求严格些。   前阵子燕国公和沈氏说既然学管家,那就不能厚此薄彼,几个姑娘一道学,让她一道教。   总不能好事一碗水端平,其他事有先有后吧。   沈氏一副一碗水端平的样子,燕国公想想觉得有道理,“那便一道考,可卷子……”   沈氏道:“明荞学的快些,按照明月她们的来就好。”   燕明月十一岁,燕明荞今年六岁。   燕国公道:“那也好,不能光学。”   考试就定在了次日,沈氏托先生出了考卷,卷子倒是不难,有两道诗文默写题,两道解析文章题,还有一道是写文章,写够四百字就好。   算术课出的卷子也不难,不过燕明月这边不学算术,所以单独考燕明荞。   燕明月对这个考试有些抵触,她学的好不好自己知道不就行了,干嘛要考试,况且,还有燕明荞一道考。   燕明月去求孟小娘,“小娘能不能和父亲说说,我不想考。”   孟小娘也想去,可是万一燕国公说不能厚此薄彼怎么办,府上姑娘多,哪里都是事。   “左右一个考试,你学的时间最久,府上先生也不会故意为难的。”孟小娘又道,“而且,你看五姑娘才学了多久,还不到两个月呢,她能把名字写上去就不错了。”   可孟小娘的话并未让燕明月宽心,她没说过当初在书房时,燕明荞看起书来如饥似渴,虽然她更倾向于燕明荞是在装样子,可是……   看着女儿皱着眉,孟小娘柔声劝道:“你就不想让你父亲高兴高兴?”   孟小娘是江南女子那种小巧的长相,说起话来也是柔声细语的,燕明月没别的法子,只能应下,一晚上临时抱了抱佛脚。   燕明荞晚上则是去玉明轩吃的饭。   她是一招呼就走,直接告诉宁湘姑姑一声,就被带着去玉明轩了。   燕明玉知道燕明荞明日要考试后,整个人不由一紧,她讨厌各种测评考试,而她算是燕明荞早早上学的始作俑者,所以花了心思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菜,好给燕明荞补补脑子。   有道是吃什么补什么,桌上有两只麻辣兔头,因为燕明荞吃不了特别辣的所以只放了点点辣椒。   一碗蹄花面,考试的时候写字肯定辛苦,补补手好了。   两道小菜,一碟萝卜丝,酸甜口的,一碟炸黄豆,特别酥脆。   还有香醋油辣子,嫌味道不够可以自己加。   燕明荞:“吃面呀!”   燕国公府的吃饭习惯和盛京有关,早上饭食样数多,会有粥、面汤。   但中午晚上基本都是吃米饭炒菜炖菜之类的,摆一桌,样式很多,鲜少有一人一碗面的时候。而且从大厨房拿饭,时间久面就坨了,所以燕明荞还真没吃过几次面。   闻着好香,汤底是熬了许久的骨头汤,油花都被撇净了,面是厨娘加了鸡蛋和的,她刀工好,每根面条粗细均匀,颜色黄莹莹的。   最香的还是面上的蹄花,留了好啃的小骨头,猪蹄选了蹄尖的位置,一切两半码的整整齐齐,估计炖了好久,上面一层油润的光,燕明荞用筷子戳了戳,蹄花竟然晃了好几下。   一旁撒了炖好的黄豆,一个个小巧可爱,碗很大,比燕明荞的脸还大。   燕明玉吃的是热干面,厨娘的厨艺很好,按照她的要求,能做的八九不离十。   “快吃吧,吃饱了再去看看书,明天好好考试。”   燕明荞重重地点了头,“我听二姐姐的!”   面很香,燕明荞放了一点油辣子,蹄花最好吃,浅褐色软糯的皮,中间晶莹的筋肉,和面一起放嘴里别提多香了。   最后燕明荞又加了点面,还尝了尝热干面,也很香。   至于两个麻辣兔头,本来燕明荞是有点怕的,但是二姐姐吃了一个,还说以形补形,燕明荞就给吃了,她希望明天脑袋灵光一点。   燕明玉给妹妹加油鼓劲,“考完还来二姐姐这儿吃!”   燕明荞就这样赴了考场,她一人一场,傅先生监考,上午考完两门,下午还得继续上课。   傅仲宴坐在前面看书,偶尔才会分一丝心神看台几后答题的学生。   题目他看过,对燕明荞来说简单了些,这些日子她看了不少书,诗词也有接触,又过目不忘,所以傅仲宴根本不担心她写不出来。   就看细不细心罢了。   时间过半,傅仲宴下去转了一圈,瞥了两眼试卷,又继续看书了。   后头的算术考试,傅仲宴虽然不善此道,但因为年岁高,考卷上的题对他来说并不算难,也是等时间过半后转了一圈。   一个上午,两门课就考完了,试是上午考的,卷子是下午改的,直接送到正院去了。   沈氏没看,而是等燕国公晚上回来一块看的。   两人一道看着卷子,沈氏先看的燕明荞的,诗词默写都对了,对文章见解也不错,最后写的文章稚嫩些。   沈氏道:“傅先生对明荞要求高些,这才多久,就进益这么多。我总觉得以前是忽视她了,如今在眼前,真是一天一个样子。”   沈氏捧着卷子,转头看向燕国公,却见燕国公皱着眉,两张薄纸都被捏出痕迹了。   沈氏问道:“公爷,怎么了?”   燕国公想说,看看你教的女儿,可细想这话不恰当,因为燕明月燕明茹都养在小娘身边,燕明荞才是沈氏教出来的。   燕国公憋着一口气,“你自己看。”   沈氏大致看了一遍,对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   说实话,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每日一节课,很少过问功课,其余时间玩多学少,最多能背几句诗。   燕明茹八岁,写文章就更勉强了。   谁让燕明荞聪明,六岁大,就比两个姐姐做得好。   沈氏心里痛快,但还得宽慰燕国公,“考试只是让姑娘们知道哪里不足,再说了,又不指着她们靠状元,最重要的是明事理。”   燕国公转头看起燕明荞的卷子,他对这个女儿期待颇高,若是考得平平无奇,就让人失望了。   有燕明月两人卷子在前,燕明荞写的,足以让燕国公耳目一新。   燕明荞练字有一个月了,练字这事儿需得勤加苦练,尤其她年纪小,握笔难,所以更得费工夫。   十月份的时候沈氏为她选了名家字帖,一月下来已经颇有成效。   字迹工整,有些字写的很是漂亮。   燕国公笑着道:“明荞不错。”   沈氏道:“她私下用功,每日四节课,除了去宴会那日请了日假,其余时间都是按时按点去。”   长辈夸人,聪明的更喜欢夸用功,用功的会夸聪明。   燕国公道:“这回父亲母亲回来,让明荞多陪陪他们,他们肯定会喜欢的。”   沈氏点点头,“妾身也是这么想的。”   初五这天,府上几个姑娘们停了课,收拾妥当准备迎接老公爷老夫人回来。   越朝重孝道,早在上个月沈氏就说了这事,还让府上下人把各处打扫干净,尤其是两位老人住的寿安堂。   一早,门房小厮就去城门迎着,一有消息就回来禀告。   等到午时一刻,小厮跑进来道:“老公爷和老夫人的马车已经进城了,大约还有三刻钟。” 第16章 同窗   ◎看见里面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公子,衣衫干净整齐,生的很好看,尤其是眼睛,只是神色有些拘谨。◎   阖府上下的主子,穿戴地整整齐齐,两刻钟后去了门口,一起等老公爷和老夫人回来,这回连燕国公的几个妾室都在,身边站着的是各自的子女。   因为燕国公今日上职,燕明轩等人还在书院,所以沈氏身边只有披着青色斗篷的燕明玉和穿了一团火红的燕明荞。   府上每个主子每季两件新衣两匹料子,但燕明荞的冬衣已经有六件了,多的都是沈氏让人做的。   她脖子上还戴了个金项圈,梳的还是花苞头,但因为衣服颜色鲜艳,所以只戴了银制的莲花钗子,看起来像年画里的娃娃。   沈氏有意把她往招人喜欢里打扮,燕明荞长得也好看,眼睛大,鼻梁高挺鼻尖小巧,嘴巴红润润的,脸白里透粉,是水灵灵的长相。   而且在正院待了一个多月,姿态越发地落落大方,不说人见人爱,那看着也是灵动可人的小娘子。   沈氏拉着燕明荞的手,又等了半刻钟,众人听见马蹄哒哒的声音。   燕国公府门前的道路宽敞,但马车把路占了大半。   总共三辆马车,最前头的一辆最辉煌大气,深褐色的车厢,拉车的马也高大威猛,枣红的颜色,停下时抬了抬马蹄。后头两辆车厢是普通的青葱色,每辆车旁边跟着两个丫鬟。   门房小厮眼疾手快地搬来踩凳,扶着第一辆车里的人下来。   祖父还是燕明荞记忆里的模样,很是高大。   老国公穿着墨色暗纹长袍,头戴玉冠,只不过黑发掺着银丝,尤其两鬓处,已经斑白,一脸威严。   老国公下车后,老夫人宁氏便下来了,沈氏见状上前,亲自扶着宁氏,“父亲母亲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宁氏看起来比老国公更年轻,虽也有白发,可脸上皱纹不多,人看起来和善,并非精瘦的身材,大约在萧阳过得好,比去年走时气色好了些。   沈氏欲扶着宁氏进府,但却听宁氏道:“还有一人,是你父亲故友的孙儿,这次一块跟着回来的。”   刚才宁氏下车,沈氏并未往里面看,所以未曾注意里面还有一人。   她掀开车帘,看见里面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公子,衣衫干净整齐,生的很好看,尤其是眼睛,只是神色有些拘谨,似乎是想下车,但顾及着外头人说话,不知该不该下。   他见了沈氏点头行礼,“见过伯母。”   沈氏不知这孩子是老公爷哪个故友的孙子,她没多问,让丫鬟扶小公子下来。   后头两马车一辆坐着丫鬟厨娘,还有一辆装着从萧阳带回来的礼物和几人穿用的东西。   燕明玉带着妹妹们给宁氏和老国公行礼,老国公和宁氏从前就喜欢燕明玉,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话,信大约是没收到,因为还过问了燕明玉的功课。   燕明玉能怎么办,只能抿唇笑笑。   沈氏上个月就让人收拾好寿安堂了,如今多了个孩子,她问过之后才知道,虽然看着才七八岁,但实际已经九岁了。   府上的姑娘十岁自己住一个院子,而公子们,六岁大就自己住了,就算年后还会回萧阳,也不能跟着住寿安堂。   于是,沈氏让人又打扫了间院子,丫鬟小厮拨好,东西该添置添置。   只是沈氏从未听过有这么个孩子,不免多留意些。   那孩子叫沈元景,和她还是本家,据老国公说,是故友的孙子,遭了难。从前在兰陵住,今年夏天才投奔老国公,一直跟着他们生活。   瞧着人清清冷冷的,也不太爱说话,也是个可怜人。   沈氏心疼燕明荞,却没闲心心疼旁的人,各人有各人的苦,城外还有吃不饱饭的人呢。   总之,尽了礼数就好。   进府之后一行人就去了正院正堂,宁氏看样子是不知道燕明玉落水一事,沈氏特意说了一声,还道:“明玉落水之后身子不大好,傅先生那边就不去上课了,如今是明荞去上课。明荞聪慧,傅先生很喜欢她。”   几句话,宁氏便明白沈氏的意思了,明玉以身子为重,以后有什么事让明荞来,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难怪刚在门口时,燕明荞站在沈氏身边。   看沈氏的样子是很满意这个庶女的,今日燕明荞穿的好看,挺合宁氏的眼缘,不过,从前没相处过,她不可能对这个孙女掏心掏肺。   宁氏对燕明玉道:“身子最要紧,说起来元景也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才没去书院的。”   话音一落,众人又看向坐在宁氏旁边的沈元景,他头总是微微低着,人也瘦弱,看起来的确是身子不太好。   世家子弟,男子三岁启蒙,六岁去书院。   燕明月偷偷瞧了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来,这种场合,祖母也不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而沈元景,并非世家子弟,只是一个借住在国公府的人罢了。   燕明荞也偷偷看了沈元景一眼,他就安静听着她们说话,好像说得不是他一样。   沈氏明白婆婆是什么意思,不去书院,到了读书的年纪,估计想在府里读,她顺着宁氏的话道:“是该以身子为重,不过元景也该启蒙了。”   宁氏喝了口茶,“明年我和你父亲还会回萧阳,不如跟着家里的姑娘们一块儿念书,入夏再和我们一道回去。”   沈元景今年九岁,和燕明月燕明茹年龄相仿,宁氏不太放心,怕沈元景模样好,招惹两个姑娘。   正好燕明荞刚启蒙,年纪又小,跟着傅先生一块儿读书也好。   本来从前请傅先生就是看在老国公的面子上,沈氏道:“那和明荞一块儿吧,两个人也好有伴些。”   燕明荞一句话没说,就多了个同窗。   沈元景谢过了宁氏和沈氏,又端坐在一旁不吭声了。   倒是个老实的。   只不过,沈氏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燕明荞聪明,一块儿学怕是容易跟不上……   总之,她该做的事做了。   这事定下后,宁氏问了问燕明荞的功课,燕明荞最不怕的就是答功课,她看的书多,也不怵这事儿,对答如流。   宁氏觉着这个孙女还不错。   家宴在晚上,两位老人舟车劳顿,吃过中午饭后就去休息了。   沈元景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沈氏还需要准备晚上的家宴,闲下来的只有府上姑娘们。   下午不用上课,但燕明荞自己在屋子里看书。   看了一会儿,她想着那个哥哥也要读书,而且还得启蒙,便把自己用过的书找了出来,从《三字经》、《百家姓》到《千字文》,燕明荞用书很爱惜,所以这几本书都是簇新的。   若是沈元景用不到,燕明荞就不给他了,反正备上总比不备着强,而且,她启蒙就晚,明白想读书的心思,但是倘若沈元景不喜欢读书,那就另说了。   燕明荞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喜欢读书,也并非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记得快,以己度人,不是这种度法。   晚上家宴,宁氏和老国公给孙女儿们准备了见面礼。   原本给燕明荞准备的和燕明月她们几个一样,但如今燕明荞已经搬到正院了,礼就得厚上一层。   老国公喜欢聪慧的孙女,所以准备了一刀澄心纸几块上好的徽墨,宁氏准备了一块从前戴过的玉佩。   总之礼做的很足。   而给庶出姑娘们准备的礼物的都一样,一人一根金钗,老国公送的则是砚台。   看起来差了一大截。   燕明月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也没办法,从前就是这样。只不过,从前只有燕明玉得的东西多,如今多了个燕明荞。   燕明月转念一想,她现在有铺子,下个月月初就能拿到银子了,干嘛还计较那些。   最主要的是,她敢跟燕国公抱怨,却不敢对着祖父祖母发牢骚。   给了见面礼,一家人坐下吃饭。   宁氏和老国公坐主位,沈氏和燕国公各坐两边,国公府的姑娘们挨着沈氏坐,而沈元景则是坐在燕国公身边。   沈元景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吃饭的时候也安安静静,夹菜只夹面前的菜,不会让丫鬟给他布菜。   燕明荞瞧了两眼,虽然有些感触,可祖父祖母在,她有点怕,就低着头吃自己的饭。   若说什么时候的菜最好吃,那必然是每月一次的家宴。   首先是食材好,沈氏提前好几日准备,用的食材都是各地运过来的。   桌上就摆着一条海鱼,吃起来特别鲜嫩。   还有炖的花胶鸡,汤汁极其浓稠,八珍鸭能吃到八种不同的食材,连炒饭都是用特别弹牙的虾仁炒的。   最后燕明荞喝了碗鱼汤,鱼汤颜色奶白,估计也是用海鱼炖的,鲜咸的味道和别的鱼汤不太一样。   饭桌上话都不多,世家吃饭讲一个食不言寝不语,吃过饭,宁氏留燕明玉待了会儿。   宁氏从前最喜欢的是燕明轩,如今燕明轩在书院,只有这个孙女合她心意。   至于燕明荞,也没法在这短短半日生出什么感情,但对这个孙女,宁氏还是满意的,燕国公府的确需要一个能站的出来的嫡女,既然沈氏都没意见,宁氏自然不会说什么。   可对燕明玉来说,这一刻钟极其难熬,宁氏喜欢的是原身,她要小心别露馅儿,好在母亲说过她身子不好,说了一阵子话后宁氏就放她回去了。   两位老人回来后,和平日没什么不同,不过每日要去寿安堂请安。   但只请了一日,宁氏便说她喜静,以后不用来了。   冬日冷,也省着孩子们多跑一趟。   而这日,也是燕明荞和沈元景一块上课的日子。   老国公亲自去说的,傅仲宴和老国公有交情,曾同朝为官过,所以当即答应了,只不过他多问了一句,“这是谁家的,我可认识他家长辈?”   老国公的故友,他也该认识才对。 第17章 祖孙   ◎就燕明荞一人吃得香喷喷的,看得宁氏不由多吃了几口菜。◎   傅仲宴和老国公曾同朝为官,有此疑问也是常事。   若是故友,那合该照顾几分,但别给自己招惹祸端。   老国公低下头,叹了口气,道:“沈自谌你可还记得?他是沈自谌的孙子,他家出事,这个孩子因为年幼逃过一劫,后来辗转到了我身边,稚子无辜。”   沈家数年前出事,倒也没什么隐情,沈自谌贪赃枉法,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但依照越朝律法,凡十六岁以下者可免罪,但日后不能参加科举,更不可入朝为官。   虽留有一命,但这辈子只能碌碌无为。   而一个孩子,活下来都是难事,老国公看他可怜,就带在了身边。   傅仲宴面色有些许复杂,沉默片刻才道:“沈自谌也是糊涂。”   只是沈自谌一家样貌平平,没想到竟能生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孩子来。   老国公道:“他不参加科举,所以我不打算送他去书院,他未曾读过书,劳你给他启蒙,通礼即可,明年开春回萧阳,我还带他回去。”   傅仲宴大约明白老国公的意思,不能科举,若是天资愚钝也就罢了,倘若学得好,未免觉得太过可惜。   通礼即可,那就是马马虎虎。   左右燕明荞都是自己学,他便单独给沈元景启蒙好了。   傅仲宴点了点头,“明荞也刚启蒙,正好一道学。”   傅仲宴喜欢这个学生,难免多说些好话,“明荞上进,很有毅力,你有个好孙女,真是令人羡慕。”   老国公昨日给送了墨锭和澄心纸,也有鼓励燕明荞好好用功之意,“我未曾管过,都是她母亲教的好。”   上午燕明荞去上课,屋里就多了张桌子,桌上有笔架,笔架上挂着两支笔,旁边一方砚台。   墨锭半支在砚台边缘上,桌上没有书本,而旁边的桌子是燕明荞用的,上面书就有三本。   每日上课,燕明荞都是自己看书,今日也不例外。   她冲傅先生行了一礼,“先生好。”   傅仲宴道:“今日新来了一名学生,进度照你差了不少,你自己看书,老师先给他讲课,你遇到不懂之处再问。”   燕明荞点了点头,翻开书页很快就看进去了,偶也遇见难懂的词句,就给记下来,也就看了一会儿,门口就传来脚步声。   沈元景来的比上课时辰提前半刻钟,他给傅先生行礼问好,见燕明荞动作顿了顿。   燕明荞年幼,该她见礼的,“元景哥哥,我是家里的五姑娘,叫明荞。”   沈元景错开视线:“明荞妹妹。”   这会儿还没上课,燕明荞看了眼傅先生,犹豫要不要现在把启蒙用的书给他,但是,沈元景说完话后就坐好了,他把书袋放下来,从里面拿出一本崭新的《三字经》。   有书用就好,燕明荞不再操心这事,安心读书了。   傅仲宴也开始给沈元景启蒙,启蒙课很简单,把《三字经》翻开,他读一页,沈元景跟着念一页就好。   只不过人与人天赋不同,又或许是因为教燕明荞的时候太快了,所以难免觉得沈元景愚钝。   但是故人的孙子,傅仲宴又不得不拿出耐心来。   偶尔他也会庆幸,幸好不是如明荞那般聪慧的孩子,不然知他聪慧,却因为祖辈的原因不能科举,不能入朝,也是憾事一桩。   半个多时辰的课程很快结束,下节课是抚琴,沈元景一同听的,不过是燕明荞抚琴,只留了一刻钟给他讲音律。   下午的课亦是如此。   除了见礼,燕明荞没和这个新来的哥哥说上话,但总觉得,看见了从前的自己,甚至比从前的自己更可怜。   家里人都不在了,又是寄人篱下。   但她在心里嘱咐自己好几遍,千万不要多管闲事,只能把除了《三字经》那几本偷偷放在沈元景桌斗里,别的她就帮不了了。   指望她给沈元景补课,那不行,一来她也是学生,怕误人子弟,二来,她没那个功夫。   各人有各人的命,相较而言,三姐姐和四姐姐也学不会,总之,母亲和祖母没发话的事,她是不会做的。   下午的课结束,燕明荞本想去玉明轩吃晚饭,但是李嬷嬷说,老夫人让她和二姐姐去寿安堂吃。   燕明荞对祖母不熟悉,昨儿家宴她是坐在母亲旁边的,说实话,虽然祖母长得不可怕,但她心里是敬畏这个长辈的,很难像对母亲那样对她,所以她先找二姐姐,两人一道去了寿安堂。   燕明玉亦是如此,好在两位老人有半年多的时间在萧阳,收着点性子,也能糊弄过去。   到了寿安堂,未等丫鬟通传,就被领进了屋。   正堂竖了面屏风,因为宁氏年纪大,所以寿安堂比别处要更暖和些。   屋里装潢看着庄重,坐在主位的宁氏对两人招了招手,“快过来,烤烤火。”   冬日严寒,两人一路走过来,尽管穿的厚实还披着斗篷,可外面露着的还是冻得冰凉。   宁氏离开盛京有半年了,先问了燕明玉身子如何,又问燕明荞冷不冷,上课累不累。   燕明荞答道:“不累的,先生讲课很有意思。”   宁氏不知别人如何,但燕明烨这么大的时候是不喜上课的,她不由一笑,“功课是功课,也得注意身子,如今这天,湖边少去。”   国公府有面湖泊,不大,两亩地的样子,燕明玉就是在那儿落水的。   燕明玉浅笑着点头,“孙女记着,以后小心些。”   这厢祖孙俩说了会儿话,宁氏让丫鬟去外面看看,“看看元景来了没有。”   宁氏对两个孙女解释道:“他一个人在府里,难免冷清些。”   可还没等丫鬟出门,沈元景便进来了。   燕明荞突然想到一个人,她二姐姐,从前也是这般踩着点进来。   如今见母亲祖母会早些,但见府里几个小娘和父亲,依旧是踩着点。   见面少不了问安,行过礼后宁氏让丫鬟传饭,老国公今日出门会友了,就祖孙四人一道吃。   但桌上足足有十道菜。   宁氏用的也不是府里的厨娘,而是一直跟着自己的,最会照顾她的口味。   十道菜,看起来琳琅满目,还有一例羊肉萝卜汤,饭是米饭,可米粒晶莹剔透,看起来油润漂亮。   宁氏道:“这是明玉爱吃的豆豉凤爪,明荞,你母亲说你喜欢甜食,尝尝这道荔枝肉。”   宁氏对燕明荞说不上多喜欢,但都是孙女,又一道来吃饭,不好只准备燕明玉喜欢的。   桌上也有沈元景爱吃的菜,不过是随口吩咐的小事,但是宁氏瞧见燕明荞眼睛一下就亮了,大约是想说感谢的话,可见哥哥姐姐都没有,又把嘴抿上了。   也是讨喜。   宁氏点头道:“快吃吧。”   寿安堂的饭里掺了些糯米,所以比普通的白米饭更香更粘糯,那道荔枝肉是甜口的,虽然名字是荔枝,可是吃着却是肉味,不过燕明荞没吃出是什么肉,总之很好吃就是了。   比着正院、玉明轩、寿安堂三个地方,燕明荞最喜欢的还是玉明轩的饭食,当然,其他两个地方的饭菜也很香。   宁氏年纪大了,胃口没有年轻人好,寿安堂的饭菜更酥软,而且,宁氏是喜欢和吃饭香的人一起吃的。   而沈元景则是那种不管吃什么,脸上都是一种神色,说不上年少老成,但是寡言少语,估计是从前颠沛流离,话少些。   燕明玉过年就十四了,她白日不亏嘴,所以吃饭的时候再好吃也吃不多。   就燕明荞一人吃得香喷喷的,看得宁氏不由多吃了几口菜。   吃过饭,宁氏又让丫鬟端点心茶水上来,这回只有燕明荞吃了,点心样子是圆的,里面一层甜甜的豆沙馅儿,还有一种是牛乳味儿的,闻着香甜吃着香软。   燕明荞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热茶,这才回去。   燕国公府进了内院门走半刻钟就是正院,其余院子分散而落,玉明轩离正院不远,而沈元景住的地方和寿安堂比较近。   出了门,三人就分开了。   燕明荞也不怕寒风,不停地和燕明玉说学堂的趣事,燕明玉听得也认真,她不上学,但看别人上学还是很有意思的。   而且燕明荞聪明,如今还多了个同窗。   燕明荞:“元景哥哥不太爱说话,学得也慢些,傅先生教他,我就在一旁看书,我还把用过的启蒙书放他桌斗里了,也不知道他用不用得到。”   燕明玉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有句话叫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算不读书,以后也能找到活命的法子。”   燕明荞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女子便不考状元,世上不读书的人有许多,都活得好好的,她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那这回放假要去铺子吗!”   铺子里的东西已经搬空了,从杂货铺改卖烤肉,虽然有掌柜伙计忙活这事儿,但还是得花心思做装潢、选菜品、找师傅。   为此,两人又各拿了四十两银子来,燕明玉每日拿两个时辰出来,出门看看装潢(消食),尝菜选菜品,燕明荞晚上会帮着理账,做账本,也会帮着选菜。   她最喜欢的就是选菜,摆一桌尝个遍,看哪个好吃。   但是,这铺子还没赚钱,姐妹俩就一人搭进去四十两,至于以后能不能赚钱,还是个未知数。   燕明玉银子多,四十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而燕明荞则是觉着,做生意有赚就有赔,不能光指望着赚钱。   这也才几日而已,铺子就花了三十多两银子,还不算试菜在内,因为菜都是玉明轩的厨娘做的,是沈氏花的银子。   不过沈氏对这两个女儿本就偏心,并不算放水。   燕明荞记账很快,基本上用不着珠算,也是帮了不少忙。   这上了两日课,初八上完下午的课,又放假了。   临走的时候,燕明荞在桌斗看见几本书,是她前两日放到沈元景桌斗里的。 第18章 放假   ◎燕明玉光看烧饼了,况且书坊这种地方她向来都是选择性忽视的,顺着燕明荞的目光,她什么都没看到,“那边,怎么了?”◎   燕明荞摇了摇脑袋,把书装进书袋里,书出现在她的书斗里,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沈元景不要。   不要就不要吧,她爱惜这些书,给别人还舍不得呢,给也是因为他是祖母带回来的人。   燕明荞把东西收拾好,背上书袋回去。   因为今日放假,燕明荞把放假这两日看的书也背了回去,再加上打算给沈元景的三本,今日的书袋尤其沉。   斜挎在肩膀上,背着肩带那边肩膀都往下压。   李嬷嬷来接人,燕明荞不习惯别人帮着背书,也没说,就这么一路背了回去。   从学堂回正院要经过小花园,国公府的路向来以美观为胜,大约应了那句“曲径通幽”,而在燕明荞心里早就回去了的沈元景,却躲在小花园的石山后头,看着她沉甸甸的书袋出神。   沈元景看着燕明荞和她的嬷嬷离开,并未上前帮忙,按照老国公的心思,他该离府上的人远些,做个马马虎虎的人,一辈子大差不差。   至少,给他们看到的要是这样。   这边燕明荞回到屋里喘了几口气,又喝了大杯奶茶,歇够了才把书放回书架。   先生这回也没留作业,明日要去铺子,燕明荞想晚上多看一会儿书。   在屋里待了一会儿,守门的林枣就道:“姑娘,寿安堂来人,请姑娘过去用饭。”   连着两日,燕明荞晚上都是在寿安堂吃的,祖父这两天总是出门会友,所以只有她、二姐姐,还有沈元景陪着,   与家宴上吃饭不同,宁氏喜欢热闹,吃饭时会拉着晚辈们说话,不过和燕明荞姐妹俩说的多,和沈元景说的少。   燕明荞觉着,沈元景是个不怎么爱说话,性子有些闷的人,不过相处了两日,他性子随和,怎样都行,挺好相处。   燕明荞等了燕明玉一会儿,两人一道去了寿安堂,沈元景一如往常,快吃饭的时候才到。   宁氏不由多问了句,“路上可冷?”   燕明荞头一次听沈元景说这么多话,他道:“离得近,不觉得冷,只是功课跟不上,所以在屋子里多学会儿,故而迟了。”   若是燕明烨,宁氏指定说他不用功,但面对沈元景,宁氏眉头微皱,却未说责怪的话,“以身子为重,书慢慢看就是了,可别废寝忘食的,伤了身子。”   沈元景低着头,“祖母说的是。”   宁氏看他的样子好生心疼,忙让丫鬟传饭,只不过这次并非寿安堂小厨房做的,而是玉明轩的厨娘下午过来做的。   美其名曰献孝心,让宁氏尝尝新菜,实际上则是燕明玉吃寿安堂的菜太清淡,而且每日试菜,总能试出来不少好吃的。燕国公府的饭食不错,可再好吃的菜肴总吃都会腻味,来点新鲜花样也不错。   比起讨燕国公欢心,燕明玉更愿意讨宁氏欢心。   很快,就有两个丫鬟端着托盘进来,并非一人端一个,而是抬着一个带炭炉的大铁锅,锅摆上桌面,就占了大半。   燕明荞吃过这个,叫铁锅炖。   不同于一道菜一道菜那样精致,这是一个大锅,把各种食材炖在一块。   肉和菜混在一起,最后肉炖的酥烂,菜因为吸了肉汤变得黏黏稠稠的,尤其往里面加粉条和土豆块的时候更好吃,上回吃这道菜,燕明荞吃了两碗饭。   菜是这些,饭则是寿安堂独有的掺着糯米的饭,糯米饭更香些,燕明荞觉得自己能吃两碗半。   燕明玉轻轻咳了一声,燕明荞收到姐姐的暗示,立即道:“祖母,这个菜叫铁锅炖,把许多菜一起烹制,寓意着福禄满满合家团圆。这是二姐姐想出来的,试菜的时候尝过,融各家之长,又不失本味,每一样都很好吃!”   只一道菜宁氏难免觉得花样少些,可听燕明荞一说,的确像是团圆菜,毕竟所有食材都在一块了。   孙女的心意,不管好不好吃,都得收下,“快吃饭吧,尝尝团圆菜。”   今日寿安堂送了块牛肉,还有牛肋排,厨娘给切成小块,合着五花肉、土豆块、白菜心、粉条、冻豆腐一块儿炖的。   炖的时间长些,五花肉中间的层已经炖的晶莹剔透了,而混着油脂肉汤炖出来的牛肉,早已炖的酥软,连着薄透的筋膜,咸香四溢。   铁锅炖单论口味比不上费心烹制的菜肴,但是几个人坐一块儿,也能体会到铁锅炖的好处来。   这么冷的天,吃热乎乎的炖菜,很是暖和。   米饭盖上肉和菜,把米饭和肉一起吃,是最好吃不过的。   本来冬日就冷,而且这般吃饭,倒也不用让丫鬟去夹够不到的菜。屋里热气腾腾,沈元景看着祖孙三人不由多看了一会儿。   燕明荞的确吃的很香,眼睛弯弯的,筷子用的很好,不会把米粒弄桌上,更不会弄到嘴边。   燕明玉偶尔会给燕明荞夹肉,而宁氏脸上一直带着笑,大约是很享受这种天伦之乐。   沈元景移开目光,低下头吃饭。   饭桌上,宁氏还宽慰沈元景,“身子最重要,你多吃些,别太操劳了。”   沈元景点了点头。   宁氏这顿用了不少,她年纪大,喜欢酥软的食物,晚饭正对她的胃口,咸淡也适中,再加上是两个孙女的一片孝心,心情很是舒爽。   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沈元景功课不好,反倒让她松了口气,这孩子就这么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很好了。   吃过饭,燕明荞和燕明玉告退,宁氏让丫鬟取了四匹新料子,两人一人一匹,“天冷,你们多做几件衣裳。”   燕明荞明白,这是奖赏。   姐妹俩从寿安堂出去,约定好明日巳时二刻去看铺子,府里的姑娘都放假,燕明荞想着三姐姐也管铺子,估计明日也出门。   铺子是上个月接的,按理说这个月就有盈利,但是杂货铺改了,上月盈利都搭了进去,自然没银子拿。   但燕明月却不一样,她不懂理账,更不懂做生意,所以不敢大刀阔斧地改动,过来就盯着账本看半天,到时间拿银子就行了,值得高兴的是,上月是有银子拿的。   总共是三十六两二钱。   和上上个月的盈利差不多。   燕明月给燕明茹十两银子,剩下的自己留着,毕竟铺子是她小娘求来的,燕明茹也没帮上什么忙。   燕明茹对着十两银子也是极其满意的,有句话说得好,有总比没有强。   其实时常看账本也能看出点门道来,这月过了八日,燕明月看利润已经有将近十两银子了,但算下来比上个月少了些。   她问掌柜,掌柜笑着解释道:“三姑娘,这利润有起有伏也是常事,这才过了一旬,等到后半个月会好起来的,再有,马上就进腊月了,这老百姓置办年货,肯定有不少利润的。”   以燕明月的半吊子水平,自然看不出账本哪儿有不对来,但如果仔细些,翻翻进货的账本,就能察觉出来。   从前沈氏管账,掌柜的不敢贪太多银子,每月几百文的小钱。   上个月他多贪了一两银子,燕明月就没看出来,这个月上旬一两银子,看出来少了却没看出少在哪里。   燕明月倒是信了这个说法,“那我月中再来看看。”   掌柜的自然没意见,况且,他会做假账,燕明月绝对看不出来。   而另一头,燕明荞跟着燕明玉看了看新铺子。   有十日了,铺子从前的装潢拆了不少,墙是重新刷的,也吊了顶,整个大堂看起来宽敞明亮。   从前是杂货铺,改行做生意什么都得是新的,桌椅板凳,炉子铁架,最主要的是厨房和库房。   杂货铺不做了,后院的库房里还囤着不少货,燕明荞出了个主意,把能用到的吃食调料香料比如糖油八角花椒桂皮……留下,剩下的低价卖给货郎,省着囤货坏了。   还能回些本钱。   到了铺子后燕明玉去厨房转了转,而燕明荞照例看账本,账本她看了许多遍,已经从一开始的一知半解到如今自己看不需要问掌柜了。   燕明荞翻了两遍,把掌柜的叫来,“我记着库房里还有三十二袋碎布头,怎么就剩二十二袋了。”   掌柜的忙翻了翻,果然如此,进货五十袋,卖出十八袋,现在只剩二十二袋。   掌柜的道:“五姑娘,我这头先去看看,兴许是漏记了。”   不管是不是漏记,也别管碎布头值不值钱,都得给补上。   燕明荞点了点头,又翻起了账本。   等到吃中饭的时候,姐妹俩出去买吃的,燕明荞想吃小笼包和肉烧饼,这两样许久不吃就想吃,配着摊位的油辣子,吃起来可香了。   卖小笼包的在城南,卖烧饼的隔着两条街,燕明荞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两人先买了小笼包,未免吃太多吃不了别的,只买了一份,一人分了五个。   价钱也不贵,十文钱一笼。   五个小笼包进肚子,姐妹俩往卖烧饼的摊位走,这家卖烧饼的是盛京城最好吃的一家,烧饼皮酥得掉渣,内馅儿是辣椒猪肉,猪肉还不是鲜猪肉,是腌过的。   以至于内馅儿特别有嚼劲。   烧饼刚出炉的最好吃,两姐妹在摊位前等了一会儿,燕明荞忍不住往旁边瞅了瞅,拐角家有个书坊,一会儿可以去买些书。   书坊门前人不少,一人低着头进去了。   燕明荞:“二姐姐,你看见那边了吗?”   燕明玉光看烧饼了,况且书坊这种地方她向来都是选择性忽视的,顺着燕明荞的目光,她什么都没看到,“那边,怎么了?”   燕明荞:“……没事儿。”   她好像看见沈元景了。 第19章 亲昵   ◎孟小娘道:“年纪轻,又有夫人护着,她什么事儿不敢做。”◎   就是沈元景。   燕明荞脑袋好使,还没认错过人,只是他为何要去书坊呢,燕明荞记着沈元景说过跟不上,每日下课都勤奋用功,难不成去书坊用功了。可若真学不会,应该先学傅先生教的,而非来书坊看书。   燕明荞看了两眼,把视线挪开,在正院待着,她学会了很多道理。   比如不该管的事别管,不该问的话别问。就算去书院,那也是沈元景自己的事,他是国公府的客人,自然是想去哪里去哪里。   她就别多管闲事了。   很快烧饼就好了,两人总共要了六块,一人吃两块,剩下的带回国公府给母亲和祖母吃。   总之安排的正正好。   在街上填饱肚子,燕明荞和姐姐回铺子,把剩下的账本看完,又盯了会儿工人干活。   临走的时候,燕明荞想了想,道:“二姐姐,要不要库房剩的花生瓜子给工人们分分,这样他们干活也麻利点。”   那丢了的几袋碎布头,她有好好想过,许是忘记了,也许是铺子里伙计们偷拿的。   倒也不值什么钱,往下查掌柜的难免觉得东家太计较,捞油水这事儿,大约每间铺子都有这么干的。   与其让他们自己拿,不如主动给,就像她得到母亲嘉奖会更用功一样,都是一个道理。   不能被下头的人牵着鼻子走,还要让下面的人知道,谁才是管事的。   燕明玉低头看着燕明荞,不得不感叹,人和人是有差别的,就算是穿越过来,多活了二十几年,有些方面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她从前上班九九六,闷头写代码,根本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需要处理。   而燕明荞则更通透。   铺子里的瓜子花生还有不少,本来是初秋囤的年货,打算过年卖的,现在做人情正好。   总之比那几袋碎布头值钱,做工的家里都不是有钱的,瓜子花生带回去,一家人都高兴,算是收买人心的小东西。   燕明荞觉得,今日的账若是母亲查,肯定比她做的更好。   燕明玉来这儿这么多天,有事吩咐下人,流露做事稳妥,又有嫡女这个身份压着,自己放心地做米虫。   但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用现代的话来说,适当的奖金可以增加员工的凝聚力。   燕明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库房里的瓜子花生倒也不用全拿出来,一人两大捧,每个人脸上都乐滋滋的,尤其是工头,笑着和燕明荞两人道谢。   燕明玉道:“大家吃得高兴就好。”   燕明荞补充道:“厨房还备着热水,天冷,大家喝热水暖暖身子,马上就到腊月了,大家早干完活早过年。”   意思是快一些,年前铺子还想开业呢。   工头忙点了点头,“东家说的是。”   这几句话下来,燕明荞瞅着,干活是卖力了些。   铺子打点好,两人就坐马车回府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燕明荞和燕明玉说想去正院吃。   燕明荞已经有好几日没去沈氏那儿吃饭了。   因为在正院吃饭重规矩,不能吃完就走,沈氏又怕耽误燕明荞功课,所以早饭基本上都是燕明荞自己吃,中午也是,若是大厨房有好吃的菜色,丫鬟就去大厨房提。   两位老人没回来时晚上常去正院用饭,偶尔才去玉明轩吃一顿。   这回正赶上祖父祖母回来,燕明荞去寿安堂吃了好几日了,她今日想和母亲一起吃。   和母亲一起,光吃饭就很是高兴了。   燕明玉道:“那你去母亲那儿,我陪祖母用饭。”,   两个人正好去两个地方,对于陪沈氏和宁氏用饭燕明玉都很乐意的,明日两人再换,多陪陪挺好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和燕明玉分别后,带着丫鬟往正院走。   寒冬腊月,风吹在脸上像是有小刀子在剌,但燕明荞心里好像装了只小鸟,雀跃的很。   到了门口,守门的丫鬟直接把她领了进去。   屋里暖和的紧,燕明荞解开披风,往沈氏身边跑。   沈氏还在翻看账本,眼看着一个眼神湿漉漉的小女儿朝她跑过来,便把账本放下,接了个满怀。   “回来了,路上冷不冷?”   燕明荞摇了摇头,“不冷!”   沈氏用手心贴了贴燕明荞的脸,还说不冷,脸都是凉的,“宁湘,泡杯桂花藕粉来。”   沈氏这阵子是忙了些。   国公府的铺子多,公账、她自己的嫁妆都要打理,一天到晚没有闲着的时候。   和燕明荞同住一个院子,也只是早晨请安的时候见一面。   越是年纪大,对燕国公的期盼越少,沈氏更希望能管好国公府,尤其老夫人和老国公回来了,她更要把这个家管好。   再者,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无论是走亲访友还是准备各家的年礼,都要操不少心。   所以见到燕明荞的第一反应,是觉着好久没关心这个女儿了。   “荞儿,今日去看铺子,怎么样?”   燕明荞道:“装潢还得有十来日,差不多就能开业了。”   改做生意这事儿两人和沈氏说过,毕竟不是什么小事,沈氏倒也不在乎一间铺子,便由着两人做了。   若是不成,只是失了银子,正好也知道,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   燕明荞望着沈氏,小声道:“我今日想和母亲一块儿吃饭。”   燕明荞在外头待了一日,母亲屋里很暖和,她想一直母亲怀里待着。   燕明荞看起来特别不好意思,她担心母亲觉得她不稳重,都这么大了,还这样。   沈氏心里像有人在用毛刷子挠,她拉住燕明荞的手,“想吃什么,母亲这都有。”   燕明荞道:“想吃羊肉锅子!”   沈氏笑道:“你这怕不是早就想好来母亲这儿了吧,今日你父亲去了锦华苑,就咱们母女二人,弄个小一点的锅子。”   小厨房什么菜都有,弄这些也快。   再把燕明荞带回来的烧饼热一热,边吃锅子边吃烧饼也是极好的滋味。   过了两刻钟,丫鬟们便端上来一个小铜锅,燕明荞就坐在沈氏旁边。   两个人吃,花样多菜量少,羊肉两小盘,几样蔬菜洗好,按颜色不同放在竹盘里,还有燕明荞没说,但沈氏吩咐下去的五彩面。   沈氏以为燕明荞喜欢,毕竟上次就要了。   桌子并不是很满,沈氏吃的时候不忘给燕明荞夹,这几日看账本操劳,这般吃点热锅子浑身都顺畅了。   这厢姐妹俩一个去沈氏那儿,一个去了寿安堂,晚上燕国公则是去的锦华苑。   孟小娘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好菜好酒,母女三人和燕国公好好吃了一顿饭。   饭桌上,燕国公照常问了问燕明月的功课,他清楚这个女儿如何,虽然燕明月说一切都好,他还是严声叮嘱道:“不懂就问,看你五妹妹,虽然聪慧,但是尊师重道,极其谦逊。”   燕明月不敢当着燕国公的面使脸色,但面上也不是多好看,她本就不喜欢燕明荞,又怎么希望燕国公把她和燕明荞比。   但燕国公显然不顾及这些,继续敲打道:“不指望你考状元,但先生教的就认真学。你若有你五妹妹的三分,为父就知足了。”   燕明月委屈地看了眼孟小娘,孟小娘忙道:“公爷,月儿私下已经很努力了,嬷嬷跟妾身说月儿这两日看书看账本都到深夜。她也知道五姑娘聪慧,比不得妹妹,所以格外地用功,这不,今日就去看铺子了。”   一旁的六姑娘老老实实坐着,而燕明月低着头,但燕国公不会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他道:“知道用功就好,夫人仁善,不懂的地方多问。”   孟小娘觉得沈氏是笑面罗刹,哪里仁善了,自从燕明荞去了正院,她们锦华苑就没得过好。   而且五姑娘也是个心思沉的,瞧把沈氏和老夫人哄得……   这都去寿安堂吃了几次饭了,都是孙女,燕明荞不也是个庶出的吗,就这般偏心。   孟小娘垂着头温柔应下,“月儿都知道的,这入冬了,月儿还亲手给夫人老夫人做了鞋子。”   鞋子自然是孟小娘做的,不过是燕明月送去的。   燕国公道:“挺好。”   燕明月道:“都是女儿应该做的。”   这顿饭算是倒尽了胃口,从前,也未见燕国公怎么说正院的好话,如今倒好,就算是正院什么都不做,那也是懂事安分,谦逊有礼。   孟小娘知道不能再提燕明荞,她道:“公爷,六姑娘都会背诗了,芸儿,快给你父亲背一首。”   燕国公倒是很喜欢这个六女儿,才三岁,背诗顺顺当当的。   孟小娘想着,等过几日旁敲侧击问问铺子的事儿,若是那边管得不好,对月儿来说更是好事。   明儿也跟着打听打听,那个铺子什么样了。   这到了次日,孟小娘让采买的丫鬟出门,偷偷跟着燕明玉的马车。   这七拐八拐,总算到了地方,可是杂货铺的牌子已经拆掉了,从外面看,里面正在装潢,大冷天烟灰沉走的,也不知道是重新装潢还是改做别的生意。   丫鬟把这些记下,回去一五一十地和孟小娘禀告,孟小娘听着听着,嘴角的笑容愈发地大。   这不是胡闹吗,好好的铺子,每月都有盈利,硬生生给拆了,想出头也不是这么个出法儿。   孟小娘道:“确定没跟错,真是二姑娘管的铺子?”   今一早燕明月去了铺子,从门房那儿得到消息,燕明玉和燕明荞也出门了,孟小娘就让人偷偷跟着,可别跟错了。   丫鬟保证道:“奴婢真没跟错,奴婢眼瞅着二姑娘和五姑娘进去,好久都没出来。”   孟小娘倚靠在短榻上,腿上盖着羊毛毯子,手里还抱着小暖炉,指甲还染了颜色,她打扮一向清丽,这样放松着一靠,倒有点不一样的神态了。   她道:“年纪轻,又有夫人护着,她什么事儿不敢做。” 第20章 算计   ◎风水轮流转,总该轮到锦华苑了吧◎   就是因为无所顾忌,才容易出错。   像她的三姑娘,敢把铺子拆了吗,自然是不敢的。   孟小娘知道,这事就算捅到沈氏面前,对二姑娘、五姑娘的惩罚也是不痛不痒,除非,让燕国公知道。   家里的嫡女,做事想拔尖出头无可厚非,太荒唐就不好了。   若非她求燕国公,铺子根本没她月儿什么事,结果燕明玉两人就这么糟践好东西。好在铺子求来了,凡事就怕比,若是公爷知道二姑娘把铺子拆了,不大发雷霆才怪。   孟小娘叮嘱女儿,就本本分分的,千万别搞什么幺蛾子,好好经管着铺子比什么都强。   她本来还怕沈氏私下帮忙,毕竟沈氏管家的手段是有目共睹的,稍微指点一二就比燕明月做的好,结果不仅没管,还放任为之。   有句话说得好,慈母多败儿,孟小娘要找个机会把这事儿告诉燕国公。   月底的时候最好,府上上学的三位公子回来,老夫人老国公也在,正正经经的家宴,而且下个月就是腊月,年前年后的,若燕明玉和燕明荞被罚,她的女儿们就能得好东西。   孟小娘轻松地舒了一口气,她是妾室沈氏是正房,但女儿都是燕国公的,正院已经得了多少好处,风水轮流转,总该轮到锦华苑了吧。   这几个月的担心统统烟消云散,她以前究竟在瞎操什么心,上好的把柄不就送上门了吗。   沈氏不会真的以为两个加起来还没二十岁的姑娘换门生意做能赚到钱吧。   读书好不一定就好,再好顶了天也就是个才女,世家贵女,还是学着管家才行。   孟小娘催促女儿常去铺子看看,不懂之处多问问掌柜的,至于燕明荞和燕明玉,再让丫鬟盯几日就是了。   放假的这两日,燕明玉和燕明荞都在铺子里。   如今天冷,燕明荞不再去庄子学骑马了,银粟有人喂养,倒也不用担心,等到开春,应该就是一匹威风凛凛的大马了。   铺子还有十多日就能装潢好,姐妹俩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做,就是选个良辰吉日开业。   做生意讲究这个,有道是万事开头难,找个好日子图吉利,不管别人信不信,自己心安些。   开业那日还得放鞭炮,两人也不知开业那天生意如何,燕明玉想了个法子,第一日价钱可以便宜点。   开业大酬宾,打个折,兴许能吸引到更多的客人。   这些都是燕明玉踩过的陷阱。   其实亏不了多少钱,燕明玉觉得烤肉好吃,正是冬日,一边烤着吃一边暖手,最舒服不过。   而且,这阵子试出来的配菜就十几种,有掺了麻椒的小酥肉、放了面筋的麻酱凉皮、酸辣口味的凤爪、甜口的红糖糍粑……   再挑几样菜便宜卖,就算价钱低了,但也是赚钱的。   毕竟,定价就不便宜。   要是两人吃下一顿,也得六七钱银子。   利润燕明荞算过,有五成,卖的越多,赚的越多。   燕明玉其实觉得利润有点高,但燕明荞道:“做生意就是要赚钱,烤肉穷人也吃不起,来吃的都是家里有余钱的,就不必替他们省钱了。况且,利润虽然高,但咱们也付出了很多辛劳。”   把试菜成本、来来回回操的心也算进去,利润是不到五成的。   燕明玉就这么被说动了,以打工人的心态看,自然是贵了些,但如今她是东家。   算日子这事姐妹俩不行,请沈氏帮的忙。   沈氏没去看过铺子,倒是帮着找人算好开业的日子。   开业定在月底二十六,这天燕明荞还得上课,得上完课才能去看铺子。   十一月中旬,又下了一场雪,燕明荞这次没请假,反而是高高兴兴去了学堂。   不能请假的时候遇见雨雪天怎么都不想去上学,可知道能请假了,反而觉着去学堂没什么不好。   燕明荞觉着,这和有钱的人不怕花钱是一样的道理。   能请假,我不请罢了。   到了学堂,却只有她一个人,燕明月两人未来上学,沈元景也不在,傅仲宴顶着风雪过来,同燕明荞道:“沈元景请假了,今日论道吧。”   请假了。   燕明荞记着祖母说过,沈元景身子不好。   她点了点头,拿出书本来,等着先生说篇目。   傅仲宴对燕明荞恨不得倾囊相授,燕明荞看书很快,若是一页一页念会耽误时间,但有些文章不讲的话又可惜,所以读几篇文章论道,是傅仲宴想的比较不错的法子。   不仅可以教读书的道理,也可以教为人处世的道理。   外面雪花纷飞,丫鬟们刚扫出来的小路又覆上银白,半个多时辰很快过去,教抚琴的先生离得远些,下雪不方便过来,但燕明荞没回去,而是把上节课讲得东西又整理了一遍,以求融会贯通。   中午燕明荞朝小厨房要了碗热乎乎的汤面,配着炸小鱼和粉蒸丸子吃的,下午一节书画课,先生留了题目,画雪。   在绘画一道上,燕明荞很勉强,只是因为喜欢才一直学着,她偏头向外望了一眼,雪是白的,纸也是白的,反倒被雪盖住的还有颜色。   而雪厚,还毛茸茸的,燕明荞绞尽脑汁也不知怎么画,最后先生教了新的笔法。   燕明荞就画了一幅雪压松树图,画完之后告诉了先生这幅画的寓意,“松树笔挺,就算被雪压着也不会弯腰,很有气节。”   大抵做学问都爱以草木喻人,先生问道:“那明荞可愿做松树?”   燕明荞被问住了,其实她不是很乐意,谁好好的愿意被风雪压着呢,若是被风雪压倒,连饭都吃不饱,还要气节有什么用。   燕明荞犹豫半天,也没说出来愿意和不愿意。   先生笑了笑,燕明荞还小,如今问这些太早,况且人人都有私心。   最后一节算术课,燕明荞脑袋里还装着松树,只是她算的快,先生看不出来罢了。   等到晚上,燕明荞问母亲,怎么才能一直像松树一样呢。   沈氏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有一日会崇向松柏,她想了想,认真道:“既然是像松树,那就是像它的气节,不忘本心,哪怕隐忍一时,亦不改初心,这便够了。”   沈氏蹲下来,冲着女儿笑了笑,“今日画的画,可不可以送给母亲?”   燕明荞没有犹豫,把画送给了沈氏,沈氏道:“这张母亲裱起来,就挂在屋里。”   自己随意画的画,就得母亲这么珍重,燕明荞感觉自己还能再画十幅,不!一百幅!   吃过晚饭,燕明荞回去又画了一幅。   而沈氏,则拿燕明荞画的画给燕国公看,这下雪天去上课,这么用功,自然要让燕国公知道。   “今日明荞上课画的,公爷看看。”沈氏把画展开,“妾身想装裱起来,纵然以后有更好的,这也是独一份。”   听沈氏这么说,燕国公便觉得虽然画的稚嫩,但十分难得。   “今日下雪,明荞还去了学堂。”燕国公不用想也知道,这种天气,燕明月和燕明茹是不会去的。   一想那么大的孩子踩着雪上学,便觉得辛苦。   燕国公道:“也别光顾着学,她年纪尚小,多和姐妹们玩玩。”   燕国公直接给了五十两银票,算是做父亲的单独给的零花钱,“若是想要什么,不必不好意思说。”   沈氏恭维道:“明荞有您这样的父亲也是福气。”   对给钱的人,沈氏不介意说几句好话。   至于这贴补给不给燕明玉,沈氏如今倒是没那么介意。一来指望燕国公是指望不上的,从前燕国公很喜欢燕明玉,如今十天半个月也不曾问过一回。   二来她瞅着两姐妹关系亲近,而且从前燕明玉月钱多,她时常还给些,也不是缺钱的样子。   这五十两银子次日就给燕明荞了。   燕明荞觉得给的有点多,“母亲,我现在没有用钱的地方。”   铺子投的四十两够用了,每日要不是去寿安堂,要不是去燕明轩,还有正院这儿,好吃的太多,燕明荞就不让李嬷嬷去买吃的了,也就放假和二姐姐出门花钱。   这个月月银已经给了,十两银子,母亲私下又给了五两,她还剩十两多呢。   沈氏道:“腊月你祖母生辰,年后你祖父生辰,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越朝小辈不过生辰,最多就是爹娘准备顿好吃的,长辈多是等有孙辈再过生辰,也是为了长寿,年纪轻太多人庆贺压不住。   老夫人今年五十四岁,就算不大办也得好好办的。   燕明荞闻言把银票收下,准备生辰礼肯定要银子的。   沈氏这边没别的事,挥挥手让燕明荞去学堂。   昨日下雪,今日已经停了,府上丫鬟尽心卖力,庭院道路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而路边的雪还是原来的样子,亮晶晶地摆在周围,阳光一照,璀璨夺目。   外面的味道也很好闻,冷冷的,还有点甜。   燕明荞在路边捧了点雪,攥了个小雪球,然后托李嬷嬷保管,这才跑进学堂。   今日燕明月燕明茹也来上学了,在学堂门口见了礼,远处沈元景带着丫鬟过来。   燕明月看了一眼,瘪了瘪嘴,先进学堂了。   若是平日里见到兄弟姐妹,离这么远肯定要等着见礼的。   燕明月却不想理会沈元景,纵使他相貌过人,那也只是一个孤儿,连书院都进不得,而且她听说沈元景不能科举,那更没前程可言。   见燕明月走了,燕明茹低下头,很快也跟着进去了。   燕明荞碍于礼数等了一会儿,沈元景比她长三岁,但和燕明茹差不多高,披着青色斗篷,显得人特别瘦弱。   等他走进,燕明荞飞快地见过礼,然后往里面跑,第一堂课是傅先生的课,依旧是燕明荞自己看,而傅先生给沈元景讲学。   沈元景愚笨,一句话往往要四遍五遍才跟得上。   每句话都是如此,无论难易。   以至于燕明荞会疑惑,他究竟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听不懂。 第21章 月底   ◎吃到一半,燕明月道:“我跟着母亲学管家,倒也没学出什么来。”◎   燕明荞不知道三姐姐她们是怎么学的,但对她来说,晦涩难懂的句子也要多读几遍,难易不同,怎能一概视之呢。   这个念头偶尔才从燕明荞的脑袋里冒出来,可傅先生都没说什么,且不管沈元景学得如何,一如既往,教的非常耐心。   她就别多管闲事了。   一日的课上过,燕明荞背着书袋回正院,把书放好,她跑去正屋,问母亲明日要不要去铺子看看,“母亲,我和二姐姐想请您吃饭。”   明日铺子开业,她白日不请假,晚上过去看看。   怎么说这都是她和二姐姐经管的第一间铺子,所以想让母亲一道过去。   燕明荞知道,自从二姐姐落水后,母亲就总想让二姐姐读书。   但会读书的不一定就是好人,史上也有学富五车的奸恶之人。   二姐姐能想出好吃的菜肴还能开铺子,这多厉害呀。   她们姐妹俩有母亲护着,母亲为她们操劳,投桃报李,更该孝顺母亲。倒也没想过若是生意不好被沈氏看见如何,总之,第一件做成的事想让沈氏看看。   燕明荞写好的字画好的画都想让沈氏看,她还希望母亲能夸一夸她们。   燕明荞住在正院,去沈氏那不过几步路,燕明玉直接让她问了。   原来明日是二十六,这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   沈氏挑了挑眉,答应道:“倒是快,那明儿晚上咱们一起去。”   燕明荞:“母亲,铺子里的菜都可好吃了!”   沈氏答应明日晚上跟着一块过去,到时候铺子生意什么样她也知道了。   好的话自然是好事,两姐妹手头宽裕,做什么都会方便些。   若是生意不好,沈氏会想法子帮帮忙,看看问题出在哪儿,自己的女儿不帮那还帮谁。   选的日子不错,次日是个大晴天。   街上的雪还未化干净,天气干冷,但街头卖阳春面的摊子已经支起来了。   燕明玉不上课,本来上午可以去瞅瞅,但她嫌天冷,所幸等着晚上和沈氏燕明荞一块儿去。   新铺子开业,就算她去守着客人依旧那么多,她既不下厨帮忙也不招揽客人,去了伙计还得照顾她,不如晚点去。   不过燕明玉还是有些担心铺子生意的,也会想,今日若是一个客人都没有怎么办,不过她们做生意已比许多人容易许多了,不用租铺子,事事都有人给办妥当了,铺子位置也不错,若是生意再不好,那纯粹是自己的问题。   那到时候再说,现在担心也没用,燕明玉就看起了话本子。   白日一晃而过,下了课,燕明荞飞快地收拾书袋。   冬日天短,这会太阳就已经落山了,地上的旧雪变得灰扑扑的,燕明荞先回正院找沈氏,不想沈氏给拿出来一套新衣裳,让燕明荞换上。   衣服颜色是白的,上面是同色的云纹,衣摆绣了白色的小兔子,眼睛用红线绣的,还嵌了红色的宝石,看起来特别逼真。   虽然衣服的颜色素净,但衣服却不素净,衣领用红色丝线勾勒,看着漂亮可爱。   除了衣裳,配衣服的首饰也有,玉打的兔子吊坠,还有一展兔子灯笼,是沈氏准备着给燕明荞玩的。   沈氏道:“给你姐姐的衣裳已经送过去了,你回屋换上,咱们一会儿就出门。”   燕明荞想,就出趟门还有新衣穿呀。   有母亲可真好。   沈氏是怕生意不好,这俩孩子伤心,这一天到晚,总得有件高兴事儿。   本来这衣服想年前再给两个女儿的,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呢,再做吧。   燕明荞赶紧回屋把衣服换了,林香给搭了件同色的斗篷。   换好衣裳,燕明荞提着灯笼出门,灯笼里烛火明亮,中间是滚轮,就算晃动烛火也不会倒。   沈氏和燕明荞接上燕明玉,母女三人坐着马车就出门了。   盛京城的夜晚也很热闹,街边挂着灯笼,照的夜市灯火如昼,各种吃食杂货铺子都在做生意,吆喝的声音,交谈的声音不绝于耳。   燕明荞上回晚上出来还是上元节,难免觉得新奇,忍不住在帘子掀开条小缝,偷偷往外看。   像七夕、上元节这两日,府上的主子下人都能出来逛灯会。只不过那次街上人太多,看了没一会儿就回去了。   如今坐在马车上,看到的却是不同的景色。   有人在街头的小摊吃面,也有人坐在里面呼朋引伴,有人吃着糖葫芦,也有人买东西,有人生百色。   燕明玉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沈氏和燕明荞,不由一笑。   沈氏被这笑甜到心坎儿里,心道,出来一趟就这么高兴。   燕明玉心里放松了些许,来到这个世界遇见一个包容她的母亲,又有个乖巧可爱又聪慧的妹妹,是挺值得高兴的。   沈氏:“好好坐着,一会儿就到了。”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烤肉铺子的后门。   后门挂着两个灯笼,地上红彤彤一片,门半掩着,从这儿就能听见里面喧闹的声音。   燕明荞一下车,就闻到了一股香香辣辣的味道,后厨人来人往,一伙计正闷头端着东西往前走,眼角余光偏见华服,抬头见三人先是一诧,随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东家来了!”   这伙计从前见过沈氏,如今跟着燕明玉燕明荞做事,不仅干活麻利,嘴皮子还利索,“东家可用了饭?”   燕明玉道:“找张桌子。”   伙计马上找了个安静的位置,然后在一旁竖了面屏风,   用饭的堂厅和后院隔了一道帘子,走进堂厅,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色。   昨天晚上,燕明荞睡前还想过明日生意如何,会不会门可罗雀,一个人都没有,然后厨子伙计对着大堂愁眉不展。又或是生意爆满,等着吃烤肉的人从城南排到城北,但都不是。   堂厅充满烟火气,客人坐了有一大半桌子,屋里有些烟,所以窗户开得很大,可又因为烤火,不觉得太冷。   烤炉上有烤焦的肉,有客人的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肉和菜。跑堂走得飞快,但端着的菜一点都不歪。   这就够燕明荞高兴的了。   原本这个杂货铺就不算大,摆上的桌子有十六张,包括两人座和四人座的,要是再多人就得把桌子拼一块。   她看了眼,有十一桌客人,还空了五桌。   她们的桌子离窗户院,这边是碳烤,窗子都留了大半,坐在窗边的话会冷些。   没一会儿,伙计又拿了张菜单,燕明荞燕明玉比旁人更熟悉铺子,“母亲,想吃什么,对照菜单点就好了。”   也不用听伙计报菜名,简单又方便,不过若有不识字的来吃,伙计还是得报菜名的。   沈氏看了看两个女儿,然后才看得菜单,她发现菜单内有乾坤。   菜单最上头写着“红泥小火炉”,应该是铺子的名字,每到菜后头都有图样,画的是每道菜的样子,她问:“荞儿画的?”   燕明荞点点头,“是我画的,不过主意是二姐姐想出来的。”   每个人的功劳都不能丢。   沈氏道:“我没吃过这些,你们说吧,哪道菜好吃。”   要问吃的那沈氏绝对问对人了,燕明玉咳了一声,燕明荞笑了笑道:“麻辣的五花肉好吃,这个辣椒不是特别辣的那种,母亲若觉得不够辣,可以再蘸辣椒。   梅肉、孜然羊肉、土豆片、蘑菇都好吃,炒饭没有府里的香,小菜的话可以吃酸辣粉丝、烤凤爪。   母亲,这边的烤茄子烤豆腐也很好吃,怕自己烤的味道不好,是厨子做的。不过这两样加了蒜蓉,味道有些大,但是真的很好吃!”   燕明荞如数家珍,“这些可以都尝尝。”   每道菜的份量不小,她们吃是不花钱的,所以点的多,若是客人觉得点太多怕吃不完又想多尝几样,可以要半份。   烤肉不同于炒菜,每盘烤肉都是称重,都是一样的东西,所以就算要半份也是行的。   肉和菜肯定比不上国公府的,但也是一早送来的新鲜的。   沈氏就要了燕明荞说的那些,没一会儿,伙计就把菜端上来了。   盘子没时间准备花样的,就是普通的白瓷盘,肉整齐码在上面,为了好看,还会放些青菜和萝卜花做点缀。   主食有炒饭和面,面是燕明荞在玉明轩吃过的几种,最好吃的要属蹄花面,她吃过蹄花面之后考试考得很好,所以一直坚信蹄花汤有用。   铺子还有其他的有鸡心猪肠等内脏,这个燕明荞没说,怕沈氏不爱吃,因为燕国公府的饭桌上,就没出现过这些。   圆形的烤炉,里面是小块小块的炭火,上方隔远些是一面铁网,配着的有夹子,燕明玉上手烤,烤好的放在沈氏燕明荞碗里。   蘸碟还是那几种,干碟湿碟,全凭自己喜欢哪个。   两个女儿这样献宝,沈氏岂有不吃的道理,看着生意挺好,想来味道不错。   沈氏夹了小块梅肉放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就见燕明荞眼巴巴地盯着她,“母亲,如何?”   沈氏笑着道:“不错。”   燕明荞嘿嘿一笑,“母亲觉着好吃就多吃些。”   沈氏说好吃,比一百个客人说好吃管用多了。   这边母女三人吃着饭,沈氏边吃边道:“一会儿晚些走吧,看看利润如何。”   第一日开业,生意会好些,但也能看出以后生意如何。   铺子戌时三刻打烊,燕明荞到国公府已经亥时了,她赶了会儿作业,睡梦里都是烤肉的味道。   等到月底放假,三位兄长也回来了,两人打算请燕明轩燕明烨也去铺子吃一顿。   不过得等明日,因为晚上家宴。   祖父祖母在,兄长们也回来,一张桌子便坐不下了,这回家宴分了两桌,男女各坐一桌。   丫鬟们鱼贯而入,先上的凉菜,不过两桌菜是一样的。   今日孟小娘她们也不必站着伺候了,跟着一块吃,表团聚之意。   孟小娘可算等到了这一日,她后头也没让丫鬟去看,但心里笃定铺子就那样,怎么可能赚钱。   家宴上饭菜不错,老夫人思念孙儿,问了燕明轩不少话,就连在沈氏眼中不学无术燕明烨,也是她的乖孙儿。   饭菜可口,燕明月不时说几句玩笑话,倒也其乐融融。   吃到一半,燕明月道:“我跟着母亲学管家,倒也没学出什么来,上月铺子赚了三十六两银子,不过,都是母亲和掌柜的功劳。” 第22章 镇北侯   ◎沈氏从未想过镇北侯的事,可听下人们说,“鳏夫”“无长辈”“守活寡◎   燕明月看了眼还在吃饭的燕明荞, 不由嗤之以鼻。   这是在梧桐苑的时候没见过好东西吗,怎么不分场合,光顾着吃。   燕明玉也是。   正堂四周摆着莲花灯, 纵然是黑夜,屋子里面也亮如白昼。   伺候的丫鬟们都低着头,燕国公似乎起了兴致,要是燕明月不提,他差点忘了给了几个女儿铺子这事儿。想想也有一个多月了, 听燕明月的意思, 似乎经管的还不错, “这一月, 都学了什么?”   燕国公想考究一下。   沈氏不轻不重地看了燕明月一眼。   欲扬先抑保全自身的本事, 燕明月和孟小娘学了个十成十, 便是挑事也是偷偷摸摸地挑事, 不会堂而皇之突然当着众人的面问——不知二姐姐和五妹妹的铺子什么样了。   燕明月微低着头, 答道:“看账本学了些, 知道杂货铺一年到头逢年过节生意最好, 因为走亲访友都喜欢送红糖这些。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铺子下个月生意会更好。别的学得比较浅显,女儿就不献丑了。”   燕明月还真做了功课, 经营杂货铺也有门道,杂货铺里面卖的东西比街摊位稍贵, 但什么都有, 在一家店就能买到许多。   大到瓷盘铁盆,小到米油香料, 不过, 因为卖的就是这些东西, 很难赚大钱。   一个月几十两银子就差不多了。   燕国公本来也没想过把铺子给燕明月后生意能更上一层楼,就是卖杂货,再赚钱能赚多少。   也是因为如此,燕国公才给燕明玉她们杂货铺子,没给别的,他也怕做不好生意慌了。   燕国公目光带着赞许,道:“不错,不懂之处多问问你母亲。”   燕明月点了点头,“女儿明白的,我头一次学管家,该脚踏实地,不能眼高于顶,不懂之处我会多问母亲的。”   燕明轩看了眼两个妹妹,明荞还在吃东西,而明玉拿着筷子,看着脸色极其不高兴。   难不成,父亲也给明玉明荞铺子了,总不能只给三妹妹一人。   燕国公觉着,虽然这个女儿学问上没什么建树,但做生意还算马马虎虎。   日后嫁人,管好中馈,婆家未必不能高看一眼。   他突然想到燕明玉和燕明荞也管了一间铺子,也有一个多月了,不知现在成什么样了。   “明玉和明荞的铺子如何,生意可还好?”   孟小娘听闻此话心猛地一跳,唇角带了点笑,眼含鼓励地朝燕明玉燕明荞看了过去。   姐妹俩坐在一块儿,因为家宴,免不了说话,倒是平日里一块吃饭,话少些。   但燕明荞光吃饭了,本来家宴就是吃饭,菜还更好吃些。   她碗里是燕明玉和沈氏给她加的菜,有一块红烧蹄膀,蹄筋炖的软乎乎的,红烧酱汁的颜色也好看,而且还没骨头。   半只脆皮乳鸽,烤制的,外皮金黄酥脆,内里汁水丰盈,软烂适中,还有一块鱼肚子,二姐姐给她夹的,燕明荞想留在最后吃。   她光顾着吃饭没听清父亲和三姐姐说了什么,不禁求助地看了燕明玉一眼。   燕明玉声道:“你三姐姐刚在说经管的铺子,生意还不错,上个月利润有三十多两,父亲问完她了,现在问我们铺子的事儿。”   这种场合,多是燕明荞说话多,她功课好,年纪又小,说什么都不会有人计较。   她擦了擦嘴,看向燕国公。   坐在主位上的宁氏却是不知管铺子这事儿的,“什么铺子?”   沈氏温声解释道:“明玉马上就议亲了,所以儿媳让明玉先学着管家,明荞是因为聪慧,她还学了算术课,多学一样也吃得消。明月过了年都十二了,也不小了,平日课程还少,所以她和明茹也跟着学。”   “媳妇想着光看不做是纸上谈兵,所以两人管一间铺子,管着管着就会了。”沈氏笑了笑,道,“这不,挺像模像样的。”   像模像样似乎在说燕明月,又好像在说燕明玉和燕明荞。   宁氏点了点头,等燕明荞开口说话。   燕明荞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我和二姐姐想着,卖杂货,铺子的利润永远都上不去,便自作主张,换了门生意做,改成了卖吃食。这样既能多赚些银子,也能亲历亲为,多学些东西。”   燕明玉曾带厨娘去过寿安堂,宁氏吃过那些菜,很合口味,按这么来出去卖也使得。   孟小娘隐隐觉得不对劲,若是不好,燕明荞不该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吗。很快,她听燕明荞道:“装潢花了一个月,前两日铺子开业,生意还不错。”   燕明荞自己说肯定谦虚着保守着说,不能自吹自擂说生意很好。   这两日没去看,但二十六那天,流水就有三十八两,因为打了折,利润四成算,也有十几两银子。   后头生意就算没第一日那么好,但也不会差太多。   这是燕明荞头一回赚钱,她如今月例有十两银子,母亲每月贴补五六两,上回燕国公还给了五十两,再有铺子赚的钱,银子就很多了。   反正李嬷嬷对此是极其满意的,多了花不了的攒着当嫁妆,谁会嫌银子多。   宁氏脸上也出现了赞赏的目光,只不过是对燕明玉和燕明荞的。   世事如此,若是做的不好,那就是胡作非为自作主张,若做得好了,便是敢作敢为,不同别人。   宁氏:“不错不错。”   沈氏小声和宁氏道:“她俩装潢就投进去八十两银子,算上铺子上个月的利润,都有一百多两了,也是胆子大。不过好在生意不错,头一日的流水就有三十多两,勉强不赔罢了。”   这哪儿是勉强不赔,一日流水就三十多两,长此以往,分明是稳赚不赔。   燕国公府不是没有这么赚钱的铺子,沈氏也经营着酒坊粮食铺子,虽然越朝重农轻商,可就是个无钱寸步难行的世道,尤其燕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每日光吃饭就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若是两人真有做生意的本事,那大可管家中的铺子,银子还不都是公中的。   燕国公大喜,不可置信道:“这样的喜事怎么不早说!”   沈氏看向两个女儿,“铺子二十六那天开业的,这没几日,谁知道往后生意如何,再者,说了我怕她俩自满。”   宁氏满意道:“也是你教的好,你的女儿,还是像你。”   对沈氏这个儿媳妇,宁氏自然是满意的,她生了三个孩子,长女入宫,燕国公上进些,幼子如今在萧阳老家,几个庶出的子女各自有各自的前程,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见上一面。   这边又多了一个可心的孙女,宁氏怎么不高兴,但功劳会算在沈氏身上,教养的功劳大于天。   听母亲被祖母夸,燕明荞比自己被夸还要高兴。   众人都惊叹于铺子生意,倒是忘了刚刚燕明月说管铺子这事。   只不过,别人忘了燕国公还没忘,燕明玉总觉得燕国公是个pua大师,不管对几个女儿还是妾室,跟别人比着贬低,就连对沈氏也是如此。   燕国公道:“明月,你看看你二姐姐和五妹妹,就算做得好也不会大张旗鼓地宣扬,不过生意,有做得好的,也有做得不好的,你保守些,自然赚不了太多银子。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不懂的地方多向她俩请教。”   燕国公已经接受燕明月不太聪慧,做事一板一眼了,他甚至能说服自己,老天不可能给他两个聪慧的女儿,有一个聪慧的也该知足了。   燕明月脸刹那间变得涨红,她张了张嘴,最后闷声说了句,“女儿知道了。”   沈氏就知道孟小娘母女没安好心,这庶出的女儿,府里好好养着,可连最起码的本份都做不到。   还好生意不错,不然……   沈氏没再说什么,她给燕明荞夹了一道酸甜口的金钱蛋,“明荞多吃些。”   燕国公在另一张桌子,和颜悦色地对着燕明荞道:“听你母亲的,多吃些。”   宁氏没想到两个孙女这么能干,就连燕明轩也没想到,在他印象里,燕明玉燕明荞还是没长大的妹妹呢,可真厉害。   而燕明烨则有几分债多不痒虱多不愁的味道,反正燕明荞本来就聪慧,多一分能干没啥区别,况且在养在了正院,那不就是他的亲妹妹。   亲妹妹能干,他高兴啊。   他笨点就笨点,谁让他命好有个好妹妹。   三公子没有被责问,可脸色和燕明月一模一样,一旁的郑小娘虞小娘专心照顾女儿吃饭,不肯吱声。   郑小娘不禁想,这孟婉言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在正院面前都摔了多少个跟头了,还来,还好没让四姑娘跟着一块儿撺掇。   饭桌上很快又恢复了热闹,燕国公高兴,难免多喝了几杯。   老国公似乎是瞧着国公府越来越好,脸上笑藏都藏不住,跟着燕国公喝酒,都上脸了。   就连寄住在这儿的沈元景,也是眼睛含笑的模样。   这一顿饭很快就过去,从天将暗吃到月上梢头,后头宁氏高兴,给她夹了好几道菜。   吃完燕明荞捂着嘴打了个嗝,沈氏让丫鬟先回去沏解腻的茶,“下次吃不动了就别吃了。”   沈氏和燕明玉一直往她碗里夹,燕明荞本来就不会拒绝两人,还有祖母,大约是夹多少吃多少。   燕明荞道:“大厨房做的菜很好吃。”   家宴,提前好几日准备,而且都是热的。   沈氏揉了揉她的花苞头,母女三人先等老夫人回寿安堂,这才往正院走。   到玉明轩时燕明玉告礼回去,沈氏拉着燕明荞的手,小手很软,很是软乎。   丫鬟在前头打着灯,燕明荞忍不住往母亲那边靠了靠。   母亲这边很暖和。   燕明荞有点想跳着走,但从小学的告诉她不能这样,但她紧紧拉着母亲的手,虽然风冷,但她一直笑着。   沈氏一边走一边和燕明荞说话,“明儿是不是还要去铺子看,下头人好用就放心让他们做,别太操心。”   燕明荞点了点头,“明儿是要去一趟,我和二姐姐想请兄长们吃饭。”   兄长们指的是燕明轩和燕明烨,也不知道为什么,燕明荞就和两位兄长更亲昵,虽然平日和三哥哥也打招呼,三哥哥看起来也很和善。   也可能是因为三姐姐,燕明荞不太喜欢三姐姐。   母亲说的有理,若是杂货铺,大约也是每月月初去一次,但她和二姐姐第一次经管的,还是想多看看。   再说,烤肉店的种类很多,吃三次都吃不全。   沈氏笑了笑,“那明儿好好出门玩一玩,母亲给你银子。”   铺子就算赚钱也得月初才能拿出来,新铺子开业,周转应急也得留银子,燕明荞身上还没多少钱。   燕明荞如今能分辨出来,母亲给她银子花是疼她,而非觉得她缺钱,“那要一两就够了,我想吃那家烧饼,上次摊主说要出新口味,明儿回来给母亲带两块尝尝。”   沈氏:“嗯,以后银子不够了就找母亲拿。”   虽然话简短,但燕明荞能从中体会到关切之情,反正有靠山后不一样,燕明荞自己也能硬气些。   她知道自己功课好的话母亲脸上有光,父亲也不会太为难二姐姐,总之她做得好,长辈们就高兴。   学东西她是喜欢的,知道别人学不好的时候也会更珍惜自己学得快,有时候想抓紧多看些书。   沈氏从未在燕明荞面前说过其他庶女的好话,本就有个亲疏远近在,燕明荞和其他院子并不亲昵。   有时沈氏会想,若是没把燕明荞接到正院,某一日,孟小娘她们会不会突然发了善心,然后明荞也像依赖她一样依赖她们。   兴许会的,不过再想这些没什么用,因为燕明荞已经到正院了。   以前也是她疏忽,孟小娘她们都有儿有女,哪儿能指望她们关心燕明荞。   估计孟婉言回锦华苑,觉都睡不踏实。   孟小娘今日气得不轻,心里火烧火燎的,大冬天,回来就让丫鬟泡了菊花茶。   喝了两杯,心里的火气依旧没消下去。   怎么就坏事了呢。   屋里只有燕明芸,可她才三岁,哪儿知道小娘为何不高兴。   燕明月家宴结束后就回自己院子了,也不知哭了没有,三公子没过来,但看着不太高兴,怕是嫌她们做了画蛇添足的事儿。   自从燕明荞去正院之后,三公子再没被燕国公褒奖过,原本他是功课是几个兄弟中最好的,燕明轩是嫡子,就算学不好也没事,但燕明烨一直被他压着。   可多了个燕明荞,每每觉着能压一头的时候,他小娘和姐姐都会再给正院添一把火。   燕明荞聪慧、能干,他的姐姐愚笨。   三公子想,不给他帮忙就算了,何苦在这儿添乱,就不能安分些吗。   但这话不能对孟小娘说,他只能躲着点,家宴结束没往锦华苑跑,若是以往,他们肯定是要说些话的。   孟小娘记得上回三公子放假回来知道燕明月管了铺子之后还挺高兴的,心寒是一方面,气愤是另一方面。   她笃定沈氏暗里帮忙了,若非如此,燕明玉二人怎会把生意做起来!   孟小娘又后悔,若是前几日让丫鬟再跟着看看,也不会不知道铺子的生意好,就不会让女儿今日出头了,现在,反悔也晚了。   早知道燕明荞这么……当初多照顾一点也不是不行。   燕国公今晚留在了正院,孟小娘想截人都没机会。   她气得半宿没睡着觉,后半夜迷迷糊糊的,次日请了安回院子,她想补个觉,听丫鬟说,有小厮往各院送东西,说是宫里太妃赏的贡橘,总共两篓子,尝个新鲜给大家分分。   这个时节能吃到新鲜水果不容易,分给锦华苑六个,但孟小娘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按院子分的。   锦华苑六个,露华苑裕华苑应该也是这么多,也许更少。   丫鬟伶俐,给送东西的小厮塞了个荷包,里面有二钱银子,“这正院那头有多少?”   “正院那边不是橘子,而是草莓和提子。”   新鲜水果难得,但草莓提子就更难得了,丫鬟噤了声,冲送东西的小厮笑了笑,扭头回去禀告孟小娘去了。   锦华苑摔了一个瓷瓶。   正院丫鬟把草莓提子洗好,找了个漂亮的青瓷盘子装上,沈氏留了一些,剩下的给几个孩子分了。   对几个孩子,沈氏很难一碗水端平,所以燕明轩燕明烨少些,两个女儿多些。   橘子也有,不过橘子能久放,先吃别的。   水果是宫里太妃娘娘送来的,也是看在燕国公府的面子上,于情于理该去谢恩,但宁氏说先不用,年前这阵子忙,等年后再说。   沈氏从善如流应了下来,然后顺道和婆婆商量了一下把燕明荞记作嫡女的事儿。   沈氏道:“儿媳觉着年后挺好,明荞这孩子在我身边待了两个多月了,性子很好,也是个知礼孝顺的,如今明玉身子不好,她来正院正合适。况且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儿媳是真心喜欢明荞这孩子的。”   宁氏没什么意见,她还挺喜欢燕明荞的,只要性子好,其他的倒是其次,偏偏这孩子别的方面更是锦上添花。   她没意见,老国公也不会有意见,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年后要祭祖,连着改族谱的事,这些忙完了,带着明荞去宫里谢恩。   沈氏又关心了一下沈元景,“元景的月例和明轩是一样的,这两回放假他都出门了,不过没让小厮跟着,其他的倒是还好,是个懂礼的孩子。”   宁氏一时半会儿没说话,顿了片刻,她道:“这孩子独来独往惯了,知道回来就行。”   一般长辈总会对小辈有期盼之情,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宁氏对燕明轩燕明烨这两个孙子也是希望她们用功读书,多上进的,但对沈元景,要求极低。   会吃饭,知道回家,别为非作歹,好好活着就行了。其他的,既不指望他日后孝敬,也不用他为国公府做什么。   等到年岁了,会为他订门亲事,就算尽到职责了。   沈氏如今孩子多,燕明荞又贴心,难免感同身受觉得这孩子可惜,但是老国公都没办法。   沈氏不禁道:“也是个可怜人。”   *   次日,是月底的最后一天。   燕明荞和燕明玉带着放假的两兄弟出去吃了一顿,弄得燕明轩特别不好意思,他是做兄长的,哪儿好意思让两个妹妹掏钱。   燕明烨吃得喷香,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新奇又好吃的东西,吃到最后肚子溜圆。   燕明烨道:“我下次可以带朋友来吃。”   燕明荞捧着脸道:“那感情好,二哥哥的朋友吃着好吃,也会带朋友来的。”   燕明轩赶紧道:“我也带朋友过来。”   那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两人的朋友多是家世相当,都挺有钱的,你来我往,若是能照顾生意很不错。   铺子生意凑合,虽然没坐满过,但已经够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了。   燕明荞看过账本,二十六到三十这五日,流水总共是一百六十七两银子,抛去买菜的钱、人工费、打点花的银子……利润有六十六两八钱。   燕明荞算这些比别人快,看两眼心里就有数,和掌柜的用珠算算出来的一样。   这门功夫掌柜的心里敬佩,平日做账会更细致些。   而库房里囤的货一时半会儿用不完,姐妹俩打算分出来一半做年货。   铺子如今有三个厨子,两个负责备菜一个负责做熟食,跑堂有四个,掌柜的一个,还有两个管刷碗收拾的婆子,总共有十人,每月月钱半两到二两不等,每月月钱就得有八两银子的支出。   燕明玉做了几日东家,终于明白资本家之道,要有适时的嘉奖,拿根萝卜在前头吊着,“五险一金”是最基本的劳动保障,这样打工人才能心甘情愿地干活。   要是没这些,她前世也不会加班到猝死。   燕明玉不禁感慨,穿越一回,竟然翻身了。   妹妹聪明,但是燕明玉也不差,她出的点子很有用。   逢年过节有奖金,还有院子里的那些丫鬟,也要有,库房里剩的最后一点东西就有了去处。   从铺子吃过饭,几人便回国公府了。   燕明轩燕明烨明早要回书院,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不会等到月底才放假。腊月十六是宁氏生辰,要摆几桌,他们做孙子的自然要请假回来。临近年关,书院不会等到月底再放假,上到二十五就不上了,燕明烨觉得比以往更有盼头,一个月实在太难熬了。   明日就要回去了,燕明轩当兄长的,难免操心些,“祖母的生辰礼不拘多贵重,亲手做的最好,明玉明荞,你们在家中多陪陪祖母。”   姐妹俩点点头,宁氏对两人很好,除了前两次去寿安堂是吃了饭就出来,后来每一次都是又吃又拿的。   燕明轩:“还有沈公子……”   他说到一半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燕明轩觉得沈元景有些可怜,幼时颠沛流离,如今不能科举。   但沈元景偏偏表现的不在意,家宴上一直笑着,见面了会互相问好,倒是让燕明轩很在意,尤其看燕明烨只想吃的时候。   燕明荞竖起了耳朵,想听听兄长说什么。   燕明轩笑了笑,道:“他是祖父祖母带回来的人,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也要以礼相待。”   他见过燕明月是怎么对沈元景的,那样也不好。   尤其燕明荞还和沈元景一块儿上课,千万别像燕明月一样。   燕明玉道:“我知道。”   她见沈元景也只有去寿安堂吃饭的时候见一次,再说又没仇没怨,为难他做什么。   燕明荞想劝兄长别太担心,但最后点了点头。   聪不聪明不关她的事,她好好上课就好了。   进了腊月,好像更冷了,燕明荞又恢复了上课放学上课的日子。   燕明月和燕明茹进腊月就不上课了,但她的课要上到腊月二十才放假。   如今沈元景已经上了好几日学了,傅仲宴有两个学生,不可能把所有心思全放在沈元景身上。   上课半个时辰两刻钟,通常给沈元景启蒙用三刻钟,剩下的时间则解答燕明荞的问题。   给沈元景讲课的时候燕明荞自己看书,而给她讲课时,沈元景看样子像在发呆。   后面的书画、抚琴两门课,沈元景上了两日便不再来上了。   他也和先生讲明缘由,说他天性愚钝,学不会这个,索性就停了这两门课。   而算术课燕明荞只学了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如今要学商功,算术课算是燕明荞学的最好的一门,主要是不费劲,听一遍就懂。   这门课,无论老师讲得多难,沈元景也没说不来上这门课,虽然什么也不写什么也不记,就在那儿干听。   偶尔先生会问他,“元景,可跟得上?”   沈元景低下头:“听不太懂,先生不必顾及我。”   先生知道沈元景是来凑数的,索性不再管,专心致志给燕明荞讲学。   若是真听不懂,沈元景就不会来听课了。   燕明荞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燕明荞又继续学自己的了。   每日上课下课,晚饭正院寿安堂吃得多,偶尔会去玉明轩。   这天醒来,燕明荞闻到了甜香甜香的味道,一问才知道,今儿是腊八。   李嬷嬷道:“姑娘,今儿得吃腊八粥。”   大厨房一早就忙活起来了,把提前一晚泡好的豆子、各色的米、红枣、莲子、花生、桂圆放大锅里熬煮,煮了足足一个时辰,最后加了小把冰糖,再熬一会儿,腊八粥才算成了。   这锅是给府里主子们做的,给下人做的没用这么好的米,沈氏打算趁着今日去城外施粥,国公府三月一次,今日正赶上腊八节,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燕明月燕明茹还记得那次施粥,腿都站麻了,这次不敢再提这事儿。   沈氏也没提,指望燕明玉去布施不可能,但她问燕明荞要不要去,燕明荞点了点头,于是直接请了一日假。   傅先生常讲民生疾苦,燕明荞想亲眼去看看,施粥从早到下午,送的是八宝粥和馒头。本来不用燕明荞做什么,但她想试试,粥桶架在架子上太高了,她盛不起来,只能发馒头了。   每个人是两个,再去排队领粥。   每个人穿的都不厚实,有的脚趾头都从鞋里伸出来了。   终于弄完,燕明荞感觉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比写大字辛苦。   她不禁想,昨儿吃的白切鸡的鸡腿要是没掉地上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燕明荞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坐着坐着车就在沈氏趴到沈氏怀里睡着了。   这么大的孩子,做这些事累的睡着难免让人心疼。   赵嬷嬷道:“不然老奴抱五姑娘一会儿?”   沈氏摇了摇头,“我抱着吧,别给折腾醒了。”   她低头看着燕明荞,心里多了丝欣慰之情,还是更喜欢自己女儿一些,上回燕明月她们跟着来,虽然没撂脸子,但也是不耐烦的样子。   沈氏就不喜欢那两个庶女,当然,这里面也有燕明荞本身就乖巧的缘故。   看着好像是和刚来正院的时候不一样,这马上就七岁了。   从年头过到年尾快得很,年后燕明玉就十四了,十五岁及笄,早该议亲了。   还有燕明轩,年后十六,也该把亲事赶紧定下来。   长子如今已经是秀才了,明年秋闱参加乡试,若是考中,便能做官了。只不过燕明轩功课勉勉强强,考中的几率不大。   反正燕明轩也年轻,明年不行就再等三年,这倒是不急。   燕明荞还小,很是招人喜欢,最让沈氏忧心的是燕明玉,上回参加赏雪宴,倒是有两个和她打听,但后来不了了之,沈氏都看不上的人自然不会再让女儿看。   燕国公偶尔提起,说该议亲了,别拖着,适龄的世家子弟不少,早点定下来,若是舍不得,可以晚些出嫁。   没有哪个母亲不希望女儿嫁到一个好人家,燕明玉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纵然燕国公府的女儿家婚姻大事要为国公府考虑,沈氏也希望燕明玉可以过得称心如意。   尽管沈氏自己嫁人之后夫妻间并不美满,燕国公妾室一个接着一个,但她希望两个女儿过得好些。   但想起燕明玉,沈氏只有叹气的份,她这么发愁,怎么燕明玉就一点都不知道愁呢。   沈氏又叹了口气。   回去之后燕明荞就被送回了屋,次日放假,燕明荞胳膊疼腿酸,在屋里躺了半天,终于体会到二姐姐的快乐。   她没有话本子,林香林枣就在她身边说近几日盛京城内的小道消息,两人讲得绘声绘色,总之还挺有意思的。   以前在梧桐苑,两个丫鬟也鲜少出门,如今出门多些,给燕明荞买东西,顺道打听打听外头的消息,省着出门在外什么都不知道,犯了别人家的忌讳。   林香说道:“前天,镇北侯府的世子,把工部尚书的小公子打了,打的可惨了,听说得好几日都下不来床。”   燕明荞瞪大眼睛,林香她们和她说的最多的就是镇北侯府的事。   虽说打人的是小世子,但依林香林枣打听到的事,燕明荞觉得,错不在小世子一人。   这算是盛京老生常谈的话了,镇北侯世子今年八岁,幼时母亲去世,而父亲镇北侯楚堪疑镇守边关,半年才回来一次。   边关苦寒,军营又不是谁都能进的,所以不能将幼子带到身边。   镇北侯夫人去世后,镇北侯没有续娶,家中又无长辈操持,奴仆们不敢对主子说什么,一来二去,这个小世子就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别人见了,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   为何打了工部尚书家的公子,林香说,是因为陈公子骂楚铮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这还是林香她们打听到的,估计真骂得比这还难听,   自家理亏,而镇北侯镇守西北,为了百姓舍弃小家,就算自家孩子被揍了,也不好说什么。   再说镇北侯府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出了事赔钱赔东西,每次这事都不了了之。   燕明荞没小娘,今年九月底才到了正院,心里不禁有些难受。   可小世子和燕明荞还不一样,燕明荞有母亲,楚铮没了母亲,一直都没有,其他人家也不想把女儿嫁过去守活寡。   这就要提先镇北侯夫人因何早亡的了,镇北侯先夫人死的时候不过十八岁,有说她是生产之后身子不好才病亡的,也有说她是因为镇北侯煞气重,被克死的。   再有镇北侯半年回来一次,一次回来也就半个月,家里没有长辈操持,嫁过去和和守活寡们什么区别,总之,若是把女儿嫁进去,哪怕是个庶女,也得被人指指点点。   众人对镇北侯楚堪疑是又怕又敬,但嫁女儿这种事,但凡嫁的出去的,都不会考虑这家。   其实还有个原因,镇北侯他手握兵权,想和镇北侯府做姻亲,得考虑清楚。   盛京城里但凡有点事,都能传的到处都是,尤其各府的下人,每日除了干活,还有很多的空闲时间,总之到处都听得到这些闲言碎语。   燕明荞平日里看书多,不理会这些,今日是因为胳膊酸疼,所以林香林枣讲这事儿给她听。   燕明荞想了想,这种事还是别议论了,“嘴严些,不许往外乱说。”   但就算林香林枣不说,府上这么多人,知道的不在少数,沈氏从未想过镇北侯的事,可听下人们说, “鳏夫”“无长辈”“守活寡”这几个词就在她脑子里萦绕不绝,沈氏严令府里下人管好自己的嘴。   这事儿绝对不能让燕明玉知道。   沈氏听燕明玉说过,不喜处理婆媳关系,所以希望对方无父无母,可又不是只有鳏夫才这样,好好挑选,照样能找到家世简单,各方面都出色的好儿郎。   何必非在鳏夫这根歪脖子树上吊死。   这镇北候今年二十四了,过了年二十五,这眼瞅就快三十了,就比沈氏小几岁而已,沈氏怎么可能愿意他做自己的女婿。   自己的女儿,就算什么都不学,那也是好的,有这等家世,相貌又好看,什么样的夫君寻不到。   总之沈氏不愿意女儿找这样的婆家,估计燕国公会很愿意,因为镇北侯府家世好。   宁湘让府上下人管紧嘴巴,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还是传到了燕明玉的耳朵里。只不过燕明玉暂时还没想过嫁人的事,和沈氏说也只是因为沈氏逼着她看画像,她不得已才说出来搪塞的。   能不嫁人自然是不嫁人了。   镇北侯府这事儿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不是自己孩子,没人稀罕去管。   燕明荞听过之后就把这事忘掉了,该上课上课,不过她还多了一件事,就是准备祖母生辰贺礼。   在越朝,小辈送礼有子孙昌旺讨喜之意,孙辈的当着客人的面送,也显得子孙缘厚重。   但今日离腊月十六宁氏的生辰,只剩不到十日。   十日准备一份礼物,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早先燕明荞想学女红,就是因为这个,若是学了,如今应该能做双鞋垫绣个荷包,总之一片心意。   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发愁了。   燕明玉更愁,以前谁过生日,就吃个蛋糕吹个蜡烛,生辰礼生辰礼,难不成做个蛋糕送去。   做蛋糕倒也不是不行。   燕明荞记得母亲说过,今年祖母五十四岁生辰,不是整寿,所以不准备大办,就亲朋好友过来,差不多有八九桌的样子。   然后请个戏班子,点几出戏,从早上唱到晚上,什么时候去听都行。中午邀请宾客,到时候晚辈会送贺寿礼,不图别的,就图一个喜庆。   礼物也不用多贵重,心意到了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光有心意。   沈氏觉得,燕明荞字写得不错,可以抄一篇贺寿的文章,燕明玉动几下针线好了,送双鞋子送个荷包都行。   这样礼物有了,也是自己做的,但姐妹俩觉得有点简单,如果可以,她们想给祖母准备更好的   宁氏回来这段日子,对她们姐妹俩很不错,她们也不能小气了。   燕明玉想,生辰蛋糕费事些就费事些,她以前也刷过这些视频,大不了先让厨娘做,试几次之后成了她们再来,这样燕明荞还能上课去。   而且燕明荞的画技不错,若是能把蛋糕和书画结合起来,也很奇妙。   用奶油写字的活儿就交给她了。   于是,剩下的这几日,燕明荞一下课就往玉明轩跑,作废的蛋糕吃了不少,她暂时是不太想吃点心了。   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会腻的,虽然好吃,但也不能天天吃呀?   二姐姐做出来的点心有点像牛乳糕,但比牛乳糕更软更香。   而月初送来的水果,也尽数变成了果酱和不同颜色的奶油。   奶油这个东西好吃是好吃,可吃多了也会腻,做法也繁琐的很,得用筷子搅牛奶,还得加鱼胶,燕明荞自己做是做不来的。   燕明玉也全靠小厨房,让她自己来,估计生辰也不用过了。   好在,俩人能把蛋糕做出来了。   姐妹俩这边捣鼓蛋糕,锦华苑那边也在准备宁氏的生辰贺礼。   孟小娘准备的要早一些,两个月前她就琢磨这事儿了。   她的女红很不错,刺绣更是一绝,贺礼她月初就准备好了,是一副《百寿图》,字是让三公子写的,然后选用红底的布,再用金线一针一针地绣,最后这一百个寿字看着还能合成一个大的寿字。   有福寿绵延之意。   寿字底下绣上象征吉祥的云纹,绣好之后再挂上画轴,到时候让燕明月燕明泽一块儿送上去,也能讨个好。   估计大家把铺子那事儿给忘了,到时候就只记得《百寿图》了。   字是三公子写的,翻了不少书本才找到一百个寿字,不过绣是她绣的,最后让燕明月动了两针,就当是她绣的。   六姑娘还小,在宁氏跟前拜寿就行了,总之,没人能抢锦华苑的风头。   不过孟小娘没忘铺子的事儿,她后来想了想,自己想通了。二姑娘五姑娘能干,没什么不好。   有句话话叫能者多劳,往好处想,二姑娘五姑娘会做生意,夫人教的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既然能干就多干些,把府上的铺子也管着,那赚了银子还不全是公中的。   孟小娘虽是妾室,但她的儿女也是燕国公的儿女,以后也是要分家产的,她自然盼着国公府越来越好了。   府上钱财越多,以后分的就越多,这管家是管家,燕国公府的儿女,吃喝都是府上的,不能做生意钱都进了自己兜里吧。   孟小娘恨不得多拿一点是一点,谁让二姑娘五姑娘能干。   孟小娘觉着她以前是想差了,若是二姑娘五姑娘能让她拿到好处,那还比什么,那她也盼着两位姑娘好。   如果能把月儿的杂货铺也改成吃食铺子好了。   按月分银子就行,别的事她绝不多问,反正也是一个给二姑娘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这事也不急,等过阵子和燕国公提提,公爷肯定答应。   孟小娘现在只希望燕明月能讨得老夫人欢心,也常去寿安堂,寿安堂有不少好东西。   她自信没哪个院子准备的礼物能越过她的去,除非沈氏帮她们。   露华苑的燕明茹准备的是亲手做的袜子,上头绣了福字。燕明茹的女红还不错,针脚细密,算是挺不错的礼物了。   七姑娘如今还小,只管拜寿就是了,府上年纪小的公子们亦是如此。   府上大厨房初十就开始忙活起来了,大厨房那边总是香气扑鼻,燕明荞偶尔露过,总忍不住咽咽口水。   玉明轩的厨娘花了三日,终于做出来一个像样的蛋糕,燕明玉教了她们,现在轮到她们反过来教燕明玉燕明荞了。   比如底下那层蛋糕托怎么烤,奶油怎么打,还有怎么调不同颜色的。   燕明玉主要负责烤蛋糕,打奶油,而燕明荞则管用奶油写字。   姐妹俩想做一个粉色的,然后蛋糕中间摆上个粉色的大寿桃,旁边写祝寿词,最好看着喜庆一点。   燕明荞练字小成,但用奶油写实在为难,只能勤学苦练。   等到腊月十五,沈氏问两人礼物准备的如何了,她想先看看。   寿辰贺礼,沈氏得把把关,若是她觉得不好,还能趁早换别的。   燕明荞和燕明玉就把做好的蛋糕给沈氏看了看,沈氏看过之后点了点头。   没想到看着还不错。   沈氏觉着,比她想的要有意思一点。反正寿辰礼不分贵重,看得也是谁更得老夫人喜欢。   喜欢的就算送张纸也喜欢。   燕明荞道:“母亲,这个可好吃了,你等明日就知道了!”   沈氏道:“行,快些回去睡,明儿人多,且有的忙呢。”   次日,戏班子一大早就进府了,然后在国公府花园搭了棚子和戏台子。   台下是摆好的桌凳,戏班子已经化好妆了,随时都能唱。   府上的各处也都贴了寿字,今儿宁氏打扮也和往常不同,穿了一件深红色菱纹的褂子,下头的裙子是墨绿色,头上的钗饰比以往更华丽,是一套点翠头面。   衬得人更加的富贵雍华。   一大早,各府就送来拜贴贺寿,因为寿礼没大办,所以来的要么是沾亲带故的,要么是和宁氏关系好的。   宁氏今年五十四,和她交好的也是银发老夫人,皆是在寿安堂和宁氏说一会儿话,然后再去戏台子看戏。   有的人看一会儿便走了,称是家中有事,改日再来,也有的要留下用中午饭,一块给宁氏庆贺生辰。   总之来者都是客,府上的丫鬟都小心伺候些,唯恐惹了贵客不快。   这种时候府里也得小娘子都得出来帮忙照顾客人,燕明荞记得去年也有,她就在角落里啃点心吃,也没人问她什么。   但今年不一样,祖母的客人都喜欢拉着她的手问来问去,大约问傅先生都教什么,学的怎么样,然后最后说她和祖母很像。   这些人应该是知道赏雪宴,不然也不会问这些。   问过她之后会再问二姐姐,问她今年多大了,身子如何了,还会夸赞二姐姐如今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燕明荞能看见二姐姐抽搐的嘴角。   宁氏看着燕明玉长大,情分不同别人,她笑着道:“过了年就十四了,马上就是大姑娘了。”   那位夫人笑得越发满意,然后又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样子是有话要说,宁氏就让几个孙女先去外头玩会儿。   燕明玉带着妹妹们告退,宁氏挥了挥手,屋里也丫鬟也出去了。   门关上,屋里没别人,刘夫人才肯开口,“有人托我做媒,但怕国公夫人不答应,所以先来你这儿探探口风。”   两人是几十年的交情,若是这门亲事实在不好,刘夫人也不会到宁氏面前问。   但她觉着还不错,宁氏未见得觉着好。   刘夫人沉吟片刻道:“说亲的是镇北侯府。”   宁氏疑惑不解,“他家的小公子今年不是才八岁,这么早就要定下了?”   这算是婉拒,楚铮这号混世魔王宁氏听过,总爱胡来,再说,年纪也太小了,中间差着五岁呢,等他能娶亲了她家玉姐儿都成老姑娘了。   刘夫人急道:“不是,不是镇北侯世子,是镇北候。”   宁氏刚要开口,刘夫人就道:“老姐姐你先别急,听我说,镇北侯他先夫人走的早,世子根本不记事,所以这孩子肯定养的熟。前阵子出了个事儿,楚铮把尚书府的公子打了,所以镇北侯就想续娶,为楚铮找个嫡母管教他。他还说了,再有孩子,必一等待之,他还愿意拿一半家财做聘。镇北侯也是看中燕国公府,所以才托我一问。”   刘夫人:“我知道,玉姐儿年纪小,什么亲事都找得着,但镇北侯为人正直,府上没有一房妾室,嫁过去之后就是当家主母……”   还有句话刘夫人没说,燕明玉落水的事大家都知道,那会儿已经入秋了,听说断气了才救回来。   多凉的水,以后能不能生养都得另说,若是不行,那不得被婆家磋磨。   这要是嫁到镇北侯府,还能白捡一儿子,泼天的富贵有什么不好。   镇北侯府有钱有权,嫁过去还能受欺负了,也就是她没嫡出孙女,不然这门亲事早就定下了。   外人爱说道,可日子是过给自己的。   刘夫人没说的话宁氏也想到了,她皱了皱眉,道:“明玉还小,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呢。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管教孩子迟不得,明玉得一年多才出阁,那儿哪儿来得及。”   刘夫人知这是不愿意的意思,便没有再劝。   宁氏脸色不太好,管镇北侯有多好,若是几年前,那挺好,现在他可配不上明玉,真能胡扯。   只是,若真在子嗣一道上艰难,那可如何是好。   宁氏不免发愁。   今日是宁氏的寿辰,她不想想这种烦心事,便出去看戏了。   沈氏请的戏班子不错,很快,宁氏就把镇北侯抛在脑后。   几个孙女围坐一团,又有许久不见的有人聊天说话,这个生辰宁氏过的还是很顺心意的。   快中午的时候,燕明轩三人也从书院赶回来了,又等一会儿,燕国公下职,大厨房的人这才传菜。   总共八桌,每桌二十六道菜两道汤,等客人都坐好就到了献寿礼的时候。   这种时候若是寿礼得体,宁氏脸上也有光。   献寿礼按长幼顺序来,燕明轩是长兄,自当他先。   燕明轩送的是一块刻了寿比南山四个字的印章,刻法有些幼稚,比不上大家,但是亲手刻的,也能表示心意。   燕明烨送的是临摹的贺寿图,他画技不错,虽是临摹之物,但也能体现孝心,尤其在宁氏身边,燕明烨爱显,“祝祖母松柏长青,等孙儿日后赚银子了,一定给祖母买来真迹!”   宁氏笑骂道:“油头滑脑!”   宁氏让丫鬟把画作收好,心里也是很喜欢的。   下头是三公子燕明泽,不过他是和燕明月一起走过来的。   燕明泽道:“这份贺礼,是我与三姐姐一同完成的。孙儿写了一百个寿字,然后三姐姐用针线,把这些寿字绣成一副百寿图。”   燕明月一同开口,两人合道:“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两人说话的同时把百寿图展开,红底金字,每个字都不一样,然后这些字又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寿字,才思巧思的确胜过燕明轩和燕明烨的那两样。   宁氏虽然不太喜欢孟小娘的子女,也知道这未见得就是燕明月绣的,但还是觉得这副百寿图不错,“挺好,你们俩有心了。”   燕明月脸上露出一个笑,欢快道:“祖母喜欢就好。”   其余桌上不免听见惊叹之声,燕明月微微颔首,心里是极其得意的。   她和哥哥的礼物一块儿送,把风头都抢完了,看燕明玉一会儿要送什么。   贺寿礼的确不错,就连沈氏,也没法违心说一句这份礼物不好看。   倘若真让燕明荞写字,燕明玉做双鞋垫,那这礼物还真落了下乘了,尤其在后头,根本没什么看头。   后头三位小公子一起拜了寿,接着就应该轮到燕明玉了。   只不过刚刚燕明月回来的时候就不见燕明玉燕明荞两人,该不会知道比不过,所以偷偷躲起来了吧。   但很快,燕明玉和燕明荞就从外头进来了,两人推着一辆小推车,车上有东西,只不过离得远,看不真切。   燕明荞一边走一边背贺寿的诗,走到宁氏面前,诗也背完了,“这是我和二姐姐一起做的寿桃点心,来贺祖母生辰,我和二姐姐祝祖母日月昌明松鹤常春,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两人声音清脆,又把推车让了出来,宁氏定睛一看,推车上摆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寿桃,寿桃下面还有彩色的托,看上去极其喜庆。   托的周围写满了贺寿的诗,正是燕明荞刚刚背的那些。   宁氏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做的,也不知上面的字是怎么写上去的,更不知这个好不好吃,反正就觉得挺喜欢。   宁氏道:“就一个寿辰,哪儿用得着亲手做这些。”   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宁氏让丫鬟把点心分了给大家尝尝。   也幸好点心做的大,有半个燕明荞那么高,人多每个人分一点也够吃。   最后送礼的是燕明茹,是自己亲手缝的袜子,虽然是简单的东西,但也是一片孝心,,宁氏也乐呵呵地收下了。   七姑娘话还不利索,六姑娘自己去拜的寿,她还小,样子挺讨喜,宁氏夸赞了几句。   最后沈元景也送了礼物,买来的玉坠子,宁氏也挺喜欢的。   拜寿后,丫鬟也端着分好的点心出来了。   看着硬,其实软的很,稍微抿一抿就化在嘴里了。   众人心里惊奇这蛋糕是怎么做的,但也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问。   虽然燕明月送出的礼物更有心意,也更费功夫,可这点心,他们吃到了。   燕明月勉强吃了两口,她觉得,也就那样吧。   燕明月如同嚼蜡。   虽然祖母看了她的生辰礼很高兴,但显然更喜欢燕明玉和燕明荞送的。   本来,燕明月见祖母喜欢也挺高兴的,谁知后面还有一出。   旁边桌子的客人都在夸赞点心味道不错,还有人夸赞燕明玉燕明荞有孝心,燕明月耳朵里好像长了毛,她不耐地瞥了一眼,却瞧见嫡母在看着她。   沈氏警告地看了眼燕明月,燕明月立马低下头吃饭,这种场合,容不得她胡来。   寿辰宴结束,沈氏作为当家主母要送客,燕明玉是长女,以后嫁人了也得做这些事,现在正好一块儿学着。   燕明荞也是母亲和二姐姐去哪儿她就去哪儿,所以也过来跟着送客人了。   这时不免寒暄两句,不少人都夸沈氏养了一群好女儿,虽然说的是府里的女儿,可看的却是沈氏身后的燕明玉和燕明荞。   沈氏也看了眼燕明玉,这不也挺不错的嘛,相貌姝丽落落大方,只是……   眼睛睁得不够大,难不成又想回去睡觉?   也不知道一天到晚觉怎么那么多。   燕明玉规规矩矩站着,却听沈氏小声道:“老实些,打起精神来。”   燕明玉:“……”   她什么都没干怎么都要挨说。   两个女儿让沈氏脸上有光,尤其今日两人穿的也喜庆,燕明荞一身红,燕明玉穿了赤红色,两人站在一块儿很是好看。   不少人暗自打量燕明玉,心里盘算着家里适龄的公子,和国公府有亲戚的,自家的不行,还有相熟之人。   怕是今日过后,说亲的人该踩破燕国公府的门槛了。   刘夫人还想劝劝,但宁氏明显是心意已决,若是再劝就不礼貌了。   但燕明玉真的挺好,在那儿一站,挺有气度的。   虽然燕明玉想的是什么时候送完客人,她好回去好好睡一觉。   吃饱了就犯困,这也是人之常情。   大约过了三刻钟,终于把所有客人都送上马车,沈氏还要清点贺礼,点过之后给送到寿安堂去,她便让姐妹俩先回去了。   燕明轩燕明烨明日一早还得回书院,这会儿去寿安堂陪着宁氏说话,两人对宁氏感情很深,平日里很愿意过来尽尽孝心。   燕明轩稳重,燕明烨调皮捣蛋些,但总能把宁氏哄的开怀大笑,宁氏也乐得两个孙子在这儿。   但燕明泽没去,从前他也去,但祖母总和两个兄长说话,就顾不上他,一来二去他就不怎么去了。   燕明月不用送客,她也没去寿安堂,筵席结束后去孟小娘那儿委屈地哭了一场。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想哭,总之心里委屈的厉害,难受得紧。   孟小娘给女儿擦了擦眼泪,道:“有什么好哭的,今儿可不兴哭,大喜的日子。再说,你祖母不挺喜欢那份礼物的吗。你是庶女,老夫人对二姑娘五姑娘本就另眼相待,月儿,你得做得更好才是,今日不挺好的吗。”   孟小娘在心里叹了口气,至少老夫人很喜欢,那就比像燕明茹一样送双袜子强,这副《百寿图》老夫人兴许挂在哪儿,那只要一看见就能想起月儿来。   是好事呢。   燕明月银牙都快咬碎了,她道:“……她们俩怎么那么爱出风头!”   就是,怎么就那么爱出风头。   可孟小娘有什么办法,她求助似的看了眼燕明泽,燕明泽却皱着眉道:“姐姐,小娘,这回祖母对咱们已经很满意了,可别在这种大喜的日子找不痛快。这送贺礼的事,咱们不也是想讨祖母欢心那,姐姐你以后常去寿安堂坐坐,祖母又不能把你赶出来。”   让燕明月去寿安堂,比禁她足还难受,她本就不喜欢燕明玉燕明荞,怎么能坐下跟她们俩一块儿吃饭。   还有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沈元景,燕明月觉得沈元景是个心眼多的,怕他扒上来,以后甩都甩不掉。   他一个孤儿,能够得到的也就燕国公府了,说实话,燕明月还挺庆幸嫡母没让沈元景跟着她们一块儿读书呢。   若是他打什么不好的注意,那可怎么办。   也得让他知道,国公府的姑娘,不是想高攀就高攀得起的。   燕明泽道:“你也是钻牛角尖,祖母若喜欢你,你做什么都喜欢。”   要不是他要去书院,每日定会过去尽尽孝心,哪怕露个脸就走呢。   燕明月吸着鼻子,眼泪是止住了,可话还没听进去。   “祖母对没什么血缘的沈元景都能那么和善,咱们是她的亲孙子亲孙女。”燕明泽耐着性子道,“你跟母亲学些捏肩按摩的手法,把祖母按高兴了,怎么可能不喜欢。”   孟小娘跟人学过按摩的手法,每回都给燕国公按的舒舒服服的。   燕明月咬着牙点了点头,“我学!”   燕明泽:“好姐姐,你认真些,祖母这回对咱们印象不错,可别再搞砸了。”   燕明月道:“别啰里啰嗦,不然你去学。”   孟小娘:“行了行了,这个主意不错,老夫人说不用去寿安堂请安,那隔两日去一趟就是了。”   今日这个结果,是好的不是吗,一副《百寿图》,还显出了她月儿女红好来,这么多人看见,也是增光添彩的事。   燕明泽点了点头,“母亲,明年开春就考试了,我想再买两本书。”   孟小娘痛快地给了银子,她们锦华苑会越来越好的。   另一头,燕明荞在屋里睡了一个午觉,醒来之后,写了大字,又看了几十页书,这一耽误,就到了晚上了。   中午吃的席,晚上她在沈氏这儿吃的,就是清粥小菜。   吃饭得讲究调和之道,不能一日尽吃些好的。   白粥配咸鸭蛋,鸭蛋剥开,就露出里面带着一层薄膜的蛋黄,轻轻一戳,油就流出来了。   粥里还撒了一把虾米,吃着脆生生的青菜,正好解了中午宴席的腻。   今日燕国公有事,在外头吃,燕明轩燕明烨去寿安堂尽孝心了,沈氏就和两个女儿一块儿用饭。   也不用丫鬟布菜,三人坐着,倒也自在。   今日沈氏是挺高兴,女儿的好,做母亲的自然为之骄傲。   沈氏有想过让燕明玉管家里的铺子,这样多赚些银子,等她以后出嫁嫁妆也能丰厚些。   这铺子生意步入正轨后就不必盯着了,有掌柜的伙计帮忙,就连每月拿利润都能让身边的丫鬟去。   这又弄出来一个蛋糕,沈氏觉着也能拿出去卖。   沈氏:“这点心你俩打算怎么办?”   燕明荞想了想,道:“母亲是觉着能拿出去卖?像烤肉一样。”   沈氏:“我看筵席有人想问,大约是觉得好吃。”   沈氏也觉得味道不错,若是拿出去卖应该能赚不少钱。   燕明玉觉着卖也不是不行,反正有厨娘忙活保持,她也就试试菜,出去转转消消食而已, “那就卖呗,盘间铺子。”   沈氏轻轻叹了口气,“上回管铺子你俩就出头,这回再出头恐怕是不行了。”   燕明荞明白了,她道:“上个铺子是因为要学管家,父亲才做主给我们的。二姐姐,咱们是没出嫁的女儿。”   没出嫁的女儿,不能有自己的生意,若真自己做了点心生意,日后每月赚的多了,就算母亲祖母不说,别人也会说的。   吃的用的都是国公府的,结果做了生意赚的钱不是府里的,这怎么行。   大约就是这意思,一个铺子两人管着行,再来一个,别人怕是有话说。   可不做这生意,燕国公会愿意吗。   沈氏觉得就算燕国公这几天不提,以后也会提的。   沈氏偏疼两个孩子,舍不得她们俩做出来的东西赚了钱还得给锦华苑的花。   管铺子是管铺子,但点心是两人花了好长时间做出来的。   燕明荞脑子转的快,“母亲,我们是国公府的女儿,理应为府里做事,可这个点心是为祖母庆生,就算赚了银子,也想给祖母花。”   沈氏在心里哎了一声,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婆婆常给两个孩子好东西,那送个铺子表心意也没什么问题。   沈氏揉了揉燕明荞的脑袋,“明荞知道孝顺祖母,不错。”   燕明玉:“??”   沈氏道:“这事儿我来安排吧。”   燕明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依锦华苑爱找事的性子,不做蛋糕生意也会赶着你做,若是做了银子到她和妹妹兜里,那更能找事了。   所以干脆把铺子送出去,祖母疼她们,她们孝顺祖母,最合适不过。   铺子的事儿有沈氏操心,燕明玉什么都不用管。   姐妹俩也真没问过,不过玉明轩的厨娘常跟沈氏出门,到了腊月二十,燕明荞终于放假了,再上课要等到上元节后。   傅仲晏给燕明荞布置了些课业,列了一个几篇书目,让燕明荞放假的时候看完。   怕燕明荞听错了,所以直接写在了纸上,到时候照着书单买就好了。   给沈元景傅仲晏也布置了作业,写五十篇大字,放假二十余天,算下来一日两篇。   傅仲晏本也想布置其他的作业,选几篇书目让沈元景读一读,但沈元景现在刚学到《千字文》,他字都认不全,还是别多此一举读书了。   这站都没学会,就想跑,不摔跟头才怪。   正好他字写的不好看,那手字,傅仲晏就是用左手写,都比那强,正好练练,练字是滴水穿石的功夫,须得下狠功夫才能小成。   沈元景还有的练呢。   傅仲晏道:“明荞的字就不错,写字不看脑子,只看平日里下的功夫够不够深。”   对沈元景,傅仲晏不免严厉些,他不能参加科举,以后写一手好字还能替人写信读信,也是一门营生。   沈元景认真听训,听傅仲晏说完,他道:“学生记住了,必加勤学苦练。”   傅仲晏点了点头,“书背不下来就多读几遍,等你多读几遍,自然就明白其中意思了。”   沈元景脸上带着点跟不上的懊恼,“学生记住了。”   傅仲晏不再管他,对着燕明荞道:“这些书目都是老师仔细选的,你认真研读,不懂之处记下来,等明年再问,不可囫囵吞枣。”   燕明荞点了点头,“学生记住了。”   虽然明日就见不到了,但过年的时候燕明荞肯定有登门拜访。   有句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要拿老师当长辈尊敬。   若是先生们不在盛京,那礼数也得到了。   这些是母亲教她的。   下午还剩一门算术课,讲完课先生也给燕明荞布置了些作业,但是不多,先生知道燕明荞记性好,就算时间长学过的东西也不会忘,权当打发时间解闷。   对沈元景,先生也无计可施,但做先生的,总想教好每一个学生,便也给沈元景留了些作业。   上完算术课,燕明荞就放假了,她还有些舍不得,但放假无疑是令人高兴地,三姐姐四姐姐早就不上课了,她经常看见她们和丫鬟在小花园里踢毽子。   燕明荞也想去玩,但三姐姐四姐姐恐怕不会带她,她找二姐姐玩好了。   别看燕明荞刚开始放假,但她已经规划好了,晨起两篇大字,抚琴半个时辰,然后看傅先生说的书。   下午可以画画,至于算术课留的作业,燕明荞今天晚上回去就能全写完。   她心里高兴,对沈元景也露出一个笑,“元景哥哥,我先回去了!”   沈元景点了一下头,燕明荞拔腿往外走,沈元景又把人喊住,“明荞妹妹。”   燕明荞回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沈元景道:“傅先生给你留的篇目,可否给我看一眼。”   燕明荞没说话。   沈元景低下了头,“我学得慢,所以想趁放假的时候多用用功,兴许能看到傅先生留的那些书目。” 第23章 喜讯   ◎虞小娘又拍了个马屁,“二姑娘如今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妾身让明静多多留◎   燕明荞往后退了半步。   明知道沈元景在装笨装不会, 还把傅先生布置的作业给他看,在燕明荞看来,这是欺骗, 不仅沈元景骗人,她也在骗人。   真这么做了,沈元景是主谋,她就是帮凶。   沈氏和宁氏说话的时候燕明荞不在场,故而也不知道她们让沈元景和她一块儿上课的用意, 明明燕明月年龄更相近, 而且, 燕明荞的进度已经超过她们两个了。   燕明荞也不知道, 宁氏对如今的沈元景很满意, 就连傅先生都喜欢他的平庸。   燕明荞只是觉得他愧对祖父祖母的栽培, 更愧对傅先生的良苦用心。   但她做不到像燕明月那样给沈元景脸色看, 也不想当面拆穿他, 但给他看篇目是什么, 燕明荞不愿意。   燕明荞的眼睛黑白分明, 看了沈元景一会儿道:“你刚启蒙, 那些书恐怕难了些,我可以给你选几本简单的。”   沈元景低头笑了一下, “那还是不必了,今日多有打扰, 告辞。”   沈元景背好书袋, 迈开步子往外走。   外头天色有些暗,太阳应该落山了。   丫鬟在学堂外等着, 先生们也不在, 燕明荞小跑着追上去, “元景哥哥,你……还是别像现在这样了,你认真些,你若功课好,傅先生对你也会好的,何必来问我篇目是什么,到时候傅先生会告诉你的。”   燕明荞知道每个长辈都喜欢功课好的,她功课好,在父亲祖母那儿受到许多优待,虽然现在母亲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女儿,但也有她功课好的原因在。   沈元景何必这样呢?   沈元景在燕明荞喊“元景哥哥”的时候就停住了脚步,他听燕明荞说完,摇了摇头,道:“我是罪臣之子,本该和家人一并处死,但因年幼逃过一劫。我是罪臣之子所以,此生不能科举入朝为官,傅先生他们其实并不希望我学得有多好。”   沈元景不知道燕明荞是怎么知道他装不会的,兴许是什么时候他露出了破绽,他其实可以否认,只要他不承认,那就是假的。   但,他会选择做利于自己的事。   就像在宁氏他们面前表现得普通一样。   沈元景如今才九岁,就算想得再周到也有疏漏之处。   老国公和傅仲宴不过是心里想着,这个孩子若是能普通一点就好了,所以当沈元景如他们预想那般平庸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必为他可惜,也不必担心他给国公府添麻烦,沈元景如他们料想的好好活下去,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了。   燕明荞很乖,也很善良,不然就和府上的三姑娘一样了。   沈元景:“今日多有叨扰,还请明荞妹妹替我保密,别让老夫人他们忧心。”   *   燕明荞回去到半夜都没睡着。   本来放假的日子高高兴兴的,可她觉得愧疚,自己非要揭开沈元景的伤疤,从前觉得沈元景读书不好,以后就算不科举,也有很多出路。   可知道他明明学得会,又觉得可惜。   燕明荞晚饭都没吃多,她在想下午发生的事,沈元景说完最后那句话要走,燕明荞把写着篇目的纸翻出来给他,但他没要。   上回燕明荞跟沈氏去施粥,见到的穷苦人更多,有吃不饱饭的,有穿不暖的,沈元景什么都有,怎么就觉得他可怜呢。   燕明荞突然之间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不仅苦可怜,不圆满也可怜。   明知可以为却不能为,就是不圆满。   但燕明荞想不通沈元景为什么最后又不要书目了,因为自尊吗,但她觉得那是三姐姐才会做出来的事。   燕明荞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沈元景可能就是想要她愧疚,这样才会帮他保守秘密。   虽然燕明荞不想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可她问的时候沈元景明明可以否认的,对啊,他干嘛要承认,他就不怕她告诉祖母吗?   这个念头在燕明荞脑子里一闪而过,这回她闭上眼睛,很快就睡过去了。   就不该多管闲事的。   次日一早,燕明荞跟沈氏一块儿用的早饭。   不用去上课,早饭可以吃的时间长一点,沈氏也喜欢跟燕明荞一块儿吃饭,燕明荞吃饭香,吃东西的样子也好看。   今儿早上吃的尤其香。   那是因为燕明荞昨天下课之后心里不好受,晚饭没吃多,以至于半夜又饿又睡不着。   今儿早上自然多吃些。   燕明荞觉着,沈元景大概会以为,她心里内疚的要死,然后主动再问一遍书的事。   保守秘密燕明荞愿意,因为这是沈元景的事,但她不喜欢沈元景这个人,所以以后会离他远一点。   燕明荞早上吃了碗鱼肉馄饨,又吃了两个肉包子,别看只有一碗馄饨,但里面足足十二个,各个大又圆,对燕明荞来说已经够多了。   沈氏打算白日吩咐小厨房,多备些吃的,燕明荞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多吃些的好。   白日沈氏有的忙,这会儿就开始给各家送年礼了,国公府的亲戚,包括燕国公的,还有宁氏沈氏的,府上几个小娘看娘家人还在不在,在的话也要送年礼。   然后就是燕国公官场上的朋友,书院的先生,燕明荞他们的先生,也得送东西。   还得给铺子伙计掌柜的准备年礼,千万不能有漏掉的。   沈氏有意让燕明玉跟着学,但于人情往来这方面,燕明玉实在勉强。   燕明荞就能记住各家要送什么东西,但燕明玉总能把这些记混,就算翻名册也是慢的很,让沈氏怀疑,是不是当初落水时摔坏了脑子。   这个样子,沈氏也没法儿带着她,就带了玉明轩的一个丫鬟,多学多看,   其实燕明玉也没沈氏想的那么差,职场有句话叫做,能者多劳。   你越是会,以后这种事就越会落到你头上,说不行能省去很多麻烦。   也算是偷懒的经验之道。   燕明玉是不吝啬把这些告诉妹妹的,年纪小,偷点懒怎么了。   燕明荞心道,还能这样想。   燕明玉不太想妹妹以后光为了国公府、为了以后的夫君而活,虽然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这样,“不想就不想,反正自己的心意最重要。”   不过大多时候,在这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时代,想事事依着自己的心意来,也挺难的。   燕明玉也不知道,原身十足落水不在了是好事还是坏事,她来到这个世界是福还是祸。   不过能想这些也是因为平日里闲着,若是吃不饱饭,她肯定想怎么吃饱活下去。   燕明荞对燕明玉说的话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二姐姐说的肯定是对的。   燕明荞喜欢待在玉明轩。   这是她第一次放假,所以格外珍惜,她还给沈氏燕明玉看了她放假安排单子,包括看什么书、写多少大字之类的,沈氏转头就给燕国公看了,毫不意外地给燕明荞要了些好东西。   是一本傅仲宴布置篇目的孤本,和拓印本不同,这个有价无市,不少读书人都喜欢,本来是燕国公自己珍藏的,但觉得燕明荞更需要这个,便给燕明荞了。   而燕明玉单纯是诧异,怎么会真的有人会按时完成寒假计划,在她记忆里,放假虽然久远,但从小到大,她带回去的书都没看过。   燕明玉也表示了一下,原身的书放着也是放着,应该送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看见这些书,燕明荞难免又想起沈元景,她这么多书,沈元景却要去书坊,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一想沈元景故意那么说,燕明荞又临阵倒戈了。   安安心心看起自己的书来。   沈元景有月银,应该和兄长他们一样多,想要什么不能买。   这样想,燕明荞就安心看书了。   放假过得平日里快些,到二十五,书院放假,不过燕明轩明年八月份有考试,三年一次,就算放假也没有松懈,常把自己关在院子里看书。   燕明烨明年要继续考童生试,燕国公说他明年再考不上,有他好果子吃。   以至于燕明烨看起来特别痛苦。   腊月二十七,圣上封朱笔,燕国公也休沐了,这下,可以安心准备过年了。   府上各处都贴了福字,角角落落也都打扫干净了,昨儿发了年礼,每人一两银子两斤猪肉,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中午的时候,又添了一件喜事。   燕明荞的大姐姐燕明静今年开春嫁给了平阳侯府的庶公子,半年多就传来了好消息。   如今怀孕三个多月,这刚稳当些,就给燕国公府来信了。   燕明静是虞小娘的女儿,这门亲事也算门当户对,如今传来好消息,虞小娘激动地喜极而泣,高兴过后,虞小娘恭敬地对着沈氏道:“都是夫人教导得好。”   虞小娘又拍了个马屁,“二姑娘如今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妾身让明静多多留意。” 第24章 过年   ◎见了燕太妃后,就要把燕明荞记作嫡女了,从此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   虞小娘本是好意, 她想冲沈氏卖个好,再说她知道沈氏一直发愁这件事儿。   燕明静的婚事是沈氏操持的,嫁的还算不错, 婚后夫君的两个通房丫鬟都打发了,直到怀孕才抬了一个妾,平阳侯夫人也不是多事的人,反正虞小娘很满意。   虞小娘知道嫡女和庶女不同,可平阳侯府还未分家, 托平阳侯夫人打听打听, 也是不错的。   燕国公的几个妾室, 陈小娘穷秀才的女儿, 容貌出色, 颇有才情。   孟小娘是江南孟家的庶女, 人也瘦小些, 小家碧玉的长相, 说话柔柔弱弱的, 在燕国公面前性子最柔顺, 如今也最得燕国公喜欢。   郑小娘比孟小娘大两岁, 以前得过宠爱,不过宠爱后来都被孟小娘分走了。   这三个妾室都是沈氏进门后燕国公纳的, 如今陈小娘不在了,孟婉言和郑蕴湘不过才二十七八的年纪。   而虞小娘比沈氏大两岁, 她从前是燕国公的通房丫鬟。   相貌自然是好看的, 不然也不会被收了做通房,但随着年岁渐长, 已经大不如以前了。燕明静是沈氏进门后虞小娘生下的, 燕明静就比燕明轩小一个多月, 起初她还怕沈氏害她孩子,但这孩子安安稳稳地长大了。   虞小娘知道这全是因为沈氏。   虞小娘年岁大,随着郑小娘她们进府,自认为争不过后头的人,所以老早就投靠了沈氏。   燕国公一个月有两三日来裕华苑,她有一个两岁大的儿子,在家里排第五,去年她又生下七姑娘,好好的养在身边,所以更加感念沈氏的恩德。   虽然虞小娘也想过把小女儿送到正院来,但那是五姑娘的福气,陈小娘死后,五姑娘过得不如意。如今这样,五姑娘好,夫人好,二姑娘也好,自己的女儿还在身边,也虞小娘觉着,皆大欢喜。   最主要的是,这阵子孟婉言她总吃闷亏,把虞小娘所有的恶气全给出了。以前孟婉言不知道多爱得意,反正挺有宠妾的派头,按理说府上几个妾室,谁都有儿子,但没有一个有孟小娘过得好。   如今燕明荞功课好,正院风头更盛,虞小娘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虞小娘希望夫人好,二姑娘五姑娘都好。   沈氏笑着道:“明静日子过得好,是她自己的本事,这样,我让人送些补品药材过去,再请个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去帮忙,你也能安心些。明玉的亲事不急,让明静先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来,这才是要紧事。”   做妾室的规矩多,女儿出嫁也很难见到,就像出嫁女初二回门,但回门那日要拜见长辈嫡母,若是刻薄些的根本不给多长时间和小娘说话。   沈氏这个嫡母虽然有些事不尽心,但大体上绝对挑不出错处。   虞小娘高高兴兴地道了谢。   沈氏道:“你若有什么想送的,一并送过去。”   虞小娘更高兴了,没一会儿就告退,回裕华苑准备要送过去的东西了。   燕明玉抿着唇,她不想嫁人,这个时代的女子觉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就连沈氏也是如此,但燕明玉不想这样。   一旁的燕明荞问道:“大姐姐要生小孩了吗?”   六岁大的孩子,哪儿知道嫁人生子是什么意思,沈氏也没想告诉她,一两句话带了过去,然后就找了个借口让丫鬟送燕明荞回去。   燕明玉赶紧起来也要告退,沈氏瞥了眼身后的丫鬟,很快,屋里的丫鬟们便退了出去,连带着房门也被关上了。   燕明玉:“母亲可还有事,若是无事女儿便回去了。”   “着什么急,”沈氏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幅画像,“马上就过年了,年后上元节,你去见见这位刘公子。”   画像上的人相貌端正,依沈氏看,还算不错。   这位刘公子是定远侯府的嫡公子,过了年十六,跟燕明轩一样在松山书院读书。   家世上勉强相当,若真要分出个高低来,燕国公府的姑奶奶是太妃,燕国公在朝中虽不太受器重,但加上老国公、沈氏娘家靖安侯府,还是要比定远侯府的家世高上一层的。   若这门亲事能成,燕明玉算是下嫁,娘家势大,进门之后腰杆子也硬。   不是鳏夫,也有婆婆,但沈氏很为燕明玉考虑了。   沈氏托人打听过,定远侯夫人是和善的性子,庶出的公子虽多,但都老实本份,而且,刘熙远已经被立了世子。   最主要的是,刘熙远的功课不错,沈氏问过燕明轩,刘公子在书院是为佼佼。   这男子,家世重要,自己的德才也重要。沈氏希望燕明玉找一个本身上进的夫君,这样不靠祖上,也能把日子给过好。   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燕国公就差一些,要不是有个好姐姐,沈氏也不会嫁给燕国公。   成亲嫁人后就是各种小事,感情总有磨没的一天,看着后来更貌美的妾室,数不清的庶子庶女,还是自己最重要,当然,做母亲的肯定是希望燕明玉日后夫妻生活美满。   燕明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她明白,沈氏不是在和她商量,而是知会她,告诉她上元节那日要和刘公子出门。   一时之间,燕明玉脑子里乱糟糟的,来到这儿的五个多月每日发生的事走马观花地在她眼前过了一遍,睁开眼时沈氏哭肿的眼睛,漂亮的拔步床,来看她的燕国公、府里的公子姑娘们,后来又记起替她上学的燕明荞。   燕明玉始终觉得,虽然在燕明荞看来,来正院是好事,但是她把国公府的担子推到年幼的妹妹身上的。   她还有没成亲的兄长弟妹们,倘若她执意不嫁人,恐怕会被送到庄子,到时候对外说她病重,这样才不会影响其他人的婚事。   燕明玉更不想去庄子。   燕明玉来到这个世界,真心对她好的有沈氏、燕明荞,当然燕明轩、宁氏对她也不错。   沈氏能做的最好的打算就是这些,选一个她满意的女婿。   燕明玉茫然间点了点头,缓了两口气道:“好。”   虽然被这个时代裹挟,但燕明玉也没不吃不喝消沉下去。   一来是相信沈氏,若这位刘公子真的不好,母亲绝对不会让她嫁过去。二来,万一真天上掉馅饼,这个刘公子就是不一样呢,嫁过去只是从金窟窿掉到银窟窿里。   而且,不是还有半个月多吗,考虑最差的结果,她还有妹妹,燕明玉不信燕明荞会不管她。   沈氏原本还怕燕明玉会闷闷不乐,这都过年了可别出什么事,但燕明玉吃喝都如常,甚至还比平日里多睡半个时辰,她也就放心了。   年前几日就在吃喝重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这日。   燕明荞昨日就想好了,她要给自己放一日假,不,两日,过年和初一这两天,不必做功课。   其实写也是赶得上的,但燕明荞不太想。   她还记得去年这日,一早起来去请安,然后跟在几个姐姐身后,给长辈拜年,后来姐姐们出门了,她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然后到晚上吃了年夜饭。   她那时想,要不要和母亲说想读书的事,可所有人都很忙,这种日子还是别添乱了,燕明荞最后也没说。   今年不一样了。   燕明荞醒的时候,天还乌黑着,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外面有很轻的炮竹声,因为内院和街上还有段距离,所以传过来的声音不算大,但燕明荞还是听见了。   就像是小石子扔在水盆里,声音不大,却很热闹。   她在被窝里打了个滚儿,小声说道:“小娘,过年好,等到明天,我就七岁了。”   母亲说过,她有两个母亲,去世的母亲生下了她,现在的母亲带她读书识字,对她很好。   母亲说过,不要忘记小娘。   燕明荞躲在被窝里和小娘说了好些话,说完过了一会儿,李嬷嬷才端着热水进来。   梳洗过后,换上烤暖和熏了熏香的新衣服,打扮起来,等到时辰给长辈请安拜年。   燕国公府的丫鬟们今天醒的也比往常早,尤其是大厨房的,要准备年夜饭,过年是高兴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盈盈笑意。   年夜饭提前好几日就开始准备了,沈氏看过菜单,里面有不少燕明荞爱吃的菜,今儿丫鬟小厮们也要吃年夜饭,菜品比以往丰盛得多。   总之越是热闹,喜气越多,就越能证明燕国公府人丁兴旺。   在越朝,大年三十这日要做的事无非是串门拜年、吃年夜饭、守岁这三件大事。   晚辈要给长辈拜年,做长辈的自然要准备压岁钱,以前也叫压祟,有希望小辈能平安长大,虽然燕国公府的孩子多,只要是生下来的就都活下来了,但还有很多的孩子幼时夭折。   小辈也可以去街坊邻居家里拜年,不图别的就图一个热闹,沈氏打算让燕明荞燕明玉去公主府拜年,赏雪宴之后长公主说常去玩儿,但燕明荞平日要上课,放假还要管铺子,很难抽出时间来,所以这事儿一直耽误了。   交情是靠维系出来的,而非出了事再去求爷爷告奶奶。   其他几家都是和燕国公府交好,且离得近的,权当是热闹热闹。   一大早,宁氏和老国公就给了几个孩子压岁钱,等到正院请安时,沈氏和燕国公也给了,每个孩子都一样,过年这日,若是有多有少,难免闹得不愉快。   沈氏今日穿的也好看,墨绿色的袄裙,衬得人特别精神,她道:“过了今日,就又长了一岁,明年要多陪陪你们祖母,听先生的话。”   今日连燕明月都十分听话,跟着一块道:“女儿定谨记母亲教诲。”   拿了压岁钱,燕明荞就跟着燕明玉出门拜年了。   今日好像没昨日冷,燕明荞脸跑的红扑扑的。   她数了数,一共四个红包,祖母给的是打成小兔子的银子,一个应该是一两,有两个。   老国公给的是银花生,燕国公给的是银松子,反正都挺可爱的,看起来银光闪闪,很好看。   这些压岁钱没要紧时候是不会动的,不过燕明荞前几年接的的已经花光了,月例少,没人贴补,想吃什么自然得自己掏银子。   燕明荞最后看得是沈氏给她的,红色荷包里面好像是个圆片,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看。   沈氏给的和别人不一样,是一块儿银饼,正面有一个福字,背面是雕刻的画,燕明荞的上头刻着着松树,而燕明玉后头的是玉兰。   燕明轩的是竹子,燕明烨的银饼后头刻的则是是柏树。   燕明烨道:“又是这些,怎么一点新意都没有。”   燕明荞心道,不一样的。   和去年的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都是二两银子,不一样的是去年燕明荞只得到了一枚“兰草”。   燕明荞想起前阵子送给母亲的雪景图,上头画的正是松树,那时母亲还告诉她,像松树,就要像它的气节。   不忘本心,哪怕隐忍一时,亦不改初心。   她伸手摸了摸银饼后头,这真好看。   燕明荞的名字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像燕明静燕明玉燕明月,很容易就能看出长辈对之的期盼。   要么希望女儿娴静,要么希望如宝如玉,要么希望像明月一样皎洁。   但荞这个字,就算傅先生来解释,也就能说出药草这个涵义,沈氏给压岁钱喜欢来点花样,每个人的一样又不一样。   去年的是兰草,今年的却是松树。   原来母亲能记她的事记这么久。   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燕明荞能高兴到晚上。   燕明荞把压岁钱放在荷包里,“二姐姐,咱们顺道买糖葫芦吧!”   不花压岁钱,她也有银子的,这回的她要存起来。   燕明烨还惦记着上回吃的烤肉,“要是今天能去外头吃就好了。”   只不过,烤肉铺子二十七就打烊了,得初六才开业。   燕明轩:“你也着调些,这回许你放三日假,初二回靖安侯府后,你就收收心,好好准备考试。”   燕明轩道:“三弟开春也要考试,你也别太差,到时候给母亲丢人。”   燕明泽功课一向好,燕明轩就没想过燕明烨能考过,但也别差得太远。   燕明烨:“知道了知道了,一天到晚就这点事儿,你就不能初二再说。”   燕明玉没忍住一笑,燕明荞有点好奇,考试都考什么,她能考过吗。   她又想到了沈元景,他说不能参加科举,若是能的话……   谁说能就一定考得上。   兄妹四人上了马车,这回先去的公主府。   按理说,同为燕国公府的姑娘,也该带着燕明月他们去,但是,去公主府是因为燕明荞得长公主喜欢,再说,一群人过去,也显得没礼数。   所以,就算孟小娘想分一杯羹,也没法子。   过年是喜庆事儿,孟小娘今儿高兴,暂时放下往日计较的小事,也给儿女们准备好压岁钱新衣服,也让燕明月去相熟的朋友家拜年。   燕明月虽然没参加过几次宴会,但也认识不少小娘子,自然有相熟交好的朋友。   对那些朋友,燕明月自然不是和对沈元景一样的态度,在外人面前,燕明月是燕国公府出色的庶女,燕明荞到正院的时间还短,就去过一次赏雪宴,自然比不上燕明月,以前燕明玉还没落水的时候,她还跟着去过几次。   只是,现在跟着的换成了燕明荞。   燕明月的确不高兴,但今日过年,她不想计较这些。   街上爆竹声一阵接着一阵,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过商贩少了许多,但肉铺、杂货铺、点心铺子都开着,街边有卖糖葫芦的,但是卖烧饼小笼包的都回家过年了。   燕明荞跟着兄长姐姐们去了公主府,燕明轩燕明烨和长公主没什么交情,他们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   拜年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长公主许久未见燕明荞,心里那股子喜爱之情淡了些许,但燕明荞今儿穿的喜庆,红色的新袄,袖口领口缀了雪白的兔毛,而且,两个多月没见,礼仪谈吐比以前更好,这姐妹俩坐一块儿看着很是舒心。   今晚有宫宴,长公主还得进宫,不方便久留,送了两人一人一朵宫样绒花,这才让丫鬟送两人出去。   长公主就只有陈嘉元一个女儿,不然无论如何都会娶一个燕家的姑娘。   长公主下午就要进宫,她和燕太妃的关系要近一些,所以乐意照顾燕国公府的姑娘。   年后,燕家的两个姑娘是要进宫给太妃看看的,宁氏带着人进宫,这一年到头,也就这时候能见到,平日太妃都在礼佛,很少见外人。   见了燕太妃后,就要把燕明荞记作嫡女了,从此就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姑娘。 第25章 长高   沈氏一直在准备这事儿, 包括那天燕明荞要穿的衣服、要戴的首饰。   不过沈氏还没告诉燕明荞,一来在她看来,加个名字不过是一张纸的事儿, 明荞本就是她的女儿,二来,也没什么繁琐的礼节,进祠堂叩拜祖先,沈氏自己喝杯燕明荞端的茶就好了, 最后一个原因, 还没落到实处的事, 不往外说, 是省着节外生枝。   这事算得上是喜事, 到时候在府里一块吃一顿, 也热闹热闹。   晚上, 燕国公和沈氏要去宫里参加宫宴, 结束后再回国公府, 一块儿吃年夜饭。   燕明荞中午吃的不少, 过年这几日, 哪儿都摆着点心茶水,干果糖块, 小厨房还有饭菜,燕明荞倒是不饿, 她就是困。   燕明荞放假的时候也是按上课的作息睡觉的, 戌时二刻睡,卯时二刻起。平日这个时辰, 她早就睡了, 所以这会儿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一旁燕明月在和燕明茹、孟小娘在玩叶子牌, 本来燕明荞也玩来着,但她赢得次数太多,眼看着燕明月不大高兴,就下来了。   然后就和燕明玉一块陪着宁氏说话。   宁氏和老国公脸上笑容不做假,儿孙绕膝,眼看着长孙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其他的孙子懂事听话,孙女们出落的亭亭玉立,而今宁氏又多了个心头好。   前两日,沈氏给了她张房契,连带着几张卖身契和官府文书,宁氏仔细看了看,原来是间糕点铺子。   沈氏说道:“明玉和明荞惦记着您爱吃点心,所以想尽尽孝心,现在点心师傅会做您生辰那日的点心,还有好几样拿手的,若是府里的点心师傅手艺不合您心意,直接吩咐丫鬟去铺子里拿。这俩孩子也是想一出是一出,您可别嫌管铺子麻烦。”   铺子是沈氏一手操持的,点心师傅是从别的铺子请来的,沈氏觉着做过点心的学起来肯定比一般的师傅快,的确上手快。   把别的弄一弄,正好赶在年前开业了,铺子是现成的,装潢是别的铺子改的,卖点心不像烤肉,需要弄桌椅板凳,打几个台柜就行了。正好这几日走亲戚的多,多做些点心,还能赚银子。   离宁氏寿辰,不过才十几日,这铺子就弄好了。   宁氏收下了这份孝心,她知道里面有沈氏的算计,可那又如何呢。   她不在意这种算计,反而更在意孙女们的孝心。   而且,说句实话,沈氏管这个家不容易,这个铺子宁氏收下了,因为这事儿,对燕明玉燕明荞比往日更好些。   宁氏看燕明荞乏困,问道:“是不是困了,先去里头眯一会儿。”   屋子很大,里面还有间小屋,供人梳洗换衣的。   可以去里面榻上眯一会儿,等沈氏燕国公回来。   燕明荞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打得不可开交,但还是坚持着,“祖母,我不困。”   燕明玉是真精神,以前熬夜加班熬夜追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但燕明玉不太想和燕明月待在一个屋檐下,“祖母,我困了,我和明荞进去睡会儿。”   宁氏点了点头,“快去吧。”   燕明荞被燕明玉拉着进了里屋,刚躺下就睡就着了。   隔着一面墙,燕明玉还能听见外面人在说话。   ——燕明月终于赢了两把把,扬眉吐气,但是燕明茹不想玩了,再玩就要把压岁钱输光了。   燕明轩和几个弟弟一块儿坐着,很难得,燕明烨和沈元景关系还不错。   燕明烨听燕明泽说沈元景功课不太好,想着终于有一个比他笨的了,所以格外关照他,而且,这阵子燕明烨都在屋子里看书,看又看不懂,还不能不看,他急需一个人发牢骚。   燕明玉不行,因为看二姐姐吃喝玩乐,燕明烨会生气,估计二姐也很难理解他。   燕明荞也不行,燕明烨不会的燕明荞基本都会,去抱怨估计还会说,这个二哥你怎么不会呢。   长兄其实也不行,长兄只会让他多看多学,燕明泽就更不行了,这个人心眼多,会假装宽慰他,然后趁他玩的时候自己去看书,到时候去父亲那儿一说,被罚的还是他。   所以,燕明烨对沈元景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读书根本就不是人能做的事儿。   沈元景本想问问燕明烨书院都教什么,奈何燕明烨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听过忘了,也许根本没听。   无奈之下,沈元景只能装不懂多请教,毕竟他看的书多,有句话叫书读百遍其意自现,沈元景认为万变不离其宗,他问了些自己认为重要的,也不知道对燕明烨有没有帮助。   不管有没有,燕明烨读书的劲头上来了些许,还有点明白,为什么五妹妹会越学越好,至少他学会了能教沈元景。   燕明烨笨却纯善,“你不懂的可以问问五妹妹,她懂得多,学得也快。五妹妹很好的,你问一定会告诉你。”   沈元景知道,燕明荞很聪明,但估计以后都不会告诉他了。   沈元景笑了笑,说了声好。   燕明烨:“你也别太着急,我啥都不会,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燕明烨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秀才,考不上也没办法,说实话,他更愿意和沈元景换一换,这样能光明正大地不去考试了。   沈元景道:“兄长多看看书,能考上的。”   沈元景过了今晚十岁,对燕国公府年岁大些的公子一律称兄长。   一旁燕明泽也做关切状,道:“二哥,你好好学,一定能考上的,父亲都说你这阵子进步很大。”   虽然同样是关切的话,但显然燕明泽的更不中听,燕明烨挠了挠头,想反驳又不知道说什么。   燕明泽抿唇笑了笑,这边又说了一会儿话,小厮进来道:“公爷和夫人回来了。”   丫鬟下去传菜,为了热闹,有小厮在小花园放了烟花,声音震天响。   燕眀荞一下就醒了。   燕明玉道:“父亲母亲回来了,快起来吃年夜饭了。”   燕眀荞揉了揉眼睛,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姐姐的手出去了。   沈氏还穿着命妇服,看起来雍容华贵,燕国公脸上带着笑,众人落座,等着饭菜上来。   除了需要现炒的菜,其余的都是做好温在锅里的,直接端上来就好。   年夜饭比以往家宴还要丰盛,一桌三十二道菜,每道菜都是珍品,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海里游的,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什么都有。   还有很多燕眀荞叫不上名字的新菜。   她刚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不错,每道菜都尝了尝。   最好吃的是一条看不出是什么的鱼,颜色是淡红色的,鱼肉特别嫩,吃起来是鲜甜的味道,入口即化。   其他的菜味道也不错,沈氏虽然刚从宫宴上回来,可宫宴冷菜多,她也没吃几口,年夜饭上吃了不少。   燕国公和老国公喝了两杯,燕明轩也跟着喝了两杯。   年夜饭吃的也算阖家欢乐。   宁氏是长辈,过了年就五十五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她希望能看见曾孙,也希望看见几个孙女成家。   吃过年夜饭,燕明轩带着弟弟妹妹们去放烟花,外头的烟花爆竹声也越来越大,然后就听打更声响起,子时已过。   宁氏站起身,对着众人道:“快回去睡吧。”   沈氏熬了一宿,精神不大好,送婆婆出去,然后让大家都回去。   燕国公今日肯定要睡在正院的,燕眀荞迷迷糊糊的,再醒发现天已经亮了,外头有鞭炮声,但燕眀荞在睡梦里没听见。   今儿是大年初一。   李嬷嬷笑着道,“姑娘又长了一岁。”   燕眀荞七岁了。   七岁和六岁就不一样了,燕眀荞没换衣裳,“嬷嬷,你看看我长高了没有!”   大人都知道小孩是一天一天经年累月慢慢长起来的,但燕眀荞觉着,长大一岁之后才会比以前高了胖了。   李嬷嬷成日看着燕眀荞,觉得她还和昨儿一个样。   但她找来了尺子,当初刚搬到正院时做新衣量过一次,李嬷嬷记得那会儿的尺寸,今儿再量量就知道长没长高了。   量完,李嬷嬷发现,燕眀荞真长了有半寸多。   这用眼睛看根本看不出来。   去年的衣裳明年又穿不了了,不过现在有夫人,根本不用担心衣服不够穿,燕眀荞光冬日的衣裳就有八件。   长高了好,长高了好呀。   燕眀荞心道,果然,长大一岁就会长高。   “我去找母亲!”   燕眀荞换好衣服,梳洗干净,就往正屋跑。   如今进正屋,也不用通禀,就有丫鬟领她进去,“五姑娘来了,快进来。”   入门是面屏风,燕眀荞还没见到沈氏,就道:“母亲,我长高了半寸!”   穿过屏风,燕眀荞看见了正在梳头的沈氏,跑了两步扑到沈氏怀里,“母亲,我比去年长高了,有半寸呢!”   沈氏有些惊奇,日日见是觉不出来的,她仔细看了看燕眀荞,也没见哪儿高了哪儿胖了。   不过,她还是道:“高了好,我们明荞可真厉害,竟然长高了半寸。”   燕眀荞喜欢听沈氏说我们,“等明年了我还会更高的,等比母亲还高的时候,我就可以保护母亲了!”   童言稚语,总会让人心里一暖。   但做母亲的就该为儿女遮风挡雨,沈氏反倒希望燕明荞别长太快。   沈氏道:“那明荞可得多吃些饭。”   燕眀荞在沈氏怀里待了一会儿,就坐到一旁安静地等着母亲梳头了。昨儿守岁到太晚,今日不用请安,故而没别的姑娘没过来。   燕眀荞跟着一块儿吃了饺子,又去小花园听了半天戏。   沈氏请的戏班子,就唱初一这一天。   在越朝,大年初一不走亲访友,而是一家人聚在一块儿。   初二则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   沈氏准许府里的妾室也回家看看,不过虞小娘早就没亲人了,孟小娘娘家在江南,一日赶不回去,也就郑小娘能回去一趟。   沈氏也要带着几个孩子回趟靖安侯府。   她嫁过来十几年,因为燕国公府越来越好,所以和娘家关系维系的也不错。   这回回顺道去把燕眀荞带去给两位老人看看,以后就是靖安侯府的外孙女了。   燕国公也挺重视这事儿,所以跟着一块儿回去的。   不过,今年府里有出嫁的姑娘,燕明静今天要回国公府,沈氏他们不在,燕明静回来现陪陪小娘和祖母。   当家主母不在,沈氏让虞小娘看着安排。   虞小娘从前是燕国公府的丫鬟,也是在燕国公身边待的最久的人,自然比别人有资历。   一大早沈氏他们坐马车走了后,虞小娘就开始准备中午的宴席。   燕明静是国公府最大的姑娘,嫁的也不错,自然要重视一些的。   对此,孟小娘是气不顺的,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这是沈氏吩咐的,就算不高兴也得忍着。   孟小娘不忘让燕明月多和燕明静多说说话,姐妹情深,自然会多想着这个妹妹。   燕明月有些不耐烦,“知道了。”   燕明静这回夫君一块儿跟着回来的,她现在有三个多月身孕,平阳侯府的三公子先把燕明静扶下车,然后又扶着她去了寿安堂。   看燕明静脸色红润,眼神明亮,显然日子过得还不错。   宁氏也为她高兴。   燕明静是宁氏第一个孙女,虽然是庶出,那也喜欢的。   燕明静在寿安堂待了一会儿,又去裕华苑和虞小娘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打算吃过饭后等嫡母回来,拜见了再回去。   回来一趟,该拜见嫡母父亲的,也是因为娘家是燕国公府,所以婆婆许她晚些回去。   燕明静才知道,五妹妹如今养在了正院,而且还特别聪慧。   虞小娘着重说了特别两字。   燕明静明白小娘的意思了,“我会好好对五妹妹的,母亲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虞小娘道:“总之好好相处没坏处,她若嫁得好,以后也能提携你,可别学锦华苑,总想着作妖。”   虞小娘觉得锦华苑就是不长记性,记吃不记打,吃亏了消停一阵,过些日子又故态复萌了,想法子和正院作对。   偏偏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过。   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都没捞到,这不也得了个铺子。   尽管燕明月管的平平,但是燕国公并没有把铺子收回去。   燕明静知道,“放心吧,母亲给我送去的东西我都看了,都是好东西,夫君对我也更敬重了,等回去之后我托婆婆多留意留意,希望给二妹妹找个好婆家。”   同是燕国公府的姑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燕明静和虞小娘说燕明玉的事儿,在靖安侯府,老夫人也在发愁燕明玉的事。   老夫人给了外孙外孙女贵重的见面礼,然后让府里的姑娘们带他们玩儿去了,自己和沈氏说了会子话。   给燕明轩老夫人选了一家贵女,是安阳侯府的嫡女,上回赏雪宴也去了,可以等燕明轩考完试看看,不管考没考上,先成家后立业。   燕明轩这边没什么好担心的,老夫人见过那家姑娘,很温柔的性子,而沈氏也不是多事的人,嫁进来相处的应该会不错。   至于燕明玉的夫婿,就得好好选选。   老夫人选中了一个,说给沈氏听,但沈氏没同意,“这位林夫人是个拔尖的性子,明玉过去恐怕受委屈。”   沈氏没好意思说燕明玉想找个没婆婆的,“我看了定远侯府的世子,明轩说他功课不错,平日里也没听过他家有什么事,上元节让明玉先见见。”   老夫人点了点头,“那也好。”   沈氏对刘熙远还是很满意的,若是能定下来,她也没什么着急的了,明烨和明荞还小,亲事是不急的。   天知道燕明玉出事那会儿她有多担心,幸好人没事,后头的种种沈氏愿意包容,再不好那是她自己的女儿。   而且,还有燕明荞呢。   老夫人对这个新外孙女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但碍于沈氏,送了不少东西。   中午在靖安侯府吃了顿饭,沈氏一行人就回国公府了。   回来已是下午,平阳侯府的马车还停在门口,沈氏先去见了燕明静,上回见还是回门的时候。   相较于燕明玉,两人母女之情算深的,沈氏嘱咐了几句,燕明静听得也认真。   等到太阳落山,燕明静告辞回去,燕国公府重归宁静。   燕明荞出了一趟门,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困得慌,所以吃过晚饭就回屋了。她看床上摆了一身新衣服,橘红色,裙摆上绣着一个个圆滚滚的小柿子。   燕明荞想起来了,明日要进宫看姑母,所以要穿新衣服。   燕明荞感觉,她今年过冬的衣服,比以前好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李嬷嬷正在给燕明荞收拾过年收的礼物,屋里的妆匣差不多用了一半,还有几样放到库房了。 第26章 燕太妃   不知不觉间, 燕明荞多了不少东西。   总有东西往这儿拿,平日不知道,这一清点, 就显出多来了。   燕明荞的东西,大多是沈氏和燕国公给的,沈氏总爱给她置办衣裳首饰,沈氏有不少压箱底的五颜六色的宝石,以前给燕明玉打过不少首饰, 再加上最近给燕明荞打的, 已经用了一半多了。   燕国公给的都是大件, 看起来没首饰衣裳好看, 可论贵重, 谁的都比不过。   文房四宝、一支玉笔、一本孤本, 银子给过五十两, 也算大方了。   剩下的都是长辈们给的见面礼。   十一月份宁氏老国公回府, 老国公准备了两块好墨和一刀澄心纸, 澄心纸名贵, 好墨更是不可多得, 燕明荞就一直没舍得用。宁氏送的是玉佩,这个挂在身上燕明荞怕磕了碰了, 就从没戴过。   当初赏雪宴长公主还送过她玉镯子,伯爵夫人送了支金镯子, 不过都是大人戴的, 燕明荞现在戴会出溜下去,现在还用不上, 所以也收起来了。   今儿去靖安侯府, 凡是燕明荞见到的长辈, 都给她了礼物。   外祖母送了一把古琴,两个舅母一个送了金镶玉璎珞,一个送了小巧的玉佛,用红绳串起来的,正巧能戴。   几个表兄表姐也送了礼物,是精巧稀奇的小东西,有南洋来的玻璃珠,上了发条会转的小鸟……燕明荞全给放盒子里了。   今日燕明静回门是没特意准备礼物的,但得知五妹妹养在正院,送了了她一支好看的钗子。   如今燕明荞的妆匣装了一半首饰,库房里放着用不完的宣纸和墨锭,古琴燕明荞有一把,她自认为琴技一般,所以外祖母送的也让李嬷嬷收在库房了。   过年收的压岁钱都放到了荷包里,陈小娘那边是没亲人了,但在靖安侯府,燕明荞装了一荷包的金瓜子银豆子回来。   和去年的感觉不一样,她不仅多了母亲,还多了外祖母外祖父,一大堆亲人。   燕明荞记性好,记人也不差,去了一趟靖安侯府,人都能认全。   老夫人喜欢乖巧聪慧的孩子,经过半日多的相处,觉着这外孙女还不错,不过老人家不缺孙女,喜爱之情也就一般。   但燕明荞已经很高兴了,她原本没外祖母的。   对燕明荞来说,这些不仅是礼物,还是长辈们的心意,她以前可没得这么多人喜欢过。   燕明荞屋里管库房的是林香,还管着她的银子,她每月有十两月例,沈氏时不时会给一些,上回燕国公一下给了五十两,沈氏打算让她给宁氏准备礼物,不过没花多少。   现银有七十三两,没什么花用,会越攒越多的。   在越朝不管世家还是寻常百姓,都会给女儿攒嫁妆,燕明荞现在也开始攒起来了。   下个月,她还会多一大笔银子,是烤肉铺子的分成。   烤肉铺子上个月营业到二十七,初五开业,到时候再算上个月的利润,燕明荞估摸着,流水应该有一千多两,利润算五成的话,也有五百多两。   留一部分做后续周转,分到她和二姐姐手里的,每人有二百两银子。   在月例银子十两的燕国公府,二百两银子差不多是两年的月例,放以前,要四年的月例。   燕明荞自然是喜欢钱的,而且,自己赚的,和母亲给的还不一样。   她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李嬷嬷也没见过,说实话,九月底从梧桐苑人喜欢,二搬到正院,这几个月就像做梦一样。五姑娘得夫人公爷喜欢,又得老夫人喜欢,最主要的是,二姑娘和五姑娘相处得也不错,眼瞅着马上就记作嫡女了。   虽然夫人没说,但李嬷嬷看,就是这几日的事儿。   新衣服李嬷嬷拿着去熏香了,香味不是很重,怕别人不喜香料味,李嬷嬷都是拿橘子皮这些烤的。   首饰戴玉兔子就好,再挑个颜色喜庆的绒花,其他的不必管,自有老夫人在。   宁氏明日要带着两个孙女进宫,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   进宫是好事,一来能见见世面,毕竟很多人这辈子都难进宫一趟,像沈氏有诰命在身,能和燕国公一块参加宴会,其他人,很难窥见天颜。   二来,先帝在时,燕太妃很得宠,有的是好东西,孟小娘觉着,让燕明玉燕明荞进宫,就是沈氏的主意,就是去拿东西的。   毕竟太妃无子,那么多的东西不给娘家人,给谁啊。   只可惜,燕明月去不成,不能进宫,孟小娘就让燕明月在家温书。   孟小娘没什么事,就坐在窗前绣花样子,一旁燕明芸在背诗,童音清脆,让孟小娘感到欣慰。   燕明泽昨日就开始看书了,他比二公子燕明烨还小一岁,生辰还小,算下来其实小一岁半呢。   不过,燕明泽已经是童生了,这回要考秀才,燕明轩是十二岁才考中秀才,若这次燕明泽能考上,怎么也扬眉吐气一番。   孟小娘记得燕明烨上回童生试就没考中,这次最好也考不上,不过她希望大公子考上,这样燕国公府越来越好,也能帮衬她的子女。燕明烨本来就是个草包,越是草包,公爷才会越看重明泽。   说到底她有个争气的儿子,有时想想,五姑娘再聪慧又如何,那不还是个姑娘,她能去考状元做官吗,就算再有本事,能有本事到那儿去?   但儿子就不一样了,等燕明泽考中秀才,再有几年考举人,那也算是国公府的顶梁柱,不比十个燕明荞强。   孟小娘还打算等些日子,说说上回点心的事儿。   这几日就让孩子们多看看书,燕国公喜欢学问好的,勤快些没坏处。   另一头,宁氏带着燕明荞燕明玉坐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向东北行,先过玄武门,再过朱雀门,慢悠悠驶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到宫门口。   皇宫朱墙琉璃瓦,看着威严壮阔,宁氏穿着命妇装,到宫门口就下了马车,她们要走到燕太妃居住的重华殿。   引路的是个小太监,脸上带着笑模样,是燕太妃身边的人。   “太妃念老夫人念得紧呢。”   宁氏微微点了下头,宫规森严,在这儿一举一动都不能出错。   燕明荞和燕明玉走在后头,虽然好奇皇宫长啥样,但也没左顾右看,而是紧紧跟着祖母的脚步。   燕明玉从前去过故宫,倒也不太好奇,而今低着头走,觉得皇宫比燕国公府更像一个笼子,还是个金碧辉煌的笼子。   走了大约两刻钟,绕了六七道门,这才到了重华殿。   小太监停在宫门口,又有穿粉衣的宫女接引三人进去,穿过殿门后的院子,就到了正殿。   进重华殿的正殿先是一面花鸟屏风,看着虽普通,可识得的却知道是缂丝,价值千金。   绕过屏风,宁氏带着两个孙女给太妃行礼,行的是规规矩矩的叩拜礼,三人一同道:“见过太妃,请太妃娘娘安。”   说完,上头便传来一道声音,“快起来吧。”   三人站起来,以燕明荞的高度,看见一抹烟紫色旖旎而至,声音柔和,“母亲。”   燕太妃声音有些哽咽,不过她没哭,高兴的日子哭实在扫兴。   燕太妃今年三十九岁,但看着并不显老,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   说实话,看着要比沈氏显年轻。   沈氏生过三个孩子,还要操持燕国公府大大小小的事,虽然保养的也不错,但比不上燕太妃在宫中养尊处优。   她转头看向宁氏身后两个小的,燕明玉去年见过,长高了不少,后面那个……   燕明荞见燕太妃低头看自己,便喊了声姑母,“我是明荞,家里的五姑娘。”   宁氏点了点头,“明荞现在住在正院,带过来给你看看。”   燕太妃仔细瞧了瞧,面前的小姑娘眼神明亮,看着也干干净净。   她常年礼佛,讲究一个眼缘,眼缘这东西很是奇怪,有时,别人都说好的燕太妃就觉得不好,别人说不好的她反倒觉得好。   燕太妃弯腰握了握燕明荞的手,道:“路上冷不冷,快进屋坐。”   宫女为三人解了披风,殿内暖和得紧,的那燕明玉燕明荞不敢多说话,坐下便不吭声了。   燕明玉主要怕燕太妃问东问西,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出门一趟被问婚事,自从过年,她就受到轮番轰炸。   好像过年之后她不是十四,而是七老八十了。   先是沈氏,让她去见刘公子,然后去靖安侯府的时候,外祖母和几个舅母总比开她玩笑,说“明玉都是大姑娘了,出落的越来越好了,不知道最后便宜哪家……”云云。   燕明玉没想到来这儿之后还要相亲,她倒是也希望那个刘公子是个难得一遇的良人,不然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在,燕太妃并未问这些,而且,这个姑母和燕明玉想的不太一样。   燕太妃拿出了些女儿家喜欢玩的布娃娃给燕明荞玩,和宁氏说着说着话突然道:“母亲,染个蔻丹吧,闲着也是闲着。”   燕明荞其实对布娃娃不太感兴趣,她不知道蔻丹是什么,好奇地动了动耳朵,燕太妃道:“你俩也染一染吧,选个心水的颜色。”   燕太妃伸出手,指甲是漂亮的橙橘色,而且还是渐变的,光看燕太妃,从头到脚都是好看的。   本来燕太妃就手指纤长,又洁白如玉,配上这个颜色,当真应了那句手如柔荑。   燕明玉点了点头,“谢姑母!”   燕明荞眼睛一亮,“谢姑母!”   燕太妃:“你呀,落水之后性子反倒活泼些,去年让你染都不染。”   “明荞这个头发,姑母让人给你新编一个。”燕太妃道,“你们这么年轻,多打扮打扮。”   宁氏无奈地摇了摇头,燕太妃叫宫女们进来,一边弄一边说闲话。   不问燕明荞功课如何,反倒问她平日吃什么睡什么,不提婚事而是问燕明玉看什么话本子,还问了问烤肉铺子。   燕太妃出宫不方便,为了让姑母能吃到好吃的烤肉,姐妹俩愿意让伙计跑远点,给送到宫门口来。   两个孩子的孝心燕太妃就笑纳了。   宁氏不经意说起在萧阳老家的事儿,燕太妃未进宫前就住萧阳,说这些事并不奇怪。   宁氏:“沈家那孩子如今和明荞一块儿跟着傅仲晏读书,功课勉勉强强,没什么进益。”   燕明玉和沈元景不太熟,但燕明荞能听出来,姑母以前就知道沈元景这个人。   燕明荞低下头,没有吭声,她喜欢姑母,如果姑母说让她帮沈元景的话,她愿意的。   燕明荞真的太喜欢手指上的颜色了,好漂亮,不能光收东西不干事儿。   燕太妃却道:“学不会就别学了,又不指望他做什么。”   宁氏点了点头,等蔻丹染好,也到中午了。   三人在重华殿吃了一顿饭,又是极其新鲜的菜样。   燕明荞原以为燕太妃常年礼佛,所以只吃素斋,但桌上每道菜都离不开肉。   甚至还有一道水晶肘子。   那个皮就像是一块冻,吃一口颤颤巍巍的,入口即化,满是香味。里面的肉烂而不散,极其入味,稍微用筷子一夹就碎成细丝,若是再用这肉炒碗饭,不知道有多好吃。   吃过饭,燕太妃让燕明荞燕明玉去偏殿睡一会儿,自己和宁氏说了会子话。   母女之间的体己话,燕明玉和燕明荞自知不能听,她们两个在偏殿睡了两刻钟,发现这儿的床铺比燕国公府的还要软。   燕明荞忍不住道:“姑母就像仙女。”   燕明玉也道:“还是个吃人间烟火的仙女。”   这就是燕明玉想要的生活,嫁人,但不用生孩子,哪怕活到四十岁,还和二十多岁一样。   两人美滋滋地睡了一觉,临走的时候燕太妃倒是没给什么东西,反而给了两人一张药方子。   “照着这个方子,会变白些。”   做蔻丹的方子也给了,燕太妃看两人是真心喜欢这个,以后不能常见面,可以自己做。   燕明荞有点舍不得回去,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出了宫门,她道:“姑母可真好。”   宁氏却觉得不够圆满,若是女儿有子女,哪怕是个女儿,日后都是倚仗。   只可惜,自己不对孩子上心,倒是关心别人的孩子。   回到燕国公府,燕明荞兴致勃勃地沈氏说进宫发生的事儿,“姑母可真好看,母亲你看,还给我染了蔻丹。”   燕明荞的指甲长的不错,而且手细细长长的,指甲修炼的很圆润。   如今涂成橙红色,更显着手指细白。   燕明荞也爱美,打算让李嬷嬷去照着方子抓药,泡澡的时候洗一洗。   沈氏夸赞道:“是好看,明儿跟母亲去祠堂祭祖,让李嬷嬷给你选件沉稳素净些的衣裳。”   在越朝,祭祖都是男子的事儿,但燕明荞没细问,反正母亲不会害她,她点了点头,“母亲,那我回去找衣裳啦。”   燕明荞的衣裳不少,可大多颜色是花花绿绿,穿着好看,可显然不好进祠堂。   李嬷嬷最后给选了那件上上个月二十六那日铺子开业穿的,白色,带着花样。   衣服照例给熏香,燕明荞闻着香甜的果香,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一早,请过安后沈氏就让其他人先回了,和燕国公、宁氏、老国公一道进了祠堂。   燕国公府的祠堂供奉着燕家祖先,不过往前多数几代,燕家就是寒门,直到上一代燕珍进宫,才越发显赫。   几人先给祠堂牌位上了香,燕明荞有样学样,上过香后,老国公亲自把族谱改了,燕明荞的名字到了沈氏名字的下面。   沈念安,燕明轩,燕明玉,燕明烨,最后是燕明荞。   沈氏觉着明荞这两个字挺好听,她希望女儿如荞草一样坚韧。   改完名字,叩拜祖先,这事儿就算成了。   从祠堂出来的时候沈氏拉着燕明荞的手,燕明荞感觉有些事变得不一样了,又好像和从前一样,她不由喊了声母亲。   沈氏:“明荞,怎么了?”   燕明荞摇了摇头,“没事儿。”   燕国公对燕明荞道:“以后要孝顺你母亲,明白吗?”   这句话在燕明荞去正院那天下午,燕国公也对她说过。   燕明荞点了下头,“女儿明白。”   她肯定会孝顺母亲的。   沈氏拉着女儿回正院了。   把燕明荞记到她名下,对她来说,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每日还是到点过来请安,不过初四之后燕明荞很少出门了,就去过一次铺子,还去过一趟长公主府,和嘉元郡主玩了半日,剩下的时间就在屋里看书。   离上元节还有七天的时候,燕明荞把傅先生布置的作业看完了。   看了四本书,有些地方明白了,有些地方还是不懂。   那晚去寿安堂吃饭,沈元景也在,燕明荞想起在重华殿,姑母提到过沈元景,便道:“祖母,傅先生布置的作业我都看完了,有《论语》、《地理志》、《四方志》,还有一本是《游园惊梦》。”   燕明荞说的是书名,最后一本是志怪小说,还挺有意思的。   倘若沈元景真的不会,燕明荞是不会说的,但不是。   虽然姑母嘴上说学不会就学不会,但……   燕明荞不了解沈家出了什么事,她愿意帮个小忙,只说名字,别的她实在帮不了。   燕明荞从未在饭桌上说学堂的事,宁氏愣了愣,“明荞不错,放假也很用功。”   宁氏看了眼沈元景,沈元景笑了一下,却没说话。   燕明荞道:“那还不是祖母教的好。”   宁氏:“祖母这儿还有这书呢,你拿回去看。”   燕明荞点了点头,赶在上元节她又看完一本,到十五这日她就把书收起来了。   晚上要去看灯会,二姐姐说一块儿去。   燕明玉不太想一个人看那位刘公子。 第27章 第一次相亲   燕明玉是不太想出门, 但不去见刘公子,以后还有赵公子李公子,有句话怎么说的, 躲不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沈氏说到时人在雀桥等着,穿着白色长袍和青色披风,到时候手里会提着一展橘子灯。   燕明玉想象中,那是一个长身玉立,相貌说不上多出彩, 但也是干干净净的, 有点像高中时的校草学霸。   如果不是就当燕明玉没说。   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年龄, 才十六, 放以前, 双曲线方程还不会解。   燕明玉死前二十三岁, 因为上学早一年, 班都上了两年了, 才十六岁, 还是个孩子。不过这个时代普遍成亲都早, 燕明玉没法凭借一己之力改变现状。   有时燕明玉也会想, 她能赚钱,干脆离开燕国公府, 在外面不比这潇洒自在。但这只是想想,她不想奋斗, 再说了, 世家大族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像燕明月和她再不对付, 也不敢在外人面前说她坏话。   一个有污点的嫡女, 燕国公也不会准许她离开, 最大的可能就是送回萧阳老家,到时候别说做生意了,估计就连出门都费劲。   虽然燕明玉不太喜欢出门,但不代表她喜欢被一直关着。   所以,她还很希望刘熙远是位良人的。   沈氏对这事儿比燕明玉还上心,为此,特意托人打了一套首饰,又让绣房丫鬟新做了身新衣裳,井天蓝的颜色,上头绣着丁香淡紫的水波纹,披风是同色,到时候刘公子见了人也好认。   燕明荞一道去沈氏是不反对的,毕竟只是见个面,多个人陪着两人也不至于那么不自在。在越朝男女之防没那么大,又赶上上元节,一块儿看看灯会猜灯谜也是好的。   沈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若是真成了,她还舍不得女儿呢。   上元节这天,燕明玉都没什么精神。   出门她嘱咐燕明荞,“若是我说今晚灯会不错,你就装肚子疼。”   燕明荞点了点头,姐姐说的话她肯定听,不过因为她和燕明玉熟,所以问了句为什么。   这让燕明玉怎么解释呢,燕明荞才七岁,嫁人还有十年,哪儿懂大人的烦恼。   在这儿她不期待爱情,但希望嫁一个事少的。   燕明玉想了想道:“母亲要给你二姐姐我选未来夫婿,你也帮着看看,若是不好,记得帮我在母亲那头说说。”   燕明荞虽然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她都开始攒嫁妆了,自然知道嫁人是女子一生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她希望燕明玉嫁的好,以后过得比如今还欢喜。   燕明荞:“二姐姐你放心吧,这事儿我一定记着。”   今儿府里的丫鬟小厮也能出门看灯会,不过燕明轩不打算出门,马上就考试了,满打满算还有八个月,还是抓紧些。   燕明烨却坐不住,想拉着沈元景一块儿出去,沈元景却比他急,“马上就上课了,傅先生留的作业我还没写完,你等等我,写完再去吧。”   光等没意思,燕明烨不得不看起了书,等到沈元景写完的时候,燕明烨都看了好几页了,出门晚了半个多时辰。   燕明烨出门万事足,他口袋也阔绰,什么都想买,“你想要什么别客气,今儿我请客。”   沈元景:“我没什么想要的。”   燕明烨心大,但燕明泽记挂着院试(童生考秀才),开春就考,不比长兄秋闱在八月份,还有许多时间准备,想考中,自然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燕明泽觉着燕明烨九成是考不中了,除非主考官是燕明泽的亲爹,不然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能考中就怪了。   另一头,燕明月也和孟小娘她们一道出门了,同行的还有燕明茹、郑小娘。燕明茹有心往正院凑,可燕明玉燕明荞之间根本插不进第三个人,再加上铺子的事,她还是和燕明月一道。   郑小娘和孟小娘暂时放下往日的恩怨,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看看,买点什么。   上元节这日,街上比往常都热闹,每间铺子门口都挂满了灯笼,本来上元节就有灯会,灯笼五颜六色,各种形状都有。   各条街道上,左右穿着长线,挂着一排一排的圆灯,往上看灯火荡漾,每个人的眼里都有光。   有翩翩公子,也有持扇的小娘子,说话打闹,好不热闹。   街上还有人带着面具,有戏曲的,还有各种志怪小说里出现的人,看着又有趣又害怕。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大多数人手里都提着灯笼。   燕明荞拉着燕明玉的手,两人后头跟着李嬷嬷和玉明轩的流露,李嬷嬷眼睛紧紧盯着两位姑娘,一寸都不敢挪,生怕跟丢了。   好在两人都不是乱来的性子,燕明荞也生怕自己丢了,所以紧拉着燕明玉,“二姐姐,咱们先去雀桥吗?”   定的是时辰是戌时一刻,沈氏让燕明玉早些去,别迟了。   有道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见了之后不行还能去吃顿烤肉,若是行就去吃顿烤肉庆祝一下。   燕明玉:“对,去雀桥,你可得好好拉着我,别走丢了。”   燕明荞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南瓜灯笼“二姐姐你放心吧,我记得,你说今晚灯会不错,我就装肚子疼……不然还是别装肚子疼了,万一再送我去医馆怎么办,我装困吧,这样咱们就能回家了。”   燕明玉低头看了眼妹妹,燕明荞正在想怎么走得不动声色,还不下刘公子的面子。   她紧张的心平静了些许,捏了捏妹妹的小手,“好好好,到时不回家,先去烤肉铺子吃一顿。”   燕明荞有十几日没吃过烤肉了,想吃。   街上人多,平日要一刻钟多的路程生生走了三刻钟,到雀桥时还没到约定的时辰。   雀桥是盛京城护城河的一座石桥,架在护城河最窄的河道上,下面河水清浅,河床铺着鹅卵石,在夜色和灯火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两岸的说话时叫卖声在耳边交织缠绕,河面上飘着很多荷花灯,里面烛火闪烁,映衬着河面上的倒影,就像是一朵并蒂莲。   河岸到河面有一个可以容四人的台阶,有人就蹲在那儿放河灯。   燕明玉便寻,也没找到穿着白衣服,披着青色披风的公子,但是穿墨色蓝色竹青色的倒是有的是。   燕明玉不想再找了,而是拉着妹妹登上雀桥,等着人来找她。   她没看见穿自己这个颜色的衣裳,应该很好找吧。   十五的月亮挺圆的,碎银子一样的月光撒在河水上,燕明玉和燕明荞站在桥边,忽然听见桥头那边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   人没到看热闹也行,燕明玉眼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抓着一个成年人打,几乎是拳拳到肉,从桥下直接把人打到桥上,“你说这是你家的孩子,他叫啥!”   “还你家的,这人我前两天刚揍过,也没看你来找我啊,还你家的,我呸!”   两姐妹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公子,一边流着泪,一边去拉打人的那个,一张脸在冷风里冻得通红。   虽然被打过,可还是跟着打人的小公子,嘴里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李嬷嬷下意识抓紧燕明荞,燕明玉也意识到,被打的那个可能是个人贩子。   街上人多,人贩子拐人可不管你是哪家的公子,而是专挑长得好看,年纪不大的,抱起来就走,若是有人拦就装作熟人。   但今儿没想到,遇见个硬茬子,也不听解释,直接上手,最可怕的是根本打不过。   谁能想到一个大人还打不过一个孩子,还是被按在地上打。   打人的小公子终于收手了,他骑着的那个人已经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他对着身后的小厮道:“押去见官。”   燕明荞眼巴巴地看着,虽然这人打人,她却不觉得害怕。   盛京城敢这么打人的估计就一个,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叫楚铮,上回林香林枣和她说过的那个,总打人的镇北侯府世子。   原来是真打啊。   燕明荞轻轻嘘了一口气,很快,桥上的人往左右退开,一个身穿白衣,披着青色斗篷的人走了上来,对着刚才那个打人的小公子道:“楚铮,回府。”   白衣青色斗篷,可是没有橘子灯,这是刘公子吗。   燕明玉又观望了一会儿。   这人长身玉立,长得很高,五官带着几分锐意,身上没什么书卷气,看起来不太像读书人。   燕明玉又往周围看了一圈,也没见穿白衣、青色斗篷的,这都过了戌时一刻了。等这人经过她面前,燕明玉试探着道:“刘公子?”   楚堪疑脚步微顿,“嗯?”   燕明玉当机立断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楚堪疑点了下头,拎着楚铮的领口下了桥,楚铮奋力挣扎,“别碰我,我自己有腿,会走!”   后面的小厮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公子抱走了,这事儿也就落幕了。   至于那个偷孩子的,估计没什么好下场。   大约每年都会发生偷孩子的事儿,众人也没多在意,该干嘛去干嘛了。   燕明玉带着妹妹又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披青色斗篷的公子,手里还一盏橘子灯,是燕明玉要等的人无疑了。   人不太高,比燕明轩矮半头,瞧着有些瘦弱,脸上有两颗痘,看着还算白净清秀。   也算青年才俊,但在燕明玉看来,这出了门都得点儿童套餐,这还是个孩子啊。   偏偏燕明轩也是这么大,却从没给燕明玉这种感觉过。   再者说了,以往燕明玉出门、家宴,她虽然都是踩着点来的,但她也没迟过,这……   刘熙远也看见燕明玉了,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在燕明荞身前站定,“可是燕姑娘,在下刘熙远。”   在长辈眼中,刘熙远无疑是天之骄子,他是盛京院试的案首,功课极好,如果不出意料的话,乡试能考前几名,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等到十九岁会参加会试殿试,只要考上,再加上定远侯府的支持,就能入朝为官,前途不可限量。   作为一个如此学业优秀前途远大的人,刘熙远自然是有傲气在身上的,这份傲气并非目中无人,他也不会斜着眼睛看人,但为人疏离冷淡,一门心思读书。   刘熙远:“路上人太多,迟了些,燕姑娘勿怪。”   燕明玉以前也相过亲,大约能感觉到刘公子的态度,对家里安排的这门亲事可有可无。   这她也放心了。   燕明玉摇了摇头,“见过刘公子,我们也才到,这是我妹妹。”   燕明玉去过赏雪宴,还进过一次宫,沈氏身边的赵嬷嬷过来教过她礼仪,反正唬人是挺能唬人的。   刘熙远点了下头,燕明玉看他没说话的意思,道:“一块儿走走吧,这边灯会还挺好看的。”   刘熙远说了声好,他目光清冷,离燕明玉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燕明荞耳朵一动,倒也没立马装困,但从桥中心到桥头这一顿路,她好像不是下桥,而是上床。   不停地打哈欠,上眼皮和下眼皮一直在打架,最后拉了拉燕明玉的手,“二姐姐……”   刘熙远略微低下头,“令妹这是困了?”   燕明荞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我不困。”   燕明玉:“没事儿,咱们去看灯会吧。”   刘熙远:“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吧,这儿人多,刚好像还有孩子差点丢了。”   燕明玉从善如流,点头微微一笑。   在刘熙远看来,这回见面他还是挺满意的,燕明玉长得好看,燕国公府家世不错教养好,她看起来大方娴静,颇有嫡妻的气度。   而且就算不好看,刘熙远也能接受,毕竟娶妻娶贤,纳妾才纳色。   若是燕明玉占了两面,那自然是合适的。   至于燕明玉对他满不满意,女子嫁人看得不就是男子的前程和家世吗,他两个都占,那燕明玉有什么不满意的。   虽然才说了两句话,燕家的妹妹就犯困了,但刘熙远并未觉得是她们故意为之,自己反而自在了些,他其实不太愿意来,幸好结果还不错。   走远些后,燕明荞就不困了。   两人一路到了烤肉铺子,顺道经过玉芳斋(宁氏的点心铺子)时拿了个带奶油花的小点心。   这个是真的好吃,这会儿来买点心的人还不少呢。   到了烤肉铺子,姐妹俩找个了位置坐下。   燕明玉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母亲问起……”   燕明荞一口气要了烤卤鸡爪、孜然羊肉、甜香鸡翅,她对着燕明玉笑了笑,“谁来都是我困了,母亲问也是我困了!”   燕明玉没忍住扑哧一笑,真是好妹妹。   燕明玉加了道胡椒味的牛肉,又象征性地点了两道素菜,一盘红薯片一盘烤茄子。今儿是上元节,铺子有卖元宵的,燕明玉让人煮了几个。   燕明荞嘿嘿一笑,“本来就是那个公子来的迟了,让咱们等了好久。”   很快,卤好的的鸡爪就上来了,燕明荞爱吃这个,卤好的吃一个,是软耙软耙的口感,烤的时候再吃一个,外面一层就焦透了。   一盘总共六个,要卖一百文钱。   不过也值这个价钱,毕竟一只鸡才两只爪子,虽然鸡便宜,可卤鸡爪的方子、香料方子都是要钱的。   拿着家里做的和外面卖的比,这就不合适了。   而这个成年人巴掌大小的蛋糕,外头一个漂亮盒子,买的话要二钱银子,但比起盛京城最好最贵的点心铺子,还差得远呢。   总的看下来,两个铺子生意都不错。   上个月烤肉铺子流水一千三百两,本钱七百二十六两,留了一百两做周转,剩下的银子姐妹俩直接分了。   头一回赚钱,两人给沈氏了一百两,反正她们花的银子都是沈氏给的,也就是来回换一下。   月初生意也不错,就三桌空的,下个月估计也有这么多钱。   点心铺子姐妹俩知道在哪儿,宁氏让她们想吃啥就去拿,两人去的次数不多,也不会过问赚多少钱,给了祖母就是祖母的。   这边两姐妹正吃着饭,另一头孟小娘几人也到了这条街上。   身为燕国公府的妾室,出门的机会很少,今儿是能名正言顺出门转转的日子。   在府里的日子也算养尊处优,但能出来转转,看看灯会,对孟小娘来说也是极好的。   为此,她出门带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有杂货铺,孟小娘自己手里还有两间铺子,算上每月月例,锦华苑过得比别处好多了。   她对两个女儿说道:“一会儿去首饰铺子转转,给你们一人买一对金耳钉。”   郑小娘道:“那我给茹儿也买一对。”   燕明芸四岁,出门还得要奶嬷嬷抱着。   孟小娘也得给两个女儿攒嫁妆,她买的多是金饰,金子值钱,每年买一点,等到出嫁的时候就多了。   燕明月首饰已经攒了不少了,燕明芸如今的首饰差不多和燕明荞一样多,虽然价值不一样,毕竟沈氏给的在精不在多,像孟小娘她们,很难弄到宝石。   燕明月笑道:“多谢小娘。”   耳饰很快就买好了,孟小娘一行人又在街上转了转,还猜了两个灯谜,不过没猜中。   孟小娘和郑小娘不常出门,眼看前头一家铺子门口人好多,看名字叫“玉芳斋”,远远都能闻到甜香味,应该是家卖点心的。   郑小娘:“什么点心,这么香甜,过去看看吧。”   燕国公府有专门做点心的师傅,锦华苑厨娘也有两样拿手的,孟小娘不太想吃,但鬼使神差地就跟进去看了看。   里头点心不少,有常见的,也有不常见的,曾经出现在老夫人寿宴上的。 第28章 夹私   当初宁氏寿宴, 几乎所有人都分到了一块点心,并不大,下头是淡黄色的蛋糕托, 吃起来是软甜软甜的,上面的白霜比鸡蛋羹还细腻,而且不同的颜色味道不一样,有的甜一些,有的酸一些, 很好吃, 和从前吃过的点心完全不一样。   二姑娘和五姑娘送寿礼送了个新奇, 不仅孟小娘没见过, 老夫人、宾客都没见过, 何故在这里见到了。   孟小娘一口气堵在胸口, 上不来也下不去, 一旁郑小娘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讪讪道:“没想到, 这点心, 原来外面也有卖的呀。”   不管这是不是沈氏的手笔, 是不是国公府的铺子,管他到底给了谁, 郑小娘都不准备管这个闲事,跟正院作对又落不到好, 何必多此一举呢。   孟小娘看了眼铺子, 什么都没买就出去了,她抿着唇, 一旁的燕明月等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看了眼铺子,逆着人流一同出去了。   孟小娘一边走一边道:“以前我可没见过盛京城有这样的点心,还说给老夫人的孝心,结果自己拿来赚银子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郑小娘沉吟片刻,虽然也觉得过分些,但她还是道:“这事我劝你别插手,兴许就是国公府的铺子,府里那么多铺子,夫人不会各个都同咱们说,夫人管家已经很辛苦了,别去找不自在。”   就算是夫人给二姑娘五姑娘的又如何呢,整个家都是夫人在管,给了公爷最多觉得夫人偏心,再说了,这点心本来就是二姑娘五姑娘做的,那是她们自己的本事。   在某些方面,郑小娘比孟小娘看得更开,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虽然孩子们还小,可只要不惹事,以后日子自能本本分分的,何必呢。   孟小娘一字一句道:“府里姑娘不出嫁,那就是国公府的人,夫人公爷想奖赏谁,那就正大光明地告诉大家,这样谁都没话说。竹枝,你去问问铺子里的伙计,可曾见过二姑娘和五姑娘过来。”   后面那句话孟小娘是对着跟着来的丫鬟说的,竹枝福了福身,碎布走进去。   是不是国公府的铺子,究竟是给谁的,很快就知道了,若是二姑娘她们常来……   郑小娘闭了嘴,她其实也挺想知道这铺子给谁了,这么一间铺子,每月利润得不少钱吧,若问她眼馋不,自然是眼馋的,让孟小娘出头把这事儿弄清楚,也不是不行。   燕明月道:“总之不是咱们的。”   燕明月的脸色和孟小娘如出一辙,母女俩长得本就像,这么一看,更像了。   燕明芸抱着奶嬷嬷的脖子,而燕明茹看了看大人的脸色,识趣儿地闭上嘴。   很快,竹枝就回来了,她先是看了眼孟小娘,然后才道:“铺子里伙计说,两位姑娘不常过来,这月就来了两次。”   这丫鬟机灵,进去先报了家门,说自己是燕国公府的丫鬟,问伙计见过二姑娘五姑娘没,一行人在路上走散了。   倘若是夫人安排的人,自然认识。   伙计说两位姑娘刚离开,以前不常过来,这才刚走没多久,没啥大事。   其他的话不必再问,丫鬟行了一礼,这就出来了。   孟小娘似笑非笑道:“看吧,若是国公府的东西,为何不让明月明茹她们过来,难不成只有二姑娘五姑娘喜欢吃点心?真是防咱们跟防贼一样。”   孟小娘不知道别处是什么样,但在燕国公府,沈氏的嫁妆由她自己支配,想贴补孩子们也是用嫁妆银子。但公中财物,包括每个姑娘每位公子,都是燕国公府的,赏是赏给是给,但不能和府里离了心。   孟小娘原还想着找个机会和公爷提提点心铺子的事,她一心为了侯府,可夫人只会偏心自己的女儿。   这让她心里怎么痛快。   郑小娘道:“这……这事你还是想想清楚,夫人对咱们不错的,可别像前几次一样。”   郑小娘指的是前几次锦华苑出头,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孟小娘得没得到好处她不知道,反正五姑娘和二姑娘越来越得公爷喜欢了。   孟小娘几次,都是为正院做嫁衣,潜意识里,郑小娘觉得沈氏不会这么傻,落人把柄。   但细想下,又不是不可能,谁不为自己的儿女打算,今儿若不是赶上上元节,她们也不会出门,不出门,自然碰不见玉芳斋。   而府里的丫鬟出来,就算看见了也不敢声张,公爷又不管这些事,说起来也没人知道。   郑小娘记得,二姑娘落水后不思进取,燕国公气过一阵,但五姑娘去了正院,公爷得知她俩做生意不错,态度又和缓了不少。   郑小娘叹了口气,“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孟小娘见她说来说去也没个法子,愤然道:“你也别想着让我当这个出头鸟,你也有儿女,有一就有二,可别等女儿出嫁的时候发现,国公府的东西都到了正院,连嫁妆都凑不齐。”   孟小娘是咽不下这口气,但一块儿看见的,让她自己去是不可能的。   郑小娘有些犹豫,她道:“好了好了,这大街上说这个做什么,先回去吧。”   一行人败兴而归,也算不上败兴,就是心里怎么都不得劲儿。   燕明月不禁想,可真偏心,都心偏到天边子去了。   嫡庶有别,可燕明荞……以前不也是庶女吗,不过她现在是嫡女了。   *   在烤肉铺子里,燕明玉和燕明荞吃的肚子溜圆,燕明玉不禁想,出来一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吃饱了。   吃过饭燕明玉又带妹妹去买花灯,算是友情演出的辛苦费。   至于刘熙远,燕明玉觉着,这人回家之后应该会说不太合适吧,这嫁娶是两厢情愿的事儿。   先前遇见的穿白衣青色斗篷的,看着像是有家室的,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他儿子还是侄子。   燕明荞虽然猜得出那是楚铮和镇北侯,但她没往那方面想,出来一趟新得了两盏新花灯,一个是莲花形状,特别好看,是放河里许愿的,但燕明荞舍不得这么好看的灯飘到河里,所以打算带回去,放在床头,每天看一眼。   另一盏是圆滚滚的小老虎,这个可以收到库房里,时不时拿出来赏玩一番。   月挂高空,过两日燕明荞就该上学了,她还有几分期待,她挺想傅先生他们的。放假这些日子她看了书,去了外祖家,还进宫见了姑母,别提有多高兴了。   比前几年过年,有意思多了。   燕明玉也挺高兴,这回总算能和沈氏交差了。   姐妹俩打算回去,另一头燕明烨出来的晚,才刚开始看灯会,他带着沈元景买了不少东西,但沈元景没用燕明烨付银子,他抢着付了不少。   沈元景在燕国公府,每月有十两月例,其余的衣食住行,都是按府上嫡出公子来的。   燕国公府对他有恩,宁氏常和他说,在这儿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这份恩情,不能不报,而且,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换成银钱,燕国公府不缺钱财。   像燕明月等人,见他就躲,沈元景不会去讨人嫌。   燕明荞很善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沈元景不想让她和自己有过多交集,对燕明荞不好,别的人帮不到,所以,只能帮燕明烨。   燕明烨心思不在读书上,考试沈元景又不能替他去,沈元景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学得什么样,帮燕明烨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只能尽力而为。   燕明烨初六回的书院,这就放上元节一日,明儿早上就又回书院了,他今天不想睡觉,就想可劲儿玩,“在书院真的是太憋屈了,跟笼子似的。”   沈元景不得不道:“若是能像你一样去书院读书就好了。”   燕明烨瞬间就结巴了,他知道沈元景以后也不能科举,他不去书院也是因为这个。沈元景的笨和他的笨不一样,燕明烨是纯粹不想学,听不进去,论聪慧,他还挺机灵的,在他眼里,沈元景是学不会还学,特别想去书院的那种。   世家子弟和普通人有所不同,燕明烨含着金汤匙长大,他不想要的东西是有些人求都求不来的。   这么一想,燕明烨就觉得自己太不是人了。   他拍了拍沈元景的肩膀,“……哎呀,你别这样,要不然我回来跟你说书院的事。”   沈元景点了点头,“那你可要好好听课。”   燕明烨:“……行!”   他豁出去了还不行。   沈元景:“谢谢兄长。”   燕明烨傻里傻气地笑了笑,“这用谢啥,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等考完再玩好了,至少现在学两天。   过了上元节,盛京城的年味淡了许多,所有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燕明月和燕明茹的先生回来了,两人又开始上课了。   傅先生则是十七回盛京的,下午给燕国公府来信,说十八上课。   其余几位先生早两日回来的,不过赶了一块,也说十八上课。   放假差不多一个月,燕明荞并没有荒废学业,而且她的字又精进了,她现在练字帖,写得和字帖上面的很像。   燕明荞选了两张自己满意的,打算给母亲看一看,她可不是讨赏,就是觉得想给母亲看看,看看她比以前写的更好了。   沈氏这阵子终于闲下来了,不用走亲访友,铺子生意一如往常,府里的庄子也都顺顺当当的,当二月份开春,先耕地准备春种好了。   这边燕明玉慢慢相看,明荞本来就懂事儿,也就三月中旬燕明烨燕明泽要去考试是件大事。   对燕明烨,沈氏其实不抱什么希望,这孩子本来功课就不好,还赶不上小一岁的燕明泽呢。   尽管自己的儿子学不好,但沈氏不会故意养废庶子,她也希望未来燕明轩能有人帮衬,其他的三个还太小呢,等他们长大得到什么时候,所以,沈氏是乐意燕明泽上进些的。   府上的人也还算安分,尤其是锦华苑,可能是想通了,消停了有一个月了吧。   沈氏本来就不是善妒的人,如今更愿意燕国公去几个妾室的院子里,自己多花些时间和孩子们待着。   偶尔,沈氏还会劝燕国公去裕华苑坐坐,卖虞小娘一个好。   不过,这个时候孟小娘多半会截人,她不敢截正院的人,却敢从虞小娘手里抢人,还是用以前的话头,比如六姑娘想父亲了,六姑娘又会背诗了。   这些理由大多时候还挺管用的,燕国公这么多儿女,除了嫡出的子女要寄以厚望,其余的他最喜欢的就是孟小娘的孩子。   喜欢了许多年,总有不同于别人的情分在。   燕明泽功课好,从前燕明月也挺聪慧的,燕明芸也聪慧可爱,燕国公还盼望着燕明芸会像燕明荞一样,所以尽管锦华苑总是惹他不高兴,还是来这边得多。   孟小娘截了人,她让小厨房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还特意让丫鬟去玉芳斋买了几样点心,一块摆在了桌上。   买这些点心呕得慌,但不是孟小娘出的银子。   郑小娘是个胆小怕事的,临到最后也没想出个章程来,只能出买点心的银子。   总共三盒,一盒差不多半钱银子,三盒点心,一共花了一两八钱。   算不上特别贵,但绝不便宜。   听说玉芳斋的客人很多,孟小娘都能想到铺子日进斗金的样子。   孟小娘装作不知道点心来路,给燕国公斟了杯酒,“公爷近日辛苦了,妾身一会儿给您捏捏解解乏。”   她按摩的手艺好,过年那阵还想教给女儿,但燕明月学了两日就不学了,她不想做伺候人的活计,孟小娘拿女儿没办法,劝也不动,就不教了。   但在燕国公这儿,这门功夫向来无往不利。   燕国公近日是有点乏,“成,吃过饭你给我按按。”   孟小娘又把点心盘子往燕国公那边挪了挪,今儿她没让六姑娘过来,丫鬟们也都不在前头伺候,屋里就她和燕国公两个人。   屋里靠窗的灯台上放着两盏六面宫灯,灯壁是仕女图,说实话,锦华苑的装饰不错,拔步床、黄花梨木的柜子、山水画屏风、各种精贵瓷器摆饰……都是这么多年来燕国公给的。   有沈氏这么个出身贵重的正室在,宠妾做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   但孟小娘却是个不知足的人,前两日得知沈氏私下把铺子给二姑娘五姑娘时,她就想,自己再怎么筹划都不够。   倘若沈氏给的是自己的嫁妆,孟小娘断不会过问一句,可府里的姑娘未出嫁,胳膊肘就往外拐,日后这些都要带到婆家去,这是她接受不了的。   在孟小娘看来,这是偷梁换柱,把公中的财物拿出来,变成正院的私产。   哪怕是沈氏的嫁妆铺子又如何,在可以给国公府和给自己的时候,她选择了给自己,那就是藏着私心。   不过孟小娘也学聪明了,她不敢在人多的时候问,省着万一真有隐情自己下不来台,所以孟小娘和郑小娘商量着,设计让燕国公去说。   郑小娘是觉着,燕国公顾着府里,若这铺子真是正院的私物,那他肯定不乐意,她们就别趟浑水了。   这个主意不错,若真有事,公爷和沈氏恐怕生了嫌隙。   孟小娘如往常一样道:“再尝尝点心,好吃的紧呢。”   燕国公其实不太爱吃这种甜物,他视线扫过点心,觉得点心的样子颇为眼熟,下头是软的黄色的蛋糕托,上面是如雪一样的奶油,好像在老夫人的寿宴上出现过的吗。   燕国公依言尝了口,和那次吃的味道差不多,但估计又琢磨了许久,不仅样子好看,在滋味上也更胜一筹。   让不怎么爱吃点心的燕国公吃完竟然还想吃一块。   下面的蛋糕托软得不像样,里面又大大小小的孔缝,甜味没上次那么重,上面的那层也没第一次那样甜,总之不太腻口,让人一直想吃。   燕国公没忍住又吃了一块,而且,做的很精致,下面一个纸托,上面做成了花花草草的样子。   燕国公一边吃一边称赞道:“不错,府里的点心师傅技艺又精进了。”   孟小娘佯装一愣,然后咳了两声,道:“公爷,这不是府里点心师傅做的,是妾身边的竹枝买的,她出门买东西看这家铺子人多,进去知道是卖这个的,上回老夫人寿宴,说六姑娘爱吃,又恰巧在街上碰见,就买了些回来。”   燕国公一时没想明白,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   不是国公府点心师傅做的,而是从外头买的,哪儿的铺子,他为何不知道。   见燕国公冷着个脸,孟小娘欲盖弥彰地解释,“公爷,这是小小的,和那日二姑娘五姑娘给老夫人的生辰贺礼不一样。”   燕国公目光深沉,他拿起筷子,“行了,吃饭吧。”   孟小娘低头乖巧地应了一声,又殷切地给燕国公布菜,只不过燕国公的神色,怎么都不如刚才好看。   孟小娘也算放心了,比起她,更不能容忍府里人谋私的是燕国公。   这回正院可是栽了。   孟小娘终于松了口气,给燕国公夹菜,可他不像有胃口的样子,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按理说,在锦华苑吃了饭应该在这头留宿的,沈氏知道孟婉言截人,这事不是一回两回,她管不了那么多。   但燕国公竟然回正院了,沈氏没什么精力应付,所以态度有些冷淡,“公爷来了。”   燕国公把点心匣子放桌上,盖子拿开,“夫人管家,难免有疏漏之处,府里的厨娘拿着国公府的东西出去卖,这你都不管管?” 第29章 开学   夫妻一场, 燕国公不想把这事儿闹得太大,到时候沈氏脸上不好看。这是他的夫人,也是他儿女们的母亲, 就算犯了错,也有悔过的机会。最主要的是,说出去燕国公面上也不好看。   而且沈氏管家一向公正公允,庄子铺子都是赚钱的,所以燕国公不明白, 为何沈氏要做这种事。   燕国公想着, 把这事儿推到下人头上, 到时候沈氏自知做错, 来得及悔改, 还能也顾及了彼此的颜面, 算是小惩大戒。   燕国公自认为考虑的周全, 没有过来就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已经顾念夫妻情分了, 但他心底对沈氏极其失望, “我知道, 明玉明荞是你的女儿,你为她们考虑, 但也得想想明月她们,她们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这句话算是隐晦地提点, 燕国公希望沈氏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立足于自身,对儿女一视同仁, 好好管这个家。   虽然沈氏防着锦华苑, 可燕国公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许愣神。   她也是从年少时过来的, 刚嫁人时和燕国公也有过琴瑟和鸣的日子,只不过后来因为府里的妾室、各种各样的小事,那颗心就渐渐凉了。   沈氏知道燕国公是什么样的人,在朝中是四品官,这还是靠着进宫的燕太妃慢慢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燕国公有今日,靠的是老国公和太妃。   不过沈氏刚嫁进来的时候,燕珍还不是贵妃,她在宫中需要银子,这银子自然是国公府往里头送的。后来燕珍位份升上来后,也给过国公府不少东西,对她这个嫂子很不错,连带着对燕明玉都好。   但燕国公做过什么,家中大大小小的琐事从未管过,光会拿钱,马后炮倒是一绝。   就像燕明轩功课还不错,考上了秀才,那就是他时常考教功课,明玉出事,则是她管教不严。   燕明烨功课不行,是她生的孩子不如孟小娘的。   好事是他做的,府里有什么事就是她的不是。   幸好早就知道燕国公是什么人,沈氏其实可以提前和燕国公说一声,说铺子是两个孩子给长辈的孝心,那时结果自然皆大欢喜。   燕国公觉得他养出两个孝顺听话的女儿,孟小娘那边也不会有话说,就不会有今日这事了。   但凭什么呢,只许孟氏算计正院,就不许她设计圈套等着孟氏跳?   沈氏了解燕国公,若是知道实情定然会愧疚几日,明玉已经在相看人家了,嫡女的嫁妆差不多是庶女的三倍,但沈氏觉得还不够。   沈氏看这匣子里的点心,看了两眼后问:“公爷有话不如说明白些,妾身不明白。”   燕国公火气上来了,他怒道:“还要我说的多明白,那个玉芳斋,谁的铺子?明玉还没出嫁,你想给她攒嫁妆我不拦你,但你得清楚,明玉她还没嫁人呢!你就一门心思……”   沈氏打断道:“公爷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指责妾身,是信了谁的话?虞小娘吗,妾身记得公爷今儿去了裕华苑。”   燕国公脸上有些羞燥,沈氏让他去裕华苑,可孟小娘的丫鬟过来说六姑娘想他了,他转头就去了锦华苑。   “这个燕国公府,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若非孟氏买了点心,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沈氏无奈一笑,“玉芳斋的事儿公爷去寿安堂问问清楚吧,问过之后再来责问妾身。若公爷不想去问,可差个小厮跑一趟。”   电光火石间,燕国公想了许多种可能,难不成铺子是母亲的,又或是母亲做主给明玉明荞的?   那就没事儿了。   燕国公又不傻,自然不可能去问,他脸色稍微和缓了些,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燕明荞跑进来道:“父亲,您怎么可以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母亲,连事情缘由都不问清楚!”   燕明荞脸气得通红,眼睛里憋了大颗大颗黄豆似的泪珠。   身后宁湘不敢看沈氏的眼睛,这种没主子吩就善作决断的事,最容易惹主子不喜。   但她也没办法,公爷怒气冲冲地就过来了,还让屋里丫鬟都出去,没吩咐不许进去,可是从外头也能听见燕国公厉声质问的声音。   这儿离寿安堂有一刻钟的脚程,就算快些跑着去,一来一回也得一刻钟多。   宁湘怕赶不及,所以去了隔壁屋子请五姑娘过来,五姑娘离得最近,而且,五姑娘得公爷看重。   宁湘觉着,五姑娘说话一定有些分量的。   只是她没想到,五姑娘就直接跑了进来,就像一只幼鸟一样,飞得飞快,一下挡在了沈氏身前,明明五姑娘才是孩子,才是需要被护着的那个。   沈氏也愣住了,她没想到宁湘带燕明荞过来,也没想到燕明荞会哭,她下意识蹲下,把女儿抱到怀里,“明荞,没事的。”   燕明荞仰着头道:“宁湘姑姑,你去寿安堂请祖母过来。”   燕国公刚想开口拦,但燕明荞又说,“父亲不信我们,祖母会还我们清白的!”   宁湘姑姑说是因为玉芳斋的事,那谁说话都没有祖母说话管用。   宁湘很机灵,飞快地跑了出去,燕国公连拦的机会都没有,“你这孩子,为父不过是问问,你当真做什么。”   沈氏蹲下抱着燕明荞,燕明荞也就比燕国公腰高一点,只是燕国公虽然站着,却莫名心慌,沈氏刚刚说,让他去问母亲。   燕国公本来不想闹大的,这明荞怎么这般多事。   沈氏给燕明荞擦了擦眼泪,“没事没事,别怕,母亲在呢。”   燕明荞:“母亲也别怕。”   沈氏如今是真觉得这个女儿聪慧,她根本没想到这儿,结果宁湘误打误撞,把她带了过来。若是别的这么大的孩子,估计知会嚎啕大哭,但燕明荞知道找最大的靠山。   若是燕明玉在这儿,大概会觉得,五妹妹像只炸毛的小鸟。   燕国公如今只剩心虚,他道:“我也只是问问,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沈氏:“公爷若不放心妾身管家,自可让别人来。”   燕明荞抱了抱沈氏,“母亲,您别伤心,我陪着您。”   两刻钟后,宁氏就带着燕明玉从寿安堂过来了,今日老国公出门会友,她和燕明玉沈元景一块用的晚饭。   正吃着呢,结果宁湘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正院出事儿了,因为玉芳斋,燕国公发了大火,反正说得很严重。   沈元景当即告辞,宁氏饭都没吃完,立刻就带着燕明玉来正院。燕明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沈氏是对她最好的人,所以心里急得很。   一进正屋,就见沈氏半蹲着抱着燕明荞,燕明荞脸上有泪痕,脸哭得红通通的,看着分外可怜。   而燕国公坐在一旁,懊恼地直叹气,他刚才好言相劝,劝了有一刻钟,但这母女俩越劝越急,燕国公觉着,他也没做什么,反而像犯了十恶不赦的罪一样。   燕国公劝不动,就不再劝了,等宁氏进门,率先道:“劳母亲过来一趟,都是我鲁莽,没弄清楚,让念安受委屈了。”   燕明荞吸了吸鼻子,道:“祖母,才不是这样,父亲今日去了孟小娘那儿,然后拿回来一盒点心,然后就不由分说地责问母亲,说这是母亲给我和二姐姐的铺子,才不是呢。”   一刻钟的时间,燕国公在解释,燕明荞在听,她理清了思绪,说得和事情原本差不太多。   倒也没添油加醋,但燕国公听得汗颜,他没办法和一个七岁的孩子计较,而且,本就他理亏。   燕国公现在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这弄错了,没问清楚,这孩子太较真了。”   沈氏道:“玉芳斋是明玉明荞对您的孝心,没想到,就这么一间铺子也有人惦记,是我管家不严。”   宁氏对沈氏还不错,所以沈氏不太想宁氏为难,但燕国公毕竟是她的儿子,除了宁氏,谁都没有资格管教燕国公。   沈氏:“还劳您过来一趟,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燕国公跟着道:“对对对,误会一场。”   燕明荞仰着头喊了一声祖母,宁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媳妇估计早就料到这事儿了,不过也怪几个妾室不安分,不然就算这个铺子真是给明玉明荞的,那给了就给了,别人谁敢惦记。   要宁氏说,就算给了也不过分。   燕明玉喊了声祖母,“您知道的。”   宁氏:“什么误会,那是明玉明荞孝敬我的,真是什么都惦记。我不管你听了谁的枕边风,但这就是不尊不敬。你也是,念安这么多年为国公府做的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明玉都十四了,本来点心方子就是她俩琢磨出来的。”   宁氏脸上不大高兴,她拉过燕明荞的手,“你母亲没错,可别哭了,哭得祖母心都碎了。”   燕国公道:“是我没问清楚。”   他都承认是他没问清楚,这事该过去了吧。   宁氏道:“明玉马上就嫁人了,她是嫡女,嫁妆该多些,本来这都是念安操持的,你从未管过,以后也别过问了。”   燕国公讪讪道:“母亲说的是。”   宁氏话还没说完,“我记得城南有个别庄,给明玉做嫁妆吧,她和明荞做生意不错,府上又不缺她俩赚的银子,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莫要拦着了。你个当爹的,怎么这么糊涂,子女有出息是子女的事,眼皮子作何这么浅,你对她们好,她们自然孝敬你。”   燕国公的妾室,宁氏向来不爱管,而且,合该沈氏管。   宁氏对燕国公道:“念安性子软,性子和善,不同你那些妾室计较,但你宠妾也得有个度,你怎能由得妾室僭越。”   沈氏拍拍燕明荞的后背,燕国公道:“是我管教不严,锦华苑禁足三个月。”   说实话,孟小娘只把点心端上来,是燕国公疑心重,自己过来问的。   燕国公觉得这惩罚重了,但宁氏并不满意,“这样的小娘能教出什么样的孩子,对正房不尊不敬,恶意诋毁,还随意揣度府里姑娘们,她就是个妾室,还想反了天不成。三姑娘这三个月也别去学堂了,跟着她小娘好好闭门思过,也好好学学规矩。”   燕国公:“是。”   宁氏看了眼还挂着泪珠的燕明荞,“明荞孝顺,念安不是说她在学骑马吗,马上开春了,就还去原来那个庄子吧。”   燕国公从善如流,“那个庄子就给明荞吧。”   宁氏最后问沈氏,“念安,你觉得这样如何?”   沈氏本来也没觉得多委屈,反正两个女儿什么都有了,以后做生意也不必顾着别人,便恭顺道:“媳妇听母亲的。”   这下孟小娘也算得偿所愿,终于把这事捅了出来。   孟小娘让丫鬟留意正院的动静,得知还惊动了寿安堂,心里一笑,连老夫人都惊动了,可真好。   但也就过了半个时辰,正院的宁湘就带着人过来,二话不说就把锦华苑给封了。   院子里人只进不出,到时候会有人给送吃食用品的。   就留了一句话,孟小娘被禁足三个月,六姑娘也在锦华苑,自然也是不能出门的。   孟小娘自然不服,她没想到等了半天是这么个结局,正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被禁足的是她啊,“妾什么都没做错,夫人凭什么禁妾的足!”   沈氏鲜少禁府里人的足,上回被禁足的是燕明玉。   宁湘道:“这是公爷和老夫人的吩咐,孟小娘做了什么事,自己好好想想。若是不服,自可等三月后去公爷和老夫人那儿问。对了,公爷说你管教不严,三姑娘在房里好好学学规矩。”   孟小娘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晕了过去。   燕国公无颜面对沈氏,自己去了书房,很快,他身边的小厮就送来一个雕花匣子,里面躺着两样东西,一个是貔貅玉坠,还有一个黄玉做的玉牌,玉牌上两句诗,估计是宫里赏的。   今日若不是燕明荞,估计不会闹这么大,最多也就是燕国公说几句软话,然后给些东西,毕竟他没直言是沈氏犯了错,而是把事推到了下人头上。   原本沈氏也是这样打算的。   谁知道燕明荞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宁夏带着燕明荞去洗脸了,燕明玉陪在沈氏身边,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您别放在心上,有我们呢。”   燕明玉还算放心,虽然沈氏看上去憔悴,看不是伤心难过,这说明什么,说明男人靠不住。   这男人啊,尤其是古代有三妻四妾的男人,猪都比他们靠得住。   沈氏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母亲,庄子你收下,以后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谁也不必顾着。”   其实正室不好做,跟妾室计较是善妒,还要要宽善对待庶子庶女。   孟小娘有儿有女,为了孩子,也不可能太严厉地处置她,等燕明泽考中,估计就放出来了,希望这回能长长记性。   不长记性也没事儿,沈氏自认为做事对得起良心,就算孟小娘犯事儿,她也能全身而退。   没一大会儿,宁夏带着洗干净脸的燕明荞过来了,燕明荞喊了一声母亲,又喊了声二姐姐。   喊完人后,挤到了两人中间。   宁夏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燕明荞什么都没说,抱住了沈氏的胳膊。   沈氏无奈一笑,“好了好了,什么事都没有,铺子给了你们祖母,能出什么事。”   也幸好早先就给了老夫人,不然还有的磨呢。   燕明荞道:“那父亲也太凶了,竟然那样和您说话。”   燕明荞抿了抿嘴巴,她其实不该顶撞父亲的。在她看来,那是顶撞,以前可不敢的。可书里还说,不管是谁,有错就是有错。   沈氏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你呀,下回可不许这样了。”   沈氏把貔貅玉坠给了燕明玉,黄玉腰牌给了燕明荞,两人不想要,但沈氏说道:“放我这儿也是干放着,你们父亲的心意,收着吧。”   燕国公这回出了血本,沈氏看那貔貅,估计得五六百两银子,腰牌差不多的价钱,估计本就是给两个女儿准备的,价钱都一样。   也是收买人心讨好的手段。   若非燕明荞聪慧,估计会直接把人赶出去,让她别添乱。   沈氏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燕明玉燕明荞一直愤愤不平,晚上都是跟沈氏一个屋睡的。   燕明荞说一个人睡害怕,燕明玉不好说自己害怕,干脆道:“我懒得回去了。”   正好明一早请了安回去睡个回笼觉。   沈氏没办法,只好留两个女儿在这儿睡一晚。   燕国公去了书房,他本想去锦华苑问问孟小娘是何居心,为何故意拿点心出来,还故意说那样的话,只不过孟小娘被禁足了,他再去也不合适。   次日一早,来正院请安的少了三个,郑小娘没敢多问,请过安后,她多了几分庆幸,幸好没沾惹上,只是买了个点心。   若是让夫人知道她买的点心,估计也落不到好,幸好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正院来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锦华苑那边,她就说别惹事别惹事,非要去招惹,那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露这么明显的把柄。   锦华苑被禁足的消息传到各院,慢慢打听出来她因何被禁足,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不敢多话议论,总之,燕国公府也算能消停一阵了。   而燕明荞,又开始了上学堂的生活,正月十八是开学的第一日,燕明月停了三个月的课学堂只有燕明茹在。   燕明荞上课的第一件事就是由傅先生先抽查功课。   好在她不怕这个。 第30章 踏春   考究功课主要是看看燕明荞放假几日看书看得如何, 再看看她的书法上有没有进益。   四本书,傅仲宴也不是字字句句都考,挑一部分他认为难的, 问其意思,其余的该放就放。   傅仲宴对燕明荞还算放心,但也怕她放假贪玩,好在燕明荞基本上答上了,有些不会的, 也是本来就不会, 而非看得不细致。   一老一少, 一立一坐, 看着倒是分外和谐。   不懂之处傅仲宴略微提点, 燕明荞也就明白了, 考完功课后他然后又说了两本书, “先看这两本, 一个月后我会考你。”   如今上着课, 只能用课余的时间来看, 一个月看两本书差不多。   考完燕明荞的功课, 这节课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要检查沈元景的功课, 傅先生放假前给他布置了练字的作业,每日两张, 傅仲宴数了数, 数目是全的。   至少态度是好的,有些进益, 写的比之前强了些, 这让傅仲宴有些许欣慰, “好好练。”   沈元景点了点头。   燕明荞对这动静充耳不闻,有句话叫做莫管旁的事,书目她告诉了,那是因为姑母,而非沈元景这个人。   他爱如何便如何,不管学成什么样,都是他自己的事。   有时燕明荞会想,他就算告诉祖母他们自己聪明又如何呢,祖母只会为他高兴,但有时候,她又想,倘若她没来正院,母亲对她不像如今这般,她会越过二姐姐,表现自己的聪慧吗,估计也不会。   所以燕明荞也没办法说沈元景做的就是不对。   后头的抚琴、书画课是燕明荞自己上的,只有最后一节算术课沈元景来了。   先生觉得,再教两个月,学了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勾股后,这门课就能停了。   说起来他还挺喜欢这两个学生的,燕明荞一教就会,而沈元景虽笨,但胜在听话不捣蛋。   也不知到时候用不用再教沈元景。   其实就算不单独教沈元景,他也得来,府里还有几位小公子,郑小娘的儿子四公子今年三岁,还有个五公子两岁了,三岁的那个开春该启蒙了,也要学这些。   虞小娘的六公子也是两岁,估计明年和五公子、六姑娘一块启蒙。   这几个孩子还太小,也不知能不能养大,沈氏管得很少,养成什么样全看自己的小娘如何教养。   沈氏有时觉得,子女会像母亲多些,毕竟燕国公是只管生不管养,还求一个多子多福,越是孩子多越觉得燕国公府人气高,自己也能比别人(府里孩子少的)挺直腰杆。   所以说,孩子们多是像教养自己的人。   燕明月就很像孟小娘,不管是对正院的敌意还是若有若无的小算计。   沈氏有时会想,孟小娘这样的人过得再好只是入府给人做妾室,那燕明月一个庶女,以后又能有什么出息呢。   所以,对锦华苑,沈氏一向懒得管。   但懒得管不代表不会管,这回沈氏打算使劲压压锦华苑的气焰。   马上就开春了,府里做春衣,每人两身外加两匹料子,给锦华苑的肯定都是别人挑剩下的,颜色土气,料子也不算时兴。   反正锦华苑的禁足不出门,春衣也不用太着急做,这些事下面的人就会办好,根本不用沈氏吩咐。   开春赏花宴各种宴席,沈氏也不会带燕明月出门,这估计是孟小娘最在乎的事。   一年就春日里最适合出门游玩,结果要禁足三个月。   大约是好事都赶到一块儿了,上午的时候,沈氏收到了定远侯夫人送来的帖子,说是下月月初,一块儿去城郊踏春。   下个月是二月,正赶上惊蛰时分,天也暖和了,初二那日是龙抬头,可以去庄子走走转转,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越朝人有踏春的习俗,世家还回采春,摘些野花野草什么的,全当个乐子。   沈氏明白,这大概是满意燕明玉的意思,到时候一块儿去城郊,沈氏也看看定远侯夫人为人处世如何。   嫁人嫁人,可不单单嫁的是那个人,进府之后要操持大大小小的事,可不能找个厉害的婆婆。   沈氏兀自高兴着,晚上还让小厨房做了一桌好菜,让两个女儿过来吃饭。   燕明玉万万没想到,上元节见过一次刘熙远之后,竟然还有后续。   她当时回来说得模棱两可,对沈氏说的是就见了一面,并没有说几句话,妹妹太困了,就早些回来了。   在沈氏心里,一个还不知道是不是女婿的人,自然比不上贴心的女儿,所以未曾责怪,想着缘分这事强求不得,反正燕明玉还小呢。   谁知道过了几日,竟然来信了。   自己的女儿被相中,那代表女儿教养的好,沈氏自然是高兴的。   但燕明玉不高兴,她对着一桌好菜食不下咽,想开口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难不成直说没看上?   “母亲……”   沈氏:“怎么了?”   燕明荞把嘴里外皮油亮的乳鸽放下,赶在姐姐说话前开口道:“母亲,那个哥哥我见过。”   沈氏笑着问:“明荞觉得如何,够不够做你的姐夫?”   燕明荞没说刘熙远好,也没说不好,抿了下唇,选了个折中的,道:“我觉得没有大哥哥好。”   当然是大哥哥最好,而且他也没有镇北侯看着有气度,两人那日穿了一样的衣服,燕明荞忍不住做比较,刘家的哥哥就像棵小树苗,而镇北侯好像参天大树。   燕明荞不知道这个比喻恰不恰当,但她是真心觉得,刘家的哥哥还不够好。   燕明玉松了口气,心说还得是妹妹,拿着燕明轩比,正能说到沈氏心坎儿里。   燕明荞不过童言,但沈氏在这种时候从不把燕明荞当普通孩子看,普通孩子哪儿会遇事让丫鬟请老夫人过来。   燕明荞本来就聪慧,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若是她都能看好……   沈氏道:“哪里不如你大哥哥好?”   倘若燕明荞说哪里都不如,沈氏大概会觉得这是胡说的。   燕明荞实话实说,“大哥哥说话更平易近人,没架子,刘家哥哥总是端着,而且,没有大哥哥长得好看,人也瘦弱些,别的我就不太清楚了。对了,那日还来迟了,不过可能是因为路上人太多,他过不来吧。”   燕明玉咳了一声,“也就多等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   沈氏皱了皱眉,长子相貌并不是特别出色,但胜在挺拔高大,不如长子,那得是什么样……怎么头一回见面还迟了呢,知道上元节人多,还不早点出门,怎么让姑娘家等着,单这点就不够好。   沈氏觉得也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刘熙远功课好,万一还有其他的过人之处呢,等踏春的时候看看再说吧。   燕明玉趁着沈氏不注意,冲妹妹投了个感激的目光,相比于她说,肯定是妹妹说的话更有分量。   燕明荞低头笑了笑,她其实也是实话实说,二姐姐的夫婿要好好看的,不能随意,所以有不好的地方自然要说出来。   沈氏给燕明荞夹了一块糖醋鱼的鱼肚子,心里不免又愁了起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燕明荞也给沈氏夹了菜,“母亲,买东西还要货比三家呢,更何况是给姐姐找夫君,您得好好瞧瞧,跟别人比一比,比过之后再做决断也不迟啊。”   “而且,二姐姐也不急的,多挑挑。”   沈氏:“行了行了,你个小姑娘懂什么,当挑白菜呢。”   是得挑,但也不能挑太多,不然外面会说这家姑娘不好,亲事总定不下来。   燕明荞这回埋头吃饭了。   吃过饭,燕明荞回屋量尺寸,要做春衣了,去年的冬衣再入冬估计穿不了了,燕明荞到那时还得长两寸。   绣房的丫鬟量着燕明荞高了一寸些许,身上肉少了些,大约是抽条了。   脚也长了点,鞋子都得重新做。   里里外外好几件衣裳,差不多等上半个月就好了,那会儿天暖和了,穿正合适。   还有句话就春捂秋冻,总之,春天是不能太早脱棉衣的,也省着受了风寒。   不仅棉衣脱得晚,各院都送了各种补品,当然没给锦华苑和燕明月院子送,在这上头,沈氏还是很记仇的。   等到月底,正院和寿安堂的春衫就做好了,燕明荞试了试新衣服,比冬衣轻巧不少,不过前两日下了场雨,虽然回暖,却也没到真正暖和的时候,所以还是穿的夹棉的冬衣。   燕明荞捂着热,有时侯跑一头的汗,热得很。   但燕明荞还是跑的飞快,今儿兄长们放假,都回来了。   燕明泽也是回来后才知道自己的小娘姐姐被禁足了。   孟小娘被禁足之后连院子都出不了,锦华苑的丫鬟早晚能回下人房,但不能出府,而且院门口还有两个身强体壮看门的婆子,没人敢往外闯。   孟小娘唯一的希望就是燕明泽,她盼着燕明泽放假和燕国公求求情,兴许就能放出去了,这是唯一被放出去的机会。   但燕明泽仔细想了想,决定不去燕国公那儿求情了。   三月初考试,燕明泽不想这个时候被这种闲杂的事打搅,他只想好好温书,而且,小娘那边他不是没劝过,说让三姐学学推拿按摩的本事,去讨好祖母,得祖母喜欢什么就有了,为何非要找母亲的不痛快。   这下好了,被禁足不说,还连累他被父亲母亲不喜。   只不过,不去求情显得他太过冷血薄情,燕明泽还是去了趟书房,听燕国公说话没转圜的余地,又施施然出来了,放心地回自己的院子温书去了。   他甚至想,被禁足也好,省着打搅他。   放假两日,燕明泽门都不出,让苦苦等待的孟小娘彻底死了心。   虽然儿子寒她心,可她不靠儿子靠谁啊,孟小娘只盼着燕明泽能考好些,这样她也能早点出去。   燕明月把正院三人在心里骂了个遍,骂完又觉得不解恨,把燕明泽骂了一遭。   铺子赚的银子没少拿,却半点用都没有。   两日假过得很快,燕明轩在家看了两日书,令他称奇的是,燕明烨竟然也能静下心看书,学得还颇为认真。   燕明轩有种弟弟终于长大上进了的感觉,不管这次考不考得上,总归没有混着去考试,这就比以前长进太多了。   燕明烨也觉得自己想的和从前不一样了,他今年十二岁,再有几年自己都该娶媳妇了,以前不管燕明泽学得多好,他都不当回事。   现在知道有人想学都学不到,上学反倒变得难得可贵起来。   燕明烨是燕国公府的公子,出门在外也是拿得出手的,他身边有不少人捧着他,都是家世不如他的,有功课好的,也有差的。   大多带着他玩儿,斗蛐蛐,弹珠子这些。   沈元景是第一个带着他学的,燕明烨又不傻,他知道谁对他好,沈氏燕明轩总让他读书上进,沈元景年岁比他小,却跟他母亲兄长一样。   是该读书了,如果连童生都考不上,那也太丢人了。   燕明烨不全是因为沈元景才学的,但也和他有点关系,他以前用过的书都送给了沈元景,反正放他那儿也占地方。   沈元景用不太到,但还是收下了,时不时挑两个问题去请教,这样能让燕明烨记得更扎实一点。   两日假一晃而过,燕明轩和沈氏说下回放假就不回来了,他打算半年回来一次,在书院温书。   燕明烨燕明泽也不回来,两人三月份就考试,得等考完试再说。   沈氏为燕明轩燕明烨打点了不少东西,燕明泽以往都是由孟小娘打点,如今孟小娘被关着,按理说该由沈氏准备,然后准备和燕明轩燕明烨一模一样的就好了。   但沈氏懒得弄这些,让人给锦华苑传了个话,孟小娘自己准备,到时候丫鬟过去取。   包袱里是开春穿的衣裳,一些干粮药品,还有银子。   读书费银子,就像燕明荞的月钱,花也是花在了买书上,一本一两多银子,所以寒门子弟读书难,寒门子弟读书是举全族之力供出来的。而农家出身的,读书就更难了,一年到头也家里赚的银子也没几两,所以大多读书人去晋中书坊抄书,买得起书的反而是少数。   燕国公府的公子们就属于第一种,燕明泽每月有五两月银,燕国公时常给他银子,因为他是几个兄弟中读书最好的,所以只要是和读书做学问有关,燕国公必给银子。   孟小娘也会给他钱,包括燕明月的杂货铺子,每月三十多两的利润除了要给燕明茹十两,剩下的还要分一半给燕明泽。   孟小娘常对燕明月说,你们是亲姐弟,自该互相帮扶,日后你弟弟登科,别人看你有依仗,自然高看你一眼,你弟弟记起你的好,待你出嫁后会挂念你。   燕明月信了,但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嫁人呢,这个弟弟就靠不住了。   孟小娘也觉得心寒,意思着塞了五两银子,连以往一半都没有。   也是现在受难,丫鬟们出不去,拿不着铺子的盈利,手里也没钱,还不知道三个月怎么样呢,自然不能像往常一样给。   马上就考试了,燕明泽在书院能花多少钱。   而看见包袱的燕明泽只觉得小娘不理解他,他又不是没去求情,是父亲不答应,他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要他跪下求情,那只会让父亲更厌恶他。   五两银子也是银子,燕明泽带着一堆衣裳鞋袜,跟兄长们一块儿坐马车去书院了,下回回来,就是考完试的时候了。   而燕明玉燕明荞也该收拾收拾,准备明日的踏春。   她有点想吃野菜馅儿的饺子了,打算明儿让丫鬟们挖挖看,若是有的话就挖回来包一顿。   早春,府里的迎春已经开了,地里的小草也冒了绿芽,要燕明荞说就是“最是一年春好处”,但到了燕明玉嘴里,就是看起来挺新的。   尤其下过雨后,府上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泥土由干枯的黄变成了棕褐色,小草又好像一夜之间冒出来,看起来就特别新。   燕明玉对明日的踏春有数,沈氏不是很满意刘熙远,那就够了,就当是去挖野菜。   沈氏怕燕明玉一个人不自在,给燕明荞也请了假,想了想,让燕明茹也去了   沈氏不知道孟小娘撺掇的事有没有郑小娘的份儿,但她希望府里的妾室们安分一点,所以乐意给些好处。   郑小娘战战兢兢过了半个月,这下一颗心才放下来,夫人没怀疑她,但孟小娘出来了未见得不说,所以郑小娘决定坦白从宽。   沈氏象征性地罚了她一个月禁足,只不过没罚燕明茹,也算是没太计较。   沈氏还问了问沈元景,要不要踏春。   沈元景给拒绝了,“多谢伯母好意,但我不太想去郊外,我能去街上转转吗?”   沈氏给了他腰牌,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和沈元景相处,但沈元景不惹事,也不像燕明泽一样,虽然常和燕明烨一起,却不会给人带坏。   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沈氏给了他腰牌,想去哪儿带着小厮去,逛逛看看都行,她给宁湘使了个眼色,宁湘当即拿了个荷包出来。   是沈氏给的零花钱。   沈元景往后退了一步,“伯母,我还有钱,够花的。”   比起自己的儿女们,沈元景过得还是清苦些,但比起城外吃不饱饭的人,这也挺好的。   寄人篱下虽不好,可是总能吃饱饭。   这话说得也没错,各人有各人的烦恼,没必要一概而论,什么都攀比,最后只会像孟小娘一样,临了什么都得不到。   燕明荞这边请了一日假,她还记得上回赏雪宴,出去吃了烤茶和烤水果,滋味很好,所以对明日出门特别期待。   新衣裳和新首饰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趣了,燕明荞下课之后就去玉明轩,明日踏春要吃什么。   燕明玉道:“五妹妹吃过春饼没?”   野菜饺子得带回来吃能吃,踏春吃春饼好了。   燕国公府吃面食少,但越朝却是有吃春饼的习俗的,一张薄薄的饼,里面卷各种菜。   但燕明荞很少吃,她摇了摇头,“二姐姐,我还没吃过。”   燕明玉道:“那就吃烤鸭和春饼。”   别说明儿吃烤鸭,就算燕明玉现在要,小厨房也能给做出来。   燕明荞梦里都是烤鸭和春饼,听二姐姐说好吃的紧呢,甜香甜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甜香。   次日天朗气清,风还有些凉,楚铮又逃学了,也不是逃学,他根本没回书院。   他骑马出门,跑的很随意,他最烦的就是父亲管他。 第31章 被打   对楚铮来说, 逃课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楚堪疑别以为他现在在盛京就能管他了,以前好几年不管,现在想管, 晚了。   *   踏春去的是定远侯府庄子附近,那处依山傍水,在盛京城南。   有道是“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一座山上气候尚且不同, 更何况城南城北相距几十里, 城南莺飞草长, 城北草叶才冒了个头。   这边离燕明荞骑马的庄子也近, 若是玩得不高兴, 大可去那个庄子, 托孟小娘的福, 现在庄子在燕明荞名下。   沈氏几人出来的早。   出门踏春和赏花赏景不同, 她们一行人穿的都是短衫, 袖口窄, 裙子也不曳地, 鞋子穿的是厚实的千层底,最好走路。   为了挖野菜, 燕明玉还带了小篮子和小铁铲,燕明荞带了同样的东西, 只不过都是小一号的。   阳光正正好, 在太阳底下不是很晒,反而很暖和。   到了地方, 沈氏让燕明玉带着两个妹妹去玩, 自己留下和定远侯夫人、安康伯夫人说了会儿话。   安康伯夫人是同来的, 她带了女儿赵芸安过来,这次来就是凑数的,也算是个小媒人,因为刘熙远就是她牵的线。   三家碰了面,孩子们去采野菜踏春,大人们一道说了会儿话。   定远侯夫人眼里透着满意,对着沈氏道:“你真是养了一群好女儿,各个都出落得这么水灵。”   夸不能直夸燕明玉一个,要连着全夸了。   虽然定远侯夫人有意结亲,可还未定下来,就得含蓄着说,给彼此留着余地。   也不能太上赶着,这会儿就是你来我往试探彼此的意思,若是都点头了,再去提亲。   定远侯夫人今日穿的也素净,大约是打算和孩子们一道玩一玩,所以也是短衫深色裙子,头上没有太多首饰,却也选的名贵的,看起来低调却不失大方。   说话时带着三分笑,瞧着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安康伯夫人也道:“你的这几个女儿,我都想抱回家了。”   沈氏笑着道:“顽劣得很,一会儿也闲不住。”   定远侯夫人突然有些拿不准沈氏的意思了,若是有意,应该顺道夸夸定远侯府的孩子,今日她带了嫡次子和庶女同来,庶女和燕明玉差不多大,就是带过来陪燕明玉的。嫡次子比燕明荞小一岁,已经去书院了,为了今日出来还请了假,这会儿正疯玩呢。   刘熙远也是请假来的,八月份秋闱,这会儿正是抓紧的时候,但他功课好,耽误一天也不打紧。   刘家的小娘子刘熙音跟在燕明玉几人后头,她脸圆圆的,笑起来很招人喜欢,总是围着燕明玉说话,一口一个明玉姐姐地叫着,甜得很。   刘熙远就在后头看着,目光若隐若无地落在燕明玉身上。   燕明玉相貌大气,脸是鹅蛋脸,笑起来极其明艳,尤其风吹过的时候,衣袂翩翩,看起来很好看。   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刘熙远没管乱跑的弟弟,自己走了过去,问刘熙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可用我帮忙。”   几人蹲在地上,燕明荞正兴致勃勃地找野菜,赵芸安就跟小尾巴一样跟着。燕明玉指一样她俩就挖一样,两人本来年纪就小,也贪玩,最喜欢的就是这样摘菜捡鸡蛋的活。   燕明荞觉得这就像读书一样,记得多了就高兴,现在看菜篮子里越来越多,也高兴。   赵芸安也喜欢这些,她在赏雪宴时见过两人,还记得好吃的烤茶和烤栗子,那么大那么圆的栗子仁儿,都是明玉姐姐给剥的。   而且燕明荞笑起来好好看,还会手把手带着她挖野菜。   燕明茹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她都九岁了,早就不喜欢这些了,但和嫡母出来一次不容易,在外面人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嫡姐说挖那就挖吧。   刘熙音抬起头来,对着兄长道:“明玉姐姐说这些野菜能吃,就挖来试试看,兄长你看,好多呢。”   刘熙远眼中划过一抹嫌恶,野菜如何能吃,这都是吃不饱饭的人才吃的,为何放着好好的饭菜不吃吃这些。   但是佳人想吃,刘熙远只能蹲下来陪着挖。   只不过他一个读书人,没做过这些,挖的乱七八糟,还掺进来几根野草。   燕明玉看了眼他的篮子,指着其中两棵草道:“刘公子,这两个是野草,吃不得的。”   刘熙远飞快道:“那其他的真的能吃吗,这些野草吃了不会出事吗?”   大约是因为他平日功课好,所有人都来跟他请教功课,刘熙远从没被质疑过,所以燕明玉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就反驳了。   燕明玉道:“我采之前自然问过,那定然是能吃的,不然岂不是害了人。”   刘熙远仍皱着眉,刚想说话,一旁妹妹便打圆场道:“兄长,明玉姐姐问过的,你快些挖,好凑够一顿饺子的。”   燕明荞觉得刘熙远话怪怪的,她抿了抿唇,“刘家哥哥,虽然草和草长得不一样,但你看我们挖的这些,叶子嫩嫩宽宽的,看起来很肥美。你挖的那些,叶子又细又长,叶边很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割伤手,那种怎么可能能吃呀。”   燕明荞偶尔会仗着年纪小胡言乱语,这块儿挖完了,她又找了一个地方,热切地招呼燕明玉,“二姐姐,这边还有!”   刘熙远眼睁睁看着燕明玉站起来去了旁边,他拉不下脸跟上,只能跟着妹妹。   野菜几人挖了不少,还有丫鬟们挖的,燕明玉觉得,够她、妹妹、母亲祖母吃两顿饺子的了。   饺子的做法也不难,毕竟是野菜,难免有涩味,焯遍水,多放点肉最好,燕明玉觉着什么东西只要放了肉都不会难吃。   燕明荞采完野菜又去摘野花了,她编了花环,打算一会儿送给母亲。她觉着出门玩很好,在外头吹风都是很舒服的。   而不远处看着这些孩子们的三个大人,脸色有些许微妙,离得并不算远,所以说话都能听见。   定远侯夫人笑着解释,“熙远这孩子,平日读书读傻了都。”   沈氏道:“会读书是好事。”   可看着人也太呆了些,话都不会说,以后为官不怕得罪人吗,看这样子,自己说得就是对的,别人说的就是错,定远侯府也没尊贵到这个地步。   沈氏对刘熙远不太满意,她原想着找个一个能力出众的女婿,却不是这样的。   而且,今日见了人,沈氏觉得明荞说得没错,没有长子高大,看着很是清瘦,今日有风,看他袖管袍子空荡荡的。   清瘦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就如沈元景,但沈元景长得好看啊。   依沈氏挑剔的目光看,刘熙远不太行,说句不好听的,出个门还得顾着他。   沈氏不想再说了,她道:“这也中午了,先用饭吧,明玉说带着大家一块儿吃春饼,还说吃什么烤鸭,这孩子别的不行,倒是会吃。”   安康伯夫人附和道:“正好,我这肚子也饿了。”   定远侯夫人面上不大高兴,但她没觉得自己儿子不好,反而是沈氏太挑剔。   燕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多体面的人,还不是靠着入宫的太妃,不然还不及定远侯府呢。还有燕明玉,听说落过一次水,那身子如何,可还能生养?   定远侯夫人本来还不在意这个,若是不能生,抱养个到正院好了,看沈氏不也养着庶女吗。   原以为是和和美美的亲事,谁知道沈氏竟然是这个态度。   定远侯夫人让丫鬟喊几个孩子回来,此处靠山靠水,走几步就有片灌木丛,刘熙远和刘熙音跟着燕明玉她们一块,就剩刘熙安不知去向。   但刘熙安身边一向有小厮跟着,丢肯定是丢不了,定远侯夫人让人去远处寻寻,然后低声吩咐丫鬟,去庄子拿些好菜,一会儿就在草地上铺张桌布吃。   亲事一会儿再说吧,不急在这一时。   燕明玉让流露把野菜放回马车,又把带过来的厨具和食材搬下来,踏春野炊,自然要有那个意思,你来一下我来一下,自己做的自己吃。   大约孩子们对这些都比较喜欢,赵芸安就挺喜欢伴家家酒的,所以看两个巴掌大的小锅和高炉子特别感兴趣。   烤鸭得厨娘做,一到这儿就开始烤了,燕明玉也没那个手艺,但是春饼是她烙的。   舀一小勺面糊,在锅底刷小层油,面糊倒进去后轻轻晃一下,面糊就自己滚成薄薄的圆饼了,然后在石头大得灶台上烤一会儿,最后翻个面,这春饼就成了。   燕明玉动作还算娴熟,做起来样子也很好看。   定远侯夫人又有几分满意。   越朝女子,最起码的要会女红管家,家世好的学琴棋书画,也有别的技艺,比如厨艺、插花……   有一手好厨艺也会让婆家高看一眼,世家有厨娘丫鬟伺候,学厨艺的少,但是平民百姓家,新媳妇嫁到婆家第一天,晨起要洗手做羹汤,张罗一大家子饭的。   燕明玉这只能算出来游玩,大家一块儿做,顺道吃个饭,但看起来已经很不错了,定远侯夫人觉着,至少能看出不是养尊处优的性子。   若是燕明玉知道定远侯夫人想什么,会说,你还真就想错了,她就是养尊处优的性子。   烙春饼、炒合菜、京酱肉丝,配着黄瓜条葱丝甜酱,还有炒的鸡蛋酱,这些就是春饼里夹的菜。   一张饼什么都可以卷,全看自己喜欢什么。   合菜倒是没出现在燕国公府的菜谱上过,合菜也叫六合菜,里面放那个韭黄、肉丝、粉丝、豆芽菜、菠菜、鸡蛋,炒出来之后六样菜不分你我,夹在饼里特别好吃。   只不过早春这会儿庄子没种菠菜,用大白菜芯儿替的,燕明玉还加了点豆腐,闻起来还有点豆子香。   另一头烤鸭差不多也好了,空气来飘着甜甜的香味,肥鸭难选,一共烤了两只,一会儿吃了鸭肉再炖个鸭架汤,一顿饭算是齐活了。定远侯夫人叫人送了些菜过来,几道家常菜,一盆还不大的小黄瓜,乍一看什么都有。   简单倒也有趣味。   只不过,定远侯府出去寻人的小厮还没回来。   定远侯夫人在心里骂了一遍刘熙安,招呼道:“大家先吃,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不必等他。”   她低声去侍女道:“再去找找。”   侍女人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人跌跌撞撞跑来,不是刚出去寻人的那个,看着像是一开始就跟在刘熙远身边的,他跑的一张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不好了,小公子把人给打了!”   安康伯夫人用帕子掩了下嘴,沈氏低下了头。   定远侯夫人脸上笑挂不住了,尤其在沈氏和安康伯夫人面前,觉得太下面子了,这儿离庄子近,她以为只是打了庄户家的孩子,那给些银钱就好了,怎么还闹到这儿来。   她对着沈氏和安康伯夫人道:“我先去看看,你们慢慢吃。”   沈氏和安康伯夫人对视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道:“快些去吧。”   刘熙音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明玉明荞,快些吃吧。”   燕明荞没动筷子,她想,怎么都爱打人,她只记得镇北侯府的小世子爱打人,定远侯府的怎么也打?   不过楚铮不光光会打人,他还会救人,上元节那日,就打了一个拍花子。   燕明玉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卷了张饼先给沈氏,几人吃了一会儿,定远侯夫人才揪着刘熙安的耳朵走过来了,刘熙安疼得呲牙咧嘴,嘴里还直喊疼。   后头小厮牵着一匹马,马背上的小公子虽然脸青了一块,但是坐的笔直。   小公子后头就是太阳,这么看去看不清他的脸,燕明荞定睛看了一会儿,转头对沈氏道:“母亲,这是镇北侯府的小世子。”   上元节见过他,当时他抡着拳头打人,一点都不含糊,怎么这回还被打了。   定远侯夫人心一惊,她不认识什么镇北侯世子,但架不住有所耳闻,她只是看楚铮穿的好,所以没给银子打发了。   镇北侯府的世子,很快,她就想好了对策。   定远侯夫人对众人道:“真是见笑了,犬子不懂事,误伤了小世子。”   她当着众人冲楚铮道:“小世子,真是对不住了。”   一个侯夫人对着一个孩子赔笑道歉,一部分原因在于是刘家小公子先出手伤人,另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是镇北侯府的世子。   别看镇北侯定远侯都是圣上亲封的侯爵,可爵位和爵位也有不小的差别。   镇北侯楚堪疑是威远大将军,看其爵称就知道,他镇守西北,在朝是二品武将,手握西北十万大军,手里拿着真真切切的实权。   楚堪疑在朝中风头正盛,是皇帝身前的红人。   虽然说楚堪疑不能看谁谁死,但盛京城没有几个不畏惧他手里的权力的。   以往楚铮打人的时候,被打的收下钱就息事了,如今楚铮被打,定远侯夫人怕楚堪疑把刘熙安打死。   她刚才是真不知道,幸好没给银子。   唯一的法子就是先安抚好楚铮,然后等楚堪疑来了,让沈氏她们说说好话,千万别把错怪在刘熙安身上。   楚铮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刚才你不是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吗,现在想让我别告诉楚堪疑了?”   楚铮心里其实没底,也没多硬气。他想说楚堪疑未见得会来接他,而且就算被打的是他,赔礼道歉的不一定是刘熙安。   楚堪疑惯会什么都不问,就给他定罪。   不问他为什么打人,不问他挨没挨打,总之,做错的就是他。   楚铮这回真的什么都没干,骑着马在附近跑,然后有人就把他拦住了,说要骑他的马。   楚铮长这么大,只有他抢别人东西的份,哪儿有别人拿他东西的时候。   自然不给。   他身边没小厮,刘熙安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厮,反正一个纨绔子,越是不给的东西就越想要,身边的小厮还动手拉他,后来不知不觉就打起来了。   楚铮一人难敌六拳,挨了好几下。   脸上青的是最轻的伤,现在后背胸口疼的厉害。   定远侯夫人道:“全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小世子先去屋里上个药,等你家大人来了再说,你看如何。”   出来踏春却出了这档子事儿,任谁心里都觉得不舒服。   定远侯夫人觉得有些晦气,刘熙远道:“今日是家弟之错,还请小世子勿怪。”   两人道歉,但谁也没提让刘熙安自己道歉。   就这么一件事,沈氏就能看到定远侯府的为人处世,兴许是开始不知道这是楚铮,毕竟刘熙安和楚铮不是同岁,兴许也知道,只是看他一个人,所以想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一下。   楚铮抱着胸,哪儿也不去,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坐在骏马旁边,马低着头啃草吃,他冷着一张脸,不过才九岁,脸上还青了一大块,看起来有些滑稽。   在燕明玉看来,这大有一种我律师来之前我是不会开口的感觉。   燕明荞觉得他脸上的伤看起来好疼,青青紫紫的,就问燕明玉,“二姐姐,你看他又被打了,还吃不上饭,我能不能叫他过来一块儿吃啊。”   她记得林香说楚铮没母亲了,多可怜。   燕明玉也有点不忍心,“你去问问,看他吃不吃。”   事情闹成这样,定远侯夫人早就没胃口了,刘熙远也皱着眉,把弟弟拽到一旁训斥起来。   赵芸安往嘴里塞了个春饼,安康伯夫人也塞了一个,嗯,真好吃。   燕明荞擦了擦手,朝着楚铮走了过去,她倒不怕楚铮打她,一来她不是人贩子,二来没骂过他,所以胆子大得很,“我是燕国公府的五姑娘燕明荞,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空气里飘着烤鸭的香气,烙好的春饼放在了竹屉里,在石头灶上温着,合菜和京酱肉丝已经炒好了,燕明玉在那卷春饼,还朝他晃了晃,好像只要伸手就能吃。   楚铮硬气道:“我不吃。”   然后,他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燕明荞发出了第二次邀请,“来吃一点吧,我二姐姐做的可好吃了。”   楚铮:“那谢谢你们,等会儿,这是你们的吃食,不是刘家的吧。”   燕明荞摇摇头,“春饼是我们做的,那几样家常菜是他们家的,你吃烤鸭和春饼好了。”   楚铮嗯了一声,闷声站起来,走过去冲着沈氏几人道:“谢谢你们给我饭吃。”   沈氏道:“小世子别客气。”   燕明玉给他卷了两个春饼,楚铮一口就是一个,嘴里塞得慢,但吃饭样子还算好看,偶尔会扯到伤口,就皱皱眉,但不会像刘熙安一样龇牙咧嘴。   楚铮觉得,这真好吃,好吃极了。   饼很软,吃到嘴里是面的甜香味,里面的菜是咸口的,配着饼吃特别好滋味。   大约是打了一架太累,楚铮觉得这顿饭比以往的都好吃,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人给他饭吃,以前多是他自己吃。   楚铮饭量大,吃得多,燕明荞吃一个卷饼,他能吃三个。   赵芸安看着都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看样子是真的饿了。   安康伯夫人和沈氏不好意思和孩子抢,两人吃得很慢。   一旁定远侯夫人也坐下了,她道:“小世子多吃些。”   楚铮没理她,燕明玉又给他卷了个烤鸭的,烤鸭选的肥鸭,但也没后世喂养的肥嫩,不过吃起来并不差,外皮很酥脆,到嘴里一口油脂香。   鸭肉鲜嫩多汁,烤的极其软烂。   楚铮小声说了声谢谢。   这可能是他这几日吃得最后一顿饱饭了,所以楚铮吃出了断头饭的气势。   燕明荞想了想,问他,“你会哭吗?” 第32章 第二次相亲   燕明荞问他会哭吗, 这让楚铮想起幼时的糗事。   刚记事的时候,大约是三四岁的样子,他常躲在被子里哭, 他没母亲,也没外祖,就一个大宅子,住着他和一堆下人。   搁别人估计做梦都要笑醒,但是楚铮只觉得害怕。   有镇北侯的权势在, 没人敢对小世子不好, 吃穿用度皆是好的, 除了天上的星星摘不下来, 别的什么都能弄到。   看着什么都好, 就是楚铮自己不好。   一开始他不打人, 但很多人骂他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那时楚铮很生气, 一边打人一边哭。   后来楚堪疑回来了, 没问他为什么打人, 也没管他为何哭, 押着他去登门道歉,反正都是他的过错。   几岁的孩子怎么能拧得过大人, 楚铮不服,但他记得好像给人道歉了, 不过楚堪疑在, 那家一直赔笑。   后来楚铮就知道了,只要他打人, 不管因为什么, 楚堪疑都会让他去道歉。   好在楚堪疑一年到头也就回来那么两回而已, 其余时候有管家摆平这些事。   再后来,楚铮就不哭了,哭没用,他只会打赢,打赢了高兴,被楚堪疑骂就骂,等他长大了,非得让楚堪疑也尝尝这种滋味。   今天是人太多了,所以才没打过。   楚铮问:“哭什么,哭丧吗。”   燕明荞被噎了一下,她不是很想知道楚铮要给谁哭丧,这……   燕明荞压着声音道:“不是哭丧,就是小声地哭。”   燕明荞觉着,一会儿镇北侯来了,楚铮可以哭一哭,说不定镇北侯看着楚铮可怜,就多疼他些。这招燕明荞是从沈元景那儿学来的,那次沈元景就是这样,说自己不能科举,让她愧疚。   同理,楚铮也可以这么说,燕明荞不确定镇北侯来了会说什么,可看楚铮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如果楚铮装的可怜些,那镇北侯说不定会找刘家的麻烦,这样一来,母亲也能看看刘家不值得托付,那二姐姐就不用嫁到刘家了。   燕明荞:“你爹来了你就小声哭,什么都不说,只管哭就是了,有多委屈就哭多委屈,我会为你作证的。”   燕明荞说得也很小声,旁边有人,密谋自然要小声小声地密谋。   楚铮用帕子擦了擦嘴,“我不干。”   燕明荞道:“你就试试嘛,试一下,你若答应,我一会儿求二姐姐分你一个鸭腿。”   楚铮想说他又不是没吃过鸭子,但说话得凭良心,鸭子的确挺好吃。   刘家几人还心虚着,安康侯夫人悄悄和沈氏搭话,问她一会儿该怎么说。   一会儿指的是镇北侯来了后。   沈氏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看不惯欺负人的,也看不惯被欺负的。”   前者指的是楚铮,后者指的也是楚铮。   倘若打人的是楚铮,沈氏不会因为镇北侯府的权势说假话,现在被打的是他,也不会因为他是惯犯就帮刘熙安说话。   楚堪疑来的比大家想的都快,大约是早就发现楚铮没去书院,所以顺着寻了过来。   正是燕明玉在上元节见过的那个人,没想到他是楚铮的父亲,果然已有家室。   长得高大,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束了髻,戴着一柄玉冠,眉如剑眼如星,大约是因为他是武将,所以看起来有棱有角特别结实。   沈氏几人上前去行礼,定远侯夫人带着刘熙安给楚堪疑道歉,“犬子不懂事,伤了小世子,实在对不住,下午我们会备上薄礼,登门致歉。”   楚堪疑刚说说话,就听到一阵哭泣声。   他转头看去,楚铮低着头,肩膀不停地耸动,哭太难了,他还是使劲碰了下身上的伤才哭成这样的呢。   反正燕明荞是觉着,他哭得不太行。   定远侯府一众人:“?”   沈氏用帕子掩了掩嘴角,“小世子身上的伤还没上药,只吃了顿饭。”   楚堪疑看了楚铮半响,问道:“怎么回事。”   楚铮什么都不说,光哭,任谁看了都觉得委屈。   楚堪疑又看向定远侯夫人,道:“怎么回事?”   这声和问楚铮的不太一样,多了丝质问。   燕明荞松了口气,她听说楚铮以前打人,都是镇北侯府登门致歉,她怕镇北侯不问缘由,说楚铮,好在,这么大个的人脖子上这么大个的脑袋不是白长的。   定远侯夫人道:“其实是误会一场。”   她不敢再隐瞒,主要是怕楚铮添油加醋,“是这么回事,犬子看小世子骑马,所以想同他一块儿玩一会儿,小世子不肯,犬子顽劣,不小心把小世子给打了。”   楚铮一开始是装哭,后来不知道怎么越哭越委屈,眼里憋了一泡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流。   楚堪疑看了眼儿子,然后对着定远侯夫人道:“令公子可给楚铮道歉了?”   定远侯夫人说过对不住,刘熙远也说过,偏偏刘熙安没说过。   做错的是刘熙安,别人道歉没用。   楚铮抬起头,刘熙安又被定远侯夫人掐了一下耳朵,这才懦懦地开口,“小世子,刚才多有得罪,对不住。”   楚堪疑看向楚铮,楚铮哭还没止住,脸上还带着伤,看着有些可怜。   楚堪疑:“他身上的伤我还没看过,看过再说。”   自然是不能在这儿看,得回去才能看,但楚铮还没吃完饭。   作为一个伤患,自然要吃饱了才能回去。   楚铮一边擦眼泪一边啃鸭腿,对着燕明荞小声说了句谢谢。   燕明玉给他多弄了几个卷饼,“慢慢吃,别噎着,一会儿还有鸭架汤呢。”   燕明玉招呼其他人也吃,“大家趁热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总得吃饭不是。   “是是,明玉说得对。”定远侯夫人面笑心不笑,一边责怪儿子为何非要找楚铮的不痛快,一边又觉得楚堪疑仗势欺人,都已经道歉了,还想怎么着。   最后定远侯夫人又看了眼沈氏,这门亲事大约是黄了,若是传出去对刘熙远也不好。   结亲不成也不好结仇,定远侯夫人对沈氏和安康伯夫人依旧是笑着的,“今日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对不住。”   沈氏道:“没事,养孩子就是难些,总得看着,稍微一溜神就不见了。”   这边楚铮吃完了烤鸭腿,也该回去了。   他眼泪已经擦干净了,肚子也吃饱了,而楚堪疑一直在马旁边等着,因为这边女眷多,所以离得很远。   楚铮有点舍不得走,虽然是燕明荞和他说话多,但在别人身上感受到了善意,而非拿那种眼神看他,很少有人给他吃的。   “多谢伯母,多谢明玉姐姐,明荞妹妹。”楚铮一一行了礼,沈氏等人点了点头。   楚铮这才朝着楚堪疑走过去,他身边跟着几个侍卫,还停着一辆马车。   楚堪疑道:“先上车换药。”   楚铮不想上药,“不用你管,走开。”   楚堪疑:“楚铮,你乱跑逃课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楚铮突然福至心灵,“嘶,好疼好疼,疼死我了。”   掀开衣服,才看见里面什么样,青肿更严重,楚堪疑给他上药,上到一半说道:“下回出门带人,你打了人最多上门道歉。”   楚铮硬生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上门道歉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   他趴着,觉得还是别人给他道歉痛快,“用你管我。”   *   吃过饭,沈氏也带着三个女儿准备回府了,如今看来,定远侯府实在算不上能结亲的好人家,单看家风,粗看凑合,可细看,哪儿哪儿都不对。   刘熙远自大,刘熙安纨绔,也就刘熙音好些,不过嫁人又不是娶媳妇,刘熙音好有什么用。   对镇北侯父子二人,沈氏有些许改观,镇北侯看上去很年轻,楚铮也没想象中那么顽劣。   跟刘熙安一比,谁都比他强,沈氏想起了自己的燕明烨,虽然不上进,但也不像刘熙安这般。   一行人直接回府,马车有些许颠簸,燕明荞有些困了,窝在燕明玉怀里睡觉。   妹妹的脸蛋有些红,眼睫毛还长,白嫩嫩的好看。   乖的很,燕明玉不由一笑。   燕明玉看了眼沈氏,沈氏白了她一眼,“好生坐着,别嬉皮笑脸的。”   燕明玉就没动,怎么笑一笑都要挨说。   但她理解,想好的乘龙快婿泡汤了,沈氏这能高兴吗。   燕明茹乖巧坐在一旁不敢吱声,有句话叫少说少错,不说话肯定没事。   一个时辰多的车程,几人终于回到了燕国公府,晚上,宁氏问沈氏,定远侯一家如何,沈氏只道:“不太适合明玉。”   却也没说他家的坏话。   宁氏突然想起刘夫人说得镇北侯,但想想还是觉得不行,“亲事急不得,先看明轩的也行。”   相看的不能过多,过满则亏。   沈氏哎了一声,“媳妇也是这么想的。”   哪儿有第一回 就定下来的,那不得是天赐良缘啊。   而另一头,定远侯夫人回府后,让人去镇北侯府探了探消息,得知楚铮疼得下不来床,气得打了刘熙安一顿,打得人哇哇直哭,哭的声音隔老远都能听到。   楚堪疑没说该怎么办,但他儿子受伤了,估计得以伤换伤。   武夫就是粗俗。   还有便是,这亲事黄了,定远侯夫人也生气,气都撒在了刘熙安身上。   刘熙远下午便回书院了,临行前他对定远侯夫人道:“母亲不必介怀,世上好女子千千万万,又不是非她燕明玉不可。”   听儿子这么说,定远侯夫人也只能作罢。   燕明玉这阵子是能喘口气了,回府之后她亲了燕明荞好几下,好吃的好喝的都往正院送,她的妹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没有之一。   燕明荞其实只是实话实说,她说得哪一句话是假的,刘熙远是不是没有大哥哥好,最后鸭腿是不是给楚铮吃了,她答应的事全都做到了。   至于刘熙远,燕明荞觉得没什么可惜的。   回来之后燕明荞没了困意,在屋里练字看书,中午她吃了不少,可经过小半日肚子早就饿了,晚饭还能再吃一大顿,燕明玉说晚上吃野菜馅儿的饺子,一道去前院吃,毕竟是个新奇东西,家里现在人也不多,叫上老夫人老公爷和几个孩子,再准备些初春吃的菜,一家人一块还热闹。   厨房做饺子也不单做野菜馅儿的,燕明玉点了个胡萝卜牛肉的,又觉得小孩子大约喜欢吃虾,所以替燕明荞要了个猪肉虾仁的。   做法也简单,包饺子嘛,饺子皮都是一样的,只是馅儿有所不同,按照燕明玉的吩咐调,多试几次,总不会难吃。   菜多是早春才有的东西,香椿芽炒鸡蛋,开水嫩菜心,不过开水是好几个时辰熬出来的高汤,别说是早春刚长出来的菜心了,就是老白菜,也好吃。   还有嫩韭菜炒虾仁儿,一桌饺子和菜摆得满满当当的。   燕明荞亲手摘的野菜,早就好奇什么味道了,回来之后攒着二姐姐送的点心没吃,留着肚子等着吃饺子。   过年的时候也吃饺子了,不过是猪肉、羊肉、驴肉馅儿的,也很好吃,但没有这个新奇。   到了吃饭的时辰,一众人坐下,宁氏还夸了夸几个孩子有孝心,出门一趟还不忘挖野菜回来,宁氏年纪大了,还真就想这一口。   她尝了第一个,直言不错。   被夸的孩子里面有燕明茹,她这回觉得没白出门,至少被祖母夸了不是。   燕国公也说了好几句好话,“是不错,出门走走还不忘惦记你祖父祖母们。”   自从上元节后那件事,燕国公一直睡在书房,然后燕明荞上课,燕明玉在院子里不出来,去正院的话沈氏就让他去裕华苑。   虞小娘是沈氏的人,除非她脑子坏了才会在这种时候留人,所以大多时候都是说身子不舒服,要么就是来月事。   想去露华苑,但郑小娘也被禁足呢。   燕国公这回总算找到重修于好的机会了。   做子女的,不能太下当爹的面子,而且沈氏也不想一直这样下去,偶尔来一次能拿住燕国公,时间久了也会恼羞成怒,万一把好东西都留给锦华苑的怎么办。   “那公爷多吃些,如今的野菜正嫩呢,大厨房的厨子手艺好,看这饺子,皮薄而不破。”   燕明荞笑了笑,“父亲喜欢吃女儿下回还给您采。”   燕国公心情大悦,“哎,我记得我那儿有个赤玉的小铲子,一会儿拿过去玩吧。”   赤玉也是玛瑙,因颜色赤红而有赤玉这名字,总之,很值钱。   燕国公没有厚此薄彼,给了燕明玉燕明茹东西,看起来是真的高兴。   燕明玉也说了谢谢父亲,然后沈氏就道:“行了,快吃饭吧。”   沈氏给燕明荞夹了两个野菜馅儿,牛肉和虾仁的各夹了一个,一会儿看她喜欢吃哪个,再吃就好了。   野菜焯过水后已经没有原来的涩味了,吃到嘴里软软的,很鲜嫩。   加在里面的猪肉三分肥七分瘦,吃起来倒是不觉得肥腻,反而很香。野菜的清爽鲜嫩感和肉香味交织在一起,咸淡也是恰到好处。   这是燕明荞第一次吃野菜,和其他菜馅儿的饺子不一样的。   嫩嫩的,好吃的紧。   胡萝卜牛肉的燕明荞尝了尝,她不怎么爱吃胡萝卜,但和牛肉在一块儿反而没了那种奇奇怪怪的甜味,好吃,可没有虾仁馅儿的好吃。   香椿炒鸡蛋带着香椿独有的味道,韭菜味道也有些怪,燕明荞不太爱吃,但她吃了十二个饺子,肚子都圆了不少。   今儿的饭稀奇,所有人吃得都不错,宁氏和燕国公没来盛京时,没有如今这么显赫,倒是常吃这些。   吃过饭,宁氏多留了沈氏一会儿,说等四月份燕明烨燕明泽放榜后,他们就回萧阳老家了。   萧阳在盛京以北,赶路花些时间,到的话差不多就夏天了,正好避暑。   他们之中,自然包括沈元景。   沈元景也要跟着一块儿回去。   沈氏看了楚铮刘熙安他们,心里有些不落忍,“元景也跟着回去吗,他在这儿和明荞一块上课,也有明烨跟他一起玩,挺好的。”   没爹没娘的孩子什么样沈氏见到过,留在国公府至少有同龄玩伴,还有傅先生教他,跟着宁氏和老国公一块儿,沈氏也不是说那样不好,总之没有留在国公府的好。   宁氏皱着眉道:“他功课一般,学也是耽误。”   宁氏很庆幸这孩子普通,没有像他母亲那样,沈元景今年十岁,还有几年便长大了,宁氏希望他顺顺遂遂的,虽然这种顺遂和别的人相比,很平凡,可那又如何呢,总比成为污点的强。   宁氏更怕,等沈元景知道自己身世后,变得狼子野心。   东郭与狼的故事谁都听过。   不管是对沈氏他们,还是对沈元景,宁氏和燕国公都说是沈元景是沈自谌的孙子,但宁氏和老国公清楚,他不是。   沈自谌一家,怎能生出那样好看的孩子来,沈自谌的确有个孙子,不过没人管,家里没人,早就饿死了。   沈元景的母亲也姓沈,是先安王侧妃,名叫沈明珠,是燕珍的手帕交。   两人一同小选,一个进了宫,一个入了安王府。   两人的前程都很不错,但沈明珠有个青梅竹马,进王府之后仍旧念念不忘,也有过书信往来。后来沈明珠有孕,安王察觉此事时,觉得两人有苟且,再后来安王府就传来消息,侧妃难产,一尸两命。   如今孩子还在,但沈元景究竟是谁的孩子,宁氏也说不准。   燕珍信自己的手帕交,说就算沈明珠和顾宁臣有情,但嫁人之后断不会做红杏出墙的事,可谁说得准呢,问顾宁臣,他说话管用吗。   所以,与其让沈元景卷入争斗,还不如安安分分过一辈子,至少吃喝不愁。   若是被安王府的人知道了,沈元景还能有命在?   这么做也是为了沈元景好,   若非燕珍所托,两人也不愿意接这种麻烦事,还是养在身边放心些。   今日若不是沈氏问,宁氏也不会想这些,她没有犹豫,道:“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沈氏便没再劝,次日是二月初二,她去寺里上香,保佑燕明烨明泽考试高中。   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该做的她做了,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了。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就进了三月,中旬考试,再等四月份放榜。   沈氏对燕明烨没抱什么希望,反倒是燕明泽考上的机会多些。小女儿功课是不错,但燕明荞也不能代燕明烨去考。沈氏心也大,上个月初二去庙里上了两柱香后就不管了。   她还操心燕明玉的婚事呢。   安康伯夫人因为上回给定远侯世子牵线有些愧疚,又给牵了尚书府的线。   工部尚书府的公子,叫林褚,人长得俊,功课也不错。   今年十六,也是在松山书院读书,同样八月份秋闱。   若说差,最多是家世差一些。   做文臣的,比不得武将,像镇北侯,打一场胜仗就有皇上的赏赐,宅子、庄子,日积月累,自然就多了。   再找个好一点的管家经管,财富非常可观。   但文臣晋升难,若是不贪污,就靠着月俸养家,说不上穷,但绝对不富。   而且在越朝,分家大多都晚,燕明玉若嫁过去,估计还得用嫁妆补贴婆家。   但沈氏还是想看看人如何,见面的日子定在四月份,等放榜后,沈氏要去寺庙还愿,到时候带着几个孩子去,正好见一见这位林公子。   还是得看,别听人说得这好那好,见了才知道,什么人都有。   沈氏上心,燕明玉也不好推拒,只能答应下来。   就是没想到,沈氏动作这么快,两个月一个人的话,那她今年还得见四个,这四个里还不包括林褚。 第33章 放榜   想要终止这种相亲, 除非把亲事定下来,否则,就没有到头的时候。说实话, 燕明玉比沈氏还盼着早点碰见一个差不多的。   在这个时代,婚姻嫁娶就是碰,哪怕见几次面后觉得不错,婚后也可能露出马脚。   沈氏其实对林褚不太看好,耕读世家, 算得上书香门第, 但这种人家规矩多, 说好听一点叫清贵, 说得不好听叫假清高。   门当户对这个词放在哪儿都是有道理的, 燕明玉若是嫁过去, 嫁妆都比尚书府一府的银子多, 沈氏还怕她嫁过去受委屈不自在呢。   只是找夫婿很难找到十全十美的, 且先看看人如何, 若是比刘熙远人品好, 也不是不能考虑。   还有一个月才见面, 沈氏让燕明玉放宽心。   燕明玉不太担心,她反过来安慰沈氏道:“母亲您也别太急, 还有大哥的婚事让你操心呢,光操心我的都这么烦了, 两个人您可怎么办?”   后头还有弟弟妹妹们, 燕明月今年十二,燕明烨也十二, 以后的每一年沈氏都要操心这些事。   若是顺利还好说, 不顺利那岂不是年年都要发愁。   ……   沈氏听燕明玉还有空担心她, 气都气笑了,“你还担心别人,你大哥的婚事差不多了,过几日回来看一眼就能定下。”   长子的婚事比女儿的顺利得多,低娶高嫁,沈氏选媳妇不看重家世,也是怕家世太高的压不住,她觉得性子最重要,绝不能像燕明月那样,眼高手低,专盯别人怎么过日子。   能守好燕国公府,孝顺长辈,温顺守礼就好,其他的,反倒次之。   在越朝嫡庶有别,沈氏不可能为长子娶一个庶女,娶妻娶贤,最好是世家女,日子能过到一块儿去,万不能小里小气的。   沈氏看中的是诚康伯府的嫡次女,名叫许静姝。   今年年前及笄,因为是小女儿,性子天真烂漫些,沈氏见过两次,温和有礼乖巧懂事,很爱笑,是个极其不错的一个姑娘。   相貌也讨喜,眼睛大,笑起来带两个梨涡,最主要的是诚康伯府对燕明轩也满意,虽然燕明轩功课勉勉强强,可只要考中举人便可入朝为官,有家中帮扶,好好熬一熬,也有前程在。   就算今年考不上,再等三年……哪怕等六年也不晚,而且燕明轩很知上进。   大概因为是长子,所以燕明轩比同龄人更老成稳重,诚康伯府的也满意这份稳重,那是沈氏第一个孩子,从那么一大点慢慢长大,眼看这就成家了。   燕明玉好奇打听,“哪家的姑娘,我见过没,好不好看?”   沈氏:“一边去,八字还没一撇呢,说出来坏人姑娘名声。”   燕明玉讪讪地闭上嘴,心道,不问就不问。   沈氏又道:“我也不稀罕说你,年后从上元节到现在,你也闲了一个多月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干?再过一个多月,孟小娘就该放出来了。”   燕明玉每天晨起请安,请过安之后睡个回笼觉,然后就是看话本子,偶尔会去烤肉铺子里吃一顿,日子太逍遥自在,她都忘了孟小娘在禁足的事儿了。   对啊,孟小娘还在禁足,没想到还有一个半月孟小娘就放出来了啊。   沈氏是觉得,既然都说了准备嫁妆,两个女儿又有做生意的本事,那闲着做什么。银子她这儿有,铺子也有现成的,干嘛不做生意赚银子。   难不成还嫌银子多。   沈氏:“光在院子里,也不知道你成日都做什么,明荞每日上课,日日都有进益,你呢。”   被沈氏拿着和燕明荞比,燕明玉也不生气,反而诚实道:“明荞聪明嘛,我笨嘛,我有妹妹嘛。”   她也没闲着啊,看话本,看志怪小说,每日吃吃喝喝。   沈氏道:“看你嫁人了哪个婆家容忍得了你,性子也改改。”   去年的时候,沈氏还会想法子改改燕明玉的脾气,可现在燕明玉不听她的,而且时常给正院送特色吃食,吃人嘴短,沈氏估摸着烤肉铺子每月怎么也得几百两银子进项,大约是手里有银钱,燕明玉花钱也大手大脚的。   燕明荞却不,花钱也多是买书了,沈氏给她的书架,现在放了大半书了。   燕明玉道:“那我找点事儿做,我和明荞一块儿做生意吧,再问问大哥二弟手里有没有余钱,给他们入股分成。”   燕明轩和燕明烨是亲的,讲亲疏远近,自然该带着他们,最主要的是燕明轩有当兄长的样子,而燕明烨虽然不咋听话,但还挺好欺负的。   生意的话,卖烤鸭春饼就挺好,想吃的时候去外面吃,不耽误功夫。燕明玉想着,做生意也没那么难,沈氏会帮忙,大事有掌柜的定夺,妹妹聪慧,能记账能抓错处,她就想点主意而已。   尤其这些主意都是脑子里的,都是结晶,根本不用她费心,就连吃食也是府里的厨娘做,母亲说得对,为什么不赚钱呢。   孟小娘为了点银子算计来算计去,她有钱还不赚。   沈氏点了点头,给了燕明玉一张地契,“这个铺子大些,上下两层的,你和明荞看着安排就好了。”   燕明玉没客气,直接收下了,估计母亲这边早就有这打算。   烤肉铺子开春了生意很红火,大约是燕明烨燕明轩在书院说了,所以生意比以往要好,每月两人到手有二百多两银子,可以考虑一下换个铺面,或是把旁边的租下来。   其实就算不用沈氏给铺子,两人也有本钱做生意,燕明玉明白,这是偏心,“多谢母亲。”   沈氏:“我是你们母亲,这有什么好谢的,你给我找个好女婿就当感激我了。”   燕明玉咽了咽口水,“您先说不用谢的。”   沈氏:“……”   *   因为生意的事儿,姐妹俩有忙了起来,燕明荞骑马的日程一再耽误。   不过她倒是挺喜欢赚银子的,铺面有了,姐妹俩又一人投了一百两进去,沈氏替燕明轩燕明烨各给了五十两,做为装潢请人的本钱。   后头分成,姐妹俩一人四成,兄弟俩一人一成。   铺子打算卖烤鸭春饼,越朝人都是开春吃春饼,但平日里想吃,就可以来外面,铺子里有别处没有的吊炉烤鸭,烤鸭有多好吃,燕明荞记得楚铮一人就吃了半只鸭子。   卖烤鸭定下来了,不过越朝的鸭子没有后世喂的肥,所以想要油嫩的烤鸭,还得自己养自己喂。   燕明玉有庄子,可以在庄子里养鸭子,这会儿春种,也可以去看看。   姐妹俩倒是不担心生意差卖不出去怎么办,养鸭子能下鸭蛋,就算生意不好还能卖鸭蛋呢,总要试试才知道行不行。   只不过鸭子要养上一阵,加上试菜装潢花的时间,铺子开业得到五六月份了。   如今正值春种,燕明玉燕明荞一人多了个庄子,自然得过去看看。   庄子上大大小小的事,都由自己决定的。   燕明荞的庄子在城东,占地二百来亩,往年主要种小麦,比较偏的地方会种些玉米花生大豆,春种秋收,一年也就一茬。   冬日会架暖棚,种些蔬菜,这样甭管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新鲜蔬菜了。   庄子还散养了不少鸡鸭,还有几头猪,隔一阵会往国公府送菜送肉,只不过以往送到大厨房那边,如今送到正院。   姐妹俩打算看看铺子里缺什么,庄子那么大的地方,也省着从别处买菜。   燕明荞还不太懂这些,沈氏让宁湘宁夏给两人帮了帮忙,庄户的人也不敢奴大欺主,三月初有农忙假,不过燕明轩他们没回来,燕明荞连着几日往庄子跑,在三月中旬的时候,庄子里的地就种完了。   燕明荞也骑了几日的马,银粟已经长成一匹威风凛凛的大马了,她感觉比镇北侯的马还好看。   三月中旬,各地考生要参加考试,有童试、院试。   童试连考三场,总共三天,院试亦是如此。   燕明烨和燕明泽不在一处考,而考试别人帮不上忙,只能自己来。   三日后,燕明烨从考场出来,感觉自己人都瘦了一圈,轻飘飘的,恍若登仙。   书院放了几日假,燕明烨就直接回国公府了。   他先让厨房炖了只肘子,他得好好补补。   这也不是燕明烨的错觉,沈氏看他是也高了瘦了,离家两个多月,人长大了不少。   燕明烨感觉自己能考上,便实话同沈氏说了,“母亲,我觉得我答得不错,这回应该能考上。”   燕明泽跟燕明烨不是一块儿回来的,他考完试还和同窗说了会儿话,他考得不错,策论都写上了,应该能中。   但燕明泽和燕明烨不一样,去年童试他中了燕明烨没中,他和沈氏说的时候说自己考得不太好,结果放榜之后考得很不错。   燕明泽觉得该谦逊些,不然考不中了丢脸的是自己。   “二哥一定能考上的,我发挥的一般,这回是不报太大希望了。”燕明泽笑了笑,一脸谦逊腼腆的样子。   燕明烨就是蠢,这会儿说大话,等放榜不知道怎么收场。   燕明烨刚要开口,就听沈氏道:“你们在书院辛劳,回来多多休息,放榜还有半个多月呢,这几日放假,想出去转转就出去转转,在府上歇着也好,想吃什么就吩咐大厨房去做。”   燕明泽:“母亲说的是。”   他不打算出去,还是温书吧,这样父亲看见了自会夸他。   燕明烨:“我回屋睡觉了,明儿出去玩。”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要么跑马,要么斗蛐蛐去,反正他是不想看书了。   因为沈元景鼓得气,现在不剩什么了,他还想带着沈元景一块儿玩,这是说好的,先好好学,再好好玩。   沈氏点了点头,倒是没拦着,等燕明烨走后,燕明泽问能不能去锦华苑看看孟小娘。   燕明泽道:“儿子知道小娘犯了错,所以想去劝劝。”   从正月十七到三月中旬,锦华苑已经禁足快两个月了。   月初的时候郑小娘都放出来了,很是安分,估计以后都不会和锦华苑有密切来往了。   沈氏想了想,若是燕明泽高中,自然会向燕国公求情,提前放孟小娘出来。   沈氏也没想着一直关着她,当即允了,“去吧。”   燕明泽松了口气,转头去了锦华苑。   在阳春三月,锦华苑莫名显得冷清,看门的婆子得知沈氏让燕明泽来的,二话不说就放人了。   正屋门口有两个丫鬟守着,见燕明泽来了眉梢飘上喜色,扬声道:“小娘,三公子来了!”   孟小娘听着动静迎了出来,关了两个月,她面色有些苍白,多了两分弱柳扶风的美感,看见燕明泽,一行泪就落了下来。她后头六姑娘怯生生地探出头,关在院子里不能出门,孟小娘时常发脾气,六姑娘性子变了不少。   燕明泽心里有些难受,“小娘,我来晚了。”   孟小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明泽是不是你父亲要放我们出来了,是不是?”   和燕明玉被禁足不一样,燕明玉禁足时什么都有,吃喝不愁,还有丫鬟去街上买话本子。   但孟小娘不一样,禁足的时候没法出门采买,都是丫鬟中午去大厨房拿饭,拿回来凉了倒还好,但都是些难吃的,要么油大要么咸了辣了,难以下咽。   而且,开春的衣服这月月初才送来,还好不是冬日,不然连炭火都不足数。   孟小娘觉得沈氏可怕,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才挖坑让她跳。   最可怕的是已经跳进去了。   关在院子里的几日,孟小娘每日都在惶恐,怕沈氏用手段要了她的命,还好,她又见到儿子了。   燕明泽低下头,不好意思看孟小娘,“父亲还没答应放你出去,我是求了母亲才能来看你一眼。”   孟小娘脸色灰败,“可这……”   燕明泽:“先进屋吧。”   孟小娘心沉入谷底,进了屋后,她追着问道:“你问了你父亲吗,你求情了吗,你可是他最看重的儿子,你说话怎么会不好用?”   “就是不好用,我又不是没去求情。”燕明泽无奈道,“如今父亲最喜欢五妹妹,我算什么。你和三姐还总是惹母亲不快,父亲对我能有好脸色才怪。”   孟小娘自从见了燕明泽,眼泪就没停过,“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你当我是为了谁,若是从前,你和明月都得你父亲喜欢,我还会做这些?”   燕明泽道:“帮得上忙的才是为我好!”   他见孟小娘哭得更厉害,叹了口气道:“这回院试,没人为我打点,燕明烨回书院大包小包带着,还能买先生预测的考题,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考完之后,小娘没问我考得如何,也没问我在书院苦不苦,只一味地哭,一味地抱怨。”   “我上回放假,不是没求情,可父亲连带着我都厌恶,我人微言轻,说话有什么用,本来就临近院试,你们不让我省心也就罢了,非要给我添乱。”   燕明泽问:“若是我考不上,就算有铺子有银子,那有什么用。倘若考不上,父亲会提前放你们出来吗!”   孟小娘哪里想过这些,她偏过头,“是娘做的不对,可是夫人算计我……”   燕明泽:“到如今了你还说母亲算计,我难道没提醒过你吗,凡事就不能动动脑子吗,自己跳进坑里还要怪别人。”   孟小娘如今被禁足,只能指望儿子出去,“娘以后会当心的。”   燕明泽:“等放榜后我会向父亲母亲求情,虽然刚考完,但我不打算歇着,想多看看书,让父亲高兴,日后你要做什么,一定要和我商量。”   孟小娘哎了一声,“好儿子,你可一定要考上呀。”   燕明泽:“三年后乡试,我不想放松,只是书坊的书太贵了。”   燕明泽这话充满了暗示,就是缺银子。   孟小娘咬了咬牙,去拿银子了,她给燕明泽拿了十两银子,其中还有六姑娘的月钱。   “实在不够的话你去杂货铺看看,明月禁足,铺子有两个月没去了,你和掌柜的说就行了。到时候银子给露华苑留二十两,剩下的你花一半,另一半给明月做嫁妆。”   孟小娘不是一个只疼儿子不疼女儿的,相比之下,燕明泽六岁就进了书院,而燕明月一直养在身边,感情自然不同。而且,燕明月如今也被禁足着,若是出来之后发现银子不见了,估计会更生气。   燕明泽笑了笑,“放心吧,我一会儿再去看看三姐。”   拿了银子,燕明泽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只不过燕明月没什么好脸色,燕明泽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他又去了一趟杂货铺,但两个月的利润加起来只有五十三两。   倘若拿出二十两给露华苑,那剩下的不过才三十三两。   燕明泽觉得钱有些少,可也没办法,总比没有的强。   三月中旬考完试,四月初放榜,这阵子,书吏都在誊抄试卷,再由阅卷老师批改,四月初,试卷差不多批改完成,经过复核查阅,各位考生的成绩差不多就定下来了。   四月初八,童试和院试一同放榜,一大早就有不少人在龙虎墙处等着。   这两个考试的学生多,榜单也长。   燕国公府的小厮一早就在等着了,榜单一张贴出来,就张着脖子看。   院试那张榜上第十七名是燕明泽,而童试的榜上,燕明烨竟然榜上有名。   排一百三十六,虽然名次靠后些,但好歹是个童生了不是,大喜啊。   沈氏真没想过燕明烨会考上,本来去寺庙是为了燕明玉,这回真得去还个愿了。 第34章 许愿   还愿明日去, 越早去心越诚。   这等好消息自然要告诉宁氏和老国公,没一会儿,燕国公府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说二公子和三公子都考中了。   简直是双喜临门,沈氏高兴,府里下人每人赏了一两银子。   别看一人一两不多,但下人加起来有二三百人,这就出去二三百两, 也不是个小数目。   燕明烨燕明泽院子里伺候的多赏一两, 正院的丫鬟每人也赏了一两, 大约有种普天同庆的味道。   府里的下人这回是由内而外的高兴, 高兴之余还有点诧异, 二公子竟然也考上了。   去年童试, 三公子考上二公子没考上, 公爷好不高兴, 连着正院都好几日没去。   在众人眼中, 燕明烨一贯是纨绔草包, 年纪比三公子大, 但功课始终不及。   就像这回考试,三公子考中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燕明烨就有点出人意料了。   一百多名,名次落后了些, 那起码能考秀才了, 下人们太诧异,以至于对燕明烨的关注盖过了燕明泽的, 彷佛考中秀才的是燕明烨一样。   燕明泽也没想到, 燕明烨这个草包真能考上。   放榜这两日书院给放了假, 燕明烨燕明泽都在家中,两人一道去了寿安堂请安。   宁氏大喜,她先褒奖了燕明泽,“十七名很是不错,你祖父那儿还有两块好墨锭,一会儿拿了去。”   燕明泽听说,墨锭是祖父刚回来时送燕明荞的礼物,心里有了数,笑着道:“孙儿定不会辜负祖父祖母期望,好好用功。”   宁氏又冲着燕明烨招了招手,燕明烨扬着头,就像只斗盛的公鸡,“祖母,我上回放假和母亲说我能考中,母亲她还不信,您看,她就会小瞧我。”   宁氏哎呦哎呦直笑,她本就喜欢燕明烨,嫡孙里燕明轩稳重,燕明烨淘气是淘气,但对宁氏来说就是个开心果,如今他不仅会逗人开心,学业也有所成,宁氏怎能不高兴。   宁氏拉着燕明烨的手,道:“你呀,竟然也知道用功了,这回考得不错,想要什么,祖母都满足你。”   燕明泽手指动了动,但没吱声。   今日燕明荞他们还在上课,燕明玉出门看铺子去了,故而只有兄弟两人过来了,沈氏原话说的是,去告诉你们祖母,让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不然两人也不会一道过来。   燕明泽早就知道祖母更喜欢燕明烨,但明明他考得更好,宁氏这样还是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给他就是墨锭,给燕明烨什么都行,难不成他要天上星星也给摘下来?   可燕明烨什么都没要,他不缺啥,再说了,要全靠他自己,可考不了这样。   燕明烨往宁氏那儿凑了凑,清清嗓子道:“祖母,你要是想给东西,给元景兄弟吧,没他我考不了这么好。”   宁氏皱了皱眉,燕明烨还以为她是来了兴致,一五一十道:“是元景,总问我书院如何,还向我请教问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啥都不会,可元景跟我好,我就得把问题琢磨透了,好些题目都是元景问过我的。   他还总拉着我读书,我看他不能去书院,也不能科举,但还这么认真,就觉得我每天荒废度日太不是人了。”   燕明烨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沈元景知不知道他考中的事。   宁氏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他未曾说过,我还不知道呢。”   燕明烨道:“元景兄弟很好的,上元节我想出去玩,结果硬生生看了半个多时辰的书,这才出门。后来回书院后我也很用功,不然肯定考不上。”   一百多名算是燕明烨的极限了,但倘若没沈元景,他连一百多名都考不上。   沈元景不能去考试,这个名次就相当于他们两个名次。   燕明泽低着头,原来如此。   宁氏难免多想,沈元景不太爱说话,没想到竟然能和明烨待到一块儿去,宁氏对沈元景总有防备之心,不过他很懂事,不和府里的姑娘们多说话,本本分分的,没什么可挑剔的。   宁氏道:“好好好,你做兄长的,多照顾他,祖母这儿有枚上好的玉佩,送给他如何?”   燕明烨替沈元景道谢,“祖母给的,哪怕是个果核都是好的,好祖母,我给您捏捏肩,松快松快。”   宁氏被捏的直笑,拍着燕明烨的手,“好了,都是童生了还这么不稳重。”   燕明泽记得,他以前就让燕明月学学手艺,可是她娇小姐脾气,什么都不愿意学。   在祖母心中,哪怕他考中了秀才,也没有燕明烨考个童生强。   在府里人心中,亦是如此。   燕明泽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两分笑,看起来是真心为燕明烨高兴。   “我这里有些书用不到了,先给二哥吧。”   燕明烨:“那行啊。”   燕明泽不说别的,功课是很不错的,书他不看可以送给沈元景啊。   宁氏道:“你们兄弟俩为家里争光,很是不错,但不能骄傲自满,明烨,尤其是你,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燕明烨佯装找尾巴,把宁氏逗得直笑。   燕明泽记得燕明烨这回考了一百三十六名,且看看明年燕明烨能不能考上。   而燕明泽要等三年之后考举人,那时他不过才十五岁。   燕明泽有些可惜,若是这回燕明烨没考上就好了,沈元景真是多管闲事。   *   燕明荞上午下课,得知两位兄长都考上,老国公过来和傅仲宴说了会儿话。   傅仲宴向老国公表达了恭贺之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燕明荞看了眼沈元景,沈元景微低着头,看上去也很高兴。   燕明荞又把目光移开。   老国公夸了沈元景几句,“这孩子很上进,带着明烨一块,不然明烨还考不上呢。”   傅仲宴哦了一声,“是吗?”   这话是对老国公说的,但沈元景率先开口道:“学生只是不喜欢出门,喜欢看书罢了,明烨兄长能考上,也是他自己的功劳,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   傅仲宴看了沈元景一会儿,一旁老国公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是仲宴你教的好。”   这话是对傅仲宴说的,傅仲宴摇着头道:“是明烨自己上进,好了,今晚咱们出去喝两杯。”   傅仲宴明日不上课,所以晚上喝点酒也没事。   因为明日沈氏去万象寺上香还愿,还要带着一众儿女去,燕明荞这边就请了一日的假,   原本沈氏打算晚两日再去,但还愿心要诚,而且万象寺后山有桃花溪涧,景色很不错。   这兴许是个好兆头,预示着明玉能找到个好夫家。   已经四月份,盛京城桃花已经开过了,但山上冷些,普陀山的桃花现在,后山如今正是一片桃林落英纷纷,上过香后可以去后山看看桃花,正好见一见尚书府的人。   今日本来也想让燕明玉见见林褚,沈氏顺道把把关,看看这人如何。   但凡相看,都不是直直白白地,找个由头,不管最后成没成双方脸上都好看,尤其经过定远侯一家,沈氏更能明白这样做的好处。   至少除了定远侯府和安康伯府的,没人知道燕明玉看过刘熙远。   府里的儿女们同去,也出门散散心。   沈氏是这么打算的,且看看明日天气如何,若是晴天,就出门,天气不好那就改日。   因为燕明烨,沈氏特地问了问沈元景,沈元景没想着去,开口拒绝了。   以往沈氏不会再劝,但沈元景马上就要走了,她道:“明烨也去,听老夫人说你们过阵子就要回萧阳了,你来盛京这些日子,也没怎么出过门,其实盛京有不少景色秀美的地方。”   年纪轻,就算不能科举,也有许多种活法。   沈氏语气温柔,沈元景有片刻的愣神,“多谢伯母,那我同去吧。”   沈氏点了点头,等晚上的时候和燕国公说起这事儿,燕国公道:“多带些吃食,明玉的事也不用太急,你看等明轩再考中,选择的余地更多。”   燕国公府越好,燕明玉嫁的就越好。   沈氏点了点头。   燕国公又道:“对了,这回让明月也去吧,锦华苑那边禁足到三个月,明月知道错了,就先放出来吧。”   燕国公觉得,孟小娘犯错,和孩子无关,“明泽这回考了十七名,他小娘姐妹都关着,他心里不好受。傍晚的时候他和我求情,我没答应放孟小娘出来,毕竟她犯错就是犯错,但明月还是个孩子,你给她一个悔过的机会,真等四月中再出来,真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这回明烨明泽都考中了,是喜事,大家高兴高兴。”   说到最后,燕国公讨好地笑了笑。   沈氏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给放出来,但她开始没打算带燕明月出门,不过,把人放出来不让跟着去万象寺也不合适,毕竟连沈元景都让去了。   沈氏:“成,在院子里猫了两个月,是个出门转转。只不过她还是得好好和嬷嬷们学学规矩,磨磨性子,不然日后嫁人,在婆家也如此,那该都说燕国公府的不是了。”   燕国公附和道:“夫人说的是,上回明玉明荞受委屈了,我误会了夫人,这女儿家最爱打扮,我给她们俩一人五十两银子,多买点漂亮首饰。”   沈氏估摸着燕国公肯定给过燕明泽了,估计燕明月也有,给就给吧,反正是他私库的银子。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燕明月解除禁足,不过已经晚上了,她也没出来,而是准备明日上香穿的衣裳。   府里新做的衣裳颜色老气,一身草绿色一身烟紫色,燕明月试了试去年的,但她长高了一点,旧衣就显得有些小。   不合身的衣裳肯定是不能穿出门的。   燕明月气得直哭,好不容易出门,结果别人都穿着好看的新衣,她就穿一个老气的颜色,多丢人。   燕明泽被她烦的也想哭,“去寺庙谁会穿颜色鲜亮的,行了,有什么好哭的,要是没我你连院门都出不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你若再哭,我去和母亲说,干脆明日你不要出门了。”   燕明月骂道:“你就是个吃里爬外的,扒着正院,正院给你什么好处了。”   若非燕明月年长,燕明泽绝对一巴掌扇过去,“你本就是庶出,什么正院正院,那是我们的母亲,你不思悔过,真是愚蠢至极。”   嫡母的身份摆在那儿,若他是燕明月,每日请安哄人,哄也给哄高兴了。   燕明泽还记得他拿了燕明月铺子的钱,他把剩下的十两放下,“这回我考中,小娘给了我些银子买书,不过不太够,就让我去你的杂货铺子里拿,总共是五十三两,送去露华苑二十两,我花了二十三两。”   燕明月没少贴补燕明泽,所以花她钱倒是不奇怪,只是怎么只有五十三两,两个月的利润,一个月就二十六两了?   要么是被燕明泽贪了,要么就是被掌柜的贪了,燕明月不做他想。   燕明月抿着唇把银子收下,她不敢和燕明泽说铺子管不好,更不敢告诉燕国公和嫡母,“行了,你回去吧,明儿我会老老实实地进香,什么都不干。”   燕明泽:“做事三思而后行,没十足的把握,别去招惹正院,到时候还得我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燕明泽并不反对燕明月和孟小娘算计正院,但别每次都把自己给算计进去。   *   次日一早,三辆马车从燕国公府驶向城东的普陀山。   春日见暖风融融,外面不时传来鸟叫虫鸣,很有春意。   寺庙在普陀山的半山腰,宝相庄严,从山下往上是修建的石阶,正是春日,石阶两旁树木葱郁,生机勃勃。   山脚处停着十几辆马车,不算多,不及初一十五的一半。   以往沈氏也是初一十五来,世家夫人们亦是如此,所以相较于初一十五,今日显得有几分清净。   沈氏和燕明玉燕明荞坐一辆车,燕明烨和沈元景一辆马车,锦华苑的坐一辆,露华苑的不想凑着热闹,郑小娘替燕明茹告了假。   到了山脚下,一行人就下车了,万象寺是国寺,就算皇帝来了也得爬上去,而且佛门重地,越朝大多数人信佛,所以沈氏一行人穿的很是素净。   就连燕明玉来相看,也是往素净里打扮。   燕明荞一身芽绿的衣衫,只在袖口上绣了柳枝竹叶,头上就戴了白玉钗环,牵着燕明玉的手,一步步往上爬。   也就爬了几十个台阶,燕明荞就有点腿软,她没爬过山,来之前不知道这么累,不过听林香说万象寺的素斋很好吃,她想去看看。   燕明玉腿也软,为了素斋,但能坚持。   燕明月穿的是烟紫色的,老气些,是今年新做的,出来一趟,就算老气些也比穿得不合身的强。   最主要的是,沈氏根本不会让她穿不合身的衣服出门。   她现在在燕明玉燕明荞身边,就像个丫鬟。   燕明荞和燕明玉倒是没怎么理会她,两个多月没见,燕明荞觉得三姐姐高了些也瘦了些,别的和以前倒是没什么变化。   从山脚到半山腰得走两刻钟,桃花要去后山才能看,有两条路,一条得再往上爬,从山顶去后山,看完桃花再下山回来。   另一条是个小道,从寺庙的侧门绕过去,不过也是去半山腰。   沈氏转头对两个女儿说,“好好看着台阶,别跌了,明玉,牵好妹妹。”   “一会儿先进寺上香,中午吃寺院的素斋,明烨你跟着元景,别走丢了。”沈氏又嘱咐了燕明泽几句,这才往前走。   两刻钟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半山腰,寺院门前有两个看门的小童,更宽更矮的石阶直上寺庙,有一僧人拿着长扫把扫着石阶。   寺庙和别处不一样,到这儿就不自觉地放缓呼吸,入目是一个巨大的四角香炉,上头插着好些没燃断的香,烟香味弥漫,山林空寂,到真有几分修禅心的味道。   寺院殿宇很多,沈氏要去还愿的是文殊菩萨庙,她让燕明玉等人在殿外等一会儿,然后带着燕明玉去拜一拜弥勒尊佛。   燕明荞年纪尚小,功课不发愁,嫁人还早,就拜拜地藏菩萨好了,保佑身体康健。   燕明玉不太喜欢这儿的味道,就拉着燕明荞的手看来往的僧人和路人。   也不知道尚书府的人什么时候到,林褚长什么样。   过了一会儿,沈氏出来了,先带着燕明玉去求了求姻缘,本人求应该会更灵验,不是有句话叫心诚则灵,沈氏让燕明玉诚心些。   燕明玉跪坐在蒲团上,对着弥勒尊佛许愿,信女来这儿,不求未来夫君出类拔萃夫家家世显赫,只求他家财万贯,最好没有婆媳纷扰,有个孩子最好了,信女实在不想生孩子。   尊佛,信女若是如愿,必当给您奉上个大金元宝,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上了一炷香,沈氏又捐了香油钱,捐完钱后,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鞠了三个躬才作罢。   “行了,出去吧。”沈氏放心道。   从殿宇出来,沈氏带着孩子们拜了拜地藏菩萨,然后就去了后面的厢房。   寺庙的香客多,后院有许多间厢房供香客们休息,中午有素斋。   在厢房里歇了会儿叫,沈氏再出门,就碰见了工部尚书夫人。   沈氏的圈子都是盛京城的世家夫人,她只在宫宴上见过林夫人,穿着打扮简朴大方,她身旁高一头的公子应该就是林褚。   林夫人迎上前,“从前就说要见,一直没机会,今儿可算得见了。”   她说话带着三分笑,身上带着股书卷气,面容和善,看起来很好相处。   林夫人未曾和燕明玉说话,不过说话时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打量,“咱们叙叙旧,不如让林褚带他们去后山看看桃花?”   出来玩,人又多,四处都是人,再说燕国公府出来的人又多,林褚跟过去并不出格。   沈氏道:“明荞不是张罗着看桃花吗,让林褚哥哥带你们去。”   燕明荞只张罗了吃素斋,好吧,她是借口。   依燕明荞来看,林褚哥哥长得比刘熙远好看,样貌清秀,人不是干瘦干瘦的,看起来有些腼腆,不太敢看燕明玉。   燕明玉点了点头,“那先上山吧,听说桃花林在山后。”   燕明玉叫上燕明烨他们,一边走燕明荞一边介绍,这是三姐姐,这是三哥哥,轮到沈元景的时候,她道:“这是远方哥哥。”   林褚明白,大约是表兄。   燕明玉这会儿不好说话,但燕明荞年纪小,她说没事,就走在两人中间,时不时抛出来一个问题。   “林褚哥哥功课好吗?”   林褚道:“尚可。”   燕明荞又问:“那比起我兄长燕明轩呢?”   林褚:“……燕兄功课也很不错。”   燕明荞明白,大约是比大哥哥强的,还挺会说话。   林褚耳根有些红,在燕明玉看来,比刘熙远好,但是,有点像高中生,这年纪也太小了。   这个时代成亲都早,二十岁左右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一路上,燕明荞替燕明玉盘问,她读书多,知道的也多,年纪小,问什么都不会让人反感,一路说话,觉得林褚哥哥人不错,上进懂礼,朴素大方。   总体来说还不错。   快到山顶,燕明荞就看见桃花的影子了,那儿一片粉红。   燕明荞眼睛尖,看见了一个熟人,她拉了拉燕明玉的手,“二姐姐,你看,是楚小世子!”   燕明玉还记得这个被打了还使劲吃烤鸭的小子,就是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他。   这种地方,应该是长辈带着来,难道镇北侯也在?   林褚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是哪家的,镇北侯府,权势滔天。 第35章 自作自受   大约因为是父亲是工部尚书, 所以林褚对朝堂之事更敏感。   年前西北战捷,越朝和夷族签了维系和平的文书,十年之内不起战乱, 圣上怜惜大将军劳苦功高,特许他在京中修养半年。   当时工部尚书林之远还怀疑过,狡兔死走狗烹,是不是皇上要卸磨杀驴,所以才留镇北侯这么久, 好夺他的军权。   但很快证实不是这样, 镇北侯没有加爵, 但是官品升了半品, 现在是从一品, 放在武官里是数一数二的, 唯一一个在他上头的已经年近四十了。   各种赏赐时常往镇北侯府送, 大多时候是圣上身边的太监李德顺去的, 虽然不是大张旗鼓地去, 但总有人能瞅见。   这时, 林之远就明白, 皇上是真的宠信镇北侯。   林之远仔细思量,想出来这么几个因由, 镇北侯武艺高强,既能打胜仗又能安抚军心, 皇上不得不重用他, 其次镇北侯家中关系简单,他父亲战死, 母亲去世的也早, 姻亲卢家现在不剩什么人, 这种人圣上用起来最放心。   不用担心结党营私,走得是孤臣的路子。   再说楚铮,虽然功课勉勉强强,但打架比较厉害,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第二个楚堪疑。   两国签订了休战文书,但随时都有撕毁的可能,到时还指望楚家父子呢。   所以说,皇上是真的看重镇北侯,留他在盛京可能是为了养伤,也可能是为了他的小家。   有人说先成家后立业,也有人说先立业后成家,楚堪疑是那种因为立业而忽视小家的人,夫人去世,留一个幼子在家中,才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估计也是皇上心中有愧,所以留镇北侯在京中照顾照顾孩子。   林之远猜得八九不离十。   林褚想起父亲说的话,敛了目光。   燕明荞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楚铮,挥着手冲他打招呼,“小世子。”   楚铮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冲燕明荞也挥了挥手,“明玉姐姐,明荞妹妹。”   其他人楚铮不认识,燕明荞一一介绍了,然后看了眼林褚,“这位哥哥是尚书府的公子,带我们看桃花。”   楚铮点了点头,“我也来这儿看桃花的,要不一块儿。”   楚铮嫌跟着楚堪疑没意思,可笑啊,楚堪疑竟然还要许愿上香,估计是保佑他听话肯读书,佛祖要是有用,早几年楚堪疑就管他了,竟然还指望佛祖。   还不如求求他,要是楚堪疑求他,他高兴了,兴许能听话一点。   燕明荞问燕明玉,燕明玉是觉得熟人,一块儿就一块儿,其他人或多或少想到楚铮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拒绝。   楚铮往上和楚堪疑说了一声,就跟着燕明荞他们一块儿,几人是小辈,出门在外倒是不用和楚堪疑见礼,便绕着小路,来到了后山。   燕明荞忍不住哇了一声,入目是一片粉红,桃树叶子还没冒出来,红的彻底,隔几步就是一棵树,桃花绵延,开了足足半片山。   不仅这座山开着桃树,燕明荞看远处的几座小山包,也是粉色的。   中间夹着几棵松柏,风一吹,就有花瓣落下。   燕明荞不由低头看,地上全是淡粉色的花瓣,比树上的颜色浅些,粉色偏白,不知风吹了多久,地上已经铺了一层了。   可真好看。   燕明荞知道今日二姐姐要和林家哥哥说话,所以拉着燕明烨去别处,“二哥,那边花也好看,咱们去那边看吧。”   燕明烨就是个棒槌,不仅没去还问:“那边的和这边的不一样吗?”   沈元景咳了一声道:“明烨兄,去那边看看吧。”   后山有些人,不过站的分散,一人能赏十几棵桃树。   楚铮也不好意思在这儿杵着,跟着燕明荞他们走了,这下燕明玉林褚身边没别人,若有人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两人站在桃树下,燕明玉一身碧蓝色的衣裳,头发绾了一个云髻,后头垂下一些,编了个麻花辫,发尾坠着一个银质流苏,亭亭玉立。   而林褚今日穿的也是蓝色,他比刘熙远看起来结实些,人也高,远远看去,像一对璧人。   楚铮他们顺着小路下山看桃花去了,楚堪疑跟着燕明玉他们不合适,就换了个方向。   西北没有这样的景色,看一看也好。   只不过,楚堪疑的目光难免在燕明玉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楚堪疑知道刘夫人去燕国公府说合,刘夫人给他的答复是,燕家觉得燕明玉年纪尚小,要再看看。   这是拒绝的意思。   楚堪疑一个常年在外领兵打仗的人,盛京哪家有适龄女儿他怎么可能知道,是刘将军欲讨好他,说楚铮年纪还小,现在多个继母教养,往后楚堪疑出门也能放心。   这硕大的镇北候府,怎么也得来个主事的,不然等以后楚铮成亲,楚堪疑又在西北,这亲事还相看不相看了。   说家里应该有个管事的主母。   刘将军全是楚堪疑的部下,家中长辈和宁氏相熟,介绍自然选好的介绍,不然到时候带坏楚铮,出了事,亲事倒成了仇事。   所以就介绍了燕明玉。   只不过,燕家没点头,楚堪疑便也没问,他估计大概过阵子燕明玉就该成亲了。   林褚年纪轻,比自己好,两人倒也相配。   另一头,燕明荞打算捡些桃花花瓣做香包,算术课要学完了,过几日她大约要把这门课停了,她想学女红,不然就去骑马,可能还要跟着母亲学管家,总之好多事要做呢。   她以前从没觉得时间这么禁过过,每天都要做好多事,而不是在屋里坐着翻花绳。   燕明烨给她捡了会儿桃花,觉得没意思就停下来,“元景我们去那边吧。”   沈元景看燕明荞身边有丫鬟跟着,便点了点头,跟燕明烨走了。   而燕明泽和燕明月,他们兄妹俩一个小娘,出门在外也要待在一块儿。   燕明月瞥了眼在那儿捡花的小矮子,小声嘟囔了句,“怎么不滚下山去。”   燕明泽淡淡道:“你真是不长记性,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你当姐姐的,五妹妹出了事,你能落得好?”   燕明月也只是嘟囔一句,“我就说说,你当什么真。”   燕明泽:“我只是提点你,别做蠢事,到时候还得我收拾烂摊子。”   “而且,冤有头债有主,你总是找五妹妹不痛快做什么。”   燕明泽对燕明荞没什么不好的观感,她年纪小,而且聪慧上进,有时他甚至会想,要是燕明荞是他亲妹妹就好了。   他算是聪明的,怎么这么愚蠢的姐姐。   燕明荞有嫡母护着,出了事谁都跑不了,但沈元景不一样。   燕明泽讨厌沈元景多管闲事,燕明烨就是个废物,为什么要带着他读书,让他考上童生,因为这件事,孟小娘到现在还被关在锦华苑。   而且,沈元景寄养在燕国公府,就算出了什么事,估计也没胆子说,寄人篱下,怎么可能有胆子说别人家公子的不是。   就算他说了,也得有人信才是。   燕明泽去年来过这儿,也是考上还愿上香,知道半山腰有条小路,有一处特别滑,摔下去的话没个一个月起不来。   等沈元景落单的时候,随便找个由头把人叫走,燕明泽记得他和五妹妹一块儿念书,关系应该不错。   若说五妹妹找他,沈元景应该会过去。   燕明泽把计划和燕明月说了一下,“你一会儿带着五妹妹走远一点。”   燕明月本来就不喜欢沈元景,一个男子,长的比女子还好看,而且还笨,好在没往她身边凑过,但不妨碍她讨厌这个人。   不为难燕明荞,给沈元景个下马威也不错,不过……   “他不会出事儿吧,听说他马上就跟着祖母回萧阳了,可别出了事,又赖在这儿不走。”燕明月小声说道,担心的是这个,别的倒无所谓。   燕明泽摇摇头,“没事,这么多人呢。”   燕明荞也没想到这俩人会找沈元景的麻烦,她捡了一会儿桃花,然后在树底下发现了只超级大的虫子,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把刚才捡的花也给扔了。   “这这这怎么有虫啊!”燕明荞在四月天打了个冷颤,头皮都发麻,“不捡了不捡了,还有虫子。”   林香检查了篮子里的花瓣,“姑娘,里面的没虫。”   反正燕明荞是不打算捡了,她想回去找燕明玉,可现在燕明玉顾不上她。   燕明月和她关系平平,她不愿意和燕明月一块儿。   燕明荞道:“再看一会儿花吧,一会儿去找二哥他们。”   燕明荞往回看了眼,能看见小小的二姐姐和林褚哥哥,也能看见燕明月,其余人就找不到了。   大约是去别处赏花了。   燕明荞数了两刻钟,拍了拍裙摆上的土,打算一会儿和燕明玉说一声就回寺庙了。   这儿的景色虽好,但她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虫子。   的确,春日万物复苏,既然有花有草,那也该有虫。只是,为什么在正院没见过虫子呢。   燕明荞想不通就问了,“林香,为何正院没有虫子?”   以前梧桐苑也没有。   林香:“让夫人和姑娘见到虫子,就是我们的失职!”   感情是有人管抓呀。   燕明荞这回明白了,她笑了笑,“先和二姐姐说一声,我们再回去。”   下山也得一会儿的,快到中午,燕明荞才到寺庙。   沈氏和林夫人聊的还不错,林夫人看样子是读过许多书的,见识见解都比别人强。   看起来比定远侯夫人通情达理些。   林夫人远远看着燕明荞过来,不由道:“明荞的眼睛生得可真好看,水汪汪的,家里孩子多还是热闹。”   林夫人口中的孩子指的是嫡子,沈氏知道,林家就林褚一个嫡子,庶子庶女倒是不少,林褚争气,庶子们也不遑多让。   林尚书手中有权势,也希望延续权势,所以对庶子也很看重,大约是因为这个,所以林夫人想娶一个门第高的媳妇。   家世好,嫁妆多,娘家靠得住的。   沈氏看起来挺和善的,日后结亲,尚书府就在盛京,就算林褚下放历练,也能照看不是。   林夫人是很满意这门亲事,而且,沈氏的孩子养的都好,明荞明烨,林褚还说过燕明轩的好话,说是稳重大方。   燕明荞过来,先给林夫人见了礼,又对沈氏道:“母亲,我在桃林里见到了虫子,就回来了。”   沈氏神色变得柔和,“先去洗洗手,厢房有点心,去尝两块。”   燕明荞来就惦记着素斋和点心,再加上爬了山腿酸肚子饿,早就饿了。   她去屋里吃了两块点心的功夫,燕明玉也回来了,估计是燕明荞一走,两人就下山了,林褚和她隔了两个人的距离,他耳朵有些红,先冲着沈氏喊了声伯母,又对着林夫人叫了声母亲。   林夫人笑着道:“这回桃花看了,回书院该静下心读书了吧。”   算是点出林褚是特意过来的。   说完,她对沈氏道:“我们在这儿吃过斋饭就回去了,我很喜欢明荞,这个镯子送给她吧。”   林夫人从手腕上褪下来一个镯子。   她想送燕明玉的,但觉得有些唐突,不太合适。   燕明荞刚吃完点心,想出来转转,谁知道天上掉下来个镯子,她望向沈氏,沈氏点了点头。   燕明荞就把镯子收下了,只不过她还戴不上,先交由林香保管。   林褚跟着林夫人去了隔壁厢房,燕明玉松了口气,沈氏什么都没问,一个镯子也代表不了什么,她对宁湘道:“去迎迎二公子他们,都中午了,该回来吃饭了。”   燕明玉怕沈氏问,见如此又松了口气,洗了手捏了快点心吃。   不一会儿,燕明泽和燕明月就回来了,又等了一会儿,燕明烨也回来了。   沈氏问:“元景呢?”   燕明烨挠了挠头,“我俩看了一会儿花就分开了,他没回来吗?”   和燕明荞她们不一样,燕明烨出门不怎么爱带小厮,沈元景今天出来也没带着小厮。   燕明月试探着开口,“后山很大,是不是走迷糊了?”   燕明烨皱了皱眉,他道:“有这个可能,母亲,不如上去寻一寻。”   燕明泽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就是怕找的时候元景回来了,我们白找一趟。”   见众人都看着他,燕明泽道:“不然再等一会儿?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氏也觉得这么大的人,又是在寺里,肯定丢不了,但这不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得仔细着,不然没法儿和老夫人交代。   “宁湘宁夏,你俩先去找找,若是一会儿还找不到,再多些人去。”   中午饭自然要等着沈元景回来再吃,沈氏眉间有些急色,宁湘和宁夏直接后后门往上寻,找了大约一刻钟,还是没找到。   沈氏道:“你们几个带上丫鬟,都出去找找,先找两刻钟,找不到就先回来。”   出了这种事,谁心情都不明朗,燕明荞也带着林香去找人了,不过找之前她问了问燕明烨两人从哪儿分开的。   燕明烨记不太清了,“山顶往下一段路,我想去看看树上有没有鸟蛋,元景说他去别处看看,后来人不见了,我还以为他回去了呢。”   燕明荞点了点头,又让林香去镇北侯那边的厢房问问,她记得楚铮也一块儿来着,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沈元景。   山上人不少,多问问,总好过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找好。   楚铮没见人,看了一会儿桃花就分开了,倒是楚堪疑说了句,“穿着月白色衣服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对。”   楚堪疑道:“半个多时辰前,看见他在后山那边,往半山腰走了,你往山下寻寻,差不多走到下头松树那,找不到我借你们些人,这山上常有僧人,没有豺狼虎豹,你不用太过担心。”   楚堪疑常年行军打仗,对这些别人了解,他是按照沈元景走路的方向推测的,如果找不到再加派人手。   燕明荞:“多谢侯爷。”   林香问了问寺庙里的其他人,不过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燕明荞带着林香按照楚堪疑说的方向从寺庙后门往外寻,后山有些阴冷,她怕地里突然钻出虫子来,所以走得很快。   燕明荞一边走,一边喊沈元景的名字,半山腰的桃树并不少,但灌木丛也多,再往山脚下路就不好走了,很陡,杂草树枝也很多。   走了大约一刻钟,燕明荞看见了松树和柏树,她想该回去了,兴许沈元景已经回去了呢。   刚要走,燕明荞就听到一道声音,“五妹妹?”   是沈元景!   燕明荞看着树后出来一个穿着淡蓝色衣服的人,不是沈元景是谁,她急道:“你怎么在这儿啊!”   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他,母亲都快急死了。   沈元景说道:“燕明泽叫我过来,说你有事找我。”   沈元景本来不太信,因为燕明荞不太可能找他,就算找他,也不应该让燕明泽来。   但燕明泽说,是傅先生有话要说,五妹妹看起来还很急,沈元景半信半疑,又怕燕明荞出事,就过来了。   在这儿等了一会儿,沈元景大概明白他被骗了。   沈元景没急着回去,想在这儿等等燕明泽,结果燕明泽没等到,却看见了燕明荞。   燕明荞一脸疑惑,这都是什么啊,“啊?”   沈元景低下了头,道:“你是不是不信。”   燕明荞有些犹豫,她不信燕明泽会这样无聊,但也不相信沈元景会故意这么说。   她摇了下头,“没有。”   虽然有前车之鉴,沈元景故意说那些误导她,但沈元景还没做过别的坏事,而且二哥哥也说了,考上童生,是因为沈元景。   他其实挺聪明的,而且,沈元景都没见过三哥哥几次,应该不会拿这个去诬陷三哥哥。   只是为什么呢,燕明泽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元景道:“你先回去吧,我再等等。”   燕明荞问:“等什么啊?”   沈元景:“等燕明泽找过来。”   沈元景道:“这事说出去,伯母未见得会信,燕明泽不可能一直让我在这儿待着,他不会给自己惹事,一会儿应该会找回来。”   燕明荞记着不能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三哥哥为什么叫你过来?”   沈元景:“兴许是因为明烨兄考中的事吧,心里不服气,所以就找我来了。”   燕明荞记得,祖父来找傅先生,说过这事。燕明烨也说过,考中有一大半的原因在沈元景。   可就算因为这个,二哥哥考中,那燕明泽也考中了,都考中了是件多高兴的事儿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燕明荞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就算锦华苑见不得正院好,可为什么找沈元景呢。   电光火石间,燕明荞想到一点,就像她刚刚迟疑一样,沈元景在国公府,他未见得会说,说出来未见得有人信。   燕明泽要是和燕明烨说,燕明烨肯定会告状。   燕明荞走了两步又回来了,“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等。”   燕明泽想害二哥哥,不敢却只能对沈元景下手,燕明荞想看看,沈元景要做什么。   沈元景道:“若是一直找不到,燕明泽兴许会过来看,那里有一处起伏比较大,若是不小心,会踩空。”   燕明泽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倘若踩空,大约会滚下山坡,倒也不会滚下山脚,但也会吃点苦头。   摔得狠得话,估计要趟几天,到时候沈元景知道这么多人找他,只会和沈氏说,是自己贪玩耽误了时辰。   燕明荞心紧了紧,有点害怕,她还没做过这样的事。“那他不来怎么办?”   沈元景声音平缓,“就说我贪玩忘了时辰。”   在燕明泽计划中,也是如此,若是沈元景摔下去,告状也没人信,倘若不告状没出事,就算给他一个教训。   但是,一刻钟后回去,燕明荞也不见了,沈氏急得晕头转向,这让燕明泽有些着急。   他没想把事情闹这么大,要是沈元景担不起事,反咬他一口怎么办。   燕明泽让燕明月去别处找,自己带着小厮去了说的那个地方,“五妹妹,元景?沈元景?”   “人去哪儿了啊,是不是回去了。”   燕明泽是脚下一空,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山坡大约有一丈,沈元景从暗处看着,表情很冷淡,小厮着急救人,燕明泽大约是摔疼了,不住地哀嚎,“我的腿,啊!”   燕明荞偏头看了眼沈元景,被他目光吓了一跳,然后缩了缩脖子。   有点吓人。   看了一会儿,沈元景给燕明荞使了个眼色,两人往寺庙走。   燕明荞有点担心,三哥哥摔得重不重,有没有事,但转念一想,他连二哥哥考童生都受不了,也是他自作自受。 第36章 揣测   燕明荞觉得自己有点坏, 三哥跟她没愁没怨的,结果她不帮忙就算了,还在一旁看热闹, 她没想害三哥哥。   但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因为想算计沈元景才落得如此下场,是他先使坏的。   这边人少,小厮忙着下去查看燕明泽的伤势,既有人在,就不用担心燕明泽出事了。   沈元景趁着没人过来绕着离开。   燕明荞有点害怕, 赶紧跟上, 和沈元景一块儿回了寺庙, 后头还坠着闭紧嘴巴的林香。   林香是燕明荞的人, 往上说也听沈氏的话, 自然不会多嘴, 她就是真心觉得, 沈元景这个人, 年纪虽小但让人害怕。   一般人, 发现自己被骗了, 大约会羞恼, 然后顺着原路回去,沈公子竟然留在这儿等着, 就这么看着三公子跌下去了。   林香觉得,倘若这回没等到, 下回沈公子一定会把这遭原封不动还回去。   睚眦必报, 是个不太会吃亏的主。   心里这般想,但林香如今是什么都不敢说, 安安分分地跟在燕明荞身后。   燕明荞对着林香嘱咐了一句, “你们两个什么都别说, 我去和母亲说。”   沈元景依旧微垂着头,“嗯。”   林香:“姑娘,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往回走还有一刻钟多的路,三人谁都没说话,路上也没碰见什么人。   绕过几棵大树,终于看见扫平的路,后门那儿沈氏正焦急等着。   燕明荞深吸一口气,提着裙子就朝着沈氏扑了过去,“母亲,我找到沈元景了!”   燕明荞声音雀跃,一脸欣喜,“我问了别的厢房住着的人,镇北侯说见过他,还给我指了一个方位,我就顺着找了找,然后在半山腰的林子里遇见他了。”   沈氏不解道:“怎么去半山腰的林子了?”   燕明荞道:“兴许是绕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走不出来吧。”   沈元景:“伯母,都是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沈氏是怪沈元景乱跑,但人没事就好,人都找到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沈元景就不爱言辞,这回出来还是她劝了两句,总得尽兴才是。   若是责怪,怕是心里多想。   沈氏摸摸沈元景的脑袋,把他发间的叶子取下来,“下回出门必须带个小厮,行了,宁湘,你去林子里寻寻,让他们别找了,回来用饭。”   宁湘福了福身,不一会儿,燕明玉等人就回来,燕明烨松了口气,问沈元景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沈元景:“看花着了迷,等回过神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了。后来五妹妹过来,才走出去。”   燕明烨:“你下回可得小心点!”   沈元景点了点头,“好。”   沈氏这刚松了口气,宁湘没过多久去而复返,急道:“夫人,出事了,三公子摔下山了,好像伤了右腿。”   人在后头,小厮正在往回背,不过路不太好走,所以有些慢,现在还在后头。   宁湘看摔得有些厉害,三公子脸都疼白了,腿也不敢动。   燕明荞有些心虚,低着头没说话,她算是撒谎了,隐去了燕明泽的事没说。   但是,她和沈元景就只是看着燕明泽掉下去,并未做什么陷阱之类的,所以算不上他们害的。   燕明泽是自己摔下去的。   沈氏也没注意到燕明荞的不对劲,她急急忙忙地往后院走,“我去看看。”   燕明泽被小厮背了回来,直接去了厢房。   他脸色难看得很,额头有大滴大滴的汗,看样子是真疼。   这边动静不小,镇北侯位高权重,请了寺庙里会医术的僧人给燕明泽诊治一番,扭了筋,还有几处被树枝划破的伤口,僧人先给伤口包扎好,扭伤的腿得下山找大夫看。   燕明泽面色如纸,“可会影响走路?”   这话一出,沈氏也看向僧人,燕明泽虽是庶子,她也和孟小娘不对付,但是伤了腿难免对以后有影响。   不管是做官还是娶妻,都……   幸好僧人摇了摇头,“只是扭伤,修养一个月就好了。”   燕明泽微微放下心,他看右腿脚腕那里都肿了,回去还是得找好的大夫看看。   燕明月吓得差点哭出来,她偷偷看了眼沈元景,可沈元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硬要说的话,有一丝丝担心,神情不似作假。   这事怪不得沈元景,因为是燕明泽自己摔的,但燕明月难免心里有一丝怨气,“沈元景,兄长都是因为去找你才摔下山的。”   沈氏训斥道:“不许胡说!”   沈元景认错极快,而且极其诚恳,“都怪我,是我不好,让我背明泽兄下山吧。”   燕明烨咳了一声。   燕明荞:“……”   沈元景那么瘦,背燕明泽不得把人再摔一次。   本来就伤了一条腿了。   沈氏对着燕明月道:“好了,明泽是不小心才摔下去的,那种地方谁知道有个坡,行了,先回去吧。”   出了事,斋饭也吃不得了,燕明荞觉得有点可惜。   林夫人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沈氏说这边没事儿了,她和林夫人和镇北侯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小辈们回去了。   和林夫人打招呼是因为亲事,和镇北侯打招呼是因为刚燕明荞说了,有镇北侯指点才得以找到沈元景,算是帮了她家的忙。   回去的路上,燕明泽咬牙忍着疼,倒是没再叫。   沈氏和燕明月去那辆马车上照顾,先去医馆,另一辆马车转道回了燕国公府,今日出门,除去燕明泽出事之外,其余的事还算顺利。   燕明玉对林褚印象还不错,虽然她觉得林褚年纪有点小,但真等她嫁人,也得明年后年了,她长大,林褚也长大。而且,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处,林褚身上有书生意气。   不像刘熙远那么自大,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   燕明玉觉得还能往后再看看,说不准越到后面的越好。   这和捡贝壳不一样。   燕明泽去医馆看了看,大夫说的和僧人差不多,就是养着,估计月余才能好。   开了伤药,然后沈氏便带着人回府了。   到家之后,宁氏知道沈元景差点出事,心漏了一拍,然后她又得知燕明泽真出事了,滚下山坡,伤了右腿,要好好养着,估计得养好些日子。   本来他和燕明烨明日就要回书院的,这回书院也回不成了。   宁氏虽然对这个孙子的感情一般,但毕竟是国公府最出息的孙子,伤了腿,宁氏也担心。   孟小娘还没解禁,燕明泽又出了事,宁氏让丫鬟从库房里找了些好药,给燕明泽送去,“让他别担心,好好养伤。”   至于燕明泽的受伤的原因,不是说了吗,找人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去的,当时只有小厮在,所以宁氏便没往别处想。   燕明荞回来后就回了正院,她倒不是空着肚子回来的,因为带了点心吃食,回来的路上一边吃一边说话,到家的时候肚子已经半饱了。   小厨房时常备着饭,刚准备吃,宁湘就匆匆忙忙进来,“夫人,镇北侯府的小厮送来两个食盒,说是他们小世子送来的,看着像万象寺的素斋。”   估计是看他们着急下山,饭都没吃,所以特意让人送过来的,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沈氏道:“叫明玉过来一块儿吃吧。”   一顿素斋不值当什么,沈氏挑了两样菜让人送去寿安堂,剩下的母女三人一起吃的。   燕明玉瞧着,也不像素的啊,这不有鸡有鸭,有鱼有肉的吗。   沈氏:“万象寺的素斋堪称一绝,不是真的肉,快吃饭吧。”   燕明荞没想到都回来了还能吃到素斋,先吃了口鸡肉,是清香软烂的口感,而且还有骨头,但仔细尝尝就能发现,应该是豆腐,鸡骨头大约是豆腐皮做的,炸过,比较硬,一咬就掉渣。   一整只鸡,下面一点鸡汤,单看形状,足以以假乱真了,汤很鲜美,好像使用菌菇和豆腐熬的,也很好喝。   其余的红烧鱼、东坡肉也都不是肉做的,但能吃到肉的滋味。   燕明荞自从搬到正院来后,吃了不少好东西,这几样菜吃过许多次,她觉得,比起肉做的,不那么腻,还有豆香味。   若是肉做的,这几样菜就显得普通,但素菜做成这样,就会觉得很厉害。   估计要花不少心思。   燕明荞想,万象寺的厨子出家前肯定是厨子,不然怎么知道红烧鱼东坡肉的味道。   可真好吃,去了万象寺,还吃到了素斋。   沈氏琢磨着,应该是因为在庄子上帮过楚铮一次,所以小世子才送了素斋过来,不过镇北侯肯定是知情的,楚铮今年才九岁,哪儿能说动万象寺。   都说镇北侯权势滔天,别人只能去万象寺吃素斋,镇北侯却能让人做好送来。   当真是不一样。   和镇北侯府交好没坏处,当初的忙帮的甚好。   但不管如何,这顿饭吃得还是很痛快的,就连老夫人都极其满意。   宁氏还当是沈氏带回来的,吃过午饭两道菜还吃得干净,老人家本就信佛,从前也喜欢万象寺素斋,只是年纪大了,爬不动山,不想还能吃到。   也算是今日一堆杂事中的一丝慰藉。   傍晚,燕国公回来,先看了燕明泽。   燕明泽脚上缠了绷带,半靠在床上,脸色依旧白如纸,看样子疼劲儿还没过去。   燕国公问了几句,燕明泽道:“今日是儿子不小心,儿子想在家养几天,父亲,可否让小娘照顾,然后过几天就回书院。”   伤筋动骨一百天,扭伤怎么也得一个月才能好利索,燕明泽不想耽误一个月。   一个月再回去,就跟不上先生的进度了。   别人照顾燕明泽不放心,正好找个由头放孟小娘出来。   孟小娘是燕明泽的生母,肯定比别人更尽心。   燕明泽现在还想不通,他为什么就摔下去了,明明是去找沈元景的,想看看他在不在那里,为什么就摔下去了。   沈元景呢,去过那处没有,他又是怎么回去的。   这些他都不知道。   燕明泽问燕明月,燕明月说沈元景是五妹妹找回来的。   摔下去的应该是他才对。   事到如今,燕明泽只能把算计沈元景的事瞒下来,甚至对沈氏燕国公他们说,那处山坡是他误打误撞才走过去的。   燕国公答应了燕明泽的请求,让孟小娘来这儿照顾燕明泽的起居,沈氏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人腿都伤了,孟小娘也尽心些。   虽然这么想不太好,但沈氏觉着,燕明泽摔伤,锦华苑估计得消停些日子。   次日,燕明荞又去上课了。   沈元景坐在旁边,神色如常,好像昨天的事儿没发生过。   燕明荞感觉他就像个小兽,别人害他时会伸出利爪,若是无人打搅,就安安静静地,也不招惹是非。   燕明荞记得,祖母四月中旬回萧阳,也就还有半个月。   她如今倒是有点庆幸,当初没有向祖母告状,说沈元景故意藏拙,不然,摔倒的兴许就是她了。   燕明荞好像从沈元景身上学到了些东西,倘若被叫走的是她,她应该不会去,若是去了发现自己被骗了,估计就去找母亲了,绝不会像沈元景一样,亲眼看着想害自己的人吃苦头。   沈元景这样也挺好的,对他是好,但燕明荞觉着,她还是应该离远一点。   谁说得准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燕明泽,她可不想在床上躺一个月。   燕明泽也是,为什么就不能做好自己的事呢,沈元景出事,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就图个心里痛快?   不得不说,燕明荞还真猜中了。 第一节 课下课,傅先生去燕明泽的院子去给他讲书。   今儿一早,燕明烨回书院了,燕明泽没法回去,燕国公看他院试名次高,也不想耽误,就托傅仲宴给讲一个时辰的课,下午燕明泽再自己看书。   这样的话,就算在家里养伤,也不会耽误太多的功课。讲了十日课,燕明泽就拄着拐杖回书院了。   四月十三,宁氏也开始收拾回阳的东西,她和老国公打算十五走。   老国公马上要离开盛京了,这几日忙着出门会友,再过几日就见不到了,所以一日要见好几个老朋友,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   沈氏一直劝婆婆再留些日子,“明玉的亲事还没定下来,您多留些日子,给她把把关。”   宁氏眼角的皱纹好像不知不觉间又多了几条,她年纪是大了,孙女都有孕了,眼看要四世同堂,府里的事不归她管了。   也不该管。   沈氏是当母亲的,哪里用得着她把关,“你的眼光我是放心的,估计等后半年,明玉的事就定下来了。”   宁氏已经回绝了刘夫人,其余的人,应该都比镇北侯强。   沈氏哎了一声,燕明轩六月份下聘,也就明玉让她愁愁。   宁氏:“你和善,对明月他们好,我看在眼里,可妾室们不安分,该罚就罚,实在不行,打发到庄子里。”   这是宁氏用过的手段。   宁氏喊了丫鬟的名字,丫鬟去取了一个匣子,交到了沈氏手里。   沈氏:“母亲,这是?”   宁氏点头示意沈氏打开,她道:“玉芳斋的铺子,我不在盛京,也吃不到,希望明玉明荞早日把铺子开到萧阳去。”   两个孙女的孝心宁氏收下了,但是她哪儿好意思要孙女们赚的银子,再说她在萧阳,不缺银子,明玉明荞管着,铺子也许越做越大,不如给她们。   况且,本来就该是她俩的。   宁氏又不缺银子,拿着铺子有什么用,再说,铺子是媳妇的,她要不合适。   沈氏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有一张房契,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翡翠坠子。   颜色是烟紫色。   紫翡,雕成了玉如意的样子,上头系着红绳,编的手法大约也是有讲究的,上头还串着几颗圆珠子,颜色透亮。   “这太贵重了,母亲,您自己留着吧。”沈氏不能收这个,婆婆回来给了两个孩子不少东西了,哪儿能一直要东西。   宁氏:“给你你就留着,明玉订亲,我应该是来不成了,还有明轩,不过给明轩媳妇的见面礼不是这个,一会儿再给你,这坠子她们姐妹俩一人一个。”   长孙嫡媳的见面礼要更贵重些,不过这个也不差。   沈氏点了点头,不由为婆婆多打点了些,另外还给沈元景准备了些衣裳,他年纪尚小,没有母亲,也就她一个这个岁数的长辈。   除此之外,还有给萧阳老家亲人的礼物,得托宁氏带回去,慰问一番。   四月十五,三辆马车从国公府驶出,北上往萧阳去,宁氏还道,夏日嫌热的话可以去萧阳避暑,她也会想明玉明荞的。   时常相处生出感情来,宁氏很喜欢这两个孙女。   若是有空,沈氏定让几个孩子过去,就是不知道安排的开不。   一早送走老夫人他们,燕明荞又恢复了一个人上课下课的日子,和以前好像没太大差别,因为沈元景不怎么爱说话。倒是傅仲宴不太习惯,毕竟以前是教两个,如今教一个,自然不太一样。   但两天后,傅仲宴就习惯了,教燕明荞更轻松,一点就透,问沈元景,十有九不知。   等到十九放假,燕明荞算是彻底习惯了不去寿安堂的日子,每日不是去玉明轩,就是去正院。   经过这十几日,烤鸭铺子的菜单也定下来了,除了烤鸭(鸭子还在养着),还有六合菜、京酱肉丝、包括干锅鸭头在内的干锅菜、七彩拉皮、蒜蓉茄子、烧椒皮蛋、土豆炖牛腩、尖椒肉丝……   都是些下饭菜。   燕明荞觉得干锅鸭头最好吃,自从吃过麻辣兔头之后,她也不怕吃什么头了。   做熟之后好吃得很,也很可爱的。   礼尚往来,上回楚铮送了素斋给他们吃,这回试菜,偶尔也会给镇北侯府送点去,就当是回礼。   也不用送太多次,素斋值钱,他们的,送三次就差不多了。   送的都是燕明荞觉得好吃的菜,在沈氏不知道的时候,燕国公府和位高权重的镇北侯有了微妙的联系。   这事是燕明荞做主,问过燕明玉,因为都是玉明轩厨娘做的吃的,燕明玉极其痛快地点头答应了。   那个小子吃烤鸭的样子她还记得,脸上肿一块,看上去怪可怜的。   听说没娘了,送些吃的就送些。   好吃的隔个五六日就往镇北侯府送一趟,楚铮常常逃课,不过燕家总共送过两次,楚铮都吃到了,但今日楚铮去上课了,吃食就送到镇北侯楚堪疑面前。   管家也能解释清楚来龙去脉,楚堪疑这才知道这是燕家给的回礼。   竟然还有回礼。   管家很是通透,道:“是个丫鬟,说是府上五姑娘送给小世子的。”   总不能是燕明玉去送,这个说不清,燕明荞今年七岁,做这些别人不会说什么。   楚堪疑:“管紧府里下人的嘴。”   楚铮不在,饭食自然进了楚堪疑的肚子里,菜样新奇又好吃,味道很是不错。   楚堪疑是个没吃过太多好东西的,真心觉得不错。   这应该不止是素斋的回礼,估计还有找人,不然不会送这么多次。   楚堪疑虽不在盛京,但人情往来懂,小辈们交往,他不必插手,所以当管事问可用送些东西回去的时候楚堪疑没让。   但过了两日上朝的时候,楚堪疑为燕国公解了围。   不然燕国公就得被罚了。   随口说一句话的事,楚堪疑没往心里去,但让别人不得不多想。   做官的,上头一句话,他们恨不得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地扒开,看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傍晚工部尚书林之远皱着眉回尚书府,他皱着眉问夫人,为长子相看的可是燕国公府的女儿。   林夫人点了点头,笑着道:“是呀,月初见了一面,我觉得燕家的小娘子不错,褚儿也很喜欢,我打算这月月底再请燕国公夫人出门游玩,这样的话能再进一步,若还觉得不错的话,下半年就把亲事定下来。”   林夫人考虑了很多方面,首先燕明玉不是嚣张跋扈的性子,其次沈氏很好相处,还有便是府上的兄弟姐妹(专指嫡出)性子不错,日后能相互帮衬。   听人说燕国公府的五姑娘很聪慧,日后不定嫁到哪家呢。   其余的原因就明了了,燕国公府富贵,娶燕明玉没什么不好。   世家嫡女,管家肯定不差,林夫人不需要儿媳多会读书,只要通情达理就好。   林夫人:“夫君觉得如何?”   林之远答非所问,“今日燕国公公事出了错,镇北侯替他解围了。”   燕国公只是一个四品官,公事上勉勉强强,不如老国公,出错倒是不稀奇,稀奇的是镇北侯。   竟然为燕国公解围。 第37章 进宫   林之远做了半辈子官, 文臣靠的是脑子,不管是皇上还是同僚的话,他总是忍不住多想多琢磨, 想想其中深意,也好洞察朝中风向。   镇北侯是皇上身前的红人,他为何没为别人解围,若镇北侯真的有意和燕国公府结亲,那断不能得罪。   林之远从没想过和镇北侯作对,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这门亲事不做了。   不仅不做, 还要把这事撇干净, 千万别被镇北侯知道他们和燕国公府接触过。   林夫人愣了片刻, 她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了, “夫君是不是弄错了, 兴许就帮个忙解个围, 有别的交情呢。”   镇北侯都多大岁数了, 林夫人记着, 镇北侯的爵位是自己挣来的, 而夫人走得早, 林夫人也没接触过。   楚铮好像不到十岁,那镇北侯其实也就二十多。   也不是不可能。   她相中个可心的儿媳可不容易啊, 虽然说燕国公府富贵,嫁妆少不了, 那也是为了给林褚打点, 儿媳的钱自然不可能用到公中。   她也不是贪图银子的人,但燕国公府的确富贵, 沈氏的确很好相处, 明玉的确很好。   林之远皱着眉摆了摆手, “我没看错。”   镇北侯为何留在盛京,多多少少有这方面的原因,他要娶妻自然要娶贵女,燕国公府不是没可能。   况且,燕国公府门第虽高,但是燕国公官职低,两个只占了其中一个,娶燕国公府的女儿,不必担心皇上猜忌。   林之远觉得趁没见过几次,这门亲事趁早算了。   林夫人叹了口气,这,这都什么事啊。   凭什么镇北侯看中的人别人就得让,他是从一品,那工部尚书还是正三品呢。   是差一品半。   正三品的尚书有六个,从一品的大将军只有一个。   林夫人也没办法,去游玩的事只能算了,就是林褚那儿,她还不知道怎么说。   林褚很喜欢燕明玉的。   等月底放假的时候,林褚从书院回来,隐晦地和母亲提起出门的事,年少慕艾,从前只是读书的脑子里多了一个身影。   书院里都是男子,林褚见过的女子只限于家中姐妹和长辈,燕明玉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想做妻子的女子。   燕姑娘的人就和她名字一样,像明玉,她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笑起来很大方,说话也有趣,正巧妙地和书中的窈窕淑女重合。   林褚去书院一个月,盼着早点回家再见燕姑娘,兴许过阵子燕姑娘就会成为他的未婚妻。   林夫人有些不忍心,但还是道:“八月份秋闱,正是要紧时候,好好用功,别想有的没的。”   林褚:“母亲……”   林夫人:“母亲再给你相看别的姑娘。”   读书十几年书,被林夫人教养了十几年,林褚没法说他只要燕明玉的话。   可是他不甘心。   林夫人:“你再等等,若是过阵子镇北侯回西北了,咱们再商量燕家的事。”   这阵子就先找个由头把事推一推。   话说沈氏一直在等林夫人相邀,但迟迟没等到消息,月底燕明轩回来了一趟,按理说林褚也放假了,可依旧没有消息。   下午的时候,尚书府来人说,这阵子林褚功课多,实在没时间出门了。   这个借口……   沈氏皱了皱眉。   她觉得既然上个月月初能请假出门,这个月放假就不会太抓紧,不能出门。   这大约是黄了的意思。   沈氏如今才发觉,这相看,也不是一厢情愿的,她觉得女儿好,别人未见得这样想。   看来她得琢磨琢磨别人了,看看盛京还有哪家适龄的公子,盛京以外的公子爷可以留意留意。   沈氏让宁湘去玉明轩递个话,说月底燕明荞放假,让两人去点心铺子看看,并未提出门游玩的事。   宁氏才走,下旬放假不过隔了几日,沈氏也不好立马就把铺子接手过来,这回去合适些。   虽然没提林家的事,但燕明玉和沈氏燕明荞待得久,意会能力拔高了一截,明白这亲事八成是黄了。   林家估计是不好意思直说,所以找了这么个荒唐借口。   燕明玉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她看上的看不上她,看上她的她又看不上。   这就进五月了,她今年差不多还有四个人没相看完。   燕明玉相看的心思淡了些,甚至想要不随便找个人嫁了得了,但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立刻打住,这怎么可以随便。   还是先去点心铺子看看吧。   点心铺子和杂货铺差不多大,外头挂着玉芳斋的牌匾,客人不少,过一会儿就有人进来,也开了好几个月了,所以积累了不少熟客。   主要是卖蛋糕,因为沈氏请的是点心师傅,有不少经验,所以这群师傅们自己琢磨,研究出了不少新样式。   而且,比起现代烘焙,这儿的点心师傅功底更深,沈氏请的三人做点心做了二十几年,手艺好,能把点心做出一朵花来。   如今摆着的点心圆托蛋糕上开着牡丹花、莲花……甚至还有海棠玉兰,琳琅满目,当然价钱也很美丽。   点心铺子每月的流水大约有一千六百两,这头利润高,逢年过节还会涨一些,总之是个利润很可观的铺子。   利润到手将近九百两,这还只是个小铺面。   说实话,光这个铺子,就够供养一大家子了。   这个铺子也就蛋糕方子是姐妹俩的,原本铺子是沈氏给的,人也是沈氏找的,两人直接要了不太好意思,所以得的利润分给了燕明轩燕明烨各一成。   但到手也不少,燕明荞粗略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现在算上每月月钱,每月到手大概有六百两银子。   来几个月就能在盛京买铺子宅子了。   李嬷嬷管着银子,燕明荞没看过,但知道还有多少钱,从九月底到现在,她现在有一千三百多两,得到的首饰料子一大堆。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梧桐苑,等着每月月例下来,好出去买点心吃。   现在,就能想吃什么点心拿什么点心了,这是燕明荞以前梦里才会出现的事。   玉芳斋的掌柜对两位新东家的态度极其客气,倒也没仗着自己在铺子待的时间长就糊弄人,“东家们看看,铺子里还有啥要添置的。”   铺子还算宽敞,厨房也很干净,连着包点心的纸都别出心裁,伙计们做事认真,燕明荞看着倒是没什么要加的。   燕明玉道:“可以试试咸口的点心,比如放肉松火腿之类的。”   什么肉松海苔小贝、火腿三明治她也想吃。   燕明荞眼睛嗖一下变亮了,咸口的点心她只吃过肉馅儿和云腿馅儿的烧饼。   燕明玉又道:“比如咸蛋黄之类的,也可以试着做做。”   蛋黄酥她也想吃。   有这么多点心师傅,根本不用她做什么,直接吩咐就好了。   店铺掌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东家说的是,我们研究研究。”   两人去看铺子,中午又吃了顿烤肉。   另一边,燕明月也去杂货铺看了看,她月初才解禁,然后燕明泽摔伤了腿,她和小娘伺候了十多天,上次放假她在屋里歇了两天,这次终于有时间出来看看铺子了。   掌柜的笑脸相迎,“东家怎么才来,二月份和三月份的利润三公子拿走了。”   他怕燕明月找事,无中生有,反正利润给出去了,到没到燕明玉手里他可不管。   燕明月点了点头,“这事儿我知道,把账本拿来,我看看。”   掌柜的怔了怔,“小的这就去拿。”   账本总共三本,包括这两月进货卖货的,进多少买多少都有数,燕明月绝对发觉不出不对来。   掌柜:“这是上个月还有上上个月的账本,东家先看看。”   燕明月:“还有这个月的。”   掌柜的没找借口,忙不迭去拿了。   燕明月一边看账本,一边拨珠算,三本账本看下来,利润的确是五十三两银子。   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可燕明月从进铺子开始,就来了好几个客人,按这个生意红火程度,不可能每月才二十多两银子,再说了,往前数几个月,她还没接手的时候,每月能多十两银子的利润,她都没怎么管过,怎么可能差这么多。   去年的时候掌柜的说过年利润会高些,可也就三十两,还比不上平时的。   燕明月怀疑银子让掌柜的贪了,但是她没有证据。   她又看了看这个月的账本,算下来利润才二十两出头,这都月底了,怎么越来越少了。   燕明月道:“账本我先带回去,这月利润放着吧,下月月初我再来取”   掌柜的咳了一声,“东家,这账本哪儿能带回去,这不合规矩呀。”   燕明月:“怎么不能,难道要我请母亲亲自过来看不成?”   她觉得账不对,但自己看不出来。   掌柜的做账很巧妙,比如改进价,改货,但跟以前的账一一对比,细心些也能察觉不对来。   掌柜的心有些虚,但他觉得燕明月不至于请沈氏来,便道:“东家,规矩就是在这样,账本离了这儿我就说不清了,您看这……”   这个铺子,是燕明月的,但以前是国公府的,若是出了事,他落不着好,燕明月管理不当,也落不到好。   所以掌柜的笃定燕明月不敢去请沈氏来。   燕明月刚才那句话只是虚张声势,这回她是真觉得账本有问题了。   都不知道亏了多少钱。   本来就贴补燕明泽很多,再被掌柜的贪了……   只是她在思量要不要请嫡母过来,请的话铺子未见得能保得住,若是不请,每月要给燕明茹十两,剩下的会越来越少。   燕明月也想过让孟小娘来看一看,可孟小娘未见得看得懂,而且,自从被禁足后,锦华苑的人就不敢轻易出门了。   燕明月对贴身丫鬟道:“你回府里请母亲过来一趟。”   掌柜的这回急了,“三姑娘,这……不然把账本带回去吧,我信得过……”   燕明月道:“不必了。”   这边有事,沈氏来看了看,账本自然是有问题的,有些进货支出都不对,问掌柜的,掌柜的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沈氏没全看完,“姑娘年幼,你便这般糊弄她,光看上个月的你就贪了十多两了,宁湘,报官吧。”   若是一两二两,沈氏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贪的也太多了。   掌柜的跪到地上,脸一下就垮了下来,“夫人,小的被猪油蒙了心,小的糊涂啊,夫人千万别送小的去见官,小的把银子都补上,小的知道错了!”   说着,还咚咚磕头。   燕明月就知道,这银子数目不对。   沈氏问燕明月,“你觉得呢?”   燕明月大约明白了嫡母的意思,若是她给掌柜的求情,那样也相当于给自己求情,若是送掌柜的见官,那这个铺子八成会被收回去。   燕明月道:“母亲,这回也是我年纪轻,看不懂账本,才酿出这等祸事,不全是掌柜的一人的错。”   沈氏沉吟片刻道:“掌柜的以后只管卖货,杂货铺的掌柜我会再调一个人过来。”   她是可以收回来,但不太稀罕这么做,反正是国公府的东西。   说到底是沈氏看不上一个小铺子,赚的也不多,自己女儿的铺子每月几百两的进项,一个铺子而已。   而且,燕明月年纪也不小了,管着就管着,教女儿管家,这嫡母的本份沈氏还是该尽到的。   事情处理好,沈氏就准备回去了。   燕明月心里不太好受,把沈氏送到门口,“今日多谢母亲,铺子是我做的不够好。”   沈氏停下看了这个庶女一会儿,才道:“让你多学不是坏事。”   燕明月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沈氏没再说别的,燕明月的性子最好是纠正过来,不然嫁人之后也是个事儿,而且,很可能连累明玉明荞她们。   若是到时候知道明玉她们赚的多,还嫉恨不知悔改,那真是没救了。   燕明月看着沈氏离开,马车都不见了,她还在门口看着。   掌柜的如今变成了伙计,对燕明月换了个态度,这几个月他贪的银子一个时辰之内就还回来了。   总共是三十六两,将近四十两。   “东家仔细数数,这回都是小的不对。”   燕明月突然明白一件事,不仅是她,就连外人也是看嫡母的脸色,燕明泽说的也没错,讨好嫡母没有坏处,燕明荞现在过得好,也是因为母亲喜欢。   有了要紧事,靠小娘没用,她的亲事,每月月例都是母亲给的,就连每季穿的衣裳,绣房丫鬟都得看母亲的脸色。   就连父亲,也一点用都没有。   太阳落山,燕明月就回去了,屋里摆着点心,一问才知道是正院送过来的。   是宁氏寿宴上吃过的那种。   燕明月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因由,祖母回萧阳,铺子给燕明玉和燕明荞了。   她心里还是看不惯两人,可这回她没发脾气,还吃了一块点心。   *   燕明荞带了好些点心回来,带的有点多,现在天热,吃不完要坏的,所以就给各院分了分。   每个院子分的不算多,几块,不会放到明日去。   至于她们吃不吃,是不是扔了,燕明荞也不知道。   次日沈氏带着燕明轩出门了,估计是去见诚康伯府的女儿,她回来的时候春光满面,估计这门亲事是定下来了。   两头总算解决了一头,燕明轩回来,脸也红红的,燕明荞问了句未来嫂嫂好看么,燕明轩脸上就像冒了烟一样。   弄得燕明荞一句都不敢再提。   大哥哥的脸好像开水壶啊。   沈氏说六月份提亲,明年开春成亲,那个时候家里就会多一个人,兴许再过一年,就会多一个小侄子或是小侄女,燕明荞想想还觉得挺好的。   沈氏现在唯一愁的就是燕明玉的亲事,自从林夫人说林褚要专心读书之后,两家就没再来往过。   直到五月中旬,听说尚书府和盛京安家结了亲,沈氏还特意打听了,是哪个尚书府,就是工部尚书林家   。   这还没过半个月,沈氏气得五脏俱疼,半夜觉都没睡好,次日一早,眼下发青,憔悴地不成样子。   这事儿还得往肚里咽,毕竟跟这种人相看过也不是特别光彩的事,就是呕得慌,沈氏本来就偏心护犊子,她挑别人行,别人挑自然也行,但也别这么下作。   这才半个月,招呼不打一声就定亲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追着撵着呢。   这事儿沈氏没告诉燕明玉,省着女儿也跟着一块儿不高兴。   但过了两日,又有人给介绍,这回是景阳侯府的嫡长子。   这回不是诚康伯夫人,她现在是没脸见沈氏了。   沈氏倒是听过关于景阳侯府的事,景阳侯夫人的确是个很好很和善的人,和夫君感情深厚,府里没有妾室,就一个儿子。   沈氏和她关系还不错,但是她的儿子却是一个极其纨绔的,有道是慈母多败儿,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景阳侯夫人对燕明玉很不错,嫁过去的话日子肯定很好,可夫君那个德行谁受得了。   沈氏想要不要看看,说不准景阳侯世子晚熟,过些日子就收心了。   但指望一个纨绔子弟收心还不如指望一头猪上树。   沈氏又想,燕明烨也爱玩,现在不也挺用功的吗,那为什么要因为外界传闻否定景阳侯世子呢。   再转念一想燕明烨收心全是因为沈元景,现在沈元景回去了,考试又在明年,燕明烨又故态复萌了。   沈氏最怕的是这门亲事成了,景阳侯世子没收心,燕明玉又每日晚睡晚起,夫妻俩就在家里,最后不得被饿死。   思来想去,沈氏婉拒了这次邀约,燕明玉今年才十四岁,年后生日,还小呢,着什么急。   况且,她舍不得女儿,多留些日子也成。   她也是被气糊涂了,才病急乱投医。   进了五月天明显热起来,尤其端午过后,好像一下子迈到了夏日,下旬这几日,虽下过几场雨,但还是闷热闷热。   府上夏衣已经做好了,前两日就给各院送了去,进六月就有冰敬了,就不会这么热了。   沈氏本来打算让燕明玉燕明荞去萧阳住一阵,但是六月中旬燕明轩订亲,实在不好过去,只能等来年再说。   沈氏按了按眉心,真心觉得,有些事,越是急越是没结果,兴许不急的时候,亲事就找上门了。   等等再说吧。   傍晚的时候,沈氏跟着儿女们吃饭,这回吃的是锅子,赶天特别热前吃一顿,不然真热起来了就吃不了了。   骨汤锅,牛羊肉都有,但燕明玉嫌不够辣,悄悄对妹妹说,“等过阵子带你吃特辣锅,香油碟。”   这边的锅子要么用骨汤,要么用鱼汤,讲究一个鲜美,吃的是原汁原味。   蘸碟也多是麻酱加腐乳,爱吃辣的自己放油辣子,虽然也很好吃,但燕明玉嫌不够味。   其实她以前也是吃麻酱多,但后来偶然一次尝了蒜泥香油碟,就再难忘怀。   麻酱的她吃,红油辣锅也爱吃,而且再辣的锅子,蘸着香油碟吃,都不觉得辣嗓子,反而香的很。   那个味道很神奇,一点都不辣,而且,也不会觉得腻。   燕明荞使劲点了点头,“二姐姐,明天还是后天,中午还是晚上?”   燕明玉道:“明儿晚上吧。”   火锅得晚上吃,最痛快最好吃了,再热真的就吃不了了。   明儿燕明荞上课,白日她让厨房看看,牛油火锅怎么煮够味。   燕明轩倒是没多大反应,他吃饭吃着吃着就会笑,但燕明烨不干了,放下筷子道:“你俩要不要再小点声音,二姐姐,你就不能等等我吗,你让我听得到吃不到。”   燕明荞一本正经道:“二哥哥,不是这样的,是因为要试菜,让你们吃的都是我们吃过觉得好吃的,都是试过好多次的,不然才不会端过来呢。”   燕明玉:“明儿你就回书院了,吃也得下回放假了。”   这话也没错。   几人吃过饭,宁夏带了一人过来,看衣着像是宫里来人。   沈氏让几个孩子先回去,收拾妥当,去前厅接待。   宫人是燕太妃身边的人,宣府里姑娘进宫,进宫的人有燕明玉燕明荞。   沈氏一阵狐疑,老夫人这都回萧阳了,而且说实话,两个女儿见太妃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尤其是燕明荞,拢共见过一次。   怎么等老夫人走了,又要见两个侄女了。   沈氏问了问太妃有什么吩咐,可用准备些什么,明日何时去。   宫人道:“国公夫人放心好了,是好事,明儿一早有马车来接两位姑娘,是这样的,太妃托奴才打听打听,府上二姑娘可曾定了亲事?”   沈氏活了这么多年,要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白活了。 第38章 良缘   沈氏觉得, 太妃大约是想给燕明玉指婚。   说起来,燕国公府除了老夫人,沈氏最信任看重的就是燕珍, 虽然她嫁进来一年多燕珍就进宫了,两人没多少相处时光,但燕珍对燕明玉极好。   而且燕珍如今是太妃,不用争宠,自然不会拿燕明玉做筏子, 所以, 她必然是真心觉得哪家公子合适, 才想给燕明玉指婚。   沈氏道:“小女尚未婚配, 还要劳太妃多多留意。”   宫人行了一礼, 施施然离开。   沈氏送了一小段, 心里熨帖的很, 原来是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光和尚书府生气, 有什么用。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儿郎, 家境如何, 年方几何,家中人可好相处。   这些都比较重要, 不过燕珍已经是过来人了,估计会好好选, 沈氏对此还挺放心的。   明日进宫, 两人赶不及做新衣裳了,不过燕明玉燕明荞一季好几身衣裳, 绝对是够穿的。首饰也不缺, 进宫的话不至于失了礼数。   除此之外, 沈氏想送进宫些东西,燕珍是不缺什么,但心意是另外一回事儿。   沈氏从公中支了五千两银票,自己这头出了一套珍珠头面。   国公府已经许久没给宫里送银子了,但,谁会嫌银子多。   沈氏又让宁夏去了趟玉芳斋,这会儿天已经黑了,铺子快打烊了,加上天热,放一晚味道恐怕不好,所以明早做出来,一早送过来,再由燕明玉她们带进宫。   说实话,沈氏对这个姑姐可比对燕国公好多了。   那也是因为燕珍比燕国公上心,他就只问过燕明轩的婚事,燕明玉的,问都没问过。   这边打点好,又让宁湘去两位姑娘那儿传话,明儿早点起来收拾,进宫陪姑母。   对燕明荞来说,现在每日上课是习惯了的事,去母亲和二姐姐那儿是高兴的事,见孟小娘他们是不高兴的,而像姑母、长公主等人,是对她很好,不会总见,见一次的话总会收获满满,是意外之喜!   收获当然指的不仅仅是财物的收获,燕明荞觉得姑母活得很漂亮,还很自在,她和姑母待着,能学到东西的。   燕明荞如今七岁,每日除了上课就是吃喝睡,偶尔还能偷个小懒。   她过几年长到二姐姐那么大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等再过几十年像姑母那样,燕明荞也希望自己可以那么漂亮自在。   同样的,燕明玉对燕珍也有一丝羡慕之心,她甚至想过,当今圣上二十多岁,不如进宫算了。   但是怎么说呢,别看燕珍现在这么自在,但早些年肯定是争过宠的,水深火热走过来,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燕国公府没那么大的权势,能让燕明玉什么都不干就能享清福。   争宠她倒是想,可没那个脑子,所以,这条路只能算了。   不过进宫陪陪姑母燕明玉还是很乐意的,特辣火锅可以往后挪挪,若是觉得好吃,可以像送烤肉一样给姑母送过去。   燕明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是按燕珍给的方子洗手泡澡的,不过她有点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过,好像比去年秋天那会白了些。   这阵子燕明玉要盯着装潢春饼铺子,还总出门呢,没想到也没黑。   这个时代可是没有各种防晒霜的,但是她不仅没黑,还白了许多,若日日用,估计效果更显著。   燕明玉还挺盼着明儿去宫里的。   姐妹俩收了姑母的东西,合计着准备些小礼物,燕明玉准备的是吃食,燕明荞是自己画的画。   她学画画有半年多了,熬夜画了一张燕珍的画像。   次日一早,燕明玉看了,觉得不太像姑母,但无疑是个大美人儿,“很好看,姑母应该会喜欢的。”   就这样,姐妹俩带着不少东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车轱辘发出吱扭的响声,她们出来的早,天蒙蒙亮,路上还没多少行人,只有摊贩停驻在街边,正准备卖早食的东西,不算热闹,但有烟火气。   等到宫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上还缠着淡淡的云雾,颜色是粉紫色,看起来云烟袅袅,很是好看。   还是一样的朱门。   上回进宫是年初,那会儿还冷呢,景色也和如今的不同。   入了夏,晨起天并不闷热,宫门口的侍卫面无表情,再进宫,依旧要走进去,但燕明荞年长了,走路也比年初时稳不少,这回也敢偷偷瞥两眼宫墙,以及宫墙里面伸出来的树枝和花苞。   可真好看。   宫人带着两人到了寿康宫,燕珍正在贵妃榻上坐着,好几个丫鬟进进出出,手上还端着食盒,看样子是在准备早饭。   燕珍见两人到了,慢悠悠坐起来,等人行过礼后,抬手道:“起来吧,不必拘礼,陪我用早饭吧。”   宫里的早饭更精致,也是燕珍嘴刁,寿康宫的厨子的手艺都快赶上御膳房了。   她从前对当今圣上伸过援手,所以皇上对她还算敬重。   燕明玉和燕明荞把礼物交给宫女,依言落座,陪着燕珍吃了顿早饭。   吃过饭,三人移步到小堂厅,有宫女捧着装着果子点心的盘子进来。   燕珍:“尝尝点心合不合胃口。”   燕珍这回让家里两个小辈过来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有阵子没见了,她就这么个娘家,母亲回了萧阳,跟她亲的就燕明玉燕明荞两人。   天热之后她就懒得动,现在不见估计得等入秋呢。   四个月没见过,明荞高了点,明玉变化不大,两个人都白了些,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第二个原因在燕明玉,她明年及笄,该把亲事定下来了。   燕珍以过来人的经验说,男欢女爱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有情能饮水饱吗。   男人还没自己靠得住,那些都没真金白银实在。   燕珍现在吃的用的,没几万两银子下不来。   燕珍觉得,她自己过得最自在,虽然偶尔也羡慕沈氏身边有孩子陪着,觉得热闹些。但大多数时候,燕珍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极其满意的。   比起同岁的人,燕珍看起来要小十多岁,甚至比年纪小的更年轻漂亮。   这些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有钱。   正是因为是过来人,燕珍希望燕明玉少走一些弯路。   其实像沈氏一样,嫁人生子也不错,运气好有几个孝顺孩子,夫君不争气还能靠孩子。   可运气不好的,那一辈子不就完了吗。   所以,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找一个家财万贯的鳏夫,这样想生孩子就生,不想生就不生,不求夫妻间有多少情分,就花他的银子,每日高高兴兴的。   这难道不好吗。   前几日,圣上来她宫里请安,隐晦地提了嘴想给燕明玉赐婚,对方是镇北候。   皇上其实不打算掺和臣子的家事,奈何他是真急。   镇北候年前回来的,还有一个多月就回去了,再不定下,那就得等来年后年了。   兴许一辈子就打光棍了。   又逢镇北候四月份的时候在朝堂上为燕国公解了一次围,所以皇上就觉得,镇北候可能对燕国公府有意。   燕国公府适龄的姑娘只有燕明玉一个,那必然是燕明玉无疑了。   皇上身边的人再去打听打听,把所有消息合一块儿,皇上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又想到燕明玉是燕太妃的亲侄女,那更好办了。   皇上不想办错事,把说亲变成结仇,所以先来问问燕太妃的意思,到时候再赐婚不迟。   燕珍了解沈氏,她八成不会同意,所以想问问燕明玉。   燕珍让宫女们都出去,宫殿里有不少吃的,燕珍尝了尝两人带来的点心,这个宁氏曾让人送进宫过,她还挺喜欢的。   燕珍倒也没避着燕明荞,她年纪小,再说是亲姐妹,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燕珍吃了一会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道:“听说这阵子,你母亲一直为你相看,可有中意的?”   燕珍自然是知道没有中意的,昨日宫女已经打听过了,若是定下,沈氏肯定会说已经婚配的。   燕明玉想起自己相亲的历程,没有害羞,只有叹气。   她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摇了摇头,“没有,总共看了两个,都不合适。”   刘熙远是因为这家人行事不行,默契不提了。林褚现在已经定亲了,再说什么都不合适。   燕明玉还不知道有第三个安家,那个被沈氏拒绝了,都没让她知道。   燕珍隐晦地问道:“明玉希望未来夫君是什么样的?”   若是和镇北候完全相反,那燕珍就不白费那个口舌了。   若是和镇北侯相近,那可以提一提。   燕明玉想要的当然是无父无母,最好还有个孩子,这样她就能免受生育之苦。   如果有钱有势,亲戚简单,那就更好了。   只是这个时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燕明玉想要的,那是都是长在沈氏雷点上的。   首先鳏夫不行,沈氏觉得她好好的姑娘干嘛想不开嫁给一个鳏夫,但对燕明玉来说,头婚要生孩子,还得看着夫君纳妾,还不如不期待爱情,只看重钱财。   不生孩子在沈氏看来更不行,不生的话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所以燕明玉想找个有孩子的,这样一了不了,就不用自己生了。   尤其是相看过两人之后,这种想法更强烈,古代的男的像燕国公的比较多,还有便是太过听母亲的话,嫁给这样的人,再生个孩子,燕明玉都能想到以后暗无天日的日子。   可沈氏铁定不同意,所以燕明玉笑了笑,“我都听母亲的。”   燕珍:“哎,咱们坐一块儿,我又不会告诉别人,你跟我说说真心话,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姑母也好为你参谋参谋。”   燕明玉看了眼妹妹,燕明荞点了点头,她嘴巴很严,根本不会往外说。   燕明玉咳了一声,“姑母,说实话,我其实很羡慕您,您现在又好看,又有钱,每天自由自在的,其实我就想像您这样。未来夫君最好家里关系简单些,别多事。性子沉稳些,家里人好相处点。”   最好一步到位。   有句话说得好,老头好,老头有低保。   不过鳏夫这话燕明玉还是没敢说。   燕珍捂唇咳了一声,“我倒想起一人,符合你说的这些。明玉你可认识镇北侯,他今年二十五岁,性格成熟稳重,但你看他年岁也知道,他成过亲,先夫人成亲第三年就过世了,留了个孩子,今年九岁。   镇北侯这个人,下半年要回西北,平日里也在西北多,半年回京述职一次,你是我亲侄女,我就好坏都和你说。”   “不好之处显而易见,他成过亲,还有个孩子,孩子调皮捣蛋些,镇北侯年纪也大。好处也是看得见的,他有钱有权,父母走得早,你嫁过去不必操心别的事,就是享福去了,一府上下二百多人伺候你一个。那个孩子今年九岁,能跑能跳,每日要去书院,已经懂事了,碍不着你的眼。”   燕珍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好,只用躺着什么都不用管。   至于孩子,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教养的事不用废太多心,九岁已经知是非了,请个好先生,性子能扭过来。   楚堪疑今年二十五,三十岁以前都能生出孩子来,燕明玉嫁过去的话,还有五年时间考虑。   最主要的是,楚堪疑不常回家,这不挺好的吗。   燕明荞耳朵紧跟着竖了起来,镇北侯的儿子,那不就是楚铮吗。   楚铮其实不算调皮捣蛋,要让二姐姐嫁给镇北侯吗。   燕明玉想起在上元节看见的那个人,眼里空了好一会儿。   上元节去见刘熙远,但她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楚堪疑,倒不是到了一眼误终身的地步,但相比之下楚堪疑这个人身材好,长得高,相貌也不差,看着是比林褚刘熙远养眼的。   倘若嫁过去,相当于从银窟窿掉到金窟窿里,还多了一个能走能动的三老摆件。   楚铮燕明玉见过,兴许楚铮并不高兴多个继母,但是,燕明玉对他的感情还真没到要把他感受放第一位的份上。   燕珍看燕明玉停下想了一会儿,便耐心等着,等燕明玉回过神来,她问:“你觉得如何,婚姻嫁娶不能光看表面,这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婚事,总有些不足的。你若点头,未来肯定有人私下说嘴,但不敢到你面前说。”   镇北侯的权势摆在那儿,燕明玉日后绝对尊贵,但……在外人看来,这门亲事并不算好。   燕明玉攥紧手指,“姑母,我都听我母亲的。”   若是沈氏能点头,她愿意嫁。   燕珍明白燕明玉的意思了,她道:“成,那咱们不说这事儿了,中午你们俩想吃什么,宫里菜样多,这儿没有的还能去御膳房拿。”   燕珍在宫中地位颇高,想吃什么都吃的到。   燕明玉本来是打算今儿吃红油辣锅的,现在颇想吃辣的,“姑母,有湘菜吗?”   燕珍转头吩咐,中午就能吃湘菜了,湘菜偏辣,再做些不辣的菜。   燕明荞一想辣这个字就忍不住咽口水,她现在比以前能吃辣了,都是在玉明轩练出来的。   但湘菜好像更辣,燕明荞吃一口就小声吸一口气,吃一口小声吸一口气。   好像这样能不那么辣。   燕珍看她这样不由一笑,“别吃那么多辣的,当心胃受不住。”   饭桌上也不是没别的菜,燕明荞就是觉得辣的更好吃。   没一会儿,她的嘴巴就辣红了,眼睛水汪汪的。   “姑母,我受得住,吃不了就不吃了。”   两个孩子陪着,燕珍胃口放开了,跟着吃了不少。   吃过饭,燕珍没留两人,让宫人给两人送出宫,她想着明儿和沈氏见一面,侄女的婚事她操心是操心,但不强求,毕竟人和人不一样。   怎么说呢,她觉得楚堪疑不错,沈氏未见得这样想。   燕明玉的婚事她不能越俎代庖,最后做决定的还得是沈氏。   可千万别因为这门亲事闹得不愉快。   进了一趟宫,次日燕明荞就高高兴兴去上课了,今日算术课停了,换成了女红,燕明荞还挺感兴趣的,等她学会,就给母亲二姐姐做个荷包,再给姑母祖母做一个。   最后再给自己做一个。   她现在最喜欢的是松树,给母亲的绣祥云吧,燕明荞觉得沈氏像云朵一样软。   二姐姐的就绣玉兰好了。   大哥哥有未来嫂嫂做,可以送二哥哥一个,其他的人,燕明荞觉得,用不着自己绣荷包。   上了五日课,燕明荞大约能缝个袋子出来了,先生教的针法太复杂,别的她学不会。   傍晚下课,燕明荞热得直用手扇风,别看学堂到正院才一刻钟多的路,但就这么几步,就晒得燕明荞打蔫儿。   六月份,就已经这么热了,七月份还得了。   进了屋,燕明荞忙往床铺跑,床铺边上摆了一大盆冰,还没走进,就感觉到了凉意。   府上已经开始用冰了,学堂也有冰,不过紧着先生,学堂还大,就没屋里这么凉快。   除了冰盆,燕明荞还看见一大盘水果,有两只手还抱不过来的蜜桃,绿色的葡萄,红瓤西瓜。   这会儿怎么会有西瓜。   燕明荞问林香,“怎么这么多的水果?”   林香小声道:“姑娘,今儿府里来了客人,这些都是客人留下的。”   燕明荞转着脑子想了想,“客人是不是长得很高大,还有一个小一点的跟了过来?”   林香在正院,肯定不能去前院见客,但府里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应该也能知道。   林香点了点头你,“姑娘怎么猜到的。”   燕明荞不是猜的,是推测的,她想会不会是镇北侯的人,已经好多天了,如果是的话,那二姐姐的婚事就能定下来了。   燕明荞能感觉出来,当时在宫里姑母问的时候二姐姐是愿意的,而且在她看来,镇北侯比林褚刘熙远都好。   *   沈氏思来想去,琢磨了五天,认可了燕珍的看法。   皇上有意赐婚,她也好好想过,从接触镇北侯的几次来看,楚堪疑是个不错的人。而且楚铮没外面说的那么纨绔,父子俩很懂礼。   沈氏给宫里递了话,话头刚传过去,下午镇北侯就带着儿子登门拜访,带了一堆东西,一部分是送燕明玉的,另一部分是吃食水果,能看出财大气粗来。   过来是商量订亲的日子,镇北侯府没长辈,所以楚堪疑事事亲力亲为,大概是为了给沈氏看自己的态度,连儿子都带过来了。   楚铮有点不自在,以前,他都是喊燕明玉姐姐的。 第39章 老男人   卢氏生下楚铮后身子一直不大好, 后来缠绵病榻,在楚铮一岁多的时候就过世了。过世前每日吃药,身子软绵绵的, 一年到头都在养病,没怎么管楚铮。   楚铮今年九岁,生母过世时他还没记事,他其实没有体会过被母亲照顾的感觉。小时候羡慕别人过,但好多人和他说继母不好, 以后会给他生弟弟、争家产, 那种感觉也就淡了。   但谁不羡慕有人护着呢, 他没兄弟姐妹, 没照顾他向着他的长辈, 没有同龄玩伴, 楚堪疑是他唯一的亲人, 只是也不怎么管他。   燕明玉是这阵子唯一一个比他年纪大, 还对他好的人。   楚铮随着年龄大了, 懂的也越来越多, 父亲肯定会续娶, 与其娶别人,不如娶明玉姐姐, 若是父亲对她不好……   楚铮握紧拳头想,他可是比父亲年轻十几岁呢, 肯定能活过父亲!   所以今日楚铮过来, 就是为了装乖,让明玉姐姐放心嫁过来。   还没订亲, 先叫姐姐, 比叫母亲显着年轻。   楚堪疑过来是商量订亲的日子, 过几日会有圣旨赐婚,回西北前先把亲事定下来,然后再选良辰吉日完婚。   圣上赐婚,面子已经给到了,说闲话的也会少些。   “订亲的日子我请万象寺的大师算过,七月初三正好。”   这个月楚堪疑未来的大舅哥订亲,不能撞上。   楚堪疑:“成亲的话,您若是想多留明玉几年,那就晚些成亲。”   这就开始商量了,真快。   沈氏虽然答应了婚事,可心底还是不太自在。   楚堪疑二十五了,再有两年就三十了,她的明玉还是个花儿似的姑娘,嫁进去难道要和先夫人一样守活寡吗?   但楚堪疑能力很强,沈氏也没法违心说他没有刘熙远林褚强,就算两人再活十年,也未见得能赶上如今的楚堪疑。   位高权重,还有礼数,全都依着这边来,让沈氏根本挑不出错处。   听说越朝和夷族交好了,楚堪疑应该不会总待在西北。   虽说有孩子,但人把孩子带过来了,楚铮还特别懂礼数,乖乖坐着,茶水点心都吃,但不会吃太多。   眼睛明亮,尤其上次见被打的伤早就养好了,好好拾掇一番,是一个很俊秀的小公子。   楚铮刚进来时,行过礼后就问:“我见您觉得特别亲切,能先叫您外祖母吗?”   于情于理沈氏都不能不答应,这燕明静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她就要当外祖母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沈氏收住思绪,“行,明玉年纪是小些,我想等她十六再成亲。不过既然定亲了,我们就是姻亲,以后楚铮常来这儿,多和明烨明荞一块儿玩,他们也认识,应该能玩到一块儿去,也常来这儿吃饭,人多热闹。”   楚堪疑拿出诚意来,沈氏也得拿出自己的诚意。   楚堪疑最不放心的肯定是孩子,但指望燕明玉带孩子,教养继子……沈氏是觉得靠不住,所以愿意分担些。   反正她孩子多,多养一个也无妨。   燕明烨今年十二,应该能玩到一块儿去。   而且有燕明荞在,沈氏挺放心的。   明荞性子好,也和楚铮相熟,一块儿说话上进最好不过了。   楚堪疑:“劳您费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聘礼是镇北侯府一半的财产,这些是给明玉的,日后我还能再赚银子,那些财产再说。”   楚堪疑的意思是,镇北侯府财产,一半给楚铮,一半给燕明玉,倘若以后再有孩子,那再和楚铮分,都是嫡出的,自然平分。   “我常在西北,那边关系很干净,没有外室和妾室,以后也不会有,这个您放心。”楚堪疑想了想,还有没有遗漏的事,“对了,进门后我会立刻为明玉请封诰命。”   在越朝,正经的嫡妻叫大娘子,请封诰命之后,下人才可以称之为夫人。   盛京城有诰封的夫人不算多,沈氏记得楚堪疑先夫人是死后几年追封的,卢家没什么人,楚堪疑的军功也是一点一点打来的,两人刚成亲时可不是如今这样。先夫人是正室,燕明玉嫁过去也是正室,至于会不会因为一个牌位受委屈,楚堪疑这不把儿子带过来了吗。   沈氏脸上露出点笑,“这些你看着安排就好,明玉不太在乎这些。”   燕明玉只想着吃和睡,她在乎的是镇北侯府的床铺软不软,厨子手艺厉不厉害。   不过话要圆着说,说不在乎那不是能在楚堪疑心里留个好印象吗。   楚堪疑眉头动了动,很上道,“这是我该考虑的,就算明玉不在乎,也该准备好。”   沈氏突然觉得,成过一次亲也不是什么坏事,曾经卢氏吃过的苦,楚堪疑断不会再让明玉吃一次。   虽然这回过来把各种事明码标价地说了一通,但在沈氏看来,楚堪疑比燕国公靠得住。   都说楚铮纨绔,沈氏也没觉得纨绔成什么样子,“明玉嫁给你,我也放心了,晚上在这儿用饭吧。”   留沈氏是真心留的,但楚堪疑自知留下用饭就不妥,所以婉拒了。   楚铮咳了一声,“外祖母,我其实可以……”   楚堪疑声音带着淡淡的凉意和警告,“楚铮。”   楚铮:“我可以常来看看吗,您是我的长辈,我想孝顺您。”   上回吃的两次饭,楚铮还记得味道,好久没吃了。   也许是他年纪小,所以想不到那么多,如果父亲要娶妻,他拦不住可以选个自己喜欢的继母,财产……楚铮本来看的就不是特别重,再说不是给他留了一半吗。   他就算天天花,那些银子也花不完,再说了,娶媳妇本来就要花钱。   沈氏道:“明儿过来用饭,可有什么忌口,告诉外祖母。”   楚铮道:“没忌口,我啥都吃。”   楚堪疑:“您不必费心,他明日得去书院。”   楚堪疑这边带着儿子告辞,沈氏出门送了送,燕明荞下学的时候,父子俩人刚走不久,两人过来,带了不少东西。   一部分是料子首饰,都是宫里赏的,十分名贵,全送到了玉明轩。   还有一部分是水果点心,点心直盛京最好点心铺子五香斋的,拿了十几盒过来。   水果除了桃子,都不是这个时候的水果,也不知道镇北侯从哪儿找来的。   沈氏以前觉得,燕国公府就够富贵的了,要什么有什么,但比起来,还是镇北侯出手阔绰些。   燕国公府不太够看,国公府的东西多是燕珍给的和沈氏慢慢经营出来的,而镇北侯府皆是御赐之物,   点心和水果给各院分一分,正院的多些,毕竟燕明玉是她的女儿。   这样一来,府上都知道马上要双喜临门了,燕明轩十六订亲,燕明玉下个月初三订亲,正好是兄妹俩,一前一后也说得过去。   燕明荞猜到了,跑去问沈氏,“母亲,二姐姐是不是要嫁人了?”   沈氏点了点头,因为楚堪疑会办事,所以她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你个鬼精灵,什么都知道。”   燕明荞心里高兴,那也太好了,“母亲,我想去看看二姐姐。”   沈氏挥挥手,让她去了。   其余几个院子,也都知道了要和镇北侯结亲的消息,虞小娘还挺为燕明玉高兴的,这算高嫁了,虽然镇北侯成过亲还有孩子,可有钱啊。   府上的庶女根本不敢想这种婚事。   郑小娘感叹了两句,心里盼着二姑娘能拉扯一下燕明茹,日后也找个好人家。   唯一反应强烈的是孟小娘,“镇北侯府?!”   任谁都知道,婚姻嫁娶就没十全十美的,尤其是庶女。   像燕明静那般嫁一个庶子已经算是不错了,但孟小娘估摸着,两人日子应该很紧巴,上头有婆婆和嫂子,得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也有好处,夫妻和睦,日子也算甜蜜。   孟小娘听到镇北侯府的时候,只想到了府上的钱财,就一个楚铮,那只要使使手段,银子还不手到擒来呀。   这是和权贵搭上线了呀。   和盛京城的世家夫人不同,孟小娘不觉得嫁给一个成过亲的人有什么不好,反而有些羡慕妒忌,“二姑娘落水之后,性子大变,竟然还有这种运道儿。”   燕明月听着,不免也有几分羡慕。   孟小娘又道:“不知道踩了什么狗屎运……”   燕明月被孟小娘的声音拉着回过神来,“小娘,您别这么说二姐姐了。”   她不想再得罪嫡母,这婚事摆在这儿,若是出了差错,那可就不是禁足这么简单的了。   况且,嫡姐嫁到镇北侯府,那对她的婚事也有好处吧。   燕明月可不想嫁给像燕国公这样的男人,若是嫡姐能拉扯她一把,那她做什么都乐意。   孟小娘:“我说怎么了,有什么可得意的,好好的黄花大闺女,非要嫁给二婚的老男人,镇北侯得三十多了吧……”   燕明月倒吸一口气,“府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这么说二姐姐,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和你说话了,我回院子了。”   虽然燕明月还是不太喜欢燕明玉这个嫡姐,但这种时候,不该这么说。   这话要传到嫡母耳边,燕明月想不出什么好下场。   孟小娘哎了一声,她小声嘟囔道:“我这儿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   燕明玉的亲事若无意外,就算定下来了,沈氏给萧阳去了封信,快马加鞭送过去,半个月后老夫人他们应该能看见。   其他人就不太重要了,订婚宴的时候送帖子去就好了,而且盛京就这么大,估计过几日就都知道了。   沈氏从年前就开始忙活燕明玉的事,半年时间,可算敲定下来了,这回终于放喜下心,不免身心俱疲。   燕国公却在一旁喋喋不休,沈氏听得头疼。   燕国公:“明玉的亲事不错,楚堪疑年轻有为,深得皇上器重,而且人很不错。”   他没说为何不错,在朝中的事他向来不和沈氏说,尤其是出丑这样的糗事。   楚堪疑给他解围这事儿,他偷着高兴就行了。   见沈氏皱着眉,燕国公还劝了劝,“你也别太发愁,年纪大没什么不好,年纪大会疼人,我过两日去看看明玉,看看有什么缺的短的,一应备齐了。”   沈氏不由心寒,自从明玉落水后,燕国公有多久没关心过这个女儿了,现在却一跃成了他最看重最喜欢的女儿。   不过反正也不稀罕这份关心,给钱痛快就行,缺什么……缺的东西可多了。   沈氏:“妾身列个单子吧,省着缺了什么,到时后在镇北侯面前失了礼数。”   燕国公笑着说好好好,“银子不够了我这儿有,先拿两千两。”   对于未来女婿,燕国公还是十分大方的。   反正都是看在镇北侯的面子上,就连喊名字,也从镇北侯转到了小楚,要是以前,燕国公哪儿有这种机会。   沈氏心里不由唾弃,面上却不显,而且打定主意多弄点东西,看看儿女们都缺什么,“这个月十六,明轩订亲,帖子肯定要往镇北侯府送的。”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寒酸了,燕国公又给拿了一千两银子。   沈氏笑着收下了,不说别的,高兴的时候给钱痛快也不错,她现在越发觉得镇北侯不错了,出手大方,有多人婚后是因为银子闹不快的。   可以见得,缺银子是真的不行。   就是沈氏心里总有一种卖女儿的感觉,虽然这门亲事也是她比较之后选的,可……   不过,也算合了燕明玉的心意,女儿应该挺高兴的吧。   殊不知,燕明玉都快高兴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时隔好几天,燕明玉和燕明荞终于吃上了红油辣锅。   用的还是蒜泥香油碟。   和燕明荞在正院吃的锅子不太一样,这个锅底是红色的,上面还飘着一大堆的辣椒花椒,中间夹着可怜巴巴的几个葱段香叶,闻着的味道香辣中带着一点呛鼻。   让燕明荞差点打了一个喷嚏。   看着就辣,前几日在宫里吃湘菜,燕明荞嘴巴肿了半天。   不过已经好了,今天还能继续吃。   燕明荞继续观察着火锅,锅也不太一样,用的是大铁锅,下头架着炭盆,锅旁摆着涮菜,有羊肉。因为牛肉不多得,一部分牛油炒了火锅底料,肉没有直接涮了,而是做成了麻辣牛肉,一片肉上裹了辣椒面,腌制了好久,看着红彤彤的,让人看了垂涎欲滴。   白豆腐,各种绿叶的菜,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燕明荞没见过的吃食,摆成一小盘,什么颜色的都有,光看,实在看不出是什么肉来。   燕明荞不懂就问,“二姐姐这都是什么呀?”   燕明玉:“这是鸭血,这是鸭肠,这牛肚、黄喉……都是些下水,不过涮着吃味道还不错。”   这些只要洗干净就好了,要么切丝要么切片,吃火锅最重要的是火锅底料,看红油够不够味,火只要锅底料好吃,涮出来的东西就好吃。   玉明轩的厨娘精心钻研了好几日,这才勉勉强强达到燕明玉从前吃的连锁火锅店的味道,因为有些香料弄不到,而且这边的辣椒味道也不太够,所以弄成这样也是极限了。   不过昨儿燕明玉吃了一份麻辣烫,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燕明玉觉得妹妹应该会喜欢,再加上今天有喜事,她再也不用去相亲了,再也没有刘公子林公子了,所以要连吃三天庆贺一番。   虽然别人可能觉得这门亲事不够好,但燕明玉是真心实意地满意,就没有比楚堪疑更适合她的人了。   尤其是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料子都是绸缎,总共十二匹,头面两套,玉镯子两对,还有一串翡翠串珠,冰蓝色,戴脖子上的。   料子燕明玉挑了两匹做新衣裳,毕竟一匹布很长,做两套衣服足够了,她一身妹妹一身。   镯子她打算送燕明荞一对,她就一双手,而且长公主和诚康伯夫人送的镯子就是因为妹妹得的,燕明玉没少因为燕明荞拿东西,所以对妹妹很大方。   楚堪疑送的镯子至少在四位数,给出去燕明玉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不是没有沈氏能穿的颜色,燕明玉肯定也给沈氏料子做新衣裳。   她真的要从银窟窿掉到金窟窿了,楚堪疑常在西北,不怎么回来,楚铮总去书院,也不怎么回来。   楚堪疑的爹娘都过世了,楚铮外祖卢家不剩什么人,所以说根本没有什么麻烦事。   而且楚堪疑位高权重,别人想跟她说话,要走好多道程序,根本不用见人。   倒是会有人说,怎么嫁给一个鳏夫,但估计说不到她耳边来,那就一律当没有。   燕明玉心大,她估摸着楚堪疑有儿子,估计也怕楚铮乱想,再说一年回来那么两次,肯定不会要孩子的,那就更自在了。   有姑母的方子和大把大把的银子,别说四十岁,就算五十岁了也和现在一样快乐。   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当初在上元节遇见,如今两人定了亲,可能真的是缘分天定。   两人有缘!   燕明玉今天高兴,她怕晚上睡觉做梦笑醒,所以打算先笑笑,这样晚上就能睡一个好觉了。   燕明玉对燕明荞道:“这些别看是下水,但吃起来各有各的滋味,和肉是不一样的口感。而且都很薄,尤其是牛肚,时间长了就煮老了,一定要熟了就吃。今天没准备麻酱碟,你尝尝看,能不能吃惯。”   吃不惯再让厨娘换,也来得及。   燕明荞觉得自己能吃惯,她湘菜都吃过,兔头都吃过,别说这些,就算摆这儿一个猪脑,她也能吃!   燕明玉见锅开,往里放了些羊肉牛肉,等锅里多些肉味,放牛肚之类的应该会更好吃。   锅里的红汤不住的翻滚,燕明荞觉得这个红色有点像大红衣裳大红喜字,看着看着就乐了。   燕明玉也笑了一下,“啥事儿这么高兴?”   燕明荞道:“二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了,大哥哥也要定亲了,就高兴呗。”   这还不够高兴的吗,要说别的小事,还有她荷包绣技小有所成,很快就能为哥哥姐姐们准备新婚贺礼了,傅先生夸了她,还有还有,她画画比以前好了,都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她没见过许静姝许姐姐,不过燕明轩总是脸红,应该挺喜欢的。   镇北侯上元节就见过,楚铮敢作敢为,还会救人,镇北侯看着比刘家林家两位哥哥强。   燕明荞如今年纪小,还不太明白多个继子意味着什么,但她觉得楚铮很乖巧听话,以后就喊二姐姐母亲了,她也荣升成小姨了!   调皮捣蛋的继子不行,但楚铮不是这样的,平白多个儿子有啥不好。   好东西不应该是越多越好吗。   这不就是多个人孝顺二姐姐,所以在燕明荞看来,这是件大好事。   燕明玉压了压笑,“在二姐姐这儿高兴行,母亲那儿收着点。”   燕明荞没问为什么,她听话地点了点头,好事不外传,得定下来才能高兴。   燕明荞看姐姐夹了羊肉,自己也夹了,她还没试过蘸油吃什么东西,碗里一小把淡黄色的细腻蒜泥,上面一汪淡金色的香油。   闻着有股醇厚的芝麻味,还有油的厚重的味道,感觉吃到嘴里会有些腻,但二姐姐说好吃,肯定不是她想的味道。   燕明荞把肉在里面滚了一圈,在吃东西方面,她对燕明玉有种难以言说的信任。   燕明玉说好吃,那肯定是好吃的。   麻辣牛肉穿了一层金色的油衣,被燕明荞吃进了嘴里,那一刻的感觉难以形容,跟燕明荞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会是辣味和油腻的味道掺在一起,结果却是香油压住了油辣味,入口是极其温润的,像是有什么小刷子在舌尖轻轻刷了一下。   香油是芝麻做的,麻酱也是芝麻做的,都是能增香的。   一点都不腻,还恰到好处地压住了辣味。   不是喧宾夺主地压,而是融合,让肉变得更加香醇。   燕明荞道:“二姐姐,这个好好吃呀!”   燕明玉:“我就说好吃,你再吃牛肚和别的,口感肯定会喜欢。”   牛肚薄脆,鸭肠也是脆嫩爽口,燕明荞不由想,这鸭子不仅可以下鸭蛋,烤完了还能卖鸭肠鸭血,这生意岂不是摆在眼前,让她捡钱。   马上春饼铺子就开业了,可以合计合计这个。   平日里燕明荞就喜欢吃辣的,只不过因为太辣嘴巴,所以不能多吃。   但这样吃一点都不辣,只剩一点点辣了!   一顿饭,燕明荞吃了十分饱一分撑,“二姐姐,这个最好吃,就是夏天吃太热了。”   燕明荞出了好多汗,额头的碎发都湿透了。   而且吃完牙痒痒的。   回到正院,燕明荞牙还痒,她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她牙晃了。 第40章 黏上   就因为她晚上吃得多, 牙都开始晃了吗?   燕明荞捂着嘴,想反正吃饱了,明早干脆不吃了, 好好歇歇牙。   李嬷嬷问她怎么了,燕明荞就摇摇头,“没事儿,咬了嘴巴了。”   燕明荞以为,等明儿牙歇一歇就好了, 所以不太想告诉李嬷嬷牙动的事儿, 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撑了, 那还是以前在梧桐苑的时候, 买了山楂糕, 她贪吃, 收不住就全给吃了。   那会儿牙也软软的, 不过很快就好了。   燕明荞搬来正院之后, 什么都有, 好吃的吃都吃不完, 今儿是实在高兴, 所以她不想让嬷嬷担心念叨。   改日不吃这么多就好了。   她肚子里装着牛肚和虾滑,梳洗的时候特别小心地别挨到晃动的虎牙。   梳洗好, 她脸冲着右边睡,因为左边的牙晃, 晚上不能被压到。   燕明荞抱着明日就好了的美梦躺在床上,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起来, 她发现牙更晃了。   这和努力通宵看了一晚上书, 结果第二天早上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什么区别。   燕明荞就不明白了, 怎么不仅不管用,还越来越晃了,她晚上可什么都没吃。   书上没写过到了年岁牙会掉,傅先生也没说过,沈氏更没有特意留意这些事,所以不会很早就告诉燕明荞,过阵子就要掉牙了。   再加上府上的公子小姐和燕明荞不同岁,差的最少的四姑娘已经换到大牙了,说话又不会特意把大牙露出来,燕明荞根本不知道别人也会换牙。   但她知道牙不能掉,不然怎么嚼东西,怎么吃饭。   只有老人家才掉牙,她年纪轻轻怎么得了这种病。   燕明荞现在就是后悔,早知道晚上就不吃那么多了。   她读的书不少,虽然没看过有关掉牙齿的,但看记载能粘东西的书,面糊就能把东西黏上,她想,要不要把牙给粘起来,这样就不会晃了。   燕明荞觉得这个主意甚好,等下午下课的时候找李嬷嬷要面粉。   面糊她想法子自己调一下,找个小勺,在蜡烛上弄,反正就一颗牙晃动,粘一颗就行了。   用不了太多面糊。   像米面这种粮食只有小厨房有,不过吃也是吃做好的,没谁冲小厨房要生面的。   李嬷嬷向来有求必应,但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姑娘要面做什么?”   燕明荞哪儿好意思说自己粘牙,“我想捏面团玩儿!突然就想玩儿了……”   燕明荞觉得这个借口不错,她喜欢看书不假,但也喜欢玩儿呀,赵芸安和陈嘉元就和她说过,喜欢玩泥巴和扮家家酒,她喜欢也没错。   泥巴脏呀,面团干净些。   燕明荞还记得傅仲宴教的不能浪费粮食,“嬷嬷,我就要一点点,玩会儿就行了,别给我太多面。”   李嬷嬷点了点头,“姑娘等着吧,老奴很快就给姑娘要来。”   李嬷嬷去了小厨房,好一会儿没回来,燕明荞觉得李嬷嬷可能不是去拿面了,而是种麦子,然后收获,脱壳,磨面……   好在燕明荞很有耐心,等了大约两刻钟,李嬷嬷带了好几团五颜六色的面团回来了。   每个面团都能被手包上,在小盘子里看着憨态可掬。   燕明荞:“!”   李嬷嬷忍不住邀功,“这个颜色多,姑娘多玩几个。”   李嬷嬷什么都想给燕明荞最好的,只是搬到正院之后,需要她的时候就少了。   出门有林香她们跟着,上下学堂有雪竹,燕明荞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懂事,吃喝有夫人二姑娘留心,什么都不需要她做。   而且在正院,也不需要她这个管事嬷嬷做什么,直接提前养老了。   李嬷嬷有时会觉得无事可做,但她高兴于自家姑娘越来越好。   这回终于给她活做了,她肯定想方设法给办好。   面团捏着玩儿,光一个颜色的肯定不行,小厨房的厨娘和丫鬟们又调了几种颜色,绿色的加了菠菜汁,橙色的加了胡萝卜汁,红色的加了桃子汁……和五彩面的做法一样。   只不过做五彩面还要把面团擀薄再切成面条,这个直接玩儿就行了。   李嬷嬷甚至以为燕明荞又想吃五彩面了,所以忙不迭地弄了几个小面团,加上白色的,总共五个颜色。   “姑娘慢慢玩,不够了小厨房还有。”李嬷嬷笑呵呵的,“姑娘还想要什么,老奴这就给您弄来。”   颜色是多,但不是燕明荞想要的。   她只想要一小点面,然后熬个面,趁人不注意把牙粘上就好了,怎么这么难呀。   事实证明人不能说谎,不然要用一百一千个谎言去圆,她根本不想捏面团,就想把牙粘起来,再不粘,过两天掉了怎么办。   到时候怎么办呀……   燕明荞心里有些委屈,莫名想哭,她道:“嬷嬷,我不想捏面团,我想见母亲。”   她以后就是个缺牙的女儿了,母亲还会喜欢她吗。   这屋离正屋就几步远,李嬷嬷赶紧带着人去见沈氏。   燕明荞强忍着没哭,见了沈氏急着问:“母亲,我缺了牙,我牙都要掉光了!这怎么办呀?”   沈氏怔了怔,然后道:“我们明荞要掉牙啦?”   沈氏神色柔和,眼里还带着点笑。   燕明荞点了点头,然后睁着泪汪汪的眼睛,“母亲您怎么都不难过啊?”   她都这么伤心了,母亲看着怎么还有点高兴?   她都快成老太太了。   沈氏当然高兴了,燕明荞每每长高一点长胖一点她都高兴,掉牙之后会长出新牙来,这说明燕明荞又长大了。   小孩子六岁多就开始换牙,燕明荞还晚了点。   沈氏摸着燕明荞的脑袋道:“掉牙是好事,掉了牙之后会换新的,这说明我们明荞长大了。”   燕明荞泪还没滴下来就收了回去,长大好,她也想长大,“那换了牙就是大人了吗,所有人都会换牙吗?”   沈氏点了点头,“那当然,如今这个叫乳牙,换了之后就长大一点点了,你问你大哥哥二姐姐他们,都换过牙的。”   “可不能动,也不能舔,让它自己掉下来。”   有的乳牙没掉新牙就长出来了,舔的话牙就长歪了。   燕明荞问:“那掉不下来怎么办?”   开始担心牙掉,现在燕明荞担心牙不掉怎么办。   沈氏怕她乱舔,以后牙长歪了多难看,就故意吓唬她,“那就拴根线,把另一头栓门上,然后砰一下把门关上,给拽掉就行了。”   燕明荞往沈氏怀里一钻,“可不能拽的?”   不过虚惊一场。   知道每个人都会掉牙之后燕明荞就没那么担心了,还有点羞愧于自己弄出这么一个大乌龙,但她还不知道以后掉牙会更羞耻,毕竟几个哥哥姐姐都已经过了掉牙的年纪。   沈氏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说很高兴女儿有这样的变化,平日里燕明荞大多时候乖巧听话,出门在外机灵些,也就这种时候像小女儿一样,有点害羞,还特别爱撒娇。   沈氏道:“那可要好好养着,辣的也得少吃,不然牙不好看,以后歪七扭八的。”   沈氏抱着燕明荞,又是吓唬又是许好处,燕明荞保证自己绝不会乱舔,但吃辣的都不行吗,“母亲,我从二姐姐那儿吃的火锅,可好吃了,能不能趁没掉牙的时候多吃点?”   怕沈氏不信,燕明荞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可好吃了。”   沈氏昨日邀楚铮明日过来,今天没来,估计是去书院了,这孩子应该什么都见过,可以尝尝燕明荞说的好吃的,新鲜的,“不用一次不吃,但得少吃,知道吗?”   燕明荞点了点头,但第二天一早,她发现早饭没什么变化,心里又高兴了不少。   沈氏没让小厨房做清淡软烂的,换牙要几年呢,不能几年都顾忌吃喝,别舔新牙就好了。   过了六天,燕明荞这颗牙就掉了,四颗门牙的左边,多了一个豁口。   要新牙在里面,燕明荞能感觉得到,但她记得不能舔,只能对着镜子看,不过那个角度什么都看不到。   别的都还好,就是刚开始不习惯,说话偶尔漏风。   一句话偶尔会有一两个字吐字不清,燕明荞就不怎么喜欢张嘴了。   说话慢,吃饭的时候动作很小,晚上再去玉明轩吃饭,这淑女动作,看得燕明玉一楞一愣的。   燕明玉还以为是饭菜不合口味,“是不是饭菜不合你胃口,想吃什么,让厨娘做。”   燕明玉觉得妹妹不一样了,在别处吃饭不提,但在玉明轩,就她们两个人,向来是怎么自在怎么来,啃猪蹄会上手,嗦凤爪也会上手,能啃的绝不用筷子夹。   吃完洗手,出了门谁都不知道。   今天中午吃的是孜然羊排,还有两道素菜,但燕明荞吃得慢,羊排筷子夹着下口小口地啃。   燕明荞耷拉着肩膀,倒也不怕被燕明玉笑话,“二姐姐,我牙掉了,啃不动了,我可算明白,为啥年纪大的都得是软的好嚼的东西了。”   那颗牙,啃骨头最好用了。   燕明玉咳了一声,忍着笑道:“给我看看。”   燕明荞张了张嘴,正好缺了一颗,她现在又有一颗牙在晃,估计过阵子也掉了。   一回生两回熟,这回掉牙不用找面糊黏上特。   燕明玉忍着笑道:“还好,不然让丫鬟给你把肉扒下来?”   燕明荞:“二姐姐你是知道的,骨头得自己啃着才香。”   这种事怎能假手于人!   燕明玉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你慢慢啃,当心别的牙。”   要掉就全掉,得一阵子呢。   燕明荞又把脑袋耷拉下来,“没事儿,我慢慢吃。”   燕明玉:“听母亲说,明儿镇北侯世子来做客,中午估计在这儿用饭,你还能吃得动吗?”   这慢悠悠的。   按理说楚铮是燕明玉的继子,平白多了个儿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但还没订亲,只当两家关系好,肯定不能现在就喊燕明玉母亲。   但两人的辈分的确涨了,尤其是燕明荞,比楚铮小两岁,但是她是小姨了。   不过哪儿有缺了牙的小姨。   燕明荞肯定道:“当然吃得动了!”   燕明荞见过楚铮好几次,沈氏想着既然见过,那明儿见人也不至于认生,所以一块吃顿饭就吃顿饭,况且没有楚堪疑,一个孩子而已。   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估计都知道镇北候府要和燕国公府结亲的事儿了。   知道就知道,议论也无所谓,沈氏不在乎这个。   燕明荞次日上了课,回到正院,就见楚铮拘谨地在沈氏下手坐着。   如今辈分有些乱,但都喊了沈氏外祖母了,也只能喊燕明玉燕明荞小姨。   上回在万象寺见了一面,后来燕明荞给镇北侯府送了两次饭,于情于理,楚铮都该说声谢谢,“谢谢小姨上回送的饭。”   燕明荞抿着唇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声道:“不客气。”   楚铮记得上回见燕明荞不是这个样子的。   燕明荞没说太多话,又点了点头,然后就乖巧地坐到了沈氏旁边。   楚铮:“外祖母,我带了吃的和用的,您看看喜欢不。”   楚铮很是赤诚,带了不少东西过来,反正不是空着手。   他来不好带料子首饰,所以带了好几筐水果,甚至还有一根大火腿,据说是从金华弄过来的,能直接吃。   也值不少钱。   沈氏不是光收不送的人,她道:“心意到了就好,下回可别带这么多东西,吃个饭而已,难不成还要你带口粮过来。”   楚铮:“给明荞小姨她们吃就好,东西不贵重。”   楚铮这会儿对着燕明玉还叫不出母亲,估计等燕明玉过门他也叫不出口,就先这么着吧。   沈氏柔声道:“她们不缺什么,你就当这儿是自己家,怎么自在怎么来。”   “那头在准备中午饭,你饿的话先吃点心,这个你应该没吃过,是新鲜花样。”   楚铮尝了一块,又尝了一块,一连吃了三块,觉得不能吃更多了,这才停住。   沈氏知道楚铮功课一般般,就问了问他练功的事,也省着招人烦。   楚铮答是答了,就是奇怪,为什么燕明荞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快到饭点的时候,燕明玉过来了,她冲楚铮点了点头,没一会儿,丫鬟们就端着铁锅和菜进来了。   还有丫鬟在地上多摆了几个冰盆,省着这会儿吃火锅太热。   楚铮有点好奇燕明荞为什么不说话,所以吃饭的时候视线总往那边去。   燕明荞吃东西也不可能一直闭着嘴,自然有张嘴的时候。   而且,吃像豆皮这种东西的时候,缺一颗牙就不太好咬,那个咬出来的事缺口就多一块儿。   四人围着圆桌而坐,楚铮忍不住咳了两声,沈氏问道:“可是呛住了?喝点水……”   楚铮:“没,明荞你牙是不是掉了?” 第41章 开业   牙没掉的话, 吃东西不能这么费劲吧。   楚铮没什么恶意,就是有点好奇,然后嘴一秃噜, 脑子都没过就把话说出来了。   燕明荞想,她都这么小心了,楚铮还能发现?   早知道就不管了,她一个豆干吃了半天,她还想吃肉呢。   燕明荞揉了一下脸, 一本正经道:“是, 但每个人都会掉牙的, 掉牙一点都不奇怪。”   楚铮摸了下鼻子, 反应过来就这么问人不太好, 他道:“是不奇怪, 都掉的。”   燕明荞记着楚铮大她两岁, “你是不是也掉牙呢?”   楚铮摇了摇头, “我没有, 我掉得快, 长得也快, 很快就长好了。”   楚铮的牙很白,笑得时候傻里傻气的, 沈氏现在也终于明白,这个孩子就是性子直,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这要是不计较的还好,遇上心思多的, 准得吃亏。   沈氏不是说性子直不好, 但在盛京这种地方, 总不能遇见不高兴的就打吧,再说又不是只有镇北侯位高权重,上头还有天皇贵胄呢,性子还是得改一改。   燕明荞急需掉牙快的方法,“怎么才能掉得快呀?”   楚铮放下碗,擦了擦嘴巴,道:“牙掉一半的时候给掰下来就行了。”   燕明玉差点咳出来:“……”   燕明荞:“……那还是算了吧,多疼啊。”   楚铮挠了挠头,“那没别的法子了,不然你试试啃大骨头,兴许掉的快一点。”   燕明荞突然不太想掉的太快了,“小世子,你多吃些。”   燕明荞对楚铮自然是不能直接叫外甥的,虽然二姐姐和镇北侯要订亲,那也是二姐姐的关系,她不能仗着二姐姐在就胡来,直接说自己是小姨什么的。   两家都盼着关系越来越好越来越亲近,她不能添乱。   燕明荞对楚铮笑了笑,心道这是什么馊主意,还自己掰掉……   那多疼啊。   沈氏也道:“多吃些,不知道饭菜合不合你胃口,这些是明玉让小厨房鼓捣出来的,若是喜欢,以后常来这儿吃。”   燕明玉道:“城南有家烤肉铺子,城北的玉芳斋都是我和明荞的生意,你想吃什么就拿什么,到时候直接报名字就好了。”   镇北侯送了那么多东西,铺子都够买两个的了,让楚铮过来吃几顿饭没什么。   燕明玉:“对了,你不是喜欢吃烤鸭吗,马上有家春饼铺子开业,开业的时候你和你父亲过来捧捧场?”   楚铮低头笑了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去的!”   不好意思是真不好意思,去也是真想去,楚铮和燕明玉说话的时候,总忍不住低头,明玉姐姐就是个姐姐啊,哪儿能当母亲尊敬。   燕明玉:“开业在十三那天,中午的时候过来吃个饭就好了。”   也没两天了,等铺子开业,燕明轩就定亲了,再过一阵子,她也该定亲了。   定亲之后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估计就是成亲前最快乐的时光了。   楚铮道:“放心吧,我一定去。”   沈氏笑了笑,挺满意两人相处得不错,这样就好。   燕明轩定亲请了镇北侯,从前不怎么相熟的这几日也送帖子过来了,邀请沈氏去赏花赏景,邀约的多是世家夫人,估计是想让她牵线,毕竟从前镇北侯府没有当家主母,也没法和镇北侯说上话,如今,可算有机会了。   只是沈氏最近要忙活长子的定亲宴,所以帖子都给推拒了。   不过定亲宴邀请的客人会多些,包括送帖子的几个,燕国公的同僚,一些亲戚朋友。   本来沈氏没打算大办的,请些亲戚朋友一块吃一顿就好了,但因为楚堪疑要来,不大办也得大办了。   这般风光,安阳侯府倒是满意。   许静姝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婆婆明事理,未来夫君前程也不错。   燕国公府人口还算简单,沈氏管家,几个妾室都捏在手心里,虽然嫁过去有一群弟妹,但不用许静姝操心。   安阳侯夫人对女儿道:“多和婆婆学规矩,学管家的本事,不可顶撞忤逆。明轩那孩子还在读书,你可不能拉着他沉迷享乐,要用功知道么。”   从前燕明轩功课一般,但现在不一样了,燕明玉嫁到镇北侯府,镇北侯怎么都会帮一帮大舅哥,这样一来,三家只会越来越好。   这就是世家联姻的意义。   许静姝身上带着一股子娇憨味儿,闻言害羞地低下头,“母亲说什么呢,嫁人还早呢。”   定着明年开春成亲,还有大半年呢。   安阳侯夫人觉得半年一晃眼就过去了,“你呀,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不懂之处多问你婆婆,还有呀,听说国公府的五姑娘原先是庶女,后头被记作嫡女了,你可不得把两个妹妹一同对待。”   嫡庶有别,其余的弟弟妹妹们不必多理会,但明玉和明荞得一样看。   “还有明玉和镇北侯的亲事,这是好事,你可别……”   许静姝嫌母亲唠叨,“我知道,不能挑拨惹事,要善待弟弟妹妹们,要听婆婆的话,对明玉明荞好,更不能说明玉的亲事不好……这些我都记着呢,忘不了。”   许静姝知道她是高嫁,如今燕国公府和镇北侯府联姻,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她就一个姑娘,能做什么,况且一家人写不出两家字,她会好好当儿媳妇的。   沈氏还年轻,暂且用不着她管家的,多学着就好了。   这都不用母亲说,她自己都知道。   许静姝道:“母亲,我觉得明玉妹妹嫁的不错的,真心的。”   虽然燕明轩也很好,但其实嫁一个位高权重还有钱的人也不错。   虽然以前都说镇北侯世子不好教养,嫁过去不好,再加上镇北侯手握兵权,谁想跟他做亲家要好好掂量,但如今看,其实是很不错的。   燕太妃没有孩子,燕国公资质平平,圣上根本不用担心燕国公府有野心,当然,也能通过燕国公府和楚铮牵制楚堪疑,赐婚是一举多得。   比起有实权的文臣,显然燕国公府更合皇上心意。   许静姝知道,外面议论的人不少,但那里面捻酸妒忌的多,这种人不用理会就好了。   说继母难当的,但看镇北侯府常给燕国公府送东西,也没看出多难来。   许静姝是燕国公府未来的媳妇,肯定要向着未来的小姑子。   她虽然是家里的小女儿,性子憨实了些,可又不是傻的,什么都听得出来。   下回再有人说三道四,她就直接骂回去。   安阳侯夫人放心了些,“记得就好,十六订亲,你这就是大姑娘了。”   不管别人怎么说,许静姝都该向着燕国公府。   外面议论的人的确不少,有嘲讽燕明玉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嫁给楚堪疑一个鳏夫的,有说燕国公攀高枝儿的,也有说燕国公卖女儿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也有许多羡慕的,但舍不得把嫡女嫁过去,就只能捻酸吃醋说酸话了,在意那些话做什么。   就是说的难听些——   “如今觉得好,等嫁了人就知道了,继母可不好当,养的好养不好都是事儿,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难道不会为自己孩子打算?   那楚铮都九岁了,再过几年可不是省油的灯。   再说了,镇北侯娶妻是为了什么,若是楚铮养不好,燕明玉能过得好?这镇北侯也不总在盛京待着,一年到头大部分时间在西北,那嫁过去不就是守活寡吗,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守活寡好像多大的喜事儿,也不知道燕国公夫人是怎么想的。”   像这样的话,不在少数,但说这样话的人见了燕明玉,嘴里溢美之词肯定是不要钱地往外蹦。   酸话敢在燕明玉面前说吗?   安阳侯夫人还听说从前尚书府的想和燕国公府结亲,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不知道知道燕明玉会嫁给镇北侯心里怎么想。   燕明玉不知道林家怎么想,但林褚定亲了,她也快定亲了,就没关系了,管别人做什么。   等到六月十三,燕明玉出门看新铺子开业,为此,燕明荞还请了半日假。   如今傅先生教的越来越少,上课的时候多是她自己看书,抚琴还需勤学苦练,所以只要把课程补上,出来半日也无妨。   烤肉铺子两人就没来成,点心铺子是沈氏一手操办的,这算是燕明荞第一次看铺子开业。   一大早,店里的伙计们就开始腌鸭子,做脆皮水,庄子养的鸭子已经能吃了,喂的好,用的精粮,还有庄户的孩子们给捉虫子,各个养得膘肥体壮。   而且下了不少鸭蛋,都用黄泥腌上了,再有几个月就能吃到好吃的咸鸭蛋。   鸭肠和鸭血也留了不少,但由于牛油不好弄,现在还有春饼铺子需要忙活,两人就没打算开新铺子。   鸭血用不了那么多,鸭肠燕明玉觉得也可以卤着吃,问问大厨房有没有卤味方子就好,能卖就卖,不能卖就拉倒,燕明玉也不太缺这几两银子。   燕明玉现在已经能体会到“我不知道我有多少钱”的快感了。   她只知道她有好多钱。   和燕明荞不一样,燕明荞脑子好使,看过一遍就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但燕明玉就算看过,也很难数清自己有多少宝贝和银子。   原身未落水前很受宠,沈氏、燕国公和老夫人他们给过她不少东西,都说女儿的嫁妆是从一出生就攒起来的,从前的燕明玉就是如此,而且私库里宝贝的数量很是可观。   燕明玉来到这儿之后,没动过那些东西,不过后来沈氏给的多,月银也不少,再加上两间铺子,每月都有大笔银子花。   燕明玉不买铺子不买宅子,吃用都是家里的,这些银子根本花不完。   银子都花不完。   每月进账大约一千多两,兴许够两千两了,燕明玉也不太清楚。   流霜管银子,从她脸上的表情看,应该不少。   然后等到下个月,就有一大笔镇北侯府的财产送到她这儿来,那么多的钱,收下之后就是她的,燕明玉保证,以后绝不会欺负楚铮。   她打定主意不生孩子了,和楚铮好好相处完全没有坏处,等以后楚堪疑不在了,还有个楚铮做指望,这些加在一块儿,她都不可能欺负楚铮。   今儿开业,说了让楚铮父子俩过来,燕明玉直接在二楼弄了个雅间。   她以为两人会等饭点再过来,谁知道在伙计们忙活准备开业的时候,两人就来了。   楚堪疑还带来几个大花篮,上头写着庆祝吉祥如意春饼店开业大吉,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也算是有心了。   楚堪疑分寸拿捏的极好,见了燕明玉之后只点了点头,打过招呼问用不用帮忙,他可以叫人来。   燕明玉:“没什么要帮忙的,上去坐吧,伙计,先上茶。”   楚堪疑:“那我们就不添乱了。”   楚铮没上去,“我给小姨们帮忙好了,明荞,这儿有用我帮忙的地方吗?”   燕明荞没想到楚铮会问她,这铺子收拾得久,桌椅已经擦好了,楼梯也是,屋里宽敞明亮,后厨就更不用帮忙了,有师傅们在。   没什么用她们干活的地方。   但想起那天楚铮问她牙掉没掉,燕明荞忍不住使坏,“小世子是来做客的,干活不好吧。”   楚铮:“没事儿,我力气大。”   楚堪疑看向燕明玉:“有什么事让楚铮做就好。”   燕明荞道:“那帮着拔毛吧,这个活儿轻巧。”   顺道拿几根好看的鸭毛,做个毽子踢。   这边养的鸭子很干净,毛也别普通喂养的鸭子更白更亮,楚铮二话没说就去了,燕明玉倒是想起一件事,这儿的料子,能做羽绒服吗?   这边冬日实在冷,燕明玉都不想出门。   燕明玉想试试弄个羽绒被羽绒服,“明荞,你帮我弄点鸭绒毛。”   燕明荞:“好呀,二姐姐,我们去了。”   只剩楚堪疑了,燕明玉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两人没见过几次,也没说过几句话,这么面对面站着,多少有些尴尬。   楚堪疑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看了燕明玉两眼,问道:“用我帮忙吗?”   燕明玉道:“不用了,你去楼上喝茶吧,我看着铺子。”   楚堪疑点了下头,“嗯。”   到时辰就开业了,门口牌匾上挂着红布,房檐下还挂着爆竹,左右各一挂,一会儿就放。   这条街位置不错,铺子门口围了不少人。   都张着脖子看里面是卖什么的,为什么味道这么香。   而且,装潢看着也不错。   装潢自然好,因为投的银子也不少,姐妹俩就投了四百两进去,还有燕明轩燕明烨的,等新媳妇进门,每月就能收着分成了。   鸭子定价是一两一只,吃不了的可以要半只的,剩下的鸭架可以带走,也可以做成孜然鸭架或是酸萝卜鸭架汤。   春饼是最便宜的,里面菜价略比别处高些,但也没高太多。   利润在五成和六成之间,因为喂养鸭子也花了不少钱。   烤鸭子是最好吃的,人工喂养的更肥嫩油脂更多,和普通鸭子完全不一样。烤熟之后皮肉中间的那层油脂已经化开了,入口香而不腻,咬下去肉汁四溢,配上葱丝黄瓜条和甜面酱,包裹在薄薄的面皮里,绝对比那次春游吃得好吃。   尤其胸口的六块薄皮,蘸上白砂糖,能真正做到入口即化,连抿一下都不用。   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燕明玉也不知道第一天生意怎么样,全看老天爷的意思,生意好自然好,差的话,那几十只鸭子全得带回去。   燕明荞是算过的,送来了三十八只鸭子,先烤了十六只,若是生意不好,烤鸭烤好了不能放太久,吃不完的不能再给客人上,长此以往,铺子只能倒闭了。   不过烤肉铺子生意好,这间若是不行,就换个招牌,开个烤肉铺子的分店。   这样的话还是有得赚的。   燕明荞不担心,高高兴兴地带着楚铮来拔毛,只不过鸭子都处理好了,已经烤上了,只能捡地上的。   楚铮不嫌脏不嫌累,捡了几支好看的鸭毛,燕明荞让伙计留些绒毛,不用洗,直接装麻袋里就好,她不知道燕明玉要做什么。   难不成要吃?   正想着,楚铮拔高了声音,“这么多够吗?”   燕明荞赶紧点点头,“够啦够啦。”   楚铮问:“想什么呢。”   燕明荞不好说她在想鸭毛怎么做好吃,是烤着还是炖着,做出来会不会噎嗓子。   “没有,就是走神了。”   楚铮看着一旁还有小盆鸭血,伙计们正收拾残局,连着鸭肠啥的也不放过,便问:“里面的这些也都能吃?”   燕明荞点了点头,“能吃。”   就像下水这些,不往外卖的,都是伙计带回去,怎么说都是肉,可以带回去补贴家用,做的好吃也很好吃的。   别看烤鸭卖一两银子,价钱这么高,外头围着的人也不少,但吃不起肉的大有人在。   燕明荞看楚铮出神,又补了一句,“那天吃得锅子,里面长长的,涮起来脆脆的就是鸭肠。”   楚铮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燕明荞小声道:“你不吃这些呀?”   楚铮干笑两声,“没有,我吃,就是没想到那么好吃的东西会是鸭肠。”   知道了也没什么,再说明玉姐姐也是,明荞也吃,他怎么就不能吃了。   燕明荞笑了笑,“可以带你去厨房看看,你看看喜欢吃什么,一会儿直接点就点好了。”   有三个吊炉正在烤鸭子,果木香和肉香透过炉子飘出来,还有师傅在烙春饼,就跟耍杂技一样,那个锅不是平底锅,而是呈圆弧形,别的锅都是向上弯,它却是向下,很像一个锅底。   刷一点油,蘸上面糊,也不用把面糊转匀了,在火上烤一会儿,饼就烤好了。   一会儿能做出来好几张。   “那个锅是二姐姐想出来的,可好用了。”   烤好之后往蒸屉里一扣,小火温着,吃起来会更软。   还有学徒在洗菜切菜,厨房里热气腾腾,看起来比烤肉铺子更规整。   楚铮不由道:“你们可真厉害。”   燕明荞才七岁,就是个小妹妹,而燕明玉也不大,就能做生意管铺子了,多厉害。   燕明荞道:“二姐姐厉害,我这叫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楚铮嗯了一声,“你会跟着也厉害。”   他现在想和燕明玉燕明荞当一家人,他会好好保护这个妹妹的。   吃香的喝辣的,多痛快。   两人扒在门口,前院传来劈里啪啦的响声,燕明荞眼睛一亮,“时辰到了,开业了!”   爆竹声音一直没停,两人穿过堂厅跑过去,见掌柜的用挑杆揭开红布,露出上头吉祥如意春饼六个烫金大字。   看热闹的不少,等鞭炮放完,掌柜的说道:“前三日烤鸭打七折,附赠咸菜丝和一份春饼,大家吃好喝好!”   一份春饼是十张,点烤鸭会送春饼,燕明玉管这叫套餐,单点的话二十文钱一份,一份里有十张。   烤鸭的香味老早就飘出来了,楚铮肚子早就饿了,看完开业,几人就去楼上吃饭了。   燕明荞道:“这和平时惯吃的鸭子不太一样,把菜放饼里卷着,鸭肉也是。”   楚铮吃过,但楚堪疑还没吃过。   燕明玉不太好意思说话,就由燕明荞代劳,反正她年纪小,说错了也不碍事。   自家养的鸭子绝对没有这么肥硕,吃起来自然没有这么香醇。   反正楚铮是觉得,这只烤鸭比上回春游吃的好吃太多了。   鲜嫩的汁水混着甜酱,他一人就能吃一只,卷饼,吃肉,楚铮吃得飞快。   燕明荞缺牙,啃鸭腿不太方便,她吃的是卷饼鸭肉,一张饼,一点葱丝和黄瓜条好几块片好的鸭肉,再来一筷子京酱肉丝,这样吃最好吃。   只不过,燕明荞卷一个的功夫,楚铮已经吃了三个了。楚堪疑吃得也快,大概因为行军打仗,所以吃饭就是这样,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楚铮纯粹是因为好吃,就忍不住多吃点,他还自创了一个法子,饼摊开放在嘴前,直接鸭肉蘸酱,往嘴里一塞,根本不用卷。   正好他不爱吃菜,光吃肉卷饼就行了。   这样吃又快又香。   燕明玉虽然诧异,但也没觉得两人吃得太多,做客就要吃好喝好,她吩咐小二再上两只烤鸭。   伙计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但很快就消失了,“东家等一会儿,马上就上来。”   楼下客人有点多,为了不让客人等太久,所以上午总共来了三十多只鸭子,先烤了十六只。   但现在已经定了八只了,剩下的已经烤上了,还有两刻钟才能熟。   晚上铺子还营业,得再让庄子送几十只鸭子来。 第42章 外甥   地段好加上香味飘的远, 进来吃烤鸭的人还真不少。   进门先看看菜单,毕竟写了招牌菜,所以大多数客人都会点鸭子, 就算开始不点,可看师傅当场片鸭片,香味顺着飘过来,也忍不住点一只。   只不过,后头点的上的要慢些, 伙计也耐心解释了, 为了让味道更好, 提前烤也不能提前太久, 而且先来后到, 后点的自然要慢一点。   别处也有等菜的时候, 所以这些都能接受, 只要好吃就行。   烤鸭不上就先吃别的菜, 也有嫌贵的, 只点了一份京酱肉丝、一盘炒和菜、一盘鸡蛋酱、一份春饼, 再要一壶酒, 加起来半两多银子,比烤鸭便宜, 也能吃饱喝足了。   客人吃到鸭子的算是大饱口福了,以前又不是没吃过鸭子, 他们不明白为何这次吃的这么肥嫩, 吃起来带着点果木香,咸中微甜, 入口回味无穷。   像酱板鸭咸干, 烧鸭的肉会有些柴, 老鸭汤清淡,当然也有卖烧鸭的,看着差不多,但吃起来绝对没有这个汁水充盈。   吃到嘴里就是香,所以说,敢来开店是有本事在的。   伙计解释说这边有专门供鸭子的庄子,派专门的人喂养,和那些散养每日去河里游几十圈的鸭子不一样,那些鸭肉劲道,适合炖着吃,这些不怎么动的鸭子,自然适合烤着吃,配酱汁和菜,吃起来才不会腻。   客人一听也惊奇,原来还有专门喂鸭子的地方。   伙计还说,以后会在口味上继续钻研,寻找更好的食材,让客人吃到更好的鸭子云云……   也算在无形之中拉了一波回头客。   楚铮吃的特别满足,还非常痛快,他本来还打算收着点,但燕明玉燕明荞又不是没见过他吃饭,这会儿装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吃几口。   他不能日日去燕国公府的,镇北侯府厨子的手艺他都吃够了,他打算两天去一次,多说好听的,反正他功课学不会,上学不如练武。   等到外祖母想他的时候,过去,吃一顿大的。   燕明玉对二人道:“日后想吃了过来就是,也可以让伙计送到府上。”   楚堪疑客气道:“多谢款待。”   燕明玉觉得算不上款待,也不是什么特别贵的菜肴,顶多算礼尚往来,她也客气了一番,“今日谢谢你们来捧场。”   楚堪疑刚要说话,就听楚铮拍着肚子,凉凉道:“你们俩再谢下去,等天黑咱们还能一块儿再吃一顿。”   楚堪疑把话收回去,“你们可还要在这儿盯着?不盯着我送你们回去。”   燕明玉看了眼妹妹,燕明荞赶紧道:“还得看看铺子用不用帮忙,再把利润算一遍,这样也知道以后送多少只鸭子来。”   知道送多少就知道养多少了,不能光养鸭子,毕竟也费粮食。要不是做生意,谁舍得给鸭子喂好粮食。   她们俩是东家,不能立刻就走的。   楚堪疑:“那等你们忙完再说。”   两人没再客气,若楚堪疑有事,不用说自己就走了。   一个中午卖了三十四只鸭子,他们吃了三只,剩下一只直接给师傅们做午饭,客人们没吃完的菜收起来送回庄子喂鸡喂鸭,也算良性循环。   燕明荞算着利润有四十二两多,除了烤鸭,别的菜也卖了不少,这才一中午,若是能有回头客利润会更高。   还有的赚,至少够这个地段的租金了。   燕明荞觉得点心铺子是最赚钱的,别的生意都比杂货铺赚得多,这家店,因为铺面大,利润会比烤肉铺子高一些。   别的倒是还好,掌柜的就是发愁鸭子,庄子那边能不能供得上,这食材和别的不一样,别的没有了随随便便就能买到。   “东家,今儿一天就得七八十只,明儿得更多。”   燕明荞也想过这事儿,若是好吃,一天卖好几百只,那赚的肯定多,但庄子没那么多,一下卖完了以后就没得卖了。   她道:“以后每日只卖一百只,卖完就没有了,若是外带,只许带一只。”   本身鸭子就不便宜,就算卖一百只也能赚很多的。   庄子现在光养鸭子了,虽然是一茬一茬地养,但每日一百只往外送,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千只。   现在庄子里也就三千多只能吃的鸭子,全是赚钱的宝贝。   掌柜的把燕明荞说的一一记下。   燕明荞:“对了,鸭子的绒毛单独留下,其余的下水你看着分好了,咱们做菜一定要干净,烤鸭子按照方子烤,得留人看着,别的事你们看着来,有事去国公府找林香。”   这边嘱咐了几句,燕明荞和燕明玉就打算回府了。   楚堪疑说送两人回去,燕明玉没拒绝,就算送楚堪疑也不会和她们坐一辆车,但她们坐马车来,不用总送。   “我们坐马车来的,很快就回去了,你其实不用送的。”   楚堪疑:“应该的,而且有些东西在车里。”   燕明玉:“……你以后过来,也不用次次带东西。”   隔三岔五带一次就行了,不然她就该习惯了。   况且就吃个饭而已,本来就送了不少东西,一直拿,燕明玉也不好意思。   楚铮插了一句,“放心吧,他有钱,花不完。我过两天还能去国公府吃饭吗?”   楚铮指的不是十六那日吃席,而是平常的时候。   燕明玉:“想来就来,也没人拦着你。”   燕明玉如今对待楚铮要更好些,问过当儿子的,也得管管当爹的,“侯爷也常过来。”   楚堪疑点了点头,“嗯,先在这儿把车上的东西放上去,不是贵重东西,而且……”   后头那句是在回答燕明玉说的“不用次次带东西”,他顺手就带了,而且管事准备的,他没操心。   楚铮怕父亲乱说,赶紧道:“想着你们不缺什么,就找了点新鲜的,你们快去瞅瞅。”   燕明玉带着妹妹看了看,才发现是三大篓子莲蓬,各个和碗口一样大,不贵重,但是新奇。   车夫把东西挪到国公府的车上,两人这才瞧见,除了莲蓬,还有几只莲花花苞,被热气熏得有些蔫儿,回去放水里应该就缓过来了。   燕明荞捧场地哇了一声,“莲蓬哎!”   燕明玉冲着楚堪疑道了谢,这才坐上马车回府。   燕明荞这回没犯困,左右围着莲蓬篓子,还有好看的荷花,周围是清淡的草木香气,这谁还困,“二姐姐,我们好像在小船里。”   沈氏忙,入夏也没参加宴会什么的,一家人更是没出门看花赏景,其实现在景色正不错,砚蚬湖的荷花已经开了,各种小地方都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除了很热,一切都好。   在燕明玉面前,燕明荞可以没顾忌一点,“二姐姐,姐夫有心了,外甥也很好!”   当着楚铮的面,燕明荞是没法儿叫外甥的,就算叫怎么也得燕明玉成亲之后。   但在燕明玉面前,就没这个顾虑了。   燕明玉道:“是还不错,这就是“钞能力”!”   燕明荞似懂非懂,“啊?”   燕明玉想了个浅显易懂的解释,“就是超越本身的能力,就像一般人,你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就弄不来,只能给你星星点心。”   “但楚堪疑不一样,他虽然弄不到天上的星星,但他会找一堆亮闪闪的宝石,做成星星。”   燕明玉对妹妹道:“你现在还小,考虑婚事还早,姐姐自然希望你日后嫁给一个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但你要记着,除了感情,钱财地位同样重要。”   有情饮水饱都是屁话,如果能嫁给爱情自然好,那嫁不成,又在这个必须要嫁人,又是嫁给一大家子的时代,找一个让自己不愁吃穿、没人管着自己的也很好。   燕明荞点了点头,有点不明白,但想想大姐姐的笑,再想想二姐姐的笑,有点像但其实不太一样,大姐姐笑得甜蜜,二姐姐笑得自在,她就明白一点了。   “哎,我听二姐姐的。”   燕明玉笑了一下,“吃莲蓬吧,先吃够,剩下的给回去再分分。”   莲蓬很嫩,因为荷花正开放,所以这会儿的莲蓬不多,得到七八月份才是吃莲蓬的时候,这个时候吃到觉得很新奇。   除去莲子芯,剩下的入口清甜,好像还能祛除暑热。   吃了几个莲子后,燕明荞诚实道:“心里是凉快了,可身上还是热。”   就连门牙漏风都没用,身上该热还是热。   马车闷着,燕明荞想快点回府上去。   燕明玉道:“等回去二姐姐给你做冰饮。”   府里冰是够数的,但姐妹俩冲沈氏撒撒娇,肯定能多要些来的。   冰饮用的冰又不多,就一小块而已。   冬日的时候燕明玉也没想起来,多存些冰,夏天卖冰淇淋,那得赚多少钱。   不过她现在不缺钱,只给妹妹吃就好了。   当然还有母亲她们,但锦华苑不用给。燕国公是当爹的,给钱还算大方,所以给燕国公也要分些。   回到府上,燕明荞就喝到了一杯冰镇的杨枝甘露。   莲子给各院分了分,燕国公下职晚,吃的时候不住夸赞莲子有多好吃,冰饮有多好喝,楚堪疑有多有心,燕明玉有多孝顺。   这是以前没夸过的。   沈氏习以为常地附和几句,又哄了一千两银子过来,十六就是燕明轩定亲的日子,定过亲后,都是当亲家走着,除非出了大事,鲜少有定亲又退亲的。   帖子已经送出去了,半月前给萧阳送了信,前几日又给送去一封,是燕明玉定亲的消息,两位老人估计是赶不过来了,但成亲的时候肯定会来的。   两家亲戚加起来送了二百多张帖子,一家来两个人的话怎么也得五六百人,席面差不多有五十张。   其余不怎么熟还想攀关系的,沈氏都没请。   她免不了嘱咐燕国公几句,“公爷,镇北侯在朝中地位斐然,想借故攀高枝的不在少数,从前是无路可走,如今有明玉这层关系在,公爷可不能乱收人家的好处,到时让明玉他们难做。”   燕国公别的不靠谱,朝中关系还是懂的,背靠大树好乘凉,大树倒了不就啥都没了吗。   燕国公:“我懂,放心吧,官场上的事还用你一个女人家来教我。”   他把最后一口杨枝甘露喝干净,“好了好了,我都明白。”   沈氏笑了笑,“妾身不是关心则乱吗。”   燕国公如今回想起来,楚堪疑为他解围,恐怕早就对明玉有意了,他这女儿养的好啊。   “行了,没啥要关心的了,歇下睡吧。”   沈氏最近忙,临近傍晚和以往一样把燕国公往其他院子推,“妾身这阵子忙,怕影响公爷休息。”   燕国公理解,他去了锦华苑。   他去锦华苑的次数依旧多,但孟小娘还算安分。   估计里面也有燕明月的功劳,这么大的人了,明白一次之后就知道是非了。   沈氏有时也想,要不要再给燕国公纳一个妾室,这样的话,燕国公也不会把心思都放在锦华苑那边。   沈氏总觉得孟小娘还会惹事,她那样的人……   好在这几日孟小娘还算安分,这又消停了两天,十五那日燕明轩兄弟三人请假回来,燕明泽的腿已经好利索了,没留下病根,功课也都赶上了。   如今沈元景不在府上,他想算账都找不到人。   燕明烨回来就去野了,但燕明泽一向自持,回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院子里读书,只吃饭的时候去锦华苑。   燕明轩则是试了试新衣裳,又问沈氏有没有用他帮忙的地方。   沈氏道:“看看桌椅板凳缺不缺,别让你妹妹们操劳,端些吃的倒点茶水。”   燕明轩点点头,立马就去了。   他有两个好妹妹,明玉就不说了,自小听话,落水之后性子变了些,但依旧良善,明荞聪慧懂事,明玉婚事定下了,依他看,还算不错。   前阵子两个妹妹竟然还给他铺子分成,每月有将近一百两银子,他不太好意思要。   但沈氏让他收下,说记得妹妹们的好就是了,千万别做忘恩负义之人,也别把这些事当作理所应当的。   那么多弟弟妹妹,怎么没给他们分成,是他们不要吗?   沈氏也有自己的考量,媳妇进门之后,还有几年女儿才嫁人,未来儿媳是个懂事的也就罢了,若是不懂事,看不惯她贴补女儿,那就是个搅家精。   燕明轩明白沈氏的意思,他这就去端点心,给妹妹们帮忙去了。   沈氏一人忙活不开,各种小事都分给了两个大丫鬟和府里的妾室们。   燕明荞也分到了一点活,是准备点心。   这些是前菜,宾客到的时间不一样,到了之后不能干坐着,要由丫鬟们引去花园赏景看戏,不能光看,得喝茶吃点心。   这回的点心不太一样,是玉芳斋一手操办的,不过为了和玉芳斋里卖的不一样,点心样子是燕明荞亲手画的,让师傅们照着做。   如果让燕明玉看的话,有点像后世的翻糖蛋糕,在最大程度上兼顾了味道和样子。   一个盘子里就一小块,盘子和勺子和点心颜色相配,还有熬的各种颜色的糖块,用米纸包着,作为喜糖。   燕明荞把蛋糕带回去了两块,给沈氏看了看样子,沈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燕明荞做事稳妥,让她省心,“你再看看别处有没有疏漏,人多,母亲怕有地方顾不上。”   燕明荞哒哒就去了。   检查无非是桌椅够不够,看有没有漏发的请柬,以及府上准备的厢房(供客人梳洗用)里面东西全不全,千万别怠慢了。   燕明荞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也学到了不少接人待物的功夫,不然她是想不到这么全面的。   燕明轩的定亲宴比燕明静要盛大许多,请帖也给平阳侯府送去了,只不过燕明静临近产期,不好出门。   不过平阳侯夫人说会过来,燕明荞觉着,大姐夫路明峰也会来,估计平阳侯府的长媳也会过来,不仅来,还会来得早。   这全是因为跟镇北侯府结亲。   燕明荞看了一通,抓了几个小毛病,又从燕明轩那儿拿了点心和茶水,晚上在玉明轩吃了一顿,吃完饭练了两篇大字,傅先生夸她又进步了,练字不可一日荒废。   梳洗过后,由李嬷嬷打扇,很快就睡熟了。   府上有喜事儿,丫鬟们都比以往活泼,但孟小娘看着她们笑心烦,早早就把丫鬟打发出去,自己跟燕明泽三人一块儿吃顿饭。   其实孟小娘和儿女一块儿吃饭的机会并不多,燕明泽要去书院,回来有家宴,有时还要出门,倒是和两个女儿一块儿吃的时候多。   燕明泽半个月没回来,孟小娘忍不住唠叨几句,“芸儿认得字越来越多了,等明年启蒙,一定学得很好。”   孟小娘觉得肯定比燕明荞学得好。   燕明月:“……”   燕明泽道:“倒也不必这么着急,你看五妹妹,虽然起步晚,但学得快,我看过早学并不好。”   燕明芸很安静,不怎么爱说话,平日里关在屋里读书识字,一直这样会闷坏的。   孟小娘:“你们懂什么……”   她看了一眼,儿子叹了口气,女儿脸上写着不耐。   这阵子她使尽了手段,才得以挽回燕国公的心,但她发现燕明月跟她离心了。   虽然不往正院跑,但是每每她说正院如何,燕明月就这个脸色。   孟小娘觉得她跟魔怔了一样,有时甚至怀疑,沈氏是不是给她女儿灌迷魂汤了。   “你们的妹妹,她好了你们自然好,怎么说话的,我还能害她不成。”   孟小娘哼了一声,“看二姑娘嫁得好,连带着大公子都风光,这定亲的都快赶上大姑娘成亲了。”   孟小娘有些酸,但燕明静又不是她的女儿,也不好意思打抱不平。   燕明泽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小娘,大哥是二姐的嫡亲哥哥,自然要得好处多些,不然还能让我风光吗。你们若是不总和正院作对,也不至于什么都捞不着。”   “今日回来我还看见五妹妹了,跟着母亲学管家,有模有样的。这难道还看不出来,讨母亲欢心最重要,不知道你们成日在掰扯什么。”   燕明泽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聪明,为什么小娘这么拎不清。   燕明月没说话,夹了口烧鹅吃,道理她都明白,但怎么说呢,以前发生的事她不在乎,母亲也记着,就算讨好也不可能像对燕明荞一样对她。   而且她都快议亲了,这么大人,每月有二十多两银子的进项,虽然比不上燕明玉她们,可她自己挺知足的。   不懂的再问,不给母亲添麻烦就算帮到母亲了。   燕明月突然明白过来,以前她不喜欢正院,但母亲她们未见得多喜欢她。   一个庶女而已,没人看重,燕明荞纯粹是踩了狗屎运。   她,还是少去碍眼的好。   就是孟小娘那儿,燕明月说不动,父亲的宠爱有什么用,指望这些跟母亲作对,要是真占便宜也行呀,但哪回占到便宜了。   怎么就想不通呢。   孟小娘也想不通为什么女儿突然跟她离了心,她这大半辈子,都是靠着燕国公,她是妾室,沈氏是正房娘子,天生就是不对头的,怎么可能向沈氏低头。   若是她像虞小娘她们一样不受宠也就罢了,偏偏她还受宠,怎么能什么都不筹谋。   若是有一天能把正院的踩在脚底下,她会笑出声。   燕明月道:“和我说没用,你和小娘说吧。反正这是大哥定亲,要紧时候,若是惹事,母亲不会饶了你的。”   孟小娘哎了两声,“瞅瞅,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一个个胳膊肘往外拐。”   燕明泽心道,我倒是愿意生在正院,只是没那个命罢了。   他现在要多和燕明玉燕明轩说话,日后他考中,对他仕途有好处。   明儿大哥定亲,看看有什么世家公子过来,可以说说话。   燕明泽主意打得好,“明儿来的人可不少,都是达官显贵,千万不能出乱子,我若是能认识些人,什么都有了。三姐你明年也该议亲了吧,跟在母亲身边好好表现,有这层关系在,什么好亲事说不着。”   燕明月想想也是,姐弟俩如今一门心思为自己,看的孟小娘直牙疼。   次日定亲宴,丫鬟们一早就忙活起来了,最早过来的是安阳侯夫人,借着姻亲之名来帮忙,让人挑不出错处。   然后来的是楚堪疑,他一来,燕明泽和路明峰就凑了上去。   路明峰倒是还算守礼,“见过侯爷。”   燕明泽直接对镇北侯道:“姐夫来了,我可以带着外甥玩。”   外甥自然指的是楚铮。   楚铮道:“你叫谁外甥呢!” 第43章 生辰   楚铮跟个小牛犊似的, 一下子就顶过来,对着燕明泽一点都不客气。当是谁都能叫他外甥的,明荞都没这么叫过他。   上来就一句外甥, 这是打哪儿来攀亲戚的。   再说了,直接就喊姐夫,也没说你是哪个弟弟,怎么这般无礼。   楚铮来过国公府几次,但都是和沈氏她们一块儿吃饭, 根本没见过别人, 故而不认识燕明泽是谁。   他见多了这种人, 攀关系的人都这样, 脸上带着三分笑, 称呼上拉近关系, 再说自己是哪儿哪儿来的亲戚, 结果啥都不是。   燕明泽表情错愕, 大概没想到楚铮这么不留情面, 他是读书人, 哪儿会像楚铮这么粗俗……   楚堪疑训斥了一句, “楚铮,不得无礼。”   他转头对燕明泽道:“尚未定亲, 这么称呼不妥。”   燕明泽讪讪道:“倒是我唐突了,侯爷, 这边忙乱, 您若无闲带小世子,我可以带他去玩。”   路明峰未说什么, 但眼神热切, 也跟着喊了一声侯爷。他已经为官了, 看样子是很想和楚堪疑说几句话。   楚堪疑心里有数,他道:“不必,我去前院看看,楚铮,你去找明荞玩吧。”   楚铮瞪了燕明泽一眼,嗖一下就跑了。   楚堪疑点了下头,再次替儿子道歉,“犬子无状,在下还有事,先失陪了。”   对燕国公府的人,于情于理都要客气些,这话挑不出毛病来。   很客气,但也很冷淡。   若是一般人,燕明泽肯定觉得他拿乔装腔作势,但放到楚堪疑身上,便觉得他很有大将威严,他甚至自己琢磨出来,楚堪疑娶燕明玉,其实也没多看重。   这女子,在家靠父兄,在婆家想要挺直腰杆,也得靠父兄。在国公府,他是功课最好的,就算不承爵,以后也前途无量。   楚堪疑对他这般,能有多看重燕明玉。   但燕明泽没想过,他只是一个庶子,若是和燕明玉亲近,沈氏她们还会不提吗,既然不提,那就不是重要的人。   沈氏都未曾好好介绍过的庶子,楚堪疑能有多看重。   路明峰有些急,过来一趟没说上话,但楚堪疑都这么说了,也不好舔着脸凑过去。   *   楚铮去找燕明荞了,燕明荞正在偷偷看新嫂子。   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哪个是。   母亲在前院待客,燕明荞无所事事,就在小花园这儿吃点心。   前几日沈氏、燕明轩和媒人去安阳侯府下聘提亲,交换生辰八字,议好定亲的日子。在燕明荞看来,这些礼节繁琐又隆重,今日过后,在无人的时候就可以喊嫂子了。   安阳侯府的人来的也早,许静姝今日穿了一身红,安阳侯夫人穿得很是华丽,府上已经出嫁的嫡长女也过来了,看定亲宴这么盛大,一众人笑得越发真心实意,殷切地跟着沈氏一块儿接待宾客。   燕明轩和许静姝在她们身后跟着,模样一个稳重一个乖巧娴静。   安阳侯夫人办事很好看,一直跟着沈氏,无论是什么宾客,都笑脸相迎,还说让许静姝多学着点。   沈氏也很满意许静姝,看她额头出了点汗,便道:“累得话去小花园和明玉她们坐会儿。”   许静姝摇摇头,“不累,府上景色秀美,这样走走转转很惬意。”   沈氏道:“这边我和你母亲在就好了,明轩带着静姝去坐会儿。”   燕明轩嗓子有些干,说话声音和平日不太一样,“许姑娘,去花园转转吧。”   许静姝点了点头,神情也有些羞涩,“嗯。”   沈氏和安阳侯夫人引着宾客往花园走,她一边走一边道:“这会儿热得很,一会儿你也尝尝冰饮,最是解暑不过。”   来的宾客不少,沈氏有的忙,幸好这边有安阳侯夫人帮忙,也算转的开。   两个女儿不在,燕明玉跟安阳侯府的姑娘们一块吃点心喝茶,轮到燕明荞,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因为安阳侯夫人没带和她同岁的孩子过来,只带了一个十几岁的庶女来陪燕明玉说话。   这种时候让燕明荞来待客就不合适了,哪怕她早慧懂得多,但在外人眼中,让一个七岁的孩子待客,都是轻慢的表现。   定亲是不用上礼的,关系好的会送些不太贵重的小物件。   府里人来人往,特别热闹。   过了一会儿,宁湘跑过来和沈氏小声说了几句话,“三公子好像惹镇北侯不快了,小世子去找五姑娘了。”   沈氏神色未变,心里却有些看不起燕明泽。   这回有不少人是冲楚堪疑来的不假,但大多数人不会主次不分,直接去和楚堪疑说话,而不管燕明轩这个真正定亲的人。   说到底,就是没脑子。   来的宾客女眷居多,也有不少公子,也没见围着楚堪疑,一个家里的人,却上赶着。燕明玉虽是高嫁,但燕国公府不差,燕明泽光会添乱了。   沈氏没法现在去找燕明泽,让宁湘盯着点,她对安阳侯夫人笑了笑,“这边走。”   *   小花园,燕明轩带着许静姝来吃点心。   燕明荞觉得未来嫂嫂很好看,但没有二姐姐好看,看了两眼就不看了。   小花园人多,声音也嘈杂,大约是点心和冰饮太好吃,众人言笑宴宴,乐得自在。   戏台上唱到了“良辰美景”,戏腔婉转动人。   正听得认真,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板着脸的楚铮。   说实话,只有镇北侯板着脸让人害怕,楚铮板着脸,就不行。   楚铮找了半天才找到燕明荞在哪儿,他气已经消了,但还是不大高兴,他道:“你怎么又多了几个哥哥,以前都没见过。”   燕明荞:“怎么了?”   楚铮把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竟然喊我外甥!他才大我几岁!”   燕明荞摸了摸鼻子,知道楚铮说的是谁了,“三哥哥是孟小娘的孩子,冒犯你了,多有得罪,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   一家人,燕明荞总的求求情,不然丢得是国公府的脸。   楚铮磨磨牙,“嗯。”   燕明荞道:“我请你吃点心赔罪。”   楚铮:“不用,也不是啥大事……什么点心?”   玉芳斋的点心他就很喜欢。   燕明荞笑了笑,楚铮多赤诚,三哥哥是贸然了些,她都知道现在不能喊,怎么还喊。   “你看看就知道了,林香,多拿几份点心来。”   很快,好几样点心就送了过来。   两人在角落里,没一会儿,燕明荞和楚铮已经一人吃了两碗杨枝甘露、一碗红糖冰粉两块小蛋糕,肚子鼓出来的弧度都一样,再吃下去,中午席面都不用吃了。   燕国公府最好吃的就是席面,菜都是从好多地方送来的,菜样都选了好几天,都是好吃的!   燕明荞有点想念东坡肉和肘子皮,劝楚铮少吃点,楚铮大大咧咧道:“我比你能吃,我就算吃也吃得下肘子和东坡肉。”   说着,他又吃了一块儿小点心,一个直接塞嘴里,嚼嚼就咽进肚子里了。   燕明荞目瞪口呆,楚铮是装了两个肚子吗!   不过有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又不是被饿过,自然知道吃得饱不饱的。   他每天好像还要练武,吃多一点也不奇怪。   燕明荞已经吃饱了,就不再吃了,她问楚铮,“今天来了好多人,二姐姐的定亲宴要在镇北侯办吗,也像今天这么多人吗?”   因为许静姝要嫁给大哥哥,所以她的母亲也过来了。   那二姐姐要嫁给镇北侯,是不是也要过去。   楚铮想了想,“应该是吧,不过没这么多人,镇北侯府没啥亲戚。但你放心,绝对比这个更好更大。到时候你来了,我带你抓鱼逮乌龟!”   “还有鱼和乌龟!”   楚铮道:“那当然了,府里池子养的。府里的管事很厉害的,什么都能做,如果外祖母不放心,来这儿办也行啊,我父亲很好说话,我们不在意这些。”   楚铮没心没肺惯了,若是有人问他会不会为生母抱不平,有时会有这种感觉,但人早就不在了,在计较这些有什么用。   况且,当初他爹还不是镇北侯呢,拿那时的家产和现在的比,那可比去吧。   最主要的是燕家不是那种心眼特别多的,楚铮觉得,这些是相互的。   燕明荞道:“咱们两个就别在这儿商量了,咱们说话不算话的。”   楚铮咳了一声,不自在地挠了挠头,“……那倒也是。”   临近中午,燕国公带着一众人过来,都是些同僚,且官职都不低。   这会儿宴席上凉菜已经都摆上了,好在是夏日,就算在外面吃也不热,一桌坐十二个人,总共是五十三桌。   燕明荞作为燕家人,自然和沈氏他们坐一桌,沈氏旁边坐着安阳侯夫人,这桌是女眷,另一桌燕国公拉着安阳侯、楚堪疑、燕明轩喝酒。   楚堪疑喝了两杯,借口下午去军营就不喝了,燕国公大笑,“今日是大喜日子,大家吃好喝好,招待不周之处望请海涵。”   燕国公府亲戚不少,多是老国公那一辈的,今日还请了傅仲宴几位先生,燕明轩也向众人敬了酒,宾客今日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有福气。   沈氏有福气,燕国公有福气,谁都有福气。   吃过饭,宾客向主人家告辞,有的甚至没和镇北侯说上话,但也知道循序渐进,没有贸然过来打扰,。   碗筷有丫鬟们收拾,沈氏需要送人,安阳侯夫人留到了最后,送她这边的亲戚。   送走最后一个宾客,时辰已经不早了,安阳侯夫人也向沈氏告辞,沈氏拉着许静姝的手道:“以后常过来玩,你和明玉年纪相仿,明荞也很喜欢你”   许静姝看了眼到自己腰的小妹妹,“我也很喜欢明荞,明玉明荞改日来安阳侯府玩。”   她吃的点心很好吃,就是燕明荞送过来的。   楚堪疑和楚铮在他们之前走的,人都走后,府里才重归寂静。   燕国公喝了酒,下午请了假,回屋睡觉去了,沈氏让几个儿子跟她去一趟书房,大概是有话要说。   燕明玉对着妹妹道:“母亲问他们功课的事吗?”   燕明荞摇摇头,“应该不是。”   因为母亲都没问她功课的事!她想了想,“今日姐夫来的时候,三哥哥好像过去说话来着,可能要说这个。”   燕明荞都知道定亲前、外人在的时候不能喊姐夫,就算在燕国公府,也喊不得。   燕明泽应该也知道,大约就是想套近乎。   三兄弟在书房待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燕明泽脸色羞愧,等走到无人之处,脸色就变得铁青。   母亲对他们说,千万不要书读了不少,守礼却忘到脑后了。   还说,便利好走,但只有自己的才是自己的。   少谋划,做好自己的事,比什么都强。   燕明泽知道沈氏说的是他,大概是因为今天早上,他贸然上前和楚堪疑搭话。   他承认他是贸然了些,但沈氏凭什么能冠冕堂皇地说出这些来。   他不像燕明轩燕明烨他们,楚堪疑自己就会和颜悦色地对着他们说话。   他就是一个庶子,不主动搭话谁会看见他?   沈氏还是怕他威胁到燕明轩的地位吗?   真是可笑,说的也真轻巧,做自己的事,那为何让镇北侯来大哥的定亲宴?   不过有一句话没说错,自己的才是自己的,且看看燕明轩今年秋闱考什么德行吧。   就算承爵又如何,在官途上,燕明轩能比得上他??   *   次日,兄弟三人就回书院了,秋闱在即,燕明轩接下来的两个月放假都不回来了。   读书是自己的事,就算请再好的先生,也不能替自己去考试,须得自己努力。   这样的道理燕明轩明白,所以格外用功。   燕明烨又回到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日子,不认真不爱学,临走的时候燕明荞给他了一个亲手荷包,然后小声道:“元景哥哥不知道还回不回,看你这样,唉……”   燕明烨:“今年入冬了不和祖母他们一块儿回吗?”   燕明荞道:“谁知道呢。”   燕明烨想了许多,回去破天荒地又认真起来,大约是不想沈元景看他这样。   燕明荞这些是和沈元景的学的,适当的留几句可以留着让对方想,少说几句,对方自己就把事情给圆好了。   上回在万象寺就是这样的。   燕明荞很少会想起沈元景,这回是因为二哥哥太贪玩了,她觉得,聪明的人就算不读书,也有出路,倒也没像燕明烨这般担心过。   过了两日,镇北侯过来下聘,聘礼从正门抬到了玉明轩。   燕明荞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她震惊地看念礼单的小厮念了半个多时辰,东西放不下只能往外面放。   各种名贵御赐的瓷器、盛捆的书画、五颜六色的料子、金银珠宝、房契地契……   一部分是御赐的,一部分得益于镇北侯府管事的经营,把那些钱由一变二由二变四……   现在的资产很是可观。   财产一半留给了楚铮,一半作为聘礼交给燕明玉。   都说十里红妆令人震撼,但这个下聘法,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极少有这样的。   像燕国公府这样的世家,孩子多,提亲都是依着三书六聘,哪怕燕明轩是嫡子,分家也是等着燕明轩日后承爵再分家的。   还得准备其他孩子们的婚事,不可能把一半的财产拿来下聘去。   镇北侯这样的,是越朝的第一人。   但在外人看,是不知道提亲花了镇北侯府几分财产,他们只知道马车一辆一辆的,都数不完有多少辆。   不少人对燕明玉嫁到镇北侯府都是看热闹的心态,嫁过去人有儿子,能得到什么,最后肯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聘礼就是给女方的,说起来算是给女方家里,但燕国公府不缺东西,这相当于是给燕明玉的。   很可能作为嫁妆带回去。   这么多东西,得多少钱,早知道……早知道……   很多人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没有早知道,燕明玉也没像外人想象中扒着彩礼数,她看礼单都快睡着了。   她不爱看书,这个又太长,需要她仔细清点一遍,燕明玉把这事交给了流露。   她提前问了问沈氏,给了她的聘礼是不是由她做主,她记得里面有书画,可以给妹妹。   沈氏:“若是以后亲事结不成,聘礼还得给人家退回去。”   燕明玉:“……”   佛祖保佑,楚堪疑千万不能出事,燕家烨不能出事,这亲事可一定要成啊。   说起来她好像还得去万象寺还个愿,定亲之后再去吧。   这些东西如今相当于代为保管,燕明玉看礼单的热情大消,看一会儿就犯困,索性直接不看了。   七月初定亲,还有半个月,燕明玉只需要准备一身新衣裳,跟着沈氏学学规矩和管家之术。   月底的时候下了两场大雨,暑热全消,从萧阳来的信也到了,总共两封,是快马送来的。   一封写了对许静姝这个孙媳妇很满意,另一封是收到燕明玉定亲的消息之后写的,上头写既然结亲了,和镇北侯府就好好走关系,不可攀附,更不可慢待。   信来回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木已成舟,宁氏也不好说什么。当初刘夫人探她口风就有迹可循,没想到最后婚事真成了。   可能这就是缘分,兜兜转转,还是两个人。   想想权势地位,至于镇北侯成过一次亲,年纪大些,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连着送来的还有贺礼,一份给许静姝,一份给燕明玉。   还寄过来不少萧阳特产,燕明荞也收到了一份。   里面有些当地小吃,还有两个漂亮的布娃娃,燕明荞给摆在床头了。   因为初三燕明玉定亲,要准备的事不少,放假的两日两人就没去铺子,没什么大事的话,以后让丫鬟过去拿利润,就不用她们月月跑了。   燕明荞去庄子学了一日骑马,骑术更加精湛,不过晒了一整天,脸有些黑,得好好养养。   晚上,李嬷嬷给她准备了一身新衣裳,“明儿姑娘要不请一日假?”   燕明荞愣了一下,然后道:“不用了吧,这才刚放了假。”   明儿七月初一,是燕明荞的生辰,李嬷嬷一直记着这事,燕明荞自己也知道。   但府上除了宁氏和老国公,都不过生辰的。   老国公生辰在五月份,那会儿他们已经回萧阳了,生辰在萧阳过的,燕明荞知道沈氏和燕国公生辰,也知道燕明玉生辰在八月份,其余的人生辰她就不知道了,也没见谁过过。   生她的日子是小娘受苦的日子,燕明荞也不是特别想过。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小娘了,日子过得也快,梧桐苑的生活好像是好几年以前的事,又好像她一直在正院,一直和母亲、二姐姐生活在一块。   燕明荞掉了三颗牙了,虎牙那个位置的已经长了小半了,过不了多久她就成大姑娘了。   生辰其实不必请假的。   燕明荞冲李嬷嬷笑了笑,“嬷嬷,本来我小就不过生辰,母亲最近忙,这么个小事儿,我可以去和二姐姐吃。”   以前遇见别人请假她会想请假,看着别人有小娘护着她会羡慕,但现在不会了,就连祖母都会单独给她一份东西,一个生辰燕明荞是真的不太在意。   对她来说,过生辰只意味着长大,庆贺的话……等她老了再庆贺吧!   燕明荞笑起来高高兴兴的,不见一点为难,李嬷嬷发现,她是真不在意,这十个月以来,姑娘是真把这儿当自己的家了。   次日一早,燕明荞照常请安,请安的时候平阳侯府来人,说是府里三娘子传来好消息,生了一个儿子。   昨晚生的,太晚了没来传信,今早过来报喜,母子平安。   虞小娘喜极而泣,眼里闪着泪花,看着沈氏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氏让人送了些东西,虞小娘眼里的感激不能作假,做娘的,自然希望女儿越来越好,如今二姑娘夫家好,带着大姑娘过得也好。   一月之后沈氏得去参加满月宴,虞小娘作为生母是去不得,但她也没什么意见,沈氏能去她就很感激了。   燕明荞现在是真多了一个外甥,真的那种,不是直接喊她明荞的那种。   众人向沈氏虞小娘道喜,接着就散了去,燕明荞今早是在正院吃的,她发现她面前摆着一晚五彩面,上头还卧着一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这是……   长寿面吗?   沈氏:“今儿是你生辰,得吃长寿面,要不要请一日假?”   小辈不过生辰是惯例,就算是燕明轩燕明烨,生辰不是放假,也不会特意请假回来过。   但明荞年纪小,请一日无妨。 第44章 定亲   燕明荞被沈氏的话分成了两半, 一半朝着沈氏的拥抱跑去,嘴里喊着不上了不上了,这个学不上了, 今日必须得请假。另一半坚定地往学堂走,想着不过是个生辰,别人都不过,还是傅先生重要些。   沈氏看燕明荞神情恍惚,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不由笑了笑, “不如傅先生的课去上, 抚琴、画画和女红先不上了, 一日不去, 没什么的。”   这样既请了假, 还上了傅先生的课。   燕明荞赞同地点点头, “那就上傅先生的课, 别的不上了。”   她自己说服自己, 一日不去, 没什么的。   沈氏爱怜地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 “快吃吧,一会儿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吃完就去上课。”   燕明荞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她拿起筷子, 有点不忍心下手。   这碗五彩面的样子很好看,五种颜色分开煮的, 每种颜色的面堆在一起, 荷包蛋在中间, 像一朵好看的太阳花,然后好几勺奶白的骨头汤浇上来,摆两根翠绿的青菜叶,闻着有香味。   大概是因为五彩面是燕明荞第一次主动要的吃的,所以沈氏就以为她很爱吃。   其实当初只是羡慕燕明茹罢了,羡慕有人给她做五彩面,涮火锅的时候吃过,觉得也就是面条的味道。   燕明荞用筷子夹了一小柱,放在嘴里,浓郁的骨汤包裹着爽滑的面条,荷包蛋也好看,蛋黄软软的,并不噎人,蛋白有点脆,泡着汤吃更好吃。   这样吃,好像是能吃出味道的不同来。   比涮着吃好吃多了,原来是因为做法不一样。   “母亲,好吃。”   沈氏道:“好吃多吃些,晚上叫上你二姐姐,一起吃一顿,再去玉芳斋拿一个蛋糕,母亲这阵子有些忙,只能晚上陪你了。”   燕明荞点点头,她知道,二姐姐马上要定亲了,“那我下午想去街上转转,带着林香和李嬷嬷,不会乱跑的,行么?”   沈氏点点头,“当然行,不要去凑热闹,早些回来。”   “哎!”   燕明荞放假出门,要么是忙活铺子,要么打点生意,出去转也是奔着小吃摊,花不了多少钱。   燕明荞现在有好多钱,两千多两银子,她想花一花,今天正好。   吃过早饭,她去学堂上了一节课,因为知道下面的课不上了,心里难免高兴些。   傅先生只知道自己的学生有些雀跃,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被这种气氛带动,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来。   下了课,燕明荞就收拾东西往外跑,出门的时候,碰见同样下课的燕明月燕明茹。   以往燕明荞上两节课,下课的时候另一间屋子早就没人了,今日上了一节,这才能遇见。   她给两人见了礼,“三姐姐、四姐姐安好。”   燕明月扯了扯嘴角,“嗯。”   燕明茹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早就下课了?”   燕明荞没说生辰的事,只道:“请了假,就不上了。”   燕明茹以为她有事,“那你快回去吧,我们慢慢走。”   夏日炎热,燕明茹不喜欢走太快,就不一道回去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很快就跑远了。   燕明茹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羡慕,“五妹妹当真命好,如今有母亲护着,二姐姐带着玩,和镇北侯府的小世子走得也近。”   去宫里见过姑母,也认识长公主府上的人,能经营铺子,父亲祖母都看重她。   多好啊,现在还是嫡女了。   燕明月面无表情道:“那你怎么不说她以前在梧桐苑,三年多无人过问。”   那会儿不是没人看到,别人都跟着小娘,只有燕明荞跟着嬷嬷。   虽然说少不了吃穿,但跟她们比,肯定是差远了的。   那时她觉得燕明荞可怜,又有点得意,觉得燕明荞没人护着,惨兮兮的。虽然不会真欺负她,但会逗一逗。就像燕明茹,会和她显摆郑小娘做的五彩面。   燕明茹知道燕明荞吃不到才这样的,现在,她还会说我小娘做的五彩面真好吃,有五种颜色吗?   肯定不会了。   就算如今燕明荞过得好,那也是因为她聪明懂事,功课好,谁能做到这般谁就好,就算她没来正院,依着这股聪明劲儿,不拔尖,自己偷着学,性子再圆滑些,日子也不会太差。   所以说,羡慕有什么用。   燕明月以前是想不通,如今想通了,就什么都想通了。   母亲也未见得不喜欢庶女亲近,亲近了也不一定就不好,只能说……以前是彻底想差了。   燕明茹十分诧异,看着燕明月久久回不过神,好像头一天认识她,半响,她道:“你怎么这么想了?”   燕明月道:“那该怎么想?”   燕明茹笑了笑,“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我先回去了。”   两人也走到小花园了,正好分开。   另一头,燕明荞差人问了问二姐姐要不要出门,得知不要之后就自己带人出去了。   她牢记出门要点,不能乱走乱跑,不去看热闹,不然会被卖到山沟里给人当童养媳。   三人坐马车出门,燕明荞想先去布庄看看,选些好看的丝线和料子,做女红不用大块大块的料子,燕明荞也不用做绣活补贴家用,所以选料子以精美为主。   丝线是各种颜色的都要,足够做几个荷包的了。   燕明荞也可以试试做袜子什么的,但别的就算了,她的女红平平,还做不了那些。   买好丝线和绣布,一共花了三两银子,眼看就正午了,燕明荞带着李嬷嬷和林香吃了一顿。   李嬷嬷就不用多说了,她的奶嬷嬷,为了她操碎了心,燕明荞心里一直当长辈敬着的。   几个丫鬟里,林香是最顶事儿的,什么都干,做的也很好,林枣她们都听林香吩咐做事。   燕明荞是小些,可屋子里的人是自己管,月钱也是自己发,等十岁搬院子了,沈氏会多拨四个丫鬟过来,估计到时候林香就是大丫鬟,再看其他丫鬟有没有能干的。   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丫鬟们全带出来也不像话,正好这样也能让李嬷嬷和林香看出来她看重谁。   这些东西沈氏没有教,但燕明荞耳濡目染,慢慢就懂了。   她自己房里的事,从没让沈氏操心过。   果然,李嬷嬷差点老泪纵横,林香也是眼泪汪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燕明荞看一看。   两人更忠心了些,而且燕明荞在正院住,只要脑袋不是被驴踢了,就不会做背主的事。   吃饭花了一两多银子,吃完燕明荞让林香打包四个菜,给林枣她们带回去,这样的话她们也会高兴,算是拉拢人心的手段。   林香拿着油纸包的烧鸡、桂花糯米藕、梅菜扣肉、凉拌牛肉回去,心里喜滋滋的,“姑娘还要去哪儿?”   既然出来了,又是月初,正好还下午了,就去铺子看看吧。   燕明荞道:“先去铺子收利润,收好给二姐姐送去,再去一趟书坊吧,书要看完了,看看有没有新话本,给二姐姐带回去两本。”   燕明荞计划地刚刚好,先去的玉芳斋和春饼铺子,玉芳斋的利润是上月一整月的,总共一千零五十两,其中有两成是两个哥哥的,燕明荞有四百二十两。   春饼铺子半月的利润竟然和玉芳斋差不多,掌柜的说每日一百只,有时不够有时剩几只,外带的每天有二十多只,生意很红火,来这边吃鸭子的不少,城南城北都有,有时候客人来了还吃不到。   燕明荞又进账四百两。   剩下的就是烤肉铺子,马车停在后头箱子里,燕明荞从后门绕过去,掌柜的去拿账本了,燕明荞就往大堂望了眼,想看看生意如何,结果看见楚铮在角落里大快朵颐。   就和那天吃烤鸭的样子一样,嘴边放一片解腻的菜叶,肉都烤焦了,燕明荞也看不出是什么肉,蘸干碟之后隔着菜叶塞进嘴里。   两三下,菜叶就吃没了。   桌上还摆着从外面买的烤烧饼,看着像是四块。   比起楚铮豪迈的吃法和看不懂的饭量,更让燕明荞惊奇的是……今儿不是初一吗,初一书院就放假了吗?   但二哥哥都去了呀,楚铮这是又逃课了?   林香顺着缝隙看了眼,“是小世子。”   燕明荞:“我过去看看。”   楚铮吃得正香,说实话,烤肉是他最喜欢吃的,里面全是肉,他就爱吃肉,铺子里还可以做各种面条,他也喜欢吃面,一碗吃得很过瘾。   楚铮一个月会来吃两次。   吃得正高兴,楚铮面前出现一片阴影,夏日热,尤其这种碳烤炉子烘着,除非真想吃了,不然都不会过来。   生意不算好,楚铮来的时候总共坐了三桌,铺子里桌子多的是,他脱口而出,“不拼桌。”   他嘴里还有肉,第一个字说的有点含糊,说成“木”的音。   燕明荞耷拉着肩膀,“我不是来拼桌的……小世子,你怎么在这儿呀?”   楚铮在燕明荞开口的时候就抬起了头,他把肉咽下去,“……过来吃饭呗。”   燕明荞:“我当然知道你来这儿吃饭,我是问今天书院不是上课吗,你怎么在这儿?”   楚铮看了燕明荞一会儿,“那你怎么也在这儿?”   燕明荞:“你忘啦!我是这儿的东家,来收钱。我有腰牌,可不是偷偷出来的。”   楚铮刚想反驳,但他就是偷偷出来的,“哎,你管我怎么出来的,我跟你说,我过两年就进军营了,读书没啥用。”   越朝男子十五岁服役,但像楚铮这种,可以进军营。   楚堪疑的儿子,功夫扎实,而且,大多数人是不想服役,楚铮想早点去历练,没有人会拦着。   楚堪疑当初大约也是这样,而且楚铮天天逃课,他不可能天天去抓,长此以往,就放之任之了。   燕明荞想了想,“可你是现在逃课,以后连兵书都看不懂,那怎么上战场啊?就硬着脑袋去打仗吗?”   以前也有人嘲风过楚铮功课差,大字不识几个,一家子粗人。   燕明荞也是说楚铮功课不好,但在楚铮嘴里就是不一样,顺耳多了,燕明荞是真心为他着想。   燕明荞说话不紧不慢,声音清甜里带着几分软意。   燕明荞知道忠言逆耳,好话都是不好听的,“小世子,一会儿吃完,就去书院行吗?”   楚铮一言难尽道:“……你这还真当我小姨了。”   燕明荞诚恳道:“小世子,我没有。”   不然她就像三哥哥一样,喊楚铮外甥了。   楚铮叹了口气,“吃完再说,你要不要吃?”   燕明荞:“我已经吃过了,我先去对账,小世子慢慢吃。”   入夏之后烤肉铺子的生意就不大好,客人少了一小半,这月利润燕明荞分得一百一十三两,比上月少了八十多两。   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能让客人这么热的天来烤火。   掌柜的很惭愧,“想了几个法子,生意也没好上来,倒是边上卖凉拌菜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不然趁现在热,把生意停了,改卖凉菜,应该也能卖很好。   燕明荞道:“天热的原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现在吃烤肉太热了,后厨估计也热吧,这月每人多拿一两银子的月钱吧,这阵子辛苦你们了。”   不然太辛苦,干活也有怨言。   掌柜的眉目舒展开来,“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对完账,楚铮也吃完了,想给钱,但燕明荞没收,“也没多少钱,你想来吃就吃好了。”   以后他们就是二姐姐的亲人了,一家人吃饭,哪儿好意思收钱。   楚铮道:“那怎么行,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更何况他们只是不太亲的小姨和外甥。   燕明荞:“那当初的素斋,你不是也没要钱吗?”   想要例子,燕明荞能举好多个,论说,楚铮肯定是说不过她的。   这钱肯定是不能要,不然母亲那边也说不过去的。   楚铮这回没执意要给,他说回书院,“不过,初三肯定还回来呢。”   初三定亲。   燕明荞:“正正经经的请假不算旷课,那是能行的。”   楚铮觉得,不能看燕明荞年纪小,就觉得她什么都不懂,不就是去书院吗,认几个字还能看兵书。   “嗯。”   燕明荞:“那回见,小世子若是觉得无趣,可以去和我二哥哥一起玩,他长你几岁,很会照顾人的。”   都是不爱学,燕明荞本来还以为燕明烨会和楚铮玩到一块儿去,没想到,二哥哥喜欢和沈元景待着,楚铮反倒喜欢独来独往。   楚铮点了点头,“啰嗦。”   两人分别之后,燕明荞就去了书坊,挑了两本书,选了五六本最新的话本子,看完之后便打道回府了。   这一路上在马车上耽误的时间最长,到家之后太阳已经没中午那么晒,她先去的玉明轩,得知燕明玉人在正院,立刻就把话本放下,赶紧往正院跑。   燕明玉给妹妹带了生辰礼物,一个挂着络子的银铃铛。   这还是下午抓紧准备的,燕明玉连自己的生辰都不记,哪儿会特意记妹妹的生辰,若非沈氏说,她根本不知道,好在来得及准备。   燕明荞收到礼物很欢喜,想着可以给挂在荷包上,到时一边走一边响,肯定很有意思。   晚上母女三人一块儿吃了顿饭,最后分吃了蛋糕,自从宁氏寿宴上吃了蛋糕,现在盛京有人过生辰,都喜欢吃蛋糕。   剩下的一块沈氏留给了燕国公,燕国公这几日总是有人邀约,每每都在外面吃。   今日回来带了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看沈氏给他留了小块蛋糕还有些诧异。   沈氏:“今日明荞生辰,我想着一年就一次,就和明玉一块儿给她过了。”   长辈给孩子庆贺一下,倒也合适。   在燕国公心里,燕明荞也是他的好女儿,聪慧争气,给他脸上增光。   一块儿庆贺,女儿肯定会高兴。   燕国公道:“你这怎么没提前跟我说,我都许久未和明荞一块儿用饭了。”   话里话外有责怪之意。   沈氏解释道:“妾身看公爷这阵子忙,这么件小事儿,哪儿值得耽误你正事。”   燕国公挺满意沈氏这般识大体,“出去应酬,什么时候不行,这样,我从库房里选幅字画,送明荞做生辰礼物。”   沈氏从善如流应下,“妾身替明荞谢过公爷。”   燕国公点了点头,起身去梳洗,他一身酒气,今日宿在正院。   沈氏不能总是赶人走,但她还是不大乐意燕国公宿在正院,沾着一身酒臭味,难闻得很。她想,是时候给府里添新人了,燕明泽越来越大,心思也越来越多,若是兄弟和睦也就罢了,但显然不是这样。   燕明泽有野心,功课也好,日后前途肯定不小。   若非燕明轩稳重,恐怕得受不少委屈。   如今燕明月倒是懂事许多,但燕明泽这边,始终是沈氏心上的一根刺。   燕国公道:“我是她父亲,这些是应该的,说什么谢不谢的。”   沈氏笑了笑,“今儿明荞生辰,倒让我想起走了许多年的陈小娘了,她若是在,看见明荞这般,应该挺欣慰的。妾身记着,她进府最晚,她过世后,府里就没进过新人。妾身看孟小娘她们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再给公爷纳两房两妾,也好为府里开枝散叶。”   燕国公正值壮年,今年三十四岁,别看儿子都这么大了,其实还挺年轻的。   府里多两人,孟小娘顾着和新人斗,估计没心思算计正院了。   府里银子多,倒也不介意多养几个人。   燕国公酒意上头,心里记不起陈小娘的容貌,但依稀觉得,是个美貌有又有才情的女子。   这么多年,燕国公并不沉迷女色,不然也不会只去锦华苑。   但他的确对孟小娘有些腻了,而且总是扒着他过去,再喜欢能喜欢到哪儿去。   燕国公道:“你安排就好,但也别这两日,明玉马上定亲了,我再纳妾,像什么话。”   沈氏笑道:“妾身明白,不会这么没分寸的。”   这事儿就定下来了,刚说了纳妾的事,燕国公也没做别的事的心思,很快就睡着了。   沈氏则惦记着燕明玉的定亲宴,一晚上没什么睡意,她在想,镇北侯府没个主事的人,定亲宴会什么样。   但沈氏也不好插嘴,毕竟一半财产都送过来,只等初三再看了。   定亲宴上,只有正院的过去。   燕明轩要准备秋闱,所以只给明烨请了假,初三早上,一家人坐马车去了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从前是亲王府,经过修葺之后赐给了镇北侯,比燕国公府大些,因为府内只有两个主子,很是安静。   丫鬟小厮多,但都低着头,不多话,自己做自己的事,有条不紊。   府墙很高,建筑更像江南那边的,也更古朴厚重些,院子有十几个,花园很大,府上没了勾心斗角,丫鬟小厮最喜欢做的就是打扫和修建花枝树木,以至于,看上去比燕国公府好看许多。   楚堪疑和管事在门口待客,见沈氏她们来了,他隐隐松了口气。   楚堪疑让楚铮带着燕明烨燕明荞进府,然后对沈氏和燕明玉解释道:“家中走动的亲戚少,这边没什么亲戚。”   凑两三桌的样子。   沈氏不太在意,“无妨,国公府亲戚是多些,我来招待便好。”   燕明玉样子乖巧,就像那天许静姝一样,安静跟在沈氏身后,楚堪疑大约很少应付这种场面,比燕明玉看着还拘谨。   燕明玉偏过头道:“把他们当萝卜白菜就好了,不必在意,笑就行了。”   楚堪疑:“?”   沈氏在前头,哪儿能听不到两人说话,回过头瞪了燕明玉一眼。 第45章 如意算盘   沈氏一记眼刀, 燕明玉不敢再造次。   她冲楚堪疑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抿紧嘴巴,不再说话了。   楚堪疑倒是没想过燕明玉会这么说, 琢磨一番,觉得燕明玉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虽没应付过这种场合,但也参加过宫宴,想来找他说话的不少, 他官职高, 不能和官员多说话, 当不存在应付过去就行了。   只不过来宾都是贺喜的, 直接应付也不好, 太过失礼。   楚堪疑神色放松了些, 他个子高, 比燕明玉要高大半个头, 比沈氏也高, 好在不是那种雄壮的身材, 这样站着玉树临风, 外人看了觉得两人很相配。   比起十五六岁的男子,无疑是楚堪疑更成熟稳健, 本来还唏嘘的来宾见此情此景倒也放下心。   燕国公府这边的宾客自然是堆着笑来的,说几句漂亮话就由丫鬟带去小花园了。   当然还有抱着看热闹心思来的, 从前没来过镇北侯府, 这回好好地看了看。   府里上上下下井然有序,丫鬟小厮本分有礼, 因为府里没有妾室, 所以很多银子都花在了修葺上, 建筑风格偏像江南,院内多是垂柳银杏梧桐枫树,颇有几分意境。   总之别人的,怎么都好。   一边看,心里一边泛酸。   想着若是自己家女儿嫁过来,那该有多好。   楚堪疑这边亲戚少,但不是没有,楚家有几门远房亲戚,这回都来了。楚铮的外祖卢家人丁不丰,两位老人都不在了,但卢氏还有个庶出妹妹,三年前嫁人了,越发不常来往。   这回得知楚堪疑续娶,也过来了,看这鱼贯而入的丫鬟以及衣着光鲜的宾客,整座府邸喜气洋洋,咂摸出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有了新夫人便不一样了。   是主是客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小卢氏过来上了礼,没说几句话,就跟着丫鬟进门了,她从前来过这儿,知道去的方向是小花园。   她的脸色和府里气氛格格不入,语气带了两分质问的味道,她问:“小世子呢?”   丫鬟道:“小世子带着国公府的姑娘抓鱼去了。”   小卢氏皱了皱眉,道:“抓鱼?我去看看。”   这儿里侯府的人工湖还有一段路,小卢氏忍不住问道:“小世子近来可高兴?”   丫鬟们不敢多说,“奴婢不是伺候小世子的,并不知道。”   小卢氏觉得,知道自己父亲续娶,谁能高兴。   *   镇北侯府的小湖里,有一半的荷花,另一半真的有游鱼,不是那种金尾红尾的锦鲤,而是能吃能上桌的大鲤鱼。   那么大一条。   燕明荞看着,感觉比她的脑袋都要长,游来游去,很是灵活。   楚铮手里拿着一个网子,他手上功夫到家,下网必能捞中,捞完给燕明荞看看,再放回去,再捞,再放回去。   不吃的话楚铮不会祸害东西,毕竟都是活物。   燕明荞怀疑,楚铮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儿,所以准头才这么好,但就算是熟能生巧,也很厉害了,她试着捞了一网,什么斗捞不到。   楚铮看得着急,他道:“你得往鱼脑袋下面捞,这样就能捞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样百试百灵。   燕明荞又试了试,第一次鱼跑了,第二次还真捞到了,在网里乱蹦,水甩得哪儿都是,吓得她赶紧把鱼放回去了。   鱼在到水里后一个鲤鱼打挺,然后尾巴荡开一大片水花。   楚铮哈哈直笑,“是吧,我就说这样行。”   原来不是熟能生巧,是有诀窍,是她见识浅薄了。   燕明荞道:“真好玩儿。”   楚铮道:“一会儿带你去捉知了,逮蛐蛐。”   燕明荞脸色大变,“小世子,那还是算了,我怕虫子,就不和它们玩了。”   她更喜欢捡鸡蛋,扮家家酒,实在不行,看书也行。   虫子绝对不行。   楚铮很好说话,“那就不去,你饿不饿,要不先带你去厨房吃点儿?”   该有的礼数燕明荞还是有的,在别人家怎么能先吃呢,“还不饿,不用去厨房,但能不能尝尝你家的点心?”   她想尝尝和国公府的有什么不一样。   楚铮带着燕明荞洗手去,然后打算先去吃点心,再回来坐小船摘荷花剥莲蓬。   燕明荞一听摘莲蓬,就反应过来,“上回送来的莲蓬,就是在这儿摘的吗?”   楚铮:“那不是,那些是买的,湖里的才能吃。”   两人刚放下网兜,就见好几人往这边走来,为首的那个穿的华丽,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楚铮看了一会儿,对燕明荞说道:“这是我姨母,应该是来找我的。”   燕明荞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楚铮的亲姨母。   楚铮表情有些冷淡,没有见到亲人那种喜悦。   燕明荞没听楚铮说过自己的姨母,他常常逃课,还不服管教,若是亲近,楚铮不可能还这般。   不太亲近的姨母,燕明荞不知道要不要喊人,喊什么,难道喊姐姐吗?   楚铮摸了摸脑袋,摸了一把汗。   他表情有些烦躁,不知道怎么和燕明荞说,在几年前,这个姨母对他还不错,会常来看他,在府上小住,但是,等他父亲回来那几日,就根本见不到影子。   常去他父亲跟前凑,那会儿就有人劝楚堪疑续娶,还说娶妹妹,以后对楚铮肯定好。   楚铮只是小,又不是傻,他父亲一来就跑了的人以后对他会好?   那会他也去书院了,便不让姨母来了,再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楚铮猜测,可能是姨母的心思被父亲察觉了,他父亲这个人他知道,说话不好听,有时候六亲不认的,关系就僵了。   再后来小卢氏出嫁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只当寻常亲戚走动,一年见个一两次,楚铮并不亲近她。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等人走近,楚铮道:“见过姨母。”   小卢氏好像几辈子没见外甥了,未语泪先流,“这才几日没见,我的铮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燕明荞嘴巴惊讶地张成了一个圈,她觉得一般人见面,就算叙旧也不会这样说话,就活像府上的下人天天关楚铮小黑屋,还不给他饭吃。   这儿哪儿是说话啊,这不是打镇北侯和燕国公府的脸吗。   燕明荞干巴巴道:“……小世子,不然你们先叙旧,我去看看二姐姐。”   人家一块儿说话,她在这儿听实在不合适。   她肯定忍不住和二姐姐说的,楚铮怎么没说他有这样的姨母呀。   楚铮眼睛瞪得老大,“不行,你得在这儿听着!”   得给他作证!   燕明荞这下真的是左右为难了。   小卢氏还流着泪,弯着腰把楚铮左看右看,看他是不是少了块肉。   楚铮不耐道:“姨母,你说话就好好说,能别一副替我委屈的样子吗。我这儿很好,也没瘦,这叫精神。父亲对我也很好,国公府对我也好,都挺好的,你在这儿哭什么呀。再说了,你早不关心我,非得明荞在这儿的时候说这种话。”   楚铮说话算好听的了,只是他说话就这样直,没办法改。   小卢氏没想到外甥这么不留情面,脸涨的通红,“姨母这是为你好……姨母有事要忙,一时顾不到你也是情理之中,这一看见你,一时失态……”   楚铮已经能分辨出来这些了,冲燕明荞道:“我们走,吃点心去。”   倘若楚堪疑真的娶了小卢氏,楚铮可能就不是这样的了,等生了孩子,哪儿还有他的位置。   燕明荞跟着楚铮,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想了好一会儿,“我以后会常关心你的。”   楚铮:“……用不着。你和外祖母一定要实话实说,我姨母也是不敢和父亲说话,所以来找我的。”   若是楚铮混账点,不满意这门亲事,楚铮八成会站到那边。   但谁好谁坏他分得清,又不是小孩子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我不会添油加醋的。”   楚铮如果不受蒙骗,那就不是什么大事,还好姐夫和便宜外甥知道好坏。   楚家的亲戚的确不多,只要姐夫能立得正就行。   刚才楚铮跟炮仗似的,还挺有意思。   小卢氏不敢直接去楚堪疑面上说这些,但因为在楚铮这儿吃了瘪,所以未等开席就借故离开了。   燕明玉觉得有些奇怪,沈氏脸色都变了。   这会儿客人已经少了,管事忙着待客,左右无人,楚堪疑对燕明玉道:“我可以解释,那是楚铮母亲的庶妹,照顾过楚铮一阵,但后来野心渐长,就不怎么来往了。卢家这边就她一个亲戚,虽在盛京住,但只有逢年过节走动。她已经成亲了,不敢和我说话,估计是在楚铮那儿没讨到好,所以提前离席。”   楚堪疑解释得够清楚了,两人离得近,楚堪疑这话是对着燕明玉说的,沈氏也能听到。   卢家就这么一个亲戚,又不常来往,若是彻底不走动,外人容易议论。   燕明玉咳了一声,“这样啊。”   可能小卢氏看重镇北侯府的财产,燕明玉觉得自己也就半斤八两,她就是来享福的,既当不好妻子也当不好继母,楚堪疑算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   其实就算不解释,燕明玉也不会生气,该有的分寸她会有的。   沈氏试探着道:“既是亲戚,不然还是让人去劝劝,把人接回来。”   楚堪疑摇了摇头,“不必。”   这个小插曲并未影响定亲宴,毕竟大多数人顶多心里想的多,不会说出来。   总体上还是其乐融融的。   吃过饭,楚堪疑和沈氏一块送客。   送了最后一个客人,沈氏问楚堪疑哪日回西北。   楚堪疑在盛京待了半年了,自然事情忙完就回去,“初五就走。”   沈氏道:“的确要以公事为重。”   对这个未来女婿,沈氏大体上是满意的,但回去的路上,还是忍不住和燕明玉说,“你看这就是没有长辈的样子,婆婆有什么不好的,遇见大事还能顶在前头,不然这些事都得你自己来。”   燕明玉在心里小声反驳,但楚家亲戚也少啊,这种宴会,下次是她成亲,下次应该就是楚铮定亲了吧。   一年到头都没几次,但在燕国公府,就常有。   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给沈氏听,不然得拽着她耳朵骂她。   终于定亲了,除非有大事,后年就成亲了,楚堪疑过两日就回西北了,沈氏传授女儿各种经验,比如该送些东西,常常写信,重在心意。   男人,最受不住的就是这种小伎俩,要让他觉得你心里有他才行。   定亲之后可以多见面,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燕明玉难得有些害羞,“母亲,明荞还在呢,您说这个做什么。”   燕明荞望了望车顶,“二姐姐,这些我可以当听不见的。”   沈氏被逗得一笑,“你们俩呀,明玉我就不担心了,明荞还小,倒也不急着婚事。”   有道是心静自然凉,这边什么事都没有了,沈氏就觉得心里平静,特别凉快。   不仅凉快,还很爽快。   “改日去万象寺还愿,这个可别忘了。”   还有现在是不打仗了,那也得保佑楚堪疑平平安安的。   沈氏要嘱咐的多,别看燕明玉都定亲了,可在她心里,还是个孩子。   燕明玉听了一路,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燕明荞有些晕,但她知道,母亲这是真高兴。   母女三人回国公府,燕明烨坐另一辆马车回书院。   燕国公回去的早些,下午还得上职,除了他们,国公府就没别人来了。   府上的庶女太多,这种场合沈氏一贯不带她们,至于妾室,那就更不用想了。   因为两件喜事赶一块儿了,府上下人赏了一两银子,主子们多拿一个月月例。   这下上上下下都真心欢喜了。   燕明玉单独给玉明轩的丫鬟一个月月例,回来之后她好好想了想沈氏的话,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   楚堪疑今年二十五,她死前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   既然要嫁给他,不仅要接受他位高权重有万贯家财,也得接受他常在西北带个孩子。   楚铮燕明玉还挺喜欢的,本身就懂事了,倒也不用她费心。   就是楚堪疑这儿……   如果能不守活寡,那自然最好了,就算守活寡,给她这么多钱,就上上下班,按时打卡,适当关心一下她还是做得到的。   就是打点行李,她该打点什么呢。   衣服肯定是不行,她不知道楚堪疑的尺寸,况且现在还轮不到她来做,就算让她做也做不出来,她根本不会做衣服。   她突然想起从春饼铺子拿回来的鸭绒,她让丫鬟做羽绒被了,“流露,你去绣房问问,鸭绒毯子和鸭绒被做好了吗。”   上回拿回来不少鸭绒,足够做两床被的。   现代的羽绒服她不知道怎么做,但看鼓鼓囊囊的,首先不能漏毛,所以得选极其细密的料子。   但这会儿的工艺,就算再细密也走风,所以里面得多加一层布。   其余的,燕明玉就记住缝小块,省着羽绒乱跑。   从开业回来,也有些日子了,还没做好吗。   流露跑绣房去问了问,拿回来一件薄毯,说被子明早再送来,还有一点没做好。   燕明玉看了毯子,才知道为何这般慢了。   她以为,就是上下两层布,缝一起就好了,但这毯子,显然要费时费力得多。   没有怪味,清洗得很干净,毯子外面,绣了不少花纹,上面针脚也很密,毯子上按照燕明玉说的,走针缝了菱形框。   羽毛比棉花轻不少,毯子在手里很轻,就是现在天热,也不知道暖不暖和。   拍了拍,不怎么走毛。   燕明玉还挺满意的,就是做的有些花里胡哨,“跟绣房的人说,不用绣花样,正反面分开就行。”   被子和毯子,给楚堪疑就好了,再准备点伤药,应该就够了吧。   燕明玉记得楚堪疑初五走,明儿下午把包袱送去。   她吩咐流露,“再多做几床被子,给明荞做个小毯子,看看鸭绒还够不够,不够的话去铺子拿。”   了却一桩心事,燕明玉又去看话本了,另一边,燕明荞睡了个午觉,起床后练了两篇大字,抚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没见燕国公。   沈氏说燕国公去了锦华苑。   燕明荞,“哦。”   搁以前,她还会以为母亲会因为父亲去别处而伤心,但现在不会了,她知道母亲是真的不在乎。   燕明荞也因为沈氏的态度,对燕国公这个父亲没那么期待,虽然她只有一个父亲,但父亲有很多个女儿啊。   这么一来,她何必等着父亲的喜爱。   母女两人对坐着吃了顿饭,明儿燕明荞又要继续上课了。   再过几日是七夕,晚上有灯会,她可以和二姐姐去看。   再往后,就是中秋节了,中秋那会儿天也凉快下来,现在其实已经没六月中旬那么热了,早晚有凉风,不过中午的时候依旧晒热。   燕明荞有各种冰品换着吃,倒觉得没那么难熬,除了要紧时候请个假,其余时间都去上课。   反观燕明月和燕明茹,这两个月下来,光假就请了十几天,不过燕明荞下课晚,并不知道。   沈氏倒是知道,但她最近忙,做嫡母的管教养儿女,可请个假也不至于把刀架在她们脖子上,便由她们去了。   郑小娘看得开,几节课而已,就算上了也不会变得聪明,还不如留在院子里,帮着她带弟弟。   孟小娘是知道读书的好处的,但现在燕明月不听她的,怎么劝都劝不动,她也没办法。   最热的几日,燕明月都是在锦华苑待着的。   因为府里主子们冰敬是有数的,按人头算,燕明月在这儿的话,就省一个人的冰。   算下来能多用几天。   孟小娘一边绣花一边和燕明月说话,“听说镇北侯初五就走,过两日就七夕了,也不多留两天,我看呐,也没多在意这门婚事。”   “多少人看咱们府上笑话呢,正经嫡女嫁给鳏夫,都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的婚事。”   燕明月:“小娘,你能不能别说了,二姐姐嫁得好,影响也是往好了影响。你可别看父亲来这儿几日,又不知道什么好了。”   燕国公最近常来,要不就是去露华苑,正院去的最少。   孟小娘心里正得意呢,“你父亲来就贴补银子,怎么不能说了,我这还年轻,啥时候再给你添个弟弟。”   沈氏不管妾室们生孩子,府里孩子多,除了过世的陈小娘,每个妾室都有几个孩子。   虞小娘除了出嫁的大姑娘,还有五公子和七姑娘,她听沈氏的,专心养孩子,什么都不管,日子还算不错。郑小娘有四公子和六公子,四姑娘燕明茹今年九岁了,两个儿子一个三岁一个两岁,年岁太小,还不知道养不养的大。   孟小娘觉得自己能再生一个,燕明泽就聪明,再生一个一定得燕国公喜欢。   她说起这些并不羞涩,这个时代讲究多子多福,但怎么说呢,反正在燕国公府,孩子多了就不吃香。燕国公不缺儿子,最大的燕明轩都定亲了,最小的才两岁,孩子一多,喜爱之情大大减少。   燕明月劝不动,她忍不住想,还有几年她就出阁了,她小娘还要斗到什么时候去。   这一辈子,难道就这么斗下去吗。   她从孟小娘这儿学到的,都是怎么讨好夫婿,怎么使手段,燕明月突然有些泄气,从一出生就不一样,这该怎么比。   孟小娘心里喜滋滋的,她还不到三十,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能生的,打算找个大夫调养调养,吃几贴方子,下半年怀个孩子。   以后也多个指望。   等到大公子承爵后分家了,还能多分一份家产。 第46章 钓蟹   日后分家, 除去大公子独占那一份,二公子是嫡出占的多些,剩下的由府上几个男丁平分, 谁的儿子越多,分得越多。   女儿出嫁给嫁妆,只有儿子才能分家产,那才是真金白金,孟小娘自然愿意生儿子, 最好是一举得男。   燕明月偏过头, 心里颇为无奈, 怎么说小娘都不听, 那就不必说了。   不然还平白招人厌烦。   孟小娘把绣架放下, 在心里算了算养孩子的钱, 锦华苑这么多年也存下了不少银子, 约莫有上万两。   光靠月例, 这些银子得存到何年何月去, 女儿就是不懂她的苦心。   多个孩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孟小娘一直惦记着这事儿, 第二天一早冲沈氏要了腰牌出府了, 就去她总去的保仁堂。   孟小娘借口也找好了,就说身子不舒服, 看了府医也没好转,本来她就是要看大夫的, 这也不算撒谎。   等她把孩子生下来, 公爷自会高兴,看沈氏三十多岁, 估计都不能生了吧。   肯定是不能生, 不然为什么么把五姑娘抱到正院。   在孟小娘心里, 就是多生孩子,多笼络燕国公的心,没有别的比这些事更重要的了。   沈氏痛快给了腰牌,心里疑惑孟小娘难不成有孕了,信不过府里的大夫,所以才想去外面。   有孕就有孕吧,府里又不是养不起。   又不用她教养,多一个也不多。   沈氏心大,孟小娘孩子也不少,三个都没掀起风浪来,多一个孩子,又有什么用。   早些年可能会因为妾室有孕而不舒服,但她如今在乎的是自己的儿女。   看长子功课如何、看燕明烨有没有捣乱、看看明荞练字有没有进益……   还有府上的铺子庄子,沈氏有的忙,她盼着早日把许静姝娶回来,这样她还能轻巧些。   燕明玉已经不用沈氏操心了,她的状态有点像高考毕业,中间有一年多的假期,在这期间,只要不去喝酒赌钱,干什么沈氏都不会说。   这就是定了亲的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燕明玉让丫鬟赶中午之前去取鸭绒被,跟着药材一块包好,下午又让流露送去了镇北侯府。   没有现代工艺,做被子做得极慢,想做了去卖,怕是不成了。   而绣娘们做东西,尤其是给主子们做,自然不能马虎,又是烘煮又是用石灰水浸泡,废了不少功夫。   做好之后还熏了香,功夫极其细致。   过了一个多时辰,流露就回来了,燕明玉问楚堪疑可曾说什么,流露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是陈管事收的,奴婢未曾见到侯爷。”   东西送到,侯爷好像不在,流露就回来了。   燕明玉心里有些失望,但一想楚堪疑什么都不缺,就算见了也未必能有什么反应。   反正按照母亲说的送了,该做的事她不少做就好了。   初五燕明玉起不来,也没去送人,吃早饭的时候楚堪疑估计都走了几十里了。   两人倒也不腻歪,这样还不错。   沈氏不管她,燕明玉就每日看话本,让小厨房做好吃的,日子眨眼就过了两天。   七夕这日阴雨绵绵,都说是牛郎织女相会,织女哭泣才下雨,不知是不是真的,但燕明荞记得去年这日也下小雨来着。   白日是没灯会的,厨房的点心师傅会做巧果,吃着有点像馍馍,颜色形状很好看,不过味道着实一般。   燕明荞吃了一个就不吃了,晚上的灯会她也不是特别期待,倒是府里的其他姑娘,一早就换了新衣裳,天一暗就出门了。   等天再黑一点,燕明荞和姐姐也出门了,今日街上人更多,灯笼没什么新花样,倒是人来人往成双成对,燕明荞一直忍不住看。   河边放花灯也不少,这回两人等着放了河灯,一个许愿婚事一定要顺利,一个许愿快些长大,也不知道灵不灵。   周围有男女许愿同心同意,还有互赠礼物的,不管是谁,都是声音甜蜜。   燕明玉多少觉得楚堪疑有点不通风情,男女定亲后见面的日子并不多,七夕算是最正大光明的一天了。   人不在可以理解,但好歹留句话吧。   不过楚堪疑续娶本就是因为各种原因,她嫁人也是,两人之间隔着镇北侯府燕国公府还有楚铮,还是别盼着两心相许了。   放了河灯,两人在街上转了转,天热,人挤着人,还有雨丝打在脸上,难免觉得湿黏,就是看小吃摊子也没胃口。   盛京城的小吃姐妹俩几乎吃了个遍了,看了会儿灯会就打道回府了。   刚迈进大门,就听门房管事说道:“二姑娘,镇北侯府的陈管事来了,说有话和您说。”   燕明玉:“带到前厅吧。”   很快,陈管事就过来了,“二姑娘,侯爷托老奴送件东西过来。”   白日过来太打眼,所以挑这个时辰,楚堪疑嘱咐要交到燕明玉手里,陈管事来得早,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陈管事送上一个深棕色的松木盒子,上头雕花精美。   看大小,里面应该是首饰。   燕明玉心情突然明媚了些,跟管事说了两句话,又让流露送人出去。   这种送人的活,少不了打点银子,又因为是镇北侯府的管事,打点的格外多。   燕明荞捂着脸,不太好意思,“姐夫让人送来的。”   燕明玉打开看了看,是一块玉佩,挂着红色丝线,她道:“只是……”   燕明荞一副我都懂的样子,“超能力!”   燕明玉现在觉得,妹妹太聪明也不好,什么都懂。   的确是有钱的好,这样楚堪疑待在西北也无妨,不过这会儿应该在赶路吧,也不知何时能到军营。   可以写封信送去,倒也不必多肉麻,再选枚男子佩戴的玉佩,一道送去。   闲时还可以管管楚铮,尽一尽她这个继母的心。   燕明荞跟姐姐走了一段路,到玉明轩之后两人分别,她带着丫鬟回正院了,她先去了正屋,燕国公果然不在。   沈氏在灯下看书,见燕明荞进来把书给合上,笑着问花灯好不好看,燕明荞实话实说的,沈氏又得知楚堪疑送了东西过来,脸上笑止都止不住。   在不在意,不看说什么,得看做什么。   倒是有心了。   楚堪疑下次回来估计在年关,还早着呢。   七夕之后,又下了一场雨,天气又凉快了些,早晚凉,白日还是有点热。   不过只白日用冰就够了。   天气转凉,正是添人的好时候。   沈氏在和燕国公说之前就已经开始为他寻摸良妾了,燕国公喜欢柔弱的女子,越温柔小意越好,说白了就喜欢孟小娘那样的。   顺着他,不能忤逆他。   人沈氏托人从江南寻的,找身世清白家境贫寒的,把人买下来,过两日应该就到了。   信上说一个叫许秀心,一个叫苏巧慧,一个十七岁一个十八岁。   也就比明玉大几岁而已。   沈氏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当妾室不是什么好事,但在江南,家里贫寒,很可能被爹娘卖给当地富绅做小妾,比起来,进国公府还算是一条好出路。   沈氏本来还打算给燕明玉一个这样的丫鬟做陪嫁,但镇北侯本来就不在府上,还有一个继子,做这些就多此一举了。   人到盛京之后沈氏会先见见,看看品行如何,听说家境不好,若是太瘦弱就在宅子养几日,然后再抬进府。   两日后,许氏和苏氏就到盛京了,沈氏匀出半日见了见,底子不错,五官清秀,就是面黄肌瘦的,还是得养着。   养了有半个月,七月底,两顶粉红色的轿子就从国公府侧门抬进府了。   许氏住在了离正院很近的青玉苑,苏氏住进了离锦华苑比较近的落竹苑,存心恶心孟小娘。   许氏和苏氏样貌都不错,在宅子养了几日,又置办了几身新衣裳,模样娇俏地像朵花一样。   每人拨了两个丫鬟,每月月银二十两,在没有孩子的时候,这些钱足够花销的了,还能存下来不少。   新人进府,消息拦不住,况且苏氏就住在锦华苑旁边。   孟小娘知道这个消息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偏偏进府的两人还来她院子请安,说是两人进府晚,什么都不懂,孟小娘当姐姐,多指点多担待。   孟小娘紧咬着银牙,她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也没听到小道消息。   燕国公又纳新人了,她还喝着苦药方子,想要孩子呢。   孟小娘看着新人如花似玉的脸,恨不得给划花了,最主要的是,这俩人说话,一股子吴侬软语的调子,声音细软,说话极慢,像是在央求什么。   正是孟小娘从前的口音。   只不过后来在盛京久住,周围不管夫人妾室说的都是盛京话,孟小娘觉得自己口音土气,废了好大功夫才改过来。   两位新人走起路来弱柳扶风,说话跟小兔子似的,听的人牙痒痒。   摆这么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给谁看呐!   新人年轻,每月拿不少银子,又知道府上大公子二姑娘定亲,对沈氏也一百个忠心。   苏氏倒是想生个孩子傍身,这样以后有个倚仗,但许秀心不太想要孩子,府里孩子多,她就是命苦之人,何必把孩子带到世上受苦。   许秀心觉得,她能有个容身之所就很好了,沈氏是她的恩人,她愿意为沈氏做事。   两位妾室进府第一日,燕国公就去了许氏那儿,在青玉苑待了三四日,又去落竹苑。   这回孟小娘借口六姑娘想爹爹,没把人截住。   燕国公甚至奇怪,怎么总想爹爹,都四岁了,一直长不大怎么办。   孟小娘气得发疯,连带着肚子有点疼,她摸着肚子慌了神,忙让竹枝去外面请大夫。   这若是有了,她也不是没得争,孟小娘松了口气,老老实实回床上躺着。   过了一个多时辰,大夫进府,只不过大夫诊治就是岔气了,连药都不用吃。   孟小娘不信,“您再看看,我吃那副方子有一个月,不可能还没消息。”   大夫道:“这生孩子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不单单是吃几副方子就管用的。”   孟小娘挥挥手,让丫鬟送大夫出去,以前来她院里都怀不上,现在被两个小妖精勾了去,她就更不可能怀上了。   孟小娘对沈氏的恨意很快就转移到两个妾室身上。   她觉得做正室的,就算明面做的再好也不可能操心给夫君纳妾,所以说纳妾是燕国公的主意,嫌她年老色衰,厌烦了,想要新人了。   是新进府的两人分走了她的宠爱,冤有头债有主,她得先对付这两个小妖精。   沈氏这头一下子轻巧了不少,她觉得孟小娘都顺眼了许多。   燕国公不在正院,她也自在。   孟小娘倒是使过几次手段,燕国公在落竹苑多,落竹苑离锦华苑又近,苏巧慧专心侍奉燕国公,想抓紧怀个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孟小娘就算有心也无力。   而许秀心就更不出门了,除了请安就是在屋里绣东西,性子也呆板,燕国公只最开始去了几天,后头都在苏氏那儿。   府上妾室小打小闹,沈氏看在眼里,但没出手管,她给燕国公纳妾不就是为了这个吗,管岂不是多此一举。   至于苏小娘有野心,沈氏觉得也无妨,没野心怎么和孟小娘斗。   天气转凉,府里又开始做秋衣了,一年四季一个轮回,也不知还要在这宅子里待多久。   沈氏如今闲下来,倒是有闲工夫挑挑各府送来的帖子,选一两个去赴宴。   沈氏挑了两个,一个是靖安侯府,她嫂子递来的帖子,说是去城外看荷花。   等八月底荷花就开败了,再没得看,趁夏末几日看看,如今有残荷,还能钓螃蟹,很有趣味。   沈氏已经许久没参加宴会了,这回带着两个女儿去,燕明月这阵子还算乖巧,今年十二岁,等明年后年就该考虑亲事了,也带去见见人。   带太多人去也不行,所以燕明茹就留在府中了。   盛京世家里庶女的婚事,有嫁给世家庶子的,也有去高门做继室的,若品性极佳,嫁给嫡子也无妨,只要婆家不计较这些就好。   燕明月只要懂事乖巧些,沈氏不会在亲事上为难她。   另一份是长公主递来的帖子,九月初三秋英宴,秋英也是菊花,有句诗叫“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但世家夫人想看菊花,也不必非等到九月初八。   靖安侯府和长公主府在燕明轩燕明玉定亲时都来人了,估计宴会还会请别的人,沈氏到时问问许静姝去不去,若是楚铮不上学,那也一道去。   赏荷花的日子在月底,正是放假的日子,燕明荞也不用请假了,换了身新衣裳,一早跟着沈氏出门去了。   许静姝没来,这阵子在府里学规矩,还没学好,安阳侯夫人不想放女儿出门。   适逢书院放假,马车里还坐着楚铮,楚铮原是不想看花,但又想和燕明荞玩儿,也想跟着沈氏燕明玉吃饭,所以还是过来了。   就是看着不大高兴,嘴里小声嘟囔道:“我一个大男人,看什么花啊。”   沈氏被这调子逗得一笑,“你还不够十岁呢,哪儿算得上是大男人。”   燕明玉捂唇笑了笑,笑得楚铮都不好意思了。   燕明荞道:“小世子,就算是男子,也能看花爱花的,有文章写‘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香远益清,亭亭静植’,是说喜欢莲花的品格。也有人爱菊爱牡丹,文人墨客也爱梅花,喜欢花没什么大不了的。”   燕明荞想了想,又道:“女子其实也可以喜欢读书,喜欢骑射。”   虽然不能考状元,也不能上战场杀敌,但是,喜欢这种事,谁都行啊。   楚铮疑惑道:“是吗?”   沈氏笑着道:“那可不,喜欢而已,明荞还喜欢骑马呢,她在庄子养了匹马,现在已经骑得很好了。”   楚铮挠了挠头,“你还会骑马,我骑术很好,到时候咱们切磋切磋。”   燕明荞看了眼姐姐,眼含求助,二姐姐,可管管你的继子啊。   燕明玉看过妹妹骑马,骑得很好的意思就是能骑着跑,想骑着马射箭是不行的。   燕明荞摆了摆手,“小世子,切磋就算了,我也就半吊子的功夫,这个就不和你比了。”   和楚铮比骑马,那和同他比背书有什么区别,都没有胜负的悬念。   楚铮哈哈大笑,“我骑术的确不错,那我可以教你。”   燕明荞松了口气,“那有劳小世子了。”   没说什么时候去骑马,那就不算约定,等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再说吧。   燕明荞喜欢骑马,也就那样,闲时去庄子骑着跑几圈,别的就一般般。   骑射她跟着师傅学了一阵,但学不好,也就慢慢放下了。   坐在靠车帘处的燕明月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羡慕,其实四妹妹说的也没错,看五妹妹这般,有母亲护着,有二姐姐宠着,还有镇北侯府的小世子做玩伴,谁能不羡慕。   只是羡慕归羡慕,再起害人的心,她恐怕得去庄子了。   若是她以前对五妹妹好,五妹妹应该也会很喜欢她。   摸着良心说话,燕明月觉得燕明荞很聪明,说话和为人处世比这个年纪的孩子好,笑起来也挺好看的。   燕明月插不上话,就在一旁静静听着,嘴角带着得体的笑,气质温婉娴静。   沈氏道:“再坐会儿车就该到了,明月一会儿和明玉一块儿,你们两个大的,就别去湖边玩了,弄得脏兮兮的。”   燕明荞:“母亲,我会洗干净的,一点都不脏。”   湖边浅一些的地方,可以钓螃蟹,这儿还有种藕的农户,在这边挖藕捞鱼,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上一些。   燕明荞是可以捞螃蟹的,她特地带了肉,钓螃蟹和钓鱼不一样,不用鱼钩,拿结实的线就行了,在线的尾端帮上小块肉,就有贪吃的螃蟹上钩。   燕明荞心想,就不能贪吃呀,贪吃长得肥的就逃不过被吃的命运。   马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砚见湖。   燕明荞下车后,被眼前的景色震慑住,和去年看见的景色不一样,那会儿下了雪,湖面一片白色,山水一线,美不胜收。   如今湖边是成片成片荡漾的芦苇丛,颜色还是翠绿色,上头挂着很多棕褐色的小棒子,燕明荞问楚铮这是什么,楚铮哪儿知道,就觉得圆滚滚的,还挺可爱。   燕明荞问沈氏,沈氏说这叫香蒲,“好像还能入药呢。”   燕明荞告诉楚铮这个叫什么,“母亲说能入药,一会儿可以摘一些回去,小世子,我们一会儿就去钓螃蟹吧。”   两人还得去见宴会主人,也是燕明荞的舅母,两个表姐也在,见过礼后就能去玩了。   楚铮一直跟着燕明荞,他觉得燕明荞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就懂得特别多,不懂的也不会不好意思问,每天高高兴兴的,说话还怪有道理的。   别人这样,楚铮可能觉得是不懂装懂,燕明荞是真懂。   挺厉害的。   也很知礼,和谁都说话。   见过礼后,燕明荞和两位表姐说要去钓螃蟹,一会儿给她们看。   说完话,她对楚铮道:“走吧!”   楚铮:“嗯,钓螃蟹。”   燕明荞上回捞了鱼,这回能钓螃蟹,“小世子以前钓过螃蟹吗?”   楚铮道:“我吃过。”   燕明荞笑了笑,“我也没钓过,那我们比谁钓的螃蟹多吧,行吗?”   楚铮觉得,就算他拒绝,燕明荞也不会不高兴。   他搓了搓手,“行吧,有彩头没?”   燕明荞:“输的人要给赢的人烤鱼吃!不行不行,若是烤的不好吃,就惨了呀。”   若是烤的好吃……   楚铮道:“反正我烤的不好吃,这样吧,一人拿五两银子出来,赢的就全拿走。”   这个还好,燕明荞可以接受。   两人由丫鬟带着去了湖边,问了农户怎么钓螃蟹,是自己养的还是湖里的,能不能钓。   农户说是自己养的,这会儿还没到吃螃蟹的时候,“得中秋之后,才大才有黄呢。”   宁湘塞了五两银子。   农户话锋一转,“其实现在吃肉最嫩,也最好吃,差不多大了,随便钓。”   再钓能钓多少,五两银子呢。   燕明荞和楚铮约定好,钓两刻钟的,看最好谁钓的斤数多。   燕明荞可是很严谨的,万一钓的多的都是小的,那怎么办,所以说斤数最准确。   两人一人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拴着绳子,绳子底下绑着小块肉,放水里等着就好了。   两人离得还有点远,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看谁,就看两刻钟后谁钓的多。   燕明荞觉得,她今天起码吃两锅蒸螃蟹。   她虎牙长出来了,啃螃蟹壳肯定很厉害。 第47章 夏末秋初   燕明荞双手举着钓竿, 一动也不动,生怕弄出动静把螃蟹给吓跑了。   楚铮也是这样,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里, 他虽然没钓过啥,但是捞过鱼,捞鱼的时候就得小心,动静不能太大,不然不等捞, 鱼就全跑了。   两人屏息凝神, 忽然间, 燕明荞感觉自己的钓竿动了动, 她心里激动得很, 小心翼翼地提起来, 看见一只螃蟹夹着肉块, 剩下几条腿悬空, 青色的壳子, 大钳子还带着毛, 看起来虎虎生威。   钓到了!   燕明荞忙往自己这边拽, 谁知刚拽到一半,螃蟹动了动大钳子, 撒开肉块,在不吃肉和被吃肉间选择了不吃, 一下就掉水里了, 水花哗啦一声,还溅到了她脸上。   岸边的水不像湖心水那样清澈, 而且这边养鱼养蟹, 水底全是泥, 水也浑浊些。   燕明荞脸上多了几个泥点子,衣服上也弄上了,楚铮直笑,“你看这个螃蟹不傻哈哈哈。”   那岂不是说她傻?   燕明荞检查了一下肉块,因为螃蟹松肉求生,她的肉还在,不至于蟹肉两失。   燕明荞又看了看钓竿,就是一段树枝,并不长,但就拽过来的一会儿,螃蟹就掉下去了。   既然螃蟹知道吃肉,还知道跑,那拿个网兜不就行了吗,在它掉下去之后给捞起来,这样不就能抓到了吗。   笑她有什么用,到时候楚铮还不是得请教她。   燕明荞去找宁湘要了网兜,她出门是没带的,但宁湘带了银子,很快就找来了两个。   不过不是那种扮家家酒用的小的,而是渔民捞鱼的大的,杆子比燕明荞胳膊还粗,竖起来比她还高,和燕明玉定亲那日在镇北侯府捞鱼用的相比还要大。   燕明荞心道,这一网兜下去,三条大鲤鱼都捞的上来。   宁湘道:“五姑娘,只有这个了,奴婢问过,没有小的网兜。”   燕明荞:“……没事儿,就用这个吧。”   她试了试,将将能抬起来,但是想一手钓蟹一手捞蟹还是挺难的,她怕被网兜拽到水里。   宁湘姑姑给了农户五两银子,若是一直都捞不上来,燕明荞会心痛死的。   楚铮这么会儿功夫也钓到了,不过因为螃蟹狡猾,出水就松钳子,不过他躲得快,没弄泥点子在身上。   楚铮又笑了,“螃蟹还真不傻。”   楚铮试了试网兜,他能举起来,但两只手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有点顺拐。   这样下去岂不是一只螃蟹都抓不住。   燕明荞看向楚铮,“小世子,不然咱们不比了,我来钓你来捞,钓的螃蟹一人一半。”   “行啊,一起钓螃蟹吧。”   比不过是图个乐子,跟着燕明荞一块儿玩儿就挺好的了。   这回只要是夹到了肉还想溜回去的螃蟹,全被楚铮拦住,肉块下去的很快,小的燕明荞会把它放回去,让它回去找娘。   楚铮疑惑问道:“那要是它娘已经被你捞起来了呢?”   燕明荞:“……那就只能自己长大了。”   谁知道螃蟹的生活习性如何,不过河里有吃的,它们会自己吃的,兴许还会遇见好心的螃蟹,带它一块儿吃。   楚铮笑了笑,倒是没想到自己,“行,小的不要,就吃大的。”   宁湘在两人后面,若是两人靠湖边太近,就提醒一下,小心别脚滑掉下去。   两人一个钓一个捞,很快竹篓里就多了两只螃蟹。   这边两人钓的热火朝天,在不远处湖边赏景的人也看得到,靖安侯夫人打趣道:“中午就等着吃明荞钓上来的螃蟹了。”   沈氏:“还不一定钓来几只呢,她这孩子肯定是舍得给大家吃的,不过得留几只给她养着玩,费心弄的。”   靖安侯夫人是沈氏嫂子,倒也没想到小姑子这么疼爱这个半路来的女儿,忙道:“好好好,一会儿让素芝她们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卖,那边还有卖莲蓬的,再买些藕做着吃。”   沈素芝和沈素珍是靖安侯府的姑娘,在这儿待了一会儿,早就想着走走转转。   就叫上同来的姑娘一道去了,湖边就只剩沈氏她们几个人。   宴会来了四家,沈氏许久未出门,看看景色也好。   今日太阳也不大,在湖边凉风习习,荷叶铺满了湖面,有些还是翠绿的,有些已经泛黄了,荷花不剩几朵,残荷星星点点地点缀在湖面上,有不少莲蓬,看着也是一番美景。   有些正嫩,有的已经放久了,整朵是干干巴巴的褐色。   燕明玉和燕明月没跟着去,燕明玉纯粹是不想动,跟着吹吹风就挺好。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如今她已经定亲了,自然不会再有人说“明玉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不知便宜哪家”这种话,而且现在开她的玩笑也得掂量着,就跟鸡犬升天一样,这些夫人对她的态度很是和善,和善中还透露着几分忌惮。   燕明月想在世家夫人面前刷刷脸,也不会跑远,就在燕明玉身后,一副好妹妹的样子。   别人说话她就笑着,要么就点点头。   众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过了一会儿到了湖心亭。   亭内没打帘子,石凳八个,石桌上摆着茶水和点心,亭子柱子上挂着熏蚊虫的香包,在一旁有侍女在打扇。   湖心荷花少些,远处湖面碧波荡漾,有粼粼波光,一位夫人长舒一口气,道:“这边景色是好,我这心里都轻快几分。”   沈氏亦是如此,比在府里看账本好得多,若是可以,谁都愿意常出来看看。   “这不是没办法吗,这阵子还赶上秋收,又要开始忙活了。”   英国公夫人笑了笑,“也是,前阵子为府里的孩子烦透了心,这又要忙了。我看啊还不如早早给定了娃娃亲,两家时常来往,也省着日后再操心。”   沈氏听这话头有些不对劲,笑了笑没说话,可英国公夫人却没止住,和她道:“念安,我看你这小女儿不错,不如和我的小儿子结个亲?”   燕明玉捂着唇咳了一声,赶紧放下茶水怕被呛到,燕明月眼中也带着两分震惊。   五妹妹今年才七岁呀,议亲怎么也得六七年后,这么着急做什么。   燕明玉用帕子点了点唇角,这种场合,长辈不说话,晚辈就说不得,不然就是无礼不合规矩。   其实娃娃亲也不错,自小就相处,一块儿玩儿,总比见了两次面就成亲的强。也有关系好的两家定娃娃亲,孩子没生出来,一男一女结为亲家,都是女儿做好姐妹,男的就当好兄弟。   但以燕明玉看话本子的经验,包办婚姻都是不幸福的。   有一阵子,她专门看退婚流小说。   本来被这个时代束缚就很难受了,再从小被亲事绑着,这……   虽然震惊,但燕明玉不担心,她的婚事就是沈氏选来选去的,除非英国公府的小公子是紫微星文曲星转世,不然绝不可能答应的。   这位夫人是英国公府的,为人处世很有一套,她成亲有些年头的,说的也并非长子,而是她第三个儿子。   今年八岁,比燕明荞大一岁,很是聪颖伶俐。若是她儿子不好就不会开这个口,自然是觉得相配才说这个。   英国公夫人觉得燕明荞很灵透,眼神纯净,模样也好。   她听好多人说过,燕国公府的五姑娘聪慧,如今燕国公府有镇北侯府做姻亲,再加上安阳侯府、沈氏娘家靖安侯府,这的的确确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儿。   两家家世匹配,她儿子模样也不错,若是能结亲,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若非英国公夫人的长子已经成亲了,年岁又大,不然她肯定中意燕明荞做未来的长媳,管家肯定是一把好手。   一个嫡女的身份,再加上别的品质,以后来说亲的肯定不少。   她给先定下,那不是省着别人来抢吗。   沈氏倒是想过明荞以后的婚事好说,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好说,明荞才七岁而已。   她其实觉得英国宫府不错,嫁给嫡子,却不是嫡长子,能省不少事。   日后分家,夫妻俩过日子,管着自己的小家,不和公婆住一块儿,肯定感情和睦。   就是还太小了,谁知道以后英国公府是什么样,若是不好,她岂不是把明荞害了。   沈氏笑着道:“她才多大,你就惦记上了,她这孩子婚事还早呢,还什么都不知道呢,给她定娃娃亲……还是算了算了。”   英国公夫人没有勉强,也跟着笑了笑,把这事儿当玩笑话揭过了。   以后说也不是不行,她的儿子不差的。   靖安侯夫人打圆场道:“明荞还小,倒是可以看看明月,明月是不是也该说亲了,今年多大了。”   燕明月:“今年十二,一切凭母亲做主的。”   燕明月微低着头,亭间微风吹过,她发髻旁的步摇随风晃了晃,她穿着柳芽绿的衣裳,容貌不错,没有孟小娘那股子算计劲儿,看上去温婉秀气。   能跟着沈氏出门,那就证明性子不错,不然沈氏肯定不会往外带的。   另外一家夫人趁机打听起燕明月来,有这么一个出身,婚事肯定顺当。这世家女,,若前头姐姐嫁得好,妹妹们自然不愁嫁,水涨船高,就是这样的道理。   又过了一会儿,靖安侯夫人让丫鬟带着厨子去庄子先煮菜,农家菜尝尝鲜就好,这么多贵客,全是农家菜难免怠慢。   沈氏瞧着,楚铮和燕明荞也钓完了。   一人钓一人捞最后变成了燕明荞一人用两根钓竿,楚铮一个人捞,很快,桶里的螃蟹就满了。   燕明荞没钓到别的鱼,楚铮倒是捞了一条,不过只给了吃螃蟹的钱,他又给放回去了。   燕明荞后头才想明白,其实一条鱼,讲讲价钱,应该也能带走。   最后由楚铮抬螃蟹,宁湘抬捞网,顺道去农户那儿撑了一下重量。   一只螃蟹二三两的样子,的确不算太大,还得再长半个月才行。   总共钓了五斤八两,十七只,最大的那只三两多,还有黄。   这一筐螃蟹,贵得很,差不多一斤一两银子。   燕明荞觉得楚铮出力多,没有楚铮她一只螃蟹都捞不到,所以自己要了八只,多的那只给了楚铮。   楚铮不太在意分的螃蟹是多是少,但燕明荞这样他还挺高兴的,就是感觉自己占理,燕明荞还认可他。   “也没多少,在这儿吃了吧?”楚铮道,“银子还是宁湘姑姑给的呢。”   燕明荞没什么意见,她打算再摘点香蒲,宁湘就带着螃蟹回去了,很快她又走回来了,问两人要不要养螃蟹玩。   燕明荞忙摆手,“那还是算了,就吃了吧!”   螃蟹不太像虫子,但是会动会爬会夹人,在燕明荞心里,也就比虫子面目和善些,她还是不敢招惹。   再说养了螃蟹还得喂养,难不成要林枣她们给螃蟹找吃的,若是哪天死了,估计还得冲她告罪。   宁湘回去复命,燕明荞带着楚铮摘香蒲了,其实她觉得芦苇叶也好看,“这个好像能包粽子,就是绑粽子的那个绳子。”   端午节刚吃过粽子,蜜豆的蜜枣的,二姐姐还弄了咸蛋黄肉的,都好吃。   还有玉芳斋新出的点心,有蛋黄酥和肉松蛋糕,也好吃的很。   楚铮不知道这个,如果别人说他不知道的事,他估计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但燕明荞比较熟悉,就不怕丢脸了,他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燕明荞认真道:“可能是因为平日里看的书多,不懂的就问傅先生他们,小世子,你上回去书院没再逃课吧。”   初一那日看见楚铮逃课,后来二姐姐定亲又看见了,这都一个月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摘了个香蒲,这个棒子软软的,一摸砰地就炸开了,化成了一片飞絮,摸起来软软的,有点像棉絮。   燕明荞奇怪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乘坐渔船捞鱼的大爷远远朝燕明荞喊:“这个不能摘特别大的,不然就散开了,全掉了就,摘那些小的。”   燕明荞朝着声音来源哎了一声,“谢谢!”   她又摘了个小的,这回没散。   楚铮也拽了个,“就逃了一次课,出来吃烤鸭子了,吃完我就回去了,然后就没了。”   比以前长进多了,就是他拉下的功课太多,就算不逃课也跟不上。   先生讲的云里雾里的,他听不懂。   楚堪疑不会过问他的功课,没人问过。   燕明荞自然想不到还会有人跟不上,她身边没这样的人,听楚铮不逃课了她还挺高兴,“一次就不算了,小世子你还是说话算数的。”   楚铮挠了挠头,“那我跟不上怎么办,有些字就算去了也不认得……”   燕明荞脑袋当的一下,“那得我母亲帮你请先生了,去和我母亲说,我母亲肯定会帮忙的。”   小事自己解决,大事找大人。   楚铮嗯了一声,“行吧。”   外祖母肯定不会笑他,在亲人面前丢脸不算丢脸。   两人摘了些香蒲荷叶,就回去了,荷叶燕明荞打算让小厨房弄荷叶鸡吃,香蒲就插在瓶子里,临走再摘几朵干莲蓬,摆在一块肯定好看。   回亭子之前,宁湘带她去马车里换了身衣裳,她这身衣裳脏了,见人失仪,换好衣服后又把脸上的泥点擦干净,这才去和夫人们见礼。   若说燕明玉如今亭亭玉立,那燕明荞就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英国公夫人真是喜欢的不得了,拉着燕明荞说了好几句话,最后还给她了一支镯子,“我和你实在是投缘,以后常来府上玩。”   燕明荞看向沈氏,沈氏点了点头,“你伯母喜欢你,收下吧。”   英国公夫人还送了燕明月一支镯子,不过没给燕明玉,毕竟都定亲了,再给不合适。   这种见面礼燕明荞已经收过好几份了,她感觉这些人都喜欢给镯子,手上一褪就送出去了,比钗子好些。   但燕明月大为震惊,拿着镯子的手有点颤。   出门得镯子倒是其次,因为给了妹妹,所以才给了她,燕明月也知道自己是顺带的,但能露个脸让这些人记住,就不枉出来一趟。   她想,若是早点听话些,也不至于如今才得到出门的机会。   孟小娘其实也有交好的朋友,不过都是各府的妾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是不一样,为人处世和眼界都不一样。   这样的镯子她都是当宝贝的,结果说给就给了。   估计母亲也没少给过别人。   等沈素芝她们回来了,靖安侯夫人请大家移步庄子吃饭,“都是些粗茶淡饭,大家别嫌弃就好。”   主人家这样说,客人自不能说饭菜不好。   一群人坐了两桌,燕明荞坐在了沈氏旁边。   燕明月看着有些拘谨,但燕明荞吃得很香,这边的饭里掺了别的米,有股特别的香味。   菜也很好吃,还是她亲手钓上来的螃蟹,燕明玉吃得不多,她看着蒸螃蟹,想的却是肉蟹煲、蟹粉灌汤包,普普通通的蒸蟹已经不能满足她的胃口了,这会儿不吃蟹,再晚就赶不上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靖安侯夫人还给众人准备了莲蓬、藕和螃蟹,还有庄子里的菜,都是比较稀奇的。   燕明玉让丫鬟多买了几斤蟹,一斤也就半钱银子,倒是不贵。   燕明荞道:“二姐姐,是不是又有好吃的了?”   燕明玉点了下头,“楚铮,明儿中午来国公府用饭。”   楚铮哎了一声,正好和外祖母说说请先生的事。   燕明月低着头,几人说说笑笑,也不管她,若是以前她肯定想她们故意疏远,但现在她觉得本来关系就不好,叫着她才怪了。   回到国公府,孟小娘身边的竹枝来传话,说孟小娘身子不大好,燕明月把镯子收起来,然后去了锦华苑。   孟小娘看着憔悴了不少,眼睛没神,嘴边还起了个燎泡,哪怕穿着颜色鲜亮的衣裳,起提不起气色。   这几日她忙着跟苏巧慧斗法,好几日没睡好了。   新人二十四来的,这都七八天了。   燕明月看着孟小娘这样,说不心疼不难受是假的,“父亲就是这样,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你就不能不想这事了,他爱有几个妾室有几个妾室,你看看母亲,一点都不在意。”   所以说,沈氏做正房的都不介意这个,孟小娘一个妾室,难道要说别的妾室抢了她的位子?   也不知道一直难受个什么劲儿。   母亲估计就是想让新人来治治小娘。   燕明月:“三弟已经大了,三年后秋闱,再等分家,就能接你出去住。”   她觉得弟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孟小娘只能指望燕明泽。   孟小娘听着女儿这样说,听着听着就哭了,“这么多年的情分,说没就没了,我究竟哪儿做得不好……”   燕明月拍了拍孟小娘的肩膀,“父亲就是这样,你苦苦也就算了,以后老老实实的,还有我们呢。”   有什么好斗的呢。   孟小娘哭了好半天,燕明月待到晚上才回院子。   第二天一早,照例去正院请安,燕明月看苏巧慧好不得意。   孟小娘脸色铁青,沈氏不理会这些事,等请了安就让人回了。   燕明玉还得回去睡半个多时辰,燕明荞跟沈氏一块儿用的饭。   早饭是鱼片粥和蟹粉灌汤包,小厨房的厨娘一早就起来和面、挖蟹肉、做馅儿,才有了这样咬开一个小口就能喝到里面的汤汁,能吃到一大口蟹肉还不用自己扒壳的灌汤包。   这也太好吃了。   一笼有六个,燕明荞一个人就吃了两笼,鱼片粥也鲜美得很,鱼片滑嫩,没有刺,上面好像裹了什么,吃起来软软的,粥的味道并不咸,反而能吃到鲜甜的味道。   沈氏看燕明荞吃得香,自己忍不住多用了半碗粥,“月中秋收,你让宁湘跟着你去看看,得的粮食留一半放粮仓里,不是有铺子吗,剩下的给你们铺子用。”   在什么时候粮食都是值钱的,这也是为什么有了钱之后先置办庄子。   沈氏道:“银子留些用就行的,剩下的置办田产房产,别光放着。”   燕明荞又学到了,她点了点头,“好。”   沈氏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然后听她说道:“母亲,我现在有三千多两银子,够买什么样的庄子?”   沈氏道:“良田看在什么地方,二十两银子一亩的有,更贵五六十两银子一亩的也有。”   燕明荞够买一个占地一百亩左右的庄子,“那何时买最好呢?”   沈氏不吝啬把这些教给女儿,“秋后,入冬的时候最便宜,开春的时候价钱贵些,种上地后连着地里的庄稼都要算钱,就不划算了。”   燕明荞点点头,把这些记在脑子里,“母亲您可真好。” 第48章 中秋   燕明荞觉得母亲真的太好了, 给她好吃的、好穿的,还给她钱花,给她买漂亮的首饰, 什么都教她,给她请先生,教她管铺子、庄子,还有为人处世的道理。   母亲对她可真好。   以前做梦都不敢想,会有这么好的事。   刚进正院的时候, 母亲这般对她好, 燕明荞肯定觉得母亲真是个大好人, 她要好好回报母亲, 好好读书好好用功。现在虽然也有这样的念头, 但她觉得母亲对她好全是因为喜欢她, 她是母亲的女儿。   她就算哪里做得不好, 母亲依旧会对她好的。   燕明荞的眼睛里充斥着欢喜和依赖, 也不知怎么的, 就想仰头看着母亲, 冲母亲笑。   沈氏觉得她眼睛水汪汪的, 像小动物的眼睛,湿漉漉, 清澈得很。   沈氏故意道:“这就好了,给你零花的时候不好……”   燕明荞大声道:“都好都好, 母亲不仅对我好, 自己还好,我最喜欢母亲了!”   沈氏根本不用问燕明荞喜欢母亲还是父亲, 就能在她嘴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好了, 乖点吃饭。你年纪还小, 不懂的地方多问,有什么地方母亲没说到,你也可以告诉母亲。”沈氏乐意教,多教些以后女儿的路会好走不少。   为人母亲,就是为子女考虑,不对孩子好对谁好呢。   难不成像孟小娘一样,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燕国公身上?   燕明荞哎了一声,她今日还有假,趁着放假把先去庄子看看,中午好回来吃好吃的,不然又要请假了。   沈氏又道:“还有,吃完螃蟹得喝姜茶,暖暖身子,这是性寒的东西,好吃也不能多吃。”   燕明荞点了点头,她心里偷偷想,母亲说得有点晚,她已经吃了两屉小笼包了。   这个小笼包蘸着醋吃,真的特别好吃。   不过她还是听话,尽管想吃也不再吃了。   上午,燕明荞就带着林香和李嬷嬷去了庄子,到庄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喂银粟,银粟已经长大了,庄子里有人专门照顾它,还会带它去放风,在周围空地跑一跑。   银粟越来越好看了,雪白的毛,大眼睛,长得很是威风。   喂了马,燕明荞下地看了看,还有半个多月就秋收了,地里麦子种得多,麦田金灿灿的,庄户说今日收成不错,地里的瓜果也有,等燕明荞回去了可以带点。   这边庄户姓李,三十多岁,长相憨厚,为人处世跟他相貌一样。   “姑娘要不看看鸭子去,养得可好了。”   燕明荞没去看都能听见鸭子的叫上,嘎嘎嘎。   她去看了看,鸭子是分开养的,庄户们弄得小隔间,鸭子养得也好,各个又白又大,还有些小的,一身黄毛,看上去像是刚孵出来的。   庄户解释说入秋之后就不好敷小鸭子了,怕供不上那边铺子里的,所以这阵子就多养了些。   这边往那边送鸭子,每只鸭子是按市价卖的,一只鸭子也三四十文钱,一枚鸭蛋两文钱,算是给他们填个进项。   这里的庄户知道鸭子都是宝贝,所以照顾得极其尽心,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就攒下不少银子了,所以看见燕明荞跟看见活菩萨似的。   李庄户道:“姑娘中午可要留饭,要不吃只鸭子,我媳妇做鸭汤有一手,再弄盆小鸡炖蘑菇,还有猪肉炖粉条?”   李庄户笑得殷切,好像燕明荞手一指,点到哪只就吃哪只。   燕明荞道:“今儿不了,秋收那几日我就不过来了,让林香来,有什么事问林香就好了。”   林香今年十六岁,也不小了,做事很稳妥。   庄户看起来有些失望,“姑娘放心吧,这边都是老庄稼把式,做事熟得很。”   临走前燕明荞骑银粟跑了两圈,她有点舍不得,按以往的习惯,她肯定要留在这儿吃顿饭的,吃惯了国公府的精致菜肴,来这儿吃点真正的农家饭也不错。   李庄户的妻子做的小鸡炖蘑菇堪称一绝,真的特别好吃,还有猪肉炖粉条,比在寿安堂吃的铁锅炖好吃。   特别香,油汪汪的,炖肉选上好的五花肉,炖好之后再炖粉条吃,燕明荞能吃两碗饭。   但今天回去有螃蟹,不知道要怎样做,当然是留着肚子回去吃螃蟹了。   以后再来吃猪肉粉条好了,还有小鸡蘑菇和鸭汤。   燕明荞有点怕活着的螃蟹,但蒸熟了就红了,根本一点都不可怕,再说了,她兔头都吃,螃蟹多好吃。   燕明荞赶着快些回去,在庄子留了一会儿就回国公府了。   从国公府到庄子来回要将近两个时辰,好在燕明荞出门早,在中午饭之间赶回来了。   她把带回去的鸡鸭鱼肉让林香放小厨房去,然后简单梳洗一番就往正屋跑。   楚铮已经在了,正陪着沈氏说话呢,他冲燕明荞咳了一声,侧过头小声说道:“外祖母答应给我请先生了。”   楚铮眉飞色舞,很是得意,“先跟书院请一个月的假,请先生到侯府教我,看学成什么样。”   沈氏做事有分寸,没让楚铮过来和国公府的姑娘们一道上课。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楚铮功课差太多,跟着燕明荞肯定跟不上,跟着燕明月她们也跟不上,而且年纪太大不合适。   郑小娘四公子和虞小娘的五公子倒是今年启蒙,九月份就请先生了,可楚铮有点底子,一块也不行,最好的法子还是单独给他请一个先生。   这是好事呀。   燕明荞真心为楚铮高兴,“等你读书好了,就可以看兵书,做大将军了。”   楚铮苦着一张脸,“做将军还早着呢,你不知道,我若是还跟不上,学不会,外祖母就让我和书院刚进学的学生一块儿念书。”   六岁进学,楚铮今年都九岁了。   他长得比同龄人高些,那么个高个子跟一群小孩儿一块儿,那多丢人。   燕明荞强忍着笑,“那你可得抓紧点,我母亲是想激励你,让你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学就好好学。”   楚铮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我都知道。”   燕明荞还是想笑,“好啦,请先生最快明日,还有一阵子呢,你现在可以专心吃。”   在屋里都能闻见小厨房传来的香味,香香辣辣的,还有酱香味。   楚铮肚子都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饭。   燕明玉没管这俩小孩子,楚铮想自己读书很好,她和沈氏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沈氏打算去问问,找一个好一点的先生给楚铮讲学。   自己知道学就好,这楚铮越来越好,外人见了也会说明玉继母当得好。   于名声有益。   过了有半刻钟,宁湘进屋问沈氏现在要不要传饭,沈氏看着下头饿得开始摸点心吃的两个小的,点了下头。   中午饭是燕明玉的主意,有两道她以前比较喜欢吃的菜,蟹肉煲和香辣蟹。   人多,光这两样菜不够,还有鸡爪煲,另有厨娘的几道拿手菜,凑了一桌八道菜,外加一道鱼汤。   等饭菜摆上桌,四人落座,燕明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香辣蟹。   螃蟹煮熟之后颜色变红,但不知是怎么做的,螃蟹上头有金黄的边,看起来很是酥脆,白瓷盘子里夹裹着红青两色的辣椒,还有一些细条状的土豆条,也是金灿灿的。   这颜色可太有食欲了。   燕明玉尝了一口,觉得厨娘做的更好些,以前吃,盘子底总有一汪油,现在炒得干,盘子底下也很干净,看上去有食欲的多。   吃这样的螃蟹就不用蟹八件了,因为螃蟹被揭开了壳儿,又从中间一分为二,剁成了两半,直接啃着吃就好了。   厨娘把截断那面蘸上生粉,下油锅炸个半透,再沥干油,和辣椒炸过的土豆条一块儿炒,先炒出辣椒的辛辣味,再让螃蟹裹上辣油,这样吃起来,外面的壳香辣,里面的蟹肉嫩嫩滑滑,用牙一咬就行了。   螃蟹的鲜甜嫩滑和辣味混在一起,燕明荞觉得这样吃比蒸着吃好吃。   燕明荞先吃了两个过过嘴瘾,然后才把目光转向别的菜,肉蟹煲是炖的,蟹肉没香辣蟹那般嫩滑,吃起来软烂些,但吸饱了汤汁,别有一番滋味。   尤其是把蟹块夹到碗里,把晶莹剔透的米饭都蘸上酱香,一口一口,吃下去极其过瘾。   里面还有虾,燕明荞很喜欢吃虾的,但今日她可是连小鸡炖蘑菇和猪肉粉条都没理会,当然是抓紧先吃螃蟹了。   吃完辣的螃蟹,还可以啃个鸡爪过瘾。软耙的鸡爪透着胶质,有一点点粘嘴巴,里面有小块小块的玉米。   这会儿玉米还没到收获的时候,能直接煮着吃,跟鸡爪肉汤一块儿炖,吃起来有股咸糯劲儿,玉米本身粮食的香气和肉香混在一起,让人回味无穷。   但这顿饭对楚铮不是特别友好,楚铮性子急,最喜欢吃的是大块大块的肉,尽管香辣蟹和肉蟹煲可以啃着吃,不用手拆蟹扒皮,但他还是嫌麻烦。   还有壳,到嘴里根本没有多少肉。   好吃是好吃,味道也不差,就是不好夹不好啃,还有鸡爪子,这儿哪儿有肉啊,小小一个,要不是骨头有点扎嗓子,楚铮能把骨头全嚼碎再咽。   不过还有别的菜,比如厨娘的拿手菜宝塔肉,是用一块方正的五花肉,煮熟之后修成恰到好处的小方块,从一面开始切薄片,到底留一小点边连着,按照四方的边一圈一圈地切,切好之后堆成宝塔形状。   这道菜最考验刀工,一般人还做不来。   再辅以配菜酱汁上锅蒸熟,蒸出来的肉肥而不腻,色香味俱全,楚铮最爱吃这个了。   不过燕明玉燕明荞两姐妹专吃蟹,她们吃得细致,而楚铮吃了几口螃蟹后,就捡着宝塔肉和玉米吃,沈氏能看出来,他实在真的喜欢吃肉。   挺好养活。   吃过饭,楚铮就告辞了,他先回去看看书,不然等先生来了他却什么都不会,那就丢人了。   燕明玉吃过饭也回去了,她要见一见镇北侯府的陈管事,聘礼里有好几个庄子,按理说她该亲自去看看,顺道见见庄子的管事。但沈氏说了,这份聘礼现在还不属于她,本来燕明玉就懒得跑,如今更是不想去了,就见见陈管事,让他派人处理这些事,自己这边跟着去个丫鬟,就当见过管事们了。   陈管事没想到燕明玉会这么办,聘礼中光庄子就有十二个,怎么也算不菲的财物,但未来的新夫人把这事儿交给他办,有点像看不上这些银钱,心也大,这气度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陈管事管了侯府好几年了,做这些事最熟,对流露都恭敬了两分。   这份恭敬给的也是给燕明玉的。   就这样,燕明玉就在家里看看账本,其余时间吃吃喝喝,还有大把的时间睡觉,就去了燕国公当初因为玉芳斋给她的那处,吃了妹妹想吃的小鸡炖蘑菇,顺道带回来了一份。   沈氏本想说说她,但这个处理事情的法子没错,聘礼里的庄子让丫鬟去是最好不过,还省着别人说为了钱财才嫁过去的。   虽然也是这么回事儿,但沈氏不许别人说。   沈氏有时候也想,是不是傻人有傻福,有句话怎么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兴许是菩萨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女儿,所以也就随燕明玉心意去了。   她忙得也没空管。   中秋前的几日沈氏一直在忙,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年指的是大年三十,节指的是端午中秋,还有长辈的寿辰……这些日子关系好的要走礼,关系都是维系出来的。   今年要走动的一下多了两家,平阳侯府和镇北侯府,未来的姻亲,得送礼的。   礼单是月饼一匣,好酒两瓶,给平阳侯府的那份由燕明轩亲自送过去。   镇北侯府的,让管事送去就好了,那边也会来送礼,一来一往虽然扯平了,但讲究的是人情往来。   除此之外还有萧阳、靖安侯府、宫里……几处都要送东西,顾着各自的喜好,宫里沈氏打算捎两千两银票,除此之外还要准备中秋家宴。   从年初开始,燕明轩放假就不怎么回来了,一直在书院温书,府里已经好久没聚在一块儿吃饭了。   如今府里来了新人,中秋燕明轩回来一日,燕国公也说,该在一起聚聚好好热闹热闹。   沈氏犹豫中秋要不要叫楚铮过来,虽她是真心心疼这孩子,但是楚铮毕竟是个外人,平日里照顾一些也就罢了,中秋家宴,让楚铮来不怎么合适。再说中秋那日家里人多,楚铮来了沈氏也顾不上。   不过燕国公挺愿意楚铮来的,当初沈元景在府上他未问过一句,但楚铮他常问,比对燕明烨这个儿子还关心。   幸好沈氏知道燕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眼里看得见好处,人又趋炎附势,见风使舵。   这也是家里人少的坏处,逢年过节只有自己,沈氏有时想,若日后燕明玉嫁过去,等楚铮长大些再,楚堪疑不在,继子也不在,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府邸,那得多孤单。   人有时就需要热闹,不然心里会觉得孤单。不过这话要是和燕明玉说,她肯定说有银子叫着戏班子一块儿热闹,叫好几个戏班子都行……   沈氏听不惯这些歪理,懒得和她说这些。   沈氏觉得,叫肯定是要叫,若是楚铮来,那就一道吃饭,嫌人多不自在不来,那也不勉强,毕竟以前来过不少次,还是以楚铮的心意为主。   燕明玉忙里偷闲,但这阵子其实也没那么闲,玉芳斋的掌柜老是让她试月饼。   中秋是吃月饼的时候,玉芳斋的蛋黄酥卖得好,点心师傅就想法子做了点蛋黄月饼,跟蛋黄酥一样,里面是一整颗蛋黄,外面一层糯米仙儿,一层豆沙。   蛋黄酥很好吃,这么做味道也不差。   燕明玉觉得不错,但这让她想起了双黄莲蓉馅儿的,她便让师傅们再试试把外面那层换成莲蓉,果不其然,味道更胜一筹。   试好了味道,这个馅儿的月饼就定了下来,不过还有别的馅儿,燕明玉梦里都是月饼。   点心铺子一年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就是逢年过节,尤其是中秋,几乎家家都吃月饼,点心铺子里卖得馅儿有五仁、青丝玫瑰、豆沙枣泥、各种果味儿的,点心师傅以前也不知道咸蛋黄能做馅儿。   好像南方有咸口的月饼,也吃咸口的粽子,但是北方,一惯吃甜口点心。   玉芳斋就弄了五种口味,五仁、蜜枣、枣泥、凤梨、莲蓉。   蛋黄莲蓉的月饼最好吃,月饼刚烤出来的时候味道一般,外皮还发干呢,得放上三五天,回回油,这样外皮才会变得油润。   月饼和别的点心不一样,别的要么是蒸的软皮,要么是烤的酥皮,也就中秋吃的月饼是油皮的。   香软的滋味是别的点心比不了的,玉芳斋的蛋黄酥卖得就不错,相信蛋黄莲蓉的月饼也能卖得好。   燕明荞又想了点别的主意,比如一个月饼里放好几个蛋黄,做大的做小的,有的样子更精美些,价钱也能定得高些。   就这样,两个庄子养的鸭子,成鸭送去烤鸭店,卤鸭肠送去烤肉铺子,鸭绒不多,给府里人做鸭绒被,鸭蛋腌好,除了能自己吃,还能送去点心铺子做蛋黄酥和月饼。   养鸭子简直太值了。   几乎是一鸭百用,要不是烤鸭得是成鸭,什么部位都得有,鸭头还能做干锅鸭头吃。   有些可惜了。   姐妹俩打算给玉芳斋的师傅伙计多包些红包,虽然都是国公府的人,但这次真的立功了。   燕明玉其实没想到蛋黄月饼,这算是师傅们自己想出来的,只能说古代的师傅们技艺高超,什么都会做,而且经验丰富,知道举一反三。   中秋过后,燕明荞估计会进账一大笔银子,她在心里悄悄把二百多亩的庄子划掉,换了一个三百多亩的,又忍不住加了一个小湖,这样她还能养螃蟹吃。 第49章 团圆   等十一二月份, 燕明荞就能买庄子了,再有钱的话,就再买!   她财大气粗地想, 给盛京城东南西北四处都买上庄子,以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她要养一堆鸭子。   姐妹俩这回不仅赚外人的钱,连国公府的银子都赚。   因为玉芳斋多了蛋黄莲蓉的月饼,沈氏吃着不错, 所以燕国公府走礼送的月饼都是从玉芳斋订的, 雕花木盒, 里面总共八块, 有四块是蛋黄莲蓉, 另外四块里其他四种口味各一块。   在玉芳斋的定价是二两银子一盒。   本来还想不要钱或是给沈氏便宜一些, 但沈氏不用, 她是吃着好吃才定的, 而且又不是没银子, 还用女儿们花钱, 按她俩的法子算, 两处账都说不清,反正是自家的银子进自家的口袋, 都不亏。   这样的月饼拿出去也增光添彩。   燕国公府一共定了六十盒,这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还有好多份大单子, 都是玉芳斋的常客, 先尝尝散成的,基本上买了的都回来定月饼了, 每家都是几十上百盒。   掌柜的还打算多做些, 去别的地方卖, 毕竟蛋黄莲蓉馅儿的就他们这儿有,等明年估计就该多了,趁今年多卖些。   虽然说卖月饼的银子到不了他的口袋里,但好好做,说不准以后玉芳斋开分店,东家给他分成呢,只要他做得好,月银也会涨的。   单看中秋的节礼就比别处多。   别人他不知道,但掌柜的是十两银子,六斤月饼,还有两斤螃蟹。   二十多两银子呢。   燕明荞其实觉得这价钱有点贵,二两银子就吃八块月饼,其中还有不太好吃的五仁馅儿,合着一两银子一斤,要不是玉芳斋的点心随便吃,她自己都舍不得。   那家好吃的蜂蜜枣糕,二十文一斤,好几大块。   但燕明玉从前体会过月饼刺客,别说二两银子,别的点心铺子还有更贵的呢,也有人卖。盛京有钱人多,像那些做生意的,想要在中秋节打点关系,太便宜的月饼还拿不出手呢。   这种月饼卖得就是那个漂亮盒子,想买便宜的也行,散装称重的,价钱便宜一半,但味道是一样的。   听姐姐这么说,燕明荞深觉有道理,她给几位先生也送月饼了,屋里的丫鬟一人两斤月饼,另外还有一两银子,中秋节,一块儿热闹热闹。   平日里燕明荞对下面丫鬟也大方,时常赏银子。林香她们在心里记着燕明荞的好,来正院好处多多了,她们学的东西也多,饭菜都比在梧桐苑的时候好。   中秋这日几人欢喜都写在了脸上,林香是打定主意跟着五姑娘,不惹事生非,就好好干活。   她不想嫁人生子了,日后等五姑娘年纪越来越大,她资历更深,待到姑娘出阁后,她就是管事姑姑,好好跟着五姑娘,比什么都强。   林枣和林香同岁,雪竹和晴日年纪小,一个十二一个十三,做事不太稳妥,但胜在性子不错,又是沈氏给的人。   各院除了国公府给的节礼,有的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会多一层。   燕明玉出手也大方,院子里的人每人一两银子两斤月饼,小厨房的厨娘得的最多,有四斤月饼十两银子。   燕明玉能吃到以前吃过的好吃的全因为厨娘,不然让她自己做,肯定做不来的。每每她说了,厨娘总能做得六七分像,让燕明玉过嘴瘾的同时还赚了银子。   燕国公府这几日收了不少东西,镇北侯府的管事今日一早也送了东西过来,除了有寻常走动送的月饼、酒,还有两盒上好的茶叶,两篓子虾爬子,两篓子海蟹,顺道把楚铮也送过来了。   沈氏前阵子问他要不要来,楚铮答应了,以前他一个人过中秋,就算国公府好多人他不熟,但可以和明荞一块儿。   人来了之后就去找燕明荞了,沈氏还要处理这些东西。   茶叶算得上贵重,主要是不易寻,好茶难得,沈氏估摸着两盒茶叶就得上千两银子。   沈氏给燕国公留了一盒茶,两瓶酒,这个不给不行,不能像聘礼一样能直接送到玉明轩,另一盒茶叶给燕明玉了,月饼国公府有的是,不过不是玉芳斋的,给燕明荞选了两块,剩下的给各院分了。   至于虾爬子和海蟹,沈氏几年前吃过,得益于宫里的燕太妃,没想到镇北侯府竟然送了过来,倒是些稀罕东西。   估计是楚铮回去之后和管事说的,说明玉明荞爱吃这些。   从海城到这边路途不算远,但也得两三天,运过来就别指望活着了,不过给国公府拿的都是比较新鲜的。   沈氏让小厨房赶紧给蒸了,然后给各院送一些,匀到各院也就每个院子一盘子的量,不过是尝个鲜。   不然单正院也吃不完,正好让各院的人看看,这门姻亲到底如何。   安阳侯府(燕明静婆家)也送了节礼过来,比去年的贵上一成,月初的时候沈氏还去参加外孙的满月宴,很白净的一个小公子,燕明静在安阳侯府也算立得住脚了,这回节礼贵重有生了孩子的原因,估计也有燕明玉的关系。   还未分家,就是燕国公府和安阳侯府的关系,沈氏也仔细想过,燕国公资质平平,就是个四品官,从没立过功,等燕明轩承爵时,爵位恐怕会削。   从公爵到侯爵,也不错。   还是得自己多用功,立起来才行,指望妹妹们的婆家,那是不成的。   家宴在晚上,中午都是在各院吃的,燕明荞是第一次吃虾爬子,这个比螃蟹更像虫子,但只要给剥开,就会露出里面带着紫膜的肉,好大一块,吃到嘴里特别过瘾。   不同于虾的清甜鱼的嫩滑,虾爬子是有嚼劲的,肉能成丝,有的里面会带籽,和螃蟹的籽很不一样,蟹黄是黄色的,有的成块,有的细滑,像是在吃流油的咸鸭蛋黄,但虾爬子的黄,是那种硬硬的一条,紫红色,干愣愣的,很好吃。   海蟹比河蟹更大,肉也更饱满,大约是在海里的缘故,蒸的时候连盐都不用放就很有鲜甜,从螃蟹的最后一个腿掰下来,连着一大块肉,直接塞在嘴里,螃蟹腿也能吃,口感……楚铮说有点像蚂蚱……   没想到楚铮竟然吃蚂蚱。   燕明荞没吃过,她很难想象螃蟹腿会和蚂蚱的口感差不多。   不过,想想她连兔头都吃,吃蚂蚱好像也不是特别难接受。   而且,燕明荞还发现了,海蟹和河蟹长得不一样,海蟹像梭子,不过蒸熟之后都红红的。   楚铮没吃螃蟹,嫌费事,他吃宝塔肉就够了。   因为沈氏说过螃蟹寒凉,燕明荞吃了一个就不吃了,不过吃了好几只虾爬子。   燕明玉吃得多些,大不了多喝几杯姜茶,海蟹不容易看见,不吃就吃不到了。   下午的时候燕明轩来正院了,和沈氏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他是昨日回来的,秋闱在八月初,已经考过了,考了三天,但说实话,他没什么把握,八成是中不了。   所以回来之后除了去了一趟平阳侯府,其余时间都在屋里温书。   母子俩谈了会儿心,沈氏知道燕明轩上进,但劝了劝,以身体为重,日后成了亲,不能一门心思读书,多关心妻子。   沈氏没给燕明轩塞通房丫鬟,以前倒是问过,不过燕明轩说要用功读书,就不了了之了。   新媳妇明年进门,如今弄个通房出来也不好,就这么着吧。   燕明轩点了点头,“儿子都明白。”   沈氏欣慰地看着长子,不管是明轩还是明烨,都不错。   燕明泽功课是好,可太像燕国公了,沈氏觉得不好。   燕明泽这回回来也很抓紧,回来之后先温书,中秋这日上午府里人多热闹,府里乱糟糟的,他看不进书去,就去看了孟小娘。   燕明轩上回放假没回来,但他回来了,知道父亲纳了新人。   纳新人他小娘难过了许久,觉得自己的宠爱都分走了,虽然燕明泽是孟小娘的亲生儿子,但他觉得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父亲喜欢新人也不足为奇,这谁不喜欢年轻的。   有时候他都嫌孟小娘念叨着烦。   燕明泽让她别把心思放在两个新人身上,有那功夫不如自己多看看书,学学怎么管铺子理账才是正事。   燕明泽今年十一岁,再有几年就娶妻了,真等新媳妇进门,孟小娘这个做婆婆的还和别人争风吃醋,说出去让人笑话。   孟小娘道:“你知道什么,懂什么。”   前两日燕国公来了锦华苑一趟,燕国公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孟小娘给他生了三个孩子,若不是喜欢,也不至于去跟她像的妾室那里。   跟孟小娘说了几句话,又给了些东西,孟小娘就被哄好了,她现在真心觉得燕国公最喜欢的还是自己,不然怎么找和她像的,前段日子,燕国公是被狐狸精迷住了,以后就好了。   燕明泽心里门清,是因为新来的年轻,父亲就更喜欢。去那边多了,又想起孟小娘的好,吃饱了才来这儿。有句话怎么说的,山珍海味吃够了还想吃清粥小菜呢,偶尔来一次能代表什么,什么都代表不了。   若是他,也会都吊着,小娘对父亲多在意。   燕明泽自认为明白燕国公的心思,他觉得这回就是小娘的不对,为了两个新人就闹成这样。   这是没闹到母亲那儿,闹到母亲那儿有好果子吃。   “我懂什么……我知道新纳两个妾室,母亲最高兴,看着你们争斗,最好两败俱伤,母亲好坐收渔翁之利。”   孟小娘不乐意听了,“她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争!我生了三个孩子,你还考中了秀才,她们拿什么跟我比。”   燕国公只是贪一时新鲜,时间久了就知道哪儿好了。孟小娘反正是这么想的,绝对不能让苏巧慧怀上孩子,不然跟她的儿子分家产。   燕明泽:“……你做事千万要小心些,别留下把柄,也别连累父亲厌恶我。”   孟小娘往落竹苑的方向看了眼,眼里带着明晃晃的恨意。   落竹苑那头是苏巧慧在住,从进门到今日,已有二十多天了。   身边两个丫鬟伺候,院子里没有小厨房,吃饭要去大厨房拿饭。不过燕国公常过来,所以拿的都是好饭,顿顿四菜一汤。   苏巧慧让丫鬟打听,她这儿的比青玉苑的饭菜要好。   以前肉都吃不上,哪儿有四菜一汤,她忍不住想,国公府可真富贵。她来这儿,夫人每月给二十两银子的月银,公爷来了有十日,她得了好多宝贝,有五百两银票,还有各种各样的首饰。有的是燕国公来时带的,有的是第二天一早差人送的。   苏巧慧原籍在苏州,就是普通的农家姑娘,家里兄弟姐妹多,比不上国公府人丁兴旺,但兄弟姐妹加起来有七个。家里穷,苏巧慧很少吃饱过,爹娘合计把她嫁出去,再用聘礼给弟弟娶媳妇,不然也不会一直留着,就是想卖个好价钱。若不是国公府来人,她估计要给县城的张员外做第九房小妾。   张员外她见过,吃得好,肚子贼大,脸上的肉耷拉下来了,眼睛小,还总爱眯着瞅人,色里色气的。   同样是做妾室,燕国公长得还不错,看起来很是高大,出手还大方,苏巧慧一颗心就落在燕国公身上了。   总是欢欢喜喜地盼着燕国公来。   她想,夫人买她回来不就是让她做妾吗,那她想生下个孩子,没什么不对。   她到国公府,就是府里的人,她还能拦得住公爷,不让他来落竹苑吗。   在这儿这二十日,苏巧慧也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包括许秀心不怎么出门,燕国公很少去她的青玉苑,好像就开始去了三天,后头就没去过。   苏巧慧没进府的时候跟着许秀心住了几日,这人太木讷,跟她说话费劲的,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估计公爷不喜欢。   她还知道二姑娘去年落水了,马上要嫁给镇北侯,还有大公子婚事已经定下了,五姑娘虽在正院,但原来可不是嫡女,以前还有个妾室陈小娘,人已经不在了。   锦华苑的消息打听的最多,别的消息苏巧慧没打听出来,两个丫鬟没什么用处。   估计等有了孩子,丫鬟才会多些,苏巧慧心里认定了,必须生一个孩子出来,反正锦华苑的已经老了,肯定争不过她。   中秋家宴,苏巧慧在宅子里学过规矩,做妾室的要侍奉主子们吃饭,夫人让坐下才能坐,这些她都做得来。   很快就到了晚上,苏巧慧换了身衣裳去赴宴,她进门之后还没怎么出过院子,就去过小花园转转,在那儿看见了修剪花枝的下人,有六七个。   连伺候花草的都有六七个,国公府究竟多有钱呐。   从落竹苑到举办家宴的前厅要走一刻钟多,路是小路,下面嵌着光滑透亮的鹅卵石,两边用雕花的青砖围上,能走两人。   苏巧慧就带了一个丫鬟出来,她看着精心打理过的树木花草,漂亮的拱门游廊,以及游廊上头色彩鲜艳的壁画,觉得有点看得到摸不着,这么多好东西,就是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丫鬟瞧着苏巧慧站得有点久,怕误了家宴时辰,提点道:“小娘,得走了,不然家宴迟了。”   苏巧慧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嗯。”   *   天还没黑透,但月亮已经出来了。   高高地挂着,难怪有诗云“小时不识月,呼做白玉盘”。   这会儿的天气是最舒服的,没有酷夏那样闷热,也不像冬日里那样严寒。   就在外面坐着,挂上熏蚊虫的药草,再摆着菊花茶和点心,坐下赏月赏景,一家人说话逗笑,最好不过了。   燕国公这种时候是最高兴的,他孩子多,各个出息,长子和嫡女的婚事有了着落,燕明轩等着九月份放榜,燕国公是不报太大的期望,他当初就考了两次,燕明轩资质平平,哪儿能一回就考上。   燕明轩这几个月一直在书院,月初考试时沈氏只托人送了些东西,考完也没问,沈氏看得开,今年燕明轩十六,最好再准备三年。   考中自然好,考不中也别有太大的负担。   燕明轩明白这些道理,就是想多用功,这次考不上的确没什么,本来也没抱多大的期望,但三年之后再考不上,那该如何?   有时他也羡慕五妹妹脑子好使,看一遍就能记住,可惜他没这样的脑子。   所以只能多用功,多看多背,用笨法子。   他定亲之后想过很多,想把燕国公府的门楣撑起来,护着弟弟妹妹们,敬重未来的妻子,这些都需要权势。   他是弟弟妹妹们的倚仗,若是日后被欺负,他能护着。   而非考完、定亲了就万事大吉了。   燕明荞感觉大哥哥变得越来越老成了,和父亲不太像,倒是三哥哥和父亲很像,抛开相貌,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来。   燕明玉也发现了,燕明泽和燕国公一脉相承,而燕明轩被沈氏教养,多了稳重敦厚等品质,自然就不一样了。   不过估计在燕明轩心里,燕国公依旧是顶天立地的父亲,毕竟燕国公对他一直不错。   而燕明烨就不这么想了,因为燕国公老是骂他,还连带着说沈氏的不是,所以他和祖母宁氏老国公更亲些,听燕国公说话的时候苦着一张脸,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燕国公今日没上职,坐着和几个儿子说话,都是些说教的话。   沈氏则是和女儿们坐一块儿,说说盛京城时兴的料子,好看的首饰,倒也其乐融融。   燕明月坐在燕明荞的旁边,偶尔搭两句话,其余时间安安静静听着。燕明茹则是是燕明月的旁边,府上落座,都是先按嫡庶,再按长幼。   几个妾室也是坐着,许秀心跟着虞小娘一块儿,郑小娘和孟小娘一起,苏巧慧自己坐,光看座位就能看出谁和谁亲近来。   按理说正房说话,妾室不能插嘴,但虞小娘和正院关系不错,平日里很是敬重沈氏,倒也能插上几句。她也知道许秀心没争宠的心思,平日里两人倒是交好,许秀心的绣工很好,虞小娘想给外孙做衣服,都是向她探讨。   而苏巧慧看着这番场景突然有些泄气,心里惶惶的,这份感觉也不知怎么来的。   夫人说的话她听不懂,五姑娘懂得也好多,许秀心跟虞小娘说话,就连孟小娘都能和郑小娘有话聊,就她一个孤零零坐着。   终于熬到吃饭的时候,苏巧慧还要站着伺候着众人。   府上的公子姑娘们不用布菜,只有沈氏和燕国公用,吃到一半沈氏让她们几个坐下,姿态拿捏得极好,真真是高门的正房夫人。   燕明荞晚上吃了大厨房的拿手菜东坡肉,这会儿有许多平日吃不到的菜,比如南边运来的鸡头米,各种应季的食材,不过她最近好吃的没少吃,晚饭用得并不多。   楚铮不认生,坐在了燕明轩旁边,吃喝都不用别人操心。   家宴结束后,楚铮就告辞了,燕明荞回正院后让林香先回去,她找了个小板凳,坐在树下下看了会儿月亮。   今天是团聚的日子,好多人都说人死后会去天上,燕明荞看着头顶苍穹的星星,也不知道哪颗是小娘变的。   小娘看她如今这样应该会高兴吧。   她来正院快一年了,去年九月下旬来的。   她会赚银子了,每月能赚一千多两,她读了很多书,书架上也有好多书,首饰匣子也有很多首饰,衣柜里有许多漂亮衣裳。   母亲对她很好,二姐姐也是,她认识了许多人。   燕明荞在心里数了数,见了姑母,认识了楚铮陈嘉元他们,傅先生比父亲更像父亲。   想起燕国公,燕明荞脑袋又耷拉了下来,她不太喜欢父亲,但父亲对所有人都这样。   这么姑且算,所有人都对她很好。   好多人送了她东西,都很贵重。   燕明荞对着月亮在心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她其实有一点想小娘,但已经没有那么想了,也不想哭,这回就是高兴,想把这些事告诉小娘。   让小娘看看,她已经长大了。   不知道有没有来世,来世再做母女好了,现在她要给母亲做女儿了。   宁湘出来看见燕明荞坐在外头,如今天已经冷了,夜里凉,这么一直坐着怎么行。   她进屋想拿一件披风,见沈氏对她使了个眼色。   沈氏摇了摇头,这孩子估计在和陈小娘说话呢,团圆的日子,让她多说一会儿。 第50章 分店   中秋意味着团聚、思亲, 陈小娘不在了,燕明荞一年到头能想起的时间并不多。   就这么一会儿,还打扰她做什么。   沈氏坐在窗边, 就能看见两个圆鼓鼓的两个花苞头和一小点背影。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点心疼女儿自己在梧桐苑住的那几年,那时她管着府里的事,也不会关心府里的庶子庶女,也没多喜欢明荞。   以前明荞是不是经常像这样看着月亮, 和陈小娘说话。   若是沈氏问的话, 燕明荞会实话实说没有, 以前想起小娘的时候也不多, 李嬷嬷不念, 她就想不起来, 如今是太高兴了, 高兴到不怕哪天突然把这些给收回去。   她是知足的, 所以想和小娘多说说。   她过得很好, 小娘可以放心了。   燕明荞坐了大约两刻钟, 然后就回屋了, 晚上睡梦香甜,但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想,估计在梦里吃点心了吧, 不然怎么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   这样的好心情让燕明荞上课都不觉得累, 上完一节能再来三节。   十五过后燕明荞连着上了几日课,十七那日燕明玉过了十四岁的生辰, 又是母女三人一块儿庆贺的, 准备了一桌好菜, 然后从玉芳斋拿了一个生辰蛋糕。   燕国公第二日才知道女儿过了生辰,他不觉得自己记不住不称职,反而责怪沈氏为何没告诉,若是告诉了,他不就一块给庆贺了吗。   沈氏道:“小辈哪儿有过生的,上回明荞过了,怕明玉闹,就给庆贺了,也就一块儿吃了顿饭,不过是件小事,就没告诉公爷。她呀过了明年生辰就及笄了,也是大姑娘了,哪儿还用得着爹娘一块儿给庆生呢。”   燕国公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他点了点头道:“及笄之后,再过个年就该嫁人了,也快。明玉的嫁妆,你多给备些,千万别让外人看轻了咱们。”   燕国公在乎面子,可不想让人觉得他卖女儿。   沈氏笑着道:“明玉明荞俩孩子自己做生意都赚了不少钱了。”   意思是也不用出太多。   沈氏知道,越是这样说燕国公就越要出,他会觉得他做父亲的,让女儿赚钱是没本事。   沈氏这样说还有一层原因,两人铺子生意越来越红火,说不准哪天就比国公府铺子生意好了,到时候燕国公又反悔了怎么办。   燕国公还看不上她们那几百两银子,再多能比得上国公府的家业?“她们赚的自己留着花吧,多买点衣裳首饰。嫁妆合该府上准备,你多备些,至少比明静的多两倍。”   庶女出阁,嫁妆比嫡女少一倍。   燕明玉嫁人,还有沈氏贴补、老夫人贴补,嫁妆比不上聘礼,那也不少。   够她在镇北侯府吃喝不愁了。   沈氏也想过,明玉嫁过去之后,未见得要孩子,虽然说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倚仗,但楚铮也见过许多次,是个实诚的孩子,也有孝心。   就算不生孩子,有楚铮给养老送终,也不错。   生了孩子还多嫌隙,长大也不知道是什么样,教养孩子耗费心力着呢。有时什么也觉得,明玉说的不着调,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在燕国公心里,面子重要,尽管和镇北侯府结亲,但是该准备的还要准备。   有时候燕国公不靠谱,但有时候,挺拎得清的。   两人说了会儿国公府的事,大事上沈氏须得和燕国公商量,燕国公晚上出门饮了酒,有些醉意,说了会儿话,很快就睡熟了。   沈氏给儿女们拿了许多好处,也心满意足地睡了。   等到十九燕明荞放假,她和燕明玉去了趟玉芳斋。   中秋已经过了,点心铺子都不卖月饼了,两人想看看月饼卖得如何,能赚多少银子。   马车驶向玉芳斋,离着还有一小段路,燕明荞就闻到了香甜的点心香,燕明玉以前还想过开超市开蛋糕店,但真开了吧,也没有天天吃,毕竟她还有烤鸭、烤肉可以吃。   先去玉芳斋看看,中午去吃烤鸭,许久没吃,有点想了。   很快,马车停在了玉芳斋的后门,两人下了车,车夫就在外面等着。进门之后就是后院,院子里很干净,院边有口水井,伙计正在打水,见到两位东家,喜上眉梢,大喊道:“东家过来了!掌柜的,东家来了!”   这声音,从前头都能听到。   燕明荞觉得,中秋生意肯定很好,不然伙计们不会这么高兴,也不至于这样喊掌柜的出来。   刘掌柜很快从前头小跑过来,同样地一脸喜色,“东家过来了,先进屋坐,先坐。”   刘掌柜平日就住在铺子里,自己住的旁边的厢房,他旁边的屋子就是留着待客的,有桌椅,伙计有眼力价儿,立刻跑去去拿点心茶水。   刘掌柜让两人先进屋,自己去拿账本,账本锁在他屋里的柜子里,钥匙只有他有。   拿了账本之后他直接递给燕明荞,这才呼了口气坐下,“东家先看看这月的账,月饼和其他点心没有分开记。还有六份往外地卖的,他们没回来。”   燕明荞一边翻看账本,一边飞快地在心里算利润有多少。   算的时候伙计上了茶水点心,点心就是玉芳斋的,燕明荞没忍住吃了小块。   账本算着,光卖月饼的利润就有一万二千三百两,月饼利润多,散装的大概才五六成,盒装的利润更高,能有七成。   按照掌柜的说的,还有往外面卖的没回来,姑且把利润加到一万五千两。   燕明荞算术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心里已经惊呆了,她觉得赚个五千多两就顶天了,一万两,这得多少钱。   换成银子,那真的是好多好多银子啊。   刘掌柜说道:“这阵子忙,便请了八个短工,不过做的都是简单的活,不进厨房,不用担心泄露秘方。”   不然指着铺子里的五个点心师傅烤,那要没日没夜做才行。   钱要赚,人也得顾着身子。   不过就算有人帮忙,那也累得不轻,前两日一人轮着歇了两日,这事儿也和东家说了。   “别的点心这几日生意不太好,月饼卖得最多。到月底利润估计能有一万六千两。”掌柜的嘴巴有点干,喝了一大杯茶水,喝完他道:“比以前的利润高了十几倍。”   燕明玉看向妹妹,燕明荞重重地点了下头,证明刘掌柜说的没错。   没错,就是这么多的银子。   燕明玉是有钱,可自己赚的和别人给的是不一样的,“掌柜的这些日子辛苦了。”   刘掌柜眼神火热,“不辛苦!中秋前的几日,生意好得很,月饼都不够卖的。小的想着,可以先看看开个分店,在盛京不在盛京都行。咱们铺子的点心,也可以让人专门去谈大单子,还可以卖给酒楼饭馆。”   卖给他们的话肯定没那么多的利润,但是胜在数量多。   就中秋这几日,几十上百的单子有的是。   刘掌柜心思活络,见的人也多,虽然燕明荞聪明,但毕竟才七岁,有些事她想不到。   燕明玉是穿越来的不假,但告诉点心师傅做蛋黄酥就顶天了,这些东西的配方她根本不知道,以前也没做过生意,顶多踩过一些刺客的坑,就更想不到这些了。   刘掌柜越说越激动,“坊间有照着咱们点心做的,但形对味不对,不成气候。玉芳斋再过几年,就能和盛京城最大的点心铺子五香居叫板……啊不是,是平分秋色,平分秋色了。”   燕明荞忍着笑,因为玉芳斋背后是燕国公府,所以从开业到今,一切都很顺利。   没人闹事,也没人敢把心思放在铺子上。   其实燕明荞没想过这么快开分店,燕明玉也没想过,说实话,她们都没怎么管过,就月初的时候收钱,有时候还是让丫鬟过来。   刘掌柜是个能人,两人自然不会说不缺银子,就让铺子顺其自然吧,现在每月有几百两就很不错了。   谁会嫌钱多,刘掌柜为铺子尽心打算,也是为了多多赚钱。   这一万多两的银钱和刘掌柜没啥关系,做下人的在这种事上看得极清,国公府也有钱,但银子不是自己的。他也是国公府的人,卖身契还在燕明玉她们手里,但做得好肯定能多拿银子,中秋的时候他拿的银子最多。   “东家,还得趁没开业的多培养些学徒,让几位师傅带着,到时候开分店,也能过去。我也可以带人,教人管账记账的本事。”   开分店要找铺面,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装潢、请人,事情多着呢。   刘掌柜也是和两人说说他的想法。   别看赚的银子不少,但都是熟客,盛京城这么大,有多少点心铺子,且有的赚呢。   还有整个越朝,这些事完全可以交给他做。   姐妹俩对视了一眼,燕明玉轻轻点了下头,燕明荞瞬间就明白姐姐的意思了,对着刘掌柜说道:“开肯定是要开的,不过有很多事都得合计,这些急不得。这样吧,等下个月月初,我们再过来一趟,把所有事商量商量。”   刘掌柜忙说好,“东家慢慢考虑,慢慢考虑。”   这个月还没过完,一万两银子在铺子里还不能动,得等下月月初的时候一块算账,盘点后才拿。   不过两人拿了不少点心回去,她们俩常吃,倒不觉得特别想吃,没有到非吃不可的地步。   但给府里人分一点,下头丫鬟们分一点,她们吃着就很高兴了。   燕明荞上了马车,拍了拍胸口,“二姐姐,我觉得我再买庄子,可以加一个温泉了!”   她也和燕明玉说过买庄子的事,两人还不懂别的生意,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买庄子买铺子。   当今盛世,田地和铺子基本最保值的。   燕明玉扑哧一笑,“那我也合计合计先买什么。”   燕明荞揉了揉笑得有点发疼的脸,“二姐姐,咱们还没开分店呢,就想着赚钱花钱了。”   要想开分店,就得选地段选铺子,这些都要花钱的。   姐妹俩如今的生意,玉芳斋和烤肉铺子的铺面是沈氏给的,直接就给两人了,是私下给姐妹俩的贴补。   铺子里的掌柜的、伙计、大师傅们都是国公府的下人,玉芳斋基本上大事是沈氏操办的,没用姐妹俩操过心。   有娘的孩子万事足,但后头的经营,也是姐妹俩用心,再想开分店,肯定不能再让沈氏给铺面。   燕明荞觉得,租合适些,分店开在哪儿、生意好不好都不知道,买个铺面投入太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回本,所以租一个最合适了。   装潢照着玉芳斋弄,就是新铺子里的掌柜点心师傅有难处,得先按刘掌柜说的,找学徒去学,燕国公府的家生子不够,就得去人牙子那儿买人。   也得花钱。   还有一件要紧事,就是刘掌柜那儿,给了一个这么好的主意,如今玉芳斋生意做得好,若还是按以前一样每月十两月钱(原本二两,慢慢涨上来的),就有些少了。   相信刘掌柜说这个也不是靠着十两月钱,他有家室,肯定想要更多。   燕明荞觉得,该给分成,燕明玉也同意,就是不知道这个分成定多少合适。   燕明荞道:“太多肯定是不成的,不然涨到头了,以后做得更好了,涨得就不痛快。”   开始少些,再加上每月月钱,两三年涨一次最好不过。   可以先让刘掌柜带学徒,到时候他去新铺子,直接给新铺子的分成。   燕明玉认同妹妹的说法,新铺子经营得好,刘掌柜得的就多,她现在就是黑心的资本家,也没觉得良心痛。   燕明玉道:“这些事你理一理,写出来,咱们给母亲看看,若母亲觉得合适,月初就这样和刘掌柜说。”   有不妥当之处的话,慢慢改就好了,谁都不怕在沈氏面前丢人。   两人又去春饼铺子吃了顿烤鸭,在马车里说了一路,这就回国公府了。两人声音倒是不大,不过在车外守着的林香流露也能听见一些话。   虽然银子跟她们没关系,但听着就很爽快过瘾。   燕明荞说先买一个带温泉的庄子,等以后有钱了再买一个离镇北侯府的宅院!   燕明玉说多买几个铺面,以后可以买个成衣店,就不让府里绣娘做衣裳,换季之后让他们做好,送到国公府来,她坐着挑。   燕明荞震惊道:“二姐姐,还能这样?”   燕明玉点了点头,“当然行呀,以后还要天南地北五湖四海的厨子都请过来,一天一个……不一顿一个菜系换着吃。”   燕明荞觉得这么吃可能会拉肚子,但是还是对燕明玉描述的场景心生向往。   那该有多好呀。   这也太有钱了,有钱的富商就这样过日子的吗。   姐妹俩做着赚了钱的美梦,到了国公府,梦醒了。   燕明荞脸红扑扑的,下车后先回正院,先把刚在马车上说的先写下来。第一遍有两处勾抹的痕迹,她又换了张纸誊抄一边,打算明儿晚上一块儿和二姐姐给母亲看。   期间若是想到别的了,再补。   两人头一回开分店,若是还不错的话,可以先给烤肉铺子开一个,这样有了经验,开铺子也容易些。入秋之后,那些嫌热的人估计又回去吃烤肉了。   燕明荞心里记挂着这事,盼着明儿早点和母亲说。   第二天一早,李嬷嬷抱着厚实些的秋衣过来,也就比夏衣厚一点,再冷的话得再换厚些的。   燕明荞换了新衣裳,白日好好上了课,和傅先生探讨文章,跟着先生抚琴、画画。   她在这两样功课上天资一般,抚琴只求平心静气,画画大约是下的功夫深,再加上先生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姑娘,所以得到过几回夸赞。   不过燕明荞自己知道,远没有读书那般得心应手。   读书就像……还拿吃枣糕举例子的话,读书就是枣糕长了腿,自己往她嘴里跑。   就是真吃的话还得手拿着吃呢,可见读书有多么容易了。   上了一日的课,燕明荞肚子有些饿,到正院时看流露在外面,她就知道二姐姐来了。   还有饭菜香,燕明荞深吸一口气闻了闻,暂且还闻不出是什么菜,但很香,让人忍不住往里面跑。   她进回屋拿了写好的纸张,然后把丫鬟留在屋外,自己走了进去。   燕明荞如今进屋,根本不用通传。   屋里沈氏和燕明玉在,没想到燕国公也在。燕明荞很快回过神来,福身给三人请了安。   沈氏朝她招招手,“上课累不累,饿了吧,宁湘传饭。”   燕明荞摇了摇头,在父亲面前她不太想说累和饿,便道:“还好。”   很快,丫鬟进来几个,饭菜就端了上来,摆了一桌。   燕国公今日就是想过来陪女儿们用饭,他道:“快坐下吃饭吧。”   正院的晚饭素来清淡,但看着也不过是少油,鱼肉什么的都有。   有一道玉米羹,还有清蒸鲈鱼,粥品有四样,咸甜口的都有,主食是葱油饼、锅贴煎饺和生煎包。   生煎包是燕明玉要求的,本来燕国公府的厨娘不会做这个,燕明玉说了这是生包子给煎出来的,而不是蒸出来的。   最下面有一层硬硬的脆壳,上面一层芝麻粒和细葱花,比蒸着吃好吃多了。   燕国公动了筷子,燕明荞才动筷子吃饭。   沈氏给她夹了一块锅贴,然后笑着道:“明玉说你要和母亲说开分店的事,说来让母亲听听。”   燕明荞也不管燕国公在不在,一五一十把两人的计划说了,连中秋的盈利也没落下。母亲让她说,就肯定能说。   燕国公是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人,他想拿银子,直接去账房拿,帐房先生会记下来,每月拿一千两到三千两。燕国公其实有自己的私库,不过都是些摆饰字画,铺子庄子少,自己私库的钱花光了,就去账房。   这些银子,有时给孟小娘,上个月给了苏巧慧五百两,也是这上面钱。   光一个月就是一万两,燕国公不知道公中铺子有这么赚钱吗。   那一瞬间,他甚至起了把玉芳斋收回来的念头。   不妥不妥。   母亲给两个孩子的,他再要回来,那成什么了。   传出去多不像话,燕国公最好面子,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燕明荞口齿清晰,说的都是昨儿晚上写的,甚是有条理,沈氏听完,对两个女儿说道:“可以开分店,你们手里若有余钱,不必非要开一个,看生意好再开一个。”   为何不能开两个三个呢。   燕明荞又惊到了,还能一下子开两个?   沈氏慢条斯理道:“若是买铺面的话,只能开一个了,但要是租,几个都行,重要把掌柜的、点心师傅们安排好,不能铺子有了,人不够。也得考虑铺子间的间隔,能有多少人去买。玉芳斋的点心可不便宜呢,你要是找一个小地方,那可不好卖。”   她只能提点一二,姐妹俩的铺子,她管太多反而不好。   这种事上,燕国公插不上嘴,他也不懂,但还是忍不住说了两句,“要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别觉得赚了钱就了不得。”   燕明玉笑了笑,“嗯,说的是。”   沈氏吃了口菜,笑着道:“放手去做吧,别有太多顾虑。你们是国公府的姑娘,生来就比别人有的东西多,能赔得起就行,多多积累经验。听你们说刘掌柜经验丰富,多跟他学学,别什么都放手,不然以后再有这种事,难不成把刘掌柜从点心铺子调到别处去,那不是胡来吗。”   燕明荞觉得母亲说的很有道理,的确不能当撒手掌柜。   她们的确是一帆风顺,就算开分店没做好,也不用气馁。   燕明荞冲沈氏笑了笑,“母亲说的是。”   燕国公这回真觉得自己插不上话了,他心里憋闷的慌,吃过饭去了孟小娘那儿。   在孟小娘那儿,燕国公才觉得对劲了,心里舒坦了不少。   跟沈氏说过之后,事就好办了,燕明玉不用上课,每日抽出一个时辰来出门选人,选好之后签好卖身契,直接送去玉芳斋学做点心。   然后刘掌柜选了三个伶俐点会认字的,跟着学管账。   铺子地段就等燕明荞放假再去看,刘掌柜看这意思,是要开新铺子不假。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底,燕明荞又放假了,沈氏看她辛苦,让她第二天早上多睡一会儿,不必跟着请安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请安的少了两个人。   燕明月难得关心一次,“母亲,二姐和五妹妹怎么没来?”   沈氏咳了一声,“你五妹上课累得慌,就让她歇一日。我想了想,你们以后逢一逢五来请安就行了。”   沈氏其实也不是特别想见燕国公的妾室和庶出子女们。 第51章 桂榜   以前沈氏是比较在意这些, 做正室的,须得给下面人立规矩,不然长久不管就无法无天了。   晚上不用过来, 但早上卯时三刻,都得过来请安,年纪大的自己过来,年纪小的由嬷嬷抱着。   有事要告假。   晨昏定省是规矩,但说实话过来也就请个安, 沈氏和他们说两句话。   除了让妾室们听话点, 没什么别的用。   沈氏不需要和她们联络感情, 没必要日日见, 她如今管着铺子, 还有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要操心,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沈氏照镜子, 能看见藏着的银发和眼角的皱纹, 她没有燕珍看起来年轻, 比之十几二十岁的时候, 当真是老了。   她其实没必要这么早起来, 有时看明玉还回去睡一觉,沈氏觉得, 她也该看看学学。   都说这样不好,可她看明玉气色越来越好, 脸色红润, 眼睛明亮,明显是身子好了许多。   她落了回水, 能养成这样很不错了。   但沈氏觉得, 自己再这么下去, 以后估计会落一身毛病,她还想看着明荞成亲生子呢。   不看这些妾室和庶出子女,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下头一众人听了,觉得有些诧异,怎么突然就不请安了   这自然是好事,不请安能省不少事,不用那么早就起来,尤其冬天的时候,走过来也冷得很呢。   就是……不过来请安,是不是不太好。   传到公爷老夫人那儿,会不会觉得她们不重规矩,以下犯上呢。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郑小娘开口道:“夫人,晨昏定省是规矩,不过您说不请安,我们自然是听您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燕国公府肯定以沈氏的心意为重。   虞小娘跟着道:“夫人,那我们就逢一逢五过来请安。”   沈氏点了点头,“平日里若受了委屈,我自会为你们主持公道。对了,明月,铺子上的事不懂就多问。”   自从沈氏去了一趟之后,燕明月的铺子利润还可以,现在每月有三四十两的进项,她知感恩,态度乖巧恭敬,“多谢母亲。”   沈氏看向许秀心和苏巧慧,道:“你们进府有一段日子了,可还习惯?”   苏巧慧笑了笑,口音依旧是南方的口音,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子软意,“回夫人的话,习惯着呢,每日吃得好睡得好,前几日还吃到了家乡菜。妾身承蒙夫人关照,更是要竭尽心力地照顾公爷。”   沈氏点了点头,见孟小娘脸色不愉,大约是想大厨房是盛京当地的厨子,什么时候学会做江南菜了。燕国公不着调的时候,什么事都办的出来,高兴的时候让厨子做几道江南菜哄小妾高兴,   沈氏笑道:“习惯就好,秀心呢。”   许秀心站起来回话,“一切都好,多亏了夫人照顾。”   这样看着许秀心气质清冷些,而苏巧慧,是真的有点像孟小娘。   沈氏道:“快坐下吧,你们在国公府,要管束好自己院子里的下人,有什么事,向我禀告。明月你们要勤于学业,下月初一四公子和五公子启蒙,要知上进,也要顾着身子,别做出本末倒置的事来。”   下面一众人低头应是,齐声道:“谨记夫人教诲。”   沈氏没别的事了,问下头人可有事,众人皆说无事。她挥了挥手,这便散了。   众人回了各自的院子,孟小娘领着燕明芸,身后跟着燕明月,再后头是丫鬟和嬷嬷。   不用请安了,自然是高兴事儿,孟小娘觉得,怕是夫人心疼二姑娘和五姑娘,省着别人议论,所以顺势就不请安了。   看,都想着不用请安了,谁还管五姑娘没来的事儿。   以后倒是可以多睡一会儿了,管夫人怎么想的,反正她是得了便宜了。   而且隔五日请一次安,不在夫人眼皮子底下,做什么事都方便得很。   苏巧慧这个狐狸精,还显摆吃的了江南菜,眼皮子浅的东西,一点好处就出来显摆,见识短浅。   燕明月一直低着头走路,她心里有点不安,是不是她又做错什么了,母亲才不让她们请安了,她其实挺想来请安的,不请了,反倒不得劲了。   母亲估计是不想日日见她们,所以才不让请安了,本来就不常见,如今见不到,更想不起来了。   燕明月上午要去铺子看看,孟小娘低着头说苏小娘的坏话,这些话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小娘,你别说了,我先回院子了,一会儿该出门了。”   孟小娘跺了跺脚,这孩子,真是跟她离心了。   “明芸呐,你可不能学你姐姐。”   *   燕明荞比平日多睡了半个多时辰,醒的时候瞥见暖融融的日光,透过窗户的棱花框和糊着的窗纸照了进来,撒在了她床边的帷幔上。   一片一片的,像羽毛一样轻,让燕明荞不想起来。   她以为睡不了这么久的,卯时那会儿还醒了一次,见天还未大亮,就又睡着了。   外面有鸟叫,叽叽喳喳的,却不觉得吵人,燕明荞想,她竟然能睡这么久。   前阵子天热,夜里有时被热醒,现在凉快了,盖上一层薄被,就能暖暖和和睡到天亮。   燕明荞又从床上滚了两圈,才喊李嬷嬷,开始梳洗梳头。   今日要去庄子看看,秋收已经过了,她得看看有多少粮食,顺便看看银粟。   燕明荞这次要穿骑装去,所以今天就不梳花苞头了,梳了一个简单的单髻,上头簪了根银钗,还簪了一朵绒花,耳饰换成了不耷拉的小金珠。骑装简单大方,是和天色一样的淡蓝色,燕明荞欢喜的很,今日可以在庄子里吃猪肉粉条和小鸡炖蘑菇了!   玉芳斋今日明日都不去,得等月初的时候,刘掌柜理好账过后。   尽管沈氏说了不用请安,燕明荞还是去正屋说了声,“母亲我去庄子啦!”   沈氏冲燕明荞招招手,“用过饭了吗?”   燕明荞连连点头,“用了!”   沈氏:“那去吧。”   燕明荞刚想跑,但犹豫了下,她看了沈氏一会儿,拉了拉沈氏的袖子道:“母亲要不要一起去,那儿的猪肉粉条可好吃了,还能去小池塘捞鱼!”   庄子有个很小的池塘,若是去的话能好好玩。   沈氏想,明儿下头人不用请安,府上也没什么事,今日出去一趟正好,她笑着道:“那母亲和你一块儿去。”   燕明荞在心里蹦了两下,“我再去问问二姐姐。”   燕明玉拒绝了妹妹,她这会儿还在床上,大好秋光,出门做什么。   还是躺着的比较舒服,这几日她回回去人牙子那儿,出门已经够多了,妹妹和母亲去吧,她就不去了。   于是,燕明荞就跟着沈氏坐上马车出府,有母亲在,路上的时间也不觉得难熬。   只是今日出门晚,到庄子的时辰也晚了,已经巳时末了。   李庄户没想到东家这会儿来,赶紧让儿子去杀鸡杀鸭换猪肉,妻子给锅灶烧的旺旺的,开始做自己的拿手菜。   他的女儿从田地里掰了两个还嫩一点苞米,就留了最里面的几层青色的皮,等灶火小的时候给玉米塞进去,灶膛烤玉米,最好吃了。   沈氏领着燕明荞去地里看了看,收了秋,地里对着成捆成捆的麦秆,有庄户的孩子再地里拎着篮子捡麦穗,看样子跟燕明荞差不多大。   李庄户在一旁解释道:“地里落下的麦穗捡起来,烤着吃也香得很呢。今年收成不错,比去年成些,现在称着亩产有三百八十多斤,不过还没干透,等干透了差不多有三百六十斤。”   在越朝,这算高的了。   概因沈氏也过来了,李庄户的态度越发地恭敬,对着这个衣着华美的夫人,一直微微躬着腰。   沈氏来一趟,比十个燕明荞都有用。   沈氏说了句不错,她低头看了看女儿,燕明荞眼里放光,似乎也想过去玩玩,“也去捡吧,再捡些鸡蛋带回去。”   燕明荞高高兴兴地就去了。   沈氏对李庄户说道:“明荞年纪小,这些日子有劳你费心了。”   李庄户忙道不敢,“五姑娘养了不少鸭子,给我们添了不少进项,这不,都打算送孩子出去读书了。”   沈氏淡淡地点了下头,“这孩子心善,我过来看看,倒也放心了。”   李庄户挠了挠头,心里打定主意,要管好这儿的庄户们,不给五姑娘添麻烦。   燕明荞捡麦穗捡到开饭,漏掉的麦穗并不多,许久才能发现一个。   就这么一个,能让她欢喜许久。   跟着她一起捡的是个小姑娘,圆圆的脸,笑起来带着酒窝,很可爱。捡麦穗不过是玩闹,看着麦穗越来越多,心里就越来越满,和捡鸡蛋的感觉差不多。   捡了的麦穗用火烤一烤,吃起来的确味道香甜。   过了正午,可算能吃饭了,燕明荞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农家菜。   大锅炖菜有锅气,没有国公府饭菜那么精致,但粉条炖得黏黏糊糊,蘸着浅褐色的汤汁,猪肉片极薄,吃着一点都不腻。   小鸡炖蘑菇的汤汁也很粘稠,蘑菇是深褐色的,吃起来软软弹弹,鸡肉一咬就散,连鸡皮都是好吃的。   里面还有甜糯的栗子仁儿,有的是一整个,有的已经裂开了,但把栗子仁夹到碗里,碾碾拌匀米饭,吃到嘴里那叫一个香。   燕明荞可以说,国公府厨娘做的铁锅炖,绝对没有这个好吃。   有滋味,软烂,粉条粘着肉汤和肉丝,软而不散,吃完一碗饭,燕明荞又吃了一碗,一连吃了三碗才摸摸肚子停下。   沈氏用了一碗半,然后让宁湘给了李庄户的妻子一个荷包,意思是做的不错。   吃过饭,燕明荞想去骑马,沈氏没让,刚吃过饭怎么能上马背上颠着去,那对脾胃都不好。燕明荞事事都听沈氏的,这种事也不例外,闲着也是闲着,她又把烤棒子啃了。   其实说烤不准确,这更像是烧的。   手指粘了许多灰,脏兮兮的。   外面裹着的玉米皮已经烧糊了,里面的玉米粒正好熟了,带着点草木灰。   草木灰是不脏的,轻轻吹一下就不见了,金黄色的玉米棒,啃一口,最外面的有焦香,里面的软糯香甜。   这回又吃了一根玉米,更别想去骑马了。   燕明荞歇了半个多时辰,才骑着银粟在山野里跑了一圈,丫鬟们在后头跟着,沈氏也在不远处看着。   这样看去,燕明荞脸色带着光,眼神明媚自在,她叹了口气,心道女儿真的慢慢长大了。   在庄子玩得痛快,回府天已经黑了。   第二天放假,燕明荞没出门,而是在屋里看了一日的书。燕明玉搞不懂,为何有人能一直看书不觉得累,楚铮也想不明白,书究竟有什么好看的。   月底楚铮来看看外祖母,顺便吐吐苦水。   这半个月,是他最累、觉得最难熬的半个月,每日上课要认真,下课之后还要做作业,除了吃饭睡觉练武,感觉他这一天光和“之乎者也”较劲了。   今日歇了一日,他就来国公府了,一来,就没见燕明荞,他从外祖母的口中得知,燕明荞竟然在看书,这让他大为震惊。   放假还要看书,这是怎么了……他是不是还在做梦!   燕明玉听楚铮吐苦水就忍不住想笑,“谁让你以前不用功,那现在就得加倍用功,你以前偷的懒,如今都会还回来。”   楚铮如今和燕明玉比较熟,再加上她还没做他的继母,所以不像和沈氏说话那般,有时还会反驳开玩笑。   楚铮小声道:“你也不读书啊,现在也不用功。”   燕明玉理直气壮道:“那是因为我以前用功了,现在就不用了。”   她都加班到猝死了,老天爷还她一个躺平人生怎么了,所以说,这都是来来回回的。   楚铮肯定不知道什么叫能量守恒定律吧。   楚铮听了更丧气了,沈氏笑着说道:“读书是一鼓作气的事,不能半途而废,先生给你上课,你要坚持,有进益才行,别光上课听了,下课就去玩闹。”   楚铮老老实实地听训,心里忍不住想,外祖母是为了他好,他该牢记才是,要好好学,才能不辜负外祖母、明玉姐姐的期望。   中午吃过饭,楚铮又回去奋起温书了,本来他还打算玩半天一天的。   可明荞学得那样好还读书,他有什么理由荒废。   不知不觉中,燕明荞还给楚铮上了一课。   八月过去,很快到了九月。   九月初三,是沈氏和长公主一行人约好赏菊花的日子,这回问楚铮,楚铮没有要去,反而踏踏实实地在家里温书。   燕明荞也没去,去的话要请一日假,她明日要去玉芳斋,也得请假,若是去秋英宴了,上旬就要连着请两日假了。   沈氏觉得,女儿也没必要哪个宴会都去,少去一个不妨事,问燕明玉,燕明玉不大想去,菊花而已,又不是没看过。   所以这回沈氏带了燕明月和燕明茹。   燕明茹今年九岁,沈氏鲜少带着她出门,燕明月倒是去过几次。   只带着两个庶女,孟小娘难免觉得不是什么好宴会,燕明月忍不住为沈氏说话,“怎么就不是好的了,小娘要不想让我去,我不去就是了。”   孟小娘道:“说你两句怎么了,成天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谁真的对你好了。”   燕明月觉得,嫡母就算对她不好,但也绝对不差。   跟小娘说不通。   燕明月精心打扮了一番,和燕明茹去了秋英宴,燕明玉姐妹俩留在了国公府,第二天,两人一早便出门了,和刘掌柜商量开分店的事儿。   上月的账难算,不过有三日也该算完了。   马车驶向玉芳斋,这回刘掌柜早早就备好了点心茶水,就等着两人过来,他摸不清两人何时到,所以时时备着,今日可算等到了。   刘掌柜笑容满面,近日流霜姑娘常带着人过来,有时一两个,有时三四个,送过来是为了学做点心的手艺,有两个认过字的他带着学管账了。   刘掌柜知道要开分店,这回商量的不过是些具体的事儿,包括开在哪儿、选多大的铺子、给他多少银子……   燕明荞没吃点心也没喝茶,先看完上个月的账本,上月利润一万六千四百八十两。   她到手的,能有六千五百多两。   她们能拿出来五千两到八千两银子,来筹备开分店的事。   她直接说道:“刘掌柜,我们打算开两间分店,一家在盛京,开在城东的闹市,一家开在江南岚州。过几日我们就会让人去租铺面,到时候装潢好了掌柜的先去岚州的分店主事。”   刘掌柜没问题,他愿意去。   虽然他在盛京有一家老小,但只要能多赚银子,去也无妨。   燕明荞继续道:“刘掌柜辛劳,去岚州路途遥远,我和姐姐决定,给你三厘滦州铺子的利润,除此之外,每月月银也是照给的。”   刘掌柜心里一喜,飞快地在心里算了笔账,这个月利润有一万六千余两,若是能给他三厘利息,每月能多五十两银子,他面上不显,推拒道:“这不妥吧……”   他本来也没打算分多少利息,三厘不少了,一年到头也有几百两银子。   燕明荞道:“掌柜的,你这阵子为玉芳斋操了不少心,我和姐姐都看在眼里,这是你该得的,若是以后做得好,得的银子肯定更多。”   燕明玉点了点头,“岚州那边还得劳刘掌柜多多费心。”   至于找铺子的事,燕明荞会交给别人做,刘掌柜还得教学徒,肯定操心不了别的事。   等找到铺子之后,过一两个月装潢,差不多就能开业了。   一下子开两个铺子,投进去好几千两,说不害怕赔钱那是假的,但有这么个机会,燕明荞愿意好好做。   回府之后,燕明荞让流露把大哥哥和二哥哥的利钱给沈氏送去,两人不在府中,利银先交由沈氏保管。   留了八千两开新铺子,八十两给铺子里的人做奖赏,剩下的八千四百两,两人一人分得八百四十两。   沈氏有些诧异,“上个月赚了这么多。”   燕明荞笑了笑,“祖母给了铺子好,母亲开的头好,刘掌柜管得好,我和二姐姐会吃,也帮了不少忙呢。”   沈氏被她这话逗得笑了,“不错。”   明玉明荞还惦记着兄长弟弟,沈氏心里欣慰,她就盼着四个孩子一团和气。   她会告诉明轩明烨,要记着姐妹的好。   月中书院会放两日假,也是乡试放榜的日子,这会儿桂花飘香,也叫桂榜。   正好那时候把银子给两兄弟,这些钱,沈氏不会替他们存着,孩子长大了,买书吃饭都会花钱,若是以前她估计会帮燕明烨收着,不过他懂事了许多,让他自己拿着就是了,也不会乱花   而燕明轩都定亲了,若是想给未婚妻买些东西送,没银子可不行。   府上的人也都等着乡试放榜,等着燕明轩光耀门楣。虽然燕国公觉得长子资质平平,但若是考上,那也是好事一桩。   燕明轩把握不大,放假回来燕国公问,他也是这么回答的。   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心里憋得慌,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其实也没看进去几页书。   放榜那日,燕国公府的小厮去看榜,看完之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大公子没考中。   燕国公早有预料,他叹了口气道:“唉,还是学得不精,你还得多用功,定亲之后也不能松懈。”   燕明轩一直没松懈过,落榜他早有预料,但真到这一日,还是难以接受,“父亲教训的是。”   燕明泽坐在下头,微低着头,别人看不见他的神色。   他想,幸亏长兄没考中,幸亏乡试三年一次,不然怎么显得他聪慧来,他得更加用功才是,争取三年后一举中举。   也幸好燕明荞是妹妹,不然,就显不出他的聪慧了。   燕明泽道:“大哥,落榜的大有人在,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再考就是了。”   燕明轩点了点头。   燕明烨想安慰兄长,但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觉得能考上秀才已经很厉害了。   燕明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大哥,好像她说话大哥会更难受。   沈氏说道:“一次而已,考不上的大有人在,有人五六十还读书科举呢,你还年轻,泄气做什么。”   燕明轩心里明白沈氏意思,可明白和想通是两码事。   身为长子长孙,要稳重上进,他落榜,安阳侯府也会在意。   若是能考上就好了。   次日该回书院,燕明轩早上一醒,嗓子干哑得厉害,话都说不出来了。   摸额头倒是不烫,就是身体发软,提不上力气。 第52章 游学   燕明轩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入秋,天气转凉,估计是昨晚着了点风, 找府医开点药就好了,带书院去慢慢吃,别耽误功课就好。   只不过他下床之后没走两步就天旋地转,眼前一阵乌黑,耳边是嬷嬷的惊呼声, 燕明轩想张嘴说自己没事, 但嗓子干哑, 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紧接着他就失去了意识。   *   “大公子这病, 夫人多劝劝, 大公子还年轻, 只是落榜而已, 也不是什么大事。”   府医收拾好药箱, 跨在肩上, 桌上放着一张墨迹还没干的纸, 是留的药方。   府医住在府上,管给府上的主子请平安脉, 平日里有不舒服的也可找他来看。   不过没多少药,要抓药的话还得去外面。   病来如山倒, 燕明轩这场病来势汹汹, 府医说他郁结于心,肝郁脾虚, 开了药方, 先吃七天的, 一日三次,照方子抓药,三碗水煎一碗服下。   这病多半是心病,得好好养着,这种时候就不宜再去书院了。   沈氏神色凝重,她点了点头,让宁湘送人出去,宁湘不动声色地给府医塞了五两银子的荷包,妥帖地把人送了出去。   屋里还剩几个丫鬟,嬷嬷神色空空,她见大公子摔了后,先给人扶到床上,然后立马去正院禀告,屋里就她和沈氏还有几个丫鬟,都是信得过的人。   刘嬷嬷是燕明轩的奶嬷嬷,看着燕明轩从小长大的,她对沈氏道:“夫人,大公子没偷过一日的懒,放假回来也常温书,今年这半年多,根本没回来几次,就连定亲回来了两日,也是看书到半夜……”   嬷嬷言辞恳切,她发誓说的都是真的。   沈氏看着双目紧闭的长子,他眉头皱着,睡得并不踏实,人看起来比以前清瘦了些。   何至于弄成这样。   不过是一个科考,落榜就落榜了,还有再来的机会。明荞聪慧多半是因为陈小娘,和燕国公有什么关系,燕国公是二十几岁才中举的,哪来的脸说儿子。   沈氏觉得燕明轩这般,怪她关心的少,也怪燕国公,只会训斥。   考得好了是好儿子,考不好就不成气候。   沈氏看得心里难受,吩咐嬷嬷照顾好燕明轩,等他醒了先喝药,再用点清粥小菜。   书院那边就先不去了。   燕明轩不去,但燕明烨要去,燕明烨来这边看了看,他帮不上什么忙,留着也是添乱,还不如去书院让母亲省心。   唉,他去年考不上,也就难过了几日,然后就该吃吃该喝喝了。   燕明泽高兴,但不敢显现在脸上,他其实是希望以后燕明轩能考上的,最好晚一些。   今日不用请安,除了正院的人知道,其他人不知燕明轩生病一事,不过过不了多久也该知道了。   沈氏没打算瞒着,就是不想府里的人打扰长子养病。   燕明荞和姐姐早上去看了看,那会儿燕明轩还没醒,她就出来了。   她今日要上课,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想大哥哥的事,大哥哥没考上,父亲失望,府里人也失望,但心里最难受的是大哥哥自己。   不然也不会一晚上就病成那样。   只有大哥哥自己知道用了多少功,他知道家里对他的期望多大,落榜,最接受不了的就是他。   燕明荞叹了口气,可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沈元景能帮燕明烨,那也是因为燕明烨要考童生,相对于他们学的,还简单些。   燕明荞怎么可能帮得了燕明轩考举人呢,她就算是学得再快一点,可是也比不上大哥他们学了十几年的。   大哥生病,母亲难过,燕明荞也难过。   可真是愁死个人了。   燕明荞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傅仲宴从上头一眼就能看见,尤其是她以前极少出神,这么一来就更明显了。   两眼放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好一会儿了,书都没翻几页。   傅仲宴道:“明荞。”   燕明荞立刻回神,站起来回话:“先生。”   傅仲宴道:“看到哪儿了。”   燕明荞看了眼书,诚实道:“刚看到第三页。”   说完她就有些懊恼,她怎么才看到第三页啊,就算翻快点也好,下了课还能补上。   这下好了……   傅仲宴道:“一节课快要上完了,你才看三页书,怎么了,刚在想什么?”   对先生,燕明荞不可能撒谎,但也不好直说大哥落榜,便道:“先生,我有一个朋友,她的兄长落榜了。可她的兄长明明很上进了,做功课很是认真,这回落榜,心里特别不舒服,就病倒了。先生,这当如何解?”   傅仲宴挑了下眉,“是明轩?”   燕明荞捂着嘴巴,在手心里小声道:“先生,我答应那个朋友不泄密的。”   估计就是燕明轩了。   傅仲宴摇了摇头,他曾经给燕明轩启蒙过,这孩子,努力有余,天赋不足,再往上也就是个举人。   不过世家子弟,考过举人,再加上家中关系,以后也能前途光明。   病倒了,这让傅仲宴觉得难以理解,又不是考状元的料落榜,何至于此。傅仲宴觉得,估计是燕明轩自己闹病的。燕国公府门第高,长子长孙,肩上扛着太重的担子,十六岁的人,上头有爹娘祖父母,按理说不该这样。   该当何解,这种坎儿得自己跨过去,不然日后再考试,恐怕还没进考场,就怯了。   傅仲宴道:“这你朋友帮不上忙,得让她的兄长自己想通。万事不能只往高处比,功课有的是好的,有人能考榜眼状元,有人是只能考状元。有人身有奇才,却考不得,有人贫贱,有人富有四海。   事事都比,比得起吗?这世上之事多得不胜枚举,你朋友兄长可以四处走走看看,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眼界广了,心界也就广了。”   燕明荞轻轻叹了口气。   傅仲宴又问:“明荞,你学的快,功课好,可越朝女子不能科举,为何没有心生怨恨,觉得上天不平?”   傅仲宴一直以来,满意学生功课,但最欣赏的是燕明荞的性子。   燕明荞愣了愣,她没想过这些,她觉得,能读书就很好了,以前根本读不了书。   在梧桐苑的时候她也没什么,来正院什么都有了,怎么还心生怨怼呢,光想着上天为何不给我生成男子,每日郁郁寡欢,那还能做什么。   人不能太贪心。   燕明荞突然想到了沈元景,比起大哥,他好像更无可奈何些,好像当初沈元景说自己不能科举的时候,就很平静。   不知道是曾经像大哥一样难受过了,还是一直都这样。   傅先生知道沈元景是聪慧的人吗,若是知道他藏拙,是训斥还是什么?   燕明荞不知道,但傅先生说的是对的,大哥可以去外面走走看看,她和母亲去施粥,知道外面有穷苦之人,她做生意,知道怎么赚钱谋生,知道母亲养家辛劳。   若只是待在四方宅院里,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多谢先生教诲。”   燕明荞这回好好看书了,一心看书,很快就上完了第一节 课,中午下学,她先回正院和母亲转述傅先生说的话。   沈氏一边觉得傅仲宴生说的有理,比燕国公强多了。一边又觉得还有三年就考试,时间过得很快,三年期间,再花一年半载出门游学,那荒废了学业,岂不是更考不上了。   这该如何抉择。   燕明轩此次心病,有担着国公府门楣之故,也有下头弟弟妹妹太出色的缘故。   燕明泽功课好,自不必说,燕明轩年长好几岁,但一直被压一头。   明荞聪慧,经常被燕国公等人夸赞,明玉会做生意,活得通透。   长子敦厚,该趁着没成亲游学走走看看。   沈氏犹豫再三,还是觉得长子的性命更重要,“那你去和你大哥说,顺道把上个月玉芳斋的利润送过去。”   利润沈氏还没送,怕燕明轩多想。   燕明荞点点头,“母亲,我吃过饭就去。”   燕明荞飞快地吃了饭,然后抱着小匣子去了燕明轩住着的院子。   院子里有一股浓郁的药味,闻着就苦。   这事虽没往外传,但一个府里,半日也都知道到,不过沈氏不发话,有人想来看看也不成。   院子门口有两个看门的婆子,燕明轩不常回来,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就四个,也没有小厨房。   院子典雅大气,穿过圆形拱门,有一大片竹子,今年的嫩竹两个她这么高,年份久一点的已经有燕明荞好几个高了。   燕明荞没来过这儿,门口丫鬟带她进去,屋里干净整洁,药味更浓。   燕明轩用过药,吃过饭了,靠着枕头养神,精神看起来好了点,“五妹妹来了。”   得,说话声音就像她庄子里的大鸭子似的,以前大哥声音可好听了。   燕明荞往前走了两步:“我来看看兄长,然后把东西送过来。”   燕明荞觉得不够近,就坐到床边,把带来的小匣子给燕明轩看,“兄长看,这些是玉芳斋和春饼铺子的分成。”   上个月春饼铺子的一成利润也有一百多两,加在一块是九百六十两。   将近一千两银子,能买很多书,很多点心。   燕明荞冲兄长笑了笑,“二哥哥也有的。”   燕明轩的月银和燕明荞如今一样,一月十两,明面上是这么多,不过暗里花销多些。   像燕明轩他们,没银子去公中拿,买书买笔墨之类的,还有沈氏燕国公贴补。   这些钱,对燕明轩来说也很多,他不管家理账,但知道母亲管理国公府,经营赚钱不易。   燕明轩笑了笑,真心为妹妹高兴,“五妹妹和二妹妹,可真厉害。”   燕明荞抿了下唇,“兄长还是别说话了,废嗓子。这些钱是分成,主要是母亲管得多,我和二姐姐不好独占。母亲说了,兄长先养好身子,等好了,先不去书院了,去四处游学,可以明年开春了再回来,到时再去书院。”   燕明荞挠了挠脑袋,“缺银子了就写信回来,和家里说,也别光想着看书看书,你这以后就光知道看书了。”   最后,燕明荞又干巴巴说了句,“考上的考不上的,都有很多人呢,兄长一直都是我们的兄长。”   但考不上的就不是好儿子,父亲是这样想的。   燕明轩脸色苍白,还带着病气,原来母亲妹妹们,什么都知道。   他也想考中,就是自己不行,母亲没有责怪他,也让他不必自责,先游学,以后再说。   燕明轩眼眶有些红,张了张嘴,刚要开口……   燕明荞立刻道:“兄长,你若现在不想见人,我可以代为传话,什么话都给传,不过要一点点跑腿钱。”   燕明轩抬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嗯。”   他的确不太想回书院,想四处走走看看。   病去如抽丝,燕明轩第二天嗓子开始疼,开始干咳,一碗一碗黑药汤灌进去,也不见好转。   但第四第五日,精神头就好了。   他开始准备游学的东西,几本常看的书,银子没带很多,妹妹们辛苦赚的钱,他做不到毫无负担地花,既是游学,就别还当自己是个富家公子。   沈氏支持燕明轩游学,但燕国公觉得不妥,“这刚考完就出去玩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考上了。”   沈氏道:“这是傅先生的意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明轩知上进,并非去游玩的,多见人,知疾苦,也不必抱着书死读。”   燕国公道:“他病了就好好养病,不许出门。”   沈氏道:“明轩病好了就出门,我看谁敢拦。”   燕国公怒道:“无知妇人,再这样我连你的足也禁。”   屋里的丫鬟和屋外的丫鬟低着头,脚步都没动。   沈氏没有让步的意思,这种时候她咬死不松口,寸步不让,显得格外强势,燕国公心里有种挫败感,他拿这样的沈氏全无办法。   家里他向来不管,只去个拿钱的,府上下人全听沈氏的,他的话一点用都不管。   而且,沈氏还拿傅先生压人。   傅仲宴当初三元及第,新科状元,后来官职二品,是当代大儒,又是老国公的朋友,他说的话,自然比别人说的管用。   燕国公无法反驳,如今沈氏不听他的话,也就孟小娘等人对他恭敬顺从。   燕国公怒道:“你就等着他玩野了,什么都考不上!我看他还不如明泽他们!”   沈氏深吸一口,道:“此事我也书信禀告父亲母亲,公爷不必拿孩子们做比较,明泽有他的好,明轩身为长子长兄,也算无可挑剔。妾身身子不适,公爷请回吧。”   早就知道燕国公如此,她是不在意,但这话若是让燕明轩听到,恐怕要更伤心难过了。这就是当父亲的,这种时候一点安慰都做不到,只会出言责怪。   当真是……   燕国公正在气头上,“明烨已经被你惯坏了,明轩亦是!”   他转头去了锦华苑,孟小娘的确不盼着正房好,可是她不傻啊,她都希望燕明轩能考上,这回燕国公怒气冲冲过来,这种时候留燕国公留宿不是明晃晃和沈氏对着干吗,沈氏若是把她恨上怎么办。   孟小娘就把借着来月事的由头,把人推到了落竹苑。   苏巧慧是不懂这些的,欢欢喜喜的,又是捏肩又是唱家乡的小调,这才把燕国公哄高兴了。   沈氏才不管燕国公高不高兴,下午去看了看燕明轩,看他脸色好了许多,放下心,“出去走走吧,在书院闷得慌。你们四个孩子里,有稳重的,有调皮的,有聪慧的,明玉和你都定亲了,母亲很知足。你还年轻,不必太急,三年后不也才十九岁吗,再过三年也就二十二。”   燕明轩点了下头,“母亲说的是。”   沈氏道:“在书院累不累,和母亲说说。”   燕明轩很少这么和沈氏说话,捡了几件趣事说,两人谁都没提燕国公,燕明轩也明白了几分,为何母亲和父亲关系平平。   他不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   吃了七日的药,燕明轩身子明显好转,除了声音有些哑,其他一切都好。   出游宜早不宜晚,燕明轩打算明日就走,先去江南,看看诗文里日出江花红胜火的景色究竟是什么样的。   沈氏本想替他收拾行李,但燕明轩说自己就可以,“儿子已经长大了,这些事都能自己做。”   落榜对他打击不小,他不能被打倒,他想成为母亲弟弟妹妹们的依靠。   沈氏想想也是,便放手让燕明轩自己收拾了,自小存下的银钱、最近几个月的分成不少,也不用沈氏再给银子。   沈氏就放心地没管。   燕国公还在气头上,甚至放言燕明轩要是敢走就别认他这个爹了,不过没什么用。   沈氏让燕明轩走,那就能走。   九月二十三,燕明轩向家人辞行,带了两个小厮离开盛京,燕明荞出门送了送兄长,再见大哥哥就得明年了,不管以后考不考上,至少兄长人能高兴些。   府上少了个人,不过燕明轩平日里也不怎么住在府上,倒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燕明荞感觉自己也长大了一点,知道母亲和兄长的不易,怕母亲因为兄长远游不高兴,去正屋更勤了些。   其余的和从前没什么变化,每日依旧上课下课,偶尔去玉明轩吃顿饭,其余时间要么看书要么练字。   秋日最是清爽,坐在窗前,吹着风看书,比平日里看得更快。   不管是看秋日、云层还是夜里的星星,都好看得很。   她来正院一年多,还能住两年多,就要搬走自己住了,燕明荞很珍惜现在在母亲身边的时光。   很快就到了十月,天气渐寒,燕明荞换了更厚实的冬衣。   初五那日去请安,众人请过安后,沈氏说完近日府上的事,又道:“萧阳来信,老夫人和老国公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会到达盛京。苏氏和许氏未曾见过老国公老夫人,到时一块儿见见。”   信上说,燕明轩出门转转也好,省着一直闷在书院,那样迟早给自己闷出病来。   出门游学很好,沈元景也游学去了,这回不会跟着一起回来。   信里还写了,这回回来打算长住一阵,得等明年燕明轩成亲之后,再回去。   燕明轩婚事在五月份,看完长孙成婚不可能立马就走,六月份就热了,坐马车是不可能的,那么远。   萧阳冬日严寒,沈氏琢磨着,明年老夫人就不回盛京了。   老人家年纪也大了,这么长时间的折腾舟车劳顿,身子肯定吃不消。   实在热了可以去庄子避暑。   燕明荞对这事已经很熟了,祖母祖父回来,先举办家宴,在盛京住半年,明年的五月份再回萧阳避暑,一直以来,两位老人都是这样的。   至于一块上过几日课的沈元景,来不来跟她没什么关系。   许秀心有些紧张,她点了点头,“妾身听夫人的。”   苏巧慧坐在郑小娘的下首,她捏着帕子点了点嘴角,“夫人,妾身也没想到这么巧,正赶上老夫人老国公回来,妾身这个月没来月事,还以为是吃坏肚子。前阵子请外面的大夫来看了看,才知是有喜了。”   燕国公去苏巧慧那儿多,有喜也不奇怪。沈氏这阵子顾着燕明轩的事,也没管府里的妾室。   孟小娘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道:“有喜了?!”   苏巧慧摸了摸肚子,“姐姐,是的。”   孟小娘想骂她恶心谁呢,可沈氏坐在上头,容不得她造次。苏巧慧怎么就有喜了呢,还去外面请大夫,不知道是在防着谁。   夫人竟然一点都不管。   沈氏道:“好好养胎,少出门走动,缺什么和管事说,以后府医隔日去诊一次脉。”   她看向别人,“你们当心些,别影响苏小娘养胎。”   府上孩子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苏巧慧表情有些愣怔,似乎是没想到沈氏就是这么个态度,一点都没有她为国公府开枝散叶的高兴劲儿,而且,这好歹也是个喜事吧,就这么打发了?   月银没涨,丫鬟没多,小厨房也没有……   她怀的可是国公府的孩子。   燕明玉低着头,心道,这个爹,竟然又弄出来了个孩子,府上都多少孩子了。   燕明荞还不理解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只和母亲他们亲,别人,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她都不喜欢。   孟小娘在心里暗笑,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生出来的孩子,还指望大摆宴席呀,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呸,蠢货。   沈氏最后又敲打了苏巧慧的丫鬟,若是出了事,唯她们试问,这便让众人散了。 第53章 宁氏回京   离开正院的时候, 是苏巧慧身边的丫鬟扶她出去的,明明是以前走过的路,却要提醒她跨门槛, 下台阶的时候也提点了,“苏小娘小心些。”   苏巧慧心紧了紧,她刚有孕,如今将将两月有余,并未显怀。她原以为能母凭子贵, 不说别的, 至少给院子里多添两个丫鬟, 谁知道, 什么都没有, 还被变相地禁足了。   夫人的意思, 不许别人来落竹苑打扰她养胎, 她也少出门少惹事。若是她出了事, 就是丫鬟的过错。   落竹苑的丫鬟是她的丫鬟, 主仆一体, 罚她的丫鬟不就是打她的脸吗, 那也是她的过错。   苏巧慧算是明白了,这个孩子夫人根本就不在意, 府里除了许秀心,谁没孩子。   很快她又振作起来, 别人不在意, 那也说得通。夫人能看的惯她有孩子吗,孟小娘会乐意她有孕, 不管别人怎么看, 只要公爷在意就好了。   燕国公的确挺满意的, 府里添了人丁,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只不过,这样的喜悦他经历过太多次,根本不像苏巧慧想象中那样。   燕国公拍拍苏巧慧的肩膀,“不错,你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来。”   他儿子多,女儿也多,就不那么盼着生儿子了。燕明轩是没考上,可他是长子,老夫人喜欢,日后肯定是要承爵继承国公府家业的。虽然燕明泽聪明点,但他不可能把爵位给燕明泽去。   不看父子情份,不看两位老人那儿说得过去不,不看夫妻情分,什么都不看,也得看看镇国公府和两个女儿。   后来燕国公想了想,他这是要得罪镇北侯,他气慢慢也消了,觉得自己是太冲动了。如今沈氏不理会他,两个女儿跟她们母亲一个样,燕国公只能等老夫人回来,缓和一下,兴许关系就不这么僵硬。   燕国公后来也想,沈氏估计就是仗着镇北侯府,仗着女儿未来的婆家才这般。   也不看看是靠谁,才有这样好的亲事。   燕国公这两日去正院了,也给了沈氏台阶,但沈氏根本不吃这套,要么让他去锦华苑,要么让他去落竹苑。   要不是苏巧慧有了身孕,他根本不会来。   多了个孩子他高兴,可这份高兴还不及看燕明玉嫁的好。   他怕沈氏不高兴,就随手赏了点东西,让苏巧慧好好安胎,缺什么就去正院。   苏巧慧难以置信地张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国公:“对了!”   苏巧慧打起精神,“公爷?”   燕国公不忘敲打几句,“你有孕了,也要敬重夫人,不能仗着有孕就胡来,府里夫人最大,明白了吗。”   苏巧慧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妾身明白。”   燕国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转头就去了锦华苑,连饭都没在这儿用。他听苏巧慧说害喜,若是在饭桌上都吐,那他哪儿还能用的下饭。   落竹苑又变得冷清无比,油灯闪烁,两个丫鬟在她身边低头候着。苏巧慧看了眼窗外,只觉得外头日光褪去,阴暗寒冷。   可能因为要入冬了,才这样的冷。   苏巧慧心拔凉拔凉,唯一庆幸的是,下人伺候的还尽心,吃喝不愁,真的就让她好好养胎。   她攥着两个丫鬟的卖身契,她们却听沈氏的。   就是想要出门转转,丫鬟都不让,就让她在院子里走走,千万别动了胎气。   府医诊脉来也说,前三个月最是要紧,最好少走动。   苏巧慧也在意这孩子,沈氏把她五日一次的请安都免了,若是养不好,她不知道会怎样。   这种时候若孩子出了事,肯定会追根究底查清楚,孟小娘是想使点手段,把这个孩子“不小心”给弄掉,但她怕查到自己头上。   等着以后再说吧,说不准苏巧慧自己不中用,孩子根本生不下来呢。   就算生下来,没准是个女儿,给份嫁妆了事。   露华苑和裕华园消消停停,两人都有孩子,虞小娘在沈氏这边,自然不可能去使坏。   郑小娘是觉得,苏巧慧脑子不好使,没个娘家,就算哪天死在后宅都没人给她申冤。   许秀心倒是没想别的,也没觉得羡慕苏巧慧要当娘了。。她自己住就很好,每月二十两银子,吃喝都在府中,只要给两个丫鬟看门婆子月钱。   自己再绣绣帕子荷包之类的,偶尔还会接一两个大件,这样两个多月下来,也攒了五十多两银子了。   五十多两银子,能把她买下来了。   她争取赶在大公子承爵之前多攒点钱,她不指望燕国公,也不想攀附着谁,那样还不如给夫人姑娘们做些帕子衣裳之类的。   许秀心就给燕明荞做过鞋子,她做的鞋子舒服又好看,穿起来不磨脚,颜色也好看,鞋头绣两朵小花,看起来秀气的很。   不知不觉,她选了一条和苏巧慧完全不一样的路,两人谁都不知道究竟哪条路是对的。   苏巧慧有孕一事,就像往湖泊里投了个小石子,有一点动静,但没有在国公府掀起太大的波澜。   相比之下,老夫人老国公回府要重要的多,府里开始打扫庭院,大厨房已经着手准备上家宴的菜品了,看着倒是和去年差不多。   沈氏有意让燕明玉学,省着日后嫁人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   燕明荞还小,不用做这些,她盼着祖父祖母回来就好了。   她以前常去寿安堂吃饭,虽然不常和祖父说话,但是和祖母亲近,就觉得想念祖母。她在心里数着日子,初九那日,门房的小厮就来禀告,说老家来的马车已经到城门口了,过会儿就到了。   *   时隔数月,宁氏又回到了盛京。   秋日景象萧瑟,不比离开时春意融融,更重要的是,孙子孙女都定了亲事,眼瞅都长大了。她感觉燕明荞也长高不少,站在燕明玉的旁边,一个亭亭玉立,一个那么大点,越来越出挑了。   宁氏看国公府什么都和原来一样,只有自己疼爱的孩子长大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快过来。”宁氏背没去年的时候直,头上银发也添了几根,她拉住明玉明荞的手,连着哎了好几声,“不错不错,又高了。”   燕明荞不仅给宁氏看,还转着圈给她看,“祖母您好好看看我。”   宁氏被她逗得一笑,打趣了几句才看向其他人,沈氏旁边是府里的妾室,妾室们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   认得倒是都认得,就是不亲近,对府里的四公子五公子他们亦是如此,只点了点头,“明旭明远他们都长大了。”   郑小娘笑着答话:“老夫人说的是,明远一直念着您呢,他今年启蒙了,学了不少字,还会背诗了呢。”   宁氏笑着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快进屋吧,在这冷风呛口的地方站着做什么。”   一群人这才进去,最前头背着手走得飞快的是燕国公。宁氏慢悠悠的一边是燕明荞,一边站着燕明玉。后头是戴着点翠头面的沈氏,好像这几个人才是一家人。   再后面,才是国公府众人。   燕明月眼里有点失落,若是当初听燕明泽的,兴许今日站在祖母身边的就是她了,只可惜,现在再去也晚了。   她还是别想这些了,连这些都羡慕,燕明月你也太没出息了些。   苏巧慧一直想上前说话,只不过她就是个妾室,根本没有机会。她摸了摸肚子,心里更没了头绪。   老夫人要重视,绝对不是这个态度。   大公子马上就成亲了,等孩子生下来,过不了几年大公子就承爵了,到时候一分家,她有那个能力把孩子养大成人吗。   可像许秀心那样,日后又是什么归处。   这国公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就连夫人亦是。   宁氏先回了寿安堂,晚上家宴再和大家说话,舟车劳顿,自该好好歇歇,她对沈氏道:“有明玉明荞陪我,你忙你的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万事都得你操持。”   做婆婆的,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样,这阵子辛苦媳妇了。   沈氏微微低下头,“没什么辛苦的,对了,刚母亲也看见了,府里多了两个新人,苏氏有孕了,也算一桩喜事。”   宁氏拍了一下桌子,头上的金簪都跟着晃了晃,“胡闹!都多大的人了,明轩都要成亲了,他还要纳妾!”   沈氏知道这有做戏的成分,宁氏觉得燕国公荒唐,但没到生气的地步。她自不会说是自己主动给燕国公纳妾的,“左右是添丁的喜事……对了,明玉定亲的事,就让她自己和您说吧,儿媳先告退了。”   说完,沈氏就离开了。   寿安堂和宁氏离开前一模一样,屋外丫鬟端进来热茶点心,看样子是早早就准备上了。   宁氏拉着燕明荞坐下,看了燕明玉一眼,“还不快说给祖母听听。”   燕明玉哎了两声,“这有什么好说的……”   年后见刘熙远,宁氏是知道的,后来四月份的时候见了林家公子,不了了之,之后才有了和镇北侯的这门亲事。   之前见过两次,后来宫里姑母来问她,亲事就顺其自然地定下了。   七月初定亲,楚堪疑定亲之后没几日就回西北了。燕明玉还帮忙收拾了点东西,七夕过后,写了封信去。   那时她来这儿有一年了,虽然说每日懒散,不过为了看话本子也认了不少字。   毕竟也是上过学的人。   再后来管铺子,有些地方的文书需要她写名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了练。   勉强能写信见人。   说实话,燕明玉是没想着楚堪疑会回信的,写信是为了谢礼。他这个人,最是守礼不过,后来她又想了想,七夕送的玉佩说不准是陈管事自己准备的,为了让她高兴,故意说是楚堪疑送的。   陈管事若是放以前看的小说里,那就是万能管家,全能秘书。   她信上第一句就说“玉佩我很喜欢”,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她和楚堪疑也没别的可说的,定了亲的男女可以通信可以赠礼,但是不能过火,说出去燕国公府的女儿没教养。   燕明玉不能给府里添麻烦。   信上规规矩矩的,连关心的话都少,写了写楚铮的事,问了问楚堪疑在军营好不好,写了一页多,这封信就这么寄过去了。   七夕之后寄的信,八月中旬燕明玉收到了第一封回信。   并非是看了她的信才给回信的,因为信里第一句是已到西北,安好勿念。   这是楚堪疑到西北之后写的,告诉她,他已经到了,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有时,这四个字,的确比“我很好不用想着我”好听些。   后头的几句就是干巴巴的在西北如何,吃饭练兵,吃饭练兵,这种生活,估计燕明荞见了都摇头,枯燥乏味得很。   燕明玉觉得这就是报平安的信,收好之后也没回,她七夕之后写了信,这会儿楚堪疑应该收到了吧。   过了五六日又收到了一封,还是没提玉佩的事,依旧是干巴巴的吃饭练兵。   九月初燕明玉收到了第三封信,信中说喜欢就好,燕明玉才明白过来,这是楚堪疑收到回信又给她回的信。   从盛京到西北有两千多里,送信快些,快马加鞭,好几个信使送一条路上的,半个多月能送回来。   这期间,燕明玉写了一封,楚堪疑回了三封。   她不知道这些是楚堪疑做这些事是从哪儿学来的,反正她还挺高兴的。   燕明玉其实不太在乎楚铮生母的事,以前还有句话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卢氏生下了楚铮,就冲这个燕明玉也不会觉得卢氏不好。   只是她没想到,本来以为的相敬如宾平静如水孤儿寡母的婚事,楚堪疑会成为最大的变数。   不是光会打仗。   让燕明玉怎么和宁氏说楚堪疑呢,未婚夫?写过信?   他们如今是什么关系,在婚前谈恋爱,还是说对未来夫人的关心,她也说不清。   只知道收到信时她挺高兴的,别的感觉就没有了。   喜欢根本谈不上,充其量就算了相互尊重的笔友。   兴许也有西北没有战事的原因,不然肯定会担心楚堪疑能不能回来。   楚铮懂事了,知道读书上进,明荞功不可没。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楚堪疑这么多年,估计也知道顾家照顾家人了,也不错。   燕明玉不敢保证别的,但她觉得楚堪疑人品不错。   不必和刘熙远林褚比,因为都有了各自的婚事,再说就不妥了,但绝对比燕国公强。   燕明玉表情变了又变,“祖母,你让我怎么说……我,哎,反正明荞也都知道,明荞!”   燕明荞很听姐姐的话,她道:“祖母,我们在上元灯会看见镇北候府小世子救人了,他并非如外面传闻那样不堪。   他能仗义救人,还会照顾人,有赤子之心。尊敬长辈,性子憨直伶俐,想着保家卫国,是个很好的人。   至于镇北侯,那更是好人了,没有他,就没有越朝国泰民安的景象,他是个大好人。”   宁氏听着燕明荞说好话,不由一笑,“有这么好?”   当初刘夫人说的可是为了教养孩子才续娶的。   燕明荞摇了摇头,“祖母,您觉得这就好了呀,这还不是最好的呢。”   燕明荞卖了个关子,“您猜猜,还有什么好的。”   宁氏心道,还能图他岁数大,大明玉一轮?图他快三十了,一身伤病,死得快?还是图嫁过去守活寡,继子小不了自己几岁。   “还有啥好的?”   燕明荞道:“聘礼很多,府里上上下下对二姐姐很尊敬,还有小世子,把我母亲当亲外祖母!”   宁氏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很快,她从燕明玉口中得知,镇北候府的一半家产做了聘礼,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半财产,那……   燕明玉道:“诚意很足,楚铮不是顽劣不堪的性子,您见了就知道。”   事已至此,婚事都定下来了,宁氏也只是问问,不可能跟镇北候府悔婚。   只能想着,多给孙女添些嫁妆,这样到婆家腰杆子也硬一些。   “好了,圣上赐婚,又是你姑姑看过的人,祖母还算放心,若是他对你不好,大不了拼了我这条老命不要!”   燕明玉噗嗤一笑:“您说这话做什么,就算对我不好,看在聘礼的份上,我也能忍受一二。”   燕明荞扒着宁氏的手,“祖母,您别光问二姐姐呀,还有我呢,您给我们的玉芳斋,您不知生意有多好!”   宁氏知道,月饼都送到萧阳去了,她还吃了呢,“你们姐妹俩呀,最能干了。”   两人中午在寿安堂陪宁氏和老国公用的饭。   晚上家宴,燕明荞没吃多,宁氏和几个孙子孙女说了几句话,妾室她一贯不理会。   对苏巧慧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家宴结束,又让各院以后只初一去请安,其余时间就不必了。   宁氏知道燕明轩出门游学一事,回来之后更是知道燕国公为此和沈氏大吵了一架。   这个儿子怎么这么不长进。   沈元景也去游学了,他今年十岁,说自己学得不通透,希望出门看看,能有所收获。   燕明轩是长孙,肩上担子重,宁氏觉得出门看看没什么不好,所以燕国公腆着一张让她劝劝念安,她并没有答应。   “明轩明玉都要成亲了,明玉还嫁到镇北候府去了,别看如今国公府爵位高于镇北候府,但真比起来是我们高攀了人家。你是做父亲的,过年就三十五了,有些事,别一股脑儿就做了,后悔都没处后悔去。” 第54章 冬月   燕国公皱着眉道:“母亲, 这不能全怪我,念安她性子强势,咄咄逼人半步不让!你看明烨都被她惯成什么样了。明轩我若是不管管, 那更无法无天了。”   燕国公还想让宁氏劝劝沈念安,谁知道宁氏是这个态度……   宁氏看着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无奈叹了口气,她说道:“念安很好,不管是管家还是教养子女, 都挑不出错处来。   你平日里管的少我就不说你了, 但不要在这种时候指手画脚地添乱。怎么, 好的都是你管的, 稍有过错, 就是念安和孩子们的不是?”   有人专门爱马后炮, 本来考试就有考不上的, 多难考, 几万人考试就中几百几千人而已。   宁氏很看重长孙, 虽然没燕明泽聪慧, 可是性子可比他好太多。   作为继承人, 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宁氏说话还收着呢,“说句不好听的, 明轩没考上,他自己心里也急, 你不宽慰一二就罢了, 你是想给他逼死吗?”   燕国公怎么可能逼死自己的儿子,“我就是想让他多上进……”   “上进上进, 你就是个四品闲职, 明轩逼着你上进了吗!”   事已至此, 明轩已经离京了,宁氏也不想再多说了,“你若是多关心关心他,少往新人那里跑,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苏巧慧,宁氏看不上,本来她就不喜欢妾室生的孙子孙女,有孕没孕也没差。   “那个苏小娘,本分也就算了,不本分趁早打发了。明轩都定亲了,你还纳妾,成何体统!”   燕国公被说得面红耳赤,想反驳却不知道说什么,“母亲,我……”   宁氏挥了挥手,闭上眼睛,意思是不想说话了。   燕国公任命地低下头,道:“儿子告退。”   初十这天,燕明荞还有假,上午陪着宁氏待了半天,给念书喂点心,下午的时候去了玉明轩。   玉明轩有新吃食,茶叶蛋,特别好吃。   茶叶蛋街头也有卖的,两文钱一个,燕明荞吃过,但味道一般,加上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吃鸡蛋,所以没再买过。   但这个不一样,一颗鸡蛋上头的裂纹都差不多,剥开蛋白已经变成棕褐色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有蛋白挡在外头,但里面的蛋黄也入味好吃。   一点都不干,软软的,特别香。   燕明荞问这是怎么做的,燕明玉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哎好吃就多吃,鸭子好吃你会杀会烤吗!”   燕明荞觉得姐姐说的话很有道理,这每日,除了读书吃饭睡觉需要亲力亲为,其他事都有别人代劳。   就像开铺子,只需要林香流露说说弄成什么样了,其他事都不用她们操心。   新铺子已经开始装潢了,姐妹俩偶尔去看看盛京的铺子,江南那间从未看过。   燕明荞长到七岁,也没去别处看过。燕明玉以前倒是去过,但穿越之后很少出门。   有时候还挺羡慕燕明轩能出远门游学的。   燕明荞是觉得,没有见过那些景色,很难写出那样豪迈壮阔的诗文。   但如今就要读书,出远门以后再说吧。   等银子多了,母亲让了,就能出去了。现在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心疼是有点,可为了赚更多的钱,花也就花了。   燕明荞打算趁着现在买个庄子,母亲说现在这个时候好,秋收过后,没到开春。可以慢慢寻摸,多看看,挑几个再好好选。   燕明玉钱也不少,她也打算买个庄子,不然钱光放着,数钱来两次就过瘾了,她又不一直数。   别的产业,燕明玉尚且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投资,就光买铺子和田地好了。   姐妹俩打算庄子离得近一点,有些庄子靠水,有的不靠,离得近总归会方便些。   她们姐妹俩一块儿做生意,还要养鸭子,在一块儿也能省不少事。   先买庄子,每月进账一千多两,再过几个月,就能买宅子了。   买了庄子就可以多养些鸭子,到时候春饼铺子就能开分店了。   燕明荞如今有七千八百多两银子,其中包括九月份三个铺子的分成,这么多银子,足够买一个两百多亩带温泉的庄子。   就让林香先去看看,看好了之后她挑一个好了。   买庄子的是大钱,估计得把她存的银子全花光,不过燕明荞平日里也没别的开销,花也就花了。   不然光放着,银票又不会像鸭子一样生小银子呀。   还不如花了呢。   燕明荞打算庄子看好了,请沈氏帮忙看看,就给定下来,别等着年后价钱涨上去。   宁氏说起两个孙女,只有满意的份,这回回来,给两人带了不少东西。   燕明玉带了萧阳的吃食,给明荞带了各种娃娃布偶、泥人面人,都是小孩儿喜欢的东西。   燕明荞还真挺喜欢的,用一个木盒子装着,给泥人弄了小床,凑了一大家子。   在玉明轩吃了顿晚饭,燕明荞又回去玩泥人儿了,日子过得轻快自在。   不用去寿安堂请安,两人还是如之前那般陪老人用饭,一个去正院,一个去寿安堂。   去正院鲜少和燕国公一块儿吃,沈氏不是置气,就是单纯地不想看他。   这世间慢慢过去,等到十月下旬,盛京下了第一场雪。   不是很大,细细碎碎的,铺在路面上像撒了盐粒。   不知道下午会不会下大,燕明荞记着,和去年的雪不太一样,她没请假,跟着傅先生读了许多写雪的诗文。   沈氏出门赏雪去了,这回就带了燕明月。   燕明月明年十三岁,这会儿多见见人,没坏处。自从铺子的事之后,燕明月就懂事了不少,沈氏没法做到什么都不计较,但也想她有个好亲事,日后也能帮到明玉明荞。   亲姐妹,关系僵硬,说出去不好听。沈氏和人介绍都是燕明月说自己的女儿。   燕明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别人问起二姐姐和五妹妹的时候,她就说两人在家中读书呢,也算说了点好话。   沈氏是觉得她真的变了,性子沉稳了,也没以前那么拔尖,带着戾气。   前几日,还往正院送了些东西。   是燕明月亲手做的,给沈氏的是一条抹额,上头有一块绿松石。给燕明荞的一个暖手的手笼,白色的底,蓝色丝线绣了点云纹,两边用兔皮包上。   算不上多贵重的东西,但燕明荞刚好用的上,上学的时候了戴在手上,还嫌冷可以在里面抱个汤婆子,用以抵挡风寒。   不过燕明月依旧嘴上不饶人,“看你冻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丢人。”   燕明荞心里很感动,也给三姐姐回礼了,是她自己收的小东西,也很珍贵的。   燕明月没给燕明玉做,一来她是做妹妹的,二来,燕明玉应该也不缺这些,再说了,燕明玉很少出门,成日在屋子里,能缺什么。   东西不算多贵重,一点心意而已,算是答谢沈氏带她出门。   给燕明荞也因为嫡母,也是为以前的事道歉。   这些事是被孟小娘知道了,肯定得被指着鼻子骂,不过燕明月已经看开了,不在乎孟小娘想什么。   沈真氏觉得燕明月长大了,比以前懂事了许多,而且心性也有所长进。   宴会的时候跟着靖安侯府的嫂子也说了说盛京城十三四岁的公子有哪些。   靖安侯夫人说道:“明月你也不用急,亲事绝对好说。”   只要燕明月自己争气点,别惹沈氏不高兴,那绝对能落着好亲事,这不必急的。   远处一片银白色,到这儿的时候雪大了点,雪花一片一片的。   那边有一群人,有大有小,其中也有沈氏见过相熟的。   英国公夫人带着点翠头面,披着白色狐狸毛的大氅,身边一个姑娘,身后一个小子。   靖安侯夫人给沈氏指,“那位小公子,就是英国公府的。”   七八岁的样子,穿得厚实,模样也还不错,唇红齿白的。   夏末沈氏带着三个女儿一块儿去了砚见湖赏残荷,见过英国公夫人。   那会儿英国公夫人就说喜欢燕明荞,还给了燕明荞燕明月一对镯子。   沈氏没忘。   没想到今天竟然带了儿子过来。   不过可能是带着孩子来玩,不是因为想见明荞。   那么一个小姑娘,哪儿值当这样的。   靖安侯夫人还看见了呢,英国公夫人往沈氏身边看了好几眼。   靖安侯夫人眼中多了两分喟叹,“她这是真心喜欢明荞,不过要我说是不急的,你可以多挑挑。   我觉得棹桉也不错,棹桉是你看着长大的,今年十岁,年岁上也没差多少,你若喜欢,把明荞嫁到我这儿,我来护着你也放心。”   沈棹桉是沈氏的亲外甥,也是靖安侯夫人的嫡次子,今年十岁,比燕明荞年长三岁,几人还见过几次的。   沈棹桉是个很儒雅懂礼的小公子。   靖安侯夫人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事儿,明玉和兄弟俩年岁差太多,自是不可能了。   今年年初,她才见明荞,那么小的一个,比棹桉要矮大半个头。若不是英国公夫人,怎么会这么早就惦记。   沈棹桉年纪也不大,靖安侯府杨氏就没想过这些,上回听英国公夫人说起,忽然想到,沈棹桉也行呀。   她是明荞亲舅母,肯定会对明荞好。   棹桉是次子,功课也不错,她的为人沈氏了解,自己的儿子沈氏也了解。   从另一层上说,明荞管棹桉喊表兄,可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血亲关系,只是明荞记作了嫡女。   亲上加亲,是两家的关系更亲近。   沈氏把这个念头心里一转,还真有些意动,不过也没跟杨氏敲定这事儿,“哎,这急什么,才七岁,明荞她哪儿知道什么是嫁人成亲。”   沈氏觉得,高嫁有高嫁的好处,但平平淡淡也有平淡的滋味。   明荞的婚事,她会把关的,到时候再说。   她冲着杨氏笑了笑,“你若喜欢明荞就再看看,她还小,心性尚未定下来。她呀,跟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意思,明玉带着她,估计还以为嫁人就是伴家家酒呢。”   这也够让沈氏发愁的了,燕明玉亲事定下万事足,仗着自己有钱还能赚钱,花钱大手大脚的。   沈氏管不了,好在没个婆婆长辈盯着管着,不然指定被训斥。   中秋的时候镇北侯府送了节礼过来,有两盒茶叶。给燕国公了一盒,另一盒给燕明玉了。   这种好东西,要么特别喜欢自己慢慢喝,要么留着待客。   前几日,沈氏吃了两个玉明轩送来的茶叶蛋,那叫一个清香扑鼻,茶香能把卤料香压过去。   放的时间久,那个蛋黄都有股反倒的茶香味儿。   送了六个过来,沈氏吃了两个,燕明荞吃了两个,剩下的两个次日一人一个。   燕明玉常给正院送新鲜吃食,沈氏也没在意,昨儿才知道,这是镇北侯府送来的茶叶,燕明玉已经用了许多煮茶叶蛋了。   这不胡闹吗,这要是燕明烨,沈氏指定打他一顿。   那好几百两银子一两的茶叶就让她拿来煮茶叶蛋了,糟蹋钱。   燕明玉其实也知道价钱,这东西她还做奶茶来着,是挺好喝的。   茶香扑鼻。   左右都是吃到肚子里,怎么弄茶叶都是不吃的,卤茶叶蛋的卤汤还能卤鹌鹑蛋,那样一口一个,更好吃。   燕明玉这性子,沈氏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杨氏笑着说道:“只是家中没有适龄的公子,不然我乐意让明玉做我儿媳妇呢。”   沈氏笑了笑,心里却庆幸没这样,不然嫂子不知要怎么和她抱怨呢。   到时候说又说不得,为难着呢。   这边又让嫂子帮忙留意燕明月的婚事,待了一会儿,中午在这边用了饭,这才回去。   两人说话燕明月也听到了些,难免有些羡慕。   嫁给靖安侯府的嫡次子,那是多好的婚事。   还有英国公府盯着,五妹妹好福分。   总之,她的婚事自己愁,五妹妹是不用发愁的。   回去的路上燕明月乖巧坐着,什么都没说。   沈氏有些困,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来问了问她铺子的事,“生意可还好?”   燕明月连忙道:“还好,换了个掌柜的,利润倒是越来越多了。”   有沈氏盯着,不敢不好好做,她问什么,解答的也尽心。   沈氏:“对有才之人要以礼相待,逢年过节给下面人准备好节礼。看看生意如何,也别光想着经营,试试做做别的生意,兴许赚的更多。明玉明荞她们铺子生意还不错,你多问问,都是亲姐妹,她们不会藏私的。”   燕明月一时之间心里百味杂陈,她鼻子有些酸涩,“母亲,从前都是我做的不好。”   沈氏道:“从前的事就别再提了,现在吃喝可还好,下头人伺候的尽心吗。”   燕明月从未像这样和嫡母说话谈心,这应该算谈心吧,她深吸一口气道:“尽心尽力,都是母亲管家有方。”   沈氏点了点头,暂且想不出有别的要问的,就闭上眼睛养神了。   不让下面人日日请安之后,她精神也好了不少。   回到府中,时辰没有太晚,燕明荞去上课了,燕明玉那边也不用想,估计在睡觉。   一日要睡三次,怎么就这么能睡。   不过这次沈氏是真冤枉燕明玉了,燕明玉还真没睡觉,她在给楚堪疑写信。   楚铮前阵子回书院了,上个月月底放了两日假,据他说能跟上。   楚铮应该不会撒谎,他逃课的时候也说自己逃课。   他不考状元,能认字跟上就行,当然,考上更好,说出去好听呀。   再过一两年,楚铮就要进军营了,幸好如今没有战事,不必担心他安危。   这小子,算是长大了。   燕明玉写了展信佳后,先说了楚铮的近况。楚堪疑是他的父亲,以往打仗顾不上就算了,如今不打了,肯定担心儿子的安危。   换句话说。楚堪疑娶她一大部分原因在楚铮,她不知道楚铮会不会给楚堪疑写信,所以燕明玉单写楚铮就写了两页纸。   到她这儿,就不知该怎么下笔了。   写什么呢。   像楚堪疑那样,但写吃饭睡觉看话本,估计他会觉得有点无趣。   不写这些还能写什么。   燕明玉本来就不喜欢写字,这下更犯难了。   最后,她就在信中问了问楚堪疑在西北吃的如何住的如何,何日回盛京。   这封信就这样寄过去了。   *   西北军营主将帐中,楚堪疑把燕明玉上次寄的信翻出来看了看。   他以前倒是往家中写过信,但他没收到过家信。   卢氏在世时,战事吃紧,他各处跑,就算写了也收不到。   卢氏过世那年楚铮两岁,两岁的孩子哪儿会写信。等楚铮终于启蒙了,父子俩关系僵硬,楚铮盼着他别回盛京,更没写过信。   有时候不收到信反而是好事。   家信这种东西,对楚堪疑来说真的是头一次。   第一次收还有些吃惊,看信里写什么,有点不敢看。信上说燕明玉收到玉佩了,很喜欢,其余的话都是家常话,问好问安。   楚堪疑看了两遍,就把信收了起来。   军营中下属都知道他定亲了,副将姓刘,就是最开始找家中夫人去燕国公府找宁氏说和的。   后来不了了之,结果最后又成事,免不了打趣两句,说什么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这不还是结亲了。   楚堪疑说:“尚未成亲,别乱说,省着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刘副将拍了两下嘴巴,“瞧我这嘴,就爱胡言乱语。”   刘副将比楚堪疑年长不少,不过战功不看年纪,谁能打,能带着打胜仗就是好将领。   楚堪疑每月往燕国公、镇北侯府各写一封信,楚铮不回,燕明玉偶尔回。   回也不会说写太多事,信上说楚铮的多,她自己会写出门看铺子、去赴宴的事。   楚堪疑见过燕明玉几次,她相貌大气,和她妹妹在一块儿时笑得会自在明媚些,那次见她和尚书府的公子一起,就拘谨得多。   和他亦是。   她对楚铮很好,陈管事写过一次信,信中说燕国公夫人为楚铮请了先生,每日上课,上了一个多月,又回书院了。   信里还说,楚铮和燕国公府的姑娘一处,比以前懂事多了。   陈管事很感激燕国公府的人,能把小世子的习惯掰过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楚铮就是听燕国公夫人的话,连府上五姑娘的话都听,明明比五姑娘年纪大。   这些好,楚堪疑肯定会记在心里,他报答的方法简答大方,多给燕国公府送东西。   他记得明玉和燕国公关系平平,和燕国公夫人、府上五姑娘亲近,那送东西就顾着这两处。   算是投其所好。   在楚堪疑心里,燕明玉很好,他年前腊月应该能回去,如今越朝和夷族交好,夷族的公主也来和亲了,保持几年和平应该不难。   冬日这几个月难熬些,镇北侯府的陈管事上午送了两车上好的银丝炭。   沈氏没给各院分,就留着正院玉明轩用。   这个碳烤火烤肉吃锅子都好,烟少,炭块还弄成了核桃状,蛮好看的。   燕明玉打算过几天吃牛油火锅,就吃香油碟。   燕明荞道:“二姐姐,能喝点冰饮吗,现在天这么冷,吃冰饮有的是冰块。”   拿盆水放外面,放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冻好了。   兴许都不用一夜。   燕明玉觉得可以吃,“吃可以,但不能吃太多,万一肚子疼,母亲准得罚我。”   从定亲之后,燕明玉就没被骂过,她感觉沈氏一直等着她犯错呢,可不能被抓到机会。   燕明荞捂着嘴笑了笑,“我少吃一点,姐姐,咱们多冻点冰,夏天就能多吃了。”   今年冬天肯定不会忘了,冰要多多的。   燕明荞捧着脸,觉得今年冬天比去年好,她长大啦,上学穿得暖和,等过了年,她就又长了一岁。   不过,她长一岁别人也长,二姐姐等到十六岁就要嫁人了,母亲明年三十五岁,感觉白头发又多了。   要是母亲不变老,她其实不长大也行的。   就一直这样,能在母亲的怀抱里,一直做母亲的孩子。   今年祖母寿宴,应该还是不准备大办的,得等六十整寿。   再上一个多月的学,等着过年就是了。   燕明玉每天没别的事,盛京的新铺子腊月上旬能开业,就等着过年吧。   下了一场雪,冷了两天,雪慢慢化了。   月底的两日燕明荞放假,她没出门,在屋里练字看书,上午写到一半的时候,林香进来,和燕明荞说道:“姑娘,有人想见春饼铺子的东家,可能是生意上的事,您明儿要不去看看?”   燕明荞放下书,“哪儿的人,态度如何,怎么没找掌柜?” 第55章 合伙   铺子里有事, 掌柜的应该都能给处理好,究竟是什么大事还要找她们。   林香不太清楚,“那人给了奴婢十两银子, 让奴婢传话,看样子是不差钱的。伙计说看他有点面熟,态度还不错,穿的是绸缎,说话带着点口音, 应该是南边来的富商。”   口音和苏小娘的有些像, 不过没那么重。   林香在外头, 她替燕明荞办事, 偶尔能收到好处。   只要不过分, 燕明荞都不管, 她从母亲那儿学的一个词叫拿人手短, 不论是对外面掌柜的、伙计们, 还是房里的丫鬟。   多给些好处人就能更忠心一点。   燕明荞道:“你先去见见吧, 若真有要紧事, 我和二姐姐再见。”   做东家也不是谁都见的, 要是人人都见,那她也不用读书了。燕明荞猜肯定是生意上的事, 莫不是开分店?还是想从她们这儿拿货。   生意人应该知道轻重,肯定不是买方子, 烤鸭铺子每月能赚一千多两银子, 买方子那得花多少钱。   盛京城商人不少,那些人走南闯北, 见识多, 要是喜欢吃烤鸭而别处却没有卖的, 脑子活络些,自然就能发现商机。   燕明荞和燕明玉是不缺银子的,不过往怀里蹦的银子肯定不会不要,要是合伙做生意,那就要思量周全,不然败坏的是铺子的名声。   还有便是,一个人找来,会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呢,若是品性差不多的话,自然是谁给钱多跟谁做生意了。   燕明荞还知道,她年纪小,外人容易看轻自己,一次就去见,人估计还以为她们特别想合伙呢,她才不被人糊弄呢。   这些事她以前不懂,不过跟着母亲刘掌柜学,慢慢就懂了。   林香点了点头,“那奴婢就先去看看。”   姑娘让她去看,若是她都觉得不好,那姑娘就不必看了。   林香略微收拾了一番,就出门见客了。   林香如今常往外面跑,屋里的事是林枣在管,同样都是丫鬟,一个成了姑娘身边最得用的人,常常出门,点心、好吃的、赏钱都不少拿。   而其他人都在府里,除了宴会出门几次,其他的时间真的很少能出府。   要说心里一点都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可林枣知道谁得用,姑娘就用谁。   有李嬷嬷看着,没人敢给姑娘上眼药,就算上了,姑娘聪慧,那点小心思哪儿能看不出来。况且林香的确是会办事,出门的多,还会帮着卖帕子荷包,哪儿能恩将仇报。   林香也说,好好干活,姑娘铺子多,肯定有用得到的一天。   所以说,以后不是没机会,先做好自己的事,听姑娘的话,等用到她们的时候自然就用到了。   雪竹晴日是沈氏赏的人,但两从未仗着这层关系做什么过,很是听话少事。   下午,林香从外面回来,脸冻得发白。   燕明荞让她先坐下暖和会儿,林香喝了杯热茶,然后和燕明荞一五一十说道:“那人是江南来的商人,姓赵,做米粮生意,据他说是吉祥如意春饼铺子的常客。奴婢中午见的人,知道奴婢是自己去的,但定在了醉香楼。”   醉香楼是盛京城有名的酒楼,中午那顿饭,林香估摸着花了得二三两银子呢。   光花在她身上的就不少钱了。   林香:“赵老板常往盛京这边跑生意,最是喜欢春饼铺子里的烤鸭,他还说昨儿刚吃了一只。只是过不了多久他要回江南了,再回来就得开春了,他说想吃铺子里的烤鸭,所以想和姑娘谈一桩生意。他想去江南那边开间卖烤鸭的铺子,说分成什么的好商量。”   像是个财大气粗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赵老板人有些胖,相貌敦厚,看着没什么精明劲儿,不过生意人,都说无奸不商,林香可不敢说,他跟看着一样和善好说话。   和燕明荞猜的差不多,就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入股开铺子,到时候再算分成。   这样听着觉得挺好,但燕明荞觉得,赵老板和她非亲非故,不可能让太多的利,生意人,肯定想赚钱的。   林香道:“奴婢说您没空,赵老板说等您有空,他随时恭候。”   肯定是要见一面的。   燕明荞先去玉明轩找二姐姐商量了一番,有人找上门做生意,总归是件喜事。姐妹俩先对着乐了好一会儿,至于什么时候见人,去哪儿见,谁都没了主意。   林香说那人看着有三四十岁,燕明玉今年十四,而燕明荞今年才七岁。   虽说这个年纪能做生意赚好几千两银子觉得厉害得不得了,但若是楚铮过来说有生意要谈,燕明玉估计是不会去的。   年纪小,容易被人看轻。   遇事不决找母亲,两人就去问了问沈氏,沈氏见的人多,兴许知道该怎么做。   沈氏道:“先晾两天,你们不急,他就急了。这事一时半会儿办不妥呢,你们俩去,千万不能表现得急切。”   反正赵老板不来,她们再过一年半载的也能开个分店,再等等,兴许还有别的商人找过来。   燕明荞听沈氏的,燕明玉也懒得出门,拖一拖也好。   也许是老天爷也想拖,月底两日天气还好好的,初一这天就下了场大雪,这下更出不了门了。   沈氏本来还打算去万象寺上香祈福的,只能作罢,就在屋子里围着火炉烤火,盯着燕明玉燕明月理家中的账本。   后年燕明玉出嫁,什么都不会只能去镇北侯府丢人。   燕明玉看这些就头疼,“母亲,铺子的事有妹妹和流露呢……”   沈氏凉声道:“那等你嫁人了也把你妹妹带过去,白日明荞上课,晚上就帮着理侯府的账。”   燕明玉倒吸一口气,“……这恐怕不行吧。”   沈氏柳眉一竖,“知道不行还不赶紧看,到时候受了蒙蔽都不知道。”   燕明玉吸吸鼻子道:“嫁过去之后整个府上我最大,下面都是管事,谁敢蒙蔽我呀。”   一旁燕明月低下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二姐姐这是说什么呢。   就算下面人不敢这么做,但万事还是自己会的好,她道:“二姐姐,就算府里人不敢,那还有别人呢。”   长远了想,等镇北侯府世子成亲了,新夫人会一直不管家吗,所以说还是学着点的好。   燕明玉唉了一声,认命地看起账本来,她觉得母亲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好在不是出嫁前几日再让她看,慢慢看,也不是不行。   估计也是因为要教燕明月,让她顺道一块儿。   就是不想让她干待着罢了。   两人坐在桌子两头,一个垂头丧气,一个学得颇为认真。   沈氏交代的事,燕明月都认真,过来的时候还会拿自己做的鞋垫袜子之类的,礼数相当周全。   燕明月本来是想问问为何五妹妹不在,但一想,五妹妹估计早已经学会这些了,自然就不用学了。   她亲事没定,也没五妹妹那么聪慧,嫡母终于管她几次,燕明月想抓紧点。   下雪这几日,燕明玉和燕明月都在账房,先生教完沈氏再过来,抽账本考,若是错了,晚上还要再看。   有时燕明玉出错,有时燕明月出错,燕明月以前嫡姐很聪慧用功,什么都不会错,性子温和清冷。如今虽然懒散了些,但感觉更亲近,也会冲她笑。   原来处好关系就这么简单,只要她不存害人的心,姐姐也会笑着和她说话,明荞也会甜甜地喊她三姐姐。   燕明茹年纪尚小,没学这些,对她说话时止不住的酸意,燕明月觉得这样挺丑陋的,她以前就是这样。   燕明月心里感激,想着也给燕明玉做些东西,这般少了算计,心里也敞亮了不少,孟小娘说的话她就当放屁了。   孟小娘重新笼络了燕国公的心,自从苏小娘有孕,加上燕明轩落榜,燕国公两处去不得,孟小娘又成了燕国公的心头好。   孟小娘总是顺着燕国公的心说,自然把燕国公哄得开开心心的,然后就越发和沈氏有隔阂。   燕明月觉得,让孟小娘说沈氏的好话,比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还难。   孟小娘还琢磨着怎么把苏巧慧的孩子弄掉,那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入冬之后苏巧慧很少出门,就待在屋里养胎。孟小娘也不敢买通她身边丫鬟,不然一问就知道是她做的,这事儿只能从长计议。   现在,燕明月是羡慕五妹妹和二姐姐母亲她们一块儿待着,很是舒服,说的就是普通的家常话……   今日冷,多加点衣裳,刚从外面回来,别急着把大氅脱掉,有没有特别想吃的……都是些很平常很熨帖的话。   明荞在母亲身边和在她身边也不一样,爱说爱笑,爱调皮捣蛋,不想去哪儿就是不想去,想去想要什么也会直说。   明明前两年还是个爱低着头,只来请安别的什么都不说的小姑娘,母亲把五妹妹养得可真好。   燕明月出神想着,五妹妹也算守得云开,不用在梧桐苑待着了。   燕明荞喊了声三姐姐,“玉芳斋带回来的点心,三姐姐拿回去吃。”   燕明月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点心很好看,用盒子装着,有淡绿色的,也有粉紫色,一朵朵漂亮的奶油花。   她也有铺子,自然知道月初理账,是丫鬟出去拿利润银子带回来的。   还有三包油纸包着的,燕明荞解释说是饼干,“三姐姐,这个和桃酥的口感差不多,不过更香甜好吃些,里面有葡萄干儿,可甜了。”   燕明月点了点头,“多谢五妹妹,五妹妹要是缺什么,大可上城西的杂货铺去拿。”   燕明荞哎了一声,又让林香去给别的院子送点心。   上个月利润也不错,她分了将近一千两银子。   刘掌柜自己会去谈生意,谈下了两个酒楼的一个盛京城外的,以后光靠点心铺子就能收不少钱,等分店开起来,利润更多。   燕明荞发觉,人和人也不一样,刘掌柜就会做生意,而春饼铺子的赵掌柜,就不管这些,而是去庄子看鸭子养得好不好,督促后头师傅研制新菜。林香说他一个月月钱十两银子,一半都花在吃鸭子上头,人比半年前胖了一圈。   刘掌柜想要多赚钱,赵掌柜呢安于现状,觉得吃好喝好就好,不过在管铺子上,两人做得都不错。   烤肉铺子的铺面最小,利润也是最少的,掌柜的还是原来的杂货铺掌柜。杂货铺以前一个月才几十两银子,如今一天就能赚到,掌柜的心满意足。   想要开分店,估计得她们自己使劲儿了。   初二雪停了,不过外面冷飕飕的,两人还是没出门。初三出了点太阳,雪开始慢慢化了,赵老板又托林香约了两人一次。   说是在醉香楼定好了雅间,中午一块儿吃个饭,不会耽误太长时间,让燕明荞燕明玉听听他怎么说,若觉得不合适,再拒绝不迟。   燕明玉和燕明荞这才赴约。   赵老板在盛京住客栈,地方离烤鸭铺子很近,就在对面。不过谈事情不能去烤鸭铺子,就找的常来的醉香楼。   两人过去的时候,赵老板已经在了,正在斟茶倒水,也不知到了多久。   见燕明荞燕明玉也没多诧异,站起来道:“二位请坐,我也刚到,这醉香楼我常来吃,就自作主张订在了这儿,莫怪莫怪。”   赵老板看着将近四十岁,人有些胖,样貌和林香说的一样,憨厚和善,挺爱笑,就是不笑的时候眼尾都带着笑纹,让人看了就觉得亲近。   穿的是绸缎,不过样式简朴大方,身边跟着一个小厮一个丫鬟,看着都二十多岁。   赵老板面上不显,可心中诧异两人年纪如此之小,看发髻还没及笄呢,就开着铺子。   他身边的小厮说,林香那日离开后回了燕国公府,想必两人就是燕国公府的姑娘了,这般年纪,怕是在家中受宠,才给这么赚钱的铺子。   三人落座,赵老板给两人递了茶杯,“这外面天冷,先喝点热茶暖和暖和。”   赵老板本来忙完了生意,数月前就来吃过烤鸭,他好这一口,想给家里人带回去几只,只可惜这个铺子一日就一百只,还不能多点。   烤好的的确能外带,但味道大不如在铺子里吃的,若回了老家,还不知怎么想这口烤鸭吃。   赵老板在这边停了几日,就在烤鸭铺子对面的客栈住下,他住二楼,往下看就能看见铺子客人进进出出的。   从中午营业开始到晚上戌时打烊,赵老板让小厮数了数,一日的客人有将近二百人。   营业之后生意就没断过,还有来晚的,见烤鸭卖完了进去又出来的。   整个盛京城,就这么一家卖这样的烤鸭的,别处倒是有烧鸭烤鸭子的卖,味道一般先不说,鸭肉干柴,一点都没有这个油润,这里的烤鸭才是真正的入口即化。   赵老板自己就是做生意的,估摸着这每日利润得小一百两,这还是因为每日就卖那么多,铺面就这么大,要不然肯定能赚更多。   赵老板自己爱吃,再加上看了几日的确是赚钱的生意,就起了这个心思。   和东家好好商量,若是行的话,他可以去别处开铺子,江南好几处地方都是水陆交汇之处,来往的商人有的是银子。   知道铺子背后的靠山是燕国公府,赵老板也没太放在心上,这出门做生意,谁还没几个靠山了,燕国公府在盛京有用,出了盛京,谁管你是燕国公还是李国公。   别的他都考虑周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么一间铺子,主事的人是两个小姑娘。   赵老板做了近二十年的生意,知道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年纪小那肯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不然生意不可能这么好。   赵老板没敢小觑,他道:“今日真叫我好好开了眼,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二位年少有为。”   燕明玉抿了口茶,道:“赵老板过奖了。”   燕明玉是不想多说话的,但这种时候,不能光让妹妹来。   丫鬟就在两人旁边候着,赵老板热情张罗,又是倒茶又是端点心的,“哎,赵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年纪最小的是镇西茶商陈老板的小公子,十岁出头就跟着他父亲谈生意,小小年纪,气度非凡。看这位小姑娘还不到十岁吧,一点都不输陈家公子。”   燕明荞微微点了头,这回出来,母亲没跟着,母亲说,生意谈成谈不成不重要,主要是出来长长见识。   沈氏还说,等她打听打听赵老板的为人,生意才能做下去。   若是有话不知道怎么回,笑一笑就是了。   赵老板深知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好话说太多,听着觉得腻,转而说道:“二位先喝茶,鄙人是禹州人士,姓赵,做米粮生意的。禹州到盛京这一带,都熟得很,今日过来,是想和二位谈桩生意。”   赵老板继续说道:“禹州在苏州东北面,也是水陆交汇之处,那边来往商人更多,再往西有岚州,往南有苏杭,往北是历城,再走八百多里就是盛京了。那边我也认识不少人,鱼米之乡,富商成群,好吃的也不少。若是能把春饼铺子开过去,让更多的人吃到美味的烤鸭,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啊。”   燕明荞心道,那按照这位胖叔叔说的,把铺子开过去你好我好谁都好,就好像天上掉了个馅饼,不捡就亏大发了。   但沈氏说了,国公府的人还有私心呢,这陌生之人,哪儿会白白给你好处。   听他怎么说,有几分诚心在。   燕明荞笑了笑,“赵老板,开分店的确是我和姐姐做梦都想的事,只不过难做了些。你应该也知道,铺子这每日就卖一百只鸭子,多的我们也没有。想要去南方开铺子,既要银子又要厨子还要鸭子,这不是为难人吗。劳赵老板高看我们一眼,可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能守着这间铺子就心满意足了。”   赵老板忙道:“姑娘别急,这些我也想过,咱们边吃边说。”   赵老板提前点的菜,说着话的时候就有伙计上菜了。   这个时节应季的吃食可不多,但赵老板却弄了海鱼,还有各种各样的新鲜食材,请这边厨子烹制,单拎出来哪一道都是名贵菜肴。   “两位小友先尝尝菜,出来一趟,哪怕生意做不成,也能交个朋友。燕小姑娘说的我都想过,这些都不是问题,鸭子我可以找人养,二位若是信得过我的话,厨子我也可以去寻。”   赵老板说着说着就笑了,“这些事都是小事,二位小友开过铺子,恐怕应该知道最不容易的是打点关系。铺子开在南方,那边酒楼饭馆多得很,这能不能开,开了能不能长远不是看我们的,得看上头点不点头……二位是人中龙凤,可在南方做生意,可不简单呐。有句话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们在盛京也鞭长莫及不是。”   赵老板一脸为难,“两位小友若是点了头,在下也会尽力一试。”   说这些无非是为了拿好处,想多占分成。   燕明荞知道,去岚州开间玉芳斋,就得小心当地的点心铺子。不过赵老板说的在南方做生意不简单,这话不全对,好不好做要看做什么生意,不然为什么赵老板为什么不找醉香楼的东家。   走关系是难,可好好做生意不得罪人,也容易。   这越朝又不是处处官官相护权力倾轧的地方。   燕明荞道:“赵老板,烤鸭别处应该没卖的吧,就算把铺子开过去,应该也不会影响别人的生意,既然如此,关系倒是好打点,难是难在养鸭子和烤鸭香料配比上。赵老板爱吃这个,怕是也琢磨过,只有味道好,才能好卖,生意才能长久,你说对不对。”   谁难处大,谁占的分成就多,赚的银子也就多。   赵老板咂了咂嘴,这小的别看年纪小,懂的却不少,大一点的还未说话,不知道是什么性子。   看着不像好说话的性子。   赵老板道:“二位尝尝菜,一边吃一边说。”   燕明荞算是发现了,赵老板若是想不出话来,就会让她们吃菜。   母亲说的没错,得看赵老板心诚不诚,这生意可不像玉芳斋,一家人做生意省事。   和赵老板做生意,一成一厘都是银子。   赵老板倒也沉得住气,不再说生意的事,反而说起了南方的风土人情。   等快吃完饭的时候,他道:“二位也想想,我有人脉,你们有方子,能合伙是美事一桩。”   燕明荞道:“赵老板也回去想想吧,今日多谢款待。”   这回不用问沈氏燕明荞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晾着。 第56章 谈拢   赵老板晾着她们, 她们也晾着赵老板,就比谁耐性更好。   耐性好,就赢了。   燕明荞到底是年纪小, 她怕赵老板等不住,干脆就不等了,但沈氏说,连后头的经营分成都没谈,怎么可能直接就走了, 不可能这样。   就算赵老板走了, 再找别的商人就是了, 也不是非他不可。   燕明荞最听沈氏话, 母亲说等那就等。   沈氏趁着这两天让国公府的管事去外面打听打听赵老板, 一看为人, 二看有没有犯过事儿, 三看靠山是哪个, 若是都没事, 就可以考虑和他合伙做生意。   光查这些就得几天。   沈氏觉得明荞可以学学她二姐姐, 燕明玉就很沉得住气, 入冬之后燕明玉恨不得长在屋子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巴不得多等几日在屋里暖和着呢。   燕明玉是真不急,她觉得听母亲的准没错, 赵老板不等, 那还有刘老板李老板。她们找别人做生意,是难了点, 就不如她和妹妹合伙。   姐妹俩做生意, 主要看情分, 她这边出方子,妹妹管账,两人都知足,计较的还少,哪儿像和赵老板谈生意这样。   赵老板步步紧逼,全是算计,他人不是盛京人,没准哪天就跑了,和他做生意别想着各退一步,大家都赚钱,谁多一点谁少一点都会在乎。   这种时候若是退了人就觉得你好欺负,到南方天高皇帝远,更管不到了。燕明玉觉得母亲说的也没错,有些事是的确要自己管着,但她一天最多抽出一个时辰来,再多就不行了。   燕明玉也并非耐得住性子,而是不缺钱,她觉得想吃烤鸭想赚钱的是赵老板。   赵老板的确急,但他做了许多年生意,自然知道这种时候更急不得。   他去禹州开铺子,那燕国公府的也能赚钱,只是赚多赚少之分,他不信燕家两个姑娘能真放着赚钱的生意不做。   他可是知道,这越是有钱的人,越爱钱。   赵老板先等了两日,这两日也没去吃烤鸭,也没让小厮丫鬟带。   他又在城南找了一家烤肉铺子,也很好吃,证明也不是非吃烤鸭不可。这盛京城光吃以前吃得酒楼也吃腻了,拿着好酒去吃烤肉,一口肉一口酒,还有各种酸辣爽口的面食,价钱也不贵,赵老板就连着吃了两天。   赵老板不知道烤肉烤肉铺子是姐妹俩的生意,又因为月初已经收过账了,燕明荞也不知赵老板过去了。   一连等了三日,燕明荞心里有些急,就算着急,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干等着啊。她每日还要上课,稍微一走神傅先生就问她。   燕明荞可不想当老被先生点名的坏学生,再来几次,傅先生怕是得和母亲告状了。   但燕明荞没想着去找赵老板,而是想了个主意,让赵老板更急,她下午下课之后就去了玉明轩,把这个主意说给燕明玉听。   燕明荞觉得她想的主意很绝妙,“二姐姐,赵老板说咱们对禹州不熟,可同样的,他对盛京也不熟。他是知道咱们是燕国公府的姑娘不错,可也不敢往深了打听。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找几个人,多往铺子里转转走走,或是往咱们府上来。”   燕明荞的意思是,让人装成和赵老板一样的人,这样人一多,他就急了。   她道:“只要装作对咱们烤鸭铺子感兴趣的样子,跟着赵老板演一出戏,咱们可以趁机提价。”   燕明玉当即想到了一个词,托?   她诧异的是燕明荞竟然能想到这个,一方面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一方面又觉得妹妹可真聪明,脑子真活络。   燕明玉点了点头道:“人可以从镇北侯府找,过来送送东西,反正也只是送东西,怎么想,就看赵老板的了。”   这几日,赵老板铁定盯着铺子。   胡思乱想可不归她们管。   燕明荞就是这个意思,姐妹俩相视一笑,燕明荞捧着脸,“那就这样,可以再问问母亲有没有别的法子,若是不成就等别的。”   若是成的话庄子就能建个暖棚了。   燕明荞觉得这算撒谎,不过这是做生意,可以使点小手段。   沈氏对两个女儿管得一直都不多,如今年纪小,太按部就班以后反而会吃亏,不如多试试,哪怕出了事,还有国公府担着。   可以先用这个法子试试,不成再说不成的。   这两日,沈氏让人查了查赵老板,此人名叫赵简袁,的确是江南禹州人士,除了做米粮生意,还做茶叶生意,南来北往的,别的生意也沾一点。   认识的人不少,总在禹州盛京两地跑。   盛京这边有跟他做过生意的茶商,说赵老板为人不错,早些年间摸爬滚打,也过过穷苦日子,至于有没有犯过事,这还真不清楚。   生意人,手里很难太干净,不可能一点黑的都不沾。   沈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做生意的,要么白手起家,一路打拼下来,遇见几个贵人,也做过昧良心的事。要么就是如明荞明玉一般,家中照顾,给了铺子,赚点小钱。   后者也有像燕明月那般的,慢慢经营,就图点零用,也有像燕明荞燕明玉这样,手里生意越做越大,越赚越多。   赵简袁为人尚可,若是要求人干干净净,未免太过苛刻。   这边茶商说此人能谈生意,但不能深交,做生意嘛,赚钱是主要的,又不是去交朋友的,他和赵简袁只能算酒肉朋友。   沈氏觉着,跟赵简袁谈生意,未见得好谈。   初三和赵老板见了一面,转眼间就到了初五。   镇北侯府商铺的管事去了趟烤鸭铺子,买了只烤鸭带了回去,不干别的,单买鸭子,一连去了三日。   这个管事稍作打扮,变化一下口音,尽管以前替楚铮买过鸭子,不过铺子里的伙计没一个人能认出来。   买了三次再和林香吃了顿饭,看着和当初赵简袁的找人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赵简袁活像吃了一撮鸡毛,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吐不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还有人照着抄他,这不是纯玩赖吗。   赵简袁这回终于急了起来,因为他知道,燕国公府这两个小娘子跟谁做生意都是做,跟谁做都能赚钱。   他留盛京有十日了,就是为了这桩生意,若是谈不成,为何不早点回去。   这完全是给他人做了嫁衣了。   还真当他是为了一口鸭子,他可没那么馋!   思来想去,赵简袁又让丫鬟找了趟林香,这回塞了二十两银子,想探探话锋,“林姑娘,近几日可有人过来找燕小娘子说话?”   林香早就被燕明荞吩咐过,说话都是按照自家姑娘教的说的。   这还是燕明荞从沈元景那儿学来的,说假话要有三分真,这样别人才会信以为真。   林香没犹豫,大大方方地把银子收下,然后说道:“哪儿有,就是买鸭子的,铺子里一日只能买一只,那人托我问问,能不能多拿几只。也真是,不过是一点吃的,还值当过来跑一趟。”   丫鬟再问,还是这个缘由,就是来买鸭子,没有别的事儿。   丫鬟就这样回去和赵简袁说,但赵简袁压根不信,谁会真为了鸭子去找东家,真想吃换几个人去买不就行了,谁家买鸭子还托关系。   肯定是想做生意,好家伙,他还没和燕家小娘子谈成,就要被人捷足先登了,赵简袁这心实在呕得慌。   不能再拖了,赵简袁托林香姑娘约了燕家两位小娘子,这回定的还是醉香楼,打点了一桌好菜。他倒是没深想,闺阁中的小娘子哪儿懂这些。   还是上次的雅间,窗扇半开,清冷的风透进来。   屋里摆着两个火盆,用的是上好的红罗炭,一点烟都没有。   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赵简袁坐靠窗那边,燕明荞和燕明玉坐在了对面,屏风另一边有人弹着琴唱曲儿,曲调悠扬婉转。   赵简袁的小厮和丫鬟在门口守着,端的是礼数周全。   都知道谁先开口谁就低一头,这话是没错,不过这回吃饭,赵简袁先开口说的话,先发制人道:“二位小友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话单听着好像姐妹俩邀约,求赵简袁做生意来了。   燕明玉眉头微皱,燕明荞心道,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明明是他先找上门的,结果却变成了她们考虑的如何。   燕明荞这次真的不急了,气定神闲,你都找我的林香了,还问我们考虑的如何。   话倒是会说。   燕明荞喝了口粘稠的佛跳墙汤汁,赞了味道不错,然后歉然道:“上回赵老板款待,这回理应我和姐姐招待的,又让赵老板破费了。”   没说考虑的如何,反而将了一军。   赵简袁脸色有些挂不住,这不就是在说是他主动约她们出来的吗,装什么大尾巴狼,先看看谁开口约的人再说别的吧。   这小姑娘,真是一点都糊弄不住。   赵简袁打着哈哈,“这醉香楼我常来,也是熟客,自然该我做东,吃菜吃菜,好吃就多吃点。”   桌上有佛跳墙,一条红色的蒸海鱼,这边大厨拿手菜火腿煨鱼肚,还有两道清单可口的炒青菜,外加一只烧鸡,凑足了六个菜。   燕明荞就知道,这个赵老板,只要说不过,就会让她们吃菜。   她还偷偷和燕明玉说,燕明玉说道:“就和母亲说的一样,不知道说什么就笑笑,他不知道说什么就吃菜吃菜。”   也难怪谈事都在饭桌上谈,谈不下去了吃几口,这样两方都不至于太掉面子。   燕明荞是谈生意来的,不是为了下赵老板的面子,她读书多,倒是能让话头不掉地上,“这盅佛跳墙,就比府里厨子做得好,香味经久不散,吃了它,才是三月不知肉味。”   赵简袁笑着附和道:“也难怪,人能开醉香楼,我这大老粗,香料都分不清,更别提开酒楼了。”   这下,也算是承认方子比较重要。   赵简袁没说过方子不重要,不过在他看来还是自己最劳苦功高,该多拿银子。   燕明荞就当说闲话,“开铺子也不单单靠味道,这醉香楼开到城北的胡同巷子,肯定没有如今赚钱。赵老板觉得若是开分店,开在哪儿最好?   吉祥如意春饼铺子的鸭子也不便宜,这个时节还养不成鸭子,得等明年开春之后。不过若是真打算做生意,这几个月准备也绰绰有余了。”   赵简袁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不过分成、经营这些,总得商量清楚,到时候真做成了,再说这些撕破脸皮,难免面上不好看。   赵简袁道:“燕小娘子,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往那边做生意,的确不好做啊。一个新铺子,光靠自己,很难做大,若是经营不善,很可能就血本无归了。我这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然绝对不可能跟两位开这个口。”   这要不是桌上没酒,赵简袁肯定喝两盅。   这算是抱委屈哭穷吗,三十六计中的苦肉计,燕明荞听的目瞪口呆。   赵老板都三十多了啊,还这样,她七岁了都不和母亲二姐姐说上学辛苦累了,赵老板都不觉得丢人吗。   燕明荞张了张嘴,赵简袁看这招有戏,又诉了两句苦,“难也就罢了,我这还有茶叶粮食生意要管,管这边自然要放着那边,你们说说……”   燕明荞又张了张嘴,燕明玉也惊诧,这谈生意哪儿有谈着谈着就打感情牌的。   怕不是看她们年纪小,又是姑娘,觉得好骗?   再说了,她们还有丫鬟管事可以使唤,赵简袁那么一个大老板,成天自己跑?   不可能吧。   燕明荞脸上还带着点肉感,眉毛和脸一起皱了起来,脸上带着点粉意,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好像能说话般,这样欲言又止地看着赵简袁。   赵简袁摆摆手,心里得意着,“唉,都是……”   燕明荞道:“赵老板,要是这么难,要不就算了吧。”   燕明玉:“……”   赵简袁:“…………”   燕明玉忍着咳意,抬头看了眼赵简袁,赵简袁目瞪口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燕明荞年纪小,若是说错什么还能归到童言无忌上头,但燕明玉就不行了,这个时候若是说什么,未免显得太过冷心冷肺。   燕明荞说这些就正正好。   燕明荞也很为难,做生意都是诚心谈的,诉苦算什么,真要这么难,还做什么生意呀。   干脆别做了,这样就不辛苦了。   赵简袁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还不好真和燕明荞计较,笑着打了哈哈过去,“倒也不必直接算了,这做什么都辛苦,过日子嘛……咱们先吃饭,吃了饭再细谈吧。”   一桌好菜,不吃可惜,燕明荞一连吃了两个鲍鱼,味道就不必说了,鲍鱼肉质紧实弹牙,口感极佳。   一看就是乖乖吃饭长大的好鲍鱼。   那条鱼外面是红色的,长得奇奇怪怪,不过特别鲜嫩,入口鲜甜。   其余的菜色当得起醉香楼这个名字,都是可口佳肴。   吃过饭,伙计把桌上的残羹剩菜撤下去,换上一壶热茶两盘点心。屏风后唱曲的也换了曲子,很是悦耳。   赵简袁丫鬟又拿来笔墨纸砚,怕的是一会儿拟定文书。   最要紧的就是分成怎么定,赵简袁虽然在燕明荞这儿跌了几次跟头,可他脸皮厚,该争取的还是得争取。   “燕小娘子,铺子我打算开在禹州,若是生意好,再去别处也不迟。只是着合伙做生意,自然只有我一个,这个是没问题的吧。”   燕明荞来之前就和姐姐商量过,盛京以外的分店都可以交给赵简袁,但也得约法三章,掌柜厨房师傅的必须是她们的人,定价得和盛京的一样,若是私自改口味,想要把方子据为己有,那就别合伙做生意了,赔偿完损失之后再一拍两散。   除此之外还有条条框框,合伙做生意就是这样,双方都不觉得难看。   这些赵简袁都好说,他来搭伙,铺子经营上也是盛京这边更有经验,“掌柜的盛京来人是应当的,不过我得派个二掌柜过去。”   燕明荞点了点头,“行,这些都好商量,不过分成上,赵老板,我和姐姐商量好了,我们出方子,还有一半的本钱。你过去打点关系,后面铺子也得劳你多费心,分成我们要占七成。”   出一半的本钱用来租铺子打点关系,赵简袁出另一半,他只能占三成利润。   赵简袁觉得不妥,他最开始想着,最起码要五成,要六成两人不可能答应,五成是他的底线。   三成利润,那还不如不干。   赵简袁神色有些冷,“二位若是没这个心思谈,也不必来戏耍赵某。”   燕明荞不怕他冷脸,再可怕能有未来姐夫冷着脸可怕?   她姐夫可是大将军,冷着脸楚铮都害怕的。   “七成分成不算多,赵老板也看见了,铺子生意很好的,你若是投五百两进来,几个月就能回本了。”   赵简袁自然知道,可他能眼睁睁看着大把银子进燕家的口袋,这不是白给别人干活吗,“燕小娘子,到时候生意何时回本,可不是嘴上说说就算的。若是经营不善,很可能血本无归。”   燕明荞摊开手,“做生意就是这样呀,若是做了就能赚钱,那谁还做苦力,不全去做生意了。而且,可是你说那边鱼米之乡,富商成群。”   赵简袁倒吸一口气,他喝了口热茶,“燕姑娘,鱼米之乡富商成群,那也有穷苦吃不上饭的人,南来北往生意人有的是,亦有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   燕明荞看赵简袁话里的意思,今日怕是谈不妥了,“赵老板还是好好想想,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你也想早点定下,回家过年吧。”   这次又没谈妥,燕明荞这回没急,“只是一成半成的利润,不可能高过四成。再加他要么加银子,要么让利,不可能不来的。”   燕明荞办妥了一件事,心里雀跃跟小鸟似的,只不过这会儿天气严寒,小鸟都去南方过冬了。她院子树梢上就有鸟窝,现在已经鸟去窝空了,早上都听不见鸟叫声。   燕明玉摸了摸肚子,笑着道:“慢慢等就是了,我看这事差不多是成了。”   她也挺高兴,这铺子以后开到大江南北去,每天光数钱就要数好久,躺着数钱的梦想更近了。   虽然是她们姐妹俩做的事,但其实大部分靠妹妹,无论是谈生意还是出主意,燕明玉为妹妹骄傲。   燕明荞知道的,若是没这些方子,铺子也不可能开的好,她还觉得是二姐姐让着她呢。   燕明荞也揉揉肚子,“醉香楼的菜真好吃,下回带母亲祖母来吃!”   燕明玉如今不差钱,“二姐姐请客!”   “不,用赵老板给的银子请客!”燕明荞心里觉得赵老板人不差,就是心思多些,不过做生意,好像都这样,她都变坏了。   赵老板肯定不会像玉芳斋的刘掌柜一样,刘掌柜分得三厘利就高兴的不得了了。   要是给赵老板三厘利,赵老板肯定会气得破口大骂。   燕明荞心里想着,等这事解决了,年前她就剩买庄子一件事了。   她就能成为八岁的姑娘了。   姐妹俩没什么事儿,直接回了国公府,这回她们没有让镇北侯府的人去买鸭子,等了两日,赵简袁又找到林香,他退了一步,愿意出全部的本钱,不过要多拿一成的利润。   这样算也是值的,就是回本慢一点。   这回姐妹俩点头了,后头签文书找第三人做了个见证,约定好明年开春把掌柜和厨子送去,还有鸭子得养好。   燕明荞愿意养鸭子的,禹州离岚州也不远,正好下了鸭蛋能送过去,不过这回得在江南租庄子了。   这些事让人去办就好了,不用两人费心,铺子开业得明年四五月份,赚钱也得到那个时候了。   这些赵简袁都知道,他等得起,投入大概一千多两,不过回本也快。   到时候多开几个铺子,赚的更多,只不过他有些气愤,谈生意竟然没谈过这么个小姑娘。   年纪小,有些话不能当真,等他不当真的时候,说的还颇有道理。也不算黑心,合伙就合伙吧。   燕明荞身边的姐姐还没怎么说话,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不过事已至此,文书都签了,赵简袁也没太吃亏,就只能这么干了。   对他来说,一千五百两银子,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生意,就是吃了点亏。   总的来说,日后肯定是能赚钱的。   就看赚多赚多吧。   赵简袁终于了了一桩心事,也能回老家过年了。   姐妹俩把这事和沈氏交代清楚,沈氏高兴之余,让姐妹俩多管了几个铺子。 第57章 买庄子   这回管铺子并非把铺子给两人, 而是替国公府管公中的账。   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年前得盘点一次,下面人是好是坏, 有没有做错事的,该赏的赏该罚的罚。   做错事还不知悔改的,就打发到庄子去。   年前沈氏杂事缠身,正好这回姐妹俩和赵简袁谈成了生意,做得还有板有眼的, 就让两人一人管两个铺子, 帮她分担分担。   沈氏年纪也不小了, 管这些事管了十几年, 说实话, 早就够了。等明年许静姝进门, 大大小小的事都要交给她, 沈氏想歇歇了。   正巧燕明月也正和沈氏学着管家, 沈氏略微想了想, 便让明荞和明月一道, 美其名曰为帮扶。燕明月自己也知道, 明荞懂得多,母亲是不想她不好做, 所以才让妹妹帮着她。   燕明月很是乐意,但燕明玉不干了。   燕明玉一直和妹妹一块儿的, 没想到自己的妹妹还能跑到燕明月那儿去了, 她想和沈氏争辩一二,又怕被母亲说以后嫁人妹妹还能跟着一同去吗, 就只能自己来了。   不过铺子年前盘点也有好处就是了,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燕明玉不急。   只要赶在腊月二十五前把账对了就行,燕明玉一点都不急。   姐妹俩性子不同,可以说是南辕北辙,燕明玉可以拖到最后一日去,但燕明荞想着早点做完就不用惦记这件事了,所以初八下午一放假,就让林枣去月明轩问三姐姐,明日可否有空去铺子。   燕明月有时间,两人便约定好第二日同去。   林枣刚走,燕明茹便过来了,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没跟着进屋,就守在院子里。   看着像是有话要说。   燕明月看这阵仗,挥了挥手,屋里丫鬟便低着头出去了。   燕明茹扫了眼屋子,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她今年九岁了,明年就能像燕明月一样自己住一个院子了。在她心里,三姐姐一直都是直性子,还有点蠢,总是惹母亲、二姐姐不痛快,看着全是心眼,可是很少能从正院讨到好处。   好像有近半年来三姐姐都没被罚,锦华苑也很消停。   最近两个月还能常常看见三姐姐去正院。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和正院的关系这么亲近了,母亲会带着她学管家理账,三姐姐偶尔还会在正院留饭。   五妹妹常戴的那个手笼,燕明茹看过燕明月做的,做了有七八日呢。   雪白的皮子,配的是蓝色绸缎,都是好料子。   上面绣技精湛,的确是用心做的,送人都是送好东西的。   燕明茹倒不是嫉妒燕明月送东西给五妹妹,就是觉得三姐变了许多呢。   知道讨好母亲了,也知道讨好五妹妹,性子和从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其实,燕明茹还是喜欢从前的三姐姐,“听说三姐要和五妹妹去管铺子了,五妹妹可真厉害,祖母都一直夸她。”   这是燕明月以前常说的话,只是没燕明茹这般委婉罢了。   会说燕明荞惯会讨好人,年纪不大心眼倒不少,从梧桐苑住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平平无奇的,到了正院就又会读书又会哄祖母、母亲高兴了。   说没心眼谁信啊。   都是燕明月说过的话,现在从燕明茹口中听到,却觉得无比刺耳。   原来她以前这么酸这么讨人厌啊。   燕明月道:“五妹妹是厉害。”   五妹妹和二姐姐谈生意的事她起初不知道,不过应该母亲是告诉祖母了,祖母本来就高兴,加上玉芳斋生意好,就一直说两个孙女聪慧,母亲教导有方。   然后整个国公府就都知道了。   燕明月从前觉得燕明茹胆小怕事,性子也不好,其实一点都不,这个人还挺有小聪明的。   “五妹妹自然聪明厉害了,这回有她帮忙,正好省着我一人独木难支了。”燕明月得意笑了笑,“哎,母亲竟然向着我,二姐姐还想和我抢人呢。”   燕明茹干巴巴问道:“……帮什么忙啊?”   燕明月道:“你不知道啊,这不是快过年了嘛,母亲忙着府里的事,就让我们三个帮着管铺子。我和五妹妹一道,五妹妹懂得多,我这儿倒是省心啦。”   其实燕明月的性子和从前也差不多,就是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了。   燕明茹干笑两声,“……这样啊。”   燕明月点了点头,“对啊,你别急,等你年岁大一些,母亲也会教你理账了。”   燕明茹一点都不高兴,五妹妹才七岁就学这些,她都九岁了,她明明比五妹妹大两岁。   五妹妹如今是嫡女,比不得,以前燕明月蠢,现在不了,她自然着急。   燕明茹:“三姐姐说的是,我是不急的,慢慢等着就是了,万事有母亲安排。”   可真能装。   燕明月懒得搭理燕明茹了,“四妹妹,我还要准备明儿去铺子里穿的的衣裳,若是没事儿……”   燕明茹识趣地告辞了,燕明月叹了口气,她发现四妹妹和以前的她没什么区别嘛,不过她已经醒悟变好了,四妹妹爱如何便如何吧。   算计她的人,她可不是大慈大悲的人,燕明茹赶紧摔两个跟头,摔疼了就长记性了。   燕明月也没说谎,她真得准备明儿出门的东西,除了衣裳还有路上吃的东西。五妹妹挺喜欢吃好吃的东西的,就带一点吃食在马车上吃好了。   *   次日一早,燕明荞吃过早饭,和沈氏说了要出门,就去月明轩找三姐姐了。   沈氏特地嘱咐了两句,就是怕姐妹俩还有嫌隙,“明月以前不懂事,如今不一样了,现在知书达理。你们姐妹几个,以后要相互照拂。”   这等日后就知道了,还是亲人间能帮的多,等以后嫁人了,姐妹间往来照顾的多。   国公府的姑娘,明静嫁人,回娘家少些,以前和明荞明月关系一般,现在和明玉关系也平平。四姑娘燕明茹不太爱说话,六姑娘还有七姑娘年纪还小呢,且再看看吧。   若是实在相处不来,沈氏也不强求。   沈氏觉着,这些庶女也是蠢,若是她,这样的出身,会好好巴着嫡姐们,就算不是真心,作秀也作出几分样子来。   至少给外人看得是这样的。   燕明荞重重地点了头,“母亲,我知道的。”   三姐姐还送过她手笼袜子,从前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燕明月也收拾好了,两人坐马车出门,铺子离国公府还挺近的,路上也就花费小半个时辰。   刚上马车,燕明月就把食盒拿出来,“看喜欢吃不。”   燕明荞愣了片刻,她打开食盒看了眼,里面还有热气,估计是算着时辰做的。形状很好看,是长条柳叶形状的锅贴,前后都没包严实,一整个大虾仁儿从后面钻出来,这么长的皮,竟然装不下这么红彤彤的大虾仁儿。   闻着也香。   燕明荞出来之前吃了早饭了,但现在觉得自己还没吃饱,还能再吃几个。   她仰着头问:“三姐姐你吃了吗?”   燕明月想着,五妹妹竟然还管她吃没吃,可真乖,“放心吧,我吃过了,也是这个,你吃吧。”   她院子有小厨房,每个小厨房其实都有几道拿手菜,她院子里的厨娘做虾仁儿锅贴就很好吃。   燕明荞一连吃了三个,这个吃起来香香的,里面还有尖椒碎,带着些许的辣味,皮特别酥脆,虾仁不知道为什么是弹牙的,怎么能做的这么好吃的。   就是吃过早饭了,燕明荞最多吃三个。   可以等看账本饿了之后再吃。   燕明月觉得妹妹吃东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以后要是想吃,就来月明轩。”   她不得不承认,五妹妹很讨喜,明芸和她是一个小娘生的,不过没有五妹妹性子活泼,若是她的亲妹妹就好了。   她现在长大了,懂得也多了,其实活泼聪明不难得,但还能沉稳懂事,这才最难得。   到了铺子,姐妹俩就开始干活了,查一年的账,挑几个铺子里的伙计问话,再和掌柜的交谈一番。   两人去的第一间铺子是卖胭脂水粉的,每月能赚三百多两银子,如果不和玉芳斋比,生意还算不错的。   国公府上的主子丫鬟都有胭脂水粉的定例,就是从这个铺子拿的。   一年的账不好查,燕明月看前半年,燕明荞看后半年,这样还快一点。   查了将近一天,账目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两人从掌柜口中得知,铺子里有个伙计,曾偷过两次东西,这人还有点关系在,是燕国公身边得用小厮的妹子。   掌柜的训斥过几次,但碍着这层关系,也不好说什么。   燕明荞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在。   父亲身边的小厮很得脸的,估计是把亲妹妹安排到铺子里,这边活轻巧。这间铺子生意好,在这儿干活有月钱拿,怎么看都是好去处。   可是偷东西就是犯错了,哪怕就是个最便宜的口脂也不该拿。   事不过三,况且已经给过两次机会了。   燕明荞看掌柜的一脸为难,她想了想,好奇问道:“真的是两次?”   掌柜的干笑两声,“怎么着也算是公爷身边的人,我这儿不好弄得太难看。”   那就不是两次了,一次可以给机会悔过,但一直屡教不改,就不能放任不管了。   燕明荞对燕明月说道:“三姐姐,这事儿咱得管呀,这也算偷咱们的东西。”   燕明月有些为难,“可她哥哥是父亲身边的人,咱们这样不太好吧。”   燕国公身边的小厮,在府里说话很管用的。   会不会惹父亲不高兴。   燕明荞道:“有什么不好的,咱们可是父亲的女儿,她若是好好干活,自然不管她。可又不是她的国公府,咱们都不能来随随便便拿铺子的东西。”   这话没错,国公府的铺子也要记账,她们也不能随便拿的。   确实是这个道理。   两人让掌柜的把这人叫过来,很快,这位得用小厮的妹妹就过来了,比府里丫鬟衣着好些,看着年岁也不大,十五六的样子。燕明荞没废话,直接道:“你偷过铺子的东西,证据确凿,赶紧收拾东西,先回国公府吧,后头怎么处置看夫人的。”   燕明月扭头看了眼妹妹,眨眨眼睛,这就行了?   燕明荞也眨眨眼睛,不然呢,难道还要跟她道个歉,好好周旋?   她是做了错事,又不是求着她来铺子干活,有什么说不得的。   小姑娘看了看掌柜的,又看了看燕明月燕明荞,“三姑娘五姑娘,我已经悔过了,求二位姑娘再给我一次机会!”   燕明荞坐得端正,她对掌柜的道:“铺子里有这种事,你该早告诉母亲的,你不想添乱,殊不知这才是添乱。”   燕明月看起来更不好惹,她爱冷着脸,这样看着还是燕明荞好说话些。   燕明月道:“我妹妹说的没错,偷窃可不是小事,若非你兄长在父亲身边办事,早该送你去见官了。”   伙计这回更不敢开口了,她面色惨白,耷拉着脑袋回了国公府,至于后面是送去庄子还是干粗活,燕明荞就不知道了。   这事解决之后,一直待到傍晚,两人才忙活完。   第二间铺子还得一阵再去,只能等下次放假再说了。   明儿燕明荞想留家里看看书,她这个月已经请了好几次假了,傅先生虽说下课的时候补齐就好,别因为贪玩耽误功课,她也都补齐了,但出去就吃吃喝喝,燕明荞就心虚。   也该拿一整日出来看书了。   燕明月觉得自己也该看看书,向五妹妹学习,至少多学些东西。她不比五妹妹聪慧,没有二姐姐出身好,是该自己加把劲。   若是燕明玉知道燕明月这么想,心里会欣慰些。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整天算计来算计去做什么,不嫌累得慌吗。   燕明玉不和两个妹妹比,她不急着看铺子,她在看楚堪疑给她写的回信。   信上说,他腊月底能回盛京。   越朝的大将军,曾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也能顾着自己的小家,过年回来几日。   信上还说,楚铮不听话就训,不必顾及太多。   说楚铮性子直,但没什么坏心。   这话燕明玉是认同的,自从他乖乖去书院上课,来国公府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不过倒是常往书院送东西,吃的用的,还有些该他母亲准备、镇北侯府管事顾不上的,都是燕明玉让流霜收拾的。   对楚铮,燕明玉也挺尽心的,毕竟楚堪疑给她的银子多,那些聘礼,足够镇北侯府请多少个丫鬟照顾楚铮了。   送过来的除了一封信,还有一些皮子一匣子宝石。羊皮牛皮狐狸皮,前两样可以做几双靴子,冬日里穿着暖和。狐狸皮能做冬衣,楚堪疑送回来的多,足够做一个大氅了。   宝石不知道哪儿来的,燕明荞倒是知道,西北一带多矿山,生产玉石和宝石,肯定是未来姐夫看见了,就给带回来了。   楚堪疑说腊月底回来,燕明玉带着两分期许,这回不单单为了这些东西。   她能自己赚钱,不是靠镇北侯府圈养的鸟雀,虽然她不求上进,可这是按自己的心意活,并非别人逼着她这样。   楚堪疑这个人说实话有些无趣,从信上就能看出来,也不是会说花言巧语的人,不过这样的人靠谱呀,就……哪怕他不在盛京,让她一个人去守着侯府,也不觉得害怕。   燕明玉觉得,她现在算不上喜欢楚堪疑,但对楚堪疑还是有好感的。   楚铮成了加分项。   燕明玉往榻上一靠,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窗外,她窗外正对着一棵银杏树。这个时节自然没什么叶子了,不过心情好的时候,看光秃秃的树也很好看。   没什么太阳,天有些冷,这个天气适合吃点热乎的东西。   燕明玉喊了一声流露,“你去看看五妹妹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问问她要不要过来吃米粉。”   那种酸酸辣辣的米粉,大骨汤煮的,放很多豆芽和配菜,还有鱼丸虾丸,不知道燕明荞会不会过来吃。   *   燕明荞从水粉铺子回来之后就看书了,没想到二姐姐会来问她,她眼睛一亮,说道:“流露姑娘回去告诉二姐姐吧,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真好,又要去吃好吃的了!   自从老夫人和老国公回来之后,姐妹俩都是一个去寿安堂一个留正院,很少一块儿吃饭。   要说和谁吃饭最自在,当然是和二姐姐了,在玉明轩想怎么坐怎么坐,可以大口吃,也可以小口吃,吃多饱都无所谓。   不必顾及着吃饭只吃七分饱,还要注意仪态。   燕明荞在屋里转了一圈,给二姐姐拿了点心和果子,这就去玉明轩了。   玉明轩离正院不远,院子带个前院,有三间正屋,两边各两间厢房,后头带个小花园。   小厨房在厢房那边,房门口还有两棵银杏树。院子后头燕明荞也见过,春天最好看,有好几棵玉兰树,雪白雪白的,风吹过的时候,像一群振翅欲飞的白鸽。   燕明荞进屋不用通传,她从棉帘子后头探出头来,“二姐姐,我来啦!”   燕明玉对着妹妹招招手,“饭还得等一会儿呢,米粉要现做,先过来吃点别的。”   燕明荞进院子的时候的确没闻到饭香,感情还在现做呢。   小几上摆着金黄色的吃食,看着是肉,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肉。   “二姐姐,这是啥?”   燕明玉笑着道:“先吃这个,米粉在做呢,不知道好不好吃,这个我尝过了,是好吃,就是些炸过的鸡肉块。”   米粉是厨娘第一次做,燕明玉也不知道怎么把大米做成粉条状,还能筋道弹牙好吃,就只说了个模糊的样子,能不能做出来还不知道呢。   实在不行,只能吃面条了。   燕明荞看姐姐直接用手拿着吃,自己也就用手拿着,她啃了一口,嘎吱吃了一口碎渣,好香呀,一口油润的香气席卷而已。   面衣有咸味儿,但更多的是香料味,燕明荞本来就喜欢吃鸡肉,无论是小鸡炖蘑菇还是烧鸡,只要是肉都好吃。   炸鸡和炖鸡烧鸡还不一样,这里面汁水充盈,因为鸡肉汁水多,所以尽管是油炸的,吃着也不觉得腻。   燕明玉把辣椒面往妹妹面前推了推,“蘸辣椒面味道还不一样,不过太辣了,你少蘸点。”   燕明荞又试了试蘸辣椒粉的,没想到更好吃了!   怎么二姐姐这儿都是好吃的。   炸鸡翅炸鸡腿炸鸡肉,一大盘摆在面前,可以敞开肚子吃,燕明荞啃完鸡腿啃鸡翅,这个炸的就连鸡脖子都特别酥脆,吃得手指上全是油。   而且外面的面衣是一片一片的,就像鱼鳞一样,里面肉也好吃,哪儿都好吃。   吃到一半,流霜进来,“姑娘,厨房那边说米粉做好了,要现在端进来吗?”   燕明玉深吸一口气,“快端进来吧。”   丫鬟端进来两个比脸还大的碗,燕明荞这回闻道香味了。   骨汤掺杂着辣椒油和花椒油,呛鼻的辛辣味。   两人也没去饭桌上吃,就对着坐在小几旁,青花瓷的大碗,上面是一层满满的看不出原来是啥的料。   燕明荞把视线放到一样菜上,燕明玉就能说是什么,“豆皮丝。”   燕明荞看向哪一样,燕明玉就能说道:“加了虾肉的鱼丸,牛肉丸,火腿丝,溏心蛋。”   溏心蛋是什么,怎么还没熟透,可软软的。   燕明荞没有废话,直接吃了一大口,这还没吃到米粉,她觉得不太够味,就加了一大勺辣椒油,想了想,又加了一勺。   “二姐姐,这个好吃!”   燕明玉尝了尝,味道没有以前吃的好,米粉不够弹牙,不过胜在汤汁浓稠,辣椒够味,配菜好吃。   “可以让厨娘再试试,米粉更弹一点就好了,到时候让母亲祖母也尝尝。”燕明玉现在也会惦记沈氏她们,多捡了一条命,还多了关心她的家人。   燕明荞觉得这样已经很好吃了,都是长长的细条,就是和面条的口感不一样,米粉米粉,大米还能做成这样的吃食。   燕明玉对吃得研究颇深,“大米还能做肠粉,做米花糖,等以后做好了叫你过来吃。”   燕明荞吃了几口米粉之后浑身都暖和了,米粉吃完她又把骨头汤喝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完她又啃了一个鸡翅。   她吃了一头汗,身上暖和得很。   “二姐姐,这些可真好吃。”燕明荞觉得这些也能去开铺子,不过现在有玉芳斋、春饼铺子要忙,而且她也不想一直走开铺子找人合伙这条路子。   她现在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开铺子开分店了。   一直这样,燕明荞就觉得自己都在做同一件事,然后又重复了好多遍。虽然赚了钱,可是好像没什么用。   母亲说赵老板还做茶叶粮食生意,燕明荞对这些也很感兴趣。   南来北往,水陆商运,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转眼到了十一月月底,玉芳斋也准备开业了,刘掌柜写了信回来,说是下月月初能准备开业。   盛京这边的铺子刘掌柜管不了了,是新带的掌柜理事,学得快,倒也不用两人操心。   燕明荞等着下次放假把另一间铺子的账和三姐姐看完,再挑半日看看庄子,林香已经看了好几个了,她看了觉得合适就能定下来啦。   燕明荞觉得她今年不仅长高了,还懂得多了。   她想今年给母亲二姐姐她们准备礼物,除夕的礼物。   母亲对她好好呀,她想给母亲买好看的首饰,不能总让母亲给她买。还有二姐姐,总给她好吃的,《诗经》中有句诗叫“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现在正好能用上了。   时间过得也快,下旬的时候燕明荞和燕明月把另一间铺子的账理了,花了一日时间,两人不免亲近几分。   第二日她带着林香,又从母亲那儿请了宁湘姑姑来,一块去看庄子。   毕竟她年纪小,万一谈价钱的时候被骗了怎么办。   还是宁湘姑姑跟着的好。   林香一共看了四处庄子,一日还看不完,再来得等月底放假再看一次。   看第一处的时候燕明荞还挺兴奋的,但到第二个的时候,燕明荞就被马车晃得全无性质。   什么温泉什么暖棚,哪儿都没有正院的小屋小床舒服。   等月底燕明荞又看了两处,最终定下了十日前看过的那个,二百六十亩,带个温泉,要价六千六百两,还能给燕明荞剩下两千多两银子。   正好准备过年给母亲她们的礼物。   这个庄子在城东,冬日可以来泡温泉,庄户有三十多户,宁湘帮忙看着,还算老实本分。   燕明荞打算带着下个月去庄子住两天。   泡泡温泉去。 第58章 回京   燕明荞想, 等腊月下雪的时候,可以去庄子里住上一阵。去年是腊月二十放的假,要是傅先生今年回老家得早, 她今年或许能早一点去庄子。   庄子那么贵,不就是因为带温泉才买的嘛。   去泡温泉,那多舒服呀,可以泡一个晚上,不不不, 要是一个晚上人都泡发了, 就像泡木耳一样。   半个时辰就够了, 那样暖暖和和的, 再吃点暖暖和和的煮面条, 看两页书, 肯定非常舒服自在。   二姐姐也要一块儿去, 燕明荞问过了, 二姐姐已经答应了。母亲最近忙, 若是有空那也去, 祖母年纪大了, 天冷,恐怕不爱出门走动, 不过也先问问。   三姐姐那头也该问问,还有楚铮, 不知道楚铮什么时候放假, 要是按照去年二哥哥一样,得二十五。   他现在很用功, 也就月底放假来国公府一趟。   不过燕明荞这个月月底放假忙着买庄子的事, 母亲说楚铮过来了, 吃了个饭又走了。   说是要回去看书。   外甥可太上进了,都知道放假用功。   楚铮是不得不用功,他现在识字不成问题,也能看兵书了。可还有两年才能进军营,这两年也不能光等着。   所以就想考考科举,外祖母说了,又是大将军又是秀才举人,那更威风。   明年楚铮会参加春闱考童生,至于能不能考上,他觉得,七分看老天爷,一分看当日吃不吃得饱,两分看自己学成啥样。   他觉得自己够用功了,不过书院里的同窗们更用功,他们家境也不错,但更上进。   没有人只靠着家中,像一年前自己那样纨绔的还是少,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父亲是,镇北侯府是,明玉明荞她们亦是。   楚铮和燕明荞关系好,来燕国公府也多是找她一块儿玩,学问上不懂的地方也是问明荞。   知道明荞不在国公府,还是去买庄子了,楚铮挺为她高兴的。   明荞可真厉害,才几岁啊,就能赚钱做生意买庄子了。   楚铮想去庄子上骑马,不过他得腊月底才能放假,过年也就放几日罢了,初六就又要回书院了。   搁以前,楚铮必待到上元节,就算回书院之后,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肯定常逃课出来。   现在他身上有担子,就不能为所欲为,随着自己的心意来了。   不能让人说镇北侯的孩子不中用,他是卢家镇北侯府的孩子,以后还会是燕国公府的孩子。   他不想当最差劲的那个。   腊月初一,楚铮又回书院了,燕明荞也得继续上课,跟着傅先生一块儿读书。教抚琴和画画的两位先生今年初十就得回老家,这两门课上到初九。   女红这门课只学走针刺绣,想要绣技好,也得勤学苦练,下狠功夫才是。   燕明荞没这个功夫,有那个时间,她更愿意多看书。   况且,她不需要做绣活赚钱,这个只要会就好了。沈氏也说,以后嫁人,也有绣房丫鬟,并不需要她做鞋子做衣裳。   不过燕明荞还尽力学得细致些,她打算做些东西,送给母亲她们,也算是一点孝心。   女红这门课到腊月初就不上了,下午空出一半时间出来,可以看看书做自己想做的事,比之前轻松不少。   等到腊八那日,燕明荞一早先喝了两大碗腊八粥,然后跟着沈氏燕明月去城外施粥了。   同去的还有燕明月,这回是燕明月主动去的,第一次因为五妹妹去庄子骑马,她也想去,然后被母亲摆了一道,不得不去城外施粥。   站了一整天,后来就再也不想去了,其实想想,去也没什么不好。   去施粥能让自己静下心,总比在听小娘唠叨强。   燕明荞也是主动要求去的,她还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买米买面,让大厨房煮粥蒸馒头。   到了之后她就去盛粥分馒头,一百两银子看着挺多,其实要给那么多人,一人也就能分到一碗粥两个馒头。穷苦人家吃粗粮的有的是,一碗粥两个白面馒头,也算很不错的饭食了。   施粥从一早到中午,中午的时候天上还飘了点雪花,不过不大。   燕明荞她们中午吃的也是白粥馒头,还有早上从府里带来的菜,一盘红烧肉,还有几样家常菜,有醋溜茄子,白菜粉条炖猪肉,炒土豆丝,再有就是燕明月带来的虾仁儿锅贴。   搭个炉子热一热,就能吃了。   燕明荞肚子早就饿了,母女三人在马车里,吃得很香,把馒头掰开,夹上肉和菜,一口馒头一口粥,最好吃不过。   燕明月开始吃的还比较斯文,等到后面也和妹妹一样,夹着肉吃。   燕明荞吃了一个跟她脸差不多大的馒头,好多菜,三个锅贴,吃完后在马车里烤了烤火,歇了一会儿让过来的小厮丫鬟们去吃饭,她们又去布粥发馒头了。   一直到了傍晚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去。   马车里有些黑,沈氏问:“累吗?”   燕明荞点了点头,“累。”   燕明月斟酌要怎么回答,她沈氏眉眼柔和,也点了点头。   她托着下巴,把车帘掀开一条缝,望向外面。   雪下得有些大了,雪花变得好看厚实,这样出来一趟真好。   累也值得。   回到国公府天已经黑透了,燕明荞站了一日,困得很,回去略微梳洗一下就睡觉了。   沈氏回来梳洗了一番,问赵嬷嬷今日府里可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日不在府中,下头人没做什么蠢事吧。   这么问不是说府上出了什么事,而是发生了什么,做主母的,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管。   赵嬷嬷道:“早上的时候府医去苏小娘那儿请脉了,说是怀像还不错。”   苏小娘身孕有四个多月了,明年五月份的产期,现在除了在落竹苑的小花园溜溜弯,其他的事什么都不做。   沈氏道:“给落竹苑开小厨房吧,这天冷,总去大厨房拿饭也不是个事儿。”   赵嬷嬷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是。”   沈氏喝了口热茶,然后坐到妆台前,宁湘很有眼色地为她卸下钗环疏通头发。   沈氏道:“对了,锦华苑的可安分?”   赵嬷嬷点了点头,“孟小娘这些日子不常出院门,兴许也是三姑娘劝着的缘故。”   自从三姑娘懂事了之后,孟小娘也安分了,这也说明,有个明事理的在中间,多重要。   沈氏松了口气,不惹事就好,可别趁着她不在,做蠢事。   其他的大事倒是没了,剩下的无非是哪个管事要出府,哪个丫鬟要出府,谁来领炭火,都是些小事,赵嬷嬷就能解决了。   燕国公府算是好的,其他府上有克扣主子分例的,但燕国公府的下人不敢。   就连燕明荞以前在梧桐苑住,也没缺过什么,只能说没人过问,不多什么罢了。   沈氏轻松地笑了笑,“这样也好,苏小娘的孩子多看顾着点,炭火足些,告诉丫鬟记得开窗通风。”   赵嬷嬷:“奴婢记着呢。”   沈氏看了眼镜中自己,眼角有些皱纹,不过眼睛比以前明亮了,大约是因为烦心事少了,气色比之前好了不少。   她和燕国公还是那个样子,燕国公现在要么在锦华苑住,要么宿在书房,除了家宴和去寿安堂,夫妻俩基本上见不到面。   看不见,就不用烦心,最好不过。   跟燕国公说话,沈氏还觉得折寿呢。   她有女儿,有儿子,连外孙都有了,何必再计较燕国公那点真情。   沈氏抚了下眼尾,“你们出去吧,我歇下了。”   次日是初九,不用请安,沈氏比以往晚起了半个时辰,她现在觉少了,还是卯时一刻醒来,但在床上躺一会儿,比醒了之后立刻起来舒服得多。   燕明玉告诉她,醒了之后可以打太极,还教了她几个动作,一天两天倒是显不出来,时间长了就觉得好像管用,身子松快了不少,胳膊腿没那么僵硬。   沈氏让燕明玉也练练,燕明玉却道:“我现在还不疼,等以后疼了再说,那个时候再做也不迟。”   沈氏横了她一眼,“你现在多做,以后没准活得久些。”   世人都追求长命百岁,谁不想多活几年呢。   燕明玉道:“那也得看老天爷的心意,光自己努力没用。”   沈氏突然想到去年女儿落水的事,也是,   歪理也是理   偶尔沈氏会想,明玉心大得很,想的和旁人不太一样,好在没个婆婆,不然被管着,指定受不了。   起了床,沈氏梳洗后用了早饭,然后喝茶看书。   腊月更冷,除了要紧事,沈氏都让下面人去做,她也懒得出门。   倒是有夫人邀她去赏雪,大约是被燕明玉影响的,出去嫌太冷,只要下了雪,在屋里赏也是一样的,沈氏就给推了。   大冬天的,在屋里待着的好。   腊月上旬下了两场雪,等到十五,燕明荞突然就放假了,傅先生比去年早回老家了。   明儿是宁氏寿辰,不过这回也不打算大办,大办要等整寿。这次连人都没请太多,就是燕国公府的几门亲戚。   燕明静也带着儿子过来了,小孩起名叫恒哥儿,已经五个多月了。被养得胖乎乎粉雕玉琢,现在能发几个简单的音,就咿咿呀呀,特别爱笑,燕明荞觉得还挺好玩儿的。   她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府里这么大的弟弟妹妹都是他们小娘的宝贝,哪里会让她看。   燕明静知道五妹妹得母亲喜欢,还聪慧,就拉着燕明荞和儿子待着,盼着多两分聪慧劲儿。   燕明玉对小孩子的感觉就一般,看了两眼就不看了,明荞很喜欢,在燕明静身边逗了好一会儿。   这可是真的外甥,长大以后会喊姨母的那种。   就这么一个软乎乎的小孩子,以后能养大,像楚铮那么大,多有意思啊。   燕明玉心道,等他哭了就不觉得可爱了。   燕明玉认为小孩只有在两个时间里可爱,一是刚出生不会说话不哭的时候,二是长大些,像楚铮这样懂事的时候。   其余的时候,就……只能说一言难尽。   在世家,生下孩子有下人丫鬟带,连喂奶都不用操心,其实也就用生而已。但是,如果生下孩子,连管都很少管,就像燕国公那样,还想孩子成材,赋予众望,那还不如不生呢。   看着小孩笑,燕明玉挺喜欢的,但再多的感情……   燕明玉就没有了。   以后她嫁人了,想劝她生孩子的,都省省吧。   燕明荞则是都喜欢,看小娃娃哭也很心疼,想去哄,就是她还小,没人敢把小娃娃给她抱就是了。   虽然燕明荞很想抱一抱。   老夫人寿宴楚铮也来了,宁氏连重孙都有了,也算是四世同堂。   宾客都说老夫人好福气,上回来过说亲的刘夫人也来了,两人关系又亲近了两分。   燕国公府的亲戚对楚铮态度客气,等用过中午饭,别的宾客都离开了,燕明静带着儿子留下住了一晚。   平阳侯府没什么意见,年后平阳侯府要分家了,燕明静要和路明峰出府另住。   宅子已经选好了,不算太大,带着路明峰的小娘,加上些丫鬟小厮,足够住了。   路明峰的小娘是很软和的性子,出府之后就是燕明静管家,倒也不错。   这回回来在娘家住一晚,也和虞小娘说说贴心话。   虞小娘让燕明静先去正院和寿安堂请安,礼数先到了,好在沈氏和宁氏不是多事的人,和燕明静感情不深,留着说了几句话就放燕明静回去了。   至于和虞小娘说了什么,两人也不太想知道。   次日中午,燕明静留下用了饭,然后拜别沈氏宁氏,这才回了平阳侯府。   燕明荞和姐姐也收拾收拾准备去庄子啦。   燕明月不太想去,她和二姐姐五妹妹一起,肯定是她们两个说的多,她去不够添乱的。   沈氏说过几日再去,先处理府上的事,等二十五楚铮放假了,带着他一块儿去庄子。   那样的话,燕明荞和姐姐就能在庄子里住十多天,等快过年了再回去。   宁氏懒得去,嫌颠簸,不过大方地给了银子,让姐妹俩好好玩儿。   就这样,两人带了丫鬟和好几个护卫,吃过中午饭就启程去庄子了。   燕明玉也是趁着前几日把两个铺子的账看了,不然还真走不了。   她带的东西不少,走的时候就有两辆马车。   第一辆她和妹妹坐,还有两个丫鬟,后面那辆除了丫鬟,车上还有不少冻得梆梆硬的肉、菜和   果子。   是燕明玉让人冻的梨子柿子,梨冻得黑黢黢的,柿子外面一层冰霜,砸出去能把冰面砸个大坑。   她敢肯定,妹妹绝对没吃过这些。   这个冻梨和冻柿子那可是冬日必吃,就和夏天吃的冰饮口感一样,绵绵沙沙,还有那个柿子,最好吃的小舌头,又甜又凉,尤其暖和的屋子里吃,哎……燕明玉能光吃这些不吃饭。   燕明荞是来过庄子的,这儿有炕睡,林香前两日来打点过,等姐妹俩过来的时候就能直接住,也不用再收拾。   燕明荞保证自己睡觉老实不踢被子不乱滚,还不打呼,成功和姐姐睡在了一间屋子。   燕明玉就当多个软和的娃娃,反正她睡着雷打不醒。   收拾的这间屋子分里外屋,里屋她们住,外屋留着流露和林香住,正好守夜。   燕明荞心里叮叮当当敲锣打滚,提前把过年的鞭炮烟花都给放了。   她要和二姐姐睡一张床……啊不,是睡一张炕啦!   燕明玉不知道自己打不打呼,不过她睡觉不咋老实,一张床上乱滚着睡,不过是自己亲妹妹,她睡觉不老实怎么了。   正好现在天冷,妹妹肉乎暖和,抱着多舒服。   被子也是从国公府带来的,一人一床,又在炕上铺了两层,至于炕头,燕明玉怕睡了太热,两人就睡中间了。   燕明荞来了之后就这儿看看那儿看看,“二姐姐,这边屋子好大呀!”   庄户自己盖的房子,怎么大怎么来,这间屋子估计还是上一个东家住过的,地板还铺了,很是干净整洁。   燕明玉也跟着转了圈,外屋一张木床,一张桌子,跟着通着烧里屋炕的炉子。   炉子上可以简单做个饭,还可以烧热水。   里面一张东西连着的炕,可大了,炕上摆着一个炕柜,里面已经擦干净了,白天可以把被子叠好放进去。   炕前摆着桌子,上面放着水壶和茶杯,地板也干净,跟在府里没什么差别。   因为是下午过来的,冬日天又短,外面天已经黑了。   燕明荞在地上蹦跶了两下,偷偷看窗缝外面,外面好大一轮月亮,繁星满天。   闻着有泥土和陈雪的气息,好闻得很。   燕明荞回头看了眼姐姐,晃了晃脑袋,“二姐姐,咱们晚上吃什么呀!”   燕明玉肚子也饿了,带过来的有鱼有肉,厨娘也跟过来了,做什么都行。   这样的天,在炕上支个小桌子,吃碗麻辣烫吃点面条就好了,撒上两大勺麻酱,吃完躺一会儿睡个觉,根本不用弄几道菜几个汤,别费事了。   “煮面条行不行?”   燕明荞重重点了下头,“行,那我先去收拾东西!”   燕明荞除了带衣服,还带了两本书,十几日,抽空正好能把两本书看完。   燕明玉带的都是些涂脸的,她没想到妹妹竟然还带书,这不就是大学生放假回家还带书,结果一本都没看,她不信妹妹真会看书。   结果燕明荞收拾完,饭菜还没好,她就在烛灯下看了起来。   一行一行地看,也就两刻钟的功夫,看了有五六页。   燕明玉心里咋舌,还真的有人出来玩拿着书看,不过妹妹一直如此,该玩的时候玩,该学的时候学,她上学的时候学霸也是这样。   现在看会儿也就看了,不过不能太久,时间长了费眼睛,这边油灯比府里的暗。   等流霜进来说饭菜好了,燕明荞立马把书放下,脱掉鞋子爬上炕,“二姐姐,好香啊。”   炕已经烧起来了,燕明荞头一回见炕,在炕上热,她就把马甲和袄都脱了,就剩里面一层粉色的单衣,但一点都不冷。   小桌上摆着两个大碗,别看燕明荞年纪小,饭量可不小,有时吃的比燕明玉吃的还多。   燕明荞哇了一声,碗里飘着一层红油和满满的麻酱,有红薯片、菜叶子、各种丸子豆皮,还有面条,就是面条和平日里吃的不太一样,以前吃的是白色的,现在的却是黄色的。   难不成是五彩面?   燕明荞先咬了口面,瞬间惊为天人,这怎么弹弹的,还黏黏糊糊的,像是吃小鸡炖蘑菇剩下肉汤炖的粉条!但没粉条那么咸,这个,能吃出面条里面那一点点粮食的甜味儿。   裹着麻酱和辣椒油,隐隐有点醋味,但不重,燕明荞觉得,这比米线什么的都好吃!   燕明玉也发现了,这面条不一样,吃起来有点像从前吃过的东北老式麻辣烫,汤汁浓稠,面估计是庄户自己做的,口感有点像黄牛筋面,黄牛筋面吃起来就是这样。   淀粉多,比白面条劲道,而且煮时间稍微长点最外面那层就变黏糊,里面的还是软软的。   真好吃。   没想到到庄子来一趟还能吃这个。   燕明荞辣的嘴巴红,面条是最好吃的,鱼丸牛肉丸都是以前吃过的,燕明荞更喜欢吃里面的沾满汤汁的菜和豆芽。   吃完一碗又要了半碗,两人不在沈氏眼皮子底下,吃喝不忌。   吃完饭,燕明荞就往后面倒,正好躺在了铺好的褥子上,她惬意地摸了摸肚子,“舒服。”   燕明玉没敢再吃,十四岁倒是还不怕胖,但这么两碗面下去,胃里也沉甸甸的。   万一晚上还想吃别的怎么办,   燕明荞今天吃了九分饱,吃过饭姐妹俩去泡了温泉。   这边温泉是泉眼,上个主人挖了几个池子,还用砖块盖了房子,里面热气腾腾,烟雾弥漫。   因为有这个温泉,所以庄子价钱也比别处贵一千多两银子。   说不上多值,但吃过饭在池子里暖暖和和地泡一阵,任着水打在胳膊脚丫上头,燕明荞就感觉全身上下,除了嘴巴,没一个地方不在喝水。   虽然喝的是她和二姐姐的洗澡水。   想到这儿,燕明荞咯咯直乐。   燕明玉看了她一眼,这一泡温泉,就跟蒸红糖馒头似的,把妹妹蒸的又软又红。   “就这么高兴。”   燕明荞往姐姐那边挤,还敢撩水往姐姐那边泼,“高兴呀,外面那么冷,里面这么暖和,二姐姐我好舒服呀,就好像……好像……”   燕明荞想了个恰当比喻,“就像躺在热的雪地里!”   雪是冷的,但是很软,倘若雪是热的还不化,那躺上去,肯定很舒服。   估计就是这种感觉,像是被滑溜溜的棉被包围了!   燕明玉觉得妹妹的比喻奇奇怪怪的,不过小孩子,脑子里应该都是奇奇怪怪的事。   真是。   “那你就多跑一会儿,不洗干净点,不让你进被窝。”   燕明荞这回使劲洗了洗,不过她真的很干净,在家洗澡也很勤呐。   泡过温泉,又喝了点水,燕明荞困得睡下了,燕明玉不困,翻出本话本子,一边吃冻梨一边看,一点都不困。   燕明荞本来都睡着的,可有点热,睁开眼看二姐姐在喝什么东西,迷迷瞪瞪凑了过去,“二姐姐,给我尝一口。”   燕明玉一口喂过去,燕明荞冰了一个激灵,然后瞪大眼睛,含着冰沙状的梨汁,“好甜呀!”   燕明玉:“快睡吧,这个太凉了,你不能多吃。”   “那二姐姐怎么能吃?”   燕明玉:“因为母亲管不到我,但母亲能管你。就说你听不听母亲的话,听不听?”   燕明荞这下乖乖睡觉了。   她还听二姐姐的话呢。   燕明玉吃完冻梨后也睡了,次日一早,还庄户们蒸的粘豆包。   黄色的,黏糊糊,里面豆沙又大颗又甜。   这要是天天在庄子……不不不,燕明荞还想吃烤鸭烤肉佛跳墙呢。   从早到晚,要么吃要么玩要么泡温泉,剩下的时间就看看书,燕明荞觉得可自在了。   虽然偶尔会想念母亲,但是,自自在在没人管,也挺好的。   这样过了七日,腊月二十五的中午,庄子又来了几辆马车,沈氏带着楚铮过来了。   燕明荞瞬间忘了自由和无拘无束,她还是想听母亲念叨她,想让母亲管她。   楚铮有两个月没看见燕明荞了,“好像长高了。”   燕明荞挺得意,她好好吃饭,当然有长高,“对呀,小世子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现在也知道,她每天都在长,不是一年的最后一天,一下子长高的。   楚铮瘦了点,“哪儿不一样?”   燕明荞:“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虽然她不知道哪儿不一样,但肯定不一样。   楚铮瘪了瘪嘴,悄悄和燕明玉道:“我爹上午回来了。”   楚堪疑是早上回来的,他要进宫述职,不可能一回来就跟着楚铮来这儿。   述职得半日,再和皇上说会儿公事,恐怕这会儿还没完事。   楚铮懒得等,就和外祖母先过来了。   镇北侯府在附近有庄子,他觉得楚堪疑要是今天能忙完,就肯定会过来。   他在这儿,明玉姐姐也在,难不成楚堪疑回来是为了和管事团聚?   楚铮才不信呢。   燕明玉眼睛蓦地瞪大,“你父亲回来了?”   楚铮点了点头,“我就见了一眼,他要进宫,话就说了两句,你知道是哪两句吗?”   燕明玉问:“哪两句?”   楚铮咳了一声,神神在在道:“父亲,嗯。”   前面是他说的,后面是楚堪疑说的。   燕明玉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第59章 打雪仗   楚铮悄悄对燕明玉道:“不过他要是跟我嘘寒问暖, 我会更害怕。”   都没这样过,像被鬼附身了一样,那多瘆人。   燕明玉想了想, 忍不住劝了句,“你父亲为人如此,你是第一次当儿子,他也是第一次当父亲,互相体谅吧。”   想楚堪疑在西北, 但和燕国公关打听关心孩子的次数差不多, 楚铮可以大笑了。   往好了比自己难受, 那还不能往不好的比吗。   楚铮摸了摸鼻子, “那倒也是。”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说:“反正我也没多孝顺。”   燕明玉:“……”   她看了看旁边的少年, 比她就矮了一点, 冬日里也不知道是真不冷还是装不冷, 穿得很薄, 但扬着头, 看着意气风发。   反观自己, 穿得厚实又敦实, 手里还抱着个小手炉,一点都不冷。   这孩子怎么不知道保暖呢。   燕明玉道:“带衣服了吗, 回屋多穿点,不然明荞可不和你玩。”   楚铮是真不冷, 他火力旺, 怎么是个人都觉得他冷啊,明玉说的话他还不能不听, 回去披了件披风, 这回是暖和了。   楚换好衣服铮问燕明玉:“明荞呢?”   燕明玉左右看了看, 前两日下过雪,庄子景色不错,几百亩地全是雪,有的是能玩的地方。妹妹八成去打雪仗堆雪人了。   在国公府虽然也能玩,不过府里的姑娘要娴静端庄,被人看了总归是不好。燕明荞很喜欢下雪,但顶多攒个小雪球,放在屋外,隔一会儿去看看。现在可算能玩了,自然要玩个够本。   要是沈氏可能怕在外面冷,但燕明玉觉着啊,这么大的孩子,哪儿有不贪玩的,就由着妹妹去了。   燕明玉想进屋躺着了,“你去地里找找,快去吧。”   楚堪疑未见得来,就算来了也不可能在这个庄子住的,跟他见一面估计和楚铮见他差不多。   侯爷。   嗯。   都能想出来,那就没什么期待的了,跟楚堪疑说话,还不如去看话本子呢。   话本多好看。   楚铮找到燕明荞的时候她正在和庄户的小孩儿玩打雪仗,入目全是雪,远处几条深色的线是群山。   雪天一线,燕明荞穿着红色的衣裳,披着一件白斗蓬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地上的雪还是干净的呢,燕明荞恨不得长在雪地里,冬天马上就过去了,不玩就太可惜了。   第一日下雪的时候她和林香堆了两个大雪人,那会儿的雪软软的,像是揉面团。放过两日的雪不好攒雪球,不过前两日下的雪很厚,地里全是雪,稍微用力一掰,就能掰一大块儿,嗖一下扔出去,也省着攥雪球冻手了。   林香和几个丫鬟就站在不远处,怕自家姑娘玩着玩着跌了,好有人照看。庄户的孩子有男有女,凑了七八个,拿着庄稼秧子堆成的草垛当掩体,天上雪球飞来飞去。   林香给这边人打点银子,庄户也懂事,让自家孩子陪东家玩,让着些,保准玩的痛快。   于是,别人扔的雪球鲜少能扔到燕明荞身上,燕明荞扔的,十有六七能砸中。   燕明荞又不傻,她都看见一个人明明没扔中,结果傻乎乎地往雪球上撞了!   小雪饼吧嗒一下砸他身上,人也不恼,咯咯直笑。   燕明荞就砸也不是,不砸也不是。   虽然扔得痛快,可她想要的打雪仗不是这样的,她想要有来有往的,可现在,除了羊皮小靴子的鞋底和裙摆,其他地方都没雪,连湿都没有,这群人就在这儿逗她玩儿。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玩,燕明荞听见楚铮喊她,“明荞。”   燕明荞回过头,一看是楚铮,高兴地晃晃手,“小世子。”   林香几个丫鬟赶紧行礼,正在地里掰雪块儿的孩子原地站着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知道来小住的是贵人,眼下又来了一个,也不知道该喊什么。   楚铮对林香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和明荞玩一会儿。”   这人和人也是不同的,若是燕明烨说这话,林香肯定不放心,但楚铮看着就靠谱。   林香福了福身,带着雪竹她们离开。   楚铮对燕明荞道:“玩了多久了。”   燕明荞瘪了瘪嘴道:“有一刻钟了,不过,他们不敢砸我。”   楚铮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他盯着林香她们走远,对着一群小孩招招手,“跟你们商量商量。”   他从怀里摸了一个荷包,掏出一把银豆子,“算我一个,一块儿玩打雪仗,我和明荞一起,你们一起,使劲打就是了,别看不起人,打完这些就是你们的。”   一众孩子眼里发亮,虽然他们在庄子里,比城外那些穷苦百姓日子好过的多,但谁见过这么多银子啊。   燕明荞看向楚铮,“小世子……”   楚铮安抚道:“听我的就是了,不是想痛快点玩儿吗。”   他又对庄户孩子们道:“玩吗?”   燕明荞的确想玩的痛快点,府里林香不跟她玩,四姐姐也不怎么说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能遇见这么多年岁相当的。   不玩就可惜了。   “那我听你的。”   有道是,有钱不赚是傻子,他们又不傻。   出来陪燕明荞打雪仗的一共七个,四男三女,本来三个女娃儿和燕明荞一起,但是挨雪球砸的是她们三个,反正不会让雪球打到燕姑娘身上。   现在说一起玩,随便玩,还有银子拿,哪还有这种好事啊。   当即点头就答应了。   楚铮没立刻给钱,“别放水,不然谁也拿不到钱。”   楚铮和燕明荞一起,剩下七个一块儿,最大的那个九岁,最小的才六岁。   楚铮回头对燕明荞道:“你躲我后面。”   燕明荞愣愣地点了下头,然后眼疾手快地蹲下拿了个雪块,准备一会儿打个出其不意。   楚铮话刚说完话,脑袋就被砸了一下,他回过头,见一个高一点的少年眼冒狼光,跃跃欲试,似乎在试探楚铮说话算不算数,就是他扔的。   跟楚铮比准头,谁也比不过。   楚铮一个雪球扔过去,正砸中了那人的脑袋瓜,雪球散着掉下来,燕明荞也赶紧丢了一个,不过没砸中。   两个打七个,本来没什么胜算,可是谁让楚铮自小习武射箭,准头比他们强多了。   楚铮砸中就相当于她砸中,楚铮被砸不是她被砸,雪球七七八八飞过来飞过去,燕明荞躲在楚铮后面,砸她的少,砸中的也都砸楚铮身上了。   燕明荞心里偷笑,她使劲砸了几个,这回砸中的少是少,但至少都是她自己扔的。   一群人围着雪地跑,雪地里热火朝天,全是脚印。   燕明荞一个不查,挨了一下,雪沫从头上散开,顺着领子滑进去,冰了燕明荞一个激灵。   好凉啊,她嘶了一口气,楚铮跑过来看,“被谁砸的?我去给你报仇。”   燕明荞摇摇头,“不知道啊。”   她根本没看见是朝哪边飞来的,就迎面砸来一个球,那么多人,谁知道是谁打的。   楚铮说了会儿话的功夫,脑袋就被罩了一堆雪,他道:“没事儿,我全扔一遍就是了。”   这回楚铮两只手左右开弓,把这群小孩打的屁滚尿流。   燕明荞趁着“战火混乱”赶紧扔了几个,也不知道是第几个的时候,楚铮叫了一声,“燕明荞你都砸我身上了!”   燕明荞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不是吧,你被打的这么惨,你怎么知道是我砸的?”   楚铮跳脚道:“我还怕你被砸呢,结果一个球就朝我脸上过来了!”   燕明荞弓着腰往后退了几步,“那是我不小心,小世子,我们打别人。”   燕明荞雪球只朝着长得高长得大的人砸,她也没少挨打,但还是楚铮被打的最多,衣服上,毛领子上都是雪沫,今日太阳也大,跑着跑着燕明荞就跑不动了,坐在雪地里起不来。   那七个孩子也累得气喘吁吁,一直喘气,根本跑不动了。   一个小姑娘跑到燕明荞身边,想拉燕明荞起来,“姑娘,地上凉。”   燕明荞摆摆手,“我就坐一会儿,没事儿。”   楚铮也喘气,不过他没燕明荞那么累,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把银豆子分给大家,“行了,你们回去吧。”   等人走了,楚铮抖了抖身上的雪,他打人也被打,就算七个人准头不行,可总有两个能打到他。   倒是不疼。   楚铮朝着燕明荞走过去,“别坐着了,多凉。”   燕明荞双手撑着爬起来,“我缓过来了,没事儿,我穿得厚,根本不凉。”   楚铮笑了笑,“行了,回去吧,这回玩痛快了吧。”   是挺痛快,燕明荞觉得也奇怪,怎么挨打还痛快呢,她现在脸是冷的,手和脚是暖和的,尤其是手,红彤彤的,像萝卜条。   她想到了一点,出来玩,若是还顾及着身份,那自然不尽心。   玩打雪仗,哪儿有光打人不挨打的。   燕明荞抖了抖头上的雪,“小世子,一会儿回去要喝姜汤,然后烤烤火,就不冷了。”   楚铮说:“我本来也不冷。”   都快热死了。   燕明荞笑了笑,哈了好几口白气,“这边还有温泉,小世子可以去泡。”   楚铮嫌热,“我不喜欢泡温泉,有马吗,我想骑马。”   她们坐马车来的,怎么可能没马呢,“有马,那也得先喝姜汤才行。”   楚铮心想喝就喝,姜汤而已,明荞也是为了他好。   燕明荞在外面收拾干净,又把小皮靴上的雪擦了擦,鞋子不脏,但是皮子还是湿了一点,衣领也湿了,不过烤烤火就好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还有楚铮身上,两人收拾妥当了,才进屋见沈氏。   给沈氏和楚铮的安排的屋子就在她和燕明玉房间的旁边,沈氏来了,吃饭就不能像两个人住的时候在炕上吃了,得另外找间屋子才行。   在母亲面前要规矩些。   进屋行礼问安,燕明荞还是个稳重的小娘子。   楚铮脸在外面吹的有些红,先喊了声外祖母。   沈氏看一眼就知道燕明荞干了什么好事,“宁湘,先带五姑娘和世子换件衣裳。”   燕明荞缩了缩脖子,跟着宁湘换了干净暖和的新衣,楚铮知道过来玩两天,也带了衣服,去自己屋子给换了。   换下来的衣裳是湿了点,以前也没人管过他这些,玩脏了正兴头上时,下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但第二日就摆了新衣,他也就穿新衣服了。   有人管着,这样的感觉是真不错。   换好衣服,沈氏让宁湘看看饭菜好了吗,一会儿好吃饭。   长子出门游学,今年过年不回来了,燕明烨也放假了,不过他回来要先陪陪宁氏,一共就放这么几天,沈氏就没让他过来。   燕明泽是孟小娘的儿子,沈氏也懒得问,真要来了不够给她添堵的呢。   沈氏打算二十七回去,回去之后还有三天过年,出来太久她也不放心,三天时间,准备准备过年的事儿,就等明年了。   明荞和明玉这些日子准玩野了,她过来之后还没问过呢。   晚上吃得是大锅炖鱼头,大约是因为锅气重,炕和炉子烧得都暖和,大鱼也比以往吃得更入味好吃。   厨娘贴了玉米饼,还烙了千层葱油饼,里面的每一层饼皮都油润透光,最外面的一层金黄酥脆,带着股葱香,泡着鱼汤吃,燕明荞能吃半张大饼。   就是吃鱼要挑刺,楚铮嫌麻烦,专门挑里面炖鱼增香用的五花肉吃。   还有玉米饼葱油饼,也能吃饱。   四个人吃饭,沈氏问问他在书院吃得如何睡得如何,再说些家常话,没过问功课,有说有笑地吃完了。   吃过饭,楚铮还是泡温泉去了,他虽然不太想去,但没去过,试试也行。反正来都来了人,他试了试觉得还不错,真的太舒服了,躺在里面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恨不得一头睡死过去。   要是回家也能泡就好了,不过镇北侯没有温泉,可以让人打个大池子,倒热水,也能泡澡。   没有的东西,只要有钱,也能弄个差不多的来。   楚铮泡了有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擦干了头发,又把衣裳妥帖穿好,他见吃饭的屋子里还亮着灯,想着跟沈氏请个安,结果进屋之后,入目就是楚堪疑端坐在沈氏对面。   楚堪疑怎么这么晚才过来,不过想想过来要一个时辰,骑马兴许快一点,但把宫里家里的事忙完,也不早了。   楚铮看向楚堪疑,他穿的是白色长袍,上面绣着银色的云纹。对楚堪疑来说,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一样,全看绣房的丫鬟做什么颜色的。   穿白色显得人年轻些,也不会显得太戾气,穿浅色衣裳的楚堪疑看着有点像读书人。   楚铮在心里悄悄说了句大老粗,然后才请安,“外祖母,父亲。”   楚堪疑:“嗯。”   楚堪疑刚过来,他带了点东西,来感谢沈氏在他不在盛京的日子照顾楚铮。   沈氏道:“我很喜欢楚铮,这孩子懂事,也孝顺。”   沈氏笑了笑,低下头道:“也是缘分,我没想到你和明玉会定亲,既然定亲了,那楚铮就是我的外孙。”   楚堪疑明白沈氏的意思,她是看在明玉的面子上才照顾楚铮的,若没这层关系,不会多此一举。   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是,她照顾楚铮全是因为明玉,也要楚堪疑能好好对待明玉。   楚堪疑道:“伯母放心,我都明白。”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沈氏道:“时辰也不早了,明玉这会儿该歇下了,侯爷和楚铮说说话,你们父子俩也许久没见了。”   这么晚了,让女儿见楚堪疑也不合适。   楚堪疑肯定是不能宿在这个庄子的,他在这边也有庄子,过去睡就好了,“嗯。”   楚堪疑没和楚铮说几句话就回庄子了。   临走前楚铮问他:“不用我去陪你吧。”   楚堪疑道:“你就在这儿。”   楚铮呵呵笑了两声,“真当我想去啊,我睡觉去了。”   *   沈氏去了两个女儿的屋子,林香和流露在外屋收拾东西呢,刚想行礼,沈氏就摆了摆手。   林香流露没吱声,悄悄退了出去。   沈氏这才放轻步子进屋。   屋子烛光昏暗,炕头放着两双绣鞋。   炕上铺子厚实的被子,两边还用被子摞上,像个小窝。   燕明荞已经躺进被窝了,就露了个脑袋出来,燕明玉在旁边,一头乌发散下来,正支着脑袋笑着给妹妹讲故事,“然后呢,公主和王子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燕明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二姐姐,然后呢然后呢。”   燕明玉道:“哪儿还有然后然后,不是说过上幸福生活了吗,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燕明荞往被子里面钻了钻,那里放着一个汤婆子,而且睡炕从头到脚都暖和,“那可真幸福,嘿嘿。”   燕明玉心道,聪明是聪明,可好糊弄也是真好糊弄,“好了,今天的故事讲完了。”   “二姐姐,我还想听!”   燕明玉正好也不想睡,“行,那二姐姐我再给你讲一个,咱们讲七个葫芦娃大战蛇精的故事,从前呐……”   沈氏看俩孩子根本:“咳。”   燕明荞顺着声音往头顶看了眼,看着倒着的沈氏,还觉得有些奇怪呢,“母亲!”   燕明玉把头发弄了弄,姿势也端正了些,“母亲。”   沈氏道:“什么时辰了,还不睡。”   燕明荞又把脑袋往里面缩缩,“不是不睡,是和二姐姐一起用功呢。”   沈氏:“歪理,听故事也算用功?”   她还不知道现在燕明玉都看什么书,那些志怪小说,全是妖精精怪,有什么用,自己看就算了,还带着妹妹不学好。   燕明荞一本正经地解释,“才不是歪理,母亲你听,七个葫芦娃,这一看就是兄弟齐心、互相帮扶、友爱互助的故事,他们感情一定很好。我也要像葫芦娃一样,和二姐姐齐心协力!”   沈氏:“……那也得睡觉了,别晚上不睡,早上又起不来。来一趟庄子什么都不顾了,前几日我也没管过,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起的。”   燕明荞小声在心里道,太阳起一个时辰后吧,她和姐姐就起了。   虽然这里有鸡叫狗叫,但是,睡得沉,把脑袋往被子一钻,根本听不见。   别人睡炕,晚上烧着,后半夜就凉了。   但林香她们会半夜起来再烧一次,一直都是暖暖和和的。   沈氏不用听就知道两人什么时辰起,燕明玉本来就起得晚,现在肯定变本加厉。   还带着妹妹一起。   沈氏道:“你们俩就不睡吧,明日一早镇北侯过来,你们想让他看看燕国公府的女儿,就是这般贪懒的吗。”   待客,哪儿有客人来了,主人家还没起来的道理。   燕明荞瞪大眼睛,看向姐姐,燕明玉也惊讶,楚铮过来时说楚堪疑晚上会来,她晚上见人没过来,以为不来了呢。   楚堪疑是明早过来还是现在就在这边。   沈氏道:“天色已晚,我见了见侯爷,你这般样子,明早再见。”   这都睡下了,难不成就为了见人,还再起来梳妆打扮一番。   就得让他等一等,太上赶着的,没人会珍惜在意   燕明玉哦了一声,晚上过来的呀,估计和楚铮说话呢。   就会嗯嗯哦哦的,见面能说什么,楚堪疑来就来呗。   燕明荞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不能捣乱,“二姐姐,我不想听蛇精的故事了,睡觉吧。母亲,我和二姐姐要睡了,您也早些回屋睡吧。”   沈氏笑了笑,“明日早些起来,中午一块儿吃顿饭。”   小女儿在这边,沈氏也不好深说,“快睡吧。”   燕明荞说睡就睡,半点不带含糊的。   她睡觉是老实,乖乖躺着,呼吸匀称,能一觉睡到天亮。   燕明玉却有点睡不着,楚堪疑……哎,其实还不如晚点再定亲,晚一点就不用操心这些事了。   想要稳重大气的,就得忍受他性子闷不会说话。   楚堪疑二十多了,她又不是仙女下凡,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下子把性子变了。   慢慢来吧。   妹妹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有心里话也能和她说说,就这么个小孩儿,心里除了读书就是吃就是玩儿,她懂什么呀。   燕明玉脑子里乱糟糟的,次日一早,睁眼就看见燕明荞贴着她,白嫩嫩的脸。   “二姐姐,你醒了呀。”   燕明玉坐了起来,“嗯,醒了。”   燕明荞道:“那咱们起来吃早饭吧。”   吃完早饭看看书,再去玩儿,不给二姐姐添乱。   燕明玉看了妹妹一会儿,“你怎么一直笑。”   燕明荞摸了摸脸,“可能是昨晚讲的故事太有意思了,心有所感,就一直笑了。” 第60章 回家   燕明玉学着沈氏的样子, 道:“歪理。”   还因为讲故事高兴,分明是藏着坏心眼儿,故意的。   燕明荞可不管歪理不歪理的, “二姐姐,该起来了,快些起床梳洗,再不起来就晚了。”   她可是记着呢,今日镇北侯也就是未来姐夫要来, 虽然在庄子, 但是待客也要懂礼数。就算在屏风后面坐着, 也不能等母亲和镇北侯话都说了一会儿了再进去。   哪儿有让客人等着的道理。   燕明玉在心里叹了口气, “知道了知道了, 啰唆精。”   她才不是。   燕明荞在心里小声反驳, 然后飞快地穿好衣服跳下炕, 她朝外面喊了一声, “林香, 我和二姐姐要梳洗。”   很快, 林香就端进热水来, 热水、毛巾、牙刷、刷牙用的细盐,还有给燕明荞涂脸的雪花膏, 燕明玉不用雪花膏,她的和妹妹用的不太一样。   燕明玉梳妆的时间要比妹妹长些, 镜子里的人面庞白净, 眼睛是眼尾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唇红齿白, 燕明玉觉得自己还挺好看的。   她想要不要再点口脂, 手都伸过去了又算了, 就这样干干净净地就挺好。   她才十四岁,可以说是年轻貌美,本来就很好看了,见一个比自己大十一岁的人还要化妆,想得美。   这么一番收拾,姐妹俩衣着整洁地去见沈氏了。   楚铮不在,沈氏正坐在窗前喝茶,见两个女儿进来,抬起头打量了一番,然后满意地笑了笑,“等等,一会儿再用早饭。”   这意思应该是等楚铮,他没在。   燕明荞问道:“母亲,小世子呢?”   沈氏道:“一早就去骑马了,过会儿该回来了。”   镇北侯不知会不会和她们一起用饭。   燕国公这种闲差还要应卯呢,镇北侯回京之后应该也有公事,应该不能一日都在这边。   一早就出去了。   那起得可真早,这个天踏雪骑马肯定很痛快,冷风吹在脸上,逆着风,好像飞起来一样。   只是燕明荞骑术平平,这种天她是不敢乱跑的。   沈氏也不会让女儿去,冬天骨头脆,若是摔了,三两个月起不来。   楚铮她就不好多管了,亲生父亲在这儿,轮不到她。   燕明玉点了点头,坐到了沈氏旁边,笑着问:“早上吃什么?”   沈氏白了她一眼,“光想着吃。”   虽然是带着气的话,但还是回答里面燕明玉的问题,“让厨娘做了豆花,配了不少的卤子,咸的甜的都有。”   燕明玉:“母亲,有辣的吗!”   燕明荞眼睛也亮晶晶的,有辣的吗,她现在可能吃辣了!   沈氏:“没有,也不嫌味道重。今日有客人在,尤其是明玉,要注意仪态。”   燕明玉刚想劝劝,现在注意仪态有什么用,反正定亲了,还能因为她喜欢吃东西把亲事退了不成?   现在装吃得少,以后到镇北侯府还能一直装?   只是没等燕明玉开口,外面宁湘就进来禀告,“夫人,镇北侯和小世子来了。”   沈氏:“请到偏屋,明玉明荞,随我过去。”   沈氏姿态端正,燕明玉突然明白过来,母亲这般也是为了她,给她撑腰,为她说话。   有外人在,能装一点还是装一点吧,无论如何都不能给母亲丢脸。   楚堪疑和楚铮染了一身寒意,父子俩一个气质内敛,一个意气风发。   楚铮见燕明荞进来,笑着对她道:“骑马可痛快了,我是不是还说过要教你骑马来着,明早我带你去。”   那个时辰燕明荞现在也起不来,她干笑两声,“小世子,太冷了,我就不去了。”   她跟着燕明玉对楚堪疑行了个礼,喊的是侯爷。   没成亲,姐夫跟着二姐姐喊喊没事,在外不行。   楚堪疑点了点头,“那天暖和些再去,现在的确不该乱跑。若觉得干待着无趣,侯府小厮精通射箭,五姑娘若想学,可以趁在庄子学两日。”   燕明荞感觉到了一种名为讨好的意味,镇北侯讨好她,定是因为二姐姐,“多谢侯爷。”   楚堪疑又看了眼燕明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一会儿,他谨慎地收回目光,沈氏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侯爷和世子骑马也该饿了,不如留下一块用个早饭?”   楚堪疑从善如流,“一会儿还要进宫,那便叨饶了。”   五个人,桌子也够坐。   饭菜不及在国公府的精致,但楚堪疑行军打仗,什么没吃过,这些对他来说挺丰盛的。   楚铮坐在了楚堪疑旁边,他和沈氏最熟悉不过,吃过许多次饭,“外祖母,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豆花了,还有饼,都是我爱吃的!”   沈氏笑了笑,目光带了两分慈爱,“爱吃就多吃点。”   楚铮说话带着股憨实劲儿,沈氏就喜欢这个性子的孩子。   燕明玉没说话,飞快地看了眼楚堪疑,他相貌更倾向于青年,虽然长得年轻,但一看就能看出不同来。   只不过没有出现四目相对互生情愫的场面,楚堪疑正看着上来的菜呢,他根本都没注意到有人看他   燕明玉移开目光,真没见识,有什么好看的。   楚堪疑不再看豆花,飞快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燕明玉,她低着头,小心样碗里的豆花舀了两勺卤。   楚堪疑又低下头,挑了两样卤放进去。   两小盆白净细腻的豆花,嫩的像是水蒸蛋,舀出来的时候会晃两下。   燕明荞看着一盆里面除了豆花没别的,另一盆里面有黄绿色的菜,闻着有些酸。   燕明荞奇怪道:“为何两盆不一样呀?”   宁湘解释道:“五姑娘,这一盆是加了酸菜丝,这边庄户说这样好吃,您尝尝,如果不合胃口,就吃白豆花。”   酸菜做的用的是最嫩的酸菜芯儿,这个酸菜和做酸菜鱼的酸菜还不一样,是庄户用白菜腌的,颜色微微发黄,有股咸酸味。   白豆花可以放蜜豆山楂片桂花蜜,做成甜口的。   酸菜口味的就放肉沫豆皮丝,还有青椒粒,爱吃辣的放点辣椒油,配着饼吃,正正好的。   沈氏虽说没有辣椒,但桌上还是有。   看来还是女儿最大。   燕明荞喜欢咸味的豆花,她以为楚铮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也喜欢咸的,可是楚铮吃了好几碗甜豆花。   然后把饼里放辣椒油和豆皮丝,这样一口甜一口咸辣,吃的十分痛快。   燕明荞觉得奇怪,又有点好奇,可心里还是觉得这样吃不会太好吃,就没吃甜豆花,她还是比较信自己,楚铮不行。   她喜欢泡着饼吃,加了酸菜味道是不一样,酸味不重,很是清爽,比鱼汤泡饼要清淡些,但也能把饼壳弄得脆中带软,好吃的不得了。   外人在,饭桌上说话就少了。   楚堪疑沉默寡言,楚铮埋头吃饭,好像真就为了吃饭来的。   燕明玉早饭用的不多,因为昨儿晚饭后又吃了东西,今日还不太饿。   吃到后面就慢慢舀豆花喝。   这也是规矩,客人在的时候,不能吃好就放筷子。   楚铮吃到一半,见碗里多了块蒸饺,一看是父亲用公筷夹的。   他打了个冷颤,吃也不是放着也不是,刚想说话,又见父亲给明玉和明荞也夹了蒸饺。   哦。   燕明玉愣了愣,明荞抿了下唇,看着蒸饺也不知道吃不吃。世家女面对这种情况不至于失仪,燕明荞谁也没看,坚定地把蒸饺吃到嘴里。   给她她就吃,她吃了,二姐姐也能吃。   燕明玉也给吃了,反正是没吃出楚堪疑夹的和自己夹的有什么区别。   吃过饭,楚堪疑又向沈氏道了遍谢,感谢这阵子对楚铮的照顾,“我进宫还有些事,楚铮还得麻烦您。”   沈氏道:“侯爷放心吧,楚铮和明荞能玩到一块儿去。”   楚堪疑走得很放心,毕竟他不常在盛京,以前也没照顾过,都是楚铮自己。   楚铮吃饱就想动,他想拉着燕明荞去骑马,燕明荞给拒绝了,“天太冷缰绳太硬,我若是摔下来,年都过不好了,小世子也该小心点。”   楚铮:“好吧……那玩什么?”   燕明荞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不如咱们看书吧,我昨儿下午就没看书。”   楚铮:“你疯了我可没疯,我才放几日假,还要看书?我不去。我骑马去了,下午我教你射箭吧。”   燕明荞:“那好吧,小世子可一定要带着人才能出门。”   楚铮嫌啰嗦,挥了挥手,很快就走远了。   燕明荞还记着看书,她带了两本书,看完了一本,剩的一本还有十几页。正好今日天气晴朗,坐在窗前看,她看了半日,把最后十几页看完,也算把该做的事做完了。   燕明玉抱着本话本子,但好久没翻一页,她不由又想起那个蒸饺来……楚堪疑竟然还知道给人夹菜,先给楚铮,再给她夹,也给了妹妹。   厨娘的手艺不错,这楚堪疑竟然也知道关心人,看着不像嘛。   燕明玉心情舒畅,虽然只是一个蒸饺,但就是……挺让她开心的。   沈氏也看见楚堪疑饭桌上的动作了,并不僭越,也合情合理,就是定亲之后两人并没有见过几次,等明玉嫁过去更是聚少离多,这就是嫁给楚堪疑的坏处。   年纪轻轻,沈氏还是不愿意女儿嫁过去独守空闺,这跟守活寡没什么两样。   但等到她和燕国公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就觉得见得少也不错。   现在亲都定了,再说这些也无用。等女儿嫁人后,路就得自己走了。   沈氏在庄子里无事可做,就是来歇着了,喝喝茶,四处转一转,就挺松快的。   明荞庄子买的不错,庄户人也本分。   楚铮真去林子里骑了一上午的马,临近中午回来,吃完饭他歇也不歇,就要教燕明荞射箭。   楚铮为什么不累呢。   他怎么连午觉都不睡呀。   说实话,燕明荞对射箭的兴趣就那么一点,觉得能射中很飒爽,但她自己没想过要练成什么样,不像读书那么喜欢,射箭……学也成,不学也成。   但楚铮好不容易要教明荞一样东西,兴奋得很,还拿出了先生的派头来。   燕明荞追着他问:“弓是不是太大了,我能拿得动吗?”   楚铮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上午就让人回府拿我刚学射箭的小弓了。”   燕明荞道:“你考虑的真是太周全了,真是有劳小世子教导我了。对了,小世子,咱们今天要练多久啊?”   “怎么也得学学基本功,让你把弓箭射出去。”   那是多久啊。   燕明荞想射出去还不简单,可当她拿到那把牛筋小弓,发现拉弓都费劲。   这还是她练琴没偷过懒,手指有些茧子的缘故。   最可怕的是楚铮教得很认真,搞得燕明荞稍微走个神都觉得对他不住。   但是她真的不想学了,她想二姐姐了,她想听葫芦娃大战蛇精的故事,还没讲完呢,刚讲到爷爷被杀。   练了半个多时辰,燕明荞试探着道:“差不多了吧,太阳快落山了。”   楚铮:“这才哪儿到哪儿,明荞,你是不是不想学?”   你才看出来呀。   燕明荞正犹豫要怎么和楚铮说,却见楚铮大大咧咧地拍拍手。   楚铮道:“不想学就不想学吧,等天暖和了再教你骑马。”   又不是给他学的,这和他读书不一样,读书是因为要看兵书,燕明荞不喜欢射箭,难道还要为了哄他高兴非射箭。   不想练就算了。   燕明荞笑了笑,“那好,到时候学骑马。”   今日是二十六,明儿下午就要回国公府了,到今天她才明白诗中写的“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是何意。   明日就不能在庄子住了,燕明荞还有点舍不得。   不过很快就过年了,今年过年会更热闹一点,静姝姐姐应该会过来,还有楚铮,她大概能多拿两份压岁钱。   看未来姐夫给她夹蒸饺的劲头,今年压岁钱红包,应该有这么大。   燕明荞在心里悄悄画了个大圆。   楚铮:“行了,回去吧,手疼吗?”   握弓拉弓手肯定磨得慌,楚铮要是因为射箭把燕明荞手弄破了,跟沈氏不好交代。   燕明荞摇了摇头,“不疼,一点事都没有。”   要是疼的话,她早就说了。   燕明荞这回算是发现了,她记性好,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学会,她也不要想着什么都会,就做自己喜欢的好了。   这在庄子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林香和流露就开始收拾两人的行李。   被子就放在这儿,但衣裳和鞋子是要带回去的。   还有从庄子带的黄牛筋面,庄户腌的小咸菜、酸菜,要带的东西还不少呢。   沈氏临走前和姐妹俩说了会儿话,“回去之后就不能像在这儿一样,年前年后都要走亲戚,尤其是明玉,明年就十五了,还稳重些。”   燕明玉不服气道:“怎么又说我!”   沈氏瞪了她一眼,道:“不说你说谁。”   燕明荞耷拉着脑袋,“我也该说,回去后有祖母父亲看着,我们肯定不像现在这样的。还不是和母亲在一块儿,就什么都不管了。”   沈氏哼了一声,“行了,别油嘴滑舌了,吃过中午饭就回去。”   这两日国公府没来人,府上想必没发生什么事。   吃过饭,一行人坐上马车回府,楚铮到街里再分开,他要回镇北侯府。   马车驶了大半,快到城门口时,马车突然停下了,不等问,就听宁湘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夫人,前面有人在卖身葬父。”   围了些人,把路给挡住了。   宁湘看是个小姑娘,在寒天冷地中穿着孝衣跪在地上,一张脸冻得通红,看着楚楚可怜。   卖身葬父,把自己十两银子卖出去。   沈氏不欲管这事,国公府的丫鬟都是家生子,外面铺子买人也是从人牙子那儿挑,考察过品性才行。这雪地里救人是好,但千万别救一匹狼出来。   只是这样说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天都暗了,沈氏不想耽误太长时间,就对外面道:“给些银子,让她快些回去,天马上黑了,一个姑娘在外面不好。”   金乌西坠,日头余光被山峰挡住,车内前后左右都被围着,更显着黑。   燕明荞老老实实坐着,等着这事儿解决后快点回府,谁知道马车没动,外面又想起一道声音,这声音有些耳生,夹杂着哭腔,“恩人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愿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回报恩人的恩情。”   随着这道声音,还有一声扑通声,好像是使劲跪在了地上了。   宁湘大惊,“姑娘快起来,我家夫人出手相助,不求回报。”   “我走投无路,现在这条命就是夫人的。”   楚铮张了张嘴,“外祖母,这人是不是骗子?”   他没遇见过这种事,怀疑碰上仙人跳了。   他刚要下去,沈氏抬了抬手,车内林香立刻就把棉帘子打开了一半。   冷风顺着帘子钻了进来,沈氏几人都看见了跪在路边的女子,看样子比燕明荞大点,穿得极其单薄,在地上跪着,人瑟瑟发抖。   沈氏有些犹豫,国公府,多养个人也养得起,但这么个人带回府,就因为她可怜?   施粥时见过的可怜人更多。   这边犹豫着,沈氏不开口,没人开口。   宁湘狠了狠心,“姑娘快回去吧,不早了……”   这个姑娘没理会宁湘,她把目光望向燕明荞,“小娘子,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求让小女子回报姑娘恩情。”   说完,哐哐磕了两个头。   燕明荞吓了一跳,燕明玉把人抱住了。   燕明玉一向对这种事不敏感,就是觉得奇怪,马车里还坐着她、母亲和楚铮,为何偏偏和妹妹说。   沈氏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听燕明荞道:“我们给银子是不想你太晚回去出事,而非让你报答,你快些回去吧。”   燕明荞不缺丫鬟,她有林香她们,多个丫鬟去哪儿?   难不成还要每月多发一份银子,再说这么小的姑娘,她能做什么呢。   “姑娘,我走投无路……”   燕明荞心道,我们好心给银子,你怎么还能赖上我们呢。   “你若是真想卖身,那再卖还能赚些钱,不想光拿银子不报恩的话……那你把银子还我们吧,我不缺下人。”   看着是燕明荞年纪最小,但其实,去求楚铮都比求燕明荞有用。   那个姑娘愣了愣,眼泪还挂在脸上,咬了咬牙,没再说要为奴为婢的事儿,拿着银子跑了。   燕明荞心里有些不好受,感觉自己有点过分。   沈氏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一桩小事,别想了。”   若是别人,可能心软些,求求母亲,就把人带回去了,可燕明荞不一样,她觉得给钱就算心软了,这人还想跟着回府,找一庇护之地。   燕明荞不想帮。   沈氏觉得女儿没做错,没必要过分的善心。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十两银子,够她安葬她父亲了。”   燕明荞心里有些难受,可万一她家中一群仗势欺人的亲戚,那怎么办。   “母亲,可否让人跟去看看,看她安葬完父亲再回来。”燕明荞道,“若是银子被抢了,咱们好心反倒结怨。”   沈氏答应了,派了个小厮跟了过去。   傍晚,燕明荞终于到家了。   庄子的炕暖和舒服,可是屋子里床铺更软。庄子可以自由自在地玩,但她也想李嬷嬷。   李嬷嬷这回没跟着去,可是想自家姑娘了,看着燕明荞没瘦,高高兴兴道:“姑娘可算回来了,想吃什么,奴婢让小厨房做去。”   宁湘姑娘没传话,姑娘没说和夫人去吃,应该是要自己吃的。   燕明荞的确想要自己吃,这阵子在庄子吃炖菜炖肉不少,她不想吃肉啦,“蒸个蛋羹吧,一碗白粥,还要炒小青菜,别的就不要了。”   这吃得也太少了,只是屋子里向来是燕明荞自己做主,不管是吃食还是别的什么。也就是穿衣由着下面人,给什么穿什么,燕明荞这么说,李嬷嬷也不敢劝。   吃过晚饭,燕明荞把看完的两本书放好,又找出一本新的,今年作业还是五本书,年前看两本,年后看三本,肯定能看完。   去了一趟庄子,她心是有那么一点点飞出去,得在屋里老实坐两日。   走亲戚用不到她,“嬷嬷,把带回来的黄色面条给三姐姐送些去。”   四姐姐不亲近,就不必送了。   李嬷嬷哎了一声,这就去干活了。   二十八二十九,很快就是大年三十了。   和去年差不多,一家人一块儿吃年夜饭,看烟花守岁。不过楚铮说了要带她去放烟花,应该和看不一样,燕明荞有点怕,怕把自己给炸了。   有楚铮在,应该不会吧。 第61章 见红   大年三十, 天还没亮,燕明荞就听见外面丫鬟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笑闹的声音。   偏偏她们还觉得自己很小声了,“嘘, 姑娘还没醒呢,咱们小声点。”   她已经醒了!   燕明荞翻了个身,她人小火力旺,左右都暖和,也就脚底是凉的。   有点想念庄子的炕。   外面还在说话, 好像是林枣, 兴奋地说了句, “姑娘给年礼, 夫人也给, 咱们屋的都拿了两份。”   是的, 燕明荞提前一晚让李嬷嬷今早给屋里丫鬟发年礼。   她今年赚的银子多, 月例还翻了一倍, 尽管买了个二百多亩带温泉的庄子, 但手头还是很宽裕的, 还剩三千多两银子呢。   她能赚钱, 也是因为屋里人省心,用心给她打点衣食住行, 所以她才能更好地读书、做生意。   也有她们的功劳。   燕明荞打算把剩下的这些银子拿来做生意,不过要等开春, 现在还不急。   再说林枣她们, 一直都听话不惹事,燕明荞今年多给了银子, 又怕明年赚的少还要给这么多, 所以就只翻了一番。   这涨上去再降下来, 就不好看了。   一人二两银子,外加一匣玉芳斋的点心,算着有三两银子了。   而沈氏给年礼,整个正院都有,也是一人二两,外加一盒点心,看样子今年定下了燕明轩燕明玉的婚事,是真的高兴。   下人们喜气洋洋,燕明荞被吵醒也不恼,过年嘛,今天不一样。   燕明荞在床上滚了两圈,忽然发现床上有个地方有些硬,她忽然想起前几日二姐姐讲的豌豆公主的故事……豌豆公主睡觉的时候能感觉到十层棉褥下面的小豌豆。   她坐了起来,在褥子上摸了摸,好像真有东西。等把褥子掀开,燕明荞摸了个小红袋子出来,里面藏着一个好大的金豌豆。   肯定是二姐姐给她的!二姐姐还给她压岁钱。   燕明荞捧着红袋子傻乐一会儿,冲门外叫了声林香,外面声音顿时笑了,林香立刻端着水盆进来了,“姑娘醒啦,该起来给夫人老夫人拜年了。”   “啊,这是昨儿二姑娘吩咐奴婢的,说要把东西放姑娘褥子下面。”   林香看着燕明荞手里的红袋子,没等问就交代了,也是因为二姑娘和五姑娘关系亲近,若是别人,林香可不敢应承下这事儿。   下人做事全看主子,主子和哪个院子关系亲近,下人就和哪个院子的丫鬟亲近。   林香和流露她们关系就很好。   燕明荞笑了笑,“我知道是二姐姐送的,先梳洗吧,一会儿去给母亲祖母请安。”   说话间,燕明荞就把燕国公老国公忘了。   大约是受母亲和二姐姐的影响,再加上从前在梧桐苑住的那几年燕国公极少过问,对燕国公她没什么期待,也不会想着父亲摸摸她脑袋,问问话。   而老国公常出门会友,孙子辈不管对谁都不怎么亲近,所以感情也就那样。   但是对祖母就亲近,燕明荞想去和母亲祖母讨红包,她不缺银子,就是想讨个好彩头。   今日请安来的都早,包括苏巧慧在内的,早就过来了。   在屋门口说着话,看上去一团和气。   别看燕明荞就住正院,但规矩是规矩,请安也是在外面等着的。燕明玉向来踩着点来,现在还没过来,燕明荞就站到了燕明月后面,“三姐姐。”   说完,她又冲着燕明茹点了下头,“四姐姐。”   孟小娘看着这番场面,把脑袋转向了另一边,她一直觉得燕明荞抢了明芸的东西,所以对燕明荞一直不太喜欢。   只是事情已成定局,五姑娘如今好好待在正院,还有就是……这五姑娘一来,大公子和二姑娘婚事都有了着落,虽然其中没啥关系,但止不住有人往这方面想,再弄个福气好的名声,加上有夫人老夫人护着,孟小娘想使法子也没办法。   明月现在和正院关系不错,孟小娘是不怀好意,但也不会放着好处不拿给女儿使绊子。   现在要紧的是苏巧慧的肚子。   她看着就长气,一个孩子,苏巧慧还拿着当眼珠子。   苏巧慧脸上带着幸福的光晕,她身后有丫鬟仔细扶着,看肚子有四五个月了,脸上多了点肉,也白净了许多,头上簪了两根银钗子,还有一根玉步摇,看着比刚来时俏丽了许多。   啊呸,孟小娘在心里啐了一口,东施效颦的玩意儿。   夫人她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小玩意,在这儿装什么装。   孟小娘没看多久,因为燕明玉就过来,一众人给燕明玉行了礼,紧接着沈氏身边的宁湘出来,请众人进去,这才进屋。   沈氏和燕国公坐在上座,她今日穿了石榴红色上袄,颜色这衬得气色极好,头上一套珍珠头面,典雅大气。她说了几句吉祥话,才道:“今年咱们府上事事遂心,明泽明烨都考中了,府上也添了新人,我也盼着明年府上越来越好,人丁兴旺。”   燕明泽立刻道:“母亲说的是,儿子一定用功,争取三年后考中举人。”   燕国公也说了两句,“你们要懂事,知道孝顺长辈,别光长年岁,别的越来越往后走。夫人这一年也辛苦了,操劳这么一大家子的事,做妾室的要知进退,做儿女的要知感恩。”   燕明玉不禁想,这当爹的,糊涂一年,竟然也会说好听的话。   燕国公笑容中带了两分讨好意味,沈氏跟着笑了笑,这么多人,不能让燕国公没脸,她道:“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燕国公道:“那也辛苦,今日让虞小娘她们多帮帮忙,夫人你歇歇。”   燕国公知道虞小娘是沈氏的人,这样帮一日,也不会养野心,有些时候他考虑的还是很周到的。   沈氏点了下头,对着一众儿女一人说了几句话,到最后,两人给小辈了压岁钱。看小辈们拿了压岁钱,她道:“老夫人想必已经起了,你们快些去寿安堂请安吧。”   燕明荞悄悄看了眼红包,母亲给的和去年一样,是刻着松柏的银饼,父亲给的一把银豆子,银灿灿的。   一众人又去了寿安堂,走着走着,燕明荞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是个红色的小荷包,上面绣着花纹,是个额头带着王字的小老虎。   燕明荞打开一眼,里面是只银打的小老虎,明年就是虎年。   她往左边看了眼,燕明月正好从她身边经过,但是没看她,看来这是三姐姐给的。   她今年多了好多压岁钱呀。   这么个小动作没有惊动别人,燕明月给这个一是为以前的事道歉,二来,她是当姐姐的,若非母亲帮她管铺子,肯定就越赚越少,最后被收上去。回报的总归是少了些,母亲和二姐姐不缺什么,和燕明烨说话不多,给妹妹好了。   一个小老虎不值多少钱,而且妹妹还挺可爱的。   她给了燕明荞,也给了亲妹妹明芸。   燕明芸跟孟小娘住着,性子越来越怯懦,可能小娘觉得她长大了心野了,就使劲管着妹妹。   才四岁,就要日日背诗读书,每日得有一个多时辰花在背诗上,再加上日日听孟小娘念叨,性子能好才怪。   燕明月想管,可总不能把明芸接到她院子里住去,兴许等明芸像她这般大的时候就好了,她以前也不懂事来着。   到了寿安堂,宁氏和老国公早就准备好了压岁钱,分给了一众孙子孙女们,连苏小娘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都有。   这边请了安拜了年,等吃过早饭,就要去关系好的几家串门拜年了。   去年去了长公主府上,还有沈氏交好的诚康伯府,今年也要去的。   燕明烨去找同窗了,今年沈元景没回来,大哥也不在,他和二姐姐明荞她俩玩不到一块去,府上跟他差不多大的就剩个燕明月燕明泽,那还不如出门。   去街上放爆竹,还有看斗鸡杂耍,哪个不比在家里待着强。   省着听燕明泽说一定考中举人这种话。   燕明轩不在,到底是不一样,不过燕明轩有写信回来,他到泸州了,一切都好,他还寄了许多当地特产回来,一份给镇北侯府,一份等过年时送去安阳侯府,也算他不能亲自登门拜年的赔礼。   信约摸是卡着过年这两天送的,只是早到了,沈氏见长子这样还挺欣慰的,只要不自暴自弃就好。   其他的,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能做。   燕明荞是不知道沈氏的烦恼,她和姐姐一块儿去各家拜了年,然后回府吃了个中午饭,这下就等着晚上吃年夜饭守岁了。   天快黑的时候,楚铮过来了,招呼燕明荞去放烟花。   楚堪疑下午就进宫了,楚铮好不容易等到太阳落山,这会儿天虽然黑了,但是天上火树银花,一阵一阵乍然开放,看着亮晃晃的。   楚铮早想来了,他准备了一车烟花爆竹,能放到楚堪疑从宫宴回来。   沈氏和燕国公去了宫宴,燕明荞和祖母说过之后,这才带丫鬟和楚铮出门了。   临走前她问二姐姐去不去,燕明玉有点想又不太想,最后嘱咐两句,让楚铮好好看着明荞,就回屋补觉了。   晚上还得熬到子时,她已经好久没那么晚睡了,不先睡会儿一会儿得困死。   宁氏乐呵呵地逗着几个小孙子,燕明月和孟小娘她们打起了叶子牌,就连苏巧慧也和许秀心几人说起了闲话,一年年尾,好像都摒弃前嫌,什么都不计较了。   *   长街上,灯火如昼,鞭炮声、敲锣打鼓声、小孩乱跑大叫的声音交织在耳边。入目是金黄色的灯火,人来人往,好像都穿着红色,街边有剪纸的老太太,还有吹糖人的老爷爷,显得无比喜庆。   燕明荞今日也穿了红色,楚铮虽然没穿红,但是束发的发带是红的。   燕明荞一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被楚铮拽着,“小世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放烟花呀?”   周围太吵,楚铮没听清,回头光看见燕明荞张嘴了,还缺个牙,“啥?”   燕明荞大喊道:“去哪儿放烟花!”   楚铮还是没听清,“你说啥?”   燕明荞深吸一大口气,“去哪儿?!”   楚铮这回听清了,“护城河边,在那儿放天上河面都能看见。”   楚铮想象中,天上烟花,河里金光闪闪波光粼粼,肯定好看。   燕明荞就听见了一个护城河,那是七夕上元节放灯的地方,虽然后面的话没听清,但是燕明荞意会了,倒时天水相映,能从天上看,也能从河里看。   只是,现在这个时节,护城河不应该结冰了吗,难道已经有人用爆竹把河面炸开啦?   爆竹能把河面炸开吗,那威力也太大了,谁还敢放。   她没问,因为楚铮在前面挤着人流走得飞快,燕明荞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跑了好大一会儿,终于到了护城河,楚铮看见一整面溜光的冰,两岸街上人也没他想象中多。   寒冬腊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冰面很结实,不过过年之后天很快就回暖了,上元节有的河道就能化开了。   楚铮大惊:“怎么全是冰啊!”   燕明荞喘着气,跟着道:“对啊,怎么全是冰呀。”   这是冬天,不是冰还能是什么。   楚铮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再找找别的地方。”   这地儿人少,估计不怎么好看。   燕明荞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急忙道:“小世子,就这儿吧,不去别处了。”   她跑了有一刻钟多,腿都要跑断了,冰如镜,也能照见烟花,“冻上的水,放烟花应该也很好看。”   楚铮挠了挠头,“行吧,我带你放。”   马车就在旁边,镇北侯府的管事穿得很厚,过来跟燕明荞见了礼,“世子千万小心些。”   楚铮淡淡地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出来,他对燕明荞道:“你先离远点,不害怕再带着你放。”   燕明荞嗖嗖跑到了马车旁边。   她在马车这儿好好看了看没放的烟花长什么样子,一圈纸筒,里面不知道是什么,闻着有些呛鼻,她还没看过这方面的书,对这些一无所知。   烟花桶上边钻出来一条长长的线,不是很细也不是很粗,应该是点烟花的捻儿。   她看着楚铮弯着腰去放花,连忙捂住耳朵。   她这个位置看不见楚铮点烟花,只能从动作推断,站起来就是点上了,往这边跑就是快放了。   “小世子你快点。”   楚铮也怕被炸,心惊胆战的,等他跑过来,那个爆竹桶像是被打了一样,抖了好几下,然后一株火苗窜上天,然后崩裂出红色的火星。   伴随着唰啦啦的声音,像是星星从天上撒了下来。   爆裂声就在耳边,燕明荞扬着头看着天空,一个爆竹桶有八朵花,这还没放完呢,她往河边跑去,黑漆漆的河面在烟花炸开的瞬间变得冰亮,赤色的火花映在河面上,可真好看。   太好看了。   大约是这边烟花声音大,有人往这边走来,燕明荞后头试着放了一个,但她害怕被炸到,还没点上呢就拿着火折子快跑,楚铮一直笑,最后来回跑了三次才放了一个。   就这样还吓得燕明荞心扑通扑通跳。   楚铮觉得太好笑了,“就放个花,你至于吗?”   燕明荞肯定地点点头,“至于,我不敢了,小世子你来吧。”   楚铮:“……还有一车呢,早知道叫明烨也来了。”   燕明烨和楚铮都是那种不怎么用功,但很懂事的人,可能是因为两人像,反倒玩不到一块儿去。   燕明烨去找朋友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和沈元景一块儿吧,今年沈元景没回来,二哥哥就别人玩了。   燕明荞道:“放不完可以带回去,这个又不会坏。”   是坏不了,可都拿出来了。   一车烟花,不放难不成一会儿走回去?   楚铮心道,反正楚堪疑回来得晚,慢慢放呗,他从车里翻了翻,翻出来一把小花,“你玩这个小的吧,一把点着都不会炸。”   燕明荞一看,是像香蒲一样的小棒,楚铮点了一个给她看,点着之后冒小火星,能烧好一会儿。   拿在手里晃来晃去,跟抓了萤火虫一样。   一把花燕明荞玩了好一会儿,等最后的一桶放完,楚铮搓了搓手,“回去吧。”   他得把人好好送回燕国公府。   “我和我父亲初三去你家。”   初一不出门,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初三是最近的日子了,再过几日,楚堪疑又要回西北了。   镇北侯府没个长辈,让沈氏带着燕明玉登门不合适,只能是楚家人来。   楚堪疑回西北就回西北,楚铮愁的是再过几天,他就要回书院了,真是愁死他了。   这年一过啊,就不好玩了。   楚铮发愁地想,要是能一直不上学,天天玩儿那就好了。   燕明荞可不知道楚铮在想什么,“我会告诉母亲的。”   等马车在燕国公府门口停下,燕明荞冲楚铮挥挥手,飞奔回去找祖母了。   宁氏看她脸都冻红了,忙让孙女坐到自己身边,又让丫鬟拿了汤婆子,“这么冷的天,出去做什么。”   燕明荞道:“我去放烟花了,可好看了。”   宁氏故意板着脸,“那也是忒冷了,放烟花能放半个多时辰。”   燕明荞也没办法,但一车烟花呢,如果不放完,她和楚铮就得有人下车走回来。   “祖母,外面人可多了,可好玩了,我一时贪玩忘了时辰,下次不会了。”   宁氏道:“行了,你去看看明玉起来没,再过会儿你父亲他们该回来了。”   年夜饭差不多准备好了,燕明荞能闻见饭香,燕明玉已经醒了,略微梳洗一番就和妹妹去了正堂。   又等了一会儿,沈氏和燕国公从宫里回来,两人看上去很和睦,毕竟是大年三十,总不好还别扭着让老人不高兴。   吃过年夜饭,还要守岁,沈氏怕苏巧慧有身孕受不住,就让她先回去。   谁料苏巧慧站起来道:“夫人,一年就这么一次,不打紧的,妾想同大家一起守岁。”   沈氏由着她去了,反正她话放在了前面,苏巧慧想守岁便守。   守岁要过子时,才是新年,比平日差不多晚睡两个时辰。   燕明荞在庄子的时候最晚也就戌时睡,在沈氏旁边,一直困得上下眼皮打架。   好不容易坚持到子时过半,外面爆竹声响起,终于新年了。   她又长了一岁,八岁了。   沈氏看着两个女儿,又看了看坐在宁氏身旁的儿子,在心里叹了一声,孩子们又长大了。   她道:“好了,都困了吧,快去睡吧。”   沈氏又叮嘱苏巧慧的丫鬟,“天黑,仔细扶着。”   她带着燕明荞回正院,一旁是燕国公。   燕国公在宫宴喝了酒,还和楚堪疑喝了一杯,年夜饭又和老国公喝了两杯,一身酒气,“这真好啊,上半年把明轩婚事办了,等明年开春,明玉嫁人,府上孩子越来越少了。”   这会儿,他忍不住感叹,孩子长大成家立业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知足了。   沈氏道:“马上有孩子出生了,公爷多去其他转转,孩子会越来越多的。”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慌里慌张跑过来,声音里含着惊恐,“夫人,苏小娘摔了。”   燕国公打了个冷颤,酒立马就醒了。燕明荞也一个激灵,睡意都没了,摔了,她有孩子呀,母亲可是说了让她小心。   冷风吹着,几人在这当口站了好一会儿。   沈氏稳住心神,道:“林香,你送五姑娘回去,公爷,妾身和你过去看看。”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呢,出这样的事总归不是什么好兆头。   燕明荞和林香回了正院,她太困了,那边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先睡去。   半夜她醒了一次,但是守夜的雪竹已经睡了,她翻了个身,想了一会儿,架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   沈氏忙到半夜,大年三十,府医也回家过年去了。   小厮去大街上请大夫,在落竹苑只能听见苏巧慧哀怨地呼痛声。   苏巧慧摔在回落竹苑的小路上,一同回去的还有孟小娘六姑娘一行人,不过一前一后,还是苏巧慧在前。   一个丫鬟打灯,一个丫鬟扶着,也不知怎么就摔了。   那丫鬟也是个护主的,自己垫在了苏小娘身下,手腕磕破了好大一块儿。   但无济于事,苏小娘倒下就喊痛,被扶到落竹苑时见了红,等大夫赶到,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孟小娘让丫鬟送六姑娘先回去,自己和虞小娘她们在屋外等着。   里面除了许秀心,都是生过孩子的,自然知道呼痛和血水端出来意味着什么。   孟小娘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风吹着,倒是显得脸色有几分白。 第62章 故技   落竹苑院子小些, 虞小娘年纪最大,站在前面,她的孩子也都送回去了, 故而屋外就她们几个妾室。   郑小娘用帕子掩着口鼻,她闻不太惯这股血腥气,“怎么好端端就摔了呢。”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向了孟小娘。   任谁都知道,落竹苑和锦华苑离得近, 回来也是同一条路。   孟小娘:“这谁知道, 她们在前面走, 一下就倒了, 还把明芸吓了一跳。”   虞小娘心里难受的慌, “真是, 这……还不如早点回去。”   “是啊, 我看苏小娘都困得睁不开眼了, 还要和咱们一块儿守岁, 夫人都让她早些回去, 结果呢, 非是不听。这出事了,怨得了谁……”孟小娘声音温温柔柔的, 就是在这冷天里,显得有几分寒人。   许秀心站在虞小娘身边, 她没生过孩子, 听着里面动静莫名觉得有些瘆人。   这得多疼啊,还好她没打算要孩子。   可真是遭罪。   同时进府, 许秀心对苏巧慧还有几分同情之心, 没了孩子, 她估计很难受吧。   燕国公本来就心烦,现在没功夫搭理这群莺莺燕燕,“都闭嘴!”   在夜色下,燕国公脸色铁青,他问丫鬟,“怎么就摔了!夫人不是嘱咐过,要好好扶着好好扶着,你们怎么当差的!”   落竹苑就两个丫鬟,现在在门口瑟瑟发抖,其中一个是回去路上在前面提灯笼的,另一个是摔倒时垫在苏巧慧身下的。   两个丫鬟俱跪在地上,本来一个手就被砖地擦得血肉模糊,另一个又一直哭,夹杂着里面若有若无的哭声,沈氏听得脑仁儿疼。   沈氏道:“都别哭了,你们也议论了。如云,你先去把伤口包扎了,如星,你仔细想想苏小娘究竟是怎么摔的。”   如星:“奴婢当时提着灯笼往前走,然后就听见后面苏小娘摔了,再然后奴婢和如云还有锦华苑的丫鬟扶着苏小娘回去……”   如星走在前面,一直低头看路,她走过的地方,能有什么。   燕国公皱着眉道:“路上可有石子?”   如星摇了摇头,“没有。”   砖块砌的路,她走过,都是稳的。   沈氏想,那和路颜色相近的石头呢,这般天黑,会不会看不见。   可就算有石头,现在再回去找也找不到了。   要么自己摔的,要么被人设计。若是自己摔的,熬了两个多时辰,精神不济,走路的时候崴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沈氏倒是不觉得是苏巧慧故意摔的,她盼这个孩子盼了许久,平日里也小心看顾,几乎不出院门。   就算国公府孩子多,不怎么重视苏巧慧肚子里这个,但有个孩子傍身总多个倚仗,比没有强。   况且府医常给苏小娘诊脉,没说过胎位不稳孩子不好。   再有今年是初一,出了这样的事燕国公怎么可能有好脸色,老夫人信佛,谁想大年初一这天找晦气,经此一事,苏巧慧怕是……   若是遭人设计,那会是谁呢。   虞小娘不像,她性子稳重,离落竹苑住的远,连孟小娘她们都没对付过,哪里会和苏巧慧结仇。郑小娘好像也不会,她跟苏巧慧无冤无仇的,为何多此一举。   许秀心没争过宠,总共两个丫鬟,也不像。   最可能的就是孟小娘,她前阵子跟苏巧慧争风吃醋,都敢给正院使绊子,做这种事也不奇怪。   可回来这么一条路,沈氏和燕国公过来的晚,当时除了孟小娘一行人,那条路就剩苏巧慧的两个丫鬟。   当时有多乱,沈氏不知道,等她过来再请大夫,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沈氏叹了口气,“这事先别惊动老夫人,你们把自己院子管好,嘴都严实点,大年初一,燕国公府不能有这种事,明白吗。”   虞小娘先应道:“妾明白。”   郑小娘等人也都点了点头,屋里大夫还在开药方,苏巧慧已经痛晕了过去,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沈氏知道想抓人得拿证据,况且苏巧慧还没醒,不能把胡乱罪名扣在谁身上。   一群人在这儿守着,什么都帮不上。   “时辰不早了,都回去吧。”沈氏早就累了,她对燕国公道:“苏小娘出了这档子事,公爷要不……”   她的意思是在这儿守一会儿,安慰安慰总比冷着好。   但燕国公嫌脏,还嫌血腥味重,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在意不久前苏巧慧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算了,她刚没了孩子,见了我更难过。”燕国公心烦气燥,大冷天的又在外面站了这么久,都要冷死了,“夫人也累了吧,早点回去吧。”   沈氏点了点头,看着落竹苑正屋窗纸上透出来的豆苗似的灯火,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是她的罪过,好好的弄两个年轻姑娘和孟小娘斗,许秀心知道自己要什么,安然无事。如她所愿,苏巧慧进了内宅,把孟小娘试作了眼中刺,可如今孩子没了。   沈氏心里不好受,回到正院后心里还紧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很快就惊醒。身旁燕国公睡得挺沉,外面天还黑着,府内寂静,只有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鞭炮声。   大年初一,是有放鞭炮的。   终于熬到卯时,看外面天还黑着,但屋外已经有动静了。   沈氏喊了声赵嬷嬷。   赵嬷嬷端着热水进屋,不等问就小声说道:“夫人,苏小娘半夜醒了,丫鬟刚找到正院,说苏小娘一直哭,显着晕厥过去,还说……是孟小娘害她。”   沈氏头发疼,“糊涂,她有证据吗就攀咬,去落竹苑走一趟,告诉她别哭了,惊动了老夫人没好果子吃。”   不管是不是孟小娘所为,苏巧慧这么一弄……有理都成没理的了?   沈氏推了推床上还熟睡的燕国公道:“公爷,醒醒,苏小娘醒了。”   燕国公也没睡多久,他脸色不好看,“过去看看。”   等两人收拾好,浅浅用了两口饭,立马去了落竹苑。   屋里有药味,闻着呛鼻。   床边小几上摆着饭食,但是没动过的。   苏巧慧躺在床上,眼睛肿得像核桃,嘴唇干白起了皮,见两人过来,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求公爷夫人为妾身做主,一定要为妾身主持公道,肯定是孟小娘算计妾身,一定是!”   沈氏心微沉,“你可有证据?”   苏巧慧脸上挂着泪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愤愤道:“孟小娘她记恨妾身得公爷宠爱,还有了孩子……所以才在回去的路上……设计绊倒妾,夫人,除了她不会有别人了!也不可能有别人!”   除了孟小娘还会有谁呢,谁会嫉妒她有孩子?   落竹院离锦华苑最近,肯定是孟小娘。   沈氏叹了口气,就连燕国公这种不靠谱的都皱了眉,这跟从不叫证据,而是叫叫胡乱攀咬,若是这样都能抓人,那谁都能做官了。   燕国公道:“你刚没了孩子,心里不好受,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这孩子还会有的,先把身子养好。”   他本来就偏爱孟小娘,若有证据也就罢了,到了吗这种没有根据的话怎么可能信。他觉得,是苏巧慧失去孩子,心里不好受,又怕他怪罪,所以才这么说。   苏巧慧张了张嘴,她把头转向沈氏,目光里含着恳求,“夫人,肯定是孟小娘,肯定是她,求您帮帮妾身。”   沈氏道:“你得讲究真凭实据,你仔细回想,当时是怎么摔的,是什么东西拌的还是……”   苏巧慧只记得脚下一空,然后肚子就开始疼,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孩子,孩子……   苏巧慧抓着被子,鼻子酸涩,“妾身被人害了,公爷,妾身的孩子被人害了。”   苏巧慧愣愣地看着燕国公,又哭了起来。   一旁如星又是端水又是递帕子,苏巧慧还是哭得撕心裂肺。   沈氏对丫鬟道:“伺候完了过来,我有话要问。”   *   燕明荞醒的时候已经卯时一刻了,李嬷嬷说今日请安得晚点,让燕明荞不用着急起来。   燕明荞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问李嬷嬷,“苏小娘她怎么样了?”   李嬷嬷抿了下唇,姑娘小,这种事不该说给燕明荞听。但姑娘聪慧早熟,昨儿又是亲耳听见苏小娘出事,现在亲口问,不说是不成的。   “……她摔了一跤,孩子没保住。姑娘,这后宅,没个孩子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李嬷嬷道:“今儿年初一,姑娘高兴点儿。夫人一直忙这事儿呢,姑娘也去宽慰宽慰夫人。”   这只是在燕国公府,夫人仁善,府上孩子多,去看看别的府上,哪儿有这么多的孩子。   净有主母容不下旁人,整个府里都没几个孩子。   有的根本生不下来,好不容易生下来,幼时夭折,这种多的是。   也是夫人心善,国公府才人丁兴旺。   她还听外头人说过安王府的事儿,说安王妃善妒,除了府上的世子,就没别的公子。   不过安王世子身体不太好,好像一直用多好的药吊着。估计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做娘的做了坏事,就报应到儿子身上了。   从这上头看,大公子到五姑娘四人,身体康健,二姑娘落水后越来越好,夫人做得就没错。   但也有不好的地方,都说人丁兴旺好,可像大公子和三公子之间,一个资质平平,一个聪慧上进,兄弟之间有不同之处。   若是没三公子,在大公子落榜后公爷也不至于发那么大脾气,说那些伤人的话了。   李嬷嬷见得多,想的也多,她觉得苏小娘的孩子还不一定怎么没的,大过年这日,守夜回去,谁不是昏昏欲睡。   若是别人害的,找出证据来也难。   这后宅争斗,看不见摸不着,稍有不慎就尸骨无存了。   喊冤都没处喊去。   燕明荞坐在床上,心里完全没有过新年的喜悦,“先梳洗吧,等母亲回来再去给母亲请安。”   她现在帮不上忙,就老老实实的,别给母亲添乱了。   沈氏本想瞒着宁氏,毕竟大过年的,别让老人家不高兴。   但经过一夜,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请安的时候只有苏巧慧不在,今日就不像昨日那般,谁都没有小声说话。   宁氏一早来了正院,屋里跪着落竹苑的两个丫鬟。   出了这样的事,她们恐怕要打发到庄子去。   落竹苑离锦华苑最近,孟小娘身边的竹枝一早就打听到,苏小娘醒了之后说是孟小娘害的她。   孟小娘有些委屈,但腰背挺的笔直,一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孟小娘拉着六姑娘,一旁燕明泽神色淡然。   燕明月脸色有些苦,看上去也是没休息好的样子,但和燕明荞对视时轻轻点了下头。   虞小娘等人看气色也不好,估计昨晚没怎么睡。   几个小的被嬷嬷牵着,眼神懵懂,也不知道为什么过年第一日就这般肃然。   燕明玉拉着妹妹,和燕明烨站在一块儿,燕明烨倒是好好的,他昨天晚上根本不知道这事儿,睡了个好觉。   燕明玉看了眼坐在上头的祖母,又看了看其他人,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原以为在燕国公府,最大的算计也就是像燕明月以前那样,在家宴上用言语刺几句。   谁知道还有这样的,这可是谋害性命。也许也是苏小娘自己摔的,毕竟那会儿天黑,又因为守岁犯困,看不清路也很正常。   燕明玉这个脑子,就只能想到这些了,燕明荞今年八岁,让她想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也难。   宁氏坐在上头没说话,老国公低下头说了两句,宁氏也没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儿,棉帘子掀起来,沈氏和燕国公进屋了。   燕国公解了披风,坐在了两位老人的下手,沈氏刚从落竹苑出来,苏巧慧又睡过去了。   她对宁氏道:“母亲,出了这样的事,是儿媳管家不利,请母亲治罪。”   宁氏挥挥手,“你有什么罪,一个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事,你还能全管到?”   燕国公道:“不怪念安,昨儿还提醒过,让她不要守岁。”   大年初一,宁氏不想一年开头就因为这种事让整个府糟心,她道:“苏小娘自己失足摔倒,没了孩子,她心里也不好受。你多给落竹苑些补品,缺什么寿安堂有。”   沈氏看了宁氏一眼,“……嗯,母亲说的是。”   趁着说话的功夫,沈氏看了眼下面,什么表情都有。   担心的有,诧异的有,孟小娘脸色和往日没什么差别,沈氏又想起了和苏巧慧说的那句话,说话得讲真凭实据。   宁氏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道:“这事儿谁也不敢私下议论,若是传到我耳边,全打发到庄子去。行了,新年新气象,也别为这样的小事弄得不高兴了,过年就这么几日。”   这种事传到外面也不好听,左右不过是个没出世的孩子,既然没了,那就是和国公府没有缘分。   别因为这事伤了国公府的脸面。   这是宁氏的意思,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庶出的孩子,没出世的,半分情分都没有。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下面人又请了安,这才散了。   沈氏让赵嬷嬷看着两个丫鬟,又给落竹苑新拨了两人,银子补品一股脑儿送了过去。   沈氏没去落竹苑,而是审问了两个丫鬟,又去下人房搜了搜,就连回落竹苑的那条路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听说苏巧慧醒过来之后,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一直大哭喊着是孟小娘害了她,沈氏没办法,只能让让丫鬟好好照看。   若是孟小娘做的,不可说不高明,当晚天黑,又只有两行人,月黑风高之夜,干什么都没人发现。   初一这日宁氏不想生事,直接给遮掩过去,不过是怎么没的,都是苏巧慧自己不小心。   而苏小娘出事,是她这个主母管家不利之过。   那个没了的孩子,跟从没有证据,最主要的是,这天小产,燕国公怎么可能还会再去落竹苑,都数不清一箭几雕。   沈氏现在觉得不是孟小娘,她能有这样的脑子?连证据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沈氏在苏巧慧有孕时,一直担心孟小娘会趁机在饭菜里做手脚,但没有。   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沈氏昨儿就怕苏巧慧出事,让她早些回去,若是早点回了,兴许就不会出事了。   *   燕明月跟着回了锦华苑,回来之后她让丫鬟带明芸去睡觉,“这么早醒,再睡会儿吧,看外面天还没大亮呢。”   燕明泽道:“六妹妹早就送回去了吧,平时不也是这个时辰起来吗。”   燕明月:“送出去。”   很快,屋里就剩孟小娘燕明泽她们三人了。   燕明月看着小娘和弟弟,问:“是不是?”   燕明泽没有回答,而是往落竹苑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娘,我和你说过,万事要谋划要等,这次不行还有下次,重要的是别让人抓到把柄。”   一个小小的石块,能踩中算她倒霉,踩不中算她命好。   现在看,苏小娘这人还是倒霉些。   这不比去收买她的丫鬟最后被反咬一口强得多?   燕明泽一脸无所谓,“你说她也是,非要跟着咱们守岁做什么,我看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想在父亲祖母面前献好,祖母也没多看重……”   燕明月看了看燕明泽,又看了看孟小娘,“小娘,你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燕明泽打量了燕明月一番,“哎,你不会跟着母亲几日,性子就变了吧,那苏巧慧给了小娘多少气受,她落到今天的下场也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只能怪命不好,稍微一个小石头,就她踩上去,还绊倒了,就算怪也只能怪下人收拾得不好。   估计父亲还会以为她是福薄之人,所以说,命不好怪得了谁呢。   “只是摔一下,我当初不也摔过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燕明月看着眼中带着得意的弟弟,心里有种荒诞之感。   那是一条命,府上府医不在,苏小娘很可能丢了命,什么就咎由自取,明明小娘也是妾室,她也是妾室。   孟小娘赶紧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姐弟俩好不容易过年的时候待一块久些,非要这样剑拔弩张地做什么,明月,小娘别的可没做,是她自己太困了,走路摔了一跤。她这般攀咬我,我没告到夫人哪儿去已经是顾及她刚没了孩子,心情不好了。”   孟小娘挺高兴的,老天都在帮她们,让苏巧慧晚些回去,她正好能趁乱把石头踢走。   燕明月叹了口气,“小娘,你们……”   “好了好了,大年初一,她自己不中用而已。你别想这件事了,你看看小娘给你买的新首饰,喜不喜欢。”   燕明月不想看,她道:“我回院子了。”   燕明泽看她这样子,笑着道:“回去吧,我可先说好,你别去外面胡说八道啊,祖母都说了,是苏小娘不小心摔了,谁都不许乱说。”   燕明月没说话,她没办法去向母亲告发自己亲弟弟和小娘,也没办法像燕明泽一样说那是苏巧慧不小心摔的。   燕明泽当初敢设计沈元景,现在敢设计苏小娘,以后呢,会对谁下手?   大哥?还是二哥……会不会是二姐和五妹妹?   他一向这样。   燕明月回了自己的院子,过了半个多时辰太阳从东边升起,有点可笑,今日天还挺好。   *   请过安后,燕明荞去燕明玉那儿吃早饭了。   一个上午,她都在玉明轩待着,本来今日该和母亲一块儿用饭,但出了这样的事,母亲要忙着处理后面的事,燕明荞自知不能捣乱,就过来了。   两人心情都不太好,燕明玉连话本子都看不进去,就忍不住叹气,觉得苏巧慧可怜,给这么一个人生孩子,孩子没了,没人在意。   燕明荞一直看着窗外,她总觉得这件事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   摔倒……就算天黑犯困,可有丫鬟扶着,怎么就能摔了呢。   燕明玉对着妹妹道:“别想了,这事儿有母亲呢。”   燕明玉庆幸自己要嫁的家里省心,就一个继子。   这要是嫁到一个有婆婆要传宗接代的人家,就算她能给纳妾,到时候被人算计了,她根本找不出是谁来。   燕明荞点了点头,她和苏小娘都没说过几句话的,连相熟都算不上,觉得可怜是可怜,但远远没到为她打抱不平申冤的地步。   是啊,一切有母亲呢,祖母也说了,是不小心的。   可是……   “二姐姐,我还是想去那条路上看看。”燕明荞还是坐不住,都说什么都没有,但她就是想去看看。 第63章 初二   燕明荞想去看看, 燕明玉自然不能让她一个人去。阴谋论的话,万一苏小娘真是被人害了,若有心之人看见明荞还在查这件事, 肯定不怀好意又想算计,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跟你一起。”   燕明荞道:“二姐姐,那咱们去看看苏小娘,拿点东西去过去。还不能牵扯母亲, 祖母都说了这事过去了, 咱们就去看看而已。”   在燕国公府, 祖母可以说是第一大, 燕明荞如果没有拿到切实的证据, 就不能再把这件事翻出来。   怎么都不能违背祖母的意思。   燕明荞也没有抱太大期望, 已经过去一夜了, 若是有什么, 也不会等着她来发现。   燕明玉点了点头, “就当去看看苏小娘吧, 我让流露准备点东西。”   这后院的女子, 都是可怜人。   看人的礼无非是那几样,点心果子, 两个没出嫁的姑娘也不用带多贵重的礼物,就拿了玉芳斋的点心过去。   燕明荞记得去落竹苑的路和去锦华苑的是一条, 要去落竹苑还要再走一段。   从正堂往那边走, 先过内院的大门,中间有个小花园, 小径春夏湿滑, 武康石铺成的小路在石缝间隙会长满苔藓, 但冬日里草木枯竭,打扫的也干净。   苏巧慧并非在这里摔的,而是更前面,经过一段抄手游廊,再往前走是个雅致的小亭子,若有人散步累了可以在这儿歇歇脚。   燕国公府的路很绕,数百亩的地除了几十处院子,剩下便是花木石墙各种景观。   没有大片大片的砖地,也不像外面街道那般宽敞,几乎都是能容两三人同走的小路,书里说曲径通幽,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燕明荞和燕明玉顺着这条路走了一遍,尤其是苏小娘摔倒的亭旁的那条,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周围的草地里倒是有石头,可地里有石块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总不能蹲下问石头,它们是不是去过小路上。   真是一头雾水一无所获一筹莫展。   燕明玉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先去看苏小娘吧。”   燕明荞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去了落竹苑,院里显着几分凄凉。丫鬟是新来的,出来说苏小娘刚刚睡下了,两人便把点心放下,原路返回了。   燕明玉一向心大,“好了,别不高兴了,大过年的,别为这糟心事影响咱们。”   她觉得事情既已发生,祖母也让众人封口,再追究,只会给自己添堵。   父亲虽然不靠谱,但母亲很好,日后会给苏小娘容身之处的。   再说,有了孩子,依着燕国公那种性子,未见得会对孩子好。   再有等大哥承爵,苏小娘一个人带着孩子出府另过,还不如趁机多拿点银子,以后说不准还能改嫁。   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有银子傍身,不也很好吗。   燕明荞点了点头,“二姐姐你说的对,这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不想啦,反正也来看过了。”   燕明荞看了看头顶的太阳,“新年第一天不能就这么愁眉苦脸的,还有傅先生说一天之计在于晨,要是早晨都这样,那今天就完蛋喽。还好今天初一,不用上课。哎,二姐姐,明儿是不是要去外祖家。”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大姐姐燕明静要回来,沈氏也要回靖安侯府。   去年去靖安侯府时,就是和两位表姐一起玩的,表姐们也很照顾她。   府上的表兄大表兄已经成亲了,自然不能一起玩,有个庶出的,不过今年好像十二三了吧,也玩不到一块儿。   还有就是三表兄,今年十一岁了,名叫沈棹桉。上次来就吃饭的时候见了见,还是和表姐们比较熟悉。   去外祖家挺有意思的,就是去吃喝玩乐的,然后陪外祖母说说话。   燕明玉点了点头,“嗯,一早过去,不过吃过中午饭就得回来,还要见大姐呢。”   平阳侯府马上要分家,说是年后分,不过现在心就散了,分家少不了算计扯皮,路明峰有燕国公府做岳家,自然要好好走动一番的。   这其中关系燕明玉也说不清,反正什么都要看,路明峰自己的本事、岳家靠不靠得住,估计要商议什么事吧。   燕明荞也不太懂这些,这事和姐妹俩没什么关系,沈氏也不会因为这事麻烦楚堪疑去。   燕明荞挺想小外甥的,那笑起来,软乎乎的,好想抱一抱呀。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经过小花园的时候,燕明荞没仔细看路,脚下打了个滑。   要摔倒时的感觉,就是整个人往下掉,心猛地一缩,不过就滑了一下,燕明玉眼疾手快把她扶住,燕明荞很快就站稳了。   燕明玉道:“没事吧,没扭了脚吧。”   燕明荞跺了跺脚给姐姐看,“没事儿,就滑了一下,一点事儿都没有。”   跺了两下脚,燕明荞突然停下看向武康石铺成的路面,脚下的石块稍微有些晃动,她道:“二姐姐,你说,有人要是真想设计,还不想被抓到的话,会光在一处弄这些吗?”   她蹲下来,摸了下刚滑脚的地方,石头真的是松的。翻开之后里面干愣愣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松动的。   燕明玉看得头皮发麻,后背乍凉。   燕明荞没和任何人说过燕明泽是怎么摔下山的,当时她和沈元景眼睁睁看着他掉到自己说的山坡里,哀嚎大叫。   如今路上多了松动的石子,还是来时没有看见的。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感觉就是燕明泽。   因为虞小娘她们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三姐姐……燕明荞不相信她会做这种事,而孟小娘,燕明荞是觉得她对付她的几次,都是明晃晃的,应该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而燕明泽,这人又坏又小心眼。   阴损至极。   燕明荞想不通,怎么他摔了一次没摔疼,反而变本加厉了。   燕明荞道:“一会儿找花房小厮看看,这条路上还有几处这样的地方,但我估计找不到别的证据了,苏小娘那边……”   就只能那样了。   燕明荞也没办法因为以前燕明泽想害人就说这次是他做的,再说了,上次是他自己摔的,躺了好久呢,沈元景一点事都没有。   燕明玉搓了搓发凉手心,“妹妹,咱们要小心点些。”   燕明荞重重地点了下头,“二姐姐,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和母亲的,还有二哥哥。”   大哥不在盛京,只能靠他自己保护自己了。   二哥哥春闱考中了,燕明泽把账算在了沈元景头上,但保不齐哪天又来找燕明烨的麻烦。   燕明玉扑哧一笑,“行行行,你保护我。”   两人回了院子,后头让花房小厮仔细检查了那条路,砖石松动的有三处,但走路嘛,总不会一步一步贴着走,所以这三处,都躲过了。   燕明荞问小厮,砖块是年久松动还是近日才松动的,小厮为难地笑了笑,“五姑娘,近日天干,稍微不注意被踩松了也有可能,都是小的们的错,小的去夫人那儿领罪。”   小厮似乎是觉出燕明荞想问什么,但老夫人都说了这事过去了,再查,找不到罪魁祸首,吃瓜落的就是他们了。   燕明荞道:“那你回去吧。”   她把这事告诉了沈氏,别的什么都没说,沈氏摸了摸她的脑袋,“行了,这事有母亲呢,你还小,别管这些。”   腌臜事,听了污耳朵。   现在沈氏觉得,燕明玉能嫁到镇北侯府,也是件好事。   她本来就没有算计人心的那根筋,嫁过去面对一群下人,省着跟妯娌妾室们斗来斗去,这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明荞的婚事,她也得好好考虑。   苏小娘那边,就多给些银子吧,男人靠不住,孩子有时候也靠不住。   燕明泽这种性子,等日后哪一天,恐怕会把孟小娘推出去做替罪羊。沈氏突然想起四月份去万象寺上香看桃花,燕明泽不小心从山上摔下去,当时是为了找沈元景。   那沈元景真是因为找不到回来的路吗。   燕明泽今年十二岁,真得防着点。   因为燕明泽的缘故,沈氏对燕明月难免冷淡几分,不过近两日府里人都是这种神情,燕明月自己心里有愧,连看沈氏都不敢,她也没往正院跑。   从这些蛛丝马迹来看,都能看出来这事是谁做的,难就难在没法指认,抓人抓脏,难道指望燕明泽自己说出来?   宁氏说这事过去了,那就是过去了,消息没传到外面去,在外人看来,依旧是一团和气的高宅大院。   傍晚,沈氏去看了看苏小娘,苏巧慧躺在床上,脸就巴掌大点,显得特别可怜。   不说话,也不怎么吃东西,沈氏心里不好受,留下了一千两银票,“什么事儿都会过去,好好养身子,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苏巧慧看着沈氏,嚎啕大哭,沈氏拍了拍她肩膀,“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苏巧慧这回算是看清燕国公了,原以为给自己找了个依靠,结果,什么都不是。   还有孟婉言,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沈氏看完苏小娘,便回正院了,次日,她带着儿女回娘家。   燕国公也想去,但沈氏让他陪陪苏小娘,这事是她受了委屈,“公爷阵子就别去锦华苑了。”   燕国公道:“夫人想多了,这事不是孟小娘做的……”   沈氏:“我没说是孟小娘,到底怎么回事,公爷和我都心知肚明。从正堂回落竹苑的那条路,光松动之处就有三处。苏小娘就算那晚不摔,那以后呢?等月份再大些,很可能一尸两命。”   燕国公想对沈氏说,没有证据,就不要这种话。   沈氏道:“纸包不住火,就算公爷觉得不是孟小娘做的,但苏氏刚没了孩子,你也该多陪陪。”   因为这事,燕国公留在了国公府,上午看了看苏小娘,中午和长女女婿一块儿吃了顿饭。   燕明荞则跟着去了靖安侯府,她穿了一身红,梳了两个花苞头,戴着蝴蝶小簪子,看起来特别喜庆。   到了靖安侯府后,先给外祖母外祖父和一众长辈拜年,然后靖安侯夫人杨氏就招呼着儿子沈棹桉,让他带着明荞妹妹去府上四处转转。   “好好带着妹妹玩,若是惹妹妹不高兴,看我训不训你。”   沈棹桉眼角稍微往下耷拉着,“母亲放心吧,我一定带着妹妹好好玩。”   燕明荞看向沈氏,其实更想和素芝表姐她们玩,但杨氏说沈素芝要准备议亲,得好好学学女红,再让沈素珍陪着燕明玉说说话,所以就只能让沈棹桉带着她玩一起了。   沈氏明白嫂子是在撮合女儿和侄子,沈棹桉是她看着长大的,性子不错,而经过苏小娘小产一事之后,更要好好把关明荞的婚事。   就是两人还小,现在也是兄妹之情,的确是不急,但若是能和棹桉青梅竹马地长大,也挺好的。   沈氏笑着道:“去玩吧,母亲和你舅母说点事儿。”   燕明荞对靖安侯府不太熟悉,她也就去年来过一次而已,她点了点头,跟着沈棹桉出屋了。   沈棹桉今年十一岁,比燕明荞要高一些,仔细看面庞,能看出来和沈氏有两三分像。   很干净,眉目清秀,就是脸色不大好看,看起来不情愿。   沈棹桉没想到,大年初二的,还要带个小跟屁虫出门,因为这个外祖家都回不成。   他可不想跟燕明荞玩儿,八岁的小孩子,还不如回外祖家,表妹能和他玩儿到一块儿去。   上回回外祖家,不知怎么提起这个小拖油瓶,沈棹桉知道燕明荞的身份,以前是庶女,因为命好被姑母记作嫡女,母亲竟然想他日后娶她!   还说什么亲上加亲。   沈棹桉烦得要死,他都没和燕明荞说过几句话,娶她,还不如娶外祖家的表妹。   清怡表妹说了,不想娶的话也不能明说,不然是伤了两家的情分。要委婉着来,可以先给燕明荞一个小教训,让她害怕,等到时候说议亲的事,她自己就出言拒绝了。   那样沈棹桉也不会被杨氏怪罪。   表妹说得对,就这么办好了。   沈棹桉看着燕明荞清亮的眼神,心道,你可别怪我,是你自己非要凑上来的。   出了正堂的门之后,沈棹桉打量了燕明荞片刻,“你想去哪儿……”   燕明荞把手背到身后,飞快道:“表兄若是有事,我可以自己带着丫鬟在府里转转也行的,我不会乱走的。”   沈棹桉道:“那怎么行,母亲交代我了,我自然要带着你好好玩。”   燕明荞觉得不太对劲,悄悄咽了咽口水,“那出门转转吧,玩什么都行。”   在靖安侯府不熟,但她常出门,几条街都很熟。   沈棹桉想出门找个时机把燕明荞丢下,然后让小厮暗中看着,这样人也不会出事。   他只是想给燕明荞一个小教训,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让她受伤吃苦头。   也就一个亲事,又不是深仇大怨。   “那好,你跟紧我,若是丢了我可不找你。”沈棹桉舔了舔短了一截的后牙,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燕明荞哦了一声,“没事,我有丫鬟,丢不了的。”   大年初一街上人少,年初二就已经有商铺开业了,也有小摊贩摆摊,街上飘荡着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过年的时候玉芳斋开业了,春饼铺子和烤肉铺子得等到初六,也是因为过年几日吃点心的人多。   街边卖冰糖葫芦的、卖茶叶蛋的,都在使劲叫卖着。   燕明荞喜欢这样的氛围,就感觉烦恼被一扫而空,“表哥,我想吃个冰糖葫芦,你要吃吗?”   沈棹桉心道,你痛痛快快去哪儿不就行了吗,非要走走吃吃,怎么这么磨蹭。   低头看着燕明荞葡萄似的大眼睛,耍人前让人吃饱了也行,“吃吧吃吧。”   他刚要掏钱,却见燕明荞抬了抬下巴,林香立马去买了两串糖葫芦,那么大的山楂,上面一层薄薄的糖皮,红彤彤的,比燕明荞脑袋还长。   燕明荞递给沈棹桉一支,道:“这个就当你带我出来转的定金啦,表哥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沈棹桉没接,有句话就吃人嘴短,这要是吃了,他还怎么耍燕明荞。   “该我掏钱……”   哪儿有让燕明荞掏钱他吃的道理。   燕明荞在心里松了口气,“这又不贵,谁掏钱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喜不喜欢她对她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可这是外祖家,若是出了事给母亲丢脸,还会让舅母他们不好做人。   都是亲戚,不能闹太大的。   大年初一苏小娘小产,大年初二可别因为她再惹麻烦了。   燕明荞不知道沈棹桉打什么主意,但看着也不太坏,现在在她心里,只要比燕明泽好的,都不算坏人。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咱们去吃东西吧,这边我很熟的,知道好多家好吃的,我带你去。”   “过年这几日都是在家里吃的,好久没来吃这些小吃了。”   沈棹桉心道,要不怎么说是庶出的,连这种便宜的小吃的,都能这么喜欢吃。   他使劲咬了一颗糖葫芦,入口嘎嘣脆,上面那层冰糖皮跟冰块儿一样,山楂贼酸的,吃起来直倒牙,他还有颗刚长出的牙。   沈棹桉不好意思吐出来,多嚼几下也还行,也就一两文一串的东西,吃起来还挺好吃的。   “这种吃的不干净,你以后还是少吃为妙。”   这人吃着竟然还堵不上嘴巴!   燕明荞道:“一两次而已,不打紧的,要不然你看着我吃……”   她可以吃两串,开开胃,回去好多吃些。   沈棹桉:“那还是算了,万一有毒,你一个人吃两串,母亲又得骂我。”   燕明荞:“……”   就你有母亲吗,她也有。要不是因为母亲,这又是外祖家,谁愿意出来,初二初二,稳稳当当。   兴许真是初一出事兆头不好吧,燕明荞觉得还不如在家里看书。   沈棹桉:“哎,我是为了你好,而且,一串糖葫芦,我又不是吃不起。”   燕明荞吃了两口,就让林香拿着了,后头又买了两个茶叶蛋,这个味道虽然没有未来姐夫送的茶煮的香,但便宜呀。   一个茶叶蛋两文钱,两个才四文而已。   燕明荞要拿最少的钱,打发这个表哥。   沈棹桉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还真没吃过这些,这回他抢着付钱,“我是当兄长的,让你掏钱像什么话。”   耍她是耍她,但这是另外一码事。   掏钱不能让小的来。   燕明荞仰着头问:“表哥压岁钱很多吗!”   燕明荞眼睛大,专注看人时亮晶晶的,里面好像有星星在。   沈棹桉哼了一声,道:“当然了,怎么花都花不完。”   一根糖葫芦,就算教训人也得让人吃饱才行,“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必跟我客气。”   就算全花了他还能再找母亲要钱,不至于那么小气。   燕明荞买了一堆吃的,带着沈棹桉逛了好几条街。   她带了林香,沈棹桉带了小厮。   两个人手里都抱着不少东西。   燕明荞想多吃点,都是吃两口,沈棹桉觉得,便宜是便宜,那也不能这么吃啊,不是那啥吗。   反正燕明荞看着也不脏,干干净净的,剩下的,都他吃了。   年初热闹,燕明荞谨记不该碰的不碰,连斗鸡都没玩儿。   人小步子短,这些逛完,也半个多时辰了。   燕明荞出来一趟吃了个半饱,她摸摸肚子,道:“表兄,咱们回府吧。”   沈棹桉正扒拉着糖炒栗子吃,这些好像是挺好吃,软软糯糯,带着股不是特别甜的甜香味儿。   很合他的口味。   沈棹桉道:“这就回去了?你不买了。”   后面那句是问句,燕明荞特意道:“不早了,再不回去母亲和舅母该着急了。”   沈棹桉哦了一声,他突然想起来,今天出来是想给燕明荞一个教训。   他突然反应过来,出来一趟什么都没干,还跟着燕明荞走了许久,买了不少东西。   燕明荞又道:“若是着急,不会出来找咱们吧,找不到肯定更急。”   沈棹桉嘶了一口,威胁他。   “行吧,回去。”   沈棹桉栗子也不想吃了,他把栗子扔小厮怀里,“那回去吧。”   教训的事以后再说,大初二的。   “但你别觉得我多好,我这个人毛病很多的。”沈棹桉说道,“我什么毛病都有,还很凶的。”   燕明荞拿了个栗子,剥开塞嘴里,“表哥你为什么说自己的坏话呀?”   这让沈棹桉怎么说,他泄气道:“你吃吧吃吧,回去就回去,但我跟你说,你别想着我以后会娶你,想都不要想。”   燕明荞:“什么?” 第64章 好骗的表哥   沈棹桉心道你还能不知道。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母亲, 也就是你的舅母,想让我跟你定娃娃亲。”   “娃娃亲你知道吗,就是让我以后娶你, 但是,你想都别想,肯定不会的。”沈棹桉拿了个栗子,在手里颠了颠然后朝着燕明荞丢过去,“这事你就别想了, 识趣点自己和姑母说, 说不想嫁给我, 明白吗?”   燕明荞眼疾手快地把栗子接住, 转头让林香拿着, 什么叫娃娃亲啊, 母亲是不要她了?才想着把她送到舅母这儿来。   可是, 她能赚钱又听话, 吃的是多了点, 但她贴心啊。   母亲怎么可能不要她了。   难道真要她长大了以后嫁给表哥?   燕明荞虽然不知道成亲嫁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她理解着, 就是不吃自家饭而是去看别人的脸色吃别人家的饭。她最听母亲的话,若是表哥对她好也就罢了, 但照现在这种情形看,她很有可能嫁过去就饿肚子啊。   要是成天看表哥脸色吃饭, 那还得了。   燕明荞看马上就要回靖安侯府了, 她飞快地想出了两种对策。   一是回去之后就和母亲哭,母亲自然是喜欢她的, 肯定见不了她受委屈, 但这样的话会让舅母脸上不好看, 很可能连中午饭都吃不上。   舅母家的厨子特别擅长湘菜,做出来的又辣又香,有一道辣椒炒肝尖,那个味道是别人做不出来的,燕明荞很喜欢吃。   再说了,一年也就吃一次,有什么事就不能等过了今天再说吗?   燕明荞看了眼表哥,表哥也在看着她,还挑了挑眉,故作凶狠道:“明白了没?”   第二种方法就是让沈棹桉来,这样沈棹桉估计会被舅母训一顿,吃不上中午饭,但是她还能吃。   先生说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想娶她,那自己去说啊,让她去说算什么本事。   她就一年来一次,以后让别人吃你家饭吧。   燕明荞目光炯炯地盯着沈棹桉,然后把脑袋往旁边一偏,“你胡说八道,我才不信。”   沈棹桉笑了,大声问道:“你不信?”   燕明荞点了点头,“你是我表哥,我是你表妹,我们是亲人,你怎么可能娶我呀。”   她自顾自拿了个炒栗子,还有点热乎气呢。   “怎么不可能,亲上加亲知道吗?”沈棹桉拍了拍手,对着天空叹了口气,燕明荞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他也算放心了,看燕明荞这样子不像是想嫁给他的。   但燕明荞说话不管用,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燕明荞还摇头,“不信,就没有亲上加亲这种说法,我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沈棹桉急道:“怎么没有,清怡表妹和我说的,亲上加亲,能让两家关系更牢固更亲近。”   清怡表妹是谁呀。   燕明荞记得燕国公府没有叫清怡的,沈棹桉说的应该是舅母的娘家。   舅母姓杨,杨清怡应该是……那边的表妹。   燕明荞记性好,沈氏当初有让她打点过府上人情往来,虽然管的是小事,但这些世家名单她是看过的。   杨家数年前还有爵位,但一削再削,到如今就是普通人家,和靖安侯府比,肯定是靖安侯府更富贵些。   亲上加亲……原来这样啊。   燕明荞觉得这个表哥脑子可能不太好,看着就不太聪明,她道:“我还是不信,表哥,你准是被骗啦。再说,我才八岁,都是十几岁才议亲呢,怎么可能,这听起来实在太好笑了。”   “你放心吧,准是你想错了。行了,咱们回去吧,要是晚了舅母她们该着急了。”   听到这话,沈棹桉立刻想起来了,出门前母亲还嘱咐他,让他好好带燕明荞好好玩,要是不的话,有他好果子吃。   “你还不信,我一会儿就去问母亲,到时候你就信了。”   沈棹桉气冲冲地往回走,燕明荞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表哥你慢点,算了算了,你去问吧。表你不坐马车了吗,你就这样跑回去啊。”   可真笨,一套话就上钩。   这个念头一出,燕明荞又拍拍胸口,书里说过,人不可貌相,还是等这事儿了结之后再说表哥笨吧。   两人跑出来的远,怕累了还要走路,后头就一直有马车跟着,燕明荞先上了马车。   车跑的比人快,很快,就追上沈棹桉了。沈棹桉气愤地爬上马上,他吩咐车夫快点,说完看马车还是慢,又道:“再快点。”   燕明荞幽幽道:“表哥,这是在街上,撞到人可就不好了。”   沈棹桉一身火气,他回去之后一定要找母亲问清楚。   终于到了靖安侯府,燕明荞还要拿从街上买回来的吃的,沈棹桉嫌慢,“你让丫鬟拿不就行了。”   燕明荞故意道:“那可不行,这些都是表哥给我买的。”   沈棹桉气得直接飞奔回去,大喊道:“母亲,你说我以后娶明荞表妹,究竟是不是真的!明荞不信,但清怡表妹说可以亲上加亲!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不用娶她了?”   杨氏喝着茶,被呛了一大口,忍不住一直咳嗦。   沈氏端茶的手一顿,就在刚才两个孩子出去的一段时间里,杨氏说了三次金童玉女这个词,两次青梅竹马,不下五次说她喜欢明荞。   其余的话也都围绕着明荞,夸她聪慧,称赞沈氏有好福气。   这些话沈氏听也就听过了,她知道杨氏为何这么说。   在盛京,世家间的关系捉摸不透,同为侯爵,但靖安侯府和镇北侯府就有明显的差距,镇北侯府如日初升,和靖安侯府如月西沉。   镇北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再进一步指日可待。而靖安侯府若是屡无建树,那逃不过一个削爵的命。   同样的还有燕国公府,燕国公没有本事,等到燕明轩承爵,顾及只剩个侯爵了。   但比起杨氏的娘家,无疑是极好姻亲。   杨府早就没落了,杨氏怎么可能容忍儿子娶娘家的外甥女。   就是这主意打的好,沈氏没想到,沈棹桉和他外祖家表妹这么亲近,连这种事都有表妹在后面出主意。   沈氏笑了笑,没说话。   杨氏脸上表情挂不住,她没想到儿子会这么给她“长脸”,她训斥道:“你姑母在,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嬷嬷,快带他下去。”   沈棹桉看了看不说话的姑母,又看了看冷着脸的母亲,明白不能再造次。   跟着嬷嬷出去了。   燕明荞人小腿短走得慢,等她慢悠悠过来时,沈棹桉已经被带走了。   不知道是去面壁思过还是反省了,燕明荞觉着,他在回书院之前,可能出不了府了。   还好今天去街上吃了一顿吧。   杨氏拉着她的手,不住地为沈棹桉解释,“明荞。你表哥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和舅母说,舅母为你做主。”   燕明荞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表哥还给我买了许多吃的呢,表哥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他?”   杨氏咳了一声,“他身子不舒服,先回院子休息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到底是没说出沈棹桉对她说的那番话。   杨氏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又歉然地看了眼小姑子,“棹桉被我惯坏了,真是对不住。”   吃午饭的时候杨氏一直给燕明荞夹菜,燕明荞如愿以偿吃了那道辣椒炒肝尖儿,“舅母,我想吃什么会自己夹的,您不用顾着我。”   沈氏:“是啊,明荞吃饭从不用我操心。”   燕明荞就着最喜欢的炒肝尖和金沙玉米吃了两碗饭。吃过饭之后杨氏又给拿了许多精致好看的小玩意,燕明荞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沈氏没说别的,但心里已经把这个侄子踢除在外了。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还敢来说明荞的不是。   靖安侯府是她的娘家不假,但已经式微,把女儿嫁过去,也是纯纯地贴补去了。   再说沈棹桉,虽然功课不错,平日里性子也凑合,但很显然他并不喜欢明荞,而是喜欢外祖家的清怡表妹。   若真嫁过去,日后保不准再把那个表妹纳回来,那可倒好了,明荞都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委屈。   这要不是自己的娘家,沈氏早就撂筷子走人了。   两位老人估计也是乐意成好事的,一直为沈棹桉解释。   燕明荞一直说沈棹桉给她买东西,跟亲哥哥一样,沈老夫人就不好再说别的了。   沈氏临走时和她说清楚了,明荞还小,暂时不会考虑婚事。   沈棹桉今年十一岁,若是着急的话,不必等明荞长大。   沈老夫人忍不住叹息,“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去和你嫂子说。”   *   燕明荞回去的路上趴在沈氏怀里睡着了,燕明玉看妹妹睡得香,忍不住戳了戳她的小脸蛋。   沈氏道:“别给弄醒了……棹桉不知道说了什么,明荞肯定是受委屈了。”   燕明玉把手缩回来,她道:“要我说您就别急,兴许等明荞长大了,就有一个没有婆婆没有妯娌没有妾室还有房有车还有大笔银子的好姻缘等着她了。”   沈氏忍不住笑了一下,“哪儿有那么多现成的。”   要是真有还好了呢。   燕明玉:“有没有也不是你说了算的,现在急有用吗,表弟哪里和明荞相配了。总之你就别想娃娃亲了,明荞才八岁,又不是十八,这么早着急她的婚事做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悄悄接了一句,没有儿孙我享福。   十八岁也不用急。   沈氏就是关心则乱,谁不想自己女儿嫁的好一点。   世事如此,上哪儿去找又没妾室人品又过得去,还没婆婆妯娌的。   再有便是,这越朝男子,多得像燕国公这种,狂妄自大。还有就是像刘熙远之类,说不上哪儿不好,但就是不好的。   想找一个良人……   沈氏又叹了一口气,“真是,我是你们的母亲,靖安侯府只是娘家而已,以后还是少来往吧。”   杨氏是舅母,又不是亲娘,说把明荞当女儿,但能多为明荞好。   估计还想帮着自己的娘家,沈棹桉绝对不成。   杨氏看这样子,估计也不成了,她心道,明荞还小,等日后说不定还有转圜之机。   对沈棹桉,她是失望透顶,“你好好在家中反省,近日哪儿都不要去。”   杨家也不许去,那杨清怡是她外甥女不假,但就是个庶女,自小谨小慎微,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当然知道说什么沈棹桉爱听了。   那明荞现在是侯府的嫡女,跟那小门小户的姑娘不一样。   沈棹桉道:“你让我去……”   杨氏寒着脸道:“哪儿也别去!我告诉你,你不想娶,人家还未见得想嫁呢,你好好想想,今日这么得罪你姑母,还让我脸上无光,对你有什么好处?动动脑子!还有,清怡是你表妹没错,但凡事别听她说了什么,你自己没长脑子吗?”   “亲上加亲……她说这话的时候存了什么心思,明荞做不了我儿媳妇,她更别想进靖安侯府的门。”   沈棹桉想说清怡没这个意思,但张嘴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   杨氏是真的动怒了,“明荞跟着你出去,这样回来,是咱们待客不周,找个时间我会去给你姑母赔罪,你就在家里好好反省吧。”   沈棹桉愣愣地嗯了一声,杨氏拂袖离开。   *   而燕明荞,醒的时候已经在屋里香香软软的床上了。   一旁沈氏坐在床边,道:“下回再有这种事,直接找母亲,母亲为你做主。”   燕明荞睡得有点懵,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母亲说的是在靖安侯府发生的事。   母亲看出了她的小把戏,但说以后给她做主。   “外祖母对我很好,舅母对我也不错,还有两个表姐……”燕明荞笑了笑,“我也不能因为一个人就把她们的好都忘了。”   在为人处世上,小女儿比明玉要通透得多,考虑的也和更周全。   就是这么小一个孩子,早慧难免让人心疼。   沈氏摸了摸燕明荞的脑袋,“那也是,遇见不对就找母亲,今儿这是没出事,谁知道沈棹桉要干什么,他年纪不大,小心思倒是不少。”   那个表妹肯定没少教他。   燕明荞哎了一声,脑袋往沈氏手心钻,“好,我以后都找母亲。”   沈氏许久没这样和明荞说过话了,抱着女儿抱了好一会儿,燕明荞问道:“大姐姐回去了吗?”   沈氏点了点头,“已经回去了。”   燕明荞直接睡过去了,正好错过燕明静回来,她还挺喜欢小外甥的,但比起小外甥,她更喜欢和母亲在一起。   就像母亲在娘家和她之间选择了她一样。   沈氏看着女儿无忧的面庞,道:“咱们以后在外面,还是藏着些,不出头不拔尖,尤其是和嘉元郡主她们相处的时候。”   也省着有心之人盯上,“还有,出门一定要和母亲说,去哪儿了干什么,要带四个护卫才行。”   燕明荞故作认真道:“带八个!”   她知道藏拙的,也不能显摆自己多聪明,看了多少书。   沈氏板着脸,“跟你好好说呢,嬉皮笑脸做什么,我就跟你说,你还小,什么事有母亲在,哪儿用你考虑那么多。”   燕明荞又在母亲手心里蹭了蹭,“知道了知道了。”   母女俩在屋子里待了好了一会儿,临走时沈氏在屋里转了一圈,把屋里的东西该添置添置,该换的换了。新年了,不能总用旧的。   燕明静是她们回来之后才回去的,跟着说了会儿话,特地见了见燕明玉。   虽然说没有特地点出要娘家帮什么忙,但有这层关系,夫妻俩在分家时就能好过一点。   回来带了不少东西,有给沈氏宁氏的,有给虞小娘的,给府上妹妹就单给了燕明荞,因为明荞和明玉是正院的姑娘,给明荞嫡母就高兴。   燕明静比妹妹们明白的更早,在这个家中,父亲是靠不住的。   做这些现在派不上用场,但总有一日能用得上。   因为宁氏吩咐过,燕明静根本不知道苏小娘小产的事,一个出嫁女也管不了别的事,在燕明静看来,燕国公府还是非常非常可靠的娘家。   过了初二,楚堪疑带着儿子来拜访,顺便用了顿饭。   楚堪疑这人话少,和沈氏说话,都是感谢的肺腑之言,感谢她照顾楚铮。   沈氏听完之后嘴角轻微抽了抽,燕明玉看在眼里,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两人独处的机会时,跟楚堪疑道:“你也不用次次都和我母亲那么说,就好像你娶我是为了让我母亲照顾楚铮一样。”   做母亲的当然希望女儿嫁得好,虽然娶她是为了楚铮,这也是实情,但楚堪疑也不用次次都那么说吧。   然后燕明玉就发现,楚堪疑的嘴好像借给了别人一样,在离家出走和回来之间疯狂摇摆,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吐出几个字,“我并非那个意思。”   楚堪疑不是那个意思,他是真的感激,但娶燕明玉不单单为了楚铮,他见过燕明玉几次的。   燕明玉笑了笑,“行了,是那个意思也没关系,但别说给我母亲听,下次跟她说话,可以问问她我喜欢吃什么。”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   楚堪疑疑惑地问:“不能直接问你吗?”   燕明玉一愣,然后道:“行呀。”   *   楚铮来燕国公府就是找明荞,今日是初三,燕明荞已经开始看书了。   倒也不是一直看,就挑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还能玩。   再练练琴,练练字,一天也就过去了。   楚铮靠在椅子上,叹着气道:“还有三天,不对,是两天半,初六一早我就要去书院了。”   燕明荞想了想,去书院不应该挺有意思的吗,不过再想想,楚铮并不喜欢读书,那爱屋及乌的道理,他肯定也不喜欢书院了。   楚铮今年十岁了,大约还有两年就能进军营,跟在他父亲身边,从此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燕明荞托着下巴,提醒道:“还有三个月,就春闱了。”   考童生是一年一考的。   楚铮一听更难过了。   燕明荞觉得时间会过得很快的,还有一年多二姐姐就要嫁人了,她都八岁了,再过两年会有一个自己的院子了。   “行了,你去书院好好用功,不懂的地方可以回来问我,等你考完,咱们去骑马!”   楚铮干笑两声,“哎,我得抓紧玩两天。”   楚铮初六上课,燕明荞从初三开始就看书了,每日多看半个时辰,等初六的时候一天能看半天多。   初六早上,燕明烨和燕明泽要一同坐马车回书院,两人不在一处上课,住也不是一处,在书院很少见面。   但沈氏还是不放心,嘱咐了燕明烨几句,“离燕明泽远点,他小心思太多了,你就读你的书,他给你传话不要去,说什么都别信。”   燕明烨今年三月份也得参加春闱,童生考秀才也是一年一次,若是能考中,两年后就能准备考举人。   和燕明泽一起考。   沈氏对燕明烨要求一向不高,但这次破天荒地说了句,“你也大了,别把一切都压在你大哥身上。”   燕明烨已经十三岁了,他虽然贪玩,但很聪明。   燕明轩其实只比他大四岁而已,可一个成熟稳重,一个贪玩爱闹。明轩资质平平,努力上进,沈氏希望明烨日后能帮着他大哥。   真让燕明泽越过两个儿子,沈氏不愿意。   若是他善良为国公府考虑也就罢了,可他就是个狼,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燕明烨该长大了,明荞八岁,都比他懂事的多。   过了一年,小辈们长了一岁,沈氏则是老了一岁。她这几日没睡好,看起来有些疲惫。   燕明烨点了下头,“母亲,我明白。”   回书院的路上,燕明泽捧着一本书读,马车里很暗,一旁小厮给他提着灯笼。   燕明泽翻了两页书,对对面坐着的燕烨道:“二哥不懂的可以来问我,马上春闱了,母亲自是希望你考中的。”   燕明烨以前在别人面前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但这回,他满不在乎道:“不想学,学也学不会。”   燕明泽:“那更该用功才是。”   “我天生就笨,用功也不行,都童生了父亲还不满意?”燕明烨不耐烦地看了燕明泽一眼,“你看你的,我睡会儿,别吵我,困死了?”   燕明泽看着他闭上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把视线移开。   这样才对。   *   府上少了两个人,寂静了不少。   沈氏这两日没有那么忙,就在看府里空出来的院子,打算选一处,过几日让燕明茹出来单住。   府上的姑娘,到十岁都住自己的院子。   燕国公府有几十处院子,最好的无疑是离正院近的,像玉明轩,离正院寿安堂都不远。   带个小花园,院子也宽敞,后院还种了许多玉兰树,十分体面。   比较偏一些的也有,像梧桐苑,其实也不差,就是请安走的远。   沈氏选了一处离露华苑近的,院子不算大,但也不小,足够燕明茹住了。   她又在图纸上勾了另一处,离正院、寿安堂、玉明轩都不远,等明荞也十岁了,就住过去。   女儿总会长大的。   沈氏当家做主,自然要给女儿最好的,别人怎么想她不管。   她甚至会给明荞指,等她十岁了,就住在那处院子,到时候可以自己给院子起名字。   燕明荞现在还不太想自己住,她就想和母亲住一起,“母亲,我可以等十一岁不……等十二岁再自己住吗?”   沈氏笑着说不行,女儿以后总要嫁人的,哪儿能一直在她身边,“不过想和母亲睡可以过来。”   燕明荞道:“那我今日就想和母亲睡!” 第65章 开春   沈氏知道明荞去温泉庄子的时候, 就是和明玉一起睡,睡觉之前明玉会给她讲故事,为此, 沈氏还特意找了两个话本子,也想着睡前给女儿讲一讲。   但连小鲤鱼历险记和熊大熊二都听过的燕明荞,怎么可能对话本子上的才子佳人故事感兴趣。   沈氏照着书本念,燕明荞讲到一半就睡着了。根本没问过一次“后来呢”,睡得可熟了。   沈氏低下头, 燕明荞闭着眼睛, 睫毛偶尔颤一下, 整个人都是往沈氏这边靠的, 胳膊和腿贴着沈氏, 把那块儿被子捂得暖烘烘的。   她鼻子小而挺, 嘴巴微微嘟起, 唇珠圆润小巧。燕明荞一直用着燕太妃给的方子, 脸上白里透着粉。   耳垂很有福气, 上面的金色圆珠也觉得可爱。   耳洞好像还是小时候给扎的, 那会儿才一两岁, 也不记得疼。   陈小娘给她睡得后脑勺也好看,沈氏这么瞧着, 觉得哪儿哪儿都好看。   沈氏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丫头, 说听故事听故事, 自己倒是睡着了。   沈氏把书放下,把床帏遮挡严实, 下面的油灯就自己亮着, 她躺下, 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有女儿睡在她身边,很安心,   次日是初七,不用请安,不用上课,母女两人一觉睡到天亮。   燕明荞在正院养得很好,身上有肉但不胖,手脚都是热乎的,而沈氏年纪越来越大,今年三十三岁,差不多半辈子过去了。她总是体寒腿脚冷,跟女儿睡这晚暖和的不得了。   两人起来之后又用了早饭,燕明荞在晨起冷气中抚了半个时辰的琴,练了半个时辰的字,然后看书到中午吃饭。   中午燕明荞去寿安堂用的饭,燕明月偶尔也会去寿安堂,倒不是因为燕明泽的嘱咐,而是觉得她留在府中做姑娘的日子两几年了,祖母对她虽然没有对二姐姐五妹妹好,但也从没亏过什么,祖母是长辈,她理应尽尽孝心。   宁氏虽然偏心,但吃过的盐都比小辈们吃过的米多,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能分辨出来。   燕明月真的孝顺,那她也愿意对这个孙女好些。   宁氏手里有不少东西,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不如给小辈们,说不定等她不在了,这些孩子看见东西还能想起她的好来。   但燕明月偶尔会要些不贵重的,而且她从不留饭,她心里一直对苏小娘有愧,尽管事情不是自己做下的,可那是她的弟弟和小娘,怎么可能撇干净。   因为这事,她都不敢见母亲和五妹妹。   初五请安那天,燕明月一直低着头,请完安,就直接回院子。   一连几日,她都没去过正院,在年前,她常去的。   燕明荞吃过中午饭就回了正院,她也没见二姐姐。   沈氏道:“你二姐出门送人了。”   虽然两人之间夹杂着许多不可明说的东西,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这让沈氏怎么能不高兴。   镇北侯一年到头在盛京的时日还不足一个月,两人也定亲了,去送送就送送。   沈氏觉得没有坏规矩。   送人,那应该是未来姐夫。   燕明荞拖长尾音哦了一声,“母亲,那我回屋了!”   还没到睡午觉的时辰,燕明荞打算再看会儿书,她没看傅先生布置的书目,而是选了几样关于农产、品茶、制瓷的书看,这几本书,都和经商有关。   玉芳斋两个分店都已经开业了,等四五月份,烤鸭铺子在赵老板的经营下也会开业,到时候光等着数钱就行了。   用不着操什么心。   这几样生意姐妹俩已经摸透了,就是要有好的方子,然后租铺子费事些,要选地段,然后找个靠谱的掌柜开业就行。   若是换个芯子再做别的生意,肯定也有赚头,但燕明荞觉得,一直这样重复,银子是多了,但对她好像没什么增益。   而没尝试过的东西,就算做不成,那起码能长教训。她有银子,只要不去赌钱,就算赔本也赔得起。   有句话叫做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现在不长教训,等以后再吃亏,那得吃大的,不如现在挑小亏慢慢吃。   所以,燕明荞想去试试。   但燕明荞也没有贸然去进货倒卖做生意。   她如今了解到的做生意,就是南来北往,利用差价赚钱。当然一份差价很少,不可能差几两几十两银子,还是要靠量多取胜。   做生意嘛,肯定也有揣摩不好局势血本无归的,这做生意有赚就有赔,燕明荞虽然没有赔过钱,但也知道会赔钱。   就点心铺子,城南去年新开两家,倒了两家。   小的生意有做邻村邻县的,大的天南地北的都有,要雇商队、请镖头,还要建码头买航运线,上下打点商人头头和官员,燕明荞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最主要的是当初赵老板说的,打点好关系,路子会好走许多,其实也是这个道理,若非她和二姐姐背后有燕国公府,有母亲,生意也不会这么好做的。就算出了问题,都不知道是哪儿出了事儿。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从这几日开始看。   做生意至少要选一样做,粮食不太行,这阴天下雨,运送不方便,容易赔钱。瓷器没经验,若是不小心弄碎了,肯定会心疼的,可以等摸熟之后再考虑这个。   绸缎倒是可行,可以一试。燕明荞其实最想做的是茶叶生意,她记着二姐姐做的奶茶很好喝,虽然不再做老本行,但以前的东西能用的可以用上。   不能太死板了。   越朝人爱茶,母亲她们很爱喝奶茶,去年夏天还有果茶,就是拿这种花茶果干泡在一起,清热解暑。   若是做茶叶生意,奶茶能带动三四成生意,而且自己做茶包,这样的话能开辟出来一条新的商路。   奶茶又可以在烤肉铺子里卖,不需要太大地方,也不用多弄个铺子,燕明荞写写画画,等到午睡的时辰,把墨迹吹了吹,这才放下笔午睡。   午睡醒来之后,她把林枣叫过来,点了点自己的财物,看能拿多少银子出来。   财物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庄子,这个不能卖也不能动。这里面还有各种首饰小玩意。   今年过年的时候燕明荞新添置了两套首饰,一套珍珠头面,一套银饰,长大之后她的首饰就偏向简单大方了。   燕明荞现在光首饰就有十件套,这还只是成套的,沈氏自己掏银子,一季就有两套,比府里打的好,出门见客或是功课得嘉奖了,还有新衣服新首饰。   再加上出门的时候各家夫人给的,燕明荞现在已经把刚来正院时那些小柿子小樱桃头饰收起来了,剩下的还把妆匣给装满了。   能动的有银票,银票燕明荞没有存银庄,就放在了小匣子里,燕明荞数了一遍,跟她记的差不多,两千三百六十两。   外加两年过年收的各种压岁钱,估计还能加一百两银子。但是压岁钱燕明荞肯定不会动的,因为这些金子银子都打成了可好看的样子,花了她舍不得。   年前燕明荞给沈氏她们都买了礼物,花出去了一部分,剩下这两千多两,足够她做生意了。   林枣那儿还有几两碎银子,是留着打点过来传话的丫鬟的,也不能动。   除此之外,库房里还有不少字画书本,一部分是燕明荞看过的书,一部分是还用不到买了放着的。布料也不少,二姐姐分的母亲给的,一小箱子替换下来的瓷器、摆设,占据了库房一个小角。   林枣觉得姑娘东西真不少,在梧桐苑几年,都没有这么多东西。   燕明荞把银票拿出来一千五百两,做生意她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么多了。她能赔钱,但是全亏了肯定会心疼的,先拿一部分出来做生意,二姐姐那儿可以问问要不要入股……   燕明荞是这样想的,可以自己先试试,若觉得这条路能走,再叫二姐姐也不迟,这样赔钱也能少赔一点。   她知道,几个铺子虽然是她和二姐姐合伙开的,但最重要的是方子,她做的很少,能赚钱也是因为二姐不计较。   一家人做生意,她希望二姐能赚钱,赔钱就她先赔好了。   下午的时候,燕明玉从外面回来。   燕明玉和楚堪疑在外面吃了中午饭,吃过饭后送人到城北十里亭,送人走后才坐马车回府。   楚堪疑回西北早,在盛京留了还不够十日。他说六月份会回来,这回,他没再说和楚铮有关的事,“有什么事找陈管事,也可以给我写信。”   楚堪疑人闷了点,但跟他说的能记住。有事写信,那还是算了吧,等楚堪疑赶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燕明玉点了下头,“我会看着楚铮的。”   燕明玉没当过母亲,自然不知道怎么把楚铮当儿子看,但儿子不行,可以先当弟弟。   楚堪疑道:“嗯,陈管事一会儿送你回去,顺便给你带了些东西。”   一样是楚堪疑亲手给的,一个四方小盒子,燕明玉在回程时看了一眼,是一盒粉色的珍珠,里面夹杂几颗特别大的,橙粉色。   对着太阳看看,还挺好看的。   剩下的燕明玉到家门口才知道是什么,用两个竹筐装着,带着点腥味儿,不会又是螃蟹吧。   难不成楚铮说她们喜欢吃螃蟹,就一直送?   不过有了珍珠,送螃蟹也不是不行。   陈管事适时解释道:“东海那边送来的海货,有扇贝龙虾,几条海鱼,燕姑娘若是喜欢,以后直接吩咐一声。”   燕明玉点了点头,“嗯。”   流露跟着陈管事把这些送到了正院,顺便给了一个荷包。   冬日里这些海货肯定不是活的,燕明玉掀开盖子看了眼,有大龙虾大扇贝大鱼,妹妹看了不得高兴坏了。   在越朝海货不易得,燕明玉决定涮火锅吃,就是粥底火锅,吃海鲜的原滋原味。   就在正院吃,问问祖母和三妹。   沈氏也是这样想的,她想叫上燕明月,这孩子自从除夕晚上出事,就没怎么来过正院。   就两次,还是请安来,请了安就走,低着头,也不敢跟她对视。   这样下去,只会把她推到孟小娘和燕明泽那边。沈氏知道,一边是亲弟弟和小娘,一边是良心,她也不好受,但这事儿都过去了。   至少明面上是过去了。   沈氏让宁湘去月明轩传话,让燕明月来正院一趟。燕明月听到这消息心口猛地一紧,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过去了。   沈氏问她:“铺子怎么样,好几日没问过你了,下人伺候的还尽心吗?”   燕明月茫然地点了点头,“铺子一切都好,下人也尽心。”   沈氏笑了笑,“你呀,从前是我关心的少,倒也不是说你小娘不好,母亲就是希望你眼界放宽些,别计较眼前的小利。你今年十三岁了,马上就要像你二姐姐一样说亲了,姑娘家名声最重要,你们姐妹几个日后能互相帮扶我也放心。”   沈氏没有说太深,她拍了怕燕明月的肩膀,“晚上在这儿留饭吧。”   燕明月有一瞬间,想把燕明泽做的事说出来,可说出来小娘和燕明泽就……   最终,她点了点头,“母亲,我会把眼界放宽的,也会劝着我小娘。”   沈氏:“嗯,去和你二姐待着吧。”   燕明月:“女儿去找二姐姐了。”   *   燕明荞睡醒,就听说晚上要吃海鲜火锅的消息。   天冷,吃火锅最暖和,燕明荞来正院之后吃过骨汤锅底、牛油红油锅底,还有菌菇汤底,吃的也不少了,但涮海鲜,从来没吃过。   听说要用白粥做锅底,会因为其他汤底本身的味道冲淡海鲜的鲜味。   所以,小厨房的人熬了一大锅白粥,煮烂,煮成浓稠的奶白色,最后再把里面的粥渣滤出去,汤底丝滑地像绸缎一样。   然后海鲜切片的切片,切丝的切丝,蘸碟还得去大厨房找口味清甜清淡的酱油,太重的反而会压了味道,海鲜薄片在粥底里烫一会儿,这就能吃了。   燕明荞丝毫不怀疑这样会不会不好吃,二姐姐吩咐的,肯定好吃。   而且,这看着就清淡,过年这阵子她吃油辣的重口味的已经吃太多了,该改善改善口味。   这粥汁她都能喝两碗,更别提里面还有肉了。   看着就好吃。   燕明玉许久没吃这个了,也想的紧。这种时候,肯定应该叫上燕国公一块儿。   但凑巧的是,燕国公初七上职,尽管他的职位很清闲,但压了好几日的公务急需处理,就这样把燕国公的脚步拽住了。燕国公身边的小厮回来说了声,今日公爷回来晚,不在家中用饭了。   燕明玉对这个父亲没什么好感,薄情寡义自私自大,没什么本事不说,事儿倒是不少,唯一好的就是有个好出身,简言之会投胎。   他不在,燕明玉能多吃点。   桌子摆在了正院,过来吃的只有宁氏和燕明月。   燕明玉也觉着,人得往前看,苏小娘的事和燕明月关系不大,越是不理会,越是把她往燕明泽那儿推,燕明泽是燕明泽,燕明月是燕明月。   一共五人,围着桌子坐,老国公因为受不了腥味就没过来,宁氏也不是多喜欢吃海鲜,过来全是因为几个孙女,说实话,在孙子辈里,像燕明轩他们要出门读书,陪在她身边的日子没几日。   还是几个孙女陪伴的时间长,自然情分也不一样。   吃什么是小事,和孙女们一块儿吃才是要紧的。   三代同堂,也算其乐融融。   燕明荞一直盯着汤底浓稠的砂锅,真的就是白粥熬的,煮的时间长,米香味越发浓郁,让人想要干喝一碗。   以前煮别的锅底早就开了,今日怎么开的这么慢?   燕明荞道:“怎么还不开。”   燕明月颇为认真道:“想来是因为砂锅,炖汤都是用砂锅,小火慢慢煨着才能炖好的。”   “她哪儿是问为什么不开,她是觉得太慢了,耽误她吃锅子。”燕明玉还能不了解妹妹,眼睛巴巴瞅着,就是看什么时候能吃。   燕明荞道:“我才没有,我是怕祖母和母亲等急了。”   燕明月笑了一些,沈氏和宁氏也笑了,看着姐妹三人斗嘴。   燕明玉:“是是是,都是为了我们,五妹妹是一点都不想吃。”   燕明荞这回底气没那么足了,“我还是想吃的,但第一口肯定是祖母先吃,母亲第二口,我最小,吃最后的。”   能坚持到最后吃,燕明荞已经很用力在忍了,都是新鲜的,怎么不想吃呀。   燕明荞在吃饭前还特意去小厨房看了看,叫龙虾的像大虫子,贝壳好看,颜色是紫色的,海螺灰扑扑的。她特地让厨娘留了两个最好看的海螺壳,想知道能不能像故事里那样两个人隔很远就能听见声音。   但不行,她就给摆百宝阁上头了。   冻鱼有好几条,得先解冻再切片。   当时厨娘门还准备了不少青菜和小的点心,还切了菜和肉,做了两手准备,估计是怕这个简单的粥底火锅不好吃,到时候主子们还能吃别的。   小点心都已经摆在了桌上,但燕明荞不是特别感兴趣,她好奇龙虾和螺肉是怎么滋味。   桌上的菜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燕明荞还能分清哪个是龙虾哪个是扇贝,尽管全都切成了薄片,但那个看着很脆很有嚼劲雪白的是扇贝肉,晶莹剔透带着红色筋膜的是龙虾肉,形状不太一样,颜色发黄的是海螺。   鱼最好分辨了,一整条,皮是红色的,肉的颜色略微透了点粉,好多片。   这几个,到底哪个最好吃,一会儿就能知道了。   燕明玉看着桌上的肉,心道,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吃个刺身。   还是算了,她若是吃了,估计母亲会让她立马出去。   等的时候四人说着闲话,等锅底终于开了,布菜的丫鬟赶紧把桌上的肉往里面放。   “这些切的很薄,煮一会儿就好了。”   各种肉片滑进过来,在沸腾的粥汁中滚了两个开,有的烫得边都卷了起来,粥汁从它们身上滑了下来,然后滚进汤底中,让人不禁想象,这块肉到底有多嫩滑。   锅在中间,有丫鬟布菜,燕明荞尝了一口,锅底就是粥汁,没有寡淡,入口不觉得没滋味,反而尝到了鲜甜味。书上说海水是咸的,所以喝了咸的水,这些鱼和虾也就有味道了。   真好,这些鱼和虾真懂事,自己会喝咸的水,厨娘连盐都不用放。   蘸一点酱油味道也不错,更鲜甜了。   没有很多的油和调料,吃的是原滋原味。   宁氏还以为这样吃会很腥,难以入口,但很好吃。她这个岁数,本来就喜欢清淡软烂的,海鱼好像都没什么刺,到嘴里一抿就化了,吃起来特别舒服。   “不错不错。”宁氏不会在这种场合打趣孙女,也没说楚堪疑的好话,一家人吃个饭而已,非要让小姑娘羞得下不来台做什么,“明荞多吃点,明月也是。”   燕明月点了点头,燕明荞嗯嗯两声,“祖母您也多吃点!”   燕明荞觉得这顿饭新奇,而且粥汁越熬越咸甜,就好像吃了用鱼骨大虾各种河鲜炖了好几个时辰的粥一样。   但这才煮了一会儿,等再放青菜,也是咸甜的滋味。   真好吃。   连粥汁也好喝,像是在喝海鲜汤,燕明荞道:“感觉我的眉毛都被鲜掉了。”   燕明玉:“快给我看看掉没掉,我看眉毛没掉,肚子倒是鼓起来了。”   燕明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哎,鼓起来了,母亲,我觉得明儿一早不用吃饭了。”   沈氏今日吃得也不错,但明早不吃饭肯定不行,“不行,饭肯定得吃,你明日还要上课,上到一半让先生听你肚子叫?”   燕明荞:“这是母亲让我吃的,母亲让我吃我就吃。”   燕明玉道:“我看是你自己想吃。”   几人欢声笑语,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燕明荞心满意足地睡到天亮。   放假这几日不请安的时候,她都是睡到天亮的。   冬日天亮,差不多就到辰时了,再梳洗用早饭,看书抚琴一个多时辰,一日也就过去了。   过了上元节,天越发地暖和,等到正月底,府里绣房的人过来给燕明荞量尺寸,准备做春衣。   丫鬟量着,五姑娘有三尺七寸了,“姑娘比去年长高了一寸多。”   胳膊和腿都有长,毕竟连牙都掉了,怎么可能不长呢,看样子,很快就能长成大姑娘了。   去年的春衣肯定是不能穿了,得全做新的,丫鬟笑得很讨喜,“姑娘又长高了,腰肢这里倒是没怎么变。”   脸上带着点肉,身上很匀称。   燕明荞觉得自己还白了呢,她会越长越高的。   一年四季有两身衣裳,沈氏另给了两匹料子,让绣房给燕明荞多做几身春衣,先做府里的两身,其他的不急。   不用沈氏吩咐,丫鬟就知道,给锦华苑是最慢的,但给燕明月的衣裳,是正常做的。   燕明荞已经上了十几日课了,等到二月初二,地里长小草了。   嫩生生的,好像被风一吹就倒了。   燕明荞晨起的时候还能听见鸟叫,叽叽喳喳的,比冬日里热闹了不少。   府里花园的迎春花一丛一丛地开放,是极其灿烂的黄色,中午是一点都不冷了,春天真的到了。   每每中午从学堂回来,燕明荞都热得出一额头的汗,但李嬷嬷说还没到换春衣的时候,就只能这么热着了。   等到清明节前,燕明荞才换了春衣。   清明祭祖,但离萧阳老家太远,就只在府里祭拜,燕明荞去梧桐苑给陈小娘烧了纸钱。   心里默默道,小娘,我又长高了。 第66章 失败   燕明荞和天上的陈小娘说了会儿话, 让她不用惦记自己,等纸钱烧完她就回正院了。   祖母他们去祠堂了,松山书院清明放了一日假, 燕明烨和燕明泽都回来了。再等中旬春闱,燕明烨就要去参加院试了。   燕明轩不在府中,燕明烨是府上唯一的嫡出公子,也要跟着祭拜。在越朝,祭祖一事都是男子去。   燕明荞是无所谓, 她就改族谱的时候去过一次祠堂, 上面那么多牌位, 她还有点害怕呢。   燕明玉也无所谓, 让她去她都不想去。   但燕明泽是真想去, 在他看来, 能去祠堂意味着看重, 可以承祖先的福荫。尽管燕明烨蠢笨不堪不学无术, 可是因为生在正院, 长兄不在, 便是他来。   他小一岁, 考上了秀才,但去不得。   好在燕明烨蠢笨, 一个十三岁还考不上秀才的人,燕明泽不信父亲能有多看重他。   清明第二日, 燕明烨就回书院了, 书袋里还装着燕明荞给他整理的笔记。   这是燕明荞唯一能做的了,她虽然不是按照书院考科举那样学的, 但是还有傅先生呀。   傅先生当初可是状元, 三元及第, 后来为官时也在吏部任职过,尽管已经辞官了,但学过的东西还记着。   燕明荞借口想知道科举是什么样子、她学了这么久究竟有何成效,便在傅先生眼皮子底下答了去年、前年、大前年的院试考题。   傅仲宴能察觉出来,学生是为了自己兄长,他已经辞官多年,现在没有朋友在吏部任职,并不知道卷宗内情,不算透题,所以教教自己的学生也无妨。   院试总共两科,一科考五经三礼三转,都是书本上的内容,死记硬背也能考出不错的成绩,但难就难在书目多,篇幅长,就算日日背诵也难免有疏漏之处。   不过燕明荞记性好,这些书目都看过,这一科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二科考作文章,多是针对水利、屯田写,有两年考过律法。如今考生写文章多是照葫芦画瓢,但是若能写出言之有道的良策,也能让阅卷考官耳目一新。   燕明荞看书多,哪一方面都有涉猎,写这个也不难,难的是,不是她去考,是兄长去考。   傅仲宴看完燕明荞的卷子,点了点头,若在盛京考,兴许能考个案首回来。   可惜是女儿身。   若燕明荞知道傅仲宴怎么想,她会说不可惜,一来在她前面后面,也有许多才学出众的姑娘,她何其渺渺,担得起一声可惜。   二来,她也没那么大的志向,而且不科举也能做别的,她做生意就很厉害。茶叶生意现在已经开始做茶包了,也有进展的。   燕明荞扬着头问傅先生,“先生,写文章这科有没有什么法子啊。”   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进步神速。   傅仲宴捋了捋胡子,道:“我给你找几篇好文章,多看看别人怎么写的,考试的方向也就那么几个,多多累积,考试的时候就不会手忙脚乱,不知如何下笔了。平日里你也不必拘泥于书本,书是人写的,可以多看看别人的文章。那样你会知道,山外有山,楼外有楼。”   傅仲宴的意思科考写文章有框子,要引经据典,不能一篇空话,心里有了框架,写的时候就不会犯怵了。   明荞聪慧,多看书眼界宽了,没坏处。   燕明荞恭恭敬敬道:“先生,学生明白了。”   傅仲宴不可能手把手教燕明荞怎么答题,但燕明荞会自己翻书写一些,然后给傅仲宴看,傅先生说行,才能拿给二哥哥。   这份笔记对燕明烨来说,就和久旱逢甘霖差不多。   燕明烨拿到笔记的时候连说了好几声好妹妹,但那样子不像夸妹妹,而是像在拜菩萨。   燕明荞认真道:“那二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看,还有啊,这个给楚铮也看一看。你好好考,不管结果如何,只要用功了就好。”   当然,还是考中了最好。   燕明荞来燕明烨院子送的,他院子布置也简单,书房墙上还挂着以前玩的弓箭、木剑,百宝阁上摆着蝈蝈笼子,金的银的都有,可见燕明烨以前多贪玩。   但现在燕明烨顶多是看两眼摸一摸,自从燕明轩落榜之后,他再没有玩过。   就算沈氏不说,他也不打算再玩下去了。   母亲说得没错,大哥承担的太多,他不能让大哥自己担着这些。   所以,燕明烨愿意用功。   但几年的荒废不是一两年的努力就能补回来的,燕明烨是机灵,但真能一下子就学会,那人人都如他一样了,先玩几年,然后猛学,也能考不错的成绩。   最着急上火的时候,燕明荞给了这样的笔记。   燕明烨翻着看了看,“是有用的,比当初元景兄给我的还有用。”   燕明荞心道那当然了,沈元景就算再聪明,那也是一个人,傅先生基本没管过他,她呢,一直有傅先生教的,而且,这都是傅先生看过的。   “你就好好背,还有几日,就当是临阵磨枪了。”   燕明烨道:“放心,我叫着小世子一起看。”   燕明烨希望楚铮也能考中。   他和燕明泽不一样,以前他傻的时候,还真问过燕明泽问题,但没有一次告诉的。燕明泽是生怕别人比过他,平日在书院,有人请教他题目他都说不会,称自己不看书爱玩,但私下里学得比谁都认真,每每考试比同窗考得都好,然后便说运气好罢了。   这种人不能说做的不对,但就是让人膈应,正月回书院,燕明烨就是学着燕明泽的样子才那样说的,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考不上明年再来,考得上就说他也要跟燕明泽说就是运气好。   书本燕明烨不吝啬给楚铮看,反正是明荞给的,“你告诉母亲,我会用功的,但我若是用功还考不上,叫她不要太失望,我明年再考就是了。”   燕明荞感觉二哥哥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就像个哥哥了。   初五到月中,也就还剩十日,燕明烨身上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回了书院。   燕明荞把人送走,趁着清明最后半日假,带着林枣出门了,她得去庄子看看茶包做的如何了。   林香要替她管铺子里的事,眼下能用的只有林枣,雪竹晴日则接替林枣管屋子里的事。   林枣很久之前就羡慕林香能够跟着姑娘出门,能见世面帮着姑娘做事了,如今可算轮到自己了,事事无比认真。   不懂之处会问林香,牢牢记着那句话——宁可先问被骂,也不能自作主张,闯下大祸。   做茶包的作坊就是庄子里,让李嬷嬷从人牙子那儿选了四个人,在庄子里弄了一个小作坊。   茶叶是从南方买的,现在还没到采茶的季节,买的是去年的茶。   因为要做茶包,所以没买茶饼,都是些散茶,贵的有一斤茶五两银子,便宜的有一斤一两的,五斤一两的,十斤一两的。   看着其实都不怎么便宜,但茶叶不是一斤一斤地喝,泡一会儿也就用一小撮儿罢了,一小撮儿茶叶就能喝一天了。   卖茶包也得看卖给谁,有钱人愿意买贵的,没钱的就只能买散茶喝。   燕明荞买了三百斤,一斤五两银子的最多,剩下的凑了一百五十斤,做成茶包,加上一些比较便宜的葡萄干、茉莉花、玫瑰花,价钱不变,但若是卖出去,能从中获五到六成的利润。   要是卖不出去,加上买茶叶用的人力路费、打点吃饭的银子……燕明荞得赔一千多两。   早先拿出来的一千五百两就剩三百两了,这些银子,还有用,买做茶包用的纱布袋子,外面包装的油纸袋。卖茶包也需要人,不能光让他们干活不给吃饭,看着挺多其实不禁花呢。   不过好在燕明荞现在每月将近三千两的进账,虽然花钱如流水,但也不太心疼。   等茶包做好,就剩下卖了,卖到哪儿去也是个难题。   三百斤茶做成了五百多斤的茶包,加在一起有五千多个,走街串巷地卖要卖到什么时候去,最好是找地方寄卖,来几单大生意,茶包一下子就能卖出不少。   燕明荞平日里还要上课,谈生意这事就落到了林枣头上。   林枣乐意去,她不去的话姑娘肯定会让别人去,她才不让这个机会落到别人手里。   她又不傻,只要能成肯定有奖赏,就算做不成姑娘肯定会教她的。   燕明荞的确把方法给想好了,去庄子的路上便和林枣说,“走街串巷也要卖,尤其是胡同和巷口,有不少挑担子的小商贩。但贵的那个不卖给货郎,光卖五斤一两的和十斤一两的。你再拿着茶包去杂货铺看看,能不能寄卖在那边,每卖出一斤,可以给一定的分成。”   这样的话,林枣只需要搞定杂货铺子的掌柜,而怎么把东西卖出去,就是杂货铺的事儿了。   去杂货铺寄卖是现在看来比较不错还能行得通的法子了,在以前姐妹俩也想过,开茶饮铺子,但是买杯子租铺子的成本太高,不合算。   等看看茶包能不能被大家接受,可以再去酒楼谈谈生意,要是能签下一个几百斤或者是好几年的单子,那就好了。   有长期稳定的单子,作坊才能一直做下去,到时候在南方买个茶园,连茶叶都不用发愁了。   燕明荞想着自己的宏图大志,她又看向林枣,问道:“我说的你都明白吗?”   林枣差不多明白了,杂货铺寄卖一直都有的。   府上丫鬟谁闲时绣了帕子,也会放布庄、杂货铺去寄卖,卖出去一件分给铺子一文钱,总之,是件双方互惠互利的好事。   既然双方都能得利,那就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林枣点了点头,“奴婢明白。”   燕明荞道:“不成也没事儿,多试几家,我今晚去三姐姐那儿看看。”   燕明月那儿就有一个杂货铺,也能寄卖,这个就不用林枣去说了。可以先在那儿试试,若是能卖可以签单子,不行的话,那就算了。   燕明荞心里雀跃,一边是自己做生意,觉得又紧张又刺激,一边又害怕卖不出去。   可是左右为难。   把这事儿说完,燕明荞就闭着眼睛睡觉了,等到了庄子,她先去作坊看了看。   庄子作坊也不大,胜在干净,桌子旁边有小秤,然后就是纱布袋油纸袋子,防止受湿受潮。   这个作坊是燕明荞自己想出来的,一人分茶叶,一人分搭配着的果干花茶,一人再把这些装在纱布袋子里,最后再由一人装油纸袋。   正好四个人,井然有序,若是哪一步出错直接找哪个人就好了。   按斤数秤也省着到时候看哪个茶包少个葡萄干再找上来,这叫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   这个作坊离养鸭子的地方远着呢,地面和角角落落每日都要用陈醋艾草水清扫一遍,也是一笔开销。   都是用钱的地方,燕明荞看着这番场景不免泄气,这要何年何月才能赚到钱啊,她离买茶园还差那么远的距离。   其实燕明荞现在也能买个小茶园,但摸不清这条路,买了茶园也是放着,指定得赔死。   在庄子转了一圈,燕明荞喂了喂银粟,骑着它去跑了一会儿,最后看了看庄子新孵出来的小鸭子。   一群黄黄的、毛茸茸的小鸭子,走路还一晃一晃的脑袋。   燕明荞不怕这个,她一手一只小黄鸭,听着它们喳喳嘎嘎叫了许久,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国公府。   燕明荞挺喜欢小鸭子的,毛软软的,好小巧可爱。   她甚至想带回去一只。   把这么一只小鸭子养大,多有意思呀。   可是带回去还得找个人喂鸭子,丫鬟照顾她也就罢了,也得照顾鸭子。   这要是长大了,是吃还是不吃,难不成还留着它看门护院?   听庄户的人说鸭子看家护院不行,得鹅才行,鹅很凶的,一个追着五个咬不再话下。   回去的路上,燕明荞就让林枣下去买了三只烧鹅,一个咬五个,那最后不还是得进她的肚子。   再凶能有她凶。   这只烧鹅好香的,店家送的蘸酱酸酸甜甜的,一闻就好吃。   回到正院,燕明荞给小厨房放了只烧鹅,又让丫鬟给寿安堂送了一直,然后才去屋里找沈氏,“母亲,晚上我去三姐姐那儿,应该是不回来用饭了。”   沈氏挥挥手,“去吧。”   燕明泽不在府中的时候,她不介意女儿和明月一块儿待着。   时间过得很快,明玉马上就要嫁人了,等她出阁,明荞也不至于太孤单。   这阵子燕明荞去过月明轩几次,也在那边用过饭,月明轩的厨娘做的锅贴真的很好吃。   配着猪肝粥,粥里撒一把刚长出来的小嫩葱,一口锅贴一口粥,若是把锅贴泡在粥里可以两口一个。   吃的时候燕明荞就感觉,没人比她更会吃了。   然后若觉得不够味,可以蘸点油辣子,混着里面的虾仁儿,是极美滋味。   燕明荞这回带了烧鹅和茶包过来,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三姐姐,这次过来我有事相商。”   寄卖东西不算什么大事,燕明荞说完燕明月一口就答应了,“我和掌柜的说一声,到时候让林枣直接去找掌柜的就行了。”   燕明荞道:“若是卖得好,每卖出去一件给一成利润。”   一个茶包也就几文钱,按包数卖不好给银子,所以直接按分成算。   燕明月笑了笑,道:“多大点事,你直接在铺子卖就好了,不用给钱。”   都是一家人,只是寄卖个东西而已,妹妹好不容易找她帮个忙,提钱做什么。   燕明荞认真道:“那怎么行,于理我该给,于情,你是我姐姐没错,但我不该占你便宜。而且,若是卖得好,兴许母亲也高兴咱们能干呢。”   “三姐姐,等这回先试试水,若是行的话,咱们就能一道做生意了。”   燕明月吃了口烧鹅,羞愧地脸颊发烫。她还记着当初因为铺子的事,跟母亲妹妹弄得很不好看,结果铺子出事,是母亲出手。   母亲不计前嫌,妹妹也是,还愿意跟她做姐妹。   就是没想到,明荞竟然还愿意带着她做生意。   燕明月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力的,你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说便成。”   燕明荞看了看盘子里切的整齐的烧鹅,“三姐姐,这个是我自己想吃。”   给母亲二姐姐留一只,祖母送一只,剩下一只,自然是她去哪儿吃饭带到哪儿了。   燕明月道:“烧鹅很好吃,对了,杂货铺是我在管,但每月会给你四姐姐十两银子。”   燕明月到手也就三十多两,偶尔还会给孟小娘些。   燕明荞觉得这不是事儿,“三姐姐能做主就行。”   倘若四姐姐什么都不做,那每月拿十两银子也不少呀,总不能什么都不干,还嫌给的钱少。   当初同样是一块儿管铺子,燕明荞也管理账出主意。   燕明月给妹妹夹了一块锅贴,“嗯,是这个道理。”   但要是以前的自己,肯定就不知足。   人总是往高了比的,但细想想,在燕国公府,母亲没有刻意苛待过她们,该教的该给的从未少过,已经很好了。   燕明荞吃了好几个锅贴,她觉得猪肝粥也好喝,一连喝了两碗。   吃过饭,她回了正院,把生意的事另写了一张纸,这些都写出来,等和二姐姐她们商量时也有条理些。   第二日,燕明月的杂货铺子就开始寄卖茶包了。   一斤五两银子的有,一两的也有,还有五斤一两的,十斤一两的没在这边寄卖,燕明荞打算全部卖给货郎。   但第一日根本无人问津,后头两日也只是卖出了两包而已。   还是客人看着奇怪,想尝尝鲜。   燕明月不想让妹妹伤心,打算再卖不出去,就自己把这些茶包买了。   也没多少钱,就当买妹妹一个高兴。   而林枣也屡屡碰壁,跟小货郎谈不成,他们有更好卖的粗茶,一斤才几十文钱。越朝人人喝的都是茶水,在里面加些乱七八糟的花啊果啊啥的,谁愿意喝这些。   货郎这边谈不成,林栆又去找杂货铺。   但也不成,稍微有钱的,对茶也要求高,哪怕说了这是龙井碧螺春,人也不要,更相信自己的进货渠道。   这茶包没多少人爱喝的,味道是不错,但掌柜的尝着,没有喝茶清爽。   花香和果香太腻人了。   寄卖是能都赚钱,可根本没有赚头的生意,做有什么意思。   林栆觉得自己没用,跑到天黑才回来。   燕明荞让她回去歇歇,自己坐在窗前先沏了壶花茶。   很香,很好闻。   能想象到茉莉花苞开放的情景。   但是没什么用。   第一次做生意,燕明荞就跌了个大跟头。   她还有点庆幸,幸好没有投太多钱,五千多个茶包,她如果一天喝一个的话,等她二十二岁的时候就能喝完了。   如果一天喝两个,那十五岁就能喝完了,到时候嫁人嫁妆里不用带着茶包。   就也还挺快的吧。   再给丫鬟分一点,别人送一点,她争取在十二岁之前喝完。   肯定能行。   燕明荞喝了一口茉莉花茶,喝了一口之后又给放下了。为了喝茶弄的晚上睡不着,那就太亏了。   她还想睡觉呢。   可燕明荞就是觉得,这个茶很好喝。   怎么就有人觉得茶包不好和呢。   比直接冲泡的茶多了甜香的味道,少了苦味。   多好喝啊。   燕明荞又喝了两口,等睡觉的时候真的睡不着了。   母亲曾经跟她说过,不要晚上喝茶水,不然睡不着觉。   燕明荞睁着大眼睛看着床顶,母亲果然不会骗她,这是真的。   她现在就感觉自己挺想快点睡着,因为明儿还要上课,但是,脑袋就一直喊着不睡不睡。   人要睡不着,就容易想事情,一想事情就更睡不着了。   燕明荞现在就在想,为什么有的人觉得茶包不好喝呢。   她嘴也挑,就觉得很好喝。   二姐姐也一直喝花茶果茶的,夏天清爽解腻,母亲也说好喝的。   好像父亲是没喝过,而且杂货铺的掌柜多是男子,难不成男女口味还不一样?   好像是有一点,就比如点心和水果,甜甜的,她很喜欢吃,但大哥都不怎么碰这些,二哥好像也不怎么碰。   楚铮也是。   燕明荞这回彻底不困了,直接坐了起来,她都要下床了,又想起现在是晚上,不能现在把丫鬟和府里小厮叫起来,问问他们到底茶包好喝还是不好喝吧。   燕明荞又钻回了被窝,她在被子里偷偷笑了笑,若是能成,她就不能一个人喝茶包喝十二年了。   那样也太可怕了,什么好东西能一直喝十二年。   如果能卖出去就好了,不单单是为了赚钱,还为了她以后不一直喝茶包。   燕明荞把被子铺好躺平,快点睡觉,明儿一早才能快点去上课,然后趁着中午和晚上的时间,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若是只有女子觉得好喝,那就好办了,卖的时候加些话术,比如,喝这个茶能变白变美。   燕明荞就不相信,这样还卖不出去。   次日一早,李嬷嬷发现自家姑娘比以往更勤快了。   吃过早饭,飞快地往学堂赶。   看得同来上课的燕明茹忍不住疑惑,“是有人追着五妹妹吗?”   燕明月也有点奇怪,她还想和妹妹说茶包都卖出去了,但是人已经进去了。   那等晚上或者明日再说吧。   燕明荞早早到书院的结果就是,得等着傅先生过来。   因为她来的太早,得比平时多等一会儿。   燕明荞这会儿心沉下来了,她急没用啊,这其他人还是和往常一样。 第67章 起色   燕明荞老老实实地把书本准备好, 然后拿出一小袋茶包,烧了热水给傅先生泡了茶。   这个是五两银子一斤的,她想让傅先生帮忙尝尝, 今日是比较清淡的茉莉花茶,袋子里还有玫瑰花茶,和加了葡萄干的乌龙茶。   平日里傅先生上课时喝水都是燕国公府准备茶水,也不知道今日换了能不能喝得惯。   若是傅仲宴喜欢,她就把这袋茶包送给先生。   傅仲宴是燕明荞的老师, 但只拿束脩, 外加逢年过节收两盒点心, 别的一概不要。   但茶包也不值什么钱, 燕明荞自己的一点新意, 而且就一点点。   若是傅先生不喜欢, 她就不送了, 不喜欢的东西, 哪儿送得出手。   傅仲宴还是按着往日的时辰来的, 到了坐下想喝点水。   燕明荞道:“先生, 今日是新茶, 您尝尝。”   端起茶杯,清香扑鼻, 是不同于以往的味道,尝了一口, 嘴中有清雅的茉莉花香。   低下头, 正见学生在书案后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似乎在问, 味道怎么样, 好不好喝。   傅仲宴又喝了一口, 花香略重,于他而言还是更喜欢茶香。   “尚可,不过我更喜欢喝茶。”傅仲宴倒不是觉得这个不好,完全是个人偏好的原因。   燕明荞点了点头,倒也没觉得失望,一样东西有人喜欢,那肯定也有人不喜欢,不可能人人都喜欢的。   她给傅先生的是花香味很淡的茉莉花,里面茉莉没几颗,其实能泡水喝的玫瑰花味道更浓,葡萄乌龙则是闻着香香甜甜的,但入口味道并不浓郁。   “多谢先生指点。”燕明荞起身想把这壶茶换了,傅先生却道:“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不必换。”   燕明荞又坐了回去,她道:“先生,学生这儿还有几个茶包,能否带回去给师母尝尝。学生想试试茶包生意能不能做,但遇见了一点难题,现在正在寻求破解之法。”   傅仲宴点头应允,他觉着这个味道,夫人应该会喜欢。   燕明荞这回心里不急了,认真上了两节课,等下课,找了花房的小厮过来。   花房小厮来的还是上回那个,心里还狐疑着,怕五姑娘又问他府里路的事,谁知道五姑娘给了不少茶包,让他回去给小厮们喝。   喝完还得再回来告诉她,是茶包好喝还是普通的茶叶好喝。   女子那边,燕明荞给了绣房的丫鬟,就等明日看看,这些人怎么说了。   燕明荞已经想好了,若是女子觉得好喝,那卖应该会好卖一点。   燕明荞看书上有写,玫瑰花的确可以药用,有行血破积、柔肝醒胃的功效,太多茶叶会喧宾夺主,所以玫瑰花茶里的茶叶最少,只有一点点。   也难怪绸缎生意胭脂水粉生意赚钱,若是有人告诉她吃什么能长高变白,她也会一直吃的。   等下午,燕明荞又给别的先生泡了茶,教女红的是女先生,对茶包的评价最高,还觉得甜味儿不够,可以加两块儿冰糖。   燕明荞记在心里,茶包的方子还可以再改进改进。   终于下了课,燕明荞收拾好书袋,准备回正院,一出门,她见燕明月带着丫鬟在学堂门口站着。   这会儿下课的只有她一个,启蒙的弟弟妹妹早就放学了,三姐姐这是来找她的。   燕明荞快走了两步,走近之后行礼问安,“三姐姐好。”   燕明月道:“五妹妹,茶包都卖出去了,你再给我一些。”   燕明荞心里一喜,都卖出去了!   还是三姐姐厉害,全给卖出去了,“三姐姐,你让丫鬟找林枣就好了,你还要多少,我这儿还有很多很多,你可真厉害呀,林枣她一个都没卖出去。”   燕明月脸色微变,“再给我那么多就行,我顺道把银子给你。”   身后丫鬟拿出来一个荷包,给燕明月的就二十斤茶包,一两银子一斤,里面鼓鼓囊囊的,应该是二十两银子。   燕明荞不着急要银子,她道:“得等下个月吧,不然铺子里账不好算,三姐姐,我不急着用钱的……”   她看燕明月脸色和平日不太一样,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可能,“三姐姐,不会是没卖出去,你怕我难过,自己搭钱买了吧。”   燕明月立刻道:“不是,是真的卖出去了。”   燕明荞背后是学堂,两边树木郁郁葱葱,夕阳的余晖从树的间隙中透过来,照在燕明月的脸上,上面的仓惶一眼就能看见。   还真是这样。   燕明荞觉得有点好笑,她哪儿那么容易伤心难过呀。   “三姐姐,就茶包而已,放着又不会坏,而且,我好像找到问题在哪儿了。”燕明荞拉了拉燕明月的袖子,“等到时候卖不出去,咱们再说怎么处置这些茶包呗。”   燕明月还道:“是真的……”   “是,三姐姐你买了那也是卖出去,”燕明荞真的不在乎能不能赚钱,卖不出去至少能买教训呢,不然她都不知道问题在哪儿。   “银子我不要,卖不出去就是卖不出去,不然我为什么不让你直接买了。”   燕明月担忧地抿紧唇,“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燕明荞道:“我得再多看看书,还得去医馆问问,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咱们先回去吧。”   两人一起往回走,燕明月道:“需要我帮什么吗?”   燕明荞道:“到时候肯定要三姐姐帮忙卖茶包的。”   有句话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她这回还需要人,那个带人尝酒的人。   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只能说明茶包不够香,燕明荞就送一点,剩下的自己慢慢喝。   不就是十几年吗。   自己买的茶包,说什么也要喝完它的。   庆幸的是,燕明荞不是黑心商贩,茶叶虽然不是名品,但都是很不错的茶,玫瑰花、茉莉花也是从医馆买的,葡萄干很大颗,可甜可好吃了。   燕明月点了点头,“五妹妹需要什么直接说便是。”   燕明荞也跟着点了点头,“我是不会和三姐姐客气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等到小花园那边就分别了,燕明荞回了正院,看了十几页书,吃过饭后,捧着一本医书看。   这上面写了玫瑰花的药用,多翻几本,把茉莉花的也找到,到时去医馆问问大夫,好在那些茶叶还没有全被做成茶包。   这几日燕明荞也忙,三月份要准备春种了,尽管不需要她种地,但是两个庄子,总得她点头了下头人才会去种。   今年开春下过几场雨,再留些地种吃食铺子需要的菜,这便行了。   燕明荞中午见了庄户的管事,等忙完午睡的时间都过了。   等到次日中午,花房和绣房的人过来,和燕明荞料想的结果差不多。男子还是喜欢喝从前喝的茶叶,女子更喜欢花茶,甚至觉得甜味儿不够,可以再加一点糖,再酸一点也行,酸酸甜甜再带点茶香,那样应该会更好喝。   燕明荞把这些记下,等秋日丰收,可以收果子做果干。   林枣在一旁看着,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等人走后,林枣道:“姑娘,这是……”   燕明荞:“我猜测,这个花茶和胭脂水粉差不多,虽然说一样东西男子女子都可以喜欢,但也能各有偏好。你去杂货铺的时候可以和掌柜的说,说这个能美容养颜,滋补气血。”   燕明荞给林枣了一张纸,上面写了玫瑰花的功效,她屋里的四个丫鬟,都识字,这样做事也方便,“照着这样面的说。”   林枣点了点头,“姑娘,奴婢再去试试。”   燕明荞道:“要是还不行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   也是几个铺子开业到经营一切顺利,所以在这上头,总觉得磨难颇多,往前迈一步都难。   这还只是在盛京卖,若是去别处,更难。   林枣:“奴婢记着了。”   燕明荞又道:“也别太急,想着一匣子谈称好多个,这回若是还不行,那间铺子你也不必再去找第二次了。”   她觉得还可以再添点药材,当初姑母给她的内服方子,就有很多味药材,挑单吃能行的还有和茶叶不克的,应该也有用。   林枣道:“奴婢听姑娘的。”   燕明荞这只找了几十个人问,兴许也不保准,但她现在被这事儿弄得脑瓜仁儿疼,这月是不想管了。   “对了,你慢慢卖,三姐姐那边你常去看看,卖不出去也没事。”   燕明荞知道,卖不出去是自己想的不对,不是下面的人没用。   她也不会把过错怪到丫鬟身上。   三姐姐的杂货铺,燕明荞是这样打算的,像当初跟赵老板(春饼)谈生意一样,找几个熟人过去买。这样能吸引更多的客人,若是茶包好喝,自然去买的越来越多,若是不好喝,这法子也没用。   林枣保证会把事情办好,燕明荞想了想,劝她道:“也不用特别好,顺其自然就行了。你这阵子跑东跑西也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的。”   燕明荞给了她一个小荷包,里面有五两银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她看林枣都瘦了。   林枣心里动容,小声喊了句姑娘,“奴婢定会好好做的。”   次日,燕明荞又去月明轩和燕明月商量了一番,晚上,去玉明轩那儿吃的饭。   燕明玉问她这阵子都忙什么呢,“怎么不见你过来吃饭。”   妹妹不在,她一个人吃的时候,都觉得不香了。   对燕明玉燕明荞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茶叶生意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当初买了多少茶叶,如今一包卖不出去,自己喝可能要喝十几年……   一句不漏。   燕明玉听完哈哈大笑,“你这……”   燕明荞耷拉着脑袋,“我请三姐姐帮忙寄卖,她那边卖出去了两包,还忽悠我说全卖了,这我要是把剩下的全放她那儿,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不过我好像找到问题所在了,若是能行,我再来求二姐入股。”   本来花茶也是燕明玉带着她喝的,燕明荞开始没说就是怕像这样赔钱。   好在没投太多钱进去,不然真得全赔光。   燕明玉道:“下次早些告诉我,我也能帮着想办法。没事,要是喝不完,二姐姐有办法。”   燕明荞想会是什么好办法,紧接着燕明玉说了后面那句,“我买点,跟你一起喝呗,这又不难喝,再不行,煮茶叶蛋。”   煮茶叶蛋用的茶叶多,茶叶蛋多好吃。   几百两一斤的茶叶燕明玉都煮茶叶蛋了,这些茶也能煮,多简单的法子。   燕明荞眼睛一亮,这不就又多了个选择,煮蛋。   “那我先谢谢二姐姐。”   燕明玉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客气什么,不是你说的做生意有赚有赔吗,怎么还自己赔钱想拉着我赚钱。”   说完,她财大气粗地接了一句,“我又不是赔不起。”   燕明荞小声道:“……但是赚了也是我自己偷偷赚啊。”   “都要喝十几年了……还赚钱。”   燕明荞也扑哧一声笑了,“咱们先吃饭,多吃饭,二姐姐,我和你说呀,这茶叶千万不能睡前喝,昨天我都不知道什么时辰睡的。”   燕明玉心想,怕是想多喝两包,结果睡不着了,“多吃点,不够小厨房还有。”   燕明荞对着桌上的酸豆角肉沫米粉使劲吸了口气,桌上摆着两道小菜,菜样很简单,另外,就是燕明荞喜欢的炸鸡了。   燕明荞一手筷子一手勺子,吃得津津有味,如今的米粉比第一次吃,筋道软糯了不少,汤底也更加入味,连着里面的小青菜都被骨汤煮的很好吃。   正是长个的时候,吃多一点顾虑都没有,燕明荞吃了一大碗米粉,又啃了一个炸鸡腿,“对了二姐姐,我真要你帮忙,得找两个人去买茶包,我出银子。”   燕国公府的丫鬟不方便去,得让别的府的来,思来想去,还是镇北侯府的最好。   燕明玉把这事应下,“小事一桩。”   燕明荞走的时候还带了个两个炸鸡翅,热热乎乎用油纸包着,香味跟着她飘了一路。   这个可以留着晚上看书晚饿了再吃,虽然燕明荞很着急生意上的事,但她自己也知道,她刚八岁,做这些其实不急的,人不能光想着赚钱。   当下还是看书学习最重要,多孝顺祖母母亲,比赚银子强。   开春之后天气暖和了,宁氏乐意出去转转。沈氏也参加了两次宴会,都是带燕明月,有一次还带了燕明茹。   燕明茹已经自己住了一间院子了,这也意味着长大,是该带出去见见人。   她在府中不怎么起眼,但出门后知书达理,也得了不少夸赞。   而这两次宴会,靖安侯夫人杨氏也在,当初的事已经过去,姑嫂两人还如以往那般相处。   杨氏问了问明荞怎么不在,沈氏只说在上课,没有说别。   两人也算心照不宣,这亲事做不成了。   但杨氏说道:“是棹桉对不住明荞,但我是真心喜欢明荞,我也是明荞的舅母,让她常来靖安侯府玩。”   沈氏点了点头,“她只是这阵子忙,自己捣鼓生意,人小事不小。”   去玩就算了,沈氏可怕沈棹桉带着女儿去别的地方。   杨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又能干又聪慧,给她做儿媳妇多好。   虽然初二那天闹得不太好看,但亲戚之间该走动还是得走动。沈氏去了两次宴会就不去了,六月份要准备长子的婚事,等院试之后,明轩就该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这数月过得好不好。   不过等新妇进门,家里又该热闹了。   三月中旬,越朝学子参加院试,考完之后,书院放了两日假。   燕国公问燕明烨考得如何,燕明烨就说考得不好,燕国公知道这个儿子什么样,也没太失望。   而且经燕明轩一事,他也不敢说什么。   等私下燕明烨偷偷和沈氏明玉明荞说的时候,又成了那个嘚瑟的样子,“母亲,我觉得我今年能考上。”   沈氏不太信,“就算能考上也稳当些。”   燕明烨哎了两声,“我在父亲面前可稳当了,对了,出来的时候我还问了楚铮,他考得好像也还行。”   他和楚铮有什么说什么,等下月放榜,就知道结果了。   沈氏自然是盼着两个孩子都考上的,想这几日去山上拜拜菩萨,这个是有用的,当然也给楚铮拜拜。   楚铮今年十一岁,燕明泽是十岁参加院试考上童生的,也不差什么。   “行,母亲过两日为你们祈愿去。”沈氏拍了拍燕明烨的肩膀,“你三弟那边还是防着点,出门也要小心,若是能考上,后年你要跟他一块儿考试的。”   燕明泽最拿得出手的就是学问,若是这都比不过,指不定想出什么阴损的招来。   燕明烨明白,燕明泽今日也听见父亲问他了,若是还问,他就说你还不知道我啥样,燕明泽就被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燕明荞见此也高兴,若是二哥哥能考上就好了。   燕明烨这回放假也没打算玩,回来陪陪祖母母亲,补个觉,然后在屋子里看看书。   倒是沈氏,不想逼次子太紧,长子就是一直学一直学,给自己学出病来,“给你银子,自己出门转转。”   燕明烨觉得出门转转行,给银子就不必了,二姐和五妹妹开铺子,每月一成分成给他,他现在手头都有将近两千两银子。   这只要不去买地买铺子不去赌钱,干什么不够花。   沈氏还是给了,“自己的是自己的,我给的是我给的,出去转转吧。”   沈氏给了二十两银子,燕明烨收下了,但是,他还真找不到花钱的地方。   吃,在府里吃的就很好,他不喝酒不赌钱,现在连蝈蝈都不碰了,最后这二十两银子,他去给燕明荞买了一对金耳环外加一个小金钗。   两样总共花了十五两银子,剩下的五两,在街上买了点吃的,这下,银子终于全花光了。   他也是个知道疼妹妹的哥哥。   当然主要是为了感谢那份笔记,临时抱抱佛脚,还挺有用的。   但燕明荞对此大为震惊,“二哥,这还没放榜呢。”   怎么就好像考上了一样。   燕明烨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等放榜了知道考不上,那岂不是更难过,还不如现在该吃吃,该喝喝呢。”   燕明荞竟然觉得这番话还真的挺有道理的。   行啊,五香斋的蜜枣苏她许久没吃了,还有绿豆糕红豆糕,都是好吃的。   这回放假,燕明泽就一直关在房里看书。   他觉得,燕明烨应该考不上。以燕明烨的资质,能考上个童生,已经是嫡母烧高香了。再说他的性子,大大咧咧蠢得很,要是考不上故意说考得上,父亲定然失望,所以,是真的考不上才会这么说,   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比方说让燕明烨别泄气,多看看书,以后还有机会。   他自己则要更加用功,争取后年考上,让父亲高兴。   楚铮考完试的第二日中午来了国公府一趟,这回他是空着手来的,还从燕明荞这儿吃了两块蜜枣酥。   “这个挺好吃的哎。”   燕明荞道:“当然好吃了,一钱银子一个。”   楚铮停下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吃。   燕明荞看他的样子,一笑,“吃吧吃吧。”   楚铮觉得外面的壳儿酥香不腻,里面的蜜枣馅儿也甜,但不是那种甜得齁嗓子的那种。   其他点心颜色好看,形状漂亮,但楚铮没怎么喝花茶。   燕明荞问他为何不喝,楚铮就道:“因为有一股花味儿。”   花茶没有花味儿那有什么味,燕明荞无奈地看了楚铮一眼,虽然用新的法子林枣和几个杂货铺谈成了,但是前两日卖得还是不太好。   一日卖十几袋,和燕明荞想的差远了。   慢慢来吧,她暂时想不出别的法子,也只能先这样了。   “雪竹,给小世子换别的茶来。”燕明荞吩咐丫鬟换茶,来者是客,就算熟也是客人,不能怠慢。   楚铮抬起脑袋,“奶茶有吗?我想喝奶茶。”   燕明荞:“……煮奶茶。”   奶茶是好喝,但不好卖,燕明荞托着下巴,“给你两个话本子,我要看书了,小世子自便。”   楚铮对正院挺熟的,挥挥手让燕明荞不用管他。   他能松快一阵了,考完试就是考完了,楚铮暂时没打算考秀才,他可以轻松几日,能去骑骑马,四处转一转。   “对了,什么时候去骑马?”   燕明荞:“再等等吧,我现在有许多事要做,实在腾不出时间去骑马了。”   楚铮道:“行吧,那我自己去。”   这时间一晃到了月末,放了两日假,燕明荞也没去庄子,就安心在屋里看了几日书,耽误什么也不能耽误功课。   等月初收账,也是林枣林香管,她没有出面。   收上来总共三千五百八十两,烤肉铺子里四百五十两,烤鸭铺子八百六十两,点心铺子盛京的两个,岚州的要再等上几日,共一千八百两。这些加起来有三千一百一十两银子,而剩下的四百多两,是卖茶包赚的。   差不多是初十开始卖的,竟然能有这么多钱。   四百七十两。   那岂不是再过两个月她就回本了。   但她奇怪的是,怎么能有这么多钱的,这至少卖了一百多斤的茶包。   她看向林枣,林枣嘿嘿直笑,“姑娘,奴婢给卖出去了。”   这事儿说来话长,燕明荞自从教了林枣那些话之后,她便又去和杂货铺的掌柜谈了。   这有一定的效用,跟着几家签了文书,但是卖得只能说一般。   有人买,但第一次只买几包,不敢多拿。   一天加起来也就几十袋。   林枣那次和燕明荞说,燕明荞让她不用太担心,顺其自然,但这是她好不容易拿到的机会。可以出门,可以拿赏钱,就算姑娘不怪她,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姑娘恐怕不会再用她了。   所以林枣自己也去卖茶包了,买了杯子和一些茶包,客人可以试。   在杂货铺买东西,能试的少,客人也不是特别缺钱的。   再有,盛京也算民风淳朴,尝过觉得不错,都会买一两包。   这样一来二去,再加上燕明荞找人的法子,生意慢慢就好起来了。   再后来,燕明荞没过问过这事,林枣若是说了,反而有邀功之嫌。   反正肯定会问的,她先做好这事儿,等问了再说也不迟。   然后这两日去十几个铺子和货郎那儿拿银子,虽然每个只有十几两二十几两,但加在一块也挺多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打算再多拿些茶包,林枣打算去酒楼看看,若是能成剩的茶包就不发愁了。   她想让姑娘知道,她不比林香差,也不比别人差。   燕明荞看着林枣,说道:“真是辛苦你了。”   她找了一个大荷包,“你该得的。”   林枣这阵子连掂银子的本事都练出来了,十两。 第68章 放榜   一等丫鬟每月月钱一两银子, 十两就差不多是一年的月银。   拿了银子怎么可能不高兴。   虽然林枣自己出钱买了茶包给客人尝,但是买的是最便宜的,一两银子就能能买十斤茶, 用了四斤多,剩下的还够她喝好久呢。   从接管这事到现在,这是林枣最高兴的时候,她可算是松了口气,“谢姑娘赏!”   燕明荞又拿出二两银子, “这是买茶的钱, 你一并拿着。”   林枣干笑两声, “姑娘, 没花多少的……”   燕明荞道:“不管多少都不该你花, 收下吧。”   她当时只说林枣要管这些事, 的确忘记了打点需要银子, 她又拿出来二十两, “这个你带着, 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 直接花便是, 不必再向我请示。”   出门在外,哪儿都需要银子, 就连去找杂货铺谈生意,也是先买点小东西, 才好说话的。   林枣看着银子, 若说拿十两赏钱是高兴,这二十两就是动容了, 这意味着姑娘看重她, 也信任她。   “奴婢定不辜负姑娘所托, 会竭尽心力办好这事儿的,以后会好好卖茶包的。”林枣吸了吸鼻子,把荷包收下。   说真的,她这辈子自己还没拿过这么多钱呢。   几千两的银票是姑娘的,跟她没关系的。十两银子才是自己的,这二十两能留着用,得用在正经地方才行。   燕明荞也高兴,虽然卖茶包是林枣负责的,但是做茶包方子,去南方买茶她也盯着的,来来回回和负责买茶的陈越州写了好几封信。   不用喝茶包好多年还能赚钱,她能不高兴吗。   从正月到现在,再加上别的铺子赚的银子,燕明荞手里又有八千多两了。   她拿出来五百两银票,“过两日母亲去施粥,把这交给宁湘姑姑,就说是我的一份心意。”   书中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现在有银子了,可以多出点银子救济百姓,上个月和上上个月只拿了一百两出来,这个月可以多拿点。   林香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吧,这事包在奴婢身上。”   燕明荞想了想,“这月屋里丫鬟,每人多拿一两银子的月钱。”   现在屋里只有两个人,雪竹和晴日也很辛苦的。   林枣明白,这样做恐怕是为了雪竹晴日,若说哪里的活最轻巧,必然是在屋里,但在屋里就只能拿月银。一等丫鬟每月一两,二等丫鬟每月五钱,吃住都在府中,这些银子相当于是全存下来的,和外面做工比不少,但是跟她和林香比,这些就不够看了。   林香很早就跟着燕明荞做事了,手里已经攒了不少银子,林枣如今也是,只有雪竹晴日,看她们这样心里不多想是可能的。   两人比林香小两岁,今年好像十四岁,以后生意越来越大,也能跟着做事了。   林枣飞快道:“奴婢替她们谢姑娘赏。”   燕明荞笑了笑,“找个时间和陈越州见一面,过阵子南方该采新茶了,得买新茶才行。”   这回可以买几十斤价高的茶叶,卖给喝得起的人,再加些噱头,肯定有人买的。   世家喝茶有讲究,比如说第一场春雨后的茶叶芽尖,炒茶之后用梅子后的雨水冲泡,或是用前一年的雪水、山泉水、荷上露水……燕国公和老国公就偏爱这些,燕明荞也喝过一次,但她没尝出有什么区别来。   燕国公很喜欢这些,还喜欢喝茶的时候考教孩子们,观其色香味,燕明泽偶尔也能说出一二来,燕明荞就说不出来。   所以燕国公有时觉得,燕明荞聪明是聪明,可管家管铺子,沾了太多铜臭味,并不好。   可燕明荞不在乎这些,她喜欢银子怎么了,有银子能买好多东西呢。   那喝茶不要钱吗。   林枣:“那等初九姑娘放假,中午在醉香楼见一面如何?”   “就初九吧,中午定张席面,不用准备酒。”   陈越州是燕明荞从人牙子那儿买来的,开始去了南方买茶,然后就在庄子里跟着做茶包。   今年十六岁,从前家里家境还不错,是盛京尚书府的旁支,然后陈尚书贪污,受连累,一家子被抄家,他呢为了弟弟妹妹们,最后卖身为奴。   燕明荞去人牙子那儿还见到了一个人,是那次从温泉庄子回来路上卖身葬父的姑娘,也不知为何又到了人牙子那儿,明明当初小厮跟着,说她回到了家中,也把父亲安葬了。   而且小厮还打听了,她家中除了母亲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家总共四口,村子里没有叔伯,十两银子安葬父亲之后,还能剩下些,总不至于饿死。   她是想把人买回来,哪怕送去庄子也行,跟着做事,总比被不好的人买了强。   至少她不欺负人,但是,这个姑娘一直哭着说话,况且当初给了银子,燕明荞也不想再花十两二十两买个她回来。   看着也就十岁,粗活做不了,细活还得学,人太爱哭了,买回来总觉得会有麻烦。   燕明荞有时候挺大方,有时候也很小气。   她和这姑娘非亲非故,为何要帮,有那银子,还不如给穷苦百姓施粥,一碗粥两个馒头,就够他们吃一顿饱饭的了。   而陈越州长得高力气大,还读过书,做这些事最合适不过。   剩下三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婆子,干干净净,做活也利索。   燕明荞打算趁炒新茶的时候多买些茶叶,陈越州也识茶,她这回好像能跟二姐姐她们说入股的事了。   四百八十两,虽然银票只有薄薄几张,离回本也远,但感觉着真不少。   燕明荞挥挥手让林枣下去,她把银票收好,再买茶能多拿些,只要她的茶包做得好,在盛京应该是很好卖的。   燕明荞立刻去正屋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氏,虽然离回本还远呢,但是总算能看见一点点光亮了。   磕磕绊绊是不假,但路上的石头已经被她搬走啦!   从年初还开忙活这事,已经过去四个月了,终于见到了成效,燕明荞怎能不欢喜。   沈氏也挺高兴,因为做生意和开铺子不一样,做生意水深,稍有不慎就赔钱,这开铺子,至少有国公府护着,“明荞,这回真不错,母亲高兴。”   燕明荞小声道:“母亲,我这只是小生意,跟大的比不了的。”   人赵老板掏一千多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燕明荞掏一千多两,已经愁了好多个晚上。   有时做梦都在喝茶叶。   等这两日再看看,若是卖得好,可以让二姐姐她们入股,这样就都能赚钱了。   沈氏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那我们明荞也很厉害了。”   燕明荞笑着道:“母亲,下面的事有林枣在做,我是不会耽误功课的。也是林枣,这跑那儿跑的,我多给了银子,不让她辛苦白费。”   沈氏道:“下面丫鬟得用你就放心用,母亲再为你挑两个丫鬟。”   林香好像管铺子,林枣再出门,屋里岂不是只剩两个丫鬟了。   这些都她准备的,姑娘十岁之前四个丫鬟,十岁自己住之后再添四个,等到十二岁了再添两个,凑齐两个一等四个二等四个三等,管着房里房外大大小小的事。   也是让姑娘提前熟悉管家的试。   燕明荞如今房里人不够用,平日里出门办事的就两个,若是来个人见屋里伺候的只有两人,再赶上哪个丫鬟碰巧请个假,就更没人可用了。   燕明荞扬着头,“母亲,这是不是不合规矩呀?”   别人都是四个,她有六个。   沈氏道:“两个人而已,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她管着府上的事,明荞又是她的女儿,若是别人也缺丫鬟,大可和她说,不必私下里使小手段。   管家连这点小事都要考虑合不合规矩,那这个主母还做不做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多谢母亲!”   沈氏问女儿的意见,“选伶俐点还是听话些的?年纪可要太大的?”   燕明荞道:“伶俐点的,比我大个四五岁就行。”   年纪太大不好,太小的也就能和她玩,别的什么都干不了,十二三岁最好。燕明荞现在也不是特别喜欢玩,母亲给她选人,品性肯定是过得去的。   沈氏心里有数了,“那你说要带着明玉她们做生意,是怎么打算的?”   燕明荞还没想到这里,沈氏问她,她也说不上来,“就投些钱进去,日后赚钱了大家一起分呗。”   “那分成分多少呢,你们虽是亲姐妹,可日后嫁人了,都有自己的家,也没空常往来的。”沈氏也有亲姐妹,可有的嫁的远,几年都见不到一次。   就算同在盛京,也不常见,再深厚的感情也有变淡的一天。   几个铺子,是姐妹俩一起做的,给分成也就给了明轩明烨,总共两成,占的不多。   但多了一个明月,就不好说了。   沈氏如今挺喜欢燕明月的,可是该防着的地方还是得防着。   “这做生意入股分成的,得占一半以上说话才算话。”沈氏道,“你的生意,该你做主的,占到一半别人就不能插手,哪怕花钱把别人的股份买回来,但只要没你占的多,就不能指手画脚。”   燕明荞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沈氏又道:“这做生意不像送礼物,看和谁关系亲近就送谁最贵重的的礼物,往长远考虑,日后这生意若是有别人想入股,就不像当初和赵老板做生意一样了,先给他分成,然后你们几人再分。”   赵简袁谈的生意,自己占四成,剩下六成化为一,赚了银子几人再分。   说白了就是把燕明玉燕明荞的各拿出来一部分给燕明轩他们,文书都是乱签的,但一家人,弄得太清楚也不好。   感情好不分你我,再有便是燕明轩和燕明烨根本没帮什么忙,就算把分成拿回来也是应当的。   但是若再做生意,削减小东家的分成,其实是不合规矩的。   沈氏的意思是,燕明荞可以占多一点,日后谁想买,就从她手里拿,只要比五成利高,生意就还是她的,“你先占七成,日后这七成利还能套银子分给别人,你喜欢姐姐们,但意思到了就行了。”   沈氏觉得,在女儿眼里,自己的认定的人是天下第一好,可能还想着跟切生辰蛋糕一样,你一块我一块这样分。   沈氏也是为长远考虑,眼看许静姝要进门,明玉要嫁人,明年明月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后头还有个燕明泽和孟小娘,不得不防。   燕明荞哦了一声,她为难道:“可是……”   沈氏道:“拉人入股不是越多银子越好,而是看你缺多少。你想拉着姐姐们赚钱,只要能赚钱就行,多少都是赚的。”   做生意并非帮扶,投一点银子进来,以后每个月拿分成,甭管多少,有的拿不就行了。   沈氏是不想日后女儿因为这事儿受委屈。   防着明月也是情非得已,有燕明泽和孟小娘在,不得不防罢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母亲,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个叫亲兄弟明算账,不能感情用事。”   沈氏:“没错,咱们不能好心办了坏事。”   燕明荞:“那我拿出三成股来,先看看这几日如何,等到初八下午放假,若是茶包卖得还不错,母亲,我和姐姐们说生意的事。这回我买五千两银子的茶,我自己干活也得算钱的,我回去好好算算,然后再和二姐姐他们说。”   三成,其实也好分的,看给的银子多少便好了。   沈氏给女儿拿了块点心,“做生意就是这样,情分是情分,太感情用事,生意不好做的。”   燕明荞知道了,她原先是打算给三姐姐两成,然后大哥二哥各一成,剩下的和二姐平分,就和烤鸭铺子那样,可母亲说的也不无道理。   就算不防着,也得为以后做生意考虑,真签下文书之后,她能动的就只有自己的七成利润了,别人的就得拿钱去买。   有句话说的没错,谈钱容易伤感情,不如最开始的时候把这些商议好。   她和姐姐们也会变成那样吗,应该不会吧。   燕明荞突然不想长大了,也不想看姐姐们嫁人,嫂子进门会对她好吗,燕明荞摇了摇脑袋,大哥和二哥还是少占些分成吧。   再说林枣那边,拿了银子斗志昂扬,虽然没有一天到晚都在外面,但是也比之前做事更卖力了。   好吃好喝的东西能吸引来回头客是必然的事,生意越来越好,虽然只有十几个杂货铺,几十个货郎,但一传十十传百,茶包比三月份卖得要好。   如今庄子的囤货还有七成,这个月应该能下去四五成成,正好让陈越州去买茶,等他回来,新茶就能供上用了。   燕明荞也给陈越州包了十两银子,他是被连累的旁支,家中还有亲人等着他照顾。   十两银子,算是及时雨、雪中炭,燕明荞觉得这是他该得的,等到初八放假的时候,林枣说茶包囤货还剩五成多。   燕明荞没犹豫,去找两位姐姐商量了一下入股的事,就在府上的正堂,平日这里用以会客举办家宴,三人一人坐了一张椅子,燕明荞坐在了两人对面,极有谈生意的派头。   她还准备了茶水点心,待客周到。   她让林枣把账本和写的几页纸拿给两人,“拿给二姑娘和三姑娘,我打算凑五千两银子出来,我拿三千两,占七成股。剩下的两千两占三成,看你们拿的银子多少,多拿多占,对这个二位姑娘可有什么疑问?”   燕明月看上面字迹很好看,倒是没听见前面那句。燕明玉咳了一声,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道:“怎么都不叫姐姐了?”   燕明荞一本正经道:“这是正经事儿,我现在是大东家,今天只谈生意,不谈姐妹情分!”   燕明月用帕子点了点嘴角,一方面觉得妹妹有趣,另一方面诧异五妹妹竟然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三千两,也就小娘那儿拿出三千两来。   这个分成也算合适,因为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燕明荞在管,不可能全按照出的银子分,仔细算,三千两占七成,还少了些,估计也没算方子。   花茶是燕明玉带着喝的,后面改良方子是燕明荞查阅医书请教大夫弄的。   燕明玉不拿她也不好意思拿。   除了她管的这些事,其余的全按照银子算。   “你们先看看吧。”燕明荞道,“虽然一开始生意是不太景气,但是你们看这个卖出的包数和天数的图,它呢是朝着上面走的,也就是说以后的日子里,大概会朝着这个线走,越来越好。但也会变,和日后谈的生意有关。如果能有大单,生意肯定会更好。”   燕明荞差不多就说完了,“入股之后你们可以去作坊,也可以提意见,但是大事须得我做主,也就是说你们提意见行,但我可以不听的。你们先看看账本,有不明白的地方再问。”   燕明玉看了眼妹妹说的图,和后世的xy坐标轴差不多,两处坐标确定一点,再连线,妹妹是聪明。   她懒得看了,随意翻了翻就翻完了,等了一会儿她问:“明月,你有什么问题吗?”   燕明月倒是没问题,就是她没那么多银子,从去年开铺子到现在,她加起来也就赚了三百多两,算上以前攒的月钱和给的赏赐,勉强能凑出五百两来,也不少,就是和五妹妹的不能比。   如果把银子凑了,她手里就没什么余钱了。   “五妹妹,我能拿三百两出来。”   虽然说能赚钱,可做生意肯定是有风险的,不能光想着赚钱,若是赔了,燕明月也赔得起,但是得留些银子做急用。   燕明玉点了点桌子,“不如这样,我再借三妹妹三百两,你再凑凑,凑够六百多两,也能占一成。这个不着急还,但是呢得写欠条。我也拿这么多,剩下的钱五妹妹问问大哥他们,能不能凑出来。”   燕明玉以前学的是理科,两千两银子分三成,想要占一成,需要六百六十六两。   而明月这阵子挺不错的,这个生意看着能赚钱,干脆多凑点得了。   她一成就够了,白拿的钱,不用她管事就行。   燕明月心里淌过一缕暖流,“多谢二姐姐,欠条是应该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行,大哥和二哥不在,我去问问母亲吧。那边没事的话,明日上午签文书,两位姐姐把银子带过来,请母亲见证。”   燕明玉:“又喊姐姐了。”   燕明月道了声好,她听到要和大哥二哥一块儿做生意,倒觉得理所应当,什么事都分个亲疏远近,再加上明泽做的事不讨喜,平日里和二姐她们不亲近,怎么好要求等同视之。   带着她就很好了,再要求别的,那就是贪心了。   燕明月回去筹钱了,燕明玉那边借了三百两,她想着到时候还的时候加些利息。   这事儿燕明月没打算现在就告诉孟小娘,若是告诉了又是一番口角,她不想听小娘说二姐和五妹的坏话,不用想都知道说什么,肯定又说不安好心之类的,听着就烦。   燕明泽那边就更不可能说了,亲弟弟也得防着点。   这些事,连丫鬟燕明月都瞒着。   燕明月自己的银子够三百六十两,还剩一百六十多两,留着急用,不管这次是赔是赚,也是她自己的主意。   次日,几人便在沈氏的见证下把文书签了,燕明轩和燕明烨两人合占一成,因为两人还在书院,所以由沈氏代签的。   签好文书,燕明荞就拿着银子去见陈越州了,这番去买茶,没有一个月是回不来的。   燕明荞也不急,让他护好银子,路上照顾好自己。镖头还是上次的,也是熟识,此番去,只买茶叶,不被诓骗就成。   陈越州:“姑娘放心。”   他没有因为燕明荞年纪小就小看她,也没有因为怀里有三千五百两银子就起贼心,他明白,这些银子不属于他。   自己赚的银子干净。   况且,就算陈越州有心拿,事情一旦败露,他会出事不说,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也会被牵连。   无论如何,陈越州都会把银子和茶叶带回来。   燕明荞道:“茶叶五十两一斤的占一成,五斤一两的多买,其他的你看作坊哪样下的快就买哪样。”   陈越州点了点头,稍微收拾了收拾,就启程了。   有事写信,燕明荞不怎么担心,因为眼下还有一件大事,放榜。   四月十五是院试放榜的日子。   放榜这日书院又放假了,一早,国公府的小厮就去龙虎墙那儿等着了,等放榜之后,一群人伸着脖子等着,盯着上面的名字,嘴里不住地念菩萨保佑佛祖保佑,有人数着数着大笑,有人数到最后都没数到,出了一头急汗。   燕国公府的小厮心里急得很,上回二公子考了一百三十六名,院试更难一些,小厮想着二公子这回就算能考上,也不会比上次的名次多,所以踮着脚越过一个一个脑袋,从最后的四百多名找的。   一个一个看上去,到一百三十六名还是没有,小厮有些心惊,这完了,肯定考不上了,唉。   但不死心再往上数,到第六十八名,小厮看见了燕明烨的名字。   二公子考上了,还靠了六十八名!   燕国公府的小厮又去看童生试的榜单,楚铮世子也在上面,考了一百九十六名,虽然名次靠后些,但总之考上了。   燕国公府的小厮高兴地直笑,又看了眼确定名字没错,这才兴冲冲地往回跑,还没到府上,他就急着喊,“快去告诉夫人,二公子考上了,考上了!快去告诉夫人和老夫人!” 第69章 喜闹   燕国公府里绿树成荫, 小厮高喊着传话,路过的丫鬟小厮被这声音震得揉了揉耳朵,心底多了丝诧异。   二公子也考上了?   真是大喜呀。   很快, 燕明烨考中的消息就传到了各院。   沈氏一早就等着消息,今日不用请安,但是她醒得很早,梳洗之后饭也没用多少,就这么揣揣不安地等看榜的小厮回来。   而燕明烨, 从昨儿回来就在屋里睡觉, 看样子是在书院累坏了。   沈氏没让人打扰他, 这会儿天已经很暖和了, 这样等着心里急躁得很, 她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   已经考完了, 再求菩萨拜佛祖没用, 也没办法把榜上的名次改了。   她想, 明烨才十三岁, 考不上也不急, 明年还有机会。   沈氏在心里劝着自己, 今年不行就明年,儿子知道用功, 知道帮兄长分担,从贪玩变得有担当, 这比什么都强。   看到这些, 沈氏心里就熨帖的很。   这边沈氏平静不少,等又喝了几口茶水, 便已经做好了燕明烨落榜的准备, 左右一个院试, 急什么。   结果又等了两刻钟,便听正院的丫鬟嘴里喊着跑了进来,“二公子考中了!”   若是往常,可不敢这么没规矩,但谁让今日不同以往呢。   沈氏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因为梦中就是这样,她常做燕明烨考中的梦。   丫鬟眉眼俱笑,“夫人,二公子考上了,考了第六十八名!”   这应该不是梦,因为在沈氏梦里,燕明烨往往都是最后几名,要么倒数第一名,要么倒数第二名,六十八名,这应该不是梦。   沈氏如今脑子清醒,鼻尖发涩,她捏紧帕子,“去寿安堂给老夫人报喜,府上下人每人一两赏钱,明烨院中的,再多拿一两。”   不过燕明烨院中就两个看门婆子,两个岁数稍大的丫鬟,一个嬷嬷,倒也没多少人。   丫鬟点了点头,“奴婢这就去。”   沈氏差点忘了还有件事,她道:“慢着,可说了镇北侯世子考中了吗?”   丫鬟这回摇了摇头,“顺子就喊着二公子考中了,别人奴婢就不知道了。”   童生试是最好考的,只要用功一些,都能考上。   前两年燕明烨考,没考中,是因为学得不精。   属于燕明烨那块石头落地,沈氏又为楚铮担心起来了,“那你先去寿安堂吧。”   丫鬟福了福身就出去了,很快叫顺子的小厮进屋,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夫人大喜,二公子考了六十八名,镇北侯世子也中了,考了一百九十六名!夫人大喜!”   宁湘看着沈氏松了口气,赶紧拿了赏钱出来。   沈氏这回念了两声“阿弥陀佛”,“你去告诉公爷,二公子考中了,再去一趟镇北侯府,若是那边还没得到信儿,你去传个话。”   顺子乐意干跑腿的事儿,只要跑腿就能拿到赏钱。   等人走了,屋里就剩宁湘她们,沈氏松了口气,笑着道:“也算得偿所愿了,明烨真是争气。”   看他回来倒头就睡,想来在书院也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儿子考中了,沈氏自然高兴的,“宁湘,你去大厨房,晚上家宴,盯着点菜单,不合适的直接换掉。”   沈氏恨不得敲锣打鼓,把这事儿告诉府里府外的人,“差点忘了,差人去靖安侯府一趟,对了,高兴是高兴,别把明烨吵醒。”   好不容易多睡一会儿。   *   正院的丫鬟带着喜钱去传话,很快,整个国公府都知道燕明烨考中的消息了。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前几年大公子考中,去年三公子也中了,名次还很是靠前,一个六十八名的秀才,并不稀奇。   但众人总觉得这回不一样。   不是所有人都见过燕明烨转性,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燕明烨在用功,就连去年考中童生,都觉得是老天保佑。   今年不仅考中了,名次也不低,这总不能还是因为老天爷吧,有丫鬟小厮议论,二公子越来越高,人比以前瘦了些,看着稳重了不少。   颇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只能说想用功,不拘早晚。就算大公子不在府中,二公子也能独当一面。   宁氏最高兴不过了,她喜欢的孙子就是燕明烨,听到这个消息后笑得合不拢嘴,给了传话的丫鬟不少赏钱。   又让身边的嬷嬷去自己库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好送给燕明烨。   一旁坐着的燕明泽脸色僵硬,笑容没有挂住。   不仅仅因为燕明烨考上了,也因为去年他考上的时候,祖母只送了墨锭。   那无疑是好东西,可是跟燕明烨比就不够看了。   祖母像是要把全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燕明烨面前。   他看宁氏心满意足地吩咐丫鬟开库房,脑子里回忆不起来去年祖母脸上可有这样的神情。   燕明泽是上午过来的,过来陪老人家说说话,也是想看燕明烨的笑话,他真的没以为燕明烨会考中。   他原想放假了燕明烨在院子里睡觉,而他起得早,多看了书,还陪了祖母,等燕明烨落榜的消息传回来,他可以适时说几句话。   结果燕明烨中了。   从前燕明泽想,只要他是最好的就行了,大哥二哥比他差一点,只要他最好,父亲他们就会高看他一眼。   但不是这样的,祖母会为了比他还大一岁的燕明烨考中没他高的名次而发自内心地欢喜,也会为了大哥落榜伤心,会高兴地忘了他还在这儿。   宁氏乐了一会儿,猛然发现燕明泽还在,“哎,你二哥贪玩,可算长进点了,说不上大器晚成,我就说他从小就机灵,怎么可能学不会。这下好了,你们兄弟俩都考中秀才,你们这一辈出了三个有才之人,以后,都是明远他们的榜样。”   宁氏高兴之处还在于,几个孙子都有出息,外人也能好看国公府一眼,“他可算有点当兄长的样子了,从前,明明比你年长,可看着,好像你才是哥哥。”   燕明泽笑了笑,“是啊,二哥这回考得很不错,是比以前进步了不少。”   “我这一把老骨头,国公府还是要看你们的,”宁氏让嬷嬷从库房里选了一方砚台,送给了燕明泽,“你这些日子一直用功,虽然未考试,但不能懈怠。你聪慧,平日里还是要多用功。”   燕明泽看着那方墨玉砚台,说不上心是是什么滋味。   他没办法毫无芥蒂地恭贺燕明烨考上,他不想燕明烨考上,若是他明年考上,或者考二三百名,他兴许会高兴点。   燕明泽在正院待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了,回去之后看不下去书,院子里的人因为燕明烨考中得赏而高兴呢。   倘若他脸色上稍微露一点,恐怕都会传到祖母和母亲那里。   燕明泽还记得,当初回书院的时候,燕明烨都是在车上睡觉,考完试父亲问他,也说自己考得不好。   他就真的以为燕明烨考得不好了。   考试这种事,题目会不会做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怎么可能当时不会,却拿了不错的成绩,难不成试卷上的答案都考官替他写的吗?   燕明烨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考什么样。   故意那样说,说自己考不好,然后父亲听了喜讯,自然高看一眼。   当初一个沈元景,如今沈元景走了,他又悄悄地站了起来,好个无声无息。   刹那间,燕明泽感觉如鲠在喉。   *   燕明荞下第一节 课就知道二哥考中了,雪竹过来传信,“姑娘,二公子中了,考了六十八,楚世子也中了,名次虽没二公子高,不过也不错,是一百九十六名。”   可以说是双喜临门。   傅仲宴还没走,他向燕明荞道了声喜,“恭喜,这回你兄长考中了,你也该放心了。”   燕明荞笑了笑,“先生,其实这不全因为学生,二哥哥他们平日也有用功。学生会劝说他们多用功,临时抱佛脚能管用一次,但不能一直管用。”   相比于院试,乡试要难上许多,三年一次,可不是光看看笔记就能考上的。   燕明荞不会让兄长一直走投机取巧的路子,还是得平日里多下功夫。   傅仲宴眼中划过一丝满意,“嗯,准备下堂课吧。”   第一堂课和第二堂课之间能休息一刻钟多,下节课是古琴课,燕明荞就算高兴也得上完课再高兴。   这真是个好消息,比知道她茶包卖出去了还高兴。   这其中还有她的一份功劳,母亲肯定也高兴。   燕明荞安安生生地上了一节课,下课之后飞快地往正院跑,燕明烨已经醒了,正在和沈氏吹嘘自己考得多好,平日多辛苦。燕明玉坐在一旁,手里捏着块儿点心吃,眼中尽是轻松的笑意。   燕明荞进屋之后行了礼,燕明烨这下止住话头,咳了两声道:“也是多亏了五妹妹,不然没有这个名次。”   自己考的话燕明烨也能考上,但得二三百名了,“妹妹的笔记真是帮了大忙,母亲祖母赏的东西,妹妹随便挑,不,全送给你。”   沈氏看着几个孩子不由一笑,“你可不能反悔,给明荞正好。行了,要是有尾巴都该翘上天去了,先吃饭。”   燕明荞道:“我挑一样就够了,母亲说了,你不能反悔。”   沈氏都发话了,燕明烨哪儿不听的道理,“放心吧,都给你也舍得。”   他正了正神色,跟着沈氏明玉明荞落座,看着一桌好菜眼睛都瞪大了,“我在书院可吃不到这些,都馋死了。”   也就在沈氏面前,燕明烨还能像个孩子。   明儿一早燕明烨就要回书院了,沈氏道:“在书院,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小心。还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回考上了,在书院一定要谦逊做人,别给自己招惹祸端。”   她没明说防着燕明泽,但话里也有这个意思。   好人家谁平白无故会害别人。   燕明荞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二哥哥,想说三哥应该不会这个时候挑事的。   她觉得,燕明泽欺负人,专挑软柿子,好捏的。   像苏小娘出事,没处申冤,没有证据,祖母都不会追究。而当初沈元景被燕明泽骗到寺庙后山,若是真出事了也没有人会信。   谁会相信一个国公府的公子为何会为难一个寄人篱下的人,连缘由都说不清楚。   说不准还觉得沈元景心生嫉恨,想陷害国公府的公子呢。   燕明泽做事,没有万全的法子之前,是不会做的。   二哥是母亲的孩子,祖母也喜欢,想对二哥下手,燕明泽肯定要掂量着。   他不会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他最在乎的是名次,这人阴险狡诈,很可能等后年秋闱,再设计陷害。   现在燕明泽应该会更加用功,不给二哥超过他的机会。   可依燕明荞来看,二哥是没他聪明的,而且燕明泽苦读数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赶超过去的。   与其想方设法地让二哥不如意,还不如和正院交好,跟大哥二哥互相帮扶。   若是帮二哥的是他,母亲肯定也会很感激。   燕明荞就想不通,为何非要争个高低呢,就不能都是好的。   燕明烨嗯了两声,“放心吧母亲。”   沈氏很欣慰,给燕明烨夹了一块儿茄盒,“功课不用急,慢慢来,身体最重要。”   燕明烨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你不在这阵子,明荞还带着你做生意,以后可不能忘了……”   燕明烨只是想多吃几口饭而已,“不能忘了二姐和妹妹的好,哪怕日后成亲了都不行,母亲,这些话我记得比记孔先生的话还要牢固,且放心吧。”   沈氏这回笑了笑,“快吃吧。”   等晚上燕国公下职,把燕明烨好一顿夸。   燕明烨心里没有多大的浮动,他见过父亲是如何训斥大哥的,也知道,夸赞和训斥没什么区别。   家宴上,燕国公饮了几杯酒。苏小娘称身子还没好,没过来,但让丫鬟送来了贺礼来。   一众人都很欢喜,夸赞燕明烨上进懂事,老国公也实打实地高兴,不住地感叹,“都长大了。”   燕明荞看着这样的场面,以及桌上精美的菜肴,突然没了胃口。   她想大哥了。   大哥九月份离开国公府的,已经有七个月了。   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平日里吃睡如何,有没有被欺负。   燕明荞还记得带她去街上的兄长,出门会给她带吃食回来的兄长。为什么这样好的大哥,只是因为落榜了,父亲就那么训斥他。   燕明荞心里憋着一口气,使劲啃了下鸭腿。   她忧愁地想,大鸭子大鸭子,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第70章 大哥成亲   鸭腿不会说话, 燕明荞看了眼盘子里的鸭头,也不会说话。   以往燕明荞最喜欢家宴上的菜了,但今日她没吃多, 吃了鸭腿后就没再吃别的。   家宴结束,众人离去,燕明荞也跟着沈氏回了正院。   路上风很凉爽,吹得人很是舒服,夜色朦胧, 沈氏也累了一天了, 到了正院后燕明荞和母亲道别, 回了自己屋子。   还没有太晚, 但燕明荞不想看书, 靠在榻上坐了一会儿, 雪竹进来了, 手里端了一份黄鱼面, “姑娘, 宁湘姑姑端来的, 说是小厨房刚做的。”   面冒着热气, 的确是刚煮出来的,怕是母亲看她没吃多, 所以让宁湘送了过来。   但燕明荞没胃口,她在家宴上也吃了点, 不饿, “我不想吃,拿下去吧。”   雪竹点了下头, 拿下去, 她们丫鬟会给分了。   燕明荞叹了口气, 她就是想大哥了,她知道今天是二哥高兴的日子,她也高兴,可看见父亲祖父这样,尤其以前对二哥也不是很好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个道理,在父亲他们心中,学问不好就不配做国公府的子孙。   从前父亲最喜欢的是燕明泽,今日燕明泽看起来也不太高兴。   还好她不想得到父亲祖父的喜欢,母亲二姐姐他们喜欢她就够了,不是因为她聪明,也不是因为她能做生意。   怎么可能人人喜欢她,人人都喜欢大哥。   这就对了,她也不是很喜欢父亲,祖父也一般。   燕明荞把这件事想通,又觉得肚子饿了,她喊了雪竹进来,“再去拿一碗黄鱼面,我又想吃了。”   小厨房做吃食,不可能做一碗。   雪竹笑了笑,“奴婢这就去拿。”   很快,黄鱼面端了上来。   这个可不是黄鱼熬的汤煮面,也不是面里多两条小黄鱼,而是把鱼肉剔下来做成面条,里面一点刺都没有的。具体是怎么做的燕明荞也不知道,但她知道很好吃,吃起来带着鱼丸的弹劲儿,汤汁是大骨头熬的,香味盖掉了鱼腥味。   那个鲜味就好像黄鱼面在汤里游了两圈,最后在手拉手高高兴兴地去她肚子里睡觉了。   就是这样的和谐。   四月份的夜晚还有些凉,吃碗面燕明荞趁着手脚暖和,赶紧梳洗睡觉,她把脚底的被子往上卷了卷,自己弄了个暖和的小窝。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只不过梦里一边是书上说的忠孝大道理,一边是大哥二哥,最后母亲给她抱走了。   她只要听母亲的话就好了。   醒来之后,燕明荞根本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倒是和沈氏又亲昵了两分。   沈氏不知为何,她养孩子也不能时时都看着,像燕明轩几人,管得更少。   她倒是乐意和女儿亲昵,母女俩一块儿用了早饭。   燕明烨和燕明泽一早回了书院,楚铮没去书院,睡到天大亮,然后过来跟沈氏报喜来了。   从别处看的和他亲口说的肯定不一样,他跟书院请了几日假,日后他进军营,看书是看书,但还是以练功为主。   在书院没有演武场,他功夫都耽误了。   沈氏也知道他志向在哪儿,只说别把学过的忘了,“平日里多巩固,考上不容易。”   她也有私心,楚铮能考上是好事,尤其是在明玉和镇北侯定亲之后考上,外人只会说这门婚事好,再加上楚铮一直以来和燕国公府走得很近,别人只会夸赞明玉。而等楚堪疑知道了,也会对燕国公府心存感恩。   沈氏倒不担心楚堪疑的品性,一个为了百姓在边关近十年的将军,品性怎会差。   楚铮未来要从军,能识字看书就行,的确不需要在功课上有多大建树,但沈氏还是希望他能好好学,书中有很多道理,他生母不在了,她也没办法总照顾,还是得靠自己。   “外祖母说的我都有记在心里,”楚铮道,“我会好好学的。”   中午楚铮留下吃了顿饭,燕明荞跟着一块儿吃的,她说了好几句漂亮话,楚铮挺得意的,“里面也有你的功劳,改日带你去骑马。”   怎么楚铮脑子里光想着骑马呢。   燕明荞先应下了,她和楚铮都约了好几次骑马了,也不多这一次。   不过她得继续上课,放假几日也没什么空,骑马不定什么时候呢。   从四月到五月,时间过得很快,过了端午节,天气越来越热,燕明荞虽然不怎么爱吃粽子,但很看重这个习俗。   她亲自端着艾草水把屋里角角落落都熏了一遍。   然后手上系上自己亲自编织的五彩绳,还送了沈氏她们一人一条。   听说这个能辟邪,加上她自己的心意,肯定能保佑家中亲人平安顺遂的。   燕明荞还给燕明轩留了一条,她想,大哥哥这个月应该能回来吧。   只是,她没等到燕明轩,而是先等到了从南方回来的陈越州。   陈越州五月中旬回来的,他再不回来,茶包都要断货了。   陈越州拿了三千五百两银子,总共带回来五千多斤茶叶,雨前龙井、乌龙茶、大红袍,有燕明荞要的价高的,也有一两十斤的。   春日多雨,为了不让这些茶叶淋雨发霉,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三千五百两尽数花完,林枣那边,茶包也快卖完了,卖完不仅意味着回本,还意味着赚钱,燕明荞投了一千五百两,这月月初算着总共流水二千八百余两,净赚一千三百余两。   等全卖完还能加一百多两银子。   茶包的利润在五成左右,第一次做生意,走了不少弯路,茶包都重新做了好几次,浪费了不少茶叶和纱布袋子。   这回再来,应该会更容易些。   陈越州还带来一个消息,茶庄的人问,要不要做长期买卖。   那边有这个意思,知道陈越州做不了主,所以让他回来问问。   茶园的茶叶也并非每年都给卖光的,也并非是块地都适合种茶采茶,那边茶农估算着一亩地差不多能产一百多斤的茶叶,整座山二十来亩,一年收几次,能产出两千多斤茶叶。   陈越州在这家定了八百斤新茶,一两银子一斤的三百斤,剩下的一两银子五斤,总共花了四百两银子。   一年卖两千斤茶,而陈越州一次定走了八百斤,对茶农来说,他们也算是大主顾。   签下长的单子,以后就不用担心茶叶销路了。   燕明荞知道陈越州说的是哪家,她道:“这家的茶叶倒是不错,可以每年从他家拿一千斤,你得跟他们说清楚,茶叶好,单子还能再加,不好的话,就不和他家做生意了。”   签文书得陈越州去,带着燕明荞的私印,这样双方都省事省力,也省着以后再为茶叶发愁。   陈越州买茶也要去不少地方,舟车劳顿,也很辛苦。   燕明荞道:“你若觉得哪家茶叶合适,就签下来吧,价格的话,能谈就再谈谈。”   她买的多,总不能再涨价吧,一斤茶便宜几钱银子,几百斤,也不少银子呢。   她的钱,自然是能省则省。   陈越州明白,“姑娘放心。”   燕明荞知道他此行辛苦,“你回去休息两日,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让林枣去你家里去过两次,一切安好。”   陈越州不在,她理应照顾他的家人,送点吃食银子,也省着陈越州在外还担忧家中。   燕明荞看着,这批茶叶做成茶包下个月就能卖了,“作坊人手可能不够,我等放假去牙行看看吧。”   她给了陈越州十两银子,这个不算在月钱里,算是这一趟的辛苦钱。   陈越州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谢,“多谢姑娘。”   燕明荞忙道不用,陈越州不是国公府的人,家中尚有亲人在,安抚他的亲人是她该做的事。只要她做得好,陈越州也会更忠心,她可不是发善心,是为了自己的。   当然也有小部分原因在于林枣说陈家的孩子很懂事。   她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   也许是好事成双,陈越州回来没两天,中午下学的时候,燕明荞就看见了许久没见的大哥哥。   数月没见,燕明轩高了一寸多,人黑了,也瘦了点,但不是竹竿那种瘦,而是精神了,比起走时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病殃殃的样子,整个人如同志怪小说里写的,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出门一趟好神奇啊,燕明荞也想出去看看了,不过,欣喜充斥着她的脑子,她在屋门口喊了一声,“大哥!”   燕明轩也许久未见妹妹了,和在身边常看见不一样,许久不见,乍一见到,就觉得变化很大。   妹妹高了,脸上肉多了点,眼睛明亮有神。   跑起来的时候像只自由自在的小鸟。   燕明轩招了招手,笑着道:“明荞,大哥回来了。”   燕明轩这回游学去了不少地方,出门的时候身上带了一百两银子,都说穷家富路,这还是燕明轩不想路上太奢靡,少带着呢。这对燕国公府来说没多少钱,可对那些想看书只能去抄书看的人来说,就是不可多得的财富了。   他路上还遇见了一个熟人,当时他银子被偷,是书坊的伙计帮忙追回来的,他一看,才发现是沈元景。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但对燕明轩有不小的帮助,后来他就学着沈元景,穿粗布麻衣,一边走一边自己做零活赚钱。   银子存在了银庄里,一百两,出门八个月,变成了一百零二两银子。   看了很多书,走了许多路,吃了苦,见了人生百态。   燕明轩回想起来,当初因为落榜弄成那样,也有自己的原因。   国公府的担子他会挑起来的,这回回来之后,先回书院,然后准备成亲,成亲之后就不像以前那样成日待在书院了。   书院也有这样的人,白日上课,晚上回来。   沈氏看燕明轩这样,也就放心了,他当初去游学,总是这儿待一阵那儿待一阵,写信都收不到。   如今终于见到了,人好好的,她心才踏实。现在就挺好的,不是每个人都是特别聪明,一考就中。   燕明荞对着兄长笑得极甜,“大哥可算回来了,我可想大哥了。”   燕明轩给明荞带了礼物,他这一路没赚多少钱,花花用用剩的并不多,用母亲妹妹给的银子买东西也不合适,给家人带的礼物都是用他自己做工赚的钱。   他买的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东西,有点担心妹妹不喜欢。   燕明轩把东西从袋子里掏出来,燕明荞眼睛却亮了起来,“小鸟!怎么翅膀还会动啊!”   燕明轩拿出来一只刷了颜色的小鸟,看着可机灵了,翅膀放下的时候颤了颤。   是会动的。   燕明荞的娃娃不少,什么小老虎然后小瓷人,还是头一回见会动的。   可真有意思。   翅膀能动很大的幅度。   燕明轩见妹妹喜欢,松了口气,“你看它尾巴下面有一个发条,拧一下就能翅膀动,嘴巴也跟着动,但是不会叫。”   不会叫也好啊,比什么都不会的鸭腿好多了。   燕明荞多了个宝贝,心里高兴得很,“谢谢大哥,这个我很喜欢。”   燕明轩道:“妹妹喜欢就好。”   燕明荞回屋玩小鸟去了,她知道大哥和母亲肯定还有话说。   燕明轩回来了,晚上去寿安堂陪两位老人吃了顿饭,宁氏还是很看重这个长孙的,见他瘦了不停地给他夹菜,“多吃些,看你在外面都瘦了。”   “祖母祖父也多吃些,”燕明轩明显感觉,祖父耳朵眼睛都不如从前了,有时候说话,要重复两三遍才能听清。   走路没之前稳当,白头发越来越多,两年前头发还是黑白各占一半,如今只能从白发中找黑发了。   在越朝,老国公这样的已经能算高寿了。   过两年就是六十大寿,燕明轩希望长辈们都长寿安康。   老国公说了他几句,“明烨这回也考上了,你出去一趟,回来收收心。”   燕明轩没解释他出门都做了什么,只点了点头,“我明白。”   燕明轩回来之后府上也没有多热闹,他要去书院,还要准备婚事,整个人忙得团团转。   燕明荞则是趁放假的时候去人牙子那儿看了看。   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已经不在了,不知被谁买走了,燕明荞没问,反正也不关她的事。   她又买了四个婆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问过牙行的人,品性都不错。   多了四个人,作坊就能转得开了。   燕明荞记着大哥的婚事在下个月初九,是请人算的黄道吉日。   那天燕明荞也正好放假,母亲交给了她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活,就是穿得红红的,去新人床上滚一圈儿,然后会给她包一个大红包。   这是习俗,成婚的新人找一对小孩儿压床,最好找那种很聪明的,多是结亲两家一家出一个。   燕国公府就是燕明荞来了,安阳侯府的那个小孩儿燕明荞还没见过,母亲和她说,要坐在新娘的嫁妆被子上,得前一晚过去住。   这是越朝的习俗,如果这样能让以后的小侄子或是小侄女聪明,燕明荞当然乐意去住一晚了。   一点都不是为了红包。   婚姻嫁娶是很大的事,尽管燕明轩出门游学,但是逢年过节该走动的礼从没少过,而且沈氏把燕明轩住的院子重新修葺了一番,就是为了给嫂子住。   燕明玉对此倒是没什么看法,她们做生意还带着燕明轩,许静姝进门,对她们应该会很好吧。   如果是个聪明人,不冲情分,冲着银子也该把长嫂该做的做好。   安阳侯府家底多少她不知道,但每月光分给燕明轩的银子就有六七百两了,这可不是小数目。   燕明玉估计,这个银子等许静姝进门之后,沈氏肯定会给她。不然等以后翻出来,就是夫妻俩之间的隔阂。   六月初九成亲,燕明玉感觉自己也无师自通了宅斗法门,尽管不会算计,但很多关系能看明白了。   她的婚期订在了明年四月份,还有不到一年,她就要去镇北侯府住了。   她可不希望,在燕国公最后几个月,还有乱七八糟的事。   燕明玉还是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只要不愁吃不愁穿,每日有话本子看,她就知足了。   最好下面人省心一点,她不想操心。   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两年了,时间过得的确快。   六月初,天越来越热,每天太阳高高挂着,燕明荞穿上了最薄的夏装,可还是热。   六月初八,她被送去了安阳侯府,跟着两个丫鬟,带着明儿要穿的新衣裳,直接住到了嫂子屋里。   许静姝今晚睡不了几个时辰,她把床铺收拾好,一会儿燕明荞好睡。   “晚上想吃什么,嫂子这儿的厨娘有几道拿手好菜,做给你吃好不好?”   许静姝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明儿就成亲了,自然能改口了。   她很喜欢明荞,漂亮,而且没什么娇小姐的脾气,这么乖的姑娘,谁能不喜欢。   燕明荞在安阳侯府吃得中午饭,一桌人都给她夹菜,她都吃不过来了,现在和嫂子待着,她想等一会儿再吃,“晚点吃行吗,我肚子还不饿。”   许静姝笑着道:“当然行啦,你想做什么就和丫鬟说。”   看见燕明荞,许静姝心里没那么紧张了,第一回 嫁人,总归是不平静的,但国公府能养出明荞这样的孩子,就意味着不错。   因为燕明轩落榜,家里也不太满意,当初本来就说好了,也知道明轩功课如何,但总想着跟别人比,看谁未来的夫婿考中了,要做官了。   连着和燕国公府相处都远了几分。   当初沈氏请她去赏菊,就是因为这个没去。   后面燕明轩也不在家中,她母亲觉得燕国公府慢待了他们,就不让她出门,说是在家学规矩养性子,其实就是想给燕国公府脸色看,可是亲事都定了,许静姝还是担心燕明轩心情不好,担心他在外面出事。   这要是被她母亲知道了,定要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现在马上要成亲,前阵子燕明轩也来府上了一次,母亲那会儿是不敢给脸色瞧,所以这数月,就她自己跟自己生气了。   本来考科举就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的,她的兄长都没考上,母亲为何不比这个。   亲事都定了,也没反悔的可能,许静姝就希望燕明轩人能好好的。   “明荞,你大哥出去,可带了什么人回来?”   燕明荞眼睛转了转,“嫂嫂没问大哥吗?”   许静姝今晚要沐浴,头发散着呢,“他回来就来过一次,虽然定了亲,也不能说太多啊,我哪儿记得问。”   会不会带个丫鬟回来,又或是出门遇见别的姑娘了,那……   燕明荞叹了口气,“嫂嫂你平日看得话本子多不多?”   许静姝心虚地移开目光,“怎么问这个?”   燕明荞道:“这些看看就行了,但上面的故事不能信的,这些是杜撰写出来的。大哥出门,连银子都没多带,就是为了游学,体会人生百态,每日光吃饭都成问题的。他的小厮都被赶了回来,怎么可能再带人回来。”   许静姝干笑两声,又有点高兴,“这样呀。”   燕明荞算是知道了,“大哥院子里的丫鬟不多,平日在书院不怎么回来,他也不怎么花钱。”   许静姝揉了揉脸,又揉了把燕明荞的小脸,“鬼机灵,我可没问这些。”   “我们府上每五日请一次安,祖母那边一个月一次,但平日里可以去看看,父亲的妾室不算多,平日都在自己院子。其他人,等嫂嫂进府就能看到了。”   许静姝也就见过明玉明荞,当初定亲,其他的弟弟妹妹没有认全,但看明荞话里的意思,在燕国公府,母亲最大。   她没别的想问的了,看了看妹妹的肚子,“饿不饿?”   燕明荞又摇了摇头,“若是下回再来,可不能这么给我夹菜了,我都吃不完。”   许静姝歉然道:“好好,是我没顾到你。”   燕明荞道:“也不是,因为就属嫂嫂你给我夹的最多。”   许静姝想笑,但忍住了,“下次不会了。”   燕明荞又道:“不过也很好吃就是啦。”   燕明荞又问:“嫂嫂,明儿和我一起压床的是谁呀?” 第71章 中暑   许静姝道:“是顾太傅家的公子, 跟你同岁。”   本来说好的是她长姐的孩子,也就是她外甥。但她母亲说最好选一个聪明些的,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聪明。燕国公府送来的人是明荞, 这边不好选个平平的,就接了顾太傅家的小公子。   是亲戚没错,但这亲戚着实有些远了,顾太傅是许静姝外祖的堂兄的长子,也是外祖这一脉最有出息的人。   但有句话说得好, 一表三千里, 除了逢年过节送个礼, 平日里并无走动。   能请顾小公子过来, 还是母亲使了好大力气呢, 现在正别的院子里好吃好喝的伺候呢。   听说这位小公子两岁认字, 三岁能诗, 过目不忘, 现在是松山书院院长的得意门生。   许静姝去见了见, 很灵透的长相, 为何说是灵透, 就是一眼能看出这个孩子跟同龄人不一样,带着点书卷气, 眼神很是明亮,和明荞差不多的感觉。   也很懂事。   许静姝是见过这个年岁别的孩子的, 衣食住行都要人照顾, 而且,很招人烦。尤其是世家, 都含着金汤匙长大, 长辈娇惯得无法无天, 一言不合就大吵大闹,女孩子倒也还好,顶多是娇气些,男孩子……恨不得把天给掀个窟窿。   他就不一样。   “他叫顾言,明儿你们一同去压床,然后等送亲的人进府,你们俩再多坐一会儿,然后在被子上滚两圈就好了。”许静姝声音温柔,“若是他欺负你,你就和嫂子说。”   燕明荞道:“嫂嫂,他来时估计家里也嘱咐过,怎么可能在明日欺负我闹事呢,你放心好啦。”   许静姝想想也有些道理,“那倒也是,你若想说话就说,不想说话就不说。”   燕明荞哎了一声,她在屋里玩了一会儿,明儿一早嫂嫂的亲人、手帕交会过来添妆,还有上妆的婆子,卯时差不多就起了。   她还是头一回见新娘子嫁人,心里又紧张又兴奋,“嫂嫂放心好了,我们会多滚几圈,给被子都沾上聪明气。”   许静姝柔柔地点了下头,“那嫂嫂先谢谢你啦。”   屋子堆着她的嫁妆,明日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了,许静姝有些不舍,但很快,这份不舍就淡去了。   因为燕明荞肚子饿了,“嫂嫂,我饿了,想吃饭啦。”   许静姝喊了丫鬟进来,“传饭。”   她又对明荞道:“不知道你口味如何,就都做了点,你喜欢吃哪道菜就吃,不喜欢千万不要勉强。”   许静姝打算带四个陪嫁丫鬟、一个嬷嬷、一个厨娘过去,厨娘做菜比较合她口味,就是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吃惯。   吃不惯,一会儿让丫鬟去醉香楼打包些菜回来。   燕明荞:“嫂嫂,我什么都吃的!”   燕明荞不怎么挑食,虽然更喜欢吃肉,但是菜也吃,所以她吃的很多,但没有很胖。   很快,饭菜就端了上来,一共六道菜,甜的有糯米八宝饭,小小一碗,大约是蒸好之后倒扣在盘子上,摆盘极其漂亮,一旁放着白萝卜雕的花。   晶莹软糯的糯米上面一层莹润的光,里面有蜜枣有红豆沙,还有百合莲子桂圆干,甜味全靠这些馅料,所以吃起来不会腻。   辣的小厨房没敢做特别辣的,一道简单的辣翅段,茭白炒蛋,红烧鲫鱼,这个时节鲫鱼带籽,最是嫩滑好吃,凉菜是一道青椒皮蛋。   许静姝口味偏辣,还有一道不辣的四喜丸子,也是厨娘的拿手好菜,“鲫鱼鱼籽很好吃,这个鸡翅先炸过,外面入味,里面特别鲜嫩。皮蛋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但也很好吃的,闻不得这个味道就换别的菜。鲫鱼光吃鱼籽就好了,肉刺太多了。”   这些都是许静姝爱吃的,就是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   她给明荞一样夹了一点,放到了米饭上。   燕明荞闻着香味,这些就八宝饭和四喜丸子吃过,但味道好像又不太一样。   燕明荞看六道菜就一碗饭,愣愣地看了一会儿许静姝,“嫂子,你不吃吗。”   许静姝咽了咽口水,“不能吃,明儿要成亲,要穿嫁衣戴着凤冠坐好久呢,不方便梳洗……就明儿早上能吃一些。”   都是喜欢吃的菜,许静姝自然馋。   燕明荞道:“那好吧……”   事出有因,燕明荞自己吃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先尝了一口八宝饭,比燕国公府做的更清爽,一点都不腻。   豆沙软绵,蜜枣甜香,燕明荞眼睛都亮了。   许静姝笑着解释道:“这蜜枣和豆沙全是用蜂蜜做的,就没有那么甜。”   燕明荞:“真好吃。”   许静姝笑了笑,“以后就可以常吃啦。”   是哎,嫂嫂嫁进来,厨娘还跟着,她可以去致远堂去吃饭了。   燕明荞又尝了口皮蛋,这个东西她只在二姐姐那儿吃过,但是是和皮蛋瘦肉粥一起吃的。那会儿吃着有香味,还很滑嫩,但这个蛋黄却不是深色的,还是鸡蛋黄的颜色,看着滑溜溜的。   吃起来没什么怪味,和里面的辣椒碎一起吃,有种难以形容的香味。   许静姝:“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厨娘腌的鸭蛋也很好吃,蛋清不咸,蛋黄还流好多油,是那种绵绵沙沙的口感!”   燕明荞想了想,那肯定好吃,肯定很适合做蛋黄酥和月饼。   鲫鱼籽煮熟之后是金黄色一块一块的,的确很嫩滑,一点鱼腥气都没有,四喜丸子味道也和国公府的不一样,鸡翅燕明荞很喜欢,她本来就不喜欢特别多的肉,这个鸡翅有肉还能啃骨头。   汤是花胶鸡汤,外加一盏炖燕窝。   燕明荞一边吃许静姝一边和她说话,她有点好奇,嫂子这样看着她吃难道不饿吗,想着,她便问了,“嫂嫂你真不吃呀?”   许静姝当然想吃了,尤其燕明荞吃饭很香,就这这些菜已经吃了两碗饭了,她就一直看着,怎么可能不饿。   可成亲就这一次,她还是想顺顺当当的,不然穿着厚重的嫁衣梳洗,也很麻烦。   “给我尝一口吧,就一口……”许静姝看了看桌上的菜,最后燕明荞给她喂了口鸡翅段,许静姝心满意足了,“就这一口,不吃了。”   燕明荞道:“国公府的厨子做菜也很好吃的,你就放心准备出嫁吧!”   吃饱喝足,燕明荞又把燕窝给喝了,在燕国公府不常喝这个,也是因为她年纪小,鸡汤也不错,吃完饭,她肚子又变圆了。   许静姝还给她准备了明儿路上吃的点心,用帕子包着,路上饿了可以拿出来吃。   燕明荞欣然收下,“嫂子,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不过明儿事儿多,得等后日再给你。”   茶叶生意的分成,母亲又把文书转交给她了,说是让她亲自给嫂子。   烤鸭铺子和玉芳斋的分成由二姐姐,本来大哥就不管这事,就当是见面礼。   许静姝以为是明荞亲手做的小东西,“嫂嫂等着。”   吃过饭,姑嫂两人说了会儿话,燕明荞犯困先睡下了,许静姝原以为睡不着,但婆婆把明荞送过来意味着喜欢和看重,她心里踏实,也感激,跟着妹妹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一早,许静姝脸色很好,就是有点饿。   早上许静姝只用了小碗燕窝,燕明荞又吃了一顿极满足的饭,一小碗海鲜粥,两个松茸包子,真好吃。   许静姝一早要上妆,妆娘过来给她绞脸,还有一群人进屋添妆,燕明荞不认识,但也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   安阳侯夫人今日也是高高兴兴的,她看了眼女儿,就要带着燕明荞出去。   临走的时候许静姝握了握明荞的手,“若是有事就来找我。”   燕明荞点了点头,道:“嫂嫂今天可真漂亮,当然,昨儿也好看。”   许静姝笑了笑,“妹妹今日也好看。”   燕明荞道:“但今日嫂嫂最漂亮,谁都比不过!可好看!”   许静姝的长姐笑着道:“明荞再夸,她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燕明荞也得去准备压床了,她福了福身,“那我等明儿再夸。”   屋里人一阵乐呵,都说许静姝嫁个人还得了个亲妹妹。   许静姝倒是觉得,是明荞会做事,会做人。   安阳侯夫人很喜欢明荞,燕明轩虽然差强人意,但是都到今天了,更不可能退婚,而且女儿很喜欢燕明轩,她这个当母亲的不能没有分寸。   她给明荞塞了一个大红包,明荞得沈氏喜欢,以后女儿在沈氏这个婆婆手下过日子,若是小姑子能为静姝说几句好话,境况就大不相同了。   “明荞,一会儿你先和顾小公子坐一会儿,然后等喜被搬上轿子就要去轿子里,有什么事告诉伯母,伯母会为你做主的。”安阳侯夫人这边也得忙,她要送女儿出嫁。   燕明荞点了点头,收好红包,被安阳侯夫人拉着进了屋。   屋里,坐着一个小公子,人比燕明荞高了一点点,丹凤眼,人很白净。   也穿了一团红,袖口和领口都绣了花纹,见人进来先给安阳侯府行礼,“伯母。”   燕明荞先见了礼,“我是燕国公府的五姑娘,见过顾公子。”   顾言:“在下顾言,见过五姑娘。”   两个八岁大的小人对着见礼,安阳侯夫人莫名觉得好笑,“言哥儿,这是明荞,教她的先生是傅先生,你们一块儿,应该很有话说。”   顾言道:“未想姑娘竟是傅先生的学生,失敬。”   燕明荞感觉,和顾言说话,像是在和她祖父说话一样。   他真的是八岁吗,真的不是八十岁吗。   顾言看燕明荞眼睛瞪得极大,一幅忘了要说什么的样子,迟疑着道:“五姑娘?”   燕明荞道:“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她是不是该礼尚往来说一说他竟然是院长的学生,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松山书院院长是谁。   还是说说吧。   燕明荞道:“听闻顾公子是松山书院院长的弟子,久仰大名。”   顾言这回笑了一下,“不用久仰大名,院长只是指点过我几句,有师徒情分,并无师徒之名。”   燕明荞点了点头,安阳侯夫人顾氏道:“你们都爱看书,一会儿倒是可以探讨探讨。”   燕明荞脸色一言难尽,她还没喜欢看书到那个份上,在大哥哥大喜的日子还要探讨。   顾言道:“伯母,我可以照顾五姑娘,你若有事,可以先去忙。”   顾氏的确要忙,嫁妆还要检查一遍,“那好,有什么事喊丫鬟。”   燕明荞收了银子,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脱了绣鞋爬上床,在铺好的锦被上坐下。   顾言亦是如此,既然过来了,那就该把自己的事做好。   燕明荞怀里还揣着点心,但现在还不饿,面对顾言,她不知要说什么,虽然这人一开口像他祖父,但后面就不怎么像了。   听嫂嫂说他总是考第一,但看着并不骄傲自满。   燕明荞坐得很规矩,盘腿坐,顾言也一样,等了一会儿,外面没什么动静,这个吉时在中午,婚宴在晚上,两人怕是要在这儿坐一上午了。   难不成就干坐着?   燕明荞看了眼顾言,他目光放远,盯着一处,但细看目光并未落在实处,“顾小公子,你在想什么?”   顾言回过神,道:“我在发呆,什么都没想。”   燕明荞笑了笑,还挺实诚。   顾言道:“静姝姐姐应该跟你说过我,说我三岁能诗,过目不忘。”   燕明荞起步晚,作诗倒是学过,但八岁大,作诗一般般,但她背诗很厉害。   三岁能诗,的确不一般。   燕明荞点了点头,“然后呢?”   顾言道:“这是真的,我的确过目不忘,父亲一直和我说不能读死书,但我才上两年学,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别听长辈们乱说,我根本没有那么厉害。”   燕明荞扑哧一笑,眼睛都笑弯了,“我记性也不差,不过,记性好也有不好的地方,有些事想忘了,睡前还会想起来。”   当初卖茶包就是,算好了,就想着卖不出去要喝多久,脑子里记住了,就一直记着。   顾言道:“对,而且过目不忘又不是生而知之,我家里的人……要么是觉得我不用读书就什么都会,总有人‘考考我’,要么就是觉得我一门心思只会读书。”   顾言表情一言难尽。   家里同龄人有,但都争夺父亲的眼光,更视他为眼中钉。   现在遇见明荞,这些憋在心里的话倒是能说说。   燕明荞道:“你若是答不上来,还会说,嗯,也就这样嘛。”   顾言被这话逗得一笑,“你几月的生辰,我生辰在三月。”   燕明荞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个,但还是答了,“在七月。”   顾言道:“那我比你长几个月,你我也算相熟,若是你不介意,可以喊我一声哥哥。”   燕明荞倒是不介意,喊楚铮小世子是因为不好叫外甥 ,总喊顾公子的确见外。   她今日出门也遇见了新朋友,她还担心会是个调皮捣蛋的,怕会她扯头发揪她辫子,还好不是,她大大方方道:“那你直接喊我明荞就好了。”   两人在屋里说着话,等到临近吉时,被丫鬟抱进了轿子。   燕明荞还有点惋惜,她虽然拿到了红包,可是看不到新娘子了。   顾言对此倒是没多大感觉,他和这边并不亲昵,“你要是累的话可以靠着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迎亲要绕着盛京城转好大一圈,少说也得半个时辰。   燕明荞现在还不困,等困了再说吧。   过了中午,门口响起一声清脆高亮的喇叭声,吉时到了,新娘该拜别长辈出嫁了。   在燕明荞看来,这就是以后不在自己家吃饭,去别人家吃了。   好在燕国公府的饭食很不错,嫂嫂吃了肯定会喜欢的。   等新娘进了轿子,迎亲的队伍开始动了。   燕明荞和顾言没办法看新娘子,两人坐在轿子里,屁股下面是软软活活的锦被。   许静姝的嫁妆并不少,往后看有长长一条送亲的队伍。   送亲的和迎亲的加起来,就更长了。   附近的百姓都过来看热闹了,安阳侯府在城北,燕国公府在城南,轿子外面热热闹闹,燕明荞还看见有小厮往上抛喜钱,谁捡到了也能沾沾喜气。   可真热闹。   轿子走得慢,燕明荞什么都能看见,她满脸高兴,压床也极其卖力。   顾言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觉得轿子有些颠。   以往出门最多坐马车,要么骑马,还没坐过轿子。   顾言也没想过轿子会这么颠,晃得头晕。   燕明荞觉得颠来颠去很有意思,笑盈盈地看看这看看那儿,回头一看顾言,他脸色发白,眉头紧皱。   燕明荞脸上的笑瞬间就消失了,“你没事吧,哪儿不舒服,我去喊丫鬟。”   顾言摆了摆手,“没事,轿子颠得我头晕,别喊了,大喜的日子队伍不能停。”   不是什么大事,顾言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表姐的婚事。   燕明荞道:“那还有半个多时辰,你也不能就这样待着呀。”   那多难受。   顾言知道不能强撑,顺势往被子上一倒,“这样好些了,我若挺不住,不会强撑的,放心。”   燕明荞往轿子外看了一眼,前后共四个轿夫,长得高大威猛,左右有两个丫鬟,见燕明荞掀开小缝,凑了过来问:“五姑娘?”   这是许静姝身边的丫鬟,轿子不能停,但丫鬟能溜出去一会儿。   若是直说顾言难受,丫鬟肯定会以太傅家的公子为主。   燕明荞道:“我肚子饿了,想吃酸梅干儿,就前面两条街的点心铺子就有。”   她做生意,对这些很熟,“对了,再来点冰水,今日太热了,我好闷得慌。”   丫鬟笑了笑,“那奴婢再选几样点心。”   燕明荞:“都行,但梅干儿一定要是酸的,我今日不喜欢甜的。”   怕丫鬟把她的口味告诉嫂嫂,还是说这是今日的喜好吧。   甜的八宝饭她还是很喜欢的。   轿子又走了一阵,燕明荞看过了点心铺子了,没一会儿,丫鬟敲了敲轿子,把点心和酸梅干儿递了过来。冰水也是从点心铺子买的,一小碗,只要有银子,什么不行。   燕明荞赶紧接了过来,她刚才看顾言状况好些了,但现在双目紧闭,额头也热得出了点汗。   “你还能动吗?”   顾言艰难地睁开眼睛,刚想说我想吐,嘴里就被塞了一块酸梅干儿。   燕明荞用帕子垫着喂的。   “这个有核,你可别咽下去。”燕明荞把帕子舒展开叠好,沾了点冰水,直接放在了顾言脑袋上,“这样可能会舒服点。”   顾言嘴里酸酸的,他刚想道谢,又听燕明荞道:“你若实在难受,就下车吧。”   这可是嫂嫂的新被子,燕明荞也说不上是把被子弄脏更不吉利还是下车更不吉利。   但顾言下车了,还有她呢。   顾言嗯了一声,这回闭着眼躺在被子上。   燕明荞轻轻叹了口气,还让她累了歇一会儿,可倒好,自己躺了一路。   好在,后面的路程顾言虽然难受,但脸色没之前难看,又听一阵敲锣打鼓声,迎亲队伍终于到燕国公府了。   轿子停了下来,顾言也支撑着坐起来了,理了理衣服,等新娘进门之后和燕明荞跟着喜被去了致远堂。   等那边拜完堂,两人就可以出去了。   丫鬟见顾言脸色不对,吓了一跳,顾言却摆了摆手,“没事儿,差着气了。”   这般又坐了小半个时辰,新娘终于被送入洞房了,两人拿了红包,终于可以功成身退。   燕明荞心心念念的新娘子盖着盖头,她只能这样看一眼了。   顾言坐了一会儿脸色好了不少,他跟燕明荞好好道了声谢,“多亏了你。”   当然多亏了她,不然看顾言要吐的样子,“我先带你去府医那儿看看,然后再带你去吃席。”   顾言点了点头,看一眼保险些。   府医说没什么大事,天热中暑加上轿子太晃,现在好了就不必吃药了,不过平日里多强身健体。   顾言脸上一片薄粉,在妹妹面前被说体弱,谁遭得住。   燕明荞心里庆幸,还好不是什么大事,“走啦,吃席去了。”   燕国公府她最熟了,一会儿还能去找楚铮,把顾言带过去,她好去找二姐姐她们。   她还没见母亲呢,已经一日没见了。   燕明荞把人带到花园,带着顾言去找了楚铮燕明烨,“太傅家的公子,跟我一块儿压床的,我去找二姐姐,二哥你别怠慢了客人。”   燕明烨比顾言要高,这处人生地不熟,他刚想说不必麻烦,他跟着燕明荞就好,燕明烨就把事儿应了下来,“你去玩吧,包在我身上。”   顾言看了眼燕明荞消失的方向,然后冲燕明烨拱拱手,“……有劳了。” 第72章 见面礼   燕明烨比顾言长几岁, 虽然同在松山书院,但没怎么听过顾小公子的名号。来者是客,不能怠慢, 他便带着人去府里转悠了。   顾言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地跟着燕明烨。   另一边,燕明荞找了小花园,找了戏台子,最后在前堂看见了燕明玉和燕明月。   今日客人少说也得有一百桌, 客人太多, 沈氏招呼不过来, 所以两人要帮忙接待客人。   两人同靖安侯府的沈素芝沈素珍一块儿坐着, 一同的还有几个同龄姑娘, 燕明荞都见过, 过去之后一一见了礼。   沈素芝夸赞道:“明荞这一身可真好看。”   燕明荞今日这一身的确不错, 一团红。里面一层薄薄的单衣, 外面是从蜀地运来的蚕丝细纱, 都是红色, 看着流光溢彩相得益彰, 但她还记得,今日最好看的是嫂嫂, “我这也是沾了嫂嫂的喜气。”   沈素芝怔了怔,有点懊恼不该说刚才的话, 燕明玉笑着把话接下, 道:“喜气,我看是沾了财神气吧, 压床的回来了, 可拿到红包了?”   燕明荞一本正经道:“二姐姐, 我是为了大哥,哪里是为了红包。”   众人一笑,刚才那点尴尬的气氛就揭了过去。   表姐妹间没有亲姐妹亲昵,燕明荞和两位姐姐咬了咬耳朵,把拿了三个红包、吃了好多好吃的辣椒拌皮蛋的事一股脑儿说了。   燕明玉挑了挑眉,“这么多。”   燕明荞小声道:“但我还没打开看,不知道给顾公子的是多少个。”   应该不会比她的多,但估计也不会特别少,燕明荞猜,很可能是两个。   燕明玉咳了一声,“我说的是辣椒皮蛋。”   燕明荞道:“二姐姐!”   明月喝了口茶,“你当真能忍,现在都不看。”   燕明月拿到了茶叶生意的第一笔分成,陈越州是上个月中旬回来的,回来之后加紧做茶包,卖了有小十日。   这月月初几日理了账,直接就把银子送了过来。   总共有七十两。   明荞说这回生意做完,陈越州会拿一出部分利润再南下买茶叶,几个人就不用再往里面投钱了,等生意越做越大,直接拿分成就是。   七十两银子,对燕明月来说,已经很多了,她还瞒着孟小娘呢,燕明泽也没告诉。   今日大哥成亲,小娘她们不能出来见客,燕明泽这儿看看那儿看看,跟着认识了不少人。   燕明月没有同去,而是和燕明玉一起,跟着靖安侯府的姑娘们说话。   明荞拿了喜钱,她也高兴。   燕明荞忍不住了,让两个姐姐挡着,自己偷偷数了数,然后倒吸一口气,比了个六。   一个包里有二百两,总共三个包,加起来是六百两。   尽管经手过几千上万两,但去压个床才一日就有六百两,这是燕明荞万万没想到的,她以为也就一百两。   加起来一百两。   这也太多了。   燕明月让她快看完快把红包收起来,燕明荞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哪怕是没见到拜堂,照顾了顾言一路,但她拿了银子呀。   嘿嘿嘿。   “真好,就是没见到新娘子。”燕明荞指的是看见新娘子长啥样。   燕明玉:“我们也没见啊,夫妻对拜之后人就送走了,大哥在那边和父亲母亲他们接待宾客呢。”   这成亲,一大半是给别人看的,她看大哥,今日抓心挠肝,好像更想看新娘子。   “母亲说了,闹洞房不许太过,晚上婚宴结束,咱们兴许能看一眼。”   燕明荞突然明白,为何嫂嫂说今日不能吃东西了,从早坐到晚,吃了东西是不方便,但多饿啊。   “我去给嫂嫂送点吃的吧,点心也好,再拿点冰块儿去,嫂嫂要盖着盖头,这天多热。”燕明荞都想像小狗一样吐舌头了。   燕明玉点点头,“也好,过会儿婚宴该开始了,你快去快回。”   燕明荞年纪小,哪怕做事稍微出格一点,也没事儿。   都是一家人,干嘛守着规矩不吃,多饿啊。   燕明月道:“我院子小厨房备着锅贴,五妹妹若是不嫌麻烦,就去取一趟。”   燕明荞不嫌,中午在安阳侯府简单吃的,她也饿了。   取了锅贴,拿了点心,燕明荞就鬼鬼祟祟去了致远堂。   致远堂离正院不远,不过燕明荞得先去拿锅贴,用饭盒装好,然后又去正院拿了点心和粥,并了两样小菜,一块儿带了过去。   致远堂外有两个看门的婆子,沈氏新拨了几个丫鬟,但燕明荞都没见过,反而是许静姝带来的丫鬟,她很脸熟。   燕明荞直说:“我来看看嫂子。”   丫鬟们正愁呢,这婚宴还得等一会儿,小厨房虽有,东西也一应俱全,但大娘子不让开火,说这样不合规矩。   好在五姑娘来了。   丫鬟进去通禀了一声,就把人带了进去。   燕明荞把食盒放下,“嫂嫂,婚宴还得等一会儿呢,都到家了,没那么多的规矩,你先垫一垫。”   许静姝还没揭盖头,凤冠可沉了,她压着脖子疼,“多谢妹妹。”   燕明荞笑了笑,“那我走啦,我会让大哥少喝点酒的!”   许静姝也笑了,她眼前一片红色,“有劳妹妹了。”   燕明荞送了东西,就准备去吃席了,今日比起大哥定亲,人多了好几倍。   婚宴开始,燕明轩一桌挨着一桌地敬酒,沈氏和燕国公、安阳侯和顾氏一道跟着,夜色朦胧,宾客推杯换盏,嘴里的吉祥话不要钱地往外说。   跟着的还有许静姝的几个兄弟,为的是给燕明轩挡酒,省着醉得不省人事,耽误洞房。   六月天夜里带着凉意,燕明荞专心吃菜。   一桌二十八道菜,两道汤,菜数不清,汤分别是花胶燕窝和牛肉羹。   燕明荞一道菜尝两口,差不多就半饱了,同桌的还有楚铮,这桌菜很合楚铮的心意,坐在燕明荞旁边大快朵颐,“你家厨子是真不错。”   燕明荞道:“你是不知道,大哥成亲,菜单是好久之前就定下的了,当然好吃了。”   她见顾言跟着安阳侯府的人一桌,吃饭斯斯文文,一口一口的,可能是中暑还没缓过来。   燕明荞也帮不上忙,她不管他,埋头吃饭,因为客人都饮了酒,所以这场宴席持续到了很晚,到了戌时宾客才尽兴而归。   燕明轩脸都红了,一身酒气,许静姝的几个兄弟更醉,燕明烨因为年纪小逃过一劫。   最后,燕明荞跟着沈氏去送客,顾言过来打了个招呼,“我要回去了,你家饭菜很好吃。只是因为我今日身体不适,没吃太多。”   他看见她偷看了呀。   燕明荞道:“好吃就好,这是我们应当做的。”   顾言道:“还有,今日多谢你照顾我,不然肯定添麻烦。但我没带什么东西,谢礼改日再给你。”   红包是有,但未免太过俗气。   燕明荞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也是为了我的嫂嫂,谢礼就不必了。”   顾言在这件事上很执着,“应当给的,下次见面再给你。”   临走前他又说了一句话,“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平日里很是康健。”   燕明荞有些疑惑,“哈?”   顾言点了点头,对着燕明荞拱了拱手,跟着安阳侯府的人一块儿离去。   燕明轩那头已经去梳洗了,准备去揭盖头。府上的小公子闹着要看,沈氏只让人看揭盖头,但不准胡闹,尤其不准闹新娘子。   燕明荞馋了一天的新娘子,这下终于见到了,嫂嫂今天真的很好看,脸颊好像飞了两朵朝霞。   她微微低着头,凤冠上的大珍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嫁衣上的金银丝线恍若飞云,好像仙女下凡尘。   燕明轩神色柔和,挑开盖头之后喊了声娘子。   燕明荞不明白,嘴角忍不住上扬,但不知道为何,就是看着,她觉得牙有点酸。   燕明玉在心底叹了口气,挺好,大哥和大嫂真是郎才女貌。   这样嫁人同心同意,也很好?   看着新人喝了交杯酒,燕国公府的人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这一日也过完了,许静姝彻底成了燕家的人。   沈氏还有些事需要打点,她让燕明荞先回去睡觉,明儿一早许静姝要来敬茶,也要见见府里的弟弟妹妹们。   今日很圆满,没人生事,宾主尽欢,安阳侯府夫人一直笑着,看着极其满意这场婚宴。   沈氏还要把余下的事打点周全,府上小厮丫鬟最忙,得收拾宴席,沈氏让宁湘给下人多二两银子的月钱,也算沾沾喜气。   长子成婚,沈氏这心也落下来了。   府上事打点好,各院的灯火也熄灭了,燕国公府重归于寂静,只有几声虫鸣,但很快就被守夜的丫鬟打着灯笼抓住。   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燕明轩携许静姝来正院请安。   两人先给沈氏和燕国公敬了茶,沈氏看着眉眼带笑的儿媳很是满意,让宁湘送上了一对镯子,“今后,希望你们夫妻同心协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也能同甘共苦,互相扶持。”   许静姝才嫁人,便是在侯府天真烂漫,但面对沈氏还是敬意居多,一下子见这么多人,心里跟揣了小兔子似的。   燕明轩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两人一同道:“谨记母亲教诲。”   燕国公也给了见面礼,一个庄子,外加两千两银票。   燕国公道:“你们俩要为国公府开枝散叶,振兴国公府,光耀门楣。”   两人又道:“谨记父亲教诲。”   沈氏笑了笑,“明轩过几日再回书院吧,记着上进是好事,可也别忘了静姝是你妻子,要多加照看。”   燕明轩比成亲前更稳重了些,“母亲说的是。”   沈氏道:“静姝,你如今也是国公府的一份子,今日带你见见你弟弟妹妹们。明静已经出嫁了,昨儿来过,但你没见到,但以后总有机会的。这是你二妹明玉,她亲事已经定下……”   沈氏一一为许静姝介绍,许静姝也给弟弟妹妹们准备了见面礼。   燕明玉她们也准备了回礼,多是自己亲手做的东西。   轮到燕明荞的时候,许静姝送了一个金镶玉的璎珞,燕明荞也递了一个荷包给许静姝,“这是我给嫂嫂准备的礼物。”   许静姝看了眼燕明轩,燕明轩点了点头,许静姝就把礼物收下了,“多谢妹妹。”   燕国公的妾室许静姝也见了,但只行了平礼。   沈氏没多留两人,“快去寿安堂见你祖父祖母吧。”   两人又去寿安堂请过安,宁氏对这个长媳很满意,给了见面礼就让两人快回来了。   许静姝这一早,连着去了两个地方,已经累得不行了,回到致远堂,她就坐在榻上,一动也不想动。   燕明轩坐在一旁给她揉腿,“母亲那边,每五日请一次安,祖母那边每月一次,你平日可以去陪陪,她年纪大了。”   许静姝笑着点了点头,“好了,你别弄了,丫鬟看见不好。”   燕明轩没收手,“无事,反正是在致远堂。”   “对了,明荞和明玉送你的礼物是铺子分成,她们做了生意,我没出过力,但是因为一母同胞,所以给了我。但是我一直在书院,所以都是母亲在管,这回一并交给你。”   许静姝惊呆了,“明玉和明荞……她俩才多大呀。”   许静姝在府中虽学过管账,可也只是看看账本,别的一概不管。   两个妹妹竟然会做生意。   燕明轩道:“明荞很是聪慧,这三样生意加起来,每个月有一千多两银子。”   这个钱不少,许静姝的几个嫁妆铺子加起来的利润也没这个多。   “这……夫君,不然还是还给两个妹妹吧,咱们这样白拿辛苦钱,不好。” 第73章 铺面   燕明轩是当兄长的, 怎么能拿妹妹们的钱,就算有婆婆首肯,那也是白拿。她是新进门的嫂子, 就更不能做这种事了。   一个月就上千两,一年上万两,谁家的妹妹这么给兄长银子的。   明玉还大一些,明荞才八岁呀。   许静姝的确觉得银子太多了,有了这个钱, 她在燕国公府可以很自在很随意, 但是她觉得烫手。   若是几十两, 她拿着也便拿着了, 她也有能力还回去, 给妹妹们东西。   可上千两银子, 怎么回礼。   所以才更不能收。   燕明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这也是明玉明荞的心意。我们是亲兄妹, 这些是情分, 望你日后你多多照看明玉明荞, 哪怕是明玉出嫁了, 你这个做长嫂的也能给她做主,你别多想。你没进门的时候, 银子是交给我的,现在你是府中的大娘子, 咱们院里的事, 该是你管的。”   沈氏也是这般想的,她希望她的孩子们是女能一条心, 更希望许静姝能对几个弟弟妹妹好。   钱财是身外之物, 明玉不缺银子, 而明荞及笄还有几年,这几年,足够攒嫁妆的了。   投桃报李,沈氏不信许静姝什么都不给。   给兄弟俩的利润不算多,于情,亲兄妹之间不能太过计较,明轩也会为妹妹遮风挡雨。   于理姐妹俩做生意,离不开国公府,明轩又是国公府世子,该得一份。   沈氏就盼着许静姝不是贪心之人,能够知足。   许静姝当然知足,这根天上掉馅儿饼砸下来没什么两样,她脸色很复杂,“就算没这些,我也会照顾明荞明玉的。”   因为她是嫂子呀,而且,她本来就很喜欢明荞,不然不会单独包一个红包。   没有银子她也会做这些的,并不是因为钱。   燕明轩拍了拍许静姝的肩膀,“我知道,你会对明玉明荞好,所以她们也想对我们好,你收下就是了。”   许静姝叹了口气,婆婆和夫君都这么说,也只能收下了,她对燕明轩道:“你放心,我不会乱花的,尤其这是妹妹给的。”   自己的银子,想花便花了,但这份钱,该好打算。   先存下吧,等明玉成亲,先添妆,多添才行。   两人刚成婚,本来就是柔情蜜意的时候,这下又多了这份大礼,比燕国公给的还要大。   婆婆体谅,两个妹妹都偏心她,祖母对她也不错,本来就是家中的小女儿,许静姝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了,一颗心就全落在燕明轩身上了。   纵然落榜了,可燕明轩身上的其他品质很令她动容。稳重大方,有担当,不服输……他对家里人什么样,以后对她就是什么样。   真好。   而且,公爹好几房妾室,燕明轩连个通房都没有。   纵然日后可能有,那也是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   “夫君,我会做好妻子、儿媳、长嫂该做的事,你放心读书,家中就交给我。”   许静姝声音柔和,燕明轩道:“不能全咋在你身上,有什么事和我说,我能分担。”   燕明轩刚成婚,近日不必回书院,但燕明烨要回,初十一早,请过安就回去了。   燕明泽和他坐了同一辆马车,月底才放假,还有二十日,两人都带了不少东西。   燕明烨上车就睡觉,完全不给燕明泽说话的机会,燕明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自从院试放榜后,燕明烨就是这个样子,私下肯定没少看书吧。   燕明泽发现,他这个二哥身上逐渐有了嫡母的影子,心里又算计不再是那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燕明泽在去年院试考了十七名,如无意外,乡试他肯定能考中。   但是,他希望燕明烨能晚三年。   他愿意燕明轩考中,但不愿意一直草包的燕明烨回头。   他一上进,尽管没他名次高,没他年纪小,父亲祖父也会在意。   燕明泽也能看出正院对他的防备心,母亲虽然没有很明显表现出来,但是燕明烨私下很少跟他接触。   明荞从前见了他会喊三哥哥,如今,远远见了就绕路走,不过燕明月和正院关系倒不错。   但没有用,不管他问什么,燕明月都不说。   燕明泽一直在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然,母亲会这样对他。   当初他摔断腿,疼极的时候未曾注意到旁人,难不成那时有人和沈元景在一块儿?难不成是燕明烨把沈元景找到了,沈元景告诉他真相?   可正院若知道什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没证据,燕明泽心道,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他做了的事不后悔,但不能给别人留下把柄。   父亲的几个孩子,大哥资质平平,燕明烨虽然有点聪明劲儿,但起步太晚。   几个弟弟看不出什么来,等长大还有十年。   五妹妹很聪明,得防着点。   秋闱还有两年,燕明泽不怕找不到机会。   就像伤病会耽误功课,染上陋习也会耽误,他有的是法子。   *   燕明荞今日还有假,她没去看嫂嫂,毕竟过几日大哥就要回书院了,她不能去当蜡烛。   这是二姐姐说的,蜡烛好亮一根,就算杵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也够扎眼的。   燕明玉本来想说电灯泡,但这个世界还没有通电,只能改说蜡烛了。   大哥大嫂刚成婚,不能老去凑热闹。   没什么要紧事,燕明玉打算在家中躺一日,毕竟昨儿她跟着见客待客,她也怪累的。   而燕明荞睡了一觉之后觉得精力充沛,一月就放这么几日假,她这月没耽误功课,所以不想留在屋里看书了,就带着林枣出门,约上楚铮,去庄子骑马了。   这是早就说好了的事,有道是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她不能失信于人。   既然答应了楚铮要去骑马,燕明荞就要说到做到。   带了些吃的,她坐马车,在庄子等楚铮。   到了之后,燕明荞先喂了喂银粟,然后试着跑了两圈。这天太热,若是晚一点上马,身后的衣服怕是能被烫出个洞来。   但楚铮好像一点都不怕热,他骑马过来的,也得半个多时辰,顶着大太阳过来,像是不会热一般,到了之后就说去后山。   他还会马术,燕明荞不懂这些,但看着就是楚铮在马背上转来转去。   能踩着马鞍飞上去,他在马背上就好像在平地上,他还能站在马背上,昂首挺胸,太阳好像在他身上撒了一层金光。   燕明荞好像能看见,日后身着铠甲,镇守西北的小将军。   燕明荞心道,真厉害,真好看,也是真热。   楚铮想教明荞两招,这些马术也是为了打仗,不然骑马上战场,在马背上当不动的稻草人,光当靶子了。   明荞学一点,至少能厉害一点。   燕明荞很怕,摇了摇头,“我就骑骑马,练练怎么上马怎么下马好了,你那个动作就很好看。别的太难了,十个我都学不会。”   燕明荞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楚铮没说什么,明荞学又不是他学,当然以明荞的心意为主。   但是……   “想学上马下马的,你得先练两年基本功才行。”   燕明荞:“什么样的基本功?”   楚铮道:“扎马步,打拳,得练手臂和下盘功夫。”   不然怎么拉着马鞍就上去。   果然,就没有容易的事。   燕明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我还是老老实实骑马吧。”   这骑了两刻钟,因为天太热,跑马没有初春痛快。燕明荞被太阳晒得打蔫儿,“小世子,先回去吃饭吧,庄户说冰了大西瓜,今天中午吃凉皮和凉拌菜。”   燕国公府不吃这个,但农家,夏天的时候就吃凉菜,最是解暑不过。   楚铮也热,额头出了不少汗,“那先回去吧,今儿是太热了。”   天热他也不想动弹,打算明儿回书院,这个天看书肯定比太阳底下练武强,“先回去吃瓜解暑,这几日怎么这么热。”   已经有十几日没下雨了,天干燥得厉害。   庄户这几日忙着往地里抬水,不能把庄稼给晒坏了,天热,茶叶生意好了些,加了种花干果干的茶叶合起来比别的茶更清热解渴。   但一直这么热下去,茶叶的价钱也会往上涨,生意就不好做了。   烤肉铺子生意一落千丈,干脆直接变成了茶馆卖凉茶,顺便请了个说书先生,等入秋天凉了再继续卖烤肉。   一开始做茶叶生意的时候燕明荞是想过让几个吃食铺子一块儿卖,但是,开铺子是为了赚钱,这吃食铺子里的茶水,要么不要钱,要么就是很便宜的。   没人专门来吃食铺子喝茶。   若是一桌一桌地蹭茶,名声打出去了倒也好说,打不出去就是白白亏银子。   而且,燕明荞也想看看,光靠自己能不能把茶包卖出去。   事实证明,她能行。   现在作坊有八个人,可能下个月还得再买人来。   庄户这边给准备了中午饭,这个天若是再炖肉那就太热了,况且,热了半天,明荞也不想吃黏黏糊糊的猪肉炖粉条,就凉拌菜就很好。   燕明荞回来之后洗了把脸,又不蔫了,跟着庄户下地去摘菜捡鸡蛋了。   鸭蛋就不捡了,因为鸭子太多,鸭蛋根本捡不完。   燕明荞先钻进黄瓜地里,黄瓜有大有小,她选的是长得最板正的。两寸长,不到一寸宽,还带着刺和小黄花,水灵灵的黄瓜崽,跟别的黄瓜一比,这根简直是太好看了。   茄子选亮紫色的,最好能映出人影的来,豆角是长豇豆,这个一摘一大把。   萝卜要从地里拔,燕明荞把发簪都摘了,头上包了布巾,手里提着一个小篮子,一会儿就摘满了一篮子。   燕明荞觉得摘得太快了,“小世子,这些是不是不够咱们中午吃呀。”   楚铮不爱吃菜,但燕明荞明显是还想摘,“嗯,不够。”   燕明荞又去摘了一篮子,摘东西越摘越上瘾,尤其是从黄瓜架上发现个嫩的,就可高兴了。   等她摘第三篮子的时候,刚进菜地,还没待一会儿,就噌噌噌跑了出来,“小世子,地里有虫子啊!”   燕明荞跑得飞快,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她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发麻,真是太可怕了。   那么大,还会动。   楚铮哈哈直笑,“叫你非去菜地里,这点就够吃了。”   燕明荞使劲吸了吸鼻子,“你先看看篮子里有没有虫吧,我还是去捡鸡蛋吧,鸡蛋肯定没虫。”   不不不,鸡好像也吃虫子,不过蛋应该没有。   这又……不是在国公府,谁会先把虫给抓走啊。   燕明荞在心里劝自己,有虫,那说明菜好吃呀,连虫都不吃的菜,那肯定难吃。   可是……呜,那么大一条,还会爬。   楚铮有点好奇,过去看了看,他倒是不怕虫子,他想看看能把明荞吓坏的虫子长什么样,看完之后觉得,也就那样吧。   燕明荞一直在跺脚,她找林枣,低着头转了两圈,“林枣你快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虫。”   好在身上没虫子,燕明荞能安心去捡鸡蛋了。   捡了几个,燕明荞就没了兴致,她想中午饭少吃点吧,但尝了一口,哎,还挺好吃!   中午饭就是用燕明荞亲自摘的蔬菜捡的鸡蛋做的,顾及着楚铮在,又做了一盆鸡蛋红烧肉。   剩下一盘菜,就是一大盆凉拌菜,切丝的切丝,切段的切段。   一盆中颜色各异,菜上撒了料汁,均匀地裹着油辣子。   燕明荞尝了口茄子,最外面是直逼脑门的酸辣味,里面是茄子本身清甜的味道。   一条一条,样子也好看。   拌在里面的茄子,庄户吃就直接先蒸熟,然后直接一整个,用勺子拌几下就行了。   但给主家做的,得切小块,黄瓜萝卜都切小条,煮鸡蛋一切为四,这样淋上香醋、油辣子各种调料调好的料汁,仔细拌一拌,哪怕没肉,也是清爽好吃的。   农家没冰,夏日也要干活,这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解暑吃食。   这样的凉菜还得配馒头好吃,燕明荞吃第一口,就喜欢上了,楚铮本来还想吃米饭红烧肉,但尝了凉拌菜之后,也开始吃馒头了。   他喜欢肉是没错,但有更好吃的自然是先吃更好吃的了。   更何况,楚铮长这么大也没少过肉吃,只一顿不吃而已。   一盆凉拌菜,酸辣解暑,临走的时候庄户还把凉拌菜的方子给抄下来了,他是看燕明荞爱吃,借机卖个好。   燕明荞把方子收下了,留了十两银子,她不打算拿这个做生意,但也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等回去之后可以再放些别的菜,比如说虾仁!放虾仁儿一定好吃!   还有藕片和土豆片,豆皮丝放里面肯定也很好吃。   两人吃得很饱,楚铮今日挺高兴的,他明日要回书院了,放榜之后快两个月了,每日做自己喜欢的事,倒也轻快。   燕明荞把方子给楚铮抄了一份,“小世子回去若是想吃,可以让厨子做。”   楚铮点了点头,等到了城内分别,燕明荞转道回了国公府。   明儿要上课,她还是感觉身上有虫子,所以想快点洗个澡,把虫子给洗掉。   六月初的天,洗了澡还是热,燕明荞把拌凉菜的方子拿出来,决定晚上还是吃凉拌菜。   她要连着吃很多天,配着馒头吃!   在燕国公府里,热也就热了,因为有冰有水,但城内城外,地中干旱,暑气难消。   不仅在盛京,其他地方也少雨,再这么热下去,今年收成恐怕不景气。   夏日本来活计很少,但现在还要挑水浇灌庄稼,入不敷出。   这月沈氏去布施,燕明荞又拿了二百两银子出来。但这回并未送粥,而是一人领两斤米两斤面,麻袋装着,可以回家慢慢吃。   二百两,加上沈氏给燕国公府拿的二百两,差不多能帮万余人。   自然也有一人领多次的,但是来领米面的总是那群人,燕国公府的人不盯着,他们还盯着呢。   在盛京城布施的不在少数,像礼佛信佛的人,都信结善缘得善报,沈氏布施就是为了给儿女积福。   还有一些人并非为了积福,而是做给外人看,去布施积德行善,外人看来都是好人,也是一种障眼法。不过这两种法子,都能帮到贫苦百姓。   但有句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靠着布施得来的米能熬过酷夏,却熬不过因为干旱不景气的秋冬。   朝廷下达了许多道条令,但收效甚微,圣上月中亲自登天坛祈雨,希望能尽快下雨,可一晃到六月底,天还干愣愣的,滴雨未下。   偶尔有阴天的时候,可乌云聚在一块儿没一会儿,就散了。   燕明荞被这天气弄得有些燥,傅先生每日还来上课,但教抚琴和画画的两位先生因为天热把这两门课给停了。   她如今一日只上一节,女红这门课月初燕明荞就不上了,她学了简单的针法,能绣简单的花样,母亲说这便够了,这门功课不需要太过精通。   傅仲宴过来会讲讲民生疾苦,燕明荞担心外面的,但是以她一人之力,只能帮一些人。   再说了,她这么辛苦赚银子,让她全捐了做善事,她也舍不得。   她赚钱是为了家人为了自己,有余钱,燕明荞愿意帮忙,但没到先人后己的地步。   傅仲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这没几个人愿意把自己的银子给别人花。   一直到七月,南方旱情有所好转,可越朝北方的土地都没下雨。   算着,盛京已经一个月零八天没下雨了,庄稼干瘪,哪怕过几日大雨倾盆,也没法儿补救。   燕明荞打算给自己的两个庄子减三成租子,这样庄户还能多留些粮食。   七月中旬,盛京终于下雨了,但地里的庄稼已经干了一大片。   燕明荞仰头看着天边雨幕,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下雨了,可是庄稼已经旱死了,这人不管是愚钝还是聪慧,到头来都得看老天爷。   因为旱情,粮价上涨,倒卖粮食的商人赚得盆满钵盈,燕明荞的茶叶生意倒是没赔钱,但生意不太景气。   不过有的赚总归是好的。   然后就是朝廷出面,管控粮价,等到中秋节,这事儿才彻底过去。   燕明荞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道理,发国难财不长久,做生意还是要凭良心。   总之,今年的夏天还是比较糟心的,秋收也不痛快,燕明荞觉得光买庄子也不行,万一赶上年景不好,岂不是一年到头全打水漂了,毕竟粮种还要钱呢。   所以手里的余钱打算置办宅子和铺面。   燕明荞现在手里有一万六千余两,这个银子足够置办一处小宅子,选一个地段好点的铺面。   她不想把银子全花光,所以二选一还是先买了铺面,这样租出去租金还能高一些,她在国公府住,宅子说实话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铺面不租出去的话还能卖茶叶,算是她卖茶叶的一个定点铺子。   铺面是林枣跟着掮客去看的,选了三处,燕明荞看过之后定下一处,花了八千四百两,但这银子过两个月还能赚回来。   下个月就是中秋节了,初秋天气最是凉爽,国公府也恢复了以往的样子,许静姝刚进门,但得和婆婆一起准备中秋家宴,这也是她嫁过来第一次操持大事。   沈氏手把手带着,许静姝学的倒也快,很容易就上手了。   中秋过后,许静姝带着燕明月频频参加宴会,这是沈氏的意思,出去露露脸,别人好知道燕国公府有一个快要及笄的姑娘。   至于为何让许静姝去而非沈氏亲自去,一来她年纪大了,懒得参加宴会,二来国公府早晚要交到许静姝手中,参加宴会,是很寻常的事。   许静姝来国公府有一个多月了,明白燕明月是孟小娘的女儿,但和正院关系不错,所以婚事要尽心。   明荞从前是陈小娘的孩子,但因为明玉曾经落水,所以就被养到了正院,现在记作了嫡女。   而府上其他妾室、公子、小姐,看亲疏远亲,婆婆如何她就如何。   偶尔,明荞也会来帮忙,许静姝求之不得。 第74章 冲喜   越是相处, 许静姝就越觉得明荞聪慧。   许静姝倒是不担心管家大权日后归谁,她是燕明轩的妻子,燕国公府的长媳, 婆婆就算再喜欢妹妹,妹妹终归是要嫁人的。   日后多给嫁妆,她再多添些,婆婆自然满意。   许静姝选了一条聪明的路,把明玉明荞当亲妹妹, 不, 比亲妹妹还亲, 这样不管是因为婆婆还是为了以后, 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其他的事, 许静姝相信, 只要她不出格, 婆婆和夫君就不会薄待她。   谁家新妇进门, 就立刻管家。   只不过, 因为许静姝从前是家中的小女儿, 管家这些虽然也学, 但还得指望婆婆教。   沈氏让燕明荞去帮忙,就是这个意思。   中秋家宴和往年没什么区别, 宁湘把去年的礼单和家宴菜单找了出来,燕明荞一一讲给许静姝听, “嫂嫂, 去年家宴上的菜可以留一部分,再让大厨房添几样新菜, 酒水茶饮千万不能马虎, 忌口大厨房的人知道。家宴不用太过操心, 最要紧的是给亲朋好友的中秋节礼。”   家宴出点错,那也是在自家人面前丢脸,不妨事,但送礼送错了,就是去外人面前丢脸了,外人只会说燕国公府的不是。   “大姐姐年初分家了,但平阳侯府依旧要送。”   世家联姻的目的就在此,越朝的规矩,晚辈给长辈送,平辈之间互相送,自然也不必给大姐姐送节礼。   燕明荞道:“还有我们几个的先生,这边送礼两匣子月饼两坛酒,酒水不能太贵,不然先生是不会收的。”   “萧阳那边的亲戚要提前一阵送,差不多得二十日,这样赶中秋前,节礼就能送到了。”   燕明荞没说安阳侯府那边的亲戚,还未分家就是一家,两家走动,是燕国公府和平阳侯府之间的关系。许静姝娘家、外祖家也都尚未分家,这两份礼看着给靖安侯府和萧阳的,价值上差不多就好,但没必要非得一模一样。   朋友都是燕国公的同僚,燕明荞道:“父亲同僚得看对方回礼,这个看以前的礼单,有两个被贬了,杨家是因为贪污,柳家是因为顶撞圣上,前一家不必送了,柳家要的。”   “外祖家礼可以重一些,”燕明荞想了想,好像没有别的要说的了,“对了,镇北侯府也是看来的礼如何,那边一向是先送的,按东西多少回礼就好了。”   许静姝知道,这是明玉未来的婆家,她没想到明荞能把这些事记得这么清楚,说起来有条不紊的。   燕明荞:“嫂嫂可以先准备,送之前我再看一眼,若是有疑惑之处,可以来问我。”   母亲既然说要她帮忙,那就是帮嫂嫂熟悉府内庶务。   而不是她做主,让嫂嫂在一旁帮忙。   “月饼去年是从玉芳斋定的,今年也可以从这边定。”燕明荞当然希望给自己铺子多几单生意了,不过今年市面上出现了不少的蛋黄莲蓉月饼,但因为玉芳斋是第一家,所以订单跟雪花似的,都是几十上百的大单,连着送外地的,光这一个月的利润能赶上大半年的。   许静姝道:“玉芳斋的点心好吃,就从玉芳斋定。”   燕明轩还有一成的股份,下月分的银子肯定不少,尽管攒着,那看了银子谁不高兴。   有燕明荞在旁边帮忙,许静姝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很容易就上手了,连着把各家的节礼都送了去,给府上下人的也准备好,就等着中秋家宴了。   中秋赏菊赏月、吃蟹吃月饼,热热闹闹,今年府上多了人,宁氏和老国公也在,比去年要热闹得多。   中秋这日天气很高,天朗气清,天高云淡。   燕明荞一早就换了新衣服,为了契合中秋这节日,特地穿了极其明亮的黄色。衣领绣了嫦娥奔月,衣袖是好几只小兔子,肩膀搭了一条橙黄色的披肩,连鞋子都是小兔子图样的,但不是普普通通的兔子,而是坠了珍珠,又用丝线绣了小耳朵。   这件衣服并非府里给做的秋衣,而是沈氏特地让人做的,明荞年纪小,穿这些衣裳最合适了,等长大了就不能再穿这些了,年纪小的时候多打扮打扮。   发髻不再是花苞头,而是梳了高髻,簪了两根彩贝钗子,磨成了兔子的样子,外加一根珍珠发钗,今日还特地在头上点了花钿,任谁看了都说一声好看。   沈氏还说了,若是晚上想出门看灯会,那也行。   中秋也是有灯会的,今日燕明玉就出门看灯会了,和楚堪疑。   楚堪疑半年回来一次,这次回来得晚了些,正好赶上中秋节。   沈氏点头首肯,今晚燕明玉可以出门,让燕明玉和楚堪疑一起,比让燕明玉自己出门还放心呢。至于楚铮,他父亲回来了,自然留在镇北侯府了。   吃过晚饭,燕明玉就出去了,她今日穿了素色,楚堪疑也是。   一个亭亭玉立,一个长身玉立,根本看不出楚堪疑大将军的身份。   楚堪疑先让燕明玉上马车,等人上去后自己才上去,马车慢慢悠悠地朝着闹市走。   到了街边,两人便下了车。   今日街上人也不少,多的是出来赏月赏菊的,月亮挂在天边,街边摆着金菊和兔子灯,茶馆里说书先生今日只讲嫦娥奔月的故事,但这个燕明玉小时便知道,看的话本子又多,便不觉得多稀奇了。   楚堪疑会时不时偏头看燕明玉一眼,他总觉得不好搭话,燕明玉也不看他。   刚在马车上,两人也没说什么。   燕明玉的样子倒不像生气,就是好几个月未曾见过,一下子回到了数月以前,不,是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刚见面的时候。   连有点熟都算不上。   楚堪疑走在燕明玉旁边,长街上车水马龙,头顶明灯高悬。   燕明玉心里盘算着吃点什么,家宴上她吃的不多,街上各种小吃,板栗的香甜味儿都飘到她鼻尖了,这是吃还是不吃。   再不吃这个小摊就过去了,燕明玉记得这家是最好吃的,甜是栗子晒过的甜,剥也好剥,很干甜一整个光光滑滑,别的家的都是外壳甜,栗子没什么味道。   再不说就真的过去了,燕明玉赶紧道:“我想吃点栗子仁儿。”   楚堪疑停住脚步,“嗯?”   第一遍说,燕明玉是好意思的,再让她说一遍,就不好意思了,“我闻到了糖炒板栗的香味。”   楚堪疑刚只是诧异,燕明玉不说话,原来是在想这些,他还以为……   楚堪疑道:“你在我后面,我去买。”   让人在原地等着也不妥,这会儿人多,楚堪疑怕出事。   糖炒栗子还在锅里,乌黑的大铁锅,里面栗子拌着细沙,最外面的一层皮光亮亮的,有的栗子忍不住开了口,摊位旁边等着的人还挺多。   楚堪疑就排在后面等着。   轮到他的时候,楚堪疑买了五斤,又冲摊主多要了两个袋子,先递给燕明玉一包,这会儿栗子还烫手,燕明玉在府里什么都不做,手哪儿禁得住这个热劲儿。   但楚堪疑两手一捏,栗子仁进纸袋里,栗子壳儿掉进了另一个袋子。   燕明玉看了一眼,低下头道:“是给我剥的吗?”   楚堪疑道:“你说你想吃栗子仁儿。”   原来第一句话他听见了呀,那为何又嗯一声,燕明玉摸了摸手里的那包,还烫手呢,但很快,装栗子仁儿的袋子递了过来。   一小底的栗子仁,还冒着热气,燕明玉捏了一个,飞快地塞进嘴里。   很好吃,是甜的。   不过楚堪疑这人也神奇,是不是她说想吃栗子,楚堪疑就只给栗子。   得说栗子仁才管剥。   要什么给什么,把她纳入家人的范畴内。   燕明玉道:“很好吃,你别光顾着剥呀,你也吃,这么多呢。”   剩下的栗子后头小厮拿着呢,楚堪疑没想到这一层,他很少吃这些。   他尝了一个,是软糯的甜味,但感觉和红薯差不多,这话还是留着别说了,不然燕明玉听了肯定不高兴。   谁吃着栗子会想红薯。   两人在街上走走转转,楚堪疑遇见一个摊子就会问燕明玉一遍,在第一次燕明玉想矜持点说不吃楚堪疑立马就走之后,再遇见想吃的她会直说。   逛到最后,燕明玉还多了一支簪子,这个并非楚堪疑问她之后买的,而是直接选了一个掏了银子。   是支玉簪,明玉。   出来这一趟燕明玉挺欢喜的,临走的时候她送了楚堪疑二十匣月饼,月饼比别的点心禁放,可以回去吃,若是喜欢她再送就是了。   她虽然喜欢楚堪疑有钱有权,但是任何事都该有来有往。   *   燕明荞今儿也出来了,母亲就肯放她出来转转,但要带两个丫鬟两个护卫才行。   其实燕明荞比任何人还害怕被拐走丢了呢,若是被拐到山沟沟里去,没好吃的饭菜不说,还要洗衣干活给人当童养媳,还见不到母亲和姐姐们,多惨啊。   所以她很听话,带着李嬷嬷林香两个护卫,出门也不乱走,就去看灯会猜灯谜赢兔子灯。   这边猜灯谜的铺子有很多,中秋虽然是团聚的日子,但一家子出来吃饭的也不少,酒楼茶楼饭馆,门口都是猜灯谜的。   不过燕明荞不敢猜对太多,因为她也算生意人,知道做生意弄这些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赚钱,若是猜灯谜太多会抢了别人的风头,那就和店家的本意相悖了。遇见心眼好的还好说,若是心眼小的,很可能事后算账,而且母亲也说过不能太出头,燕明荞就猜几个,拿个小小的兔子灯就走。   几个铺子下来,一共拿了三个兔子灯,一个给了林香,一个给了李嬷嬷。   其实看别人猜谜也很有意思,有的人   走着走着,面前又伸出来一个兔子灯,燕明荞抬头一看,青蓝色的锦缎,又对上一双眼睛,是上回一起压床的顾言。   顾言道:“没想到在这儿看见你了,灯笼要么,不是谢礼。”   燕明荞把手里的灯拿出来,对着顾言晃了晃,“我也有,你看,咱们的一样。”   还可能是在一家赢的。   顾言嗯了一声,指着旁边的铺子,铺子牌匾挂着一个荷花灯,样子美轮美奂,“答对最多的谜底能得一个大花灯,你想要吗?”   燕明荞摇了摇头,“我不要,那个可能是店家给自己准备的。”   要是燕明荞做生意,几十两一个的花灯,也舍不得送人的。   不过,也轮不到两个人了,一个十几岁的公子全答对了,把荷花灯赢走了。   顾言咳了一声,“那你和我走会儿吧,我让小厮回去拿谢礼。”   小厮眼疾手快,飞快地往回跑,燕明荞想拦都拦不住。   燕明荞认真道:“顾小公子,我上次已经说了,帮你只是举手之劳,你已经谢过了,不必准备谢礼了。”   顾言倒是不执拗,“你放心好了,不是特别贵重的东西,一会儿拿来了,你觉得不喜欢或是为难不收便是。”   还有,不是说好以兄妹相称吗,怎么就不了呢。   燕明荞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先去茶馆吧……顾小公子,若是我请你喝茶,你还会回请回来吗?”   顾言道:“我若回请,你就不请了?”   燕明荞点了下头,她和顾言只见过一次,他是太傅家的公子,她是燕国公府的姑娘,她未来姐夫是镇北侯,与人相交,要考虑的多一些。   顾言想了个折中的办法,“那我请你,你不必回请了。”   燕明荞:“哎哎哎!”   顾言:“逗你的,一人一半好了。”   顾言问去哪个茶楼,燕明荞觉得,去哪个都没去自己的好,一来茶真的好喝,二来还能赚些银子。   正好离得也不算太远,过个胡同再走两条街就到了。   “去红泥小火炉吧,那边也有茶水。”   顾言从善如流,让另一个小厮在原地等着,一会儿直接过去。   那条街并非闹市,越往那边走人越少,进了那条胡同,燕明荞又听见了很热闹的说话声,顾言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一同躲到了护卫身后。   顾言摸了摸鼻子,“我是不太好奇,可能是抢钱的,也可能是打架的,明荞妹妹,好奇心害死猫。”   燕明荞也不好奇,但若是女子被劫持,她有护卫,也能帮个忙。   燕明荞道:“远远看一下,看看能不能帮。”   顾言两个小厮都不在,燕明荞才多大,出了事谁也耽搁不起。   但那边吵闹声越来越大,出了事也会良心不安。   “看一眼。”   顾言人小,是男子,贴着墙看看倒也不会打草惊蛇。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立马转过头。   燕明荞:“嗯?”   顾言:“荷花灯。”   燕明荞一下子就明白了,那位公子赢了灯,但店家不放舍不得,所以追了过来,把人堵在了胡同里。   这……   燕明荞:“报官吧,咱们人少,帮不上忙。”   顾言也是这么想的,他连小厮都没有,若是帮忙不成,自己还陷进去,那就不是帮忙,而是逞英雄了。   几人顺着原路回去,燕明荞让一护卫去报官,等这条路能走,已经是一刻钟后了。   幸好今日人多,护城军一直在寻卫。   燕明荞幸好没说要荷花灯,不然……   顾言也松了口气,他猜谜就拿了小兔子灯,周围人还说神童不过尔尔,还好。   进茶馆喝了两杯茶压惊,燕明荞害怕地赚了半壶茶钱,顾言的小厮也到了。   顾太傅是清官,家底比不上燕国公府,他还的谢礼真的只是小东西,一小盒果干儿。   有金黄色,有黄色,有红色,也不多。   顾言道:“里面有菠萝蜜,芒果……你尝尝,不喜欢就不要,不必勉强。”   燕明荞尝了一小口,是甜的,并非糖腌得甜,而是那种清甜,好好吃。   盛京地处北方,而这些水果,都是很南边才种的。   盛产的时候是夏季,那会儿天最热,运过来要么坏了要么不新鲜了,所以燕明荞不常吃这些。   一骑红尘妃子笑,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银子和权势去让人送这些。   竟然能吃到果干,真好吃。   顾言:“只是一些果干儿,甜口的,感谢你那天的酸梅干。”   燕明荞有点不好意思了,她道:“真的是随手一帮,你就别记在心上了。东西我收下了,以后可别再拿这件事说事了。”   这在烤肉铺子的茶馆喝茶,赚了顾言茶钱,拿了顾言的东西,“我还挺喜欢的。”   顾言就是为了送这个,他没别的事了,留下茶钱就走了。   等人走后,燕明荞把果干往茶叶里放了一块,因为这些水果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所以她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放了这些果干儿后茶水变得好清甜,好好喝。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南边的水果不好带过来,但可以做成果干儿呀。   燕明荞把茶喝完,带着东西打道回府。   街上人还挺多的,回去之后她把果干儿给母亲她们分了分,因为并不多,所以只能尝尝鲜。   秋日不缺水果,燕国公府有不少的葡萄橙子,但吃这个还挺新奇的,燕明荞卖的茶包里也有果干,但都是比较普通的,比如葡萄干,橙子干,没有这个好吃,这个真的好甜呀。   燕明荞回来之后肚子饿了,啃着果干不觉得饱,又吃了半块蛋黄月饼半块五仁月饼。五仁月饼是五香居的,里面的花生瓜子仁儿特别香,做的一绝,一点都不油腻,燕明荞是觉得,点心只要不是特别甜,都很好吃,她打算明儿早上再吃枣泥的。   得益于玉芳斋,燕明荞就算平日里想吃月饼也是使得的。   中秋的利润得下个月月初再算,但她这阵子去五芳斋看了看,新掌柜乐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看样子卖得挺不错。   中秋就这样过去了,节后,燕明荞跟着许静姝一块儿参加了一场赏菊宴,吃了几块菊花做的点心。书中有言“夕餐秋菊之落英”,可能就是这个吃法。但她觉得没有蛋黄酥好吃。   许静姝嫁进来之后少说参加了有五场宴会了,入冬之后应该还会赏个雪,等明年开春,差不多就能把明月的婚事定下来了。   她也看了几个,到时候再看看婆婆和明月的意思。   沈氏问过燕明月,若是以前,她只会攀比婚事。   但燕明月现在明白了,就算看着再好的婚事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大姐姐的看着挺好,可夫妻俩要攒着钱过日子。   二姐姐的也不错,可有继子,日后不定如何。   她只需管好自己。   燕明月和沈氏说,要人品贵重,家世不是那么重要,相貌端正些,若是功课好,就更好了。   燕明月想当官夫人,她家世摆在这儿,总不能太低嫁,她是庶女,嫁给庶子是愿意的,母亲不会在婚事上为难她。   孟小娘也操心她的婚事,这阵子总和交好的出去。但孟小娘看中的都是府中得宠妾室生的孩子,一身狂妄自大的毛病,燕明月不愿意。   离及笄还有一年多,慢慢看,倒也不急。   燕明月婚事会定得早些,燕明烨和她同岁,比她还大些,但还是想着先立业后成家。   年前府上就没别的事了,今年收成不好,但也没影响到燕国公府。   几个铺子赚的不少,尤其等到下个月,会有好大一笔进帐。   加上两个烤鸭铺子,燕明荞能分不少钱。   还是见到银子让人高兴。   秋日雨多,但燕明荞还是一日不落地去上课。府上平静的很,倒是盛京城内出了件大事。   安王府的世子差点没了。   入秋之后天气转凉,安王世子自幼体弱多病,这便染了风寒,身体每况愈下,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他快及冠了,安王妃几乎把盛京城的大夫都请过一遍,但娘胎里带的病,哪儿是那么容易就治好的。   若非安王府有太医常来诊脉,又有大笔银子能买贵重药材,安王世子可能活不过三岁。   这快二十岁了,全是靠真金白银续命。   都说安王世子性子温和,人也有礼   他已经成婚了,妻子柔善,可是因为他体弱,连个孩子都没有。   安王今年四十岁了,他只有这一个嫡子,若是嫡子没了,未来能不能有孩子还是两说,这下安王府,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安王妃想要保住嫡子的命,但盛京大夫们……连太医都无计可施。听人说,安王妃连道士都请过,开坛作法,但也没用。   月底的时候,燕明轩几人放假回来。   燕明泽回来以后先去了锦华苑,这是以前都没有过的事。   孟小娘很是高兴,一直问燕明泽在书院吃得如何,睡得如何。   燕明泽敷衍地应了几声,他问孟小娘燕明月的婚事,“三姐婚事定下了吗?”   孟小娘道:“我正愁着呢,夫人让大娘子带着明月参加宴会,可大娘子能多尽心……这都一个月了,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燕明泽道:“倒也不必太急……小娘可知安王世子病重的消息?”   孟小娘当然知道了,外面人都说是安王妃善妒,对妾室和别的孩子下手了,所以才报应到她儿子身上。   但老百姓也只敢私下说说,皇亲国戚,谁敢当着面说,命都不要了。   孟小娘有时候也庆幸,自己没遇见那样的主母,不然可有的罪受。   而且,她生了三个孩子,国公府孩子多多呀。   燕明泽道:“听说安王妃无计可施,去万象寺给世子祈福,竟然真寻到了一个法子。”   孟小娘不信,这阎王爷要的人,岂是说救下就救下的?   “啥法子?”   燕明泽道:“冲喜。” 第75章 冲喜(二)   孟小娘愣愣地看着燕明泽, 一时之间,她没有反应过来儿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为何突然说安王府的事,又为何扯给安王世子冲喜的事, 尤其,在问过明月婚事之后。   安王世子已经成婚了,只是世子妃并无所出,就算冲喜只不过做个妾室罢了。   孟小娘看了眼燕明泽,燕明泽嘴角带了点笑, 他给孟小娘递了杯茶, “小娘, 你看二姐姐的婚事, 镇北侯虽是个鳏夫, 但长年累月不在盛京, 嫁过去就是过好日子的。听闻安王世子温文尔雅, 才高八斗, 府里又没孩子, 若是姐姐能嫁过去生下一儿半女, 安王府定不会亏待于她。”   孟小娘抿着唇没有说话, 燕明泽又道:“不过这事儿我说也做不得数,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安王府呢, 听说冲喜还要测算生辰八字,不是人人都能去的。”   孟小娘依旧没有说话, 她在后宅, 还害过苏巧慧,她哪儿能不知道安王妃的手段。二十年里一个妾生子都没有, 只有两个年纪不大的庶女, 不像燕国公府这般孩子多, 若不是手段,怎么可能只有她生了儿子。   茶水她没喝,看着里面飘荡的茶叶,突然想起一件事。   早些年的时有过一则流言,说是当初沈家女儿入王府做侧妃,沈家女长得极美,安王很喜欢她,入府不久她就有了身孕,但是沈侧妃不守妇道,和青梅竹马私通书信,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并不是安王的。   再后来就没这个侧妃了,其余的妾室为何没有孩子,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安王身体不行,毕竟世子就体弱。   去冲喜,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出路。   孟小娘打心底里不愿意,尽管现在燕明月和她离了心,老往正院跑,但那也是她的女儿,自小养到大的情分。嫁过去只能是妾室,当真冲喜……生下了孩子,那世子妃能把她留下?   孟小娘捧着茶,脸色有些白。   燕明泽知道小娘不会立刻点头,“姐姐年纪尚小,不过也未见得能选上,这个要看生辰八字的。小娘,不如这样,先把三姐的生辰八字拿去,若是能行,安王府肯定会很看重三姐的,日后也不会亏待她。   你想想二姐,嫁过去不也是守活寡吗,但得到了银子和权势,听说世子妃出身于书香门第,性子柔雅,比起嫁给世家里的庶子,受那个窝囊气,我觉得,还不如进安王府呢。”   孟小娘把茶杯放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她深吸一口气,道:“你容我想想,这不是小事,夫人如今很喜欢明月,会好好斟酌明月的婚事的,没必要多此一举。”   屋里只有母子二人,外面静悄悄的,但孟小娘没深说,有傍上安王府的念头,儿子是为了自己。   母子俩心知肚明。   八月底,天气很不错,树叶也没全变黄,更没有落光,是早秋之景,但让孟小娘忍不住打冷颤。   想想没了孩子的苏小娘,如今竟然到了明月身上。   燕明泽微微低下头,神情薄凉,“小娘,夫人并非三姐生母,再喜欢能多为三姐考虑。镇北侯今年二十六岁,安王世子才二十岁。”   孟小娘还是那句话,“容我想想……那也是你姐姐!”   若是别人,孟小娘二话不说就点头了,那是她的女儿。   燕明泽当然知道了,“小娘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就算三姐嫁得好,那也是燕国公府和安王府的关系。我尚未中举,就算结亲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言尽于此,小娘你自己好好考虑吧。”   孟小娘并不傻,若真和燕明泽说的一样,那为何他不提取问明月的意思?   可她也没问。   孟小娘心里已经有了偏向,就像燕明泽说的,只是测测生辰八字而已,万一不行呢。   *   燕明月并不知道这些,月底放假的这天,她跟着妹妹去庄子的作坊帮忙了。   主要是为了试新茶包。   这批茶包里没有茶,而是一些药材果干儿,对照着医书搭配,不过也是泡着喝的,就一块儿叫茶包了。   顾言送的果干燕明荞很喜欢吃,借口家里有亲戚做生意,托顾言引荐,拿了不少单子,下个月应该就能送过来。   至于为何不说是自己的生意,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年纪小,做生意不好向外人说,被有心人知道容易挨算计。至于果干儿是不是太傅府的生意,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只要清清白白做生意,那就行。   燕明荞定了不少果干,用来做茶包,她其实也想过,让陈越州去南边跑一趟,自己做果干生意。   但这是顾言给的,她没有经验,等把生意摸熟,怎么也得大半年。   不如直接走顾言的路子方便,这样她就有时间专门试茶包了。精于一事,不能贪心,赚钱的生意有的是。   新的果干也是从顾言介绍的商人那儿买的,不过没有那么多的量,但很好吃。   燕明月是过来帮忙的,这是她第一次来妹妹的庄子,很大,还有好多鸭子,就……怪吓人的。   到如今,见妹妹有什么她依旧会羡慕,但想的是快些攒银子,明荞能带着她赚钱,她就好好珍惜这份情谊,从五月底到八月份,燕明月到手有七百两,和燕明玉借的三百两已经还回去了,但二姐姐并没有要她利息。   本来燕明月另包了五十两,但说什么燕明玉都不要。   这样算下来,燕明月已经开始回本了,以后每个月都能有分成,加上杂货铺的利润,哪怕花一些,赶在出嫁前,都能存下不少银子。   她还有两三年才出嫁呢,少说也得五六千两银子。   虽然和二姐姐五妹妹比不了,但比起燕明茹和别的府的庶女,还是多不少的。   忙活一日,定下了两个茶包,陈越州不在盛京,他得赶在入冬前多囤些茶叶,一直到来年开春,怎么也得几千斤。   这两个月分成并不多,大部分银子都去买茶叶了,六月份干旱 茶叶生意不太景气是真的,但七月下过雨之后,又恢复了过来,陈越州光南方就去了两次了。   怎么可能不赚钱。   如今,茶叶有陈越州,生意有林枣,还有许多逐渐上手能做事的人,燕明荞只要管茶包方子,当然,这也是最重要的。   两人离开庄子的时候带了不少茶包,毕竟是东家,拿些回去喝还是行的。   回到国公府后,燕明月回了自己的院子,燕明荞则是去寿安堂吃晚饭了,秋日不冷也不热,但宁氏这几日胃口不好,老国公也是。   盛京城都在传安王府的事,宁氏自然也能听到,尤其是老百姓又把当初沈明珠旧的事翻了出来。   有人说是安王妃自己的报应,也有人说世子可惜。   只是当初到底有没有往来的书信,沈明珠和顾宁臣究竟有没有私情,估计只有安王妃和沈明珠自己知道了,当然顾宁臣也知道,但顾宁臣的话能信吗。   燕珍一直相信沈明珠,但宁氏不敢保证。   宁氏这几日一直为这个事发愁,可要沈元景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若是安王妃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弄死,对沈元景更不好。   他从小孤苦伶仃,生下来就被燕珍送走了,后来养他的那家出了事,好不容易又找了回来,长这么大,难道还要再卷进后宅的争斗中。   但这是他自己的命,他今年十一岁了,该为自己做决定,若是他想回去呢。   做沈自谌的孙子,不能科举,不能去书院。   宁氏陷入了两难之地,愁得饭都吃不下去,燕国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最重要的是,若出了事,难免连累燕国公府。   宁氏不忍心,打算进宫一趟,问问燕珍的意思。   看两位老人胃口不好,燕明荞做孙女的,只能哄着,“祖母,你看你多瘦了,这么瘦还不好好吃饭是不行的,你看看到底哪道菜不好吃,咱们换好吃的还不行吗。”   宁氏被逗得一乐,燕国公也笑了,“多吃些,明荞都这么说了。”   燕明荞吃饭很香,每顿两碗饭打底,还能吃很多肉和菜。不过她平日动的多,所以吃得多也不怎么长肉。   看着燕明荞,宁氏多用了些,老国公纯粹是年纪大,每顿都要喝酒,就吃不下饭了。   燕明荞让祖父少喝些酒,“肚子就那么大,喝了酒占了地方,那给饭留的地方不就少了吗。”   细品还真觉得有几分道理。   老国公今年五十八岁,前两年他还总是出门会友,跟着饮酒叙旧,但现在,他能感觉自己身体不如以前,没哪个人不怕死,所以老国公现在不怎么出门了,都在家中和几个孙子孙女们一块儿待着。   明荞的确讨喜,他道:“不喝了,不喝了,祖父吃菜。”   燕明荞放心地点了点头,“多吃饭才行,别的吃的像点心、水果……再好吃也没有饭菜好。”   这个道理她都明白。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得哄着来才行。   两人晚上吃得比平日多点,再多吃燕明荞又不让了,“你们吃完都不动,太多肚子会难受的,得等明儿早上再吃了。”   不仅怎么吃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停也规定了。   宁氏愿意听明荞的话,三人你哄哄我,我哄哄你,一顿饭也就吃完了。   吃完饭,宁氏给孙女拿了匣子珍珠,“回去数着玩儿去。”   燕明荞过来是为了陪老人,不是为了东西,“祖母您留着吧,我不要。”   老国公也让她拿着,“给你就拿着,明儿还过来,早点来,让祖父看看你写的字。”   燕明荞练字已有两年,小有所成,根本不怕拿给长辈看,   她已经安排好了,以后晚上和两个姐姐轮流来寿安堂,中午上课的话自己吃,这样省时间,不上课正院、姐姐那儿、致远堂都能去,哪个院子都有好吃的。   等燕明荞回了正院,宁氏和老国公商量了一番,打算后日进宫。   进宫得找个由头,燕珍如今是太妃,住在深宫中,虽然可以进宫探望,但有规矩在,还是不能常去。   正好还没见过明轩的媳妇,一道带进宫看看。   宁氏打算带着明荞,明玉已经及笄了,进宫不妥,就带着明荞好了。   若不是有正事,宁氏愿意带着明月。   她又翻了翻沈元景给写的信,总共七封,从去年七月份到今年九月份,差不多两个月一封信。   信中多是报平安,还会寄一些当地的特产。   宁氏虽然对沈元景有防心,可日久见人心,沈元景并不坏。   问问燕珍的意思,再做决断。   她有时候也想,沈元景会不会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如今只是没有办法,不和别人说罢了。   但不管怎么样,燕国公府都没有对不起他过。   宁氏说要带着明荞进宫探望太妃,沈氏亲自准备了一些礼物。   燕国公府每年要给宫里送五千两银票,今年上半年送过两千两,这下又包了三千两,其他的东西像吃食,明玉明荞她们隔一段日子就送,倒也不用特地准备。   宁氏一直说不用,但沈氏道:“姐姐在宫中,肯定有用钱的地方,母亲看明玉明荞,没有哪个缺银子的。”   这般,宁氏就把银子带上了。   同去的还有燕明荞和许静姝,许静姝还挺紧张,特意问了问明荞有没有需要避讳的地方,明荞对她道:“嫂嫂你放心好了,姑母人很好的,不过吃得有些辣,但嫂嫂你能吃辣的呀。你若是想准备礼物,就准备些亲手做的东西。”   燕明荞也带了亲手绣的帕子,花样是她自己画的,总共五条,还有两双袜子。   许静姝点了点头,明荞都这么说了,她也准备些东西。   太妃没有孩子,别准备和这有关的就是了。   有眼色些,应该没什么事。   次日一早,许静姝就跟着明荞宁氏一块儿进宫了。   这是她头一次进宫,心中忐忑不必言说,但见了太妃说了几句闲话,太妃就让明荞带她去宫殿里四处转转,许静姝明白,太妃和祖母应该是有话要说。   燕珍知道宁氏为何而来,安王世子出事,盛京都传遍了。   看着宁氏又是纠结又是不安的神情,她道:“你想告诉元景他的身世,行,但这个人绝不能是您。一来这是涉及皇室秘辛,容易给燕国公府招祸,我当初冒险把他送走是因为明珠,安王妃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燕珍看了看布置得极其体面的宫殿,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元景这孩子我只在他出生的时候见过一次,送银子很隐秘,我不图他报答,他也别给我添麻烦。”燕珍道,“若是他能为他母亲沉冤,那是最好不过。”   宁氏看着满头珠翠的燕珍,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明白了。   当初沈元景被一家收养,那家出事之后才辗转被她和老国公找到,在沈元景看来,他们只是收养了沈自谌的孙子,其他事并不知情。   小心把消息透露出去,怎么走,怎么选择,那就看他自己的了。   又或是让沈家人看看,沈元景和沈明珠有几分像的。   燕明荞带着许静姝在宫殿的小花园转了转,她来过几次,还算熟悉。小花园有好几棵银杏、枫树,这个时节的景色最好。   几人是上午过来的,燕明荞带着转了一会儿,宫女就过来问许静姝的忌口,许静姝道自己没什么忌口,估计是里面说完话了,两人就跟着宫女回去了。   中午饭依旧是湘菜,宁氏忍不住念叨,让燕珍少吃些辣的云云。   燕珍道:“母亲,你看明荞喜欢的,都是好吃的,只要能吃多,受得住,吃点辣的也无妨。”   燕明荞重重地点了下头,“姑母您说得太对了,祖母这几日一直吃不下饭,是得吃些开胃的,等我们回去先买酸梅干儿,再买山楂糕,这样就能开胃啦。”   其实这湘菜就能开胃,这里面的辣椒真的特别好吃,光吃辣椒燕明荞就能吃一碗饭,拌着牛肉吃,就更好吃了。   燕珍感叹,还是年纪小的好。   许静姝坐在旁边没敢吃太多,她往脑子里记,祖母祖父胃口不好,回去要多加注意。   燕珍看了明荞一眼,“放心吧,这回回去,你祖母胃口肯定好起来了。”   进宫一趟,少了心病,可不就胃口好了吗。   “明荞喜欢吃湘菜,那带几瓶辣酱回去吧。”   也不是什么多金贵的东西,是宫殿的厨子做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多谢姑母!”   许静姝也道:“祖母看见姑母高兴,心里高兴别的地方也就高兴了。”   吃过饭,三人没有久留,直接回了国公府。   宁氏回了寿安堂,许静姝自觉做的还不够好,日后还是要加倍留心长辈身体才是。   八月份最后一天,燕明荞还有一日假,几位兄长明日一早就回书院了,晚上是国公府家宴。   家宴是许静姝一手准备的,她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也算熟门熟路。   但家宴上发生一件小事。   众人在正堂吃饭,坐了一桌人。   夜风凉爽,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老国公和孙子们亲近,燕明轩许静姝一对璧人,宁氏心里松快,这样吃着饭,也算其乐融融。   燕明荞坐在了燕明玉旁边,另一边是燕明月,在旁边是燕明茹、燕明芸。   对面是燕明轩几人,燕明轩跟燕国公老国公喝了两杯酒,饭桌上飘荡着一股醉意。   丫鬟们时不时还端上来两盘菜,几个妾室一开始在一旁伺候,但没一会儿沈氏就让她坐下了。   家宴为的是团聚,并非立规矩。   自从过完年后,孟小娘就没惹过事,只有苏小娘时不时盯着孟小娘看,偶尔还会刺几句。   虞小娘几人一直很安分,她就关在屋里给外孙做小衣服,郑小娘和许秀心也能一块儿说说话。   但今日孟小娘看起来心神不宁,坐下舀汤的时候没端稳,碗和汤撒在了桌子上,还有一点汤水,溅到了一旁六姑娘燕明芸的手背上。   年纪小,肌肤娇嫩,被这么烫了一下顿时惊呼出声,然后就哭了起来,一开始还是小声地哭,然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燕明荞吓了一跳,也不吃饭了,吃了一半的四喜丸子还在小盘子里。   孟小娘神情恍惚,她猛地回过神,“夫人,妾走神了,妾走神了。”   燕明荞看明茹手已经红了,她道:“孟小娘,你先带六妹妹去冲冲手,涂点药膏吧。”   孟小娘还愣着,倒是燕明月,很快就反映了过来,让嬷嬷抱着燕明芸,又吩咐自己的丫鬟,“去请府医。”   燕明泽微微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孟小娘赶紧擦了擦手,小跑着去看女儿了。   出了这样的事,饭还是要吃的。   沈氏道:“宁湘,你跟着去看看,咱们继续吃吧,以后都小心一点,做事尽心些。”   这是孟小娘自己弄的,若是哪个丫鬟不小心,得发卖出去。   燕明荞继续啃四喜丸子了,这个丸子厨子好像做了改动,比以前更加软烂好吃。   就是有点奇怪,孟小娘就算走神,那六妹妹都哭了,怎么还愣神。   这样子,可不像是走神,像书里说的,魂都被勾走了。   燕明玉也觉得有点奇怪,但未深想,反倒诧异燕明泽竟然这么无动于衷。   那可是他妹妹。   吃过饭,宁湘也回来了,说没什么大事,府医给开了药,从打车送过来的汤走一段路已经没那么烫了,所以就是烫红了,不会留疤。   沈氏松了口气,“你去大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给送点过去。”   宁湘点了点头,“夫人别太担心了,都有疏忽,六姑娘没事就好。”   沈氏做这些是因为她该做,燕国公这个当父亲的都没说什么,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快去吧。”   沈氏用帕子按了一下左眼眼角,这儿一直跳,怕不是要发生什么事。   另一边,燕明芸擦了药后,怎么也不愿意跟着孟小娘回锦华苑,燕明月没办法,就把人带到了月明轩。   燕明芸还在哭,她今年五岁,看着瘦小又可怜。   没受伤的手一直拽着燕明月的袖子不撒手,眼睛里含着泪。   燕明月哄了哄她,喂着吃了点东西,但等到哄睡的时候,燕明芸怎么都不睡,哪怕眼睛困得直打架,也强挺着不睡。   燕明月道:“没事儿了,府医说不会留疤的,小娘她也不是有意的,你先把伤养好,明儿早上想吃什么?”   燕明芸又哭了,燕明月还以为她是因为被小娘逼着背诗,心里委屈着,刚想安慰几句,谁知燕明芸哭着问:“姐姐,什么是冲喜?” 第76章 八字   燕明芸哭得很伤心, 上气不接下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就是想哭。嬷嬷不让她说, 但她害怕。   今日一早,她被嬷嬷抱着去小娘那儿,屋外没丫鬟守着,刚要进去,就听见小娘和三哥说话, 两个人声音都不大……   三哥先说冲喜是好事, “姐姐未见得会被选上, 若是被选上, 以后少不了荣华富贵。”   孟小娘的声音发哑, 许久才道:“不然还是问问明月的意思吧。”   然后, 燕明芸就被嬷嬷捂着嘴抱走了。   嬷嬷神情很不安, 一直对她说, 今日听见的话和谁都不能说, 尤其是三姑娘。   但燕明芸问冲喜是什么意思, 嬷嬷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燕明芸只能点了点头, 但等到晚上家宴,小娘把汤撒在了她手背上, 她害怕嬷嬷,害怕小娘。是姐姐带着她去擦药包扎的, 她就一直哭, 最后忍不住,问姐姐冲喜是什么意思。   燕明月问:“什么冲喜?”   “三哥哥和小娘说的, 说冲喜是好事, 但嬷嬷不让我说。”   燕明月看着妹妹, 忽然仰起头,盯紧床顶。   她鼻子有些酸,又怕哭出来再把燕明芸给吓哭了。小娘和燕明泽要送她去给安王世子冲喜,应该就是安王世子了,可为什么啊。   是她哪里做得不好吗,可就算这些日子不和小娘说母亲的坏话,但该给的银子,她从没少给过。燕明泽也是,这个月分红,她给了燕明泽二十两,买书用,还给小娘二十两。   是嫌不够多,所以想给她再卖一个好价钱?   “姐姐。”燕明芸拉了拉燕明月的袖口,小声问:“姐姐你怎么了。”   燕明月扯了扯嘴角,但不像在笑,反而像是在哭,“这两日你就在姐姐这儿睡吧,想吃什么和淳安说,明儿早上吃锅贴吧,这几日也不用背书了。”   燕明芸直往燕明月的怀里钻,“不背书啦,可小娘会不会说我?”   燕明月摇了摇头,“不会。”   燕明月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她其实很想冲出去,去问问,为什么要让她去冲喜。以前觉得五妹妹可怜,现在羡慕五妹妹有母亲护着。她有小娘又如何,小娘想把她卖了,为她的儿子谋前程去。   她好像真的不太聪明,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除了求母亲给她做主,她还有别的路走吗。   去锦华苑找小娘,小娘会说什么,只会说安王世子是皇亲国戚,进去之后只有好日子。   燕明泽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凭什么他做了这种事还能去书院,还能读书,还能科考。   他应该把这些年从她这儿拿的银子全吐出来。   可这个时候八字应该已经送出去了吧,万一她被选上,国公府会为了她能和安王府对抗吗。   她只是个庶女。   如果有幸没被选上,可让人知道她曾经差点给安王世子冲喜,她还能嫁出去吗。   燕明月喊了淳安进来,“你照顾好明芸,我要去正院。明芸你好好睡觉,睡醒了姐姐就回来了。”   她现在就得去正院,万一燕明泽想等明日回书院再送回去,她还有希望,还有机会。若是已经送出去了,她宁愿做姑子去,也不愿意去给安王世子冲喜。   燕明月披了件披风,哪怕妹妹说的是胡话,她也要去问问,事关终身大事,不能马虎。   *   燕明荞还没睡下,明日要上课,她想看会儿书再睡。   外面很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只不过,刚看了几页,就听三姐姐哭喊着,喊母亲给她做主。   林香林枣在屋里伺候,耳朵都竖起来了。   这事怎么了?   燕明荞把书放下,透过书桌前的窗子,能看见三姐姐提着裙子跑了过去,形容狼狈。   燕明荞瞥了林香林枣一眼,道:“看什么呢,都安静些,林香你出去告诉雪竹晴日,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林香明白燕明荞的意思,是别乱看乱说。   燕明荞原想出去看看,可三姐姐应该不想别人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然也不会连个丫鬟都没带。   若是有事肯定会叫她的。   燕明荞让林枣把窗户关上了。   燕明月一路跑到正院,虽然哭着,但也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她跪在地上,沈氏让她起都不起,“求母亲为我做主,女儿不想给安王世子冲喜。”   沈氏一头雾水,让她先起来说话,“宁湘,你去三公子院子看看,再让人锦华苑守着,门房那边问仔细了,这会儿有人出门就追出去,快些。”   宁湘做事很利索,带着几个丫鬟就出门了。   沈氏扶燕明月起来,“你也别太担心,你才十三岁,就算安王府想找人冲喜,哪怕你生辰八字对的上,也不会找你的。八字还没送出去最好,若是送出去,你大嫂不是给你相中了几家吗,咱们选一家先定亲。”   最好的就是生辰八字还没送出去,若是送了,那就想别的法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过不去的。   “你放心,不会去冲喜的,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沈氏怕燕明月想不开,她道,“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把家里的女儿送去冲喜,外人怎么看。”   沈氏怕燕明月不信,才那样说的,把是非利益摆在面前,燕明月就懂了。   她又道:“门房那边怎么也得等一会儿,明芸是不是还在你那儿,晚上你要不和明荞睡一宿?”   燕明月眼睛都哭红了,她使劲点了下头,“多谢母亲。”   今日燕国公不在正院,燕明月的确想等消息,不管八字送没送走,她想心里有数。   沈氏让她先去找明荞,“放心吧,这有母亲在呢。”   燕明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听话地让出了一半被窝,她什么都没问,知道不能抓着人的痛处问,她把娃娃都找了出来,“三姐姐,给你娃娃抱,这样睡着会很暖和。”   燕明荞的被子是两人盖的,入秋之后就换上厚些的,燕明月在这儿也不用再找被子了。   她自己睡的时候喜欢把被子卷起来。要是和人一起睡,就喜欢靠着热源贴过去。   燕明荞平躺着,腿贴着燕明月的腿,三姐姐的腿有些凉,但她的热,“三姐姐你放心好了,我睡觉很老实的。”   燕明月忍不住笑了一下,“明荞,谢谢你。”   燕明荞晃了晃脑袋,向下把整个身体往被子里一缩,她在被窝里拍了拍姐姐的手,“快睡觉吧,咱们要一直谢来谢去,天就亮了。”   燕明月也想睡,可她脑子里很乱,根本睡不着。   会想燕明泽做过的那些事,会突然想起小娘,想他们的关心,想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要不要把燕明泽做过的事都告诉母亲,又怕这个弟弟因为这件事影响日后的前途,她现在还在考虑燕明泽的前途,燕明泽却没有考虑过她。   都说兄弟是未来的依仗,但看现在的样子,哪怕他日后加官进爵,官拜一品,也不会管她这个姐姐。   亲的想方设法把她卖了,母亲并非生母,二姐姐五妹妹不是一母同胞,却愿意带她做生意赚钱。   燕明月正想得入神,眼睛上突然盖了一只热乎的小手,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明荞?”   燕明荞道:“你睡不着可以闭眼眯着呀,那样就会慢慢睡着的。可你着睁眼睡觉,分明是不想睡,这样可不行。快闭上眼睛,快睡。”   燕明月嗯了一声,“我闭眼,你也快睡吧,明儿一早还要上课呢。”   对呀,明儿一早还要上课呢。   燕明荞双手放好,很快就睡熟了,燕明月想等着消息,但没坚持太久,身边明荞呼吸匀称,她听着安稳的呼吸声,也睡了过去。   但沈氏几乎一夜没睡,府上护卫守着燕明泽的院子,锦华苑外面也围了好多人。   燕国公今日宿在了锦华苑,来人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小娘本来就心虚,这下看来了人,根本不敢问沈氏出了什么事。   沈氏想过最好的结局是生辰八字还没有送走,可宁湘去门房问,小厮今日下午三公子身边的白稚出了趟门。   再想拦人也晚了。   沈氏震怒,直接让人把小厮绑了,关在了柴房,一会儿再审问,燕明泽也软禁起来。   孟小娘关在了锦华苑,屋里的丫鬟分别关了起来,燕国公去问沈氏,“这是怎么了,孟氏可犯了什么错?”   到如今,燕国公也长记性了,知道不能一味偏袒,要把事情经过问清楚才能说话。   沈氏道:“三公子不知怎么搭上了安王府的船,听说安王妃正找人给儿子冲喜,就把明月的生辰八字送了过去,明儿一早我去一趟安王府,把明月的八字拿回来。”   沈氏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话是明芸听到的,她的嬷嬷也关起来了,等审问过白稚后就知道事情是真是假了。”   燕国公刚想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沈氏不想听燕国公为他们辩驳。   “燕明泽年纪轻轻,不管这事是不是他撺掇的,都和他脱不了干系。那是他亲姐姐,怎么就这般狠毒。”沈氏道,“孟小娘在府中,很少出门,连安王府的人都未曾见过,公爷想为她求情,好好想清楚了再说。”   “身为弟弟不敬姐姐,想出这么阴损的法子。孟小娘是明月的生母,我不知她怎么点头的,这事还未告诉老夫人,到时怎么处置这两人,希望公爷不要插手。”   燕国公觉得这事儿太大了,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他希望女儿嫁得好,可不是这种好法。   沈氏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已至此,只能想法子补救,等事情解决了再处置燕明泽和孟小娘。   燕国公摸了摸鼻子,道:“今夜辛苦夫人了。”   沈氏在锦华苑门口站了一会儿,燕国公也跟着站着,孟小娘被关在锦华苑,宁夏说孟小娘一直没有说话,神色就跟在家宴上一样。   兴许也在后悔,就是不知道后悔把明月八字送出去,还是后悔做的事被发现了。   听宁湘说燕明泽已经睡下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这样的人,指望他有悔过之心?   燕明泽才十二岁,燕国公偏袒嫡子还说的过去,沈氏没管过也是事实,可燕明月哪里对不起他了。   站了有一会儿,宁夏过来道:“夫人,孟小娘有话要和您说。”   沈氏去了一趟,孟小娘坐在窗边,桌前一盏昏暗的灯,烛火的影子在孟小娘脸上跳跃,忽明忽暗的,沈氏站在门口,问她:“你想说什么。”   孟小娘抬起头道:“送去的八字,日和时辰我故意写错了,不是明月的。”   她真的不想让明月去冲喜,那也是她的女儿,万一这事被翻出来,锦华苑都落不得好。可燕明泽又一直说,她鬼使神差地点头了,想反悔儿子就说她。   所以才想了这个法子,八字对不上,儿子能死心,女儿也不会出事。   她又怕这事儿被安王府的人发现,所以心里很不安,家宴上才频频走神的。   “夫人,此事和明泽无关,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沈氏道:“到底和燕明泽有没有关系,我有眼睛,也有耳朵。”   孟小娘低下头,神情灰败,“但明月没出事啊。”   沈氏没说话,真等出事了,安王府来这儿要人,又或是悄无声息地抬走,她根本不知道,等到那个时候才叫出事?   好在生辰八字不对,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追回来。   燕明泽可能笃定孟小娘会一力承担这事,所以一点都不怕,又或许是这种事做多了,早就习惯了。   诚然,他聪明功课好,是燕国公府的子孙,还有孟小娘给顶罪,可不是所有人都不长眼睛,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   锦华苑的嬷嬷审问了半个时辰就说了,她不敢隐瞒,当时本来就害怕被孟小娘发现,所以才让六姑娘不要说的,她也想过告诉三姑娘,但想等三公子明儿走了再说。   今晚燕明芸一直哭,还去了三姑娘的院子,她根本没法儿拦。   但当时怕孟小娘发现她们在外面,所以就听了两句话,立马就走了。   但那个送八字的小厮白稚一直没说,等到后半夜,他松口是孟小娘让他去的。   沈氏:“不用给他饭吃,把他家人也关起来。”   宁夏带着人已经把这个小厮房里搜过了,搜出来好几十两银子。家里也有不少钱,替人办事怎么可能不拿银子,这种人燕国公府不能再用了。   知道银子被翻出来,白稚又改口,说是燕明泽让他送的。   毕竟银子总不能是沈氏塞进去的,更不可能是自己长在他房里的。   燕国公这回没求情,但他问了沈氏想怎么处置。   两人做了错事,好险酿成大错,肯定不能不罚。   沈氏道:“先问过老夫人吧,三公子一直以来都是家中几个兄弟中功课最好的,但为官要清贤,不然只会为自己谋利,也是害了百姓害了国公府。今夜天色已晚,公爷先睡下吧。”   沈氏让宁湘去明荞屋里看看,若是燕明月没睡,把消息告诉她。   万幸的是,孟小娘还有一点良心,八字不对。   宁湘去看了一趟,燕明月已经睡下了,那只能等明日再说了。   这夜过的很快,九月初一一早,各院来正院请安,请过安之后要去寿安堂。   昨夜的事没几个人知晓,虞小娘等人还好奇为什么孟小娘不在,六姑娘不在,三公子也不在。   六姑娘手受了伤,没在正常,可是孟小娘和三公子怎么也没来呢。   沈氏不说,众人也有颜色地没问。   燕明月在明荞旁边,她眼睛已经消肿了,小娘和燕明泽不在,就说明事情是真的。   请过安后,众人离去,沈氏留燕明月说了会儿话。   沈氏道:“八字你小娘写错了,过会儿我去一趟安王府,把事情解释清楚,你放心吧。”   燕明月点了点头,“多谢母亲。”   沈氏看起来精神不太好,燕国公白日还要上职,一早就走了,她还要管府中的杂事。   燕明月望了沈氏两眼,“母亲……他们会怎么样?”   沈氏按了按眉心,“肯定不能留在国公府了。”   “你年纪已经大了,倒是不用太担心,但明芸才五岁,我想着,苏小娘刚没了孩子,要不把明芸记在她名下。”说着,沈氏看了燕明月一眼。   燕明月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好一会儿她才道:“母亲,妹妹还是我带着吧。”   苏小娘的孩子就是因为燕明泽才没的,没有证据罢了,苏小娘恨都恨死小娘了,日后怎么可能好好对明芸。   沈氏也只是一问,并非真的想把燕明芸送到苏巧慧那儿去。   “你总归会出嫁,苏小娘没了孩子,心里也不高兴,许小娘性子柔婉,也不错。好了,你先回去吧,今日你照常上课吧,有事我让宁湘叫你。”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沈氏上午和宁氏商量了一番,打算把孟小娘送到庄子去,找四个婆子好生看着。   六姑娘燕明芸交由许秀心抚养,她没孩子,但养一个孩子,能开小厨房,丫鬟也多,还多拿一份月例,日后燕明芸也会顾着她。   燕明月已经大了,族谱上改一改,就写生母已逝。燕明泽十三岁,沈氏对这些庶出子女管得一直都少,他变成这样,不能说一点责任都没有,总不能把人逐出族谱,所以打算燕明泽送回萧阳老家,在那边考乡试也不是不行。   宁氏喟叹,“在国公府没有缺吃少穿过,怎么就养成了这种性子。”   沈氏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没什么稀奇的,兴许还做过别的,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这事儿悄悄地给办了,府里下人嘴紧一些。”宁氏说道,“孟氏去庄子,并非享福去了,银子财物不许带着,就留给明月和明芸吧。”   宁氏也没想到,沈元景还没收到消息,这边会出这样的事。   给世子冲喜,不知有没有用。   沈氏点了点头,她一早去了一趟安王府,这事儿也算说清楚了。   安王妃为了世子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她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她找人给儿子冲喜,尤其是拿世家女。自己愿意也就罢了,不愿意闹出去,于安王府名声有碍。   安王妃倒是好说话,“既然是误会一场,说清楚就好。”   还把写着燕明月八字的红纸还了回来。   这番处置,并非是问燕明泽和孟小娘的意思,沈氏只见了见孟小娘,燕明泽根本没见,两人只能接受,但孟小娘想和燕明月说几句话。   沈氏说问了燕明月的意思,这个时候最好把人直接送走,也省着燕明月惦记,从前燕明月向着锦华苑的时候,争宠也只是想争燕国公的宠,没有坏得人畜不分过。   但一想孟小娘还留了点善心,日后几乎见不到了,让她见见孟小娘也好。   燕明月中午下课去锦华苑看了看,孟小娘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她的钱财也都找出来了,按沈氏的意思,分成两份,一份给燕明月,一份留给明芸。   为了儿子,结果什么都没给儿子留下。   面对面坐着,燕明月突然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以前其实挺好的,小娘对她很好,燕明泽也没坏透,哪怕有点小心思,燕明月也愿意接受。因为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明明放下才能过得好,为什么非要算计。   “我不是你女儿吗?”   “明月,我原想着,送个假的过去,你没事儿,你弟弟也死心了。”   两人一同开口,燕明月也知道答案了,她是女儿,可燕明泽也是儿子。   她吸了吸鼻子,“那万一假八字被选上呢?我是去还是不去,安王府会不会找我算账?”   “燕明泽……母亲说把他送去萧阳老家,有二叔看着,不会再做错事了。”燕明月用帕子按住眼角,“明芸会去许小娘那儿,我总归是要嫁人的,不可能一直照顾她。”   燕明月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她看向孟小娘,也就一夜多,母女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孟小娘眼睛也红了,她张张嘴,却听燕明月道:“不要再想着让我照顾燕明泽,他这般对我,我恨不得他死,以为安王府是多好的归宿,他为何不给世子冲喜去!”   孟小娘张张嘴想反驳,但不知道说什么。   燕明月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想说的了。”   她逃脱火海了,就是心疼其他被家里人卖到安王府的人,去冲喜……有什么好日子过。   倘若冲喜之后安王世子还是死了,又当如何? 第77章 入冬   单看孟小娘和燕明泽这般, 被送去冲喜的就不会少。只是燕明月只能救自己,别人,她管不了。   离开锦华苑的时候, 孟小娘一直站在门口,她眼里含着泪,但没大哭大闹,也没说让燕明月求求情……好像对被送去庄子一点都不担心,可能盼着有朝一日燕明泽中举, 把她接走呢。   在她心里, 儿子是好的, 只要燕明泽不被逐出侯府, 她就还有回来的机会。   燕明月忍住没回头, 带着丫鬟回了自己院子。   她不想动孟小娘留下的银钱, 留着日后给明芸吧。宁湘姑姑说燕明泽想见她一面, 但她不想去, 怕自己控制不住给他两巴掌, 她自认为没做过对不起燕明泽的事, 苏小娘小产她一直瞒着, 到如今到没有说出去,反正过两年她也嫁人了, 就算燕明泽回来也见不到了。   希望他经此一事,长记性, 别再害别人了, 若再有下次,她一定把所有事都说出去。   下午, 太阳最大的时候, 两辆马车出了城, 一个向南去了燕国公府的庄子,一个向北前往萧阳。   沈氏给在萧阳的弟妹写了封信,托她好生看着燕明泽。信中并未清楚解释缘由,但说了好生教养、管教,一定严加看顾。   这也是为了让萧阳燕家有防心,燕明泽这人,年纪虽然小,可心机深沉,做事不择手段,若是再害了萧阳燕家人,沈氏真的没法谢罪了。   而且,燕明泽是被赶到萧阳去的,可不是为了享清福的。   燕明泽身边的人沈氏全给换了,孟小娘那边有四个婆子看着,毕竟生了三个孩子,总不好做得太过,就留在庄子自生自灭吧。   府上发生这样的事,其他人不可能一无所知,锦华苑人都走空了,丫鬟们发卖的发卖,去干粗活的干粗活,只留了一个看门的婆子。   而六姑娘直接去了许秀心的青玉苑,离锦华苑很远。   沈氏问许秀心愿不愿意抚养燕明芸的时候,许秀心并未多问,直接点了头,她其实也想要个孩子,看苏巧慧没了孩子身子也不怎么好,白得一个自然最好了。   燕明芸很听话,也很安静,虽然年纪大一点,但听人说五姑娘去正院的时候,是六岁,五姑娘如今和夫人很亲昵,她相信只要对六姑娘好,六姑娘自然会孝顺她的。   平日里,许秀心一个人也挺没意思的,虽然和虞小娘关系不错,可她要照顾孩子,两个人年岁差得也多。在燕国公府,她每天就是绣帕子绣荷包,衣食不愁是没错,但就是觉得冷清。   人就是这样,有了一样东西就想要第二样第三样,想要孩子又怕变成苏小娘那样,而且,她不想争宠,如今能抚育六姑娘最好不过。   六姑娘不怎么爱说话,沈氏特意说了,“明芸已经启蒙了,有先生教,倒也不用你太过费心。不过从前孟氏总让她背诗,上完课也没歇着的时候,府上姑娘不必考状元,读书是为了知礼,别本末倒置了。”   许秀心听到这儿就明白了,“夫人放心,妾不会再让明芸那样,这个年纪,还是多玩玩的好。”   孟小娘留下的银钱,沈氏打算等燕明芸出嫁再给她,姐妹两人一人一间铺子,五千多两银票,其他的首饰、一个小庄子,燕明月没要,说是给妹妹。   这些年孟小娘攒的东西不少,沈氏不稀罕她这些东西,让宁湘另记了账本,银子存银庄里了,日后不会动一文钱。   虞小娘等人不敢过多议论,谁都不知道孟小娘犯了什么事,连三公子都走了……   府上最高兴的要数苏巧慧了,她一直想找机会报复,可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孟小娘防得又紧,她没找到机会罢了。   现在孟氏去了庄子,儿子也被送走了,两个女儿一个生母已逝,一个送给了许秀心,她怎么可能还回来。   苏巧慧想等这事儿过去之后,打听打听孟氏去了哪个庄子,她孩子的命,就不偿还了吗。   最令苏巧慧高兴的是,燕国公这回一句话都没说,根本没有求情,当天晚上,就来她院里了。   府上虞小娘她们已经年老色衰了,许秀心没争宠的心,这燕国公府就属她最得宠。   燕国公只是无处可去,去正院得看沈氏脸色,其他院子不提也罢,他私下给了孟小娘了五百两银子,毕竟是喜欢的妾室,还是希望她能在庄子好过一点。燕国公还许诺,只要燕明泽醒悟过来,不再做那种事,就还是燕国公府的子孙。   这事沈氏并不知情,就算知道也只当是燕国公说的胡话。   初二这天,燕国公府就和往常一样了,开始有两个议论的丫鬟,但被发卖之后就没人敢说闲话了。   燕明荞猜测可能和三姐姐有关,但再具体的她就不知道了。   想想把燕明泽送走也好,不然到时候等后年秋闱,他还要想坏主意。   这样大哥二哥能安心一点。   燕明荞觉得,做人不管聪明还是愚笨,品性最重要,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不然,和牲畜有什么区别。   下人们不敢议论府上的事,就专说外面各家的闲话。   燕明荞中午下学,听见雪竹和晴日在屋外说,昨儿下午,有两顶粉轿子抬进安王府了。   应该是给世子纳妾,两人倒是没想到冲喜上去,晴日道:“可能是想给安王世子留个后吧,但世子病重,听说现在站起来都费劲……”   燕明荞正吃着饭,就着姑母给的辣酱,但耳朵一直忍不住往外伸,本来她端端正正坐着,可听到后面,身子都歪出去了一大半。   李嬷嬷咳了一声,“姑娘。”   世家贵女,吃饭要规矩,哪儿能这样。   燕明荞立刻坐好了,她道:“让她们小声些,咱们屋里说说就是了,别让母亲听到。”   李嬷嬷赶紧去外面说这两人了。   雪竹晴日年纪尚小,说得还晦涩些,外面传得更乱,说安王世子站都站不起来,怎么可能留后,指望世子,还不如指望安王。   这话又到了安王头上,有人说安王更指望不上,要不然能就粱裕一个儿子?   安王妃都年纪大了,再生个嫡子是不可能的,要生早就生了,这个时候该好好查查安王妃。   还有人说,这父子俩可能都带着病,不然安王府怎么人丁不兴。还有人说听安王府的下人说,安王和王妃大吵了一架,但不知是真是假。   燕明荞也好奇这些事,但毕竟是别人府上的家事,听也就听了,但不能过多议论。   过了重阳节,天气转凉,街上又有新的流言,说安王其实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是当初侧妃的,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   世家的事,一直都是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传得越来越不靠谱,说安王有十七八个流落在外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宁氏听到这些微微放下心,那个孩子说的应该是沈元景,安王府没有别的孩子,沈元景的安危不用担心,之后的事,就看他自己怎么选吧。   沈元景昨日回京了,并没有第一时间来燕国公府拜访,如今的境况,最好别和燕国公府有牵扯。   他不打算现在就回安王府,安王曾来找过他一次,大约是已经确定他母亲当初是无辜的,所以喊了他没忍住。   还要求他跟着回去。   若沈元景渴望亲情,安王勾勾手他就跟着回去了,可面前这个人偏听偏信,致使他母亲惨死。   沈元景对他怎么可能有感情。   世上的道理就是轻易得到的东西永远都不会珍惜,沈元景说他姓沈,和安王府没有关系,“世子病重草民也很忧心,但请王爷莫要病急乱投医。”   安王悻悻而归,沈元景其实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   几年颠沛流离,幸得老国公照顾,如今他当然想为生母申冤,但现在容不得他走错一步。   他要安王求着他回去,他要安王妃一步一步退让,为了她的位置不得不得做出让步。   就算安王世子身体好转又如何,他已经认回沈家,他不是沈自谌的孙子,可以参加科举,只要他活着,总有能给他母亲报仇的一天。   沈家自沈明珠过世之后已经没落,但他会好好用功,替母亲尽孝心。   也许真应了那句话,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安王世子没有熬过九月,府上有丧事,安王府只能听见悲鸣。   沈元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没觉得多痛快,为这样的母亲担着孽障,安王世子死了也是解脱。   安王府没有新人,世子连站起来都难,谈何留下血脉,安王妃为了王府的以后考虑,不得不承认,当初沈明珠并没有和顾宁臣私通书信,书信是她让人伪造的。   沈元景的确是安王的孩子,他应该姓梁。   但她是正妃,为了自己,哪怕她不乐意,等沈元景回来,他必须记在她的名下。   以前的事再追究也没用,安王妃自认为做出让步,她要管嫡子的丧事,认回沈元景就交给了安王。   安王对这个孩子没什么感情,但这个时候沈元景无疑是救命的稻草。   安王说清利害,许诺还沈明珠清白。奈何沈元景根本不买账,他不愿意回安王府。   他已经认祖归宗,依旧姓沈,不日就能去书院,他稍稍透漏的聪慧就能得安王看重,但现在已经不是他想回去了,而是安王想让他回去。   他等得起。   *   如今燕国公府里的丫鬟都在议论,说安王流落在外的孩子是前两年来燕国公府借住过的沈元景。燕明荞听到这个消息还挺为沈元景高兴,这下他不用再藏拙了,也能去科举读书了。   九月底,沈元景的外祖带他来燕国公府拜见,感谢老国公照顾他这么久。   老国公和宁氏见的两人,嘱咐了几句话,其他的就只当不知道。   沈元景能感觉出来,但装作不知道,燕国公府于他有恩,他不想给国公府招祸。   燕明月还感概,当初那么看不起沈元景,结果他马上就成为安王世子了,若是她真被送去冲喜,应该也不会有事,只不过,当初燕明泽想要害他,也不知道沈元景记不记仇。   沈元景来的时候燕明荞在上课,等上完课了,人已经走了。   燕明荞倒是没什么感觉,她打心底里希望沈元景能轻松些。   中午,燕明月来正院吃的饭,但燕明荞依旧没说当初沈元景让燕明泽摔断腿的事,这件事就藏在她心底吧,反正燕明泽是自作自受。   九月底的两天,燕明荞放了两日假。   晚秋天冷,她加了一身厚衣裳,这个天,估计再有半个多月,就下雪了。   燕明荞去了庄子一趟,这天吃炖菜最好,庄户还挑了只老鸭,用自家腌的酸萝卜炖一大锅汤。   老鸭全是瘦肉,没什么油脂,炖得久肉很软烂,酸萝卜也极其好吃。   庄户大约是知道燕明荞喜欢吃炖菜,所以一桌四道菜,全是炖的,颜色红润的红烧肉,肉皮炖得透亮。板栗炖蘑菇,栗子仁没一个整的,但都特别入味。   还有一条大锅炖的鱼,这道菜最神奇,不是那种红烧糖醋,就是直接炖的,但肉很嫩,也很香。   饭是加了玉米粒的杂粮饭,燕明荞觉得稀奇,也吃了不少。   今年秋收没多少粮食,但庄户靠养鸭子赚了不少钱,已经把家里孩子送去读书了。   今年穷苦百姓不少,比起别人,庄户们过得就是好日子。   这些全是靠燕明荞,所以每每燕明荞来庄子,都会拿出好菜来招待。   走的时候,还送了一只自己熏的猪腿和不少蘑菇榛子栗子,“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东家拿回去吃就好了。”   燕明荞收下了这些东西,挥挥手离开了庄子。   回到燕国公府,猪腿一分几块给各院送过去,鸭子每个院子送一只,加上些茶包,东西一分就没了。   燕明荞送了东西,也收到不少回礼,嫂嫂给的一篮子皮蛋,二姐姐做好的冒烤鸭,三姐姐的帕子和鞋垫。   连露华苑裕华苑都送了小东西过来。   这一个月以来,各院都很老实,虞小娘等人虽然猜不中事情缘由,但知道不能惹事。   郑小娘也告诫女儿,要知足,不然就是燕明泽的下场。   燕明茹一向胆小,换句话说就是有贼心没贼胆,以前燕明月蠢,她看着。现在燕明月不蠢了,她可不想变成那个蠢人。   转眼进了十月,天气渐冷,十三这天下了一场雪,盛京彻底进入了冬月,尽管说着不复相见,但燕明月还是让人给孟小娘送去了冬衣。   燕明荞今日没上课,本来她真的想上的,但是,傅先生看雪大就没过来,燕明荞就又回正院了。   沈氏看雪的确不小,让小厮去其他两位老师那儿说了一声,今日不上课了。   明儿雪要大的话也不上了。   燕明荞很可能一下子多两三日的假,这就像一颗漂亮的小雪球砸她面前了,冬日这么冷,她也不想上课,甚至想把屋里的床弄成温泉庄子的炕,这样睡起来更暖和。   但这都入冬了,弄也麻烦,燕明荞想等自己搬一间院子后再弄,到时候就由着她添置东西了。   现在屋子里也很暖和,昨儿晚上她睡着了,今日早上醒来,被窝里多了两个汤婆子,准是雪竹昨儿守夜偷偷放的。   燕明荞中午来了玉明轩,燕明玉是觉得不上课挺好的,她有点奇怪,“你上课要上到多大呀,明月十三了还要上。”   燕明荞道:“应该等到十四岁吧,但学海无涯,上课不一直上,功课是要一直学的。”   圣人写的书、各种前辈写的书,加起来多少呢,她这辈子成天看书也看不完,但只要多看点,就……就能多看点!   燕明玉早已习惯妹妹这般,“日后你生辰,我就送你书好了。”   燕明荞:“……二姐姐,还是送别的吧,生辰这么高兴的日子,我可不想还看书。”   “那送吃食好不好?”   “好呀好呀当然好呀!”   燕明荞看着姐姐,都已经开始期待明年的生辰了,只不过,明年那个时候,二姐姐都不在国公府了。   她其实也能感觉到自己长大了,前两年穿的衣裳都小了,也知道自己不是一天就长大了,可能每天在被窝里伸伸懒腰,就高了。   可是每过一天,母亲就年长一天,离二姐姐出嫁就近一天。   燕明玉没什么感觉,她问明荞,“难道我嫁了人,就不是你姐姐了?”   “可嫁了人,就不能常常见面了呀。”   “谁说不能的,又没人管我。”   那倒也是。   燕明荞揉揉脸,“二姐姐,咱们中午吃什么呀?”   今日天冷,她还是最关心吃什么,她已经和母亲说了不回正院了,平日上课,都是吃米饭炒菜炖菜,这样快,吃完还能看会儿书睡一觉,但今日不一样哎。   这么大的雪,不管是吃锅子还是别的都好吃。   燕明玉喊了声流露,流露端上来一壶菊花茶。   燕明荞对花茶研究颇深,菊花茶有清热降暑的功效,“今天要吃辣的?”   燕明玉:“猜对了四分之一。”   燕明荞想,辣的好,辣的吃完暖和。   火锅毛血旺还是米粉米线……   一瞬间,燕明荞脑子里已经飘过好多菜名了,最好她谨慎地猜测,“火锅!”   燕明玉道:“大错特错,是烧烤和羊汤,庄子昨儿送了只羊,正好吃烧烤。”   燕明荞有些疑惑,“烧烤,和烤肉不一样吗?”   燕明玉咳了一声,那当然不一样了。   她们有烤肉铺子,就是姐妹两人的生意,她们时常过去吃饭,什么肉都有,燕明玉好久都想不起吃烧烤来。   烧烤烤肉,一字之差,肯定有所不同。   燕明玉让丫鬟把烧烤架搬到吃饭的堂厅外,烟气大,肯定不能在屋里烤,厨娘烤得最熟练,烤好之后送过来,羊汤也是早就炖好的。   搭配的有小饼小葱,铺子的烧烤料和蘸酱。   烤的则是羊肉串,肥瘦相间,一块一块串在竹签上,肉没提前腌过,但烤肉的调料准备得不少,厨娘带了围裙,头发用布巾包着,一旁还准备了扇子,留着烤肉串是扇风。   燕明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羊汤端上来,是奶白的色泽,这个去腥过,喝起来只有香味,里面有些羊杂,口感不一,还有嫩滑的粉丝条,在肉串没烤好前,燕明荞就喝羊汤,吃粉丝。   要不是怕占肚子,肯定把要烤的馒头掰一点,泡在里面吃。   光喝羊汤味道太清淡,姐妹俩都是无辣不欢的口味,一人往汤里加了勺油辣子。   再倒点醋,这下够味了。   过了一会儿,第一把羊肉串烤好了。   燕明荞在红泥小火炉亲手烤过肉,但那里的肉为了熟得快,都是薄片,但这个是一个一个串在一起的肉块儿。   一共烤了十串,燕明荞拿了五串,外面撒着烧烤料,还有红彤彤的辣椒面,瘦肉烤焦了,外面冒着油光,怕吃起来太腻,多是两块瘦肉串一块儿肥肉。   肥肉已经变成了透亮的黄色,连着瘦肉咬一口,香辣味在嘴里爆开。   香味是烤制过的羊肉香味,辣味则是辣椒面的辣,这个肉好香,和烤肉的确不一样,难怪要叫烧烤。   芝麻粒粘在羊肉串上面,燕明荞吃的时候免不了粘到嘴巴边上一点,但擦一擦还能继续吃。   她喜欢吃羊肉,觉得羊肉又香又好吃,骨头炖汤也好喝,喜欢的时候膻味也觉得香,燕明荞没数吃了多少串,但她面前的竹签子挺多的。   燕明玉吃的时候给自己倒了杯酒,她以前也喝过,不是很醉人。   燕明荞吃得很痛快,吃了两串后丫鬟端上来烙的圆圆的软软的发面小饼子,一面蘸上烧烤料和酱汁,放上肉串和小葱,包好之后咬一口,既不觉得难嚼也不会感觉噎人。因为羊肉串烤得外酥里嫩,加上油脂的润滑,和提香提味的小葱,所以一起吃并不噎人。   燕明荞道:“这羊长得真好,怎么都好吃。”   燕明玉忍不住笑了一下,“也是,反正好吃。”   姐妹俩不信佛,吃喝不忌,桌上有不少肉串,外面雪还在下,厨娘烤肉串烤得热火朝天,空气里有雪的味道,也有烤羊肉串的味道。   还剩下不少,燕明玉让流露给几个长辈送些过去,除了明荞的几个妹妹里,也就看燕明月顺眼些,如今屋里都有炉子,热一热就能吃。   燕明荞回屋睡了一觉,一醒,天已经黑透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第78章 三月   燕明荞醒来披着衣服去窗前看了看雪, 比睡觉前厚了些。窗户外面的台上也堆着雪,推窗子的时候就像瓦匠刮砖泥一样,也像往蛋糕上抹奶油, 平平地就给推开了。   燕明荞人在屋里,又是刚起床,哪怕开着窗户也不觉得冷。   雪花的样子千奇百怪的,和画中的不一样,画画一抹白就够了, 而她看见的雪厚厚的, 样子很软, 轻轻一吹, 就飘起好些雪沫。   燕明荞好奇地用手指蘸了一下, 放嘴里尝了尝, 并不是冰糖的味道。   她呼出一口气, 赶在李嬷嬷出声前把窗子关小了点。   院子里堆着两个雪人, 就对着燕明荞屋的窗子, 雪人白白净净胖胖乎乎, 还梳着小辫子, 鼻子是胡萝卜,眼睛是大栗子, 嘴巴好像是山楂球。   还挺好吃……不,是挺好看的。   冬日天黑得早, 外面虽然黑了, 其实还没有太晚。   燕明荞收拾了一番,去正屋找母亲, 沈氏冲她招招手, “看见院里的雪人了不, 宁湘她们堆的,你看看缺什么,从小厨房拿东西给装上。”   燕明荞心思一动,想找了些叶子给雪人穿衣裳,“那我去看看,母亲和嫂嫂慢慢说。”   许静姝看她样子活泼,不由一笑,“明荞真是个开心果。”   沈氏觉得也是,长子成亲,儿媳虽然常过来,但到底隔了一层。明烨常在书院里,明年明玉就要嫁人了,在家里,只有明荞陪着她。   许静姝只是感叹,这两日天气不好,燕明轩宿在了书院,她就常过来陪沈氏。   和宁氏到底隔了几层,虽然也常去寿安堂,但多是说说话,吃个饭。   老人家精力不济,不过也是真疼她。   许静姝和沈氏更亲近些,但婆媳之间,肯定比不上母女。   她嫁过来有四个月了,一直没有好消息。她母亲问过,但沈氏从没催过,也从未管过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单看这些,就比她母亲对她嫂子好。   虽然许静姝和沈氏做不成亲母女,但两人相处有分寸,这就够了。   燕明荞给雪人穿了衣裳,她知道天越冷雪人活的时间就越长,所以还给它们的胳膊腿多堆了些雪。   晚上三人一块儿吃的晚饭,吃完之后沈氏嘱咐许静姝道:“明儿别过来了,雪扫过路也滑。”   许静姝柔声道:“又不远,和母亲一块儿待着,我心里舒坦。”   沈氏道:“那也等雪化了再说,我这儿有明荞呢。”   燕明荞道:“嫂嫂若是想我,我可以过去呀,打个出溜滑就到了。”   许静姝笑着应下,她听说过府里人摔倒过,还是父亲的妾室,因为摔了一跤还没了孩子,小心点肯定是没错的。   沈氏:“这阵子你也别操心明月的婚事了,左右不着急,那些宴会,你不想去就别去。”   去多了也觉得烦,现在天冷了,都不愿意出门,也没多少人议亲,等明年开春吧。   对孙子,沈氏的确没有太迫切的心思,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催也没用,府医也常去请脉,没说许静姝身子不好,那就是缘分没到。   沈氏已经有外孙了,恒哥儿她抱过,楚铮那么大一个,着急要孙子做什么。   与其说这事儿让许静姝着急,还不如压根不说,沈氏还同燕明轩说过,说他现在还读书,有了孩子顾不上家中,可以晚些再考虑,现在不必心急。   像燕国公这般,生了孩子却不管,那还不如不生。   沈氏有时候也想,这几个孩子,明轩老成性子闷,明烨贪玩胡闹,燕明泽心思深沉,几个小的暂且看不出什么来。养成这样,有她管教不力的原因,但大部分原因在燕国公身上。   喜欢比较,喜欢训斥,永远都不满足,父亲这样,儿子自然也这样。   所以等燕明轩考上之后,有精力教养孩子了,再生,是最好不过的。   但这事靠缘分,也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   沈氏对夫妻俩的事插手不多,偶尔会说燕明轩,别把事情全扔给许静姝一人。其他的事倒是没管过,像花钱多少,吃穿用度,沈氏一向没过问过。   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今年第一场雪很厚,新年新气象,希望明年风调雨顺,明玉婚事顺顺利利,明月也能议亲,沈氏没别的要求了。   燕明月那边许静姝只管看,做主的还是沈氏。她知道一点孟小娘的事,但没敢多问,只要现在没事了就好,“我再好好看,明年三四月份,差不多也就定下来了,挺快的。”   沈氏在心里感叹,是很快,明荞马上就九岁了。   燕明玉是明年四月份的婚期,但得看楚堪疑能不能回来,若是回不来,婚期就延后,沈氏可不愿意女儿跟着只大公鸡拜堂。   许静姝说完话,就告辞了,外面雪比来时大了,丫鬟给撑着伞,小心走着,也平安回致远堂了。   今年雪格外多,从十月份到腊月,下了有十几场雪。年后又下了三场,早春春雨有好几场,好像一下子把去年没下的雨补齐了,等雨后天晴,天气好得不得了。   燕明荞练了三篇大字,祖父说她字写得很好,她现在每日也就看看书练练字,抚琴和画画两门课不再上了,偶尔会碰一下,争取不把这些学过的东西忘记。   脑子好使没错,但还有一个词叫熟能生巧。   燕明荞和去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能看出脸上的肉少了些,眼睛比之前大了点,没有之前那么爱闹了。   坐着不显,但站起来比去年高了不少。   燕明荞停下笔,前阵子楚铮说他父亲回来了,也就是说,四月份二姐姐就要嫁人了,就还有不到一个月。   婚期是四月二十三,是不冷也不热的时候,那个时候穿嫁衣也好看。   经过这几个月,燕明荞已经能接受二姐姐很快就要嫁人的事了,她不是小孩子了,哪儿能因为姐姐要嫁人闹小孩子脾气。   这也是燕明荞第一次特别近地感受到分别,以后二姐姐就带着楚铮吃饭了,还有啊,肯定不能日日见,虽然还是姐妹,但……肯定和以前不一样了。   燕明荞也明白,嫁人不单单是换个地方吃饭,看嫂嫂,要管家里的琐事,要照顾一家上上下下,哪儿有吃饭简单。   嫁人是去当别人家的儿媳妇,儿媳妇和女儿也不一样。   燕明荞舍不得,其实燕明玉也不想出嫁,但在越朝,没法不嫁,楚堪疑已经是左右斟酌考虑之后最好的选择了。   还有不到一个月,她也就在家中待二十几天,要好好珍惜才行。   燕明月的婚事尚未定下来,但许静姝已经相中了两个,都是家中简单,男子上进的。再多考察考察品性,等四月初,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   燕明月现在不怎么出门,就在院子里看书做女红,等婚期定下来,她明年就出嫁了。   母亲对她不错,但燕明月还是想早点嫁人,不想像燕明玉一样多留一年。   这对燕明荞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连着两年,她要送两个姐姐出嫁,府里可真就剩她一个了。   四姐姐倒也不能说不熟悉,就是见面的时候见礼,平日里不一起出门,也不会说悄悄话,虽然两人年纪相近,但很是生疏。   更小的几个弟弟妹妹现在玩燕明荞以前喜欢玩的,比如扮家家酒,去庄子捡鸡蛋……这是燕明荞去年没遇见虫子的时候喜欢的,现在已经不喜欢了,自然就玩不到一块儿去。   燕明荞的确为这事儿难过,但她已经想清楚了,书中也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二姐姐嫁人,她该高兴才是。   燕明荞这些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燕明玉叫她去春游,她点头收拾东西就去了。   同行的还有燕明烨和燕明月。   正是月底,燕明烨也放假,一道去了。许静姝那边没有问,她上个月诊出有孕来,虽然沈氏一直说不着急不着急,但有孕是喜事,意味着燕国公府添丁,正是前三个月,许静姝很要紧这个孩子,外出这种事,肯定是不去的。   燕明茹长了一岁,性子也越发孤僻,她不和府中的姐妹一块儿,倒是在府外认识了不少玩伴。   所以去春游的就姐妹几人,加上一个燕明烨,一道去,在那儿住上一晚,今日上午去,明日下午回来。   等后天早上,燕明烨又回书院了。   燕明烨出来全是因为在书院待得太憋闷得慌,他记得刚考完试的时候,身边人都不着急,轻松得很。眼看离明年秋闱还有一年多,就都抓紧了。   放假有一些人都不回家,直接留在书院里温书了。   燕明烨心态不错,他也急,但一个月就放两日假,他还是想回来。就算明年考不上,再等三年也等得起,总比把人闷坏了强。   燕明玉本想叫着楚铮,但楚铮还有一年就要进军营了,这阵子忙着练功,而且,燕明玉马上要进门了,楚铮有点不好意思。   两家已经很熟了,不至于到时候生疏了。只是要不要喊母亲……还有,他比燕明荞大两岁呢,哪儿拉下脸喊小姨呢。   要真喊就真等他们两人成亲之后再说,只要成亲之后他不和燕明荞见面,这辈子就不会喊小姨。   楚铮想什么,燕明荞心里门清,他就等着喊小姨吧,她连红包都给准备好了。   一行人上午坐着马车去了庄子,现在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庄子今年新种了草莓,涨势很喜庆,但送过来的有一半被颠烂了,还是自己去摘得好。现在正是吃这些的时候,燕明荞虽然不喜欢摘菜了,但是摘草莓还是很喜欢的,因为草莓长得好看呀,一串一串,像红宝石。   一路颠簸,可算到了庄子,这个庄子是燕明玉的,里面尽是些稀奇吃食。   庄子很大,且靠山靠水,山上有许多果树,还养着许多鸡,听说这些鸡每天要绕着山跑好多路……比别的鸡肉更有嚼劲,无论是炒着吃炸着吃还是炖着吃,都很好吃。   水里燕明荞就不知道有什么了,可能是红烧鱼糖醋鱼和油焖大虾……   庄户已经准备好住处了,燕明荞和两位姐姐都睡过一张床,但现在天又不冷,还是自己睡得最好,所以一到庄子她就去收拾自己的小屋子了。   这回地不是砖地,而是踩硬的泥土地,扫得很干净,只要不洒上水,就没事儿。   雪竹晴日给屋里检查了一遍,包括床底下,见没有虫子,又给四周挂上了驱蚊虫的香包。   燕明荞就被蚊子咬过,别看平日里也戴着香包,但蚊虫根本防不胜防,有时候从小花园过都会被咬一下,然后肿起一个大包。   这回出门李嬷嬷没跟来,但雪竹晴日已经跟了燕明荞快三年了,做这些事早就上手了。   收拾好屋里的东西,燕明荞换上了摘草莓穿的衣裳,粗布绣花的衣裳,省着杂草扎进来,头发先用布巾包住,然后再顶一个小小的遮阳帽,衣服和帽子的颜色都是草莓的颜色。   庄户的人带着燕明荞去了草莓棚子,燕明玉和燕明月纯粹出来散心了,对这事儿兴致缺缺。燕明荞摘上瘾了肯定会摘一大堆,有妹妹在,做姐姐的自然享清福了。   燕明荞觉得摘草莓真的比摘黄瓜有意思,地里的虫子被事先捉过,所以一条都没看见。草莓没长大的是浅粉色,颜色发白,长熟的就是鲜艳的红色,但不是正红,和茶花红、平红色更接近。光看着就觉得垂涎欲滴,长得真大,看着真好吃。   长熟的草莓味道清甜,就像一杯泡开的果茶,很是好闻。   就在门口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一个的小灯笼,在草莓秧上挂满了。燕明荞以前不怎么吃草莓,因为这些水果不好运。尽管庄子到燕国公府只有一两个时辰,但路上颠簸,人坐着还难受呢,轮到这些草莓,到燕国公府已经不成样子了。   这回地里种的,自然是吃过瘾啦。   燕明荞拿了个小篮子,在篮子里铺了一层软的稻草,这便下地摘草莓了。   摘的时候要捡大个的颜色红艳形状好看的,燕明荞精挑细选了一个,看着红彤彤,突然有点不想放在篮子里了,她问庄户,“这儿有水吗?”   尝尝味道,若是甜就多摘点,不甜那就算了,她就在园子里看看就好了。   把这边景色记下来,回去画两张画,不枉来一趟。   跟过来的庄户急忙点点头,“有水有水,地头就有。”   燕明荞多摘了几颗,打算先洗出来尝尝。   她比去年高了不少,四尺出头,身量纤细,哪怕不穿华服不戴配饰,看着也和庄户里的姑娘不一样。   用这边庄户的话来说,身上带着贵气。   不骄蛮,且待人温和,说话也不太一样,语调轻慢不急不缓,更不像有些人,拿着鼻子看人。   隔壁庄子的主家就是这样,来这儿一趟嫌弃这嫌弃那的,总是拿着下巴看人。   燕国公府的其他姑娘,二姑娘也就是庄子的主家气质淡雅,三姑娘温柔娴静,看着关系也亲近,看着也舒心。   燕明荞把草莓洗干净,先尝了一个,她咬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入口是酸甜的汁水,已经熟透了,牙轻轻一磕,皮都能给擦破,从里到外,都很好吃,   燕明荞吃完,把剩下的几颗让雪竹给姐姐们送去,“你告诉她们,这会儿千万不能吃别的东西,就这个好吃,留着肚子吃这个。”   燕明荞让晴日找了个大点的篮子,中午之前,她都要留在草莓地里了。   有棚子挡着,倒也不觉得晒,摘了一大篮子,肯定够吃。   但在草莓地里转了好几圈,难免弄脏衣服,燕明荞换了衣服才去见姐姐和兄长。   燕明烨不太爱吃这个,他觉得有点酸,燕明玉尝完,还挺喜欢这个味道的,她道:“还好吧。”   燕明荞也道:“酸点才是草莓,若是全甜,那就是白糖了。”   燕明月笑了笑,打了个圆场,“五妹妹说的有理,不过二哥不喜欢,只能说咱们的口味不同。”   燕明烨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你们吃吧,我出去转转。”   他来庄子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散心,不看白墙绿瓦、高门大院,不被许许多多的规矩绑着捆着,而是见远山如黛,绿水环绕,哪怕坐在半山腰,光吹风躺着也好。   吃过中午饭后,燕明玉在床边躺着吹风,燕明月对着外面的景色出神,倒也心旷神怡。   燕明荞则是四处闲逛,这边不只有一个庄子,附近全是,她在周围绕了绕,回来的路上看见几辆敞亮的马车,但单从马车和下来丫鬟穿的衣裳,根本看不出是哪家。出门在外,好奇心不能太重,燕明荞瞟了两眼就打算了。   转头的瞬间,她听见一道很高的训斥声音,一句闭嘴,后面的她没听清。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小声啜泣,声音如泣如诉,听着委屈极了。   燕明荞深知不能多管闲事,非礼勿视,所以赶紧调头。   但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哭着的丫鬟不知怎么挣脱了两个婆子,朝她跑了过来,“求姑娘为我做主……”   四目相对,那个哭着的丫鬟愣了愣,但很快,她就跪在了燕明荞面前,“求姑娘救救我……”   燕明荞往后退了两步,后面跟过来两个婆子,见到燕明荞停住脚步,“姑娘,这是我们府上的丫鬟,犯了些事,所以送来庄子,刚刚真是得罪了。”   雪竹晴日没见过此人,若是林枣在,就会觉得这人面熟,这人燕明荞见过两次,一次是去年在牙行,当时她觉得这人干不了活,年纪太小。   另一次是前年去温泉庄子,回来的路上,见到这个姑娘卖身葬父。   燕明荞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再说这是别人的家事,她点了点头,“无事,诸位请便。”   尽管见过,但当时都没管,现在更不可能管了。   燕明荞在心里感叹有缘,这都遇见三次了,若非她是别的府的丫鬟,兴许真就带到燕国公府去了。   可在这丫鬟眼里,燕明荞就是救命的稻草,她爬着上前,使劲抱住燕明荞的腿,“姑娘,求求你救救我,我若跟她们回去,我会被打死的!”   燕明荞吓了一跳,她强忍着没叫,雪竹晴日也被吓住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忙把人拉开。   “姑娘没事儿吧。”   这家小娘子走了过来,虎着一张脸,穿着一身红色,看着比燕明荞大些,“愣着干什么么,还不赶紧把人绑了!”   小娘子给燕明荞道了歉,“真是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她没说为何要把人送来庄子,而是赶紧让丫鬟把这人带回去,省着在别人面前丢人现眼。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家算得上是书香世家,平日她见不得爱耍心机使手段的人,这个人,买回来不好好干活,总往她大哥院子里跑。   她大哥,已经成亲了,这个丫鬟十岁多点,成天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她嫂嫂见是她的丫鬟不好说什么,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把人送庄子来了。   真是看了就心烦。   这个叫晴绘的丫鬟被几个嬷嬷架着,神情好不可怜,燕明荞理了理裙摆,“没事……”   晴绘死命挣脱,“姑娘,你救救我吧,她们要把我卖掉,送给八十岁的老头当妾。”   燕明荞转身就走,“姑娘还有家事,我便不叨扰了,若是有事需要帮忙,可以来旁边庄子寻我,我姓燕。”   燕明荞最后看了眼晴绘,做错事肯定要挨罚的,不过犯了什么错,要被如何处罚,就不关她的事了。   就是今天被人抱着腿,哪怕是求情,也怪吓人的。她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得回去多吃几个草莓压压惊才行。   回去之后,那家小娘子送了礼物过来,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没有自报家门,直说是致歉。   燕明荞直接收下了,各家丫鬟犯了错事,多是被打发到庄子来,像孟小娘,也是。   日后自生自灭,全看天意。   但也不失为一线生机,这样的丫鬟若是再发卖出去,没有好日子的,比起来,还是去庄子好一点。 第79章 明玉出嫁   燕明玉好奇问了一嘴, 燕明荞就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这边庄户媳妇听了,说道:“那家丫鬟可是穿蓝色衣裳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 那几个丫鬟穿的确实是蓝色。   各府的丫鬟穿着不同,像燕国公府的丫鬟,穿的就是丁香紫,也是为了好做衣裳,这样出门在外, 外人看了也规矩。   庄户的媳妇说道:“就是这家小娘子, 性子跋扈, 经常打骂下人, 这还是在庄子呢, 在府内肯定更嚣张, 五姑娘还是少和她来往。”   燕明荞自己看倒是不觉得跋扈, 不过和她只说了几句话, 感觉也不准的。   燕明玉说了句, “别人家的事, 还是少打听少议论。”   庄户哎了两声, “我这嘴,我们就是闲着没事儿说说, 不往外说的。”   二姐姐这话有理,燕明荞又回屋换了身衣服, 经这一下, 她以后一定离热闹远远的,谁知道她不动, 人能动, 还扑她身上来。   燕明荞看了眼道歉的礼物, 是一小盒彩珠,并非圆滚滚的珍珠,而是一些没长好,形状古怪的,但还有珍珠的颜色和光泽,看着还挺有趣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道歉了,她没必要揪着这事儿不放。   拿人手短,燕明荞日后不会乱说,可她还是不太赞同庄户的话,眼见为实,那位姑娘眼睛里没有歹意,反倒是那个丫鬟,明明认出她来了,也不说,还过来求她。   看着是可怜,可……当着主家的面求别人,这样的丫鬟谁敢用。   晚上,燕明荞吃了杂粮粥压惊,也是大锅煮的,上面一层亮亮的粮食熬出来的油,吃起来和砂锅煮的不太一样,没有放糖,可是吃起来有甜味。   菜是大锅菜和庄户们腌的咸菜丝,酸酸辣辣很是可口。   普普通通的一道菜,但因为以前没吃过,几人都吃了不少。   吃饱了饭,燕明荞安心睡了一觉,次日上午去湖边钓鱼,她记得曾经在镇北侯府的时候用网兜捞都能捞鱼上来,但现在换了鱼竿还有买来的钓饵,结果现在一条都钓不上来。   明明都能看见湖里有鱼在游,饵都吃了一半,就是不上钩。   燕明荞钓了有小半个时辰,见还是钓不上就收杆回去了。   二姐姐说过,万事开头难,只要肯放弃,钓不上,她不钓就是了。   吃过中午饭,一行人回了燕国公府,路上差不多有一个时辰,燕明玉让两人靠着眯一会儿,等睡醒就到了。只不过马车没走多远,到了燕明荞昨儿散步的那家庄子前,路就那么宽,前面围着好些人,都堵上了,马车不得不停下。   燕明荞往车外看了一眼,看马车像是两家,总共四辆,再加上国公府的两辆,这都六辆车了,再加上围着的丫鬟和小厮,怎么可能过得去。   她还看见昨儿那个丫鬟了,跪在一个穿着浅蓝色衣裳的小娘子旁边,低着头。穿蓝衣的小娘子看着不太高,有些柔弱,脸上带着抹笑,温温柔柔的,“顾小娘子,我想买了这丫鬟,你既然不喜欢她,何必拘着人不放呢。我是瞧着她伶俐,还望顾小娘子有成人之美。”   顾绵呵了一声,“我的丫鬟,哪怕我给她扔到庄子,那也是我的事,这丫鬟尚在太傅府,结果倒好,一点规矩都没有!昨儿求别人救她,今日还敢跑出来,我是怎么着她了,什么都不会就会哭,就算给她打死,也是我的事!”   太傅府的丫鬟忙小声上前道:“姑娘,祸从口出,注意言行!”   燕明荞看着这番场景,“二姐姐,三姐姐,我想下车一趟。”   太傅府,顾言的姐姐还是妹妹呀。   闲事不管是没错,可这么多人围在这儿,论起来也算熟识。   她靠着顾言引荐的路子赚了不少钱,虽然按常理说,别人家的丫鬟,不该开这个口,但是人多眼杂,二姐姐庄子里的人都说顾家小娘子嚣张跋扈,再这么下去,她杀人放火的消息都该传出来了。   姑娘家,名声很重要。   燕明荞下车的时候,晴绘还在哭,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什么都不说,活像被欺负了。   “君子有成人之美,君子更不夺人所好,买东西尚有先来后到之分,这并非二位同时看重一样东西,本来就是顾小娘子的丫鬟,所以并非她没有成人之美,而是……”   后面未尽之言,燕明荞相信谁都能听懂。   你这就是夺人所好。   顾绵看了看燕明荞,脸上一片狐疑,大约是不太习惯别人为她说话,很快又把视线移开。着蓝衣的小娘子看燕明荞衣着华丽,头上钗饰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皱着眉问道:“咳……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燕明荞自报家门,“家父燕国公,姑娘你呢?”   林毓婉道:“家父工部尚书。”   燕明荞记性很好,她记着,二姐姐曾和工部尚书家的公子议亲过,看来这盛京城着实不大,“若是误会一场,二位还是快些解开的好。”   林毓婉柔声道:“燕小娘子有所不知,是这丫鬟跑到我马车前的,哭诉说受了委屈,我于心不忍,才向顾小娘子要人,不拘多少银子,只想搭救她一把。这样一来也算两全其美,只是顾家妹妹一直不肯放人,这才耽误了燕小娘子过路……”   林毓婉叹了口气,“我倒不是说顾妹妹对下人不好,只是相处不来不必勉强……何必呢,这样对谁都好。”   顾绵听着差点气笑了,她就不给,林毓婉越是跟她抢什么,她就越不放人。   她的丫鬟,就算扔在庄子里,也不给。   燕明荞觉得这话不对,但面上还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顾小娘子,我深以为林家姐姐说的有理。这人和人相处也讲究缘分二字,强求未必有好结果,不如放手。这丫鬟有了好去处,日后还会感激你,何乐而不为。”   顾绵倒是没想过这个,“这……”   燕明荞:“她昨日来求我,今日求林小娘子,明日还会求别人,你能留一日,留不了一世,就放她走吧。我相信……林小娘子一定会好好对待这个丫鬟的。”   林毓婉脸色微变,她这样说只是为了好名声,使劲踩踩顾绵罢了,谁要真买个丫鬟了,她是了解顾绵,知道她不会卖才故意那么说的。   这种背主的丫鬟,她买了做什么。   只要这些话传出去,长久以往,顾绵嚣张跋扈的性子就会深入人心。   燕明荞慢悠悠道:“既然林姐姐喜欢,还可怜这丫鬟,那就成全她吧,当初多少钱买的,现在就要多少钱,也不占她便宜。”   “这只能说明两人有缘分,而且,这丫鬟敢出来拦人,心早就不在你这儿了。”   顾绵当机立断,“去拿晴绘的卖身契。”   燕明荞道:“这不就皆大欢喜了吗,林姐姐,昨日这丫鬟拦过我,只是我没有像姐姐这般的善心,所以未曾出手相助。今日见姐姐仗义执言,我实在心生敬佩。”   林毓婉冷着脸让身边人拿了银子,和世家不同,这官宦子弟,不管在家中如何,在外,多是举止低调,花钱也不会大手大脚的。   世家出身的还好些,倘若出身寒门,更是如此。毕竟为官者,每月月俸是有数的,若是吃穿用度太好,难免让人疑心,是不是搜刮了民脂民膏。   燕国公府的姑娘每月五两到十两月银不等,但尚书府,当初议亲时就了解过尚书府家境,林毓婉肯定没这么多的月钱。   买一个丫鬟,就要十两银子。   林毓婉掏得不情不愿。   这边事解决了,马车也能走了,燕明荞和两人告辞,顾绵想上前说话,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都在盛京城,以后肯定能见到。   林毓婉看着晴绘,晴绘终于不哭了,给她磕了好几个头,弄得灰头土脸的,“多谢姑娘,日后我会好好照顾姑娘的。”   太傅府不要的丫鬟,她买走了,林毓婉还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交代。   她看向燕国公府的马车,轻轻地咬了下唇。   *   回到燕国公府,已经是傍晚了。   燕明荞往床上一躺,坐车也累人,晚上还有家宴,但她估计吃不多了。   但燕明荞低估了府里的厨子,家宴上有一道炒香干,是厨子研究的新菜,吃起来又软又弹,口感一绝,菜里面的辣椒是那种很香的辣,不会辣嘴巴,吃着还很过瘾。   别的菜有好几道吃过的,燕明荞虽然不是很喜欢,但吃菜不能专吃一道,一道菜,最多夹两三筷子。   不过沈氏看着燕明荞喜欢,让丫鬟给她夹了不少。   家宴就是一家人吃个饭,说说话,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就是许静姝有点害喜,吃不下饭。   沈氏看她难受,就让她先回去了,燕明玉每每看到这些,都庆幸楚堪疑有一个孩子,虽然两人没说过这事,但楚堪疑肯定会顾着楚铮。这怀孕要先害喜,以后还不知道有什么呢。   不过,看许静姝眼里暖融融的笑意,能有孩子,还是很高兴的。   这人和人不一样,有人喜欢孩子,有人就不喜欢,她不强求别人想法和她一样,在这种时候和人说生孩子多辛苦多危险,但也不想听别人说生孩子多好。   一顿饭吃得自在,少了孟小娘母子,家里很是和睦,六姑娘比以前爱说话了些,几个小的也长高了,嘴都很甜。   吃过饭,众人就回去了,四月份最大的事就是燕明玉的婚事,但用不着燕国公府准备太多,毕竟婚宴在镇北侯府,不过,这边要选一个小孩压床。   沈氏是最属意燕明荞的,但燕明荞比去年高了不少,实在不适合再去压床。   许静姝的孩子尚未出生,沈氏就让家中的虞小娘的的五公子去的,女孩子镇北侯府找了一个。   楚堪疑尚未回京,听说是还有半个月,会花几日准备婚事,为了给婚事腾时间,楚堪疑去年过年都没回来。   女儿成亲,沈氏自然是欢喜的,但心里也有几分伤感。   从小养到大,看着她长大,会说话、会走了……现在又要看着她嫁人。燕明荞能感觉出来,母亲这阵子心里不好受,所以使劲浑身解数,想哄沈氏高兴一点。   燕明玉这些日子,也是在正院待得多,其实说常回来,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外人闲言碎语,她不在意,也得为国公府还没成婚的弟弟妹妹们考虑。   燕明玉懂事了不少,姐妹俩越是这样,沈氏就越觉得难受,若是能养女儿养一辈子就好了。   四月份过得快,几场雨,几场晴天,哪怕试个嫁衣,都能过去半天,再修改尺寸,又半日过去了。   嫁衣燕明玉动了几针,这几日总有过来添妆的,因为去年燕明轩成亲时是六月份,天气正热,所以萧阳老家的人就没过来,只让人送了贺礼。   而燕明玉成亲是四月份,天气正是不冷不热的时候,所以萧阳一家人就过来了,顺便看看新过门的侄媳妇,倒也不单单因为燕明玉的婚事。   四月十二,萧阳老家的人终于到了盛京。   宁氏生了两子三女,有两个女儿远嫁,长女燕珍进宫,长子燕国公承爵,小儿子也就是燕明荞的二叔留在萧阳做了知府。   萧阳燕家没有燕国公府富贵,但燕二叔和婶婶于氏都是大方体面之人,过来只带了小儿子来见见世面。   小公子十二岁,叫燕明栩,燕明荞要喊堂哥,燕明栩很是会照顾人,来时送了礼物,是珍藏的书,估计是从他母亲那儿得知燕明荞喜欢读书。   还会给她买糖葫芦吃,比外祖家的表哥好了不知多少倍!   沈氏给几人安顿好,里里外外布置得都很周全,还给燕明荞了活儿干,就是这几日带着叔叔婶婶和堂哥,在盛京城玩玩转转吃吃喝喝。   本来嘛,许久不过来一趟,上回还是六年前,总不能来了之后就光在屋里待着,这离二十三还有十几日呢。   再说许静姝有孕,别的事也顾不上,更不可能陪着他们出门赏景。沈氏这阵子也忙,虽然于氏一直说不用管他们,他们有手有脚哪儿都能去,但还是该尽地主之谊的。   这事儿就落在了燕明荞头上,于氏还担心侄女年纪这么小,但两家往来书信,信中沈氏也提到过,说明荞聪慧,出来玩的几日事事不用操心,遂也放下了心。   燕明荞当然乐意去了,就是“不得不”请几日假,但请假这事儿,她也是偷偷乐的。   盛京城能去玩的不少,万象寺所在的普陀山后山桃花开得正盛,砚见湖水碧如玉,湖心亭是赏景游玩的好地方,还有罗山可登高望远……   若是出门赏景,自然会让丫鬟准备好路上的吃食,若是在盛京城内逛,好吃的就更多了。   燕明荞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   吃烤肉、吃烤鸭、吃醉香楼……去盛京城最好的酒楼饭馆、去胡同巷子找好吃的小饭馆,从早到晚,燕二叔和于氏到找到了几分宾至如归之感。   这一天到晚,也就早上在燕国公用饭,其余时间就是吃各家的美食,几日下来,燕明栩都胖了一圈。   还是沈氏说,不能总带着一直吃东西,不然来这儿一趟长几斤肉,这世家又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太胖了并不好。   燕明荞这才收了神通。   但于氏挺高兴的,谁出门在外,不希望有人热情招待,小侄女热心,和明栩玩得也好,很是难得。   于氏没有女儿,和庶女不太亲近,没想到跟着侄女觉出女儿好来,回来的时候还忍不住和嫂子说,“明荞真是不错,什么时候有空来萧阳。”   燕明荞今年是不行了,姐姐出嫁,燕明月要定亲,不可能跟着回萧阳。   沈氏只说,等明年再说吧。   这一晃就玩到是二十一,再过两天,就是燕明玉嫁人的日子了。   于氏晃过神来,可不能再出门了,这回来是为了正经事,若不是时节好,又是燕明玉成亲,他们也不会跑一趟。   这两日就安心留在家中陪老人,帮衬沈氏。   妯娌两人一年见不到一次的,又有燕明荞在其中周旋,这阵子相处很是融洽。   宁氏见两个儿媳妇如此,倒也知足,她有些日子没见小孙子了,想得紧,就留燕明栩在寿安堂住了两天。   燕明荞带着叔叔婶婶出门玩了好几日,如今恍然,二姐姐是真的要出嫁了。   出嫁前两晚,燕明玉一个人睡不着,就叫来妹妹一起睡。燕明荞比之以前,身量高了不少,倒是不好抱着睡了,但燕明玉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啦,嘴都能挂油瓶了。”   燕明荞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嘻嘻嘻。”   燕明玉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呀,光会搞怪。”   燕明荞去年给许静姝压床,跟着睡了一晚,和现在差不多,屋里堆着装着的嫁妆的红木箱子,院子里也是,而等这些搬走,玉明轩也空了。   “姐姐,若是姐夫敢欺负你……我就欺负他儿子。”燕明荞肯定给姐姐撑腰的。   燕明玉笑着说了声好。   四月二十三,天气晴朗,天上只飘着几缕云丝。   燕明玉起得早,妆娘过来给上妆开脸,她眼角余光瞥见燕明荞一直往嫁妆箱子里塞东西,认认真真地添妆。   自己最喜欢的娃娃,这样二姐姐想她了就可以看看娃娃,漂亮的珍珠、宝石,最喜欢的小簪子,一个小匣子,放在了嫁妆箱子最下面   还有一摞从书坊选的话本子,这样二姐姐在镇北侯府就能看了。   添妆来的一拨接着一拨,宁氏送了一个铺子,添了一千两银子。于氏拿了五百两银子,几个姑姑也送了东西来,燕太妃在宫中不方便不来,托宫女送了一盒首饰。   同沈氏交好的几个夫人也过来了,要么送只钗子,要么送个镯子。   一个上午,屋里人就没断过,不仅仅是和燕国公府交好的,连着镇北侯楚堪疑的部下家中女眷,也过来了。   最后,许静姝过来,告诉了燕明玉出嫁该注意的事儿,然后添了一个铺子两千两银子。   每月分成有一千多两,许静姝嫁过来快一年了,是真心喜欢这几个妹妹。   做嫂子的哪儿能花妹妹们的东西,她拿了一半银子,自己又添了点,置办了这些东西。   燕明玉真心实意道:“谢谢嫂嫂。”   外面人来人往,燕国公府喜字红灯笼高挂,好不热闹。   走了三拨人,燕明荞还在添妆,燕明玉看了眼,道:“好了,别装了,这么多东西,什么都不缺。”   燕明荞看着姐姐,一身嫁衣,头戴凤冠,脸上飞霞,好看得很。   二姐姐今日可真好看。   “不添了就不添了,”燕明荞伸手摸了摸燕明玉的嫁衣,“一会儿我送姐姐出嫁。”   出嫁女,当由兄长背着,背上花轿。   燕明玉没像当初许静姝那样,一口东西都不吃,她用了一些,等吉时一到,出门拜别沈氏等一众长辈。   燕国公今日很高兴,沈氏眼里含着泪花,宁氏很舍不得,拍了拍燕明玉的手,“日后好好过日子,相夫教子,莫忘记你爹娘的养育之恩,常回来看看我们。”   燕明玉点了点头,对着几人跪下扣了三个头,“谨记祖母教诲。”   沈氏没说什么,深吸一口气,取来红盖头,替燕明玉盖上,她拍了拍燕明玉的肩膀,“吉时到了,走吧。”   燕明玉心里本来没什么感觉,可听到这话鼻子还是一酸,她伸手捏捏了沈氏的手,“母亲。”   沈氏笑了笑,“走吧。”   燕明荞一步一步跟着,从正堂走到燕国公府正门。   燕明轩把妹妹背在身上,在热热闹闹的声音中把人背到轿子上,楚堪疑对着燕明轩拱了拱手,又低头看看跟过来的燕明荞,许诺道:“我会好好照顾明玉。”   燕明荞点了点头,“嗯。”   燕明轩点想说些什么,送妹妹出嫁和当初他成亲不同,难免有些伤感之意,他想说明玉性子跳脱,要楚堪疑多多担待,若楚堪疑有负于她,必然会为她讨回公道。   可大喜的日子。   燕明轩看了看周围迎亲送亲的人,脸上五一不挂着笑容,千言万语终化作两个字,“有劳。”   “应当的。”   喇叭声响起,喜娘往天上撒了一把铜钱,楚堪疑翻身上马,调转马头。   嫁妆有很多抬,当初送来的聘礼,沈氏一样没留,全给燕明玉带走了。   喜轿抬起,在喜悦声中渐渐走远,燕明荞又高兴又难过,她看了眼沈氏,沈氏眼睛很红,她拉住沈氏的手,“母亲。” 第80章 回门   沈氏望着远处, 路口只剩下送亲抬嫁妆的人,真的走了。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咱们收拾收拾, 一会儿也走吧。”   他们得去镇北侯府参加婚宴,不过婚宴在晚上,迎亲还要把盛京城绕一圈呢,倒是不急。   燕国公和老国公还在和这边的宾客说话,“一会儿劳烦移步镇北侯府, 赏脸参加小女的婚宴。”   “恭喜!令爱和镇北侯, 真是天造一对, 地设一双啊。”   “恭喜恭喜, 恭喜燕国公!”   “燕国公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燕国公眉开眼笑, 他一边摆手, 一边谦逊道:“哪里哪里, 众位抬爱罢了, 今日大家吃好喝好, 千万别客气。”   老国公一直和旧友说话, 他的朋友走了几个, 以后会越来越少,今日他穿了深红色, 一头银发,背有些佝偻, 走路也有些蹒跚, “这孙子孙女都成亲了,我这也没什么心愿了。”   “可别说这些, 你有好福气, 定然能长命百岁。”   老国公笑了笑, 谁都盼着长命百岁,但都有把这辈子过完的时候。   燕明荞看着这景象,心中感叹,父亲和祖父是真的高兴,而母亲祖母则是难过多。   燕明月扶着老夫人,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亲事差不多定下来了,对方家世简单,人品能力不错,燕明月见过两次真人,觉得也还行。   其实嫁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不管是二姐姐还是别人,都是一样的。   燕国公府的一众人坐马车前往镇北侯府,侯府是楚家的一个族中长辈在待客,楚铮在一旁,穿了红色,每来一个宾客就拱手笑一下。   而镇北侯府门房旁边,一左一右坐着记上礼的账房先生,两方得分开记才行。   来人先上礼,上过礼后再进府。燕国公府的人来得是最早的,见来人楚铮一一喊了,轮到燕明荞时,也喊了声小姨,就是声音有点小,差点就被风给吹散了。   燕明荞本来正难过的,看楚铮这样觉得好笑,真是……是没吃饭吗,声音这么小。   燕明荞点了点头,端着小姨的架子,使劲哎了一声。   楚铮:“……外祖母先进去吧,这边有我招待。”   沈氏哪儿能让楚铮留下,“你进去吧,这边有我呢,国公府的亲戚还有些没来,来的时候让明荞带你认认人。”   楚铮点了点头,便随燕明荞一块儿进去了。   燕国公是做爹的,自然也得留下,他心里挺愿意的,毕竟也能见到很多平日见不到的官员,在这儿很长面子。   只不过,镇北侯府招待客人的是楚家族中长辈,燕国公觉得这样有些没面子,私下还偷偷和沈氏说,“没个长辈就是不行。”   说完又补了一句,“还好有咱们。”   沈氏懒得在女儿大喜日子听这些话,“公爷慎言。”   燕国公闭紧嘴,“就和你说说,行了行了。”   该有的分寸燕国公还是有的,比如以前有人趁机贿赂他,想走他的路子去楚堪疑那说好话,他就不理会这种人。   燕国公府这边的客人不少,府上来的也不少,但府里的妾室和五六岁大的孩子没过来,也省着添乱。   燕明荞在花园赏景,今日什么都不用干,光喝茶吃点心就好了。   婚宴还算盛大,楚堪疑那边亲朋也不少,多是他的同僚下属,还有几个文官,毕竟楚堪疑是圣上身边的红人,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不仅朝中官员来了,就连宫里都来人了。   作为燕明玉的娘家人,燕国公府一直是座上宾,燕家二叔和于氏觉得镇北侯府真够富丽堂皇的,楚铮和他们想的也不太一样,看着还挺孝顺的。   若是旁人续娶,家中孩子必不可能这般,这样没有算计,两相满意还挺好的。   燕明荞吃点心的时候,难免会想当初许静姝嫁过来那日,今日二姐姐在花轿上,不知难不难受,会不会像顾言那样。   其实燕明玉还挺自在的,嫁人是大事,越朝女子多是盼着出嫁的,在花轿中的喜悦和忐忑不安、憧憬和思家之情……燕明玉通通没有,单纯地觉得今日天气不错,刚出燕国公府时那点伤感也消失不见了。   人得往前看,与其难过,还不如想想日后在镇北侯府的日子怎么过。   大事小事有管事,她偶尔看看,这边还有流露她们几个丫鬟能用,也不用太过担心。   楚铮要么练武,要么去书院,楚堪疑……过阵子肯定会回西北,现在要紧的事就是以后生不生孩子,这事以前没说过,她想今晚把话说清楚。   以前倒还有避孕的法子,现在可什么都没有了。再说怀不怀孕也不是说算着安全期就行的。   怀孕伤身子,那小产也伤身子,看苏小娘小产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她落过一次水,府医虽然一直说身子养得不错,但能不能有孕她也不知道。   她一直觉得楚堪疑有楚铮这个儿子,若是他特别喜欢孩子,肯定会纳妾的,不然也会带一个喜欢的,在西北安个小家,孩子肯定不少。   但楚堪疑不纳妾,所以燕明玉才会觉得嫁过来不用生孩子,但万一呢,若是楚堪疑脑袋抽风,非要给楚铮生个弟弟妹妹,那只能给他纳妾了。   到时候她是主母,有妾室……也不会打扰她过日子。   别的新娘都在甜蜜又忐忑的时候,燕明玉想的是怎么借楚铮说不想要孩子这事儿。   直说她怕死怕疼难免生了嫌隙,还不如拿楚铮做借口。   若是楚堪疑不信,非问楚铮,燕明玉就说自己心意已决,她都不怕楚铮不孝顺她,楚堪疑有什么好担忧的。   再怎么说,他们父子俩人是一个姓,血脉之亲,她呢,只是一个外姓人。   好在楚铮靠谱一点,人品过得去。   就算日后他娶妻了,心在妻子那边,但那个时候她已经有银子车子和房子了,那时候楚堪疑是死是活都不好说,自己一个人过也行。   若是吃避子汤,对身子也不好,燕国公府的府医说有给男子用的,但寻常男子不愿意吃这些,越朝人都期盼人丁兴旺,又怎么会自己吃避子药呢。   总之,若是楚堪疑不愿意,那就给他纳妾,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而纳了妾的男人,燕明玉不想要,她可以接受楚堪疑娶过别人,但接受不了和其他女人共事一夫。   这般脑子里思来想去,忽然听流露小声吩咐轿夫,“抬稳点。”   越朝人成亲抬轿子,轿夫隔段时间会故意晃轿子,让新娘子在里面紧张害怕,但想要稳一点,肯定是能稳的。   流露说这是侯爷吩咐的,轿夫自然听从。   八抬大轿,走得极稳,连着后头的送亲的嫁妆队伍,好像一条蜿蜒的红线。   在城内绕完,迎亲队伍才往镇北侯赶。   到了镇北侯府后,便是射轿门、跨火盆、拜天地、入洞房。   燕明荞看过燕明玉穿嫁衣戴凤冠的样子,现在看着她盖盖头和楚堪疑拜天地,心里多了些酸楚。   等礼官喊完送入洞房,宾客一阵哄闹,燕明荞却偷偷擦了擦眼泪。   心里酸得很。   楚铮亦是如此,这两年他和燕国公府的外祖母,太祖母很熟了,和明荞也熟,俨然把燕国公府当成了第二个家。可他幼时丧母,那时楚堪疑还不是镇北侯,看着如今这般情景,虽然不为生母抱不平,但心里总有几分难过在的。   从今日起,府上要多一个人,父亲真的娶了别人。   送入洞房,宾客不能跟着凑热闹。   这边人多,闹闹哄哄的。   新房内,楚堪疑拍了拍燕明玉的手,他一会儿还要出来接待宾客,他让丫鬟照顾好燕明玉,“照顾好夫人,想吃什么就吃,府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你怎么自在怎么来。”   后面的话是对燕明玉说的。   燕明玉嗯了一声,“你快去吧。”   等楚堪疑走后,燕明玉吃了点东西,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听门外有动静。   紧接着,燕明荞偷偷溜进来了,燕明玉下意识去摸盖头,燕明荞立刻道:“不能摘的,得等姐夫回来再摘。”   燕明荞就过来看看,等婚宴结束,他们就得回燕国公府了,不能同姐姐告别,再见是三日后回门。   她年纪还不算大,过来看一眼没事,等看完,她可以回去告诉母亲,二姐姐在这儿很好。   燕明荞往姐姐手心里塞了一个油纸包,“你饿了吃吧。”   燕明玉:“母亲没哭吧。”   “才没有呢,二姐姐嫁人是高兴事儿,没有人哭的。”   “那就好。”   燕明荞不能留太久,“好了,我好久没吃镇北侯府的菜了,早就饿了,一会儿要开席了。”   燕明荞故作轻松,她蹲下在燕明玉腿上趴了一会儿,她明白的,若非二姐姐当初出事不愿意上学,她也不会被抱到正院。   当初懵懵懂懂的事,如今全都懂了。   感激有,但这三年的情谊也是真的,她是真舍不得。   “好啦,我走了,二姐姐你乖乖等着姐夫吧。有大哥二哥在,不会让姐夫喝太多酒的。”   这次婚宴也有一百多桌客人,不过燕国公府的客人更多,燕明轩跟着楚堪疑敬酒,还有燕明烨也跟着一起挡酒。许是因为楚堪疑位高权重的缘故,没几个人敢趁机灌酒,就算灌酒,也都被两个小舅子挡了。   酒过三巡,众人拿起筷子吃菜,燕明轩燕明烨两脸通红,但楚堪疑一点事都没有。   满桌美味佳肴,燕明荞却没什么胃口,最后,燕明月在桌下拉了拉她的袖口,让她看沈氏。   沈氏在出神,虽然嫁女儿不舍,但一直出神肯定是不好的,燕明荞给夹了一块笋丝,“母亲多吃些。”   沈氏恍然,她点了点头,“你们也多吃些。”   这还是嫁到了镇北侯府,就在盛京,看远嫁的两个姑姑,嫁人后半辈子都见不到几次。   婚宴戌时结束,燕国公府一行人就回府了,楚堪疑收拾了一番,进了新房。   喜婆早就准备好了,喜秤揭盖头,合卺酒,连烛台旁边都堆满了高高的红枣桂圆花生莲子塔。   喝了合卺酒之后,楚堪疑就让喜婆下去了。   燕明玉心里有些紧张,楚堪疑坐在一旁,心里也有些许慌乱。   燕明玉想说的话在进婚房前就想好了,屋里没有别人,现在说总比以后再说的好。   两人之间还没太多感情,现在说正好。   燕明玉看着楚堪疑道:“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新婚之夜,两人都是一身红,燕明玉今日好看,楚堪疑也不差。   楚堪疑言简意赅,“你说。”   燕明玉道:“楚铮今年十一岁,你在西北的日子里,他常来燕国公府。我同他年岁差的虽然不多,但心底已把他当成亲子了。日后我不想再有嫡出孩子,不管男女,这也不光为了楚铮。”   “他母亲生他的时候,你不在盛京,我不想那样。”燕明玉看楚堪疑脸色,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稍稍放了心。   卢氏生楚铮,就是自己一个人,楚堪疑保家卫国,是英雄没错,但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就算燕明玉不怕疼想生孩子,但孩子的父亲不在家中,她就一个人,实在承受不来。   楚堪疑明白燕明玉的意思了,纵然心里有些不得劲,但他得承认,燕明玉说的有理。   当初生楚铮的时候,战事吃紧,楚铮三个月他才见到。哪怕现在越朝和夷族保持和平,他依旧要去西北驻守。   已经有了楚铮了,的确没有必要再要孩子,而且,说实话,生孩子是女子生,受苦的也是女子。   楚堪疑道:“那好,今日早些休息,明儿我问问府医,该怎么办。”   燕明玉也累了一天了,既然楚堪疑都这么说,她也不好把药拿出来,总不能说——我都替你准备好了吧。   看他的意思,是准备自己想办法,那就好说了。   燕明玉松了口气,向楚堪疑许诺,“你放心,我既然嫁过来,日后会好好对待楚铮的。”   楚堪疑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他笑了笑,“嗯,今日你也累了,早些歇息吧。”   新婚之夜,两人就在床上躺着睡了一晚。   第二日不必敬茶,楚铮早也见过,丫鬟一早就过去说了,不用来正院请安,倒是楚堪疑醒得早,但没打扰燕明玉,一早就去演武场练功了。   燕明玉委实没什么事,她睡得不踏实,知道楚堪疑醒来,也知道是新婚第一日,但还是躺到了日上三竿。   起来后慢悠悠吃了早饭,然后见了楚铮,按理该改口的,燕明玉是不计较这些,“你若是不习惯,可以先不改口,以后再熟悉些改口也是一样的。”   楚铮没犹豫,喊了一声母亲,楚堪疑都和他说了,说了两人以后不打算再要孩子了。楚铮也并非四六不懂之人,明白这么做是为了谁。   谁都喜欢孩子的,他以后就是母亲的孩子。   燕明玉点了点头,送上了见面礼,三人相处还算和气。   刚成婚,倒也不急着管府里的事,况且还有一大部分是留给楚铮的,这些订婚的时候就说好了,燕明玉不会管。而她已经成亲了,当初的聘礼完完全全属于她,想想,还挺高兴的,光靠这些,下半辈子肯定吃穿不愁。   楚铮也松了口气,他这些日子不是没听过闲言碎语,说燕国公府坏话的,说燕明玉坏话的,还有人说燕明玉嫁过来后,就不会像以前那么对他了,他父亲也是,以前都是装样子的。   说总有一天,会有新的孩子,燕明玉会算计镇北侯府的财产。哪怕当初分了他一半,可楚堪疑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会再挣家产呢。   他们也是真能操心,楚铮多了家人,其实关系好得不得了。   而楚堪疑,也准备三日后进宫给燕明玉请封,请封后,燕明玉将是越朝最年轻的诰命夫人,这些都是之前说好的,要一一兑现。   再说国公府,沈氏心里空了一块,虽然难过,可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还等着她处理。   许静姝有孕了,不能操劳劳累,于氏和燕二叔还在盛京,他们打算过两天就回去,也就是燕明玉回门的第二天。   要准备给他们带回去的东西,给几个侄子侄女的礼物,还要整理各家送的礼金,这边亲戚多是燕国公府的关系,因为以前他们婚丧嫁娶也都随了礼,全是国公府出的银子,还得一一对照,看哪家还礼哪家没回礼。   两家记礼金也是分开记的,正好方便了对照。   有了这些事,沈氏也没空想女儿出嫁,成了别人家的人了。   四月二十六,燕明玉回门,回门礼准备的不少。   回来先请安,然后少不了和沈氏说悄悄话,自己的母亲,没什么不能说的,燕明玉就把楚堪疑去找大夫吃了药的事给说了。   给沈氏气个够呛。   燕明玉:“早知道你生气就不和你说了,这也是为了我自己,本来楚堪疑就不常在盛京,我若有孕了,府上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沈氏急道:“那么多下人都是摆设吗?”   “那下人怎么比得上夫君,怎么比得上长辈。”   沈氏:“……当初是你非要找家中没长辈的。”   燕明玉嘻嘻一笑,“我不是怕长辈偏心坏心眼嘛,母亲,楚铮这两日很孝顺,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看明荞,我相信我也能养育好楚铮。”   燕明荞现在是沈氏的心头肉,而且明月当初性子不好,现在也养回来了。尽管没有和亲生母女一样,但相处得也不错。   楚铮她还算了解,不是坏心眼的人,   沈氏能怎么办,她做岳母的还能管夫妻俩房里的事,楚堪疑自己乐意,谁有办法。   不生也好,不然燕明玉一个人,沈氏也不放心。   镇北侯府好在人口简单,没有孩子,也省得日后算计。不过楚铮尚未娶亲,日后娶什么样的媳妇还不知道,现在说这些尚早。   中午,燕明玉和楚堪疑陪着家中长辈吃了顿饭,不是家宴,几个年纪小的公子姑娘都没来。   吃过饭,燕明玉就和楚堪疑回了镇北侯府,燕明荞都没说上几句话。   二姐姐是真的嫁人了,就像大姐姐回来一样,匆匆忙忙的。   人得往前看,她这些日子要多陪陪母亲,陪陪祖母。   当初大哥娶嫂子,孟小娘他们离开国公府,燕明荞都没感觉到府内有太大变化,但燕明玉出嫁,觉得府里变了好多。   她不能去玉明轩吃饭了,不过,还能来正院,去寿安堂,去三姐姐那儿。   她也要继续上课,好好管铺子管生意。   月底,燕二叔和于氏要回萧阳,于氏很喜欢明荞,一直说一块儿回去,在萧阳小住一阵再回去。   正好避暑。   燕明荞也很喜欢婶婶,但是她今年不想走,想留在家中陪母亲。   原本宁氏和老国公这个时候都是去萧阳避暑的,但是老国公这两年身子不太好,受不了奔波劳累,所以以后就只能留在盛京了。   再回萧阳,恐怕得等落叶归根了。   沈氏给收拾了不少吃食,路上吃的用的,等到萧阳,她们赶路急些,不像宁氏一样,到差不多是半个月后了,那会儿入夏,正是天热的时候,回去也及时。   等燕二叔于氏离开盛京,燕国公府又变成以往的样子。   燕明荞每日要上课,而燕明月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来年八月份成亲,定在初八了。   八月中旬秋闱,燕明荞的两个哥哥都要参加乡试,而燕明荞明年也得搬出去,自己一个院子住了。   燕明月挺满意自己的婚事的,婚期离得也不算太近,她还能留在家中孝顺长辈。   订婚宴不算盛大,但燕明月自己挺知足的,未来夫婿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自定亲后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还算体贴。   越朝今年风调雨顺,哪怕酷夏也下了好几场雨,庄户说今年收成肯定不错。   燕明荞当然盼着不错,这样多存些银子,她能再置办些田产地产。   九月份秋英宴,燕明荞和沈氏一道去的,上头两位姐姐一个嫁人了,一个定亲了,也不好总出门来,所以日后跟着沈氏去外面赴宴的,只有燕明荞和燕明茹了。   燕明茹今年十一岁,这熬一熬,总能赶上自己出头,她和沈氏不亲近,但这阵子也往正院跑,盼着有好婚事。   秋英宴来的人不少,燕明荞如今不再穿红色黄色这么娇俏明媚的颜色了,而是更喜欢丁香紫这种柔和的颜色,出门在外,也不像以往那么爱说爱闹。   至少,现在出门,她不会去湖边钓螃蟹了。 第81章 话本   沈氏和一众夫人去湖心亭说话了, 燕明茹跟着沈氏,大人太多,燕明荞嫌插不上话, 还得规规矩矩坐着,   就带着丫鬟来湖边散心了。   湖边景色很好,芦苇丛旁,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娘子在钓螃蟹,见钓不上来急得直跺脚。   燕明荞跟雪竹说了两句话, 很快雪竹就跑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 小娘子的丫鬟借来网兜。   这回钓上来螃蟹, 便眉开眼笑了。   燕明荞还记着当初和楚铮钓螃蟹, 只不过楚铮还长她两岁, 现在性子愈加沉稳。   如今不会再来燕国公府吃饭, 见了面虽然喊小姨的次数不多, 但内里还是很尊敬的。   等再过两年, 楚铮进了军营, 见面的次数就更少了。这个外甥, 是儿时玩伴, 但谁不管多大,总是玩儿呀。   其实砚见湖景色依旧, 燕明荞轻轻叹了口气,人不一样了是没错, 可景色没太大变化。   她在湖边站了一会儿吹风, 雪竹就在一旁守着,等离开的时候燕明荞看见长公主府的陈嘉元和安康伯府的赵芸安在那边, 不, 不是伯爵府了。   去年越朝干旱, 安康伯献了良策,圣上大悦,封安康伯为安康侯。   这封侯加爵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有才学之人察觉典籍,奔波劳累,便能寻得应对之法。   而有些人这一生也难再进一步。   燕明荞自然也知道当初燕国公府的爵位是靠着祖父和姑姑,如今正在往下坡路走。   燕明荞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嘉元郡主还故意酸了两句,“你呀,从前就跟你二姐姐好,现在可算舍得出来了。”   赵芸安性子软糯,她道:“郡主,你少说两句,前几日吃玉芳斋点心的时候,你还说明荞妹妹的好话来着。”   燕明荞笑了笑,“我这哪儿是舍得出来,是担心郡主没有好吃的点心,特意从玉芳斋带了些过来,可别说,就我这儿有,现在玉芳斋还没卖的呢。”   陈嘉元顿时忘记燕明荞不常出门的事了,认认真真问道:“什么点心?”   燕明荞让雪竹去车里拿,“咸口的奶油做的,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玉芳斋是几个铺子之中最赚钱的,里面的掌柜的、点心师傅、伙计们拿的银子都比别处得多。   点心师傅除了做点心卖点心,就是想法子做新点心。刘掌柜知道固步自封没有好出路的,但是吧,做点心也不是说有个点子就能做出来的。   燕明玉给的点子都是好吃的点子,但点心师傅做的就不一样了,有时候真的很难吃。   入口味道千奇百怪的,这个是其中好吃的。   吃惯了甜口的,再吃咸口的有些奇怪,但并不难吃,有点像吃肉松小贝的感觉。   出门带东西是燕明荞的习惯,玉芳斋的点心很拿得出手,拿来打点人情十分合适。   等雪竹拿过来,就把点心交给了二人的丫鬟。   陈嘉元不急着吃,她抿着唇一笑,“明荞你可真好,出门还想着我们,你不常出来,一会儿我带着你见见这群姐妹。”   陈嘉元是长公主的女儿,出身尊贵,身边自然有不少玩伴。   不光燕明荞长大了,陈嘉元和赵芸安也不再是那个在燕明玉身边等着吃栗子的小姑娘了。   盛京城的世家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和陈嘉元年龄相仿的小娘子就那么多。   陈嘉元平日里和赵芸安走得近,和燕明荞一年见不到几次,但因为常吃玉芳斋的点心,所以也相熟。   现在燕明荞跟着来各种宴会,陈嘉元自然是高兴的,以后也能多一个人一起玩了。   “那边还有几个小娘子,我带你过去。”陈嘉元笑着道,“都是很好相处的,林家姐姐最是温婉和善。”   燕明荞没有多想,本来出门就是为了散心交友,她点了点头便跟着去了。   到了连着湖心亭的长廊,陈嘉元说人就在廊下坐着。   燕明荞远远看着几人,心里有些诧异,没想到其中有两人她竟然见过。   正是顾绵和林毓婉,两人之间隔了好远。   而林毓婉身边还多一个小娘子,看上去泾渭分明。她时不时看顾绵一眼,看过之后再无奈笑笑,活像顾绵在故意发小脾气。   林毓婉看完顾绵,脑袋转了回去,正巧看见陈嘉元一行人走过来。她站起来道:“郡主,赵姑娘,这位是……”   她觉得眼熟,盛京城她没见过的小娘子并不多,而且燕明荞长得很好看。   但她没多想,长得好看的小娘子有的是,她还以为这是陈嘉元的表妹。   也不怪林毓婉不认得,她上次见燕明荞还是三月份,如今已经九月份,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哪怕当初气得牙痒痒,但那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还记得。   顾绵倒是认出来了,嘴微微张着,可不等说话,陈嘉元就为几人引荐说和,“这是燕家的小娘子,明荞,这是太傅府的顾绵,这位是工部尚书的千金,你喊毓婉姐姐就好了。”   其余两人陈嘉元也不太熟,只说了名字。   林毓婉这回想起来了,她脸色不太好看,难怪觉得有点眼熟,没想到是她。   那个丫鬟她带回去了,不敢向母亲隐瞒,实话实说的。   林夫人哪儿敢用这种背主的丫鬟,打发到洗衣房了,还关了林毓婉半个月的禁闭。   林夫人以前说过很多次,让林毓婉不要再找顾绵的麻烦,那是顾太傅的女儿,总是招惹她做什么。哪怕压了一头,但在朝中,一直是林尚书被压着。   林毓婉听进去了,但还是忍不住刺顾绵几句。   顾绵很蠢,总是上当。   今天看见燕明荞,她又想起了在庄子的事,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句,真是多管闲事。   顾绵心中欢喜,眼中带笑,“见过燕小娘子。”   燕明荞福身回礼,“见过顾小娘子。”   既然顾绵没说以前见过燕明荞,林毓婉也不会多嘴,她点了点头,同样见了礼。   陈嘉元只当几人是第一次见,“明荞性子最好了,对了,盛京城的玉芳斋,就是她的生意,你们可以去尝尝,好吃极了。”   虽然越朝重农抑商,但谁家小娘子或是主母管家厉害,只会赢得一片叫好声。   燕明荞倒也没谦虚,“今日出来带了不少,一会儿你们尝尝。”   顾绵道:“好呀好呀。”   林毓婉哪里会吃,又怕燕明荞说什么不该说的,匆匆离开,去找她母亲了。而林夫人因为当初相看的事,心虚得很,也不怎么敢在沈氏面前说话,母女俩就在一旁坐着。   当初她还觉得是夫君想多了,但最后镇北侯真的娶了燕明玉。   不过,相看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就和别人定了亲,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陈嘉元乐意见得燕明荞和这群小娘子相处得好,便没多留,跟赵芸安去吃点心了。   廊下丫鬟在顾绵示意下退到更远处,顾绵雀跃地走到燕明荞面前,“当日的事还未当面谢过,我当时想日后总有机会见到,结果一直没见……对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顾绵,是三月份你在庄子帮的那个人!”   “你我见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盖因当初送过谢礼了,所以顾绵才没去,五月底到七月份这几月她回老家避暑了,也没出来,今日是真巧。   燕明荞当然记得,“庄子。”   顾绵使劲点了下头,松了口气,她心想燕明荞记得就好,但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想,反正觉得一见如故,投缘得很。   其实见了面之后,又不知说些什么了。   许是刚刚陈嘉元介绍得不够多,顾绵自报家门,她是太傅府的姑娘,今年八岁,别看长得高一点,但生辰小,在腊月。   去年的时候她好像比燕明荞高一点,今年燕明荞又追上来了。   而刚刚走的林毓婉,则总爱和她作对,一开口就是柔柔的姐姐妹妹,但其实还长她两岁。   她望了眼林毓婉离去的方向,“这个林毓婉讨人厌得很,我今日应该问问她,那么喜欢那个丫鬟,怎么没带出来。”   燕明荞轻笑两声,又肃了神色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顾绵敲了敲脑袋,“和你说没事了,和别人我都不说的。”   “你说话和我一个哥哥好像呀……”   燕明荞没打算瞒,“令兄我曾见过,在我兄长的婚宴上。”   做喜童压床她没说,与人相处切忌交短言长。   顾绵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我回去还同他说这事儿呢,但是他光笑了,根本没说见过你,还很得意地看着我!”   原来早就知道啊。   顾绵有些懊恼,真是,顾言实在是太讨厌了。   她原地跺了跺脚,“不过也能说明咱们之间有缘分,你看呀,在这之前就见过我兄长。明荞,咱们去摘香蒲吧,我一个人不太敢去。”   顾绵性子很是活泼,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对着林毓婉都敢翻白眼。   “摘了香蒲去吃点心,虽然秋英宴点心一般,但有几样还是很好吃的。”燕明荞心情又明媚起来,虽然她不会钓螃蟹了,可是没说不去摘香蒲呀。   那个圆圆的小棒子,看着就很有意思。   顾绵很是兴奋,两人便手挽着手一起过去了。   燕明荞多摘了一些,想着回去做个枕头,顾绵很久之间就相中这个了,但没想到一碰散了一手。   她吓了一跳,想碰又不敢碰了。   “怎么飞得到处都是啊……”顾绵直躲。   燕明荞看书多,“这应该是种子吧,你看湖边这么多香蒲,一年比一年多。”   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故意种这些,所以都是自己长的。   顾绵这回不躲了,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飞走的香蒲绒像杨花柳絮,倒也好看。   燕明荞跟顾绵一块儿摘了不少,湖中残荷有很多,也是早秋残败之景,但她心里明媚得很。   虽然各家相处,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规矩,但顾言都去压床了,就证明燕国公府的姑娘可以相交。   而且,嘉元郡主都帮忙引荐了……   “明荞,我能这么叫你吗,咱们以后能一起逛铺子,一起吃东西吗?”   燕明荞点了下头,“当然行了,不过我平日还要上课,只有放假才能出来。”   虽然就剩一门傅先生的课,但还是要上的。剩下的时间还可以看看书,练练字不能荒废了。   尽管没人管她,但燕明荞一向自律。   顾绵道:“放心,不会耽误你上课,我也要上课,不过我是跟着郡主她们。”   顾绵去的相当于女子书院,人不多,看家境如何。去的都是各家嫡女,还有圣上宠爱的几位公主。   她们有点像……皇子伴读。   燕明荞略有耳闻。   燕国公早两年和沈氏商量过,让燕明荞过去,给个公主郡主做个手帕交,日后肯定有好出路。   但沈氏不愿意,尤其是经过去书坊那事儿,明荞聪慧,在公主郡主身边必须藏拙,处处小心事事想让。   不知道会受什么委屈。   况且,沈氏也不想让她的女儿去攀附。燕国公想让府里更进一步,可他都没做好的事,凭什么要压在女儿肩上。沈氏不求别的,能管家拿得出手,就自由自在地长大就好。   如今在家中学了什么别人不知道,也不用藏着掖着,明荞长大了,在外知道提防别人,能去做生意,和家中的姐姐玩闹,就足够的。   燕明荞道:“那正好了,就等放假再出门。”   顾绵捧着一大把香蒲,“嘿嘿嘿。”   这回秋英宴燕明荞还挺高兴的,等到众人赏花时,有人手痒,对着菊花作画,燕明荞看得入迷,等到最后,在起哄声中画了一幅,说不上多好,但也绝不差。   于是,秋英宴又变成了几家小娘子比画,最后,燕明荞还抱走了一盆菊花,听人说叫虞美人。   颜色是粉色,她不擅长养花。回去放到花房吧。   等到日薄西山,众人才尽兴离去。   回去的路上,沈氏问她,“今日可还高兴,看你和顾家小娘子相处得不错。”   燕明玉出嫁后就入夏了,燕明荞胃口不好,吃凉拌菜都吃不香,瘦了些。   但这样也好看,脸上轮廓清晰,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没撒谎,“很高兴,是得出来转转,不能光在屋里闷着。”   一旁燕明茹没什么存在感,今日她一直跟着沈氏,见了不少夫人,不管今日能不能记住她,只要常见,肯定能混个脸熟。   所以,她也不太在意燕明荞和沈氏亲昵。   正院的女儿,还是不一样的。   沈氏道:“你该多出去走走,平日里多和那些小娘子一块儿,老是跟你祖母和我待着,性子都老成了。”   燕明荞笑了笑,心里道,她乐意和母亲祖母待在一起,但嘴上却是极其听话的,“母亲说的是。”   若是能一直在母亲身边,她才不愿意出门呢,反正这世上,母亲对她最好,二姐姐对她第二好。   她就喜欢母亲,她就愿意在母亲身边待着。   沈氏道:“明儿是不是还有假,你去看看明玉,她嫁人后就更不愿意出门了,可别把自己憋坏了。你也劝劝她,我现在是管不到她了,一个人在府上,无法无天。”   燕明荞想到了二姐姐讲过的孙猴子,也是无法无天。   但二姐姐了不那样,燕明荞心说母亲你可太不了解二姐姐了,二姐姐不出门那是不高兴出门,绝对不是憋着自己。想出门的话,那自然出门了。   但让燕明荞去看看,她还是很乐意的。   她虽是娘家妹妹,但也不好总往镇北侯府跑,一个月去一次正正好,打燕明玉成亲后,总共去过四次。   而燕明玉只回过两次镇北侯府,燕明荞明儿去就是第五次。   次日一早,燕明荞就过去了,镇北侯早已回西北了,楚铮去了书院,府上就燕明玉和一群丫鬟小厮。   其实,少了请安少了去别的院子转转,这一日确实有些无趣,就只能看着厨子厨娘做吃的,尝两口品鉴一番。让绣娘做衣服,做好了她看一遍,选几身喜欢的。   燕明玉每月有三四千两银子进账,虽说楚铮也是她孩子,但只是继子。   她不趁着年轻活着的时候多花花,等死了带进地下给自己陪葬那。   每日花钱,其余时间就是听流露她们说庄子铺子的事,看看哪家生意好,要么就是听外面的八卦。   听说沈元景还没回安王府,他已经去了书院。   而安王为了让这个唯一的儿子回王府,下了不少功夫,但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市井传言,安王也觉得这个儿子和自己离心,所以想抓把劲儿再生一个。   但是……这都一年了吧,要是能有,早就有了。   因为沈元景不回王府,安王和安王妃关系也不好,还查出许多腌臜事来,好在镇北侯府就她一人,下面的丫鬟也都听话。   其实燕明玉倒也不一直躺着,毕竟年岁越来越大,总躺着碍于长寿。   出门的话看心情,燕明玉是整个越朝最年轻的诰命夫人,只要她不想做的事,不想去的地方,没人能逼她,也有,皇上。   但只要楚堪疑在,她就不会有事,他有担当,燕明玉也会花些时间想念楚堪疑。   新婚燕尔,自然会想。   日子是她想过的日子,但有些时候,的确会想母亲想妹妹。   但也没办法。   每个月妹妹过来的时候,是她最高兴的时候,准备一桌好菜,然后在库房捣腾好东西,多是书籍画册,燕明荞最喜欢这些。   燕明荞来的时候总说让燕明玉别忙活,但燕明玉就喜欢做这些。   “你不容易来一趟,当然准备点东西带回去啦,还有你选的话本子我都看完了……”燕明玉暗示道。   燕明荞:“下午回去的时候路过书坊,过两日我再送一趟。”   这样过两日她又能来一趟啦。   燕明荞絮絮叨叨,跟姐姐说了这阵子发生的事,包括顾绵这个新朋友,“昨儿跟她一块儿摘香蒲了,等做了枕头,给你拿一个过来。”   燕明玉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顾绵是谁,“你姐夫说过,顾太傅为人清廉,他家可以相交。”   朝中官员各成一派,世家、寒门、保皇一派。   像燕国公府、镇北侯府、顾太傅都是属于保皇一派的,不管别人,只忠于皇上。   这些人有世家也有寒门,楚堪疑跟她说这些,也是怕行差有错,对镇北侯府不利。   燕明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工部尚书府呢?”   也就是林家。   燕明玉对几家记得还算清楚,“寒门,当初母亲相看林家时也说过,林家家境不丰。”   林褚已经娶妻,燕明玉也嫁人了,这事儿再没和任何人说过。   燕明荞心道,那林毓婉那样对待顾绵,也不单单是为看不惯了。   总之日后与人相处得小心,但也不必事事小心,因为盛京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少不了沾亲带故。   顾绵说起来还是燕明荞嫂嫂的外祖的兄长的孙子,盛京城许多家中,都是如此,使劲论一论,也是亲戚呢。   中午姐妹俩一块儿午饭,吃过饭,燕明荞就去了书坊。   她先给自己选几本书,然后认认真真选话本。   她要把最新的话本子都买下来,过两日给二姐姐送去。   正挑着,侧手边就递过来一本书,“最新的,就这一本了。”   燕明荞偏头看了一眼,惊讶道:“顾小公子。”   顾言今日穿的月白色,看着有些矜贵,他把书放在架子上,颇有些无奈道:“你若是不想喊哥哥,其实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也见过几次了……”   燕明荞从善如流,“顾言。”   两人还算相熟,但是对着没什么关系的人喊哥哥,燕明荞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她觉得,喊顾言哥哥是对不住大哥二哥。   顾言:“话本子放这儿了,有什么事,尽可问我。”   燕明荞点了下头,其实,在十几年前,顾家最出息的一脉还是许静姝的外祖家。之后顾太傅在朝中说得上话了,另一脉才慢慢起来。   燕明荞在挑书,顾言也拿了一本看,两人倒也安静,更没伙计来打搅。燕明荞觉得顾言可能和书坊有点关系,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小声喊了顾言名字,“这些话本不会都是你写的吧……”   情情爱爱的,二姐姐最喜欢,但顾言才九岁,看这么大人写的话本……姐姐以后还能看下去吗?   顾言摇了摇头,“不是,但我认识写它们的人,怎么,你想知道结局吗?”   燕明荞赶紧道:“不想!”   谁想知道结局呀,看话本不就是要一本一本看,自己翻到最后一页吗。   顾言:“那巧了,我正好不知道。” 第82章 除夕   顾言这么说了, 燕明荞哪儿还能不明白,他是故意过来说话的。   兴许是为了顾绵。   虽然在庄子燕明荞帮忙说话有两分顾言的原因,但是与人相交可不看她兄长是谁。燕明荞想说清楚, 又怕说了显得见外。   毕竟顾言什么都没说。   燕明荞抱着话本子,看有没有漏掉的,“料你也没有,我这十几本新集,你若都知道结局, 也着实可恨。”   顾言这回听不懂了, “为何?”   燕明荞笑着道:“有几本一直拖着不写, 还有一本临近结局的时候, 主人公另娶了别人。我姐姐说, 恨不得给写话本的人家里寄刀子, 你若是知道结局, 刀子岂不是有处送了。”   直接送到太傅府去。   顾言道:“……没想到你姐姐竟是性情中人, 不过你放心, 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燕明荞得意一笑, “我书买好了, 就先告辞了。”   顾言点了点头,“嗯, 我还要再看会儿书。”   谁都没提顾绵,燕明荞觉得是自己想差了, 与人相交, 大概也不会看谁和自己妹妹关系好。   燕明荞心里很松快,结账的时候一摞书和话本还打了折, 她看向顾言, 顾言神情颇有些疑惑。   燕明荞心道, 就算顾言不是写书的,估计也和书坊有点关系,不过她都做生意赚钱了,顾言能想法子赚钱也不奇怪,赚钱的人不丢人。   不赚钱伸手要钱的才丢人呢。   回到燕国公府,燕明荞把自己的书先挑出来,按照要看的顺序摆在书架上,她的私库里有很多书,都是看过的,书架上的更多。有时候燕明荞不经意间会想,等明年她搬院子自己住,要搬的东西应该也不少。   这边安生上了两日课,等第三日上完傅先生的课,燕明荞就去镇北侯府了,姐妹俩才见过,她便没久留,说了会儿话便回来了。   随着年岁渐长,懂得也越来越多,如今,她知道,出门探望要在上午,不能空手上门,也不能日日去……否则的话外人见了会说闲话。   燕明荞觉得,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可人言可畏,为何要自找麻烦。   现在铺子和茶叶生意都不用她管,再加上许静姝有孕,她多是管府里的铺子,多少能让燕国公府的铺子多赚些银子。   但改的不过是管理铺子的方式,就像玉芳斋和茶叶生意那般,谁多做事就多拿银子,赏罚分明,颇有成效。   说实话,哪怕燕国公府在燕国公这一代日益没落,但府上绝不缺银子。   有时候,许静姝会以为自己掉进金窟窿里,尤其是怀孕的这几个月,感受更加明显。   其实伺候的下人也是那么多,没有仆从环绕,更没有不让她干这个不让她干那个,但就是比在闺中吃用得金贵。   比如想吃酸的,五妹妹会弄来酸甜的猕猴桃,这些水果以前都吃不到,因为不好运,但燕国公府就能弄来。   府里的点心师傅吃不惯,会让玉芳斋的点心师傅做少油少糖的点心,连小厨房的厨娘每日都会得不少新鲜难得的食材。   什么松茸鱼唇……库房里堆了不少。   燕明荞常拿好茶过来,加上公中每月进项多,比之安阳侯府,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临近产期,安阳侯夫人顾氏过来看看女儿,顺便送了个有经验的嬷嬷,她感触不那么深,但是吃点心的时候觉得挺好吃,“这是玉芳斋的点心,怎么味道不太一样啊。”   到如今顾氏也不知道玉芳斋是燕明玉和燕明荞的生意,许静姝含糊着,“我吃不惯太甜的,明荞请那儿点心师傅另做的。”   顾氏:“你这小姑子真没话说,做事有条理。”   周到得很,还不让觉得被冒犯。   许静姝点了点头,她以前觉得燕窝花胶珍贵,但比这些珍贵的东西有很多。她怀孕以来,吃好喝好,府里的事有明荞管着,也不单单管,还会隔几日过来说说府里发生什么事,不让她这个长嫂难做,更不会让她胡思乱想。   就算是沈氏的意思,那明荞也很周到。   只是她身为儿媳长嫂,却得劳累母亲妹妹,实在是……   燕国公府的富贵在于精,是大把大把银子堆出来的,到如今,许静姝也没和顾氏说过,拿了妹妹们的分成,几个铺子也没说。   安阳侯夫人却是为女儿打算的,“等你生下孩子,交给嬷嬷带,你得趁早管着府内庶务。我看你肚子尖尖的,也爱吃酸的,像个男孩。”   许静姝想说,不管男女都好的,看母亲那么喜欢明荞,便是个孙女也好。   正巧明荞没有侄女,添个聪慧可爱的女儿,多好啊。   顾氏想的则是先生男孩,以后再生,总归得有人继承燕国公府的家业。   “明荞是不错,可年纪小,那么聪慧,心眼子也多,你得防着点。”顾氏觉得,沈氏挺偏心燕明荞的,其实偏心女儿没什么,但也得分轻重,这都有儿媳妇了,再偏心就是让儿媳难做。   许静姝不太爱听这话,“防着什么,有什么可防的。再说这本来就是明荞的家,我一个外嫁进来的媳妇,有什么好防的。”   顾氏心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呀,不知道谁亲,明荞再好,以后也会嫁人,你也想想你的兄弟们。以后,只有他们才能给你撑腰。”   许静姝有兄弟,她能帮的自然会帮,但帮不了的也没办法。   她给了顾氏五百两银票,这是她嫁妆银子,多了没有。   顾氏收下了,家中孩子多,既然燕国公府富贵,那姻亲之间,补贴些也没什么,左右沈氏不会委屈自己孙子。   许静姝其实想说在燕国公府多好,可因为给了银子,她还是没说,总感觉说了之后母亲会说些让她不高兴的话,又或是让她对妹妹不好。   将心比心,许静姝已经把明荞当亲妹妹了。   中午顾氏留下吃了饭,总是忍不住给许静姝夹酸的菜,但许静姝什么都吃,如今不害喜了,什么口味都会用一些,辣的也喜欢。   这样盼着她生儿子,比沈氏还要着急。   吃过饭,顾氏不便久留,因为燕国公府什么都齐全,她只留下一个经验丰富的嬷嬷,许静姝是十月份的产期,孩子养得好,可能会早出来几日。   燕明荞也会给未出世的侄子或是小侄女做些小衣裳,选的都是颜色清浅的料子,这样男孩女孩都能穿,就是她没什么经验,做得有的大有的小。   燕明荞只能这样想,小孩子会从小小的一个长大,肯定能穿上的!   穿着姑姑做的衣裳的小娃娃,多可爱呀。   许静姝的肚子很稳当,一直到月底都没动静。   月底放假的两日顾绵相邀,邀去宝川阁玩麻将,燕明荞想了想,虽然不会玩这个,但应该不难,便欣然赴约。   宝川阁不全是顾绵想出来的地方,如今天有些冷,她想带燕明荞去好玩还暖和的地方,但她一时想不到,在外吹面风太冷了,人又不傻,干嘛要去冻着呢。   可在屋里莫不过听书喝茶看戏,也没什么意思。   最后顾言不知从哪儿知道她在发愁,提了个意见,“去宝川阁玩,可以玩麻将,里面还暖和。”   顾绵:“可我从来都打不赢,也不知道明荞会不会。”   顾言面无表情道:“赌钱不要想了,麻将又不是只能那样玩,你带一匣子亮晶晶的石头,跟燕小娘子搭房子去。”   从顾言的语气就能知道,他不喜欢搭房子。   但顾绵喜欢,搭房子好,搭房子有意思。   顾绵眼睛一亮,搭房子顾名思义就是拿麻将牌搭房子,然后做出正屋东西厢房。   其实说起来和玩泥巴差不多,但是更好看更干净。   两人年纪并不大,又是两个人出去,不带别人,虽然听上去幼稚了些,可别人管不到呀。   顾绵先嘿嘿笑了两声,又对兄长道:“可是我没有亮晶晶的石头。”   太傅府的家境在盛京城也就一般,自然不可能把贼珍贵的宝石拿来给顾绵玩,府上也没这些东西。   但是有别的,就像那次顾绵送给燕明荞的珍珠,都是没长好的,但很好看很有意思。顾言能弄来这样的东西,有些石块并不是很珍贵,但只要抛光打磨好,一样很好看。   顾言给了一小匣子,够顾绵玩了,她就抱着东西喜滋滋地去宝川阁了。   饶是燕明荞读书多,但也没见哪本书写着能用麻将板搭房子,她以为就是打麻将。原本她还担心自己不会玩,要顾绵费心教呢,谁知道根本不是那样玩的。   也就燕明荞手掌一半大小的麻将,一个个晶莹剔透,上面还刻着字,方便在手里把玩,只要小心点,绝对不可能摔坏。   因为宝川阁离燕国公府不远,燕明荞就让雪竹回府把她过年收的金银生肖小动物拿了过来,搭好的房子肯定要住人的,就让它们住进去好了。   一人一间小屋,搭到最后,燕明荞和顾绵已经把两人的住处搬到了一起,两人妆匣也塞满了,从上面看,屋子里富丽堂皇,像书中的龙宫,里面全是金灿灿的宝贝。   床边的小珍珠是夜明珠灯,绿色的石头是从南海仙山摘下来能长生不老的果实,各种颜色漂亮的小石头全成了珍宝。   白色的石头可以当银子,黄色橙色的当金子。   等两人的宅子日益变大,燕明荞和顾绵已经商量着把家里人接过来了。   燕明荞道:“我先接我二姐姐吧,她一个人住,母亲还有三姐姐陪呢,就住在我隔壁好了。”   她手里动了动,小金兔子就请来了小金羊过来,安排了一个新屋子,就在两人屋子的隔壁。   顾绵略一思索,“我家中姐姐出嫁了,若是给接过来,小侄子就找不到母亲了,哥哥还算了吧,这样吧,我养只小狗吧,我一直想养狗!”   顾绵在自己屋子旁边养了只狗,还伸出手指摸了摸。   燕明荞道:“那我养只小鹅子吧,算了,还小猫吧。”   听说小猫很可爱的,养一只多有意思呀。   在家中不能养,因为自己不会照顾,但玩这个,养一百只都行。   顾绵养了只小狗,燕明荞养了只小猫,两个小姑娘眼里都带着笑,玩得不亦乐乎。   燕明荞没觉得哪里不对,心里越发兴奋,“那咱们今日去逛街买东西吧。”   自从搭了房子,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每天过得飞快。   一个小兔子和一个小金龙带着一大堆亮闪闪的宝石回了家,两人头对着头看着兔子和龙睡过一晚,商量着第二天出去做什么。   燕明荞道:“不然去吃好吃的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玩这个总觉得能拉近些距离,还能知道顾绵喜欢什么,但顾绵实在不好猜,满汉全席都数了一遍,感情是不用真做。   顾绵:“烧乳猪烧乳鸽烧鹅烧鸭……”   燕明荞咽了咽口水,好像是挺好吃,不过烧乳猪和烧乳鸽今天吃不上了,可以去吃烤鸭。   顾绵带她来玩,她理应回请中午饭的。   两人又拿了些麻将,搭了个二层小楼,燕明荞也知道了,顾绵是顾家的四姑娘,顾家庶出子女不多,唯一一个已经出嫁了。   顾家并非按照男女长幼排,而是完全按年岁,顾绵上头有大哥二姐三哥,三哥便是顾言。   家中二姐为庶出,但看着关系很好,府上也没那么多姨娘妾室,好像就一个。   顾缙和二姑娘已经成亲了,不过年岁还是差得多一些。   顾缙已经二十有三,在朝中也能独当一面了。   在顾绵口中,顾太傅是好父亲,顾夫人是好母亲,还有好兄长好姐姐,燕明荞心想,难怪顾绵性子这般烂漫。   燕明荞有沈氏护着,但很多时候就忍不住多想。她也捡燕国公府不重要的事说了说,两人更亲近了些。   两人又搭了一个铺子一个庄子,时辰便临近正午了。   顾绵玩得尽兴,但该回去了。   燕明荞道:“吃过饭再回去吧,我倒是知道一家好吃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尝过之后,顾绵表示很喜欢,下回再出来带燕明荞吃那家很好吃的饭馆。这是两人头一次这样出门,也少不了相互试探,看对方能不能相交,幸而结果不错。   顾绵欢天喜地地回去了,还把石头还给了兄长,“三哥,下回我一定给你搭一间屋子。”   顾言倒是不在意这个,就是习惯地思考发问:“为什么不是这回。”   因为她养了只狗狗。   顾绵道:“因为这次都玩完了呀,还怎么搭!你话怎么这么多!”   顾言:“……”   燕明荞回了国公府觉得麻将牌很有意思,就买一副给燕明玉送去了。   燕明玉以前确实见过这些,不过她天生对这个不感兴趣,不然早把各种牌面记下来,找人打一幅玩了。   现在的麻将和以后的有什么区别燕明玉也不知道,等燕明荞送去之后她玩了几次,盖因丫鬟们都给她喂牌,赢得痛快但玩得不尽兴。   燕明玉就把这个放库房了。   而燕明荞多了新的玩伴,十月初的时候又出去了一次。   她喜欢和顾绵玩儿,每次都是玩不重样的东西。   顾绵好说话,就是性子有点直,这回出门还遇见了林毓婉,不过没吃亏。   回来的第二日,许静姝就发动了,燕明荞第一次见人生孩子,在致远堂外听见了痛呼声,等了一个白天,才等到了小侄女。   许静姝生下一个女儿,虽然她心里觉得女儿好,又怕沈氏和燕明轩想要男孩,但是,沈氏抱着小孙女很是喜欢,燕明轩的神情也比以往温和,她这才放下心。   不过顾氏第二天来看外孙女的时候,神情总带着点惋惜。   许静姝刚生产完,脸色还不太好,但神情很温柔,连顾氏抱怨的话都觉得好听。   “明明你吃酸的,肚子也尖,怎么还生了个女儿呢。”顾氏逗了逗孩子,她喜欢外孙女,可还是更盼着要个外孙的,这样女儿才能在燕国公府站稳脚跟。   许静姝道:“我还爱吃辣的呢,什么都吃的。”   顾氏看孩子的眉眼更像许静姝,更满意了一点,燕明轩样貌端正,但女儿家嘛,还是要好看些得好。   “小阿囡,我是外祖母呦。”顾氏哄着孩子睡觉,在这边待了一会儿,燕明荞就过来了。   燕明荞没有空手过来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带些东西,昨儿见了侄女她就把做的衣裳找了出来,又让丫鬟洗了一遍,今日上午晒干后才过来。   她带了自己做的小衣裳,还有两匹特别柔软的料子。   和顾氏见了礼,燕明荞就坐着看了看小侄女,这么小的孩子,每日睡得多,她昨儿过来的时候也在睡觉。   许静姝生孩子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倒是都忘光了,她靠着坐着,“你过来就过来,还拿东西做什么。”   燕明荞:“早就做好了的,就是看着是大了点,留着以后穿吧。”   有外人在,顾氏说话一向妥当,“这颜色真好看,若是熙宜醒着,定然笑着。”   小侄女名字叫熙宜,宁氏给起的,也是一样重孙女一切都美满得当。   燕明荞笑了笑,“那可是好,明儿可得等熙宜醒的时候再来。”   离得近,孩子这么小,燕明荞有时间就会来看的。   十一月份小侄女满月,满月宴请了不少人,燕明荞跟燕明月商量着送的东西,虽然说她不缺银子,但也得考虑三姐姐,哪儿有姐姐送的东西比妹妹少的。   燕明荞银子多,但也得为燕明月考虑。   两人一人送了个金锁,一人准备了对金镯子,也是姑姑的一片心意。   燕明玉满月宴的时候也来了,送了东西,但她不太喜欢孩子,看过之后就去吃席了,正好躲了许静姝的念叨。   许静姝有了孩子,自然觉得女儿哪儿哪儿都好,更觉得有孩子好。   还想借机和燕明玉说说,让她抓紧要一个孩子,这样楚堪疑不在家的时候也能有个人作伴。   但是根本没说上话,只能作罢。   小孩见风长,一个月一个样,等到腊月十六宁氏寿宴,已经白白胖胖了。   燕明荞喜欢小孩子,现在已经能稳稳当当抱着小侄女了,燕熙宜也喜欢姑姑抱着,她爱笑,宁氏还会去致远堂看重孙女。   许静姝总说带着女儿去请安,但宁氏怎么会让小孩子寒冬腊月地往外跑,趁她还能走得动,出来转转也好。   宁氏今年五十七岁了,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活到这般岁数,自然比别人看得开,她都看见重孙女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国公今年五十九了,明年六十大寿,他身子骨越来越差,今年冬天很少出门,还喝了好几日药,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不过到这个岁数也活明白了,这小一辈越长越大,也就意味着他们这辈子走到头了。   孙子辈的几个孩子都不错,燕国公府也在走上坡路。   一场大雪,在屋里猫了几日,便到了年关。   燕国公府因为添了人,所以比去年还热闹一点,今年过年下了雪,燕明荞顶着雪去各家拜了年,回来之后在窗前支了个小火炉,一边赏雪一边烤火。   等过了今晚就是新年了,她就十岁了。   燕明荞开春要搬院子,虽然舍不得,但是总得有这么一天,但是她的院子离正院很近,都在一个府中,也没什么差别。   今日下人有年礼拿,府上发一份,正院发一份,燕明荞自己屋里的又多一份。   她有六个丫鬟,新来的两个很讨喜,捧着两支梅花进来,“姑娘看,梅花开了,奴婢给插屋子里。”   燕明荞点了下头,一支红梅一支白梅,还挺好看的。   丫鬟欢欢喜喜地去插花了,燕明荞也笑了。   母亲给她选的丫鬟,就没错了的。   春枚善插花,总能把屋里收拾得特别好看。春喜梳头好看,她现在都不怎么梳花苞头了。   今日燕明荞穿了藕荷色,虽然不是大红,但也喜庆。   晚上年夜饭,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因为今日下了雪,沈氏和燕国公回来得比以往早,也是圣上不愿意耽误众人守岁,早早宫宴就散了。   沈氏还是很得意的,因为燕明玉和楚堪疑也参加宫宴了。   燕明玉一身宫装,姿容得体,皇后娘娘还亲自问话了,沈氏怎能不高兴,那是她的女儿。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沈氏打算去靖安侯府看看,就不留饭了,早点回来,多和女儿说说话。   过年这几日,燕明荞最盼着的就是初二了,这天二姐姐能回来。 第83章 回娘家   初二一早, 燕明荞就坐上了去靖安侯府的马车。   燕明荞已经跟着沈氏回了三年靖安侯府了,前年的时候因为三表兄的缘故,回来不大高兴。但是都是亲戚, 又是亲外祖家,不好弄得太难看,所以去年还是给外祖母他们拜年了。   去年没见到三表哥,燕明荞在心里还有一杆秤呢,她觉得, 明栩堂哥最好, 能一块儿玩, 还给她买东西。   燕明荞虽然比同龄人记性好一点, 可依旧是十岁, 人与人相处, 她看舍不舍得, 反正舍得花钱的对她肯定比不舍得的对她好。   不过当初她也没怎么样, 再计较难免显得小气。   不过去年回靖安侯府的时候, 沈氏和燕明荞说, “谁叫你出去都别去。”   今年, 沈氏又加了一句,“就在母亲身边, 今年看过你外祖母外祖父咱们就回来。明烨,你好好看着妹妹, 别让人欺负了去。”   要是可以, 谁愿意防着自己娘家。   燕明烨看看母亲又看看妹妹,他已经十五岁了, 如今比燕明轩还要高一点, 是大人了, 自己的妹妹自然要护着,“放心吧,母亲。”   初二是越朝女子回娘家的日子,燕明轩要陪许静姝回安阳侯府。   不过许静姝打算看看长辈就回来,反正各家媳妇都是这样,哪边重要些就留在哪边,只要心意到了就行。   虽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不怎么好听,但许静姝现在心的确是向着燕国公府的。她有女儿,婆婆夫君小姑子对她都好,明玉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婆婆都不在靖安侯府留饭,她做儿媳的在娘家留饭不合适。   燕明轩本不想让许静姝为难,但许静姝更不想燕明轩为难,“明玉明静都回来,熙宜还小,我不见还想呢。你今年秋闱,若是能考上,也要和明玉夫君多说说话,哪怕不帮什么呢,至少能教你一些为官的道理。”   许静姝道:“虽然是妹夫,可他比你年长,万不能仗着关系就耍兄长的派头。听母亲说,侯爷对明玉很好的,楚铮这孩子也很不错。”   许静姝给燕明轩比了比出门要穿的衣裳,选了件厚实点的大氅。   收拾好东西,又数了数给娘家备的礼,熙宜还小,冬月天又冷,她不打算带女儿回去,就在家里吧。   燕明轩认真听完,“嗯,你说的有理,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对明玉好,我还耍什么派头。放心吧,我不会让明玉为难的。”   许静姝笑了笑,“好啦,咱们早点去早点回来。”   临走前,她亲了亲女儿嫩生生的小脸蛋,“走啦。”   燕国公府的马车往各处赶,大年三十下了雪,今天还没化干净,街上全是车辙,路滑得很。   路上马车也不少,都慢慢悠悠地走着,终于到了靖安侯府,由门房小厮带进去,燕明荞和燕明烨,给外祖父外祖母拜年叩头。   老侯爷身体还硬朗,但老夫人身子骨不太好,如今精神不太好,眼睛也花了。她给了两个孩子红包,说了几句话,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哪个外孙女。   老夫人她问:“明玉呢?怎么没来。”   杨氏轻声道:“母亲你忘了,明玉已经嫁人了。”   老夫人这才点点头,她动作有些慢,连点头看着都费劲。   沈氏心里不大好受,坐在老夫人旁边给捏了捏腿,只不过,她做女儿的一年也就回来几次,她也有自己的儿女。   燕明荞抿了下唇,又和兄长给舅舅和舅母拜年,拿了不少压岁钱。   压岁钱都装在红色的荷包里,里面鼓鼓的,摸不出是什么形状,估计是小动物,兴许以后搭房子能用得上。   拜过年之后,燕明荞就待在沈氏身边。   杨氏看着明荞把人好一顿夸,“这明荞真是一年一个样,等再过几年,该跟仙女一样了。”   她喜欢的语气不作假,但沈氏没接话茬。   燕明荞对夸赞向来大大方方的,“还是舅母好,乐意夸我,母亲总说我长不大呢。”   杨氏见燕明荞还是喜欢,还是满意,她眼睛扫向儿子,“棹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姑母拜年。”   沈家一众兄弟姐妹又给姑姑拜年,沈氏没看沈棹桉,继续给老夫人按腿,屋里人不少,侄子侄女们,沈棹桉又长了一岁,大约明白过许多事来,他们来这儿的一刻多钟,沈棹桉眼睛就没闲着。   看一眼明荞再看一眼,时不时往明荞那边看。   沈氏记着这个侄子今年十三了,越朝男子十五六成亲,功课好的会晚一两年,也有十三四岁就议亲的。   沈棹桉的声音尤其洪亮,“侄儿祝姑母姑父新年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给压岁钱就是长辈掏钱,小辈高兴,去年沈棹桉不在府上,但沈氏也留了压岁钱,今年自然也给的。   “棹桉新年也好好读书,别让你母亲费心,素珍也是大姑娘了……”   老夫人看着一众儿女孙儿外孙,眼睛都笑没了,不过她精神头不够,待了一会儿就跟老侯爷回屋了。   杨氏趁机道:“时辰还早,不如让他们出去转转,外面雪还没化呢,明荞可喜欢放孔明灯,家里有不少呢,让你三表哥带着你去。”   沈棹桉闻言看向燕明荞,眼里含着期许,“明荞表妹,我带你去吧。”   燕明荞摇了摇头,“我不太喜欢的,二哥你喜欢吗?”   燕明烨站起来,“我喜欢,我和你去。”   他自认为该护着妹妹,妹妹不去的他去。燕明烨可是十五岁了,早过了四六不懂的年纪,还能看不出沈棹桉想什么。   明荞才多大,他还记得去年明荞差点被欺负的事。   沈棹桉怔了怔,但话已说出口,总不能因为表妹变成了表哥,就不去了。   走了两人,屋里就剩几个小辈,尤其燕明荞也在,杨氏就更不好开口了,只能硬着头皮把儿子夸了夸,“念安,他年岁渐长,比以前懂事了不少呢。”   沈氏道:“这长大了,自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燕国公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细想也能感受出杨氏话里想要结亲的意思,但是他一向觉得明荞是他最聪明的女儿,以后肯定能嫁得好,不说比镇北侯府高吧,但也得差不多。   嫁到靖安侯府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嫂子你看你说这个……你瞧明烨不也比以前懂事了不少嘛。”燕国公大笑,“不过还是贪玩,这天还去放孔明灯。”   杨氏讪笑道:“也是。”   沈氏头一回觉得燕国公还挺有眼力价的,她笑着道:“嫂嫂,今日明玉回来,等明烨他们玩完回来,我们也该回去了。”   杨氏诧异道:“怎么都不留饭了……起码吃了饭再走,也来得及见明玉。”   沈氏叹了口气,“明玉才出嫁,估计有许多话想说,等过几日我再来看望母亲。”   结亲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等燕明烨两人回来,沈氏带着儿女去老夫人那儿辞行。燕明荞跟在兄长身后,小声问孔明灯好不好玩,燕明烨道:“还行,等我买些给你,你就知道好不好玩了。”   燕明荞:“多买点,我跟顾绵一起玩。”   燕明烨也没问顾绵是谁,“知道了,还有那个小棍的花,也给你买来。”   “那我要上元节放,这之前买好就好了。”   燕明烨笑了一下,“嗯,我回书院之前必买好。”   兄长办事,燕明荞放心得很。   沈棹桉跟着杨氏把人送走,看着马车远去,重重地叹了口气。   杨氏恨铁不成钢道:“大过年的叹气,好福气全让你叹走了,以前说了你不听,这世事如此,哪有一直等着你的。我是你母亲,我还能害你不成。”   燕明荞养得娇,养得好,她那外甥女哪儿比得上一点半点。   沈棹桉低着头,“怪我。”   前几个月,沈棹桉回杨家,他到那时还一直觉得,杨氏多管闲事,喜欢操控他。这个世上,只有清怡表妹是好的,为此,他跟杨氏对着干了一年多,放假就往杨家跑,然后他前几个月发现杨清怡认识了新的哥哥。   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旁观者清这话是没错的。   沈棹桉明白表妹是另有所图,只不过遇见了高枝。他忍不住比较,也明白过来母亲说的话是对的。   明荞表妹家教更好,更知书达理,也更好看。   只不过,那次姑母应该是真的动怒了,哪怕后来两家依旧走动,但是……沈棹桉能感觉得到,姑母没有以前喜欢他,今日明荞表妹也躲着他。   沈棹桉道:“今年秋闱,我好好用功,定能考上的。”   杨氏也不是不信自己的儿子,只不过这科考,除了本来就特别聪明的,其他人,哪有那么容易的。   世家还多占一层,毕竟读书不愁,能买得起书本笔墨。   沈棹桉是聪明的,已经是秀才了,家中就他一个,不然杨氏也不会和小姑子提这事。   “罢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你多陪陪你祖母,别总往外跑了。”   沈氏一行人回到国公府时,午时将至。   燕明玉和楚堪疑早就来了,正陪着宁氏和老国公说话呢。楚铮也过来了,话不多,有问必答,一直乖巧坐着。   宁氏很想这个孙女,就是孙女婿看着不太好相处,但看燕明玉气色好,长得也越来越好看,她就知道,明玉在镇北侯府过得不错。   燕明玉给两位老人带了好些皮子,皮子不难得,但颜色纯净的难得。   火红色白色,这样冬日里做成毯子,省着腿脚凉。   点心、酒水、茶叶是过年上门礼单上必备的,燕明玉送的也有这些,但细看比别人送的珍贵就是了。   正堂人不少,燕明静和夫婿就坐在燕明玉的对面,她来得比燕明玉还要早一点,相比之下,她送的年礼就略逊一筹,不过出嫁女看夫家,倒也不用比这个,只要不失了礼数就好。   可是,就这样坐着,也能感觉到,祖母更看重明玉和楚堪疑,燕明静和路明峰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燕明月也和燕明玉说话,其他几个弟弟妹妹……明荞明烨不在家中,更小的燕明静也懒得理。   路明峰也觉得不太舒坦,但他还得巴着燕国公府,这种时候就算不高兴甩脸子,也没人理会他。   终于等到沈氏燕国公他们回来,就更没他们夫妻俩说话的地方了。沈氏许久没见燕明玉,好不容易见了眼睛都红了,拉着女儿的手好好打量了一番,燕国公拍着楚堪疑的肩膀去一旁说话了,他今日高兴得很,“可说了什么时候回去,男子,当以事业为重。”   燕国公自己有一番道理,“你如今正得皇上器重,要自持本分。”   楚堪疑点了点头,“岳父说的极是。”   燕明静看着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想开口却找不到机会,路明峰则是想跟着楚堪疑说话,却被燕明静拉住了,“你别上赶着去,妹夫也不愿意搭理这些。”   路明峰喝了杯茶,心里有些烦躁。   没过一会儿,许静姝和燕明轩也回来了,许静姝解下披风,由丫鬟接了过去,她上前和几位小姑子说了话,倒也没落下燕明静。   可谁心里都有个亲疏远近,所以还是和燕明玉说话多。   问楚堪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问前天晚上宫宴上都有哪家去了,许静姝是燕国公府的媳妇,自然对婆婆看重的女儿热情。道理燕明静明白,可心里还是不得劲,从前明玉没出嫁时,也没这样过。   她小娘是妾室,这种场合没法儿出来说话,只能等这边没事了,她过去看看。   而路明峰是庶子出身,官职很低,燕国公一向势利眼,就更没说话的地方了。他们夫妻俩回来,好像是多余的那个,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燕明静没想到大过年的心里还打寒颤。   燕明静已经嫁人好几年了,从前都是回来吃顿饭,沈氏回靖安侯府,等她回来说几句再离开,一直到去年都是如此,今年不一样了。   家中的柴米油盐,路明峰偶尔抱怨,让燕明静越想越委屈。   倒不是嫉恨燕明玉,就是觉得路明峰不争气,自己没嫁对人。   这么想着,就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手伸过来,手心里还躺着半个剥开的橘子,看过去是五妹妹。   燕明荞吃了另一半,她道:“大姐姐尝尝甜不甜,怎么不见恒哥儿,我可想他了。”   燕明静把橘子接了过来,“刚你们没回来,他睡着了,就抱到隔壁厢房去了,我带你去看看。”   燕明荞道:“还是让恒哥儿睡吧,等醒了我再抱抱他。”   说起孩子,燕明静有说不完的话,“他一直想着你呢,你送的布偶他喜欢得紧呢。”   不管如何,她有儿子,这姐妹之间,也不必攀比,人和人之间还各有不同呢,本来就知道二妹妹嫁得好,心里酸有什么用。   很快,沈氏也问起了恒哥儿,燕明静笑着答了,因为几人回来已经不早了,说了会儿话沈氏便让丫鬟传饭了。   出嫁的女儿好久不回来一次,都希望高高兴兴地吃饭。   饭桌上,路明峰一直给老国公燕国公楚堪疑倒酒,老国公喝得不多,但燕国公挺能喝。   许是喝上了头,喝酒就成了灌酒,路明峰对楚堪疑说,“妹夫,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是不是看不起我!”   路明峰脸通红,举着酒杯要和楚堪疑碰杯。   燕国公道:“明峰你喝多了,吃点菜。”   老国公眯着眼睛,夹了粒花生米吃,沈氏等人看着这番场景,也不好说什么。这是燕明静的夫君,燕明静脸比任何人都红,她心里臊得慌,“夫君,你少喝些,祖母母亲都在呢。”   路明峰直说自己没喝多,还要给楚堪疑倒酒,也许是酒意上头,也许根本没醉,就是想趁着机会仗着姐夫的身份压压人。反正这么多人在,楚堪疑不能把场面弄冷了,不能不给他面子。   一桌菜,一桌人,除了府上的几个妾室人都在,几个年纪小的安静不敢说话。   楚堪疑看了眼燕明玉,燕明玉点了下头,他便把这杯酒喝了,“姐夫少喝些,别耽误吃饭。”   “哎,我今儿见了你高兴,高兴咱们就多喝点,来来来……”路明峰又去拿酒壶了,先给自己倒了杯。   燕明静抓着袖口,关键时刻,燕明荞看向燕明静,“大姐姐,大姐夫是不是喝醉了呀。”   燕明静反应过来,忙让和丫鬟一块把人带下去,回来之后又和众人歉然一笑,“他今日也是高兴,喝多了先醒醒酒,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你们慢慢吃。”   楚堪疑表现得一直很有礼,因为是燕明玉的家人,又是初二,所以酒都喝了。   但他没上脸,把酒杯放下开始吃菜,和没事人一样。   沈氏也打了个圆场,“快吃吧,明峰等一会儿醒醒酒再吃。”   一场家宴还算圆满,吃过饭后燕明静去裕华苑诉了诉苦水,只不过诉了苦水日子还得过下去。   燕明静没久留,路明峰酒醒之后还来请罪了,沈氏没说别的,就让他出门在外别这样就好了,路明峰出了一头虚汗,酒醒之后心里一阵后怕,那楚堪疑是上阵杀敌的,他是疯了才敢这样,“母亲说的是,妹夫,今日多有得罪……”   楚堪疑:“无碍。”   燕明玉是想留下吃个晚饭的,反正家中没长辈管束,一年也就这一日,她还问楚铮,若是不想待可以先回去。   一个是继母,一个是继子,两人相处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平日里也多是让管事传话,只要是银子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根本没什么弯弯绕。   楚铮知道燕明玉的为人,但他不太想回去,开春他要进军营了,沈氏对他很好,明荞对他也不错,多留半日不显什么,就当陪陪外祖母。   燕明玉就没管他,回玉明轩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有些恍然,睁眼看见床帏,就好像还在闺中。   屋里很暖和,玉明轩一直有人打扫,估计等府上分家了,才不会再留她的屋子。但有母亲在,就有她的位置。   虽然东西搬走了一些,但看着许多新的,应该是又添置的。   她看了一会儿床帏,味道很好闻,应该也是新洗过的,被子也是晒过的。   窗外透着天光,燕明玉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楚堪疑不知道去哪儿了,不过这么大个人,总不会丢了。   下床之后,燕明玉就看见了,楚堪疑正坐在窗边,屋里没书,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两个核桃盘。   楚堪疑手很大,盘核桃都没出什么生意,燕明玉好奇看了眼。就是普通的核桃,凿开就能吃的。   大约是心有灵犀,见燕明玉醒了,楚堪疑手上劲儿没收住,直接把核桃给捏开了。   只听咔嚓一声,两个核桃应声而碎。   楚堪疑低头看了眼,“吃不吃?”   燕明玉朝他伸了一只手,楚堪疑把核桃仁儿全挑出来放她手心里。   尝了尝,带着皮的核桃仁儿有点涩,但还挺好吃的。   燕明玉吃着核桃仁儿,楚堪疑说道:“你若想家,就常回来住。”   燕明玉:“我已经成家了,总回来也不好,你看大姐和大姐夫,聚在一起都是事儿。”   楚堪疑道:“嗯,那我以后尽量常回来。”   燕明玉笑了一下,“这可是你说的。”   楚堪疑一年回来一两回,路上话的时间更多,不过燕明玉就是养尊处优的性子,根本不乐意去北方,再置办个宅子,这样楚堪疑也近一点。   本来嫁过来就是希望没人管束,不过见不到就会念着,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正院,楚铮在吃点心,他还去致远堂看了看他的……妹妹。   本来就想看看小孩子长什么样,但燕明荞说这是他妹妹。   辈分降了,楚铮也无话可说。   燕明荞:“好了好了,你我年岁相差不多,以后就不提这事儿啦,对了,你什么时候去军营。”   楚铮说起进军营,眼中多了丝光亮,连头都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二月份,二月初就走了,先进京北军营。”   进军营不是玩闹,也不是一时兴起,他要当小兵,不靠楚堪疑,日后自己挣军功的。不能常回来,要听上面将领的话,要能吃苦。这些,楚铮都能做到。   他要走楚堪疑走过的路,从前也怪他不能回来,但早就释然了。现在不也一样吗,没什么的。   燕明荞道:“那希望你像姐夫一样,不,比姐夫还厉害。”   楚铮笑了笑,声音爽朗,“我知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第84章 十岁   燕明荞笑着点了点头, 但所有人肯定都希望没有战乱,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不过,只有国富军强, 外敌才不敢来犯,越朝需要将士们,就算不打仗,那也是越朝的英雄。   楚铮心向远处,他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燕明荞真心实意为他高兴。   楚铮道:“那你呢?”   虽然名义上燕明荞是他的小姨, 但其实明荞比他还小两岁呢。   其实应该叫妹妹。   他若是有亲妹妹, 应该会像明荞一样, 爱玩, 也会害怕, 很多人喜欢她, 她也喜欢很多人。   燕明荞托着下巴, 看着窗外的雪挂, “当然是好好读书, 帮忙管家里的事, 孝顺母亲他们,能时常见见二姐姐……这样我就知足啦。”   知足者才能常乐, 不好高骛远,珍惜当下。   她能每个月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帮助穷苦百姓, 自己不愁吃穿, 母亲喜欢她,每天过得快快乐乐的, 这不就挺好的嘛。   燕明荞也想不到更远更快乐的事。   楚铮点了点头, 认同道:“嗯, 也不错。”   那肯定的,燕明荞心想,若是没来正院,这种日子是想也不敢想的。   她还记得在梧桐苑的时光,虽然有些久远,但知道,现在比以前好很多。   燕明荞拍了拍手,“你要趁着没进军营多吃点,等去了军营,肯定没有那么多好吃的了。”   楚铮觉得这话有理,军规森严,不会因为他是楚堪疑的儿子就宽待,他是得多吃点。   等晚上着。   晚上就在正院吃的,老夫人老国公没过来。   沈氏让人准备了锅子,还是鸳鸯锅,燕明玉也是许久没吃家里的菜了,想念得很,一下子吃了不少。   饭桌上,楚堪疑话少,偶尔会给燕明玉楚铮夹菜。   这不是第一次给夹菜,楚铮已经哦等从最开始的大吃一惊目瞪口呆变得习以为常,能面不改色地把夹来的肉和菜吃掉了。   楚堪疑看两人都吃了,又把觉得不错的菜夹了过去。   燕明玉冲着楚堪疑笑了一下,这当父亲当夫君的,夹菜不是应该的吗。楚堪疑的确该常关心楚铮,虽然这份关心可能来得有些晚,但是总比没有的强。   而且,从楚铮的神色看,也挺喜欢他爹给他夹菜的。   吃过晚饭,沈氏便催女儿女婿回去,“天都黑了,别贪晚。”   她也知道,楚堪疑许久才回来一趟,新婚燕尔,还是两个人多相处得好,她这儿又跑不了,什么时候不能回来。   燕明玉福了福身,又握了握妹妹的手,“那我们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楚铮不愿意坐马车,在外面骑马吹风,   楚堪疑和燕明玉坐在马车里,看她神色疲倦,也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吃多了,“累吗,累的话靠着我睡会儿。”   燕明玉摇了摇头,楚堪疑又从车厢的匣子里翻出包山楂条来,“吃点。”   燕明玉吃了两根山楂条,她把手搭在楚堪疑的手上,就是这双手,杀过敌人,握过缰绳和长枪,也为她揭过盖头剥过核桃拿过零嘴。   虽然听起来不太像楚堪疑会做的事,但只要跟他说过的话,他肯定记得。   楚堪疑盯着两人的手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握住。   他过几日就要回西北了,回来的日子很短暂,这样的日子兴许要持续兴二三十年,等他解甲归田了,才有机会好好歇一歇,再带燕明玉去各处转转。   楚堪疑其实也挺庆幸燕明玉比他小很多岁,这样至少能等到他回来。   燕明玉没说话,她明白,楚堪疑不爱说话,性子也直。其实这种性子很不错,直来直往,时间长了慢慢练出来,也能知道看她眼色。   “一会儿回去直接梳洗睡下吧。”燕明玉小声说道。   楚堪疑也就回来这么几天,她是想早点回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   “嗯。”楚堪疑耳朵有些红,迟迟才应。   燕国公府重回寂静,沈氏不像以前那样,燕明玉一走就茶不思饭不想的了,已然是习惯了。过几日她要再回一趟靖安侯府,看看她老夫人。   而燕明荞陪着说了会儿话,也回屋了,过年这几日就是走亲访友,明日还要去亲戚家串门拜访,当早些睡。   她把收的压岁钱让雪竹放好,简单梳洗便睡下了。   连着几日拜年,一直到初六,才闲下来。   燕明烨初六回了书院,沈氏今年打算看看他的亲事。不过也不急,他性子比以前好了不少,长大了也能担事,再有燕国公府,亲事不发愁的。   燕明荞过了上元节才上课呢,还有十日的假,她打算看看书,把傅先生布置的作业完成。以前放假看五本书,今年是六本,她还剩一本半没看完。   这样好好看了几日书,到十三这日,燕明荞给顾绵下了帖子,邀请她去做点心看灯会逛庙会,等晚上再一块儿放孔明灯。   出来一日,玩够了再回去。   顾绵早就在家里待够了,便欣然应邀。   燕明荞也想过,不能总等着顾绵叫她出去,正好二哥给她买了很多孔明灯,可以一起放。   放完灯会就去吃元宵,可以去烤肉铺子吃,铺子里又加了烧烤,也卖茶水,如今已经把隔壁的盘下来了,店面扩大了一倍不止。   燕明荞现在倒是不操心铺子和茶叶生意,她主要是管燕国公府的铺子,她明白,燕国公府好了她才能好。反正都是做过的事,再做也熟得很。   上元节当天,燕明荞先和沈氏说好,然后带了两个丫鬟四个护卫,才敢出门。   顾绵就带了两个丫鬟,看燕明荞这么多护卫还很惊讶,但知道燕明荞曾看见过人贩子,心里不免害怕,“我以后出门也多带护卫。”   燕明荞:“小心点总没错,咱们两个人,这些人也够了。”   “先去玉芳斋坐会儿吧,那边新开了做点心的铺子,不知道如何呢,咱们先试试看。”   出来玩总不能光在街上闲逛,正巧城北的玉芳斋又租下一个铺面,打算让客人自己做点心,有师傅教,做好的能带走,不过都是些简单的。   毕竟不能让客人花了钱,什么都带不走。   这个主意是燕明玉想出来的,和以后的diy点心类似,很适合盛京城的小娘子们。能动手,也能打发时间。   燕明荞就先带顾绵来看看,玉芳斋的点心和别处的还不太一样,可以裱花画画,做起来更容易好上手。   燕明荞曾为宁氏做过生辰蛋糕,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是不知道顾绵喜不喜欢。   铺子不用担心,到时候若是不赚钱,就把它变成玉芳斋,卖点心好了。   顾绵和燕明荞兴趣相仿,在家中也学过厨艺,第一次做这个虽然磕磕绊绊,但还是兴致勃勃。   而且顾绵知道自己做的未见得好吃,她说:“我长这么大做的第一份点心要给我最最敬重的三哥。”   燕明荞:“……那我给二哥做吧,他给买了孔明灯。”   两人埋头苦干,做这些倒是不用全自己弄,比如奶油是弄好的,只需要对照不同的果酱调出不一样的颜色来就好。   难做的是蛋糕坯,做生意嘛,肯定是想赚钱的,要让人来了一次后还想来第二次才行,所以不能做得太容易,更不能太难了。   玉芳斋已经开了几年了,连蛋黄酥和蛋黄月饼满大街都是了,街上现在也有蛋糕和差不多的点心卖,多多少少都会影响玉芳斋的生意。   既然别人也卖,还不如自己把方子放出去,这也是只教些简单的,真正的秘方不公布,玉芳斋总是第一个,就能一直干下去。   燕明荞发誓,她做的时候是想着二哥哥,觉得喜欢甜的就多放了几勺糖,但做出来的已经齁甜了,根本吃不下去。   而顾绵做的形状有些奇怪,因为烤蛋糕有点心师傅掌控火候,倒是熟透了,就是实在算不上好看,连普通都不沾边。   顾绵实在没办法送给兄长。   最后两人选了烤好的蛋糕坯,用奶油慢慢抹,因为两人做事都细致,又都学过画画,所以最后做出来的点心还挺好看的。   顾绵看着欣喜,就是腰有些酸,问丫鬟什么时辰了,得知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了。“都两个时辰了,难怪我都觉得饿了。”   燕明荞也没想到过去这么久,“那咱们去吃饭吧,吃过饭还能看看庙会,晚上还有灯会呢。”   到时长街满是明灯,不知有多好看呢。   两人找了间好吃的小馆子,因为饭量都不大,就点了三道菜。   吃饱之后去万象寺山下看庙会,今日是十五,来上香的也挺多的,但两人什么都没求,就在山脚下看了看。   庙会很是热闹,喧喧嚷嚷,可以说是人山人海。   以前燕明荞没来看过,今日还挺诧异的,演庙会的人踩着高跷画着花脸,那高跷那么高,竟然能走那么稳。   山下还有各种卖小吃的、耍杂耍的,燕明荞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当真热闹。   山脚下人更多,多的是附近住着的百姓,因为人多且乱,两个人不敢乱看,逛庙会也是手拉着手。最后两人一人买了个糖人,因为太好看,也没舍得吃,走了一会儿小人鼻子都被碰掉了。   逛过庙会,再回盛京城,天色已经暗了,可街上不暗。   长街上张灯结彩,明灯要比月亮还要圆还要亮,茶楼上有书生饮茶作诗,街上一家人携手同游,暖和的茶叶蛋,热闹的烟火气,有很多燕明荞以前没注意到的事。   看着这样的景象,都不觉得冷了。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去年、前年来。   去年街上的小娘子都提着兔子灯,前年是莲花灯,今年又变成了鱼灯。   燕明荞打算放完孔明灯再和顾绵去买鱼灯,别人都有的,自己也想要一个。   放灯两人直接去了护城河边,护城河已经化开些了,里面河水潺潺流动,有人在河岸处放荷花灯。   燕明荞在孔明灯上写了字,“先写让大哥哥他们高中吧。”   孔明灯这么一大片纸,不写字可惜了。   两人一人分了一半,可以写不少愿望,如今放孔明灯的少,放荷花灯的多。   燕明荞写好之后,把地下架子的蜡烛点上,举一会儿灯就往天边飘走了。   顾绵写了望家人身体康健,望兄长科考顺利,望自己和燕明荞友谊长存。   等放了许多孔明灯之后,两人周围就围了一圈人,更有小娘子过来问,问这孔明灯是在哪儿买的。   顾绵好奇地看了看,燕明荞道:“家兄买的,具体是哪儿我也不知道,小娘子可以去买花灯的铺子问问。”   这卖灯的有的是,什么灯都有,看着别人手里的好看就忍不住问一问。   去年燕明荞也不知道有孔明灯,今年还是去外祖家,舅母说,所以才让二哥哥买来了。   问灯的小娘子有些失望,福了福身便走了,燕明荞突然想到,“绵绵,咱们可以等下次灯会卖孔明灯呀。”   顾绵还没接触到管家,也不知道做生意这些事,燕明荞耐心解释道:“这个灯你看,就是纸和竹架糊的,应该不难,若是知道怎么做,做一批来卖,肯定能赚不少钱。”   不过都是快钱,下一回就没有了。   顾绵听着意动,“那我也行吗?”   谁不喜欢钱呀,出门花钱吃饭花钱,干什么都花钱。   燕明荞觉得有赚头,不过……   “那得看你家中长辈允不允许了。”   顾绵家中管得还挺严的,若非和燕明荞出来过好几次,家中已经放心了,肯定不能让她出来玩一天。   好好说明白,应该行的,又没偷又没抢。   孔明灯一个一个飞上夜空,大的像橘子,小的恍若星火,河边不少人仰着头看。燕明荞双手合十,心道,愿燕国公府福运绵延,祖母祖父母亲父亲身体康健。   也希望熙宜平安长大,希望小娘早日投胎,安乐一生。   上元节过后,顾绵真和家里商量了卖孔明灯的事,顾太傅没什么意见,在他看来只要不偷不抢,就没事。   顾夫人温柔和婉,但也知道这世上没银子寸步难行,嘱咐了好几句,让顾绵别给燕明荞添麻烦。   还给了顾绵二十两银子,做生意需要本钱,千万别小气了。   顾绵欢天喜地的,很快,顾言又送来五十两,美其名曰怕顾绵银子不够,顾绵道:“我怎么好意思拿这钱啊。”   顾言:“没事,等赚了钱分我就好了。”   顾绵拿钱的手一顿,“那还是算了,若是赚不到钱,赔了,我拿了你的钱岂不是还得还。”   顾言:“做生意有赚又赔,哪儿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放心,赔了不用你还。”   顾绵松了口气,“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啊,还有,你着急赚钱做什么。”   顾言倒也大大方方的,“攒钱娶媳妇,没钱可不行。”   顾绵:“……行吧,我好好问问明荞。”   不过这生意起码得七夕中秋才能做,远得很呢。   顾绵也高兴得很,明荞的性子,若是生意不赚钱,肯定不会带着她,她也得给明荞准备好东西。   燕明荞的确想做这个生意,捣腾一次来年正好换别的,不过她最近几日没什么空闲,因为要准备搬院子。   在正院住了三年多,东西越攒越多,燕明荞还跟着沈氏看了新院子,沈氏说,若是哪里不喜欢,就改,改过了再搬,反正也不急。   这院子是重新修缮的,沈氏是觉得,燕国公府的铺子生意越来越好,是女儿的功劳,花钱修建院子也没什么。   许静姝怎么可能有话说,期间还帮了不少忙。   院子离正院和寿安堂都近,叫荞安轩,带着燕明荞名字,安是沈氏的期许,盼望女儿平安长大。   从前希望燕明荞能代替燕明玉做燕国公府最出息的女儿,可以独当一面,能够参加各种宴会。如今燕明荞把这些都做到了,沈氏反倒希她能开开心心地,只要能平安长大就够了。   这是燕明荞第一次进这院子,沈氏走在前面,阳光洒在她裙摆上,燕明荞紧紧跟着,眼睛看着母亲头上的步摇。   步摇轻轻晃动,很好看,只是黑发中藏着几根白发。   应该是梳头的丫鬟故意藏起来了,可是燕明荞还是发现了。   她记得母亲以前没这么多白发的。   燕明荞快走了两步,沈氏停住脚步,燕明荞就把手挽了上去,“母亲等等我。”   沈氏指着荞安轩道:“这儿离正院没几步路。”   过了院门,是几棵树,只是如今是冬日,看不出什么品种。   沈氏笑着道:“是海棠花,春日就开了,能撒一路花瓣。”   脚下是碎石子小路,前院不小,种满了花和树,虽然现在光秃秃的,但燕明荞能想到春日花开的景象。   再穿过前堂,拾阶而上,就是正屋。   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正房旁有小路能绕到后面的花园去。   沈氏先带着女儿看正屋,从外看是青砖檐瓦,石雕花窗。进去之后,网上看承尘干净整洁,地下是青砖铺地。正屋又分三间,中间的是用以待客、吃饭的厅堂,摆着八仙桌和椅子,往左一面珠帘,则是燕明荞住的地方。   上午阳光正好,珠子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燕明荞都能想到,日后穿过珠帘,珍珠碰撞叮当响的样子。   珠帘后是屏风,也是沈氏精挑细选的,用的是缂丝织就,珍贵非常,上面织的是旭日初升,云雾缭绕,看上去栩栩如生。   绕过屏风,才是内室,四个衣柜靠墙整齐摆放,木料颜色发黄,是黄梨木的。   窗前放着矮塌,旁边曲几上摆着香盒。   屋子南北通透,西面也开了扇小窗,窗沿铺着砖石,窗纸洁白明亮。妆台也是新打的,比燕明荞如今用的更大,连妆匣都是新的……   妆匣虽然没装什么,可是妆台上摆着一把扇子和一柄玉如意。   燕明荞道:“母亲,这些用原来的就够了。”   沈氏觉得不够,府上不缺银子,这些等明荞嫁人了都能带走,她道:“你都十岁了,以后衣服首饰越来越多,那屋里的小,马上就装不下了。再看看别的,喜欢么?”   怎么可能不喜欢,母亲精心准备的,她什么都喜欢。   燕明荞看地上铺着地毯,床是拔步床,里面有好多个抽匣,外面还有小柜子,能放不少东西的。   床帏也好看,床上还绑着香包,真是哪里都好。   堂厅右边的屋子是小室,里面一个窄边书几,上面也摆着香盒和熏炉。南边窗子是石制小几,上面放着茶具,还有一方小榻,丫鬟们可以守夜。   看着极其雅致。   厢房有间是浴室,一间做书房,另有小厨房和库房,燕明荞一人便用了七间屋子,现在在正院,一间屋子一间库房,已经足够了。   燕明荞觉得哪儿哪儿都好,喜欢得不得了,“母亲,我很喜欢。”   沈氏笑了笑,“喜欢就好,正院的饭菜你吃得惯,厨娘过去一个。”   燕明荞哪儿能要母亲院里的厨娘,“母亲,我更喜欢吃辣菜,再找一个厨娘就好了,没找到的时候,我就去您那儿吃。”   沈氏自然由着女儿的性子来,“好。”   燕明荞又和沈氏看了看后院,这处在寻常人家,便是一家人的住处。后院也不小,种着许多花,海棠紫荆茉莉杜鹃,但现在时节不对,只等春日来了,就知道景色如何了。   真好看,由正屋去后院的回廊上画着壁画,夏日还能在这儿避暑乘凉,看书也行。   沈氏:“觉得哪里不满意,就让下人们改。”   燕明荞道:“母亲,在廊下种点葡萄吧,就算不能吃,看着也好看。”   “好,要不要在葡萄架旁架个秋千,”沈氏觉得秋千架也挺好,坐着赏景看书。   燕明荞使劲点了点头,“好!”   种葡萄得等开春,秋千架也得慢慢弄,燕明荞在正院多住了一个多月,等开春葡萄秧种上之后,这才择了黄道吉日,准备搬院子。   三月初八,天气晴朗,燕明荞屋里的丫鬟都喜气洋洋的,只等时辰到了,就开始搬东西。 第85章 六十大寿   雪竹晴日带着新来的两个丫鬟, 去清点东西记单子,记好之后便搬到荞安轩去,夫人给添置了好些东西, 有些用不到了,就得归到库房里了。   放到库房的也要记上,不光记名字,还得记摆在哪儿,日后姑娘嫁人了, 这些都是要做嫁妆的, 当然, 也是怕下人手脚不干净。那么多东西, 若是不记, 丢个一两件也发现不了。   如今丫鬟多, 足足有八个, 根本不用李嬷嬷做什么, 只看着这群丫鬟忙活就好了。   今日燕明荞要上课, 不过就一节, 等她回来大件东西估计已经搬好了, 比较珍贵的衣裳首饰、钱匣子……得等她回来再搬。   库房的东西攒了三年多,差不多给占满了, 不过荞安轩的库房更大,这些东西放进去后还有很大的空余呢。   宁湘带着正院的丫鬟来帮忙, 来来回回的, 沈氏站在窗前,静静看了许久。她记得当初明荞来正院的时候, 吃过晚饭, 就留下了。   那会儿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什么都不缺。是李嬷嬷和两个丫鬟回去收拾了衣裳首饰,过来就一人一个包袱,这不知不觉间,都有这么多东西了。   是长大了。   多是用过穿过的衣裳,这些不必扔,日后看看留作念想也好。大件的摆件,差不多一两年就换一次,各种字画笔墨,有长辈给的,也有哥哥姐姐们送的。   而燕明荞这几年跟着管铺子做生意,自己手里也存下了不少银子的,沈氏轻轻叹了口气,她想得很明白,女儿大了,不能总和她住在一起。   但还是舍不得,哪怕就在一座府上。   宁夏见沈氏神色伤感,开口道:“五姑娘一会儿回来了,看荞安轩布置得那样好,心里铁定欢喜。”   姑娘长大了,从那么小一个,连字都不识,变成如今这样,识字懂礼,能帮衬着管家理账,这便极好了,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呀。   再看四姑娘,虽然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可跟养在正院的姑娘是不一样的。   沈氏也笑了,她道:“嗯,她那边小厨房尚没开火,以后不去寿安堂吃,就来正院。不过还是留意着,她爱吃辣的,找一个做早食新鲜的。”   还是尽快找个厨娘,这看书饿了也有吃的备着,不然总这边送或是往大厨房跑,味道也差了不是。   燕明荞尚且不知沈氏的打算,她就想去母亲那儿,反正每日就一节课了,她不用那么着急地吃饭。   陪陪母亲祖母他们多好呀。   她算过,她最多也就在燕国公府待六七年,也就能吃几千顿饭而已,吃一顿少一顿的。   下课之后,燕明荞没去荞安轩,以前看过,便不觉得多稀奇。   屋外丫鬟忙忙碌碌,燕明荞就坐在沈氏旁边,母女俩一个看账本,一个看书,互不打扰。   等吃过中午饭,燕明荞又把书拿出来,沈氏道:“快回去睡觉吧。”   燕明荞道:“我想今日中午在母亲这儿睡,等晚上我再回去。”   燕明荞抿着唇,沈氏不答应她就一直不走,沈氏拿女儿没办法,留下睡了中午觉。   等到晚上,燕明荞没用催,乖乖就走了,其实,不舍归不舍,能一个人出来住,有自己的院子,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欢喜的。   其实长大不仅仅意味着分别,还意味着懂事,意味着她能为母亲分忧,能为母亲遮风挡雨,她长大了,可以做母亲的依靠。   这样想,长大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其实就算她不想长大,日子不也要一天一天过下去吗,哪怕想闭着眼,害怕一天天黑天明,但太阳还会落下升起。   既然如此,那就多陪母亲,好好长大,为国公府出力。   姑母看着就很年轻漂亮,姑母还说少操心,每日高高兴兴的,就能这样。她帮母亲分忧,有人让母亲生气,把这些人送走,这样不就行了。   燕明荞在屋里转了一圈,跟上次来没什么不同。   就是窗前多了把琴,是母亲送的。   姑娘家到年岁搬院子,不算什么大事,但宁氏和许静姝还是送了礼物过来。宁氏是这么想的,平日里燕明荞孝顺得多,好吃的好玩的没少往寿安堂买,她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干脆给喜欢的孙女。   宁氏送了一幅字画,还撺掇着老国公送了两方好砚台,东西是让丫鬟送去的,毕竟孙女孙子不少,看不见还好,看见了难免争长道短的。   许静姝能想到的就是送贵的,越贵越好,就找人打了一套羊脂玉头面。   花的银子和铺子分成比还差得远呢,毕竟她一个当嫂子的,送东西不能把婆婆祖母比过去,但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燕明荞通透,知道嫂子这样恐怕是因为分成的事,所以隔段日子就往她这送东西,恨不得把分去的银子还回来。   当初给分成完全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妹,她觉得兄妹间应当互相帮扶,不然为何不给燕明茹呢。要是来来回回,还有什么用。   燕明荞不缺银子,她打算过阵子和嫂嫂好好说说这事儿。   而许静姝终于找到给银子的机会,这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回去之后看了看女儿,尽管女儿还不会说话,也听不懂这些,她还是说道:“你小姑姑给了那么多银子,这还差好多呢,你以后可得孝顺你小姑姑。”   再说燕明荞那边,屋里已经收拾妥当了,丫鬟们都在小室候着,堂厅也有人守着,只要叫一声便能听到。   这院子里里外外都妥当,李嬷嬷瞧着哪儿哪儿都满意,比从前的梧桐苑好不少呢,丫鬟也多了,哪怕林香林枣出门办事,也使唤得过来。   李嬷嬷是个本分知足的人,她岁数也不小了,光管院子里的小事儿,照顾好燕明荞,别的一概不管,就能安享晚年。   姑娘对她家里人也好,每月月钱赏钱不少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新来的两个丫鬟年纪不大,比燕明荞大三四岁,这样的岁数能做事,也能干活,相貌规整,就是过几年可能要嫁人。   若是嫁人,燕明荞肯定放人的。   不过林香林枣她们已经过了嫁人的年纪,她们俩觉得嫁人没什么好,如今跟着姑娘出门长见识,眼界也高了,两人都攒下了不少银子,寻常的小厮下人看不上,更高的又嫌弃她们丫鬟出身,还是先赚钱攒银子,嫁人的事以后再说吧。   十八九岁的年纪,其实也好,就算不嫁人,手里有银子也有底气。   因为两人的影响,雪竹晴日也打算先干活,两人跟着燕明荞的时候不过十二岁,现在到了许人的年纪,若是燕明荞像别的院姑娘一样,每月拿月银,她们肯定嫁人,有夫家帮衬日子还好过一点。   但眼看着姑娘做别的生意就能用到她们了,可算熬出头来了,谁愿意嫁人呀。   再说了,嫁人估计就不能在这儿伺候了,傻子才走。   燕明荞看完正屋,又去小书房看了看,书架都摆好了,是按她的习惯放的。   厢房是东西朝向,窗前正是海棠花树,以后可以在窗边看书,有风吹过来,三月份景色更好,窗外的海棠花已经有小花苞了,过几日就能开放。   后花园燕明荞没去看,不过雪竹说花草也多,“夫人让花房的人种了许多月季,颜色不一,等初夏之交开放,应该很好看。”   燕明荞点了点头,“对了,蚊虫一定要好好盯着,我最怕虫子了。”   雪竹:“姑娘放心吧,有我们呢。”   如今开的有淡紫色的杜鹃,燕明荞打算过两日画幅杜鹃花图,装裱了挂在墙上,正好和屏风上的杜鹃花映照起来。   祖母给的书画她舍不得挂起来,怕落灰,便让雪竹收进库房了,头面暂时还用不上,放在柜子底下,等以后戴得上再说吧。   燕明荞点灯看了会儿书,这便梳洗睡下,她是有些认床的,半夜醒来了好几次,看着新的床帏就想在正院住的日子。   一晚上都不太踏实。   好在第二天是初九,不必请安不用上课,燕明荞躺了好一会儿才起床。   窗子开着小缝,海棠花似乎有开的了,能闻见屋外的淡淡花香,燕明荞懒了会儿床,打算先看看孔明灯的生意。   做生意也凭运气,就像前两年大旱,倒腾粮食的商人赚了不少钱。   去年开春卖猪肉的赚钱了,卖糖的也赚钱了,但因为去年丰收,又有朝廷管控,所以再卖粮食就赚不到钱,还可能亏本。   茶叶生意是长久生意,利润同流水,源远流长,但想要赚快钱,还得找准机会。   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银子就大把大把地来了。   燕明荞现在有三个庄子,一个铺面一个宅子,手上还有八千多两银子,没存银庄,随时都能拿出来用。   燕明荞前两个月查过书籍,孔明灯许多年前就出现过,用以传递军情,上鼓下空,蜡烛点燃之后有热气,便可托着灯升到空中。   做法看着挺简单,但燕明荞自己弄不出来,所以她更倾向于找做灯的小贩,谈好价钱,再去卖。既然二哥哥也是从别人那儿买的灯,就证明有人会做,那直接买好了。   只要买的人多,卖价就能往上调,也能赚不少钱。   最主要的是成本不高,虽然蜡烛贵,但是放灯用不了那么长一根,上回放灯,用的是短粗的蜡烛。   燕明荞想做这个生意还有一个原因,今年八月中旬秋闱,不少学子应试,放灯许愿,也是个噱头。   孔明灯去哪儿卖都成,这事燕明荞交给雪竹了。这样屋里还剩五个丫鬟,足够她使唤的了。   雪竹走上了林枣的老路,而荞安轩,常留在院子里的就晴日她们五个。等燕明荞十二岁的时候,会再添两个丫鬟,也是怕到时候屋里人有嫁人的,正好一块儿换。   新来的性格做事一个做事本分,一个机灵讨喜,机灵些的,燕明荞给拨到书房伺候笔墨了。   上午,她在书房看了会儿书,中午去寿安堂用的饭。   下午,燕明荞看了看库房,也没挑出什么像样的生辰礼物。   下月二十一是祖父的六十大寿,肯定是要大办的。   去年冬天,老国公身子骨有些差,但是开春天暖和硬朗不少。越朝人逢整寿大办,六十岁已然是高寿了。   燕明荞这个做孙女的自然要准备贺礼,估计到时萧阳老家也会来人,估计不会全来,但肯定会来人表达重视,兴许是大堂哥。   贺礼得提前准备,燕明荞就来月明轩商量商量送贺礼的事。   姐妹间商量商量,也省着谁送的寿礼不出彩。过寿是长辈们高兴的事,而非小辈攀比的机会。   燕明月还记得,前几年祖母寿辰,小娘辛苦绣了百寿图,让她献了宝,而且还因为没有出头,嫉妒二姐和五妹妹,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又幼稚。   燕明月如今有银子,不拘送什么,但也得顾着燕明茹和其他弟弟妹妹们。据她所知,他们就是拿月银的,太贵重的东西拿不出来。   明芸已经七岁了,其他的五六岁,也都是知事的年纪,燕明月心底里还是希望一众兄弟姐妹和睦的,所以当燕明荞说一块儿准备一样的时候立刻点头答应了。   燕明荞道:“要是老家来人的话,寿宴应该在晚上,不然用孔明灯吊着贺词,然后各自再准备些小的贺礼。孔明灯就算咱们几个姐妹一起送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还有一个多月呢,慢慢试着,倒也不急。虽然咱们的笔墨比不上名家的,可祖父见了应该会高兴的。”   燕明月点点头,“也好。”   她知道明荞在琢磨孔明灯的生意,这样的话,人人都知道孔明灯了。   剩下的弟弟妹妹肯定答应,再给镇北侯府和安阳侯府写信,这事就算定下来了。   有燕明月帮忙,燕明茹偶尔也过来看看。燕明茹这个姐姐燕明荞感情一般,不过只要不想法儿害母亲他们,那都是好姐妹。   顾绵说给银子,但燕明荞一直没要,这个成本低,本钱花不了多少钱,但也不能马虎了,燕明荞要仔细看看,才能决定做不做这生意。   四月中旬,给老国公准备的贺礼终于做好了,孔明灯飞上天空,带着长长的一幅字,上面写的正是贺寿词。   老国公有六个孙子七个孙女,每人写一句贺词,总共是十三个孔明灯。   孔明灯能放,四月中旬正是天气转热、风少的时候,只要那日不下雨,就能把孔明灯放上天空。   而燕明荞也打算做孔明灯生意了,一个灯的本钱才三文多,做灯的纸和竹条便宜,贵的是蜡烛,卖出去的价钱番两三倍,去年燕明烨买就是十文一只,今年价钱还能再涨。   只要灯笼好卖,谁手里的灯笼多,谁说话就算数。   其实按利润来算,算不上薄利,一只灯笼能赚七八文,只要卖得多,赚得就多。   顾绵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燕明荞拿了二百两,燕明月也出了二百两,这样买了灯,再送去各地卖,等七八月份,应该就能知道卖得如何了。   燕明荞也想过亏本,若是真亏了就把顾绵的银子还回去。毕竟她有很多钱,也不差这一百两。   顾绵能拿出银子是信任她,但真赔了燕明荞心里过意不去。   但燕明月那就是一板一眼做生意,本来生意就是有赚有赔的,也不是头一回了,赔钱当然跟着一起赔了。   但顾绵的确是头一回做生意,尽管信任燕明荞,可这么多的银子,心中自然紧张。不过燕明荞会时不时派人来和她说,说孔明灯做了多少了,颜色不同的价钱还不一样。   也带顾绵去作坊看过,省着她担心。   顾绵心也渐渐放下了,偶尔顾夫人也会问,“这都好几个月了吧,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顾绵道:“既不逢年也不过节,哪里有人买灯笼呀,好了好了,我都不急。就算赔了银子,那也是我一开始想赚钱的。”   顾夫人明白这个道理,“好了好了,我不再问就是了。”   顾言没问过,赚钱了自然会分红,不赚就不会分,问也没用。   等到老国公寿辰那日,天气晴朗无风,一直到傍晚,晚霞把天边染红,天气都极好。   老国公寿宴来的除了亲戚,更多的是他的老朋友,老国公穿了一身暗红,跟着几个朋友叙旧,不过也都是互相夸赞,你所家的孙子学问好,争气,说谁家的孙女孝顺。   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往外蹦。   这么多人有的是曾经朝中重臣,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傅仲宴也在,傅先生今年也五十多了,燕明荞不知道能给老师再当几年的学生。   等到寿宴开始,就由小辈们送上贺寿礼。   燕明轩送了一块泰山石,“望祖父身体安泰,松鹤延年。”   燕明烨送的是一个寿桃,泥绘的,等到孙女们送的时候,燕明静是亲手抄的佛经,曾在万象寺供奉过,燕明玉送了两颗灵芝……   燕明荞送了亲手做的衣裳,一件薄褂子,但料子很不错,还绣了代表着吉祥如意的祥云纹,等小辈们把贺礼都送上之后,有人见身后有亮光。   回头一看,是几盏硕大的孔明灯。   由着小厮举起来慢慢飞上天,灯笼巨大,颜色是大红色,灯笼四面,都写了寿字。下面好像还有东西,老国公眯着眼睛,等灯笼带着字幅升上天空,才看清楚。   有一幅很熟悉,老国公看过燕明荞写的大字,那时看便觉得她字大气,如今正在灯笼下面,更显出几分来——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庭。   也有——灵台静养千年寿,丹灶全无一点尘。   红字浓墨,全是祝寿词。   傅仲宴是燕明荞的先生,自然也认识燕明荞的字,芝兰为寿那句就是她写的,往左右看,更有兰草,倒也相得益彰。   七姑娘年岁最小,不过也有五岁了,她穿着一身红衣裳,对着老国公一拜,“孙女和兄长姐姐们祝祖父福寿绵延,松柏之貌。”   七姑娘背后是一片孔明灯,如今已经飞远了,天上孔明灯变成了圆点,但比月亮大,等蜡烛烧完,灯不知落在何处。   有人看着天边的灯,叹道:“你的孙子孙女们有心了,这四世同堂,真叫人羡慕非常呐。”   甭管真羡慕假羡慕,反正今日老国公是寿星,众人都乐意捧着他说话。   宁氏也笑着,看起来甚是满意。   在座的还有太傅府的老爷子,他已经也告老了,从前和老国公傅仲宴等人关系不错,顺着夸了几句。   寿宴很圆满,老国公今日喝了几盅酒,回寿安堂的时候跟宁氏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看小辈这么出色,“我就算明天睁不开眼,也值了。”   宁氏:“呸,说什么胡话,看你是喝多了。”   老国公嘿嘿一笑,脸上透着点红色,“这主意八成是明荞想出来的,她点子多,难得的是愿意带着别人,不自己一个出风头。”   他背着手,一点都不吝啬对燕明荞的夸赞,老一辈,看着小辈们和睦,心里会更高兴。   宁氏道:“明荞一直都好,又不是头一天了。”   今年两人也不打算回萧阳,年纪大了,受不住奔波,就在盛京慢慢养老吧。   过了四月,天就更热了,一个夏季,只有雨后凉快两天。   这几个月来,燕明烨燕明轩都扎在书院,秋闱在即,哪怕片刻都是要紧的。   燕明轩今年十九岁,在越朝,考中的还是世家子弟多,寒门子弟占三成,剩下的一成不到才是农门出身。   越朝纸贵书更贵,举全家全族之力供出一个读书人并不容易。   而像燕明轩燕明烨等人,自启蒙便没缺过书本用,又有好的先生教导,自然就比别人容易些。   而燕明轩自小就用功,沈氏觉着,今年长子应该能考中,燕明烨可能还要再等三年。   不知道燕明泽能不能考中,若是考中,恐怕要回来。   但无论如何,孟小娘都不能回来,以后分家,燕明泽想接她去住,沈氏一点意见都没有。 第86章 秋闱   燕明荞倒是没想到燕明泽会回来, 对她来说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而且,燕明荞觉得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过去许久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更不能因为他功课好就不管别人死活。   她这阵子最多为母亲嫂嫂分忧, 管着府上的铺子,别的就没管过了。   要说院试她还能问问傅先生,帮点忙,但乡试她实在无能为力。兄长们考试,燕明荞帮不上什么忙, 最多也就准备些吃食茶水, 让他们学得更舒服些。   其实燕明荞满打满算也就读了三年书, 每日傅先生的课就上一节而已, 虽然读的书多, 记得快, 但并不是按照科举应试读的。   也不像他们那样光读书不管别的, 所以根本无能为力。   要真能帮几位兄长考中, 燕明荞觉得自己也不用做生意, 直接去当考官出卷子好了。到时候有一堆人要认她做老师, 那多厉害。   既然帮不上忙, 燕明荞干脆不理会这事了,每日除了上课就是给孔明灯造势, 她打算趁着秋闱这时机多赚些银子。   七夕节前,孔明灯卖了不少, 放河灯的都去放孔明灯的, 盛京、岚州等地的孔明灯加起来,差不多回本了。   还剩下六成的孔明灯, 约有五万件, 等着秋闱前和中秋节, 不愁卖不出去。   八月十五是中秋,十六秋闱。   但若是把这银子再投进去做灯,那中秋节就有更多的孔明灯卖。   如今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拿着银子,守成些,等着看中秋的生意如何,要么就大胆一点,兴许能赚更多钱。   燕明月听妹妹的,顾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试探着道:“要不然全投进去?”   燕明荞道:“现在做孔明灯,得四文钱一盏了,商贩看七夕好卖,估计都想等中秋赚一笔。咱们要是再做灯的话,就不能守着中秋了,借秋闱的噱头全卖完才行,我觉得中秋这灯的价钱肯定压下来了兴许卖不完,肯定会砸手里。”   物以稀为贵,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   都知道中秋灯会,真留到中秋哪儿还能卖上二十文钱一盏。   她们囤的灯多,就得中秋前辛苦些,燕明荞估计很多灯卖不出去,价钱还比不上进价的,那来年市面上就没孔明灯了。   其实赚的就是差价钱,谁第一个做,谁就赚钱。   银子又投了进去,从七月中旬开始,孔明灯几乎脱销。   越朝考生很多,家人更多,有的恨不得点好几盏灯为之祈福。   因为孔明灯点火才能飞上天空,又是纸糊的,正逢夏末秋初,风大,燕明荞也怕灯笼飞到半空坠落起火。虽然卖出去的东西再有事与她无关,但她就是想赚钱,可不想伤天害理,她还想为兄长积德呢。   所以,下面人卖灯的时候都会说一句,在水边祈福许愿,神灵才能听见。   各地卖孔明灯的小贩都在河边卖,放也就顺道在河边放了。   卖孔明灯的不管燕明荞这一家,等越临近中秋卖灯的就越多,护城河畔,隔几步就有一家卖孔明灯的。   为了让人来自家摊位买,各家开始压价,从二十文钱一盏变成十五文钱一盏,又到十文钱五文钱,最后变成了三文钱一盏,两文钱一盏。   东西一多就不觉得稀奇,有人又看向荷花灯兔子灯。   好在,燕明荞是卖得早的,也不光在盛京一处卖,虽然最后几日也无可避免地降价了,但还是赚钱的,哪怕利润只有两三文。   但顾绵听着丫鬟说外面孔明灯价钱一降再降,心里七上八下的,慌得很,生怕卖不出去。有时候做梦都是孔明灯,她和明荞抱着头痛苦,求过路的人买灯,结果还是顾言买了两盏。   梦醒了还在伤心,好在梦是反的,全卖了进去。   她们的灯笼八月初十就卖完了,十五分的红,燕明荞说,以后还能做这种生意,长了三四个月,短的话一两个月,能干完就跑。   顾绵投进去一百两银子,分了四百二十两。   燕明荞和燕明月拿的银子多些,分的银子也多,一人八百多两。其实要是再晚一点卖完,就赚不了这么多钱了。   也是赶上了好时候,如今孔明灯价钱很低,估计很多跟风卖灯的人都赔钱了。更有压着不少灯笼的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卖完。   而大家都在河边放灯,倒也没出什么事,不过也有买灯回城外放的,没弄好着火的,但因为家家户户都用灯用火,一直小心着,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这银子对燕明荞来说不算多,但对燕明月和顾绵来说,真的挺多的。   燕明月还入股了茶叶生意,每月都有三百多两银子的分成,这生意也有两年多了,她攒下了近八千两银子,加上这八百多两,已经很多了。她八月底出嫁,国公府也会准备家中,在盛京来说,算是很丰厚的嫁妆。   不和二姐姐比,但肯定比燕明静多。   其实只要不老是盯着别人的日子,都能很知足的。   她出嫁孟小娘不会来,明芸在许小娘那儿,以后她就是许小娘的亲生女儿,姐妹情分会越来越淡。   其实燕明月心里还是有遗憾的,她前几日去庄子看小娘来着,她过得不好,一直打听燕明泽的事。倘若当初安分守己,她们锦华苑现在应该很和睦吧。   父亲喜欢,兄长聪慧上进,母亲就算不喜欢也不会有意为难,只可惜没有重来的机会。   而顾绵是真真切切地惊呆了,虽然这银子里有一半要分给顾言,可是,这么多银子呢。她捧着银子去正院给母亲兄长看,让他们看看明荞带她赚的钱,正好一会儿顺道分了。   顾夫人也诧异,她出身书香门第,管家倒是勉勉强强,但经营铺子,委实没这个天分,看这么多钱,由衷道:“燕家这小娘子,可真能干。”   顾言跟着点了点头,顾绵紧跟着道:“是啊是啊,明荞可真厉害。咱们把这钱分了吧,我呢也不占你们便宜。”   当初母亲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兄长给了五十两,那这银子,她能落下……三十两她出的,能分……能分……   顾言:“我的连本带利是二百一十两。母亲当初给你二十两,你余一百二十六两。”   顾绵信任哥哥,她直接不算了,道:“没错!兄长这是你的。”   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再加一张十两的。   顾夫人没要,给女儿的就是给女儿的,她道:“你们两个小姐妹一起,明荞带你赚钱,你应该表示表示。不管是回请还是准备些礼物尽尽心意都好。虽然她可能不缺这些,但你应当准备。”   这些事该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提点。   燕家的女儿养得的确好,懂生意却不市侩,听说读书也不错。   顾言:“没错。”   顾绵嘿嘿一笑,“我明白。”   顾夫人:“但也不用立刻就送,你可以等她生辰……”   顾绵道:“可明荞生辰已经过了,放心,母亲,我会好好想的,也不会舍不得花钱。”   顾言拿出十两来,“这次因为你才赚的钱,辛苦钱。”   顾绵不是只等着分钱的,她也去过作坊,如今也会做孔明灯了呢,账本也能看一些,顾言给她,那她就收着,这是她该得的。   “哥哥你放心好了,下次有这种事我还叫着你,也希望你有这种事也叫着我。你这娶……”   顾绵想说他娶媳妇还挺上心,她可是知道,顾言自己想法子赚钱,什么书坊什么果干儿,多的是呢。   顾言咳了一声,笑着道:“知道了,以前不是觉得你年纪小吗。”   顾绵把刚想说的话给忘了,她不服气道:“你不也就比我大一岁。”   “按年数算是两岁,”顾言伸手比了个二,“你呀你该跟母亲学学管家的事,年纪是不小了。”   他没拿两个姑娘做比较,也没说让她学燕明荞这种话,他是觉得两人各有各的好。   燕明荞聪慧非常,妹妹嘛,也傻得可爱。   顾夫人讪笑着,“先跟你嫂子学吧,跟我学,怕是学不出什么名堂来。”   顾绵今日高兴,什么都应下了,“行,我会好好学的,母亲哥哥,那我先回去啦。”   等顾绵走后,顾夫人留顾言说了两句话,“你也别太看重钱财,咱们府上虽算不上富裕,可该花的银子也没短过。你当以学业为重,别被旁的事耽误功课。”   顾言点了点头,“母亲放心,我明白。”   他今年十岁,也是今年考中了秀才,名次并不低,是第三名。若是连着考,把握也有三四成,但他没考。其实顶这个早慧的名头也不好,世人都说慧极必伤,更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种话。   太傅府本来就在风口中,顾言何必把自己当成靶子竖在那儿呢。   况且,这世上聪明人本来就不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就算考,他也未见得就能把所有人都比过。   还不如沉淀几年,人生在世,不止有读书一件事,他想活得高兴点。   几个儿女顾夫人也没担心过,她眼里带着欣慰,“嗯。”   顾言又道:“我挺喜欢银子的,也不想一个劲儿读书,母亲放心吧,钱都是正路上来的,不会偷摸赌抢。”   顾夫人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顾言不参加乡试,倒能轻松几日。   这回乡试,应试的考生不少,十六到十八连考三日,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在考场待三日倒也不闷不热,可三日不出来,吃喝睡都在里面,就连如厕也是,哪怕身体受得住,脑袋也受不住。   燕明烨出考场时脸都黄了,人看着病恹恹的,他仰头看了看落日,觉得有点陌生。   低头再看看脚下,这才明白,是真的出来了。   同考场出来的还有沈元景,今年开春,沈元景二月份考了童生试,三月份院试,全考中了,名次好像也不低。燕明烨这才知道沈元景其实挺聪明,从前那般,恐怕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今年才十三岁,就同他一起考乡试了,燕明烨有时会感叹,人和人真的不一样,他倒是希望沈元景能考中。只不过,沈元景现在住在沈府,又和安王府有牵扯,皇亲国戚,燕明烨也不好走太近。   两人就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沈元景坐上沈府的马车,马车走后,安王府的车也跟了过去。安王府管事一直守着,守了三天。安王一直没有孩子,如今沈元景就是他的心头肉,再加上他功课好,现如今,已是安王求着他回去。   别说让人等着,就算沈元景要天上星星也会给弄来。   安王已经把要求一降再降,不用沈元景记到王妃名下,会立他为世子,甚至在沈元景没回来的时候把沈明珠的牌位请回了安王府祠堂。   但沈元景依旧没点头回去,安王妃想不通他想要什么,又或许想为他生母沉冤昭雪,可已经洗清冤屈了……总不好,是想要她一命抵一命吧。   反正在安王妃看来,沈元景不怀好意,更不安好心。   她后悔了,只不过后悔的是当初没做干净,让人钻了空子,让这孽障活了下来。   燕明烨看着沈府马车走远,才把目光收回来,他还得等大哥,燕明轩出来的晚一点,盖因考过一次,年纪大一些,尽管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还算端重。   燕明轩看见弟弟露出一个笑,也没问他考得如何,“走吧,咱们回家。”   考场外有不少马车,两人找到燕国公府的,到家俱是梳洗吃饭,吃过饭燕明烨直接睡了一大觉,晚饭都没吃。燕明轩还陪了陪许静姝和女儿,许久没见女儿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咿咿呀呀的,抱了好一会儿,等吃过晚饭燕明轩才歇息。   燕国公也没问两个儿子考得如何,三年前问过,结果长子出门游学一年,这次就算考得不好也不能说,不过他心里也有盘算。   燕国公有三个儿子应试,只要有一个考中,他就心满意足了。原本最可能考中的是燕明泽,可是去了萧阳,不知那边先生如何,总之今年不行,再来三年就是。   只要考上举人,哪怕明年会试不参加,家中使把劲儿,也能为官。   燕明荞知道兄长们回来了,往正院跑了一趟,结果两人都在院子里休息补觉,直到第二天才来正院请安。   燕明荞坐在燕明烨旁边,长兄和嫂嫂坐在对面。   跟着沈氏说话没必要隐瞒,燕明轩道:“母亲,儿子觉得比上次考得好。”   燕明烨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我这回考不中。”   他学得晚,脑子灵光的时候灵光,笨的时候也挺笨的,不过他看得开,觉得再等六年也不是事儿。   燕明轩皱着眉头,心头那点喜悦被冲散。   许静姝抿了下唇,这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燕明烨赶紧道:“我无所谓,反正比以前强就知足了,母亲,你可以考虑给我娶媳妇了。”   沈氏骂了一句,“什么样就娶媳妇,你这般不着调,哪家姑娘看得上你。”   “怎么看不上,我姐夫是镇北侯,妹妹会做生意,兄长嫂子又好,怎么就看不上了。”燕明烨还挺有理,   燕明荞一直没说话,闻言扑哧一笑,“还未放榜,现在说这早了些,咱们还是盼着考中。”   沈氏道:“对,等放榜再说。明轩,你祖父祖母那里还是别说得好,等放榜之后,明年还有会试,不管考没考上,现在也不是放松的时候。”   燕明轩明白,“放心吧母亲。”   许静姝点了点头,安阳侯府来人问,她就说不知道如何。   盛京城应试的世家子弟不少呢,考中考不中,都有人看着。   九月上旬放榜,还有二十余日,且慢慢等着吧。   燕明荞嘴严,也不会乱说的,她许了愿,母亲还去万象寺上香来着,兄长们也很用功,该做的都做了,只能放榜了。   九月十三,会试放榜,这几日桂花飘香,在龙虎墙那儿等着的人更多,只要中举,相当于一脚迈进了官场。   世家稍加运作,指望能光耀门楣,寒门则盼着重振门楣,至于农家出身的,举全族之力供出一个读书人,这若是考中,那就是全族的希望。   哪怕中举之后只能下放做个小官,还需要银子打点,但也是迈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燕国公府的小厮来了,致远堂也来人了,就是怕看漏了看差了。   两人一个从前数一个从后数,不知数到了多少,致远堂的小厮兴奋道:“中了中了!大公子中了!”   燕明轩的名字赫然在上面,在第三百二十六名。名次不算高,想想也有两千多人考,能考在前几名算不少了。   只不过,再看,怎么也没找到燕明烨的名字,看来是落榜了。   但府上有一位公子考中那就是喜事,两人赶回去报喜去了。虽然燕明烨落榜,可他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中举是大喜事,从当初放榜大病一场,到出门远游,再到如今,一路过来也不容易。尤其是今年,年后的几个月燕明轩几乎住书院了,好在苦尽甘来。   许静姝最激动,夫君能考上,他们也有了女儿,这般日子,谁都盼着的。   就是燕明烨落榜,也不好表现得太高兴,但两人是亲兄弟,燕明烨也为兄长高兴。   沈氏很是欣慰,“中了好,好好准备会试,明烨也别气馁。”   燕国公今日要上职,现在还不知道消息呢,但沈氏已经让人去告诉了,连着寿安堂和其他几处院子,等明儿给下人们喜钱,也一道高兴高兴。   燕明荞看二哥脸上没什么不虞之情,这个时候一直安慰劝说反倒更让人不自在,还不如大家一块儿高兴呢。   本来也是亲兄弟,其实说实话,燕明轩考中比燕明烨自己考中还要高兴。   大哥是长子也是嫡子,身上担子重,考中了谁都高兴。   他这辈子也不求飞黄腾达,看开点,日子也好过一点。   沈氏高兴之余又想到了燕明泽,也不知道考得如何,明月已经嫁人了,明芸在许秀心那儿,怎么也影响不到国公府的日子。   今年上半年老国公寿宴,萧阳来人,是于氏的长子,沈氏也问过燕明泽的事,说一直挺安分的,光在书院读书,先生对他评价也很高。   燕明昀还奇怪,三堂弟这般聪慧用功,到底犯了什么事。   沈氏没细说,只嘱咐说,等放榜之后写信过来,若是考中,就接回盛京。   以老国公和燕国公的心神,定然不会让能干的孙子在外面。况且还有会试,肯定要回京的。   考不中的话,就留在萧阳,也省着打扰他们的日子。   这道理沈氏明白,燕明泽应该也明白,他知道这是他回去的机会,估计会很用功。从苏小娘出事再到燕明月差点被送走,若是燕明泽改好也就罢了,若是不改,以他的性子,要是再想算计人,应该会很小心。   有句话叫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燕明泽回来,沈氏要更加小心。   十月上旬,萧阳来信,说燕明泽考中了,是萧阳府第七名。   萧阳和盛京不同,考生少,书院亦没盛京的好,但燕明泽能考这个名次也不容易。   燕国公大喜,和沈氏商量接他回来的事,“他去萧阳也有一年多,能沉下心思读书,就说明有悔过之心,知道错了。这会试还有几个月,若是有松山书院的老师指点,也能更进一步。”   沈氏没说话,在燕国公看来,明月已经出嫁了,孟小娘去了庄子,不管燕明泽有没有真的悔过,反正在他看来是悔过了。说起来他们父子俩真像,不过沈氏也没打算拦,就算她不同意,会试燕明泽回来还能不让他进家门?   “也好,我让人备好马车,回来就还住原来的院子吧。”沈氏道,“不过孟氏……三公子若实在惦记生母,就把她接着去府外一道住。”   燕国公顿了顿,“也好,只是明泽回来,说犯错也不太好听,不然就说去萧阳老家祭拜先祖,尽孝去了。”   沈氏无所谓,真回来了,那也是燕国公府的公子,出事并不好听。   燕国公笑了笑,“别的就一切从简好了,辛苦夫人安排这些。”   燕明泽是十一月初回国公府的,他今年十四岁,拔高了不少,穿了白色,看着莫名清冷。   回来的时候先去了寿安堂,再来正院,他给沈氏叩头,“母亲,当初儿子鬼迷心窍,做了错事,如今已经诚心悔过。日后还请母亲教导,我定不辜负祖父祖母父亲和您的一番苦心。” 第87章 三年后   燕明泽磕头的时候想了许多事。   其实, 燕明月冲喜的事败露,燕明泽觉得怪只怪他棋差一招,倘若再周全些, 就没有之后的事了。   谁能想到燕明月会知道这事,以后再做这样的事,他只会更周全,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燕明泽没后悔过,甚至觉得燕明月有些不识好歹。   他听说了, 燕明月八月底的时候嫁给了一个侯府庶子, 那人虽然品貌不错, 可是身为庶子, 受长辈管辖, 不分家家境都及不上安王府的千分之一。   况且, 他考中了, 日后为官只要稍微帮衬一些, 他就能护着燕明月, 就算不满意, 可以和他说, 他会想别的办法,不知道为什么非要闹到母亲那儿去。   燕明月是满意了, 小娘去了庄子,她一个人在盛京, 抱母亲的大腿, 和二姐五妹妹待在一处,日子可还算逍遥自在。   他灰头土脸地去了萧阳, 每日起早贪黑读书, 可萧阳不及盛京, 若在盛京的话,他能考得更好。   燕明泽在萧阳很用功,除了读书就是读书,而且,婶母于氏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虽说严加管教,可他根本不用操心,到了后面十个月,于氏就不怎么盯着他了。   考中之后婶母看他还很欣慰,因为燕明栩落榜了。   他中举之后,就写信给盛京,然后准备他回盛京的行李。   燕明栩在萧阳功课算是不错的,不过这也能看出来,盛京的书院比别处的好太多太多了。   现在最要紧的会试,考不中,什么都谈不上。不管是大哥还是燕明烨,谁都没有会试重要。得先回书院,燕明泽可以跟沈氏低头认错。   燕明月恨他,母亲他们提防他,祖父祖母见他没什么好脸色,他在燕国公府独木难支,只有会试一条路能走。   安王府那边他一直没得到消息,但听说,安王世子已经死了。   当初若燕明月进了安王府,如今也是享清福的命。   可惜了。   燕明泽想尽快回书院,多结识朋友,而不是留在燕国公府。   燕明泽跪在地上,沈氏迟迟没让他起来,从高处看不见他的神情,也不知是不是真心悔过,“你既然回来了,就把以前的习惯秉性改掉。日后做事三思而后行,友爱兄弟姐妹,敬爱长辈,尊重师长。要脚踏实地,别动歪脑筋。”   燕明泽态度恭敬,“母亲教诲的是。”   其实,沈氏没想过他能考上,寻常人,做了坏事被揭发,必然慌里慌张,可燕明泽没有。他去萧阳好歹也是燕国公府的公子,没短吃穿,可他生母孟氏被打发去了庄子,他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提过,更别说给孟氏求情了。   明明这事他才是主谋。   而且在萧阳还能沉得下心读书,还考中了,不论品性,这份耐力就无人能及。   沈氏还记得当初长子落榜,大病一场,但是燕明泽发生这样的大事,还是生母和亲姐姐,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也只能说心思狠辣,天性凉薄。沈氏根本不信他会悔过。   沈氏道:“既然回来,过几日让人带你回书院,明年会试当好好准备,你起来吧,有空看看你生母去。明月已经出嫁了,你无事不必过去打搅。”   燕明泽嗯了一声,“母亲说的话,儿子谨记于心。”   燕明泽回来没人去探望,虽然院子下人多,但很冷清,他明白这些人都是沈氏的眼睛,也没让她们去外面,就在屋里伺候。   燕明芸对这个兄长还有些印象,但不是什么好印象,害怕居多。   许秀心是第一次当母亲,说实话,对明芸更像是对待从前家中妹妹,她问明芸要不要去看看,明芸摇头,许秀心也就没有再问。   其他人除了燕国公也无人在意燕明泽回来,燕明荞还属于绕路走的那种,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躲着他总不会还害人吧。   好在第二日一早,燕明泽就去书院了。   会试在即,松山书院请了新的先生来讲课,会试考中的人越多,越利于书院的名声,才能招更多的学生。   燕明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跟盛京的前几名在一间屋子上课。   他以为回来的日子会风平浪静,直到会试结束,但他看见一个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燕明泽想不通,为何沈元景在这儿。   他不是罪臣之后,此生无缘科举吗,他不是天生蠢笨,胆小怕事吗。   如今看见沈元景,燕明泽的右腿还隐隐作痛,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沈元景会在这里。   这里是书院,并非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地方。   沈元景也看见燕明泽了,左右都是书案,有学生来回走动。燕明泽的面容熟悉中透着些许陌生,他已经有三年没见燕明泽了。   燕明泽先移开视线,然后隐隐觉得不对,又看了过去,他见沈元景的目光从上移到下,最后落在他右腿上,沈元景没笑亦没说话,那张脸有些女相,明明很好看的样貌,偏让人胆寒。   燕明泽动了动右腿,却没迈开脚步。   是沈元景先走的,等他走后,燕明泽找曾经的同窗打听,他没傻到那个地步,觉得是祖父出面让沈元景进了书院。他分明记着,沈元景从前蠢笨,什么都学不会。   难道是沈家平反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但结果是他最不想听到的那个。   “你刚回来不知道也正常,他呀,是安王的亲子,只不过,还没认祖归宗。”同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叹沈元景命运多舛,还是羡慕这层身份。   沈元景是安王早先流落在外的儿子,如今世子没了,安王就沈元景一个儿子,怎么可能不拿他当宝贝。   若是燕明泽,定然立刻回安王府。   但听同窗说,沈元景一直都没回去,有时安王府来人,他理都不理一下的。   “安王府的管事常来送东西,沈公子都不怎么说话的,那马车在书院门口一等就是一日。”同窗叹道,“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你瞧他样貌,都不似普通人家的儿子。不过沈公子是真的聪明,这次乡试考了六十几名。他今年才十三岁,听说以前都没怎么学过。”   “对了,你长兄还夸过他,说他聪慧用功,而且也不是那种纨绔的公子哥。沈公子什么都懂,也很谦逊,虽然年纪比咱们小,可根本不用人照顾,也没什么架子,估计也是事出有因才不回安王府的。”   同窗为沈元景说了许多好话,其实这里面也有安王府的功劳,府上管事常往书院送东西,沈元景不要,东西就到了这些学生那儿。   这有的人不缺银子,有的缺,毕竟读书是大开销。   这儿的学生多多少少都拿过安王府的好处,所以松山书院的人对沈元景印象都不错。   还有一个原因,沈元景回安王府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怕现在不回,日后肯定会回的,未来的安王府世子,功课还不错,人也好,谁脑子不好使得罪他去。   本来十月份天就冷,燕明泽闻言心更是凉了半截,他其实并不了解沈元景,只是当初觉得他寄人篱下,才敢那么做。   沈元景是什么性子,会不会记恨当初的事故意对付他,安王府他惹不起。   燕明泽到如今还疑心,当初他到底怎么摔下去的。   倘若是沈元景设计,那他就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若不是,那他叫沈元景去后山,沈元景就不会多想吗。   燕明泽选了个软柿子,没想到这柿子还会变硬。刚才……沈元景好像看了他的腿。   “明泽兄?明泽兄!”   燕明泽回过神,见同窗盯着自己看,稳住心神,道:“嗯,怎么了?”   同窗:“我还没问你为何去萧阳读书了呢,你考得名次可不低。”   燕明泽笑了一下,“为家中长辈扫墓祈福,再加上那边风景不错,权当是游学了。”   “原来如此,那你家中长辈也是看重你。”同窗没再深问,燕明泽也没解释,他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又俱又怕,沈元景那头看看再说吧。   燕明泽不禁想,当初摔下去的为何不是他呢,如今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元景看见燕明泽时,难免想起在燕国公府住的时日,那时跟着傅先生一块儿读书,燕明荞虽然防着他可没对他做过不好的事,沈氏很照顾他,还有燕明烨。   这回燕明烨落榜了,但燕明轩考中了,燕明泽不会又要发疯吧。   如果真发疯,沈元景做不到袖手旁观,毕竟燕国公府于他有恩。   但燕明泽还算安静,不惹事,每日就读书,赶上月底放假的两日,他也没有回去。   家宴结束之后,燕国公还对沈氏说,“这孩子,怕是和燕国公府离了心呐。”   沈氏想,燕明泽什么时候和国公府一条心过,他连跟孟小娘一条心都做不到,日后有什么事,他准定是第一个跑的。   不过若是这么说,燕国公肯定会说她对燕明泽成见太深,会说他才十四岁,为什么不给一次悔过的机会。   沈氏也算明白燕明泽像谁了。   她倒盼着早早分家,可燕国公还不到四十,讲分家的事还过早。   燕国公:“哎,他这回比明轩考得好,会试考中的几率也大一些。”   沈氏忍无可忍。   “若是离了心那只能说他心不在这儿,以前明轩落榜,可没干什么坏事,如今不是照样尊你敬你。”沈氏道,“我话撂在这儿,我不指望他孝顺,只要不害我就行。你若想贴补他,拿你的私房,别动公中的银子。他再有一次,我必禀明母亲,把他逐出燕国公府。”   燕国公脸色有些难看,但不好反驳,“你等着吧,他知道错了,也想自己用功,为国公府争光。”   他气急拂袖离去,如今燕国公一个月要么去苏巧慧那儿,要不就去书房,偶尔会看看年纪小的孩子们。   沈氏并不待见他,燕国公想计较也无从发泄。在别的方面沈氏真的是一样错处都挑不出来,管家有理有条,大方不善妒,孩子教养得好,而且还孝顺两位老人,下人们都听沈氏的,燕国公能有什么办法。   再有孙女都有了,沈氏有明玉做依仗,燕国公怎敢说什么。   月底这两日还下了雪,燕国公让人给燕明泽送了银子和厚衣裳。   沈氏没理会,爱送就送,看看能不能记着燕国公的好,恐怕还是抱怨多。   沈氏觉得燕明泽不回来更好,省得打扰府上生活,她记得今儿明荞要请朋友来做客的,真好,女儿多了几个知心的朋友。   大雪把燕国公府都盖住了,燕明荞请顾绵、嘉元郡主赵芸安来府上赏雪,她们几人玩得不错。   嘉元郡主虽然有时候爱使小性子,但大体上还算知情达理。谁都有小性子的时候,这算不上毛病。   赵芸安性子颇软,最是随和,一块玩的时候去哪儿都行,吃什么都行。   顾绵年纪最小,性子也是开朗活泼的,有时候嗓门大,爱吵爱闹。   若不是燕明荞,陈嘉元还和顾绵玩不到一块儿,因为老听人说她性子跋扈,不好相处,还打骂下人。   但在一起玩过几次搭房子之后,就发现顾绵不是那样的人,性子是大大咧咧了些,可其他的实在是无稽之谈。   也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而燕明荞因为做生意多,虽然在家中年纪小,让姐姐们照顾,但在外面,她是头头,陈嘉元她们都是听她的。   包括玩什么吃什么,总之以后不用担心想干什么没人陪,也不用担心孤单没玩伴儿了。   今日来燕国公府赏雪也是燕明荞早先下的帖子,而且她还想吃牛油火锅了,这个外面没卖的,正好二姐姐前阵子给她了两块,热锅子人多吃热闹。   她院子后面就还剩两树梅花,不过地方很大,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反正是在家里,多出格都不过分。   这除了牛油锅子,自然还有点心茶水,饭前小吃和饭后小吃,请人做客自然是要准备齐全的。   屋子堂屋很大,门大开着还能看见雪,小室还能作画看书。   小厨房的厨娘是母亲为她选的,不过平日里也就吃个早饭,中饭午饭她都是去正院寿安堂吃。   一大早,燕明荞就让丫鬟去门口迎着,顾绵是第一个到的,她还带了礼物。   太傅府和燕国公府差不多大,但没这么多的丫鬟,今日见了,还挺稀奇的。顾绵送的是一块禁步,玉制的,玉是托顾言找的,样子她自己想的,再找人打出来。   虽然不值太多银子,但也是一番心意。   燕明荞很欢喜,但还是道:“你来就来了,带东西做什么。”   顾绵道:“送东西是因为高兴,还用挑日子吗。”   燕明荞让晴日把禁步收起来,“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很喜欢。”   其实,她知道顾绵是因为做生意的事儿,若是把她的帮忙当作理所应当,燕明荞也不会高兴的,这样有来有往的也好。   嫂嫂也是这样,但总想全给回来,不过她已经说过了,嫂嫂也保证了,日后不会那样了。   屋里窗户开着,正好能看见窗前有一树开得正好的白梅,雪花簌簌,顺着窗子飘进来,偶尔还会有花瓣飘进来。   没过一会儿,嘉元郡主和赵芸安也来了,两人也带了东西,只不过不算贵重。   燕明荞没打开看,让丫鬟端点心请大家品尝,陈嘉元解下披风,递给丫鬟,然后跟着燕明荞盘腿坐在毯子上,这会儿还未到正午,还不是用饭点,就是从门口一路过来,该烤烤火暖手。   陈嘉元先道:“不用尝也知道,你这儿的都是好吃的。”   赵芸安有些好奇,“是什么呀。”   燕明荞卖了个关子,“等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这刚从屋外进来,自然要吃热的,但是中午还要吃饭,还不能多吃。   燕明荞喊了声晴日,很快,盖着盖子的圆盘就端了过来,揭开之后,里面一个烤好的圆饼,被切了八块,颜色是橙黄色,上面有酱香和奶香。   一层焦黄色的不知是什么,闻着竟然有咸香味。   都是贵女不好意思使劲嗅,出门在外遇见没吃过的东西都是先看别人怎么吃,燕明荞轻轻托起一块,捏着外面稍微鼓起来的壳,“你们快尝尝,新出炉的,应该好吃。”   燕明荞并非第一次吃,二姐姐让人送来的,味道像是发面饼,但和饼不一样的是,这是干烤出来的,就用吊炉,而且,肉饼馅儿在里面,它呢馅全在外面露着。   饼皮上这回放了金华的火腿片,青椒丝,松茸和松露,还有泡好的干贝。   上面那一层二姐姐说是叫芝士,在燕明荞看来,应该是牛奶做出来的,这奶香味更重。   反正她觉得挺好吃的,就是不知道顾绵她们吃不吃得惯。   顾绵轻轻咬了一小口,慢慢嚼了嚼,然后慢慢咽了下去。吃着很像玉芳斋的咸口面包,火腿好吃,能吃出咸香细滑的口感,当嚼到蘑菇片时,是艮啾啾的,好像下一刻要爆出汁水,但其实没有。   青椒丝吃起来回味甘甜,黑松露增香,总之,让这个饼变得极其不一样。   “明荞,这个饼味道新奇,很是好吃。”   陈嘉元最喜欢饼中的奶香气,回味绵长,她道:“我就说你这儿有好吃的,果然没错。”   赵芸安也道好吃,不过她话少,几口就把饼吃干净了。   燕明荞把盘子往三人面前推了推,“你们觉得好吃就好,厨房还有呢。还多做了些,等你们回去带上,让伯母她们也尝尝。”   很快,丫鬟又端上来四碗小点心,淡黄色的瓷碗,上下一般大,碗中是一片焦褐色,闻着香甜。   配着的是小银勺子,燕明荞介绍道:“这个我最喜欢吃,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   陈嘉元舀了一小口,入口的口感像鸡蛋羹,又像豆花,细腻绵滑,但吃着却不觉得奇怪,香甜味也很合口。   燕明荞:“这个是鸡蛋牛奶做的,不过不单放了鸡蛋牛奶,你们尝尝看,能尝出来吗?”   陈嘉元舌头没那么灵,顾绵脑子里只有好吃这两个字,倒是赵芸安试探着道:“橙子皮?我闻着有橙子的香味。”   燕明荞点了点头,“没错。”   赵芸安道:“吃没吃出来,这道小吃也很好吃。”   三人的手脚也暖活了,燕明荞先带她们参观了自己的屋子,这才去了后花园。   今早雪还不大呢,小半日的功夫,地上已经基本见不到别的颜色了。   但有几个小鼓包,陈嘉元好奇问是什么,“这一个个的好像蘑菇呀。”   燕明荞:“是花枝,秋日叶子掉光了,一冷就用稻草给包起来了,它们也穿厚衣裳过冬。”   陈嘉元以前都没留意过这些,下雪之后还挺好看的。   她伸手接了几朵雪花,又嫌冰给扔掉了。   小花园有几树梅花,赵芸安想弄些梅间雪回去泡茶喝,几人便一块儿帮忙,拿一个干净的小刷子,一个举着小碗,一个拿刷子慢慢扫。   陈嘉元嘴里喊着冷死了,可端碗的手极稳。   赵芸安眼里带着亮光,“很快啦,郡主你再坚持一会儿。”   顾绵纯粹来玩的,她和燕明荞站在树底下,也不知道谁碰了一下树枝,树上的雪唰唰落下来,全落进两人的脖子上。   顾绵冰得直跳脚,刷子差点扔了,“芸安,这茶真就非泡不可吗!”   燕明荞抖了抖雪,她还挺喜欢被雪冰一下的滋味的,蹲下悄悄攥了个雪球,朝着顾绵就扔了过去。   “谁,是谁打我!”顾绵把刷子扔了,眼疾手快地弄了个雪球,也不知道扔了谁,反正到了最后,四人手攥雪球攥得通红,发髻都乱了,拿出来的碗里全是雪,不过都是地上的。   四人的衣服都沾了雪,到屋里全化了,等把衣服换了,赵芸安还惦记着泡茶的梅花雪。燕明荞许诺,等下次下雪了,把三棵树的雪全弄好,封坛子里给她送去。   赵芸安也不贪心,“一棵树的就行了,剩下的你自己泡茶喝好了。”   燕明荞笑了笑,招呼三人烤烤火,玩也玩过了,但不能着了寒气。   她想,就像如今不会钓螃蟹一样,等再过两年,应该也不会打雪仗了。   时年尧桢九年,秋日丰收,太平盛世,连中举之人都比三年前多。   尧桢十二年,早春二月份,明明已经转暖的天又回寒,盛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天一下子又冷,丫鬟找来冬日穿的棉衣,被子也多拿了一条。   燕明荞撑着伞从正院回来,进屋之后先烤了烤火,她看着窗外雪很厚很大,记起三年前,还和顾绵她们一块儿打雪仗呢。 第88章 变化   叫雪酥的丫鬟把燕明荞解下来的白色斗篷放到了架子上, 然后仔细擦干净上面的雪,就着炉火烘了烘。晴风从小室出来,手上端着热茶, 又有丫鬟端来点心,几人脚步轻快,没什么声响。   这几个丫鬟是去年新添的,除了林香林枣雪竹晴日,前两年都嫁人了, 丫鬟们全换了新人。   燕明荞给备了体面的嫁妆, 也全了这段主仆情谊。如今她们还在燕国公府做事, 只不过燕明荞日后嫁人, 不方便跟着, 所以就全换了。   如今屋里林香林枣是大丫鬟, 雪竹晴日雪酥晴风是二等的, 另有四个三等丫鬟做些杂活, 算上李嬷嬷和厨娘, 院里总共有十二人。   在荞安轩做事, 也不拘多少月钱, 燕明荞出手大方,只要是安分守己, 做事漂亮的都有赏银拿,赏钱可比月钱多。   李嬷嬷跟了燕明荞十三年, 到如今依旧本分。不过她有四十多岁了, 做下人的身体不如当主子的,年轻的时候还落下过毛病, 现在做不了什么重活, 权当跟着燕明荞养老了。   院里的事几乎不用燕明荞操心, 雪酥几人已经上手了。   林香依旧管着几个铺子,跟二姐姐那边的流露一块理账。   林枣则是管茶包生意,偶尔会出门谈生意,和当初南下买茶的陈越州一块。   燕明荞瞧着,陈越州好像喜欢林枣,她现在能分辨出来什么是喜欢。   最明显的就是老盯着看。   二姐夫就总看二姐姐,陈越州也总是看林枣!   不过燕明荞没问过,万一是她弄错了,而且,林枣不看陈越州呀。   她年纪比林枣小呢,若是问了,林枣害羞怎么办,   反正他们要是在一块,燕明荞肯定会给准备嫁妆的。   再说去年十月份的时候有两个大的茶庄跟他们谈生意,茶叶便宜了五成价钱,但各自要了半成分成。如今燕明荞占六成,两个姐姐各占一成,两个兄长加起来占一成,再有就是这两个茶庄,加起来也占一成。   当初母亲说的是对的,这样分成有利于后面再谈生意,能和两家大茶庄合伙燕明荞也知足了。如今茶包生意遍布越朝大江南北,燕家茶包也是越朝的独一份。   她每月银子都能分两千两。   其他铺子倒也开了几家,生意有好有差。   雪竹和晴日管的是小生意,帮着燕明荞给别的商人投银子,这个不好说,有赚有赔。   不过这两年多下来,燕明荞也攒下不少银子了。   庄子多了三个,如今已经有五个了,但因为盛京城开荒的地能做庄子的就那么多,有时候有银子也买不到好庄子。   所以这三个庄子是在别处买的,江南水乡一座,鱼米之乡蜀地有两座。   别看这两个地方离盛京远,可土地肥沃富饶,一亩地的价钱和盛京庄子差不了太多。   一个三百多亩,还有两个二百来亩的,那边的蟹田米也好吃,如今整个燕国公府都吃这种米。   铺面有三个,宅子就多买了一个,铺面是往外租的,两个宅子都留给干活的人住,也是为了方便。   燕明荞觉着,她如今住在国公府,铺子还能做生意,宅子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所以她打算之后把银子全拿来置办田地和铺子。   她这银子还有六千三百多两,燕明荞觉得,银子总得留出来一些用的,偶尔买些首饰衣裳要花钱,再给长辈准备礼物也要花钱,钱不知不觉也就花出去了。   想起长辈,燕明荞眉毛往下耷拉了点,前年,也就是尧桢十年的十一月份,祖父过世,父亲辞官回萧阳守孝,要守满三年才行。   他们是孙子辈,则要守满一年。   尧桢十年春会试,长兄考中进士,但燕明泽没中,不过两人要守孝,直到去年冬日,长兄才前往兆州青华县赴任,没有意外的话,得上任满五年才能回京。   不过要是打点打点,也用不了那么久。   如今府上是嫂嫂管事,母亲偶尔会回萧阳一趟,祖母今年已经六十一岁了,身子骨很硬朗,人在萧阳,由二叔和婶婶照顾。   燕明荞去年去萧阳小住了几个月,也是为了陪陪老人,但毕竟盛京才是她的家,入冬之后就回来了。   祖父不在了,所有人都很伤心,可人得往前看,祖父生前最担心的就是燕国公府,以及府上的子孙,如今长兄为官,日后能光耀门楣,祖父如果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不过最让燕明荞奇怪的是,燕明泽竟然没考中。他在萧阳能考第七名,就算萧阳的考生少,可也不至于会试落榜。   燕明荞想不出缘由,不过这两年燕明泽一直很安分,偶尔还会去庄子看看孟小娘。   不惹是生非,很有兄长的样子。   她记得燕明泽今年是十七岁,但去年守孝,母亲就没为他议亲。   二哥的亲事是祖父去世前就定下的,守孝拖了一年,女方家也没说什么,生等了一年,去年十一月底成的亲。   如今家里管事的是大嫂,二嫂偶尔会帮衬,几个弟弟妹妹也长大了,不用操心。   府上虽然一直没添新人,但弟弟妹妹多,也很热闹。   燕明荞最喜欢的是小侄女,熙宜今年五岁了,能抱着她的腿喊姑姑,小姑娘人长得漂亮,说话声音软软糯糯的,燕明荞会教她读书。   不过熙宜年纪还太小,最多就是念念书,她念一句,熙宜重复一句。   燕明茹的亲事也定下来了,今年九月份的婚期。她这平辈的孩子多,不过长兄只娶了嫂嫂,如今还去兆州赴任,所以就熙宜一个孩子。   二嫂性子爽辣些,但她和二哥刚成亲几个月而已,也不着急要孩子。   国公府一点都不冷清。   燕明荞已经不跟着傅先生上课了,傅先生年纪也大了,如今回了老家。   燕明荞写过几次信,信中说先生在老家种花种菜钓鱼,日子还挺轻快的。   燕明荞跟着傅先生读书,不仅仅学了读书,还学了怎么读书,各种做人的道理,也是获益良多。   她现在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自己在长大,长辈们则是在慢慢老去。   也明白祖父为何看重香火传承,但下头的几个弟弟妹妹,功课没有太出彩的,不过燕国公府这两年多铺子赚的银子也不少,送去书院好好学,总之不会太差。   只要肯砸钱,就能一直读下去。   二姐姐和三姐姐都很好,二姐姐一直很自在,三姐姐今年正月生了一个男孩儿。   她又多了个外甥。   现在她已经有三个外甥了。   燕明荞在炉子旁烤了烤火,她手脚都暖和了,然后喝了一杯茶,青瓷茶杯,里面是玫瑰花和橙子干,再用姑母给的方子,她是觉得真能变白。夏天没少晒太阳,也没黑过。   喝过茶,暖和了不少,燕明荞开始干正事。   “雪酥,你把这两摞账本给嫂嫂送去。”这是府里庄子的账本,燕明荞看完了,“城南的庄子收成不对,别的倒是还好。”   雪酥:“奴婢这就去。”   “小厨房熬锅羊杂汤吧,我晚上要喝。”   燕明荞中午都是去正院吃饭,但晚上多是自己用饭,现在天还短呢,下雪出去路滑,她也不乐意出去走。   临近正午,燕明荞就戴上手笼,慢悠悠过去了。   天还没放晴,路边的迎春花苞上还堆着雪,花瓣都冻得透亮了,前几日春暖花开,都以为春天来了,谁知道今儿又下雪了。   路上的小草也在雪堆里探出脑袋来,嫩绿的颜色,燕明荞打心底里盼着天快暖和下来,这样她也能出门转转。   到了正院,丫鬟给打帘,燕明荞进去,看见沈氏正在窗前看东西。   沈氏嘴角带着点笑,看着颇为自在,这三年,她没老太多,看着和前两年差不诺。   燕国公在萧阳,沈氏自己,日子自在得多,而且燕国公不在,妾室们也都专心在院子里养孩子,更没乱七八糟的事。   如今,明茹的婚事也定下了,就差燕明泽的了。   他今年十七岁,这两年没做过错事,老国公去世那年,他做得也不错。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沈氏觉得,兴许真是长大了,懂是非了。   婚事是人这一辈子的大事,沈氏不愿意在这上面为难他,左右还有三四年也就分家了,燕国公丁忧辞官,他的官职本就清闲,可有可无的,等明年秋后回来,估计也不能官复原职。   再做一个小官估计他也不乐意,老国公都不在了,还不分家,等着什么时候分。   当初就是老国公辞官后分的家,只不过老国公官职高,四十好几才辞官罢了。   沈氏替燕明泽看了几家小娘子,品貌品性都有考量,最后选了两个,打算晚上问问燕明泽的意思。   这婚事没十全十美的,家境好的可能品貌差些,总之各有长处短板。   新妇嫁过来也是她的儿媳,沈氏自然更愿意选一个通情达理的,一来能看着燕明泽,二来自己省心。   见燕明荞进来,她把名册放下,“过来了,外面冷不冷?”   燕明荞道:“还好,没正月冷。下雪也开春了,况且我穿得这么厚实。就是女儿过来时看见花草了,都在雪下藏着,估计要冻坏了。幸好我院中后花园给月季杜鹃花们穿的棉衣没拆,还能挡挡寒气。”   “母亲这几日也多穿些,有什么事让嫂嫂们和我去。”燕明荞把披风递给丫鬟,然后往沈氏旁边一坐,顺势就给沈氏捏起肩来。   她做这些已经很熟悉了,力道也均匀。   沈氏能看见燕明荞脸上细小的绒毛,女儿眼睛明亮,眼睫毛又长又翘,脸上白里透红,下巴尖没什么肉,但脸上还圆乎着。   十三岁,也不算太大,婚事不急呢。   女儿养得好,白白净净,头发浓密,这两年又从宫里拿了方子,管变白的管黑头发的,估计也是看她越来越老,着急了,让她也用。   但沈氏在这上面看得开,而且她都这个岁数了,还有两年就四十了,用了估计用处也不大。   儿女们能好好长大,顺利出嫁,她就心满意足了。   “行了行了,中午想吃什么?”沈氏按住燕明荞的手。   但燕明荞没停,这才多大一会儿,“想吃炖牛肉,酸辣口的,炖得烂一点。母亲,我牙好像全换掉了,现在吃东西可有劲儿了!”   燕明荞张嘴给沈氏看,一口银牙,干干净净的。   沈氏笑了笑,“那再加一个瑶柱蒸蛋,一早炖了花胶鸡,再弄些青菜炒着吃。”   母女两人吃饭,自在就好,六道菜足矣,剩下两道菜让厨娘看着准备,若是吃得高兴,沈氏乐意给赏钱。   燕明荞眼睛和嘴角一块儿弯了,“好呀好呀,我还想吃玉米面的窝窝头,那个吃起来是甜的。”   总吃米饭,她都吃厌了。   沈氏吩咐下去,“玉米面的窝窝头也要有,要不要加枣子?”   燕明荞差点把这忘了,“要!”   加了枣子的更甜更好吃。   午饭还得准备一会儿,燕明荞就给沈氏捏肩,而后被沈氏打发去看账本了,两个儿媳妇都是省心的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论管家来说,快二十岁的人都及不上燕明荞一个十三岁的。   燕明荞看账本快,许静姝和章辛媛两个加一块都比不上她。   章辛媛是能说会道的性子,在沈氏看来有些泼辣,这两个儿媳都是她费心选的,长媳性子柔善,对待弟弟妹妹们好,燕明轩能压得住。   而明烨虽然长进不少,可从小到大是被明轩护着的,偶尔还跳脱些,需要一个性子泼辣的媳妇,关键时刻也能劝一劝。   震慑着点。   章辛媛性子是泼辣,但不对着家里人,她是这么想的,本来承爵就和二房没关系,她何必找婆婆的不痛快。   她最喜欢的是小姑子,谁家小姑子还给兄长钱花,每月好几百两银子那么给,跟给的不是钱一样。   燕明烨也挺疼明荞的,大嫂人也不错,人兄弟俩关系也好,她找不痛快才跟一家人对着干。   章辛媛把钱都存下了,连着她未进门的一些,留着日后分家夫妻俩过日子。   她倒是没想过全留着,等日后燕明荞出嫁添妆,因为这都给她了呀,来来回回是做什么,她只要对小姑子好,有事想着念着不就行了。   至于管家的事,章辛媛就更不计较了,等分家,她和燕明烨也要出府另过,管家有什么用,管的还是国公府的财产,啥也带不走。   所以嫁进来的两个月,多是吃喝享福。   孙辈守孝一年,要孩子也不急,反正章辛媛是觉得自己嫁得不错。   而且,她也能唬住燕明烨,不管是读书还是别的,燕明烨听她的,这就够了。   沈氏娶了两个儿媳妇,四公子他们年纪尚小,倒是不急,唯一愁的是燕明泽。   快把婚事定下来,也省着再操心。   吃过中午饭,燕明荞回荞安轩睡了个午觉,睡醒之后雪也停了,太阳都出来了。   庭前小片路干干净净,花草在冷风中抖擞站着,好像在等春日暖和过来。   燕明荞倒是忘了,刚才没问母亲这月布施的事儿,这也刚月初,不过天冷,她可以多拿点银子出来,让穷苦百姓买些炭火。   这些事吩咐下去,雪酥她们就能办,布施也不必非过去站着,亲手分发米面才叫布施。   等晚上,燕明烨和燕明泽从书院回来了。   燕明烨已经成亲了,不好一直住在书院,所以都是日日往家里跑,虽然来回路上耽搁一个多时辰,但燕明烨乐意跑,家里有媳妇在,当然是回家的好。   而燕明泽给的理由是他年纪不小了,再住书院不合适,反正燕明烨回来,他顺道搭车也就回来了。   但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如果在书院不要和沈元景同屋住,他睡不着,他绝对不回来。   燕明烨对他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比起沈元景,还是燕明烨好相处些。   松山书院交的束脩高,若是住在书院,还要再交钱,包括住宿费和伙食费。   原本他同屋的人不是沈元景,而是他同窗,但从萧阳回来后,他同屋人莫名就变成了沈元景。   他是想换过,可没发生什么事,根本换不掉,   最主要的是,沈元景会试也中了,如今已是进士功名,不知为何还在书院。   他当年向人打听过,那人只说沈元景年岁不大,这么小的年纪也不好为官。聪慧是聪慧,十三四岁的人进翰林院,并不合适。   所以沈元景就自己要求再上两年学。   也有人说是因为他从前流落在外没上过学,喜欢上,安王府未来的世子,这点事怎么可能做不到。   再说了,沈元景还交着束脩呢。   燕明泽也没办法,沈元景什么都不做,光这层身份就压死人。   他根本不明白,沈元景为何这么做,是谁授意的吗?可祖父是喜丧,祖母人在萧阳,当初在国公府,和沈元景接触最深的是燕明荞啊。   难道是五妹妹说了什么?   也不是没有可能。   燕明泽还听说,沈元景虽没认回安王府,但偶尔会去用饭,和世子早就没差了。   从前安王世子体弱多病,也不曾读书,沈元景能考中,安王不知多满意,认祖归宗是迟早的事。   他可不觉得跟沈元景分到一个屋子是巧合,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定然是他有意为之。   回到府上后燕明泽直接回了自己院子,他已经十七岁了,应该跟嫂子妹妹们避嫌。   他想多看会儿书,准备明年开春的会试,大前年的确是他没准备好,不能再被沈元景影响。   只不过刚用过晚饭,正院宁湘就来传话,“三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燕明泽猜和他婚事有关,四妹妹都定婚了,他的确该考虑婚事。   只不过,燕明泽觉得,沈氏给他相看的都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婚事。   论门第,没哪家嫡女愿意嫁给他,嫡母也不会找一个压过大嫂二嫂的儿媳,大约是庶女出身,性子温婉的,但这样的妻子在仕途上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若是纳妾,家世就更差一层了,燕明泽觉得这样的女子还不如不娶。   他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正院,他猜的没错,果然是为了这事。   沈氏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人在萧阳守孝,我是你嫡母,理应为你做主议亲。这几日我看了看盛京城适龄的小娘子,有常安侯家的女儿,我见过两次品貌都不错。还有永乐伯府的是,家中的嫡次女,性子也不错。”   沈氏尽心挑的,希望人嫁过来之后能和燕明泽和睦相处,两人好好过日子。   其实,他这个庶子并不比燕明烨这个嫡子过得差,从前有燕国公贴补,在读书衣食住行上,沈氏也没委屈过他。   但嫡庶总归是不一样的,又不是皇亲国戚,更不是多抢眼的人,没有哪家嫡女愿意嫁给这种庶子。   如果这样的亲事燕明泽都不满意,沈氏也找不出更好的来了。   沈氏以为燕明泽至少会考虑考虑,但他连考虑都没有。   燕明泽道:“母亲,儿子想等明年会试考过再考虑婚事。”   沈氏皱了皱眉,道:“明年你就十八岁了,这好姑娘可不会等人。”   燕明泽:“儿子已经考虑清楚了,想先立业后成家。”   沈氏只当他上次会试没中,想加把劲,不想因为别的事耽误功课,“那也好,你好好用功,安心准备明年会试。”   燕明泽告退了,从正院出来,他松了口气,常安侯家的女儿应该是庶女,不受宠,嫁妆也不会太多。永乐伯府虽然是嫡女,可是府上已经没落了,嫡女也没什么好的。   他想娶的人,嫡母定然不会同意,他的老师从前是翰林学士,早已辞官。   今年五十二岁,小女儿不过十四岁,他逢年过节去老师家中见过老师的女儿两次。   如果能娶老师的女儿,对他仕途肯定有助益。   只不过见面的机会甚少,他平日要在书院,也难碰见。   不过,这世上从来没有难事,只缺有心之人。 第89章 踏青   第二天, 天放晴,太阳出来之后,地上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了。   还是春天到了, 这要放在冬日,不知几天才能化。   打扫过的石板湿漉漉的,前院的海棠树经过一夜,嫩芽也没冻伤,反而在晨风中摇摇晃晃, 好像还更精神了。   今日是初五, 得去正院请安, 燕明荞起得早, 这会儿已经请过安回来了。   屋里已经准备了早饭, 一盅红枣莲子薏米汤, 六只锅贴, 另有纸皮包子、虾仁儿饺子……还有一小碗元宝馄饨, 都是燕明荞爱吃的。   净过手, 燕明荞就坐下用饭了, 她在盛京有庄子, 隔两日会往燕国公府送肉和菜,各院分一些, 拿到荞安轩的也不少,她吃不完的, 就下面丫鬟分了。   燕明荞把薏米汤喝了, 又吃了一个纸皮包子,这个是松茸馅儿的, 吃起来香气扑鼻, 元宝馄饨吃了两只, 锅贴尝了一个,这就已经七分饱了。   对她来说七分饱足矣,吃太多也不好,放下筷子就起身不再吃了。   如今不用上课,燕明荞每日拿出半日时间看书,剩下的半日若是在家的话,就弹琴作画绣帕子,晨起或傍晚写两篇大字。   若是出门,多是参加宴会,和顾绵她们一道,燕明荞这两年多有一年多在萧阳,不过在盛京时间也不短,也认识了不少小娘子。但是都是点头之交,投缘的少。   看了半日书,晴风把收的帖子送了过来,这些是她选过一遍的,剔除乱七八糟的。燕明荞翻着看了看,没有特别想去的,“都回了吧。”   她打算过两天去镇北侯府看看,二姐夫每年都是六月份和腊月回来,住半个月,再回西北。   姐夫正月刚走,她正好可以陪姐姐说说话,解解闷,顺道吃新奇吃食。   当然,主要为了陪姐姐,绝不是因为她嘴馋。   这般看了两日书,燕明荞就给镇北侯府写了拜帖,想明日一早过去。   燕明玉很快就回了帖子,她已经准备好,妹妹可以随时过来。   她来这个朝代快七年了,今年她二十岁,在平均寿数不足四十的古代,已经过去一半了。   嫁人也有四年了,正是年轻的时候,每日看看话本,偶尔出去转转,这两年倒也结识了些朋友。   但大体上还是深居简出,燕明玉也怕给镇北侯府和娘家招惹祸端。   楚堪疑一年回来两次,在家中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但夫妻俩感情还不错,写信越来越多,而且,她也会经常想楚堪疑。   楚铮不用她怎么操心,这些年他一直在军营,如今长大了,比以前更懂事,身上有几分他父亲的影子。府上则有管事丫鬟,亦不用她费心,因为心情好,燕明玉觉得身体也好了,反正比落水后刚好转那会儿更轻快。   她觉得,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等过两年给楚铮娶个媳妇,她就什么都不用干了。过年时她问过楚铮,只不过楚铮还没这个心思,反正年岁还小,那就再等两年好了。   她住得离娘家近,妹妹偶尔会过来,不缺钱花,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燕明玉觉得人生最快活的事也不过如此。   知道妹妹要过来,燕明玉赶紧吩咐厨房准备了妹妹爱吃的菜,但因为本来伙食就好,除了菜换了几道,和往常也没什么变化。   初八一早,燕明荞带好给姐姐准备的东西,坐车去了镇北侯府。   东西是沈氏和她准备的,不管燕明玉嫁没嫁人,在沈氏心里都是她的孩子,哪怕镇北侯府什么都不缺,可她也会担心燕明玉不好好吃饭。   沈氏准备的是料子和吃食,燕明荞带了一摞话本子,都是她去书坊时挑的,一个月去几次,攒着就有很多了。上门拜访,也不好空着手,带这些足矣。   到镇北侯府已经是巳时了,也不用通禀,由门房小厮带进去,到了正院,刚进院门,她就看见二姐姐了。   燕明玉穿着一身红色的窄袖衣裙,头发盘起来,额头带着点亮晶晶的汗,看着可好看了,整个人好像闪着光一样。   燕明荞眼睛一亮,“姐姐!”   燕明玉笑了笑,“过来了。”   她早睡醒练了会儿功,这是楚堪疑教她的,楚堪疑知道她早年落过水,说练这个能强身健体。她每日没有别的事做,就晨起练半个多时辰,也是为了以后多活几年。   她和楚堪疑已经说好了,她呢强身健体,楚堪疑也在西北照顾好自己,两人都争取多活两年,这样楚堪疑解甲归田后,还能迈得开腿走得动路。   她可不想以后给楚堪疑当拐杖。   燕明荞提着裙摆,快走了两步,然后给姐姐递了一条帕子。   燕明玉拿过来擦了擦汗,“我这早饭还没吃呢,你饿不饿,跟我一块儿吃点?”   燕明玉起得晚,吃了饭练功胃里不舒服,所以就练完再吃饭。   燕明荞:“我还能再吃点,不过二姐姐你可不能晚上熬鹰,早上不起,这要是被母亲知道了,又要念你了。”   燕明玉:“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怪能念人的。”   燕明荞笑了一下,每次她来,二姐姐就准备一堆吃的。然后她就习惯了,以至于和顾绵她们出门,无论是去哪儿做什么,最后都变成四个人坐在一块儿吃东西。   人一多,哪怕是啃窝窝头也是香的。   桌上是早食,燕明玉早上要吃面,小几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吃食,咸辣的牛肉干,压成薄薄一片,还沾着芝麻粒的猪肉脯,还有大米花球,上面淋了好多蜂蜜。   脆脆的是薯片,长条的是薯条,一个小几上满满登登。   燕明荞还闻见一股香甜味,是那种粘稠的,像是糖浆烤焦了一样,她望向炉子,上面正卧着两个长相圆滚,身条细长的地瓜。   已经烤得冒油了,难怪有香甜味。   一旁是烤花生,没有栗子,燕明玉是觉着自己烤的栗子没有外面买的糖炒的好吃,而外面买的妹妹自己也能买到,所以就没准备。   燕明荞捧场地哇了一声,“好多好多好吃的呀!”   燕明玉坐下拿了碗麻辣小面,她道:“慢慢吃,喜欢什么带回去,正好给母亲尝尝。”   祖母不在盛京,她已出嫁,不好回萧阳探望。   能尽孝心的时候,其实也就闺中的几年。   燕明荞去洗了手,她用过早饭了,就不吃面了,她先吃了牛肉干,二姐姐这儿的牛肉干是最好吃的,米花则带着一股香甜味,其实就是大米炸过,不过是用蜂蜜炒的,所以比外面卖的好吃。   哪怕燕明玉出嫁了,姐妹俩相处还和从前一样,多是吃喝玩乐,说也就说家里的事,偶尔带点外头的事儿。   燕明玉也知道,再过几年,妹妹出嫁后,能出来一块儿待着的时间就少了,所以格外珍惜如今的日子。   燕明荞一边吃一边道:“母亲那边姐姐不用担心,母亲吃得好睡得好,还没人烦她。”   “大嫂二嫂挺和睦的,明芸明远他们也还好,很是听话,”燕明荞也没光报喜,她如今还是摸不透燕明泽,“三哥那边……倒也没生事端。”   对燕明泽,她一直有防备心,她记得很清楚……故意让沈元景等着,去落竹苑小路上松动的石子,那晚三姐姐哭着跑来正院,这些她都记着。   她觉得燕明泽变好和三姐姐变好是不一样的,三姐姐当初是心思不一样了,然后试探着对她们好,最初一起只是简单坐着,也不怎么说话,后来才不一样。   燕明泽不是这样的,就好像一下子浪子回头了。   她知道这么想一个人不对,但是……   唉。   燕明玉没想那么多,“兴许他真的改好了吧。”   燕明荞反问道:“既然改好了,他为何不提把孟小娘接回来的事?”   燕明泽一次都没有问过。   其实他和孟小娘只能回来一个,若是他肯求情,母亲会让孟小娘回来的。   燕明玉被问住了,要说燕明泽最对不起谁,除了燕明月,不就是孟小娘吗?   其实燕明月的事也是后来慢慢猜到的,锦华苑的就他们母子俩走了,孟小娘还能留在盛京,燕明泽直接被赶回萧阳,谁犯了事也很好猜。   倘若他真有悔过之心,难道不应该把孟小娘接回来,然后自己去庄子吗?   他一手策划的事儿,却让孟小娘去承担后果,不仅如此,回到盛京之后,也没有给孟小娘求情。   一个连生母都置之不理的人,难道真的指望他有悔过之心吗。   燕明荞觉得,燕明泽估计都不想认孟小娘这个生母。   但她也不知道燕明泽究竟想做什么,如果是为了燕国公府的爵位,大哥已经是世子了。   想要什么她也猜不到,如今只能提防着些,千万不能相信他的鬼话。   燕明玉叹了口气,“都要成亲的人了,希望他老实点吧,别连累国公府。”   燕明荞小声道:“亲事还没定下来,好像不愿意,就给推拒了。”   燕明玉:“……你多看着些,他能改好最好,若还有坏心,也能防着点。”   “二姐姐放心好了,我会小心的。”   燕明玉又说了些盛京的事,她平日无事,府里的丫鬟也爱打听这些,全当是解闷子。   “对了,母亲可为你相看人家了?”她现在已经习惯,古代定亲早成亲早了。   男子倒还好,十六七岁定亲的大有人在,女子多是十三四岁就定亲。燕明荞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在越朝已经该考虑定亲的事儿了。   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年纪太小,但等到真等到二十来岁,就没有适龄的男子等着了,那还不如挑好的先定下来。   在越朝,二十来岁没成亲的男子,要么是二婚鳏夫,要么是身体有疾。   燕明玉觉得提前挑挑也好,倘若母亲不想妹妹那么早出嫁,大可多留两年。   燕明荞正吃着大米花攒成呢球,闻言咳了一声,一个米粒差点呛到了嗓子里,“咳咳……”   燕明玉赶紧递了一杯茶水,“怎么不小心点,这都能呛到……还是我说的太那什么?”   和姐姐明荞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她道:“母亲还没和我提过这事。”   燕明荞神情有些恍惚,在此之前,她根本没有想过嫁人的事儿,她以为离嫁人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至少也得两三年后,可是如今竟然要准备议亲了。   议亲,当初见二姐姐议亲既高兴又舍不得,等到了自己,就全剩害怕了。   她不想嫁人。   燕明玉道:“没准备也好,估计母亲想多留你几年,等明年后年再议亲也不迟的。”   燕明荞怔怔地点了下头,然后小声说道:“二姐姐,我十八岁出嫁……不,二十岁出嫁也不晚啊……”   她今日高高兴兴的来,谁知道就说到这上头了,现在心里沉甸甸的。其实也不用姐姐说,燕明荞知道不可能真等到十八岁再成亲。   二哥哥成亲晚是因为丁忧守孝,若是什么事都没有,还拖到十八岁,兴许还会影响后面的弟弟妹妹们。   燕明玉叹了口气,妹妹如今不想嫁人的心思和她当初是一样的,可她不也是嫁人了。   在国公府长大,花国公府的银子,就得为国公府考虑,哪怕她们现在能赚钱,可上头还有国公府护着。   但她盼着妹妹能找一个喜欢的夫君,以后夫妻感情和睦。鳏夫就算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不喜欢孩子。   燕明玉道:“好了好了,反正有母亲给你做主,嫁人也是好人家。”   燕明荞又叹了口气,其实嫁人也行,最好嫁到临街,出门就能看见家,隔着墙就能说话。   只不过临街的是赵国公府,他家的孩子根本没她这么大的,和她年纪最相仿的今天才六岁,还是个小萝卜头呢。   这回燕明荞连中午饭都没用多,吃过饭之后和燕明玉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回燕国公府了。   回去之后,她让丫鬟去打听打听母亲有没有给她议亲,这种事儿,她总不好亲自去问,反正荞安轩的丫鬟和正院的丫鬟也熟。   知道沈氏这阵子没有参加什么宴会,两位嫂嫂也没怎么出去,燕明荞终于放下了心。   甚至有些后悔,刚刚在二姐姐那儿,若是多吃点就好了,有一道毛血旺很好吃,但是她没有吃几口。   沈氏的确没有准备给女儿议亲,她觉得十五岁都不晚,好女儿夫家是愿意等着的。但是已有不少人来打听,有两次宴会,英国公夫人总是问起明荞来,还有她的娘家靖安侯府,她嫂子杨氏看起来还没死心,过年年礼都是外甥沈棹桉来送的。   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什么心思。   当初若是沈棹桉好好带着明荞玩,好好对妹妹,沈氏还会考虑。   可沈棹桉那个样子,愚蠢至极,沈氏怎么可能还把女儿嫁给他。   沈氏对这个侄子已经没什么好感了,只当寻常亲戚走着。跟杨氏从没松过口,也暗示过沈棹桉该娶妻了,还说定下来让她看看。   至于英国公府的小公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今年十四岁,比明荞长一岁,可以先看看品性,若是合适,结亲也不是不可。   这盛京城好儿郎多的是,倒也不必着急,反正女儿还小。   一连在家待了几天,燕明荞才把这事彻底放下。正赶上顾绵下帖子,她就高高兴兴地和人出去玩了。   顾绵邀她去踏春。   虽然前阵子下过雪,但是雪化得也快,天气回暖,厚衣衫都已经换下了,穿得很是轻便。如今盛京城春色正好,是出门踏青的好时节。   踏青的在普陀山,山中有越朝国寺万象寺。   先去寺里上香,然后可以去后山转转,看溪涧旁的迎春花。盛京城的迎春花已经开过了,而在山上的,正是开放的时候。看完景色之后,可以在寺里的素斋。   万象寺的素斋是一绝,燕明荞已经有许久没吃过了,倒是想念得紧。   踏青在十五,也是盛京城许多夫人和小娘子上香的日子。   顾绵这回也没有邀请别人,,到时候一边吃一只在帖子里写带些吃食边玩,端的是自由自在。   燕明荞上次去万象寺还是去年,这些年总共去了六次寺里。不过去万象寺玩儿还是当初和二姐姐她们一块儿,那时是为了议亲,林家公子也在。   当时是四月份,看了许久的桃花,燕明泽还摔断了腿。   但当时只看了桃花,也没有去别处看。普陀山很大的,听说山脚下有溪涧游鱼,景色很别致。   燕明荞吩咐丫鬟准备上山踏青带的吃食,因为山上离万象寺很近,最好还是别准备荤腥。其实素食也有很多好吃的,像各种点心、素的卷饼、春饼之类的都很好吃。   等到十五这日,燕明荞先去太傅府接上顾绵,然后一道去普陀山。   路上要一个多时辰,两人各带了一个丫鬟,燕明荞这边带了四个护卫,足够保护两人的安全。   山下停着很多马车,顺着石阶往上看,上香的人很多,有普通老百姓,亦有达官显贵。有人自己带着香火,也有人空着手,后面跟着一堆丫鬟。   燕明荞打算去山上买香火,两人望着石阶,闷头往上爬。   来这儿自然是先上香,然后再踏青,万象寺在半山腰,走上去用了两刻钟多,进了寺庙两人先上了香,燕明荞还添了香油钱,许愿无非是希望母亲祖母身体康健,燕国公府越来越好。   她的婚事可以迟一些,想留在母亲身边,能多留些时日。   两人上了香,一块往山顶走去。顺着山顶下山,还有一条路,再往前走,便是山脚的溪涧。路上遇见野草和迎春花,一簇一簇,颜色极黄嫩。   顾绵开春之后还没有出来玩过,看着这番景色,心里雀跃得厉害,挽着燕明荞的手道:“你看好多人,要不是前阵子下了雪,现在肯定更暖和。”   如今在阳面,有太阳照着,身上暖洋洋的。   燕明荞也觉得舒服,她让雪酥把吃食拿出来,“你看我带了好些吃的,你看想吃什么。”   顾绵也带了不少吃食,她让丫鬟拿出来,然后从燕明荞这边拿了一块小点心,又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拿,千万别和我客气。”   早春景色正好,两人姿态闲适,路上还遇见了几个熟人。   这翻了半座山又下山,才到溪涧旁,这里比别处冷些。但远处水飞流直下,溪水叮咚作响,远远看去,恍若银练。   溪涧旁有学生席地而坐,吟诗作画,更有小娘子们三五成群说说笑笑。   燕明荞看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觉得出来转转也好。   两人在山脚下赏景说话,等临近正午的时候,打算回万象寺吃素斋。只不过来时容易,回去难,回去要爬一座山,然后还要下到半山腰。   一群人都在这个时候往回赶,燕明荞和顾绵走在前头,快到万象寺的时候,听见一声惊呼,两人闻声回过头,见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条颜色青绿的蛇,长得细长,从林子里就爬了出来。   燕明荞本来就怕虫子蛇这些长条状的,看着后背发凉,顾绵胆子还大些,使劲往下张望。刚才出声的就是走在她们后面的一群小娘子,一行三个人,如今被蛇吓住,抱在一块儿,不知该怎么办。   几人后面,一群书生装扮的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那人小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根长树枝。把三位小娘子挡在后面,然后用树枝把蛇给挑走了。   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把左右草丛翻了个遍,看还有没有别的蛇。   查过之后对着三人道:“这下大可放心,这山上有蛇也不奇怪,许是冬眠过后出来觅食。看这蛇颜色青绿,应是无毒,大家不用担心。”   这人燕明荞还比较熟悉,是应该在书院的燕明泽,她该唤声三哥哥,只不过刚才在山脚下,她并没有见燕明泽在这儿。   燕明泽颇有几分像孟小娘,相貌俊秀,如今挡在三个小娘子身前,倒有几分风度翩翩的感觉。 第90章 二月底   将蛇弄走之后, 燕明泽就退到了同窗旁边,目光也不在三个小娘子的身上,端的是彬彬有礼, 一点都不僭越。   三个小娘子见路上没了蛇,连草丛里都被他检查了一遍,顿时也放下了心,三人中的一个对着燕明泽谢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若非公子, 我们三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燕明泽道:“小事一桩,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开春了, 山中虫蛇也多了, 姑娘们还是小心些。”   说完这些, 他拱了拱手, 对同窗们道:“我们也走吧。”   三位小娘子低头说了几句话, 燕明荞离得太远, 没有听清, 但她见过这三人。刚才说话的那个是工部尚书家的女儿林毓婉, 剩下两个也面熟,她记得有一位小娘子姓黄, 另一位姓夏。   三人很快就说完了话,趁着燕明泽一行人没走远, 林毓婉上前一步说道:“今日多亏了公子帮忙, 公子若不嫌弃,不如移步万象寺后院, 我们请公子品用素斋。”   燕明泽摇了摇头, “不必了, 我们是松山书院的学生,过会儿还要回去,真的只是小事一桩,姑娘们不必放在心上。先生曾教导过,出门在外不能只顾着自己,若遇人有事,更要出手相助,在下告辞了。”   说完,他点了点头,和同窗们率先走了。   这会儿燕明荞和顾绵站在原地,正在燕明泽他们的前面,两人避开了些,省着挡了路。   燕明泽诧异地喊了一声五妹妹。   燕明泽点了下头,算是行过礼,“三哥哥。”   燕明泽嗯了一声,然后道:“我一会儿要回书院了,你这是来上香?”   “顺道踏青,三哥还要回书院,千万别耽搁了。”两人没说几句话,很快,这群松山书院蓝袍的学生们身影就消失在山间的小路里。   顾绵又看了看缀在她们后面的林毓婉三人,对着燕明荞道:“这是你哥哥呀。”   燕明荞点了一下头,但没有多说什么,这个兄长不好对外人说,好在顾绵也没多问。   只说了一句还挺靠谱,就拉着燕明荞往山顶爬了。   后头的三人走得慢一些,林毓婉刚才可是亲耳听见燕明泽喊燕明荞五妹妹了。   她一向和顾绵、燕明荞不对付,不禁想到,虽然燕明荞的性子虽然不咋地,但是她哥哥却不错。那么长的一条蛇,竟也不怕有毒。   “既然不用谢礼,那咱们也走吧。”   走了一会儿,黄芷心问道:“前面那位小娘子是哪家的?就是顾绵旁边的那位。”   顾绵她是认识的,旁边的却不知是谁家的,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   是那位公子的妹妹吗?   三人离燕明荞她们已有一段距离,轻声说话,前面是听不见的。林毓婉道:“那是燕国公府的五姑娘,叫燕明荞。”   这几年顾绵变聪明了,不爱上当了,有燕明荞护着,林毓婉也不好做什么。   如今她和黄芷心夏梓玥的关系好,三人年纪相近,家中长辈交情也不错,倒也玩得到一块儿去。   但听黄芷心问,她心里还有点不高兴,这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问燕明荞,还不是问刚才那位公子是哪家的。   黄芷心轻轻点了下头,原来那位公子是燕国公府的呀,不过,听说燕国公府的两位嫡出公子已经娶亲了,这位想必是三公子。   看着一表人才,而且敢拿棍子挑蛇,刚才跟他同行的人便躲在了后面,他胆子真大,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仗义的公子。   更有担当。   “瞧着人不错。”黄芷心道,“你们说呢?”   林毓婉也是这样觉得的,毕竟若是想故意跟她们搭话,肯定答应了同去素斋,而且燕公子把蛇赶走之后,就跟同窗一块儿,话都没多说。   一直站在五步之外,跟别人可不一样。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走吧。”   燕明泽觉得做一件事要有耐心,谋而后定。   如果今日他赶了蛇之后跟着人去的吃素斋,日后就没有再说话的机会,估计也不会留什么好印象。   况且,若是上赶着搭话,反而会引起她们的反感。   他想放长线,今日他倒是没想到燕明荞也会在这儿,不过正好了,帮了大忙也让她们三人知道他是哪家的。   燕明泽倒不会担心燕明荞多事,毕竟他只是帮了个忙,别的什么都没做。如果五妹妹怀疑蛇是他放出来的,那也要有证据才行。   如今小路两旁树丛杂草茂密,尽管还没到早春,可有林子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燕明泽做事也妥当,连脚印都让人清理干净了。   同窗们还起哄,“今日明泽兄可是英雄救美了!”   “哪里哪里,帮个小忙,我也不是英雄,别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是是,今日也看了溪涧,也该回去了。明泽兄你说得没错,如今普陀山景色别有一番滋味呀。”   “倒是可以常出来转转。”   *   顾绵走着走着,顺手从林子旁摘了朵野花儿,“明荞,你看这朵花好好看。”   说着还往发间比了比。   燕明荞一直看着旁边的树叶出神,顾绵喊了两声,她才回神,“嗯,怎么了?”   顾绵:“我给你看看这朵花,你这是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心神不宁的。”   燕明荞摇了摇头,道:“没事。”   她在想刚才的事儿,怀疑燕明泽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   可又觉得这样想燕明泽不对,说来也是她的兄长,是人都有悔过的机会,倘若他真的重新做人了,这么想岂不是把他得太想坏了。   可是连生母都不管的人,遇见别人出事,真的会出手帮忙吗?她又想到那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是提防一些,她又没对燕明泽做坏事,倒也无妨。   燕明荞问道:“刚才咱们身后,林家姐姐旁边的两位姑娘都是哪家的?”   顾绵道:“穿黄衣服的那位小娘子姓黄,叫黄芷心,是从前翰林学士的女儿。穿粉衣服的那位姓夏,叫夏梓玥,是吏部尚书的女儿。”   这些朝廷重官家的女儿都是一块儿玩儿,从前顾绵也和林毓婉她们在一块儿。只不过,跟林毓婉一起,总是传出不利于她名声的话,后来也渐渐走远了。   燕明荞想了又想,也没想出这三人能和燕明泽有什么关系,兴许就是巧合。   “我就随口一问,没事了,咱们走吧,去吃素斋,我可是好久没吃了,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出来这一趟就是为了素斋,有这个在前面吊着,两人走快了些,赶在午时,终于又回到了万象寺。   跟着寺院的小沙弥进了厢房,素斋也端了上来。   在万象寺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素斋的,须得捐许多香油钱才行。   素斋总共六道菜,一道茄子和豆腐做的素红烧肉,一道豆皮和蘑菇做的鸡,两道炒青菜,还有一道油炸素签子的,一条素鱼,还有两盅菌菇汤。   素斋做荤菜,追求形似味似,燕明荞看着这五花肉颜色深红,看着肥瘦相间,而烧鸡看着和平时吃的没什么两样,至于红烧鱼,连鱼头都有。   光看,根本分辨不出这是素斋。   吃起来味道也和真正的荤菜类似,但是毕竟不是肉,味道不可能完全一样。燕明荞还是觉得,还是真正的烧鸡,红烧肉、红烧鱼更好吃。   顾绵是头一次吃,对这种手艺叹为观止,她没想到红烧肉的肥肉竟然是茄子做的,软嫩多汁,而瘦肉是豆腐干做的,吃起来很有嚼劲,再红烧炖煮,和平日吃的红烧肉差不了太多。   再加上知道这是素斋,反倒觉得更耗时更精致些,顾绵这一顿饭吃了九分饱,吃完还痛快地摸了摸肚子。   两人在厢房小憩了半个时辰,这才下山,临走的时候还带了寺庙的点心回去。   回去的路上,燕明荞又看见上尚书府的马车了,左右燕明泽还没做什么,她倒也不必上前去提醒,不然丢的是燕国公府的脸。   谁家做妹妹的,在外人面前说兄长的坏话。   两人一道回的,燕明荞先送顾绵回太傅府,等她回到家中,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她先去正院送点心,但没说在普陀山上发生的事。若下次再有这么巧的事,她会觉得燕明泽是有意为之。   另一边顾绵回到家中,把从寺庙拿来的点心分给了母亲一些,又给大哥三哥留了一些,自己呢就剩了两块。   寺庙的点心最多是尝尝鲜,指望吃饱是不可能的。   傍晚顾言从书院回来,看到点心,晚上吃饭的时候问妹妹:“又和明荞出去了?”   顾绵点头如捣蒜,“你怎么知道呀?”   猜的。   顾言嘱咐两句,“出门在外要小心,你们两个小娘子,不要随便和陌生之人说话。”   顾绵没把兄长的话放在心上,她们都带了四个护卫出来了,能出什么事儿?再说去万象寺多是书生小娘子,一路都是熟人,况且她今天看明荞的兄长帮扶别人了,很是和善有礼,说明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你放心吧,不会出事的,不过小心点儿也好,山上如今都有虫蛇了。” 今儿得亏不是她和明荞遇见的蛇,不然四个护卫估计得把蛇抓起来,炖蛇羹吃。   顾言皱了皱眉,“蛇,这个时节会有蛇?”   蛇多是十一月份冬眠,三月初或是四月初出洞,这不才二月份吗。   顾绵点了点头,“就是有的呀。”   顾言又问,什么颜色的蛇?   顾绵当时只是瞥了一眼,记得是绿色的,和嫩草一样,“嫩绿色的。”   顾言更加奇怪了,这刚过了冬日,普陀山上的草木应该没那么繁盛,蛇的颜色应该也是偏草灰色,怎么会是绿色。   这也太怪异了。   “嫩绿?”   顾绵急了,“怎么一直问呢,你这人总是胡思乱想瞎想,知不知道什么叫眼见为实?我是亲眼看见的,能有什么错?”   饭桌上吃饭,女儿和儿子这般不像话,顾夫人道:“你们呐,快好好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纠结这做什么。”   顾太傅也道:“都少说两句。”   顾家人口少,算上已经成婚的顾家大公子,和顾绵的小侄子也七个人,府上虽大,但下人不多,厨子也就四个,吃饭多是一块儿吃。   倒是和普通人家一样,顾太傅为官也清廉,顾夫人更是勤俭持家,虽然有些家底,但明白财不外漏的道理。   几个儿女出门也是低调行事,而这两年顾绵跟着燕明荞赚的银子,顾夫人从没要过,更没想过依靠燕明荞发财。   顾绵安心低着头吃饭,是兄长一直问的,反正她是觉得,明荞的兄长还挺好的。   顾言也没再纠结这个事儿,不是妹妹她们遇见蛇就行,管别人做作什么。   而另一边,黄芷心三人也从寺庙回到家中。   路上遇险的是她并未向父亲母亲提起,又因为从前燕明泽过节来府上拜访,她是女子不好见客,所以不知道燕明泽就是父亲的学生。   她今年十四岁,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也知道母亲正在给她相看人家。   书香门第,黄芷心自小就读了许多书,也有自己的主意。她也看过许多关于小姐书生的话本,向往那种郎才女貌的爱情故事,而不是听从父亲、母亲的意愿,说让她嫁给谁她就嫁给谁。   谁希望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呢,为什么自己的婚事自己不能做主?   既然燕明泽是松山书院的学生,又是燕国公府的公子,那家世上也说得过去。   而且他仗义勇为,和画本子里的大侠、将军没什么两样,品性也不错。   黄芷心就想嫁给这样的人,至于是不是庶子,她不在乎,只有愚蠢之人才会在意嫡庶之分。   黄芷心最有好感的就是当燕明泽把蛇挑走之后,又在草丛里翻找了一遍,而且做完这些之后直接和同窗们一起走了,饭都没留。   她自认为相貌不错,但和林毓婉、夏梓玥他们一道时,燕公子没有看她,根本不像那些浪荡书生一样,盯着姑娘家的脸瞧,那些人油腻得很。   黄芷心看着窗外的银杏树,捧着脸笑了笑,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见面,若以后遇见燕家小娘子,倒是可以打听一二。   燕明荞可不知这一遭弄得黄家小娘子春心萌动,也正中燕明泽的下怀。   燕明泽选人也不是胡乱选的,须得是寒门,不介意门第之差。其次这女子要有自己的主意,不然怎么会为了他违抗父母的意愿?   他正是见过黄芷心去书坊买话本,也常出来游玩,所以才出此下策。只不过这个法子不能太频繁地使用,不然会有人疑心他心怀不轨。   燕明泽如今倒也不急,等下次见了黄芷心再试探一番,就知道这法子到底有没有用了。   等到十六这天,早晨下了点小雨。   今早不用请安,燕明荞对着雨景,给花苞将开未开的海棠树做了一幅画。她已经把燕明泽的事抛到脑后了,毕竟她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也不好总出去,还盯着燕明泽会不会做什么坏事吧?   画好的画在通风处阴干,等干透,晴风会把画送出去装裱好,然后收到库房里,这些也会是燕明荞嫁妆中的一部分。   从小看的书,画的画,写过的字,等日后再看,也觉得有趣。   净了手,燕明荞在堂厅用了早饭,然后便对着朦胧细雨看了半日书。   燕明荞很喜欢这样的天气,下午没什么事,她打算睡一觉,晚上雨若是不停,可以吃个锅子。母亲不喜欢吃辣的,她自己一个人在院子吃也好。就弄一个小锅,摆上小碗菜,这样又好看,吃着也舒心。   中午是在正院用的饭,母女俩对桌而坐,在这样的天气吃饭很是惬意。   沈氏道:“前几日你看的账本,已经把那个庄子管事打发了。再过半个多月就该春种了,你大嫂还有熙宜要带,我看你二嫂这两日胃口不好,估摸着也是有喜了。府上庄子,你多费心。”   燕明荞点了点头,“母亲,交给我就好。”   有这样一个女儿,沈氏真的得利许多,府上的事不用她操心,连带着燕国公府也越来越好了,铺子庄子都能管得井井有条。   有时她也会想,明荞若是男孩多好,现如今,燕国公早就没了官职,而燕明轩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大的小官,人还在兆州。   但女儿更贴心,也不可能变成男子,有这样的女儿已经是福气了。   况且有银子,这么大的府邸不缺吃,不少穿,不愁银子。   但就算这样,燕国公府还是往下坡路走了。老国公一死,燕国公没了官职。尽管儿子考中了进士,可是往晋升的路难如登天。   除非燕明轩能立功,就像当初的安康侯一样,但是一个七品的大的小官,想要立功谈何容易。   再说家里没有武官,明玉的夫婿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沈氏只盼着明荞能嫁一个好人家,夫婿能上进些,最好能拉扯燕明轩一把。这世家结亲,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若是什么都不帮,什么都不管啊,那两家联姻还有什么用。   二月下旬又下了几场雨,有道是春雨贵如油,正好方便耕种。   而沈氏猜得也没错,没过几日,章辛媛那边就传来好消息,府医诊脉说是有了一个月身孕,这转眼间,燕明烨也要做父亲了。   这过八九个月就能再添一个小孙孙或者小孙女了。   沈氏瞧着大房这边还是冷清了些,孙女都五岁了,就问了问许静姝愿不愿意去兆州。她能走能动,还没到四十岁,根本不需要儿媳妇照顾侍奉。   当初夫妻俩说好一个去赴任,一个留在家中照顾长辈,如今婆婆亲口说了,问她愿不愿意去兆州。   许静姝自然是愿意的,她也想跟着燕明轩,也想女儿有父亲陪伴,所以当即应下了。   她打算先给燕明轩写封信,若一切顺利,等三月中旬,她便能动身,去往兆州了。   这也是多亏了燕明荞能干,府中的事儿不用她操心。只不过,她若去了兆州,那明荞的婚事该怎么办?   沈氏说道:“明荞的婚事由我做主,你就不用管了。”   许静姝这是明白了,五妹妹是婆婆看重的女儿,所以婚事要亲自把关,不需要她操心。   不过,她心里倒是有一个好人选,当初她成亲的时候,五妹妹和她外祖兄长的孙子一起给她压床来着。   两个人同岁,而且顾言也是很聪慧的人,又是太傅家的公子,论家世才貌都很相配。但看婆婆的意思是自有打算,所以她就没开这个口。   她是嫂子没错,虽然都说长嫂如母,可婆婆如今身体康健,轮不到她做主呢。于是,许静姝就高高兴兴地准备去兆州的事儿了。   兆州在江南一带,写信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一时半会收不到回信。许静姝欢喜了两日,还是安安分分地帮着管家,她也不能撂挑子不干,把所有的事儿都扔给妹妹。婆婆体恤她是婆婆的事儿,若她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失了一个儿媳应尽的本分。   二月下旬和三月初,整个越朝都忙着庄子春种的事儿,连皇上都登天坛祭祀祈雨。   越朝重农轻商,能够亲自参加春种,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益事。   二月底的时候,燕明荞没去自己的庄子,有林香她们在,哪儿用得着她费心。   她去了二姐姐的庄子,趁着春种的时候,小住半个月,把庄子附近玩遍。   这也是燕明玉出嫁后,难得姐妹俩一块儿出来玩的时候。   燕明荞打算和姐姐玩,但是到庄子的时候看见旁边庄子门口停着马车,正是太傅府的。   她差点忘了当初就是在这一块,遇见顾绵的。   “晴风,你一会儿过去看看,若是顾家小娘子在,就打个招呼,明儿好一道约着玩。”   很快晴风就回来禀告,说是顾家小娘子不在,但是顾家的小公子在,“顾公子说要是找顾小娘子有事,可以让马车回去一趟。” 第91章 长大   燕明荞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不了,在盛京也能约着出来, 哪儿用让顾绵再过来一趟。再说她是为了跟二姐姐出来才来这儿的,如果是顾绵在的话,可以一起玩一会儿,不在就算了,不用特意过来。   她晴风过去回个话, 自己把屋子收拾了收拾。   没过一会儿, 燕明玉身边的流露过来问话, “庄子里的庄户要摘草莓, 五姑娘可要过去看看。”   燕明荞八岁的时候还会兴冲冲地去摘草莓, 如今已经十三岁了, 便觉得这么大了去摘草莓不成体统。   她刚想拒绝, 又听流露说道:“夫人也去, 五姑娘不如一块儿跟着去看看吧。”   姐姐也去, 那她也要去!   燕明荞立即道:“容我收拾一番。”   来都来了, 这又在庄子, 别人也看不见。在盛京城,她是燕国公府的五姑娘, 在这儿就是姐姐的妹妹。   燕明荞让丫鬟把头发拆了,重新挽了一个整洁利落的发髻, 又把宽袖长裙换下, 穿上了窄袖短裙。这般还怕沾上虫子,又用布巾把头发全包上, 只在后头梳了一个麻花辫。   丫鬟梳的头发也好看, 别看麻花辫普普通通, 可里面编了红色的丝线,发尾又簪了一只银色的小钗子。   最后把长长的流苏耳坠换下来了,这才挎上一个小竹篮出门。   燕明玉也才刚出来,打扮和燕明荞差不多,只不过衣服是红色的,身后还有丫鬟给撑着伞,她冲着妹妹招了招手,“先去摘草莓吧,现在山林里有野菜,可以摘过草莓去看看。你不是学过射箭吗?   听这边庄户说林子里还有野兔子和野鸡,这会儿过完冬,都出来了,咱们可以去试一试。”   这边庄户除了靠种地为生,还打猎贴补家用。   来庄子里不就是为了散心吗?出来走走转转,下地干干活儿,比在府上干坐着躺着得强。   再待下去,燕明玉骨头都要待散了。   燕明荞心道射箭这门课早就被她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记得。不过,倒是可以试上一试,其实就算她真的会射箭,也未必能猎得到猎物。   不动的是靶子,这鸡和兔子都是会跑的。   但有二姐姐,只要二姐姐能猎到,她就能吃到了。   都是一样的。   燕明荞道:“好呀好呀,现摘的草莓可以拿回去一些,送去玉芳斋些,做新鲜的草莓酱,然后还能吃草莓蛋糕。”   这些草莓都是棚子里的,一般人可吃不到。   现在玉芳斋,便没有卖草莓蛋糕的,她吃的话就是独一份,这东西拿出去送人也体面,顾绵没来,倒是可以给她送去些尝尝。   燕明玉以前倒是不喜欢做这些,觉得太过幼稚了。如今年岁见长,反倒觉得有意思起来。自己亲手摘的,和下面人摘好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姐妹俩摘了有两刻钟的草莓,棚子里的草莓熟得透,有的轻轻一碰就破皮了,弄得手上都是草莓汁。   燕明荞闻了闻手心,气息香甜,她趁人不注意,浅尝了两个。   真甜,真好吃。   等摘完草莓,姐妹俩差不多已经吃个半饱了。从棚子里闷得有些厉害,燕明荞脸热得发红。   燕明玉看着妹妹,觉得也像一颗草莓,“你不是有朋友家庄子就在附近吗,给他们家也送些,对了,她人在吗,咱们要在庄子待一阵,你可以邀她过来摘草莓。”   燕明荞擦了擦汗,道:“她不在,但是她兄长在。”   她一直记着顾言介绍的果干生意,因为这个,也赚了不少钱,是该送一些。   燕明荞就吩咐晴风把她摘的这篮子给送过去,她可以吃姐姐摘的,姐姐摘的肯定更甜更好吃。   燕明荞去洗了洗手,时辰尚早,午饭还早着呢,两人闲着也是闲着,就骑马出去了。   庄子之外有山有水,景色甚好,三月初的天,既不闷热也不觉得冷,是最适合玩的时节。   燕明玉骑马是楚堪疑教的,骑术勉勉强强,骑着能跑,别的就不指望了。   而打猎的地方在深林中,得下马走进去。   燕明荞感觉阴凉了许多,偶尔能闻见虫鸣鸟叫,往上看树叶遮天蔽日,这才三月份,等再长长,估计连阳光都看不见。   也不知道这儿有没有蛇。   有护卫在前面开路,燕明荞还是不太放心,她走在后面,说道:“仔细找一下,千万别让蛇虫钻出来。”   护卫说道:“五姑娘放心,如今这时节蛇还在冬眠呢,不会出来的。”   冬眠?   燕明荞本来就怕虫、蛇这一类东西,自然不可能去过多了解它们。   原来蛇还会冬眠,那普陀山桃花开得都比别处晚,蛇怎么会醒得那么早。   难不成蛇真的是故意放出来的。   燕明荞恨自己没有早一点知道这件事,不然当初就能去林子里看看,如今再去也晚了,这都过去半个月了,那条蛇跑到哪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还是算了吧 。   不用担心蛇窜出来,燕明荞这回放心了些。   忽然间,林子里窜出来一只灰兔子,她立刻取箭拉弓射出去,但是箭只飞到她身前六七寸处,就没力气掉了下来。   这箭也太不争气了吧?   这才多远,她跑着都比箭飞得快啊。   而燕明玉也瞄准一个猎物射了出去,只不过箭的准头太差,兔子蹬腿,嗖一下就跑掉了,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燕明荞不信邪,等林子里又钻出来一只兔子的时候眯着一只眼睛瞄准,这回箭飞得远了些,离兔子还很远呢。   有人拿箭射它,可这兔子不仅不动,还回过头看了燕明荞一眼。   但下一刻,又有支箭破空而来,准头极好,射中了兔子的后腿。   燕明荞还以为这一箭是姐姐射中的,高兴地在原地蹦了两下,“二姐二姐,你射中了,咱们晚上有麻辣兔头和麻辣兔丁吃了!”   燕明玉也诧异地看着那只兔子,她的确射出了一箭,只不过箭钉在前面十几步远的树上。   她力气大,箭头钉得应该挺死的,箭尾还晃了好几下,“妹妹,应该不是你姐姐我。”   两人左右看了看,又同时回过头,顾言站在两人后头,举了下弓箭,示意刚才那箭是他放的。   燕明荞心里有些失望,她往旁边让了让,指着兔子道:“在那儿呢。”   既然不是她和姐姐射中的,那自然是谁射中的归谁了。   该给顾言。   她们射不中的话,还有护卫,反正也林子这么大,这才刚开始,不急的。   顾言看着燕明荞刚才还蹦蹦跳跳喊着麻辣兔头和麻辣兔丁,现在双手握着弓箭往那儿一站,眼里的失望难掩。   顾言道:“虽然这箭是我射中的,但要没你刚才那一箭,这兔子也不会往这边跑,一人一半儿吧。”   燕明荞瞧着他身后的小厮手里提着一只野鸡,两只兔子,俨然是箭术很好的样子。   她射出去之后兔子都不稀罕动,跟她有什么关系呀。   她眼神儿好使得很,能看出自己那一箭偏得十万八千里,哪儿好意思要顾言的兔子。   “还是算了,既然是你射中的,那该给你,咱们各凭本事。”   顾言挑了下眉,走过去把兔子拿上,“那好。”   顾言带着小厮走了。   燕明荞看着他身后小厮手里的三只兔子,一只野鸡,眼里的羡慕藏也藏不住。   等顾言回过头搜寻猎物时,她脸上又立刻变得很平静。   她倒是可以让护卫帮忙猎,可是护卫猎的终究不是自己猎来的。   要是直接让护卫来,她干嘛还出来一趟呀?   这和摘草莓是一样的道理,算了,还是自己加把劲吧。   只不过射箭这事儿和练字差不多,都是需要下苦功夫的。   哪儿有人一生下来就会写字,所以也没人生下就会射箭的。   燕明荞从前没下过功夫,如今自然准头差。   要是大外甥在就好了。   在林子里转悠了有小半个时辰,燕明荞只捡了两根野鸡毛,也不算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可以回去做个毽子玩儿。   燕明荞都跟护卫连换了三把弓箭,可还是这样。这也证明并非弓箭的毛病,而是她自己的箭术不到家。   燕明玉那头还有收获,她捡了几个野鸡蛋,还打中了一只。   兴致一来,便背着弓箭去别处了。   就在这时,燕明荞瞧见顾言从林子里回来了。   还是满载而归。   他走在前面,一身窄袖袍子,是青蓝色的,背着箭桶,里面已经不剩几支箭了,弓则在手里握着。   身后小厮都快要提不动了,他一手提着四只兔子,一手提着三只野鸡。   好多。   就这么一会儿,顾言去林子里转了一圈,又有收获了。   那小厮虽然提了这么多东西,但是脸上看不出一丝累来,高兴得紧。   这些肉估计是酸的,肯定不好吃。   燕明荞盯着顾言从她们面前走过,然而,顾言都走过去几步了,他又倒了回来。   “用帮忙吗?”   燕明玉去了林子另一头,燕明荞这边只有两个护卫和一个丫鬟,因为她准头太差,总是弄得鸡飞兔跳,所以,这边林子里已经不见什么野物了。   燕明荞道:“你打算怎么帮我呀?”   顾言看了眼燕明荞,然后道:“松山书院除了教学生读书,也会教骑射,君子六艺都有涉猎。你若平时没怎么学过射箭,倒也不必非用这个法子。”   燕明荞看着郁郁葱葱的山林以及崎岖不平的路,说道:“难道要挖陷阱?”   顾言道:“试试看,如果是能成,把猎物分我一半,若是不成,我这边给你一半,反正我也吃不完。”   他扫了一眼小厮手上的猎物,“嗯,你觉得怎么样?”   帮忙拿的是工钱,可拜师费怎么算?   燕明荞问了一嘴,又听顾言道:“帮个忙而已,不算拜师。先说好,我可从来没试过,若是什么都猎不到……”   “那会怎样?”   顾言摊开手,“那就什么都猎不到了。”   光说废话。   燕明荞扑哧一笑,她道:“就算什么都没有,还有护卫呢,试一试,你知道怎么挖陷阱吗。”   挖陷阱倒是简单,找一个隐蔽点的地方,挖个坑,然后在上面铺上草和树枝,再往上面撒点粮食,干等着就是了。   只不过燕明荞没带粮食,她正打算让丫鬟回去取,就见顾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正是黄澄澄的玉米粒。   顾言怎么连这都带了?   顾言也没解释,他道:“这一包应该够了,撒上去之后若有猎物掉进去,没吃的还能捡起来再用。”   燕明荞点了点头,跟顾言一块儿挖好了一个陷阱。   前两日刚下过雨,地上的泥土湿润松散,倒是好挖坑。布置好陷阱后,两人就躲在了草丛后面,安心等待猎物上钩。   燕明荞还以为顾言要教她射箭呢,原来是用别的法子。   她也不知道这个法子好不好用,真的有猎物这么傻,会踩到陷阱里吃东西吗?   燕明荞把疑惑憋在心里,若是问了,好像不太信任顾言一样。   等了一会儿,她肩膀被碰了一下,“嗯?”   顾言指了下前面的草丛,小声说道:“你看,前面有动静。”   燕明荞顺着顾言指的方向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前面的草丛里窸窸窣窣的,里面不知道有什么。   紧接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就探出一个脑袋来,鼻子使劲嗅了嗅,带着三瓣嘴都动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前方蹦了一下。   这只兔子比顾言猎的都好看,皮毛雪白,眼睛还是红色的,就是看着有些瘦瘦巴巴,估计一个冬天饿了许久。   它一蹦一蹦朝着陷阱跳去,然后在旁边对着玉米粒,闻来闻去。   快过去吃玉米呀,快吃呀,可好吃了。   紧接着,在燕明荞以为它要蹦上去吃的时候,它又把脑袋移开了。好在这个陷阱挖得大,这个只兔子,一脚没跳稳,啪地落了进去,摔了个倒栽葱。   这是一口没吃上,还掉陷阱里了。   燕明荞拔腿就跑,可是对着一只活兔子根本又无从下手,顾言走过来提着兔子的两只耳朵把它拽了出来,“我还以为第一个掉进来的会是野鸡,兔子不是吃草的吗?”   “可能是玉米太香了!”   燕明荞看着兔子被顾言拽着,上手摸了摸,毛挺软,摸着肉乎乎的。   她还没见过活的白兔子呢,这雪白雪白的,可真好看,看得她都舍不得吃了。   可是挖陷阱前已经说好了,猎物一人一半,总不能把这一只兔子一切为二,把她那半只养着,然后顾言的吃了。切了一半的,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呀。   燕明荞道:“你看这兔子真傻,一看就不好吃。”   这能看出来不好吃,刚才不还说想吃麻辣兔头吗。   顾言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道:“这只兔子长得挺好看的,要不养起来?”   可是她没养过兔子,万一养不好呢。   燕明荞正犹豫着,又听顾言道:“你若没养过,可以放到太傅府来养。反正你和顾绵也熟,想看的话直接过来看就好了。不过只许养这一只,后头的还要吃呢。”   “好呀好呀!”燕明荞眼睛亮了,这个法子好,真能抓到。   正好这兔子是用陷阱抓到的,也没中箭,活蹦乱跳的,只不过被人抓住后,看着还有些呆滞。   燕明荞这回自己动手挖了一个陷阱,顾言也跟着挖了两个,哪怕不是每个陷阱都能捕到猎物,但是陷阱多也能抓到一两只。   这般忙忙活活到中午,燕明荞总共抓到了两只野鸡,不算那只白兔子,有两只兔子。   最后一只兔子还是掉到她自己挖的陷阱里的,她提着一只兔子的耳朵,朝顾言显摆,“你看你看!”   “也不知道二姐姐抓了多少了,这些应该就够吃了,她想把兔子和野鸡分开,正好一人两只。”   顾言说道:“不必急着给我,我那儿还有好几只,都是受过箭伤的,不然先吃那些。我那边庄户做菜味道一般,这样,我拿一只野鸡当工钱,请你们帮忙做一下,可行?”   燕明荞今日高兴得很,答应得也痛快,她道:“哪用得着工钱,到时候做好了给你送过去就,你是不知道小鸡炖蘑菇和麻辣兔丁有多好吃!”   顾言陪燕明荞等燕明玉过来,等人到了,他和燕明玉告辞。   燕明玉打了两只野鸡,这两只野鸡打得极其不容易。   要不是因为早春这些动物都出来觅食,她估计也打不中。不过也新鲜,等楚堪疑回来了,两人能一块儿出来打猎。   两人还打算在庄子住些时日,但这些野物吃不完,就由丫鬟先送回国公府,给沈氏尝尝鲜。   已经快中午了,这会儿肯定是赶不上炖鸡了。   中午饭体贴简单吃了,吃过饭,燕明荞还睡了个午觉,午觉睡醒,一睁眼,她就闻到了很香很香的肉香。   先是红烧豆豉香,中间夹杂着肉香,最后是淡淡的菌菇味道。   真香。   燕明荞咽了咽口水,收拾收拾就起来了,一出门味道更香,屋外燕明玉正在啃兔头,“你醒啦,这个兔头已经做好了,也给顾家小公子送了去。”   这做的是顾言用箭射死的四只兔子,总共四个兔头,给顾言了两只,她们姐妹俩一人一个。   小小的一个,上面全是亮亮的红油,还有辣椒碎辣椒籽和花椒壳,闻着呛香呛香的,燕明荞睡了快一个时辰,这会儿正饿了。没想到她睡醒吃的也好了,小鸡炖蘑菇也快熟了,吃完兔头歇一会儿就能吃贴饼子就鸡块了。   又过了一会儿,丫鬟端上来一盘卤味。   燕明荞坐在了姐姐旁边,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兔脑瓜,她舔了舔上面的辣油,这个真的许久没吃了,入口是香辣味儿,因为卤过之后又烤了一遍,所以外面焦酥,里面的肉很软。   母亲不在,又在桌子上,根本不用顾忌吃相,另有跟着一块儿卤好的鸭脖子、鸭脚这些。   吃这个本来也不是为了吃肉,燕明荞就是喜欢里面的辣味儿,而且这样卤出来的肉,每一口都十分香辣入味,兔头刚啃完,她的嘴巴就被辣红了。   一旁燕明玉也轻轻吸着气,可偏就忍不住,手又拿了一块鸭脖子。   远处是一片农忙之景,热热闹闹忙忙碌碌。两人虽然没有下地干活,可心里也有几分热意,虽然是辣的。   燕明荞吃了个草莓解辣,长舒一口气,真痛快。   就是不知道顾言能不能吃辣的,这么辣,他能吃得下吗。   不过顾绵就能吃,他们兄妹俩口味应该很相近吧。   姐妹俩一边说话,一边啃这些卤味儿,等到傍晚时分,庄户家的媳妇儿过来说道:“小鸡炖蘑菇时辰足了,我先给隔壁顾家公子送过去,夫人什么时候想吃,吩咐一声传饭就行了。”   燕明玉点了点头,她现在就想吃,“直接传饭吧。”   她对着妹妹说道:“咱们慢慢吃,多晚都行。”   两人都吃了半天了,燕明荞肚子没什么饱意,她使劲点了下头。   她如今还是最喜欢和二姐姐待在一块儿,除了吃喝玩乐就没别的,最是欢乐。   燕明玉还拿了一壶酒过来,吃肉不喝酒怎么行,不过妹妹年纪尚小,酒是不能沾的。   姐妹俩这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最后燕明玉醉醺醺的,桌上的菜两人吃了大半。   把姐姐扶回房之后,燕明荞出了一身薄汗,在庄子几洗澡不方便,只能擦一擦了。   只不过,燕明荞换衣裳的时候发现底裤沾了红色,她怔了好一会儿,还以为是今天吃的太杂了。   好在雪酥晴风都是稳得住的人,两人年纪也不小了,早就知道月事这回事。   再加上燕明荞今年已经十三岁,她们也早早准备着。   给燕明荞好好说了这事儿之后,又去厨房煮了碗红糖姜茶,看着燕明荞喝下。   “姑娘肚子可疼?”   燕明荞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觉得难受。”   她这些年吃喝好,更没做过什么活,几乎是连凉水都碰过。   自然不会疼。   但这也意味着,她真的长大了。 第92章 回京   晴风和雪酥都出去了, 就在隔壁的屋子守夜,有什么事只要喊一声就好了。   她屋里亮着一盏小灯,透过床帏能看见跳跃的火光, 映在布上成了一个小圆圈,看着有股暖意。   燕明荞轻轻翻了个身,她这会儿睡不着。   雪酥刚才和她说,只要是女子,都会这样, 有人来月事肚子会疼, 也有人不会, 让她不必忧心。   雪酥还说这也是好事, 意味着长大, 和掉牙差不多。然后还说了一些和男女长大的事, 声音很温和, 那会儿她也躺在被窝里, 静静听了许久。   燕明荞现在虽然肚子不疼, 也没哪里不舒服, 可就是感觉和平日不一样。   她会过分注意自己的肚子, 不敢动,还有点想家。   燕明荞这些年被养得很好, 除了掉牙吓了一跳,闹出个乌龙来, 根本没有生过病。   所以尽管这个时候身子不难受, 可她还是难以抑制地想母亲。   她又轻轻地翻了个身,都十三岁了, 还想什么想, 她都长大了。   还是想想晚上吃的小鸡炖蘑菇和烧鸭吧, 可真好吃。   虽然来月事,好像没影响胃口哎。   明天早上好多吃些,雪酥说月事得来六七日,期间不能碰生冷之物,辣的也要少吃。   她会管住嘴巴的。   不过荞安轩的厨娘做菜总是清淡些,不像庄子给做的油汪汪的,没这么香。   但这样的菜也不能多吃,总吃对身子不好的。   今日白天抓的小兔子,也不知道吃没吃草,不过她该放心,顾言既然答应了,肯定会把兔子养得很好。   顾绵有来月事吗,从没听她说过。   雪酥说这阵子可能会胸口痛,也不必急的。好像不太一样,就像二姐姐三姐姐她们,还有年纪比她大个一两岁的小娘子,身子都是玲珑有致,有起有伏的。   燕明荞这般胡思乱想着,睡前脑子里想的最后一件事是——晚上喝的那碗红糖姜茶,可真辣真甜。   第二天,天气晴朗无云,十分明媚。但燕明玉明显感觉妹妹蔫巴了许多,一问才知道是来月事了。   在庄子肯定没回府舒坦,燕明玉道:“要不然咱们今天吃过早饭就回去?”   燕明荞使劲摇了摇头,她早起过来坐下后就没换过姿势,“不了不了,还是等过几天再回去吧,姐姐,我不难受。”   是真不难受,但也是真不想动。   燕明玉觉得来月事肚子不疼,还挺好的,她刚来的时候还疼过两次,不过在府上吃得好不着凉,事事都有下人做,慢慢就不疼了,如今比以前身体还好。   不过还是在当心些,到夏天别贪凉,如今草莓这些,少吃为妙。   燕明玉嘱咐了几句,燕明荞点了点头,自己的身子当然是自己操心,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嘴馋。   但今日就别指望去打猎、骑马了,本来昨日没过足瘾,今天还想再去看看呢。   这下可好喽。   她现在是能不动就不动。   燕明玉瞧着妹妹规矩的样子有些好笑,本来妹妹都是在外人面前才这样,如今规规矩矩的,当真端正。   “你也不必这样……”等慢慢就习惯了。   燕明玉话音未落,就见晴风走过来,说隔壁庄子的顾公子,邀姑娘去打猎。   燕明荞先对姐姐道:“必须这样!”   她转头对晴风道:“你去回了吧……多谢他昨日帮忙,今日我不去了,等回盛京了,我再找顾绵看兔子。”   晴风行了礼,去回话了。   燕明玉又笑了一下,燕明荞就道:“二姐姐,你可不能再笑了,总是笑我怎么行。”   “好了好了,不笑了,若是想回去了直接说,也不必在庄子住这么久的。”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嗯。”   而另一边,顾言知道燕明荞今天不去打猎,让小厮把准备好的弓箭放下了。   猎物已经够多了,吃都吃不完,何必把山林里的都给打了。   小厮去放弓箭,顾言又把人叫住,“等会儿,你拿一个竹筐来,再拿把镰刀,咱们去割点草。”   “公子,喂兔子?”   顾言:“不然呢?”   他吃吗,他又不吃草。   顾言本来就放月末这两日,只是正好赶上农忙假,才能来庄子看看,也不好久待,回去还要温书。他今天下午就回去,秋闱在即,要好好准备。   但他真没想过能在这儿遇见燕明荞。   养只兔子也挺好,给养得白白胖胖的。   割了草,顾言下午便带着兔子回太傅府了。   顾绵没想到兄长会带只兔子回来,更没想到,这只兔子还是和明荞一起抓的,顿时觉得兔子又白又美,还好看。   “你怎么没叫我一起去呀!你怎么没让车夫回来接我呀,这样我也能去抓兔子!” 顾绵拿着草叶子逗兔子,心道,这白白净净的真好看。   顾言轻飘飘道:“早前问你,是你自己不去的。”   “那你就不能多问几次吗。” 顾绵瘪了瘪嘴,她又道,“明荞还在那儿吗?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顾言:“不知。”   这回书院放假赶上农忙,兄长真是去种地的,说什么不耕种不知粮食珍贵,这几日书院的学生和世家的小娘子都去城郊踏青了。   踏青和下地哪个好还用选吗,她就没去。   林毓婉还邀她去呢,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早知道就去庄子了。   算了算了,等明荞回京之后,她们再一块儿玩吧,到时候一起去采草叶子喂兔子。   小兔子真可爱。   只不过顾绵刚摸了两下,顾言就把兔子和笼子一起抱走了。   顾绵:“三哥?”   顾言道:“兔子有我的一半儿,还有明荞的一半,你想要自己抓去。”   顾绵对着兄长的背影大喊,“哎!”   她上哪儿抓去呀!   书院放假,三月份的最后两天,燕明烨也休假在家。   章辛媛有孕了,他在家陪妻子,正是新婚燕尔,两人柔情蜜意。什么都不缺,府上弟弟妹妹也不用他们二人操心,正应了那句话,心大的人烦心事儿少,两人每天都乐呵呵的。   章辛媛虽然总叫燕明烨读书,但心底里对科举官位没那么大的执念,只是希望夫君能上进些,别成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燕明烨如今这般,她就很知足了。   不过,做儿子儿媳的也会操心家里的,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理会。   章辛媛也是听下人说,说三公子放假这几日总是出去。   她也是听燕明烨的话才多留心这个弟弟。   这两年,燕明泽虽然安分守己,但燕明烨对他一直有防心,和妻子说时也是小心三房的。   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燕明烨说道:“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三房的丫鬟少理会,有事找大嫂和母亲,实在不行找五妹妹。”   是怪,以往这个时候他连院门都不出,光在家里温书,一连出去两日,谁知道他在做什么。   章辛媛道:“用得着你说!快给我捏捏腿,有孕之后腿酸得厉害。”   燕明烨道:“这不是才一个多月吗?就有这么大的反应了?”   “让你捏你就捏,废什么话呀,快点儿!”   燕明泽这两日的确总出去,不过是和同窗们一起,踏青赏景,作诗论学。昨日他见到了黄芷心一行人,不过他未上前搭过话,就当是把普陀山的事忘了。但是他能感觉到,黄芷心的目光总往他身上放。   鱼已经上钩了。   黄芷心的确对燕明泽很有好感,尤其是燕明泽这种冷清清的态度,让她总想看他。只不过他好像把普陀山上的事儿给忘了,就她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燕家公子还记得他在普陀山上帮过她吗,可能早就忘了吧?   当时三个人,也未见得看见她了。   不过,黄芷心虽然有些动心,可是家教良好,也做不出上前去搭话的举动。   最近这阵子更没见过燕五娘子,她没法打听,父亲母亲已经开始准备给她议亲了,而她连燕明泽有没有未婚妻都不知道。   若是有未婚妻了,那可如何是好?   黄芷心这一颗心空落落的,总是不经意间想起燕明泽的脸,就像话本里说的,好像害了相思病似的。   偏偏母亲那边已经给她相看了,虽然每次问她的意思她都说不好,但再这么下去,母亲迟早会动怒的。   这些话不能和丫鬟说,更不能和家中的姊妹说,黄芷心只能偷偷地写在纸上,对着纸倾诉。   这些纸都已经收好了,就夹在书里,可偏偏不凑巧,在林毓婉过来找她说话的时候,不小心从连书带纸,全碰掉到地上。   黄芷心脸变得涨红,一时间惊慌失措,林毓婉把纸捡起来还回去的时候,不小心瞥了一眼,本来这么一眼什么都看不见,但有张纸上面全是三个字。   想忽视都难。   林毓婉把东西放在了桌上,黄芷心胡乱把这些纸收好。   林毓婉道:“这些东西你还是烧了得好,不然让下人看见,或是让伯父伯母看见,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就当今日什么都没看见,更不会往外说的。”   黄芷心的脸色由红转白,连忙让丫鬟搬来炭盆,把这些纸全丢里面,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她也是疯了,怎么不想想,写这些若是被别人看见了,不定传出什么样的名声,还好是林毓婉。   黄芷心拍了拍心口,“今日多谢林姐姐了。”   林毓婉坐到了一旁,她道:“都是小事,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你也是,怎么就陷得这般深呢?”   屋里没丫鬟,刚刚林毓婉又让她把这些纸全烧掉了,黄芷心对她信任满满,想也没想就说了,“倒也不是陷得多深,只是当日一别,总觉得燕家公子在我脑子里走来走去的。而且我母亲正在给我议亲,那些人我都看不上,他们不如燕三公子好。”   这人就是这样,越是给她准备好,放到她眼前的,就越不想要。   林毓婉低头喝了口茶水,她记得当初兄长和燕家说过亲,只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了,如今尚书府和燕国公府的关系并不亲近,还有些冷淡。   其实燕国公府是很不错的人家,就像他们这些寒门,虽然有些家底儿,但跟世家根本比不得。这也是当初为何给兄长议亲,母亲非要选燕国公府的二姑娘了。   燕国公府家底丰厚,单看燕明荞出门穿着就好了。   其实燕三公子也不错,虽然是庶子,可日后也能分得家产,而且他的功课听说比燕家大公子好得多。   这选夫婿最重要的是为人。   她现在的嫂子家世一般,娘家也不能帮什么,她倒是想嫁给顾绵兄长,可是两家的关系复杂,尚书府和太傅府又不在一条绳上。   她的夫婿还没着落呢,黄芷心就想嫁人了,那怎么行呢。   林毓婉轻声道:“下次有事你可以和我说,我这人嘴严,断然不会给说出去的。你呀,以后千万别再干傻事了。我倒觉得,就算看不上你也要小心应付着。   不然等伯母发现了,就算她满意燕三公子,可是看你这样,这门亲事也不会答应的。而且还有一句话怎么说的,这世家说亲,你若拒绝太多次,但以后亲事就不好说了。”   “林姐姐,你一定得帮帮我!”黄芷心脸上表情急切,她可算抓到救命的稻草了,这半个月,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林毓婉道:“你既心仪于他,怎么也得把他的家境、家中兄弟姐妹打探清楚再说。你现在连他定未定亲都不知道,一个劲自己在动心,有什么用呀。”   “你有丫鬟,打听打听不就是了,又或是等日后遇见燕家五娘子,亦可去问问。不过我就不行了,我和顾绵关系一般,如今顾绵同燕五相处得不错。” 林毓婉一脸惋惜,说道,“不然我就能帮你了。”   黄芷心在心里摇了摇头,丫鬟定然是不行,怕会说给母亲听,还是等哪次遇见燕五再去打探吧。   如今正是春日,出去赏花赏景也方便。只不过从前她没怎么和燕五说过话,不如先邀请顾绵,她们俩关系好,若顾绵来,燕五说不定也来了。   她又和林毓婉抱怨了几句母亲,以及相看的那些不靠谱的人家,最后觉得不好意思,心里还有些慌,怎么都是她在说话。   她问林毓婉道:“伯母就没为你议亲吗?”   林毓婉摇了摇头,“我母亲想多留我两年。”   黄芷心叹了口气,“这样呀。”   *   燕明荞从庄子回来,已经初六了,在庄子洗澡不方便,所以月事一走,她就紧赶慢赶回国公府了。   雪酥还去正院了一趟,虽然这也算不上什么喜事,但好歹也是姑娘长这么大的一件要紧事,须得让夫人知道才行。   沈氏给拿了几盒燕窝、花胶黑糖,还吩咐雪酥让小厨房每日炖上一盅,这样吃着养身养颜。   她在心里感叹,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但沈氏也没有着急给明荞议亲,这才十三岁,等十四岁再议亲也不迟的。她还想和未来的亲家说好,留女儿十六七再出嫁。   亲事她会好好把关的。   这日,兆州来信了,燕明轩信上说,既然是母亲应允,那便过来,但务必料理好家中事务。信中又说,清华县贫苦,不可带太多仆从过来,更不可奢靡浪费。   燕明轩是县官,自然要做好百姓表率,他也是怕许静姝过来之后抱怨条件艰苦。   他自然是希望妻子过来的,毕竟,每日下职回来,就他和两个侍从,冷清得很。   按理说,他为长子,应留妻子在家中照顾长辈,只是母亲年岁尚轻,家中有弟弟妹妹们,就算许静姝留在家中,也不用做什么。   他也有好几个月没见过女儿了,想念得紧。   这些事,哪怕燕明轩不说,许静姝也会给做好,她打算在家中留五六日,然后十二启程去青华县。也看看安阳侯府的一众人,再把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帮着打理了。   她去熙宜也跟着一起,不可能把女儿留在家中。   其余的都按照燕明轩说的,一切从简,但银子带了不少,她怕有急着用钱的地方。   而燕明荞回来之后好好洗了个澡,换了熏过香的干净衣裳,这才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   洗过澡后,雪酥替她用干巾绞头发,她便坐在窗前写帖子。   她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顾绵了,如今身子轻快,正好可以出门转转走走。燕明荞想趁着春日自己办个宴会,她长这么大,还没做过这些。   所以想和顾绵商量商量,然后顺道去看看兔子。   帖子送过去还没半日就收到了回帖,次日一早,燕明荞就带着礼物和一筐大白菜去了太傅府。   礼物是草莓蛋糕,给顾绵带的,白菜是给兔子带的。   到太傅府后先去给顾夫人见礼,然后才去了顾绵的院子。   顾绵兴冲冲地,“你怎么在庄子住了那么久才回来呀?”   跟顾绵燕明荞几乎是无话不说,她小声道:“我来月事了,所以等来完才回来。这几日……我当真是一动不敢动。”   顾绵今年十二岁,年纪小些,还没来呢,不过她看燕明荞胸口比她起伏大些,捂着嘴偷笑,“真至于一动不敢动?”   “跟你说也没用,你还是个小姑娘,我都已经长大了。”燕明荞舒了口气,不想再说这个,她道,“你兄长把兔子带回来了吗?兔子在哪儿?”   顾绵道:“月底就带回来了,现在兔子在他院子里,我带你去看。”   说完,她跑回屋子拿了一个木盒子,看着可宝贝了,燕明荞问:“这是什么?”   “兄长说,不能随便乱喂兔子,也不能随便抓一把草就喂,要吃萝卜和白菜。这是我买的萝卜,兔子可爱吃了!”   燕明荞事先就想过这个事儿,兔子在太傅府养,她理应准备兔子的口粮,若是日后兔子再找一只兔子,那她还得准备彩礼、嫁妆什么的。   其实也就是更多的白菜萝卜。   “对呀,兔子吃白菜我带了,可是你兄长的院子,我方便去吗?”   顾绵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呀,他不常回来住,院子里只有两个看门的婆子。再说咱们就看看兔子,养在外面的。”   这能有什么不合适的,又不去里面看。   两人带着白菜去喂兔子,这兔子比燕明荞当时抓的时候大了些,看着白白胖胖的。笼子收拾得也干净,木笼子装五只兔子都绰绰有余了,伸进去一根白菜叶,它蹦过来,两只前脚还会抱着吃,能吃好久。   三瓣嘴还一动一动的。   喂过兔子,两人往回走,燕明荞和顾绵说想办宴会的事,她觉得该见见人,不能像上次在普陀山一样,遇见人觉得眼熟,但叫不上名字。   但是宴会办在哪儿,办什么样的宴会,她还没想好。   “现在是春季,正是赏花赏景的时节。正好三月份,盛京的桃花都开了,可以去看桃花。”顾绵能想到的只有这些,春日去桃花,夏日看荷花,秋日看菊花,冬日看雪看梅花。   也有谁钟爱一种花的,比如牡丹、兰花,让花房养着,各种各样的,也会让众人去赏,顾绵也会眼馋去看看。   不过这些都是烧钱的玩意儿,顾绵自己是不碰的。   燕明荞也有些钱,可是没这爱好,花园是燕国公府的下人打理,虽然也很好看,但远达不到叫人一块儿赏鉴的地步。   燕明荞道:“那这样好了,就去赏桃花。我记得云露别苑就有桃花园,我先约个时间。到时可以一起摘花酿酒,做桃花饼吃。这还有茶水,如今的花茶也好喝,选各种样的花干,想喝什么样的自己调配。”   这样会比光赏花有意思些。   配花茶还是她拿手的,顺道让更多的人知道花茶。   还可以备一些山泉水,像赵芸安她们泡茶就有讲究,觉得山泉水泡的更好喝。   燕明荞对顾绵说:“回去我写帖子,你再帮我看看落下哪家了。”   盛京城有许多家,世家寒门,但跟她同龄之人就没那么多了,除了嘉元郡主和赵芸安,还有黄家小娘子、夏家的、林家的。 第93章 芳菲宴   宴会定在了三月十二, 燕明荞还有几日时间准备。   有顾绵帮忙,准备茶叶、果干、花干,另外还有香露、花露, 留着做茶包用。   燕明荞还给每个人准备了礼物,有她自己做的茶包,另一样是宫里样式的珠花,是姑母给她的,当时给了她一匣子, 有二十多支, 她戴不过来, 正好留着送人。   顾绵觉得这些就差不多, 她是知道燕明荞做茶包生意的, 这样的话还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茶包好喝, 可谓一举多得。   沈氏知道燕明荞要举办宴会, 特意给了五百两银子, 到时候她们吃喝玩乐肯定是要花钱的, 沈氏一直觉得女儿能赚钱是女儿的, 自己给是因为疼女儿。   虽然都是银子, 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燕明荞也高高兴兴地收下了,母亲给的可以要, 平日里母亲还会给她银子花呢。   这边把邀请的人名字对了对,再让丫鬟把帖子送出去, 看人有没有空, 便等着十二那日宴请了。   除了嘉元郡主和林毓婉两拨人,还有几家小娘子, 加起来总共十一人, 其他实在不怎么熟的或是关系太远的, 燕明荞便没有下帖子。   毕竟过来的都是名门贵女,总不好把小门小户家的女儿也请过来。   燕明荞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当初护卫说了,这个时节没有虫蛇出没,既然如此,那条蛇八成是燕明泽自己弄出来的。   林毓婉、黄芷心、夏梓玥三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是燕明泽看重的。   难不成是亲事?   帖子是初十下的,黄芷心收到请帖还很高兴,她正愁没有机会和燕五说话的,谁成想燕五就下帖子过来了,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忙着让丫鬟准备去赴宴的衣裳首饰,心里觉得和燕三公子更近了两分。   下午,林毓婉过来了,问黄芷心:“你可收到帖子了?”   黄芷心使劲点了下头,“帖子是上午送过来的,说是去云露别苑赏桃花,不知道都还有谁,林姐姐,你收到帖子了吗?”   林毓婉也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呀,这燕五估计是因为你才特意举办这场宴会的,不然从前怎么不见她下拜帖?还是云露别苑,那地方去一趟可要花不少银子呢。”   林毓婉看起来十分为黄芷心高兴,“妹妹这次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云露别苑是世家夫人们爱举办宴会的地方,林毓婉曾和母亲一块儿去过一次,那里风景甚好,占地有三顷,分为好几处园子,是极其不错的园林别院。   从前是前朝王府,后来不知道落到谁的手上,听说是一个超级富庶的商人,然后就把云露别苑变成了可供客人游玩的园林,而非私宅。   这也意味着等闲人进不去,得达官显贵才行。   像林家、黄家这种,自然不可能花大把银子去这里逛一逛、看一看,这一个人娶去就要花不少银子,想要十几个人在里面办宴会,不许别人打搅,那就相当于把整个别苑包下来,那银子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林毓婉对这些门清,尽管没去过几次,但她对这些了如指掌。   像万象寺的素斋,云露别苑的宴会,各家的花园,别致的喜欢,还有穿着光鲜、仆从环绕的世家夫人爱去哪儿,她都知道。   有时,林毓婉觉得高官没什么用,为官者要清廉,要为百姓做事,可有什么是落到自己手里的。   哪有银子来得实在。   别看燕国公如今没有官职,可燕国公府家底丰厚,银子大把大把地花。   论谁富谁贵,一眼可知。   再看燕明荞的穿着,林毓婉敢说,她所有首饰加起来,都没燕明荞一对镯子贵。   黄芷心有些羞涩“应该……应该不会吧,燕五哪里会特意邀请我去。”   林毓婉当然知道不会了。   这婚姻大事,向来是由父母做主,要明媒正娶的,怎么可能由着燕明荞一个小娘子胡来。   若是真有意,办宴会的恐怕就是燕国公夫人了,肯定也是和黄夫人说。   那话不过是说给黄芷心听的,她肯定会去找燕明荞打探燕三公子的消息。谁家好的小娘子会这般呀,打听男人,多不要脸。   如此一来,这黄芷心便不可能嫁给燕明泽了。   林毓婉领教过燕明荞的厉害,那叫晴绘的丫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送去庄子之后没再回来,还白瞎了她十两银子。   在她看来,燕明荞性子拔尖、好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放心吧,既然邀了你,肯定是想同你交好,你好好打扮,到时候和燕五妹妹好好说说话就行。”   黄芷心这般被林毓婉劝了劝,心扑腾扑腾跳得厉害,在林毓婉帮忙下选了衣裳首饰,便安心准备赴宴去了。   而林毓婉也把自己最好的首饰找了出来,粗看看不出,但细看绝对比黄芷心打扮得要好看。   十一这日,燕明荞收到了各家的回帖,除了有家小娘子身子不适不能前来,其余人都能来赴宴。   宴会这天一大早,燕明荞就开始梳洗打扮了,她换了一身玉色的新衣,首饰也没太过张扬,一支玉步摇,两朵绯色绒花,耳坠是米粒大珍珠攒成的花。   因为长得白,脸上还干干净净,所以燕明荞就点了层玫瑰香的口脂,这般打扮好,对着镜子照了照,又去正院让沈氏看了一遍,“母亲,您瞧我这样行吗?”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办宴会,总怕哪里不妥当。   沈氏由上到下把女儿打量了一番,然后从手腕褪下来一只镯子,套到女儿手腕上。燕明荞的手腕细条条的,这样戴着有些大,但正趁着人如玉,腕如雪。   “不是还有嘉元郡主一行人吗?你是主人,打扮太素净反而不好。”沈氏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快去吧,别迟了。”   这又拿银子又拿镯子的,燕明荞心里直乐,她行了一礼,“那女儿告退了。”   她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看着分外娴静柔和,而且眼神明亮有神,一点都不呆板,这姿态是从小养成的,沈氏欣慰得很,“嗯。”   坐上马车,燕明荞直接去了云露别苑,她来得早,但别苑管事已经在等了,“五娘子,别苑除了丫鬟小厮就没别人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芳菲院桃花开得正好,小娘子来的正是好时节,其他院子也有花景,小娘子可以尽兴赏玩。”   管事态度极好,谁对给银子的人态度差。   燕明荞点了点头,中午她们打算就在云露别苑用饭,菜是从醉香楼定的,昨日就定好了。   “好,那我先逛逛。林香林枣,你们几个等客人来了,引到芳菲院去。”燕明荞今日把荞安轩丫鬟全带来了,林香她们对这些事也熟悉,不会畏畏缩缩的。   她先带着丫鬟小厮把芳菲院布置了一番,布置好后没一会儿,顾绵就来了。   顾绵连着哇了好几声,“明荞,这里也太美了吧!跟画一样!”   顾绵本想过来帮帮忙,但看燕明荞的丫鬟一个顶八个用,就安心坐下赏景吃点心了。   又过了两刻钟,燕明荞邀请的人陆续过来了,嘉元郡主和赵芸安一块来的,黄芷心三人一起,上马车之前黄芷心站在了林毓婉旁边,下马车后去了夏梓玥旁边。   黄芷心就是觉得林毓婉今天打扮得太好看了,还上了妆,明明是她帮忙挑的衣裳,也明知道今日对自己多重要,还这般。   偏偏林毓婉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来时还夸她衣裳好看,黄芷心憋屈得慌,到这儿才缓了过来,不为别的,为这景色。   有人说普陀山后山桃花好看,的确极美,可比不上这儿的一半。   桃树都是经过修剪的,姿态舒展,仿若翩翩起舞的女子,桃林足足有五六亩地,一棵桃树挨着一棵桃树。树上、地上都是粉色花瓣,入目所见皆是芳菲之色,美不胜收。一眼望去,根本望不到头。   若伸出手,便有花瓣荡荡悠悠落在手心上,还能闻得见淡淡的花香。   远处有淡雅的丝竹管弦之声,是燕明荞特意请来的乐人,天上云丝缭绕,不远处亦有流水,听见水声潺潺,有花瓣顺着溪流流下去,最后在水潭中飘荡打转。   燕明荞给解释道:“这儿能做曲水流觞,不过咱们姑娘家,就不饮酒了。”   倚靠长廊和亭子,是一棵据说有几百年历史的桃树,树干很粗,一人都抱不过来。   树冠也大,站在树下,就好像天上下花瓣雨一样。   亭间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味道香甜浓郁,溪旁的石桌上放着山泉水和好多白瓷罐子,一会儿可以泡茶喝。   燕明荞算是主家,先一一说过话接待了,然后等人齐之后,对着众人道:“大家赏脸过来,我喜不自胜,特意准备了茶水点心,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顾绵三人和燕明荞早就相熟,也不用她过多招待,说了几句话之后,示意能自己玩,让她赶紧招呼别人,燕明荞就朝着林毓婉三人走了过去。   黄芷心三人和嘉元郡主一行人不熟,来到这儿也就她们三个能说话,只能待在一块儿。   见燕明荞过来,黄芷心扯出一个笑,“明荞妹妹。”   “见过三位姐姐,这同在盛京,却没怎么说过话,也是我不爱出门走动。”燕明荞笑了笑,“这天下百姓亲如一家,以后我们该常往来才是。”   黄芷心今日还穿着黄衣,和当日在普陀山上穿的颜色一样,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着道:“妹妹说的是,原是该我先请妹妹的。”   一旁林毓婉穿了一身杏色,衣着打扮并不夸张,但处处都用了心思,她先看了眼不远处说话的嘉元郡主三人,又看看溪水旁坐着的世家女们,反正燕明荞不提当日庄子的事儿,她就当作不知道。   “要不是燕妹妹,我们还看不见这般景色呢,对了,那些茶是什么?”林毓婉轻飘飘的话题揭过,指着亭前摆着的一堆茶具和小碗。   燕明荞对黄芷心道:“这分什么先后呢,能见姐姐一面,我就知足了。林姐姐,那些是做茶包用的,有茶叶、果干、花干……冲在一起泡茶喝别有一番风味,林姐姐喜欢的话倒可以去试一试。”   燕明荞让雪竹晴日冲泡好了些,若是想自己试,自然也成,这出来玩,全凭自己的心意。   林毓婉道:“那明荞妹妹能否教教我?我是想试试呢。”   主随客便,燕明荞自当应允。   但她也没忘记别人,“黄姐姐和夏姐姐,可要一块儿去看看?”   夏梓玥要去赏桃花,而黄芷心本来就是为了燕明荞来的,怎么可能去别处,就是她觉得有些气愤,明明来之前林毓婉说让她和燕明荞打好关系,可如今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林毓婉站在燕明荞旁边,问东问西,黄芷心别说说话了,插话都难。   林毓婉问的是多了些,其实做茶包也简单,若不是为了卖,想怎么搭配都行,燕明荞随手配了一些,“我这里面放的玫瑰花、橙子干,若是觉得不够甜,还可以再放勺蜂蜜。”   一壶茶冲泡好倒了两杯,燕明荞分别递给两人,“姐姐们尝尝。”   黄芷心点了下头,尝了小口,不等说话,林毓婉就道:“有些酸甜味,和平时喝的茶不太一样呢,的确别有一番风味,芷心,你说是不是!”   黄芷心只能点下头,“是。”   她都不打算说话了,可林毓婉道:“芷心,你不是想问明荞那件事吗?现在快问呀。”   那件事是哪件事?燕明荞看了两人一眼,刹那间,黄芷心脸变得通红,手足无措道:“明荞,我……没,我……”   燕明荞属实是愣了一下,问什么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又悄悄密密地?   她对黄芷心道:“黄姐姐,既然有事要问,就请移步吧,那边清静些。”   大约林毓婉以为燕明荞会直接问的,也没想到她会带着人去别处,她怔了怔,这样一来,她便不好跟过去。   黄芷心看了眼燕明荞,又看了看愣神的林毓婉,咬了咬牙,道:“明荞妹妹,劳烦你过来一下。”   燕明荞挥了下手,让跟着的丫鬟留在这儿,然后随黄芷心去了远处的桃林。   落英缤纷,黄芷心不禁想,若是燕三公子在这儿就好了,她试探着道:“当日在普陀山后山,幸蒙你兄长出手相救,可一直未曾道谢。今日见到妹妹,想托你引荐,向你兄长鸣谢。”   黄芷心说这些的时候,声音直抖,说到最后还差点结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还乱哄哄的,又紧张又想哭。   燕明荞电光火石间,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她道:“芷心姐姐,若仅是道谢而已,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我兄长出手帮忙,自是因为萍水相逢,大家都是盛京人,兄长帮忙的时候定然没想过让姐姐感激的。既然已经说过谢谢了,那姐姐就把这事放下吧。”   燕明荞庆幸过来说了,如果真让林毓婉嚷嚷着,那黄家小娘子的名声就毁了。   无论是对黄府还是英国公府都不好。   “对了,刚才林姐姐说的就是这事儿吗?”燕明荞笑了一下,发间的玉步摇也跟着晃了晃,“若是没别的事儿,咱们就回去了。”   黄芷心轻轻点了下头,“……嗯,回去吧。”   两人一块儿往回走,燕明荞状似不经意道:“你看林姐姐一直向这边看,这是怎么了,她就这般好奇呀。”   像庄子里发生的事儿、燕明泽做的那些事都不能同外人说,明荞能做的只是提醒一二,她倒是有些后悔了,后悔给林毓婉下帖子,可如果不下,日后不知又会传出什么话来。   好在当初二姐姐没和林家结亲,这样的小姑子,可不好相处。   英雄救美,芳心暗许,这不是话本子上写的吗。   看来那些话本子除了她给二姐姐买,还有人买啊。   只不过燕明泽想娶的人是谁呢?是林毓婉还是黄芷心,又或是夏梓玥?   如今,燕国公府尚未分家,新嫂子进门也是她的嫂子。若娶了林毓婉这样的人。燕国公府上下都不消停。   但好人家的姑娘,她又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掉入火坑,可若是她觉得是火坑,别人喜欢怎么办?就像对她来说是砒霜,可别人会觉得那是蜜糖。燕明泽终归会娶妻的,兴许他对别人和对妻子是不一样的。   燕明荞觉得黄芷心现在的样子和陈越州差不多,眼里带着光,这情之一事当真是难以琢磨。   黄芷心来时心里有多甜蜜、多忐忑,现在心里就有多后怕。燕明荞若有若无的提点,林毓婉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连后头宴会玩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和谁说过话都忘了,脑子里昏昏沉沉。   燕明荞这会儿出来,倒是认识了两个新朋友,夏梓玥是真的对茶包感兴趣,而另有一家小娘子姓周,笑起来甜甜的,说话特别逗乐。   就像二姐姐给她说故事时那样。   这些人来赏花也尽兴了,毕竟云露别苑景色甚美,令人流连忘返。这些茶水搭配着来,这个喝一口,那个喝一口,也觉得有趣。中午饭是醉香楼送的菜,众人在南苑吃的,十个人,总共是二十六道菜,菜量小且精致。   燕明荞最喜欢的是那道甜皮鸭,吃起来入口香醇,甜而不腻。   吃过饭,众人又一块儿说了会儿话,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离开时,每人都拿了茶包和珠花。   燕明荞把众人送走,最后和顾绵留下,把剩下的珠花和茶包收拾了收拾,两人一分。   顾绵今日光和周家小娘子说话了,她道:“这周小娘子也太有意思了,说话跟说书似的。”   燕明荞笑了一下,说道:“是呀。”   办个宴会,至少人认全了,还知道燕明泽到底想干什么,也算不虚此行。   让她为难的是,就算知道了她又能怎么样呢,她是做妹妹的,不能插手兄长的婚事。万一燕明泽只是心仪谁,想娶她,而黄芷心她们又恰好满意燕明泽这个人,她要是插手,岂不是棒打鸳鸯了?   最主要的是,这事要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她要为国公府考虑。   燕明荞现在只盼着黄芷心能够左右掂量清楚,千万别做傻事。   如今,燕明荞倒觉得,三哥哥这人虽然人品有瑕,可每次计谋倒是挺隐晦的,让人抓不到马脚。她若是说了什么,他反倒能过来倒打一耙。   尤其是普陀山上的蛇,这事根本不能拿来作为证据。   燕明荞搓了搓胳膊,“好啦,她再风趣幽默,能有我风趣幽默,你都夸了她许多次了。顾绵,你可别忘了,咱们俩才是天底下第一好。”   顾绵嘻嘻一笑,“这事儿我哪能忘?就凭你给我的这些茶包和珠花都能记得死死的。”   别人呢,都是一枝株花,一份茶包,她光株花就有四朵。   哪怕有宴会,她和顾绵情谊也不会变,就像嘉元郡主和赵芸安关系最好,她和顾绵关系也最好。   就是不知道,黄芷心和林毓婉关系还好不好。   当着夏梓玥的面,黄芷心没发作,三人一辆车,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闭目养神。   夏梓玥还当她是不舒服,问过没事才放心。   林毓婉心里有些不安,等夏梓玥下车之后,她小声问:“芷心,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当时脑子一热,觉得自己说太多话了,才想着让你和明荞说,而且,你一直不说话的……”   黄芷心如今才明白什么叫做倒打一耙,但两家关系不错,林毓婉父亲在朝为官,她不能撕破脸,“没事,我没有。”   林毓婉:“那就好,对了,你那会儿和明荞妹妹都说什么了?”   她看见黄芷心和燕明荞说了几句话,时间不长。   黄芷心抬起头道:“林姐姐,你是不是喜欢燕三公子?”   林毓婉一愣,慌乱道;“怎么……怎么可能啊,妹妹你为什么这么说。”   她被黄芷心的话吓了一跳,脑袋都乱了。   黄芷心:“喜欢就直说嘛,这有什么的,燕三公子是不错呀,林姐姐你早说嘛!你看你今日穿得好看,又和明荞妹妹说了那么多话,当日燕三公子救过你,你喜欢并不奇怪呀。”   她,终于痛快了。   虽然她还喜欢燕明泽,可是知道女儿家名声重要,她再也不会听林毓婉的话了。   林毓婉目瞪口呆,“芷心?”   黄芷心道:“你放心,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 第94章 如愿   说出去什么呀, 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燕明泽了?   林毓婉真是有口难言,她就算对燕明泽有些好感,但是远远到不了非他不嫁的地步, 她只是不想看着黄芷心比她先找到好亲事而已,她就是想让黄芷心喜欢的人喜欢自己。   “芷心,我没有,你喜欢的人,我怎么会染指……”林毓婉上前拉黄芷心的手, 黄芷心不躲不避, 就这样给她拉着。   “林姐姐, 那你想不想听有关燕三公子的事儿?”黄芷心眨了眨眼。   林毓婉当然想听, 但她绝不能这么说, 就犹豫这么了小会儿, 黄芷心就道:“你看你, 还说没有, 还说不喜欢, 若是不喜欢, 你怎么会对他那么感兴趣呀?你要说光是因为我, 我可不信。林姐姐,这喜欢一个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林毓婉:“……”   她怀疑是不是当时在桃林说话时, 燕明荞教了她什么,不然黄芷心怎么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事到如今, 林毓婉只能否认到底, “芷心,我真没有。”   黄芷心一副看小孩闹脾气的样子, 还佯装叹气, 她大度道:“好啦好啦, 我信啦,你没有,真没有,你一点都不喜欢燕三公子,而是喜欢极了。”   反正只要一口咬定林毓婉也喜欢燕三就好了,不然,光林毓婉知道她的秘密,她什么都不知道,以后岂不是任人摆布?   下次林毓婉再像今天这样,把什么事都嚷嚷出去,她就嚷嚷的声音更大,说是林毓婉喜欢燕三公子。   两个人说的话,算得了什么数啊。   还想让自己去问,她白得消息,想得美。   不过,经此一事,黄芷心对燕明泽的心思也淡了些。就像明荞说的,在山上不过是凑巧帮了她一下,哪有那么多英雄救美的桥段,换谁燕三都会帮的。   而且真要有心说亲,也不会让明荞一个小娘子来,她是糊涂了,才信了林毓婉的鬼话。   林毓婉:“……”   黄芷心这是什么脑子?跟她说什么都说不通。   “妹妹高兴就好。”   到了尚书府,林毓婉先下了车。   黄芷心还心情颇好地挥了挥手,回去的路上,她想要不要和母亲说明这些事,想想还是算了,母亲要是知道了,指定骂她一顿。   燕三……她还是喜欢,怎么办。   另一边,燕明荞把顾绵送回了太傅府,顺道看了看兔子,小兔子的口粮还够,她看着比两天前白胖了不少呢。   现在春日了,庄子里菜很多,新的白菜和萝卜有的是,以后庄子送菜,顺道给太傅府送些。   “长得真快。”   顾绵日日见兔子,倒是没觉得它有长大,她道:“等兄长过两日回来了,看我把兔子养得这么好,定会夸奖我。”   燕明荞恍然,三月中是院试的日子,书院也跟着放假。   顾言回来,那二哥哥他们也会回来,不过,等十五那日,大嫂和熙宜就去兆州了,熙宜那么可爱,她还有点舍不得呢。   “你把兔子养得好,我也能夸呀!养得真好,绵绵你真厉害,我可太喜欢你了!”   顾绵闻言瘪了瘪嘴,道:“你们两个的兔子让我养,我养得好还要被夸!你说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燕明荞嘿嘿一笑,“这是你哥哥的道理,我自然是求着你养的,好绵绵,你是最好的绵绵!”   顾绵哼了一声,“行了行了,反正这兔子也挺可爱的,我每日过来看一看就行了,其实真要一直放我院子里,我也会嫌炒嫌烦的。”   所以说放在兄长这儿正好,只能看见兔子乖巧可爱的一面,她就能一直喜欢了。   燕明荞说了得有两箩筐好话,又许诺到时候送萝卜的时候给顾绵带草莓吃,这才回府。   回去之后先到正院给母亲请安,沈氏问了问宴会办得如何。   燕明荞道:“云露别苑景色很好,大家玩得还算尽兴。我今日新认识两个朋友,一位是赵国公府的,一位是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和她们比较投缘,都是很好相处的性子,其他人也不错。”   一场宴会能认识两个朋友燕明荞很知足了,黄家小娘子性子软,比赵芸安还软,燕明荞和她算不上投缘,而且因为燕明泽,她也不好多说话。   沈氏赞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与人相交,切忌交浅言深。虽然各家官位有差,可是你们姑娘家相处也不用避讳太多,随性而来是最好的。”   小娘子们,也不会谈论官场之事。   她的女儿,就算不说这些,也能把所有事做好,只是当母亲的心性使然,总想着多提点一些。   燕明荞点了点头,她看了眼沈氏,道:“母亲,今日前御史大夫家的女儿黄小娘子和我说了几句话,我和顾绵踏青那日,也是在普陀山,三哥哥帮过她一次,今日她特地向我道谢。”   沈氏若有所思,那差不多是一个月以前的事儿了,现在竟然还记得,不仅如此,还特意和明荞说了。   燕明泽帮过黄家小娘子,究竟是怎么个帮法儿?   即便和自己母亲说话,燕明荞也不能多说,怕污了黄小娘子的清白。沈氏亦是知道,她便没多问,挥了挥手,让女儿回去,“你今日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歇着吧,喜欢这样,以后可以常办宴会,多和朋友们出去走走转转。”   燕明荞行了一礼,“嗯,那女儿告退。”   丫鬟换了新茶,沈氏却没有喝的心思。   她心想,这黄家的不会是看上燕明泽了吧,当日可否还有别人,这一个女儿家,还特地来道谢,这做事都不过脑子的吗。   沈氏没有深想,她虽然对燕明泽印象不好,可不会把什么事都往他脑袋上扣,更不知道那条蛇的缘由,且他事先说了,亲事不急的。   沈氏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叫着丫鬟去给许静姝和小孙女儿打点行李。   沈氏对这个长孙女很亲近,时常抱到正院来玩,这孙子辈就这么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喜欢?东西一收拾就多了,什么都想带着,吃食、布匹、绸缎、银子,各种药材、补品也要拿着,以备不时之需。这青华县肯定比不上盛京,到那儿买什么都不方便,还是带着得好。   她可不希望小孙女儿到那儿受苦去。   但许静姝真不带不了这么多东西,若是太多马车过去,就太引人注目了。而且燕明轩也说了,到青华县之后要低调行事,不能奢侈铺张。   “母亲,我打算就带干粮,别的就算了。明轩也说了,不能太张扬。”   沈氏道:“又没花百姓的银子,都是正大光明、没偷没抢赚来的,有什么不能花的?”   夫君和婆婆,许静姝自然选择听婆婆的,“那儿媳带着。”   沈氏忍不住多嘱咐了几句,“明轩这人性子稳重是稳重,可有时候太执拗了,不懂变通。他若犯倔脾气,你还是得劝着些,不能让他一意孤行。这做官还是要圆滑通透点,上头该疏通的疏通,该打点的打点,不然等他慢慢熬,熬到啥时候。但也要记得,为官清廉,要为百姓做事。”   沈氏给拿了五千两银子,嘱咐许静姝,“银子要用到刀刃上,若青华县有事,这些银子也可以拿来用的。”   许静姝听着一番话,感动得眼泪汪汪,“母亲,媳妇这一走,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回来。家中大小事儿还要托弟妹五妹妹照料,我这个当长媳的实在不孝。”   她带着熙宜跪下,老老实实地冲沈氏叩了三个头,又冲章辛媛好好道了谢,最后对着明荞道:“家中有劳妹妹了。”   说实话,婆婆能拿出这么多银子来,和五妹妹有很大的关系。   如今府上铺子生意兴旺,银子大把大把的,要是没有这么多钱,婆婆怎么可能一下子拿出来五千两。   燕明荞道:“嫂嫂言重了。”   都是一家人,这些是她该做的,她也盼着燕国公府越来越好,兄长仕途一帆风顺,能青云直上。   章辛媛就没那么多说的话了,但也帮着打点了行李。等三月十五一早,总共三辆马车,不少丫鬟护卫,一行人前往兆州。   这燕国公府一下子又少了人,显得冷清了几分。   不过临近中午,燕明烨和家中的几个兄弟就回来了,燕明轩不在,他就是长兄,叮嘱三个弟弟要认真读书,还考究了他们功课,这搁以前,是敢想都不敢想的。   偶尔燕明烨还会想起十多岁的时候,每天想的就是玩、玩蝈蝈   买蝈蝈笼子。   现在想想,当初真是贪玩贪闹。   燕明烨训斥弟弟的时候,燕明泽就在一旁静静听着,不会多话插话。   等回到府之后,一众人先去正院请安,然后便各自回各自的院子,虞小娘和郑小娘的孩子,同她们性格很像,不爱惹事,安分守己,都是一门心思读书。   虽然做不到数一数二,但是没有太差。日后多读几年,也能考中举人,入朝为官。   经过这么多年,这些妾室也摸清沈氏脾性了,只要不威胁正院,不对燕国公府有碍,沈氏对她们和庶出子女们一向很大方。就拿公中的银子来说,只要用在读书正道上,都能支来。   更何况,燕国公如今在萧阳,等他回来估计就分家了,她们这些妾室还折腾什么呀?就连最爱折腾的苏巧慧,如今都变得安分守己了,只偶尔去许秀心的院子说说话。   对燕国公,她早没那种心思了,就算等他守孝回来,能生下个孩子,可那么小一个孩子,养不养得大另说,看沈氏也不像会因为有喜给她银子的。   苏巧慧对分家也是一直半解,她觉得一直没孩子,就能一直跟着沈氏,也挺好的。   家中人不齐,沈氏也懒得折腾家宴,连晨起请安都省了,单图一个省心。   铺子的账本、庄子大大小小的事儿一下都到了燕明荞这儿,她也没心思留意别人。   更不知,第二天一大早,燕国公府人还在睡梦之中时,燕明泽就出门了,他买了一匣子点心去黄府,探望老师黄启和师母黄夫人。   这并非第一次去,他差不多三四个月去一次,到那儿之后说说话,坐一会儿就出来。点心也不贵,不收的话他会说,不是什么精贵东西,留着吃就好了。   黄启就会把东西留下,平日在功课上会留心燕明泽一些。   他从未留过饭,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燕明泽记得,是当初从萧阳回来,父亲那边靠不住,燕明泽只能自己找出路。   做这些事不能太过明显,让人一眼看出有事相求。他每次来带的东西并不多,端的是一个晚辈的心意。从尧桢九年到现在,送了也有七八次了,他见过黄芷心两次,但想来来黄家的人不少,黄芷心没有留意过他。   今日不知道能不能碰上,若是碰不上,只能再等几个月了。   燕明泽相信滴水穿石,总能找到机会的。   燕明泽去得早,今日黄启和师母又要留他吃饭,燕明泽依旧拒绝了,他声音清朗,姿态也大方,“学生就过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回去温书,就不留饭了。老师和师母就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直说便是。”   或许一开始黄启疑心过燕明泽,觉得他别有用心,但谁藏心思能藏这么久,若有事相求早就求了,现在他是真觉得燕明泽是知恩。   哪怕是知遇之恩也能记在心里,不然也不会一直来探望他。   日久见人心呐。   等燕明泽走后,黄夫人把点心收起来,拢共一匣子,是玉芳斋的,她道:“明泽这孩子是不错,这两年都来了多少次了。”   “是,他功课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为何大前年会试落榜了,不过明年会试,我信他能考中,他心境不错。”   两人说着话,门口传来一道轻快的声音,“父亲母亲。”   看见小女儿过来,黄启笑了笑,“嗯,过来可是有事?”   黄芷心道咳了一声,道:“刚才是谁来了?”   她刚才来时,在前头看见一人,身影和燕明泽特别相似,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总不能跟过去看人是不是燕明泽,所以就过来找父亲母亲问。   来黄家的人不少,要么是父亲的学生,要么是父亲的同僚,若那人是燕明泽,那岂不是说燕三公子还是父亲的学生了!   黄启道:“学生,过来看看我。”   是学生呀,黄芷心道:“父亲真是桃李满天下,不知道是谁家的呀,看着有些面生,不会又是来求父亲办事的吧?”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要是直接说眼熟,父亲定然不会告诉她是谁的。   黄启皱了皱眉,道:“那是燕国公府的公子,来过许多次了,可不许乱说。”   还真是!   黄芷心哦了一声,她觉得真是缘分使然,也没多问,蹦蹦跳跳就出去了。   倒是老两口,觉得女儿这般有些不同往常。   黄夫人给黄芷心议亲时,并未考虑过燕国公府的公子。一因为燕明泽的年纪有些大,已经十七岁了。等黄芷心及笄,那年岁更长。这是他们的老来女,还想多留两年,真的十六七岁才出嫁,那燕明泽不得二十多,一般人家的公子,哪里会愿意等。   另一重原因便是燕明泽是黄启的学生,怕他别有用心。如今看来,这孩子数年如一日,心思纯良,倒是可以考虑。   “你说她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再等明年好小子都被抢了,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定亲,不然我打听打听燕国公府的公子?”   黄启道:“她若嫁不出去,我就养她一辈子,不过明泽这孩子我也了解,你去问问吧。”   做父母的总想让子女如意,老来女又过分疼惜,总怕所托并非良人,斟酌来斟酌去的,真是愁得很呐。   下午黄夫人试探地问黄芷心了几句,又找媒人去探燕国公夫人的口风,黄芷心这般总算如意了   先前燕明荞跟沈氏说过燕明泽帮助黄芷心的事儿,虽然燕明泽说过要先考试,可还是问了问他的意思,燕明泽眼中划过一丝喜意,他没想过会这么容易,这样就成事了,忙把心中的喜悦之情压住,道:“全凭母亲做主。”   这就是满意的意思了,原是先前的婚事没看中,才说要先立业再成家的。   沈氏也想把他的婚事早日定下来,黄芷心这姑娘,性子是和软了些,但也不错,但愿燕明泽的心性能在娘子的规劝下,有所改变吧。   只不过议亲这事,总不能太着急,两家总得见过两三次面后,互相了解了,才能把亲事定下来。   少说也得三四个月,多了一年半载都使得。   几个儿女的婚事都是这般,沈氏也只是尽嫡母的本分。   燕明荞做妹妹的,也不能插手兄长的婚事,一个想娶,一个想嫁,她能有什么办法,不过,黄芷心嫁过来,总比林毓婉来得好。   这三哥哥的婚事也快定下来了,母亲也能省心些。   月中这两日,她倒是没闲着,约顾绵出去喝了半日茶,搭了半日的房子。   没错,尽管已经十三岁了,可燕明荞还是很喜欢玩这个,她和顾绵搭房子的东西越来越多,各种亮晶晶的玉石、宝石,还有金银打的小动物、小人儿、小果子,把这些拿出来,都能卖不少钱呢。   两人甚至有了好几副玉石做的麻将,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料子,但能把房子变得亮晶晶的。   总之,和顾绵在一块儿的时候,无忧无虑,没有烦恼。两人搭的家已经合在了一处,还给大兔子留下了一间屋子。   反正想象中的家是冰糖做的,各种床、柜子都能吃,每天出门儿,树上就有饭,根本不用厨娘做,每天光去买东西,啥都不用干。   从外面玩完,燕明荞照例把顾绵送回去,并在太傅府就留了饭。   她是客人,不好和顾夫人、顾太傅他们一块儿吃,两人就在顾绵院子吃的,四道菜一道汤,和堂厅的饭一样。   顾夫人怕明荞吃不惯太傅府的菜,觉得太过简单,更怕怠慢了她。她还总觉得,女儿跟明荞一块儿玩,是占了便宜的。不管是赚银子还是别的,燕家小娘子是个懂理的,出门在外花的银子肯定要多些。   顾言道:“您还是少操这个心吧,明荞既然能来这儿,便不会在意这些,不然为何不在外面吃完再回来,母亲你是想的太多。”   顾夫人道:“就当是我想多了吧。”   “绵绵不是喂兔子吗,这也是相互的。”顾言觉得怎么相处是她们的事,插手反而不好。   顾夫人试探着道:“不然再养只兔子,给配一对儿?”   顾言给母亲夹了一筷子菜,轻叹了口气,“母亲,吃饭吧。”   燕明荞在太傅府留饭的次数不多,四道菜有两道荤菜,两道素菜,两个人吃饭香,能给吃得饱饱的。   吃过饭,燕明荞就告辞了。   而今日黄芷心也出门了,是林毓婉邀约,她跟林毓婉还没撕破脸,再加上这两日心情颇好,便欣然赴约了。   两人喝了一会儿茶,林毓婉问她,现在黄夫人可还在为她说亲?   黄芷心觉得这亲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说话就漏了两句,“亲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林毓婉分明记得以前黄芷心可没少跟她抱怨亲事不好,百般不愿意,可看她脸上高高兴兴,带着两分得意,怎么又突然愿意了。   难不成现在相看的是燕国公府的?不然怎么会这么高兴。   “芷心,给你相看的是哪家呀,”林毓婉耐着性子地问道。   黄芷心犹豫要不要说,又听林毓婉问:“难不成是燕三公子?”   “是燕国公府的,但不知道是哪位公子。毓婉姐姐,你这般也好,伯母想多留你两年。其实呀,说亲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还是要听家中安排才是。”   黄芷心说完,笑着喝了口茶,可林毓婉只想把这笑从她脸上撕下来。   黄芷心不会真的以为能够顺顺利利嫁给燕三公子吧?燕三会喜欢她?若是燕三不愿意,这门亲事还能做得成? 第95章 落定   到底是年纪小, 哪怕有心藏着,面上还会显出来两分。   那一瞬间,林毓婉脸上交织着愤怒、不甘、嫉妒, 让本来她柔和秀气的面庞变得扭曲起来。尽管这表情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但黄芷心还是看见了。   黄芷心觉得瘆人,还有点诧异,平日里, 林毓婉对她还挺不错的, 两人几乎做什么都一起, 怎么现在就变了, 这般见不得她好呢?   就算当初因为普陀山被燕三搭救, 林毓婉也喜欢上燕三了, 大可让家中替她说亲, 而非在知道她喜欢之后, 做出明面上为她谋划, 背地里坏人姻缘的事。   这盛京男子又不是只有一个, 何必弄得谁脸上都不好看呢。   不过, 若是她知道燕三公子和林毓婉定亲了,她心里也会不高兴的。   黄芷心突然有些后悔, 她要是嘴严一点就好了,要说也是等定亲之后再说。   不过, 婚姻大事, 凭父母做主,林毓婉说过她母亲想多留她两年, 应该也没什么。   黄芷心道:“林姐姐, 你没事儿吧, 怎么这样看着我?”   林毓婉笑了一下,道:“前几日妹妹还一口咬定说我也喜欢燕三公子,如今这般不声不响去说亲,倒也没顾着别的呀。看来你我的姐妹之情,还是比不过妹妹对燕三公子的钟意之情。好在我是真的不喜欢燕三,就先祝妹妹得偿所愿了。”   说着,又笑了,“你放心好了,我没怪你。”   黄芷心心道,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况且,当初林毓婉在芳菲宴上嚷嚷,也没见顾着姐妹之情呀,如今倒反过头来说她了。   林毓婉拍了拍黄芷心的肩膀,“好妹妹,不过是一个男人,何必让你我闹得这么不开心。你就要说亲了,咱们就摒弃前嫌好不好?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问和燕三有关的事了,这回你总该信了吧?”   黄芷心能信就有鬼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刚才林毓婉脸上那样不甘愤怒,她怎么可能信?不过两家关系摆在这儿,总不好闹得太僵。   她点了点头,道:“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做不得准呢,不过我只和姐姐说了这事儿,姐姐嘴最严了,我自然是信姐姐的。”   街上人声鼎沸,吵吵闹闹,屋里面两个人心思各异。   林毓婉自是不会往外说的,她傻吗?   她得好好合计合计这个事儿,就为了这口气,也不能让黄芷心如愿。   “放心,我是肯定不会外传的。”   *   因为要商议亲事,沈氏又特地办了场宴会,请了安康侯夫人和她娘家大嫂杨氏作陪,连着黄夫人那边请的,几人相约去京郊看梨花。   现在正是梨花盛开的时节,曾经有诗将雪比梨花,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而梨花洁白胜雪,又有花香,掉落花瓣时,如落雪纷纷,从前冬日的时候不觉得雪稀奇,现在反倒是想赏梨花了。这春日想要出门拿什么做由头都行,梨花、过阵子的柳絮杨絮,各种花花草草……众人也知道,沛公之意不在酒,议亲才是要紧之事。   如今燕国公府几个姑娘,燕明芸她们还太小,燕明茹下半年要出嫁,如今正在家中嫁妆,不想出门。   沈氏就带了明荞出去,出门前嘱咐道:“要多看看黄家小娘子的性子和为人,你三哥哥的婚事定下来也好,其他事,在外不可乱说。”   沈氏指的是孟小娘的事儿,到时沈氏会对黄夫人会说燕明泽生母病逝了,不然府上出了这样的人,对其他儿女的婚事也有影响。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这般。   燕明荞明白,在外面说话要过脑子的,“上次和黄小娘子说话,倒觉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沈氏道:“等日后分家,也相处不了多少时日,不爱惹是生非就好。”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觉得没什么问题,母女两人就出门了。   另一边,黄夫人也邀自己的闺中密友林夫人一道去城郊看梨花,她总不好一个人去,顺道也想让林夫人帮忙看看燕国公府是否可以结亲。   这位林夫人,就是当初和燕国公府议过亲,而后又不了了之的工部尚书府的夫人。   盛京城就这么大,兜兜转转碰见也不稀奇。   只不过,林褚和燕明玉已经各自婚嫁,燕明玉成亲都四年了,总不好真当了仇人,从前也在宴会上林夫人见过沈氏几次,林夫人想,当初要是没他们退了一步,燕明玉哪找得着这么好的亲事,沈氏该谢她才是。   她便应允去了,想着把女儿带上,出去见见人,日后也好说亲。   但林毓婉死活不愿意去,还在屋子里哭个不停。林夫人一问才知道,当初在普陀山后山,燕明泽帮过她黄芷心三人,结果却是黄家去说亲了。   其中缘由,都是林毓婉哭着说的,林夫人只听女儿的话,自然觉得是黄芷心算计太过。   她也能看出来,女儿怕是一颗心,早就系在燕三公子身上。   林夫人又想起为林褚议亲的事了,当初也是看重燕国公府家境好,沈氏疼爱嫡女,但给女儿的陪嫁再多,也及不上男子分家产分得多。   这庶子和不承爵的嫡子分的是差不多的。   可是两家都要议亲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盛京又不只他一个男子,咱们不掺和。”林夫人劝了两句。   林毓婉哭着道:“当初大哥不也和镇北侯夫人议亲来着吗,如今不也是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林夫人神色发怔,这话好像也没错。   只要亲事还没定下来,谁知道两家议亲了。   *   今日是三月二十四,临近四月,天气越来越暖和了。   燕明荞出门就穿了一身薄衫,打扮的也素净,她知道今日谁是主角,不能抢了黄家小娘子的风头。   而黄芷心比上次芳菲宴那次打扮得更为明艳大方,黄夫人也是将女儿朝着长辈喜欢的模样打扮的,一身丁香紫色的衣裳,首饰精而不多,也没上妆,素面朝天的,但是人长得水灵,模样很是喜人。   见到沈氏后黄芷心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然后沈氏笑着褪下个玉镯子给她,她便和燕明荞去一旁说话了。   燕明荞带着赵芸安黄芷心去看梨花,她道:“芷心姐姐今天真好看,母亲也是,非要叫我来看梨花,姐姐这么好看,我哪顾得上看花呀。”   黄芷心有些羞涩,“明荞妹妹也好看。”   赵芸安跟着说了一句,“燕五,你嘴这么甜,是不是早上喝蜜了呀?”   燕明荞道:“我看是你想蜂蜜喝了吧?哎,你瞧我带了什么。”   她从怀里拿了两个荷包,里面垫了张油纸,东西的模样很好看,颜色各异,各种形状的都有,什么小狗小兔子,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形状栩栩如生。   燕明荞晃了晃荷包,“猜猜看这是什么?”   赵芸安道:“莫不是琉璃?听说琉璃通透,这看起来像得很。”   黄芷心:“是不是糖呀?明荞你刚才说了蜂蜜,而且闻着有香味,我猜是糖。”   燕明荞道:“这让我怎么说好,这又好看又聪明的,芷心姐姐你猜对了,不过芸安说得也不错,以后就叫这个琉璃糖了,的确是状如琉璃,味道呢则是糖的甜香味。你们可以尝尝,不同颜色的味道不一样呢,现在呢,糖赠佳人。”   燕明荞给了两人一人一袋,这带出来就是为了哄人开心的。   黄芷心笑着收了,拿到糖,她尝了一颗,是淡淡的草莓味。   她心里不免多想了些,今日明荞和在那日在芳菲宴上见到的不太一样,虽然为了她来,但也没忽视赵芸安。   好像只要燕明荞想,就能把所有人都顾及到。明荞考虑得也周全,今日她来,光想着见沈氏,要得体大方些,但没想到还有明荞她们。   而且若亲事成了,明荞就是她小姑子,怎么都没想着准备一些礼物呢。   真是失策。   而赵芸安来是有吃的万事足,她和明荞也熟悉,大大方方就吃了,“嗯,不错,好像是凤梨味儿。”   “是有凤梨味的,就是不知道你吃的是不是。”   赵芸安闻言,张起嘴巴给燕明荞看,“那你快看看是不是!”   燕明荞:“你可别过来。”   三人一阵笑闹,在梨树下恍若一幅画。   远处沈氏看着,不由一笑,“这些孩子,还是同龄的在一块儿,能闹腾调皮些。听着她们的笑声,心情都好了不少。”   安康侯夫人道:“谁说不是呢,我看着明荞性子沉静中带着活泼,念安,还是你教导得好呀。”   夸明荞就是夸沈氏,夸沈氏就相当于夸赞燕明泽,帮着说亲,自然捡好话说。   安康侯夫人这回相当于媒人,她已经做坏过一次媒了,这回很是用心。   沈氏不敢居功,忙道:“这些孩子我没怎么管过,都是天性使然。”   黄夫人年岁比几人都长,毕竟黄芷心是老来女,她年岁差不多比沈氏大一轮。脸上皱纹也多些,笑起来很和善。   她道:“芷心是被我惯坏了,别看现在有模有样的,平日里娇气得很。”   沈氏说道:“女孩子娇气些也好,明荞也这样。”   黄夫人能看出燕明荞是娇养出来的,单看衣着打扮,别看今日打扮得素净,可是身上哪样都不是便宜货。不过这样一看,把女儿嫁到燕国公府,她也能放心,哪怕嫁给的是个庶子,但只要燕明泽稳重上进,沈氏做婆婆的大方得体,日后日子也会好过的。   况且,尽管黄启已经辞官了,可学生有的是。虽人不在朝中,但人脉还在,日后燕国公府哪个儿子出息还说不准呢,这仕途还得自己走出来,不然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黄夫人看中的就是夫君和未来婆婆,日后燕国公府肯定要分家的,就是她对燕明泽了解还不太多,不知他生母如何,可别两个婆婆。   杨氏适时对着安康侯夫人道:“那边梨花更好看,姐姐陪我去瞅瞅吧。”   也是把地方留给两人,说一些别人不方便听的话。   等人走远,沈氏挑挑拣拣说了,大意是,这个儿子从前教养都在他小娘那边,前几年他小娘病逝了,他回萧阳守了一年孝。   在越朝,丁忧只为父亲母亲,往上一层,祖父祖母。这样说好听些,也解释了为何燕明泽回萧阳一年多。   其他事,比如有个姐姐已经嫁人了,嫁给了永宁侯府的庶子。还有一个妹妹,如今年岁尚小,养在另一个妾室身边。   沈氏最后说道:“明泽他平日里都在书院,回府的时候很少。长这么大,功课好,是他自己上进,也是我这个做嫡母的不尽心。”   这样听着黄夫人大体上还是满意的,就等过些日子再出来,好见见燕明泽,若是满意,等个两三个月,亲事差不多就能定下来了。   就是黄夫人有些疑惑,今日她邀林夫人一块儿,已经约好了时辰,但现在林夫人都没到。   这边坐着喝茶赏花,过了好一会儿,林夫人才带着女儿过来。   林夫人见沈氏也说了话,只不过神似有些异样。   这丝异样很快就消失在林夫人脸上,不过偏偏叫黄夫人留意到了。而林毓婉一直乖巧坐在林夫人身侧,就给几位夫人问了安,安安静静的,很是娴雅。   林毓婉平日总爱穿一些素净的颜色,看着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跟朵小白花似的,今日却穿湖蓝色,首饰也多了些,倒是大大方方的。   众人赏过梨花,中午去盛京城内的留香楼吃了顿饭,沈氏做东,先问了几个小辈们的口味喜好,不过也单是为了黄芷心一人,期间还给黄芷心夹了菜,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沈氏挺满意黄芷心的,而燕明荞也觉得黄芷心性子和婉,天真浪漫,还蛮可爱的,若是嫁进来当嫂子也挺好的。   普陀山的事是那两成可能自然最好不过,若不是,燕明荞向外说没人信,还会波及燕国公府的名声。   就算告诉母亲,没有证据的事,也不能拿燕明泽怎么样,就算在家中兄弟姐妹有矛盾,在外面都是燕国公府的子孙。   燕明泽总会娶妻的。   燕明泽既然是真心想娶,谋求的最多也就是仕途前程,有黄家在,他会对黄姐姐好的。   燕明荞这样想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燕明泽已经十七岁了,娶妻算晚的了,但他没通房丫鬟,在这点上和父亲就不一样,对娘子应该是一心一意的。   总归要娶妻的,娶一个省心些的也好。   沈氏跟着这群人周旋了一天,好在结果令人满意,回府就歇着了。而另一边,黄夫人让女儿先回去,跟着林夫人一块儿逛了逛首饰铺子。   她还记得林夫人来时见沈氏的眼神不太对,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佯装叹气,说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可知我的长子林褚,曾经和燕国公府的二姑娘议过亲,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二姑娘嫁给了镇北侯,成了镇北侯夫人。”   她敢这么说,是笃定黄夫人不敢往外说,如今燕明玉是什么身份,谁敢在后面说闲话,更何况是说到沈氏面前去。   两个人一块儿说的话,没第三人在场,说出去谁信呀。   日后,不管这门亲事落到谁头上,就算尚书府和燕国公府结亲,那也是沈氏的原因,而非她之过。   黄夫人皱着眉琢磨了一会儿,“原来是这样呀。”   那倒是需要再斟酌斟酌了。   “你也别听我胡说,这亲事还是得抓紧些,不然真被别人抢先了,都没处说理去。” 林夫人选了一只蝴蝶叉子,喊伙计过来结账。   有人来了,黄夫人不好再多问,但神色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府之后,黄夫人还一直想着这事儿,但她后来又仔细想了想,这燕国公府的二公子、三娘子都已成亲,还都是在燕明玉成婚之后,若真有什么,亲事哪那么容易?   不过也没准儿,林家的事儿,别人根本不知道,今日若不是听林夫人亲口说,她怎会晓得。   还是再看看吧,女儿年纪还小,能再拖拖。   本来这月月底,燕明泽从书院回来之后,就应该约着出去见见人,但黄夫人以时间太仓促为由,给推拒了,定在了四月月底。   沈氏觉得这样想也正常,又不是愁娶愁嫁,慢慢来得好,便没放在心上。倒是燕明泽因为婚事的缘故,对正院恭敬了不少,回来的时候给沈氏买了点心。   其他孩子尚且有小娘贴补,燕明泽一个人,沈氏知他手头紧,“钱自己留着花吧,功课上多用功。眼看着也议亲了,不过黄家小娘子年岁尚小,恐怕不会及笄后就成亲。读书上缺银子就去公中支,我也盼着你明年会试能中,可以入朝为官。”   沈氏比任何人都盼着燕明泽能够安定下来,黄启在京中人脉甚广,也能有助益。她不盼着燕明泽光耀门楣,只期望他别惹是生非就好。   燕明泽点了点头,“儿子谨记母亲教诲,也多谢母亲为我操持婚事,母亲这阵子辛苦了。”   沈氏:“这些是我应当做的。孟氏那边,我对外人说的是她已病故。”   燕明泽明白,最近不会去探望了。   亲事定下来,他也算走出来了,从前种种,该当过眼云烟放下才是。日后他有岳家帮扶,官途也不会差。   至于假想若没做那些事,会不会走得比今日更远,燕明泽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去想罢了。   月底这两日,他就留在家中温书,没有去黄府探望。   府里安静,没什么大事,晚上家宴也顺顺当当,就很稀松平常。   燕明荞的感觉就像……再也不用担心突然打雷,突然下大雨,突然刮大风,突然下大雪,有一种分外安定的感觉。   顾绵问她为什么这样的时候,燕明荞就笑而不语,这事哪儿好细说,“反正就是高兴,我一高兴呢,我就请客,我就请你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顾绵被逗得哈哈大笑,说道:“真的呀,那我要把盛京所有街的小吃全吃遍!”   燕明荞:“……咱们不是已经吃遍了吗?好吧好吧,那就再吃一次,吃完我还想吃再去吃留香楼,我发现留香楼的饭菜也很好吃。”   顾绵捧着脸,“那我们先去看兔子,看完兔子就出门,如何?”   燕明荞今日就是想来看兔子的,因为再过两天她就要来月事了,来月事肯定就不方便出门了。   那六七天不出来,兔子该把她忘了,所以肯定要趁着月事之前把兔子看够了。可是书院放假,现在顾言应该也在家中,他在的话去看合适吗?   燕明荞悄悄咪咪地问,顾绵悄悄咪咪地答,“有什么不合适的呀,你们比我还先认识呢。”   怎么不合适了。   燕明荞:“就是不太合适嘛。”   她都十三岁了,该注意点男女之防,在外碰见也就罢了,这是在太傅府,怎好去顾言院子。   顾绵拿她没办法,“不然我让……不是,我问问兄长什么时候出门,他放假回来要么去庄子,要么去书坊,不常在家的。”   燕明荞:“好呀好呀。”   顾绵道:“屋里书你随意看,点心随意吃,茶水随意喝,我去去就来。”   燕明荞不知怎么想到了,幼时二姐姐给她讲书,说是叫《西游记》,每次那孙猴子去打探消息,都是说俺老孙去去就来。   就还挺像的。   顾绵风风火火去了兄长院子,院子只有两个守门的婆子,小厮不在。窗子支了起来,屋门也开着。   顾绵能看见兄长正在写字,闻声抬起头,隔着一道窗子问道:“有事?”   顾绵如今也机灵了,不会横冲直撞直接问了。   她道:“三哥,你什么时候出门呀?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根糖葫芦好不好?”   顾言道:“今日不出门。”   顾绵:“可是我想吃……” 第96章 悔意   “你想吃有丫鬟, 再不行自己出去买,问我作甚。”顾言这回头也不抬,安心伏案, 笔也在动。   不过,若是顾绵进来看一眼,就会发现顾言写的根本不是字,而是画了好几只兔子,有黑有白, 有灰有花, 脑袋一团墨, 身子两团墨, 看着毛茸茸的, 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顾绵:“可是你以前都是有出门的呀。”   顾言笔尖一顿, 他道:“你也说以前, 还有不到五个月就秋闱了。”   是要秋闱没错, 但顾绵记得, 兄长以前都会出门, 上次农忙假还去庄子了。反正只要不在书院, 他要不去书坊,要不出去转, 反正是不会在家看书的。   今天……顾绵抬头望了一眼天上,太阳在呀, 她记得是从东边出来的。   但耽误兄长会试这个罪名太大了, 她可担不起。   可明荞还在等着她呀,还等着看兔子呢。   顾绵看了眼兔子, 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笼子里跑出来了, 缩在墙角, 笼门大敞四开的,它可倒好,两只前爪抱着什么叶子,啃着特别认真。   吃得还挺香。   既然兄长不出门,那把兔子提她院子不就行了。   只是顾绵以为这事儿简单得很,过来就没带丫鬟。她虽然喜欢兔子,可最多也就是隔着笼子摸一摸,让她把兔子抓进笼子里,再提着过去,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能麻烦兄长了。   “三哥……”顾绵乖巧喊了声。   顾言道:“什么事?”   顾绵说道:“明荞过来了,想看看兔子,兄长,你要准备会试,不然让邵光把兔子送到我院子去?”   邵光是顾言的小厮。   顾言道:“好。”   顾绵就知道顾言最好说话了,她高兴道:“那有劳兄长了。”   顾言把兔子抱回笼子里,笼子有些大,而且全是实木打的,足足有两人宽,一个人抬着实不方便。   他问邵光:“你一个人抬得动吗?”   邵光跟顾言差不多大,看着还瘦弱些,闻言立即摇了摇头,“公子,小的无能。”   顾言道:“那我跟你们走一趟吧。”   顾绵更高兴了,好话不要钱地往外倒,“兄长你可真好。”   搬着笼子,装着兔子,带上兔子的吃食,三人一道去了顾绵院子。   还未进门,顾绵就喊道:“明荞,我带兔子回来了!”   燕明荞没想到顾言也过来了,还搬着这么大的笼子,心里觉得太麻烦人了,她忙起身,道:“见过顾公子。”   顾言点了点头,“五姑娘。”   他把兔子掏出来,放在院里的草地上,他说道:“吃的这些可以随便喂,它吃饱了自己就不吃了,抱也可以,但别给它洗澡。”   燕明荞眼睛都被大白兔子吸引了,她仔细听完并记在心里,“嗯,我知道了。”   两人还打算一会儿出去,玩兔子也玩不了多长时间,不会给洗澡的。   燕明荞常过来看,兔子也不认生,喂吃的就吃,顾绵摸着兔子耳朵道:“三哥,不然你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不然还得叫你帮忙把兔子抬回去。”   顾言好像忘了,太傅府丫鬟小厮不多,但抬兔子的还是能找到的,点了点头应下,“好。”   两个少女在树荫底下逗着兔子玩儿,一个人喂白菜,一个人喂萝卜,看兔子先吃哪个,而顾言坐在石桌旁,目光在兔子那边。   邵光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景象静谧安逸得很。   四姑娘有要好的玩伴,和三公子也认识,这多好。   燕明荞还把兔子抱到怀里了一会儿,这只兔子果然比刚掉到陷阱里时胖嘟嘟软乎乎,哪怕是放在地上,他也不会乱跑乱走,看来是被在太傅府丰衣足食的生活拿捏住了。   大约是养得久了,就觉得它和别的兔子不一样。   两人跟着兔子玩儿了一刻钟多,这才把兔子关进笼子里,燕明荞好好道了谢,等顾言和邵光抬着兔子回去后,她道:“它看起来更喜欢吃白菜,下次我就多送些水灵灵的大白菜好了。”   顾绵说道:“你给兔子送吃的就送吃的了,可那些肉呀菜呀,还有鸭蛋鸡蛋是怎么回事儿,你可不用拿那么多吃的。”   燕明荞笑着道:“那也不妨事,左右是些吃的,庄子里有很多。你家有什么好吃的菜,也可以给我送嘛。再说了,我也没少吃你家的果子果干儿呀。”   南边的水果鲜甜好吃没错,但不好运输,到盛京来新鲜的极少,也就顾言有路子。   顾绵点了点头,送些东西而已,顺道的,她道:“也是,那咱们快出门吧,现在还早,再磨蹭就到中午了。”   拿着荷包扇子,两人便上街去了。   和前两年相比,盛京城的各条街上的小吃摊子越来越多了。   而燕明荞以前常吃的几家,枣糕、炒栗子、肉夹馍、茶叶蛋……还屹立不倒,生意愈加红火,都快成了老字号了。   两个人出门,好处在于吃东西不用吃很多,就能把所有吃食的味道都尝一遍。   比如那么大一个热气腾腾的茶叶蛋,两人一人几口就没了,还不太占肚子。   不过燕明荞一样还是买了三份,她道:“我想给我母亲买回去些尝尝,你也带点回去吧,今日你兄长帮忙抬兔子了,就当犒劳他。”   就一些小吃,加在一块儿也没多少钱,顾绵点点头道:“那也行,不过,伯母还吃这些小吃吗?”   顾绵去燕国公府时也见过沈氏,这个长辈和她母亲不太一样,而且丫鬟很多,看着很贵气。   燕明荞道:“以前是不吃,我和二姐姐吃的话还会被说,不过后来央着她尝过之后,便也吃了,还说挺好吃呢。”   而且自打烤肉铺子里多了羊肉串儿、各种串串儿之后,街上呢就陆陆续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串串,有烤的、煮的……   总之卖什么的都有。   摆一个小摊子支着做生意,一天也能赚不少钱呢。反正只要有手有脚,都能吃得起饭,这慢慢来,攒下银子供孩子读书,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燕明荞感觉现在百姓比前几面富裕些,最大的感受就是在布施时,已经没有那么多的人来了。   而且看他们衣着,补丁要少得多。   当然,这不是她们的功劳,百姓能安居乐业,她的生意越做越大,是因为大越皇上治国有方,为官者清正廉洁,为百姓做事。   她在其中,不过是朵小水花而已。   两条街逛下去,两人肚子就已经半饱儿了。   最后酱香饼实在吃不下了,顾绵说道:“不吃了,再吃中午饭都吃不下了。”   燕明荞拍拍胸口,“我也差不多了,咱们可以下次再来。”   她让丫鬟把吃食先送回燕国公府和太傅府,省着到了下午味道不好。   顾绵她还想留着肚子吃留香楼,小吃街是燕明荞请客,留香楼理应她掏钱。   顾绵攒的银子不少,大酒楼也吃得起。   以前总去醉香楼吃,留香楼还没尝过,不过能隔醉香楼打擂台的酒楼,厨子手艺定然不错。   文思豆腐汤细腻嫩滑,入口温润。松鼠鳜鱼形状也很好看,端上来的时候跟摆件似的,形状宛如一道弯月,上面的浇汁亮晶晶的,好像在里面加了碎金子,鱼头前放了一朵极其好看的萝卜花,光看着就觉得好看极了。   两人一人尝了一口,浇汁酸甜爽口,鱼肉外酥里嫩,很是下饭。   单就两个人,用不着点太多菜,三道足矣,另外两道菜,一道东坡肉,一道辣味的小炒肉,反正菜在家里怎么吃都行,出门在外肯定是要吃肉的。   三菜一汤加茶水一壶,留香楼的茶水二钱银子一壶,名字特别好听,叫玉留香。   倒在白瓷杯子里是淡粉色,喝着酸酸甜甜的,闻着还有浅浅的花香果香。好喝是好喝,但这味道顾绵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顾绵又仔细尝了尝,说道:“明荞,这不是你那茶包吗?”   她那里还有许多呢。   燕明荞肯定道:“是那茶包。”   林枣和盛京城的杂货铺、酒楼谈了太多生意了,燕明荞也没记全。这些茶包往这边卖,价钱会便宜些。然后酒楼泡一壶茶卖出去,价钱上能翻几倍。   不过燕明荞这边全是靠大单子堆的,赚的钱也不少,和酒楼是互利共赢,这些茶包往这边卖,不管卖出多少,她都不用担心销路,若是卖得好,这人又不傻,肯定会追加订单的。   现在管着茶叶生意的就有六十余人,大半是林枣在管,小半陈越州管,用不着她操心。   对燕明荞来说,赚钱还是比较容易的,粗略算一算,她已经做了六七年生意了,也算一个有经验的生意人。   顾绵不免生出几分敬佩之情,这可真厉害,不过她也不差就是了,她跟着明荞做小生意,赔的少,赚的多,现在自己也攒下不少银子了。   做人得知足,母亲也和她说过,人外有人,不要胡乱攀比,跟别人呢比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尤其她和明荞关系好,自然更该盼着她好的。   顾绵把茶水全喝了,“早知道出门带着茶包了,不让他们多赚钱。”   两人吃过饭,又在街上转了一会儿,然后逛了几家首饰铺子,最后去书坊转了转,这才回府。   燕明荞买了不少东西,给母亲的,给熙宜的,还有给自己的。熙宜去了兆州,不知道现在到了没有,若等她过年回来,看见这些东西指定高兴。   就这么一个小侄女,她是做长辈的,自然要多顾着些。   燕明荞已经长大了,自然明白楚铮这样的外甥和侄女的不同之处,再见楚铮,她大约只会喊世子。   她其实也是想把来月事这几日不能出门,但是需要的东西都给买好,然后就可以安心等着月事来了。   这在燕明荞心里还算头等重要的大事呢。   雪酥觉得自家姑娘这样有些好笑,说道:“姑娘,这来月事头几次就是这样,等习惯了,也能出门也能做事,什么都不耽误。”   不过自家姑娘,有夫人顾着,娇气些也是正常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我心里明白,但是吧……”   就是做不到那样。   “还是先喝红糖姜茶吧,炖一大碗,姜最后给滤出去。”   雪酥去吩咐小厨房,炖上红糖姜茶,等炖好之后,连着中午炖好的燕窝一块端过去。   事关自己,燕明荞一概不用下人劝,几口全给喝了。   她把碗放下,道:“以后荞安苑的丫鬟,每月多放一日假吧。”   她以前没想过来月事,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儿。雪酥跟她说过,有些人会肚子痛,会难受得厉害。燕国公府的丫鬟每月一日假,若这日光用来肚子疼了,别的什么事都做不了,若是想看看爹娘,那也不成。   这和小厮们比,不就少了一日嘛。   荞安轩十个丫鬟呢,她哪儿使唤过来,母亲说过,她自己院子可以自己做主,燕明荞道:“不过事先说好,这事儿若是有别的院子知道,这一日假就没了。”   都在燕国公府,她的院子不能明目张胆地不一样,不然对管家不利,嫂子们也会有话说的。   “我是想让你们轻巧些,但你们若不领情,就干脆和所有人一样。”   雪酥道:“姑娘放心好了,我们都知道分寸。”   这可真是太好了,每月多一日假,干什么都行,她们十个人也会把假给匀开,尽量不在一日出去。   燕明荞点了点头,道:“下去吧,屋里不用伺候了。”   虽然有书房,但燕明荞更乐意在屋里看书,就靠在榻上一页一页地看,光线好,待得还舒服自在。   晚上用饭,她就自己在屋里吃的,一碗热汤面,两道小菜。   等到第二日中午,果然来月事了,燕明荞就在屋里缩了一天。   不过她也试了试,好像走走动动也没事儿,更何况垫着东西,只要动作不太大,都不会露出来。   这一个月就三十天,她也不能六七日都在家里待着,若是赶上必须出门的时候,总不能哪儿都不去吧,她一个大活人,还能被这绊住脚。   而且这盛京城这么多女子,也没见哪个来月事七天不出门的。燕明荞自认为没那么娇气,慢慢习惯就好了。   就是连着前几日,她胸口一直有些闷痛,问雪酥,说都这样,她也就放着不管了。   第二天燕明荞就去跟沈氏请安了,正好今日是四月初一,一道请安的有燕国公四个妾室,燕明烨和章辛媛夫妇,府上还未成婚、未长大的四位公子,四位姑娘。   光来请安的足足有十八人,这还是没算着跟过来的丫鬟。人到堂厅后,一大群人。   在燕国公府请安是越来越简单,从前卯时二刻请安,如今时辰也往后挪了些。   从前沈氏还会故意立规矩,现在懒得弄那些。说几句话,问问下头孩子们吃喝如何,就让人回去。   请过安后,燕明荞留下吃了早饭,她看桌上竟然摆着红糖红枣八宝粥,不由一笑,“多谢母亲。”   沈氏笑着点了下头,“你呀,平日里肚子不疼也要注意一些,马上就要入夏了,不能贪凉,冰的凉的都少吃。”   说着,给女儿夹了一个纸皮包子。   如今四月份,再有一个多月,等过了端午节,天气立马就热了。沈氏可知道,从前那些冰的凉的,两个女儿没少吃。燕明玉管不住,小女儿还听话些。   燕明荞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母亲,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月事前后几天不吃冰的,不吃凉西瓜。   吃饭的时候,母女俩便一边吃一边说着闲话,沈氏记着,下面几个庶子,郑小娘的四公子燕明远是功课最好的,日后应该有出息。   再有两年分家,这些没成婚的庶子得在燕国公府住着,养到成人成亲再说,身为嫡母,为他们操持亲事乃分内的事。   而像苏巧慧这种还没孩子的和许秀心只有一个女儿的,恐怕就得一直留在燕国公府了。   但只要是安分守己,沈氏一向宽容大度,能容得下人。等燕国公日后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走不动路了,也有这些小妾丫鬟们照顾,不关她的事,   燕明荞道:“六妹妹在许小娘那儿,性子比从前好了不少。见到我还知道甜甜地喊姐姐,也敢过来说话了。不过现在不怎么爱读书,教她的先生也挺头疼。”   说着,她笑了一下,“不过能识字知理就挺好,看着很机灵,日后兴许算术学得不错。”   沈氏:“许小娘是个好的。”   也没拿着燕明芸争宠过。   燕明荞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她道:“母亲,不然让孟小娘换个庄子吧。这三哥哥马上要定亲了。孟小娘在城南庄子住了有五年了,该换换地方了。不然给直接送回萧阳老家去,也省得再生事端。”   燕明荞迄今为止都不知道当初孟小娘因何去了庄子,也不知道燕明泽究竟为何去了萧阳,反正只能约摸猜出来和三姐姐有关,毕竟只有三姐姐和明芸还在国公府。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也是以防万一,燕明荞觉着孟小娘那边可能一直盼着三哥哥成亲,分家之后把她接走。但做错了事,已然是不可能的了。   这样做能省心些,不然再跑回来大闹一场,妨碍正事。   沈氏觉得这样也挺好,况且她对外说的是,燕明泽生母已经病故,留着孟小娘纯粹为了积德。   但人留在盛京,的确容易生事儿,一会儿她就吩咐人把孟小娘送回萧阳。   选一个庄子,再选几个人看着,就当是提前去养老了。她也为燕国公生下三个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日后不会短她吃喝。   但燕国公如今还在萧阳,沈氏又怕两人在老国公孝期内做出不体面的事来,到时连累燕国公府,想了想,说道:“给送回裕安吧。”   这是靖安侯府的老家,没有路引户籍,不会乱跑,反正该想到的沈氏都想到了。   燕明荞点点头,把最后一口粥喝掉,“也好。”   再说府上婆子去了城南庄子,告诉孟小娘赶紧收拾东西,马上要去别处了,孟小娘还高高兴兴地以为要回府了。   谁知竟是要去裕安。   在庄子的日子自然没有燕国公府的好,孟小娘看着老了许多,眼角有了皱纹,衣着不像从前那般光鲜亮丽,衣裳首饰简单朴素,不过还是能看出从前的样子。   只是,她能在庄子里安分地等着,不就是指望唯一的儿子,指望燕明泽成婚之后把她接走吗,去裕安,那是什么鬼地方!   孟小娘端坐在屋里,她道:“我要见夫人,我要见三公子!我还要见公爷,我哪儿都不去,我就留在这儿!”   婆子说道:“你如今已经被赶出燕国公府了,还想见谁呀?公爷在萧阳守孝呢,还见夫人,见三公子,夫人可没空见你!   三公子马上都要定亲了,容得了你胡来,你还不赶紧收拾收拾,马车就停在门口。你要是在闹腾,一碗蒙汗药给你灌下去,醒了就到裕安了!”   孟小娘没想到,燕明泽竟然要定亲了,更没想到这个消息竟然是从一个老婆子嘴里听来的。   她自从来到庄子后,就一直盼着这事儿。盼着儿子能早点从萧阳回来,从萧阳回来之后,又盼着他早点考中会试,盼着他早点成亲。   她好能从这苦地方早日脱身。   孟小娘这些年过得很苦,虽然也有丫鬟跟着,不用她干苦活,可常常哭,周边没人跟她说话,她白发多了好些。   再待下去,她非疯了不可。   只是她也明白婆子这么说是因为什么,三公子马上就要定亲了,她这个顶了罪的生母,是污点是难堪,所以要把她送到裕安去。   孟氏愣愣的,耳边分辨不出什么声音。她甚至能想明白,这个事儿不一定非是夫人做主,她的三公子估计也知道。   从尧桢七年秋日,到尧桢十二年春日,孟小娘等了近五年,她突然明白,当初明月知道她要被送去冲喜是什么感觉了。   报应……都是报应。   只是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能做什么呢,这是她儿子默许的,让她回裕安养老。   可是去了裕安她还有回来的机会吗,那是什么地方她都不知道,这就是她寄予厚望的儿子,把所有过错都揽下来,盼着能早日当婆婆,享福,抱孙子,结果什么都没有了。   孟小娘的确是后悔了,可她什么办法都没有,这么多人,她怎么跑的出去,除了听话没别的选择,这几年她熬够了。   她的儿子她了解,就算是见了不过是劝她听话些。   孟小娘擦安静眼泪,道:“我收拾东西,你们先出去吧。” 第97章 孟氏自尽   几个婆子在门外等着孟小娘收拾, 她们不敢说道议论,夫人吩咐过下头人嘴要严实。   但这在燕国公府算得上丑事,眼看三公子要定亲, 结果生母却要被送去裕安,以后分隔两地,这辈子恐难再见上一面。   搁谁谁受得了,而且,这都要走了, 三公子也不来送送。   看着也没什么情分。   孟氏的三个孩子, 三姑娘早就嫁人了, 六姑娘在许小娘身边, 三个孩子, 搁别人这辈子都稳妥了, 可她最后什么都没捞到。   不过转念一想, 去裕安也不错, 那是夫人娘家祖上之地, 有好吃好喝地供着, 这一辈子不也就那样吗?不比她们这些下人日子好多了。   人还是得看开点。   等了两刻钟多, 屋里没人出来,里面也没有动静。孙婆子心突然紧了一瞬, 她想去催一催,可怎么叫喊里面都没人应声, 推门发现门闩从里面插上了。   这回孙婆子彻底慌了, 喊人过来,几人合力才把门给踹开, 却见孟小娘吊在房梁上。   她穿着五年前来庄子的那身衣裳, 头上一只素银钗子。在这儿的几年, 三姑娘来过两次,三公子来过三次,送过银钱料子,比这体面的也有,但她没穿。   孙婆子大喊着救人,可这都过去两刻钟了,孟小娘早就没了气息。   一个人若想死,拦都拦不住。   孙婆子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儿。若是在别的府上,处死个下人或者哪个妾室犯了事,私下弄死,都是常事。   就像安王府,一个侧妃都能悄无声息地没了,有谁知道,可在燕国公府,哪怕犯了事儿,夫人也只是给发落到庄子上。   她觉得有些瘆得慌,可一想自己没做过亏心事儿,人又不是她害死的,她怕什么?只压了压心神,把庄子里的人仔细敲打了一遍,把人放着,匆匆回燕国公府复命去了。   燕明泽一早去了书院,沈氏也是怕夜长梦多,所以才让府里的婆子赶紧去庄子。   但沈氏没想到,孟小娘会自尽,听到这消息时精神都有些恍惚。   都说死者为大,在沈氏这儿也是这个道理,人都死了,从前的事儿再计较也没用了。   “这事你们都给我憋在心里,若我在外面听见一个字,你们自己想想后果。”沈氏又道,“你办事儿还算牢靠,等过午之后,你去书院给三公子传个话,就说……我身体不适,让他回来。”   孟小娘是入不了祖坟的,最多在庄子里找一块地葬,燕明泽是她的儿子,总不能最后一眼都不去看。   “你再去淳安侯府传个话,三姑娘想来便来,不想来就不来。”沈氏觉得,还是得知会一声,其余人就不必告诉了。   只不过沈氏不知道,孟小娘就这样自尽了,究竟是为了让她儿子无后顾之忧,还是说心死如灰,觉得再活下去没什么意思。   但人都死了,谁都不知道孟氏临死前想了什么。   至于燕明泽会不会后悔,沈氏也不清楚。   这些事儿,沈氏不许下往外传,更不许在私下议论,她对燕明荞说的是,孟小娘已经去了裕安。   女儿还小,这种事还是不听为妙,就当孟氏去了裕安吧。   要问她会不会觉得是因为要去裕安才导致孟小娘自尽的,沈氏可不会这么想。   孟氏有一个好儿子,为了儿子,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情愿把女儿卖了,情愿在庄子待五年,如今想不开自尽,这还能怪到别人身上去。   燕明荞知道孟小娘已经去了裕安,还安心了些,尽管不在盛京,但去那之后不缺吃少穿,也算养老了。   *   下午,燕明泽从书院回来了,得知消息之后,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就动身去了庄子,处理孟小娘的丧事。   孟小娘这一生为燕国公生下了三个儿女,死后却入不了族谱,也进不了燕家祖坟。   燕明泽到庄子的时候,已是傍晚了,天边红云成片,微风荡漾,一切如常。   他见到了燕明月。   燕明月眼眶发红,梳着妇人发髻,比之未出阁时,模样有些许变化,更像一个成熟的妇人了。   燕明月的胳膊上绑了一条白布,身边跟着一个婆子,婆子手里提着一篮子,篮底有些纸屑。   她看着燕明泽看了好半响,两人已有五年未见,如今再见,难免有物是人非之感。   燕明泽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燕明月走过去,道:“姐姐。”   事到如今,小娘没了,真正的亲人也就他们姐弟几个,何必把以往的仇怨还记在心里,抓着不放呢。   燕明月道:“这声姐姐我可担不起,如今你心里应该挺高兴的吧,也满意了。没人再能妨碍你,听说你要议亲了,在这儿先道声恭喜。”   不远处的屋子就是孟小娘的灵堂,里头亮着烛光,因为是府里放出来的妾室,丧事极其简陋。燕明月来得早,在灵堂里跟孟小娘说了一会儿话。   她已经嫁人了,如今也做了母亲,从前的事不能说释然,但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只不过出来再看见燕明泽,只觉得呕的慌,令人恶心。   燕明泽皱了皱眉,说道:“姐姐,当初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可如今已经长大了,我也知道错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连生母都不放过的人?我如今在议亲,小娘这边只能先放一放,但等成亲之后,我定会将小娘接回去,我没想到小娘会想不开……”   “在你心里什么都能放一放,你做错事,受苦的是我,在庄子里待了五年的是小娘,如今,死的还是小娘。燕明泽,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燕明月深吸一口气,“你我姐弟情谊五年前就断了,日后不必再叫我姐姐,你的亲事和我无关,大喜之日我不会去的。我也祝你能扶摇直上,日后发达显赫。”   燕明泽看着燕明月越过自己,又看她上了马车。   他心想,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小娘会自尽。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是真的松了口气。母亲说他生母病逝,如今不过是坐实了而已。   可他心里的难过也没作假,十几年的母子情分,说断就断了。   不过,燕明泽也不敢深想。他从萧阳回来的这些年,去黄府有七八次,次次带着点心,可来庄子不过三次而已。他不是不知道孟小娘想见他,孰轻孰重,在他心里早就分明了。   燕明泽请了两日假,把孟小娘的丧事处理好才回书院,他甚至都等不到孟小娘头七过了,因为出来太久,黄家兴许会疑心。   议亲的关键时刻,燕明泽不想再出乱子。   府上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回来了,而当时婆子去书院喊人。也只有先生以及同窗的几人知道。   沈元景和燕明泽是同屋,自然也知道。但他记得请假的时候说的是燕国公夫人有恙,他想不通的是,那日放学,他看见燕明烨了,为何放着燕明烨这个嫡子不喊,为何喊一个庶子。   沈元景早先和燕明泽住在一个屋子里,的确是为了盯着他,他一直觉得燕明泽嫉妒心重,心眼极小,盯着他是为了回报燕国公府一二。   一开始,燕明泽的确是心惊胆战,好几夜都睡不好,以至于会试落榜。   后来他就和燕明烨回府住了,如今临近秋闱,燕明烨又回书院住了,燕明泽自然也回来了。   不得不说,燕明泽心性极佳,这样也能听课读书,下课还能和先生请教问题。   回书院后,还有一群同窗围着他问,和别人关系也不错。   燕明泽解释道:“一些小事而已,多谢大家关心。对了,这两日先生都讲了什么?可否借我看看笔记?”   有人把笔记递了过去,燕明泽道了声谢。   等到晚上回屋,燕明泽就点着蜡烛,动静极小地温书,他依旧很怕沈元景,怕他报复,更怕他为难。   任何小心思和手段,在绝对的权势之下,都显得可笑和无用。   尽管燕明泽还在遗憾当初摔下山崖的不是沈元景,没把他直接摔死在那一了百了。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庆幸,还好不是,那个地方摔不死人,不然如今沈元景定会报复当初算计之仇。   只要明年会试考中,他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   四月上旬下了几场雨,燕明荞不好出门,就在家里看书理账,日子还算惬意。   她偶尔会去二嫂那儿吃饭,毕竟二哥最近都在书院住,要准备会试,嫂子这边多个人也有伴,不过大多数时间燕明荞都是在正院吃的。   今日她还收到了祖母的信,一封给母亲,一封给她的。   燕明荞的那封她拿回来了,洗干净手,点上香之后才把信打开。   祖母说自己身体很好,让她不用惦念。在萧阳有燕明栩兄弟姐妹陪着,也很有意思。信中问了问燕明荞何时去萧阳小住,马上就夏日了,天气炎热,可以去萧阳避暑,等入冬了再回来。   燕明荞找来信纸回信。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她今年就不去萧阳了,去年才待了几个月,她今年想多在家中陪陪母亲。   信中写了燕国公府的一些事儿,又写了她现在每日都会读书看账本,家中一切都好啊,望祖母勿念。   父亲没有写信,不过信中燕明荞也问了两句,她是做女儿的,该尽孝道,本是家信,啰啰嗦嗦不知不觉间就写了一大堆,好几页纸。   燕明荞的几个堂兄今年年初也都成婚了,不过路途遥远,只送了礼,人没到。父亲和二叔在为祖父守孝,到明年秋日,父亲才能从萧阳回来。   到时三哥哥也成亲了,四姐姐嫁人,她就是家中年纪最大的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等十二这日雨停了,天放晴,阳光明媚,屋外都是湿润的泥土气息。   院子的月季花开了不少,有的花头还带着雨珠。   沈氏见燕明荞在家里待了十几日,催着她出去转转,光在家中,人都憋坏了。   燕明荞想,别人家的母亲,多是盼着子女在家,祖母还想她去萧阳呢,怎么到母亲这,光是推着她往外走了。不过,母亲也是怕她老在家待着,不和姐妹们出去玩,把脑袋憋坏了。   所以燕明荞就奉命出门了,她在几家帖子里挑了挑,又差人问了问顾绵最近要干什么,得知也想出门玩之后,两人都打算去赴嘉元郡主后日办的登高宴。   去城北玉峰山爬山,同去的人应该不少,听说还有不少松山书院的公子,他们要去山上登高作赋,可以同观。   在越朝,男女之防并不大,像花朝节、七夕、中秋……男女能两人同游出行,而平日里,一群人一道也是可以的。   更有男女一块儿对诗、作飞花令,在盛京有才学的女子也不少,也能玩到一块儿去。   光看着也挺诗情画意的。   陈嘉元是觉得看着那些男子诵诗作赋,觉得赏心悦目。而燕明荞和顾绵则是因为人多热闹,两个人出去玩哪儿有一堆人有意思。   多认识些人也是好的。   两人年纪轻,对爬山倒也不畏惧,以前只去过普陀山,正好看看别处山峰的风景。   燕明荞和顾绵约好了,回帖子的时候陈嘉元身边的丫鬟还道,可以带些吃的,到时候爬山,一时半会儿不会下山。   这么多人一块儿去爬山,世家公子肯定不带小厮,她们也不好带丫鬟,不然乌泱泱一大片,肯定扫兴。   那就让丫鬟们在山下等着,燕明荞自己背着吃的上山。   她觉得,她这么大人,平日里吃得也多,也常出门走动,不是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她还背不动一袋子吃的吗。   到时候分一分,她也不剩多少了。   燕明荞吩咐小厨房做了一些饭团儿、肉干,顾绵那边应该会带果干儿,她就不带了。   她又让雪酥去玉芳斋拿了些好吃的点心、饼干、咸口面包,用油纸包着,放一块也不少呢。   燕明荞吩咐丫鬟道:“用竹筒装些果茶,拿点干果,山上不好扔东西,都剥仁好了。”   雪酥怕自家姑娘背这些上山背不动,“姑娘,这是不是多了些。”   上山去,中午怕是都不能回来吃饭,这些东西燕明荞还怕够呢。不过再想想嘉元郡主办宴会,她也不好喧宾夺主,还是让雪酥减了些。   “点心带四块,饭团一个就行了,多放点肉,不占地方的肉干带上,还有果仁,装小盒子里。就用二姐姐送我的那个背包装,明儿你和晴风跟我出门,也带些吃的,别光在山下等着。”   平日里,丫鬟们跟着出门,若燕明荞在酒楼吃,她们便在一旁的小饭馆儿里随便对付些,赶在主子吃完前吃完就行。   若是只出门半日,就会等回燕国公府再吃饭,小厨房会给他们留饭。   荞安轩的丫鬟和别处的还不一样,林香林枣得脸,拿的银子多,也会给她们这些不常出门的丫鬟带吃食。   跟着出门一日,不干活,就在山下转悠,也是极其不错的。   十四日晨起,燕明荞先去太傅府接人,然后才前往玉峰山。   玉峰山在城北十里亭旁边,燕明荞去萧阳时还路过过,远看苍峦叠翠,看着山高其实并不陡峭,亦有修的石阶路,顺着台阶往上走,到半山腰、山顶都有凉亭,可供人休息歇脚。   和普陀山不一样的是,玉峰山在山脚就能看见流水,隔着很远都能听见叮咚作响。   和玉峰山一样有名的是山上的泉水,像赵芸安喜欢泡茶,用便是玉峰山的泉水。当初芳菲宴,燕明荞弄来两桶山泉水,也是玉峰山的,不过就从山脚打了两桶。有人说玉峰山山顶的水比山脚处的更好喝,到底是真是假,燕明荞也不知道。   这一带因玉峰山、玉峰水出名,旁边还有一些小饭馆,就用山泉水做豆腐、做饭,还颇有名气呢。更有以挑水为生的人,从山顶挑一桶水下来,专供哪家泡茶喝,毕竟山高,这一桶水也要不少钱呢,这也是为何山上没有寺庙,却有修建好的石板路。   这些燕明荞以前不知道,是到这儿之后赵芸安说的。   赵芸安是跟陈嘉元一块儿来的,她来过玉峰山几次。陈嘉元一听觉得不错,就把宴会之处选在了这里。   燕明荞心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这山看起来都不太一样了。   现在看着更像一座金山,难怪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普陀山附近住的人就做小生意,来山上进香的人多,也能赚到钱。   同来的还有周家、夏家小娘子,另有几人燕明荞不太熟,她还看见林毓婉了,但没见黄芷心。   本来燕明荞是打算给黄家姐姐写个帖子,问问她这次去不去,要是去的话,可以一道儿过来。   不过母亲说再和黄家见面要等这个月月底,两家都在考量斟酌,燕国公府不宜太上赶着,燕明荞就没邀。   没想到黄芷心竟然没过来。   嘉元郡主见人齐了,说道:“他们估计还在路上,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咱们慢慢上山。这玉峰山还是比普陀山险峻一些,大家沿着石阶走,别走错了。都看着点身边的人,芸安明荞,走了。”   小娘子这边有九人,丫鬟们留在山脚下,每个人都带了些东西,估计也是头一回这样,看着都跃跃欲试,不会想着光爬山,那多没意思。   燕明荞背着书袋,抬脚迈上玉峰山,石阶是青黄色的,两边没有围栏,但是草木繁盛。她在这儿就能听见泉水的响声,向左看,山间湿漉漉的,有细微的流水淌过,再看另一边,泉水欢畅。   燕明荞笑了笑,这边景色是不错,再仰头向上,云雾缭绕,这刚下过雨,哪怕太阳大,也觉得湿润。   她不由想起那句诗,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   得以见此景,便不白来一趟。   众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虽然爬山累人,但也乐在其中。   顾绵觉得累,但更觉得来这一趟值,不为上香,单为爬山,她道:“读再多的诗也无用,真正见了山才知道。这晨起应是下过雾,且看云犹在,难怪能画出东南四五峰。”   顾绵是太傅府的女儿,别看平日吃吃喝喝一样不耽误,但功课从没拉下过。   林毓婉看了顾绵一眼,道:“的确,今日云景好,水绿秋山明。”   就顾绵会背诗吗,她就是不想看顾绵出风头而已。   顾绵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好诗好诗。”   她拉着燕明荞往上走,“明荞咱们快点。”   林毓婉看顾绵生气她就高兴,不过她今日也不是为了顾绵而来,嘉元郡主办这次宴会,说是还有松山书院的学子,来登山作赋,所以她才来的。   她觉得,这样的场合,燕三公子应该会来。   等众人爬到半山腰,嘉元郡主实在爬不动了,就在凉亭这边歇歇脚,顺便等他们过来。   燕明荞也累得不行,她还带了这么多东西,这些人里,就她背的包最大,所以她最累,恨不得快点在凉亭里吃一部分,这样上山就不用那么累了。   她让顾绵先吃她的,又把点心分了分,换了果干、小圆子、金丝肉饼。   金丝肉饼是嘉元郡主带来的,燕明荞从没吃过,金黄金黄的,上面呢全是细丝,不用咬,摸一下都知道很酥脆了,油纸上只洇了一些油,看上去很好吃。   圆圆一个,还没巴掌大,燕明荞觉得这个最好吃,决定就先吃它了,她咬了一口,酥脆的饼渣连着饱满的肉馅儿,还是牛肉的。   在越朝牛肉难得,吃着调味咸香,里面葱姜放得少,估计是怕味道大,燕明荞还吃出胡椒的香气了。   虽然是凉的,但极其好吃。   金丝饼和小点心,一口一样,这样吃着,等饼吃完,燕明荞把油纸折起来放好,然后用帕子擦了擦嘴。   转头的时候,发现不远处,凉亭下站着一堆人,身着蓝衣,都是世家公子。   皆是站在下面,不敢多视,见她们看过来,不过拱了拱手。   沈元景站在众人中间,抬头看去,一眼看见了燕明荞,比之以前,长高长大了不少,眼神清亮,看了这边一眼就避开了。   来这儿的多是不用担心秋闱的,燕明泽就在其中,他想出来散散心,况且,虽然要议亲,可也不是一日能办成的事。   出来转转,登高作赋,更是为了交流功课。   燕明泽也见到燕明荞了,但心里没太大感受,沈元景在这儿,他能做什么。 第98章 投怀   在盛京, 尤其是松山书院的学生,少有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的浪荡不堪的,成天无所事事, 就是玩闹,还会出言调戏别家小娘子,这样的极少。   家世良好,哪怕宠爱,但也会严加管教。   而且书院教书, 不仅教读书, 也会涉及六艺, 先生更会教学生为人处世的道理。   再加上人以群分, 那些人, 根本不会一道来。   所以石阶上的这些学生只拱了拱手, 就迅速把目光移开, 端的是温和有礼。   来的学生总共九人, 虽然看着是以沈元景为中心, 可明面上, 却是安定侯府的三公子邀约的。   安定侯府和长公主府还有亲戚关系, 他和嘉元郡主两人是堂兄妹,陈嘉元想出门转转, 陈三公子就叫上了同窗好友来凑数。   只不过,他虽然为侯府公子, 可上头还有两位兄长, 身份不够格。而小娘子那边只有嘉元郡主在,堂妹听着亲, 但平日相处不多, 他也不好上赶着攀亲戚, 所以就想法子叫上了沈元景。   沈元景尚未回安王府,陈三正愁没机会打好关系。   本来沈元景没有立刻就答应,但后来问了同去的都有谁,就点头了。   陈三觉得沈元景还挺好相处的,没大架子,估计也和从前的经历有关,在他看来,沈元景可不比好名声的前世子差。再说了,他们没少拿安王府的好处,这天潢贵胄,比有些世家公子还要平易近人。   去的人有燕明泽,沈元景就点头了,他的确是为了燕明泽而来。   他觉得燕明泽这阵子不太对劲,所以想过来看看,况且他已经考中会试,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入朝为官。便是在书院,也不用发愁什么秋闱,更不用再考一次。跟过来看看,权当散心,没什么不好。   只是,他没想到在这儿会遇见燕明荞。   他跟着傅仲宴读了大半年的书,和燕明荞以同窗的身份相处,尽管平日不说话,可燕明荞聪慧,发现过他的秘密,给他送过书,尽管当时他寄人篱下,尽管知道这些,但燕明荞没和别人说过,更没欺负过他。   在他心里,燕明荞和燕明月她们是不同的。   她从从前的那么高一点儿,长成这般,见这么多人会小心地看,变得知书达理,娴静明媚。这么多贵女,沈元景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她。   但他看过就把目光移开了,因为他的婚事,会有安王做主,安王妃定然也会插手,选些娘家的外甥女来。   就算沈元景有心周旋,不会任人摆布,可也是一堆麻烦事。   所以,对他来说,就算心有好感,也没必要强求。   他身上一堆麻烦事,自顾尚且不暇,若是将燕明荞卷进这些是非中,那就不是报恩了,而是恩将仇报。   沈元景为燕明泽而来,燕明泽一开始没想到和沈元景会来这样的地方,毕竟上次普陀山也问过他,沈元景就没去。   但偏偏就来了,燕明泽若再说不来,便显得太过刻意。沈元景盯着他,他也在盯着沈元景。前边那么多人,这些公子都抬了头,谁都不知道身边的人在看谁,可燕明泽总觉得,沈元景的目光是落在五妹妹身上的。   这燕国公府和安王府当真有缘,燕明泽轻笑了一下,他总愁被沈元景拿捏,若是能找到沈元景的把柄,那就再好不过了。   嘉元郡主朝陈三挥了挥手,道:“堂哥,你们可算来了,不过你们脚程也真是快,我们这才刚歇了一会儿。”   陈三道:“哪里,追着过来的,看我气喘吁吁的。正好我们也累了,就在半山腰歇一会儿。”   凉亭极大,亭子是八角的,周边还有长廊,站在长廊上向下远眺,能看见山峰和溪涧,溪水潺潺,山中草木青翠,时而传来鸟鸣声,轻吸一口气,便觉得神清气爽。   这群人是越朝的天之骄子,是为佼佼,站在这边,身姿挺拔,也是赏心悦目。   顾绵小声道:“若是我兄长也来就好了。”   燕明荞正疑惑,又听顾绵道:“咱们两个的这些吃的就都能让他背着了。”   这群人两手空空,肩上只背了书袋,头上戴着书院的帽子,蓝色长袍广袖被山间风吹得肆意飞舞,颇有书中仙人羽化登仙之感。   燕明荞想了一下,顾言背着两书袋的,又鼓又沉,那可是仙人坠凡尘了,不由扑哧一笑。   顾绵也想到了,要是只有两个人她肯定哈哈大笑,但这么多人,只能用帕子捂住嘴。   这么多长廊,凉亭也空着一大半,但没有人过来坐着。   燕明荞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搁几年前,碰见这么多人只觉得是玩伴,现在就不这么想了。也会看哪个男子更俊美,会和顾绵小声议论,顾绵觉得沈元景最好看,燕明荞的三哥也不错。   燕明荞看了几眼,沈元景是好看,但燕明泽,她就觉得一般。   林毓婉和夏梓玥一块,眼睛先在沈元景身上放了放,她知道这是安王府未认回的公子,长相极佳,比她还要好看,听说功课也好,这么小的年纪已经是进士了。但以她的身份估计也够不上,嫁进去不过做妾室,所以她的目光很快就追随燕明泽了。   这些世家公子身上都带着书卷气,便是相貌平平的,但看着也不难看。   燕明泽相貌随了孟小娘,长相颇为俊秀,身高颇高,在这群人中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而且林毓婉觉得,燕明泽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温润如玉,把旁边的人就都比下去。   歇了有一刻钟,陈嘉元才起身,说道:“一会儿太阳该大了,咱们先上山吧,到山顶再歇着。”   众人往山顶走,这些学子在前,小娘子们在后。一路上,倒也有说有笑,偶尔看看路边的野花,找找溪水里面的游鱼,不觉得有多累。   过了有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山顶。   山顶宽阔,别看从山脚看就是一个小尖,看着一人都站不上,但真爬上来,容几百人绰绰有余。   上面云雾缭绕,便是太阳升起,也有云层挡着,不觉得多热,山中气息清新,往下看当真有临绝顶之感。   燕明荞腿有些软,也不知道是爬山爬的,还是这样往下看,觉得山太高、山峰陡峭,怕的。她觉得自己能把这么多吃的背上来,也是很不容易了,忙拿把装了果仁儿的荷包拿出来,拉着顾绵去长廊坐下,垫垫有些空的肚子,一人分一把,很快就吃没了。   学子们要作赋,她们就把凉亭让给了他们,那儿有石桌石凳,方便他们写字。   正好山间有水,方便洗笔。   一开始,她们这些小娘子们还站得远远的,不去看。过了一会儿,陈嘉元去看了几眼,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小娘子围过去了,林毓婉也在其中,不过看的是燕明泽罢了。   她偶尔会念几句应景的诗词,听见喝彩声就羞涩一笑,在盛京城,她有才学的名声最大,还出过诗集呢。众人站得不近,倒也称不上僭越。总之,在林毓婉看来,这不过是论学而已。   她时不时看燕明泽一眼,燕明泽若有所感,可每每等他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便找不到是谁了。而且他注意力都在沈元景身上,他想找到沈元景心仪五妹妹的证据。   若沈元景真的心仪妹妹,到时候无论结亲还是如何,他都能助一把力。只要沈元景把当初普陀山后山的事给忘了,他做什么都行。   兴许,日后还对他仕途有利。   但沈元景自从上山之后,就再没往五妹妹那边看过一眼。   难不成只是经久未见,觉得人不一样了,所以才好奇看看。燕明泽想找个机会,试上一试。   至于时不时看他的人,燕明泽心里有疑,这回抬头时,他和林毓婉目光相对。   林毓婉不躲不闪,轻轻点了下头,然后才把目光移开,这样的眼神,燕明泽再清楚不过,当初黄芷心也是这般看他。   会时常盯着他看,而每当他看过去,又快速把目光移开。   林毓婉的眼神还有些不同,其中带着些许赞赏。   燕明泽在普陀山的时候就见过林毓婉,当时她和黄芷心一起,出面道谢的话也是她说的。   好像工部尚书的女儿,但在燕明泽看来,没有黄家行事方便,而且林大人为官久矣,心思精明,应该最懂得明哲保身了。   燕明泽以为他的女儿会用来联络官场关系,而非嫁给一个世家出身,父亲官职低微的庶子。   而今看来,林毓婉对他似乎有别的心思,究竟是心仪于他,还是因为黄芷心才这般,不是燕明泽关心的事。   世间男子,大多这样,来者不拒。反正吃亏的又不是男子,就算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大可说是林毓婉蓄意勾引,他不过是鬼迷心窍,自己能摘得干干净净。   燕明泽心里冷静,   而林毓婉的心里,则多了几丝甜意,她不信燕明泽会无动于衷。反正黄芷心亲事还没定下来,她也不算挖人墙角吧。若是燕明泽真对黄芷心情有独钟,那她做什么都没用,所以,该看谁本事更大。   登山宴,她可没逼着黄芷心不来。   学子作赋,几个小娘子偶尔会喝句诗。临近中午太阳升起,外面有些热,燕明荞和顾绵就到长廊下坐着了。   燕明荞对才女的名声没那么在意,而且这么多人呢,未见得她就是最好的。   她其实更喜欢算术,喜欢做生意,母亲以前嘱咐过,在外行事要低调些,对自己也有好处。而顾绵是觉得作赋也没啥意思,自家两个兄长功课极好,作的赋难道不比这些人好得多。   她们吃了书袋里的吃食,还真的看见上山挑水的人了,一个男子,担子上挑着两个桶,上山斜着走,打了水之后也是斜着向下走,桶里的水稳稳的,连洒都不会洒。   燕明荞觉得这样走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她对顾绵道:“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咱们下山也这样走,兴许会轻巧许多。”   顾绵:“好,好不容易上山一趟,咱们来尝尝山顶的泉水如何吧。听说一桶水还要卖半两银子呢,都是真金白银。”   上山大约要一个时辰多,下山兴许快些。这半日挑两桶水,说赚钱容易也容易,但说难也难。也不知道山顶水多好喝,要这样挑水卖。   两人和嘉元郡主说了一声,就去旁边溪流接水了,山顶有泉眼,水潭还挺深,两人避着那边走,就在溪水旁接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曾经背过的文章,名曰《小石潭记》。   和这儿的水潭一般无二。   谭中亦有鱼,大的手指长,小的都是小细苗,不知道究竟能长多大。   若是顾言在,估计能捞鱼捕鱼,他打猎还挺厉害的。   潭水清澈见底,慢慢流淌,燕明荞用竹杯的盖子接了一点,尝尝味道,似乎真的有点甜,估计泡茶会更好,这半两银子一桶水,也是值的。   顾绵喝了一大口,回味道:“是好喝哎,不过半两银子一桶水,还是太贵了。”   两人在溪水边玩,另一边已有学子作好了赋。   众人围在学子旁边看着,而燕明泽往长廊那边看了一眼,疑惑道:“五妹妹呢?”   他一直觉得,人下意识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   他在书院行事还算低调,众人只知道他是燕国公府的。而燕明荞平日出门估计也是和顾绵她们一块儿,这般男男女女一群人同行,对燕明泽来说也是第一次。   这些学生便是知道来的小娘子都是世家贵女,但也对不上名字,更不知道谁是哪座府上的。   像林毓婉就知道燕明泽说的五妹妹是谁,所以跟着燕明泽的视线看向了长廊,燕明荞和顾绵都不在。   沈元景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眼,燕明荞不在,他本未深想,可燕明泽这么堂而皇之地说,让他留了个心思。   众人一头雾水,陈三道:“莫非明泽兄的妹妹也来了?”   沈元景和众人一块看向燕明泽,燕明泽淡笑着解释,“今日我五妹妹也过来了。”   林毓婉道:“燕五和顾四去那边看溪水了,两人一同去的,三公子不必担心。”   燕明泽笑了笑,“原来如此,多谢。”   他脸上表情很放松,在林毓婉看来,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林毓婉:“燕三公子客气了。”   燕明泽看完赋,说道,“我也去山林里转转,不会走远的,一会儿就回来。”   他今天心情不错,登山望远确实能让人放松,这阵子因为小娘去世的阴郁心情被一扫而空,让他长舒一口气。   而且知道沈元景有八成是喜欢五妹妹,而林毓婉这般,也的确让他心里得意。   试问世间哪个男子不喜欢女子围着自己转,皆是恨不得全天下的女子都喜欢自己,好左拥右抱,美人在怀。   身居高位者更是如此,而且男子三妻四妾,本就理所当然。   燕明泽走了一会儿,林毓婉就借口太闷,和夏梓玥说出去透透气。   夏梓玥正看得认真,本也该两人同去,省着遇上什么事不好解决。但她看得认真,且正在兴头上,林毓婉又说,她一个人去就行,就在附近转转,都是人,若有急事,大喊就知道了,这般劝了几句,夏梓玥就放心让林毓婉去了,“那你早些回来。”   林毓婉顺着燕明泽走过的那条路,这里好像本来就有条小路,估计以前也有学生上山,有人过来走出来的。只是前两日刚下过雨,山上露湿滑,她穿着绣鞋倒有几分不好走。   林毓婉也害怕,不敢走得太远。她在路中间处望了望,见周围没人,不由气愤地跺了两下脚,她明明看见燕三过来了,人呢,去哪儿了?   周围都是高过腰的草木丛,再加上山体起伏,有的比人还高。林毓婉不敢再往前走了,正打算回来回去,谁知脚下一滑,好险差点摔倒。   是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林毓婉才能稳稳地站在原地。   她看见一角蓝袍,抬起头,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燕明泽隔着袖子拉住他,见她站稳,立马松开手,退到了五步之外的地方。   他看向一旁的草木,守礼不敢多看,他轻声问:“姑娘,没事吧”   林毓婉心乱跳,摇了摇头,道:“没事。”   燕明泽点点头,“山中虫蛇多,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得好。”   说完,他点了点头,又把头低下,“在下先回了。”   林毓婉听见虫蛇二字,心中波澜起伏,她不知道燕明泽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普陀山,他不仅救过黄芷心,更救过她。   兴许已经忘了,毕竟都过去了那么久。可林毓婉又想,是不是燕明泽还记得这事儿,否则干嘛提虫蛇二字?而且若非他这回出手帮忙,她定会摔倒的。   林毓婉潜意识不愿意去想,燕明泽刚才是从哪儿出来的。为什么突然就能拉住她,而且为什么找不到,是不是看着她过来的。   只觉得缘分使然,实在巧得很。   而燕明泽却知道,他不能有任何动作。若有人投怀送抱,他可以不推拒,但他若有暗示的言语,就成了他的不是。   他还想娶老师的女儿,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出岔子。   而且亭子还有那么多人,万一有人过来,看见什么,于他的名声无利。不过是确认一下林家小娘子的心思而已,是与不是,都和他无关。   自己清清白白的最重要。   不过,玉峰山一趟,当真是不虚此行。   燕明泽走快了几步,回到亭子中,见陈三已经作了赋,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夸道:“嘉禄兄好文采。”   “哪里哪里,元景兄才是文采斐然,我不过尔尔。”   沈元景淡淡一笑,“诸位就不必夸我了,作赋上我比不过嘉禄兄。”   陈嘉元说道,“对呀,怎么就突然夸上了?时辰尚早,不如咱们来飞花令。这天地之间,山云水雾都能作诗。”   夏梓玥小声道:“郡主,刚刚林小娘子出去透气了,还有燕五和顾四都没回来呢。”   陈嘉元:“那等一会儿好了。”   陈三说道:“这什么都没有,飞花令也没意思,不然等下山再说。”   他们飞花令时,输的都是要喝酒的。   陈嘉元想想也是,“去看看林小娘子她们吧,这山这么大,再走丢了。”   燕明泽眼观鼻,鼻观耳,仿若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更不会提自己见过林毓婉的事。   很快,燕明荞和顾绵提着竹筒回来,又过了一会儿,林毓婉也回来了。   时辰尚早,大家有三两个一起对诗的,也有在亭子石桌上做水墨画的,小娘子们多是一块儿吃吃喝喝说笑逗趣。   而林毓婉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支笛子,对着山林间吹奏起来。   声音婉转,空谷传响,伴着鸟鸣,更觉得动听。   陈嘉元在心里啧了一声,不过她早就知道林毓婉爱出风头,如今不觉得多奇怪。反正这边也没乐姬,她想供大家一乐便吹呗。   那边有学生夸赞道:“这笛声真是仿若凤鸣。”   《诗经》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便有男女之防,可这样不掺杂别的心思去看,也是可以的。   吹完笛子,林毓婉羞涩一笑,和夏梓玥说起话来,“那边景色也不错。”   待了半个多时辰,众人才下山,燕明荞和顾绵按照挑水师傅那般斜着走,果然省时省力了许多。   下山之后,学生们要回书院了,这群小娘子就在山下的饭馆吃了饭。   盖因见过挑水师傅挑水,燕明荞潜意识里觉得用山泉水煮出来的饭比家中的好吃许多,就觉得饭馆的菜跟留香楼的有一比,不过这离燕国公府尚远,买水也贵,她是不可能买水回去的。   林毓婉没有吃多,她心全在燕明泽身上,她总觉得这次见到的燕明泽和上次有些不同,但是仗义勇为还和从前一般无二。   然而燕明泽想的却是,沈元景的心思怎么才能挑明,他好说歹说也是五妹妹的兄长,沈元景若是一直这样对他,也不妥吧。 第99章 私会   回书院的路上, 有人试探着问燕明泽,“刚才那群小娘子中,究竟哪位是明泽兄的妹妹?”   都说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方才那群人中,的确有几位小娘子才貌出众,让人过目不忘,眼前一亮。   尤其是后来回来的两位, 都是佳人。   都在这个年纪, 聚在一起时偶尔也会说盛京城哪位贵女好看, 这般在车上都是自己人,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是不知道哪位是燕明泽的妹妹, 若他看中正好是明泽兄的妹妹, 倒可以请他帮忙说合一下。   正好他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   燕明泽不由向沈远景, 沈元景神色一如往常。   他笑了一下, 说道, “李兄, 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你向我打听我的妹妹, 我自然不会吐露半个字。我妹妹的婚事有我母亲做主, 你还是别问了。”   这人面上火烧火燎,有些下不来台。   陈三忙道:“明泽兄所言极是, 不过李兄也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明泽兄的妹妹自然也是极好的, 大家就别为难他, 哈哈哈。”   等这个事掀过,沈元景看向燕明泽。燕明泽目光不躲不闪,嘴角带着一丝笑,眼中似乎还有一丝笃定。   你是喜欢五妹妹的,对吧。   沈元景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见过的人都不少。   幼时养父母早逝,他自己颠沛流离了四年。而后得老国公照拂,跟着傅先生听了半年书,再后来离开萧阳开始四处游学,自己赚钱,在路上更是什么形形色色的人都遇到过。   但像燕明泽这种,他这么多年就遇见过这么一个。   和狗一样,年纪长了好几岁,可记性倒不见长,俨然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披着人皮,哪里像个人,说像狗都是侮辱了狗,他更像一个畜生。   沈元景想给他一个教训,不然这个人这辈子都不会长记性。   沈元景道:“明泽兄,今日在外,令妹看起来和你不甚亲近,这是为何?”   燕明荞跟着嘉元郡主她们一块儿和众人见过礼,但没有单独和燕明泽说话。若非燕明泽喊了一声五妹妹,他们哪里会知道这些小娘子中还有燕国公府的姑娘。   就像陈三,和嘉元郡主也不熟悉,也便是简单打了个招呼。   陈三唤的亦是嘉元郡主,和他们未有不同。   当时没有多想,现在细想好像是不太对。   出门在外是没错,可若是真正亲近的兄妹,哪里会只点头打个招呼,然后就和自己的小姐妹去一边玩去了。   燕明泽当时问五妹妹去哪儿了,这句话看似关心自家妹妹,可到底还是显出了几分生疏。   这燕明泽究竟是维护妹妹名声,还是不知道。   而且众人皆知燕明泽是燕国公府的公子,不过是庶出。既是庶出,而家中嫡出的妹妹同他又很生分,可见问题在燕明泽自己身上。   松山书院的燕二好像跟燕三关系也一般。   马车内还有三个学生,另外四人在另一辆马车上。   沈元景弯了弯嘴角,马车中静了一瞬,似乎都在想沈元景话里的意思,有人还偷偷瞥了眼燕明泽的神色。   陈三看燕明泽神色有些僵硬,他是想打圆场,可偏偏这话是沈元景说出来的,他若说什么,恐惹得沈元景不快。   一个国公府庶子,一个未来的王府世子,谁都知道怎么选。   他和燕明泽有些交情,但不想为之得罪沈元景。   沈元景见燕明泽脸上僵硬,脸上表情都快挂不住了,笑道:“兴许是因为明泽兄去过萧阳一阵儿吧,所以才和家中姐妹不太亲近。说起来,明泽兄和燕二公子情分也一般,倒真是稀奇。今日是我话多了些,明泽兄勿怪。不过,我如今兄弟姐妹少,是真羡慕明泽兄家中亲人多,能有个照应。”   沈元景就是要告诉别人,他燕明泽和燕国公府的关系一般,和燕五更是关系平平。如连家中人都冷待他,人品可见一斑。燕明泽还想告诉别人他和燕五亲近,燕五当时可是看着他摔下去的。   陈三干笑两声,“是这样吗?”   他不是傻子,哪里能看不出来沈元景看燕明泽不顺眼。   其实这世家公子庶子看嫡子不顺眼,嫡子也看不上庶子,都是相看两眼,关系不亲近也是常事。但沈公子这么说了,自该离燕明泽远些。   燕明泽的手在袍子下慢慢攥紧,最终用力握成拳头。   他脑子里有些空,他说道:“家中的事,也不好和元景兄解释。”   倒是有人见不到气氛怪异,看不出沈元景言语如箭,全扎在了燕明泽心口。   兴许也看出来了,就是想恭维沈元景,说道:“元景兄,我记得你曾在燕国公府住过一阵,当时情况可还记得?”   沈元景:“偶尔能想起来,比如,我曾记得和燕国公夫人一道,去万象寺上过香。”   燕明泽脸色瞬间变了,眼睛飞快地眨了眨,唇角也不自然地抿了一下。   车上的人都在问沈元景当日的事,燕明泽心跳如鼓。   马车的车轮在地上滚动,吱呦吱呦的。正是四月中旬,天气清爽自在,可燕明泽心中的那点子得意蓦然熄灭。   他是个聪明人,明白沈元景这是在警告他。   让他不要动任何小心思。   燕明泽深深吸了一口气,倘若他有七寸,而沈元景这般无疑是拿着刀在他七寸上扎了一下。对燕国公府来说,府上的人都是一体,笑话不能让外人看去。   所以燕明荞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拿他那些事往外说,母亲亦是,还会为他操持亲事。   这点燕明泽可以肯定。   但沈元景,他完全不在意这些。   燕国公府,与他何干?   燕明泽承认他被沈元景威胁到了,他是太得意忘形,想着拿到了沈元景的把柄,就能高枕无忧了。可就算他喜欢燕明荞是真的,也只是对沈元景助力,让他抱得美人归,而自己呢?   燕明泽道:“从前的一些事,我倒是忘了,现在也记不清。元景兄好记性,我自愧不如。”   沈元景说道:“那倒也不必。”   知道长记性就好。   这回回去的路上,马车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陈三隐隐觉得俩人关系很微妙,燕明泽像是怕沈元景一样,和他们敬畏王府世子不一样,燕明泽像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了沈元景的手里。   经此一事,他倒也明白几分,这燕明泽的人品,真的有待商榷。   燕明泽上马车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泄气。   至少,在想到更好的办法之前,他不敢再打燕明荞的主意了。   唯一好的一点就是,林毓婉心仪于他,总算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另一边,燕明荞回到燕国公府后,去正院给母亲请安,她吃饱回来的,现在感觉很舒服,觉得爬比普陀山还高的山,不喘不累的。   而且跟顾绵她们把所有吃的都分完,她今天不仅吃饱了,还爬山了,赏了景色,燕明荞还给沈氏,带了一竹筒水回来,就当母亲也爬过山了。   只不过,燕明荞也就舒坦了一个傍晚。等天黑之后,她的大腿和小腿就有点泛酸,抬不起来,难受得很。   她以为这样就够难受了,估计也是爬山累的。但等到次日早晨一醒,她的两条腿就好像被人……不,是被十个人拽着一样,酸痛酸痛的,根本走不了路。   不仅走路难受,每每要坐下、起身的时候,大腿板儿的那条筋就扭着疼,好像在里面纽麻花呢。   如果让她和在腿疼和来月事之间选一个,燕明荞估计会选来月事,至少她来月事不疼呀。   雪酥想给燕明荞按按,但这腿一按就更疼了,碰都碰不得。   燕明荞觉得疼还是其次,主要按的时候有点痒,又疼又痒,估计话本子里中了蚀骨散就是这么个滋味。   若是按了,不仅要忍着疼,还要忍着不嚷嚷,实在太难了。   燕明荞:“就这样放着吧,过几日就没事了。”   雪酥自责道:“若是昨儿就给姑娘揉腿,把腿给揉开了,今天估计就不会疼了。”她也是没想到,她们做粗活的,也不知道山有多高,见燕明荞活蹦乱跳下来就放大心了。   燕明荞说道:“这也叫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爬山,回来揉揉就行了,不,下次应该不会再爬山了。”   跟玉峰山一比,普陀山就是个小山包,也不知道顾绵腿疼没疼。   雪酥是做丫鬟的,自然想着主子。她去问了问府医,爬山之后腿疼怎么办。   府医说揉开会好受些,又道:“倒是可以用热毛巾敷一敷,兴许会舒服点。”   这个法子果然好用,至少坐下起身的时候不会那么僵硬了。   燕明荞高高兴兴地赏了雪酥五两银子,她高兴时赏钱也是常事,只要做得好,都会有赏。   燕明荞需要的是得用得力的丫鬟,便是以后出嫁,陪嫁的丫鬟也是从中选能干伶俐的。   燕明荞让雪酥去了一趟太傅府,把这个方法告诉顾绵,这简直是救顾绵于水火。   不过,尽管每日热敷着,但是腿依旧有些酸痛,两人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待了四五日,这才有所好转。   这一下子就从四月上旬待到了四月下旬,马上就是端午节,这几日艳阳高照,天气有些炎热,燕明荞中午最热的时候会用冰。   她有银子,而且玉芳斋这几个铺子,多多少少都会用些冰,燕明荞这边也有冰库,用冰是不发愁的。   她用冰也会给正院、二嫂屋里送去些。沈氏这阵子也没出门,她给黄家下了一个帖子,约着月底的时候出门赏荷。   这个时节,荷花浅浅,繁茂的荷叶间只有三两朵荷花,是真正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但看着也别有一番意境。   反正只是找个由头,为的也不是赏荷,就想等月底燕明泽放假的时候,带出去给黄夫人看一看,若是满意,尽快把亲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   沈氏总觉得越拖,就越不稳当。   而黄夫人那边找人打听了许长时间,倒也没发现燕国公府的腌臜事。   倒是听说燕家二娘子嫁给了镇北侯府,世子很懂事上进,其余的女儿嫁得都不错。   而燕明轩几人虽然考了好几年乡试,但也都也较有出息。   府上人丁兴旺,看沈氏的确是个很好相处的婆婆。   所以,黄夫人就应下了。   而黄芷心这阵子都是在家中读书、画画、作诗,什么邀约她都没去,也是为了给沈氏留一个好印象。她要议亲,还是要稳妥大方些得好,这样才招人喜欢。   偶尔她会想起燕明泽来,但是一想,燕明泽估计在书院用功读书,也不会出来,她就算出去也碰不到。   便更放心了。   邀约定在了月底,还有十日。   黄夫人这回叫了娘家嫂子作陪,没有再喊林夫人。   林夫人跟她敞开心扉说这些,虽说也是为她好吧,但是毕竟她决定了要继续议亲,若是再叫上林夫人难免有不听劝之嫌。这两边都不太好看,还是别喊了。   而且,若林夫人再说燕国公府的坏话,她难免不爱听。本来婚姻嫁娶就是凭各自乐意,若有一方反悔,那便散了,这也没什么,不论谁的过错。   再者,那燕二都嫁到镇北侯府去了,现在再说这些,难免有马后炮之嫌。   黄夫人觉得,八成是林夫人觉得燕二娘子嫁得好,自己可惜罢了。   *   等二十九这日,几家在砚见湖约了一次,黄夫人看过燕明泽之后,倒也还算满意。   她本来就见过燕明泽几次,对这个常来黄府看望黄启的人颇有印象,还是比较好的印象。如今这样看着他,算得上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能配得上自家女儿。   燕明泽在外,装的惯是不错,既不谄媚,也不疏远,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而黄芷心只在一旁羞涩的笑,两人还同去湖边看花赏荷了,燕明泽是读书人,书中看的、书院见到的,随便拿出来说一说,都能哄得黄芷心这个小姑娘眉开眼笑。   这边两家心领神会,就等着先把八字对一对,然后再纳采、问名。   在盛京城,议亲虽然说都要经过这几步,但是合八字向来是先送去寺庙,先找德高望重的僧人合一合,以免到时问名出现错漏,弄得两家都不好看。   而且只要塞的银子多,基本上都是八字相合。   这个不用担心。   这边用过饭,一群人的心总算落在了地上。   黄夫人在回去的路上瞋了眼女儿,说道,“这回你可满意了?”   黄芷心抱着黄夫人的胳膊,笑着说道:“女儿的婚事是由母亲做主的,母亲能满意,女儿自然就满意了。”   黄夫人说道:“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只盼着你以后,能顺顺遂遂,平安到老。我和你父亲没什么大心愿,你兄长姐姐们都出嫁了,我呀,单就发愁你。”   黄芷心道:“母亲,放心好了,燕三公子以后会对我好的,你看明荞妹妹和燕国公夫人,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母亲你就放心吧,女儿肯定会过得很好的。”   黄夫人看着女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嗯。”   而另一边,沈氏忙活了这些日子,总算有消停的时候了。   燕明泽这些日子表现得极其孝顺,但沈氏有儿子有女儿,也用不着他表现,只道:“你好好用功读书,争取光耀门楣。”   燕明泽盼着早日离开书院,这些天,他在书院过得并不如意,全是因为沈元景。是人都知道,捏柿子要挑软的,他现在拿沈元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总算,黄家的事跟他料想的一样,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进展,黄启很关照他。   沈氏挥挥手让他退下,等屋里静了,她按了按眉心。   这些日子她想了想分家的事儿,黄芷心如今才十四岁,黄王夫人想多留她两年,成婚差不多要等到后年春日。   而明年秋日,燕国公就守孝回来,不能他一回来就立刻分家,最多再等半年,无论如何都要把家分了。   就算燕国公不愿意,沈氏也会请老夫人做主,把分家的事儿尽快给定下来。   那会儿,明荞还未过十五岁的生辰,也不知道亲事定没定。   她的女儿,最是贴心,真嫁人了,沈氏还舍不得呢。   燕明泽的婚事没有燕明荞插手的地方,她去不过是陪黄家小娘子说说话,然后去留香楼跟着吃顿饭而已。   亲事没定下来,燕明荞也不会喊黄芷心嫂子。   再加上她本来和燕明泽关系就不怎么样,以前和黄芷心也说不上亲近,自然不会像对大嫂那般。   倒是黄芷心,总会挽她的手跟她说话,俨然是把她当成小姑子了,弄得燕明荞还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也能看出来,黄家那边是真的很满意,既然满意,那就皆大欢喜了。   进了五月份,月初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势很大,一扫前几日的炎热。   五月初五就是端午节,燕国公府又忙了起来。   府上有许多事,要准备端午家宴,然后还要给铺子里的伙计、府上的下人发节礼,最重要的是各府节礼,千万不能有疏漏。   二嫂有孕,已经四个多月了,不好多劳累,几乎都是燕明荞理的事。   今年多加了一个黄府,虽还未做亲,但是现在该当亲戚走着,礼不用太重,不失了礼数最好。   她送还不合适,就由燕明泽亲自送过去。   府上下人的节礼是一斤豆沙粽子,一斤咸蛋黄粽子,外加两斤猪肉,一两银子。像正院、荞安轩两处地方,燕明荞会自己添银子,节礼会丰厚一倍,吃不了那么多粽子的,就全换成猪肉,一人一个大红包。   从前她担心赚了一年银子之后,第二年赚不动了,发不了那么多钱。现在她每年生意都很稳当,每年都能赚那么多钱,自己高兴,就想着让身边下人高兴点,那就多发些。   反正她有银子,那么多钱呢,自己花,不知要花到何年何月去。而且,她以后每年都有进项。   燕明荞这般,沈氏就由着她做,女儿高兴,做什么都行。   而这盛京城,各府下人就占了一小半,出门才采买的丫鬟管事,在别的府上,总有一两个交好的。   所有人都在等着端午节礼,自家府上多,自然会忍不住往外说,既是炫耀,也想让人看看,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好。   就比如寒门,府上节礼就是两斤猪肉,不过,猪肉也才十文一斤,两斤猪肉不过二十文钱,跟一两银子比起来,那差得远呢。   各家一比,俨然是燕国公府下人们拿的节礼最多。世家富贵,堆金积玉,燕国公府哪怕日后会削爵,但日子好看。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黄夫人耳朵里,她想,这燕国公府的确有银子,而且还不是打肿脸充胖子那般的有。   世家富贵,果然不虚。   黄夫人真心觉得,这门亲事做得不错,若是燕明泽是嫡子,那就更好了。   不过世上没十全十美的事。   而沈氏送去万象寺的八字,赶在端午节前也有了信,她添了不少香油钱,僧人自然说八字相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而燕明泽,在看过黄启之后,没有留饭,而是去见了林毓婉。   其实在这之前,他已见过林毓婉一次,那次纯属巧合,虽然没做什么,但俨然算得上私会。   而这次是从黄府出来之后,一个七八岁大的小丫头给他递了一张纸条,他看过之后,让小厮先回府,自己借口去书坊,朝着纸条上写的地方走了过去。   燕明泽想的是,既然自己不吃亏,见就见了。   但他没注意到,从黄府出来之后,一主一仆从侧门出来,循着他的方向找了过来。   燕明泽只拜见了黄启和黄夫人,并未见到黄芷心。黄夫人一直教导女儿,女子要自重自爱,拿着些,绝对不能上赶着,夫君才会珍惜,但她实在想见燕明泽,就带着丫鬟偷偷出来了。   这也不是回燕国公府的路,燕三要去哪儿呀。 第100章 交代   燕明泽走得很快, 黄芷心跟不上,以至于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就把他叫住。   既然叫不住,那只有跟上去这一条路, 黄芷心对着丫鬟道:“快些。”   主仆二人都快步走了几步。   好在燕明泽去的地方离黄府不远,就隔了几条街而已,但燕明泽脚步极快,黄芷心差点就跟丢了。   燕明泽去的地方是一间茶馆,他对着小二说了一句闲云间, 小二便带他过去了。   之后上了二楼, 左转去了一间屋子。   燕明泽留下了一两银子, 小二笑呵呵地退下了, “公子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燕明泽道:“不必过来打搅。”   小二一副了然的样子, “小的明白。”   燕明泽推开门后, 立刻把门关上了, 屋里的人是林毓婉。   林毓婉坐在窗边的茶几旁, 几上茶水正热, 热气腾腾, 还传来袅袅茶香。   燕明泽先看了眼窗子, 窗子是关上的,屋里也没丫鬟, 就林毓婉一人,他心中明白几分, “林姑娘, 今日约见燕某,不知有何事。”   林毓婉扶着袖子, 朝燕明泽做了个请的手势, 道:“这茶据说是用玉峰山泉水泡的, 燕三公子尝尝。”   林毓婉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鬓间插了一支玉簪,又簪了一朵茉莉花,一身素净。额边一些碎发,看着分在惹人怜爱。离得近了,燕明泽还能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极其勾人。   两人谁也没有提黄芷心,燕明泽也没再问林毓婉,为何出现在这里。   燕明泽坐下,把茶喝了,“茶不错。”   林毓婉笑着道:“应该是玉峰山泉水的缘故,这茶似乎是今年雨前的新茶,入口之后苦后回甘,不过这都不是最好。燕三公子,你可知最好在哪儿?”   燕明泽:“好在哪儿?”   林毓婉道:“别的茶,哪怕是贡茶,也多是被世人牛嚼牡丹那般喝了,而这杯雨前龙井,遇见了燕三公子,自然就不一样了。”   林毓婉声音细软,不知是在说茶还是在说自己。   燕明泽觉得,世间男子,多是喜欢林毓婉这般的,说话顺心顺意,像是一朵好看的花,而黄芷心,可爱乖巧有余,但不通情趣。   燕明泽低头一笑,“林姑娘说的不错。”   林毓婉就坐在燕明泽对面,为他斟茶倒水,安安静静地不出声,颇有红袖添香之感,与发间的茉莉花,慢慢融为一体。   这样的女子,试问有几个男人能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儿,燕明泽放下茶杯,林毓婉正好去给他添茶,两人的手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怎么回事,碰到了一起,两人如愣住般,一个未躲,一个未闪。   林毓婉心跳如鼓,对她来说,做这种事也是头一回,自然紧张,她精心打扮,以身为饵,就是盼着燕明泽上钩。   一方面是不想黄芷心好过,另一方面,她的确是喜欢燕明泽。   来时的确怕,怕被人看见,被父亲母亲责骂,可是现在心快要跳出来,不仅让她对燕明泽生出了更多情意,而且,把母亲他们抛在了脑后。   心里只有燕明泽一个人,她敢肯定,燕明泽是喜欢自己的,而黄芷心,不过是父母之命。   尚书府并不差,为什么燕明泽非要选黄家,她哪里比不上黄芷心?   从前和顾绵相交,知道不可能嫁给她兄长后,她就盼着顾绵不好,而后被燕明荞搅局,尚书府又比不上太傅府,慢慢就疏远了。   和黄芷心一起玩,也是因为黄家不如尚书府。   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母亲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林毓婉现在急得很。而且听丫鬟说,燕国公夫人和黄夫人又约见了一次,再等他们就真定亲了,她只能自己来了。   两个人手贴在一块儿的时候,林毓婉连心都要跳出来,她含羞带怯地看着燕明泽,想把手缩回来,谁知手却被燕明泽握住。   手如柔荑,和男子的手的确不同。   林毓婉道:“燕三公子这是做什么?你和芷心妹妹很快就要定亲了,你我这般,不合礼数。”   她眼中带了点泪花,惹人生怜。   燕明泽知道,如果林毓婉真的在乎礼数的话,今日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只不过女子还是要哄着些,不然,就跑了。   他道:“今日这里没有芷心,就你我二人,何必提她扫兴。”   林毓婉就是想听燕明泽说黄芷心的坏话,说她不好,只有贬低她,说不喜欢她,林毓婉才高兴。   “可你们二人马上都要定亲了,日后终究是芷心妹妹要嫁于你,而我又算得了什么?”林毓婉泫然欲泣,“你说这些不过是想哄我罢了,你若不喜欢她,怎么会和她定亲?”   燕明泽看着林毓婉的眼睛道:“当日普陀山上,想救的人是你。那日在玉峰山,你一曲笛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书院中有多少人都倾慕于你,而……而林姑娘这颗心落在燕某身上,我喜不自胜。”   燕明泽情真意切,“只不过父母之命难以违抗,我在家中又是庶子,实在艰难,还请林姑娘给我些时日。待我回去向母亲表明心意,再向林家长辈提亲。”   林毓婉抬起头,喜道:“你要娶我?”   先前的眼泪难过都是假的,现在的惊喜却是真的。   燕明泽握住林毓婉的手,说道:“那是自然,我寄心于你,那必定三书六聘明媒正娶。”   林毓婉道,“可是芷心妹妹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做弃妇。   燕明泽道:“我既不喜欢她,自然不会耽误她,会向家中说明缘由。她日后也会遇到如意郎君,总比被我耽搁得好。”   林毓婉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擦了擦眼泪,“有公子这句话,便是你日后娶了芷心妹妹,我也无憾。”   两人拉着手,在茶桌旁对坐着。   不过这茶桌甚窄,两人坐得很近,林毓婉抬头时,便能看见燕明泽的脸,这一对视,情谊更盛。   燕明泽觉得林毓婉很好哄,这没别人,出了门,这些话谁认。   而另一边,黄芷心拦住了碰巧经过的燕国公府马车,她眼睛很红,一旁丫鬟神色气愤,雪酥打开车帘,“是黄小娘子,可是什么事?”   燕明荞上午去了一趟傅府,去给傅先生送节礼。傅先生不教她了,反倒节礼是她次次自己亲自送去。师徒情分不能忘怀,去了说几句话,也算尽学生的本分。   雪酥跟燕明荞道:“姑娘,是黄家小娘子”   两家关系近,燕明荞亲自掀开帘子,探身过来道:“芷心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么一看,燕明荞也发现黄芷心的眼睛泛红,鼻尖一缩一缩的,像是哭过。一旁丫鬟神色愤愤,倒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黄芷心委实没有想到在这儿能遇见燕明荞,不过遇见正好,她道:“刚才你三哥过来送节礼,我就想着追出来看一看,结果追到茶馆这边,就找不见人了,自己还摔了一跤。明荞,你能陪我上去找找吗?你放心,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明荞点了下头,“那好,我陪你去看看。”   两人带着丫鬟进去,伙计看黄芷心愣了愣,不过还是凑了过来,“两位姑娘是要喝茶吗?可是约好了人?我们铺子里什么都有,龙井、铁观音、毛尖……就连盛京最流行的花茶、果茶,我们铺子里都有!”   燕明荞说道:“我们不是来喝茶的,是来找人的。”   说着,雪酥就给小二递过去一个荷包,沉甸甸的,分量委实不轻。   燕明荞道:“今日,可来了一个身高五尺多,穿得越是蓝衣的公子进来。”   燕明泽好像爱穿蓝色。   小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他说道:“两刻钟前,的确有位穿蓝衣的公子进来了,去楼上了,姑娘要找人小的,这就带你过去。”   两刻钟前,那已经上去很长时间了,既然上去这么长时间,她怎么会在这儿碰见黄芷心呢?   燕明荞脑袋在转,面上不动声色地道了句谢,眼角余光瞥见黄芷心通红的眼睛,觉得有些不对劲,不是有些,是很不对劲。   黄芷心抓着燕明荞的袖子,她来过一次了,那时她就在门外,把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听了个遍。除了燕明泽,另外一道声音她也熟悉得很,就是林毓婉。   她没想到林毓婉真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那会儿正急着找人,她只见燕明泽进了茶楼,人就消失不见了。但是他进茶楼之后去了哪儿,黄芷心根本不知道。   茶楼有三层,来了就有伙计问她喝茶还是约了人。   今日正是端午节,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黄芷心想不通,燕明泽来茶楼做什么?要约见了什么人,但一般人见面也不会挑今日见面呀。   黄芷心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说不透也摸不清,她现在急切地想找到燕明泽这个人,证实她心中的感觉是错的。   只要看见他就好。   她让伙计不用跟着,带着丫鬟上楼找人。   终于找到了那间屋子,还没来得及高兴,黄芷心就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可是屋内两人正在互许终身,互诉情意,正把她贬得一无是处,隔着一扇门,她看清了燕明泽这个人,在他心里,她黄芷心就是一个要听从父母之命,不得不娶的女子,而林毓婉才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明明在砚见湖时,他表现得那样温和有礼,跟她一块儿散步时,目光那样温柔。   那会儿黄芷心脑子一片混乱,等回过神,已经冲出了茶楼,伏在路边的树旁哭了起来。丫鬟不敢在这个时候乱出主意,只把燕明泽从头到脚骂了一通,“姑娘,你可别哭了,这么多人,咱们不能被别人看笑话去。”   上楼去抓奸,黄芷心心里是有这个念头过,但不敢,如果吵闹,弄得燕国公府和黄府两家脸上都不好看。最主要的是,若嚷嚷出去,她的名声也会受损,别人知道她和这样的人定过亲,以后还能有什么好亲事。   虽然黄芷心也想过冲上去一了百了,也想过以后不嫁人了,但她得想想自己的父亲、母亲。   她更怕两人又编出什么瞎话来骗她,她心里揪揪地疼,毕竟是真心喜欢过燕明泽的,黄芷心不想看见他和林毓婉在一起。   再后来,在茶馆楼底下擦干眼泪吹了会儿风,黄芷心终于想清楚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是燕明泽的错,就算去抓奸,也得有燕国公府的人在才行,不然……恐怕又被他狡辩掉。   而且,这一刻钟多的时间,两人没有出来。   好巧不巧,她遇见了燕明荞,让妹妹去,再合适不过,都是燕国公府的错。   小二没有跟上,燕明荞让雪酥退远些,她对黄芷心道:“是不是我三哥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黄芷心一愣,鼻子一酸又要哭,她忍住泪意,道:“五姑娘说什么呢,怎么会,我就是想找你三哥哥。”   燕明荞和黄芷心还有她的丫鬟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那丫鬟看她和看仇人没什么两样,燕明荞自认为没做过对不起黄芷心的事,那就只有燕明泽了。   她道:“我见你像是哭过……这会儿我再说什么你估计都不会信,只会一起以为我们是一丘之貉。但请黄姑娘放心,若是燕明泽他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我母亲定会为你做主,还你一个公道。”   燕明荞是燕国公府的姑娘,自然也要为府上名声考虑,况且,若真是燕明泽做了什么,这事传出去对黄芷心也不好。   黄芷心别开脸,道:“先上楼找人吧。”   燕明荞点了下头,几人一道上楼,这回不用找,就知道燕明泽在哪间屋子了。   门被推开,里面境况一览无余,屋里有淡淡的茶香,林毓婉正依偎在燕明泽怀里,两人如同一对成了亲的夫妻般,姿态无比亲昵。   燕明泽握着林毓婉的手,他脸上还有一丝笑意,燕明荞下意识别开眼,她朝雪酥道:“让下面车夫找根绳子来,把三公子绑回去。”   黄芷心只在话本子里见过这般场景,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但已经能做到不吵不闹了。   为这种人吵闹,不值得。   燕明荞又道:“记得从茶馆后门。”   林毓婉脸上一片慌乱,慌乱地说不出话,慌乱地把茶杯碰翻,慌乱地从燕明泽身上起来,慌乱地看向林芷心和燕明荞,脸都吓白了。   黄芷心脸色也很难看,她想不通,为什么要挑在今日,偏偏在看过她爹娘之后,要来和林毓婉私会。   燕明泽站起身,说道:“黄姑娘,你听我解释……是林姑娘约我出来的。”   燕明荞道:“你是想说是林毓婉勾引的你吗,可你有手有脚,她就算想做什么,你就不能推开吗。她约你就来吗,还是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来茶馆的,你一个大男人,事到如今了,还在狡辩。”   林毓婉吓得直哭,这事要传出去,她就毁了,“芷心妹妹,当真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黄芷心动了动嘴,她气极了,什么都没说出来。   这回说不知道了,早干嘛去了。   燕明荞:“林姑娘,你父亲贵为工部尚书,你家中也算是书香门第,怎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来,私见外男,而且见谁不好?”   黄芷心在上回上楼时,的确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想过燕明泽会来找林毓婉。   他们都要定亲了呀,已经给了八字。   看着两人慌乱的神色,黄芷心没有想起母亲,没有想起父亲,而是突然想起那日芳菲宴上燕五姑娘和她说的话。   燕五说燕明泽帮她,不过是萍水相逢,让她把这件事放下。   当时这话,就是提醒,只是她当初心里只有燕明泽,什么都听不进去。   而且,也说过林毓婉有别的心思,这话她听了,但是没防住罢了,也好,他们一对狗男女,在一块儿也挺好的。   是她识人不清,脑子不好使,怪不到别人身上。   尤其是不能怪燕明荞,婚事是她心里求的,母亲看过的,和燕明荞没关系。   燕明泽没看燕明荞,而是看着黄芷心,“我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对了,这屋子里有香,是香有问题!”   雪酥带着车夫过来,燕明荞道:“把他嘴堵住,燕明泽今日你若敢跑,那便永远别回燕国公府,如今我管家,这话你大可不信。”   “黄小娘子,一会儿我亲自送你回去。”燕明荞对着黄芷心道,“虽然你和我三哥的婚事还未定下,但燕国公府肯定会给黄府一个交代。”   黄芷心轻点了一下头,“今日多亏了你。”   燕明荞道:“是我三哥对不住你,是燕国公府让你受委屈。”   黄芷心摇了摇头,“当日你提醒过我,我没放在心上。我明白的,燕明泽是燕明泽,燕国公府是燕国公府,不可混为一谈。”   她今日的确是想算计燕明荞,让燕明荞亲自看看他兄长是什么样子。若是燕明荞为她兄长解释,她肯定会更生气,然后把茶馆的伙计都叫过来,看看燕国公府是怎么教养儿女的,再找母亲替她做主。如今这般,她已经没那么生气了,更多是也气自己不争气,没把燕明荞那日的话放在心里,非在燕明泽一棵树上吊死。   当日燕明荞是没直说燕明泽不好,但同一府上,她又是外人,还等着她说自己兄长坏话吗。这门亲事是母亲看过的,母亲都没发现,她怎好一味怪别人。   燕明荞在心里松了口气,“我一会儿先送你回去,和伯母赔罪,给我两日,不,明日我会给黄姑娘一个答复。”   黄芷心现在已经不想哭了,她当时觉得,有燕明荞这样的妹妹,有沈氏这样的母亲,燕明泽再差也不会差到哪去,谁承想……但她是真的挺喜欢燕明荞的,觉得她聪慧能干,也真的想让她做自己小姑子的,可惜了。   这边燕明荞先把黄芷心送回黄府,然后亲自去和黄夫人道了歉。   她语言诚恳,黄芷心又帮着说了两句话,黄夫人倒也没有为难她,点了点头就让她回去了。   不过,沈氏还得亲自来一趟。   而燕明泽被绑着,嘴里还塞了布团,他不敢动,也不能动。他是燕国公府的人,走能走到哪儿去,只不过他一个大男人,被燕明荞这样一个小娘子绑住,实在难堪。   而且他在一会儿该怎么应对。   除了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没有别的办法。和黄家的婚事已经搞砸了,他现在已经没心思想为什么黄芷心会突然出现在茶馆,为什么燕明荞会和黄芷心遇上。   他只能想自己的退路和后路,如果没有林家,他可能这辈子都没办法议亲了,所以现在只能一口咬定,他和林毓婉是两情相悦,   燕明荞让雪酥先去给沈氏传个话,说燕明泽犯了事,也好有个准备,别到时候被吓到了。   燕明荞是从燕国公府侧门进去的,一路上丫鬟小厮都低着头,不敢乱看妄议。   到了正院,马房的那个小厮推着燕明泽进去,然后拿着赏钱退下,在心里发誓,不往外多说一个字。   屋里丫鬟都退了出去,燕明荞把来龙去脉和沈氏说了一遍,“母亲,二人有私情久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刚才已去黄府赔罪道歉,但如果不给黄府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事儿恐怕不会轻易了断的。”   沈氏按了按眉心,她脑子里嗡嗡的。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燕明泽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选一条损人不利己的路。这般燕国公府的声誉都可能受损,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沈氏说道:“他德行有亏,留在国公府也是祸害,我会写信给老夫人,把他逐出去。”   如今,他尚未入朝为官,真等他入朝为官了,恐怕也是心比天大,眼高手低的,真等那个时候再犯错,连累的就是燕国公府一家了。   把他逐出族谱,就算日后犯事也不会连累国公府。   这是沈氏能想到的交代。 第101章 赔礼   有一句话叫事不过三。   沈氏也想给燕明泽一个机会, 也想一家和睦,可是他都做过多少错事了?   害死苏小娘那未出世的孩子,让燕明月差点被毁了一生, 如今这般,若是尚未议亲,那最多算私相授受,燕国公府大可娶提亲,可他牵连了两个女子。   沈氏还记着, 黄夫人和林夫人关系不错呢。果然, 林家做得出不声不响就和别人家定亲这种事, 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她不对林毓婉的行为多做置评, 但燕明泽这儿绝对是有错的, 哪怕是林毓婉上赶着来的。   被黄家姑娘亲眼瞧见, 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 那黄家那边都已经说好要定亲了, 这让沈氏怎么向黄夫人交代?   而林家那边, 沈氏自然不可能去指责林毓婉一个小娘子不知廉耻, 说人家蓄意勾引。燕明泽是男子, 还能受胁迫不成?这下好了,她得去林家、黄家两家赔礼赔罪。   沈氏活了快四十年, 这辈子也没怎么低头认错过,但因为燕明泽, 去安王府给安王妃赔罪, 如今又要去林黄两家道歉,此生三次, 全因为燕明泽这个混账东西。   看他手腕被捆住, 嘴里塞着布跪在地上, 沈氏只觉得厌烦。   燕明泽跪在地上,头发因为汗湿,有两缕粘在了脸上,看着分外滑稽狼狈。   沈氏移开目光,今日若非明荞,恐怕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她按了按眉心,脑子里都是去道歉的事,一想这些,就头疼。   燕明荞能想到的法子也只有道歉,她看了眼燕明泽,说道:“母亲,今日我在茶馆门口遇见黄小娘子时,她眼睛通红,似乎哭过,身边丫鬟看我也跟看仇人似的。我估计她在遇见我之前,自己就偷偷上楼去过,但究竟听到了什么,女儿也不知。”   燕明泽当时和林毓婉两人关着门窗说了些什么,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他和林毓婉在一起,总不能还说黄芷心的好话吧。   单凭这些委屈,就没办法轻易了解。   往深里想一想,若是燕明泽没许诺过什么,那林毓婉怎么会愿意跟他肌肤相亲,他们两个都抱在一块儿了,而且林毓婉这个人,怕是还会想方设法地和黄家小娘子比。   虽然燕明泽是燕国公府的子弟,可是,帮理不帮亲,在这事上吃亏的是黄小娘子,做得不对的就是燕明泽。   别说燕明泽只是一个不怎么亲的庶兄,就算是亲哥哥,亲兄长,哪怕是皇帝来了,这也是他的不对。   而且不论那个人是不是林毓婉,不管是谁,在两家议亲的时候生出这种事来,都伤体面。   现在还要多得罪一家。   沈氏给宁湘使了个眼色,宁湘过去把燕明泽口中的布条拔了出来。他就这样被塞了一路,在燕明荞送黄芷心和林毓婉回府的时候,他被扔在了茶馆,前后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一个时辰。   燕明泽喘了两口气,抬起头看沈氏,“母亲,我同林小娘子是两情相悦。”   燕明荞别开眼,而沈氏默了片刻,一个茶杯扔了过去,只不过准头欠佳,茶水撒了一地,燕明泽脸上也弄上些许。   “两情相悦,你说的倒是好听,那亲事算怎么回事,是我逼你的?当初亲事商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你的意思,那再往前,年初要给你说亲,你说要先立业后成家,我允了。   后来黄家来问,你说全凭我的意思,也点头了。现在可倒好,又成了和林毓婉两情相悦了,你们两情相悦,那为何非要招惹黄家小娘子,去砚见湖也是我逼着你去的吗。”   沈氏就知道,在燕明泽心里,别说亲妹妹、小娘,就是燕国公府都是排在后面的,他的心里只有自己。   若是现在要跟林家结亲,那就是把黄家彻底给得罪死了。   黄启在松山书院教书,燕国公府的公子,都不去书院了吗。   燕明荞不禁想,若蛇是燕明泽放出来的,那他想娶的到底是谁。   黄芷心,还是林毓婉?   应该是黄芷心,因为在宴会上,黄夫人提过,燕明泽是黄先生的学生。林毓婉是尚书府的小娘子,燕明泽以前估计都没见过。   林毓婉的确是自己撞上来的,那日在芳菲宴上,就一直盯着黄芷心和她这边,还要把事情嚷嚷地到处都是。而林毓婉当初也陷害过顾绵,让她名声扫地,这两人,都不是头一次了。   燕明泽能说什么,反正他现在只有这一根稻草可以抓。   燕国公不在,看沈氏的神色,今日这事儿真的很难收场,“儿子如今喜欢的是林小娘子。”   已经坐实了,他说喜欢黄芷心没人信。   燕明荞看向沈氏,道:“母亲,女儿有话想问三哥。”   沈氏挥挥手,“问吧。”   燕明荞:“当日,在普陀山后山,一同回万象寺的时候,黄小娘子她们三人一并走,路上遇见一条蛇,而后你救了她们,那条蛇可是你放的?”   燕明泽笑了一下,说道:“蛇?什么我放的……五妹妹不会以为出现山路上的那条蛇是我放的吧,我若有这般神机妙算,知道她们会去万象寺,知道她们会走那条路,那今日和为何还会被你们撞见?简直可笑。”   没有证据,燕明荞休想往他头上扣帽子。   燕明荞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没证据的确不能逼他承认,她道:“可不管是不是你放的,当日黄小娘子的确因为此事才对你……而林毓婉估计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会跟你私会。两个人围着你的滋味不错吧,只是现在的情形恐怕不是你想见到的,我倒觉得今天黄小娘子来得及时,不然,真等定亲成亲之后,再发现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晚了。”   燕明泽嘴上说着,和林小娘子是两情相悦,但燕明荞不信,若今日没发生这事儿,他不可能会和母亲说明,然后去黄家登门致歉,再去林家提亲。   燕明泽没说话,若没今日的事,他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是什么样的人用得着燕明荞评判吗,他的确没有燕明荞命好,一个庶女出身,因为燕明玉得正院照拂,平平安安长大至今。   可笑的是,还管家,一言不合就把他给绑了回来。   若是没有母亲护着,燕明荞能站在这儿和他这么说话?明明他也聪慧,可跟燕明荞一比,那运气就差得远了。   只能说时也命也,他运气不好罢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五妹妹说的,我不认。”   沈氏说道:“不管你和林毓婉有何关系,我也不会为你去林家提亲的。明日我去黄家,后日再去林家。燕国公府的人,我会亲自教养,而林家的,自有她爹娘教养。”   沈氏喊丫鬟进来,让人把燕明泽先送回院子关着,没她的允许,不准人探望。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探望,他小娘没了,姐姐早嫁人了,妹妹估计已经把他忘了,谁会去看他。   屋里静悄悄的,丫鬟们匆匆进来又匆匆出去,她们自知这种事不能议论,听都听不得,所以都退得远远的。燕明荞有些自责,当初若把这事说出来,恐怕也不会酿成今天这种局面,“母亲,当初是怪我,若是早点把遇蛇的事说出来,就不会有今天了。”   沈氏叹了口气,道:“怪你作什么,就算没有今日,也有明日后日。他这种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刚才不也瞧见了,他只会反驳,没有证据,哪儿能定罪。明荞,你今日做得很不错。”   女儿长大了,可有心之人防也防不住,但这次她不会再让女儿站出来了。   沈氏四个儿女,三个都已成亲,唯独小女儿还在闺中。   若是燕国公不愿意,她就把这件丑事埋下。   *   黄夫人只觉得自己识人不清,没想到燕明泽会是这种人。事到如今,只能庆幸还没到换庚帖的地步,及时止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在燕国公府还算明事理的,燕家五娘子也做得不错。黄夫人虽然生气,但也没说非要燕国公府做什么。   早点把这事了结,女儿好早日议亲,一直纠缠着,才是对黄家不好。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和燕明泽私会的那个人会是林毓婉。   黄夫人当初还记得林夫人跟她说燕国公府的不是,如今她的女儿却去私会燕明泽,这么地恬不知耻,也不知道是早就设计好的,还是背着家中。现在回想林夫人当初的话,只觉得分外可笑。   黄夫人对着女儿道:“凭此事认清一个人倒也不亏,总比你嫁过去之后再发现他的真面目强,所以莫要再伤心了。   这倒也不能怪燕国公夫人,她是嫡母没错,但燕明泽对你父亲还尊重有加,时常送东西呢。我们都没发现,指望燕国公夫人发现一个月回家一次的庶子,也是为难人。”   黄芷心其实已经想得很开了,但喜欢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抽离的,尽管那个人不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她也喜欢了许久,也快四个月了,就当这四个月喂了狗吧。   她抱着黄夫人的胳膊,“母亲,先别议亲了,我想在家里待两个月,陪陪你和父亲。”   再出去走走转转,散散心也好。   黄夫人自然说好。   而另一边,林毓婉被送回林家之后,就被林夫人给关在了院子里。   林之远还没回来,家中有林夫人和林褚的妻子刘氏在,当时燕明荞过来就说了几句话而已,燕国公府的责任没有推辞,但也明说了是林毓婉约的人。   燕明泽手里还有那张纸条,而且茶馆的伙计亦可作证,到底是谁先来的。   林夫人没想到女儿私下里会做这种事,但事已至此,再抱怨也没用。若是林之远回来,倒是很可能一怒之下会把女儿打死,她现在必须得想个法子。   刘氏说道:“要不就和燕国公府结亲吧,再不成只能先把妹妹送回老家,待上个一年半载,等风头过来回来再议亲。”   这好好的姑娘家,总不能真的逼着她落了发,去寺庙当姑子吧,那不是活生生地把人逼死了吗。   林夫人哭着把燕国公府骂了一遍,又骂黄芷心留不住燕明泽的心,害了她的女儿。   刘氏在心里暗道,若非小姑子自己上赶着送上门去,能被黄家小娘子发现吗?这般被燕国公府的五姑娘扭着送回来,就算日后真嫁过去了,也抬不起头来。   这回好了,家中和黄家关系断了,跟燕国公府也讨不着好。若是好人家姑娘嫁人,还能商议商议彩礼亲事,两家当亲戚走动,但现在这般……这要嫁过去,只能灰头土脸的,图什么呀?   再说了,看燕五的架势,人燕国公府还未见得乐意娶呢。   但这些话,刘氏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和婆婆自然是不能说的。   林夫人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两个办法,如果要嫁人,只能嫁燕明泽。要是把女儿先送回老家,不知道几年才能回来,真送回老家再回来,还能说着好亲事吗。   林夫人打算等林之远回来,和他商量一下。   在这期间,林毓婉就被关在院子里,只有刘氏给她送过一次饭,但问什么都不知道,只说等父亲回来,再做定夺。   刘氏看着林毓婉哭花了脸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母亲心疼你,父亲也是心软之人,妹妹千万别想不开。”   屋门关上了,林毓婉忍不住又哭了。   她是真的怕了,在茶馆和燕明泽说笑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后悔。   她不敢想,这事儿要是传到外面,别人会怎么看她,以后她出门都有人指指点点。   还有黄芷心看她的眼神,那么凉,黄芷心会不会把这事说到外面去?   对了,燕明荞也知道。   事到如今,林毓婉已经想不起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了。她只知道这件事可能毁了自己下半辈子。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敢了。   她会嫁给燕明泽吗,可是在茶馆的时候,燕明泽说是她约的,虽然这是事实没错,可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托付吗。   林毓婉坐在床上呜咽哭泣,她后悔了,她算计勾引来的人,根本不值得托付终身。而如今,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或许还有更差的条路,那就是被送回老家,还可能剃了头发做姑子,至少林家的颜面保住了,但她才不要,她绝对不要这样。   林毓婉看了眼房梁,再过半日,父亲就回来了,无论如何,她都是林家的女儿,父亲不会这么狠心的。   林毓婉没吃饭,安静在床上坐着,直到太阳落山。   傍晚过后,整个盛京陷入黑色,林毓婉是眼睁睁看着太阳落山,天色变黑。往日这个时辰,父亲和兄长就回来了,然后去正院。   母亲和大嫂必然把这事告诉了父亲,父亲会勃然大怒……   林之远下职后回了林府,这一日分外劳累,回家之后就想清闲清闲,吃顿饭,好好休息,谁知道听到了这种惊天大事,还是一桩丑事。   林夫人道:“夫君,你可一定要为毓婉想想法子呀,她才十四岁。”   林之远怒道:“她这样是谁惯的,还不是你给惯的,就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你一个做母亲的,当真不知道到她何时出府,何时去外面见人?真是把我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他作势要找马鞭,抽死这个不孝女。   林夫人死命拦着,委屈道:“夫君光会怪我,我就什么都知道吗,现在怪谁都没有用,得想办法才是。”   她话音刚落,就有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夫人老爷,不好了,小姐自尽了。”   林之远叹了口气,马鞭也扔在了地上,他虽然愤怒,可没想过真把女儿给逼死,人活着才有退路,“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林毓婉已经陷入了昏迷,她脖子上有勒痕,但大夫没看见,只隔着床帏诊了脉,说人没事,开了两副压惊的药就回去了。   林毓婉过了半个时辰才醒,醒来之后哭着和林之远认错,“父亲,您把我送走吧,女儿不孝,做出了这等有辱家门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把我送回老家,要不送到哪个寺院里,我出家为尼,以后余生就为您和母亲诵经祈福。”   她跪在床上,脖子上还有红痕。   家中的几个女儿里,林之远还是很喜欢林毓婉的,他自然是不忍心让林毓婉出家去,而送回老家太耽误年华,为今之计,只有嫁给燕明泽这一条路。   幸好燕明泽学问还不错,又是燕国公府的公子,这总不能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就不娶了吧,那样的话,林之远自会好好为女儿讨回公道。   就算是林毓婉约的又怎样,如果以前燕明泽没有回应过女儿,一个姑娘家这会上赶着约人,倘若两人以前见都没见过,又怎会有私情一说?   林之远也是男人,他太了解男人了,燕明泽他就是想不理会,不负责。他就是拿准这一点不放,真以为他就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林毓婉哭得几欲晕厥,等她睡着后,夫妻两人才回正院商量这件事该怎么办。   若是燕国公府提议要娶女儿,那就顺势应下来,若是不想负这个责任,那就逼着他们娶。   *   第二天一早,天有些阴,但是没有凉风,闷热无比。   昨儿本来晚上家宴,但沈氏也没心思吃,她这要去黄府上门赔礼谢罪,哪儿有心思吃饭。   去自然不能空着手去,光拿一张嘴去赔罪,这从库房里选了几样名贵药材,再备上点心、酒水、银子,加起来得五千多两银子。   燕明荞本来想同去的,但沈氏没让,她这一张脸,丢也就丢了,女儿年纪还小,凭什么要为燕明泽担这种事。   黄夫人还算好说话,两人没提别的,心照不宣地把这事揭过去,当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连当初写黄芷心八字的纸沈氏都还了回来。   赔礼那些东西黄夫人本来不想收,但沈氏坚持要给的。   “我还挺喜欢芷心这个侄女的,日后常来府上找明荞玩,东西呢是我的一片心意,姐姐收下吧。”沈氏态度谦和,黄夫人觉得明荞和沈氏就挺像的,总之是自己的错处不会巧言推卸,做事大方漂亮。   黄夫人不想多磨这件事,收下东西后把沈氏送了出去。   东西是不少,就留给女儿就好了。她和黄启也商量了,只要燕国公府态度好,这事就相当于过去了。也怪他们,觉得燕明泽可以托付终身。   第二天,沈氏才去林府。   虽然也是去道歉的,但和黄家境况就大不一样了,燕明泽有错不假,但林毓婉也不是一点错处都没有。   沈氏去的时候,等了林夫人一刻钟多。   来上茶丫鬟茶变冷都没换过,点心等了一刻钟才上,还道:“我家夫人昨儿气病了,今早儿起得晚,现在正头疼呢,还请燕国公夫人稍等片刻。”   沈氏轻飘飘地说了句,“原来是头疼,我还当是你家夫人去黄府赔礼去了呢。”   林夫人和黄夫人以前关系不错的。   丫鬟神色一变,匆匆退下,过了没一会儿,林夫人就来了。   她的确是一脸病态,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劳国公夫人多等了一会儿,是我的不是。”   沈氏说道:“竖子做了不体面的事儿,今日特地过来向林家赔礼道歉,那些是谢礼。”   林夫人皱着眉说道:“现在道歉有什么用?事情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燕国公夫人,现在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别把两家脸面给丢尽了。”   沈氏能听出林夫人的弦外之音,不过是想让她提出娶林毓婉来,若有亲事,那私会便不算私会了,日后婚姻嫁娶,就成了明媒正娶。   这样也算给两家一个交代。   那黄家怎么办,给那些赔罪的东西,都成了封口费了。   国公府的三位小公子还在黄启门下,难道要得罪干净不成?   沈氏:“这不是上门道歉来了,还是林夫人有更好的解决之法,说与我听听。” 第102章 萧阳来人   林夫人张了张嘴, 掩饰般地喝了口茶水。   她明白林家不占理,可是自古以来,提亲多是男方提。哪怕是女方家先有意, 那最后这亲事也得男方家赶着些,然后女方这边再顺水推舟地应下。   可沈氏这般,让林夫人怎好意思说出口,她心里不免有几分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燕明泽还想娶黄芷心不成?   他都占了女儿的便宜, 还想不负责不认账, 那可不行。   林夫人道:“燕国公夫人有所不知, 我这女儿养在家中, 不常出门, 心性简单单纯, 稍微一两句话都能被人耍得团团转。本来也准备为她议亲来着, 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的确是我教导无方。   但说这些也晚了, 事已至此, 咱们得想法子把这事儿解决了不是。毓婉昨儿半夜自尽了, 好险不险给救了回来,这会儿还昏迷着。你也是做母亲的, 自然知道做母亲的难处,这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我怎舍得让她受苦?”   沈氏瞥了眼林夫人, 当初明玉和林褚议亲,就不了了之, 后来林家不声不响地就跟刘家定了亲, 她当时还有些气愤, 现在倒觉得这亲事没做成,简直是顶顶的好。   这样的婆婆,嫁过来也是受罪,那林褚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的,听他母亲话得很。   “林夫人,你这话也对,不过哪个姑娘不是自己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家中别的儿女就不管了吗。说实话,我若有这样的儿女,定会给他逐出家门,省着出来丢人现眼。”   林夫人脸色更难看了,沈氏这样说,和指着她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她语气冷硬了两份,“燕国公夫人,做错事的是燕国公府的公子,我女儿心性单纯,被骗了还成了我们的不是了。我话也放在这儿,这燕明泽可是亲口许诺过,说要娶毓婉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拿我们寻开心!”   沈氏笑道:“林夫人,你的女儿,当真是像你多一些。前阵子梨花宴,我寻思你们母女也在场来着,还是说林家专觉得别人家饭好吃,什么味道都想尝两口。”   “你们想把女儿嫁给燕明泽,那去找燕明泽,和我说作什么。我怎知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你觉得你女儿心性单纯,我倒觉得这些话像是编的。”   林夫人捂着胸口,“我骗你做什么,你别欺人太甚!”   沈氏:“欺人太甚?试问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盯着别人家要议亲的公子,再说了,令爱和黄家小娘子关系亲近吗,她去和燕明泽私会又是怎么回事儿,这就是林夫人口中所说的心性单纯,受人蒙蔽吗。令爱若是纯善,那天底下都是好人了。”   “燕明泽做出这种祸事来,是我教导无方,这个我认,但林夫人也别摆出一副受欺负的样子来。你女儿想嫁过来,先学学什么叫有求于人,求人办事究竟是什么个态度。”沈氏拂了拂袖子,“赔罪礼我就放下了,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沈氏带着丫鬟离开尚书府,林夫人捂着心口,哎呦哎呦地喊了好几声。   这不是欺人太甚是什么,还指责她教女无方,沈氏是什么人,用得着她指责吗。   这样的人性子拔尖儿、好胜,一张嘴厉害得很呐,女儿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   这可怎么办呐。   林夫人想要不就这么算了,可是日后怎么办?当这件事儿没发生过,可林夫人更怕以后议着亲,黄家人过来说女儿和燕明泽有过私情。   真等那个时候名声就毁了……   林夫人本来还想拿捏住沈氏,让她看看是自家的儿子做错了事,好好道个歉,再提求娶的事,可沈氏根本就油盐不进。给台阶都不下,给脸不要的。   她就一点都不在意燕国公府的名声吗。   林夫人这会儿也恼火了起来,林毓婉为什么就这么蠢呐,连商量都不跟她商量,但现在计较这些也没用,只能等过几日去燕国公府一趟。   沈氏这便回了燕国公府。   书院那边已经告了假,燕明泽估计这辈子都不再回去了。   至于以后的事儿,沈氏也说不准。出了这等事儿,老夫人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但燕国公这人向来拎不清,他一直觉得这个儿子是最出息的一个,以后能光宗耀祖。可这性子,不给燕国公府惹祸就是佛祖保佑了。   要说是跟孟小娘学的,但孟小娘向来蠢得很,而燕明泽胆子极大,且为人阴损,做事根本不计后果。   沈氏根本不敢想若是端午那日,黄家小娘子没发现,等日后再发现会怎么办。   黄家估计会把燕国公府的房顶给掀了,估计还会被参一本。   幸好还没定亲。   燕明荞一直在家里等着,见沈氏回来了,送上温茶。   沈氏在林府连杯茶都没有喝,如今正口渴得厉害,喝完茶她对女儿道:“林家想把林毓婉嫁过来。”   燕明荞诧异道:“把林毓婉嫁过来,那怎么和黄家交代?”   燕明荞这回不明白了,看林黄两家关系还不错,林家这是要和黄家一刀两断?不过细想想,林毓婉是姑娘家,虽然德行有亏,但出了这种事儿,只有吃亏的份。若是不嫁给燕明泽,她还能嫁给谁。低嫁估计不甘心,出家为尼送回老家……这两个法子估计林家舍不得。   所以只有嫁给燕明泽一条路了。   但让这样的人嫁进燕国公府,府上还有安宁之日吗。   说实话,在沈氏心里,虽然林毓婉做得不对,但燕明泽占了人家便宜,也该负责。   燕明荞说道:“三哥做了这种事,实在不该再为燕国公府的子孙。况且,他也说了,他心仪林小娘子,不满意母亲为他安排的婚事,那日后谈婚姻嫁娶也是他自己的事儿,估计不用再让母亲费心了。”   燕明荞现在的感觉就像天上突然打了雷,突然下大雨,下大雪,下冰雹子。   不过这雷已落下,若不理会,放之任之,以后真的会把燕国公府给劈了的。   两个走投无路的人,互把对方当作救命稻草,而写信去萧阳还得半个多月,也不知道祖母怎么说。   燕明荞拍了拍沈氏的手,说道:“母亲放心吧,祖母是最明事理的,这件事一定能妥当处理的。”   沈氏点了点头。   而后,二房的章辛媛挺着肚子过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氏简单说了两句,但也没深说,“你还有孕,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章辛媛明白,这不是自己能管的事,而且事关燕国公府的声誉,她自然不会往外说,哪怕是娘家都说不得。   “母亲,若是有用得着儿媳的地方,一定要直说,我这肚子,府医说胎像很稳,不妨事的。”   沈氏点了点头,“嗯,不用太操心,没什么大事。”   章辛媛心道,这怎么就不是大事了,不过,这也是婆婆安慰人的话罢了。   她觉得婆婆对这些庶子一向宽容,怎么燕明泽就养成这样的性子?不过人都这样,永远都是不知足的,燕明泽在几个兄弟中功课最好,就想要更好。   像燕明烨那种傻乐傻乐的人少,不知足、想要更多的人多,但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下玩儿完了。   章辛媛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总之燕明泽应该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这几日,每日有人给燕明泽送饭,院里的丫鬟全给换了,都是三十多岁的嬷嬷。燕明泽开始还着急,后来慢慢就不急了。他就一个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急也没用,不如想想该怎么应对。   无论如何,他明年都会去参加会试,这个没法改变。只要他会试考中了,就有翻身的可能。   父亲最看重他们的功课,只要考中,有岳家帮衬,肯定能起来。他应该会娶林毓婉,林家其实也不错。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得罪了老师,只能等他能出去了,再登门道歉。   而林家估计没有别的选择,林毓婉是林尚书和林夫人的亲生女儿,他们总不会希望女儿日子过得太差。   只能嫁给自己。   燕国公府的路走不通,不过燕国公府本来就在走下坡路了,走不通也没什么。   *   燕明荞这几日没出门,顾绵写信来问,问她是不是把兔子给忘了,她便收拾了一番,去顾家看兔子了。   一直不出门也不行,二嫂有孕,四姐姐要准备嫁衣,要是一直闭门不出,外人还得以为燕国公府出了什么事,她出门转转也好。   初十这日,燕明荞去了太傅府。   外人尚且不知燕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就连顾绵也只是问,“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出门。”   燕明荞解释道:“我端午那日去看了看以前教过我的先生,然后就被抓住考问功课了。哎……先生说我这两年有些懈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读的书肯定都得忘掉。所以我就临时抱抱佛脚,在家安心看了几日书,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在脑子里过过,尽量捡起来,当初也是用过功的,总不能真给忘了吧。”   这话自然是假的,她这几年一直没荒废过,傅先生的确考教她,还夸了她呢,结果就被黄小娘子拉过去抓奸了。   还好她反应快一点,不然这消息就传得哪儿都是了。   顾绵今日也不会来问她,为什么这几日没出门了。   顾绵道:“那你还挺厉害的,我现在真是一点儿书都不想看。哎嘿嘿,咱们去看兔子吧!你不知道,我三哥放假回来这两日把兔子窝重新收拾了一遍,它现在住的地方呀,我都想进去住两天。”   燕明荞笑着道:“有这么好吗!”   “那当然了,我母亲还说要给这个兔子娶个媳妇,省着它一只孤孤单单的。”   这个燕明荞还真查过,兔子生小兔子可快了,要是舍不得做成麻辣兔头,那太傅府肯定一堆兔子,到时候哪个院子都有。   燕明荞把这个说给顾绵听,顾绵惊道:“那还是算了吧,太多了养不过来,把它的孩子吃了,就好像在吃我的晚辈一样,算了算了。”   今日顾言在书院,顾绵直接带燕明荞过去的。   放兔子那一角已经大变样了,笼子不见了,兔子在待在细竹子围的栅栏里。   说栅栏也不对,燕明荞对这个很熟悉,因为特别像她和顾绵玩的搭房子,不过她们是假的,这个是真的小房子。   里面种了花花草草,还有小白菜,这样兔子每日都能吃新鲜的,跟二姐姐说过的自助餐差不多,醒了就能吃。   地上铺着苔藓,还有石头堆的小假山,假山旁边是兔子的小房子,竟然坐北朝南,还有一扇开着的小窗户。   看着是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家,也是用木头搭的,估计是怕漏雨,外面还有一个大一点的棚子,晴天就可以睡在外面。   燕明荞往旁边看去,旁边还有一条小水流,上面架着风车,水流推动风车,流水源源不断,兔子渴了就能喝水。   这也太好看了吧。   这哪里还是兔子,简直是兔子公主。   燕明荞由衷道:“你兄长可真厉害,不愧是你兄长。”   顾绵这般也被夸了,高兴地直笑,“那是自然了,我兄长不仅读书厉害,还有趣呢。你看这兔子多自在,就是不关笼子里,它也不跑。”   燕明荞心想,要她是兔子,她也不跑。   燕明荞:“不过我还是要送白菜萝卜过来,你看它,不会挖萝卜也不会洗,不然到时候吃一口泥。”   “行,它吃得可多了。”   顾绵把兔子抱出来,跟着俩人玩了会儿,燕明荞的心情好了许多,这几日被琐事缠身了,没跟兔子相处得自在。   而且,只要揉一揉兔子身上的白毛,心中的郁闷就一扫而空,真是比吃好吃的还管用。   等她回去给兔子做两身衣裳,夏天穿不了,可以秋天冬天穿,省着冷呀。不然养兔子光让顾绵、顾言管着,她什么都不做,送菜也不过是随口吩咐一声的事。   总得为兔子做点什么。   跟着玩了会儿兔子,又和顾绵的新娃娃见了面,中午燕明荞就在太傅府用的饭。   吃过饭,待了一会儿才回国公府,萧阳那边一直没有回信,就只能这么一直等着。   林家来过一次,但沈氏不松口,也没办法。   燕明泽这边还得禀告老夫人才能处置,这会儿自然不可能让林毓婉嫁进来。   再说林毓婉今年十四,出嫁也得等明年。   林家这回倒是姿态谦和,好言好语。   说什么两个孩子的事,由着他们去吧云云,但沈氏没听,只说这种大事必须让老夫人知晓,到时如何,全看老夫人的意思。   燕明荞估计,等到下旬,祖母那边就能收到信了,其实她和母亲该跟过去一人。不过,二嫂有孕,府中的事也需要有人处理,沈氏要给两家赔罪,况且这些年都是燕明荞在打理,只能等着消息。   其实她也不太担心,毕竟父亲也得听祖母的话。   等回信的这些日子,燕明荞偶尔出门,可然而一直等到月底,都没有收到萧阳回信。燕明荞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等到六月上旬,十三那日,天气正热的时候,门房小厮去和沈氏禀告,说在城门看见萧阳燕家的马车了,好像是老夫人回来了。   沈氏心里一惊,婆婆都六十多了,哪儿禁得住这般奔波,她理了理衣裳,然后带着府上的大大小小赶紧去门口等着。等了有一刻钟多,马车吱悠悠地在燕国公府门口停下。   先下来的是宁氏身边的丫鬟,紧接着于氏从马车上下来了。   宁氏并没有过来,让儿媳和贴身丫鬟过来,完全代表她的意思。   于氏冲沈氏喊了声嫂子,“我来看看,咱们先进去说话。”   于氏借口临近会试,准备过来看看宅子,好给儿子们找一个住处。毕竟他们和燕国公府已是两家人,偶尔过来小住几日合适,但是长久住下去自然是不成的,日后两个儿子真能考中,在京为官,不可能一直住在燕国公府里。   不过这也只是个幌子,于氏还是为了燕明泽的事来。   传话为主,找宅子为次。   沈氏让府上的妾室小娘子们都散了,带着于氏去了正院,燕明荞给奉了茶,端了点心,便悄悄退了下去。   屋里只有妯娌和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于氏说道:“大嫂,母亲本来打算亲自来的,但年纪实在大了,经不住奔波劳累,就由我过来了。”   沈氏有些愧疚,“都是我教子无方,才酿出这种祸事,还要让母亲操心。”   宁氏一大把年纪。虽说身体还算硬朗康健,可这么远的路颠簸过来,肯定难受得很。真要过来了,就是沈氏这个儿媳做得不妥当。   于氏道:“大嫂,你快别说这些,我知道你的难处,母亲自然也是知道的,我过来不过是传个话,其余的事儿还得劳你操劳才是。”   “母亲说,把燕明泽先分出去,逐出府说出去还是难听了些,不过这回分家不必等以后,更不用按照规矩,只给一间宅子,一个庄子,一千两银子,够他日后过日子就够了,也算燕国公府仁至义尽。”   沈氏皱了皱眉,“弟妹,我倒不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他留,可是从前给过好几次机会,他都不知悔改,等分家再做了错事,日后会连累燕国公府的,那可是后悔都没地方说去。母亲心软,我可不。”   于氏明白,她道:“嫂子放心,母亲还说了,请德高望重的人作证,让燕明泽写封告知书,日后他所作所为,都与燕国公府无关。哪怕再搭一些银子,这样也是值得的,不然弄得太难看,府上也没脸面。你也想想明荞他们,有一个被逐出去的兄长,议亲也吃亏不是。”   这些已是宁氏坚持之后的结果了。   当初收到来信时,宁氏震怒,还差点气病了,可燕国公偏偏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伤大雅的事,给两家道了歉,把林毓婉娶了,和尚书府做姻亲也是不错的。   又没议亲,娶谁不是娶。   可哪里是明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的,那黄家在盛京城颇有人脉,燕国公府本来就空有银子、无权无势,真把人得罪干净了,以后府上子弟还去不去松山书院读书了。   但好歹也是燕国公府的孙子,长到这么大也不容易。宁氏稍微让步,反正燕国公不点头也不行。若是真心疼这个儿子,大不了跟他一起出去另过。   而且燕国公尚在孝期,也没法儿回京,所以于氏才来,顺便再看一看宅子。   沈氏明白,老夫人这么做,已经是顾着燕国公府了,就看燕明泽愿不愿意写告知书,若是不愿意,那就直接逐出府,什么也得不到。   她点了点头,“嗯,我知母亲辛苦,弟妹跋山涉水来盛京一趟,累得很,先去歇歇,一会儿吃个饭,再好好休息休息。下午和燕明泽说这事的时候,还请弟妹过去一趟。”   省着燕明泽不信。   至于请来做见证的人选,沈氏心里已有人选,她属意傅先生。傅先生是老国公的朋友,他年纪大,且德高望重,他来最合适不过。但傅仲宴年纪已经很大了,为以防万一,还得再请个人来,年轻些的。   这个人沈氏要好好琢磨琢磨,要年纪小、权势重,和燕国公府关系亲近,这个人不太好找。   于氏没有休息太久,吃过饭,睡了一觉,等下午的时候就跟着沈氏去了燕明泽的院子。   燕明泽没被关在柴房,这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看起来很干净,就是瘦了些,手旁还放着书本,比起那日被捉回来狼狈不堪,现在很像个世家公子。   沈氏直说道:“你婶母特地从萧阳回来,就是为了你的事。我们商量过,打算分家,你先单分出去,给你一间宅子一个庄子,外加一些银子,不过你要写封告知书。”   燕明泽问:“什么告知书?”   沈氏:“说你日后所作所为,都与燕国公府无关,你这般有主意,我也是怕了。” 第103章 分家   因为两人是下午过来的, 屋里有些阴暗,可能是下人照顾不周,屋里连盏烛灯都没有, 但到如今,燕明泽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他没有立刻点头,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沈氏说道:“你也别怪我心狠,从前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你这般弃燕国公府于不顾, 回回还要我去给你收拾烂摊子, 恐怕明月和你小娘以前的下场, 就是燕国公府的明日。”   于氏也劝道:“这也是为你好, 日后海阔凭鱼跃, 天高任鸟飞, 你想怎么都行。这燕国公府把你养大成人也不容易, 你也该记着点府上的好才是, 这还给你宅子庄子银子, 外人看也好看, 对你也好不是, 你说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燕明泽愿意吗?他自然不愿意,他明白自己能进松山书院读书、能衣食不愁, 不是因为他功课好,而是因为他是燕国公府的子弟。   倘若失去这个身份, 林家会把女儿嫁给他吗, 可能吧,这样总比被赶出去强。他在想这事是否还有转换的余地, 可婶母都来了, 就说明父亲什么都没有帮到, 与其苦苦哀求被沈氏于氏看不起,还不如趁机商议加大筹码。   燕明泽平静说道:“我可以写下告知书,但我要娶林家小娘子,一千两银子不够,我要五千两。”   说实话,五千两银子对现在的燕国公府来说并不多。当初许静姝去兆州,单沈氏自己就给了五千两,明荞那边估计还塞了银子,而且孟小娘的钱全留给了燕明月和燕明芸,燕明泽手里就算有银子,那也不多。   可如今的银子多是女儿赚来的,不是给燕明泽造的,沈氏不想答应。   沈氏心疼女儿,她道:“五千两不行,宅子和庄子加起来就得一万多两了,我给你两千两银子,若是不愿意,大可不写这告知书,你日后就在这院子里待着,咱们谁也不妨碍谁。”   谈价钱也得有资本,燕明泽现在还有什么。   燕明泽道:“还有我院子里的东西,我要全部带走。”   最贵的是书册,这些若是不带走,以后还得再买。而且这些年下来,燕国公也给过他不少东西,加上逢年过节老夫人他们赏的,十七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燕明泽要出府另过,以后需要精打细算,自然什么都得用得上。   而林家那边,不知道他出府的缘由,只要沈氏不说,这件事就能藏一辈子。   再说了,此事也有林毓婉的过错,她总不能勾引了人,最后又嫌弃他为了娶她犯错,被单独分出府吧。   林毓婉当初说的不是很好听吗,说心仪于他,怎么都好,不在乎别的,只是他这个人。哪怕他最后娶了黄芷心,有他那些话,她此生也无憾了。   如今他要娶她,不是正如了她的愿吗,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娶林毓婉估计不会太张扬,但也得有长辈操持,不然林家不太好交代。   沈氏点头应允,“好。”   这些东西,就算燕明泽不带走,他们也不会用的,留着做什么,孟小娘都没了,给谁做念想?   燕明泽没有要说的了,“多谢母亲替我操劳。”   沈氏替他操劳的多了,但担不起他这句谢。   于氏打了个圆场,说道:“一家人说这些话的确伤情分,不过这事儿也有你的不是,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日后你千万别心存记恨。总之,你母亲、祖母都为这事担惊受怕了好几日,日后出府,也该吸取教训,谨言慎行。   等成亲之后好好过日子,你老师那边终究是你的不是,到时候好好赔个不是吧。”   燕明泽点了点头:“谨记婶母教诲。”   沈氏心道,他这些话应得比谁都快,可最后全都不理不顾。什么都记着,可全然不放心上。   沈氏:“等明日我会请傅先生进府,做个见证,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未分家之前就别出府了。”   另一个人沈氏还没想好,其实请镇北侯过来合适,不过镇北侯府和燕国公府是姻亲,再说镇北侯如今在西北,尚未回来,远水救不了近火,想请都请不到。而太妃年纪也大了,沈氏只把这事写信,让太妃知道,就别跑一趟了。   傅先生那边吃过饭去问的时候,说他心里有个人选,是沈元景。   自从沈元景回盛京之后,沈氏也就跟他见过一面,那会老公爷还在世,他和沈家老爷子登府给老夫人老公爷道谢,感谢两位老人这么多年的看顾之情。后来觉得他身份特殊,燕国公府也不好高攀,但他能过来帮个忙,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年纪小,未来权势大,除非燕明泽造反当皇帝去,不过等到那个时候,燕国公府也不用依靠沈元景了,早就没好下场了。   不过以他这种心性,当个正经官都够呛,也不是沈氏瞧不起他。   沈氏决定就按照傅先生的意思,请沈元景过来,早点把这个家给分了,省的到时候夜长梦多又出变故。   跟燕明泽说完这些话,沈氏和于氏,就回了正院。   燕明泽没想到,还会找人做见证,估计告知书还会放到那些人手里,这就有些难办了。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国公府,他在家中已经待了一个月了,再待下去,功课都要荒废掉。   老师那边趁早去一趟,黄启是个体面人,既然母亲已经去过,想必不会太过为难他。   沈氏打算明日约见一下林夫人,商量商量这两人的亲事。既然答应了燕明泽让他娶林毓婉,而林家也有这个意思,那趁早把这事儿定下来。   把燕明泽分出去,日后和燕国公府无关,也算给黄家一个交代。   沈氏现在倒不觉得林家是看中燕国公府,毕竟燕明泽把燕国公府已经得罪干净了,林毓婉要真嫁到燕国公府来,沈氏都那般说她了,林毓婉脸皮是有多厚还能同住一个屋檐下。   嫁过来能有什么好日子,还不如夫妻俩出府另过。   这是实话。   于氏过来一趟,把事情解决了,沈氏心里畅快得很,仿佛移走了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   她对于氏说道:“宅子倒是不急着看,等明栩他们进京考试再说,到时候若不想住在国公府,也有住处的,等那时再慢慢找合心的宅子也不迟。”   于氏从善如流道:“也好。”   妯娌两人许久不见,也没怎么一块儿过日子过,关系倒还算亲近,有一句话叫做远香近臭,也是这个道理。   如今一块儿走着说说话,夫君都不在,也乐得自在。年纪都不小了,很多事能看开就看开,不然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沈氏会说燕国公拎不清,于氏就附和几句,说说这家骂骂那家,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燕明荞没过问过,不过母亲让她准备两千两银子,选一个宅子、一座庄子,她就明白这事已经定下了,而燕明泽也已同意。   如今她管家,自然清楚燕国公府有多少家底,说实话,七年前大姐姐出嫁时,府上还没这么多银子,陪嫁都比这个多。   燕明荞想,如果能安安分分,等到分府分家那日,燕明泽拿到的远不止这些。   这就是他费尽心机,想求的结果。   这可能就和做生意一样,谋划算计,一步赢一步输,落下就是万丈深渊,他最得意的时候就是刚和黄家议亲那会吧,林毓婉还上赶着贴过去,觉得往上有黄家、林家两家的扶持,日后在朝中肯定如鱼得水兴许就能一步登天了。   可算计也不能害人,他害过多少人了,但凡不那么贪心,只要黄芷心一个,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燕明荞觉得,自己也该反省,她现在银子多了,做生意都不管不顾的,可不能这样,以后摔了跟头都不知道疼的。   宅子、庄子燕明荞是细心选、大差不差的,庄子有二百来亩来亩,宅子位置不错,但离燕国公府很远。   燕国公府在城南,给燕明泽的宅子在城东,是她和母亲最不常去的地方。   这差不多是燕明泽在府上的最后一件事,也该尽善尽美才是。都要离开国公府了,燕明荞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给他使绊子,赶紧送走才是正道。   燕明泽院子的嬷嬷还有他的小厮跟着一块儿把东西收拾了收拾,东西不少,一天还收拾不完。   等明日分家之后,就一块儿运出府。   而沈氏上午去了林家一趟,跟林夫人商议亲事。   燕明泽被关了一个月,林毓婉也一样,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林家不敢把人放出来。   林夫人还去过黄家,但黄夫人不想见她,她连人都没见到。   如今沈氏再去,林夫人可不敢给沈氏脸色看,更不敢奉冷茶。她好声好气,茶水点心都备好了,问沈氏有什么打算?   这登府肯定是为了亲事,不然还能为了什么。   沈氏说道:“两个孩子闹到如今这地步,不成亲也说不过去了。不过,燕明泽是庶子,又做出了这等丑事,我禀告了老夫人,今日下午就给他分出府去。日后你女儿嫁过来,两人也出府另过,不必晨昏定行,每日来向我请安。”   林夫人不可置信道:“分出去,这燕国公府如今就要分家了吗?”   沈氏有些不耐道:“我说的话,林夫人刚才没听明白吗?是今日下午给他分出府去,哪里是燕国公府要分家。”   林夫人又疑惑了,分家可怎么分,要分些什么呀。   “你这……我女儿要嫁过去,就分家了,这不妥吧?那分给燕明泽什么呢,你们这做事也……哎……”   沈氏道:“分家乃燕国公府的家事,就不劳林夫人过问了,今日过来,在分家之前把这些事和你说清楚,是省着林家到时候说燕国公府骗婚。”   具体怎么分自然不可能告诉林家,毕竟尚在议亲,还未定亲,连亲家都算不上。就算定亲了,那也该不着林家管。   不过看她对燕明泽的态度,估计也能猜出来,燕明泽出府令过,分不了多少东西。   林夫人的确看出来了,她有些犹豫,这亲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没了燕国公府,这燕明泽还有什么好的?不过他功课还不错,在同龄人之中是为佼佼,日后入朝为官,估计也比燕国公府的大公子他们混得更如鱼得水些。   只不过没有银子,女儿嫁过去不纯纯受苦吗?   可不嫁给燕明泽,又能嫁给谁呢,估计到时候给说亲的,连燕明泽都比不上。   等燕明泽会试中了,那燕国公府还不回心转意。   林夫人说道:“还是国公夫人考虑得周到,亲事自然是要做的,只是这定亲宴什么的……该有的得有对不对。”   沈氏皱着眉道:“林夫人,都发生这种事了,我劝你还是低调行事,省得到时候让外人看了笑话。”   定亲宴,是真不怕黄家来人把亲事搅和了。   还定亲宴。   林夫人被噎了一下,她扯了扯嘴巴,但这回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亲事就这么口头定下来了,过几日再合八字,虽然燕明泽分出府去,但这些事还是该沈氏操持。   不过,一切从简,低调行事。毕竟两人做了丑事,不能太光明正大。林毓婉是明年开春生辰,到时候及笄了就出嫁。不过,离明年还有大半年,期间发生什么事儿,沈氏也不知道。   这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林毓婉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什么盼头。   细心谋划来的亲事,她满意了吗。   去过林府,沈氏就回了国公府,在越朝,大事向来是赶着上午办,除了算过吉时的事,像定亲、乔迁以及出门拜访,多是趁着上午。   而燕明泽分出府另过,就定在了下午,申时过半,天气没那么热的时辰。   傅仲宴和沈元景一块儿来的,燕明荞去门口接的人。   上次见傅仲宴是端午那日,见沈元景是四月份,和嘉元郡主她们一块儿登山时。   沈元景下马车后扶着傅仲宴,燕明荞走过去扶着另一边,“今日辛苦老师和沈公子跑一趟,家事还要劳烦老师,实在惭愧。”   沈元景没说话,傅仲宴道:“谁家没有点俗事,我和你祖父是朋友,又是你的老师,合该过来一趟。”   沈元景微低下头,看着燕明荞那边微微荡漾的裙摆,“明荞妹妹,当初我在燕国公府借助过一段时间,得祖父祖母他们照料,如此恩情不能不报,还请你不必挂怀。”   燕明荞轻轻点了一下头,又道:“也请……元景哥哥不必再挂心这些事了。”   燕明荞把人送到堂厅,然后去准备笔墨和印泥,她自己准备放心些,告知书需要燕明泽自己写,还得亲眼看着他写才行。若不亲眼看着,燕明荞也怕像话本子里一样,放着放着,上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屋中有沈氏于氏,傅仲宴沈元景,以及燕明泽五人。   燕明荞换过茶水就出来了,安心等着里面完事,从端午那日到今天,也有一个多月了,这事终于要了结了。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能圆满就好。   入夏之后,燕明荞就穿着轻薄的细衫,夏风吹着,裙摆随风舞动。她望着远处萧阳的方向,跟祖父说道——祖父,燕国公府还有大哥二哥,四弟五弟他们,祖父你不必挂心。如今府上蒸蒸日上,让燕明泽出府另过,也是为国公府打算。   还请您保佑国公府,日后顺风顺水,无虑无忧。   燕明荞等了两刻钟,里面人出来了。   最先出来的是沈氏,把门打开,方便傅仲宴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孩子们长大,长辈老去,傅仲宴步履有些蹒跚,对沈氏道:“你不必送了,就让明荞送送我吧。”   沈氏想留傅先生饭,但傅仲宴拒绝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扶着傅先生的另一只手。三人慢悠悠地往外走,这让傅仲宴仿佛回到了当初在燕国公府教书的时候,他给小辈们启蒙,教明荞和沈元景读书。   那会儿,沈元景藏拙,每日不声不响,而明荞聪慧,读书根本不用人发愁。他那时教得痛快,腿脚也好使,只不过再也回不去了。   对沈元景藏拙一事,傅仲宴也理解,那么大一个孩子,想自保有什么错,再说后来沈元景也解释了,当时他是罪臣之后,不可能科考,与其表现得聪慧让所有人惋惜,还不如愚笨些,总之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不过傅仲宴如今知道,沈元景对安王府一家介怀甚多,尤其是安王妃,恨不得她替沈明珠死了,好换他母亲活过来。可是这般容易钻牛角尖,最后跟自己过不去。   人活一世,从前的日子就不好过,沈明珠已经死了,事情都过去了十几年,该放下才是。   日后不管是留在沈家还是回安王府,都好。   后头的丫鬟不远不近地跟着,沈氏不自觉轻轻叹了口气,告知书一式三份,她这儿一份,傅仲宴和沈元景那儿各一份,也算给国公府一个担保。   答应燕明泽的事儿,沈氏也做到了。宅子的房契,庄子的地契,以及两千两银票,到时候再去官府把户籍变了,燕明泽这就算正式脱离燕国公府了。   不用再担心什么,的确能让人松一口气。   燕明泽是最后出来的,外面太阳余晖洒满的月台,金灿灿的。   庭院中的树木,树叶上也是光辉满满。往前看,是燕明荞三人,正在往前走,他脚下,是熟悉且陌生的燕国公府,从前就是在这里准备家宴,给祖父祖母过生辰。   他心中有一丝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感觉像是无家可归了一样。   沈氏说道:“若今日搬不完,慢慢搬也可以。”   燕明泽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最后的体面还是该有的,他行了一礼,“今日有劳母亲了。”   沈氏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都把人逐出府去了,再说好话假惺惺的。   就这样吧。   燕明泽还是尽快收拾了一番,既然已经分家了,那他也不想留在燕国公府了。十几箱书册、一些摆设、还有自己曾用过的东西、存下的银子……拉了好几辆车才拉完。   城南到城东离得甚远,等燕明泽收拾完这些天已经天早已经黑透了。   “走吧。”跟他出府的只有一个小厮,跟了他四年,院子里的嬷嬷沈氏换过,自然不可能带出来。   只不过,踏出府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孟小娘来,想起燕明月,想起明芸,想起在锦华苑过的日子。   他对小厮说道:“你先等我一会儿,我有件东西忘了。”   燕明泽又跑回锦华苑,大夏天,弄得满头是汗,院子已经许久不住人,都荒废了,就留了两个看门的婆子,诧异地问他过来做什么。   他在里面转了一圈,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找到。   小娘早就不在了,燕明月嫁到了淳安侯府,明芸忘了幼时的事,自然不可能记着他这个兄长。   燕明泽:“没事,要走了,过来看看。”   燕明泽一走,可以说是了却是沈氏心头的一桩大事,不管他以后做什么,不必再担心忧心,更不用拉着一张脸去给各家赔不是,自然好。   而于氏过来这几天,也没想到事情解决地这么快,她打算过两日就回去,但被沈氏给留住了。   本来这么热的天来一趟就够遭罪的,还这个时候回去,那不是更遭罪,马车里又闷又热,沈氏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燕明荞也会照顾人,冰块、解渴的瓜果一应送去,若是想出门她也会陪着,总之不会没意思了去。   而且,如今最没意思的是燕明玉,得知燕明泽和逐出府差不太多之后,虽然没表现得太欢喜,但也是松了口气。   她一天到晚没事干,可以带着婶母逛逛盛京城,再走远些也行的。   而且燕明玉有银子,去哪儿都不愁。   这炎热的夏日,好像有了盼头,于氏有儿媳管家,的确不急着回去,便跟着两个侄女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等到六月中旬,下了一场雨,天气也就凉快了一个时辰,又热了起来。 第104章 六月底   六月份天气热得很, 于氏这几日也不想出门,就在府里待着。屋里摆着好几个冰盆,再有丫鬟在冰盆旁扇风, 凉快得很,比在外面晒着强。   她打算等天气稍一转凉就回去,越北上天气越凉爽,就算萧阳不用她做什么,她也不能老在盛京, 毕竟这是嫂嫂家, 她也想孙子孙女, 况且做儿媳的, 总得回去尽尽孝道。   但燕明荞出门了, 随着她长大, 尤其是来月事之后, 沈氏就屡次叮嘱她不能贪凉, 尤其是夏天, 不能吃冰的、不能吃西瓜、井水里捞出来的水果也不能多碰。   燕明荞听沈氏的话, 可夏天多热呀……   来月事那几日, 本来人就是好像在火炉中,为了肚子着想不吃就不吃了, 可月事走了还不吃,那和把人扔到火炉里有什么区别, 就跟穿着厚棉衣泡温泉一样, 别说她了,就是放个鸡蛋, 都能熟了。   燕明荞觉着, 只要不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吃, 那就不算吃。在院子里吃的话,偶尔宁湘她们会过来传话,被看见了不好,所以她都是带着东西去太傅府吃,然后吃完再回来。   玉芳斋如今把隔壁的铺子盘下来,有坐着的地方,客人就能坐下喝茶吃点心,夏天到了又有冰饮吃,加之后院景色也不错,往年玉芳斋尚且因为天热糕点不好放,生意不好,如今这两年的生意到了夏天倒是红红火火,一年到头都没有淡季。   逢年过节,尤其是中秋春节,生意更能好上好几倍。   燕明荞去太傅府的时候,顺路去玉芳斋,选几样冰品,先放在木饭盒里,然后再用棉被包上,这样化得慢些。门口这样买冰品的不在少数,燕明荞一个也不稀奇。   到了太傅府也不用通传,自有门房小厮领着她进去,不过虽然有棉被包着,但燕明荞还是怕不凉了不好吃,所以脚步极快。   身后是雪酥和晴日快步跟着,到了顾小娘子的院子,这才能松一口气。   燕明荞一手在头顶遮着太阳,另一只手提着裙摆,时不时还会扇扇风,到了门口,顾绵的丫鬟会打开门帘让她进去,然后再冲屋里喊一声,“姑娘,燕小娘子过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明荞明荞,你可来了!”   顾绵也提着裙摆出来,见人先是一笑,“下次咱们俩再见面,还写帖子作甚,干脆你就直接过来,然后呢,我见到你肯定会更加欢喜,更加高兴。”   从太傅府门口走到顾绵院子,也得一刻钟多,燕明荞头上出了些汗,嗓子都快冒烟儿了,她道:“我看你不是欢喜我,是欢喜冰品吧。”   顾绵狡辩道:“那可不是,若你来什么都不拿,我也欢喜,但单若冰品来,我就没这么欢喜了,你的冰品和别人的自然不一样,所以说,还是因为你。”   燕明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着说道:“那倒也是,我的更好吃。”   燕明荞是玉芳斋的东家,去吃冰品,不管是份量还是码的料,都比别人的足。   就拿果味冰沙来说,下面是一碗底冰沙,上面有山楂碎、葡萄干、菠萝蜜干芒果干的细丝、蜜瓜块、甜瓜块……能抵上冰层的两三层厚,抵上别人买的两三倍了。   这么一大碗,吃也是吃冰冰凉凉的水果多。   若是西瓜蜜瓜的甜味儿没有那么大,自有菠萝蜜干、芒果干儿这些弥补,清甜味十足。   这夏日不就是吃凉的,吃水果吗,甜甜的水蜜桃、葡萄、西瓜、蜜瓜……   吃起来可痛快了。   而这些独属于特别南边的水果,全是从顾言那儿弄来的。燕明荞后来想,这门生意估计就是顾言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毕竟后来别的人家看见玉芳斋的冰品都想争相模仿,可是,仿得了形,却仿不了内在。就像这些南方的果干,甜滋滋的,又是独属于水果的清甜,和腌出来的蜜饯是不一样的,也就燕明荞能弄到,而少了这些,冰品的味道自然下了一层。   这些冰品也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吃得起自然也不差银子,想要更好的味道,玉芳斋就慢慢屹立不倒了。   开了六年多,俨然是老字号了。   这两年还会买别的铺子的方子,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旁边有点心铺子的话,肯定不利于玉芳斋做生意,如今天南地北算上,分店都七八个了,生意是越做越大。   燕明荞自己就做生意,她自然不会可着一家做。但是盛京市面上除了茶包和点心铺子有卖果干儿的,其他地方根本没有,几乎全被她包了,而燕明荞也没和那边商量过,估计是顾言特地行了个方便。   不过燕明荞要的多,又是长期的顾客,行个方便自然也方便顾言。进货多且稳的主顾,自然比小生意值得做。   至于会不会诧异顾言一个太傅府的公子,竟然会做生意赚银子,诧异肯定是有的,但做生意赚钱,谁都能赚钱呀。   如果是顾言做,对燕明荞来说,还是一件好事。   不过若那边真是顾言,燕明荞这做生意,早该瞒不住了。一来顾绵也知道,而当初中秋出去逛灯会的时候,她和顾言喝过一次茶,那个茶馆就是烤肉铺子后改的,也是她的生意。   兴许顾言比顾绵还要早知道。   知道也无妨,她也是正经做生意,怕甚。   进了屋子,燕明荞让雪酥把木饭盒放下,先把外面的那层棉被拆开,打开一看,里面堆得满满的。   饭盒总共上下两层,上面一层先是一碗小冰汤圆,上面淋了一大勺红糖汁,又撒了桂花蜜、花生碎,还有一大把山核桃仁。   这个搭配是燕明荞喜欢的,山核桃仁儿是咸甜口儿的,先炒出来,然后捣成细细的小块,要看得见,她觉得比花生碎好吃,吃起来呢特别酥脆。不过这个小料是也是里面最贵的,因为山核桃比普通的核桃要小,更不好剥,做法也难,而且咸口吃起来不容易腻,虽然贵,但喜欢吃的人不少。   第一层有三个小碗,剩下是两碗冰淇淋,是用牛奶、冰、奶油、水果做成的。   师傅们刚做出来的样子有点像砌墙用的青砖,看着还硬邦邦的,但往外放一会儿就能用勺子挖开。玉方斋的点心师傅手法极好,能挖成一个一个的球形,一个碗里有五个球,用西瓜碎做点缀,但再往上就不行了,容易弄脏饭盒的盖子。   下面两个大碗,一碗放着水果冰沙,上面码着整整齐齐的小料。另一碗是冰镇过的双皮奶,双皮奶上面是分了两半,划江而治,一边全是绵绵密密的红豆,另一边是葡萄干和山核桃仁。   碗旁还放了些冰块儿,冒着丝丝凉气,从玉芳斋到太傅府,是一点都没化 。   顾绵忍不住凑近了一点,哇了一声,“好凉好凉!”   燕明荞道:“看着好好吃呀,不过,虽然到你这儿来,但咱们还是不能多吃。我母亲说了,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咱们呢,给伯母和大嫂送过去一点儿,剩下的咱们俩吃,行不行?”   给顾绵的母亲和嫂子送去,顾绵自然愿意,两人留了冰沙、冰汤圆和一份冰淇淋,对坐着一人一口一人一口地挖着吃。   燕明荞道了声舒服,“这回是真舒服了,这是从出府到现在,最舒服的时候。你是不知道,我已经有五六天没吃了,我母亲总是盯着我,身边的丫鬟也劝,说——‘姑娘,姑娘吃这个不好!’   可我热呀,她们就说,‘忍一忍,等到傍晚就不热了’。可到了傍晚还是热,她们又说,‘姑娘,再忍忍,等睡着就不热了’。”   顾绵一边吃一边笑,“那也是真能忍。”   燕明荞叹了口气,“现在,连扇子扇出来的风都是暖和的,就好像在小厨房烧火。”   两人还真烧过火,自己埋地瓜吃,只不过手法不好,地瓜都被烤黑了。   热气腾腾的,可不就是烧火。   顾绵一边吃一边说,“这阵子是太热了,我看都没有小娘子愿意出门了,去哪儿都热,哪怕是去砚见湖,那儿的风也是热的。”   家中至少是有冰的,还能凉快些。   燕明荞道:“书上说越往北,夏天越凉快,但现在想往北,路上都得变成人干。”   她半勺冰沙半勺小料,吃到嘴里之后,先含一含,等凉快之后,再连着冰沙瓜果小料一起嚼,嘎吱嘎吱的。   顾绵道:“还是你比较惨,还要来月事,这天多热啊。”   她可是听燕明荞说过来月事有多难受,现在又热又难受。   燕明荞算算日子,还有半个月吧,她道:“不过你也跑不了,你……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形容不出来。   两人吃这些冰品吃了两刻钟,赶在化前将将吃完,顾绵摸了摸肚子,这会儿肚子又冰又涨,估计连中午饭都不想吃。   一入夏,谁的胃口都不好,两人都瘦了点儿,燕明荞脸尖尖的,腰肢更细了。   前几年这个时候,燕明荞就吃凉拌菜,今年凉拌菜也吃厌了,更是不知道吃什么。   中午,对着这一桌热菜,两人没什么胃口,草草对付了几口,就让丫鬟把饭菜撤了下去。   大中午的太阳正大,不宜回府,燕明荞就在太傅府休息了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晒了才回去。   回去之后,燕明荞就在屋里待着,等到晚上,小厨房的厨娘端上来了一碗凉皮,一大盆油辣串串。   这凉皮儿就是燕明玉以前吃过的凉皮儿,概因来到这儿之后,厨子手艺都极好,珍海味的吃惯了,夏天虽然炎热,但好吃的也不少,有冰在,火锅燕明玉都吃得下,所以一时间就想不起来还有凉皮儿这样清热解暑的东西。   今年想起来了,让厨娘试着做了做,也做成了。   方子给妹妹这边送一份,再给萧阳祖母那边送一份,大家都能吃。   这东西在盛京还真没人吃,因老百姓米面还吃不起呢,哪会用面特地做面皮儿吃。   做面皮要先洗面,具体是厨娘做出来的,燕明玉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做的。   不过洗面出来的面汤能做面皮,洗出来的面筋还能拌在里面,颇有嚼劲,有点像冬日吃的冻豆腐,再拌上黄瓜丝儿,淋上麻酱、香醋、辣椒油,清热解暑得很,没有大鱼大肉那么油腻,一顿吃一碗,不觉得多热。   而串串就是冷锅串串,串串事先串好煮好,而料汁则是用冰块冰过的。再把串串放到里面去,泡上一个多时辰,自然又入味又清爽。   燕明荞光看着这些就觉得口里生津,想吃极了,她对雪酥道:“让小厨房再做一份送婶母院子去,你们带着这些,我去正院跟母亲一块儿吃。”   大夏天最是炎热,谁都懒得跑。   于氏这几日都是自己吃饭,而沈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因为了却一桩烦心事,整个人都松下来,胃口不太好,晚上很少用饭。   见燕明荞过来,这才让小厨房准备饭食,燕明荞说道:“不用准备,女儿带了饭,二姐姐送来的,母亲,你看这些想不想吃!”   沈氏瞥了一眼,见那些串串都浸在红油汤里,而凉皮儿看着也是油辣油辣的,不由说道:“你们姐妹俩,好的不学,坏的就一块儿学。这个天气你光吃凉的,嘴上舒服了,等晚上就知道肚子难受了。”   燕明荞说道:“母亲呀,我和二姐姐跟你讲胃口,你非和我们讲肚子,咱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您这不是对牛弹琴吗。”   沈氏被气得一笑,“谁让你们不听话,明玉我管不到,还不能管你吗。”   燕明荞说道:“您管我成啊,可是母亲,那我问您,是每天饿肚子对身体好呢,还是吃些东西对身体好呢?您说说这黄瓜都是黄瓜,这油都是油,芝麻也是芝麻,辣椒也是辣椒,怎么加到一块儿做成热菜就是好菜,做成这些就对身子不好呢?您这是对它们有偏见。”   “它们做成了好吃的,您不尝就算了,还就说这些不好吃,就是窦娥来了都得喊冤。”   沈氏笑了一下,点了点燕明荞光洁的额头,“歪理。”   燕明荞:“那您尝尝,尝过再说嘛,要还是不好吃,那我们挨骂也不冤。女儿我看着这些吃的过来,一路早就想吃了,您说我都说多长时间了,好歹尝一尝呗。”   这女儿使着花样让她多吃几口,沈氏怎么可能不吃,再说她中午饭就没有用多,现在身上是有点轻飘飘的,“行行,坐下吃饭。”   面皮儿是面做的,完全可以当饭来吃。   厨娘调的口味并不算清淡,但这个时候越是清淡的,嘴里越是没味。   这汤底酸辣中混合着淡淡的咸味,在面皮裹上麻酱和辣椒油之后,这种清爽感觉来得更为强烈。   串串里面有菜有肉,看着精致小巧,一口也不多,肉是兔肉、鸡肉、牛肉,菜则是夏天常见的蔬菜,现在什么菜都有,庄子每日送一次,新鲜得很。   燕明荞说得没错,哪怕看着油多,但是菜和肉都是精挑细选的,再油能油到哪儿去。   沈氏先尝了一口凉皮儿,入口筋道,并不是软囊囊的口感,而且凉皮切得细条条的,样子也好看。吃起来味道酸辣可口,沈氏本来担心辣味灼人,吃完更热,但这辣椒选的好,辣味少香味多,一点都不呛嗓子辣舌头,反而香香酥酥的。   吃起来舒服,脑子至少凉快了。   而串串虽然浸在红油汤里,但是吃起来也不辣,而且用了酸味提鲜,增加清爽的口感。像鸡肉、兔肉、牛肉吃起来口感是脆嫩的,菜就更不用说了,本来这个时节就新鲜,这辣中甚至带着一些甜味儿。   燕明荞觉得这些菜味道极好,而且最适宜夏天吃。吃到一半,她觉得胃口刚刚打开,还不过瘾,就让小厨房子再煮两碗面,母女俩一会儿就当凉面吃,把串串上的菜弄下来,拌着吃。   女儿们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不用一桌几道菜,两样就能够吃。   沈氏说道:“味道是不错。”   也难为两个女儿想着她,这都在盛京城,还担心她吃不吃饭,胃口好不好。   燕明荞笑了笑,“您以前照顾我们,如今我们长大了,自然该想着这些的。”   当女儿的,不就该这样吗。   虽然母亲总是说她和二姐姐,但也是为了她们好。   “您这些日子又忙又累,该好好歇歇的,府里的事交给我,我会照顾好的。”燕明荞笑了笑,又咬下一块兔肉。   兔子肉还是好吃的,但不能在兔子面前吃,就算兔子什么都不懂,但是燕明荞心里也过意不去。   不过只要兔子看不加,不在太傅府,那就行。   有了这个方子,再吃什么都是行的,比方说把兔肉什么的换成虾肉,鱼丸,然后呢,如果觉得菜不够入味儿,可以换成土豆片红薯片这些。   于氏也觉得这道菜不错,这几日在府上倒不用担心胃口不好了。她偶尔会去找沈氏说说话,会说羡慕沈氏有几个好女儿。   沈氏说道:“是明荞性子好罢了。”   谁对她好,都是这样。   说实话,都过了七年,沈氏已经记不太清,当初明荞刚来正院的是什么样子了。只是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个印象,李嬷嬷领着一个穿墨绿色衣裳的小人儿,那颜色老气,却衬着燕明荞皮肤雪白。   眼睛还有些怯生生的,那会儿才多大,什么都不懂,如今长成这般,真的挺好。   说什么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但沈氏觉得燕国公府重振门楣的重担压在两个儿子身上,明荞给府上赚了不少银子,两个兄长不能还压着妹妹指着妹妹。明荞就平平安安长大,顺顺当当嫁人。   有时候安稳也是福气。   于氏本还打算问问明荞的婚事呢,看沈氏这般,估计是心里有主意的,她就不操心了。   上京的夏日很长,圣上受不住暑热,去了皇家园林避暑。   这一回,皇上带了安王,安王想亲近儿子,就没带安王妃,反而特地带了沈元景过去。   沈元景觉得老师说的没错,事情既已发生,他不能钻牛角尖,无论是回安王府还是如何,都要选一条路出来。   如果想和安王妃对抗,那就必须依附皇上,这是沈元景必须选择的路。   在皇家园林时,皇上劝了两句,“你想靠自己,如今也证明了,趁早回王府,别让你父亲担心。”   沈元景从善如流应下,他今年十六岁,自可入朝为官了。   而燕明泽一直没回书院,他去黄府道歉,但是黄启并未见他。选燕明泽做女婿,黄启自认眼拙,但后面燕明泽做的实在是有伤大雅,上不得台面。   教出这样的学生,他心里也有愧。   燕明泽不想就这样放弃,来来回回去了黄府好几次,最后黄家把道歉的东西收下,但还是没见燕明泽。黄家传话的小厮说道:“燕公子到时候回书院,就不必去从前那班了。”   燕明泽道:“劳请转告黄先生一句话,当初来探望先生和师母,我是诚心的。”   小厮挥了挥手,让燕明泽快回去。   燕明泽顶着大太阳,热得头皮发麻,他心道,无论如何,至少能回书院了。   到了六月底,天是最热的时候,下了雨也无济于事。   于氏想回萧阳,又要搁置了,但在燕国公府吃住俱好,多留些日子也无妨。   燕明荞就每日去太傅府和镇北侯府吃冰品,不过这个月吃得有点多,来月事的时候肚子丝丝缕缕地疼。   这回燕明荞不敢再吃那些冰的凉的了,连屋子里冰盆都摆得远远的。   不仅如此,还在六月底的天,喝着热乎乎的红糖姜茶时,使劲发了回汗,这肚子才好受一点。   沈氏说,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非得等肚子真疼上了才知道少吃。   这一折腾就折腾了大半天,不过燕明荞这回撞了南墙,也长了记性,倒不是日后少吃凉的,而是多听母亲的话,才能少走弯路。 第105章 桂圆   燕明荞真信了那句话, 长辈们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除非是那种心存恶念的长辈,否则, 大多是为自己好的。   那会儿肚子什么事儿没有,她还觉得自己和旁人不一样,觉得无论如何都不会难受的,看,这不就疼上了?   她又忍不住想, 为何女子要来月事, 而男子就什么事都没有?   但一想女子身上香香软软, 有着男子没有的细心柔情, 她是女子, 母亲她们也是女子, 她自然是更喜欢女子的, 况且根本不会因为她的喜恶影响什么, 那来月事就来吧。   其实, 从最开始的抵触, 每天小心坐着躺着不敢动, 到现在,只要肚子不疼了, 燕明荞就可以往外跑,尽量忽视身体上的难受, 也算是有所长进。   疼了半日, 晚上喝了热粥,吃了清淡小菜, 辣的她现在也不敢吃了, 中午难受得吃不下东西, 现在胃口好了,肚子不难受了,傍晚太阳落山后就去国公府的花园溜达了一会儿。   她的院子也好看,有花花草草,连葡萄架都有,有下人精心打理,更见不到虫,可终究还是小了些。   到了花园,燕明荞发现这儿不止她一个人。   许小娘和六妹妹正一块儿看天边的晚霞,许小娘不知说了什么,燕明芸莞尔一笑,恰好有飞鸟经过,燕明芸就雀跃着指给许秀心看。   苏小娘和郑小娘虞小娘她们坐在凉亭下说说笑笑,七妹妹自己拿着网兜扑蝴蝶,有丫鬟看着,虞小娘不用管。   四姐姐不在,燕明荞这样看着,众人之中数苏小娘的神情最轻松自在。   也的确如此,苏巧慧不用教养孩子,不用操心。虽然小产过一次,但燕国公府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好吃好喝好药材慢慢养着,养了这么多年,早养好了。   她容貌本就好看,如今这样笑盈盈的,更添了几分光彩。   郑小娘她们或许还要为以后为儿女们打算,但是苏巧慧不用,她跟着沈氏就好了,沈氏是去哪儿,她就去哪儿。每月有二十两银子的月钱,基本上花不了多少。多个小厨房,那也有管事和五姑娘的人送菜送肉,吃喝不愁。   哪怕没有燕国公贴补,她的日子也不难过,苏巧慧觉得是吃一堑长一智,若是早这么想,明芸估计给她带了,毕竟最开始她是想要孩子的。现在阴差阳错,府上只有她没有孩子。   燕明荞看她这样,已经不像孟小娘了。   苏小娘的调子也改过来了,说的是地地道道的盛京话。几人的关系不知何时变得亲近起来,倒也不能说是亲近,只能说燕国公不在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算计扯皮,相处起来就仿佛是住在一块儿的邻居。   虽然不知燕国公回来如何,但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小公子不在,估计是出门了,十来岁的年纪,正是爱往外跑的时候。   七姑娘燕明蓉年纪是最小的,性子活泼好动,眼睛眼尖,远远看近燕明荞之后,扯了扯虞小娘的衣袖,“小娘,五姐姐来了。”   一众人安静了许多,走过来跟着燕明荞见了礼。按照长幼尊卑来说,虞小娘她们也算是燕明荞的长辈,虽是妾,但年长,也为国公府生下过孩子,跟燕明荞行平礼即可。   但是燕明荞如今管着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日子好过不好过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礼中就多了两分真情实意。   燕明荞说道:“明芸是不是长高了呀,明蓉可是掉牙了?”   六姑娘和七姑娘这会儿变得有些羞涩,小声答了两句话。   虞小娘皱着眉训斥女儿,道:“跟你五姐姐说话,大声些。”   燕明蓉更不好意思了,眨着大眼睛,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燕明荞赶紧笑了笑,“我就过来转转,小娘和妹妹们随意些,我去那边看看。”   虞小娘几人又行了一个礼,这般看着燕明荞去了假山那边,亭亭玉立的少女,背影都是比别人好看的,一颦一笑跟别的姑娘也不一样,浑身上下不仅有贵气,更多了几分底气,正院养出来的,自己也出息,当真是娴雅大方。   这样看着,不免有些唏嘘。   许秀心和苏巧慧尚且不知,但虞小娘和郑小娘是知道的,二姑娘落水,五姑娘才去了正院。从前觉得燕国公府的五姑娘最是可怜,养在梧桐院里,生母又不在了。   谁知道过了几年,竟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慢慢长大,慢慢管家,慢慢顶起了燕国公府的半边天,慢慢靠着自己,而非夫人得到了她们这些人的敬重。   银子也是真好,庄子送来的菜多好吃啊,她们都是有儿子的,燕国公府家底越厚,她们能分的就越多。   五姑娘真是大好人。   燕明荞去了假山那边,太阳已经落下山了,只留西边一角余晖,傍晚天没那么热了,她觉得她在那边,虞小娘她们反而不自在。   她和两个妹妹并不算太亲昵,一来她身上杂事多,不像当初二姐姐一样,能一块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一天到晚又要看书又要理账本,闲下来的时间都和母亲、祖母吃饭,而妹妹们要去学堂上学,两边岔开,她倒也没有空闲管妹妹。   和二姐姐之间尚且有母亲联系着,燕明荞还是想和二姐姐做最亲的姐们。   对两个妹妹,最多就是问问先生们,她们的功课如何,而明远三人在书院,自有先生管教。   其实,燕明荞也不常过问功课,二哥哥从前就不喜欢长辈们光问他功课,不知抱怨多少次,她何必做讨人嫌的人。   况且,燕明荞自认为自己做得不错,若是过去了,她们小娘就会像刚才那样,说——看看你五姐姐,你怎么就不行呢?跟你五姐姐说话,大声些……   虽然这样想有自得的之嫌,但燕明荞又觉得这样想没错,她偶尔想到自己是母亲的孩子,还能管家做生意,而别人这个年纪,估计还在读书,心里也会很高兴的。   她觉得,自己的确不错。   燕明荞一边走一边想,还是不错这个词最好,做得不错,说得不错,对她来说,不错就够了。   不用太厉害,也不用面面俱到,母亲和她都很喜欢“不错”。   傍晚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一下午的湿黏全都消失不见。   燕明荞甩了甩脑子里的思绪,专心赏景看花。这个时节,国公府的花园景色很好,假山上遍布苔藓,苔藓里开出各种颜色的小花,泰山石旁有几丛兰草,倒是没花,现在开的最多的是月季和蔷薇。   很多地方都埋着熏蚊虫的香包,过来一趟不会被咬得满头包。   不同于她院子里,花园里各种颜色什么品种的都有,地方大,好一会儿都逛不完。国公府花园里的月季是尽心伺候过的,挂了几面花墙,各种颜色堆在一块儿,远远看去颜色相近的种在一块,还有颜色渲染过渡。   凑近些,花香更浓,花间有蝴蝶、蜜蜂振翅飞舞,当真是好看极了。   在远处有流水声,是修建的人工湖引过来的溪流,就在兰花边上,兰花喜水喜阴,倒也能对应上。   燕明荞看着这些景色,轻轻呼出一口气,她觉得现在肚子是真的不疼了,还能回去再吃一些冰品。   不行不行,她可是跟自己好了,要听母亲的话,怎么能出来一趟就变卦呢,少吃就是少吃。   在花园里转悠了半个时辰,燕明荞才回去。回去之后又喝了一碗红糖姜茶,梳洗过后这才睡下。   这两日书院放假,但燕明烨没回来,但几个弟弟回来了。   秋闱在即,不用人提点,燕明烨自己就抓紧得很。章辛媛月份也大了,还有四个月临盆,这般燕明烨不能陪在身边,虽然心里有些不得劲,但是总得以大局为重。   如果这次考不上,那以后分开的时间更久,还不如这回加把劲呢。   在府里有人照顾,嫁给燕明烨的确是享福来了。   这赶着于氏还在府上,办了一场家宴,一家人坐下吃了顿饭,饭桌上女子多男子少,但难得和气。   第二天就是六月的最后一日,燕明荞嫌天热不想出门,但是顾绵来国公府看她来了。   顾绵不是空着手来的,带了两篓子桂圆过来,不是杂货铺里卖的桂圆干、桂圆蜜饯,而是新鲜的桂圆,果子连着树枝,篓子上面还铺着桂圆的银子,这可是稀罕东西。   因为盛京离南边甚远,水果成熟时又是这个时节,没东西保鲜,所以很难吃到新鲜的南方水果。   不过燕明荞以前还是吃过几次的,因为她姑母是宫中的太妃,能吃到各地上贡的贡品,有些就会送到国公府来,其中自然有新鲜的水果,不过不多,最多是尝个鲜而已。   市面上卖的桂圆都是桂圆干,也挺好吃的,两篓子新鲜的桂圆,实在难得。   燕明荞说道,“你怎么给拿这么多过来了呀,你给我一篓就行,你再拿回去一篓。”   拿过来的东西,岂有拿回去的道理?   顾绵说道:“拿回去作甚,你放心吃好了,不够还有。你不是来月事吗?吃这些正好能补气血,对你身子好呀。”   她没说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因为她也不知道,反正兄长拿回来好些,给她这边好几篓。   给她的自然能由她做主,她一个人吃不完,就给燕明荞送来了。   其实弄这些也不难,如今南北水路互通,花上个几天也就过来了。   这些东西在南方的价格其实很低廉,物以稀为贵,桂圆在南边并不稀少,送运过来也不过是人力物力花得多。   而世家中有自己商线的很少,自然不会为了一口吃的让人特地从几千里外,大老远买了运过来。没吃过,谁会特地想桂圆吃。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样做的的确少,就连宫中也不会太铺张浪费。   而顾言正好做生意,南来北往运果干,正好运这些,不过路上还是会坏很多。   像芒果、菠萝这些,皮薄,加上路上颠簸,只能晒成干。   其实晒成干也不能存放太久,毕竟没有用糖腌制过,但只要快些用完,那还是没事的。   燕明荞还没见过这么多桂圆,一个一个,比大拇指头还大,皮是黄色的,闻着就有一股清甜味儿。   顾绵嘱咐道:“这些你可得快点儿吃,你吃不完就给各院分一分,反正你们府上人多。”   燕明荞肯定会给母亲、二嫂分,但其他人这回真有些舍不得,反正是她的东西,给谁还不是由她做主。   “你放心好了,我肯定全给吃完,这个你可不用担心。”   燕明荞笑了笑,“好绵绵,你还记得我来月事,你可真好,今天中午就带你吃凉皮和串串。”   大小厨房的厨娘是沈氏找来的,擅长湘菜,做菜可好吃了。   顾绵的确馋燕明荞这儿的小辣椒炒肉、炒肝尖儿啥的,反正就是做得香辣过瘾,吃完肚子还不难受。   她来这边向来是自己点菜,也不必跟燕明荞客气,倒也不必非说两个人吃三个菜,要节省一些,偶尔奢侈一些也是行的。   况且,就算点的菜数量多,可以份量小一点呀,这样也不会多浪费。   小姐妹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无非是玩搭房子,这个真是百玩不厌。   燕明荞这也有麻将,搭房子用的东西两人都有,而且,她的各种小玩意也不少,摆出来满满登登的。   跟存钱差不多,看着搭房子的小玩意越来越多,心里就有一种满足感。   中午俩人一块儿吃的饭,一桌子酸辣开胃的菜,又有冰块儿在,便不觉得有多热。吃饭的时候会谈天说地,燕明荞说道:“这马上又秋闱了,咱们要不要想法子赚点银子花花。”   上回秋闱前,孔明灯就赚了不少钱。后来的几年里,也会做点生意,遇见燕明荞觉得行的,会让顾绵跟着入股,每个月都能分银子。   熟人做生意,自然也有熟人做生意的好处。就像顾绵,她不擅长这些,所以燕明荞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不会多过问。偶尔有两次亏钱,但顾绵下次还敢。   顾绵被辣到了,赶紧喝一大口果茶,她问:“做什么生意呀?”   燕明荞说道:“我这还没想好呢,你可以问问你哥哥,看看他们书院缺什么。吃的喝的就算了,万一带进考场吃坏肚子,还得来找咱们。”   孔明灯虽然每年都有人放,但已经没什么利润了,这个绝对不行。   燕明荞道:“你也不能总让我想,我现在还是带病之躯呢。”   七月份有乞巧节、中元节,八月份有中秋节、秋闱,顾绵实在想不到,“等我回去问问我哥吧。”   燕明荞点点头,“不做也成,反正也不缺银子,对了,下个月十五去上个香,你保佑你兄长高中,我保佑我兄长高中。”   她也不过天马行空一想,毕竟光吃饭不说话,那多没意思啊,还是得一边说一边吃,吃得香。   算上凉皮和串串,桌上一共六道菜,饭是厨娘做的鸡蛋手切面,混了各种蔬菜汁,颜色有好几样,切成吃粗的四棱面,煮过之后过凉水,特别有嚼劲。然后就这样端上来,不管是拌哪道菜吃都好吃。   小碗小碗地尝,能吃好几碗。   吃完饭,两人又剥了一盘桂圆儿吃,这个桂圆是纯甜口的。相比于苹果、橘子这些,燕明荞还是更喜欢这种鲜甜多汁的水果,甜就是纯甜,汁水丰盈,还带着各自的果香味儿,好吃得很。   就像吃了桂圆味的蜂蜜,吃完舔一圈嘴巴,嘴巴都是甜的。   剩下的给母亲二嫂送去,再给二姐姐拿一点。   不过,小厮去了,这又拿回来两篓子翠绿欲滴的葡萄,长条状,吃起来比燕明荞院子里葡萄架上的甜多了,皮薄如蝉翼,一咬就破。   这些葡萄又让顾绵拿回去一些,顾绵没什么不好意思,总之,不是空着手来,也不是空着手回去的。   至于做生意的事,顾绵也没忘,回去之后借着送葡萄,去兄长那里问了问。   顾言不咸不淡道:“我马上就秋闱了,还要给你想生意。”   顾绵:“错,不是给我,还有明荞呢,我们两个人。”   顾言抬了抬眼皮,“你们做的生意已经不小了,再小的看不上,更大的,我一时半会想不出来。”   顾绵说道:“没事儿,我都想不出来,你想不出来也是常事。不过为什么我一个人问的时候你就那般阴阳怪气的,你秋闱重要啊,可你还自己弄这些水果……那为什么我说我和明荞问,你就解释这么多。”   顾言看着面前的葡萄,说道:“你是我妹妹,怎么说话都行,她不是,自然要客气点。”   他皱了皱眉,“你也这么大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若顾言不说后面那句话,顾绵就应下了。   可是他越这么说,顾绵就越想反驳,什么叫这点道理都不懂,“才不是呢,从前我和林毓婉关系好的时候,也没见你和林毓婉那么客气。而且,你还和邵光一块把兔子给我们送过来,明明那时你刚说过,要准备秋闱不许我打扰,可是你连糖葫芦都没给我买,光送兔子了。”   “还有还有!”顾绵越说越激动,眉飞色舞的。   顾言看过去,“还有什么?”   被这么一打断,顾绵瞬间忘了自己还想说什么,她道:“反正就是不一样。”   顾言:“你说是就是吧,不过当初我也说过,林小娘子心思多,你还能跟她玩那么久,我也是当真敬佩。”   顾绵这般被揭短,哪儿撂得下脸,后来不是闹掰了吗,但也玩不过林毓婉,她气鼓鼓道:“那我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我和明荞一起,而且什么叫你说是就是吧,你怎么不辩解了,你这人说话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顾言道:“先前解释你不信,还想我说什么。”   顾绵也不知道想听兄长说什么,不过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都在常理之中。   她现在脑子有些乱,“哎呀哎呀,算了,葡萄你记得吃呀。你也不用太把秋闱放在心上,你这不才十三岁吗,就算今年考不上,再等三年考也是行的,年纪也不大的。而且你就算今年考上了,也不能去为官,还是要去读书的,这考上考不上没什么区别。”   顾言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话。   他道:“顾绵,你要是不会安慰人,下次大可不用安慰。”   顾绵:“好心当成驴肝肺,你爱听不听。”   顾绵没从兄长这儿问出有什么生意可做,但她觉得兄长说的话也有道理,小的看不上,大的再往上做也难。   这天这么热,还不如在家躺着实在。   而顾言尝了尝绿葡萄,以为是酸的,结果,跟桂圆差不多甜,是好吃的。   燕明荞在顾绵回府后,又吃了一串葡萄,吃这些甜的东西,会不会身体里面的血都变成甜的,那还是算了吧。   七月初,燕明荞生辰这日晨起下了雨,一天都是凉爽宜人的,小辈们生辰简单过,吃碗长寿面,再和沈氏吃顿饭,这就算过了。   不过燕明荞还收到了生辰礼物,二姐姐顾绵送的,也很欢喜就是了。   天气转凉,于氏趁着这股凉意,启程回萧阳。   回去自然带了不少盛京的特产,以及沈氏给打点的料子吃食,沈氏还给封了两千两银子,于氏推拒不过,就收下了。   这一路北上,她身体好些,今年还不够四十岁,倒不必像当初老国公老夫人那样走走停停,有个十几日也就到了。   把婶母送走,燕明荞心里还空落落的。   七月初七是乞巧节,她和顾绵出去看了灯会,这灯会一年比一年热闹,百姓也一年比一年富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多是成双成对。   燕明荞看着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和自己没关系,但就是脸热。顾绵就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十分热闹,还会特别好奇地让燕明荞看路上成对的行人。   燕明荞不禁在心里道,顾绵这小丫头还是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她懂得多。 第106章 乞巧   燕明荞七八岁的时候, 和燕明玉出门时,在街上看见成长成对的人会偷笑,如今只会觉得不好意思。   顾绵现在……就像当初七八岁的自己。   街上的小娘子很多, 持扇的、抱花的,有人还抱着好几束,燕明荞都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今日出门,本来穿的衣裳就好看,她甚至回头望了一眼, 这样的日子抱着花, 可真好看。   顾绵小声说着:“你看那两个人过去的, 看着好般配呀, 日后我也要找一个这样的。还有他们, 穿的衣裳颜色都一样……那两个人还戴着面具, 你说是约好的, 还是在这儿买的呢。她们为什么都有花呢, 在哪儿买的呀, 咱们也去买好不好。”   虽然府上也种花, 可是, 这里的好像更香更好看。   燕明荞估摸这是别人送的,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们可以自己买,“咱们转转就能找到了。”   路上还有许多学生装扮的。   七夕这日, 书院是不放假的, 但是晚学可以允许学生们出来转一转,只要夜里在规定时间前回去就好。毕竟, 学生们的心思都已经飘到长街上了, 脑子里哪儿有什么圣贤书, 全是《诗经》里的话,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就算留在书院,恐怕也没有心思听课了。   定过亲的就约着未婚妻出来逛一逛,没定亲的那些,如果有心仪之人,会想方设法出来,然后在街上装作偶遇的样子,这样跟着走,哪怕是一条街,出来一趟都是值的。   而那些既没有心仪之人,也没有未婚妻的,大多是在街上吃吃喝喝,就跟顾绵那样,出来看着别人傻乐。   燕明荞的生辰在七月份,而顾绵生辰在腊月,算起来要比她大一年半,这一年半其实并不短。   看燕明荞要比顾绵高半个多头,而且,远看着身形也要更玲珑些。   一路走过来,燕明荞正愣神的时候,有人给她手里塞花,花要么是一捧栀子花,要么是一把茉莉。明明是素未相识的人,见都没见过的,却敢给她塞花。   那些小娘子抱着的花果然是这么来的。   那些人也不好意思问她的姓名,塞完花就跑,脸红得像苹果一样。   一开始燕明荞还会不好意思,后来想想,塞花就塞花吧,反正过了今日,以后就见不到了。   顾绵还有些气愤,“为什么就没人给我花呢?”   燕明荞心道,你想想你才多大,才十二岁,就跟小妹妹一样。   哪个男子会这样,想着给一个小妹妹塞花。   “那我送你一束花,就当是借花献佛。”燕明荞挑了最好看的给顾绵,“你等明年再过来,就有人给你送花了。”   顾绵还有些期盼,她道:“那明年可要快点来,我也要快点来月……”   燕明荞一惊:“……你说什么呢?这种事儿怎么好在街上说,姑奶奶,你可给我小声点。”   不过街上热闹,人来人往来去匆匆的,估计没人注意到她们。   顾绵嘻嘻一笑,抱着花说道:“我就说一说,瞧你吓的,这不是有你吗,看我说的不对就会管我的,明荞,你闻闻,这花可真香。”   燕明荞也闻了闻,茉莉最香了,花苞是白色的,沁人心脾。深绿色的花叶中一点珠白,纯净又好看,难怪送的都是茉莉。   估计也是因为如今正是茉莉的花期,其他的花弄不到。   两人这边走着,又有三四个公子迎面过来,为首的那个,捧着两捧花,脸色通红,看过来一眼,又立刻把视线移开。   顾绵心道,来了来了,又来了。   那位公子果然朝着燕明荞走了过来,送了花,微微点了下头,在调笑声中掉头就走,脚步极快,好像后面有狼追一样。   明明送花的是他,怎么跑得最快的也是他,燕明荞还有点奇怪,为何送完就跑,不问什么也就算了,这么一束花不花钱吗,连句话都不说。   殊不知在这些人的心里,这些贵女如同莲花,只可远观,送花已经是往前迈一大步了,如果这位小娘子再把花给退回来,那才是丢脸丢到家。   所以送了花就跑,他们都是如此。   日后难得见上一面,又是素不相识,今日送也就送了。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把花又分给了顾绵一束。   古有掷果盈车,今日她也能街上抱花,也算不虚此行。   顾绵捧着花,笑嘻嘻道:“明荞,我现在想到咱们能做什么生意了!”   燕明荞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心里没什么好主意,问道:“什么呀?”   “卖花的生意呀!你看你去街上转一圈儿,就能收一堆花,然后咱们再卖出去,这一倒一卖,岂不是能赚很多钱,连本钱都不用了!我想想一束花要多少钱合适,十文是不是有点少呀。”   燕明荞捧着花,转身交给跟着的丫鬟,她敲了敲顾绵的额头,“那好,不过得等明年了,等明年你也能收花了,咱俩就一人一条街,不,要一人两条街,然后再找一个人专门卖花,肯定赚得盆满钵盈。”   顾绵一想,觉得又好玩又威风,点点头道:“好呀好呀!”   燕明荞心道,你这个傻丫头,等你明年就不好意思收这些花了,到时候看你还会不会好呀好呀。   有顾绵在,燕明荞遇见花就收着,这一路上她收了六束花,分了顾绵两束,等到看灯会的时候,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   这个时辰,行人都去护城河那边看烟花、放孔明灯、放河灯去了,街上清净了许多。   七月初,天气已经透着些凉意,夜风送爽,倒不觉得多热。今日还有点细雨,听说是牛郎织女在葡萄架边哭泣才这样,若是家中有葡萄架的,还能听见。   燕明荞想回去试试。   街上还有耍杂耍喷火的,更有舞狮的长队,各种各样,也是热闹得很。   盛京城不算大,两人还碰见嘉元郡主和赵芸安了,她们后面些的是沈元景,如今他已经不姓沈,而是改了大越国姓,姓梁,名字也改了,和他这个辈分的兄弟们一样,单字景,叫梁景。   梁景和嘉元郡主是表兄妹的关系,长公主对这个侄子情分又不一般,就让陈嘉元多多照看。   反正以前也见过,就当多带个人。   不过陈嘉元觉得,这位表兄美则美矣,但是吧,就是就是……不怎么爱说话,看起来冷冰冰的。   谁喜欢好看的木头啊,而且,这人根本猜不透,还不如和赵芸安玩搭房子高兴。   梁景远远地看见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然后便把目光移开了。他亦看见她身后人手中抱着的绿白花束,很好看。   一行人匆匆见过,又匆匆离开,梁景也没有说别的,就一直跟着陈嘉元。而陈嘉元大约也是被跟厌了,多一个男子,什么话都不好和赵芸安说,就对梁景道:“表兄,不然你自己去逛逛吧,这里人这么多,有意思的地方肯定也多,我们两个姑娘家,怕你不喜欢我们想去的地方。”   梁景淡淡地应了声好,然后朝着燕明荞离开的地方走了去。   倒也不是想说什么,就是想多看两眼。   远远看两眼都行。   *   而燕明荞和顾绵已经转到另外一条街上了。   顾绵还在想刚才看过的安王府世子,这个世子长得当真好看,“那日咱们在玉峰山还见过呢,当日他还不是世子,没想到摇身一变就成了皇亲国戚了。”   在顾绵看来,当皇亲国戚多威风啊,自然是大好事。   这穿的不一样,那日书院的袍子,蓝衣白帽,今日锦绣衣物,头上玉簪束发,腰间玉佩……   燕明荞不置可否,但又忍不住想,若让沈元景自己选,恐怕也会选择让他母亲活着,他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不要聪慧,不要俊美,不要身份。   可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也不是他想不要就不要。   对,他现在叫梁景,以后断不能记错了。   两人逛累了,就去茶水铺子喝口茶,再买点点心吃吃,歇歇脚,继续逛。下次再看灯会要等中秋,两人谁也没喊累,都想多绕一会儿。   不知绕了几条街,顾绵眼尖,手一挥,往上跳着道:“兄长,兄长,你看我在这儿呢!”   燕明荞定睛一看,原来是顾言。   他穿着松山书院的衣裳,淡蓝色,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纱帽。远远看去,竟然还挺高的。   既然遇见了肯定要说话的,两人去人少的巷口等着,等走近些,燕明荞小心留意着,她比顾绵要高半个多头,而顾言要比顾绵高一个多头,那算着顾言比她岂不是高半个头了。   顾绵说过,她兄长生辰早,看来这多出生的几个月,到底不是白长的。   顾言在妹妹身前站定,先和燕明荞打了招呼,然后问顾绵道,“你们怎么在这儿,怎么还抱着这么多花?”   两人手空了,花由后面丫鬟抱着,但望过去也很可观。   顾绵说道:“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在这儿呢,这花呀,是……”   顾绵看兄长神色很认真,哼了一声道:“我就不告诉你。”   顾绵惯爱耍宝,燕明荞扑哧一笑,“我们买的。”   燕明荞也不知道顾言信了没信,他对妹妹道:“想吃什么吗,我请你吃。”   顾绵笑着说道:“真的呀。”   别说她刚才只吃了一块儿玉芳斋的点心喝了两杯茶,就算她刚吃过大鱼大肉,只要顾言说请她吃东西,那她就一定还有肚子吃。   顾绵悄悄和燕明荞道:“咱们有口福了,你想吃什么?快说,我让我哥请我吃,这样还能多吃一点。”   跟顾绵客气难免见外,燕明荞就说道:“我想吃炒栗子,还有小笼包。”   顾绵跟着顾言说了一串,最后把这两个加上了,“你可得说话算话,不能反悔,有明荞给我作证呢。”   顾言似乎很是瞧不上妹妹不信他这劲儿,说道:“放心吧。”   顾绵说的几样东西,虽然价钱都不高,但是分布在几条街上,一时半会还真买不齐。   顾言倒也没跟着妹妹说话,走在两人后面一些,但外人也能看出是三个人一块儿出来的。   遇见哪个摊位他二话不说就掏银子,大方得很。   不过,边走边吃,肚子也容易饱,毕竟还吃了许多风。   顾绵要的虽然多,但是吃了两三样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其实没有说的那么厉害,这要全吃下去,她还不得撑死,她真的吃不了这么多。   谁的钱不是钱?兄长和她是一家的,总之,也要帮兄长省钱才是。   她道:“剩下的我不吃了,咱们回去吧,时候不早了,你也赶紧回书院,别迟了。”   顾言不急,“说到做到,省得日后你又翻旧账。”   顾绵道:“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她一想,自己的确没少这么干过,但她真的吃不下了。   她道:“要不这样,有明荞给我担保,我以后肯定不翻旧账,这样总行了吧,我可是你妹妹,你该信我才是。”   顾言看了眼燕明荞,燕明荞立马道:“我替绵绵保证,她日后肯定不跟你翻旧账。”   顾言点了下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顾绵和燕明荞也吃饱了,出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再逛下去,街上这都该收摊了,该回去了。   顾绵道:“就这会儿吧,我坐明荞的马车来的,你放心好了。”   临走的时候,顾言说道:“出门在外,别人送的东西要当小心些,尤其是不认识的人。”   燕明荞下意识看了眼花,估计刚才顾言还想,谁买这么多花,不过今日是七夕嘛,顾言是顾绵的兄长,说也是说顾绵,跟她无关。   燕明荞道:“绵绵,你哥哥说得对。”   顾绵:“……知道了,知道了,就你们话多。”   顾绵没当一回事儿,抱着两束花回家,回家之后还精心地插在水里,而燕明荞回府之后,她拿回来四束,有点多,就给丫鬟们分了,自己就留了一束茉莉,摆在床前。   这花香得很,开得也好,燕明荞晚上睡梦都是香的。她自然不知,梁景跟了几条街,也去买了一束花,但看着三个人走在一起,不敢送出去。   梁景觉得有时不得不信命,从前自己在外讨生活的几年,过不下去了遇见老国公,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能科举,谁知竟然还有那样的身世。   好像有人推着他往前走,而今,想送花也不成。   不过送不出去也好,不然让那个女人知道,不知又想些什么。   过了七夕,天气又转热,热了好几日,十一那日一场大雨,过后就有了秋风。   燕明荞觉得四五月份那几日,还有七月底八月份九月份,天气是最凉爽舒适的。每日坐在葡萄架下荡秋千吹风,躲着阴凉看书,日子就可舒服自在了。   那天回来燕明荞试了试,根本没那回事儿,牛郎织女也不说话。   可能说的是悄悄话吧,星星离那么远,怎么可能听见。   燕明荞这几日没出门,在家里理账本,府上的、铺子的、庄子的,这马上也就要秋收了,今年收成应该不错,庄子的账本也要看一遍。   对比前两年的收成,心里也好有数。   其余时间喝茶下棋,画画练字,一天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章辛媛的肚子越来越大,不过胎像稳,也会过来看账本,不过她坐不住,看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腿胀的,得出门溜达溜达。   不过,她也是真心想帮帮忙,一天下来,多看一两本也能帮燕明荞。   七月中旬的时候,燕明荞又收到了兆州的来信,是许静姝写来的,她拿着信念给母亲听,大嫂在那边一切安好,而且还有孕了。   作为燕国公府的长媳,虽然生下了一个女儿,但许静姝心里还是盼着要个儿子,站稳脚跟的。而且章辛媛有孕,她最好还是有个儿子,心里能踏实些。   四月中旬出发,五月份才到,收拾了半个多月许静姝才把宅子布置妥当。   这一路上颠簸劳苦,许静姝也不容易。   原本燕明轩见到这几辆马车还有些不虞,觉得妻子没有听自己的话,行事如此高调,但许静姝把沈氏搬了出来,说这些全是婆婆的意思,她一个做儿媳妇的,自然不好忤逆婆婆。   又把沈氏说的话跟着燕明轩说了一通,这番才算过去。   在青华县,日子清苦,也不像在燕国公府什么都有,许静姝到这儿才知道,什么都缺是什么滋味,小县城和盛京这个国都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在盛京有银子至少能花出去,但在青华县,有银子都花不出。   而燕明轩一心为百姓,而许静姝这个知县娘子,自然也得跟着学。   不过好在带来的东西不少,哪怕怀孕也不会亏了自己。   现在是七月中旬,肚子不过才一个月,等到临近年关的时候,差不多有六个月了,那会天气寒冷,又大着肚子,估计过年都要在青华县了。   信中,许静姝暗示道,过年兴许不回来了,心中说两人不孝,不能侍奉跟前。沈氏倒不在意这些,只要他们夫妻俩能把日子过好就行。   沈氏对燕明荞道:“给你嫂嫂回封信,说盛京家中一切都好,燕明泽的事也写上,再给他们送些银两过去。然后看看库房里有能用到的药材吗,再拿燕窝、阿胶、黑糖、蜂蜜,一并送去,这些在青华县买不到。”   燕明荞说道:“正好把这几月的分红给大嫂寄过去,再添一千两?够吗。”   沈氏又想了想,几个月分红就有几千两银子。   他们大房有钱,倒也不用总拿公中的银子,还不如多拿出来一些,给明荞打两套漂亮好看的头面,置办一些好看的衣裳,这不马上就入秋了吗。   婚事是该操心,人靠衣裳马靠鞍,就算女儿样貌好看明艳,那也得好衣裳搭配着,总不能清汤寡水的。   沈氏不喜欢穿得素净的姑娘,又不是奔丧去。   沈氏道:“这几个铺子,分成有多少钱?”   她没问过,所以并不清楚。   燕明轩拿分成的有玉芳斋烤鸭铺子和茶水生意,算三个月的,加起来有四千多两。   燕明荞是想着凑足五千两,一块送去。   “是四千五百三十两,一个月一千多两银子。”   沈氏说道:“这就不少了,有孕是有孕,那也不能成天山珍海味地吃着。在青华县还是低调着些,把分成的银子给送去就好了,公中不必贴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也好。”   沈氏说道,“这个时节趁早做秋衣吧,今年选一些好料子,你这边要颜色鲜艳的绸缎,让布庄把料子送过来,咱们好好挑挑。”   沈氏有心给女儿好好打扮打扮,但也不好太厚此薄彼,这有一个九月份就要出嫁的燕明茹,还有其他的儿女妾室,再多料子能花多少银子,就一块儿挑挑。   也让大家高兴高兴。   燕明荞倒是没想到给自己议亲这上头去,有漂亮的新衣穿她就高兴,她笑着道:“谢谢母亲!”   而虞小娘他们自然也是乐意的,谁有好料子的新衣会不高兴。   这般请了布庄的掌柜过来,在正堂那边堆了一堆上好的料子,又让绣房的丫鬟过来看哪件料子好做衣裳好,搭配起来颜色好看。   布庄掌柜走了之后首饰铺子的掌柜又来了,这选了小半日,燕明荞选了四种花样,燕明茹亦是,但没选特别好的料子,不然嫁人之后也不好往外穿,容易惹婆家人眼热。   其他两位妹妹年纪还小,一人两身,四位妾室也是如此。   沈氏做衣裳是往稳重大方做,颜色选的是紫色蓝色深绿色,这每人都得了衣裳,虽然燕明荞最多,但众人心里并不吃味,欢欢喜喜地回去了。   月中这两日,错过中元节,燕明荞和顾绵去万象寺上香,给家中的兄长祈福,保佑他们高中。   这几日来上香的人不少,都去了文殊菩萨殿内,香火足足的,香灰都漫出来了。   燕明荞还远远地瞥了眼别的殿内,进香的一两个人,她又拉着顾绵一个个都去了一趟,别人只去一个,她全去了,那菩萨都高兴,不管是哪个菩萨,都会保佑二哥的。   上过香后,燕明荞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心诚则灵,菩萨看她这么诚心,不仅能保佑二哥,还能保佑堂兄他们。   顾绵觉着非常之有理,跟着去了好几个,这回兄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上过香,两人就去后院厢房吃素斋,吃素斋,她们心也是诚的。 第107章 秋闱   七月份, 哪里都不缺菜吃,寺里的素斋不仅有那些素鱼、素红烧肉、青菜炒白菜,还有寺中僧人在后山摘的野果, 用竹篮装着,不多,就小小一捧,看着就很好看。   这是燕明荞从没吃过的东西,有红色橙黄色的, 吃起来酸酸甜甜, 带着点枣子的味道。   大约觉得这是寺里的, 受到过佛光普照, 两人觉得不比外面卖的水果差。临走的时候, 因为燕明荞给的香油钱太多, 僧人还送了她们一人一包山中的蘑菇。   “两位施主, 这些蘑菇用水泡发之后, 便可以下锅炖煮。若是和肉在一起炖, 味道会更好。”   燕明荞刚想点头, 又觉得不太对, 寺中忌荤腥,他一个僧人是怎么知道这些蘑菇和肉炖起来味道更好?   燕明荞看僧人眼中还有亮光闪烁, 似乎是在回味炖蘑菇的味道,不敢多问, 和顾绵赶紧走了。   兴许和那句话有关——酒肉穿肠过, 佛祖心中留。   心里向佛,在哪里都能修行。   又或许是出家前吃的, 不然寺庙中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素斋。燕明荞觉得这素斋是哪位僧人想吃肉, 又不能破戒, 这样才做出来的。   顾绵脑子嗡嗡的,她和燕明荞想的一样,怎么还知肉味,但她明白,不该问的不问。   回去可以试试,这些泡发的蘑菇到底有多好吃。   下山这一路很安静,因为上午来上香的人差不多都走了,而下午来上香的人极少,这种要紧事,多是上午过来,佛祖看见了,还觉得她们心诚一些。   石阶两旁有草木,林间幽静,绿树成荫。   顾绵放松地说道:“反正我该做的也都做了,兄长若是考不上,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燕明荞倒是没打听过顾言的功课如何,不过当初给大嫂压床的时候,大嫂说过,顾言是很聪慧的,而且太傅家的公子应该差不到哪儿去,十三岁乡试,已是极其难得的了。   燕明烨比顾言大五岁,今年也是考乡试。   在越朝,科举是很好也很艰难的出路。别看燕明烨今年十八岁,年纪也不大,那是因为世家子弟,不愁读书。   买书几两银子下去眼睛都不眨一下,笔墨纸砚更是想用多少就用多少,吃喝又跟得上,那一天到晚只有读书这一件事需要他上心了。   这样的人,功课上只要认真学,都差不了太多。   但其实有的是年纪一大把,还一直考秀才、考举人的,那些人都是自己抄书,顺便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抄书自然不比看的省时间,若是让燕明荞选,她当然选看书。看书简重得当,而抄书,则要把一本书全抄了,其实也会浪费时间。   燕明荞这几年下来也买过一千多本书了,这些换成银子,就有好几千两了,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寒门农家供出一个读书人,是真的不容易。   燕明荞也只是明白其中的差别,然后让燕国公府的弟弟们读书轻松一些。但是,用不用功、上不上进,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又不是小毛驴,哪儿还用人舞着皮鞭逼着学,他们自己得明白,若是一直不用功,一直不上进,等着家里的银子败光,那日后他们的子孙就得抄书读书,也可能读不起书。   燕明荞觉得削爵并不代表燕国公府走向没落,子孙们不读书,贪玩享乐,那才意味着燕国公府走向陌路。   所以,还是要好好读书,看大哥考中,二哥也上进,弟弟们功课认真,虽然也贪玩,可心思在正道上,燕国公府这是在走上坡路。   燕明荞就觉得,赚银子也不白赚。   两人下山之后又去街上逛了逛,自然少不了花银子,等燕明荞回到燕国公府,已经是傍晚了。   整座府邸都在太阳余晖里,但燕明荞觉得心里松快,特别踏实。七月中旬,天气愈加凉爽,从国公府大门走到荞安轩,也有一刻钟多,但是一点都不热。   坐下刚喝了一杯茶,丫鬟就进来通禀说,二娘子过来了。   章辛媛过来给燕明荞拿点儿东西,是娘家送来的水果,有枣子和葡萄,新鲜得很。她月份大,挺着大肚子不方便上山,怕动了胎气,不然,给夫君祈福这事儿应该她去做,结果还得麻烦五妹妹了。   对这个小姑子,章辛媛什么话都没有,只觉得能嫁进燕国公府、有这样的小姑子,又是给银子,还帮忙打理各种琐事,实乃她之幸事。   章辛媛虽然有什么大大咧咧的,但是正经道理她都明白。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她礼数周到点,五妹妹心里也能好受一些,乐意帮忙和不乐意去帮了也不一样的。   燕明荞看这些东西,道:“二嫂有孕呢,这些你留着自己吃吧。”   章辛媛道:“我那儿还有呢,给母亲送那些,又给你拿了点儿,味道不错的。”   见此,燕明荞就没再推脱:“那多谢二嫂了。”   章辛媛坐了一会儿就溜达着回去了,燕明荞自己在屋外简单吃了晚饭,然后看了会儿书。   眼下没有别的大事,就等着下个月中秋节,过节之后二哥秋闱,再给二姐准备生辰礼物,之后就等着放榜了。放榜在九月,九月份四姐姐出嫁,细数数,下半年喜事不少呢。   这会儿还有件不算大的大事,就是中秋节卖月饼,得找不少短工来。   月饼一年只就卖一次,这会儿就得开始做了,因为月饼还得放几日回油。   多做一些,从七月底就能开始卖,一直卖到八月中旬,足足有半个月,这半个月赚的银子,就能赶上玉芳斋一年的利润。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能给燕明荞再添两个庄子。   这种事虽然往年都做,但燕明荞还是得自己盯着点儿,还有秋收,总之这半个多月是闲不下来的。   去府上庄子的时候,燕明茹会跟着,她马上就要嫁人了,也该好好学学管家之术,自己跟着母亲学到底是粗浅些,而跟着五妹妹,不懂的地方就能问,五妹妹也会尽心解答。   燕明茹知道和燕明荞之间的姐妹情分不深,但她承认,燕明荞是个很不错的人。   她和以前的样子差不多,见燕明荞过得好,会羡慕,甚至稍微有点嫉妒,但不至于做什么坏事,和当初孟小娘她们比,只能说安稳是福。   等燕明荞去铺子的时候,若是国公府的铺子,她也会跟着,如果是燕明荞自己的铺子,她就不去了。   如今燕国公府家业丰厚,给她的陪嫁必然少不了。铺子、庄子、银子……母亲估计还会送她料子首饰,再加上杂七杂八的家具摆饰,能风风光光出嫁。   燕明茹很知足了。   等到七月底,府上公子们放假,燕明烨依旧没回来。秋闱在中秋之后,他估计今年中秋也在书院过了。   虽然他没回来,但燕明荞让府上小厮给他送去不少饭菜,总共十六道,和跟他同留书院的那些同窗一块儿吃,也不算太憋闷得慌。中秋就不送了,怕突然换了吃食闹肚子,影响他们考试,也信中嘱咐,若有人那个时候送吃食,千万别贪嘴。   其余时间多去章辛媛那里,陪她说话解闷,也省得二嫂一闲下来就想东想西。   章辛媛的确忍不住乱想,月份大身子难受,虽然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可看不到燕明烨的人,这都几个月了。   理解是理解,但他真就忙到回来一趟的时间都没有吗。   燕明荞会逗她笑,为了让婆婆小姑子放心,她也只能尽量宽心些。   燕明荞这回是来送月饼的,铺子已经摆上月饼了,今年除了凤梨、五仁、蛋黄莲蓉、豆沙枣泥这几种馅,还有从南边新学来的火腿月饼,以及鲜花饼,掌柜的特意送过来让她们尝尝。   如果觉得好吃,可以多做一些,省着到时候不够卖的。   燕明荞尝了尝,觉得火腿馅的很好吃,咸甜口的,铺子用的是金华火腿,这样一来造价就高了不少,卖价要比蛋黄莲蓉的还贵。金华火腿怎么吃都好吃,更何况是做成点心。   鲜花饼味道也不错,甜口的,的确能吃出花香,章辛媛喜欢吃这个,但燕明荞爱吃肉,就觉得鲜花饼的味道一般。   这两样外面都是酥皮儿,表皮上印着红色字样,看着倒挺喜庆的。   燕明荞让林香给掌柜的传了个话,说这两样可以多做一些,如果卖不出去,她可以留着送人。   这两样看着就很好,而且用的料也足,封好送人肯定拿得出手。   为了照顾铺子里的生意,燕国公府今年给下人的节礼月饼依旧是从玉芳斋定的。而燕明荞先多订了一几十盒,赶着中秋前几日把给亲戚好友的月饼送了。   如果好吃的话,还能给铺子招揽一些生意,总之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月饼自然也忘不了她的好姐妹,给太傅府、长公主府、安康侯府送过之后,为表歉意,又给黄家送了两盒,这会儿才初五,算不到亲戚走动中去,更不用回礼,只当尝鲜。   赵芸安觉得有个开点心铺子的小姐妹,真是占大便宜了,她还真没有吃过这种月饼,她是几个人中最爱吃的。吃过之后惊为天人,一口气吃了三块,晚饭都没吃,吃完当即在玉芳斋订了八十盒火腿的,二十盒鲜花的,以及三十盒蛋黄莲蓉的,刨除送人的,她自己每样能剩两盒,足够吃了。   临近中秋,街上都是卖月饼、买月饼的,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月饼的香气,寻着味道都能找到铺子在哪儿。玉芳斋生意红火,因为买了旁边几家点心铺子的方子,人直接不干了,左右几条街就这一间铺子,所以生意更加红火热闹。   这份热闹喜悦之景直持续到中秋佳节,八月份又是吃螃蟹的时机,两只螃蟹,一壶菊花茶,半块月饼,燕明荞就能对着月亮吃许久。   中秋家宴,燕国公不在府中的日子,沈氏还能和妾室们说笑,也不用她们伺候其,看着乐融融,只有章辛媛因为燕明烨考试,紧张地吃不下饭。   而后面的三日,就是秋闱的日子了。章辛媛从早到晚对着屋里的佛像叩拜,燕明荞有过送兄长们考试的经历,倒不觉得多紧张,换句话说,就算她紧张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岂不是白紧张了。   该准备的早已准备好了,连菩萨都拜了,就像顾绵说的,她能做的已经做了,那考不考得上就是燕明烨自己的事儿了。   其实,顾绵说话有道理的时候还挺有道理的。   章辛媛紧张兮兮,但燕明荞这几日就是吃吃喝喝,吃螃蟹,什么清蒸蟹、香辣蟹、蟹粉汤包……吃完一大壶热茶灌下去,那叫一个过瘾。鲜甜的蟹肉,好吃的蟹粉包,过瘾的香辣蟹,还有满满的黄,也太好吃了。   直到丫鬟说螃蟹是寒性的,就算喝热茶也不能这样吃,燕明荞这才不吃了。   她上回肚子疼怕了,是真不敢吃了。   说起来,燕明荞已经记不得五六岁以前的事了,而后面去了正院就更没受过苦,就算掉牙也是慢慢悠悠掉的,肚子疼还真是头一回。   自己的身子要自己当心。   对她们来说,三日就这么过去了,而对燕明烨来说,这三日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八月十八的傍晚,燕明烨从考场回来,看着潦草狼狈。   燕明荞看着他,有些认不出了,这才几个月,从前燕明烨算不上胖,可以说身板结实,如今瘦了不少,人看着也更板正了。   章辛媛心疼得不行,但心疼了一会儿,狐疑着说道:“你现在可比以前好看多了。”   眉眼轮廓更好看,看着瘦是瘦,但也足够清朗。   章辛媛又高兴了,“嘿嘿,还是读书好。”   燕明烨:“可别胡说了,我这是累的,肯定要补回去的。”   章辛媛:“我就觉得这样好看。”   沈氏看着两人,笑道:“我也觉得这样不错,清清爽爽的。省着山珍海味地吃着,什么都不长,光长斤称。”   燕明荞跟着道:“二哥回来,如脱胎换骨一般。”   沈氏笑着道:“行了,你也快回去梳洗梳洗,然后好好休息。”   夫妻俩回了自己院子,前些年考完试,燕明也都是躺在床上,饭也不吃,大睡一觉。如今有了妻子,自然是陪着妻子说话,等吃过晚饭,梳洗干净才睡下。   不然臭烘烘的,章辛媛也不会让他上床。   次日,他又去沈氏那边,他这么多年性子没变,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母亲,这回儿子考得不错。”   章辛媛讪讪道:“母亲,您别放在心上,他也是考完高兴,一时尾巴都翘上天了,还不知道怎么样。”   她是到时候万一考不上,沈氏失望难过。   燕明烨笑了笑,“娘子,我若真考不上,我会跟母亲说我考不上的,你该信我才是。”   章辛媛忍不住一笑,沈氏也笑了,“行行行,考得上,这回回来有几日假,好好休息休息,也陪你媳妇说说话。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一个人辛苦,你也该多照顾照顾。”   “这些是你的事,你是要做父亲的人,别全推给下人。”沈氏不喜欢燕国公那样,更怕自己孩子也变成那样。她教养孩子辛苦,就想着儿媳别那么辛苦。   夫妻两人听训,齐齐应了一声。   沈氏又问:“你们书院,就没有年纪轻的青年才俊,十四五这样的。”   她想给女儿议亲,年纪大一些的,心智会成熟一点儿,女儿嫁过去也能受照顾。   年纪小的沈氏还看不上,觉得一个臭小子,这个年纪就娶妻,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找女婿自然先从松山书院找。   松山书院也是盛京乃至整个越朝最大的书院,里面学子众多。换句话说,盛京城世家寒门,只要数得上的,都在这儿了。沈氏现在是想先跟燕明烨打听打听,省着放榜之后,好的都被别人给挑走了。   沈氏这样乍一问,燕明烨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别人,不过他脑子里划过一人,“母亲,您还记得沈元景吗?”   燕明烨觉得,这还算知根知底,明荞也见过他,论才学身份,也少有人比得上沈元景吧。不过他现在回安王府了,名字也改了,家世上很是不错。   沈氏看了燕明烨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不合适,跟安王府比,你妹妹也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这等人家咱们就不高攀了。”   论心性才学的确无人能及,但是前有死去的沈明珠,现在又有虎视眈眈的安王妃。对燕国公府来说,王府就是高攀,沈氏希望女儿嫁过去,自自在在的。   而且婚姻大事,想来是父母之命,安王妃会高高兴兴地给沈元景娶媳妇?   会不会做规矩,那沈元景会怎么说,忍一忍吗,等日后安王妃走了,就都好了。   她是过来人,知道男人的话靠不住,她当初嫁人的时候,不也有浓情蜜意的时候吗?燕国公如今变成这样子,男人的话权当放屁。就算沈元景靠得住,能护住,那样小心谨慎的日子,沈氏可不想女儿过。   会给亲生儿子冲喜,害死好几个庶子和妾室,可不是省油的灯。   安王妃还活着好好的,孝字压死人。   燕明烨挠了挠脑袋,那他这回是真想不到别人了,他十八岁,同窗的人也差不多这个年纪,十四五岁的,等他过两日,把脑子里的书忘一忘,兴许就能想到了。   “母亲待我再想想。”   章辛媛小声道:“还能指望你什么,妹妹的事也不放在心上。”   燕明烨:“我这不是去读书了吗?我这……哪知道要给妹妹挑妹夫啊。”   沈氏有点儿头疼,挥挥手,让两人回去,“行了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想得到就想,想不到我自己再看看。”   只能自己来了。   从前让人介绍亲事都是托她的好友安康侯夫人,可经过林家、黄家两桩婚事,她觉得安康侯夫人介绍的婚事实在不靠谱。   黄家倒也还好,但是林家是什么玩意呀,而且就算安康侯夫人介绍的人没问题,到最后婚事也不会成。   沈氏挺信风水的,她觉得两家不合拍。   问娘家大嫂那边就更不合适了,因为沈棹桉至今还未定亲,估计,还留意着明荞呢,她若问,也忒打大嫂的脸了。   如此一来,只有长公主那边可以问问,再问问别人家。   倒也不必非要世家,家中简单功课上进的寒门子弟,沈氏只要看过他人品,觉得合适,女儿也能嫁过去。   当然,这其中的功课上进,可不是单单指能考中秀才,考中举人就行,那得是松山书院的佼佼者,得数一数二,不然,寒门子弟哪能有出路。   唯一庆幸的是,女儿今年才十三岁,慢慢议亲,这不急呢。   燕明烨这就回去了,在府上休息了几日,又回书院了。放榜在九月,就算考中了,还要准备明年开春的会试,现在还不能松懈下来。   不过这回他倒也细心留意旁人,功课好的,符合母亲要求的,倒还真有两个。   一个姓程,叫程秉川,寒门出身,往前数几代,也是世家。   长相不错,功课比燕明烨好得多,为人爽朗大方,今年十五,燕明烨暗自打听了一番,还未议亲。   估计也是等着考完试,等自己有筹码了,再议亲。   只不过,燕明烨平日里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倒也不太清楚他私底下为人如何,而且妹妹的亲事重要是重要,但名声更重要,不能上赶着就问东问西。   问别人也不能瞎问,燕明烨想了个法子,他不上赶着去问,但可以稍稍透露,他有一个十几岁要议亲的妹妹,等着别人上来问就行了。   在这上头,他脑子还是挺活络的。   另一个姓赵,世家子弟,叫赵禄,是英国公府的公子,看着也挺不错的。   不过燕明烨看谁都不错,没有深交只凭表面,书院中都是好人。   这两个人他细心留意着,然后一心等乡试放榜。   九月十三,是今年乡试放榜的日子。 第108章 中举   和燕明烨估算的一样, 他这次考中了,虽然名次不高,但于他而言, 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报信的小厮高喝着去的正院,府里上下都知道了,每个人面上欢欢喜喜,府上二公子中举是一件大喜事,自然少不了给下头人赏钱, 他们为燕明烨高兴, 也为自己高兴。   沈氏大喜, 让燕明荞写信给靖安侯府、镇北侯府、萧阳、兆州, 一个都不能拉, 好告诉他们燕明烨中举的事。   章辛媛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如今可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夫君又瘦了, 还考中了, 简直是两件喜事。退一万步想, 哪怕会试没有考中, 那燕明烨也能入朝为官了,家中自会给打点的。   这般阖府上下欢喜了好一会儿, 燕明荞回院子写信了,沈氏又问小厮, “可见到今年的解元是谁了, 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吗。”   小厮还真看见了,毕竟谁都好奇榜首是谁, 那可是一群秀才中考第一的那个。   他道:“回夫人的话, 今年的第一名是柳尚书家的公子, 第二名是太傅府的顾小公子,第三名是英国公府的赵公子。”   小厮也机灵,沈氏问解元,他把前三名都给说了。   柳尚书乃吏部尚书,今年考试的是柳家大公子,不过已经过十八岁了,好像都及冠了,这个年纪,不用问也娶妻了。   就算没娶妻,怕也有什么难言之隐,自然是不可能做亲事的。   虽然楚堪疑年纪也不小,但是总不能打着灯笼找岁数大的不是。   顾小公子沈氏是见过的,当初燕明轩成亲时还过来给压床呢,挺机灵的小公子。不过在沈氏看来,他是晚辈,自然不会想着别的事,沈氏记这些晚辈的年纪不太清楚,再说也过去好几年了,忘了是和女儿同岁,还是比女儿小一岁了。   年纪太小,那就不考虑了。   而英国公府的赵公子,沈氏确实听英国公夫人提起过好几次,没想到功课也挺不错的,好像是比明荞大一岁,是英国公府的四公子,亦是英国公夫人生的第三个儿子。   是嫡子又不是嫡长子,那最好不过了,倒是可以再问问。   沈氏这回高兴了,眉眼俱笑,她喊了一声宁湘,宁湘立即意会,给这个看榜的小厮拿了好大一荷包的赏钱。   燕明烨听小厮说这些人,的确是书院中的翘楚,但没听见程秉川,他问道:“可见程秉川了?我记他功课也不错,考了多少名。”   小厮这般仔细回想了一番,的确有这么个人,说道:“好像在前十中,不过具体多少小的也忘了。”   总之不是前三。   燕明烨没有想问的了,沈氏挥了挥手,让小厮下去,等屋里没外人了,沈氏端起一盏茶问道:“这程秉川又是谁,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过。”   燕明烨说道:“您不是让我留心妹妹的亲事吗,就看重两人,一个是他,比儿子小三岁,出身寒门,极为用功,功课也不错,您看,这不是在前十之中?   儿子打听的另外一人就是赵公子,今年十四岁,也是松山书院中的佼佼者。”   说起这些功课比他好的人,燕明烨一点没有不好意思,他能考上就行,不拘多少名。   沈氏不禁感叹,真是一代比一代强啊,这都是数一数二的。想当初给燕明玉议亲的时候,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功课最好的是林褚、刘熙远他们,可也没有这般好过。   都给她挑花了眼了。   不过沈氏也知道,盛京城内跟燕明荞同龄的小娘子也不少。黄家小娘子估计还没议亲,还有长公主的嘉元郡主,安康侯府的赵芸安,这议亲就是你挑别人,别人也挑你,但沈氏还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最好。   也不用发愁。   沈氏喝了口茶,道:“行了行了,这还有明年会试呢,着什么急,到时候谁考第一还说不准呢。”   别看如今是前几名,那后头还兴赶超过来呢,这都是不一定的事。今日也不是为了给燕明荞议亲,她也就顺嘴一问,为燕明烨庆贺才是要紧事。   松山书院今日放一日假,沈氏觉得正好燕明烨中秋没回来,可以一家人一块儿吃一顿。   而另一边,燕明荞把信写好之后,先让丫鬟给靖安侯府、镇北侯府送去,另外两封要等信差过来才行。   她又给顾绵写了一封信,说自家二哥考中了,当初上万象寺进香,幸好哪个菩萨都拜了拜,说不定这里面还有她们的功劳。   信写完又让丫鬟跑一趟,今日太傅府也很热闹。   顾言考中乡试第二名,顾绵知道后,就好像自己考中的,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但高兴了一会儿,她又问兄长,“我还以为你是第一名呢。”   顾言有些无奈,“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不能小瞧任何一个,柳公子一直以来功课都不错,但三年前他祖父过世,丁忧,今年才考试,自然能要比别人强的。而且我不是说名次比我低的没我学得好,明年开春还有会试,你且看着吧,到时候名次肯定还有变动。”   而且有尚书府在,顾言的成绩倒也不是那么显眼。   不过他这次的确全力以赴了,第二名对他来说也不错,他想再加把劲儿,等明年殿试之后,求母亲一件事。母亲应该会答应,母亲答应了,这事就成一半了。   但在这之前,得好好用功,拿出诚意来。   顾绵:“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兄长,你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我去,未见得能考这个名次。”   顾言:“什么?你这一天两头出门玩……”   顾夫人笑着打了个圆场,道:“的确不错,咱们尽力就好。”   三人这样说着话,就有丫鬟拿着一封信进来,先行了个礼,又对顾绵说道:“姑娘,燕国公府的信。”   顾绵脸上一喜,说道:“明荞给我写信了,准是好事!”   估计是燕家二哥也中了,她把信拆开,果然如此,信中,明荞还说多亏了她们去上香,总之,也有她们的一点功劳。   她俩想的真是一模一样。   顾言往那边看了一眼,先咳了一声,然后状似不经意道:“怎么了,究竟什么事?”   顾绵笑嘻嘻道:“明荞信上说她二哥考中了,不过名次不太高,但考中就是喜事啊。三哥,你是不知道,当日我们去上香,不仅去了文殊菩萨庙,其他的庙也去了,我全给你许愿了,有那么多菩萨保佑你,不中都难。   我真是太羡慕你了,你怎么能有这么好的妹妹,然后你好妹妹还有这么好的朋友,不然,我都想不到去那么多寺庙。所以说,你考中也有我的功劳。”   顾言说道:“那多亏了你了,素斋好吃吧。”   顾绵嘴巴比脑子还快,“好吃。”   说罢,她反应过来道:“吃素斋只不过是顺路的事,最主要的还是去给你上香祈福。”   顾言自然是信的,一想两人和别人不一样,去了文殊菩萨庙后,又连着去其他菩萨那里祈福上香,就觉得有些好笑。   燕明荞是怎么想到的?   顾言拿出来二十两银票,说道:“多谢妹妹了。”   顾绵笑嘻嘻地收下了,“不客气。”   其实顾言想多问几句,但是男子问这些,总会妨碍女孩子家的名声,顾绵也会乱问,想想还是算了。   顾绵有银子就忍不住想花掉,她又给燕明荞写了帖子,邀她出门,下午随便去哪儿转转,把银子花了就好。顾绵习惯,有点高兴事就出去庆贺一番,然后银子就是这样花的。   收到帖子后燕明荞有些意动,晚上家宴用不着她操心,府上大厨房的师傅就能把这件事做好,那她岂不是空下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出门好了,现在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九月桂花飘香,可以一块儿出门去采桂花,不然也没有别的能去的地方。   其实盛京并不宜种植桂花,总共也就几棵而已,还没别处的长得粗壮,想要去采桂花还得去城南那边,盛京城为数不多的几棵桂花树就在那里。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燕明荞跟沈氏说了一声,不在家中用饭,只等晚上家宴再回来,说完便出门了。   燕明荞换了身衣裳去太傅府,本来就是要出门的,顾绵对去哪里无所谓,当即点头应下。   燕明荞说道:“我也只是听人说,兴许白跑一趟呢,要是能采到桂花,可以给送玉芳斋去,咱们就能吃到新鲜的桂花糕了。”   顾绵不怕白跑,“行呀,白跑也没事儿。”   不过,顾言对两人出门不放心,顾夫人也太不放心,就让顾言跟着一块儿出来,顺道散散心。   顾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这样的人家清贵,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家中底蕴不薄,很多书册都是孤本,字画都是名人留下的,脑子里装的多是诗书这些,装不下别的事,自然不会往别的方面想。   甚至觉得,顾言真是个好兄长,这么爱护妹妹。   跟顾夫人一脉相承,只不过性格活泼些的顾绵,也是这么想的,顾言可真是个好哥哥。   三人一起出门,燕明荞和顾绵坐马车,顾言在外面骑马,若在春日里,还能想到那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不过现在没花就是了。   燕明荞往外看的时候,见顾言衣袂翩翩,束发的发带随风飘舞,她还见过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游街呢,也是这般。   燕明荞突然觉得能考试真好,她倒不是觉得女子不能科举可惜,毕竟她已经不能科举好多年了,也不是今日头一次。而是想着若是她也能考试,就能体会到考试之后,知道名次的那种愉悦之情,心里肯定会飘飘然,这种感觉,不是赚钱或是得到夸奖就能体会到的。   顾绵也看出来了,她道:“我三哥今日真的好高兴呀,你看他骑一会儿停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还时不时看看咱们马车到哪儿了。”   燕明荞道:“放榜了嘛,你想呀,他平日在书院里什么都看不到,如今外面花花草草都是新鲜的。”   那自然高兴了。   顾绵想想也是,“你说得对。”   这会儿还没过午时,但是太阳已经高高挂起,天上白云几朵,两人穿着薄薄的秋衫,掀开帘子的时候,就有风吹在脸上,道路两旁是要么是荒地,要么是秋收过的田地,十分宽广,再连着山脉,一眼望去什么都看得见,心胸都觉得宽广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到了城南的村庄旁边,桂花树就在村子里。雪酥进村子找了一户人家,问桂花树在哪儿,顺便问问有没有主,若是有主就给银钱,没主直接去摘。   得知是无主之树,三人就提着篮子过去了。   越往里面走,越能闻到桂花馥郁的香气,就好像玉芳斋的师傅们在这儿,顶着暖和的秋日,蒸了好几锅桂花糕一样。   挂在枝头的桂花金灿灿的,闻着很香甜,燕明荞觉着,比起鲜花饼、菊花糕,这桂花看起来是真的好吃。   只不过远远看着这桂花树没多高,但是走近一看,三个人谁也够不着,燕明荞和顾绵都穿着裙子,自然不可能爬到树上面去摘,还好顾言跟来了,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抱着树干爬了上去。   只不过爬上去之后,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   她们两人是来摘桂花的,若是他把桂花全摘好了再送下去,那两人岂不是什么都没干,光在下面看着了。秋日的太阳虽说不算热,但这样晒一会儿也难受得慌,就这么等着,岂不是无事可做。   他道:“我一只手得扶着树枝,要不摘了往下扔,你们看能接住吗。”   燕明荞眼睛一亮,那倒是可以试试,就算扔到地上捡回去洗一洗也能用,这山上又不脏。   “好呀好呀,我们举着篮子接!” 顾绵说着就把篮子举起来了。   燕明荞也把篮子举过头顶,她记得顾言箭术不错,既然如此,那估计能扔得准。   两人就把篮子举着,偶尔顾言会说左边一点,右边一点,燕明荞就跟着移动脚步,举着篮子也看不见上面,只见到一片衣角。   但地上没有桂花,那就说明,桂花都在篮子里。   俩人接得正起劲儿,顾言说道:“歇一会儿吧,我胳膊有点酸。”   他胳膊倒是不酸,怕她们酸,所以借故歇一会儿。   两人这回把篮子拿下了,一看里面桂花金灿灿的,一朵一朵挨在一块儿,顾言选的也不错,皆是一串一串,甜香扑鼻。   不知道能做多少美味的桂花糕。   两个人篮子里的桂花差不多,细看燕明荞的还要多一些,这般来了两三次,篮子里满了就不摘了。   两个人脸上、头上都干干净净的,不过顾言爬了一趟树,衣服弄得有些脏,袍子还擦破一块,燕明荞还挺不好意思,明儿桂花糕做好了,多给太傅府送些去。   她悄悄问顾绵,“你兄长明儿一早是不是就得回书院了?”   二哥是这样,不知道顾言是不是一样。   顾绵点了下头,“是。”   燕明荞道:“那明儿早上我让玉芳斋的伙计送点心,算了,还是今晚抓紧做,做好了就送过去,你兄长出力多的。”   她可以多给些赏钱,他们会快些做好的。   摘完桂花,三人又去山里转了转,这个时节,地上有没捡完的栗子,燕明荞还是第一次见栗子壳长什么样,以前听人说栗子外壳长得像刺猬一样,这回她连刺猬长啥样都能猜出来了。   还有各种野果,不过能吃的都已经被摘走了,林间有采蘑菇的妇人,山中鸟雀也多。就这样随处逛逛,还挺有意思的。   燕明荞吃过僧人送的蘑菇,味道极其不错,吃起来有肉的感觉,想着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跟村里人买一些。   临走三人冲村子里人买蘑菇,这个也是要晒好才行,买了两包,泡着吃能吃许久的。   走的时候又路过一家养蜂的,说是桂花蜜,燕明荞先尝了尝,的确有桂花味,看着是好东西,一连要了十几罐。   这个能送人,久放应该也不会坏,吃不了送玉芳斋去,专门做一种点心,拿出去卖也能赚不少银子。   最多的就是桂花,两大篮子呢。   总之这一次出来是收获满满。   顾绵也买了三罐桂花蜜,两包蘑菇干,不过,兄长给她的二十两银子还没花多少。正好三人中午也没吃饭,决定进盛京城后找家小饭馆吃。   她请客。   不过,顾绵也悄悄告诉燕明荞了,“其实今日不算我请客,因为我这银子是我兄长给的,你可得多吃点。”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嗯,咱们都多吃一点。”   有个年纪相近的兄长也挺好的,自从二姐姐嫁人后,就没有一起玩的兄弟姐妹了。   三人到饭馆的时辰不太晚,吃了几道小菜,顺路去了一趟玉芳斋,把桂花放下,又放了一罐桂花蜜,点心做好之后送去国公府镇北侯府,加上靖安侯府和太傅府,总共四处地方。   燕国公府和靖安侯府走得不远不近的,但是外祖母和外祖父在,就想孝顺一点,不然等人走之后,想孝顺都没机会了。   两位老人喜欢吃软一些的东西,桂花糕正好。   燕明荞惦记的人很多,希望这些人都平平安安,健康长寿。   回到燕国公府时,府上丫鬟小厮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准备家宴了,就连花房的都没闲着,把各处掉的黄叶子打扫干净,花园里的花修剪修建,府上各处角落里,连丝灰都看不见,这样看着,倒也不像在秋日里。   地上是撒过水的,石板透着明显的青色,燕明荞走过时,就有下人行礼喊一声五姑娘。   燕明荞是管家的人,这些人对燕明荞自然比对别人更恭敬些。   回到荞安轩后,燕明荞让丫鬟把蜂蜜给各院一院送一罐,她又吩咐晴风,“以后每日晨起泡花茶的时候,给我舀一勺蜂蜜,不用太多,我不喜欢太甜的。”   她这边还剩三罐,再给二姐姐一罐,就没多少了。   其实一罐蜜也不是太贵,不过半两银子,尽管买得多,但对燕明荞来说,也不算太多。   晚上家宴,燕明荞因为在外头吃过东西,所以不是太饿,没有用太多,但一家人说了很久话,家宴很晚才结束。   燕明茹今日看起来也是真的高兴,过两日就是她出嫁的日子,府上的兄长们越是出息,她出嫁后越得夫君敬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这样的道理。   沈氏看起来也高兴,她打算和英国公夫人见见面,通通气,若是都有意,可以再往下看。   燕明荞倒是不知道沈氏的打算,等九月十五这日给燕明茹送亲后,沈氏让她好好打扮打扮,过几日去赏菊花。   这些年燕明荞不知去过多少秋英宴菊花宴,大多是借着赏花赏景的名头做些别的事,反正每次赏花都不是头等要紧事。   她去过的就有给二姐姐相看,给大哥二哥相看,二姐姐她见过三次,刘家、林家,然后才是楚家。   这也太明显了,母亲还让她好好打扮打扮。   燕明荞试探着问道:“母亲是要给我议亲吗。”   沈氏皱着眉道:“这种事怎么好大大剌剌说出来,你也别问太多,就当是赏花去了。”   本来她想托人问问,但英国公夫人那边先找人牵线问,既然那边有意,就去看看。   估计英国公夫人也是觉得她儿子考得不错。   英国公夫人的确是这么想的,赵禄是她的小儿子,世人大多疼爱幼子,英国公夫人也不能免俗,赵禄聪慧,是她最喜欢的,自然要选一个可心的儿媳妇。   英国公夫人一直中意燕明荞,长得好看,这谁不喜欢好看的,而且她知道,燕国公府里里外外都是燕明荞在管,不管哪个方面,都是合乎心意的娘子。   更是合心意的儿媳。   至于当初沈氏推脱,当时两个孩子年纪的确很小,如今年纪大了,自然可以说说。   她也问过赵禄的心意,赵禄只问了燕家五姑娘好不好看。 第109章 美色   英国公夫人王氏笑着说道:“娶妻娶贤, 你也不能太看重颜色。不过要问燕五好不好看,你房里那些人和她比起来只能算作庸脂俗粉。”   赵禄一听这便来了兴趣,那得是多好看, 若是真的好看,娶来也好。   他说道,“那儿子要一块儿去见见。”   赵禄今年十四岁,自从去年长大之后,王氏室就给他选了一个通房, 教他知晓人事。这个通房丫鬟比赵禄大好几岁, 今年已经十八了, 王氏一开始只想让儿子晓事, 所以选的也是样貌普通的, 谁知赵禄渐渐沉迷于此事, 自己又收了两房相貌极好的丫鬟。   说是相貌好, 但不过在王氏看来, 也是娇娇媚媚, 走起路来一步三扭, 捏着嗓子说话, 像青楼女子的做派,她看不上。这些人再好看, 能有多好看,不过是胭脂水粉堆起来的。   本来王氏还想训诫儿子要以功课为主, 但是赵禄并未耽误功课, 今年乡试还考了第三名。   尽管考完之后又收了一个丫鬟,不过总归是通房, 日后新妇进门, 肯定都会赶出去的。   而且王氏觉得是儿子年纪太轻了, 刚通房事,所以一时食髓知味,等时间久了,或是等成亲以后,心思肯定回到正路上了。   王氏是见过燕明荞的,幼时见过,这两年也见过一次。说实在的,她能算得上是燕国公府最好看的姑娘了,就是在盛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周身气度加持,让人觉得不敢轻视。   等儿子见了就知道了,这长得又好看,又有才学,还会管家,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媳妇去。   赏花的日子定在了九月十七这日,就在云露别苑。英国公夫人特地弄来了好几盆珍贵的花,绿色的、紫色的、粉色的,剩下的就是别苑有的,这些菊花放在一起,可以一块儿品鉴。   又准备了菊花糕、菊花茶,还精心给燕明荞准备了见面礼,是一条冰透的翡翠玉佩,她想今日就把这亲事给定下来,这个就当信物。   而燕明荞也十分听沈氏的话,盛装打扮了起来。衣物头饰、禁步玉佩,就连绣鞋都是坠着珍珠的。   而且她牢牢记得,从头到脚要有一件首饰能撑得起来,头饰好看是好看,但算不上贵重,所以燕明荞选了一块玉佩,她有很多块玉佩,这块是宫里姑母送的,帝王绿的水头,浑身通透,就跟她前些日子得的那个西洋琉璃瓶一样。   触手温润,夏天戴着最是舒服。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镜子里的人头发梳得整齐,眉毛弯弯,眼睛是圆圆的杏眼,鼻尖小巧,嘴唇红润,无论是头发还是脸型,都好看极了。   燕明荞笑了笑,又轻叹了口气。   其实去相看,她心里有一丝不情愿,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就是不想去见英国公府的人。   若说觉得赵公子人不好,那倒也没有,毕竟连人都没见过,怎么知道人好不好呢。也不是因为要议亲嫁人难过,毕竟她知道,议亲离出嫁还远着呢,这也不是一次就能成的事。母亲说去看看就只是去看看而已,还让二姐姐也一块儿来。   有母亲和二姐姐在,燕明荞不担心上当受骗,就是单纯高兴不起来。   可能见到赵公子人就好了,也可能见了也好不了。   雪酥说道:“姑娘,今日真是好看极了,奴婢看着都移不开眼。”   燕明荞今日穿的裙子比往日的繁琐些,里里外外好几层,而且重绣工,看起来特别华丽,她站起身走了两步,“走吧,今日你跟我出门,没我的吩咐,不许去别处。”   燕明荞先去了正院,沈氏这边也收拾好了,她满意地看了看女儿,视线从上到下,最后从她腰间的玉佩上移开,她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明荞长大了。”   燕明荞瘪了瘪嘴,“长大了就要给送走了。”   这话听得沈氏心里一酸,她想摸摸女儿,又怕把梳好的发髻碰乱了,“说什么话呢,这哪里叫送走?这女儿家总有成亲的一日,母亲盼着你嫁得好。   你长大,母亲高兴着呢。   今日不知赵公子来不来,若是来了你仔细看着,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和母亲说。我是你母亲,什么事都会给你做主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女儿知道了。”   沈氏:“那咱们走吧,别迟了。”   赏花的云露别苑,这个地方燕明荞也去过几次,倒是熟得很。   今日,赵禄特意请了假,一早就和王氏出门了,他来得早,这般等着,心里不免对燕明荞的模样就多了几分期盼,到底是面若桃花还是母亲言辞夸大,一会儿就能见分晓了。   若是好看,赵禄对这门亲事有九成把握。他并不差的,而且女孩子最是好哄,不管是吃的喝的,只要舍得花银子,就会巴巴地围着你转。   他院子里的人都是如此,虽说燕明荞是贵女,那多花银子就是了。   英国公夫人还请了娘家的嫂子作陪,这一块儿说说话,多些人也燕国公府那边不至于不自在。   沈氏这边就是燕明玉,不过燕明玉身份贵重,一个能顶十个。   一个是燕明荞的母亲,一个是她的姐姐,王氏也满意燕明荞这层身份,这样一来,和镇北侯府也沾亲带故了。   看着快到时辰了,王氏叫上赵禄一起去别院门口迎一迎,省着沈氏她们来了,找不到过来的路。   赵禄跟着去了,心里惦记着燕明荞的相貌。他觉得母亲估计是夸大了,若是不好看,他可不会娶。   赵禄功课好,又是出身英国公府,家世才学上样样不输,自小身边围着的女子也不少,房里人总把夸赞的话挂在嘴边,王氏都说他比几个兄长上进聪慧,便多了两分自傲。   他和王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两辆华丽的马车,从巷口处驶过来。   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门口,先下来的人容貌平平,看衣着是个丫鬟,然后这丫鬟就扶着一个梳着妇人发式的夫人出来。   看着很年轻,赵禄猜测这是镇北侯夫人,相貌的确不错,他想两人是亲姐妹,那燕明荞的相貌估计还可以。   后面那辆马车落后些,等停下时先下来的也是位妇人,看着三十多岁,气度雍容大气。赵禄猜测,这应该是燕国公夫人,镇北侯夫人和她就有些像的。   的确好看,但和赵禄想的还不一样,这也没多好看,他心里隐隐有些失望,而后下来的一个女子,可以说得上是光辉夺目。   一身华服,娇俏明媚,胸前一条乌黑的辫子垂下来,上面的发髻梳起,发间簪了珍珠簪子,整个人熠熠生辉。   最难得的是,带着书卷气。   而且脸很小,赵禄心里惊奇,怎么会有人的脸就巴掌大,有他的手大吗,眼睛也是明亮明亮的,嘴唇就像四五月份的刚沾上红色的樱桃,透着淡淡的粉色,整个人就像一颗珍珠,不,是像一颗明珠。   身形纤细玲珑,还往这边望了一眼。   这肯定是燕明荞无疑了,赵禄有些失神,还是王氏暗自碰了碰他胳膊,然后才回过神来,跟王氏一块儿走了过去。   王氏对着燕明玉十分客气,“这是明玉吧,许久不见了,真是……大不相同了,我都不敢认了。”   燕明玉点了下头,寒暄了两句话,燕明荞也扶着沈氏过来了。   燕明荞是晚辈,自该先行礼,“见过伯母。”   王氏说了几句话,她就说,这才是好好养的小娘子,看这一身,哪儿是那些丫鬟能比的。   赵禄觉得燕明荞的声音也好听,总之,从上到下,他真的是哪儿哪儿都喜欢。   他甚至想起金屋藏娇的典故来,不禁想,金屋又何妨,今日回去,他就把那几个通房全都打发了。   人一高兴,脸上就忍不住带上一丝笑。   赵禄对沈氏行礼问安:“晚辈赵禄,见过伯母。”   第一面倒还不错,就是赵禄眼下有些青色,不知是平日里太用功还是因为别的。   沈氏说道:“都长这么大了。”   赵禄看向燕明荞,但燕明荞并没有看他,不过,一会儿总有机会的。   王氏笑着说道:“哎呀,咱们一直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去里面去里面。念安,你是不知道,我这刚得了几盆好菊花,所以特地叫你过来赏赏,咱们快一块儿去看看。”   虽然燕明玉身份尊贵,可王氏也没忘了此次过来的目的为何,是议亲。   燕明玉只是陪着过来的,用不着说太多话,不然也显着她不会做人。   而燕明荞就落到了姐姐旁边,她感觉真是物是人非,曾经跟着二姐姐出来,如今是二姐姐跟着她,不由在心底叹了口,“姐姐。”   燕明玉掩唇一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赵禄,赵禄走在燕明荞的旁边,离得并不近,看着样貌尚可,但远比不上妹妹,说话算得上温和有礼。   不过世家子弟,做到这些也是应该的,并不是什么加分项。   赵禄说道:“这个月份这菊花开得好,里面还准备了菊花茶和菊花糕。”   赵禄说话的时候会看着燕明荞的眼睛,他觉得燕五的眼睛真好看。   燕明荞点了下头,“有劳了。”   有赵禄在,燕明荞就算想和姐姐说话也说不成,终于到了秋英苑,燕明荞又去见其他同来的夫人,总之先是把她一顿夸,然后就是给见面礼。   王氏觉得有点不凑巧,因为她看见燕明荞腰间挂着的玉佩了。   这远远看着就觉得极其珍贵,水头很好,比她准备的这条不知珍贵多少。如此一来,再送玉佩就不合适了。   王氏只好从手腕褪下一支镯子,说道:“念安呀,我跟明荞也算有缘分,以前就见过,这次又见着了。我呀对明荞真心喜欢的,这个镯子送你,以后常来英国公府玩。”   送礼代表着满意,只不过少了玉佩,玉镯就普普通通了。   燕明荞把镯子收下了,从小到大,她也收过不少镯子,多一支也不多,“多谢伯母。”   沈氏也不在意一支镯子的事,收下也就收下了。   两家这般见了面,剩下的就是让燕明荞和赵禄出去走走,看两人相处着合不合得来。   沈氏说道:“明荞,你去那边看看,那边花也不少。”   燕明荞乖巧地点点头,这就带着丫鬟过去了,她走了没一会儿,赵禄也跟着过来了。   一开始,赵禄还不远不近地跟着,等到后来,他脚步越快,和燕明荞离得也越来越近,最后两人中间容得下一人经过。   雪酥也一直跟着,赵禄觉得这丫鬟有些没眼色,但并未说什么。   燕明荞还没和不熟的男子挨得这么近过,心里有些不适,可毕竟是相看,也不好说什么。   赵禄笑了笑,先开口道:“我今年十四,长你一岁,我可以唤你明荞妹妹吗。”   在赵禄看来,这般相看,两家都有意,只差一道婚书了,那燕明荞不就是他的未婚妻吗,两人亲近一些也是成的。   美人就在眼前,赵禄又是什么都知道的,自然想亲近一点,哪怕摸摸手也行。   他心忍不住跳动,觉得什么花都比不上燕明荞的脸。   燕明荞心道,咱们才见过一次,你就喊我明荞妹妹,又不是当初跟顾言那般年纪,七八岁大,顾言她都没应过。   喊什么哥哥妹妹。   她道:“赵公子还是唤我燕五娘子吧。”   燕明荞这样说,赵禄也不泄气,“也好,明荞这两字很好听,是你母亲为你起的吗?”   燕国公府的家事一向不与外人说,但是燕明荞的身世,盛京城的世家夫人基本都知道,从前庶出,抱到沈氏膝下养着,王氏也知道,也说给赵禄听过。   赵禄这样说,不过是想喊喊燕明荞的名字,他觉得是真的好听,想要亲近些,不就要说这些吗,难不成在这儿谈经论道?   燕明荞似笑非笑道,“明这个字是循燕家的族谱,就像我大哥叫明轩,二哥叫明烨。这些,赵公子觉得好听吗?”   赵禄看着燕明荞说话,心思都飘远了,点着头道:“好听。”   燕明荞又道:“那世间花花草草好看,岂不也要问问是怎么生的怎么长的。”   多管闲事,女孩子的闺名,也是胡乱问的。   只要燕明荞长得好看,赵禄就算被骂也心甘情愿。他笑着道:“你不想我问,我就不问了。”   他喃喃道:“你这性子……”   赵禄想说燕明荞还牙尖嘴利的,不过也挺有趣的,比那些攀附着他,事事依他的人有趣得多。   美人有性子也无妨,谁让燕明荞出身好,又好看呢。   燕明荞没有听清后面那句,只皱了皱眉。   又走了一段路,赵禄这回没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而是给燕明荞讲了讲这些菊花。他倒也挺喜欢花的,来时也做了功课,每样花都能说出名字来,甚至还能说出为何叫这个名字。   他指着一盆似白又微黄的菊花道:“那盆叫朝露,你远看是白色,近看微微泛黄,但黄色不深,有点像晨起的露水,在阳光下变幻莫测。”   朝露与他名字也同音,不过燕明荞没往这边想。   “燕五娘子的右手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赵禄看向燕明荞的手。   燕明荞下意识地看了看右手,上面什么都没有,她疑惑问道:“有什么?”   赵禄伸手向燕明荞右手探去,说道:“是花香。”   在他预料中,他会牵住燕明荞的手,然后放到鼻前闻一闻,然后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在林间走走转转,等回去之后议亲。   日后再出门,也是这般亲近。   而且,燕明荞带了丫鬟是没错,但跟在两人后头,这种事她丫鬟怎可能往外说。   岂料燕明荞躲得飞快,甚至用那双看似柔弱无力的小手使劲推了他一把。   说起来,燕明荞虽然养在闺中,可常出门管事,可不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子,她会骑马,也能挽弓,每日吃得也不少,力气可不小。   赵禄一个没站住,往后趔趄了好几步,若非他急中扶稳了一棵的树,恐怕要跌倒了。   他有些恼怒,又因为被小女子推成这样下不来台面,质问道,“燕五,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明荞说道,“赵公子知道聪明人和蠢人的区别吗,像我,就不会问你刚才那般是什么意思,只会问你母亲去。赵公子平日没少摸姑娘的手吧,这般熟练,以前都说是什么,花香,还是脂粉香?”   赵禄被话噎住,他是这样做过,那又如何?   燕明荞道:“雪酥,我们回去。”   另一边,沈氏跟着燕明玉去看了看花,她没和王氏一起,因为燕明玉嫁人后,母女俩见面的机会太少,她想和女儿说说话。看了好一会儿,见燕明荞带着雪酥回来,身边没有赵公子,便觉得有些不对。   若是满意,赵禄岂会不跟着的。   但燕明荞脸色如常,和往常相比,也只是脚步快了些,沈氏疑惑道:“回来了?”   燕明荞凑到沈氏耳边,小声说道:“母亲那个姓赵的手脚不干净,想摸我手。他被我推了一下,我当时没忍住。”   沈氏的脸冷了下来,不说现在只是看看人,连议亲都算不上,怎么赵家就这般动手动脚的。   再说,自然不可能是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今日突然就学会了,这赵禄在家里必然少不了通房丫鬟,不知有几个。   才十四岁,就这般轻浮。   沈氏以为,十四岁的少年,是干干净净的,谁知道……   她道:“放心,母亲给你做主。”   其实盛京世家子弟有通房的并不在少数,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但是沈氏都没给儿子的房里塞过丫鬟,自然不想女儿嫁给一个有好几个通房的夫君,然后跟人争风吃醋,这尚且还没结婚呢,心都分到别人那去了,等到成亲之后,哪还有甜蜜的日子可过?   就连当初同意燕明玉的婚事,也是因为楚堪疑他虽然年纪大,成过亲,但是身边干干净净。   燕明玉也觉得有些气愤,这是什么人?就算在开放的现代,两人第一次见面,也不能上去就拉手啊。   这赵禄不行。   而赵禄回到王氏身边,王氏问他如何,他也不肯说。他觉得这也是常事,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就算燕明荞说了,沈氏也未见得会信,更何况,赵禄觉得燕明荞估计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这种有碍名声的事,怎么可能会说出去。   他甚至觉得燕明荞有些不识好歹,不过是碰一下手而已,又未干别的,这世家女,到底是不如屋里丫鬟们会讨人欢心。   沈氏没急着走,等到临近中午时,一群人又聚在了一起。   王氏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还以为这亲事能成呢。   她对燕明荞道,“这菊花可好看,日后若是想了,随时都可以过来,就让禄儿带着你来。”   赵禄看了眼燕明荞,见她冷着脸,一边觉得美人怎样都美,又气刚才的时。   沈氏没应成这话,说道:“我这女儿家中管得严,我不让她出来,她自是不会出来的。不知令公子在家中如何,我看他眼下有青色,这是读书读累了,还是平日里沉迷美色,倒是可以请个大夫看看。”   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性子也不是特别好相与的,可再一看沈氏旁边坐着的燕明玉,那可不是她能惹的人。   她干笑两声,道:“念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沈氏说道:“就是觉得令公子家教还欠缺一点,可能是家中跟通房丫鬟说话说惯了,这出来还带这些。只不过我家女儿是好好教养出来的,和那些丫鬟可不一样,日后令公子若和别人议亲,可得注意一点。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跟我女儿这般好脾气。”   赵禄被这般侮辱,脸上一片铁青,“燕国公夫人说这话,可有证据?”   燕明荞:“赵公子是恼羞成怒了吗。”   王氏脑袋疼,她给了赵禄一巴掌,“逆子,给我滚回去反省。” 第110章 程秉川   王氏虽然心里舍不得, 可是这一巴掌的确用了狠劲,只听“啪”一声脆响,赵禄脸歪到另一侧。她别无它法, 幸好今日只有她娘家嫂子和燕国公府的这边在,不然传出去也不好听。   为了息事宁人,王氏只能训斥自己的儿子,“混账东西,当明荞和你妹妹们一样吗!还不快滚回去, 在这儿丢人现眼。”   赵禄退到了一旁。   王氏又对沈氏道:“念安, 兴许有什么误会, 这孩子在家中排行小, 平日和府上的兄弟姐妹也亲近, 所以就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但没有坏心的, 我在这儿先替犬子向明荞道个歉。”   赵禄知道此时此刻不能逆着母亲来, 他也跟燕明荞道歉, “燕五娘子, 刚才唐突了, 多有得罪,在这里跟你赔个不是。”   沈氏如今真的厌恶到底世家这种为人处世的法子了, 什么事都要想法子遮掩过去,别人什么都不知道, 在外人看来, 高宅大院,有出息的子孙, 能光宗耀祖, 可内里呢。   燕国公府出了一个燕明泽, 英国公府这边,又有一个赵禄。   可今日过去了,别人还是不知道,装得人模狗样的。   沈氏挥了挥手,“既然是误会一场,那说开就好了。不过今日花也赏得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有通房在盛京算不上什么事,燕国公从前也有,但也有没有的。这样的人,燕国公府消瘦不起。   出来这一趟,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毕竟还见了出嫁的女儿,出嫁之后再见可不容易。   这回就当是赏菊花来的吧。   王氏这边亲自把三人送了出去,然后等娘家嫂子也走后,她对赵禄说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把对房里丫鬟那套拿出来?人家是贵女,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王氏见过赵禄屋里的几个丫鬟,什么都不给,只要勾勾手,就能笑脸相迎的。所以她才看不上,这儿子又想要个好看的妻子,又不敬重人家,谁说好看的就能冒犯诋毁了。   赵禄以为,以他的家世才学,燕明荞肯定会满意这件婚事,牵个手也是你情我愿的事,不给牵就不给牵呗,非要给弄成这样。   “母亲,你别太生气,日后我再见了燕五娘子,再好好赔个不是。我发誓以后绝不这样了,屋里的丫鬟,我立马给打发了。”   难怪有诗写道,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确,除却巫山非云也。   王氏看儿子这般还想着呢,她觉得这亲事够呛了,不过他屋里丫鬟趁早该打发打发了,省得日后多生事端。   今日被指着鼻子骂,说沉迷女色,这话若传出去,多难听。王氏使劲点了点赵禄的脑袋,“你,让我说什么好!”   在沈氏这边,这亲事已经做不成了。   她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只觉得给两个女儿相看亲事真是一波三折的,林家、黄家,再加上最开始给相看的刘家,今日还得加一个英国公府。反倒是燕明轩燕明烨还有几个庶女们的亲事倒是顺顺利利,赶明去拜拜菩萨。   沈氏也只能当这是佛祖保佑了,省着跳入火坑,不然,真嫁进去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燕明荞看母亲神色恹恹的,安慰道,“您别放在心上。”   沈氏说道:“你二哥分明说他不错的。”   燕明荞笑了笑,“这种事儿外人谁知道呀,府上丫鬟难不成还去外面嚷嚷,公子又收了丫鬟。平日在书院,对同窗好友自然是以礼相待,放假总共就那么几日,要是不出门,估计还以为在家中温书呢。”   兴许也在温书,不过是红袖添香罢了。   况且,燕明荞也明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当初给燕明泽议亲时,也没说燕明泽不好的地方。   燕明荞现在想想,觉得真和当初给燕明泽议亲有点像,做媒人的只会夸,黄家不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燕明荞这样说,是不想让沈氏责怪燕明烨罢了。兄长是好意,但对赵禄的了解可能还在表面。   沈氏轻轻叹了口气,“那以后得再多打听才是。”   还是得找知根知底的,不过嫁人也就这么回事,也有许多嫁过去之后才发现,一辈子就那么过下去。那藏得深的,就算打听也打听不出来。   燕明荞道:“我还小呢,您也别急着给我说亲了。”   其实得知赵禄的人品,她还挺高兴的,反正比来的时候高兴。   沈氏点了点头,“嗯,今日你也不错,有什么就和母亲说,母亲还给你做主。”   燕明荞笑了笑,“女儿知道了。”   燕明玉跟着回了一趟燕国公府,中午留了顿饭,吃过饭之后才回镇北侯府。妹妹的亲事她也关心,只不过她平日里相交的世家夫人不多,在亲事上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这种时候跟着过来,不多说话,在旁边压场子。   沈氏这边还有两个儿媳妇,倒是可以帮着问问,不过许静姝如今人还在兆州,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下回写信把这事写上,章辛媛还有一个多月就临盆了,还是别为这种事操心了。   不过章辛媛倒是问了问今日去相看的结果,然后回来把燕明烨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燕明烨也冤啊,他又不是百晓生,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这还能管别人房的事。   再说了,在盛京公子哥有通房丫鬟也是常事,就算别人知道也不以为然,更不会把这当回事。通房丫鬟,若是未来新妇不喜欢,打发了就是。   只是在燕国公府家教森严,沈氏不喜欢那些,没给准备过,燕明烨有妻子,平日读书都费劲呢,更不会想着那样的事。   但对其他人来说,都再寻常不过了。   章辛媛道:“日后再相看,你打听清楚了,这女子嫁人可不单图一个家世,咱们燕国公府家世已经摆在这儿了,别总看明面上能看到的。要看这个人平日里对家中兄弟姐妹如何,还要看看他有没有通房、好不好色,你这光读书都读傻了。”   燕明烨:“这让我怎么问!”   章辛媛说道:“以前还觉得你机灵,现在看,也就那样。你带着他去青楼,看看这人熟不熟悉喜不喜欢不就行了?”   燕明烨:“……你还是别出馊主意了,还去青楼,你这不会是在试探我呢吧,然后真去了再和我闹!”   章辛媛:“你真是……快一边去吧,别来烦我。”   在章辛媛心里,燕明荞的婚事算得上是头等大事,只不过,她娘家那边也没有什么出色的,几个表弟功课平平,还在考秀才呢,她都看不上更不用说婆婆了,那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只有燕明烨了。   而燕明荞是真真正正地松快了两天,她甚至想,当初二姐姐是不是也这样,知道不是良人之后,反而高高兴兴的,这母亲呢会休息一阵儿,她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用担心嫁人的事儿。   等到十九这日,顾绵来家中看她,又问她这几日怎么没出门。   燕明荞喝了口茶水,说道:“我母亲要给我议亲,前阵子就在忙这事儿。”   顾绵是燕明荞的手帕交,这种事儿也只能和顾绵说了,“不过最后没成。”   赵禄今年十四岁,不知道何时定亲,她对顾绵道:“如果是日后你母亲给你议亲,千万别跟英国公府的四公子商议。”   “怎么了?”顾绵一边吃柿子,一边问。   燕明荞道:“有通房也就罢了,举止还轻浮。”   顾绵道:“我看就是他们府上丫鬟太多了,哎,这种人你还是离远点儿好了,举止轻浮的可要不得。”   顾绵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至少大道理她是明白的。   议亲也难。   不过明荞做她嫂子不就行了!   她脑子突然活络过来,这个赵公子肯定比不上她兄长,正好她兄长不也是十三岁吗?到时候说上亲是那明荞岂不是能跟她住一个府上!那到时候她每天都能去兄长院子找她!   在顾绵心里,自家兄长最好,明荞也最好,最好的人合该在一起的。   那以后不仅能天天搭房子,还能和明荞一起睡,正好兄长经常在书院不回来。那真是太好了,她再也不用坐小半个时辰的马车过来燕国公府了,只要走几步就到了。   燕明荞看顾绵在那儿笑嘻嘻的,不由问:“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想到一件好事,不过不能告诉你。”这种事得大人来,顾绵自己说话不作数的,万一她现在问了,到时候亲事做不成,岂不是两边都不好。   燕明荞说道:“什么好事儿,我都把我议亲的事儿告诉你了。”   顾绵道:“反正今天就是不行,等过阵子吧,过阵子你就知道了。好明荞,你别问了。”   顾绵想的成亲和过家家差不多,就像过家家搭房子的时候,她会给小狗搭一间屋子。   而燕明荞嫁过来,在她脑海里,也就是搬过来一起住,而非关别的事。大嫂就跟她一起住的,每日都能见到。   燕明荞说道:“你不说就不说吧,不过这回亲事做不成,再等估计要到年底,不然就得明年了。”   顾绵问道:“还要议亲?”   燕明荞:“那当然了,我肯定要嫁人的,咱们都要嫁人。”   从前,她看着二姐姐嫁人,如今,顾绵要看着她嫁人了。   盛京的女儿家除非逢亲人过世,要丁忧,大多是及笄之前定亲,太晚了不好。这样也是怕被什么事耽搁了,早定下来就早省心。   燕明荞笑了笑,“你生辰小,等明年下半年,或是后年,也该开始议亲了。”   顾绵想,若她去别人家住,那和燕明荞住一个院子的日子岂不是少了很多,要是能不嫁人就好了。   别人都是少女怀春,她们俩这在这里少女伤秋。   中午一人多吃了半碗饭,总之,把悲愤都化作了食欲。   下午,燕明荞和顾绵出府逛了逛,总在府里闷着,心情也不好,出去逛逛就不会一直想嫁人的事了。   而且这个时候书院还未放假,街上人并不算多,两人去看了看首饰铺子、布料庄子,最后去一趟书坊,逛完天也就暗了。   入秋之后,天越来越短,黑得也越来越快,燕明荞如今回家的时辰都早一点,晚上跟沈氏一块儿吃的饭,清粥小菜,母女俩一边吃一边说话,怡然自得。   而另一边顾绵回到太傅府后,就去了顾夫人那边,她想问兄长什么时候成亲。   顾夫人说道:“你兄长成亲起码也得三年后,议亲的事不急。你看他如今刚考中,一心在功课上,说这些难免分心。会试还不一定考上考不上,如再等三年,年纪也不算大的。你做妹妹的,操心你兄长亲事做什么?”   顾绵说道:“我当然是怕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呀,您该着急的。”   “这别人家的母亲都很着急的,早就为儿子议亲了,您这个都太落后了。”顾绵不太高兴,这个赵禄不成,那下一个成了怎么办!   会不会还有李路王路?   顾夫人笑了笑,她目光温柔如水,说道:“怎么又落后了?你兄长不才十三岁,着什么急呀,而且你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什么好的要被别人挑走了。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   顾绵:“说了您也不懂,就抓点紧吧。”   顾夫人脑子转了转,她记得今日女儿去了燕国公府,那自然是和明荞一块的,难不成明荞这个年岁就准备议亲了,女儿家这个年岁,的确该准备着。   说的八成就是明荞,但是顾夫人也不好去问,不然有碍人家小娘子的名声。   议亲是要紧事,得慎之又慎。   不过想想盛京这些姑娘,明荞的确是最知根知底的。不仅漂亮,就还会做生意,品貌才情一样不差,只不过论家底来说,太傅府差燕国公府太远了,这不是高攀吗。   而且肯定得问儿子的意思,顾言会愿意吗?他和明荞也相熟,自小到大身边就这么一个不是妹妹的姑娘,他会有别的心思吗。   这一宿,顾夫人当真是睡不着了。   明荞是个好姑娘,可又怕嫁到太傅府来受委屈。而顾言从小这般又想赚银子,又想干什么的,两个人似乎很相配。   可结亲不单是两个人的事。   太傅府若娶一个世家女好像容易,然而明荞的姐姐嫁到了镇北侯府。   一边是武将,一边是文官,不过又好像没太大关系,镇北侯铁骨铮铮,从未因官职给亲戚谋利,是个好人。   这些年下来,也没听燕国公府得了多大的利,都是本本分分的人。镇北侯就是皇上的人,她家老爷也是皇上的人,那都嫁给皇上的人又有何不可呢?   再说,皇上还能管臣子的婚事,宫中没有适龄的公主,不用担心圣上赐婚。   顾夫人可不愿意儿子当驸马,不然满腹学问无处施展了。   顾夫人这般琢磨了半宿,等终于琢磨累的时候,反倒是睡不着了。   等月底顾言回来,可以问问顾言的意思,再问问老爷的意思,这亲事能不能做,要是可以,就加把劲儿跟燕国公夫人商量商量。   哪怕最后不行,她起码使过劲了。为了儿子以后,顾夫人愿意多出去几次。   而且中间人顾夫人都想好了,当初燕国公府的大公子成亲,顾言不还去压床了吗,燕明轩的妻子许静姝就是她公公的兄长的外孙女,也是明荞的嫂嫂。   可以先见见明荞的嫂嫂,然后打听打听沈氏的意思。   这又琢磨了一会儿,天都亮了。   顾太傅睡醒,起身说道:“你这一晚上都做什么了,翻来覆去的。”   他夜里醒了几次,他醒的时候,顾夫人都醒着,时不时翻个身,可见一晚没怎么睡。   顾夫人说道:“想一件好事儿,你别管就是了。”   顾太傅一边穿衣一边道:“什么好事儿,能想一宿?”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快收拾梳洗吃饭,一会儿好上朝去。你这做官要谨慎些,越在高位越要如此。” 顾夫人常嘱咐这些话,不管顾太傅记不记得,总之,说总比不说强。   “嗯,你也管管绵绵,她年岁越来越大了,不能总往外面跑。该安静些,学学女红,读的那些书不能全忘了,你也教教她管家,不能,日后嫁人了,什么都不会,不然说咱们教女无方。”   儿子不用操心,顾太傅也只能操心操心女儿了。   顾夫人轻轻哼了一声,“你这偶尔问起女儿一次,这印象还是几年前的呢。如今绵绵跟明荞待在一块儿,既会做生意,又会管庄子铺子,家里这些事,哪儿还用得着我教?”   顾太傅说道:“有长进就好,多学着点,家中辛苦你了。顾言不必藏拙,好好考就是,如今朝中正缺人才。”   今年乡试考中的不少,比之前二十年前,年轻人更多,朝中需要他们。只要是为皇上做事,为百姓谋福,不必担心树大招风。   顾夫人点了点头,心道,这明荞准是家里的贵人。   她还记得六七年前,女儿总是跟林毓婉一起,然后盛京好多小娘子都不跟她玩,这些事儿还是后来知道的。等到再后来,跟明荞相交后,又和嘉元郡主她们一块儿了。   女儿的手帕交,自然是好的。   盼呀盼,顾夫人可算等到月底书院放假。   这期间下了三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到月底,秋衣已经不足以抵挡风寒了。   燕明烨回来,赶紧换个厚衣裳,一杯热茶下肚,和章辛媛说了几句话后,道:“娘子,我打听好程秉川了。”   这回他仔细打听了打听,从家世到人品,再到有没有通房,一概打听清楚了。   和英国公府这样的世家不同,程家从上到下没多少人,也好打听。   程家好几十年前还是伯爵府,但随着爵位一削再削,三十年前就成了寒门。   没有银子,几十年间没有撑得起门楣的人,家中为了供孩子读书越来越穷苦,直到如今,才有了一个程秉川。今年乡试,是盛京的第八名。   如果说这个年纪别人考中是天生聪慧,要么就是家中请名师辅导,但是程秉川绝对不是。   他靠自己,靠抄书读书,在书院除了读书,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事,可以说是全书院最刻苦的人。   就是程家没什么钱,他在饭堂吃饭,吃的从来都是最简单的菜样。   家中总共六个兄弟姐妹,一位老母,他是家中长子,为人重情义重孝道,也没有通房。   平日里更没有什么不好嗜好,比起世家子弟,他身上多了踏实、本分的品质。   这些极为难得。   人燕明烨远远见过一次,长相端正,人有些黑,身板看着挺结实的。   若非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程家如今贫苦,跟燕国公府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要管着家中兄弟姐妹和族亲,毕竟他是举全族之力供出来的,但有程秉川在,假以时日,程家绝对会起来。   章辛媛问道:“他母亲如何,可好相处。”   燕明烨烟这个也打听了,“他母亲倒是挺识大体的,偶尔会过来送个饭,如今拉扯着几个小的,会出门摆摊做生意,也不是干等着现成的人。   一家七个孩子,给养大成人也不容易。   听说程秉川放假的话,会在自家摊子帮忙,他的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弟弟妹妹也会在摊子帮忙。   从这上面就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重脸面的人,他母亲更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弟弟妹妹们也懂事听话,就是太穷了,咱们燕国公府……哎,说起来也不相配。”   下嫁的确有下嫁的好处,毕竟若真嫁过去,以燕国公府的门楣来说,燕明荞嫁过去绝对不会受委屈,而且程秉川为人重情重义,而且当家早,很会照顾人,就人品来说,日后也不用担心翻脸不认人。   有一句话叫做门当户对,但细想,燕明荞从小是娇养过来的,身上一块儿玉佩都能抵得上程家那座小宅子,时间短可能没什么,但时间长了,都是事儿。   只能说家中人品不错,别的燕明烨不敢保证。 第111章 我愿意   章辛媛皱了皱眉, 她觉得就算程秉川的母亲为人不错,但和这样的人家结亲,怎么也不像一回事。门当户对, 家世极其重要的。   而且若他是小儿子也就罢了,偏偏是长子,下面六个弟弟妹妹。从前弟弟妹妹摆摊做生意供他读书,那他以后做官发达,自然也要念着弟弟妹妹。   出息还好, 至少有个头, 不出息, 那这辈子都甩不掉了。   章辛媛说道:“我觉得程家不行, 你就单看家境, 明荞嫁过去, 住哪儿?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燕明烨说道:“程家家境的确不行, 可是燕国公府有银子啊, 日后明荞出嫁, 自然少不了陪嫁。在银钱上面帮扶程家一二, 也是使得的, 而且程母为人本分,自然也会念着明荞的好。再说, 大越朝有律法,嫁妆就是嫁妆, 凭着自己想给不想给, 婆家不能占用。”   章辛媛摸着肚子嗤了一声,瞥了燕明烨一眼, 这么简单就好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凭自己想给不想给, 那真要嫁过去了,程家几个弟妹吃糠咽菜,那明荞每日山珍海味地吃着,绫罗绸缎穿着,那程秉川他人品再贵重,他能眼睁睁看着他弟妹受苦,到时候大道理一摆,不定多委屈。”   吃也吃不得,用也用不得。   “你说程母为人本分,那她日后娶一个好媳妇,那她还会不会出门摆摊做生意,那程秉川可会怜惜他母亲年迈辛苦?再说他功课是好,可日后像大哥一样,远赴赴任,明荞还要照顾一家老小。”   燕明烨道:“有丫鬟,哪用明荞照顾。”   燕明烨记得,沈氏就没让两个儿媳伺候过什么,如今大嫂还去了兆州。   章辛媛本就泼辣,这回一说更是止都止不住,“那程母若说,她不习惯丫鬟,几十年都这么过来了,若你你怎么答?你也不看看明荞穿戴的是什么,她头上的首饰,就算便宜的也得几百两银子,那程家呢,我问你这些要不要给他弟弟妹妹,如果他们想要怎么办?   就算程秉川和程家人人品贵重,稳重自持,不贪图燕国公府的钱财,那我再问你,怎么个帮扶法。是给一千两银子还是给一万两银子,一年又给几次?倘若日后不给了,程家人会不会有怨言。   还有六个弟妹,这婚事怎么办,都得明荞操心。我是不知道程秉川的弟弟妹妹人品如何,究竟有几个弟弟,读书怎么样,若是品性不好,娶不到好媳妇,岂不是还要怪长嫂了?”   章辛媛说得口干舌燥,饮了一大杯水。   燕明烨全听进去了,他道:“我也没说要把妹妹嫁过去,是当初母亲问我,书院哪几个功课好,让我打听一番,我打听清楚了,回来和你说说。你这……不满意程家就是了,何必说得好像我要把妹妹给卖了一般。”   燕明烨:“他家我只是打听清楚了,桩桩件件,没夸没贬。母亲看中才学,我才打听的他,那自然也有世家子弟人品好的,但是功课上差,就像当初我一样,乡试没考中,只是母亲没看上罢了。”   章辛媛气消了消,她对燕明烨说道:“是让你机灵点儿,这样的人就别说给母亲听了。你说嫁到这样的人家,还没在燕国公府当姑娘的日子好呢。”   燕明烨:“你说得对。”   “你再退一步想想,明荞的生意,每个月给咱们的分成就有几千两银子,这些钱别人见了,会不会眼红?你们是亲兄妹,给银子那是情分,日后你仕途上顺利,至少能给明荞撑腰。可程家那群,说句不好听的,都是打秋风的穷亲戚。”   或许程家真的如表面上那般,本分善良,程秉川也能扛得起门楣来,那大可娶一个家世上没有差太多的妻子,世家女好是好,谁都知道好,可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得上。   章辛媛说道:“我没有否认程秉川的品性才学,只是两家家世上不合适。这个道理跟燕国公府和安王府差不多,等他升官加爵,那也得等十几年之后,凭什么咱们家好好的女儿要嫁过去受苦?这个人别和母亲说了,你下次也看着点儿,打听是打听,可你自己都觉得不好的,你连我都不必说。”   燕明烨是觉得,程秉川功课好,若人品没问题的话,日后对明荞必然敬重。而且燕国公府不缺银子,哪怕舍出九牛中的一毛来,也够帮程家的。如果他是程秉川,自会对妻子敬重万分,日后有什么好的先给妻子。   但细想之下,章辛媛说得有理,嫁人之后的事都不是小事,尤其是银子的事。明荞不计较,那程家看见这样的富贵,不一定没有别的心思。   燕明烨道:“是我没考虑周全,下回这事不和你说,你这有孩子,也别太动容了,当心动了胎气。”   章辛媛说道:“我这好吃好喝的,养得这么好,凭什么动胎气?”   燕明烨也是没法了,“是是是,我再看看,你放心,我这回一定擦亮眼睛。”   章辛媛道:“行了,多大点事儿,对了,程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供一个读书人可不容易,这一年下来,束脩加上笔墨纸砚,必须要买的书册,也得几百上千两银子。而且程家这么多年来,也不止有程秉川这一个读书人,考不上学,难怪没落,程秉川能走出来也好。   燕明烨道:“卖糖炒栗子的,手艺还不错。”   章辛媛狐疑道:“你打听这些的时候没走漏什么风声吧,别再让程秉川以为咱们对他有意,然后闹出什么乌龙来。”   燕明烨说道:“你放心好了,没有的事儿。”   他自然是小心小心再小心。   章辛媛这回放心地点了点头,婚姻嫁娶也难,是个人都有短板,就看燕明烨,出身好,有一个好母亲,有好妹妹好兄长,可是功课平平,人时而聪明时而不聪明。   左右妹妹年纪小,还不急,等她孩子生下来,再帮忙看看。   月底燕明荞和顾绵出来玩儿了,马上进十月份,眼看就要入冬下雪了,如今天气就已经很冷了,再不出来,那入冬之后就更懒得出门了。   出来吃个饭,再买点衣裳首饰,这样的天气适合吃热锅子,吃烤红薯,吃糖炒栗子。   两人倒是还没换冬装,但是燕明荞已经穿上加棉的秋衣了。   袖口没有兔毛,但是领口有一点儿,显着特别暖和。衣服的颜色是淡蓝色,上面绣着莲花、荷叶,绣工精美。   绣鞋也夹了绵,上头缀着不少小米粒般的珍珠,如果有阳光恰巧照过,就会熠熠生辉。今日出门,燕明荞就简单地打扮了打扮,头是簪了根玉钗,并着两朵宫中样式的珠花,但也是十分好看了。   拿到烤红薯之后,顾绵夸张地吸了一口气,“就这个时候,吃烤红薯是最舒服的了。下雪吃也好,我就觉得她们烤的红薯和我在炉子里烤的不一样,我烤的红薯就没有这么好吃。”   燕明荞觉得有理,就像厨娘炒的栗子就没有外面卖的好吃,外面卖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吃起来又干又糯又甜,而且还特别好剥。这兴许就叫品质控制,这样才能拉到回头客。   两人一边吃一边走,走到卖炒栗子的摊位前,燕明荞要了四斤糖炒栗子,“一个油纸袋里装两斤。”   燕明荞给的钱,因为刚才烤红薯是顾绵给的,丫鬟手里有银子,她自己也会拿钱袋子,是去年精心绣的荷包,和衣服一样的颜色,就在腰间挂着。   从荷包里拿了二十四文钱之后,她也没看见有一颗碎银子不小心滚落在地上。今日书院放假,周围人不少,乱糟糟的,直到栗子装好燕明荞也没发现,后面的丫鬟更没看见,就这么走了。   这时,在摊位这边帮忙的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蹲下把银子捡了起来,她起身望着街头,这个好像是刚才那个可漂亮的姐姐掉的银子,因为当时就她站在这儿。看她那样子,应该不缺钱吧,这一块银子,能赶上母亲她们卖一天的栗子了。   可是银子是人家的,不是她的。   她看向自己的母亲说道:“娘,那个姐姐掉了银子,我追上去给还了。”   程母点了点头,给程尔雅塞了几颗栗子,“快去吧。”   摊位上还有一个帮忙盛栗子的小子,看着比刚才的小一两岁。两人身后是一个正在拿着铁硕大的铁铲炒栗子的年轻人,看着挺高,眼睛好看,身板结实精瘦,铁铲舞的是虎虎生威。   一锅冒着热气的栗子,就是这样慢慢炒好的。   程母看着摊位前排队的人,可不少呢。这个摊子开了已经几十年了,她从婆婆手里接过来,到如今,味道一如既往地好,兴许用不了多久,她的女儿、儿媳妇就不用干这个了。   另一边,程尔雅气喘吁吁地追上燕明荞,把银子还了回去,她跑着追来的,银子在她手心里攥得热热乎乎。   燕明荞还真没发现自己丢了银子,她数了数荷包的钱,还真是自己的,她又数了十枚铜钱,说道:“真是谢谢你了,辛苦跑过来,你家栗子可真好吃。”   程尔雅说道:“喜欢的话,姐姐下次还来买,我给姐姐算便宜些。”   燕明荞点了点头,“好。”   程尔雅蹦蹦跳跳地回去,她觉得把这银子还过来真好,偷偷昧下这位姑娘兴许也不当回事,但不是自己的钱,拿着心里也不踏实。但十文钱是姐姐给她的,拿着心里就踏实。   母亲还给她栗子,如今兄长考中了,等到明年开春会试,他们家就大不相同了。   这十文钱程尔雅看了又看,最后在卖包子那儿买了五个肉包子,两文钱一个,正好买了五个,捧在手里看着可多了,她觉得这还没入冬呢,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燕明荞没把这事儿太放在边上,不过下回还是要小心一点,虽然有银子,但是她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真丢几两肯定也会心疼。那个小姑娘还挺好看的,这个年纪跟着出来做生意,也辛苦。   顾绵剥着烫手的栗子,剥完之后赶紧塞在嘴里,可栗子太烫,她含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敢往下咽。   “他家的栗子是真好吃,程家老字号了。最厉害的是味道一直一样,就没变过,前阵子,我母亲让我学做菜,说什么要学女红管家厨艺,可我每次做的菜味道都不一样。”   燕明荞听着一乐,问道:“你做的菜最后都谁吃?”   顾家风淳朴,崇尚勤俭持家。当然是顾绵自己吃啦,只要是熟的都能吃,要是不熟,厨娘给回个锅儿,然后她再继续吃。   燕明荞直笑,“还好不是给兔子吃。”   顾绵有点生气,“你怎么对兔子比对我还亲呢?”   反正兔子也在顾家,她在心里偷偷乐了一会儿。她盼了许久终于到月底了,她兄长可算回来了,可以问问兄长说亲的事。   就旁敲侧击一下,兄长都愿意给明荞养兔子,那肯定也喜欢明荞的,肯定不想让她嫁给别人。   顾绵小声问道:“明荞,最近伯母有没有给你说亲呀?你说给我听听,我心里也有个准备。”   燕明荞以为顾绵是来取经,这阵子没有,不过母亲也让她学厨艺,平日里也会学厨艺,虽然不用自己做饭,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哪儿出了什么变故,自己会总不至于饿死。   沈氏最近没有给她相看,估计也是因为英国公府太气人,想等等吧。兴许也有,但是她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没呢,不过我会做麻辣兔丁了,放一堆辣椒和泡椒,可好吃了。”   自己做也有一个好处,就像辣椒,她想放多少就放多少,再辣也不怕,但是厨娘就会担心她的身子,虽然也有辣味,但是辣味是不够的。   顾绵听得口水直流,心里又美滋滋乐地冒泡儿,“那可太好吃了,下回咱们一起做,我吃你做的,你吃我做的。”   燕明荞敲了敲顾绵的脑袋,“你想得倒美!”   中午两个人在外头吃了一顿热锅子,盛京城这几年新开的门面铺子不少,卖吃食的也多,从外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热热乎乎吃一顿,人懒洋洋的,在饭馆喝了壶热茶才走。   中午这会儿是一天最暖和的时候,回去太可惜,燕明荞又带着顾绵去玉芳斋拿了几匣子点心,两人这才各自回府。   燕明荞的点心自然是给各院分一分,自己留两盒,一样吃两块,剩下的给丫鬟们分了。   而顾绵兴冲冲地跑去正院,把点心往桌上一放,然后穿过珠帘找顾夫人,一边走还一边问,“母亲?母亲,兄长呢?”   顾夫人正在看书,看着顾绵,不太满意女儿这般莽撞,“你看你怎么冒冒失失的,姑娘家哪能这样?你兄长在院子里温书呢,怎么了?”   顾绵道:“没事儿。”   她打算一会儿亲自去找兄长问。   顾夫人说道:“正好你没事,你喊你三哥过来一趟,我有话要问他。”   顾绵有些无奈,她说的没事是找兄长没事,又不是说自己没事。不过她本来也没什么事,就顺道跑了一趟兄长院子,把他喊了过来。既然母亲要问话,她的话可以等兄长回来再问。   这样顾绵跑了一次腿儿,顾夫人看着书发呆,等了一会儿,顾言过来了,她把书收了起来。   离明年会试还有四个月,顾言回来之后也没出院子,先温的书,然后打算明日出门一趟,生意不管不行,但得以功课为重。   进了屋,丫鬟给倒了热茶,就悄悄退了下去。   顾言这几年长高了不少,顾夫人看着,跟顾绵也就差一岁,但是比女儿高一个头多。整个人看着精神爽朗,橡根挺拔的竹,是个不错的公子。   顾绵还是个小丫头呢,儿子就能自己做生意,担事了,不是读死书的性子。   顾夫人点了下头,“坐着说话。”   顾言坐下,问道:“母亲叫我来可有事?”   顾夫人:“没事就不能喊你过来?你这去书院大半个月,可还好?”   顾夫人问了问顾言最近的功课如何,在书院过得好不好,吃喝可还好,过两日回书院的时候,带几身冬衣,再带点吃的。   又嘱咐他也别太用功,顺其自然。   顾言不想顺其自然,他想全力以赴,尽自己最大努力考好一点,“母亲,我年纪本来就小,已经比他们少学三年了。他们如今都废寝忘食,我若不比他们还用功,那会试肯定考不过的。”   虽然说盛京的松山书院是大越朝最好的书院,但保不齐其他各省还有功课好的学生。那些辞了官的文臣门下有几个学生也不足为奇,顾言不能放松。   顾夫人说道:“这些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身体最重要。今日喊你过来,也不单单为了这些事。嗯……你年纪其实也不小了,母亲想着,要不要先把亲事定下来?不然这盛京城的好姑娘,都被别人给挑走了。”   顾言想也没想就说道:“母亲,我还是想先考过会试再说。”   会试考中,殿试只要不顶撞皇上,就没有考不过的。   顾夫人按了一下眉心,说道:“你先别急着推托,先听我说完。我这心里儿有一个好人选,若不定下来,我怕是整夜整宿地睡不着觉。”   现在顾夫人也不确定顾言会不会愿意,万一就是个一门心思读书的,那就算天仙来了,他眼睛也不眨一下。   顾言心道,就算母亲整夜整宿地睡不着觉,他也不能答应。   但让母亲先把话说完还是行的。   “您说。”   顾夫人说道:“这个姑娘还经由你妹妹认识的,家世好,才学好,头脑好,品貌也好,说实话,娶她是咱们顾府攀了,如今,我也不知道人家姑娘家愿不愿意。她家中的兄弟姐妹成婚的有,不成婚的也有。”   顾言瞳孔微缩,手不太自在地放在了腿侧,攥握成拳。听母亲说的这个人,怎么莫名有种熟悉感,经由妹妹认识的人……   “母亲,您继续说。”   顾夫人没卖关子,道:“其实你和她也有挺有缘分的,你可还记得你八岁的时,你祖父弟弟的外孙女成亲,你还去给人压床了,当时给了你三百两银子。”   那是顾言自己答应的事,后来靠着这银子做了生意,如今也不错。   顾言喉口有些泛干,他道:“记得。”   顾夫人道:“这位小娘子当初就和你一起压床来着,我说的就是燕国公府的五娘子,你可愿意。”   若是旁人,恐怕直说全凭母亲的意思,含蓄地答应了。   但顾言说道:“我愿意,您去说合吧,可用我做什么?”   顾夫人笑了笑,“你就专心温书吧,其余的事儿不用你操心。这个事儿我只和你说过,亲事不成之前,嘴严实些,不许往外说。”   其实顾夫人也不担心,今日若非她提起,顾言这个心思,恐怕不会让别人知道。   别人就是专心会试,到明荞这儿就是去说合。   顾言使劲点了点头,“嗯,您放心吧。”   顾夫人道:“还是得专心功课,你虽然年纪轻,但是有功名在,议亲也会好说一点。男子汉,别到外面一说,什么都没有,就有个太傅爹。”   顾言明白,“您放心。”   顾夫人眼角带了点笑意,挥了挥手,“行了,回去吧。”   顾言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辛苦母亲为我操劳,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说。儿子这不还会做生意吗,聘礼不用您操心的。对了,若是燕国公府不满意,您写信给我,我来想办法。还有,您怎么说我都行,这是在家中,到了燕国公府,还是得多说好话。”   顾夫人一笑,“可嘱咐完了?”   还有一句话,顾言差点忘了,“绵绵和燕五姑娘很熟的,您可以带着她去。”   而顾绵还在兄长院子里等着呢。   顾言回来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还在这?”   顾绵说:“在这儿等你回来呀,有话想问问你,顺便来看看兔子。”   入秋之后,兔子就去窝里睡觉了。现在他吃得膘肥体壮,也不用担心过冬冷。而且,院子里的小厮给兔子窝仔细加固了一番,它倒是知冷知热,这会儿待在自己的小房子里不出来。   顾言:“问吧,什么事。”   顾绵道:“你知道吗,你这个年纪,该要议亲了。”   顾言点了点头,“知道,怎么了?”   顾绵又道:“明荞好像跟你同岁吧,她好像也要议亲了。”   顾言静静地看着妹妹,他好像明白为什么母亲要说议亲的事了。 第112章 做媒(1w营养液加更)   顾言说道:“姑娘家的事儿, 你不该和我说的。”   母亲说过,这事儿不能外传,不管日后成不成, 现在,就是和亲妹妹也不能说。   若是知道他已经点头,顾绵不定欢喜成什么样,然后忍不住问东问西,问他为什么答应。   她一个小姑娘是怎么想到的, 肯定也这样念叨给母亲听了, 所以母亲才来问他的意思。   就是没想到燕明荞竟然议亲了, 不知道议的是哪家公子, 功课有他好吗?有他年轻吗?有他会做生意吗?有他会养兔子吗?有他这么好的妹妹吗。   为什么就议亲了, 若是没有顾绵, 是不是等他明年会试考完, 再去燕国公府提亲的时候, 她已经许配给别人了。   顾言心里有些不好受, 不过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生气, 他如今什么都不是, 只不过知道燕明荞心里不舒坦罢了。   不,该舒坦才是, 这不是没成吗,兴许是燕五和家里人说了, 不愿意, 没成得好。   顾绵瞪大眼睛道:“就这呀?!”   她心里急得很,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呀, 怎么兄长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说什么姑娘家的事儿不该和他说。   这不是别的事!明荞要跟人议亲了, 若是成了,那就成别人的新娘子了。   “兄长,明荞要是嫁给别人了,那以后就再也不能来太傅府看兔子了,这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兔子。”顾绵真是气顾言不争气,“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顾言道:“若是燕五不来看太傅府看兔子,我可以把兔子送给她。行了,我还要温书,你回去吧。”   顾绵:“送给她!你还真是大方呀!”   顾言从袖袋里摸了摸,把翻出来的银票一股脑塞给妹妹,“给你,拿去花吧。”   他该感谢妹妹,如今只能给银子了,他身上差不多六七十两银子。   顾绵看着手心的银票和碎银子有些不解,问道:“你为何要给我银子?”   顾言道:“不要,那给我。”   “我要!我要,白给的,为什么不要?” 顾绵看着银票,心满意足地笑了,她虽然想让明荞做自己的嫂子,但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成亲的事不能勉强,兄长一心只有读书,估计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上。   两人只能说是有缘无份,唉。   日后莫要后悔就是了。   有银子也行啊,她也别想着这事了,就……顺其自然吧。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   这么多银子,叫明荞一起花,下月初一两人要去万象寺还愿,回来的时候逛首饰铺子去。   九月的最后一日,下了一场大雨。雨势极大,整个天阴沉沉的。豆大的雨珠顺着天穹落下,外面雷声雷雨交加,风声鹤唳。   燕明荞把门帘开了个小缝,看院子里面两棵树上为数不多的树叶也被风雨吹掉了,树枝张牙舞爪的,不出去都知道外头多冷。   檐下滚着雨帘,燕明荞伸手试着接雨水,冰凉,这是真的冷了。   丫鬟们都窝在隔壁的小室里,屋里林香林枣在伺候,点上火炉子祛湿气,又给燕明荞拿了件薄斗篷。   两人只要不出门办事儿,屋里的事儿还是她们两个做,毕竟是跟燕明荞最久的人,用得也顺手。作为大丫鬟,有用是有用,但也不能逛管铺子有用,这样姑娘才会记着她们,等嫁人也把她们带过去。   林香泡了一壶红茶,又往里面添了勺蜂蜜。这两日是姑娘的小日子,如今天冷,喝些热的能暖暖身子。   燕明荞坐下喝了一大杯,她道:“这一早就下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今早不用请安,她在被窝里懒了好一会儿才起来,这样的天出不了门,看书也嫌天安。   林枣道:“眼看就要立冬了,看着天色,兴许要下到晚上了。这可能是立冬前的最后一场雨了,姑娘今日可有事?”   燕明荞倒是没什么事儿,就是这样,光看着下雨,觉得没意思得慌。   她对林枣道:“喊雪竹来吧,给我研磨,我要练字。”   就练一上午的字,中午吃个饭,下午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看天晴不晴,如果还下雨就继续睡,不下的话就出去转转。晚上天黑,路上湿滑,肯定是不出门了,喊两个小丫鬟过来讲盛京城的事,不过这种事不知真假,听过便过。   昨儿和顾绵吃的锅子,今日她可不想再吃了,不然这个天气吃锅子最好。   “中午饭就酸汤面吧,要放鱼肉和酸菜,再来两个菜,一荤一素,让小厨房看着做就是。”   这样一日也就安排好了。   别看下着雨,但昨儿庄子有送鱼来,就在水缸里养着,听说是鲤鱼和什么鱼生出来的,肉嫩还少刺,做鱼肉片最好吃了。   雪竹过来研磨,顺便把屋里剩下的几盏烛灯给点上,这样光线会亮一些,省着伤眼睛。林枣去吩咐小厨房了,姑娘想吃酸汤面,别的菜也得精心准备。   昨儿姑娘在外面吃的,今早也没用多,再加一道清淡的炒菜心,一道泡椒炒牛肉,正好一荤一素。   吩咐好之后,林枣就回了屋里,燕明荞正在练字,林枣静悄悄地站在后面,她喜欢看姑娘练字,觉得很好看。姑娘穿着淡青色的衣裳,认真专注,写出来的字也好看,外面雨势如注,屋里安静祥和,只觉得岁月静好。   府上几个妾室都在自己院子里养孩子,燕明烨陪着章辛媛待了一日,也没温书,可放假了,陪陪娘子,也是应该的。沈氏对照着棋谱,自己跟自己下了一日的棋。虽说雨势太大出不了门,但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今日盛京城铺子开得都少,街上的摊贩也都窝在家中,路上行人更少,偶尔会见马车踏雨而过,也不知这样的天出门做什么。   这些马车中就有太傅府的,顾夫人让身边丫鬟去了趟安阳侯府,打听到许静姝跟随夫君赴任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安阳侯夫人还说许静姝有孕,年后也不一定能回来了。   这样一来,给儿子议亲的事,就不能指着许静姝了。   顾夫人为长子和庶女都操持过婚事,知道议亲必定要有媒人,若是许静姝不成,那只能先托安阳侯夫人把燕国公夫人约出来见见。   下着雨也不能办事,得看明日天晴不晴。顾夫人沉得住气,也不怕有人捷足先登了,毕竟她出不了门,别人也出不了门。   顾绵今儿也在自己院子中,哪儿都没去。   顾言上午出了趟门,过午才回来,他不怕冷,开着窗子看书,兔子早就被小厮抱进了屋了,就在书桌旁放着,抱着一片白菜叶啃得如痴如醉。   这个时节,他种的菜全都没了,如今兔子只能吃燕明荞给送来的菜,倒也爱吃。   不过顾言讨厌雨天。   要不是今天下雨,母亲说不准就去安阳侯府了,等母亲回来,他便也知道安阳侯府的信儿,但明日一早,他就得回书院了,在书院不能回来,什么都不知道。   顾言既高兴母亲问他这件事,心里又忐忑,如果不知道,他大可一心读书。如今知道了,就总是忧心。   他低头看了眼书册,本来就帮不上忙,如果明年会试考不中,那更前功尽弃了。   还是读书吧。   他和燕明荞是自幼相识的缘分,别人谁来都没用的。   次日天放晴,顾言天还黑着就回了书院,顾绵跟燕明荞约好了去万象寺祈福还愿,今儿是十月初一,这在寺庙许了愿,若是灵验,是要还愿的。   顾夫人嘱咐女儿路上小心些,然后拿着拜帖去了安阳侯府。   在顾家这一脉中,顾太傅是最出息的,慢慢从翰林院熬出头,一步一步走上了太傅这个位子。   但因为安阳侯夫人顾氏和顾太傅为堂兄妹,所以两家并不亲,再加上顾太傅娶的是书香门第的陈家女,这种家世出身,而顾太傅又官职特殊,在外说话要注意着,所以哪怕顾太傅给顾夫人请封诰命之后,她也不怎么出门参加宴会。   如此一来,来往就更少了,今日陈氏登门拜访,顾氏还挺诧异。   有一句话叫做无事不登三宝殿,昨儿才让丫鬟过来问静姝在不在,今日又来安阳侯府,这是要做什么?   不过这样的亲戚,肯定得请进门。   陈氏到了安阳侯府正厅,客客气气地跟顾氏见了平礼,有丫鬟看茶,之后悄悄退了下去,把正厅留给两人说话。   顾氏开门见山道:“堂嫂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还是为了静姝,可是有事找她,不过静姝一时半会儿真是回不来,她和明轩去兆州了,如今有孕,不能颠簸,估计得等孩子大一些,明年入秋才能回来。”   六月份的产期,那刚出生的小孩得满月吧,许静姝也要坐月子,两三个月大也不能坐马车,估计就是入秋了。   这事儿昨日传信的小厮就交代了,怎么陈氏还非要亲自过来一趟。   顾氏狐疑地想着。   陈氏也不想多绕弯子,她道:“静姝有孕是喜事,当以身子为重。我今日过来,是想托妹妹帮忙说个亲。我有一幼子顾言,今年十三岁,在八月份盛京乡试考中了第二名。明年就十四了,这眼瞅着就过年了,我想先替他说亲。这边相中了静姝婆家的妹妹,现在静姝不在京中,所以想托你帮忙牵个线,好跟燕国公夫人见上一面。”   安阳侯夫人顾氏和沈氏是儿女亲家,说这些也容易。   顾氏一听这话,愣了一会儿,然后笑着道:“这是好事儿呀,当初顾言和明荞一起去给静姝压喜床,把静姝日子带得红红火火,如今竟成了这样的缘分!   这对静姝来说也是一种福气,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想哪日约,明后行不,过阵子天就冷了,还得趁早些。”   顾氏从前还因为燕明轩第一年乡试没中不满过,可是如今女儿嫁到燕国公府,吃喝不愁,日子红红火火。   沈氏都愿意女儿跟着燕明轩赴任去,那燕明轩仕途也顺利,若是明荞嫁上太傅府去,那对女儿也是好事一桩,燕国公府越好,女儿也就越好。   更何况不是别人,跟她还是亲戚,她当然愿意给做媒了   只不过顾氏没做媒的经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还是循着本心把燕明荞夸了夸,“堂嫂的眼光也是独到,明荞这丫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静姝回娘家这十几次,就没一次不夸她的。   这硕大的燕国公府都是她在管,上上下下井然有序,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而且,明荞自小通读诗书,师从傅先生,在才情上,不是我吹嘘,盛京没有几个姑娘能比得过她,不过是不在意那些虚名罢了。”   陈氏知道明荞好,不然也不会来求娶了,“我也是这样想,你还不知道,我的小女儿绵绵和明荞是手帕交,平日里也总把明荞挂在嘴边。我就想这样的,我是没这个福气有一个明荞这样的女儿了,只能好求来做媳妇。”   顾氏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顾夫人陈氏说道:“约在后日吧,若是燕国公夫人愿意来,这事也成一半了,就怕明荞现在正在议亲,我这来晚了。”   顾氏说道:“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晚,一会儿我就去燕国公府说这事儿,我们是亲家,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你放心好了,若是顾言不好,当初也不会请来给静姝压床的。”   陈氏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了。”   陈氏来安阳侯府就是为了说这事,既然已经说清楚了,她就把拜礼留下,然后回了太傅府。   安阳侯夫人这般收拾齐整,坐马车去了燕国公府,因为是儿女亲家,直接递上拜帖,很快就被丫鬟领了进去。 第113章 顾言   顾氏跟着丫鬟走在燕国公府里, 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燕国公府比安阳侯府有银子有底蕴。昨儿刚下过了大雨,安阳侯府有些不太平整的路面还有小水坑, 其实不影响什么,只有下雨才能看出来,但燕国公府地上干干净净,就是湿漉漉,园子里连片落叶都没有。   一路过来, 顾氏已经看见了好几盆名贵的菊花了。   丫鬟小厮们穿着也比安阳侯府的好一点。   顾氏还听女儿说过, 如今燕国公府管家的是明荞, 府上大约还做着生意, 她自己也做, 每月都会给大房分成, 具体多少银子没问过, 但顾氏估摸着每月也有几百两。   几百两哪个府上都能拿出来, 但是, 一年下来就是大几千两。谁家妹妹这么惦记家中兄长的, 许静姝补贴娘家的次数并不多, 但是总归是出嫁女,自然也会惦记家中的兄弟。   顾氏自认为自家女儿比不过明荞有头脑, 所以也不比给娘家贴多少银子。   燕国公府是好亲家。   若是燕明荞真嫁给顾言,绝对是好事一桩。   总归是他们顾家的人。   穿过影壁长廊, 地上树枝的影子有些稀疏, 从前院走到后院,这才终于到了正院, 领路的丫鬟跟着正院丫鬟交代了几句, 然后又换了人带顾氏进屋。   顾氏目不斜视, 见沈氏道:“今日过来,实在多有叨扰。”   沈氏笑脸相迎,“亲家怎么来了,中午一定要留饭才是,只是静姝去了兆州,不然你们母女可得好好说说话。”   顾氏最满意的就是,沈氏能点头答应让许静姝跟去兆州,而且这个事儿还是沈氏自己提的。不然长媳,理应留在家中照顾一群弟弟妹妹,替婆婆分忧。   新婚夫妻,两人只有一个女儿,能去兆州跟着夫君,哪怕日子辛苦一点,也好过在家中。   这回兄弟姐妹不用许静姝照顾,燕国公府自然是不贫苦的,银子有的是。明荞尚未出嫁,管家的事儿也是明荞管。   于情于理,顾氏都该道一声谢。   顾氏道:“今儿也是来特地感谢亲家母,让静姝跟着明轩去兆州,这去了就传来好消息,我这心里真是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   “应该的,应该的,”两人客套了一番,沈氏拉着顾氏赶紧坐下,“先尝尝茶点。”   这茶是好雨前的芽尖,点心也是玉芳斋新出的点心,顾氏用了点,然后说道:“不过今日也不单为了这一件事。”   沈氏还奇怪呢,如果为了许静姝有孕,那也是早传回来的消息,何至于入秋之后才过来登门说谢。   那不是为了许静姝,又是为了什么。   沈氏说道:“亲家母请说,若是能帮得上忙的,我这一定尽力而为。”   沈氏还以为顾氏有事相求,只要不太过分,能帮得上忙的,她都是愿意帮的,毕竟许静姝自己拎得清,安阳侯府也是极其不错的亲戚。   世家联姻,也是为了这些,有个能帮忙的。   顾氏笑了笑,今日还真不是来求沈氏帮忙,她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明荞呢,怎么不见她?”   顾氏虽然没做过媒人,可是自己儿女不少,是操持过婚事的。有一句话叫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在陈氏那边要夸明荞,那在沈氏这儿,自然要夸顾言了,但也不能莽着,上来就说太傅府有意结亲,说顾言多好多好,那样就不美了。   沈氏心里掂量着,道:“今儿不是初一嘛,先前她去文殊菩萨跟前许愿来着,上个月放榜,她二哥考中了,就去万象寺还愿了。”   问明荞,难不成是为亲事来的。   顾氏道:“那可真是巧了,她是不是和我堂嫂家的四姑娘一起去的,我记得我那堂侄顾言也考中了,还是第二名,估计一起去还愿了。我听堂嫂说,绵绵和明荞是手帕交,关系亲近得不得了。”   沈氏大约明白几分了,安阳侯夫人顾氏和太傅府是有亲戚关系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让顾言来压床。虽说顾氏一直说明荞和顾绵关系好,但说得根本不是这事,而是顾言乡试考第二名。   若安阳侯夫人是来结仇的,自然不会在她说了自家儿子考中之后,故意说顾言考了第二名。不是来结仇,那就是来结亲的。   顾言……   沈氏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道:“她们两个性子是投缘,绵绵那孩子我也见过几次,性子纯真善良,活泼可爱。只不过她兄长,那还是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如今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顾氏顺着话说道:“也是我堂嫂养孩子养得好,她家总共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庶女已经出嫁了,家风如此,几个孩子性子都是这样,只不过女儿家多了几分可爱,这男子嘛,就顶天立地,性子多两分坚韧。不过我这人嘴笨,说得再好,都不如见一面。”   沈氏没接见面这茬,道:“性子倒是没得说,只不过,这年纪尚小,你看绵绵,比明荞小个一岁,但是吧,还跟孩子一样。”   顾言十三岁,正月的生辰,年纪尚小,这也是沈氏最担心的事。   沈氏道:“也不是我说,明荞从小到大一边跟着傅先生读书,一边跟我学管家,她和明玉姐妹俩做生意,管家就无师自通了。在我身边爱撒娇,可在外人面前,什么都撑得起来。   如今静姝不在家中,我这二儿媳妇又怀有身孕,马上就临盆了,操劳不得。明荞孝顺,念着我年纪大,就一个人把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儿给担起来了。   她如今辛苦,可我却不希望日后她也这般辛苦,再去照顾别人。”   顾氏明白沈氏说的意思,也明白她担心什么。   就像当初许静姝议亲,燕明轩就比她大一岁,而燕明轩成熟稳重,又是家中长子,当初也恰恰看中了这一点。顾言年纪是上小,十三岁的确是小了点,但是顾氏她有嘴呀,她能把顾言夸一夸。   “明荞今年也是十三吧,我记得绵绵的生辰在腊月,而她兄长生存在正月,这看着是差了一岁,但实际上差了两岁呢。   绵绵也是有个好兄长,你看哪个十三岁的小公子能考中乡试,还是第二名?这都是祖上冒青烟的事,这若一门心思只知道读书,那可得往死里学去。”   顾氏道:“我听民间有这么一句话,叫做一通百通,说是一件事儿上学得好,在别的事儿上也通透。好几十年前顾太傅,中举时可没顾言年轻。你看明荞聪慧,绵绵这也挺聪明的,她兄长就更不用说了。虽说现在看年纪是小了点,可十三岁议亲,又不是让他们十三岁成亲的。你等到十五十六,不仅明荞长岁数,那边也在长呢。”   这果然就是为了议亲的事儿来的。   但是拿几十年前顾太傅说事并不妥,这回乡试又不是只有顾言一个考中的,其余人年纪也不大,只能说盛京有钱的变多了,孩子们吃喝好,读书容易了。   沈氏不想绕弯子了,她说道:“你是静姝的母亲,我平日怎么对静姝的你也知道。咱们是儿女亲家,虽然那边也是你顾家的亲戚,但论起来,也是咱们更亲近些。你跟我说句交心的话,这顾家还有顾言究竟怎么样。”   而且太傅府,官位越高越险,都是走在刀尖上的。   顾氏被沈氏这番掏心掏肺弄得还有点懵,不过这话是没错的,论亲近,肯定是和燕国公府亲近,安阳侯府和顾太傅家已经不走动了,平日连节礼都不送,明荞是她女儿的小姑子,又是沈氏心头肉,若是明荞怎样了,沈氏不得撕了女儿。   她自然是盼着明荞好的。   顾氏说道:“安阳侯府和太傅府并不走动,我这堂嫂单看她说话做事,是很和婉的性子,管家的能力平平,她出身书香门第陈家,性子你大可放心,家教也错不了的。顾太傅为人有主见原则,不然安阳侯府也不至于没跟着走动,为官是清廉,但肯定也得罪人,不过这几年一直稳稳当当。”   “顾言上头还有一位兄长,今年二十多,好像是二十六七岁,在工部为官呢,这种人家,也不用想着怎么继承家业。他娶的是他老师的女儿云氏,两人有一子一女。”   沈氏又喝了口茶水,“他兄长二十六七,那顾夫人今年多大岁数?”   沈氏今年三十八岁,长子二十二了。   顾氏说道:“四十多了,但超不过四十五岁。我堂兄年纪大一些,但也没过五十呢,大约是四十五六的样子。”   具体多少岁她不知道,但顾氏上头的话可没瞎说,“念安,我跟你说实话,就这样的人家,上面有能撑起来的兄长,下面就一个妹妹,顾言自己还有才学。嫁过去就算不分家,日子也清闲。”   最主要的是,顾言功课好,日后入朝为官,父子三人,只要谨言慎行,就没过不去的坎儿。   顾氏又尝了尝点心,这个还挺好吃,上下两片宣软的,中间一小块豆沙泥,也不算太甜,还有别的味道的,吃起来很不错。   “家世上,顾家是普通些,但是的确说不上贫苦,只能说顾太傅为官清廉。念安,你也不能拿顾家跟燕国公府比,明荞管家厉害,这嫁到哪儿去管家都厉害。绵绵你是见过的,性子也知道,跟明荞关系也亲近,这明荞平日里估计也去过太傅府,不然我堂嫂也不会起这样的心思。”   沈氏觉得不好的地方就是顾言年纪太小,顾太傅官位太高,一旦有什么事,肯定受牵连。但顾家胜在人口简单,家风优良。看顾绵,顾夫人应该是个事儿少的。   沈氏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你今日过来……”   顾氏道:“堂嫂今早登门来,让我帮忙牵线,先见你一面,最好就这几日,不然天冷了大家不爱走动。她是见过明荞的,我觉得呀,你带不带明荞都成。咱们三个找个地方坐下说说话,也了解了解。你放心好了,我的女儿嫁到你燕国公府来,我自然是盼着明荞好的。”   若是这亲事不好,日后许静姝在燕国公府,在沈氏身边,还当不当儿媳妇了?   沈氏明白这个道理,但还得谨慎些,议亲就这样,慢慢看,若是不合适及时止损,不耽误对方另觅良缘。   “成,别在云露别苑,找一个安静些的茶馆或是戏院。等明荞回来,我也问问她的意思,再给你传个话。”   若是九月份,或是入冬之后,还能出门赏赏菊花赏赏雪,如今这天又冷又什么都没有,出门只能听书看戏了。   沈氏觉得,顾氏过来说亲倒是可信,而且她的确常见到顾绵,很机灵懂事的小娘子,一家人总有相像的地方。   若是亲事不好,许静姝在燕国公府也不好做人。   顾氏也明白这个道理,虽然离开燕国公府的时候心里有点后悔,但是她觉得没什么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回了趟娘家,把太傅府的事给打听清楚。   而沈氏给带的几匣子点心,都让她做了顺水人情。   不过这在外能打听到的自然不是什么大事,太傅府家教森严,连着亲戚家都不怎么走动,怕沾上事,动脑子想想,应该是干干净净。   其余的就打听了打听顾言,生辰大,长得也不错,不仅会读书,骑射也精通,君子六艺,样样不差。   至于顾言做生意的事,顾氏就没打听出来,而顾太傅,晨起上朝,傍晚下职,其他地方哪儿都不去。   其实说到底,这事儿让燕明荞去问顾绵最好,但是亲事偏偏顾绵是最问不得的,当妹妹的还能说兄长不好。这样一来,只能等着后日顾夫人和沈氏见个面了。   顾氏觉得给别人说亲比操持自家儿女的婚事还要累,她这一天一早见了陈氏这个堂嫂,然后又哒哒哒去了燕国公府跟沈氏说话,下午刚吃过饭就回了娘家。   然后又找人约了间茶馆,留着后日用,这一天下来,真是一会儿都没闲着。回家之后一杯热茶下肚,这才缓了过来。   自家儿女说亲,只要跟媒人见,再见见对方就行了,期间的事自有媒人操持,这边两头跑,还不仅要跑一次。   不过,这亲事要是真成了,等着静姝再生一个儿子,那在沈氏心里可是香饽饽了。她其实该问问女儿的意思,但女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写信又看不见,只能算了。   现在明荞管家,最好晚几年出嫁,这样静姝还能多在兆州跟着燕明轩,等燕国公府越来越富庶,她女儿日子也越来越好过。   顾氏心道,她得加把劲才是。   而燕明荞和顾绵,在山上吃了素斋才回来,因为这回给的香油钱也多。   不过前几个月刚吃过,现在再吃,觉得还是肉好吃。   也可能是今日顾绵总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她饭吃不香,燕明荞对着一张苦瓜一样的脸,吃着也觉得不香。   这饭是毒药吗,还是上山太累了。燕明荞想问问顾绵,咱们不是来还愿的吗,今儿怎么这么不高兴。   燕明荞突然想到了,“是不是伯母要给你说亲了!还是你来月事了?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开心。”   她如今来月事,不疼也不难受,爬个小山都不在话下。   顾绵都不知道自己心里的苦和谁说,她是惋惜是难过,她是恨兄长什么都不懂,白白浪费她一番好意。这个肯定不能和明荞说,不然以后她和兄长见面,多尴尬。   说到底是她一厢情愿了,可明荞做别人的嫂子还会对她好吗?她如果有小姑子了,会不会只对小姑子好?   唉,她想这些能不难过吗。   顾绵说道:“可能每个月都有这么两天心情不好吧,没事儿,你别不用管我,过阵子我自己就好了。”   燕明荞扑哧一笑,“还自己就好了,你说你这能有什么烦恼,可以说给我听呀,我可以帮你出主意呀。不然我可以带着你去吃好吃的,你早说咱们就不吃素斋了,去吃好吃的。”   顾绵笑了笑,“没事儿,咱们晚上也可以吃。我们去吃烤肉吧,你烤的我吃,我烤的你吃。”   燕明荞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全烤就行,就不吃你烤的了。”   顾绵说道:“爱吃不吃,等我以后嫁人了,我做给我夫君吃!”   燕明荞刚才去还愿的时候,对着菩萨许愿,希望能得一个好亲事,就是不知道下次还愿是什么时候。   她觉得顾绵还是年纪太小了,若真等到议亲的时候,就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以后嫁人如何如何。   燕明荞笑了笑,顾绵道:“伯母要是给你议亲,你跟我说呀。”   马车晃,燕明荞也跟着晃,她握住顾绵的手,摇了摇头,道:“年前估计不成了,得等年后吧。会试之后,若是二哥哥能考中,亲事也好说一点。”   但说实话,会试比乡试难得多,而且燕明烨的名次并不靠前,在很后面,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中。   若是考不中也没事,议亲找能考中的学生。   顾绵嗯了一声,“明荞,等你嫁人之后,有了小姑子,会不会跟小姑子更亲呀?”   燕明荞说道:“我觉得你倒不用担心这个事,你看我家中还有几个妹妹,也不怎么亲近,小姑子是小姑子。而且就算真嫁人了,还要管家管各种杂事,我这些生意也要管,肯定能出门,到时候找你不就行了。”   顾绵高兴了几分,那倒也是。   这般马车慢悠悠到了红泥小火炉的后院,两人从后院下车,直接绕了过去,这边铺面变大,雅间也是宽敞漂亮,小二进来,送上菜单,候着让两人点菜。   中午没吃肉,正好今日送了牛肉过来,两人点的就全是牛肉。   燕明荞又要了壶温茶,这番吃着,一边烤一边说话,一直在这儿坐了一个多时辰。   天黑得早,两人摸黑才回去。   回来,照例先去正院说一声,然后就看见沈氏把今年新做的秋衣给找了出来,装匣的首饰也摆了一溜,看样子是有大事儿要出门。   沈氏问燕明荞,“你看这几身哪件好看?”   燕明荞道:“都好看,紫色的贵气,蓝色的更稳重些。首饰的话,女儿觉得,母亲这些都好看,若穿紫色的出门,就戴点翠头面,若觉得贵重,一只钗子就够了。   若是蓝色的衣裳,翡翠头面好些。母亲这是要去做什么,见什么人。”   燕明荞三言两语给搭配好,沈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氏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就是觉得这门亲事能成。   上回沈氏带着女儿去了,结果不尽如人意。而且顾氏说顾言在书院,估计是不来的,就她们几个大人先去看看。沈氏着急是着急,但这毕竟是燕明荞的终身大事,自然也要问过女儿的意思,上回见英国公府的人,也说了那边是哪家。   她道:“想给你说门亲事,顾家三郎,这回母亲先见见顾夫人,若是觉得还不错,你再见顾家三郎。”   见肯定是要见的,总不能见都不见就说不好,那样可不行。   燕明荞下意识问哪个顾家。   沈氏:“绵绵的兄长,你也认识。”   *   燕明荞晕晕乎乎地回荞安轩了,她记得自己点了头,后面的事儿就不清楚了,母亲又和她说了什么,最后选的是哪件衣裳。   她只记得脑袋一阵阵发热,脸也是,出来之后走出那么远,等吹了会儿风才好受一些。   她这是要和顾言议亲了吗? 第114章 等雪(2w营养液加更)   和顾言议亲, 听起来怎么这么不真实?   燕明荞理了理袖子,看自己衣衫整齐,这才深吸一口气, 谁知冷风进肚,这会儿她感觉到冷了,还是得快点回去。   燕明荞脚步加快了一点儿,回到荞安轩,把身上斗篷解下, 立马有丫鬟端来热茶。后头的丫尽职尽责把斗篷收起来, 也不知燕明荞在正院跟沈氏说了什么, 更不解回来这一路, 为何走得这般快。   喝了热茶, 暖了暖身子, 燕明荞坐下之后才仔细想和顾言说亲这事。   母亲刚才没说别的, 从前也没提过, 那应该是顾家的意思。怎么顾绵这边一点风声都没有, 看样子她是不知道。   不然今日也不会问如果有了小姑子, 会不会对小姑子比对她好。以顾绵的性子, 肯定说——我要是做你小姑子了,你会不会对我更好?   顾绵都不知道啊……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 突然觉得放哪儿都不合适了。   其实她以为,经过英国公府的赵公子, 怎么也得等明年再议亲的, 这回能成吗。   燕明荞现在也说不上愿不愿意,但是对她来说, 太傅府是知根知底的, 她常去找顾绵玩, 跟顾言也算得上熟悉,平日里更是常见顾夫人和顾家大嫂。   顾夫人是个温柔如水的人,顾家大嫂也是,听到那人是顾言的时候,反正是比知道要去见英国公府的赵公子高兴。   母亲说不用她去,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时候没什么玩的,总不能两人对坐着说话,下雪了出门才好。   后日母亲先和顾夫人先见一面,再做决定,那她只等着就行了。   如果是母亲见过不满意,那自不用说别的了。   若是满意,岂不是要跟顾言见上一面,双方的母亲都在,二姐姐也来,这个时节能去哪儿呢,燕明荞也不知道。   见面之后他们会像之前一样吗,她也说不上来。   燕明荞觉得这个时节不好,也不明白为何顾家这样急,对,就是有点急。   反正见面都定下来,急也就急了,燕明荞并不想一直相看,跟个猴似的,若是这次能成,那再好不过了,母亲不用再为她的亲事发愁了。   燕明荞又忍不住想起顾言,顾言跟着她一块儿见过坏人,抓过兔子,也一起在街上逛过,就是七夕那日,不过顾绵也在,第一次见的时候是一起压床,结果路上还中暑了。   顾言……是守礼的,燕明荞以为七夕那日遇见是为了陪他妹妹,现在想想,又好像不是。   燕明荞笑了笑,这还见过不少次呢。   燕明荞这个年纪,真考虑把顾言做夫君可能还早一点,但是跟顾言待在一块儿的时候,她就没有不高兴的。   燕明荞捏了捏手指,心道,既然顾家来说亲,那应该也问过顾言的意思了,顾言肯定是点了头的。   想起兔子的那间好看屋子,燕明荞心里又有点欢喜。   她不仅想到了顾绵,不知道顾绵知道她要和她兄长议亲是什么反应。若是成了,岂不是顾绵就成了她小姑子?   顾绵什么都不知道,但她若是知道明明她想出来的主意,结果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肯定又变成了苦瓜脸。   顾绵这厢回了太傅府,本来见天色已晚,而且她还吃过饭,就想不去正院了。   结果被顾夫人叫去问,哪件衣裳好看。   顾绵:“什么?”   在她印象里,母亲不是一个喜好打扮的人,而且父亲为官,虽然家里人能穿绫罗绸缎,但衣物上没有刺绣,首饰贵重的也有,但不多罢了。   平日里穿衣大方能见人就行,母亲一向不在意这些,何时关心过哪件衣裳好不好看了。   顾夫人:“哪件衣服好看一些,你看这秋衣有点臃肿,是不是穿薄一点好看?”   毕竟四十多岁了,身段比不上年轻人,这又是第一次正式见燕国公夫人,于情于理,都该慎重些。不管结果如何,都该把态度给拿出来。   选身大方得体的衣裳,搭配着首饰来,别人见了也会高兴。   顾绵咽了咽口水,问道:“母亲这是要见什么人?”   顾夫人说道:“一位贵客。”   她没多说,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庞,觉得问女儿能问出什么来,最后还是自己选了件颜色浅的,她年纪应该比燕国公夫人长几岁,穿这个颜色显着年轻些。   顾绵见母亲没说的意思,觉得可没意思了,“行了,您用我跟着吗?”   顾夫人摇了摇头,“你留在家中。”   不让绵绵去,她自己去就好了。但若亲事成了,明荞登门来,绵绵肯定得在的。   顾绵:“那女儿回去了。”   顾夫人道:“急着走做什么,我还有话想问你呢,今儿出门玩得怎么样?”   她知道女儿是和明荞出去的。   “还愿倒是还了,不过山上素斋不太好吃,晚上我们是在明荞铺子里吃的,味道可好了,嘿嘿嘿。”   顾夫人忍不住嘱咐了几句,“出门在外,别总让明荞花银子,哪怕是她的铺子。该花钱的花钱,没了银子跟我说。也不许仗着你年纪小就跟在家中一样,知道么?”   顾绵点头听训,“女儿明白。”   她珍惜这段友情,尽管日后明荞做不成她的嫂子,但是总归还能做好朋友。   顾夫人道:“行了,回去吧。”   第二日,依旧是个晴天,安阳侯夫人顾氏又去了一趟燕国公府,把自己打听出来的和沈氏说了说,沈氏自然留她吃了饭,这一日一日的,很快就到了十月初三。   沈氏去见了顾夫人,其中安阳侯夫人顾氏作陪,三人约在了茶楼,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高台上的说书人也说了一个多时辰的书。   茶香袅袅,屋里暖和得紧,三人相谈甚欢。   在沈氏看来,顾夫人还算好相处,人的确和婉,身上带着书卷气,说话不是那种慢吞吞的,但是就和别人还不太一样。   也挺好说话的,知世故但不世故。   三人也就说了说两家的情况,沈氏主要是听顾夫人说,顾氏在旁,时不时夸两句在两边的孩子,沈氏偶尔也会插几句嘴,通过这一个多时辰的谈话,对顾言也算了解了。   不过,顾夫人说话自然还是以夸赞居多,这也在沈氏的意料之中。   把顾夫人的话往下面稍微减个一两成,差不多就是顾言本来的样子。   的确聪慧,但不是死读书的性子,自己这边还做着一桩生意,每个月大约有几百两银子的进项。   陈氏知道这些银子对燕国公府来说不算多,但是顾言平日多在书院,每个月回来一两日,能赚几百两银子也不少了。她知道明荞是娇养的,日后顾言肯定会更加用功,绝对不会让明荞受委屈。   陈氏是真心实意想要和燕国公府结亲,所以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还包括家中的长子,等到顾绵出嫁,差不多就分家。太傅府家产不多,倒也分不了什么,但顾言自己赚的银子,肯定是给两个人的。   最后,陈氏还道:“顾言他大嫂性子也不错。”   沈氏听着不由一笑,“明荞和绵绵总是无话不谈,绵绵活泼可爱,一看就是家里人和善,我是放心的。”   陈氏又夸了夸燕明荞,“她们两个小姐妹也是有缘分的,跟明荞在一块儿待着,绵绵学的东西可多了。”   顾氏一笑,“那咱们等这月月底,顾言从书院回来了,安排两个孩子见一面,估计到时该下雪了,正好一起赏雪。”   陈氏道:“下雪要看老天爷的意思,月底还不一定下呢,要不这样,等今年下第一场雪了,我让顾言从书院请个假。”   沈氏很好说话,也不算太急,“还是以孩子的功课为重。”   马上要会试了,若是因为议亲耽误功课,那就不好了。   陈氏笑了笑:“若是能定下来,这孩子也安心。”   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但也不能真等一年半载后再定亲,万一这期间燕国公府看中别人了呢。   只不过年尾说着到底是有点儿不吉利,若两家都有意,还是等着年初正月再定亲,也没几个月了。   请人算好日子,以结两家之好。   沈氏大约明白了,这门亲事顾言愿意得很。不过这样也好,男方家加主动一些,日后日子也好过。顾言十三岁,倒也不用担心会试,哪怕这次不中,三年后也才十六岁。   燕国公府也不是什么拎不清的,不会仗着顾家诚意重,就为难人家。   她点了点头,“那也好。”   这番也算双方满意,临近中午,三人移步留香楼,吃了一顿饭,是陈氏花的银子,沈氏也受了。   吃过饭,陈氏先送沈氏上的马车,然后好好感谢了一番顾氏,若是亲事能成,以后和安阳侯府也得当亲戚走着。   顾氏比两个人看起来都高兴,脸上笑止都止不住,“哎呀呀,不用送了,这回我心也落到地上了,有什么事儿就去安阳侯府,先道声恭喜了。”   陈氏道:“现在说还早一点,让两个孩子见上一面再说。”   不过比起别人议亲,这两个估计会顺利些,到时候把顾绵带上,帮着说说好话,应该就八九不离十了。   *   而沈氏回到了燕国公府,这一趟出门倒没耗费什么心力,回来之后又简单梳洗一番,睡了个午觉。睡醒之后,浑身舒坦,她问宁湘,“明荞今日可出门了?”   宁湘笑着摇摇头,“五姑娘今日没出去,上午去了账房,这会儿应该睡午觉呢。”   那知道她回来了也没问,真沉得住气。沈氏说道:“叫她过来一趟,有话和她说。”   沉得住气挺好,女子,还是得拿着些。 第115章 见面   宁湘今日没有跟着沈氏出门, 跟着出去的是宁夏。不过她也知道,夫人出去是为了五姑娘的婚事,听夫人这么说, 看样子是有好消息。   宁湘笑着道:“那奴婢立刻就过去。”   *   荞安轩,燕明荞躺在床上睡午觉,只不过睡着的人呼吸匀称,也不会时常翻身,但她时不时就翻一个身, 眼睛也没闭着, 俨然是醒着的样子。   其实燕明荞平日这个时辰早就睡着了, 估计都睡上一觉了, 但今日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索性就不睡了, 本来她以为母亲过了中午就能回来, 可没回来。这都未时三刻了, 她都多躺了半个多时辰, 母亲还是没回来。   别看燕明荞没去, 心里还挺着急, 这究竟是行还是不行啊, 她还要不要准备见面了,那如果不行……燕明荞庆幸顾绵不知道, 不然日后都不好意思一起玩了。可顾言知道,不行真的好可惜。   不过也可能是说得太高兴了, 一时忘了时辰, 这才晚了。   燕明荞在屋里躺着,丫鬟们还以为她睡着, 所以她不知道沈氏已经回来, 还睡了一觉。   燕明荞这般在床上胡思乱想, 然后听见里屋这门被敲了敲,“姑娘,可醒了?夫人叫你过去说话。”   是晴日。   燕明荞午睡的时候,一向不喜旁人在屋里守着,这又翻了个身,猛地坐起来,她咳了一声,声音小小的,装作刚醒的样子,“我这就过去。”   燕明荞心里明白,有些事儿急不得,已经发生的事摆在那里,早去晚去,结果都是一样的。就像当初乡试放榜,名次早就写在那儿了,就算小厮去得早,名次也不会改变。   同样的道理,她就算早点去正院,成与不成早已成定数。   但燕明荞还是想早点知道。   她快点起来,换了身衣裳,又叫晴日进来把头发梳好,打理妥当了,披上薄斗篷去了正院。   进屋之后甜甜一笑,行了个礼,喊道:“见过母亲。”   沈氏坐在榻上,她对燕明荞招了招手,“过来坐。”   女儿笑得明媚,进来之后屋子都亮堂了,等女儿坐下,沈氏也没卖关子,她道:“今日我去见了顾夫人,倒是个和善人,说话大方得体。相处……现在自然是好相处,只不过这女子嫁人前,婆婆都是这般和颜悦色好说话的。   其他的……顾言还有个兄长,今年二十六岁,如今有两个孩子。绵绵你是知道的,顾家家世上算得上人口简单,上头又有长兄在,日后这亲事真成了,你嫁过去也不用操心什么。等分家之后,两个人过日子,总比一大家子过日子好。”   女儿能赚钱,多给老人一些,夫妻俩的日子能甜甜蜜蜜的。顾言这些年攒的钱,太傅府再出一些,能给置办一间不错的宅子,刚成亲,两人住小一些也没事。   毕竟住的院子就一个,也不会换来换去。   说起这些的时候,沈氏心里五味杂陈,她一直盼着女儿有一个好亲事,可真到这一步,又觉得舍不得。   明荞在梧桐院住了六年,在正院不过待了三年多,而后自己住一间院子到现在。她们的母女情分,说深也深,说浅也浅。这还有两三年,就要嫁人了。   沈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等过几日下雪了,你和顾言见一面,若是合适,咱就定下来。”   沈氏今日也说了,她这女儿养得娇,想多留两年。   现在还没到议亲定婚期的时候,但是她把话放在前面,若亲事真成了,出嫁要等明荞十六岁,过了生辰之后,顾夫人答应了。   燕明荞过来,本来也是高高兴兴的,得知石头落地,也该欢喜,可是见沈氏说得慢,一字一句,更像是嘱咐她,心里又酸酸涩涩。   她低下头,抿了下唇,“是,母亲。”   沈氏说道:“下雪那日,不管是在街上转转,还是去哪儿赏雪都好,你想去哪儿?这肯定得依着你的意思。”   燕明荞道:“……去人少一点的地方吧,街上还是算了。”   沈氏笑着道:“今年冬衣已经做好了,不过见人是大事,得新做一件,母亲出料子,让绣娘给你加紧赶制一身漂亮的,首饰也换一套,俏皮好看一点的。”   下雪的日子,还是得戴亮晶晶金闪闪的首饰好看,既要好看,也要贵气,得让顾言看一眼就离不开眼才行。   燕明荞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沈氏这便吩咐了下去,燕明荞舍不得走,虽然不是明天就嫁人,但是她就想跟母亲待在一块儿,晚上也要在这儿睡才行。   沈氏也乐得有女儿陪着,母女俩说着话,在暖和的屋子里,倒也自在。   而另一边,陈氏送完安阳侯夫人之后就回了太傅府,先让门房小厮去书院送个信,她是了解自己儿子的,这事儿若是不跟他说,怕是读书都要分心的。   虽然话有些夸张,但让顾言知道,也能安心些。   跟小厮说完话,又让丫鬟去喊女儿过来。   说实话,陈氏对这件婚事有底气,也是因为顾绵跟明荞相熟。这一来二去,明荞也见过顾言,自然对比对别人的印象好一些。而且有顾绵在,日后真嫁过来,两人估计还能有一年多住在一块的时间,这样和小姑子亲密无间,明荞肯定愿意点头的。   再让顾绵给说些好话,这亲事不就稳妥了吗。   陈氏觉得这事稳当得很,真等下雪那日出门,女儿肯定也要跟着的。   但是顾绵不懂,她只知道这两日母亲总是叫她,叫了还不说为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跟溜她似的。   所以过来的时候,她问陈氏,“您又叫我做什么?”   陈氏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让顾绵坐下,她道:“叫你过来当然是有事了。我今日出门,给你哥哥说亲去了。”   顾绵:“什么?!”   陈氏还以为女儿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给你兄长说亲,这事儿还多亏了你,说的就是燕国公府明荞,她跟你兄长同岁,我觉得他们二人甚是相配。”   顾绵:“……”   顾绵的表情一言难尽,她倒不是觉得两人不相配,只不过……这事儿吧……   她问:“兄长可知道?”   陈氏:“当然知道了,给他说亲难道还不问他的意思,我就直接给定下来呀。”   可是顾绵分明记得,她跟兄长说明荞要说亲了,兄长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说这事儿不该跟他说!说他要温书,让她快点回去的!   顾绵皱着眉道:“母亲,是不是那日你让我喊兄长过来跟你说话,你俩说的这事儿。”   陈氏点了点头,“今日我去见了燕国公夫人,大致上谈了谈。你和明荞关系好,多帮着你兄长说说话。”   顾绵在心里一笑,呵,顾言都知道了,还在那儿装什么傻啊。   她说明荞要议亲,顾言心里指不定想着,我知道,那个人就是我!   他那会儿还给钱,原来是因为这个。全都知道就不告诉她,还想让她帮顾言说话。   顾绵道:“我要把兄长从小到大的糗事,全给抖出来!”   陈氏吓了一跳,“怎么了,他是哪儿招惹了你了?要你这样干?”   顾绵说道:“就凭你们全知道还不告诉我,明明是我最先想让明荞做嫂子的,明荞是我的好朋友,我自然不能偏颇,兄长的好是好,兄长的坏也是坏。”   她可生气了,怎么能这样,还让她帮忙说好话,   陈氏听着直头疼,这可怎么好,儿子倒也没什么丑事,只不过一些小时候的糗事说出去不是逗人笑丢人吗?   她道:“不跟你说是为了让你别去问明荞,省的弄的她红脸尴尬。这不见面的事一成,我就立马告诉你了吗。你兄长这是大事儿,你可不能胡来。再说了,你若想说他的糗事,何不等日后明荞嫁进来了,你们两个人慢慢说。”   顾绵:“看我高不高兴吧。”   的确,这是兄长的大事,若是搞砸了,明荞真不嫁进来,她也不高兴。   顾绵又笑了,“那今日明荞去了吗,您就见了沈伯母呀。都说了什么?快说给我听听。”   陈氏简单说了说,“明荞今日没去,想等着下雪之后让她和你兄长见上一面,若是两人觉得合适,等明年年初就定亲。你和她是关系最好的,这事儿也多亏了你,不然我没起这个心思。等你兄长见明荞那日,也给你做一身新衣裳,成不?”   顾绵点了下头,“成了。”   七十多两银子外加一身新衣裳,日后且看顾言的态度吧,反正她是不吃亏的。   再说传信的小厮去了松山书院,趁着晚间学生吃饭那会儿,把信给顾言送了去。顾言打开信一目十行看完,又怕看错,再看了一遍,然后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弯了弯。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母亲好,沈伯母也好,还有绵绵。   只要等盛京城下雪这日,他就能请假去见明荞了。   顾言又看了一遍信,然后贴身收好,他想到放身上也不好,若不小心掉了,让别人捡到就不好了。反正已经背了下来,烧掉好了。   他仰头看了眼天色,夜色深沉,天上繁星点点,不是阴天的样子,估计明儿是不会下雪了。   虽然偶尔会看五行八卦的书,学观测天象之法,但是对顾言来说,算准哪日下雪还是太难了。   不过知道是好消息之后,顾言心也安了些,能够更沉下心思来读书。现在每日除了读书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看外面有没有下雪。   十月初六这日,顾言正读着书,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下雪了。   他下意识往外看去,可外面空空如也,只有凝神仔细看的时候,才能看见天上飘下来的细小雪花,就如盐粒一般。   地上是干愣愣的,估计是没等飘下来,这雪就化了。   再仰头看,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这就算下雪也无赏头可言。这不行,得是那种大的厚的,这太小了。   怎么还不下雪呢。   *   是怎么还不下雪呢,往年十月上旬,就下雪了。   燕明荞望着窗外,心里盼着快点下雪。   绣房加紧赶制的冬衣已经送到了荞安轩,冬衣大多臃肿,毕竟里面加了棉,可是这件却不。   淡粉的颜色,上面绣花不多,只有衣摆和裙摆处绣了一些图样。   是梅花。   花蕊用的是黄色的小宝石,串了孔,缀在上面。   布料比以前用的软,若是夏日穿容易飘起来,而里面加的棉正好垂下来。雪酥这两日一直给衣服熏香,用的就是梅香,香气淡淡的,并不熏人,若隐若无。   首饰也送来了,两支漂亮的梅花小钗子,剩下的是母亲珍藏的一块冰透的玉料打的几件首饰,一支梅花簪子,一个小佛像,还有一对耳坠。   浅淡的白色,看着极为通透,好看极了。   衣服和首饰送来的时候燕明荞就试过了,连着发髻都换了好几种,选的是最好看的,乌发向后梳成一个髻,下面留着的头发挑几缕辫小辫子,其余的就这样散着。   燕明荞头发乌黑浓密,散着也好看。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冬雪了。   也可能是越急什么越不来什么,往年这个时间已经下雪了,往南一点才会拖到十月底十一月去,但今年这雪来得格外晚,一连几日都是晴天。   中午的时候外面还怪暖和的呢。   昨儿顾绵还来找她来着,好好地把她促狭了一顿,吃得都堵不上她嘴,临走的时候在她耳边小声喊了嫂子,喊完就跑了,燕明荞想追都追不上。   这么想想还挺好笑的。   顾绵说见面以前也常见,就当以前不就行了,但燕明荞知道,这次不一样。   燕明荞看了窗外一会儿,而后,雪竹来提醒说,“天冷,这样吹风得冻着,姑娘可得当心些。”   燕明荞点了下头,这才把窗户关上。   如今也不止议亲这一回事儿,账本要看,铺子要管,既然不下雪,那就先忙自己的事。二嫂的肚子越来越大,可能等不到十一月份,十月就临盆,稳婆也得找好了。   又过去了几日,等到十二日,燕明荞一早觉得被窝极其暖和,怎么睡都睡不醒。耳边冷风呼呼的,外面天一直不亮,入冬后天亮得晚没错,可这跟没有白天似的,她以为时辰还早。   燕明荞正睡得迷迷糊糊,林枣就进来,把她手拿到外面,轻声说道:“姑娘,外头下雪了,可大了。刚才正院的宁湘姑姑过来,说今日要出门,姑娘快起来准备吧。”   下雪了,得出门了。   一面是暖和的被窝,一面是外面的雪,可一想下雪要出门,燕明荞一下子清醒了,手已经凉了,她拍了拍脸,“什么时辰了?”   “卯时过半了。”   衣服和首饰是一早就选好的,只要梳洗干净,把衣裳穿戴好就行了,也没怎么上妆,就抹了口脂,她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涂就很好看了。   早饭估计是林香吩咐的,一碗清淡的白粥,没什么辣口、重口的菜,连包子都是青菜馅儿的。   吃完又仔细漱了口,这般才去了正院,然后跟着沈氏坐上了马车。   先去镇北侯府接燕明玉,然后才去赏雪的地方。   她们要去的地方在盛京城西,那有一片竹林。竹林旁边是几间茅草屋,文人墨客爱在这儿作画写诗。外面能赏景,里面升起炉子还算暖和,能煮茶吃,倒也不用担心没个遮风雪的地方。   而且这处离燕国公府还算近的,燕国公府正在城南,过去差不多半个多时辰,这马车慢悠悠地驶着,燕明荞悄悄掀开了车帘,天色还早,加上下着大雪,外面没有出摊儿的,只有地上几行车痕。   雪下得正大,如柳絮一般,母亲和姐姐就坐在车内,燕明荞心里又紧张又安心。   沈氏和燕明玉时不时说着话,因为天冷,燕明玉就跟着坐了一辆马车,母女俩说说闲话,沈氏也不见着急的模样。燕明玉也觉得没什么可急的,母亲说了,顾家挺不错,明荞和顾言以前也见过,算得上青梅竹马。   能有年纪相当的小公子自然找年纪相当的,明荞和她不一样,尽管在这个时代见事多,但也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城西竹林。   燕明玉先下的车,这一下车就有冷风吹过来,竹林被雪覆盖,有点像许久之前看过的江湖景色,她看了两眼,路边等着的人也不怎么认识,就扶着母亲和妹妹下来。   燕明荞下来后理了理斗篷,雪挺大,她往前看了一眼,就看见顾绵使着劲跟她招招手,她一身娇俏的黄色,身旁是顾夫人,两人身后站着的是顾言。   身旁几人,她见过的,是大嫂的母亲和妹妹。   冬日燕明荞不爱出门,也不常去太傅府,更没见过顾言穿冬衣的样子,月白色的衣裳,淡蓝色的斗篷。   但和别人的斗篷不一样,她们的带着帽子,而顾言的只有一个灰白色的毛领,他头上、毛领上都是雪花。   顾言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燕明荞,这个时候他也想不出什么夸赞人的诗句来,只觉得燕明荞这样穿真好看,虽然平日也很好看就是了。   陈氏往前走,顾绵和顾言紧紧跟着,一旁还有安阳侯夫人带着家中的一个女儿,是过来陪顾绵的,怕一会儿两人转的时候顾绵一个小娘子在这儿没意思。   一行人走到沈氏她们跟前,陈氏先笑,“念安,这是明玉吧。”   燕明玉点了点头,“顾夫人。”   沈氏道:“她平日不怎么出门,今日雪大,我们来得有些晚了。”   陈氏道:“不晚不晚,我们也是刚到。”   顾言先看了眼燕明荞,然后对沈氏和燕明玉见礼,“见过伯母,见过姐姐。”   燕明荞也一一喊了人,但是她没看顾言就是了。   安阳侯夫人顾氏道:“这外面雪也是大,那咱们先去里面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燕明荞走在了后面,顾绵也溜了过来,顾言在后头,就如七夕那晚出门,她和顾绵在前面买来买东西,而顾言就跟在后面一样。   顾绵一直在笑,回过头还冲兄长扬了扬眉,模样极其欠揍。   这些小动作自然躲不过燕明荞的眼睛,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顾言神色有些无奈,见她看过来,脸上立马露出一个笑。   顾绵轻轻哼了一声,道:“明荞,今日我不能陪你了,我要陪许姑娘。”   大局为重,她往前走了几步,跟燕明荞并排着走的就成了顾言。   燕明荞心里紧了紧,两人之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往前看,什么颜色的衣裳都有,顾绵头间的步摇还一晃一晃的。往后看,几辆马车等在那里,再往旁边看,就是顾言。   这一路过来还是有些紧张的,但如今燕明荞好像不紧张了,这雪景很好看,顾言还和以前一样,都是熟悉的人。   其实也有一点不一样,她记得陈越州看林枣就是总看,姐夫也是这样看二姐姐,如今,顾言又是这样看她。   目光跟小刷子似的,扫一下扫一下。   弄得她脸上有些痒,可是伸手一摸,却是晶莹的雪花。   顾言脸上带笑,两人就这么走着。   燕明荞也笑了一下,她小声说道:“你说,这么一群人,你会不会不自在呀。”   顾言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有一点点,但是,你看她们在前面,我们在后面。”   尽管顾绵这个妹妹偶尔回头做贼一样看一眼,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回过头,但是,跟燕明荞在一起,怎么会不自在。   这是他最光明正大跟燕明荞一起走的时刻了,不自在作什么。   那一点不过是紧张罢了。   那茅草屋之后,就看见几个丫鬟在煮茶准备点心,沈氏几人坐下,燕明荞就坐在了姐姐旁边,一群人围着炉子烤火说话,无外乎哪家衣裳好看,今日的雪真大。   等暖和过来,沈氏就道:“这边还有竹林,明荞,你不是最喜欢竹子吗,快出门去瞅瞅。”   燕明荞没有喜欢竹子,不过她也喜欢过菊花,一样的道理。   总之都是女子先出去,男子再跟上。   燕明荞点了下头,“女儿正想着呢,这先去看看。”   燕明荞带着丫鬟出去,走得也慢,外面雪景是不错,没一会儿,顾言就追过来了。   顾言走得很快,风雪萧萧,他头上刚化干净的雪又附上了一些,斗篷上稍微暗色的毛领上也沾了很多的雪碎,过来之后,在燕明荞身前站定,“燕姑娘。”   燕明荞轻轻颔首,“顾公子。” 第116章 满意   顾言笑了笑, 他眼睛很亮,目不转睛地看着燕明荞。   今天跟燕明荞出来的是雪竹,在后头安安静静地当起了聋子。   燕明荞觉得他们这样倒好像第一次见似的, 明明不是。   “这个竹林我和同窗们来过一次,你可来过,若是没来过,我带你去看看。” 顾言说着,见燕明荞摇了摇头, 他回头看了下丫鬟, 见没看这边, 从袖袋里掏出一小包糖炒栗子, 他道, “这个是热乎的, 也是剥好的。”   燕明荞看着顾言手心里的油纸包, 还热气腾腾。她甚至能想到, 他买了栗子回来, 估计是昨儿买的, 剥好之后到这儿立马拿出来, 放在炉子上烤着。   燕明荞没伸手,她道:“这个时候, 哪有让姑娘家吃东西的呀?”   她今儿早上就吃了一小碗清粥,两个青菜包子, 菜也是青菜, 吃完又仔细漱了口,就是怕嘴里有味儿。   顾言怔了怔, 燕明荞又道:“雪竹, 你把这个帮我收着。”   总归是他的一片心意, 好意难却。   顾言这般又笑了,这个栗子是在程家买的,燕明荞喜欢吃,他也记着。   别的东西也不好带,点心玉芳斋有,再送别的也很难送好。   他问:“伯母说你喜欢竹子,可是真的?”   有道是投其所好,顾言在脑子里搜刮关于竹子的典故诗句,可未等搜刮到一半,燕明荞就道:“假的,不过是为了支我出来,这里有竹子,自然说我喜欢竹子了。毕竟雪从屋里也能看,我其实更喜欢松柏。”   荞安轩前院种着海棠,后院的小花园里就种着松树和柏树。   顾言说道:“那还真巧,我也喜欢松柏。这可不是为了跟你赶巧,我是真的喜欢。松柏坚韧,四季常青,有文人墨客喜欢,还能供百姓卖柴谋生,这回除了兔子,我有跟你一样喜欢的东西了。”   燕明荞道:“兔子也算啊。”   不过若是不喜欢,干嘛养着呢。   “这说来惭愧,兔子还是绵绵照顾得多些。”顾言也没忘了自己,“我也就给打一个兔子窝,回来了喂喂。”   燕明荞道:“我这阵子都没有去看,它还好吗。”   上次见兔子还是初一上香,接顾绵的时候顺道看了眼,那天回来就知道要议亲了,再后面就没怎么见顾绵,而后都是顾绵找她,她没再去过太傅府。   也有半个月没见到了。   顾言点了点头:“吃得香睡得好,如今天冷,就把它给搬屋子里来了。”   守院门的婆子照顾,不过也就是喂吃的,每日打扫兔子窝。   燕明荞道:“现在天是冷了,哎,这兔子它能听得懂人说话吗?是不是还没名字呀。”   燕明荞顶多就是给送送吃的,平日里兔子都是养在太傅府,她自觉没出多大力,所以自己肯定是不能起名字的。   而顾言是想等着燕明荞给起,顾绵大约是没想过这事儿,毕竟是两个人带回来的兔子,所以这只兔子至今都没名字。   顾言道:“还没,平日里也只喊兔子,叫兔子它也不认,得拿根菜它才过来。我这起名字大约只能想到白字,白白,大白……好像俗气了些,不然你给它起一个?”   燕明荞笑了笑,“我有一匹马,毛色雪白,叫银粟。这只兔子也是白的,而且今日还下雪了,不如就叫银絮?”   今日雪花如柳絮,还都带个银字。   顾言认真地想了想,“好,这样听起来和银粟还像兄弟,而且颜色都是白的。”   燕明荞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名字都起了,自然觉得满意喜欢,而且顾言也说不错。等一会儿回去了告诉顾绵去,兔子的名字叫银絮。   燕明荞笑着道:“等你回去了喊喊它名字,兴许下次我再去了,叫银絮,它就能过来了。”   她说完,后知后觉这话有点别的意思,说着就好像这婚事能成一样,还去太傅府,她明明想的只是跟着顾绵去看兔子。   好在顾言没什么奇怪的反应,他点了点头应道:“好啊,我今日应该还回家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回书院。”   顾言偏过头看了眼燕明荞,“再放假就得月底了,你……什么时候来看兔子?”   若不是月底,他岂不是见不到了。   顾言自然是盼着等月底的时候他放假了,燕明荞再过来,这样他也能见一见。他也不是说非要燕明荞等到月底,只是希望她月底来一次。   什么时候去……   燕明荞道:“我……还没想好呢。”   她觉得她说话的声音都和往常不一样了,自己听着都比平日里柔声细气不少。   顾言一颗心又被燕明荞的话提起来了,没想好究竟是没想好什么时候来太傅府,还是没想好答不答应亲事,可看燕明荞这个样子,他也不忍心催,“你慢慢想就是了,离月底还有好长时间,不急的。”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咱们去那边看看吧,不是说竹林可以吟诗作画,就在地上吗?”   这和家中种的竹子不一样,粗一些,这边偏西南,气候也会暖和一点。   但入冬之后,哪里都冷。   顾道:“就在前面,有几块巨石,石面平整,我们都是在那上面写字。不过现在雪太大,石头都被盖住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燕明荞的心里是有些好奇,她点了点头,“那去看看吧。”   竹子上头有雪,现在叶子都枯黄了,有什么好看的。   走着走着,燕明荞忍不住回了下头。   茅草屋在她的眼中已经缩成了一个小点,不知不觉他们就走出来这么远了。雪竹低着头,离他们有好长的距离,她和顾言身后的脚印歪歪扭扭,他们离得比出来时近了,若不是看脚步越来越近她都没发现。   顾言毛领上的雪已经堆得很厚实了,头发上也有许多,不过好些都被他身上的热气弄化了,变成了细小的冰碴,他脸还是白的,但一双耳朵露在外面,已经通红了。   燕明荞自己戴着厚帽子,她问:“你冷不冷呀?”   顾言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冷的,一点都不冷。”   燕明荞的鼻尖有点红,也是冻的,但她也不觉得冷,眼前雪絮飘舞,呼出去就是一口白气,看着白气,也能看出来人紧张不紧张。   燕明荞笑了笑,“那我们再走一会儿?”   燕明荞看着顾言真的松了一口气,顾言道:“你若是冷,你和我说,咱们就回去。”   燕明荞穿得还算厚实,脚上是鹿皮小靴子,厚实得很,她这会儿是不冷的,“嗯。”   终于到了巨石旁,只看见一片高起的白雪,看起来就很厚,不过下面是石头。   顾言道:“就是这儿。”   他过去把雪扫了一小片,“你看,这儿的石头是淡黄色的,也很平整,这几块都是。”   果然是这个颜色,因为被雪浸过,还有点泛青。燕明荞倒没觉得这石头有多好看,就是想明明这也没有什么意思,顾言却愿意过来,还把石头上的雪弄走,让她看看石头的样子。   而非就站在这里带她看看。   就还挺不一样的。   他对自己还可以,但能好到哪里呢。   燕明荞试探着道:“顾言,我想要一个小雪球,行吗?”   她想听听顾言怎么说。   顾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小雪球是多大?这么大,这么大,还是这么大?”   燕明荞嗯了一声,比划了个小的,“这样的就好了。”   她也不知道顾言是怎么捏的雪球,反正给她看的时候就成了一只小兔子,若是有石榴籽儿,估计还能有两只红眼睛。两只耳朵还有三瓣嘴圆尾巴,和银絮很像。   家里有石榴,可是雪球这么小,一会儿还不化了。   燕明荞有点后悔,若是比划个大点的就好了。   顾言把兔子举在燕明荞眼前,“你要不要摸摸?就是这雪太凉,一会儿我给你拿着。”   燕明荞的指尖透着一点粉,手指被雪衬得更白。顾言看了一眼,就偏过了头。   燕明荞摸得很认真,雪兔子不像银絮,毛茸茸的,这个摸起来冰冰凉,她手是热得,脸上也有点发热,这回茅草屋连黑点都不是了,从这儿根本看不见茅草屋。   出来碰了雪,尽管没有堆雪人打雪仗,但她也有。   只不过出来走了这么远,她想再不回去,等一会儿母亲她们找过来,就丢脸了。   燕明荞:“你帮我拿着兔子,我有点冷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离的距离比来时近。雪竹还是跟在后面,风雪萧萧,这回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燕明荞能听见雪落声、风声、几人的脚步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还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是一会儿短一会儿长的。   偶尔她会小心看一眼顾言,但总能被抓住,不过她也不慌就是,若顾言不看她,怎么知道她在偷看。顾言拿着兔子,小小一只被他手捏着,顾言手好像比她的大。   燕明荞又想,一会儿回去了该怎么办,是不是还要在这儿留饭呀。这边是茅草屋,附近有村庄,要和顾家的人一起吃吗。   她倒是和顾绵吃过饭,但是没和顾夫人一起吃过,更没和顾言一起过。   对燕明荞来说,这样的事儿还是头一次。上回和英国公府相看,是没吃饭的。跟顾家吃饭,是不是意味着同意呀。不同意是不吃饭,吃饭大约是满意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了,两人走得不快也不慢,顾言总共说了一句话,是当心,不过两人倒有点默契的心知肚明,因为燕明荞看得见顾言手里紧紧握着的兔子。   大约他手太热,所以兔子就化了一些,然后顾言就会从地上捧一点雪,然后把兔子修修补补,尽量修成原来的样子。   那只是一个她让拿着的兔子,就算扔了,燕明荞也能理解,毕竟那化了,还是雪,多凉呀。   燕明荞也不担心他回来的路上没说话。   毕竟,若是顾言不喜欢,不愿意这门亲事,也不会这么在意地对这只兔子。不喜欢的谁在乎少一块儿,少在哪儿。   *   茅草屋里炭盆多,暖和得很。   安阳侯夫人估算着时间,这两人出去都快半个多时辰了,就算今日雪大天冷,走得慢一些,那这俩人也能绕过不少地方。   回来得越晚越好,看样子是聊得来,不然早该回来了。如果不满意,谁会陪一个外人,在外面冻这么长时间,那不是闲得慌吗。   家世上早就聊过了,燕国公府富贵,但沈家家教好,谁也不能指望清官有银子,顾言功课好就成,日后仕途还是要自己走的。   安阳侯夫人心里高兴了些,这亲事差不多成了,只要后面八字合得上,两家没不出什么大事,就能顺顺利利地结亲。   这半个多时辰,众人在屋里,也就说说盛京城的闲事,聊聊家常。沈氏说自己的儿媳妇有孕,马上就要生产了,众人贺喜,但也没没眼色地问燕明玉为何不要孩子。   这出门在外,脑子十分重要,想不想要是人家的事,问这作甚。   燕明玉不常出门,这偶尔出来一次,觉得倒也不错。她和顾夫人情形差不多。不能和外人深交,不过真结亲了,这也算亲戚,说说闲话也不算出格。   而陈氏这半个多时辰就是接话,不让沈氏话掉到地上,“冬日坐月子还是比夏月好一些,不过这有孕也是凭缘分,我倒是不太在乎这个。”   陈氏暗戳戳地表了态,日后真能结亲,她绝对不会催明荞要孩子。   沈氏:“我也是。”   众人说着话,宁湘打开门进来,对着沈氏说道:“夫人,五姑娘和顾公子回来了。”   她是看见人影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沈氏点了点头,“给这俩孩子准备点儿姜茶。”   顾绵好奇地往外看了眼,这会儿门又关上了,什么都看不见。她这心里面跟有人在挠痒痒似的,好奇得不得了。兄长跟明荞出去会说什么呀?说今日雪真大吗,聊诗书?估计会说兔子,说说平日里喜欢什么,可能还会夸夸她。   但她等了又等,都不见两人进来。   众人也疑惑,为何这么短的路能走这么长时间。   其实燕明荞和顾言早就回来了,就在门口。   燕明荞擦了擦靴子上的雪,又递给顾言一条干净帕子,让他把头上的雪和冰碴理干净,这样进去见长辈总归是不妥。   只不过顾言也没有镜子,擦了几下之后问燕明荞,“这样行了吗?”   燕明荞没看他,“行不行你自己摸摸不就成了,问我做什么呀?”   顾言伸手摸了摸,然后把帕子还了过来,“多谢燕姑娘。”   燕明荞瞥了一眼,哎呀,这人怎么……   “你斗篷领子上还全是雪呢,快弄干净。”   顾言低头弄了一会儿,这回总算是弄干净了,他还了帕子,跟着燕明荞一起进屋。   一进屋,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顾言往前走了一步,把视线挡了个大半,然后行礼道:“见过母亲姑姑,沈伯母燕姐姐。”   燕明荞:“见过母亲两位伯母,见过姐姐,刚刚出去赏竹,恰巧遇见了顾公子,这便一道结伴回来。”   顾言差点把这遭忘了,他们两个不是一起出门的,一道回来,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但还是明荞思绪周全。   顾绵张了张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两人就是好想说话,她是真的想说话,再不说可能就忍不住了。   只不过,陈氏在一旁盯着,顾绵一张嘴,陈氏就拉拉她袖子。   还是沈氏说话了,“回来就好,外面天冷,先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燕明荞乖巧地回到沈氏旁边,跟着燕明玉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顾言站在那儿,沈氏又道:“顾言也喝一碗吧,你这从书院回来,今日又下了雪,要当心身体。”   顾言拱手道:“多谢伯母。”   他看了眼陈氏,陈氏却没看他,顾言又看了眼顾绵,可顾绵眼睛还在燕明荞身上。   屋里人看看燕明荞又看看顾言,一时间都沉默了。   顾言也不知道几人在屋里都说了什么,但这会儿只能先喝姜汤,只不过一屋子人,只有他和燕明荞捧着姜汤。   燕明荞喝姜汤的姿态很文雅,小口小口舀着喝,顾言也不好喝太快,只是偶尔喝上一口。   屋里人不再说话,只听得见火炉里火星噼里啪啦的声音。   还是安阳侯夫人道:“念安,堂嫂,我看这雪越下越大,而且时辰也不早了,快到正午了,不如咱们先去用饭,饭馆离这儿也不远,有十里多路。”   沈氏问燕明荞:“明荞,可想去吃饭?”   这话明着是在问饿不饿,暗里问要不要跟顾家人去吃饭。   燕明荞抬起头,见顾言神色紧张地看着她,碗里姜汤不知喝了多少,她道:“正好饿了,那就去吧。”   燕明荞心想,若是在外面,估计又能看见顾言长呼一口气了。   去吃饭的饭馆儿还是几辆马车,安阳侯夫人在前头带路,沈氏她们的马车走在中间,而顾家人在后头。   这一路上也就她们一行人,外面雪还在下,马车里倒也安静。   燕明荞不知道说什么,就闭着嘴巴。   燕明玉没有促狭妹妹的心思,本来妹妹年纪就小,这会儿心里正是紧张羞涩,越是问,恐怕越适得其反。   沈氏也没问,其实也能看出来,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高不高兴,这和跟英国公府说亲那次根本不一样。   女儿自小也没怎么用她操过心,就像和英国公府议亲,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若是受了委屈,也会请她做主,如若喜欢,也没必要非这会儿问。   沈氏就问了女儿冷不冷,燕明荞把手放到母亲手背上,她手心很热乎,一点儿都不冷。而且刚才喝了姜汤,这会儿心口热辣辣的。   坐马车快得很,一刻钟多就到了饭馆。   这儿离盛京城还算近的,一共八个人,陈氏让燕明荞点菜,燕明荞点了两个,最后总共凑了十六个菜两道汤。   两家对坐,安阳侯夫人和女儿坐在了中间。吃饭时气氛倒是轻松了许多,席间说的也都是家常话,并未提及两人的亲事,总之,没让燕明荞不自在。   饭菜很好吃,等吃过饭,沈氏借时辰不早风雪太大告辞,陈氏送沈氏一行人离开,顾言还托妹妹把兔子交到燕明荞手里。   而后又把顾氏母女送走,一家三口人这才有歇口气的时间。   顾绵纯粹是憋的,既不能问,吃饭还要小口小口的,也不能和明荞说话。   顾言则是紧张的,他都不知道结果如何,这只剩顾家人,他道:“母亲,这是怎么回事,沈伯母究竟满意我吗?”   陈氏看了顾言一眼,“读了那么多书,看着聪明,这会儿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门亲事,要的是明荞满意。   顾绵说道:“沈伯母应该挺满意你的吧?不过最终亲事能不能成不得是明荞点头吗,不然母亲为何让我在明荞面前夸你?你这平日读书不挺聪明的吗,怎么到这事儿上这么笨。”   能说兄长,顾绵才不会心软。   陈氏道:“当局者迷,他是担心自己不好。”   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这回有八成把握了,该回去把所有事都打点妥当,先送上重礼,再给两个孩子八字合了。   顾言:“母亲……”   顾绵道:“明荞要是不满意你,那个大冰块就直接丢出来了,怎么会收下。”   想起那只兔子,顾绵还觉得冻手呢,那么凉,还非说是兔子。   没错,雪兔子被顾言握着,再加上修修补补,已经成冰兔子了。   兔子被燕明荞放在马车外面了,沈氏和燕明玉都看见这只兔子了,但谁也没问。   这一路上燕明荞乖巧得很,没发呆,没走神,偶尔会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雪,然后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等送燕明玉回府之后,马车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沈氏这才问:“这顾家你可满意?”   嫁人嫁人,但不只是嫁人,今日见到的也不止顾言,不过对燕明荞来说,顾夫人和顾绵以前就常见,今日只是见顾言。   燕明荞点了下头,“满意。” 第117章 商议   嫁给顾言, 她是愿意的。   她和顾绵自小就相熟,也是好几年的情分了,顾夫人为人也不错, 她没见过顾太傅几次,但日后嫁人了,和公公相处的指定比婆婆少,所以不了解也没什么。   顾家大嫂她也见过,是个很温柔的人。   至于顾家的亲戚, 按顾家为人处世的方式来说, 总归不会太差, 太差的也不会相交。   只不过嫁到这种高官人家, 肯定需要更加谨言慎行, 做生意也要更加小心。顾家肯定是没燕国公府家境富裕, 真要嫁过去也得慢慢习惯。   但大体上, 燕明荞对顾言和顾家还是满意的。   而且, 又不是及笄之后就出嫁, 在家中留着的日子还有两年多呢, 嫁人其实也不急。   再者燕明荞觉得, 跟顾言待在一块儿她挺开心的,所以她才愿意。   若是嫁人之后, 日日对着不喜欢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就算有银子, 估计也开心不起来,那还不如不嫁人, 自己一个人过呢。   愿意就是愿意。   燕明荞道:“家世上, 顾家还算不错, 虽然没什么银子,但是能扶得起来,他们也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嫁过去有个一年半载也就分家了,至于为官上,女儿肯定会好好做人,也不给燕国公府惹祸。”   家中兄长,能帮的帮,有铺子的分成,两位兄长日子也会好过些。不过管家这事也不能总靠她,得两个嫂子自己能干才行,这样才能长盛不衰。   沈氏在心里不由感叹了一句,女儿真是长大了。看事情清楚,也不是单凭自己心意,长大了。   这回婚事算是顺顺利利的,只要安阳侯夫人那边传个话,她们点头了,就能先合八字。   沈氏觉得八字肯定没问题,因为两个孩子当初给明轩压床,也对过八字。喜童除了聪慧,八字得跟新人对得上,这样才能旺新人。如今燕明轩考中了,许静姝又有孕了,日子还算红火,明荞和顾言的八字能有什么问题。   只不过一想到女儿要嫁人了,哪怕不是现在立马就出嫁,沈氏这心里还是觉得不好受,女儿真是长大了呀,一晃眼,就要给别人当媳妇去了。   明玉当初出嫁,沈氏还盼着早点,毕竟亲事一直都有波折,明荞这边才是第二个,就要成了,她又不好受了。   果然太容易的就觉得理所当然了,如果是真等着相看几个都不成,那沈氏绝对二话不说,点头就答应,自然是盼着婚事顺利,哪里会舍不得。   沈氏偏过头,眨了眨眼,然后又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行,等着安阳侯夫人那边传信儿,我就告诉她咱们这边的意思。估计先把你和顾言的八字送去寺庙请僧人合一合,然后等到明年正月份就先把亲事定下来,定亲之后还有两年多才出嫁。   但平日里可以多去太傅府走动走动,反正你和绵绵也是手帕交。这感情得好好经营,时间越久越是亲近,但是你是姑娘家,母亲还是得嘱咐你,哪怕是定亲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心里都得有数。”   世家公子有赵禄之流,顾言看着是待人有礼,本本分分,可真到了情难自禁的时候,有哪个男子能控制得住。   沈氏觉得天底下男子也没什么差,可姑娘家名声重要,哪怕定亲了,也得注意着。   燕明荞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绝对不能被占了便宜去。   就算定亲了,若以后有什么变故,亲事还是得退,难道她以后就不说亲了吗,总得留个心眼,为以后考虑。   沈氏笑了笑,“行了,你们这几个同岁的,还是你定亲最早。”   沈氏指的是嘉元郡主赵芸安几人,还有楚铮,亲事定下来,都安心。   今儿见燕明玉,她也问了问楚铮最近如何,楚铮比燕明荞大两岁,今年已经十五了,但是亲事一直没有定下来。   燕明玉也和楚堪疑商量过,但是楚堪疑说楚铮的意思是现在不着急成亲,是真的不着急。   经过这几年,楚堪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比如成亲,并不是娶个媳妇生下个孩子就够了,那不是成亲,只能叫传宗接代。真正的成亲是夫妻间相互关心,心心相系,哪怕见得少也要惦念着。   楚铮年纪还小,就算成亲了也要待在军营,那新婚妻子只能留在家中跟燕明玉面面相觑,那是做什么。   等他心性定下来,知道自己该要做什么之后再议亲也不迟。   楚铮现在在西南军营,每日练功演武,偶尔出去剿匪,对女儿家的心思,还没有对大越的心思朝重。   一腔热血报国,有他父亲的风采。   楚铮自己不急,燕明玉也不好催,她是做继母的,随着楚铮年岁渐长,两人之间越来越少,她总不好逼着他成亲。不成亲也好,府上就燕明玉一个,日后要说亲,她再给操持。   不过,盛京城这群小娘子,有不少在观望着呢,亲事也好说。   当初燕明玉嫁给楚堪疑,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如今她日子过得不错,府上就她一个主子,每日绫罗绸缎地穿着,养尊处优的,不少人就把心思放在了楚铮头上。   沈氏对楚铮这个外孙还真有几分疼惜之情,而且燕明玉这边迟迟没有孩子,还说以后都不会有了。就这么一个外孙,自然得好好关心,毕竟日后燕明玉养老还指着他呢。   不过,燕明玉觉得这话多少有点好笑了,她比楚铮总共也大不了几岁,等她老了,楚铮也老了。况且她什么都不干,身子好得不得了。而楚铮习武练功,身上估计也受过伤,哪儿比得过她呀。   每每说到这些,沈氏就不自觉叹气,长女还是没小女儿让她省心,这往后想想,不还有孙子孙女,也能照顾的。   燕明荞不知沈氏都想了什么,她道:“嘉元郡主和芸安如今也在议亲,我跟她们说了英国公府的事,但只说听说赵公子通房丫鬟多,别的没说。”   她自己不想嫁给那样的人,自然不希望别的姑娘嫁过去,尤其是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小娘子,赵禄举止轻浮,虽然家世才学不错,但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别的小娘子她又不熟悉,自然管不了那么多了。   真要把赵禄的亲事全给搅黄了,那也把英国公府彻底给得罪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没那么大的仇怨,自然不至于做那样的事。   沈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赵家人还是得留个心眼,你出门还是得多带侍卫。”   没把跟赵家议亲的事儿说出去,还提点了人。   这亲事差不多是定下来了,也得给萧阳去封信,靖安侯府那边,沈氏想到大嫂杨氏的心思,想等定亲后再说。   沈棹桉她是实在不满意,哪怕是亲戚,就在眼皮子底下,那也不行。   沈氏让燕明荞回院子,这大冷天在外面走了一大圈,回去好好暖和暖和,女儿家身子娇贵,“回去之后再喝碗姜汤,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晚上就别出来了。”   燕明荞应了声好。   她今日就带着雪竹出去,屋里的丫鬟也没出门,扫了荞安轩院子的雪,给堆了两个漂亮的雪人,屋子也干干净净的。   燕明荞回来一看,炉子是暖烘烘的,热茶已经沏好了,姜汤也准备上,连那吃的和小点心都有。   她心里高兴,一人赏了一两银子的月钱。   “雪竹,你把兔子给放雪人旁边,就不用管了。栗子给我热一热,我尝尝味道。”   回来的路上,兔子一直是雪竹拿着。   燕明荞是挺喜欢这只小兔子的,只不过太阳总会出来,冬天总会过去,这个兔子肯定会化掉。但她不急,反正她认识会捏兔子的人。兴许还有小狗、小猫、小猪,也不知道顾言怎么捏的,这个拿了一路,手都冻红了吧。   顾言的手的确有点红,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碍。能动能读书写字,况且,他今日是真的不冷。   回府之后,陈氏就让他回院子读书了,“这亲事估计没什么事儿,赶明儿我让你姑母去燕国公府问个话,知道消息了给你送去,你回书院了好好读书,别耽误正事。”   陈氏其实也不太在意顾言会试能不能中,毕竟他是真的年纪小,明年不过十四岁,但是考中总归是好看点,燕国公府也看中这个。   顾言点了点头,“母亲教诲得是。”   陈氏又看了眼顾绵,顾绵眼睛闪着亮光,一脸好奇之色,“绵绵不许打扰你兄长读书。”   顾绵可想问了,想问问他们出去做了什么,可母亲这么说,一方面命母命不可违,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样不公平。   她道:“兄长出门几个时辰都没事儿,都不耽误读书,跟我说一刻钟的话都不行!”   陈氏说道:“就是因为出门了回来才要用功,你乖些,别打扰你兄长。你这也出去一天了,赶紧回院子里,喝碗姜汤好好休息,要过几日去见明荞,也不许问这问那的。”   姑娘家脸皮薄,可别瞎问,不然坏事了。   顾绵长长地哦了一声,“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那明荞问我兄长的事怎么办呀?我也不说吗?”   顾言又掏出了银子,“好妹妹。”   这还差不多,她要跟明荞吃好吃的去!顾绵把银子塞了塞,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不问就不问呗,喝姜汤去了。   等顾绵回了院子,顾言对陈氏道:“今日辛苦母亲操劳,母亲也要记得喝碗姜汤。”   为人父母者,为子女操劳也愿意,事情顺利就好,陈氏笑着点了点头,“快回去吧。”   晚上,自然要把这事和顾太傅说一说,顾太傅还有些诧异,毕竟前阵子陈氏只说要给顾言说亲,这马上就要成了。   才多久。   “燕家这小娘子是不错,也算知根知底,只不过家世上是比老大媳妇要贵重些,聘礼什么的你也跟老大媳妇商量着来,别心里有疙瘩。”   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和睦,别还没嫁进来,就把家里弄得不安宁。顾太傅也知道自家夫人偏心幼子,不过顾言的确是聪慧懂事。   顾家自然不好要求燕国公少出多少嫁妆或是低调行事,所以聘礼这方面只能依着燕国功夫来,最好要重一些,不然嫁妆多聘礼少,传出去也不好听。   顾家是没什么家底,但是,诚意得拿出来,别让人看清了。   夫妻俩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灯下看书,陈氏翻了个身,“是这个理儿,不过雯娘不是那种性子,应该也不会计较。”   顾太傅点了点头,然后把书放下,上床歇息,“还是周全些的好。”   这些是顾家该处理妥当的事,不用燕明荞操心,第二天还有点细小飞雪,经过一夜,地上雪已经很厚实了,丫鬟们扫过的地方雪要浅一点,其他地方雪要厚上一寸多。   一大早,几个丫鬟又出来扫雪了,燕明荞去看兔子,经过一夜,竟然还长胖了不少,就是胖得有点不像兔子了,长得挺高,兔耳朵都没了。   她觉得,这个冰兔子至少能挺过今年冬月。   今日一早,安阳侯夫人顾氏就来燕国公府了,跟沈氏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中午留了饭,然后高高兴兴地拿着燕明荞的八字和几匣子点心回去,有个两三日就能有答复。   而沈氏去了燕明烨的院子,把亲事和章辛媛说了说,毕竟是儿媳,家里的大事她总要知道。   只不过章辛媛太高兴,一个激动羊水破了,好在稳婆和产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从下午生到晚上,直到第二日傍晚,终于生下了一个小公子。   燕明烨昨儿就回来,都在盛京,又不是什么偏远地方回不来,他是当父亲的,自然得喊回来。   明明是冬月,大冷的天,但是燕明烨急得额头冒汗。   燕明荞和沈氏就坐在旁边的屋子守着。   一开始两人还守得住,但到了晚上沈氏就有些打盹,毕竟年纪大了。过了戌时燕明荞就让母亲回去了,她自己在这儿守了一夜。   看着人生孩子还是胆战心惊,自己都跟着揪心,府医也一直候着,燕明荞觉得二嫂生孩子的时间太长,当初大嫂生熙宜,还不到一天,可这回都过了一天了。   不过当初大嫂生熙宜,她还小,如今这么在旁边屋子听着,总觉得时间太慢。   好在母子平安,稳婆说这还算快的,小公子生下来给沈氏看了看,就立马抱到了奶嬷嬷那儿,燕明烨守着章辛媛去了,而燕明荞则去打点稳婆和府医。   做稳婆的差事也辛苦,燕明荞守了一晚,两个稳婆也守了一晚,她晨起还去睡了会儿,但是稳婆可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一天一宿没敢合眼。   一人给包了十两银子的红封,另外给了一篮子染了色的红鸡蛋、一匹绸缎,和两匣子玉芳斋的点心。玉芳斋如今生意好,在盛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这点心很是拿得出手。   这份礼算得上极其贵重了,两个稳婆喜笑颜开,说了不少吉祥话,又说府上再有娘子生产,她们再过来。   燕明荞这边可能还真有事,大嫂产期在明年六月份,肯定也得要稳婆,她觉得盛京的稳婆好一些,到时候还得请两人过去兆州一趟。   天色已晚,燕明荞亲自送两人出去,顺便把这事儿说了,“只是辛苦要跑一趟,不过我也知这一路辛苦,还会耽误你们去照顾别家的产妇,这都是要过日子的,只要你们愿意跑,其他的不必担心。”   两位稳婆连连应下,以后肯定把明年五六月份安排开,到了门口,两人就让燕明荞快回去,“小娘子不必送了,夜黑天冷,快回去吧。”   燕国公府准备了马车,自有车夫给送回去,燕明荞点了点头,这才回正院。   这是祖父过世后,燕国公府降生的第一个孩子,自然要看重些。   府上下人也有赏钱,每人拿两个红鸡蛋,可以沾沾喜气。二嫂他们院子的丫鬟得多给一份,燕明荞还得敲打敲打两个奶嬷嬷,再让小厮给二嫂娘家报喜去。   但这样一来一回,本就是傍晚生产的,一忙活又到深夜了。   终于忙完,燕明荞回院子歇息去了,燕明烨一直守着,等章辛媛醒来后,又是喂饭喂水,又是嘘寒问暖,殷勤的不得了。   章辛媛道:“五妹妹亲事刚定下,我就生了孩子,母亲准定高兴。”   燕国公府的长孙,自然要好一些的。   章辛媛虽然不想和大房争什么,却希望儿子能得到婆婆和小姑子的疼爱,这是她辛苦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希望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以后孩子有丫鬟和嬷嬷带,她可以跟明荞学学管家,日后分家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章辛媛把花胶鸡汤喝完就不喝了,“明荞亲事定下了,你当兄长的,在母亲那也问问,我听丫鬟说,明荞可是守了一夜,你也该表示表示,别当做理所当然。”   谁家妹妹会守一夜的。   燕明烨道:“今天晚了,我明儿就去,顾家是不错。”   当然章辛媛还有自己的心思,明玉二姐嫁给了镇北侯,尽管是一家人,镇北侯官位高,但文臣武将,差得远着呢,帮也帮不上什么。   明荞的不一样,就算不用明着帮,那顾言为官,燕明烨遇到难处了也可以问问该怎么做。   一家人,哪里会真的什么都不管,而且,嫁过来快一年了,她也了解小姑子。   章辛媛以前还以为这些事自己永远都不会想,但慢慢地就懂了。   “儿子的名字该母亲起,你去问问。要等着萧阳祖母起,咱们也就等等。”章辛媛笑了笑,这一代孩子从熙字,寓意好,名字该长辈起的。   燕明烨:“大名让母亲起,乳名你来起。”   章辛媛道:“乳名我要让明荞起。”   燕明烨也觉得让妹妹起也挺好,但是怎么就不让他这个当爹的起?但细想之下,他没明荞聪明,也没明荞能干,自己儿子还是找一个聪明能干的长辈,日后也能像几分。   次日一早,燕明烨就去了正院,沈氏已经把给萧阳去的信写好了。至于孙子的名字,倒是可以问问老夫人的意思,她把信取出来,对照着又写一封,重新封上。   燕明烨也问了问妹妹的亲事,问过之后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错。顾家清贵,人品贵重,家中人口简单,是难得的良缘。   燕明烨在家中留了两日就回书院了,而安阳侯府那边,也来信说八字相合。亲事总不能燕明荞自己操心,所以二十二这日,陈氏登门跟沈氏商议纳彩的日子,她选了几个,让沈氏挑一挑。   燕明荞自是不知这些,和顾绵出府转了转。   顾绵和顾言其实有两三分相像,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就一直笑,让燕明荞总是忍不住想起顾言来,“你总是笑什么呀?”   顾绵摸了摸脸,“我笑了吗?!”   燕明荞道:“你可真能装相,还我笑了吗,嘴都要咧到我这儿来了……我跟你可说好了,就算我和你兄长真的定亲了,咱们该怎样还是怎样,你也不能老拿这个事笑我。”   顾绵捏了捏自己脸,“我这不是高兴嘛,哪有笑你?我就是高兴而已!当然还和以前一样了,不过也有一点儿不一样,这不是更亲近了吗。”   那倒也是,燕明荞道:“中午咱们就不回去吃了,想吃什么?”   顾绵慢慢悠悠地掏出来一个钱袋子,“应该是我问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都有!”   燕明荞笑着出主意,“那先去玉芳斋拿点心,然后再买糖炒栗子去,再去留香楼!”   昨儿顾言剥的栗子,估计就那会儿是热的,但是拿回来之后早就凉透了,再用炉子热一热,就跟原来不一样了。   燕明荞尝了一个,干巴巴的,也不好吃,她就没吃。   她觉得就算是顾言剥好的,不好吃就是不好吃,这个她没法昧着良心说好话,而且燕明荞大约是娇气些,没亏过嘴,甭管是谁剥的,不好吃就不吃了。   热气腾腾的炒栗子买了,那回还她银子的小娘子还给她算便宜了。   热乎的炒栗子吃着,中午又在留香楼吃了好吃的菜,等到下午回府,沈氏和陈氏已经商量好了,明年正月初六纳彩。   纳彩是提亲,还非定亲,男方家会带着媒人以及礼物来女方家提亲,这相当于走个过场,而后问名,也就是合八字,不过两人已经合过了,也是走个过场。   之后纳吉,男方送聘书,然后纳征下聘,三书六聘,缺一不可。 第118章 月底   之后就有定亲宴, 这些步骤虽然看着繁琐,但也就纳彩纳吉需要燕明荞出来见见人,其余的事根本不用操心, 多是男方家中操办,定亲宴也是在男方家中,也是定亲这日见过顾家长辈。   燕国公府则要准备嫁妆,燕明荞院子里库房的东西可不少,这是姑娘家自小就开始攒着的, 然后府上还会给添置些。再有就是长辈们添的, 不算在公中的。   如今燕国公府越来越富裕, 嫁妆自然要比当年燕明玉出嫁时多些。而沈氏如今就剩这么一个还未出嫁的女儿, 嫁妆说什么都得多些。   许静姝和章辛媛受这个小姑子照顾良多, 少不了添妆, 还有宁氏那边, 加上燕明荞自己攒的, 到时嫁妆肯定很可观。   燕明荞今年又添了一个铺子, 庄子也在看着, 手里有三万余的银票, 现如今庄子五个,宅子两个, 铺面四个,哪怕是光吃卖庄子的粮食, 一年也有三四千两的进账。   燕明荞是不缺银子花的。   嫁妆不用发愁, 平日里有什么东西也都登记在册,到时候也好清点。   所以燕明荞除了特定的日子出来见见人, 就剩绣嫁衣这一件大事了。不过嫁衣绣工繁琐, 沈氏又想明荞嫁衣好看些, 少不了加金线银线和珍珠,这个燕明荞是不会的,得府上绣娘们绣,她动几针就好。   但燕明荞自己想绣盖头,而且嫁衣里里外外好几件,她女红还不错,想做双袜子小衣,也算绣了嫁衣。   绣嫁衣是大事,还有一件小事,就是纳彩那日双方要交换信物,多以玉佩为信,或是什么传下来的信物。   女方这边除了信物,还要送上鞋子或是袜子这样的小件东西。   也算信物的一种。   其实让绣娘丫鬟都能做,但燕明荞想自己来,鞋子难了些,袜子简单,做个两双也就够了。   至于尺寸,那边自然会告诉。   燕明荞已经记不得当初二姐姐、三姐姐她们成亲,都做了什么。不过那会儿她还在读书,只去了定亲宴喜宴,根本不知还有这些事,就算送了东西她也不知道。   顾言既然愿意为她捏雪球、剥栗子,那她也愿意做两双袜子。   就像她给母亲祖母二姐姐她们做袜子一样,是为亲近之人。   燕明荞记着顾言喜欢松柏,那正好两双袜子,一双送绣松枝一双绣柏枝,离正月初六还有两个多月,燕明荞有的是时间做这些。   顾言应该会喜欢吧。   对顾言来说,别说是燕明荞亲手做的东西了,哪怕是她随口说的话,都会放在心上。   顾言在书院,除了每日有一段时间会发呆看向窗外,大多数时间都是温书背书的。   冬日天冷,学生们都不愿意往外面去,这些准备会试的人都是在学堂里读书,这会儿先生不会讲学,多是不懂自己去问。   学生们年纪不一,顾言这个屋大一些的有十六岁,年纪最小的是他,其他屋里哪个年纪都有,且都是考过会试的,如燕明泽之流。   顾言现在算不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因为他会走神,会想起那日在雪中走的半个时辰,想燕明荞那日穿的衣裳,躲在帽子里,时不时望向他的眼睛,一想这些,心里就会慌乱,不知怎么才好。   看几页书才能平静下来。   偶尔也会想银絮,然后就觉得,明荞给起的名字可真好听。   再想银絮有一个马兄弟,就觉得明荞率真可爱,连起名字都要起差不多的,也是明荞读书多,能起这样的名字。   他就只能想出大白来。   也不知道银絮这只兔子什么时候能和银粟这匹马见个面,他们是兄弟,估计要等着他和明荞成亲后吧。   府上小厮给他传信,说是正月初六纳彩,提亲则要等会试考过后,若是考中,估计还要等殿试,那就是四月下旬。   这日子过得可真慢。   顾言看着窗外慢慢化掉的雪,就算不能一下到定亲后两年后,那起码先到月底吧。只要放假,明荞就会来看兔子,他就能借机见明荞了。   顾言算了算日子,今日是二十二,二十八放假,明荞也不知哪日来,还有五六日。   也不知顾绵帮他说话了没有……   只要不读书的时候,顾言脑子里都是这些,这些话只能想一想,不能同别人说,但对他来说,想一想就足够欢喜了。   得偿所愿,无怪乎会有人生四大喜事。   真是,光想想就很高兴了,若是真到那一日,得高兴成什么样。   可日子是一日一日过的。   终于熬到了月底,书院中还有人不回家,准备留下温书。而顾言一早就收拾好,一到中午下课的点,立马背上,出了书院,找太傅府的马车。   回去这一路也是慢得很,外面冷风呼呼的,可算到了家,回家之后要先去正院给陈氏请安,然后跟着家里人用中午饭。   吃过饭,嫂嫂带着侄子和小侄女回了院子,顾言还没走,他想问妹妹一些话,又不太好意思问出口。   他是想问问明荞这两日来不,若是不来,让顾绵给下个帖子。还想问这阵子明荞有没有来看过银絮,可曾提起过他。   顾绵也能看出来,但是她就不说,就让兄长着急,看着顾言着急,她就觉得特别有意思。恨不得给画下来,再拿给明荞看。   顾绵故意说道:“三哥,你这刚从书院回来,饭也吃了水也喝了,怎么不回院子里温书呀?”   顾言:“我……”   顾绵忍着笑道:“你是不是有事想求母亲,你放心求,母亲绝对会答应你的。”   顾言这下更说不出口了,深吸一口气道:“我忘记是什么事了,等想起来再问你。母亲妹妹,我这先回去了。”   陈氏看儿子这个样子,用帕子掩唇笑了笑,她对女儿说道:“行了,你可别逗你兄长了。”   顾绵道:“哎呦,我这突然想来,明儿上午,明荞说来这儿看兔子,她这半个月都没来过,真是赶巧了。”   顾言咳了一声,“多谢妹妹。”   顾绵哼了一声,明荞来,她也高兴的。   陈氏道:“还未定亲,你们都该和往常一样相处。但这毕竟是咱们见过面之后,明荞第一次来太傅府,府里也该好好收拾打理一番,至少让明荞看出咱们重视的样子。对了,沅哥儿是不是有些淘气?”   沅哥儿是顾家大公子的长子,叫顾沅,生下来时,算命先生说他命中缺水,就起了这个名字。今年八岁,也从书院放假了,正是淘气的时候。   陈氏想,若是出门就给些银子,不出门的话,就好好洗个澡,换身喜庆的衣裳,省着见了不得体。   云氏陈氏还放心,也跟她说过聘礼的事。   聘礼府上多出一些银子,那也是因为这几年日子比之前好了,而且顾言也帮衬家里,云氏没什么意见。   但对云氏来说,有一个样样拿得出手的弟媳,若说她一点都不介怀,那是不可能的,婆婆哪里都满意明荞,小姑子也是,日后真嫁进来,她这个做嫂子的,事事都低一头。   但日子总是给自己过的,明荞她也见过,不是多事的人,单看小姑子,这些年跟着赚了不少银子,谁都是往前看,所以云氏愿意在这上头让步。   交恶和交好,自然选择交好。   顾言点了点头,“我那院子自己收拾就行。”   顾绵道:“那我的院子也得收拾吗,我的屋子明荞早就见过了。”   陈氏道:“正是因为见过才要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趁早全收到柜子里去。点心选五香居的吧,玉芳斋的点心明荞还总往咱们这儿拿,估计都吃过了。中午吃饭还是和绵绵一起吃吧,省得她不好意思。等定亲之后再来,咱们再正式吃个饭。”   顾言有些失望,但母亲考虑得更周全,他更怕以后明荞不来了。   这是冬天,若是夏天,陈氏绝对让马房的小厮把马也给洗一洗,还有那兔子,明荞过来总会抱一会儿,得把四只爪子擦洗干净了。   这般太傅府忙忙活活一下午,府上总算是焕然一新,尤其是顾绵的屋子,她的东西也不少,床上桌上都有许多娃娃,很多东西摆放很随意,这回该收起来的都收起来了,这个屋子,就像没住过人一样,   顾绵待在里面,都有点害怕,这太不像她的屋子了。   燕明荞倒是没以为顾家会这样,她觉得还未定亲,只是去太傅府看一看,也就跟往常一样,毕竟以前也去过很多次,也在顾言放假的时候去过。   该叮嘱的沈氏已经叮嘱过了,以前燕明荞去的时候就没空着手过,这回照例带了两匣子玉芳斋的点心。   她其实也有点想见顾言了,捏的那只兔子早已经不成样子了,一晒一吹再一冻,很难看出原来是只兔子,不过还在院子里摆着,她每日都会去看。   沈氏觉着带着点心就不算失礼了,这厢又给女儿准备了一身漂亮衣裳,次日一早,燕明荞就坐着马车去太傅府了。   车轱辘吱呦吱呦的,半个月前下的雪已经化干净了,街上不算冷清,但远不及刚入秋那会儿热闹。   去太傅府的路上,燕明荞还看见那个卖糖炒栗子的铺子,但是她没有停下来买,她就是觉得,太傅府会准备。   到了太傅府,不用通禀,顾绵的丫鬟已经等着了,“燕小娘子,我家姑娘一大早就起来了,就等着您呢。”   燕明荞点了点头,她觉得太傅府有点不一样了,又说不出哪儿不一样。先去正院给陈氏见礼,燕明荞这才去了顾绵院子。   这条路走了数次,直到进了屋子,燕明荞才明白过来,“绵绵,你的娃娃们呢,你不要它们啦?”   顾绵的屋子和往常一点都不一样,妆台上干干净净,铜镜好像都是擦过,比以前亮。床上也是,被子叠得整齐,靠墙放在枕头旁边,床上一个娃娃都没有,床帷好好地挂着。   桌上摆着点心和炒栗子,还有苹果柚子各种水果,连四把椅子都是规矩摆放着,远远看着,椅子间的间隙都一样的。   地砖是刚擦过的,还泛着水汽,炉子放了三个,从扣着的镂空铁皮能看见里面的炭块闪着的红光,窗户开了小缝,虽然有冷风进来,但并不冷,就和春日一般。   还有一个热水盆摆着,约是怕炭火烤着,屋里太干。   燕明荞站在里屋门口,都不敢下脚。   怎么这么整齐呀。   她看向顾绵,疑惑地歪了下头。   顾绵把人推了进来,“放心吧,娃娃还在,也没扔。是我母亲说这屋里太乱了,让我收拾收拾,你看这收拾得如何?”   燕明荞一边看一边点头,“当真是好极了。”   榻上的毯子也换了,顾绵倒了茶水,给燕明荞递过去,“嘿嘿嘿,不错吧。”   燕明荞大约是明白了,为了她过来,顾绵特意把屋里收拾了。还有她过来的时候觉得太傅府和往常不一样,不是因为雪化了的缘故。   也是特意收拾过的。   燕明荞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这种慎之重之的对待,就让她觉得心里舒服。这并非只是顾绵的朋友,还是……   顾绵被夸了,提着的一口气就泄了,“真是不枉我从昨儿就开始收拾,我昨晚还洗澡呢,你闻闻香不香。”   燕明荞仔细闻了闻,“香的。”   这应该是伯母的意思,不知道顾言今天是什么样。兔子不在顾绵这儿,一会儿顾言应该会送过来。   两人正想到了一块儿去,顾绵说道:“你想不想看兔子呀?银絮好像又胖了!”   燕明荞点了点头,顾绵对着丫鬟道:“你去我兄长那儿走一趟,让他把兔子送过来。”   虽说是送兔子,肯定不会让小厮来的。   燕明荞轻轻提了口气,等着兔子过来。   顾绵让燕明荞吃水果,太傅府别的不多,就水果多,等下午燕明荞走了,肯定要带着些。   过了没一会儿,栗子还没吃几个,顾言就提着兔子笼子过来了,远看着笼子里面还带着点红色,也不知是什么。   顾言左手提着兔子,右手提着一个木匣子,到了之后先见礼,“燕姑娘。”   燕明荞赶紧起身,“见过顾公子。”   顾绵被这俩人弄得紧张兮兮的,“兔子呢,快给我们看看兔子。”   顾言把匣子放桌上,笼子就放地上,笼门一打开,兔子就要往外跑,却被顾言一个手指按住。   顾言对燕明荞道:“你试着喊喊它的名字。”   燕明荞喊了一声银絮,虽然兔子没动,但耳朵动了动,她又喊了一声,银絮就蹬着四条腿朝着她跑了过来。它看着白白净净,身上还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裳,背上那块绣着福字,看着极其喜庆。   顾言走过来,拿着白菜叶子喂过去,“我试了,但只对名字有反应,不过估计也不知道这是它的名字,就是觉得听见这个有吃的。”   燕明荞伸手把银絮抱到腿上,这沉甸甸的,她还记得刚见它的时候,还瘦着呢。   顾绵说银絮胖了,是真的。   她又看了看银絮眼睛和爪子,眼睛没有泪痕,跟红宝石似的,四只爪子干干净净,连指甲都剪了。   燕明荞笑了笑,“你给我白菜,让我试试。”   拿了白菜,喊一声名字喂一点,再喊,它耳朵就会动动。估计在银絮心里,银絮不是它的名字,而是白菜的名字。   顾绵看着兔子,觉得还挺好玩儿,她都不知道喊名字兔子会动这回事!只不过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兄长和明荞说话,三个人在这儿,她怎么插不上嘴呢?明明说的是兔子。   燕明荞也发现了,她和顾言说话的时候,顾绵就在一旁看着,一脸好奇。她脸上有些热,可能是屋里三个炭盆太多了的缘故,她对顾言说道:“我和绵绵跟兔子玩会儿,你要回去读书吗?”   还不等顾言说话,顾绵就道:“咱们能玩多久,他在这儿看着吧,不影响的,对吧兄长。”   这走了一会儿还得过来,况且,兄长不就等明荞过来吗,为何要走。   顾言:“你们慢慢玩就是,我可以在这儿看书。”   顾绵看了看四周,干干净净,书都被她收起来了,哪里有书?   燕明荞还记得二姐姐给她讲的故事,有一个叫皇帝的新衣,这个莫非就叫顾言的书?   顾绵赶紧找出来一本,“兄长你看吧。”   可对燕明荞来说,有顾言在,她就算跟兔子玩儿,跟顾绵说话,也难免会分出心思来去看顾言在做什么。   顾言在这儿,真的能看下去书吗,燕明荞忍不住想,兴许是因为她在这儿,才留下的吧。   屋里偶尔会传来几声说话声,但大多时候是安静的。顾绵虽然很多时候都会故意气兄长,故意吊他胃口,但是她也是真正想着自己兄长的,她知道兄长回来一趟不容易,就算和明荞说话,也只能借兔子说一会儿罢了。   她瞥了眼顾言带过来的那个木盒子,指道:“三哥,那里面是什么呀?”   顾言立马道,“是我闲着没事儿照银絮雕的,你打开看看。”   给谁的自不用说,想给妹妹不用非要今日给。那是顾言拿来,给燕明荞的。   打开一看,白色的玉石触手温润,小兔子活灵活现的,跟银絮很像,只不过这个兔子没穿衣裳罢了。   可能是顾言第一次干这个事儿,兔子是光溜溜的,是白色,就几撮毛,说是照着银絮雕的,但和那天的冰兔子差不多大,也更像冰兔子。   燕明荞看了眼兔子,又看了眼顾言,“这是送给我的吗?”   顾言点了点头,“是。”   燕明荞觉得收个玉兔子没什么,但她不敢看顾绵,又把兔子给放回盒子里了,“多谢,我很喜欢。”   顾言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顾绵托着下巴,就是觉得高兴,笑得忍着才行。这个兔子还挺可爱的,她觉得兄长对她的好就是对亲人的那种好,但对明荞的好就不一样。   这只兔子都来家半年多了,也挺久了,兄长对明荞,是投其所好,是那种时时刻刻会思着念着的好。   她好像懂一点了。   顾绵觉得,至少她现在再看见街上两个人一块儿走,不会好奇地嚷嚷了。   三人谁也没说话,还是顾绵忍不住,“咱们还玩兔子吗?”   让不让顾言走啊。   燕明荞道:“再玩会儿吧,我比比它尺寸,回去也给做两身衣裳。”   她以前也做过,不过都小了。   这已经是只大兔子了。   燕明荞又跟兔子玩了一刻钟,偶尔她会偏过头,看顾言在干什么,他有时是在看书,有时是在抬头看她。   等把兔子还回去,顾言也回去了。本来燕明荞不想中午在这儿留饭,但是顾绵很坚持,非要让她看看中午菜色。   “反正也是咱们两个吃,又不和我母亲兄长吃,为何不留饭!再说了,又不是以前没吃过,必须留下吃!你这样我以后也不去燕国公府吃饭了!”   等菜上来,燕明荞发现比以前的菜摆盘更好看了,口味也都是她喜欢的,两个人总共六道菜,并不算少。   吃过饭歇息了一会儿,临走的时候燕明荞对顾绵道:“饭菜很好吃,但下次不用这样了,就和以前一样就好了。”   顾绵觉得那样肯定不行,“若是朋友那你只是我朋友,和我父母兄长无关,可如今你都要成我嫂子了,虽尚未定亲,但还是不一样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今日她也很高兴,她能感觉到和以往不一样。   而且,在顾家,顾绵应该也说了不少她的好话。   燕明荞认真道:“绵绵,谢谢你,你带我去和伯母告个辞吧。”   她该打个招呼,而且跟顾家大嫂说个话,她不知道当初顾家大嫂进门时,有没有这样,若是没有,估计看了心里也会不得劲,她可以给顾绵的小侄女留点东西。   顾绵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飞快地跑了出去,燕明荞猜,应该是给顾言传话去了。   去了正院,顾言果然在这儿。   但顾家大嫂不在,顾绵的小侄女也不在,送东西只能等下次,正好可以好好准备一番。   燕明荞跟陈氏说了几句话,陈氏只问了问她这阵子穿衣吃喝,没说几句话。   等燕明荞辞行的时候,陈氏说道:“顾言,你去送送明荞,路上冷,明荞回去的时候也注意着些。”   从正院到太傅府门口还有一刻钟多的路,若是慢点走,可以走出两刻钟来。   顾言看了眼燕明荞,脸上带了点笑,“是。” 第119章 过年   燕明荞出来之后就把斗篷的帽子戴上了, 没下雪,天还是冷的。   顾言走在她旁边,两人后头是跟燕明荞的丫鬟, 还有顾言的小厮,搬着一篓子柚子,里头好几个。   她的丫鬟,则抱着那个小匣子。   两人从正院走出来,并未遇见什么人, 也没说什么话, 出了正院, 顾言道:“你, 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兔子?”   燕明荞低下头, 道:“月底吧。”   下个月月初还是小娘的忌日, 十三是祖父的忌日, 得吃素斋, 然后在祠堂祭拜, 上旬燕明荞就不出门。   过了十一月就是腊月了, 十六是祖母生辰, 要给祖母准备生辰礼物,因为祖母人在萧阳, 所以礼物要提早些准备,提前给送过去, 也得下月就开始准备。   然后就过年了, 年初两人要议亲。   顾言说道:“我月底回来,今年腊月二十五放假。”   回书院好好温书的话, 回来就能见明荞, 他想把该看的书在书院里看完。而且, 就算他会试考不中,顾言也觉得,是他自己学得不够好,而非被明荞耽搁。他也没耽搁,就是想早点学完,早点回来。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嗯,那你去书院了,要保重身体,好好用功。”   顾言笑着点了点头,“你等我考中……”   后面的话顾言没说,燕明荞也知道,自然是等他考中之后登门提亲。   燕明荞:“嗯。”   顾言:“那你也保重身体,如今天冷,出门多加衣。”   燕明荞怎么会冷,她手都是在袖子里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你也是。”   往太傅府大门走的路,虽然曲折深长,可一刻钟多的路,就算两人脚步再慢,也有走完的时候。   燕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门口,燕明荞对顾言道:“好了,你不必送了,我这就回去了。”   顾言看了燕明荞一会儿,亲手把背篓从邵光那儿接过来,放在了马车上。   可真快,总共来了不到一个上午,这么快就走了。   顾言:“你可记得,下月月底,来看兔子!”   燕明荞嗯了一声,扶着丫鬟的手登上马车,钻进去那一刹那,燕明荞又退了出来,“我这就走了,天冷,你快回去吧。”   顾言说一会儿就回去,等马车驶远,连黑点都不剩了,顾言这才往回走。   放假总共就两日,顾言还得去管果干的生意,这样一来一回,两日很快就过去了。两人还未定亲,燕明荞尚且能看顾绵来,可顾言不能去燕国公府,也找不到理由去。   初一晨起,他回了书院,并带了不少厚衣裳。   那会儿天还黑着,黑得透透的,天穹黑云滚滚,然后就飘起了细密如同盐粒的雪碎,而等到燕明荞的醒的时候,地上雪已经下厚了。   燕明荞醒的时候天还没亮,院子里的丫鬟正在扫雪,本来初一该去请安的,但这种天不宜出门,沈氏就让丫鬟去各院走了一趟,说今儿不用请安了。   燕明荞就理所当然地在床上懒了一会儿,晨起有好吃的点心,热乎乎的鱼片粥,软乎的青菜小包子,还有一叠蒸饺,燕明荞吃得极饱。   吃过饭,外面雪又厚了一指,燕明荞今日就不出门了,但是初一是各个铺子盘点理账的日子,等下午雪停了,林香肯定得出门看看。   林枣如今依旧管着茶叶生意,平日里很是稳妥,今日却频频看外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燕明荞也没问,这种事,若是想说自己肯定会说,不然她就算问了,林枣也只会说没事。而且,林枣干活的时候不走神,就是在门口守着的时候走神,燕明荞也不能管下头人想什么。   她也没想到,临近中午的时候,门房小厮来禀告,说陈越州有事求见。   燕国公府的人都知道陈越州是燕明荞的管事,在庄子那边管着五姑娘的茶叶生意的,也管南下谈生意。他本来是尚书府的旁支,受牵累,家中有一群弟弟妹妹,这才不得已卖身为奴。   燕明荞以为他是来谈生意的,但是这是冬月,茶叶全是春日留的库存,作坊那边也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事,而且,理账盘点,耽误一两日都根本不算耽误,怎么非今日来了,这还下着雪呢。   燕明荞又看了看林枣,林枣脸色泛红,低着头,再想刚才她神思不属,燕明荞就恍然大悟了,陈越州估计是为了林枣而来。   燕明荞以前就觉得两人之间不太对劲,约莫是说好了,初一提亲,结果初一下了雪,林枣以为陈越州不来,所以才一直往外看。   燕明荞道:“把人带过来吧。”   过了一一刻钟多,丫鬟带着陈越州过来,从庄子到盛京城内,尤其是下雪天,可不好走。   陈越舟为了自己的事而来,自然不会用庄子的马车,他是骑马来的。   头上的毡帽盖了不少雪,他右手提着酒和点心,左手上几个匣子,脖子上还挂着两个,燕明荞也看不出是什么。   他知道身上有雪,怕脏了地板,在门口还清理了一番,然后才把东西放下。   林枣给燕明荞端上热茶,陈越州的那杯就放在了下座的小几上。   陈越州看了眼林枣,神情有些局促。   燕明荞道:“坐吧。”   陈越州没坐,他把帽子摘了,然后跪在地上,“小的今日有事相求,希望姑娘能够把林枣许配给小人,求姑娘成全。”   燕明荞早就看出来两人关系不一般,而且林枣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做事,没有一丝一毫懈怠,她不想为难自己的丫鬟,真心觉得林枣能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也挺好的。   只不过,明面上肯定得问问林枣的意思,燕明荞道:“林枣,你愿意吗?”   林枣跪在了陈越州旁边,“奴婢愿意,只是日后不能再侍奉在姑娘左右,林枣愧对姑娘这些年的栽培。”   从梧桐苑到正院再到荞安轩,不止燕明荞长大了,她和林香也不一样了,从谨小慎微的小丫鬟,成了姑娘身边的大丫鬟,也是一路走过来的情分。   在燕国公府,嫁了人的丫鬟难免会分心,成亲之后还要过日子,所以大多数是嫁人之后出府另住,也不在府里当值,而是管着铺子庄子,做管家娘子。   这俩人还不太一样,他们因为茶叶生意结缘,真要让夫妻两人一同管着茶叶生意,燕明荞也不放心。   这是她的生意,她可不想把生意的姓给换了。   林枣嫁人燕明荞是同意的,但两人之中肯定得有一个从茶叶生意上退下来。如今林枣管账,陈越州管着外头生意,也算谁也不干扰谁。   燕明荞道:“你总归要嫁人的,哪儿能一辈子跟着我。只不过茶叶生意这边需要精力投入,你们成亲后,既要管着自己的小家,还要操心生意,难免分心。你们若成亲了,两人之中,总得有一个人往后退一步。”   “婚期定在何日?”燕明荞觉得,她虽然舍不得林枣,但也不能拦着她过日子,这既然打算成亲,这些估计两人早就已经想清楚了。   谁留下,谁离开去做别的事。   林枣道:“婚期在明年开春,具体哪日还没定下来,姑娘,奴婢愿意……”   陈越州按住林枣的手,道:“姑娘,如今茶叶生意也稳当下来,每年只用去南方茶园买茶,盛京这边制茶包也不费什么心思。等开春之后,小的带新人走一趟,就可以去别的地方了当值了,去哪儿全凭姑娘安排。林枣就还管账吧,她做习惯了这些,谈生意她也擅长,小的做什么都行。”   林枣看着陈越州,明明两人开始说好的,不是这样。   林枣虽然舍不得如今做的事,可她愿意为了陈越州找一个清闲的活计,日后相夫教子。   但陈越州是觉得,林枣做了这么多年,本来就是姑娘身边得脸的大丫鬟,得看重,日后真要嫁给他,再找一个看铺子的活,见了别的丫鬟也抬不起头来。   总不能嫁给他之后,比以前的日子差,那林枣心里肯定不高兴。他干什么都行,这个活还是给林枣干。   林枣看向燕明荞,“奴婢……”   燕明荞也觉得林枣干合适,“那行,至于陈越州以后做什么,等你们成亲后,来了新人再说。”   林枣成亲之后,肯定不会还住在下人房里,那自然也没办法在荞安轩伺候,她屋里还得再来一个大丫鬟,就从雪竹和晴日之中选一个吧。二等丫鬟再从三等丫鬟中挑一个,至于缺的三等丫鬟,找母亲要就是了。   燕明荞还要给林枣准备嫁妆,送些首饰、银子、布料,其余的事就得他们两个人自己操心了。婚事肯定不会太繁琐,陈越州家中还有长辈,等两人成亲那日,燕明荞也会去。   燕明荞已经送过几个丫鬟出嫁了,对这事还算熟悉。   林枣和陈越州给叩了头,燕明荞道:“林枣,你去送送陈越州。”   林枣眼圈还有些红,这会儿脸也红了,整个人都红红的,“多谢姑娘。”   燕明荞也是有样学样,那天她从太傅府出来的时候,陈伯母也是这么说的,让顾言送送她。   丫鬟成婚要简单一些,男方过来提个亲,她点头了,合个八字定下婚期就能嫁过去。林枣成婚是喜事儿,林枣自己已经给荞安轩的丫鬟们买;喜糖,好沾沾喜气,而日后请酒,林枣这边没有父母,估计也就这些丫鬟们了。   燕明荞看着陈越州拿来提亲的礼物,笑了笑,她如今是真的觉得自己长大了,不仅自己长大,身边的人也是,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也挺好的。   等林枣回来,外面扫雪的丫鬟一阵笑闹,燕明荞还尝了尝喜糖,味道很不错。   陈越州提亲的几样礼,燕明荞让林枣全拿走了。   “如今你还在荞安轩,那就还是我的丫鬟,有道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安安分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林枣:“奴婢明白。”   燕明荞挥挥手,让林枣下去,顶替陈越州的人,从作坊选两个,日后谁做得好用谁。   她看了眼外面的雪,和窗台放着的小兔子,心里安定了些。   林香说她不准备嫁人,一辈子跟着她,其他的丫鬟也不错,她这小院子可真好。   十一月份下了三场雪,月初祭拜了小娘,但只是燕明荞自己记着这事,祭奠祖父,则要母亲,二嫂,家中的几个妹妹都去祠堂。   十三前后几日,燕明荞都吃了素。   再过一年,父亲就回京了,如今燕明泽已经出府另过,其余的弟弟和小娘们都还安分,分不分家倒也无所谓。   母亲是嫡母,自然要操持庶子们的婚事,如此一来,估计她出嫁前,燕国公府多不会分家了。   燕明荞觉得,只要一家人心往一处使,不惹事生非,人多也很热闹。   进了腊月,天气愈加寒冷。   盛京人都在猫冬,燕明荞就在屋里煮壶热茶,摆着点心吃,看看书,绣绣花,比出门挨冻好。   给顾言的袜子她已经做好了,腊八前,燕明荞收到了萧阳和兆州的来信。   祖母知道她亲事定下来了很是高兴,信中打听打听了顾家的情况,让燕明荞放心,等出嫁那年,她肯定会来盛京的。   宁氏还是想看着孙女出嫁。   燕国公也知道燕明荞亲事定下来的事,虽然不太满意沈氏什么都不跟他说,就把女儿婚事定了,但是他对顾家还算满意,这明玉嫁给的镇北侯,明荞又嫁到了太傅府,他这几个女儿婚事都不错,也是他教导有方。   如今,燕国公只盼着赶紧出了孝期,他好回盛京。在萧阳,冬日太冷,实在受罪。   而许静姝就更满意这件亲事了,本来她就想和婆婆说说顾家小公子,但婆婆那会儿自有打算,她也就没开这个口。   如今,她还没说呢,她母亲就为明荞和顾言做亲,还是媒人,这岂不是天赐良缘,命中注定的婚事。   这番她也在婆婆面前得脸。   虽然燕国公府的长孙并非她所出,但熙宜很得婆婆喜欢,明荞又是婆婆喜欢的女儿,婚事还与她有关,就算她不在盛京,婆婆也不会忘了她的。   许静姝还寄回来不少青华县的特产,又向章辛媛道喜,连着满月礼一起送了过来。不管怎么说,府上添丁都是喜事,她也盼着自己这胎生个儿子。   章辛媛的孩子已过满月,名字也有了,宁氏起的,叫熙延,小名就延哥儿这样喊着,也挺顺口的。   燕明荞觉得,今年过年,虽然大哥一家不在,可府上多了个小娃娃,也算热闹。   腊八那日燕国公府照例施粥,章辛媛出了月子,就跟着来了,还添了一百两银子,想做点善事为儿子祈福。   如今施粥,来领的不算多,但总归一片心意,再说燕国公府的厨子熬的腊八粥,也比自家做的好吃些。   腊八过后还有小年,一家人浅浅热闹了一番,等到二十五,书院就放假了。   燕明烨又清瘦了些,看着是在书院用功了,他回来偷偷和章辛媛说了一件书院里发生的事,就是早先和燕明荞议过亲的赵公子,嘴上不干净,让他给蒙着袋子打了一顿。   章辛媛吓了一跳,“你这没被看见吧!”   燕明烨摇了摇头,“放心吧,没有。”   松山书院没有定亲成亲的学生有的是,他们在女子面前大多是温和有礼,但是私下里,什么都敢说。一群公子哥聚在一起,有些和赵禄一样,有通房,说话就荤素不忌。   那日一群人聚在那儿说盛京的哪个小娘子好看,然后赵禄就说了燕国公府的。   当时燕明烨过去,拎着赵禄的领子把他拽起来,瞪着他问:“我的哪个妹妹你在街上见过?还望说清楚点。”   赵禄自不会说,只说自己记错了,等燕明烨再问是哪家的,就改口说不是盛京城的,而是他府上的丫鬟。   再后来,燕明烨夜里出来套麻袋把他打了一顿,没有证据,就算赵禄有所怀疑也不敢指认。再说,本来就是他嘴碎,活该被打。   “他对外说是起夜不小心摔了,结果第二天又摔了,脸上青青紫紫,我估计,是顾家公子把他给打了。”   章辛媛道:“打得好!这样的人不打才不长记性呢,你这回做得不错。”   燕明烨:“那是自然,府上的妹妹,怎能由着他嘴碎。”   章辛媛道:“你给套个麻袋也对,不过还是小心些。这事儿就别和母亲他们说了,省着她们担心,你就当不是你打的,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燕明烨笑了笑,“希望咱们的延哥儿以后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保护自己的姐姐妹妹。对了,顾公子还帮我温习功课来着,我也是惭愧。”   明明长几岁,可是还得顾言帮忙。   章辛媛看了眼摇床里的儿子,“那是自然。顾言也是看在妹妹的份上,你只要对明荞好就是了。”   赵禄的确是顾言打的,夜里他会出来起夜,只要守着,蒙上麻袋打一顿就好了。   本来被打这事儿就挺丢人,赵禄也不会往外说,更不会大张旗鼓地找下手是谁。   不过,和顾言想的不同,他以为放假之后,明荞就会来太傅府玩,但是明荞没来,临近年关,各家都忙着准备年货,燕明荞管家,自然没时间过来。   顾绵无事可做,可以随时去燕国公府,她问:“我要过去,你去吗?”   顾言:“我现在去像什么话,得等初六之后。”   纳彩过后,再登门,也算名正言顺了。逢年过节可去,平日也能登门拜访。   可惜燕国公府没跟他同龄的兄弟,不然,他也能过去。   顾绵直笑,“那你就等着吧。”   顾绵去国公府也就是看着燕明荞忙,不过她是吃着东西看燕明荞忙。燕明荞要准备年货,准备年夜饭,今年和去年差不多,父亲不在盛京,母亲也不用去参加宫宴。   一家人一块儿守岁吃年夜饭就好了。   除了准备年夜饭,初二几位姐姐回娘家,也要准备宴席,燕明荞的四个姐姐都嫁人了,回来的话,算上大姐姐三姐姐孩子,那就得十几人,摆肯定得摆两桌。   再有就是初六纳彩,顾家也得留饭。   章辛媛还没做过这些,就算帮忙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学着,今年过年,这事情还不少呢。   上午章辛媛会过来,但下午的时候要照顾熙延,就不过来了。   顾绵不禁感叹,过年事情可真多,她吃过饭就回府了,打算回去给母亲帮帮忙,也省得在这儿给明荞添乱。   忙活到年三十,燕明荞一早换了新衣裳,梳了个喜庆的花苞头,又把给小侄子准备好的压岁钱拿出来,然后才去正院请安。   家里人都在,请安也是热热闹闹的。   沈氏给了小辈们压岁钱,除了子女们,还有小孙子,给熙宜的也得留着。   燕明荞过了年就十四了,她如今是家中最大的,但只要没出嫁,都能拿压岁钱。   不仅母亲给了,二嫂也给她了。   燕明荞觉得自己长大了,不拿也行,但是拿了压岁钱,心里还是很欢喜的。   母亲给她的依旧是刻着松柏的银饼,都这么多年了,母亲还记着。   燕国公府从一早热闹到晚上,顾绵还来拜年来着,等到傍晚守岁时,外面烟花一阵一阵的,燕明荞看着天色,火树银花映衬着天边的星子,心道,祖父,小娘,再过几日,就要议亲了,虽不是定亲,可以后的夫君应该就是顾言没差了。   顾言对她很好,顾家也不错,这是母亲仔细考量过的亲事,她也答应了,嫁过去不会受苦的。   如今在燕明荞脑海中,陈小娘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了,小娘估计已经投胎做人了,她现在过得也很好,也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   子时的打更声响起,沈氏站起来,对守岁的大伙道:“都回去吧,早点休息。”   虞小娘等人带着各自的孩子一并应了,“夫人也早些休息,新年吉祥。”   几人说了好几声新年吉祥,而明芸他们几个不住打哈欠,看样子是困了。   沈氏笑了笑,一众人便散了去。   大年初一,沈氏免了请安,初二府上出嫁的姑娘回娘家,自然带着各自的夫婿,不过其中当属楚堪疑官职最高,燕国公不在,又以楚堪疑为先,宴席安静祥和。   除了燕明玉,其他几人也知道燕明荞的亲事要定了,自然是恭喜祝贺。太傅府自有太傅府的好处,而且顾言才高八斗,日后绝对是栋梁之才。   就等初六,顾家来提亲就好了。 第120章 纳彩   纳彩那日, 燕明静这些已经出嫁了的女儿是不会回来的,须等到纳征定亲那日,才会来见见这个未来的妹夫。   燕明静觉得, 这亲事的确不错,家世上,顾家虽不是世家,可顾太傅官居一品,在朝中说得上话, 日后顾言仕途比别人好走得多。   最主要的是顾言自己争气, 像明玉夫君, 也是自己争气。   想起路明峰, 燕明静眼中光芒黯淡了些许。她的长子恒哥儿都八岁了, 跟路明峰这些年的夫妻情分淡了些, 但日子总得过下去。   这个时候就不免羡慕明荞了, 命好, 有母亲护着, 来正院之后什么都顺当, 和家中几个兄长也亲近, 肯定能一辈子安然无忧。   想起那次路明峰敬楚堪疑酒,借酒醉大闹, 燕明静现在在这群妹妹面前还有点抬不起头来。   而燕明月燕明茹成亲还没几年,夫妻间自然浓情蜜意, 至于日后如何, 两人也说不准,但总归记着日子是给自己过的。   燕明月只有燕国公府一个娘家, 那个白眼狼她早就忘了, 今年会试能考中算他本事大, 考不中,只能说是报应。   燕明泽是怎么过的年,燕明月也没想过,其他的几人更未多问,总的来说,宴席上说说话,还算和睦。   今日,燕明荞还跟着沈氏回靖安侯府了,三表兄很是殷勤,一直跟她说话,直到母亲和舅母说她要定亲之后,才慢慢不说了。   沈棹桉频频走神,大约是想对燕明荞说什么,但终是没说出口。   杨氏一直都知道,小姑子不满意自家儿子,可她想只要明荞一日没定亲,自家儿子就有机会。   谁还没有个犯错的时候,这棹桉已经反省过知道错了,和他表妹那边已经断得干干净净,为何就不能给个机会呢?   而且,这毕竟是小姑子的娘家,杨氏觉得,明荞嫁过来跟来做她的女儿有什么区别,这就是显而易见的好处。   但现在明荞要定亲了,这就再无可能。   沈棹桉的确后悔,可后悔也没有用,杨清怡那边相中的没成,这两年一直黏着他,沈棹桉觉得,她和现在的自己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明荞表妹要定亲了,他也该放下了。   明荞很好,是他什么都不懂,兴许当初好好对明荞,姑母会愿意把明荞嫁给他的。   中午母女两人自是没在靖安侯府留饭,燕明荞还得回来看几个姐姐呢。   而杨氏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不和燕国公府走动了,如今燕国公府蒸蒸日上,几个侄女儿的亲事都极其不错。而且明轩明烨也是举人,明轩还考中了进士,日后必然有用得到的地方,自然要好好相处。   过了初二,燕国公府就没别的事了,府上年前就打扫过,到如今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哪怕顾家明日就登门,也绝对挑不出错来。   而提亲不过是两家长辈见个面,说说话,都是相看好的,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但对顾家来说,就算知道提亲燕国公府肯定应允,也得慎重待之。   初六一早,安阳侯夫人顾氏就拾掇好自己,然后坐马车去了太傅府。她觉得真是难得,从前和太傅府就有个血亲关系,可一点都不亲近,到如今,竟然亲近得不得了。   今年过年,顾言还来送节礼了,这就是要慢慢走动的意思。   虽然现在还没有得到显而易见的好处,但人总得往长远了看。   而安阳侯夫人到太傅府后也没多等,很快,陈氏和顾太傅就带着顾言、顾家大嫂和顾绵出来了。身后跟着不少丫鬟小厮,或提或搬着匣子箱子,这乍一看去,东西还不少呢。   安阳侯夫人是嫁过女儿娶过儿媳的,自然知道这些是提亲的聘礼。   有聘饼、海味三牲、大雁两对、鱼酒生果,四色糖、茶叶、芝麻,丫鬟捧着放聘金的贴盒,更有香炮镯金,米二斗,砂糖三斤二两……   这么一样一样地搬进了马车里。   这些是为提亲用的,而非彩礼,若是彩礼,则是专给女方家的,想当初镇北侯,光彩礼就是府上半数家产,皆是贵重之物。   彩礼也是等女方家点头答应之后,再把那些在纳征那日,送过来。   安阳侯夫人粗略看了一眼,东西齐全,丫鬟小厮都穿着喜庆的红色。今日顾家人穿着都沉稳大气,顾太傅一身深蓝色常服,陈氏一身深紫色的绸缎冬衣,衣摆绣花,外面一个浅紫色的镶兔毛斗篷,发间两根金钗,耳朵一对祖母绿的耳坠子,也上了妆。   顾家大嫂云氏穿着亦是简单大方,而顾绵,则是穿了过年的新衣,淡粉色,像是年画福娃。   顾绵觉得自己这样可好看了,母亲说了,她喜庆就好了,见伯母多笑笑,能的话为兄长解解围,就够了。   至于顾言,穿着一身青色袍子,比其他人的衣裳看起来飘逸,虽然外面罩着斗篷,可看着也不暖和。   陈氏也说他来着,但顾言觉得这样穿精神。而且今日坐马车出门,在外面也没多长时间,他火力大,觉得一点都不冷。   陈氏对着安阳侯夫人说道:“劳请妹妹帮忙再看看,可有缺什么?”   安阳侯夫人又检查了一遍,“堂嫂考虑周全,什么都不缺。”   陈氏道:“那咱们就走吧。”   因为有这些东西,而且人也不少,所以陈氏、云氏和顾太傅坐了一辆马车,顾绵和顾言坐在后头一辆,而那些聘礼又装了一辆车,算上安阳侯府的,总共四辆车,就这样往燕国公府去了。   正是年初,路上行人不多,摆摊卖艺的还在家中过年呢,街上有些冷清,地上还有没扫干净的红色爆竹碎屑。   顾绵往外看着,激动地搓了搓手,“今天过后,我可以喊明荞嫂子了吗?”   顾言道还不行,“得等纳吉之后,你别总逗弄明荞。”   顾言看着很平静,但心里远没有看着这般冷静自然,他要去给喜欢的女子提亲,怎能心里毫无波澜。   顾绵呦呦了两声,“前几日还喊燕姑娘燕姑娘,今日就喊明荞啦!”   顾言瞥看了妹妹一眼,懒得理她,他也跟着看了眼窗外,低头笑了笑,“年三十那天你去国公府拜年,明荞可说起我了吗?”   顾绵又呦呦两声,“说你做什么?”   她就去拜了个年,再说,明荞也不跟兄长这样,谁天天跟他似的,再说她提兄长明荞就不好意,明荞哪儿好意思自己提呀。   顾言:“我还能做什么,就打听打听。”   明荞就一点都不好奇他吗,顾绵可是她妹妹,想问什么都能问到。   马车有些晃,顾绵嫌他问得多,“才没有呢,我们都说搭房子娃娃和生意上的事,才不说你呢。”   顾绵也只是在没人的时候逗逗两个人,谁家小娘子这么不知羞的,而且,最让她高兴的是,她在明荞那儿,并非顾言的妹妹,而是明荞好友、手帕交,才不会总绕着顾言说话。   顾言才是她顾绵的哥哥,远近亲疏,这不一眼就看出来了。   顾言有些失望,“不说就不说,绵绵,你看我这样还行吗?”   顾绵道:“行倒是行,你是不是紧张了,你可别呀,今日提亲,话都是父亲母亲说,你就站在那儿就好了,有父亲母亲在,你紧张什么。”   顾言轻叹了口气,他觉得妹妹年纪还小,不懂。   从正院出来,他还是满心欢喜的,可踏出顾家大门,上了马车,他心里就紧张。离燕国公府越近,这种感觉越强烈。   顾言忍不住想,明荞是不是也这样?应该也有一点吧。   肯定有的。   燕国公府,燕明荞亲自泡了茶,点心有摆的不在桌子正中间的,她就给挪一挪。   章辛媛跑前跑后,看看大厨房的菜准备得如何,再让丫鬟问问前面可来人了,虽然也没有忙活出什么名堂来,可是看着就很着急。   燕明荞心跳得有些不同往常,她想,不就是提个亲吗,几位姐姐都提亲过,她有什么好急的。   章辛媛还嘱咐了几句,“一会儿来人了,你跟在婆婆身边就是,什么都不用说,万事有我们呢。”   章辛媛只管招待客人,别让场子冷下来,这个她最擅长。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多谢二嫂了。”   过了辰时,顾家人就到了,小厮往下搬聘礼,外头天冷,众人移步正堂。   坐下寒暄了一会儿,顾太傅就道:“素闻令爱文静娴雅,知书达理,今日到贵府来,略备薄礼,为家中犬子求娶府上的五娘子,希望两家结秦晋之好,缔结婚约。”   燕明荞心中一跳,然后听沈氏说道:“小女的父亲因丁忧守孝,孝期还有一年,人尚在萧阳,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公爷不在,还请体谅则个。顾家诚心求娶,我便应了这婚事,还望日后两个孩子安稳顺遂,日子和和睦睦。”   燕明荞很听章辛媛的话,两家对坐,她一直在沈氏旁边,低着头,什么都没说,更没乱看。   就往前抬眼皮扫一眼,也看不见谁的脸,单看衣服,她能认出来,粉色的那个是顾绵,青色的顾言。   顾绵好像轻轻地挪了挪,大约是椅子硬。   顾言,几乎可以说是一动不动。   亲事本就说好的,提亲不过是走个过场,顾家提亲,母亲应允,这就算成了。   燕明荞静静听着,而后两家长辈说些家常话,顾太傅这边有燕明烨作陪,而沈氏和章辛媛则是跟着陈氏她们说话,一时之间,屋里什么声音都有,倒也热闹。   燕明荞站在沈氏旁边,静静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往顾言那头看过去,只见顾言也盯着她看,两人对视着点了下头,又双双把目光移开。   屋里喧闹,两人这般看了一眼神不知鬼不觉的。   顾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长辈们说话他不好插嘴,说的也不是和他们有关。   燕明烨跟顾太傅说话,心里还有些紧张,毕竟顾太傅可是日日能见到皇上的人,官居一品,气势和别人都不一样。但是他说话倒还挺像正常人的,燕明烨这才慢慢把心放下来。   只不过燕明烨年轻,说话未免被顾太傅带着走,沈氏偶尔分出一丝心神来看。觉得顾太傅虽然久居高位,说话也巧妙,但是对燕国公府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只不过顾言和明荞在这,两个人也插不上话,跟两个小愣子似的,还不如让两人去府里转转,说说话得好。   沈氏记着燕明烨明儿就回书院了,顾言应该也一样吧。   沈氏又一次把女儿支走了,“明荞,你去看看点心可好了,怎么还没送过来?”   燕明荞见桌上点心齐全,也没少多少,但心领神会,应了声是,这就出去了。   等燕明荞出去了一会儿,沈氏又对着顾言和顾绵说道:“绵绵和顾言,你们若是觉得闷,也出去转转。”   顾绵是觉得闷,但是若两人都出去了,她和兄长总不能都跟着明荞一块儿待着吧?   顾绵知道兄长明日就要回书院了,而她有的是时间来燕国公府找明荞玩。这是燕国公府,又不是在顾家,剩下一个人又不能孤零零地在国公府闲逛,毕竟不是自己家。   那既然如此,顾绵还自认为是个好妹妹,所以她道:“伯母,我倒是不觉得闷,兄长,你闷吗,出去转转吧。”   她都坐了有两刻钟多了吧,希望两人早点回来,带她出去转转。   顾言感激地看了顾绵一眼,这份情谊他会记在心里的,“屋里炭火旺,我出去吹吹风好了。”   从屋里出来,仿佛从一匣子春日走到了冬日,顾言紧了紧斗篷,也不知道明荞去哪儿了,他只能朝着前方走去。   正巧燕明荞带着丫鬟过来,虽说点心是借口,但她还是拿了一些点心过来,她吩咐丫鬟给点心送进去,然后对着顾言说道:“可是我母亲让你出来的?”   顾言点了点头,“说屋里太闷,伯母问我和绵绵要不要出来转转,绵绵还在屋里,我就出来了,我不想回去。”   燕明荞想了想顾绵这会儿的样子,低头笑了笑,“那我带你去花园逛逛吧。”   堂厅离花园并不远,燕明荞想着快一点,一会儿好救顾绵于水火。   屋里全是长辈,顾绵肯定不愿意一直在里面待着。   顾言应了一声好。   两人并排走着,中间有一人宽的距离,丫鬟跟个小尾巴似的缀在后面,在燕国公府里走着,顾言比在外面走更紧张,时不时就经过一个小厮丫鬟,也不是全然安静。   每每顾言想说话的时候,刚张开嘴,就有一个小厮或是丫鬟经过,然后对着燕明荞道一声五姑娘安。   顾言想说的话就被堵在嘴里。   燕明荞点着头,然后带着顾言去了一条人少些的小路。   入冬之后花草凋零,花房的小厮顶多是给这些花树穿件厚衣裳,不会时常过来修剪树枝,所以这里的人最少。   眼下无人,丫鬟还在后头,燕明荞抬眼看了顾言一眼,问道:“你刚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呀?”   燕明荞过来的时候,看见顾言几次开口,这回没人了,总可以说了吧。   顾言咳了一声,“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告诉你,我明日一早要回书院了,下个月中旬会试,我打算好好准备,所以这个月月底就不回来了。”   燕明荞点了一下头,是该好好准备,去年二哥放假就不常回来,只有几个弟弟回来的。   她又听顾言道:“但这个月十五我是回来的,我想问问你,十五有没有空,能不能一块儿出来去街上看灯会。”   正月十五前后几日,天气就开始转暖了,上元节晚上,街上有舞狮、踩高跷的,还有灯会,往年燕明荞都是和顾绵一块,看灯会放烟花。   燕明荞不懂顾言的意思,这话是指他们两人一起,还是像去年七夕那样,她和顾绵走在前头,顾言在后头跟着,还是说,就他们两个。   只是不等她问,顾言就道:“就我们两个,不知你可有空?”   在大越,上元七夕中秋,都有灯会,男男女女也会出来。   燕明荞思忖了一番,然后点点头,“那你等那日晚上来接我就好。”   顾言笑了笑,大约是心里太高兴,他道:“那好,就一言为定。你们家花园还挺好看的,甚美。”   冬日里哪有花呀?几株梅花也开过了,顾言后知后觉道:“假山石好看,你看,不平整,崎岖嶙峋的。”   也算找补一番。   燕明荞扑哧一笑,带着顾言在光秃秃的花园和结了冰的湖边走了一圈。冬日景色差,她看顾言今日穿的很少,走了没一会儿就回去了。   然后又把顾绵换了出来,两人在府上玩了一会儿,等到中午,顾家人在燕国公府留饭,饭桌上其乐融融,两家相谈甚欢。   虽然顾太傅有些遗憾,燕国公在孝期不能一同说话,但看燕明烨不错,想来燕国公也不会差。   等吃过饭,顾家一行人离去,燕明荞跟着沈氏一起去送了送,陈氏有些不舍地拉着燕明荞的手,“你和绵绵亲近,可要常过来玩。”   今日陈氏把祖传的玉佩交给了燕明荞,沈氏也回了一条玉佩,连带着燕明荞做的袜子,一并由顾家带走了。这也算交换了信物,亲事先定下来。   只不过这些东西,不可当着面拆开看来,所以,顾言就自己收着,等上了马车才看。   顾绵一直催,“快给我看看,你可得想想今日是谁主动说不想出去,你可得好好想才是。”   顾言无奈把匣子打开了,“只许看看,不许乱摸。”   顾绵使劲点了点头。   其实顾言有炫耀的心思在,匣子里的两样东西,其中一个是燕国公府长辈给他的,两家交换的是玉佩,顾家送的是他母亲的陪嫁之物,白色的羊脂玉,玉佩上雕着锦鲤,燕国公府给的是青绿色,上头是山水写意,还有丝络,直接便可以佩戴出去。   另一样是燕国公府给的小物,顾言事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打开看,才知道是两双袜子。   料子是雪白色的,摸着很柔软,在脚踝的外侧,一双绣着竹枝,一双绣着柏枝,所以说用的线都是绿色的,但顾言细看,也分青绿、浅绿、深绿、黄绿好几种。   松枝成针,柏枝成片,栩栩如生。   明荞说过喜欢松柏,恰巧他也喜欢。   顾言问顾绵,“你看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顾绵眼睛都要掉出来了,她当然觉得好看了,只不过不是给自己的东西,说好看,她心里不舒服,“也就那样吧。”   说着,她上手摸了摸。   顾言把袜子放了回去,道:“你觉得就那样就不要碰。”   “你怎么这么小气呀!”顾绵道,“明荞又不是没送过我东西,瞧你小气的样,我那些荷包帕子都是明荞给我的,还是亲手绣的!”   顾言目光微顿,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明荞绣的,他道:“现在可带着?给我看看。”   “你的都不给我碰,我的为什么要给你看?” 在这上头,顾绵还是挺聪明的。   顾言:“那就是没有,你胡诌的。”   他刚要把匣子合上,顾绵就道:“给你给你,谁说没有了。你看,这帕子就是明荞送的。”   顾绵也送过她绣的东西给明荞,两人就是看谁做得好看,就换着用。   顾言接过来看了看,他不太懂绣工这东西,但是看着针线两个绣样差不多,顾绵的是绣了一朵棉花,虽说棉花是白色的,但上面有银白、白、黄色好几种丝线。   两个走针走线还挺像的。   顾言在心里断言,这是明荞亲手做的,他冲顾绵笑了笑,“给你。”   顾绵这回明白了,“你想知道,亲口去问不就行了,还至于这样。”   顾言理所当然道:“难道不是明荞亲手做的,我就不珍惜了吗?只不过知道是明荞亲手做的,我会更高兴。你说这双袜子会试要不要穿进去,可是穿三天……算了,还是留在家中吧。”   说罢,又给放匣子里了。 第121章 上元节   顾绵:“……”   可真至于的, 她觉得牙有些酸,看不惯兄长这副样子,不过袜子是很好看了, 她的袜子就没有带绣花的。   顾绵把帕子叠起来收好,兄妹俩谁也不看谁,谁也不理谁,就这么坐马车回了太傅府。   燕国公府,剩下的事有章辛媛处理, 用不着燕明荞, 章辛媛现在也能管着家宴, 比以前能干多了, 她让小姑子早点回去休息, 燕明荞就回荞安轩了。   顾家送来的聘礼, 一并抬到了她的院子, 像那些海味三牲, 小厨房吃不完, 留也留不住, 燕明荞就让丫鬟分了分, 小厨房留了点,剩下的全送去了大厨房。   其余的吃的东西有点心果子, 并不算多,看能不能放住, 若是放得住的就收在库房, 放不住的也慢慢给吃了就是。   镯金收在妆匣里,其他的聘礼, 重新记一份礼单, 顾家送的礼书燕明荞让丫鬟单独收起来了。   最难处置的是两对大雁, 是活的,大雁代表忠贞,燕明荞希望日后成亲了,也能两心相守,忠贞不移。   但说实话,燕明荞觉得大雁没兔子好看,嘴巴还有点尖,只能先关笼子里养着,找个丫鬟照料。   把这些东西收拾好,燕明荞才看了看顾家送的玉佩。   玉佩是羊脂玉雕刻而成,上面是一条锦鲤,样子很是灵动,下面坠着玉色丝络,跟羊脂玉颜色相辅相成,也能戴出去。   不过这是信物,燕明荞怕给磕了碰了,所以还是放匣子里,让丫鬟给收好。   这给顾言送的,好歹有两双袜子是能穿的,她这只能拿出来看看。   其实到这会儿,燕明荞心还在飘着,这就提亲了吗,等顾言会试考完,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定亲了。   燕明荞又想了想在花园里和顾言说的话,约好了上元节要一起去看灯会,她还没和顾绵说呢,往年都是她们两个一起,也不知道顾绵听后会不会生气。   绵绵应该是不会的……肯定会理解的!   燕明荞用帕子掩唇,偷偷笑了笑。   她其实挺想和顾言一起出去的,那日要穿什么衣裳呢,不然从库房里选两匹好看的料子,让绣娘重新做一身,今年她还没做新衣裳呢。   也给顾绵做一身,就当是赔礼的。   这会儿虽然刚过正午没多久,但燕明荞已经睡不着了,既然睡不着,她就不睡了,直接去库房里选料子了。   这几年好料子存下的不少,一年四季,府上每季都有两件衣裳,母亲再给她做,一季三四件,所以她的料子都用不完。有母亲给的,二姐姐给的,姑姑给的,二姐姐和姑姑给的多都是宫里赏的,比别的料子更好看。   燕明荞选了四匹,这做衣裳总不能从上到下都是一个颜色,得搭配着来。这两身衣裳,四匹料子是足够了,肯定还有空余,剩下的料子就拿回来,她做些帕子小衣,再做两双袜子好了,给她自己穿,也绣松柏。   燕明荞又让绣娘给量了量尺寸,但是和入冬量的那次差不多,等过两日再见顾绵,把尺寸问问就好了,先做她的,总归几日就做好了。   燕明荞是初八这日见的顾绵,在玉芳斋的雅间约见的,屋里没别人,燕明荞问顾绵尺寸都是多少。   顾绵狐疑道:“问尺寸做什么呀?”   燕明荞道:“给你做身衣裳。”   顾绵笑嘻嘻地把尺寸说了,“明荞你可真好!”   燕明荞又道:“对了,我跟你兄长说好了,上元节那日要一起去看灯会。”   顾绵一愣,然后看着燕明荞丫鬟雪酥手里还拿着记她尺寸的纸,愤愤说道:“你不好!把尺寸还给我,衣服我不要了!”   燕明荞也嘿嘿笑了笑,握住顾绵的手,“好绵绵,为什么不要了呀,都说好了,怎么能不要呢,你说要什么花纹的,衣领带两颗珍珠?再配一双鞋子,你觉得如何呀?”   顾绵哼哼两声,“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不要了?你都和我兄长约好了出去看灯会,那我呢,我怎么办!我穿着好看衣裳一个人从街头闲逛呀?我才不要!”   两人早就约好了吧,初六,肯定是初六。   燕明荞道:“可这也不赖我呀,你想想你兄长,下个月有会试,这月月底又不回来,也就上元节能放一日。”   “好绵绵,你脚是多大的,再做一双绣鞋,一会儿点心随便你拿,都记我账上,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这几日都陪着你好不好?”   顾绵还有些心动,衣裳鞋子点心……   而且明荞说的也没错啦,兄长总共就放一日,她还争这一日,也太不懂事了。   倘若明荞和别人议亲,那就算不跟她商量,也能和那个人一起去看灯会。也就是因为顾言是她兄长,她才能这样抱怨两句,明荞才会跟她商量。   也罢,她可以跟小侄子小侄女一块儿。   顾绵挥挥手,“好啦好啦,答应你就是了,不就晚上看个灯会吗,我又不是没看过,也就我兄长可怜巴巴,总是读书见识少。行了,你们去吧。”   顾绵把脚的尺码说了,“别忘了鞋子,简单些就好。”   燕明荞笑了笑,“绵绵,你可真好。”   顾绵当然知道自己好了,不过明荞也很好就是了,“到时候你可千万记得想起我,还有衣领不要珍珠了,纽扣是珍珠的就好。”   肯定很好看!   燕明荞笑道:“好。”   等坐了一会儿,燕明荞就带着顾绵去选点心了,虽说不用顾绵花钱,但是这些东西带回去吃不完也是浪费,以往也没少拿,她就选了几样自己喜欢的。   燕明荞又看着给加了些,想着带回去给顾绵的侄子侄女吃。   中午从烤鸭铺子吃的,两人吃得肚子溜圆,这才回去。   而后燕明荞在家中待了几日,带着章辛媛理账管事,十二那日又下了场雪,燕明荞本来应了嘉元郡主的邀约,去戏院看戏,但下着雪自然不好出门,所以邀约就推到了正月下旬。   本来嘉元郡主是想问问燕明荞的亲事,自己也取取经。在盛京,谁家小娘子公子议亲成了,这种事传传就知道,把消息放出去,也省着有人再登门求娶。   像和英国公府的见面,没成,这事自然是藏着,两家都不会往外传。但顾家提亲,沈氏应允了,亲事作数,自然就可以往外传。   再有人议亲,就不会考虑这两家了。   盛京城的这些贵女中,燕明荞的确算定亲早的。   陈嘉元还挺诧异,这亲事这么快就定下来了。长公主也挺诧异,不过长公主府没有适龄的公子,不然这亲事她早就跟沈氏说了,顾言不错,明荞更不错,也算郎才女貌。   至于安康侯夫人,心里还有些唏嘘,她就是觉得顾言挺不错,若是亲事没定,她兴许还会和顾家谈谈,但已经定下,那就算了。   而且安康侯在朝中官职不低,和顾家结亲并不合适的,赵芸安的亲事,她慢慢再看就是了。   顾家提亲这消息,初六就传到了宫里,燕珍觉得还可以,等过阵子叫明荞来宫里坐坐,顺便给她些保养的方子。   燕太妃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看着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保养得极好,只不过年纪大了,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她自己都觉得身子不如从前了。   红颜弹指老,谁都会老。   在宫中养老,日子也就这么过,到底是孤单了点,让娘家的小辈常来看看,宫里也会热闹些。   沈氏对这个大姑姐一如往常,还是隔几个月就送银子,并未因为燕珍年纪大了,在皇上面上说不上话就不往宫里送钱了。跟女儿说话的时候,也是告诫,要孝顺祖母,孝顺宫里的姑姑,“等你出嫁之后也不能常进宫,如今隔一个月去一趟吧,也陪陪你姑母。”   以前燕明荞是三四个月去一次,小时候去是为了好吃的湘菜,如今去只想陪陪长辈。   十四进了宫,等到十五这日,就是和顾言约好去看灯会的日子。   街上的雪还未化干净,但太阳大,看着也不冷,燕明荞一早就换好了衣裳,中午和沈氏一块吃了饭。   但燕明荞吃得慢,碗里的汤圆好半天吃一个,看起来不像是没胃口,反而像是在走神。   沈氏自然是看出来了,她道:“今儿怎么没和绵绵去万象寺上香看灯会?”   燕明荞抬起头,“没和她约,母亲,但我和顾公子晚上要去看灯会,您说的我都记着呢,要稳重,不能吃亏。”   沈氏淡淡道:“早就约好了吧。”   燕明荞低着头,轻轻点了一下脑袋,试探着问:“那您让我去吗?”   燕明荞也想过早说,可是早说的话,又不好意思了,而且手头上一有别的事儿,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但她记着几位姐姐夫家纳彩之后,就能一块出门玩的。   那日顾言问她,也不能说我问问我母亲,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沈氏瞥了眼女儿,“我若不让去,你就不去了?”   燕明荞道:“那我肯定是听您的呀,您都不让我去了,我还能偷偷跑出去吗。”   她可是最听话了,但还是想去。   沈氏笑了一下,道:“行了行了,去吧,我可没说不让你去。出门在外,带着丫鬟,人多也注意一些。你跟顾言出去,我也更放心。”   顾言是个有担当的,出门在外,肯定会护着明荞。再说,这心思都飞到外面去了,连饭吃着都不香,她若真拦着不让去,女儿心里能高兴吗。   燕明荞抿唇一笑,“多谢母亲,您想吃什么呀,女儿都给您带回来。”   沈氏道:“我想吃什么让丫鬟出去买,你好好玩就是了,早些回来。”   燕明荞:“哎,女儿都记着呢,您快吃菜,多吃菜!还得多吃肉!”   燕明荞殷勤地给沈氏夹了菜,这回她就好好吃饭了,肉菜米饭,汤圆儿全吃了,吃过饭跟沈氏待了会儿才回去。   只不过她这回又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翻几个身,怎么都睡不着。   燕明荞记得,她每次睡不着觉都和顾言有关。真是,明明他平日都在书院,既见不到也说不上话,就只会让她睡不着。   二哥是中午回来的,燕明荞想,顾言估计也是中午回来,和顾家人一块儿吃个饭,晚上两人再出去吃。   她现在吃饱了,等晚上就饿了。   再吃饱还能吃街上的小吃,猜灯谜拿灯笼,是不是还能放个孔明灯,不知护城河里的冰化了没。   往年这个时候护城河的冰已经化了,但十二那日下过一场雪,外面的雪都没化干净,燕明条寻思着,冰未见得能化。   也不知道今晚出去都做些什么,难不成就像七夕和顾绵逛那样吗?就干逛……   但和顾绵有话说的,燕明荞心里有些期待,可又怕出去了,两个人光走没意思。她伸手戳了戳小兔子的脑门,轻声问:“晚上就看灯会吗?”   兔子被她戳得一歪,玉兔子怎么可能说话呀。   *   顾言回来吃过饭就让邵光定饭馆了,定的留香楼的位子,又问了问顾绵燕明荞喜欢吃什么,菜也定好了。   他怕燕明荞不好意思点菜,反正也是按明荞喜好来的。   顾言是觉得以后出来的机会还多,但这是第一次,肯定是要选个好一点的酒楼,正正经经吃一顿。等以后再出来,可以找一些好吃的,明荞喜欢的小饭馆吃。   但今日,必须要正经才行。   下午,顾言就去首饰铺子买首饰了,他有银子,就选了个自己觉得好看的,又让伙计找了个好看的匣子,这才算好。   顾言虽然觉得他自己雕的东西更有意义,但是他毕竟是个读书人,真要自己做,工艺上肯定比不过首饰铺子里卖的,不然他就能开首饰铺子了。所以还是首饰铺子里的更好看,买这个好,给明荞买的,得是好看的。   这样才能配得上明荞。   这些准备好,又让邵光买了烟花和孔明灯,他听说河边冰还没化,荷花灯肯定是放不了了。   顾言心道,估计囤荷花灯的商贩要赔很多钱了。   这会儿还没开春,白日短,等太阳落山,顾言就去接人了。   他先去拜见了沈氏,然后才把燕明荞带出来,出了国公府,他道:“冷,你先上车,你扶着我上去吧。”   燕明荞怔了怔,雪酥本想去扶,闻言脚步挪动,进退两难。   燕明荞看了顾言一眼,然后隔着衣袖,扶着他的胳膊上了车,很快,顾言也上去了雪酥和邵光就坐在车夫旁边。   雪酥还回头看了眼车厢,可是隔着帘子,什么都看不见。   车厢里有个小炉子,还挺暖和的,燕明荞靠着左边,顾言坐在右边。   她抬头看了眼顾言,因为车内光线昏暗,所以一眼就能看见他的眼睛,很亮。   燕明荞手往袖子下面缩了缩,“我们要去哪儿呀。”   顾言清了清嗓子,“饿不饿,先去吃饭吧,我在留香楼定了饭菜,问的绵绵,应该是你喜欢吃的。”   “对了,你看看这个喜欢吗?”顾言把匣子递给燕明荞。   燕明荞微微愣神,她没想到顾言这回还会送她东西,她以为就是出来玩的。匣子入手有些轻,是长条形的,这里面估计是钗子?   燕明荞:“我现在打开啦?”   顾言:“给你的,你想什么时候开就什么时候开,不过现在开更好,我好看看你喜不喜欢。”   燕明荞道:“你送我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的。”   “我也是,那两双袜子我就很喜欢,”顾言抿了下唇,目光低垂,他看着燕明荞把匣子打开,然后才偏过目光。   他是喜欢到舍不得穿。   燕明荞看了顾言一眼,见没看这边才把匣子里的礼物举起来看,是一支金步摇,头上是一颗很大的珍珠,下面金坠子,坠了几颗小的。   珍珠莹润,燕明荞觉得配金比配银好看,这支步摇真是大方好看。   燕明荞觉得这个步摇在马车里,闪来闪去的,比他们两个都亮。   她也有珍珠首饰,估计这支步摇也得三四百两银子,“我很喜欢,但我首饰很多的,你下次不用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礼物她自然是喜欢的,可顾言的银子也是银子。   燕明荞衣裳首饰多,那是因为她做生意赚的钱多,每个月有几千两银子,就算买一件首饰花个几百两,那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母亲说顾言虽做了生意,可每个月也就几百两银子,这一根步摇就把一个月的利润花了,虽然不是自己的银子,但燕明荞都舍不得。   再说太傅府银子不多,她总得掂量着来,自然不能要求顾言也给她买太贵重的东西。总得看看自己能不能买得起,不然那就是乱花钱了。   顾言说道:“你喜欢就好,咱们今日就别争论钱了,你可以猜猜我点的菜,是不是你喜欢吃的。”   燕明荞心猛地一跳,然后把步摇收起来,“我猜有米饭。”   留香楼那么多菜,她哪能猜得中,她和顾绵总去那里吃的,就算顾言事先问绵绵了,她也猜不中的。   还让她猜。   顾言实在没想到燕明荞会说米饭,他脸上露出点笑意,“这也算猜对了吧,但你这样也太耍赖了。”   燕明荞道:“你事先也没说不能耍赖呀。”   而且万一她真猜了,却没猜中呢,那顾言岂不是会觉得他定的饭菜她不喜欢,才不要那样呢。   今日已经很欢喜了,她就算一会儿去走十条街,也愿意的。   顾言笑了笑,“你想耍赖就耍赖吧,我又没说不让。”   只有跟亲近的人才会这样,那岂不是说明,明荞对他很亲近。   “那等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顾言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快了,你饿吗?要不要我下去买点吃的?”   姑娘家就算真饿,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说饿。   燕明荞摇了摇头,“我还不饿呢。”   她其实有一点饿,但在顾言面前,肯定要小口小口地吃饭。   顾言道:“那到留香楼还有一会儿,咱们说说话,一会儿兴许就饿了。”   明明跟顾绵有说不完的话,但在顾言这,燕明荞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想了想,问道:“……你在书院累不累?”   燕明荞说完,又想,问书院的事是不是不好呀,这顾言刚从书院回来,本来就连着上了十日,这一回来不说别的,又想起在书院读书来……   但顾言眼睛亮亮的,炉火透的光照在他脸上,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累,但是一想马上就能回来,就也还好。而且,往日都是上一个月才放假,这回还不到十日。”   燕明荞倒是有点好奇另外一件事,“你若这次考中了,能任职吗?”   顾言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三年前就有一学生考中,和我年岁一样,但在书院又待了两年。”   顾言没问过顾太傅,若是问了,顾太傅估计会说,现在琢磨这个做甚,等你考中再说。   “等会试过后问问我父亲吧,不过从前倒是有年纪小为官之人,不能单看三年前的。”   燕明荞好像知道三年前考中的人是谁,但她更好奇从前年纪小为官的人,“都有谁啊?”   “前朝有姓刘的宰相,八岁就为官。”顾言细数了几个,见燕明荞听得认真,笑了笑,“不过我都十四了,比不上八岁的。”   十四岁,再过两年就能娶妻了。   明荞觉得这人当真厉害,不过她也不差就是,她八岁都已经开始做生意了,每个月赚好些银子呢。   估计这位刘宰相也是聪慧之人,不知有没有读过他的文章。   两人说着话,过了一会儿马车在留香楼门口停下。   燕明荞又扶着顾言的胳膊下来了。   晚上的留香楼比白日的更好看,里面灯火通明,从外面看,淡黄色的光从窗子出来,三层高的酒楼,窗纸的影子上,能看见有人在里面推杯换盏,呼朋引客。   左右的铺子也很热闹,人声鼎沸。   燕明荞看了眼顾言,“那咱们进去?”   顾言道:“嗯,若有哪道菜不喜欢,记得告诉我,我这也是头一次,今天就想你开心点。” 第122章 二月   燕明荞自然会说哪道菜她都喜欢, 因为她也想让顾言开心。   不过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心仪心悦,但喜欢和对谁好, 并非只能对未婚的夫君,除了夫君,还有家中的兄弟们。   燕明荞隐隐能感觉到,顾言是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好和大哥二哥对她的好也不一样。   燕明荞瞥了他一眼, 道:“先进去看看再说, 不看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   顾言觉得灯火下站着的少女特别娇俏, 就感觉和平日不一样, 一颦一笑都好看。只不过老盯着人姑娘看, 未免显得太过唐突孟浪。   他掩唇咳了一声, 道:“走了, 咱们进去, 进去就知道了。”   进了留香楼, 顾言直接报了自己名字, 就有小二领着他们去了三楼。   拾阶而上, 三楼的位置最干净雅致,雅间在左右两边, 靠窗是几个能看见街景的好位子。   顾言定的位置就在这儿。   有道是站得越高望得越远,临窗向下看, 能清楚地看见下面耍杂耍卖艺的商贩, 走过路过的行人。到时候踩高跷、舞狮的队伍绕街而行经过时,他们在三楼也能看见。   就不必去下面挤着看了。   街道两边是商铺, 商铺之间连着数条长线, 线上挂着明灯。燕明荞还看见对面的茶馆了, 门口小二在招揽客人。   那间茶馆也是她常去的,只不过夜里很少出来,晚上看这边的景色,和白日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顾言和小二说了什么,小二笑着退下了,很快就有茶水上来,燕明荞闻了闻,“这是信阳毛尖?”   顾言失笑,“你这,稍微新奇一点的,在你眼里就不新奇了。”   燕明荞道:“你若问别的,我兴许不懂,但茶叶,我还算了解。”   她做茶叶生意这么多年,见过各地的茶,虽然不精通茶道,但是对茶叶还算如数家珍,陈越州出去了也会带好茶回来,她想用不同的茶做茶包,喝得多了,闻一闻就能闻出来。   顾言:“岂止是了解,你这还没喝呢。”   燕明荞是记得留香楼没有毛尖的,多是铁观音、龙井和果茶,看来这毛尖是顾言自己带的了。   燕明荞心里有些得意,“我也是胡乱猜的,谁知道一下就猜中了。”   赶紧她喝了一口,觉得这茶还不错。   顾言笑着道:“你看我信还是不信,你懂就是懂,干嘛说是胡乱猜的,你猜中我才高兴呢。”   燕明荞心道,看吧看吧,这就说漏嘴了,就得是猜中他才高兴。幸好刚才问都点了什么菜,她没猜,只说了米饭。   燕明荞笑了笑,“你怎么不喝?”   顾言毫无所查,他低头看了眼面前的茶杯,他面前茶水还热着,他恍然,哦了一声,赶紧喝了一口,“我刚才忘喝了。”   燕明荞低下头,刚才从楼梯上来,相比于一楼二楼,三楼人还是少一些。不过也能听见周围客人说话笑闹声,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他们总是这样,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谁也不说话了。   顾言看着燕明荞看看这儿,又看看外面,刚想说话,小二就端着菜上来了。   顾言抿了下唇,这总共是四道菜,燕明荞现在目光也落到菜上,一道宝塔肉,一道松鼠鳜鱼,一道荔枝肉,一道清蒸小青菜,小青菜周边汤汁的淡黄色的,估计是什么高汤。   汤是花胶鸡汤,四菜一汤,两人用,绝对是足够了的。   燕明荞看着四道菜摆好,又放上了两碗饭,她问顾言,“那我们就吃了?”   顾言用公筷给燕明荞夹了一块儿肉,“快吃吧。”   燕明荞吃东西都是小口小口的,也就当初和燕明玉在玉明轩吃饭的时候,什么都不顾及,大口大口吃,还会用手拿着。   跟顾绵吃也没这么斯文,比这自在得多。   一小块肉,对面是顾言的话,燕明荞能分三口吃完,吃得也极慢。   顾言看得都急,因为在书院,大家吃饭都很快。他还记得初六那日,在燕国公府留饭,明荞也是这般,小口吃的,如果他说不必拘谨,就当在自己家一样,兴许明荞会更小口,也不会听他的。   总之,吃饭是为了填饱肚子,明荞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吃饱了就行。   但顾言并没有吃饱,他偶尔会给燕明荞夹菜,还会递帕子倒茶水,他没怎么吃,好像看着燕明荞吃,心里一高兴,就饱了。   这么小口小口地吃,也很好看就是,让顾言想到银絮来。   燕明荞也发现了,每每她吃着吃着抬起头的时候,顾言不是在倒茶,就是在给她夹菜。   “你也快吃呀,别光顾着我。我饭量小的很,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   她今日可以不吃那么多的。   顾言笑着说了声好,燕明荞这回礼尚往来,也给顾言夹了块鱼肉。   这头一次出来,怎么能点鱼呢?这鱼里面有刺,她一个姑娘家,总不好从嘴里把刺拿出来吧。   全给顾言吃好了。   而顾言大约也注意到了,再给燕明荞夹菜的时候,就避开了鱼肉,不过他也很高兴,这明荞都给他夹菜了,两人多亲近呀。   不过他很奇怪,为什么绵绵明明说明荞喜欢吃松鼠鳜鱼这道菜,怎么如今见了又不吃了,总不能因为刺多吧。   吃了几口,顾言发现鱼刺的确多,他这是头一回和明荞吃饭,把刺从嘴里拿出来也不雅观,于是他也慢慢不吃这道菜了。   燕明荞吃得不多,但顾言饭量大,而且留香楼的饭菜量都不算太大,两人吃好,菜也没剩太多。吃过饭,两人看了会儿舞狮的,舞狮的人姿态矫健,狮子头还会眨眼睛!可厉害了!   看了一会儿,燕明荞看够了,顾言适时道:“咱们走吗?”   顺着台阶下了,到二楼的时候,燕明荞听见有人喊了声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是燕明玉,不是燕明玉一家人。   燕明玉和楚堪疑楚铮一块儿出来吃个晚饭,因为平日总在家里吃,正好今日来看灯会,没想到就见到妹妹和顾言了。   燕明荞愣了愣,她先是高兴,因为她也许久没见楚铮了,往年也就是过年见一见。而且两人年纪越大,说话也不多,自然不能像幼时一样相处。但自幼相识的情分,还有能在这儿看见二姐姐,多高兴的事。   燕明玉还挺诧异,没想到在这儿见到妹妹了,妹妹和顾言这是……一块儿出来同游了?   燕明荞行了一礼,高兴之余还有点窘迫,“见过二姐姐、姐夫,见过小世子。”   她对顾言道:“我二姐姐,你见过的,这是我二姐夫,那位是小世子。”   顾言看燕明荞脸有些红,他跟着脸也热,他喊了一声姐姐,姐夫,对楚铮就拱了拱手,也算是见过礼了。   明荞喊的都是小世子,他自然不能喊别的。   楚铮看着两人笑了笑,父亲说,明荞定亲了,这还真是。   只不过他不在盛京,对顾言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虽然说论辈分明荞是他的小姨,但是,他比明荞长几岁,在心里,当她是妹妹的。   明荞定亲了,挺好,等他去猎些好皮子,给明荞当陪嫁。   燕明荞是没想到出门还能碰见熟人,本来就也没什么,但是一看见二姐姐笑吟吟地看着她,就觉得不好意思。   燕明玉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呀,要不咱们一起?”   燕明荞:“姐姐!咱们不顺路的。”   燕明玉笑了笑,“行了行了,你们快去吧,我们这儿看看灯会,一会儿就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去,顾公子可要把我妹妹好好送回去。”   顾言拱手道:“姐姐请放心,这是自然。”   道了别,两人从留香楼下去,燕明荞松了口气,她看了眼顾言,说道:“家中的几个姐妹,我和二姐姐最亲近,二姐姐没有出嫁前,我就常去二姐的院子里吃饭。你不知道那些吃的,可新奇可好吃了,以前见都没见过!等日后有机会,让你尝尝。”   顾言点了点头,“上回见面,也是二姐来的,那些吃的等有机会我会全尝过的。”   燕明荞:“日后再说吧,你应该也知道,是因为二姐姐曾经落水,身子不大好,母亲才把我抱到正院去的。不然,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   燕明荞笑了笑,她有时候也会想,若是二姐姐好好的,她没有去正院,现在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母亲人很好的,二姐姐也是,不会为难她,但是没有小娘护着的,总归是不如别的人过得好。   顾言点了点头,“母亲同我说过,不过大家喜欢你,肯定喜欢的是你的人。你看二姐,哪怕是出嫁了,在外面遇见,还会敲打我一番。”   还有镇北侯在旁边,往那儿一站,就很有威严。   燕明荞笑了笑,“这哪里是敲打你,你本来就应该送我回去的。”   顾言:“是是是,不过二姐都说要回去了,咱们看看灯会,也送你回去吧。”   他们吃饭有些久,还在上头看了舞狮的,所以看灯会的时间就少了。   燕明荞有点不想回去,可更不想母亲担心她,“你还记得当初猜灯谜吗,我想要一个小小的兔子灯,小的就行。”   燕明荞比顾言矮一些,抬眼看人时,神情很灵动。别说兔子灯了,就是那个最大的花灯,顾言也能给弄来。   顾言真要想猜灯谜,谁都猜不过他,但是燕明荞想要的是兔子灯,所以他猜了几个,拿了兔子灯就不再猜了。   两人都还记得,当初在巷子口看见拿了最大花灯的人被堵住,两人还报了官。   兔子灯小小的,圆滚滚的,和银絮不太像,但也很可爱就是了。   燕明荞手里提着灯,一晃一晃的,她该回去了。   顾言说道:“车里还有烟花和孔明灯,要不要去放?对了,护城河的冰还没化干净,所以就不能放荷花灯了。”   燕明荞眨了眨眼睛,“去放孔明灯吧,祈愿你会试考中,等下个月月初,我和绵绵去万象寺上香祈福。”   顾言:“嗯,若是考中,我跟你一起去还愿。”   “我和绵绵许的愿,自然是我和绵绵去还,你去做什么。对了,你一会儿回去,还得给绵绵带些吃的。”燕明荞想了想,应该没漏下什么。   顾言:“也好。”   燕明荞见顾言就说了两个字,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顾言说道:“我只是想让你高兴,并非油嘴滑舌之人。”   还说不是油嘴滑舌。   燕明荞道:“我说不让你去万象寺,是因为还愿得许的人去还才能灵验,给绵绵带吃的不是应当的吗?那也是你妹妹呀。”   顾言道:“我也就放一日,你们都不说我,咱们能不说绵绵吗?”   燕明荞抿了下唇,他怎么知道和顾绵一块不说他的,肯定是顾绵说的,她笑了笑“那你会试,用我准备什么吗?”   她记得大哥去参加会试的时候,母亲就帮忙收拾了好多东西,而且二哥这几次考试也有收拾东西。要在考场待三日,不能出来,吃喝都在里面,东西肯定要带齐全的。   顾言道:“你等我消息就好,我会好好考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她估计这几日盛京人就多了,因为各地的考生都到盛京来,酒馆、酒楼、客栈、饭馆这些地方应该会人满为患,肯定能赚不少钱的。   萧阳的两个堂哥也中了举人,估计就是这几日的事。   “你可得好好考,可不能因为年纪小比别人小就掉以轻心,不过我很放心你。”燕明荞往孔明灯上写字,有写——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有写——丹墀对策三千字,金榜题名五色春。   总之是希望顾言今年考中,事事顺心。顾言在这儿,她倒是没法写什么两心同意,两心不移。总觉得写这些,没有写盼顾言高中好。   不过顾言在灯上写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等孔明灯飞远,两人又看了烟花,烟花好看,但都要分别了,燕明荞也没看的心思,她看兔子灯里面的蜡烛都快熄灭了,道:“你送我回去吧,我母亲该等急了。”   顾言低下头,道了声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没说话。   燕明荞一手握着小匣子,一手提着兔子灯,到了燕国公府门口,她让顾言不必下来了,扶着雪酥下了车。   顾言在车上,马车的帘子撩了起来,燕明荞能从他眼中看见不舍。   “我走啦。”   顾言人钻了出来,看着燕明荞进了国公府。   燕明荞让丫鬟去正院跟母亲说一声,她就不过去了,总之,今日还是很高兴,只是碰巧遇见了二姐姐,有点害羞罢了。   回到院子,她把步摇拿出来,往发间比了比,想着穿玉色的衣裳好看,然后再配着那条玉佩。   她的珍珠首饰不少,可以再戴个珍珠耳坠,手腕上戴珍珠手链,穿有珍珠的衣裳的绣鞋,这样搭配着来就好看。   顾言的眼光还不错,选的挺好看的嘛。   今日月亮也圆,不过好像忘了一件事,也不知道顾言给绵绵买吃的了没有。   等到二十二那日,燕明荞和顾棉一块儿赴嘉元郡主的宴会,才知道那日顾言也忘了给她买吃的。   但顾绵早把这事忘了,不吃就不吃吧。   今日,顾绵跟过来,主要是想问问议亲的事。顾绵过了年就十三岁了,估计等下半年她就也要议亲了。而嘉元郡主和赵芸安,一个十五一个十四,不过陈嘉元生辰在腊月,也不算大。   这些少女的心事,既甜蜜又犯愁。   不过燕明荞议亲,也没什么经验,只说了说要注意些什么,“看品性,看家境,看有没有通房,最好把他兄弟姐妹叫出来,看他平日是怎么对待亲人的。但是,嫁人嘛,也没有十全十美的。”   顾绵耳朵一动,转头问明荞,“我哥哪儿不十全十美了?”   陈嘉元和赵芸安端着茶水,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但两人眼中都有看热闹的心思。   燕明荞淡定自若地答道:“顾公子他有个妹妹。”   陈嘉元和赵芸安笑作一团,顾绵张着嘴,“明荞你怎么能这样!”   燕明荞掩唇笑了笑,“好了好了,逗你玩的,不是十全十美,是十全十一美,这样说没错吧。”   顾家的确不错,可从家世上还是差燕国公府一筹。就比如顾言送她一些珍贵的首饰,她会想着替顾言省钱,但如果她自己买,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像她身边的人,母亲、二姐姐、姑母祖母……都是不缺银子的人。   燕明荞觉得,自己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自然也找不到十全十美的亲事。   陈嘉元和赵芸安也算是取经成功,只不过如今议亲,自是不可能长时间相处,把人了解透彻了再结亲,都是见过几次,觉得差不多了,亲事就定下来。   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世家女,或是陈嘉元这种宗室女子。   从戏院回去,燕明荞听门房小厮说,萧阳来人了。   燕明荞一猜就是婶母和堂兄,两位堂兄一个二十,一个十七岁,去年乡试都考中了,她问:“老夫人可来了?”   小厮道:“老夫人没来,是二夫人跟着萧阳的两位公子过来的。”   燕明荞有些失望,婶母和两位堂哥来了,但是祖母没来,不过祖母年纪大了,这会儿正冷,的确不宜奔波。   燕明荞去了正院,两位堂兄不在,应该是去院子休息了,婶母和母亲正在说话。   她行了礼,就坐在了一旁。母亲和婶母正在商量,来盛京之后怎么安顿。   沈氏本来想留于氏和两个侄子在燕国公府住,下人伺候得周到,也方便温书。   但是于氏想着,毕竟府里人多,不如自己住自在,而且,在燕国公府,肯定会让嫂嫂和侄女费心。让两个孩子出去住,也安静一些。   沈氏道:“那就让明荞带着你先去选一处宅子,觉得哪处合心意就定哪处,日后去哪儿,等考中再说。”   于氏欣然答应,“有劳嫂子和明荞了。”   燕明荞道:“那选一个安静些的,也方便两位堂兄温书。”   这第二天上午燕明荞就把宅子选好了,并送去一个厨子,两个伺候的婆子。再加上于氏从萧阳带过来的下人,也足够用了。   等到月底书院放假,燕明烨没回来,但是家中的几个弟弟回来了,府里的确热闹多了。   府上还要举办家宴,这会儿燕明荞酒觉得,两位堂兄出去住,也是一个好的选择。   这放假的两日一晃而过,等到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燕明荞和顾绵去万象寺祈福许愿,希望两人的兄长都能考中。   至于素斋,两人现在觉得没有山下的饭菜好吃,所以歇了一会儿就下山了。   今日来上香的人很多,下山的时候人挤着人。不过二月初天已转暖,路边都已经有青绿色的小草了,迎春一簇一簇的,嫩黄的颜色,很是喜人。   天不是那么冷,燕明荞就觉得人多会更热闹些。   两人走下山,回盛京城吃了顿饭,二月份再没别的事,就等中旬会试了。   燕明荞帮不上什么,只跟着母亲嫂嫂给几位兄长收拾了行李,准备了吃食和干粮。   好在二月份天不热,很多东西放三日都不会坏,而玉芳斋有卖饼干的,咸口甜口都有,再带些干粮肉干,也能挺过这三日。   顾言那边不用她操心,不过燕明荞还是给顾家送了些饼干,顾言若是带就带,不带就算了,其他人吃也是成的。   从二月十六到二月十八,总共考三日。   当年大哥考完时说,会试比乡试难得多,这三日考完出来,人像去干什么苦力了。若说考完乡试,还能走出来,顶多是觉得累,但会试不同……   左右都是各地的佼佼者,虽然有格挡,但是谁答得快谁答得慢也能感觉出来,再有考场中什么声音都有,不仅看考题难易,自己还得心志坚定。   对燕明轩来说,还是挺难的。不过他游过学,心性还算坚韧,所以会试虽然名次依旧不高,但考上了。 第123章 探花   燕明轩在会试之前, 还特意往家里来了封信,嘱咐燕明烨他们该怎么考试。信上写放宽心,答自己的, 只要心态稳住,平日里学的记下,就胜过别人大半了。   燕明荞读书也多,明白自己看书和科举考试大有不同,不过以前是觉得自己看的时间少, 不及在书院用功, 现在又多了一样, 科举也考心态。   细想想, 为官之人若是心态不好, 怎么为百姓做事, 应试中每一面都得注意到。   三年一个状元, 也是极其不容易的。   但燕明烨觉得自己够呛, 但这次若是考不上, 他也不打算继续在书院里读书了, 大越朝举人就可为官, 不过得官员向吏部举荐才行。   为官不在盛京,多是下放到哪个县做县令。   估计得花银子, 他们夫妻俩这一年存的也不少,先疏通关系去做个小官, 等三年后再考就是。   二月十六这日, 各地的考生就进了考场,燕明荞出府的时候, 感觉街上人少了不少, 而于氏这三日就回燕国公府住了, 她怕一个人胡思乱想。   两个儿子呢,燕明栩年纪小,燕明诚年纪大些,若是都考不中可怎么好。   不过于氏和沈氏在一块儿,说的自然还是孩子们的事儿。   于氏记着,当初燕明泽就是因为考中举人,才得以从萧阳回盛京。但是他三年前贡士没中,所以才一直在书院读书,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也算老天的意思。如今燕明泽出府另住,和燕国公府再没关系。   于氏担心的是,若燕明泽这次考中了,燕国公会不会再提让他回府的事。   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的。   沈氏说道:“他既然这么器重这个儿子,何不跟他一块儿出府过去?燕明泽考中了就考中了,那是他自己的本事,该高兴的也是林家。   府上又不止他这一个儿子,明轩早就中了,明烨也不错,家中的几个孩子,就算功课差的那也在书院读书呢,功课好有什么,品性才重要!”   沈氏已经好久没想起燕明泽来了,没了这父子俩,府上的日子安安静静的,连妾室们都安分懂事。   说句不好听的,沈氏根本不愿意燕国公回来,只不过他是当父亲的,明荞嫁人他肯定要在,不然丁忧三年……耽误的是自己女儿。   对沈氏来说,哪怕日后燕明泽做官做到一品去,她也不稀罕他能为国公府做什么好事。   再说了,不给国公府惹祸就好了,还做好事。   于氏觉得是这个理,但大哥做事一向不着调,不过当初有傅先生和安王世子见证,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她觉得沈氏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如今,最担心燕明泽考中考不中的应该是林家。   林尚书这近在朝中不升不贬,还算得皇上重用。   只不过,自从去年发生那些事之后,林毓婉就很少出门了,她跟燕明泽定亲的消息,也没什么人知道。直到等到今年二月初黄芷心定了亲,她才敢出来见见人,但从不敢在黄芷心面前出现,怕她胡说什么。   婚事上没有转圜的余地,无论如何,林毓婉今年及笄后都得嫁给燕明泽。寻常姑娘家还会多留两年,但林尚书说了,及笄后选个日子就嫁过去,不能拖着。   燕明泽如今还住在书院,林家也知他出府另过,但不知他写过告知书,只以为是分了家,毕竟婚事还是沈氏操持的,那燕明泽就还是燕国公府的子孙。   如今,林毓婉就盼着燕明泽会试考中,为此,她在十五也就是昨日还去万象寺进香。她在府里待了有一年,年岁也长了一岁,也想明白了许多事。   后悔是极后悔的,当初若是没跟黄芷心争抢,也不至于现在要嫁给燕明泽,这是自己算计来的,父亲母亲现在都不愿意理会她。   这事闹成这样,她和燕明泽之间已经没了那些情谊,想想当初被燕明泽的妹妹撞见,无论是燕明泽还是她,都想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但是,可悲的是,燕明泽却是她日后唯一的指望。   而林家是觉得如果燕明泽考中,林家还能帮忙,由林尚书帮着谋一个好一些的官职,日后慢慢起来,也不比燕国公府的别的公子差。   但如果考不中,那就是他自己不争气,怨不了别人。这林尚书想帮都没法帮,两个人爱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林尚书虽然心疼女儿,可女儿不止一个。   盛京城里有不少人,都在祈求菩萨佛祖保佑,但最后谁能考中,只有放榜那日才知晓。   十六到十八三日,天气有些阴,但未下雨,对考生来说,是难得的好天气。   等到十八傍晚,燕国公府的小厮把府上三位考试的公子接了回来,燕明荞瞧着,就和大哥说的一样。   最狼狈的是年纪最小的燕明栩,眼下青黑,人都要站不住了,看着像饿的又像累的,是小厮扶回来的。   这会儿哭丧着一张脸,对着于氏摇了摇头。   燕明栩觉得他今年是考不上了,有好几道题目没写,从前记住的文章也忘了。   燕明烨要好一些,但也冲着沈氏摇了摇头,“儿子怕是考不中了,只能再等三年,我先回去梳洗一番,再来给母亲请安。”   沈氏道:“你回去就好好休息吧,不必过来了。”   章辛媛没走,就算梳洗也得等着长辈话说完了才成,她有些心疼地给燕明烨擦了擦汗,考不中就考不中吧,也不是强求的事。   “夫君辛苦了。”   于氏的长子燕明诚的状态要好些,但是也一脸憔悴,他没说什么,但是心里明白,会试和乡试大不相同。   沈氏道:“既然考完了,就不要想这事儿了,好好休息,这三日你们也累得够呛。但休息两日别忘记药温书,毕竟还没放榜呢,等放榜之后,咱们再说别的。”   虽然这三人看着考得不太好,但是万一真考中了呢?若是不温书,那殿试上岂不是去丢人现眼了?   三人老老实实听训,齐声道:“母亲/伯母说得极是。”   燕明荞尚且不知顾言考得如何,不过几位兄长这么累,也难说。   燕明诚兄弟俩休息两日还要回那边宅子,这边热闹点,在这儿也不会想东想西,但等温书了,就要一个人待着了。   过两日燕明烨还得回书院,燕明荞趁着这两日去了趟太傅府。   她有点担心顾言,二哥今年都十九岁了,比顾言大五岁呢,那顾言岂不是更……   幸好顾言看着还好,燕明荞见他人没事,也就放心了,便没问他考试考得如何。   顾言也没主动提,如果说考得不好,万一到时候放榜了,真要榜上有名,显得他太过虚假。若是说考得好,又显得他太张扬。   其他事顾言倒是不担心,无论是判考卷还是别的,朝中自是慎之又慎,也容不得马虎。   他看见燕明荞高兴,心里的紧迫去了不少,两人看了一会儿兔子,燕明荞不好在太傅府久留,很快就回去了。   从二月下旬到三月上旬,天气转暖,燕明荞和顾绵没有再去上香来祈求兄长们考中,毕竟卷子已经写完了,菩萨就算想使劲儿也没处使。   不然人人都去拜佛求菩萨,谁还会下苦功夫读书呢。   三月上旬清明前后春种,现如今有章辛媛管着府内的事,也慢慢上手了。   燕明荞乐得自在,就忙活自己的庄子,去年的腊月份,她又添了两个庄子,一个四百多亩,一个三百多亩。四百多亩不在盛京,但离盛京也很近,买的良田,主要种麦子和花生。   三百多亩的是在江南,并非稻田而是桑田,这也是燕明荞几个庄子中第一个种桑的,这样能产丝织稠,一匹丝绸几十两银子,算下来比种稻谷更赚钱。   不过一亩地的桑田也更贵,燕明荞想有机会,去江南那边看看桑田长什么样。听说蚕丝是蚕吐出来的,她还没见过蚕长什么样呢,能吐出丝织好看的绸缎,那蚕应该也很好看吧。   而且最令燕明荞高兴的是,有了桑田就能养蚕吐丝,有了蚕丝就可以一部分卖钱,另一部分让绣娘纺成丝线,然后再织成绸缎。府里的绣娘技艺精湛,燕明荞问了,还真会织绸缎,那样想穿多少绸缎就穿多少绸缎。   也不必拘泥于外头卖的花样了。   而且桑田已经种了十几年,庄户也是养蚕的老手,自不必担心养不成蚕。   不过,这丝绸生意这么赚钱,燕明荞也没想过去插一脚,因为这丝绸生意有很大一部分由朝中把控,其中水太深,她可不想去淌。   这银子下了大半,燕明荞心里却踏实了许多,因为她银子多,花了还能再赚,等今年过完,还能有这么多的钱,甚至更多。   如今她庄子就有七个,宅子两个铺面四个,银子还有八千余两。今年二月份林枣嫁人了,母亲又给她了一个绣工精湛的丫鬟,是从绣房拨来的,估计也是为了以后陪嫁的丫鬟得用。   燕明荞选了两日晴朗的天气,看了看库房,又让丫鬟们打扫了一遍。去年添了不少衣裳首饰,收藏的贵重之物也多了许多,比如前朝漂亮的小瓶子、名家字画、书册孤本。   虽说不是日日拿出来赏玩,但摆在那里,看着就高兴。   一件价值几百上千两,若说有用其实也没什么用。   三月初书院放了几日农忙假,但是燕明烨和顾言都没有回府,沈氏还找傅仲宴走关系,让两个侄子去书院上了几日课,于氏感激得不得了。   燕明荞和顾绵关系比以往更亲近,两人一起去庄子玩儿了几日,每日吃草莓,进山打猎挖野菜,乐不思蜀。   日子过得极快等三月十四,盛京城杏花开放的时候,放榜了。   在沈氏的意料之中,燕家这边只有于氏的长子燕明诚考中了,燕明烨和燕明栩没中,不过两人出考场之后心里就知道了,所以对这个结果没太失望。   沈氏也没失望,毕竟自己的儿子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若是考中,他自然说考得好,考完那日也不至于是那副憔悴的样子。   明烨和明栩两人年纪还不大,慢慢考就是了。   沈氏又问看榜的小厮,“顾家公子可考中了?”   小厮喜道:“夫人,五姑娘,顾公子考了第六名,极其不错呢!”   前头有外省的,而去年盛京乡试第一名的柳公子今年考了第三名,顾言前面的都是年纪比他大的,以他的年岁,能考第六名,已然是非常不错了。   燕明烨也挺高兴,毕竟这是明荞的未婚夫婿,等殿试之后,两人就可以定亲了。现在还是以殿试为主,没多长时间了。   沈氏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中了就好,名次高不过锦上添花。于氏长子考中,心里高兴,闻言顾言也中了,且名次不低,更觉得欢喜,笑着对沈氏道:“这顾家公子当真不错。”   沈氏道:“也是他自己争气,加上顾大人和夫人教导有方,当初乡试考了第二名,这会试考了第六名。”   燕明荞听着也高兴,只不过二哥哥没中,还是觉得有些失望罢了。   而章辛媛一向心大,反正燕明烨年岁也不大,再等三年就再等三年,况且现在做官也不错,毕竟他们有了儿子,燕明烨也这么大的人了,都当爹了,还有手有脚的,哪能总靠妹妹和府上养活?   长这么大,燕明烨光花家里的钱了,一文钱都没赚过呢。   再过几年大哥任期满了就会回来,这府上的事儿,她也就是先管管,等大嫂回来了,肯定还得由大嫂管着。但她学到的可不少,等分家了也能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   章辛媛觉得能嫁到燕国公府,有这么一个夫君,有这样的婆婆和小姑子,已经够满足的了,不能要求事事如意。   燕明烨会试没考中,日后也不回书院了。沈氏想法子让燕明诚去书院,上几日课,四月份再去参加殿试。其中自然少不了人情走动,但为了殿试,也是值得的。   这读了十几年书,终于不用那样读了,燕明烨心里其实挺松快的。   不过燕明栩没他想得开,看起来不太高兴,强颜欢笑的。   一家人在一块说了会儿话,沈氏让宁湘去拿荷包给这个看榜的小厮,银子到手,沉得惊人,小厮欲言又止,不知道后面的话该不该说。   说了怕夫人不高兴,可不说又怕夫人不高兴。   宁湘看他这副样子,道:“有什么大事儿,还不赶紧跟主子们说,非要等着一会儿再过来一趟是不?”   小厮低着头,小心地抬起眼皮,像是吸着一口气的样子说道:“夫人,三公子也考中了。”   堂屋里静悄悄的,谁也没说话。   小厮虽然是门房那边的,但是对燕国公府的事儿还算清楚,毕竟当日燕明泽离开燕国公府,是傍晚走的,搬东西都搬了许久。想起那日的情形,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   如今,锦华院的已经不在了,三姑娘早已经嫁了人,这三公子也走了,说是离开燕国公府,可这跟逐出去有什么两样?   眼下二公子没考中,三公子却考中了,夫人能高兴才怪。但若是不说,等日后知道了,兴许还会觉得他办事不力。   沈氏扯了一抹笑,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等屋里没别人了,她才说道:“考中也好,他功课本来就不错,日后有自己的路要走,考中还好走些。反正已经离开燕国公府了,管他日后是发达还是落魄,都跟燕国公府没关系。明诚,你好好温书,明烨和明栩都回去吧,好好休息,但也别把书本放下。明栩要是想出门转转,就让明荞带你去。”   燕明栩点了点头,燕明荞想留下陪陪沈氏,但沈氏让她也回去了,“考中的事儿,别忘给你祖母写封信,还有你大哥那边。”   燕明烨没中,就不必给靖安侯府去信了。顾家那边应该会让人来报喜,顾言很不错。   燕明荞知道,该告诉的人告诉,不该告诉的就不必告诉。   不过燕明荞和沈氏想的一样,既然燕明泽已经离开燕国公府了,当初也是说好的,他若犯了事,和燕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总不能一件事两样看,他考中了,就巴巴地贴上去,出事了就撇干净。   林家高兴是林家的事,燕明荞一直觉得品性和学问无关。   如果燕明泽能改好是最好不过,毕竟以后的路还长,都得往前走的。   从三月中旬到四月份殿试,日子过得也快,虽然说几次考试,燕明荞自认为帮不上忙,紧张也没用,但是想想殿试,她是真觉得紧张害怕。   谁见皇上不害怕?   当着那么多大臣和皇上的面,在保和殿应试,周围是森严的宫墙,光是胆量这方面,就得比普通人强许多,才能稳稳地站在那儿。   而且殿试不似乡试会试,殿试时间紧迫,再考最难的文章和策论,燕明荞一想就觉得腿软。   不过也有好处,那便是若是答得好,皇上肯定对这人高看一眼。   而且听闻说殿试不淘汰考生,只是按答卷优劣排名,一甲前三名第一名是状元,第二榜眼,第三为探花。   燕明荞还听闻,自古以来,探花郎是最好看的,而且放榜那日,有不少富商和大臣去帮下捉婿。   也是极其热闹的。   殿试一试就是一日,皇帝出考题,日暮考完收卷,三日后,皇上钦点一甲三人。   顾言赫然在其中,是第三名,为尧桢十三的探花郎。   状元是外省的考生,今年二十多岁,第二名是柳尚书之子,不过殿试不仅看答得如何,也和考生的字迹、文章行文风格有关,而自古以来,探花郎相貌都是最好的那个,顾言考第三名,也不差就是了。   而想着榜下捉婿的那些人,也捉了个空,状元二十多岁早已娶妻,孩子都有两个了。榜眼亦是,唯一一个年纪小的探花郎亲事已经定下了,他们只能把目光放在二甲、三甲上头。   不过,当初燕明荞好奇的事也有了定论,就是顾言这个年纪能不能为官。一甲三人皇上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职位,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三人直接进了翰林。   顾言能做官,且官职还不低呢。   虽然说顾太傅不能明面上帮什么,但有一个做太傅的父亲,一个在六部的兄长,日后前途肯定光明。   而其他人,燕明诚在三甲之中,而燕明泽为二甲进士出身。   这些人想要为官,还要再进保和殿经朝考次,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而燕明泽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事一直忙到了四月底,寄往萧阳的信也回来了。   信是宁氏写的,信中只是称赞燕明诚考得不错,又让燕明烨、燕明栩不要灰心,好好读书,至于其他的事,并未提到。   燕明荞想兴许父亲提到了,只是祖母没写在信里。   作为女儿,她该是盼着父亲回来的,可是,燕明荞也觉得父亲不在府中的日子更自在。   信中还说,让明荞趁早把亲事定下来,也不必等着燕国公孝期到了。   沈氏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顾言考中,还是探花郎,她们上赶着去商量,总有讨好之嫌。好在,安阳侯夫人登门报喜,带着陈氏的意思,跟沈氏商量定亲的事来了。   安阳侯夫人见沈氏连道了几声喜,“前几日我去了太傅府,我那堂嫂说选个好日子纳吉,这日子也选好了几个,亲家母你快挑一个吧。这可正好了,凑个双喜临门!”   盛京这天,五月份就开始热了,安阳侯夫人觉得得趁早把亲事定了,但是四月是寡妇月,五月又是恶月,虽然两个孩子哪儿哪儿都好,但避讳着些没差。   最近的就是六月了,到时天是热一点,不过日子好就行。   纳吉的日子选了三个,一个是六月初一,一个是六月初三,还有一个六月初六。   沈氏挺高兴的,看了看几个日子,最后纳吉的日子就定在了六月初三,初九纳征,送彩礼定亲,请两家亲朋贺喜吃饭。   这样两人的亲事就算彻底定下来了。 第124章 纳吉   纳吉没有燕明荞什么事, 是顾家去合二人的八字,要么去祠堂,要么去祖上之地的山水之处, 来测两人八字有没有相克相冲。不过燕明荞和顾言的八字早就合过,所以这上头肯定是没问题的。   纳吉之后,再把聘书送过来,就等着纳征那日过大礼了。   沈氏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顾家急点, 面子上好看。   顾家是挺急的, 不然纳吉的事就放在四五月份了, 陈氏也是一放榜就找安阳侯夫人商量, 态度也谦和, 并没有因为顾言考中了探花就拿乔。因为陈氏明白, 结亲是为了结好, 顾言考中, 两家都高兴, 何必做让人不高兴的事呢。   而且放榜之后, 是顾言主动和她说的这件事。   顾言早就想过。   早在顾绵没有说燕明荞要议亲之前, 顾言就打算等考完试之后和母亲说,想要求娶燕家五娘子。   他想有功名在身了, 再求娶。若是会试考中了,就等殿试结束, 若是没中, 那就考完会试直说,不可能再等三年的。   虽然已经提过亲了, 可是该说的还是说, 还有纳吉纳征, 顾言比较急,他想把这件事早点定下来。   不过这四五两个月的月份不好,只能等到六月,六月份顾言估计都进翰林院任职了。   左右成亲得后年,晚两个月就晚两个月。   从古传下来的习俗,顾言也没办法,他自然是希望日后能和明荞婚姻美满,白头到老,虽然他不信鬼神之说,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在这上头他比任何人都谨慎小心,六月份就六月份,那就选最近的黄道吉日,初一初三和初六。   推三日纳征。   能在上旬,绝对等不到中旬去。   陈氏没什么意见,反正早完事早省心,她也能安心给顾绵议亲。   绵绵也十三岁了,早些定下来,她也就不必忧心了。   日子定了下来,两家都没有意见。   燕明荞算算,离六月初六还有一个月零十几天,过得应该也快。忙也是顾家忙,用不着国公府做什么,安心等着婚书便是。   四月底燕明荞和顾言见过一次面,两人在小馆子里吃了一顿饭,这回带了顾绵。也是因为平日里,男女出门还是得注意些,顾绵算是幌子,有她在,就算外人看见了,也不会胡乱说什么。   不过,有顾言,就轮不到燕明荞花钱了,平日跟顾绵,都是有来有往的,但上次就是顾言花的银子,这次依然。   燕明荞仔细想了想,这花钱总得有一个人花,顾言能自己赚,她花也就花了,毕竟都提亲了,那么贵重的步摇都收了,何必在乎这些小钱。   于是就安心地吃饭了。   等到快吃完的时候,顾言说道:“过两日我要回书院收拾东西,把书院的行李、书册都带回来,以后就不去书院了,五月下旬要入翰林,但具体是哪一日还没定下来,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他们在书院的东西可不少,书册基本都是放在书院里,放假回来就带一两本书,顾言估计,得拉一马车的东西回来。   燕明荞知道这事儿,行李好说,但书册贵重,必须要带回来的。   燕明烨昨日回书院拉的东西,马车里塞得满满的,书、衣物、行李……乱七八糟的一堆,好多带回来的直接给扔了,好些书还是新的呢,被二嫂骂了一顿。   也不知道顾言的书都是什么样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那这半个多月你要做什么,你刚考完,书本什么的可以先放放,去走走转转散散心。”   虽然顾言比别人少读几年书,可功夫没少下,终于考完了,二哥还睡了好几天,听二嫂说,还擦了擦他的蝈蝈笼子,不过没玩就是了。   现在燕明荞才明白那句诗的含义——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这会儿书院的学生还在上课,而不管考上的还是没考上的,都收拾行李离开书院,更有年纪小的学生搬进去,学生是一直换的,但三年后要考试的该用功的还得用功。   就像她几个弟弟们,今年都是八九岁,读书的日子还长着呢。   顾言看了燕明荞一眼,“嗯,想去庄子骑马,你最近要去庄子吗?”   燕明荞小声道:“上回抓兔子去的那个庄子,其实是我二姐姐的。”   跟二姐姐约好一起去还行,但是如果是她自己去二姐姐庄子,那就不太好了。别的庄子,周边也没有姓顾的,为了跟顾言出去再买个庄子,这事燕明荞可干不出来。   顾绵插了一嘴道:“而且上个月我和明荞刚去过,你散心还是一个人散比较好。”   顾言:“……”   明明两人都长了一岁,明明年纪越来越大,明明也快要定亲了,可是还要循规守礼。   亲事还没定下,顾言就盼着成亲了。   顾绵嘿嘿一笑,那有什么办法,不过不是她说,兄长能经常见到明荞,就该烧高香吧。   就算不能同游,但是明荞还能时常去太傅府,别人就算定亲了,也只是七夕中秋出去转转,平常哪里会一直见面。   所以说,多亏有她这个好妹妹,两人不偷着乐才怪。   燕明荞看向顾言,抿唇笑了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她也想和顾言待在一块,可是不行呀。   马上就五月份了,还得送婶母和堂兄回去。   从四月底到五月份,天气越来越热,下个月要过端午,再等到六月份七月份,真就回不去了,所以于氏打算端午之后就回萧阳了。   这还是沈氏留了又留,不让他们在路上过节的缘故。   燕明诚不走,他要留在盛京,等上面发任职文书,他是三甲的同进士出身,上回保和殿再试,也没有进翰林院,所以只能外放到下面县城做个县令,慢慢熬资历。但对他来说考中进士就很不错了,慢慢来就是。   于氏还庆幸,这回也不用考虑在盛京城买宅子的事了,这是几年后要考虑的。在盛京这一个多月,也给沈氏她们添了不少麻烦,虽然五月份天热,但还是趁早回去得好。   燕明栩年纪不算大,打算回萧阳再读两年书,若是能走动得开也会先为官。   进士难考,若是做官之后把书本放下,想考就更难了。   燕明烨年纪不小了,而且燕国公府的人脉不错,尽管燕国公不在朝中任职,可有宫中的太妃,他还有两个妹夫,一个是镇北侯,一个虽还未成亲,但是太傅府的公子。   这些外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沈氏拿了两千两银子稍微走动了一下,就给燕明烨找了一个好一点的地方,去做县令了,五月中旬赴任,五年的任期。   燕明诚那边也搭了银子,但沈氏肯定以儿子为先。   章辛媛这次就不跟着去了,儿子刚两岁,算着刚出生才半年,年纪太小,说话走路都不会。而且这天马上就热了,坐车又累又热,还不捂出一身痱子来,她可不想折腾。   再说,大嫂许静姝现在不在燕国公府,一个儿媳出门也就罢了,她们两个儿媳妇不能都跟着夫君去赴任,只留明荞在家。   所以夫妻俩商量了一番,章辛媛就留在府中管理琐事,照顾婆婆妹妹。   五月份事情不少,但都是送人出远门,行李有下人打点,她们看样子收拾些就好。   初五是端午节,太阳当头,晒得人发晕。   不过还是得管各院的节礼,以及送给亲戚朋友的礼物,今年是章辛媛管这些事,除了从前的几十家,和去年犯事被贬不必送的,今年多了太傅府。   顾家是正月提的亲,去年两家并不算是亲戚,上元节虽然是节日,但越朝人在这日并不走动,毕竟过年刚送了东西,总不好过了半个月又送。所以说,上半年就端午节需要送节礼,下半年有中秋、春节两个节日。   一年也就这三个节日需要往来走动。   顾家的礼章辛媛不知怎么送,更不知按照哪家的来,就问了问妹妹。   燕明荞道:“顾家估计会提前两日送,看送了什么,咱们按照那个回礼就好了。”   她们几个姐妹婆家的礼,都是这样,也不比谁家送的东西多。就像镇北侯府,每年的礼都是最重的,所以燕国公府回的礼也重,但这和看重讨好没关系,就是差不多回礼,礼数上要过得去。   果不其然,初三太傅府的礼就到了,是顾言亲自送过来的。两坛好酒,两匣子点心,外加两盒茶叶,还有一个单独给燕明荞的,用小盒子装的一个玉葫芦的禁步。   礼并不轻,燕国公府就按照这个回了,初五一早让管事送了去。   章辛媛这边也学到了不少,不过燕明烨马上就要去赴任了,夫妻俩成亲才一年多,自是依依不舍,所以府上的事儿,燕明荞就帮着多分担了一点。   而初七一早,于氏和燕明栩启程回萧阳,于氏给燕明诚留了一千两银子,省着事事都用沈氏操心。   十三那日,燕明烨启程了,他带的东西自是不少,虽然说家里帮忙捐了个小官,但是日后官途如何,还得靠他自己。   他牢牢记着沈氏和章辛媛的话,要为百姓做事,在外不可胡来。临走的时候不舍地抱了抱儿子,深深地看了燕国公府一眼,这便登上马车,走马上任。   府里少了好些人,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许多。花园里蝉鸣虫叫也少,燕明荞经过的时候,看见花房的小厮正拿着网兜子抓知了。   过了六七两个月份,天一凉,很快就入冬了,入冬之后就是过年,日子过得可真快。   燕明荞还记得,顾家来提亲的时候,她觉得日子过得可慢了,但眨眼间,就到五月中旬了,还剩半个多月,就要纳吉,而后是定亲宴。   现在想想,其实日子过得一点都不慢的,只是送个兄长,就过去小半日。   兴许定亲之后日子过得更快,燕明荞自知日子过得快,可能过不了多久就到成亲那日了,所以她想多陪陪母亲。   五月后头的事几日,只要不出门,除了早饭,午晚两顿,燕明荞都是去正院用的。   十八那天,燕明荞在花园见了虞小娘的七姑娘明蓉,今年九岁,看着活泼可爱。燕明荞想,自己出嫁后还有人陪陪母亲,不然母亲在府上太无趣了。   所以她就带着明蓉跟母亲一块儿吃了顿饭。   但沈氏饭后和燕明荞说,以后不用这般,“我只有你,明玉、明轩、明烨这几个孩子,再多,不是我的孩子。明蓉她们,自小养在她们小娘身边,也和她们小娘最亲近。母亲知道你是怕我没意思,但有你们四个就够了。”   生儿育女就是这样,若非有明荞,她在明玉出嫁后就一个人了。   沈氏觉得明荞这个女儿没白养,看明轩明烨,有了自己的小家后,更有自己的天地,这就往外走了,只能靠书信联络。和儿媳妇自然隔着一层,孙子还小,她做婆婆的也不好常给抱到正院来。   而明玉出嫁得早,那会儿明荞才九岁,明玉觉得还有妹妹陪着她,如今婚姻美满,她也放心。只是等明荞出嫁后,她恐怕真就一个人了。   燕明荞道:“那等熙延长大了,我带他过来和您一起吃饭。今日我还去看了呢,胖乎乎的,可有意思了。”   她得想个办法才是,让母亲没那么没意思。   家里人最亲近的,就是二嫂了,明蓉不行,比她大的明芸肯定也不行,燕明荞跟章辛媛说了说这事,也没求别的,就让她常过去看看。   章辛媛答应得很痛快。   “反正你二哥也不在家,延哥儿现在还喝奶呢,我也没办法跟他一块儿吃饭,我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这样,以后我就跟你去正院和母亲吃,每天都去。”   章辛媛是心大的,跟谁吃都是吃,况且正院饭菜比静安堂的还好吃呢。   往深里想想,若是她以后能抱着延哥儿去正远,那时间久了自然感情深,婆婆自然更喜欢这个孙子,大嫂六月份产期,得入秋才回来,那延哥儿既是长孙又得喜欢,那日后肯定得好处呀。   章辛媛不禁想,还好她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要是那种争强好胜的搅屎棍,那许静姝不在燕国公府的日子,她估计能把这个世子之位给弄来。   还好还好,只是常去看看,不算什么。   有章辛媛在,正院比以前更热闹,一个爱说爱笑还爱逗母亲笑的嫂子,上哪儿找去。   而沈氏也觉得热闹多了,她今年三十九岁,再过几年都能过寿了,人年纪大了,是喜欢热闹。   沈氏一高兴,就想给女儿和儿媳妇好东西,要么是首饰,要么是料子,要么是补品。   于是章辛媛去得更殷勤了。   燕明荞觉得她还算了解二嫂的为人,二嫂爽利大方,虽然偶尔看重钱财,但是时间久了肯定会有真心。   这样,就算她真的嫁人了,母亲这边也放心。   这样吃饭一直吃到了五月底,入夏之后燕明荞就很少出门了,顾绵也是,她就来过国公府一次,还因为在路上太热,马车里就像蒸笼一样,回府之后就再也不出门了。   六月初更热,但顾言心比天气热多了,他请了初六的假,一早换好衣裳,去面向祝州老家的南方河水旁,纳吉请示祖先,风平浪静之后,便和陈氏以及安阳侯夫人去给燕国公府送聘书。   聘书也是婚书,等成亲后还要去官府留存,户籍也得改了,这亲才算真的成了。   不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结亲都是如此,若不去官府,那这亲事也官府不认,哪怕是拜过堂,亲事都不作数。   婚书送了过来,红底黑字,从右至左是——   两姓婚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日白头到老,桂馥兰香。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雁谱。   然后就是顾言和燕明荞两人的名字,上头还有证婚之人,双方的生辰八字,父母姓名……   周全得不得了。   这就是两人的婚书。   上面字迹极其工整,下笔游刃有余,燕明荞看了好几眼,然后悄悄问顾言,“这婚书是谁写的?”   燕明荞是见过顾言字迹的,这个显然不是,都说婚书是由新郎的父亲写,难不成这个真是顾太傅写的?   顾言说道:“是我父亲,怎么了?”   燕明荞:“我是听说顾太傅的字画千金难求,就想问问这个是不是你父亲写的?还真是呀。”   顾言道:“这个的确是,但是咱们的婚书可不能……卖了银子去,你若想要,我再去求父亲给你写一份就是,你想写什么,再抄一遍婚书?”   那肯定不能还写婚书了,燕明荞张张嘴,见顾言看着自己,眼睛里好像装着星星,她想,婚书也不错,就改了口,“就婚书吧,我想描个绣样,然后把这个绣下来,到时候再装裱起来,你觉得如何?”   顾言笑了笑,道:“我觉得甚好。”   当然好了,挂起来就能日日看见。   送了聘书,陈氏一行人在燕国公府留了顿饭。还有三日,就是纳征举办定亲宴的日子,到时候顾家把彩礼送过来,然后再请燕国公府的众人,以及两家的亲朋到太傅府参加定亲宴。   倒也不用燕明荞做什么,不过沈氏肯定是要跟着待客的,毕竟国公府的亲戚是看在国公府的交情才过来,她得招待才是。   顾家亲戚还少一些,今日过来,陈氏也问问都请哪些人,摆个多少桌合适。陈氏已经把菜单定下了,她觉得燕国公府的亲戚多,所以先准备了一百桌的饭菜。   沈氏算着国公府这边,估计得有六十桌客人,顾家客人少些,也就三十来桌。   跟陈氏估算的也差不太多。   请的都是盛京人,毕竟定亲不比成亲,住得远的客人得成亲才能来。   沈氏觉得亲事定下来就好,但心底对顾家的彩礼没抱太大期望,毕竟顾家的家底摆在这儿呢,顾太傅是一介清官,陈氏出身清贵,自然不可能拿大把大把的银子来送彩礼。   只要差不多就好,也没必要非和别人比。女儿陪嫁多些,到时候也能十里红妆。   但等到初九那日,顾家一早来送彩礼,礼书上的东西还是让沈氏惊讶。   她也管了许多年家,这么大致一看,差不多也能估算出有多少银子了。   陈氏曾经说过,顾言自己做生意,每个月有几百两银子的入账,做了几年生意,攒了两万多两银子,差不多全砸到彩礼中了。   一个庄子一个铺子一个宅子,外加不少首饰和家具,加起来也有两万两银子了。   对燕国公府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但对顾家来说,真的不少了。   彩礼和嫁妆不一样,这彩礼就算是娘家全留下,男方家里也没话说。顾家送这些之前必定是想过,这些彩礼燕国公府可能会留下。   但还是给送了过来。   沈氏现在觉得顾言是真的不错,这有没有银子是一回事,对待明荞认不认真又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说这彩礼她是不会留,肯定等明荞出嫁都给带过去,但是这事办得就让人舒心。   顾言是觉得这些银子留着也是留着,给明荞他心里高兴,至于给了之后燕国公府怎么处置,那就是燕国公府的事。   再说他以后还能再赚钱,又不是只有这些钱。   而且顾言是真心觉得,沈伯母把明荞养这么大,并不容易。那得付出多少心血才能把明荞养得这么好,这就便宜他了,所以多少彩礼都不为过的。   其实顾言觉得,这些彩礼比不过明荞二姐的,当初镇北侯拿一半家产做彩礼,他比不上,但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他觉得好的。   让明荞风光出嫁。   一并送来的还有顾太傅写的婚书,和纳吉那日送来的一模一样,反正燕明荞拿来也不作别用,一样最好了。   燕明荞看了看,一会儿还要去太傅府赴宴,等回来再描样子,到时候慢慢绣,再装裱,只要出嫁前绣好就成,她想放到那个家里去。 第125章 纳征   燕明荞还记得, 当初二姐姐定亲时,母亲和二姐姐、姐夫他们一块儿接待宾客,她当时光在镇北侯府玩儿了。   钓鱼捞鱼, 把镇北侯府玩了个遍。   这回轮到自己了,虽然万事有长辈在前头,母亲也说了,她只要跟着,见人喊人, 笑笑就好了, 别的什么都不用做。还说大家都是来贺喜的, 不会没事找事。   但是……肯定和在一旁玩什么都不管不一样。   这对燕明荞来说还是第一次, 心里有些许紧张。但一想过了今日, 两人就是未婚夫妻, 紧张之感又淡了些许。   中午顾太傅才会回来, 在这之前, 就是沈氏和陈氏带着两人招待宾客。   顾家送聘礼送得早, 这会儿天还没那么热, 沈氏稍微收拾了一下, 看了看燕明荞打扮得不得体,觉得不错后, 就带着女儿过去了。   沈氏今日穿了深蓝色,而燕明荞穿了红色。   燕明荞鲜少穿红色, 这么一穿还挺明艳的, 红色多配金饰和珍珠,燕明荞头上戴着的正是顾言送的那支金步摇, 发髻间簪了两支小金钗, 打扮得比以前金贵。   本来这个年纪压不住这样的颜色和首饰, 但燕明荞平日里还管家管生意,和养在闺阁娇娇悄悄的小娘子有所不同,这身穿着当真好看。   等到了太傅府,沈氏看着她微微低着头,跟一旁一身玉色衣裳的顾言可以称得上是郎才女貌。   沈氏和燕明荞到之后,没过多久就有宾客来了。   来贺喜的人不少,燕明荞没见过的多是顾家那边的亲戚,顾言喊什么她就喊什么,燕家这边,有燕家的亲戚,有外祖那边的人,也有出嫁的姑姑姐姐们,还有大嫂二嫂的娘家人,以及祖父父亲的好友……   燕明玉和章辛媛一块来的,两人来得也早,寒暄了几句,在女方这边上了礼,就进府坐着了。   燕明荞还看见二姐姐冲她笑了。   燕明月来得也早,她夫君还未下职,就先自己过来了,“五妹妹和顾公子甚是般配,今日也是双喜临门。母亲陈伯母,我就先进去了。”   双喜临门自然指顾言考中探花郎,陈氏笑着让丫鬟把人领进去。   等燕明月进去,陈氏对沈氏道:“真是让人羡慕,你有这么多好女儿。”   燕国公府人丁兴旺,也很不错。   沈氏今日高兴,而且陈氏说的也是实话,她几个女儿,包括明静明月这些庶女,都是极好的。   顾家亲戚不算多但也不少,多是族亲和陈家的亲戚。   安阳侯夫人来得也早,她是媒人,这两人一日没成亲,她就是一日的媒人。   不过今日肯定是不用安阳侯夫人招待宾客,不仅如此,她还是座上宾,直接由丫鬟领了进去。   安阳侯夫人也来过太傅府几次,她发现今日的太傅府是当真热闹,以前府邸大,但下人主人都少,可人来人往高朋满座,在这炎热的六月份,更显得热火朝天热闹非凡了。   从上午到正午,一个多时辰,宾客就在湖边的戏台子边听戏乘凉,戏都换了几出,茶水换了几次,等到正午时分,顾太傅和许多官员一同回来,众人这才落座赴宴。   顾太傅刚下职回来,只摘了官帽,匆匆地换下官服,额头还有汗。   但眼中含笑,看起来是真的高兴。   他举杯对众人道:“感谢诸位参加犬子和燕国公府五姑娘的定亲宴,在下略备薄酒,望诸位吃好喝好,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来的宾客有不少人还穿着官服来不及换,虽说顾太傅官职高,在朝中不好与人深交,但也不至于一个朋友都没有。   况且,有不少人也想来庆贺,哪怕没收到帖子,顺道跟过来,上了礼,也不能把人赶出去。   大喜的日子不好出事,陈氏看着林尚书就是没拿帖子就过来的。   不过一顿饭,就当是来贺喜的。   六月份天热,屋内又没那么大的地方,吃饭也只能找湖边的树荫下,湖风吹着,倒比别的地方凉快得多。   但毕竟是六月份,大家胃口不好,众人喝酒水茶水多,饭菜也就用了一半多些。   燕明荞和顾言自是不能用饭的,两人得跟着长辈们给各桌敬酒,而且定亲宴是无人给挡酒的,一百余桌的人这么敬下来,腿也软了。   燕明荞记得当初二姐姐她们定亲的时候,她只管席面好不好吃,那会儿她最喜欢吃席了,菜多还好吃,平日里,哪里会一顿吃十几二十道菜的。   她那会儿还盼着哪位兄长姐姐快议亲,那样的话,定亲吃一次,成亲还能吃一次,一个人就能吃两次。   结果轮到自己,就光站着给人敬酒了,喝茶水都喝饱了。   大姐姐成亲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燕明荞记得当初自己好像没有去。   那大哥、二哥,二姐姐到四姐姐,总共是五个人,她吃了十次席面,这还不算外祖家的表兄表姐们。   如今大不相同,姐姐们在吃席,换她敬酒了。   燕明荞现在一口饭还没吃上,她倒是没喝酒,但肚子已经半饱了,顾言喝的则是酒,一杯酒喝几桌,燕明荞数着,顾言已经喝了六杯了。   燕明荞趁着走桌的时候,悄悄对顾言说道:“你少喝点呀,可别醉了。”   顾言同样也很小声,他道:“这酒还好,我也没醉。明荞,今日定亲高兴,你就让我喝几杯吧,敬酒也就这么一两回。”   他想今日想了许久了,和明荞这样一桌一桌地敬酒,见燕国公府的长辈们,见他的长辈、熟人、朋友。   两个人一起见两家的亲朋,然后告诉所有人,他和明荞定亲了。   顾言还给几个交好的同窗送了帖子,跟同窗们喝的是最多的。   这是喜酒,多喝点以后日子喜庆红火。   燕明荞自小还没喝过这样的酒,只跟燕明玉吃饭时尝过果酒,那是涩涩甜甜的味道,也不懂别人为何喜欢辣酒入喉。   她想也是,也就这么今日一日,就算喝多了,也不需要顾言做什么。不过她还是道:“那你当心一些,凡事不宜过多,你看你都喝了几杯了?不难受呀。”   顾言笑着点了点头,“等难受就不喝了,平日我都不饮酒的,家里不喝……兄长也不饮酒,父亲也不饮酒。”   因为喝酒误事。   燕明荞看了顾言一眼,“好了好了,快走吧,咱们两个要跟不上了。”   这桌是顾家的亲戚,燕明荞不认识,跟着顾言一一喊了,不过她脑子好使,这样喊一遍人,以后再见面了就不会认不出来。   坐主位的是顾家族亲中的长辈,头发花白,笑着看着顾言和燕明荞,“这两个孩子好啊,我看着很不错。”   燕明荞看着行事大方,姿态好,不扭捏。   身上有股书卷气,又是自小锦衣玉食堆砌,自然和别人不一样,长得又好,且看燕家人穿着打扮,就没个差的。   而顾言今日脸上笑就没停过,虽然说他们这些族亲和太傅府的关系并不算太亲近,但是族中长辈觉得,有这样的子孙,顾家脸上也有光。   同气连枝,光耀门楣,他希望两人日后结亲了,日子越过越好。   顾太傅道:“看着是不错,但顾言年纪小点,明荞又是家中的小女儿,她母亲还想多留她两年。所以两家商量着,打算让他们晚些成亲,不急的。”   他觉得晚点成亲挺好,燕国公府舍不得女儿,顾言可以再多经些事,成熟些再想成亲的事。   真要十五就成亲,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放心。   “那好那好,等两个孩子成亲了,我可一定要来喝喜酒!”   顾太傅一杯饮尽:“那是自然。”   顾言也把酒杯里的酒都喝了,道:“二爷爷到时候一定要过来!喜酒肯定有的!”   燕明荞看着两人喝多少,她就喝多少。   她也发现了,不怎么亲近的,顾太傅就喝一口,顾言也是,亲近的,就一杯喝完。   顾言笑,她也笑,母亲说过,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笑就对了。   只不过这样一桌说几句话,还不止跟一个客人说,一百来桌的客人,他们把酒敬完了,宾客们也快吃完了。   期间,燕明荞还去梳洗了一次,她现在觉得还是成亲好一点儿,成亲新娘子就一直坐着就行了,根本不用来回走动,更不用出来敬酒。想吃东西的话,还能吃点东西。   现在燕明荞饱着,可肚子里全是茶水,不过母亲他们也都没吃东西,走走停停,话说得比她还多。   所以她抱怨也就在心里抱怨一两句,觉得定亲累是真的,但是大喜事,大家都这样,敬酒也是认认人。   其实等定完亲敬完酒,她心里也是很高兴的,见过了两家的长辈,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定亲了。   就是没有歇着的时候,这才刚敬完酒,有宾客就吃完饭要告辞,他们还要送这些客人回去。   作为举办宴会的人家,又是两个孩子的长辈,沈氏和陈氏自然要送这些人回去,而顾太傅还要跟同僚们说些话,所以是顾言和燕明荞跟着送客。   顾言偷偷塞给了燕明荞一个油纸包,“点心,你先垫着吃点。”   这不是顾言今日第一次塞吃的给她,两刻钟前,顾言塞给她一个用油纸包的鸡腿儿。   香是香,正是饿的时候,一根大鸡腿,闻着多香呀。   只是这么多人在,燕明荞怎么可能吃鸡腿啊?她就没要。   顾言也没吃,他还以为燕明荞是不想吃咸的,所以又从顾绵那儿拿了两块甜点心。   燕明荞想了想,她若是把这点心吃了,肚子里还有那么多茶水,估计就饱了,那席面的剩菜她都吃不动了。   燕明荞摇摇头道:“不吃了,我等送完客人再吃点饭,还有饭吗?”   顾言道:“放心,还有呢,我母亲还留了一张席面,到时候可以慢慢吃,你想吃多久就吃多久。这是咱们的定亲宴,怎么会让你没饭吃。点心还要吗,垫垫?”   燕明荞道:“那你把点心给我吧,我是有点饿。”   先垫垫,那么多菜还可以慢慢吃,一块点心,又当不了什么的。   顾言笑了笑,“那我帮你挡着,你把点心吃掉。”   两人就在太傅府的湖旁,湖边有一棵粗壮的柳树,有树挡着,树荫之下,在宾客欢声笑语中,一个吃点心,一个看着燕明荞吃。   燕明荞今日戴的就是顾言送她的簪子,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珍珠光芒莹润,虽然不似宝石那般摧残,但光芒温和,衬得燕明荞很是温静娴雅。   她今日穿的红色,却不是正红,颜色更偏向赤红。   也不知道那丝绸是怎么回事,上面竟然有金丝浮动,流光溢彩的。   夏日穿得轻薄,衣摆衣袖都是丝绸,很有垂感,里面还有雪白的里衬,好看得不得了。   从外头站了这么久,燕明荞的脸被热气熏得有些红,鼻尖也是红的,她吃点心的时候就小口小口地抿着吃,但吃得不慢,一块点心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抿了下唇,又看了眼顾言,顾言眼疾手快地把帕子递过去,燕明荞擦了擦嘴,帕子想还但是也不能还自己用过的,她便收了起来,“咱们走吧。”   顾言嗯了一声,“那走吧。”   送客比敬酒要快得多,而且许多人家中还有事,也就中午过来一趟,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等客人都送走,太傅府的丫鬟开始打扫打扫收拾。   陈氏脸晒得也有些红,她对着沈氏说道:“念安,你今日也辛苦了,咱们去正厅,那里凉快一些,好好坐下吃个饭。”   沈氏客气道:“都是你跑前跑后,我辛苦什么,咱们快坐下歇歇。”   一同的除了顾言和燕明荞,还有顾言的大嫂云氏,云氏今日也忙前忙后地帮了不少忙,这会儿饭还没吃上几口。   顾太傅喝了酒,下午得醒过酒后再去,这会儿也不饿,不过还是跟着陪沈氏用饭。   燕明荞的大哥二哥都不在盛京,几个弟弟年纪还小,所以燕明玉吃了一顿,又过来陪客了。   顾家定亲宴饭菜准备得虽然不如燕明玉当年定亲丰盛,但是规格也不差。   一桌十人十八道菜,两道汤。   剩下一张席面是陈氏特意吩咐留的,总不能让沈氏和明荞吃些残羹剩菜。桌子就摆到了正厅,凉菜已经端上了,这里有冰块,比外面凉快得多。   燕明荞坐下,轻轻松了口气,等热菜上了,陈氏说道:“你们两个孩子今日也累了,快吃饭吧。咱们是一家人,就不必在乎那些礼节了,就是不知道这些菜明荞吃不吃得惯。”   燕明荞尝了口肘子,笑着对陈氏说道:“伯母,饭菜很好吃,我吃得惯。”   而且她见桌上还有她喜欢的菜呢。   有两道。   一道是宝塔肉,一道是栗子烧鸡,不过没蘑菇,比在庄子吃得好吃,而且栗子全是整的,一个都不散。   这会儿闲下来,燕明荞想起今日没怎么看见顾绵,她忍不住想,这菜是不是顾言知道她喜欢吃,问过绵绵,所以这才加到菜单上了。   顾言肯定能看见定亲宴的菜单的。   还有顾绵,到底去哪儿了?   顾绵今日都快玩儿疯了。   从早晨到中午,一早起,家门口放了鞭炮,她就出门看了。   然后晨起的时候,家里人去燕国公府送彩礼,她没跟着去,但是玩炮仗玩了许久。等到过了一会儿,燕国公府的人过来,反正也没她的事儿,而且今天是大日子,她自然不可能缠着明荞玩,所以见了礼后就又去玩儿了。   跟着顾家的弟弟妹妹们,玩水听戏。   今日虽然天热,但是吃席看戏,顾绵还是很乐意的。   她看着兄长和明荞一桌一桌敬酒,还看见明荞偷偷踮脚了。这就是个小动作,如果两个人在外面走太长时间了,就踮踮脚,悄悄转一下脚腕,就会舒服许多。   这是明荞教她的,这看起来是真累呀。   他们没闲着,顾绵也没闲着,不过她光玩了。   顾言还来找过她两次,一次要鸡腿,还有一次要点心。   顾绵就让丫鬟找来油纸,选明荞喜欢吃的,给包了送去。   她觉得席面真好吃,那会儿,她还瞥见兄长和明荞在柳枝旁说话呢,不过有树挡着,她没看清。   顾绵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自然不是小时候,会跳过去把两人吓一跳,她看了一会儿就悄悄地走了。   等陈氏沈氏送完客,他们要吃饭,顾绵光吃席吃了都不少,哪还吃得进去?   况且天热,早就回屋子躺着了。   不过,她心里盼着这样的宴会可以多来几次,谁不喜欢吃席?   而燕明荞那边,听着长辈说话,偶尔笑一笑,一顿饭吃了有两刻钟多。   吃过饭,顾太傅就起身上职去了,陈氏和云氏还要收拾家里,沈氏就适时地告辞了。   定亲一般是不上礼的,就算送东西也是一些小物,不算贵重,两家也是分开收的,直接带回去就好了。   陈氏想留几人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再回去,毕竟这会儿天正热。   但沈氏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这儿还要收拾。也让明荞明玉两姐妹说说话,日后顾言常来府上,还有绵绵。”   陈氏从善如流,“我送送你们。”   从正厅到前门还有一段距离,陈氏和沈氏她们走在前面,燕明荞和顾言走在后面。   顾言:“吃饱了吗?”   燕明荞点了点头,“很好吃的。”   顾言:“你喜欢就好。对了……你今日真好看。”   燕明荞脸上白净光洁,从屋里待了一阵儿,凉凉爽爽的,她脸上的红也褪去了,只剩一些清透的粉。   她走路的时候,步摇就一步一摇。   腰间锦鲤玉佩的丝络也是,玉色在红色之间,很是显眼。   顾言今日没穿红色,而是一身玉色衣裳。   青绿色的玉佩挂在腰间,虽说玉佩和燕明荞的不是一对儿,但是两人这样走着,一白一红,看起来也是甚是般配。   燕明荞笑了笑,“我可是打扮了许久呢,衣服也是新做的。”   那肯定好看呀。   燕明荞又看看顾言,“以前没见过你穿玉色,你穿浅色的衣裳也挺好看的。”   就和以前不一样。   顾言虽然不忌讳往外跑,但是人并不黑,只是在燕明荞旁边显得黑些。   不过燕明荞一直用姑母给的方子,本来就白。   顾言相貌随了陈氏,丹凤眼,模样很俊秀,今日还总笑,却不是咧着嘴笑,身上书生气浓郁,笑起来说不上温和,就还挺好看的。   让人也忍不住想笑。   顾言道:“我以后常穿。”   燕明荞压了压嘴角,“你今日累不累?”   顾言道:“今日还好。”   不过是敬酒送客,不累。   他还担心自己身上酒气重,怕燕明荞不喜欢,所以敬完酒之后还去梳洗了一番。   “你回去好好歇歇,明日我要上职,过三日休沐。”   前朝还五日一休沐,但越朝皇上兢兢业业,就改为十日一休沐了,一月休沐三次。   虽然定亲了,但尚未成亲,两个人还是不能时时见面。   哪怕顾言休沐,也是如此。   但是定亲比尚未定亲多了一道婚书,那也是不一样的。   在顾言看来,两人是不可能退亲的了,除非顾家出事。   燕明荞的父亲早已辞官,就算没辞官,那领的也是闲散官职,并不会牵扯到朝中大事去,所以两家都安安稳稳,那肯定是顺顺当当结亲的。   如今皇上三十七岁,正值壮年,几位皇子年岁不大,并不会卷入党派之争,顾言想,没什么能阻止两人结亲。   明年七月明荞及笄,那日子就过得更快了。   燕明荞道:“现在天太热了,等入秋了吧,凉快些还能出去转转。”   天热,她是不想出门的,就算有顾言也不行。   顾言能让人变凉快吗,不行吧。   顾言嗯了一声,虽然心底有些失望,但又不想让明荞太热。   从正厅到门口半刻钟多的路,很快就走完了,燕明荞道:“婚书绣线你说是银线好,还是金线好?”   顾言:“金线会不会好看点,那样咱们的婚书就能闪闪的了。”   燕明荞笑了笑,“那就金线好了。” 第126章 谋算   金光闪闪的丝线绣出来的肯定是好看的。   燕明荞觉得自己并不算俗, 她觉得红色配金就是比红色配银好看。   不过婚书肯定要选一块漂亮的绸缎,得是正红色才行,再把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地描下来, 然后搭配丝线和金线,两股合一股混着来,估计也得绣几个月。   正好夏天热,燕明荞不想出门,屋子里有冰, 一直绣那也快。   沈氏和陈氏已经到门口了, 回头看一眼, 顾言和燕明荞跟着蜗牛一起走。   沈氏笑了笑, 陈氏也笑了笑。   燕明玉咳了一声, 燕明荞这才看见前面, 这岂止是离得有点远, 她赶紧快走了几步, 站在了母亲和姐姐的后面。   沈氏对陈氏说道:“我们这就回去了, 蕴娘你不必送了。”   陈氏点了点头, 她一向不爱与这些世家夫人相处, 觉得她们不好相处,说话拐着弯子, 也不太看得起人。   现在她觉得从前的自己倒是见识短了,沈念安为人直爽, 有一说一, 也没有世家夫人那些秉性。   燕国公不在,事事都是她操持, 但有模有样。   又把明荞教养得这样好, 跟这样人做亲家, 陈氏心里也放心。   若是沈氏知道陈氏心里想什么,指定会否认,她也就是因为顾家办事漂亮,所以对陈氏说话才会客气些。   但是对别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留情面。   今日她还见了林尚书,也不知道他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就能舔着一张老脸,好意思过来?   沈氏为何知道顾家没给林家下帖子,那是因为林夫人没来。   这种事,都是家中主母操持。   这般宴请,要么只女眷来,要么就来夫妻两个,有的还会带个孩子,多是十几岁要议亲的,过来见见人,说不准就能说个亲事。   一开始来的人都是拿着帖子的,林夫人没来,那就说明没给林家送帖子。   听说还是因为林尚书说了燕明泽是明荞的兄长,然后和林家定了亲事,成了他的贤婿,可这燕明泽都没来,他怎么好意思来?   不过燕明泽的事外人也不知道,林家前阵子还来信,说林毓婉要及笄了,抓紧把两个人婚事办了。   但沈氏记着林毓婉及笄在九月份,还早呢,也不知这会儿问究竟有何意。   这么早就来说,好像生怕她把这事儿给忘了似的。   好在燕明泽写过告知书,傅先生和梁景那边都有留存,不然沈氏绝对放不下心。   若是燕明泽再敢犯事,那也是牵累林家。   回去的路上,沈氏一直和燕明玉说话,母女两人不常见面,说的也就是闲话,问问燕明玉这阵子过得怎么样?   燕明玉倒是还好,只是楚堪疑依旧是一年回来两次,回京述职。   如今西北局势安定,楚堪疑驻守边疆,虽然立不了什么战功,但皇上每年都给赏赐。   皇上还问过楚堪疑为何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想在宫中找个御医给两人看看,有病治病。   楚堪疑现在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孩子了,御医来了也没用,他不想多事儿,就跟皇上实话实说了。   圣上说有楚铮在,也好,其他的话是没说的。   不过燕明玉觉得,她和楚堪疑不会再有孩子,皇上嘴上不说,可心里是高兴的。   尽管燕国公府富贵,但楚铮这么一个不是亲生的,还进了京北军营去西南剿匪平寇,燕国公府能给他什么。   楚铮身上虽然也有战功,可也能跟楚堪疑分权。没有外祖家,皇上能放下心来。   楚堪疑和燕明玉没孩子,皇上的确是高兴的。   燕明玉还记得从前听过的一句话,一个男人高不高兴,脸上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他的银子会告诉你。   虽然楚堪疑不再立军功,但是皇上每年给镇北侯府的赏赐越来越多,逢年过节都有。   妹妹这边生意做得也好,越来越大,她每个月都有好几千两银子的分成。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燕明玉不赌钱,没有花大钱的爱好,又不一掷千金,她现在每天最愁的就是花钱。   明荞还会买庄子买铺子,但是燕明玉买那么多庄子和铺子做什么,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不用给子孙留着。她就一个人,镇北侯府已经那么大了,那么多院子屋子,她睡都睡不过来呢。   有时候她还想,钱也就那样吧。   上辈子兢兢业业干活,给老板做牛做马,也就那么点儿钱,但是这辈子什么都不干,银子反倒越来越多了。   还是得有个好妹妹,跟着能赚钱的才能赚钱。   燕国公府每个月会去城外布施,但是燕明玉不能做这种事儿。楚堪疑本来就是将领,他得的民心不能比皇上多。总之上面赏了,她就收着。其余的事儿,大事问过楚堪疑,两人商量着来。小事她能做主,别人不敢得罪她,皇上也会护着她,银子多花些,花在吃上就好了。   和楚堪疑也挺好的,两人一年见两次,感情愈加深厚,比总是见面吵架要好。   沈氏看燕明玉的样子,心也能放下大半,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   燕明玉今日来参加妹妹的定亲宴,倒也想了别的,嫁人不是非要找楚堪疑那样的,她觉得顾家人在为人处事还挺不错的。   有个婆婆也挺好,只要明事理不作妖,日子你退一步我退一步,都好过。   顾言是次子,嫁过去之后过不了多久就分家了,顾家二老日后自然是要跟着顾家长子过。   这份亲事没得挑。   再选也难找到比顾家的好了。   母亲好,妹妹也好,燕明玉就很放心,也不会因为自己在镇北侯府吃香的喝辣的难受自责。   因为母亲和妹妹也在吃香喝辣!   从太傅府到镇北侯府一段路,燕明荞就静静地听着母亲和二姐姐说话,偶尔会插两句嘴。   她现在也算长大了,也知道二姐姐一直没有孩子,但其他的几个姐姐都有。但是她觉得吧,有没有喜不喜欢那是自己的事儿。   既然姐姐和姐夫都不在意,何必要管别人在不在意呢。   到了镇北侯府门口,燕明玉就下车了,她站在那儿,看着马车驶远才进府,府里还有话本子等着她。   车上就剩母女二人,燕明荞回头看了好几眼姐姐,直到拐了弯才不看,她坐好,嘻嘻嘻地对着沈氏笑。   沈氏笑着道:“没规矩,哪有这么笑的?”   燕明荞道:“我在母亲身边,想怎么笑就怎么笑呀,有没别人看见。母亲,您可真好,为了我的婚事忙了这么久,您真是这个世上最好的母亲!”   燕明荞抱着沈氏的手臂,说话也不像撒娇,但是慢悠悠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沈氏,沈氏心里就觉得热乎乎的,本来夏天就热,这回更热了。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虽然这么说,沈氏也没把手抽回来。   燕明荞倒是觉得小时候好呢,现在大了,做什么事都得框着来。也不能说抱抱母亲就抱抱,更不能往母亲怀里钻,毕竟她也这么大个人了。   “我还没及笄呢,还有一年多呢。”   沈氏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呀,嫁到顾家去,我也放心,我看顾言对你是很不错。”   瞧他今日多高兴啊。   去顾家亲戚那边敬酒,沈氏没跟着,但远远看着,顾言一直在笑,看起来高兴极了。   而明荞笑就是收着的,虽然也笑,但是抿着唇笑的。   这喜不喜欢一个人呀,从眼睛里都能看出。顾家,家风不错,就算日后两个人感情没一开始这么深了,顾言也会好好对明荞的。   燕明荞也不知说些什么,顾言对她是挺好的,彩礼给得多,几乎全给她了。   沈氏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然后轻轻握住,“你自小就什么都好,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母亲跟你说,嫁人后再好,也比不上在闺中做姑娘的日子。还有两年呢,想做什么就做,去萧阳老家,散散心也好。”   燕明荞道:“女儿哪儿也不想去,就想陪着母亲。”   沈氏道:“好好好,陪着我。不过今日是不成了,你母亲年纪也大了,回去得好好歇歇,这站一日腰酸背痛的,真是不比从前呐。”   沈氏记着,当初明玉定亲,她站了一日,哪儿都不难受,人好好的。可到明荞这,就不行了。   明荞长大了,她也慢慢老了。   燕明荞道:“我回去给您按按!”   她没事儿,吃也吃饱了,回家就凉快多了,先梳洗一番再去母亲那,不然身上有汗和饭菜的味道,难闻。   今日还算顺利,没什么差错,之后请期亲迎,成亲得在两年后,明年再请期也行,这个是不急的。看顾家的意思,也是长辈们定,没燕明荞的事。   她回去梳洗了一番就去了正院,连晚饭都是在正院吃的。   再说林之远去参加了顾言的定亲宴,这回有不少人知道他未来的女婿是燕国公府的三公子。   有人往深里问的时候,林尚书就说燕明泽已经分家另过,没人问自然就不说了。   林之远松了口气,他做工部尚书有十几年,林褚在翰林院还有得熬,但他已经熬不动了。   从前谨小慎微,再不做些什么就直接高老了,那林家怎么办。   燕明泽能回燕国公府最好,林褚也好走些。   而顾太傅觉得这事隐约有些不对,但林之远说的也是和燕国公府有关,他不好插手。   只让陈氏去燕家问问,毕竟今日燕明泽没来,当初写请柬的时候,没说有林家。   林之远觉得自己这一步棋走得高,分家的事他问过燕明泽,燕明泽实话实说的。   燕明泽现在也不怕林之远知道,林毓婉只能嫁给他。况且这事是他们两家理亏,燕国公府让燕明泽写下告知书,两家都没话说。   只不过林之远想的是,既然燕明泽已经考中了进士,又进了翰林院,一家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日后往一处使劲,那家中姐妹有一个上进的兄长,自然也是极好的。   他觉得燕国公府是拉不下脸认燕明泽回去,所以林之远和燕明泽说,等十一月份,燕国公从萧阳回来后再成亲。   上回试探,下次再和沈氏说,就说亲事还不急。   燕明泽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能回去自然还是回去得好。   等到六月底休沐的时候,燕明泽就给燕国公府写了帖子,请了沈氏出来,谈他的亲事。   他不是没想过登门,但燕明泽自己心里清楚,沈氏恐怕不愿意在燕国公府见到他,所以还是写了帖子。   沈氏的确不愿意再见燕明泽,不过当初也是说好的,他要娶林毓婉,答应写下告知书。   她答应了,便是答应给他操持婚事,从定亲到成亲。   不过,燕明泽的婚事一切从简,纳征的彩礼也没有很多,更没有请客,只是把亲事给定了下来。至于成亲,估计也是如此。所以就算沈氏为他操持婚事,也不用操太多的心。   出来几次换儿女们的安稳,沈氏觉得这笔买卖很是划算。   所以在燕明泽下帖子的时候,她也就应允出来了。两人约在了一间茶馆,沈氏是压着时间到的,她到的时候,燕明泽已经在了。   茶水摆好,桌上亦有茶点,但沈氏没吃,茶水也没碰。   燕明泽今日就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棉布袍子,比起珠光宝气的沈氏,好像是哪儿出来的穷小子。   见面之后,他先给沈氏见礼,喊了声母亲。   沈氏淡淡地点了点头,直言道:“我记得林家娘子好像是九月份及笄,怎么这么早就开始说成亲的事儿了。你可问过林家,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有这种事,自然是越早出嫁越好。   沈氏看燕明泽没说话,又道:“我前几日还听人说过,黄家的小娘子已经定亲了。虽然看着黄家是把这事忘了,可那毕竟是你的老师,所以你和林小娘子的婚事还是一切从简吧。”   燕明泽看了沈氏一眼,又把头低下了,“母亲说的是,不过,前几日我去了林家一趟,林伯父说他就这么一个嫡女,想着林姑娘及笄是九月份,不好刚及笄就出阁,但再等两个月,可再等就是冬月了,那会儿天已经冷了……所以林家的意思是多留几个月,想等年后开春了再成亲。”   说完这些话之后,燕明泽一直观察着沈氏的神色,沈氏若是答应自然好,不答应……   燕明泽也没办法。   只不过,他没想到沈氏笑了笑,笑着问他,“这是林尚书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沈氏记得,十日之前,陈氏约见她,也是在这个茶馆,问她和林家关系究竟怎么样?不解怎么当初没说给林家下帖子,林尚书却来了。   不得已,沈氏只能把燕明泽的事简单说了说,但是也没有牵扯黄芷心。只说燕明泽和林毓婉两人犯了错,但不得已也得把林毓婉娶了。   燕国公府又容不得这样的人,所以索性把燕明泽逐出府,省着影响下面孩子的婚事。   至于和林家,实在算不上有交情,现在跟结仇也差不多了。林家人一丘之貉,从小到大,没一个好的,怎么可能和林家交好。   陈氏不免唏嘘,这孩子多也是难,那么多不可能全顾得到,出一个差点的也情有可原。她不觉得燕明泽品性差,总不能去怪罪沈氏教子无方。   而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左右燕明泽已经不是燕国公府的人了,那影响不了明荞,自然就影响不了顾家,她也就放心了。   沈氏原想着等九十月份,就把两人的亲事给办了。可看林家和燕明泽的意思,这是想拖到明年去?   明年是挺好,春暖花开,燕国公也回来了。   燕明泽没有立即说话,他看了眼面前的茶水,犹豫是认个错直说,还是把事推给林家。   这的确是林尚书的意思,因为明荞和顾家结亲了,二姐又嫁到了镇北侯府,其他的几个姐妹亲事也不错。大哥二哥都做了官,就算燕国公现在无官职,可等个十几年,燕国公府绝对比现在好得多。   林尚书自然愿意燕明泽回燕国公府。   燕明泽也愿意,可沈氏这边明显走不通,所以只能等父亲回来。   燕明泽道:“林伯父是这么说的,我也觉得这样更好。父亲一直为祖父守孝,可今年十一月份孝期就结束了,就能回盛京。母亲,我小娘已经不在了,若成亲,我还是希望父亲能亲眼看见。”   沈氏心想,燕明泽要有这份孝心,孟小娘就不会死了。   手足之情都不顾,现在倒显得父子情深了。   沈氏道:“明泽,从去年六月份到现在,也有一年了,你说这日子是不是过得也挺快。   我其实一直盼着你能够悔改,能够真的认错,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其实你好好想想,若是没有做下当初的那些事,你如今,亲姐姐嫁去了淳安侯府,就算和明轩明烨他们并不亲近,可表面功夫做着,一家兄弟也能相互扶持。   又有功名在身,家中对你一直不差的,你说……跟一个姓的好好说话是不是比去求一个外姓人要容易。”   燕明泽嘴动了动,却没说话。   沈氏叹了口气,说道:“自小你就比明轩明烨聪慧,我这个做嫡母的,也算做得仁至义尽。从没说不给你银子读书,更没有给你请差的先生,就连你父亲也是偏爱你多一些。你想要更好的,我也不拦你,但燕国公府你是回不来了。”   “我和林家没什么好说的,你回去之后和林尚书说清楚,成亲的日子你们可以定,你父亲也可以见,不过他一个没了官职的,又在萧阳待了三年,若能做什么,早就做了。我也不信这一年来,你没给他去过信。”   燕明泽的确写过,可一次回信都没有,父亲兴许会改变主意,但是祖母不会。   沈氏只笑了那一次,带着些嘲弄,看燕明泽的眼神让他很不好受。   之后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燕明泽心却一跳一跳。   他承认沈氏说的没错,一点错都没。可他不觉得后悔,若是后悔,也只是后悔自己棋差一招。倘若当时成了呢,娶了黄芷心,又有林毓婉的倾心……   再说这些也没用。   他如今的官位、功名都是靠自己得来的,燕国公府好像没给他什么。   若是沈氏知道燕明泽这么想,恐怕要问问他,没有燕国公府,他能活到现在,能锦衣玉食地长这么大?   沈氏理了理衣袖,起身道:“亲事你问问林家吧,到底想定哪日,我为你们操持。年前也好年后也罢,都行。”   燕明泽跟着起身,“好,我送您出去。”   沈氏离开了茶馆,而燕明泽给消息也很快,第二日就来信,说还是决定年前成婚,也不打算等燕国公了。   其实沈氏说的也没错,从前燕国公尚有官职在身,可如今连个官职都没有,四十出头的人,没有才学,就算回到盛京,也未见得有什么用。   燕明泽离开燕国公府一年了,府上显然还是沈氏说了算,所以先把亲事结了,也省得出波折。   就是林之远没想到,沈氏竟然这么不留情面,这燕明泽都考中进士了,又进了翰林院,不比他两个儿子出息?   燕明轩和燕明烨可是去了小县城做县令,燕明烨还没考上进士呢!   林夫人道:“沈氏一向不好相处,又不是头一天了,这好歹不是我去说,不然我得气死在那儿。”   林尚书道:“结亲结好,咱们这反倒结成仇了,前两日还碰见了顾太傅,对我没个好脸色。他懂工部的事吗,在那胡乱指点!”   林夫人递了茶过去,让林尚书赶紧消消气,“好了好了,说起来也是燕家做事不体面。黄芷心都议亲了,那咱们毓婉还能一辈子不出门,既然这事放下了,燕家也退一步得了。”   林之远道:“妇人就是见识短浅,真以为这盛京城就燕国公府一家独大了!”   林夫人叹了口气,“那可不是,燕家的二姑娘嫁到了镇北侯府,五姑娘又嫁到了太傅府去。不仅如此,府里还和安王世子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宫中还有一个做太妃的姑奶奶。我要是沈氏,我也什么都不怕。”   林夫人喝了口茶,却见林尚书哼了一声。 第127章 生辰   林夫人问道:“怎么了?”   难不成还能为难燕国公府?那可算了吧。   燕国公都不在朝中为官了, 在林夫人看来,清闲官职也有清闲官职的好处,官职闲散没什么大用就不可能贪污受贿, 更卷不到什么党派纷争之中。   燕国公有爵位在身,再加上府上的财富,可不比其余的世家差呢,还安稳得很呢。   林之远板着脸道:“燕国公府真以为自己攀上太傅府就高枕无忧了?前几日我还听赵大人说,他儿子还和燕国公府五姑娘议亲过, 只不过后来不了了之了。”   林之远说的赵大人是英国公, 他儿子是赵禄, 这回殿试在二甲之中, 也进了翰林院, 如今是庶吉士。   其实这些话本来不该跟林夫人说, 毕竟官场上的事, 喝多了酒, 不过是随口一提, 当不得真。   那英国公府没能和燕国公府做成亲, 其中必然有什么缘由。再看跟林家的事, 恐怕事情还出在英国公府身上。   但林之远气急之下,就说出口了。   林夫人低着头道:“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世人皆是如此, 咱们能有什么办法。”   林之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你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若我官也做到太傅这个位子, 燕家敢说咱们女儿什么吗?燕家就是不知体会咱们的心情!”   为人父母, 都是如此。都让步到这般了, 还揪着以前的事不放。   林夫人静静听着,“的确是这个道理。”   林之远气道:“那燕明泽是没长腿还是没长嘴呀?毓婉就算有错,可燕明泽不会拒绝吗,我就不信,这事儿要落到她女儿身上,她能这么泰然处之!”   她指的自然是沈氏,她女儿指的自然就是燕明荞了。   林夫人突然有点害怕,“老爷,这话可不能乱说。”   虽然她心里也不得劲,她的毓婉要嫁给燕明泽,可沈氏的女儿却有一桩好亲事,就连黄芷心如今都是顺顺当当地议了亲,欢天喜地地等着嫁人的。   只有他们林家,怕这个怕那个,出门都抬不起头来,要低着脑袋做人。   可是想想,若是做出这种事的是燕明荞,林夫人可不信,她沈念安能还说出这种公允公正的话来。   不过是刀子没落到她身上,不知道疼罢了。   就算不是燕明荞,若是她的两个亲生儿子,肯定也不会像对燕明泽这般对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遮掩。   只能说不是亲生的,恨不得快点撇开。   林之远道:“我说得有错吗?就算不出事的不是燕国公府的,倘若是顾家的那个小娘子做出了丑事,他燕国公府会因为顾家出丑去退亲,他敢去退亲吗!对咱们,就是颐指气使,简直是欺人太甚!”   林夫人觉得林之远说的这些话有道理,还不是因为尚书府入不了燕国公府的眼,所以才这般欺负他们,如果是顾家或是沈念安自己的女儿出事,那就不是这个嘴脸了。   现在这么说,等让她们体会体会自己的痛意,想明白了,就知道什么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了。   可是究竟有什么林之远也不知道,问林夫人林夫人也想不出什么来。   林夫人光就害怕,林之远骂了句妇人之见,就叫来了燕明泽,想问问他的意思。   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可别鸡还没抓到,自己惹了一身骚。   说实话,这些世家贵女,出门的时候都带着人,很难出什么事。   燕明泽觉得林之远有些不可理喻,还铤而走险了。   若是这事被发现了,对谁家有好处,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况且,燕明泽对没有把握的事根本不做,这事明显就漏洞百出。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若是他将此事告诉沈氏,兴许回燕国公府的事还有转机。   他和林毓婉尚未成亲,林之远在朝中好像并不如意,估计再有一两年,就从工部退下来了,林家是拖累。   “岳父若非要问,我只能想个法子。很快就要乞巧节了,他们总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若出事的是燕明荞,到时候再看看,他们还是不是这副嘴脸。”   “乞巧节街上人多,看热闹的也多,人多眼杂,到时总不会有太多丫鬟小厮跟着。”   “不过,这人选……”燕明泽道,“我宅中没丫鬟。”   林之远还记得,当初女儿买回来一个丫鬟,今年已经十六了,不过因为品性不好,直接送去庄子了。   这会儿也大了,供了这么多年吃穿,本来品性就差,正好能派上用场。   就算出了事,还能把所有的事儿都推到这个丫鬟身上。   “这个你不用担心,有个叫晴绘的,可以从庄子给接回来。”   燕明荞和顾绵无不无辜,林之远从未考虑过,甚至现在觉得都没有自己女儿无辜。而且不想是林毓婉自己做出这种事,并非被别人设计陷害。   无媒苟合和被设计可不一样。   燕明泽看了林之远一眼,道:“这事太危险了,还是算了吧。且不说能不能成事,若是真追根究底,把这人找出来,发现是林家的丫鬟,那我们也脱不了干系。况且,明荞是我的妹妹。”   林之远正在气头上,燕明泽无异于火上浇油,“优柔寡断!你读书、考试、请先生,都是我为你操持。燕国公府管什么了,还你妹妹,你拿她当妹妹,她呢?”   燕明泽道:“不是顾虑,就算事成,我也回不到燕国公府。可若事情败露,真能全推到丫鬟身上吗?”   林尚书有办法,“你放心好了,赵大人还记着跟燕国公府议亲的事,找他就好。无论是娶到燕家五娘子还是顾家的小娘子,自然会记着咱们的好。”   而且结亲之后,怎么都不会是仇人,咬着牙也得把这事认下。   这也是为何林之远执意如此的原因,倘若真是因为丑事结亲,那只能像他们一样,就算不高兴也得结亲,也得为子女考虑。   丑事都不敢张扬,他能摘得干干净净。   一个庄子上的丫鬟,下人没看住,跑了,关他什么事。   燕明泽听得呼吸一滞。   *   六月底过后就是七月,七月初一是燕明荞的生辰,不过越朝小辈们生辰都不过,女子也就是及笄那日重视些。   受家中长辈宠爱的会坐下一块儿吃个饭,所以燕明荞中午就跟沈氏一块儿吃了长寿面,外加几道小菜。   有凉凉的冰块,母女俩吃得也高兴。   沈氏还送了燕明荞一套头面,章辛媛也送了贵重的首饰,毕竟从燕明荞这每月银子拿着,太寒酸可不行。   而顾言陷入一个困境,那便是燕明荞的生辰在七月初一,七月初七就是乞巧节,而他现在又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了,所以这两个日子究竟该怎么办?   上个月果干赚了五百多两银子,今日中午送过来的。而顾言看中的首饰要四百八十两银子,再出去吃个饭,也不剩什么钱。   再往长远想,他不可能有点银子就全给花了,所以还是得攒些钱留着急用,因为家中不会给他太多的钱。   给燕明荞花钱他是高兴没错,那真等到用钱的时候,一分钱也拿不出来,顾言也看不起自己。   这会儿顾言已经下职了,今日他回来还早些,想不通就来问妹妹。   借钱是他最后会考虑的事。   顾绵道:“我觉得你想差了,你没必要次次都送贵重首饰。首先这些东西明荞也不缺,你送的值几百两,可她几千两的首饰都有。其次,你次次送,自己也顶不住呀,长此以往,母亲和父亲也会有意见的。   而且明荞为人我了解,也不是在乎那些的人。而且女子都是喜欢新鲜东西,你下次送的不如这个了就有些失望,难道最后要摘颗星星来?”   顾绵和燕明荞认识也有五年了,明荞生辰的时候,她就送些自己做的东西呀,既能用,明荞也很喜欢。   没钱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呢。   娶明荞是好,但太傅府一直以来都没有大手大脚的习惯,时间久了,就算父亲母亲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有话的,这样对明荞也不好。   顾绵觉得开心是开心,可日子也得过呀。   赚钱也不容易,哪能大手大脚的就全花了。难道以后不成亲了,成亲之后也是这么花银子,自己赚的全买了东西送给明荞,两人再一起花明荞赚的银子?   这不好吧。   顾言道:“你说的也有理,但一年就这么两次,总得送些东西。”   顾绵道:“不然送个印章吧,你今天晚上咱们去燕国公府拜访就好了,明荞也不是日日都出来。我也不是说你,你为官了,正经事别忘了。”   顾绵长大一岁,懂事了不少呢。   顾言觉得印章也好,顾绵说的话也没错,银子不能一下子全花了,买些明荞用不到的首饰,那也是白花钱。   顾言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个好看的,却不是那么贵的,跟着顾绵一起去了燕国公府。   沈氏还是挺重规矩的,尽管两人定了亲,但还是得依着规矩来,不能两人想见面就见面,更别说能放女儿随便跟着顾言出去游玩了。   燕明荞现在出门,依旧要跟她说,拿着腰牌才能出去。   顾言能记着明荞的生辰,很是不错,但在府内见一面说两句话就好了。   燕明荞知道两人过来了,赶忙换了身衣裳,匆匆忙忙地来正院了。   沈氏说道:“绵绵记挂着你生辰,所以就带着她兄长一块儿过来了。行吧,你们快去花园说说话。不过这天色已晚,蚊虫也多,别太久了。”   燕明荞看着姿态谦卑顾言,又看了看笑着的顾绵,轻轻呼出一口气,“女儿知道了。”   “绵绵,顾公子,咱们去花园吧。”   太阳已经要落山了,顾绵到小花园后就把自己绣的帕子送了去,然后道:“那边景色好像更好,我去那边看看,转一会儿再回来。”   把顾言带过来,明荞就够高兴的了,不过帕子也是好好绣的呢!   等人走远一点,燕明荞才看顾言,惊喜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呀?只是一个生辰,不值当特意跑一趟,况且你生辰的时候,我都没做什么的。”   顾言生辰在三月份,那会儿也是放榜的时候。可那时候顾家刚提亲,但两人还没定亲呢,也不知道亲事会不会有什么变故,所以燕明荞就没送什么。   倒是跟着顾绵互送了好几年的生辰礼物。   这回生辰见了顾言,对她来说,能见一面,哪怕他什么都不送,她都是高兴的。   顾言说道:“下值了,就过来看看,这是给你的。”   燕明荞接过来,道:“那我等回去再打开,咱们一块儿走走吧。”   母亲说不能太晚了,天黑之前要把两人送回去的。   燕国公府顾言也来过,花园他也走过,只不过那会儿还是冬日,天冷得厉害,什么都没有。如今正是盛夏,很多花还开着,景色很好。   又是太阳落山的时候,每朵花都罩着金色的光辉,红色变成了金红,粉色也变成了金粉。   明荞的脸也是带着淡淡的金光。   燕明荞拿了一会儿,手心出了些汗。   明明现在没有六月那么热了,晚上还是极其凉快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觉得热。   燕明荞看了眼顾言,发现顾言也在看她,她就又把头转了回去,“多谢你,还送了东西。”   顾言怕燕明荞失望,直言道:“不是贵重的东西。”   燕明荞握着小木盒子,笑了笑,“你不是也做生意吗,怎么都不知道,别人觉得的贵重与否是看能卖多少银子,值多少钱,可我不这么看。”   “就像名家的字画,喜欢的人觉得价值千金,不喜欢的,那就觉得一文不值。”   母亲送的,什么都贵重,顾言亦是。   顾言道:“你是说……这是我送的,所以在你心里,和别的不一样?”   燕明荞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顾言对她而言是不一样的,所以送的东西都觉得珍贵,除非,那东西实在真的没什么用。   那送了,有什么可开心的。   燕明荞道:“但也别送我用不着的,就比如……”   燕明荞看顾言的目光攸地紧了一下,故意道:“就比如衣裳首饰,这些我都不缺,你送的我也用不上。”   上回顾言送的就是首饰,这回估计也是。   顾言:“这。”   燕明荞扑哧一笑,歪了一下头问道:“还真是首饰呀?”   顾言忍不住想笑,他看出燕明荞是故意的了,“看你戴过我上次送你的步摇,所以就想着再送支钗子。你若是不喜欢,不戴就是。”   就算聪慧,就算年纪小就入朝为官了,可是有些事,顾言还是弄不明白。   比如喜不喜欢,到底要不要送。   燕明荞依旧没有打开盒子,虽然现在说这些有点败气氛,但是若现在不说,等到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你送的我都很喜欢,不过也省着花银子嘛。”燕明荞笑了,“其实你能想着我的生辰我就很开心了。”   她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我就把你送我的东西请当铺的掌柜估个价,然后再买一个价钱差不多的了,给你还回来。”   顾言忙道:“那大可不必,还回来是做什么,我送你东西的时候也没想着……这些。”   燕明荞笑了笑,“所以你听我的就好了,当然,步摇我是很喜欢,那样的一年送一次好了,你若有银子,多送也没事儿,可是也得看自己的荷包呀。”   “而且你也该想着给伯父伯母和绵绵买些东西,别光给我买呀。”   万一因为这事陈伯母对她印象不好了怎么办,她这还没嫁过去呢,顾言这可不是对她好。   顾言:“嗯,听你的。”   燕明荞这回把盒子打开了,是一根漂亮的金色的小发钗,上面点了翠,的确好看。   虽然按银子来说,顾言买的首饰都没有她自己的贵重,但都还挺好看的。   “你能不能帮我戴上呀?”燕明荞的头发梳的很好看,上头一个挽好的髻,下面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又给挽了上去,头上两根玉簪子,一朵粉色的珠花。   衣裳是粉白色,不知这发钗簪到头上,会不会好看。   顾言笑了笑,低头看看自己手心有没有汗,还好是干净的,“那好,我得离得近点。”   他凑近了,闻到淡淡的发香,明荞很好看,但他记着非礼勿视,就走到了她的面前,把发钗给簪上。   这是顾言精挑细选的位置,旁边一朵淡粉色的珠花,相映衬着,是好看的。   不过也是因为明荞好看,所以什么发钗都好看。   燕明荞又道:“我去湖边照一照,一会儿太阳该落山了。”   顾言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点了点头。   湖水清澈,燕明荞对着湖水看了看,就是有点黑,不过还挺不错的,而顾言担心她掉到里面去,所以一直紧紧盯着。   看她照了一会儿还不走,顾言道:“明荞,回去吧,这么黑,你回去再照镜子。”   燕明荞回头看了顾言一眼,“好啦好啦,这就回去。”   她理了理衣袖,转身往回走,只不过湖边碎石多,天又有些黑,所以,燕明荞往顾言身边走时没踩稳,她下意识去扶旁边的湖石,只不过手腕被顾言拽住了。   人好好的,也没摔。   有了人拽着,燕明荞很快就站稳了。   但不知为何,她脸上升起一股热意,燕明荞飞快地看了顾言一眼,“多谢。”   顾言在夜色中点了点头,他见燕明荞站稳就把手松开了。   两人看远处有几个丫鬟提着灯笼过来,异口同声道:“去找找绵绵吧,我一会儿送你们回去。”   顾言:“天黑了,我们该走了。”   两人又同时没话说了,还是顾言点点头,“嗯,好,回去吧。”   顾绵就在花园口等着,根本不用两个人找。   路边都有灯笼,虽然天黑了可路并不黑,她还笑嘻嘻地问燕明荞喜不喜欢她绣的帕子。   可惜燕明荞连帕子上绣了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还都是刚才的事,但顾绵既然问了,她自然是点点头,说喜欢。   顾绵故意问道:“那我帕子上绣的是什么呀?”   燕明荞语塞,她哪里知道,还是顾言解围道:“知道的,说你绣的是松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水呢,正好两座山。”   燕明荞赶紧道:“胡说,绵绵绣的明明就是松柏。”   顾绵道:“兄长,是你眼瘸,明荞都能看出来。”   顾言什么都没说,就轻笑了一下,燕明荞也不知道,他这是笑顾绵呢,还是在笑她。   天色已晚,两人不必再去正院跟沈氏告辞,就由燕明荞直接给送了出去。   他们两个人一同回去,燕明荞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看着马车驶远,她摸了摸发间的钗子,这才对着丫鬟道:“回去吧。”   今日生辰她真的很高兴了,在母亲那儿还吃了蛋糕,晚上还见了绵绵和顾言。   总之很是欢喜就是了。   屋里烛光明亮,燕明荞这回对着镜子好好地看了看这小钗子,还真挺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但睡觉也不能戴着,燕明荞让丫鬟给收好,梳洗之后就躺在床上了。   燕明荞想着还有几日便是乞巧节了,顾言肯定还要去上职,不过晚上应该是能一块儿出去转转。   要不是她手忙脚乱的,差点儿摔了,两人后面还能多说几句话。   窗子开着,床头挂着熏蚊虫的香囊,燕明荞突然觉得,若是有知了叫的声音,也挺好的。   就会感觉热闹一些。   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比如葡萄马上就该熟了,又想到小娘,想到二姐姐,想了许多人,最后想到顾言抓着她手的样子。   他眼中有急切,还有懊恼。   这是第一次两人离得这么近,就隔着一片衣袖。   燕明荞拍了拍脸,她可不能胡思乱想了,不然晚上又睡不着了。   她盼着七夕,这样就能出去,而不是在自家花园走走转转。燕明荞睡着前,想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七夕要送顾言礼物。 第128章 八百里加急   至于送什么, 还是燕明荞第二天早晨醒来慢慢想的。   她和顾言已经定亲了,就能送一些表示亲近的东西,比如说香囊、荷包、腰带。   花样自己画, 然后慢慢绣,再选一些好看的宝石配饰放上去,应该就挺合心意的了。燕明荞这儿有许多珍珠、宝石和玉石,不过不是那么大的,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件, 去外面找匠人把珍珠穿孔, 玉石宝石打磨好嵌个底座就能用上。   一大早, 吃过早饭后燕明荞也没干别的, 就让丫鬟把她妆匣里的东西给拿了出来。   她想用玉石做, 正好配顾言那件玉色的衣裳, 金配珍珠银配玉, 底座就用银镶嵌。   燕明荞选了几块比较不错的玉石, 也不知道最后能用上哪块儿, 反正都让丫鬟送了出去, 要是用不上的话, 就留着以后做衣裳用。   她还想再绣一个香囊,这会儿蚊虫还多呢, 太傅府没有那么多丫鬟管抓虫子,顾言可以挂在床边熏蚊虫。   香囊的话也得给顾绵做一个, 不然看见了, 肯定又会呦呦呦地促狭她。   从初二到初六,总共五天, 燕明荞除了看账本、看书, 其余的时间都在屋子里做腰带绣香囊, 不会的针法,还会请教新来的那个丫鬟。   倒也学了不少稀奇又好看的针法,以后再绣东西,就不会拘泥于那几种了。   给顾绵的香囊上绣的是棉花,给顾言的则绣了松枝。   腰带上不好绣松枝柏枝,毕竟是绿色的,所以燕明荞直接绣的云纹。   里面掺了一些银线,然后中间配着一块儿大一点的玉石,两边两块小的,莹润的白玉和漂亮的银托挂在云纹腰带上,无论是远看还是近看,都很好看。   燕明荞觉得,顾言应该会很喜欢吧。   绣完这些已经是中午了,她手指有点酸,不过看着漂亮的腰带和香囊,心里就觉得美滋滋的。   因为时辰有些晚了,所以燕明荞就不去正院吃了。小厨房今天做了五彩的凉面,有好几种臊子,正好天热,吃着也舒心。   只不过饭菜还没端过来,雪竹就进来道:“姑娘,有一封帖子,不知道要不要给你看。”   自从林枣嫁人后,雪竹就成了荞安轩的大丫鬟,平日会管着燕明荞入股的几个生意,不过因为是入股,除了每月收利润就什么都不管了,所以比起林香和林枣,她就清闲多了。   外人送来的帖子,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雪竹先看过,挑挑拣拣,再把有用的给燕明荞送来。   就没有出现过哪个帖子是雪竹看了,却不知道要不要给她看的。   燕明荞问道:“谁送来的?”   雪竹拿着帖子,头微微低下,“是三公子。”   虽然燕明泽出府另住了,但是府上丫鬟小厮不知内情,对他还是叫三公子。   燕明荞有些疑惑,燕明泽给她写帖子做什么,“拿给我看看。”   帖子上写,燕明泽有要事相商,约在茶馆详谈。   燕明荞皱了皱眉,谈什么?   燕明泽其实也想过等七夕那日事发的时候出手,这样紧急关头下更能显出他重要来。   不过沈氏也不是傻子,如果发现他别有用心,这份人情绝对会大打折扣。至于要不要和沈氏说,燕明泽想到沈氏那日说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回国公府。   所以他才找到了燕明荞。   既显得他不计较当初燕明荞发现他和林毓婉的事儿,而且还能跟燕明荞卖个好,再说燕国公府是燕明荞管家,在沈氏那边还能说得上话。   只不过燕明荞比较聪明,不是那么好骗。所以燕明泽觉得跟她说话的时候,要好好说,剖开心肝地认错,这样才行。   而且退一步说,这事和燕明荞有关,跟她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至于燕明荞会不会告诉沈氏,告诉也无妨。   燕明荞看着这张帖子,拿着就去了正院。   可能事关英国公府,且帖子上并未言明是什么事。燕明荞有点想去,不过肯定得让母亲知道。   沈氏看了一遍帖子,皱着眉问了问燕明荞用过饭了吗,得知没有,又让丫鬟传了烦。   “和你说,他自然想过我会知道,但是和你说会更方便,好处会更多。”沈氏道,“等下午再看看,他更急切,估计还会送帖子过来。”   燕明荞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沈氏道:“遇见这种事儿,你不要心急,他会比你更急。”   燕明荞又点了下头,“我跟着母亲慢慢学,什么都能学到的。”   沈氏轻轻看了她一眼,说道:“明儿晚上又要出门吧?”   燕明荞嘿嘿一笑,“昨儿顾言说明日乞巧节,他下职后晚上要一起出去转转,女儿想着明天上午再来和您要腰牌的。不过您要是不让我去,我肯定就不去了。”   她最听话了。   沈氏道:“拦得住你人也拦不住你的心,去吧,你早点回来,多带点丫鬟。”   燕明荞笑了笑,“那下午三哥再送帖子,我就出去见见。”   沈氏道了声好,燕明荞本来不打算来正院吃饭,结果还是从正院吃的。   不过正院饭菜香,她喜欢跟母亲吃。   燕明荞告诉自己要沉得住气,等到下午,雪竹又拿燕明泽的帖子过来,这回其中还加着一封信。   信中写了林家要对她和顾绵不利。   除此之外,还写燕明泽的要求,信中说,他把这事告诉燕明荞已经得罪了林家,但是顾及着兄妹情谊,而且他已认识到从前自己做了许多错事,如今及时止损痛改前非。   虽然说林家是他的岳家,但他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   所以要求这事过去之后,回到燕国公府。   至于那封告知书,一直作数。   背靠大树好乘凉,燕明泽也只是想找个更好的靠山而已。   黄家靠不住,选了林家,林家又快要不行了,他又想回燕国公府。   只不过分家是好不容易才促成的事,怎么可能又让他回来,难道回来再给燕国公府惹祸?   就算燕明泽真的改了,可犯了错之后又办了件对的事,就能当以前的过错没发生过吗?   这怎么能行,那府上的弟妹们还不有样学样,人人如此,那朝中律法也无用了。   况且啊,对信上燕明泽说痛改前非这些话,燕明荞是一个字也不信。   林家如今是他的岳家,他和林毓婉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又不想娶林毓婉了。从前的燕国公府他能弃之不顾,如今对林家也是如此,若真回来了,日后燕国公府还是逃不过这样的下场。   至于燕明泽卖得这个好,若确有其事,府上应该不会亏待他,白拿这个消息。   燕明荞又去了趟正院,沈氏看见这信甚至还动过把信送到林府的念头,让这两人狗咬狗一嘴毛。   但是林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让他们两个窝里斗,但是对燕国公府也没什么好处,兴许林家还会想别的下作法子,万一再沆瀣一气反过来一起对付燕国公府怎么办。   况且尚不知林家打的什么主意,怎么好端端的就为难起燕国公府了,这甚至还牵扯到顾家。   这信看着就让人生气。   沈氏说道:“这信会不会是燕明泽的诡计,我去见见他,你不必去了。”   燕明荞道:“女儿想跟着去看看。”   她不想总躲在母亲的身后。   沈氏说了声好。   *   七月初七是乞巧节,和往年的天气一样,这日细雨蒙蒙,一早天上乌云就堆着,一直到晚上,都是这种天气。   雨丝打在身上凉凉的,但是天气又有些闷,燕明荞也说不上这天是好是坏。   到了晚上,顾言来接她,燕明荞就把礼物带上出门了。   今日跟她出来的除了林香,还有个脸生的丫鬟,她院子里做洒扫活的,力气大,不过人小巧。   两人也不是头一回送东西,自然不用像以前这样。   顾言一脸高兴,当即就打开了看,不仅有腰带,还有香囊,他欢喜的不得了,“这是你绣的吗,可真好看。”   一条腰带,上面云纹细密好看,两个香囊,只不过一只香囊上绣的是松柏,另一只上绣的是棉花。   顾言看过燕明荞给顾绵绣的帕子,恍然道:“这个是给绵绵的吧,我给她带回去。”   燕明荞道:“我想自己送,今儿绵绵出来了吗?”   顾言道:“我母亲这阵子给她议亲,她都不想出门,今天就没出来。”   用顾绵的话来说,就是……出去做什么,看着还不够烦的呢。   这事儿燕明荞知道,今日顾绵不在就好,她看着顾言的眼睛说道:“顾言,我有事要同你说。”   这好像还是燕明荞第一次喊顾言的名字。   马车里有些热,但顾言脸上的笑意还没下去。   燕明泽说林家手段下作,想把她卖到英国公府去,不管是她还是顾绵,只要成一个就行,就在今日。   燕明荞想今日把这事解决了,但不想瞒着顾言,让他平白担心。   所以还是决定提前跟他说。   “我曾经和英国公府的赵禄议过亲,但是只见过一次。当时他品性不好,所以相看都没成,我和母亲就匆匆回来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燕明荞不知道顾言会不会因此觉得她不好,或者想些别的,毕竟他们也才定亲。   若是顾言那样,燕明荞估计会难过。   她心里有种难言的紧张感,只见顾言皱着眉点了点头,“这个赵禄的确品性不端,有一次他起夜的时候,被我蒙着麻袋打了一顿。”   现在想想,当初打的那一顿,当真不解气。   赵禄不是什么好人。   “你放心好了,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做什么。”   燕明荞微微松了口气,“可是我不想以后都担惊受怕地出门,而且这回绵绵没出来,不然也会有危险。燕明泽说,可能他心怀怨恨,所以才想出这么下作的主意来。   会有一个丫鬟引我入局,但是抓住那个丫鬟没用,因为那个丫鬟在林家的庄子待了许多年。只要林家人一口咬定不是他们做的,那个丫鬟发疯,那就定不了罪。   我想将计就计,只要能抓到赵禄的话,就一定能牵扯出林家来。”   “这两家谁都跑不掉。”燕明荞对着顾言道,“而且不是别的罪名,是拐卖人口。到时候找人去皇城司,我二姐夫是大将军,外甥在京北军营,只要说,他们就会来得很快。”   越朝对拐卖人口的罪犯定的罪名极重,这是燕明荞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况且,赵家和林家做这种事,和拐人无异。   顾言不同意,“太危险了,我不能同意。赵家和林家有罪,大可搜集别的证据,你这样以身犯险,万一有什么闪失……”   不等燕明荞说话,顾言又道:“我并不在乎你跟赵禄议过亲,也很高兴你能把你想做的事先和我说了,不让我担心。可是这样实在太冒险了,你就是在以身犯险,就算能把赵禄抓住,可你有什么闪失,那就得不偿失了。”   燕明荞觉得还算稳妥,她刚想说话,顾言看了燕明荞一眼,说道:“你容我想想。”   “你是说那边等着接头的人是赵禄?”顾言问道。   燕明荞点了点头,“没错。”   顾言道:“既然他们有这个心做这种事,那不管你见没见到的赵禄,只要让那个丫鬟咬出赵禄来,那这事就是赵禄做的。”   有人证,提早报官,可若是赵禄在英国公府,那就不好办了。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碰见那个丫鬟,还得提防有人在暗中看着,给赵禄通风报信,可否让你三哥拖住他。所以我们既要找到那个丫鬟,还得在丫鬟之前找到赵禄。”   顾言让燕明荞把盒子打开,燕明荞不明所以。   顾言:“我给你准备的乞巧节礼物是一枚印章。”   只不过顾言头一回学雕刻,选的石头有点大,而且做出来的印章也有点大。   石头很沉,拿着可以防身。   砸人可以出其不意,不至于真伤人性命。有罪有律法惩处,他们不能因为那是坏人就杀人放火。   顾言道:“但若是那个丫鬟做了什么事,我会立刻带着侍卫去找你。你带一个丫鬟应该是没事儿的,哪个丫鬟力气大些?”   燕明荞点了点头,“我带来的晴雨就是,在荞安轩做杂活的,力气很大,今天我带她和林香出去。那你带着人去找赵禄?”   顾言:“嗯,你只管拖住这个丫鬟,人我去找。”   顾言脸上神色复杂,不像不高兴,又好像在叹气,燕明荞道:“对不住啊,今日是乞巧节,咱们见一面也不容易,还要你为这些事操心,真是……”   顾言说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来操心一说。只是你三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燕明泽的事就是一团乱麻。   燕明荞其实也说不太清楚,昨日她和母亲去见燕明泽,母亲没有答应让他回燕国公府,只是许诺了银子和庄子,给了不少钱,并保证事成之后会替燕明泽和林家退婚。   林家出事,燕明泽自然不会再娶林毓婉。   燕明泽答应了。   燕明荞道:“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真的为了我好。可能对他来说,这个选择是他所有选择中最好的一个。”   官场上的事她不懂,反正燕明泽不会回国公府,至于林家,既有害人之心,那也该想过事情败露的结果。   那个丫鬟可能不会告诉林家,但是赵家绝对会。   燕明荞今日最高兴的是顾言,现在她觉得,成亲不仅仅是一块吃一块玩一块说笑,不仅有高兴的事,更是一同面对所有的困难,让她可以放心把好事坏事全都告诉顾言。   说依靠也不是依靠,但很多时候,顾言都是挡在她前面的。   好像突然就明白了。   顾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还是想不太明白。   “你先试试印章趁手不,本来想再给你刻一个小点的,但是时间赶不及了,正好能派上用场。”   燕明荞拿出来颠了颠,还挺趁手的,“趁手趁手,挺好的。”   印章刻了四个字,松柏之茂,是篆书,就是顾言给她的第一个印章,拿去砸人,还有点可惜。   顾言道:“等我再给你刻一个,你一定要小心些,我们先走吧。”   七夕夜,灯火如昼,成双成对的人一块儿出来赏景放河灯。   燕明荞和顾言就一起走着,她觉得这样有点像钓鱼,就是不知鱼什么时候上钩。   今日街上人当真不少,小娘子们都拿着团扇,就燕明荞一人拿着装着印章的盒子。   那么大,不过拿在手里很安心,外人看不出多重来,更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两人不知走了几条街,燕明荞终于看见巷口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女子,蓬头垢面,穿着灰布衣衫,一边走,一边往后回望。   燕明荞看了顾言一眼,握着盒子的手稍微紧了紧。   不知是不是。   “晴雨,你去前面看看是怎么回事。”   燕明荞事先没有和晴雨说,晴雨今日还很高兴,因为姑娘带着她出门了,她一个三等丫鬟,何德何能跟着姑娘出门呐。   晴雨赶忙过去看,那人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姑娘,姑娘?你是怎么了?我家姑娘让我过来问问你。”   晴雨回过头,指着在人流中站着不动的两个人。   彩绘哭着抬起头,把自己受伤的手和流着血的腿露出来,“我是一家府上的丫鬟,那家公子非要强迫我做小,但是我不愿意,就跑了出来,现在府上家丁都在追我,这可怎么办呐?”   彩绘抬起头,看着燕明荞的方向,她还记得这个人,当初她卖身葬父,这家人给了她银子,却不肯救她。   以至于银子被家里人给拿走了,她又被卖了出去。   本来觉得很好,她到了太傅府,她不过是想给自己求一个好一点的出路,可是顾绵却不肯放过她,给她送去了庄子。   后头的事不说也罢,总之她这辈子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彩绘不明白,明明稍微为一点,施舍一些,她日子就能好过千倍百倍,为什么就不肯呢。   这些世家贵女看着善良,其实不然。就像现在,她受着伤跑出来,燕明荞站在心上人旁边,所以愿意施舍一个眼神,可能为了让心上人高看她一眼。   但这不是真的良善。   晴雨往彩绘的后面看了一眼,那边闹哄哄的,也不知道那个府的人多久才追出来。   “姑娘你先来旁边这儿坐一会儿,我去问问我家姑娘。”   彩绘一瘸一拐地过去了,她走得很慢,仿佛下一刻就要晕死在路边。   她看着燕明荞,这女子在心上人身边,就会故意施舍善心,所以彩绘笃定燕明荞会来帮她。   燕明荞不认识她了,但她还记得燕明荞呢。   只可惜顾绵不在,若是她在就更好了。   拉这两个人一起下地狱。   燕明荞给了银子,“晴雨你把银子给那位姑娘吧,让她去医馆看看。”   若是太容易就把鱼钓上来,鱼也会起疑心的。   晴雨去送了银子,但很快又回来了,她皱着眉说道:“姑娘,那个……那位姑娘受了伤,估计走不动路了。而且那边好像有人追过来了,若是把她放在这儿,可能……”   晴雨是真的担心,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这个彩绘就是个被人威逼胁迫,然后不得已才逃出来的可怜人而已。   受了伤,这若被抓回去,哪儿好日子可过呀。她在燕国公府,在姑娘身边干活,觉得好得不得了,所以也想帮帮别人。   其实,若是燕明荞事先不知道这事儿,可能给了银子就走了,甚至不给银子,不管顾言在不在她身边。少管闲事,不惹麻烦,这是母亲教给她的。   但今日有所不同,她必须把这个人送过去。   燕明荞过去问了几句,这人要去医馆,但走不动路,得扶着才行。   她对顾言道:“她身上有伤,耽误不得,看来要送去‘医馆’才行。”   事先想过会发生什么事,装迷路、装抢钱……她都想过,但这受伤了,又非要去医馆,那赵禄很可能就在医馆里,兴许也在离医馆很近的宅院中。   她让林香去找燕明泽了,但是燕明泽不肯帮忙。   顾言点了点头,“那你早些去,早些回来。”   他要去找赵禄,顾言不禁想,为何林家会和英国公府牵扯在一块,英国公在朝中官职不低,为御史大夫,而林之远在工部,难不成工部出了什么事?   顾言突然想起他定亲那阵子,父亲下职回来总是愁眉不展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想不通顾言就不想了,当务之急是找赵禄。   七夕之日,男男女女出门同游,可皇上还在御书房处理公文。   有八百里加急,兆州数日前大雨,好几个县城两年前才修的河堤坍塌,田地已经淹了。 第129章 承爵   晴雨扶着人, 燕明荞问林香,附近哪个医馆最近,人受了伤, 总得就近送过去才是。   “麻烦姑娘送我到临街的保和堂,我平日里受伤,都是去那家医馆看病的,那里的大夫用的药也不贵的。”彩绘不等林香说话,就急忙道。   燕明荞和顾言商量好的, 不用跟着她去找人, 只要拖延时间, 等着顾言把赵禄找出来就好。   出门前母亲也跟她说不能冒险, 有什么事和顾言商量着来。不然, 她今日就出不来了。   “临街是不是远了点……林香, 这前头有医馆吗?”燕明荞又对彩绘道:“姑娘, 你放心好了, 帮人帮到底, 既然我出手帮忙, 自然不会把你丢下不管, 选个好些的医馆也能把你身上的伤治好些,银子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林香看了燕明荞一眼, 说道:“姑娘,前面恰好有一家, 就在不远处。还是去那个吧, 听说大夫也好一些。”   彩绘急道:“可是我受伤的因由不好对外人说,保和堂是我常去的地方, 和大夫也相熟, 只有他才不会把我被打、被差点强纳做小妾的事说出去。姑娘你就行行好吧, 我能走到保和堂去。”   彩绘一边说,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的相貌算不上顶好,但看着楚楚可怜。   燕明荞静静地看了彩绘一会儿,她总觉得这人面熟,好像在哪见过。   长得不错,还这般爱哭的,燕明荞只记得,当初在二姐姐庄子旁边,遇见顾绵那个丫鬟,一直哭,还冲过来抱她的腿,后来被林毓婉买了去。   之前还见过一次,这人卖身葬父,给了十两银子,该不会就是她吧。   燕明荞道:“林香,快让她别哭了,给她擦擦眼泪。你也是个可怜人,只不过,就算治好了伤,可你卖身契还在他们手里。这样回去了保不准他们再打你,要么还把你抓起来,真压着做了小妾。   你这次能逃出来,下次未见的能逃出来,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   燕明荞停下,慢慢说道:“不如这样,我去和你的主家说,把你买过来,日后不管去哪里,你自己想法子赚钱赎身也好,做些简单的事儿也好,总不至于再被打,也能有安稳的日子,你觉得呢?”   彩绘脸上出现了一丝怨毒,如果是再早一点说,早到当初在她卖身葬父的时候就把她买走,她可能就不会落到现在的下场了。   燕明荞想不通,彩绘究竟在记恨什么。当初给过银子,后来她辗转去了太傅府,陈伯母和顾绵都是心地良善之人,对她自然不会太差,若非犯了很大的错,绝对不会给她送去庄子的。   所以在怨什么,怨到愿意为林家出头,来设计她和顾绵。   早知如此,当初那十两银子燕明荞都不想给她。   燕明荞对想害自己的人可没那么多的善心,又问:“姑娘,你觉得呢?”   彩绘摇了摇头,她才不信这话,“求姑娘不要报官,我爹娘还在府上,如果我走了,他们也会受苦的。我的腿好疼,能不能先去医馆。”   燕明荞颠了颠盒子,“既然腿疼,那还是去就近的医馆看吧,你放心好了,见了大夫我就说你是在路上不小心摔的,绝口不提别的事,林香,你也帮忙扶着点。”   燕明荞算了算时辰,走过来说着话,还不到一刻钟,也不知道顾言找到了人没有。   彩绘看着晴雨和林香,她不过是一个姑娘,尽管在庄子做粗活,可是身子不好,长得也瘦小。而且为了逼真,她身上的伤也不是假的,全是被打出来的。   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挣脱得了两个人,“我不去看了,你们想做什么。”   燕明荞无奈叹了口气,“我们还能做什么,医馆还能有鬼不成,先上药,到时候我再把你送回去家去。”   彩绘心里一松,“那也好。”   从医馆待了一刻钟,这便是两刻钟,彩绘上了药后执意回去,燕明荞问在哪条街,她道就是临街。   燕明荞淡声道:“可是我看你明明是从那个巷口跑出来了,那巷口又不和临街相邻,离临街远得很呢,怎么保和堂在临街,你府上也在那儿。那你为何跑出来的时候不去那里上药,现在却执意要回那儿,那里底究竟有什么?”   “还是说你这一身伤是故意为之,我好心帮你,你却想拐人卖人?”   燕明荞对着医馆的伙计大夫道:“我是燕国公府的姑娘,家用有钱的,这位姑娘行事荒唐诡异,劳请帮我们报个官,就说这里有拐卖人口的人。”   彩绘察觉不对就想往外跑,可这一跑就代表心虚,医馆的伙计赶紧把门关上。   一块把彩绘给按倒椅子上,她想大喊,燕明荞让晴雨把她嘴赌上了。   燕明荞道了声谢,“若是这件事儿是我弄错了,到时候我会亲自给这位姑娘道歉赔罪。”   “林香,你去找找顾公子。”   顾言跟着皇城司的人,一间宅院一间宅院地搜,其余人堵在各个巷口,打的也是查案抓贼的旗号,说有人家中被盗。   赵禄在保和堂的后院,根本没把这事当回事儿,更没放在心上。   从古至今,联姻都是将两家两国绑在一起的好法子。   不管是太傅府还是燕国公府,都是不错的联姻人选,不过赵禄更偏向于燕明荞,因为长得好看,还带着刺。   这种事一向都是女子吃亏,只要有了肌肤之亲,就算不想嫁也得嫁给他。而且做出丑事的是燕国公府的女儿,那太傅府记恨燕国公府,如此一来,燕国公会更加偏心于他们。   那燕明荞只能嫁给他,更不会像以前那般拿乔,不仅如此,还会讨好他。   赵禄还挺期待燕明荞讨好他的。   而朝中的事,赵禄也不甚清楚,总之在当今皇上的眼皮底下,有诡谲云涌,说不清也道不明,明面是一样,可暗地里又是另一样。   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的人,私底下关系竟然不错。   至于林尚书,那是有事相求,自然得许些好处。   银子太俗气了。   英国公府其实不缺银子,世家有铺子,全能把银子洗干净。   等到皇城司的人找到这间宅院的时候,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医馆,只是挂了个牌匾而已,连药箱都没有。   在这里面的赵禄,就显得分外可疑。   赵禄想走,顾言道:“我未婚妻那边有个形迹可疑的丫鬟,从她口中,应该能问出些什么来。”   赵禄闻言挣扎得更厉害了,但人很快被皇城司的人给带走了。   顾言把事情处理好后遇见了碰巧赶过来的林香,打听了燕明荞,得知人好好的,慢慢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我这就过去。”   *   皇宫内,皇上急诏顾太傅、御史大夫、工部尚书、工部侍郎入宫觐见。   天黑,还下着雨,御书房内落针可闻。   尧桢皇帝看着这些肱骨之臣,御史大夫主管官吏监查,太傅位列三公,虽不在六部,但管军国大事,六部的事也会过问。   工部为六部之一,主管工程建设,负责国家水利、道路的修建,甚至于宫中殿宇的修葺。   兆州数个县城堤坝坍塌,百姓田地、房屋被淹,有工部失职之责,顾太傅、御史大夫失察之责。   甚至和户部也有关,不过户部尚书最近身子不适,告了假,皇上就没叫他过来。   顾太傅和赵大人以及一个林之远并两个侍郎五个人跪了一地。   无人说话,顾太傅开口道:“臣有罪,只不过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抗洪赈灾。”   尧桢皇帝一向敬重顾太傅,但此刻把奏折往地上一摔,“赈灾赈灾,朕用你说,现在什么时辰了,有办法赈灾吗。朕倒想问问你们,两年前修的河堤,朝廷拨了二百万两白银,为什么才一年多,连个汛期都挡不住。为何别的地方都好好的,单就兆州一个州出事。”   “林之远,你是做什么吃的。”   林之远嘴唇连着胡子都一起动了动,七月份,下着雨也闷热,他汗顺着脖子往下流,可是不敢擦,两个工部侍郎俱低着头。   御书房里鸦雀无声,林之远道:“皇上,堤坝是两年前修建的,去年汛期安然无事。臣也不知,为何……今年汛期连着数个县都被淹了。”   他还不知究竟是几个县,可能是十几个,也可能是几个。   赵康没说话,他犹豫该怎么说,才能把林之远保下来,却听顾太傅道:“皇上,今年五月份,兆州青华县的县令写奏折上报,说兆江支流青华江的堤坝有几处裂缝,看里面,有些已经被虫蚁蛀了。”   “青华县的县令,往盛京上一道折子,也是难得很。”顾太傅跪着道,“臣当时去问林尚书,林尚书斥责臣不懂工部的事。”   顾太傅:“臣失职,当时以为只有青华县一处出了这样的事,所以觉得把堤坝提前修缮就无事了,没想到汛期一到,兆州的几个县都被淹了。”   若是一个县城出事,可能是工部修堤坝的时候稍有疏忽,但是兆州几个县城都出事了。   而两年前,只有兆州一州需要修缮堤坝,兆江及支流也并非经过这个省的所有府城县成,主要有青华县、青宜县……数十个县城。   如今尽数出事,绝非工部疏忽所致。   尧桢皇帝说道:“朕看奏书上,出事的并没有青华县。”   顾太傅垂着头道:“想来是青华县的县令已经把堤坝修缮了,从五月到七月,时间是足够的。”   尧桢皇帝说道:“可他一个县令,没有上头拨银子,怎么修的堤坝。”   顾太傅并非有意为燕明轩说好话,但他的确是青华县的县令,这些事儿也是真实发生过的   “回皇上,清华县的县令乃是三年前殿试三甲同进士出身,后来外放去了青华县做县令。他是燕国公的长子,世家子弟,估计是家中给了不少银子。”   世家子弟自然和贪污受贿扯不上什么关系,况且燕国公早已经丁忧辞官,马上就三年了,只能说家中经营得好。   不过拿自己的银子给百姓修堤坝的,估计也就这一个。   这是尧桢皇帝看见兆州知州送来的奏折以来,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脸色好了点,但是,该算的账还是要算。   “赵康,你身为御史大夫,这些事朕不信你没有觉察,下面的人你们管着,出事了也该你们担着。”尧桢皇帝道,“朕先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别让朕再失望。”   “林之远,兆州有多少百姓因为你丧失性命,流离失所,你不会不知道。也别说那些银子全拿来修堤坝了,还是你想说一个燕国公府就富可敌国,能一下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来。”   尧桢皇帝的声音一直是淡淡的,就连动怒的时候都波澜不惊。   林之远冷汗涔涔,“臣有失职之罪,但臣的确不知……”   “够了,兆州如今还用得着你,但你也好好想想,你有几个脑袋。”   从御书房出来,雨下得大了点,林之远好像忘了一件事,他看了赵康一眼,赵康也回过神来了。   顾太傅没看两人,撑着伞走了。   林之远打了一个哆嗦,“赵大人……赵大人!”   赵康也走了,不过他没打伞,如今不和林之远撇清关系,要等什么时候撇清关系。   他倒庆幸林之远做了件好事。   若是真能和燕国公府,或者是顾家结亲,兴许这事还有转机,只不过等赵康回去,得到的消息是,赵禄因为拐卖人口被抓进了皇城司。   赵康气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赵禄出门根本没带小厮,小厮怎么可能知道。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赵康发现这关系撇不清了,林之远当初贪了修堤坝的银子,他也分了一杯羹,其中还有账本,林之远这种人,到最后必定会把所有人都攀咬出来。   况且,如今又有林家那丫鬟,若是事成还好,如今事情败露……   他吩咐随从去一趟皇城司,把那个丫鬟尽早处置了,想法子把赵禄接回来,但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哪儿还能接人,随从连赵禄的面都没见到。   *   顾言见到燕明荞之后,就把她送回国公府了,他还进府跟沈氏说了几句话。   沈氏等了一晚上,这会儿才放下心。   把顾言送走之后,她对着柜子上的菩萨拜了拜,这个月的事真多,明荞这边有事儿,还有燕明轩那头……   沈氏记着许静姝是六月份的产期,这会儿应该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可是燕明轩那边已经有小一个月没来过信了,按理说这会儿信都该到了。   究竟怎么回事。   直到两日后,沈氏才知道,兆州一带大雨,好多地方都淹了。   她捂着心口,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可问丫鬟,丫鬟只知道有这件事,但是具体兆州哪儿下了大雨,哪里被淹了,什么都不知道。   盛京离南方还有两千多里的距离,离得远,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顾太傅正为了兆州水患一事忙得焦头烂额,更是没有想到要把这事告诉燕国公府,因为朝中的事,他很少和家里人说。   毕竟燕明轩又没事儿,估计还能因此立个功。   所以顾太傅很快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燕明荞也吓了一跳,于是写信给顾绵,让她跟着顾言打听打听。毕竟如今她二哥也去赴任,燕明荞认识的还在朝中的,也就和顾言比较亲近了。   她还写信给靖安侯府和大嫂娘家安阳侯府,都打听打听,只要一有消息就能知道。   幸好,得到的是好消息。   青华县无事,虽然有兆江支流青华江从县城经过,但是什么事都没有。   沈氏知道青华县没被雨水淹了,一颗心可算落到了实处。   不过她觉得以燕明轩那个性子,只要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是祖上保佑了,自然不可能想到燕明轩还能立个功。   沈氏觉着,没来信兴许是因为那边连日大雨,不好送信。   估计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就是不知是男是女,那边情况不好,沈氏得想点儿法子给那边送东西,这也是月月送银子,就是不知道还够不够花。   燕明荞也高兴,她对沈氏道:“朝中赈灾,也不知咱们能做些什么,要是能捐点银子也是好的。”   沈氏道:“这个事儿我找人问问,能不能想点办法。不过正是太平盛世,前几年一直都是丰收年,国库充盈,赈灾肯定是不缺银子的。你呀,也别太操心这事儿,对了,赵禄回去了吗?”   燕明荞对沈氏摇了摇头,“没有呢,应该还在皇城司。不过,我让林香去林家和英国公府看过,府上还好好的。这些做官的人,官官相倾,权权相护,真是没什么好东西。”   只不过赵家也没有把赵禄给弄出来,不知道最后是什么个结果。   现在燕明荞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只要赵禄没放出去,那对她来说就是好消息。   那个叫彩绘的丫鬟,现在算是无父无母,是个人都想活着,尤其是她想做的事没做成之后。   而且皇城司审查犯人的手段也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很多事儿她全给交代了。   如今就算牵扯不到英国公府,但林家是没跑了。   沈氏还要找个时间,去林家帮燕明泽把亲事退了。   其余的事,且慢慢看着吧。   但沈氏去的时候林家一直闭门不见人,明明女儿前几日去看,府上还好好的。   燕明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翰林院不管这种朝中大事,他只是听说兆州的几个县城被淹,和工部有很大的关系。   现在林之远好像不在盛京。   林家可能要出事了。   燕国公府这时候过来,林家肯定是不会退亲的,燕明泽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都得退亲。   沈氏是因为答应过燕明泽,所以亲事得退,而且这种时候和林家有牵扯,对燕国公府没有任何好处。   林家总不会关一辈子的门。   沈氏道:“入朝为官,只要稍有不慎,都跌得尸骨无存,你日后也好自为之吧。”   燕明泽点了点头,心中一阵胆寒,还好没成亲,不然他也落不着好。   不过如此一来,他在翰林院的官职也保不住了。   燕明泽心想,难怪林之远想搭上英国公府,御史大夫主管官员监察,只要能把这事压下来,皇上就看不见。   说什么没有好处,只为了林毓婉,还说咽不下这口气,要保他官运亨通……这两个人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燕明泽庆幸自己终于选对了一回,他说道:“母亲教诲的是,不过这样一来,就知道林家和英国公府为何想对五妹妹和顾小娘子下手了。”   沈氏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上,经燕明泽这么一说倒是豁然开朗了。   林之远想求赵康办事,而赵康估计更不干净,所以想把手伸到燕国公府,最好是顾家。   朝堂上的事沈氏也不太明白,能想到的只有这些,对燕明泽她也说不上感激还是什么,总之这回也多亏了他。   但想回燕国公府,那是不可能的。   至于燕明泽以后的路,只要不妨碍国公府就是。   等到七月底,沈氏终于收到了青华县的来信,信中许静姝说,她六月初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尚未起。   而燕明轩这阵子很忙碌,跟着朝廷的赈灾大臣去临县赈灾修建堤坝。   许静姝在信上写,青华县下的雨也不小,但是青华县的堤坝一个多月前修过一次,花的是家中给的银子,所以没被淹。   燕明轩虽然没干成什么大事,用的也不是特别聪明的法子,但是真真切切为百姓着想。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不在青华县做县令了。   朝中的任职文书还未下来,但是赈灾大臣对燕明轩赞赏有加,而且,这半个多月任免了不少官员,很可能就是燕明轩顶上去。   就算还在青华县做县令,许静姝也挺愿意的,别看这个地方贫苦,但民风淳朴,而且燕明轩得百姓敬重,连着她也是。   沈氏看完信,心中大喜。   等燕国公回来,就立刻向朝中递奏折,让燕明轩承爵。 第130章 九月   沈氏这回是真的高兴, 又给菩萨上了三炷香,还换了新的贡品。   她一直觉得燕明轩这个儿子稳重实诚,但是不知变通, 在官场上可能运转不开,更不知道疏通关系,肯定没有燕明泽如鱼得水。   但是现在看,实诚也有实诚的好处,她的长子品行优良, 肯为百姓做事, 又有一个通透些的儿媳劝着, 这不, 就走了官运。   沈氏当初给那么多的银子, 就叮嘱过, 这些钱可以花在百姓身上。   不管皇上喜欢的是不是这种人, 反正这次是得上头的青眼了。   而且信中还提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那便是许静姝生下了一个小公子, 虽然沈氏现在已经有孙子了, 熙延乖巧懂事, 可是大房是要承爵的,生下一个小公子自然是好。   就是现在看不到, 马上就满月了,她这个当祖母的还没抱一抱, 满月礼也送不过去。   不过肯定得准备着, 等灾情过去,两边能路走通的时候就把东西送过去, 又或者等他们从兆州回来, 一并给了。   沈氏让燕明荞给安阳侯府的写封信, 把许静姝生孩子还母子平安的消息告诉了去,省得那边担忧。   至于燕明轩立功的事儿,因为上面的任职文书还没有下来,也没个定数,所以不宜多说,省得节外生枝。   燕明荞也高兴极了,这种事怎么能不高兴呢,兄长平安无事,不仅如此,还立了功。   其实哪个小娘子都希望家中父亲兄长上进的。   燕明荞也不太懂朝中的事,但是她觉得,倘若林家和英国公府因此事获罪,那朝中的官员被牵连的肯定不少。如今朝中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虽然有今年的进士们,但是从书院出来的,什么都不懂。   像大哥这种做过官的,肯定比那些人更得用。   在越朝,寻常外放官员都要任职满五年,然后等着上面的调令。任谁都知道盛京官员比地方官好,兄长是尧桢十一年秋做的官,今年是尧桢十三年,任期还不到两年呢。   哪怕再往上走一步,做个知州,都比别人快太多了。   而安阳侯府的人只知道青华县没事,许静姝生了个小公子,但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安阳侯夫人和沈氏的反应一模一样,先是在菩萨那儿拜了拜,然后高高兴兴地跟安阳侯说道:“平平安安就没事儿,侯爷你想,别的县发了那么大水,就算县令官就芝麻大点儿,但是皇上要怪罪下来,也脱不了干系。这明轩还是有点好命在的,燕国公府家世好,静姝还跟我说过,她婆婆小姑子常给银子,就算周围有灾情,他们也肯定没事。”   安阳侯夫人觉得,既然有这样的家世,就不能要求燕明轩官位太高。总之,如今已经考中了进士,慢慢熬个十几年,也能回盛京来。   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燕明荞还去问了顾言,顾言说升官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他父亲还在兆州,不能问顾太傅,顾言也说不准。   “其实回盛京的机会还是小些,但也没准。”顾言还道,“赵禄还没被放出来,估计等灾情过去,一起清算。”   相比于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拐卖人口这个罪名就显得   就不那么重了。不过,几项罪名加在一块,会让赵家和林家更难以脱罪。   赵康想不想把儿子捞出来,那自然是想的,可是他现在自顾不暇,朝中人对他更是避若蛇蝎,所以自然就没那个精力吧去捞赵禄了。   而且,贪污受贿这个罪名一旦钉在头上,那就免不了死罪,毕竟害死了这么多百姓。但是,赵康依旧会想办法减轻罪名,将功折罪,他死了没事,只要家人有命活着就行。   恐怕林之远也是这么想的。   哪怕他们掉脑袋,家人变卖为奴,只要等有朝一日大赦天下,还能有血脉存于世间,有一日也能东山再起。   只不过如今盛京很多官宦之家都人心惶惶,出门的人都少了。   就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不过也是该,谁让贪银子。   燕明荞道:“贪污受贿的罪名本来就大,况且,贪的还是朝廷修建堤坝的钱。”   越朝对贪污受贿的官员处罚很重,燕明荞觉得,兆州一带因为汛期淹了堤坝,百姓怨声载道,百姓怨朝廷怨皇上,那皇上的怒火只能朝着这两人发了。   等八九月份兆州灾情有所缓和,工部和去赈灾的大臣们也该回来了。   那大哥那边应该就有消息了。   顾言冲明荞笑了笑,“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些话还是得小心着说。”   燕明荞使劲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   她现在是真的喜欢顾言了,不单单是对人好,还有别的原因。   只不过南方那边一直等到入秋雨才停。   这会儿已经进了八月中旬,很快就是中秋节,在盛京百姓的眼中,兆州的洪涝已经过去了许久,百姓们都欢欢喜喜地准备过中秋,一家团圆阖家欢乐。   燕明荞这边又收到了大嫂的来信,说大哥跟着朝廷赈灾,如今朝中派来的大部分官员都已离去,只留下几个主持大局的官员。   很多地方的知县都换了人,连知州也换了。   留下主持大局的官员也不是别人,赈灾大臣户部尚书和管督察的安王世子。   安王世子是皇上的人,此举显然是不信任御史大夫和户部尚书。   这回牵扯出的官员不少,吏部也有贪赃受贿之人,不过户部倒是干净,但尧桢皇帝并不放心。   许静姝人还在青华县,青华现一切安好,等田里稻子晒晒,就能收了。但是别的地方哀鸿遍野,而且庄稼粮食都淹了,不然这会儿正是秋收的时候。   估计还得好几个月才能慢慢恢复过来,重建家园。等各地新任的知县到了,再慢慢来,这事急也急不得。   信中写小公子已经满月了,平日里爱笑,许静姝信中还说,想把儿子给婆婆看看,还说熙宜想家里想得紧,就盼着回去呢。   所以不管燕明轩的任职文书什么时候下来,来不来,许静姝都打算八月中旬,中秋节过后,启程回盛京。   儿子太小,怎么说都是盛京好一点。   而且许静姝想着,等明年后年燕明荞成亲,熙宜还能去给压床呢。   燕明荞看着信慢慢笑了出来,她很快就能看见熙宜了,还有小侄子,也不知道熙宜长高了没有,还记不记得她这个姑姑。   小侄子是像嫂嫂多一点还是像大哥多一点呢,像嫂嫂多一点好,好看。   不过赶巧的是,中秋过后,燕明轩的任职文书就下来了。   去盛京城邻省曹阳的一个散州做知州,正五品官职。至于青华县,则会有新的县令上任。   燕明轩得回京述职,然后即日上任。   不过也能回来两天。   沈氏大喜过望,虽然她也想过燕明轩会不会因此进六部,但是依照燕明轩的性子来说,在外面做老百姓的父母官,和进官场和官员周旋,还是前者更好些。   况且而且燕明轩今年不过才二十三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就算做五年知州,那也不过二十八岁,到那个时候肯定能进六部。   而且等到那会儿,已经为官多年,性子也沉稳了,官场上的事不能摸清,但也不用像现在这么二愣子似的,沈氏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沈氏更满意的是,邻省离盛京不过五六百里,常州离得也近,那许静姝就算去陪着也能常回来,燕明轩也是。   不必跟现在似的,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一次。   沈氏难免想的多一些,这明荞赚钱厉害,所以才能给燕明轩那么多银子,燕明轩才能无所顾忌地拿着修堤坝去,这份官职也有明荞的一份功劳,还是大功劳呢。   抛去平日里那些喜欢,沈氏更加深信不疑,能有明荞当她的女儿,是她的福气,更是燕国公府的福气。   几个孩子亲事都不错,曾经日薄西山,如今正在慢慢起来,兴许十几年后,能再次回到老国公未辞官的那个时候。   这些是自然要给萧阳和安阳侯府去个信,还得和宫里说一声,皇上能重用燕明轩,也是看在太妃的面子上。   给萧阳的这封信是沈氏亲自写的,信中隐晦地提了提让燕明轩承爵的事。燕国公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就算回来也不可能回到原来的官位上,况且原来的官位也没有什么实权,很可能就在家待着。   既然如此,那还占着爵位不放做什么?   不是沈氏说话难听,她觉得燕国公这样做父亲,在当初燕明轩落榜的时候,说出那样伤人的话,还把家中几个兄弟比较来比较去,让兄弟阋墙。   燕明泽养成那个样子,跟燕国公可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沈氏觉得,燕明轩日后能好好孝顺他,燕国公就该偷着乐了。   别的沈氏没写,其实她也说不好宁氏会不会同意,毕竟两人是亲生母子,不过,若是为燕国公府好,早点承爵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氏写好了信,就立刻让人把信送了出去。   八月底,朝中对林之远和英国公赵康的处置也下来了。   林之远贪赃枉法,牵扯官员数十人,处死,林家九族之内,男子流放,女子充入教坊。   英国公赵康徇私枉法,牵扯官员二十余人,处死,赵家九族之内,男子流放,女子充入教坊。   其余官员因获罪情节轻重不同处罚不一。   林毓婉九月份及笄,自然不可能靠嫁给燕明泽来躲罪,虽然林家之前执意不肯退婚,但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到如今,婚事自然是不作数了。   况且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燕明泽就算娶了林毓婉,也不在九族之内。   更何况两人只是定了亲。   若是燕明泽真的对林毓婉情根深种,或许还能一力保下她,可是燕明泽的为人,林家早就知道了。   不过,燕明泽入翰林院的缘由也被牵扯出来了,翰林院自然是不可能待了,不仅如此,他从乡试到殿试以及保和殿二试的考卷全都被找出来重新审阅,好在他的学问是真的,所以被调到某个贫苦县做县令去了。   即日赴任。   燕明泽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去赴任了,走得极快,有些时候,不到最后这一步,谁都不知道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他从没见过林家贪的银子,林之远也从未透露过,至于亲事,日后再说吧,性命要紧。   这回燕明泽是真的怕了,官场没他想得这么简单。   至于赵禄,身上还多了条罪名,直接被处死了。   燕明荞还听说从林家搜出来不少东西,黄金、白银、珠宝,英国公府也是,一箱一箱地往外抬。   都是在远处围着的百姓看见的。   估计得有十几万两银子,这还是少说的。   想她做生意这么多年,也才赚了十几万两,但是林家光贪污的就不止这个数。而且看林夫人和林毓婉的衣着打扮,根本不像家中有这么多银子的。   燕明荞喜欢首饰,可林毓婉打扮得跟朵小白花似的。   燕明荞想,还是自己赚的钱花着舒心,而贪污的银子,就算到手里了,可是不敢花,那有什么用?在外还是要衣着朴素,可能一文钱都不敢多花。   这些银子正好补了国库的亏空,燕明荞以后也不用担心以后林家赵家再使坏了,还有燕明泽,去了两千多里外的小县城,没几年是不会回来的。   也希望经此一事,燕明泽能把脑子里那些坏主意给弄干净点,别老想着往上爬了。前车之鉴,爬得越高,摔得就越狠。   大哥拿自己的银子帮百姓,可有些人却拿百姓的银子,当真是不一样。   一切尘埃落定,燕明荞终于松了口气,就感觉浑身都舒服,而且心中的浊气尽散,轻快得很。   也能跟着顾绵出来转转,喝茶吃点心。   燕明荞今早去了太傅府,顺便看了看银絮,但是没想到,银絮竟然秃了!   脑门和后背秃了一小块,看着就是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兔子。   这它自己的衣裳,还缺一块,不仅如此,更补不得。   顾绵觉得有点丑,但是明荞可不能不喜欢银絮了,说道:“我兄长说了,这可不是生病,就是这个季节换毛而已,春天也掉毛,秋天也掉毛,脑门上好像还不太明显,你看后背这儿也还行吧,把衣服穿上就好了。”   燕明荞:“……那我再多给它做几件衣裳吧,穿着衣裳也挺好看的。”   有道是主人不嫌兔子秃,不过是掉几撮毛而已。   顾绵哈哈哈大笑,“我哥还怕你嫌弃这兔子呢!”   燕明荞:“怎么会呀,不过好像是有点儿不太好看,但等毛长出来就好了。”   这只兔子是她和顾言一起抓的嘛,自然就和别的不一样了。   别的是麻辣兔头麻辣兔丁,这只是银絮。   两人跟着兔子玩了一会儿就出府了,顾绵前阵子不喜欢出门,这个月还好些。   陈氏在给她议亲,顾绵见了一个,但是结果不太如意,她觉得她可能嫁不出去了。   少女心事多,燕明荞以前也这样,想着不嫁人算了,最好拖久一点,但是亲事也定下来了。   但是顾绵的亲事她还真帮不上忙。   且不说她还没有嫁过来,而且她是顾绵的朋友,也不可能给她介绍。再者,她也不认识盛京城的公子。   这事儿是轮不到她插手的。   嘉元郡主和赵芸安都已经定亲了,估计等明年后年就要成亲,她们这些幼时相识的人,日后估计也不怎么出来,就很少有机会一块儿说话吃饭了,想想心里就一阵怅然。   但顾绵不一样,两人还多一层关系,就算全都嫁人了,也能常见面的。   两人出来在红泥小火炉吃的,入秋之后,这儿的生意又好了起来,里面客人还挺多,燕明荞觉得光烤肉不够吃,又让丫鬟去玉芳斋买点心了。   今日跟着燕明荞出来的丫鬟正是晴雨,燕明荞觉得她力气大,那日那个叫彩绘的想跑,晴雨一把就把人给按住了,彩绘怎么挣脱都挣脱不了。   带她出门比带别人安心。   母亲和顾言都说,就算林家和赵家不在了,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出门还是要带着人。   估计这两年她的丫鬟们不嫁人的话,她的陪嫁丫鬟就是林香晴雨,雪竹晴日,雪酥和晴风了。   如果嫁人的话,就再从三等的选人顶上,要那个绣工好的,这样能给她织蚕丝做衣裳。   说起来养蚕和种庄稼还不一样,燕明荞从前还以为养蚕和种稻谷麦子差不多,春种秋收,有的一年两茬,有的一年一茬,但养蚕的话,从蚕宝宝吐丝到织茧,也就一个月。   反正只要有桑叶,一直养都没事的。   但也不能把桑树叶子全吃了,庄户说把叶子撸光对桑树不好,燕明荞不太懂这些,都是听庄户的。   现在就有蚕丝送了过来,只不过近来事多,燕明荞也没空操心这个。   今日过来,她还给顾绵拿了一些,也是希望顾绵能够开心点,找点事做,省着胡思乱想。   顾绵现在比前阵子好多了,“可能是缘分不到吧,顺其自然就好了!不过来求亲的倒是不少,就是人良莠不齐歪瓜裂枣的。”   去年七夕的时候,顾绵还笑燕明荞来着,今年她七夕都懒得出门。   燕明荞道:“你年纪还小,生辰也晚,倒是不急。而且啊,你想过阵子我大嫂就回来了,我大嫂二嫂、你大嫂、我母亲、你母亲……还有我大嫂二嫂的娘家都在,这慢慢打听慢慢相看,肯定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   顾绵刚咽下一块烤得外焦里嫩的牛肉,这上头洒了烧烤料,都磨成粉了,又香又辣,好吃得不得了。   她笑了笑,“那咱们认识的人可真不少呢,行啦,我放心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快吃肉啦。”   燕明荞给顾绵夹了肉,自己也夹了不少,“吃肉吃肉,我也吃。”   许久没出来吃,这样吃一顿,觉得可真好吃。   燕明荞还带了些回来,到时候用炉子热一热就能吃,母亲不喜欢这些,但是二嫂特别喜欢吃。   只不过府里事多且杂,章辛媛不方便出门,再说燕明荞的铺子,她也不好意思张口要。   但燕明荞觉得二嫂喜欢,就顺便给带点回去。   章辛媛吃着烤肉,看着儿子,她其实还挺羡慕许静姝的,她以前也觉得燕明轩性子死板,没有燕明烨会来事儿。   见了一次好像,板着个脸的。   但是燕明轩调任了,燕明烨还窝在小县城呢。   不过都是燕国公府的人,她肯定是希望燕明轩燕国公府越来越好,至少他和明烨是亲兄弟,以后也能相互帮助相互扶持。   而且许静姝回来之后,她就能跟着燕明烨一起去赴任了。   总不能爵位大房要着,府里的事却撒手不管吧。   总之,章辛媛还是挺盼着燕明轩一家回来的。   算着日子,八月十五之后启程,走走停停,估计月底就能到了。   临近月底的时候,燕国公府上上下又开始打扫收拾,等候大爷和大娘子回来。   因为不知道具体是哪日,所以大厨房一直都准备着。   直到九月初一,门房小厮才从南城门口跑回来,九月可是一点都不热了,但他跑得满头是汗,门房的就属他机灵,不管是放榜还是府上亲朋过来了,他跑得最快,去夫人面前说好消息,都能得赏。   “大爷回来了!”   “大爷和大娘子回来了!”   从门口喊到正院,比燕明轩考中会试那日还要喜庆热闹。   沈氏正喝着茶,就听见这声音了,她把茶水放下,舒心一笑。   声音由远及近,等小厮进来报喜,“夫人,大爷和大娘子回来了,马车很快就过来。”   沈氏笑了笑,“好,宁湘。”   宁湘笑着哎了一声,荷包已经准备好了。   燕明轩他们回来和宁氏回来不一样,沈氏是做长辈的,自然不会不用去大门口迎接,要等着燕明轩和许静姝过来正院拜见。   府上的几个小公子回了书院,但其他人都在正院,一屋子人,就等着燕明轩回来。 第131章 燕国公回来   燕明荞看着沈氏, 母亲眉眼里都透着喜意。   二嫂则抱着延哥儿,毕竟这孩子生下来之后,大嫂和大哥还没看见过, 今日见面,总归是要见见的,不过满月礼大嫂应该是给过,不知今日还会不会送什么。   燕明荞瞧见屋里的丫鬟也是满脸的高兴,估计等大哥他们回来之后, 母亲再一高兴, 就会赏她们银钱。   燕明荞也高兴, 其实自从几位姐姐出嫁之后, 大哥二哥又都去赴任, 大嫂也不在府上, 府里就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   和几位弟弟妹妹话也不多, 就算大哥回来后只留几日, 但是大嫂肯定一直都在, 应该不会跟着再去赴任了。   还有熙宜, 她最喜欢熙宜了。   大约过了两刻钟, 外头终于有动静了。   在门口守着的丫鬟把门帘打开,然后先跑进来了一个扎着花苞头的小娘子, 穿着红衣裳,进来之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眼中又是高兴, 又觉得谁都陌生。   而后一道轻柔中带着点严厉的声音传进来,“熙宜!”   只喊了这个名字, 这小娘子就立马变得规规矩矩的了, 只不过还没规矩片刻, 她就喜上眉梢,连着额头的绒发都荡漾起来,从上到下,哪儿哪儿都写着高兴。   燕熙宜认出祖母和小姑姑来了,她对着座上的人喊道:“祖母,姑姑!”   沈氏扑哧一笑,这不是她的孙女吗,她觉得,女孩比男孩贴心,瞧燕熙宜,就跟只小燕子似的。   燕明荞也笑了,先看了眼沈氏,冲着熙宜招了招手,“快过来,让姑姑看看。”   燕熙宜回头看了一眼许静姝,见母亲无奈一笑,自己一双小手捂着嘴偷笑,然后哒哒哒地朝着燕明荞跑了去,“姑姑姑姑,我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呀?”   燕明荞也没法儿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有一个软绵绵的小兔子撞到你心上一样,而且燕明荞也能把熙宜抱起来了,小姑娘不算太重,但也不轻,抱着软乎乎的。   不过,燕熙宜才在燕明荞怀里待了一会儿,许静姝和燕明轩就进来了。   许静姝神情严厉了些,她道:“熙怡,你都多大了,还不规矩着些?”   燕明荞是给许静姝压过床的,而且许静姝嫁过来的时间也久一点,真要算的话,燕明荞和许静姝的情分要比和章辛媛的情分更深一些。   大哥成亲时她才八岁,这都过去好几年了。   熙宜都长这么大了。   燕明荞笑着道:“大嫂,也就今儿一日,我瞧见熙宜长高了呢。”   许静姝点了点头,而燕明轩立在门口,动都不会了,他看起来眼眶有些红,他望着沈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以及一个抱着襁褓的嬷嬷。   燕明荞好奇地看了一眼,那估计就是新出生的小公子。   许静姝拉了拉燕明轩的袖子,燕明轩嘴唇动了动,别过头狠吸了一下鼻子。   夫妻两人扑通一声对着沈氏跪下了,后头的丫鬟嬷嬷也跪下了,燕熙宜本来还在燕明荞的怀里,见状也走到了父母的身边,一同跪在地上。   沈氏叹了口气,本来高兴的事,弄这些做什么,“快起来吧。”   燕明轩重重道:“请母亲容儿子说完,儿子前年去兆州青华县赴任,不能在您膝下尽孝,已然是不孝了。去年,静姝也跟着儿子去了青华县,只留妹妹弟妹在家中,儿子身为长兄长子,愧对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也未尽到兄长的责任,愧对明烨明荞他们。”   说着,燕明轩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其余人都没说话,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磕头的声音也很响,燕明荞鼻子也有点酸,紧接着,许静姝道:“我本是长媳,理应留在家里照顾公婆,照料弟妹,但是这些事都推给了弟妹和明荞,儿媳实在不孝。”   许静姝也磕了三个头,燕熙宜今年才六岁,哪儿懂得这么多,她张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知道学着爹娘,也要冲着地上磕头。   沈氏按了按眉心,赶紧道:“明荞。”   燕明荞立刻过去把熙宜抱起来,“你还小,你不必磕头的。”   自古以来,忠孝难两全。   燕明轩要去赴任也是为了光耀门楣,如今为百姓做事,得皇上看着,燕国公府也蒸蒸日上,这自然是好事,沈氏怎么可能因为他们不在身边尽孝就怪罪。   皇上褒奖,她这个做母亲的怪罪,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沈氏说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我也不求什么,身子骨还算硬朗。   你能平安回来就好,但也要记得,家中为你操持国。你们两个说的也没错,你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都是你们弟妹和妹妹管着一大家子,替你们尽孝。况且在兆州,吃喝用度都是府上给的,你的那些俸禄可不够供着一家好吃好喝,说实话,没有这些,你做官也不会做得这么顺心。”   “府上的小娘和弟弟妹妹们,一直都懂事孝顺,你也该记得他们的好才是。还有静姝,她随你去青华县,为你操持内务,还生下了一个儿子。你去赈灾,她担惊受怕,这些你也该记住,不要将这都当做理所当然。”沈氏道,“公事重要,家事同样也重要,家和才能万事兴。”   许静姝神色动容,她一直都知道婆婆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但没想到能这么通情达理。她觉得照顾夫君相夫教子本就是她的分内之事,但是依照婆婆的意思,做这些也是辛苦的,夫君要记着她的好。   明明燕明轩才是她的儿子,她是外姓的儿媳,却为她考虑。   燕明轩道:“母亲教诲的是,这些儿子就该想到。”   许久没见沈氏,燕明轩又听了这番话,眼眶通红,不说话的时候,嘴唇就一直抿着,像是在强忍泪意。   沈氏道:“好了,快起来吧,快给我看看孩子,可是睡着了,这么安静。”   章辛媛在一旁听着,心里还有点不好受,她其实是害怕的,怕婆婆越发看重大房,而忽视了燕明烨。   但现在看来,婆婆是觉得大房出息也有别的房的功劳。本来一家人一块儿过日子就该这样,不然谁心甘情愿地照顾长辈,尤其燕明烨还不是长子,府内的东西又分不了多少给他们。   许静姝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然后对着奶嬷嬷道:“还不快抱去给夫人瞧瞧。”   她道:“这孩子也是听话得紧,从青华县到盛京一千多里,不吵不闹的。”   燕明荞觉着,是因为马车太晃了,所以小侄子才一直睡觉。   许静姝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又对章辛媛道:“这是延哥儿吧,我和你大哥去青华县还没见过他,这回正好见一见。”   章辛媛抱着孩子呢,快一周了都。   许静姝探着头望了眼,道:“长得可真俊秀,像二弟,也像弟妹你。”   章辛媛笑着道:“我这侄子也好看啊,眼睛可真大。”   做母亲的对小孩难免心软两分,章辛媛觉得这孩子长得是好。不过,延哥儿是燕国公府的长孙,还在沈氏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府上人多热闹好,等孩子们都长大了,也能相互扶持。   燕明轩和燕明烨至今都未纳妾,也不知以后如何,倘若一直这么下去,她们也不能总生孩子。所以只要他们和大房关系好,哪怕是堂兄弟,关系也会亲近的。   沈氏不算一个偏心的人,况且感情都是相处来的,孩子刚三个月,还太小呢,逗着孩子笑了笑,然后把见面礼给了,就让嬷嬷给抱下去。   章辛媛一拍脑袋,“哎,瞧我这记性,大嫂,满月礼当时不方便送,不过我可是准备了。”   章辛媛找人打了一只大金锁,还有几件自己做的小衣裳,也是比照着当初许静姝送的满月礼来的。   延哥儿满月,许静姝就往这边送了满月礼,所以该当回礼才是。   许静姝收下礼物,好好道了谢,又给章辛媛的儿子一份见面礼,章辛媛本不愿意收,但是许静姝道:“我还没见过延哥儿呢,我可是他的伯母,头一回见面哪能不给见面礼的,东西不算贵重,你收下就是了。”   她还带了青华县的特产,给府上的小娘和弟弟妹妹们分。   东西不少,毕竟府上人多。   给沈氏和明荞的自然还多些,是许静姝自己准备的,但人多,得等回去了再让丫鬟送去荞安轩和正院。   府上的几个妹妹并不常见燕明轩,以前燕明轩几乎住在书院,成亲在书院待了很长时间,又去赴任,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   她们对这个大哥还有几分怯意,而虞小娘她们跟燕明轩就更说不上什么话了,沈氏就让她们先回去了,晚上再一块儿吃个饭。   而章辛媛也让嬷嬷把延哥儿送了回去,燕明烨不在,她这个做弟媳的,肯定得在这儿,若有什么大事,也得知道才是。   这回一家人才坐下好好说说话。   燕明荞抱着熙宜,悄悄问在青华县发生的事儿,小姑娘声音细软,一口一个姑姑叫着,又说姑姑好看,又说姑姑我好想你,把燕明荞哄得高兴得不得了。   而燕明轩的情绪好了许多,还露出了一个笑,这般笑着,慢慢和燕明荞记忆中的大哥重合。   沈氏端详着三人,要说变化自然是有的。   燕明轩比以前黑了不少,好像还高了点。而许静姝的气质更娴静了,大约是刚生产,还没彻底恢复过来,看着比从盛京离开的时候圆润了一点,整个人温温柔柔的。   熙宜自然是长大了,人高了不少。   沈氏看着她们姑侄俩说话,道:“熙宜都不想祖母吗,光在你姑姑那儿腻歪着。”   燕熙宜哒哒又跑过去,“我可想祖母了,但是祖母不是在和父亲母亲婶母说话嘛,那我只能去和姑姑待着了。”   许静姝无奈道:“母亲,熙宜这性子,还得劳烦您费心管管,去了一趟青华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上山下河,简直无法无天。你看她,哪儿还有一点闺阁小姐的样子。”   熙宜低着头,沈氏说道:“是得管管,跟你姑姑好好学学规矩。”   燕明荞道:“那正好了,明日就请先生,每日按时上课,省得天天跟个小猴子似的蹦蹦跳跳的。”   课少的话还能跟着她练字,燕明荞这儿还有傅先生给的字帖呢。   这不就安排开了?   燕熙宜神色一呆,“姑姑,我可刚回来,还没玩够呢!”   燕明荞估计着,熙宜在青华县一年多,估计也没请过先生启蒙,六岁启蒙倒也不晚,她当初也是六岁启蒙。   “那先玩三日,够了吧。”   许静姝想回来也是为了这个,要不怎么说盛京好呢。在盛京随便请一位先生都比在青华县请的好,而且燕明轩那学问本来也就平平,自然不可能让他给女儿启蒙。   许静姝还知道,当初明荞就是六岁启蒙的,但学问比其他的妹妹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晚一年而已,倒也显不出多晚来。   明荞是傅先生的学生,如今傅先生年事已高,肯定是请不来了,但请一个别的先生,那肯定是行的。   其实许静姝更愿意明荞亲自教,明荞功课好,为人处世、管家、规矩都没让人操心过。   只不过她这个妹妹再过两年就要嫁人了,哪儿一直操心侄女呀。   说起燕明荞的亲事,许静姝不免有些得意,她当初就觉得顾言不错,想要说合,但是婆婆心里有谱,结果如今两人还是定亲了,只能说有这个缘分。   许静姝道了声谢,“那就劳妹妹多费心了。”   燕明轩也道:“多谢明荞了。”   燕明荞:“一家人客气什么,我很喜欢熙宜的。”   沈氏道:“也是该谢的,但明荞说的也没错,一家人。”   她又问了问燕明轩什么时候去赴任,“赶不上你父亲从萧阳回来了吧?”   燕明轩道:“半月之后。”   燕明轩有点不明白为何母亲会这样问,若是问他什么时候去赴任,直接问好了,怎么还能和父亲扯上关系?   许静姝看了看沈氏,又看了看燕明轩,然后把头低了下来,这种事不该她插嘴。   沈氏道:“你父亲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回来估计最多能在朝中领个闲散官职,还比不上从前呢。而且他这爵位也是从你祖父那里继承的,所以趁今儿辛媛也在这儿,所以想跟你们商量商量,等你父亲回来之后,请折子让你承爵。”   燕明轩早就请立世子了,承爵是早晚的事。   上回萧阳给回信,老夫人回信说了,早点让燕明轩承爵是好事,这个长孙终于要立起燕国公府的门楣了。   老夫人拎得清,所以燕国公那边应该也没什么难处。   倘若他还在朝为官,官职又比较重,那绝对不会让燕明轩承爵的。   沈氏又道:“不过明轩年纪也不大,而且明远他们刚十几岁,还没到成亲的时候,我是做嫡母的,日后肯定要为他们操持婚事,所以就算明轩承爵了,我打算先不分家。”   “你跟明烨是亲兄弟,虽然都成亲有自己小家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母亲的苦心,兄弟俩能相互扶持,共同进退。”   在府中住着,大部分还是花公中的银子,大房可能会吃点亏。   但说实话,若是燕明轩和许静姝真把燕国公府当成自己的,霸占着这些钱财,不给弟弟妹妹留活路,沈氏肯定寒心,觉得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两个亲生儿子,沈氏还是希望他们越来越好的。   许静姝看了燕明轩一眼,点了点头,燕明轩说道:“说实话,府上这些银钱,也是老一辈们,母亲和祖母你们慢慢积攒下来的,连着明荞管家,才有今日。   我不过占了一个长字,所以能继承燕国公府的爵位,但是说实话,在我心里,我和明烨是一样的。”   都是嫡子,也都上进,其实明烨比他还要聪慧一些。其实兆州水患,要不是得益于家里的银钱,燕明轩就算想为百姓做事,也没有那个能力。   到时就不是升官,而是被贬了。   还有,燕明轩也想过,这回的确走运,若是平日里,拿着自己的银子去帮百姓做事,皇上肯定会疑心,想朝廷是缺吃还是少穿了。   所以说,跟着住在一块,燕明轩是愿意的,这些不属于他,怎么分配全凭父亲母亲做主。   承爵不分家很好,再说了,明荞还没嫁人呢。   章辛媛笑了笑,“明烨没在这儿,但我觉得这个法子好,我是乐意的。”   沈氏道:“你父亲大概十一月底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跟他说一说,再给你写信。静姝这回回来,可还打算跟着去?”   许静姝摇摇头,“儿媳该留在家中的,熙宜也这么大了。”   夫君重要,孩子也重要,长辈更重要。   也不能光围着夫君转。   等两年明荞就成亲,况且常州离盛京不远,可以去小住一阵子,没必要非跟着。   沈氏点点头,章辛媛若是想去陪着燕明烨,那就以后再说,不必今日把所有事儿全给说了。   “你们舟车劳顿也累了,先回去梳洗歇息,等晚上咱们一家人一块儿吃个饭。”   沈氏还记着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许静姝生的小公子名字还没起呢,其实已经取好了,只不过没告诉他们,沈氏取的,一个曜字。   章辛媛肯定是忍不住比较的,延有延续的意思,曜有明亮的意思,不过两个字都不错,也说不出婆婆喜欢谁来。   她没想到竟然会承爵不分家,不过这样也挺好,家和万事兴,她可不想当那个搅屎棍。   很快就到了晚上,家宴一桌好菜,也比往日热闹得多,燕明轩三人去兆州,在那里清苦些,自然是许久没吃过这样的好菜了。熙宜什么都喜欢吃,又有沈氏和燕明荞给夹菜,最后吃得肚子溜圆。   她一个小姑娘,吃了两只蟹,好多菜和两碗饭,委实不少。   沈氏不由道:“以后你们夫妻俩再去哪儿,熙宜就在家陪着我!”   这是去做什么了,别的地方哪儿有盛京好。   燕明轩其实也有些自责,妻儿跟着他还是受苦了些。   燕明荞觉得可能是苦了点,但不缺吃少穿,又在爹娘身边,就很好了。   现在是最好的时候,长兄在,侄女也在,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谁都高兴。   不仅是燕明荞高兴,就连虞小娘她们也高兴。说真的,只要府上越来越好,她们的儿子日后也能越来越好,就连女儿的亲事上也会更好相看。   至于燕国公这个人,当初老国公去世,她们这些妾室都没去萧阳,算着也有快三年没见了,现在早就把燕国公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九月中旬,燕明轩去常州赴任,沈氏这回放心多了。   今年盛京冷得早些,九月底就下雪了,比去年早了半个多月。   从九月份到十月份,一共下了两场雪,等到十一月份,天已经冷得让人不想出门了。   十一月月初是陈小娘的忌日,中旬十三这日沈氏要带着府内的小辈们祭奠老国公。   沈氏估计着,月底燕国公就能回来了。她觉得她还算了解燕国公的为人,他在萧阳待了三年,萧阳自然是比不上盛京的,如今孝期终于满了,哪怕是在冬日,下着大雪,他爬也要爬回来。   只不过,承爵是说好的事,倘若燕国公不愿意,他又不止明轩明烨这两个儿子。   燕明泽不是出府另过了吗,燕国公要是硬气些,也过去就是了。   那么喜欢燕明泽这个儿子,跟着去呗,沈氏绝对不拦他。   十一月底,二十八那日,晨起还下着雪呢,门房的几个小厮正在门口扫雪,然后就看见两辆马车从巷口驶进来。   定睛一看,好像是萧阳的马车。   那个很机灵的小厮本应该这会儿立马去正院禀告,从城门就守着,让夫人她们出来接,但是这么厚的雪……   夫人和五姑娘出来多冷啊。 第132章 像个外人   有门房小厮想快点跑正院去通禀, 这种事肯定能领赏。但是这个小厮一把把人拽住,跑得贼快。   一边跑还一边喊,“我去吧, 让我去吧!你……你们照顾好国公,这下这么大的雪,路不好走的!”   那小厮往地上呸了一口,和同伴说道:“这天天的,就显出松叶机灵来了!”   这些在燕国公府干了好多年活的小厮们对燕国公回来还是极其高兴的, 几个人连忙赶过去, 候着等马车停下, 马车挺好, 就候在旁边。   说不住公爷一高兴就给赏钱了呢。   有人还问拉车的马夫, “可是公爷回来了?”   车夫冻了一路, 可算到了, 脸上难免带了两分笑, 乐呵呵地说道:“正是, 要不是这着雪, 路上耽搁了几天, 不然早就到了。”   小厮们态度殷勤,有人把矮凳搬了下来, 有人给扶着凳子,还有人给掀开帘子, 又是挡着风雪, 又是撑着伞,一群人喜滋滋地候着, 才把燕国公候了出来。   萧阳地处盛京以北, 气候严寒, 所以宁氏从前都是去萧阳避暑,冬日那里也比盛京冷一些。燕国公从那边回来,头上戴着灰色的毡帽,身上披着大氅,人比三年前瘦得多,也显出几分老来。   雪还在下,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燕国公府的门庭和门匾,熟悉中带着点陌生,可真是太久没回来了。   他理也没理那些小厮,就下了车。   盛京没有萧阳冷,燕国公还是觉得在盛京好,在萧阳守孝这三年。第一年要吃素,日日祭拜,后面那两年虽然不用这样,但是不能离开萧阳,更不能近女色。若是被别人发现了,必定受弹劾,然后给燕国公府招祸。   大是大非上,燕国公没错过,而且有宁氏盯着,他这三年过的是苦日子。   还是回来好啊,回来好。   不过想起回来要做的事,燕国公脸沉了沉。   他这还没死呢,就惦记着他的爵位了,只不过宁氏劝他,要为国公府考虑,又说燕明轩上进,能撑得起门楣,而他没个一官半职,要爵位有什么用。还说连沈氏这些年都不晨昏定省了,管家的事都交给了两个儿媳和明荞,燕国公得向着沈氏看齐。   就算顾全大局,也该把爵位给明轩。   况且,孙子都有了,何不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要个爵位还有什么用。   这回必然是要削爵的,可燕国公觉得他还年轻,他今年才四十一岁,老国公这个时候,还在朝中任职呢。而且说句实在的话,他现在本来就没有官职了,倘若连爵位都没了,这府上还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燕国公想了,要承爵也可以,但是得让燕明泽回来,否则,他绝对不答应。这明轩是当大哥的,爵位都给他了,难道心眼小的……还容不下一个弟弟?   那就太让他失望了。   其实,燕国公这么做也有他自己的道理,他觉得膝下这么多儿子,明轩是长子要承爵,明烨也跟沈氏这个嫡妻一条心,其他儿子还小呢,虞小娘她们最听沈氏的话,他是做父亲的,自然希望儿子们围着他转,来逢迎讨好他。   燕明泽是这样,可燕明轩和燕明烨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真等爵位传了,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就更不像个父亲了。   只不过,燕国公看着空空的大门口和扫得干干净净的道路,彻底呆住了。   小厮们看燕国公走得很快,后头跟着的人也没个给赏钱的意思,也不好上前去问。   大雪把大门两边的石狮子都盖住了,就露出两个眼睛,显得有几分凄凉。燕国公虽然身边围着的小厮多,可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他不解,为何沈氏她们没来门口等着。   今日不是二十九吗,书院难道没放假。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燕国公根本不觉得雪大,他可是从萧阳回来,一千多里都赶回来,冒着风雪呀,而从院子里走到大门口能有多远,怎么就没人来接他?   燕国公对着门房小厮怒道:“夫人呢,虞小娘她们呢?你们没人去城门口等着吗!”   小厮被吼得一愣,“夫人在正院呢吧,今日下雪,小的们以为没人出门的,就没去城门口等着。”   下这么大的雪,多冷啊。   *   再说松叶,跑回府中之后,他就停了下来。   他寻思,跑那么快做什么?真要等夫人和五姑娘来大门口儿迎着呀。这公爷也又不傻,自然不会在门口冻着哩,肯定自己会去正院的。   那肯定要慢一点,但是吧,还不能太慢,不然公爷动怒,受罚的还是他。   松叶看着路边的雪,心里有了主意。   沈氏正在屋里喝茶看书的,燕熙宜和延哥儿也在这儿,有丫鬟带着玩呢。   但曜哥儿还太小,冬日天冷,不好出屋。   沈氏时不时和孙女说句话,熙宜这样,倒是让她想起明荞小时候,不过熙宜没明荞聪慧,总不想上学,这个还是得管管的。   月底放两天假,燕熙宜就在沈氏这儿,平日放假也会去燕明荞那儿,这是许静姝嘱咐的,多陪祖母和姑姑,一方面多露露脸,另一方面,沈氏和燕明荞是真心喜欢燕熙宜的。   小姑娘还不懂什么是孝顺,这份感情最难能可贵。   许静姝知道两个小姑子嫁得好,多过来没有坏处。   而延哥儿也是章辛媛故意抱过来的,深究跟许静姝的缘由差不多,一早就送过来了,她则要和许静姝一起理账管家。   本来章辛媛是想着,九月份许静姝一回来就把管家的事慢慢交出去,她先教许静姝,然后等许静姝学会了,自己不就能清闲了。   再说,她毕竟不是长媳,以后许静姝必然要管家的,她霸占这个做什么,况且这么多东西管着也累,还不如多去正院跟母亲小姑子吃吃饭呢。   不过,许静姝自认为能力不足,也没办法像燕明荞一样一个人管一大家子,所以她就跟沈氏言明,两个人一起管着。   许静姝为主,章辛媛为辅,从九月初到十一月底,两个月的时间,虽然大部分都懂了,可许静姝还东西弄不明白呢,所以,今儿下了雪,两人还是去了账房。   燕明荞不用管府上的事,就在屋里看书呢。今早不用请安,下雪这么舒服的天气自然要睡个懒觉。   等天亮了慢悠悠起来,早起吃了碗汤面,金黄色的汤底,淡黄色的面条,就比头发丝粗一点。   单吃就很香,也不会软,很有嚼劲。不过燕明荞局的不够辣,所以又加了两勺油辣子,这吃完身上都热乎乎的,连汤婆子都不用抱。   吃过饭就在屋子里看书,如今不用看账本,她这几桩生意还有丫鬟盯着,所以更多的时间,燕明荞就拿来看书练字了。   她还挺喜欢看书的,看书练字,一上午就过去了。   下午睡个午觉,醒来弹琴画画,偶尔会绣些小东西,这一日就过去了。   冬日出门少,也不怎么去太傅府,跟顾言一个月见个一两次,但对燕明荞来说,已经不少了。   沈氏如今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所以当丫鬟进来通禀,说门房小厮来了,沈氏连书都没放下。   “叫他进来吧。”   松叶看着有点狼狈,头上沾着雪,袖子和下边衣摆都脏了,好像摔了似的。   “夫人,公爷回来了,小的们没想到公爷今天回来,就没去城门口候着,公爷如今已经到大门口了,估计过会儿就该到正院了。”   松叶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腿,沈氏问道:“这是怎么了?”   松叶嘿嘿一笑,“小的着急,怕耽误了正事,所以跑着过来的,然后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没赶快多少,反而耽搁了一会儿。”   沈氏却是一点都不急的,最好出门的时候燕国公就到了,不然这么冷,谁愿意出门。   “宁湘,你让人去各院,把公爷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去。宁夏,你把这小厮送出去,拿点好的伤药。”   松叶忙点头,跟着宁夏退了出去,不过自然不能只拿伤药,赏钱也少不了的。   他觉得还是他机灵,若是夫人看重这事,早就吩咐了,和下雪可没关系。   沈氏把书放下,燕国公这么快就回来了。她其实早就想过这件事,虽然婆婆信中说让明轩承爵,但是依她这二十几年来对燕国公的了解,他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把爵位给让出来。   不过这也等了许久,不在乎这一个月两个月,且先这样,就晾着他吧。   燕明轩也不在盛京,燕国公想拿乔,可也得有人看才行。   得让他知道,不是求着他传爵位,而是他要讨好燕明轩,才要传爵。   沈氏理了理衣服,慢悠悠地把书放回书架,又让丫鬟看好熙宜和延哥儿,这才往门口走。   沈氏刚出门口,燕国公就到了,人在正院门口,正大刀阔斧地往这边走呢。   从大门口到正院,一刻钟的脚程,尽管燕国公有意放慢,可是,从正门走到正院这一段路,除了见丫鬟来来往往跟他行个礼,别的人是一个都没有见到。   燕国公的心里有些凉,大门口没人,这儿也没人,哪儿都没有   人都去哪儿了,燕国公觉得,自己人是在这儿走着,可没人看得见他。   等进了正院,可算看见沈氏了,只是沈氏的神色淡淡的,草草地行了礼,“公爷可算回来。”   衬着这冷冰冰的雪地,加上沈氏冷冰冰的神色,就算这是欢迎他回来的话,燕国公却听得心里也凉飕飕的。   不过这个嫡妻一直就这样,燕国公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了,能高兴他回来就怪了,但是虞小娘苏小娘她们肯定是想他回来的,毕竟在主母手下讨生活不容易,他回来还能给撑腰做个主。   还有那些年纪不大的儿子们,这两年多过去了,肯定大不相同,想念他这个做父亲的,谁能不想念父亲。   第一年前几个月守孝时,燕国公还难过得直哭呢,只不过后来时间久了,也觉得待够了。   对了,还有明荞,他可没少给明荞好东西。   燕国公道:“外面冷,夫人先进去吧。”   沈氏点了点头,侧过身落在燕国公后面,跟着进去了。   燕国公许久没回来,正院很多地方的布局摆设都和原来不一样了,屋里暖烘烘的,仿若春日。   许多摆饰换了新的,更名贵更好看,跟原来大不相同。   燕国公看沈氏,觉得她这两年好像没什么变化,脸上上着淡妆,一点都不像操劳过的样子。   衣裳也是柔软的绸缎,头上首饰看起来更是珍贵得不得了。   燕国公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他衣裳没有沈氏的好,而且人比着沈氏……是老了的。   沈念安不过比他小三岁而已。   忘了几年前了,燕国公还觉得沈氏没有孟小娘她们好看。   沈氏见他怔怔地看看这看看那儿,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笑着道:“公爷愣着做什么,怎么不把大氅解了,这屋里多热呀。”   燕国公嗯了一声,由着丫鬟解了大氅,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茶水是温热的,点心是没见过的新样子,燕国公有些无措,明明萧阳也不差,但他一回来,就跟个土包子进城似的。   “虞小娘她们呢?”燕国公无话可说,就捡了这么一句。   跟沈氏待着,他不太自在,熙宜跟原来不一样了,那个小的应该是延哥儿,还不会说话,胆怯又好奇地看着他。   沈氏道:“这两日下雪,我们没想着公爷会回来,所以公爷到了才去传话,不过应该很快的,估计一会儿就到了。”   沈氏也坐下了,问道:“公爷是哪日回来的,如今路上可不好走。”   燕国公咳了一声,道:“十六回来的,路上是下了雪,耽搁了几日。”   沈氏又道:“母亲身子可还好?”   燕国公点了点头,“还算硬朗。”   他觉得沈氏声音温温柔柔的,但听着就不舒心,于是道:“你不用担心萧阳那边,都挺好的。”   沈氏也只是随口一问,她道:“宁湘,你再去催催。”   燕明荞听到消息就过来了,在正院门口还碰见了大嫂二嫂,她们两个人走得有些急,三人对视了一眼,也不好在正院门口堆着说话。   许静姝道:“外面天冷,咱们先进去吧。”   章辛媛倒没什么,反正承爵跟二房也没啥关系,公公回来就回来。   燕明荞则点了点头,跟着两个嫂子说道:“父亲回来了是回来了,不过应该还和往日一样,没什么区别。三哥又不在,嫂嫂们放心吧。”   许静姝大约明白燕明荞的意思了,其实就是看婆婆的,她是做儿媳妇的,夫君不在,本来跟公公也没什么话可说。   只要孝道尽了就好。   燕明泽不在,也挺好。   许静姝挺庆幸的,燕明轩和燕明烨这俩兄弟感情很好,不然又得添许多波折。   三人先到的,屋里只有沈氏他们在,进屋之后规规矩矩地给燕国公行了礼。   章辛媛这个儿媳妇,燕国公连见都没见过,自然免不了有几分生疏,许静姝是长媳,但是公公和儿媳之间本来就隔着一道,问过安之后什么都没说。   再说燕明荞,跟燕国公本来就不够亲,两年未见,如今也是快十五岁的大姑娘了,自然不可能跟父亲撒娇,三人也就是问了问萧阳如何,宁氏身体可康健,就把燕国公心里弄得不耐烦了,也不问问他身体怎么样了,光问这些没用的。   而等到虞小娘她们过来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虞小娘她们对燕国公也有些生疏,而且说实在话,儿子都十几岁了,自己都三十多了,膝下也大多儿女双全,自然就没有那个心思去争宠了。   再说经过这两年,这么乍一看,燕国公也没有从前好看,人老了,皱纹也多了两条,坐在夫人旁边,可不够看。   真是,一回萧阳,就是不一样了。   这人都是比较出来的,从前燕国公在府上的时候,她们的日子反倒没有这两年燕国公不在府上的时候过得好。   夫人会给她们银子,只要安分、听话、懂事,就有好日子过,对她们的孩子也好,一视同仁,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盼着燕国公回来呀?   而且这么大的岁数,她们可不想再生孩子了。   就连从前跟孟小娘争过宠的苏巧慧也是这般想的,她觉得燕国公还没有夫人靠得住。当初小产,燕国公都没问几句,也没把孟小娘怎么样,还是夫人照顾她,现在还给她容身之所。   虞小娘她们是妾室,从前最拔尖、最爱争宠的孟小娘已经没了,她们这些人又都听沈氏的话,沈氏没开口之前,她们是不会开口的。有人甚至低着头,想裙子上的花样子。   几位小公子排排站着,连着燕明芸她们,也都站着,只有年纪最大的燕明荞,坐在了沈氏旁边。   众人不说话,还是沈氏开口道:“公爷在萧阳待了两年,都不想念明远他们的吗?快跟他们说说话呀。”   “明远,你也同你父亲说说,你功课如何?”   沈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燕明远立马往前站了一步。   燕明远说了一通,他功课还不错,他今年十岁,先生还夸过他。只不过燕国公现在也不懂这些,听也听不太懂。   两个小女儿,虽然不露怯,但也好奇地看着燕国公。其中一个是从前孟小娘的孩子,那会儿燕国公还很喜欢明芸,但是燕国公去萧阳的时候,明芸还小,毕竟当初守孝,也不是谁都去了。   现在跟个陌生人似的,也没跑过来喊他父亲。   一时之间,燕国公心里百感交集,“好了好了,你功课不错,是你自己上进,也是你母亲教导得好。”   燕明远说道:“母亲的确常常教诲孩儿,要努力上进,友爱兄弟姐妹们。”   燕明远是虞小娘的儿子,虞小娘说道:“公爷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大事小事都是夫人操持,五姑娘也会帮着些。就是我们,什么都不干,光坐享其成了。”   燕国公觉得虞小娘这话里有话,好像在点他一样。而且明远说友爱兄弟,这是说谁不友爱兄弟吗。   还是沈氏摇了摇头,“公爷你别听虞小娘她们乱说,哪儿有,这两年府上的事儿都是明荞操持,然后辛媛和静姝也帮了不少,我这光在屋里看书了,没费什么心,都快闲出病来了。不过她们做得也的确不错,公爷等梳洗之后,好好在府上转转就知道了。”   燕国公在心里深吸了口气,说道:“的确,舟车劳顿,我的确累了,先休息吧。晚上咱们一块儿吃个饭,一家人也算团聚了。”   若说回来之前,燕国公的心就像一盆炭火,想孩子围着他转,全府上下都听他的,但现在火已经被浇灭了。   他本来还想趁沈氏提承爵的事时,说说让燕明泽回来,可沈氏不提,若是他提……沈氏自然不可能同意。   而且,他若先提,自然就落了下风。   可是……要是沈氏一直不提,那怎么办。   而且如今这情形,他回来和没回来,有什么区别吗。   晚上家宴,也没出现燕国公想象中的一群人围着他转的场景。还是沈氏张落一家人用饭,而且身边还有熙宜,得照顾着,众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几个妾室会说起时兴的花样和料子,沈氏会问许静姝和章辛媛两个孙子平日吃什么,燕明荞是沈氏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这一桌人很少有人跟燕国公说话。   燕国公也很难插进去嘴,他甚至想,就算燕明泽真的回来了,这个家还能有他的容身之处吗。   沈氏会让燕明泽回来吗。   他回盛京前,宁氏和他说,好好过日子,别拿着这个事不放,无论如何明轩都会承爵,干嘛不痛痛快快的。   惹那么多烦心事出来,最后被怨了,那燕明泽就算回来了,也没明轩上进,反倒是两头落不着好,何必呢。   燕国公道:“念安啊,我这也回来了,什么时候跟上头递折子,让明轩承爵呐。” 第133章 年关   自古以来都是长子继承家业, 也由长子养老,燕明轩孝顺,也出息, 燕国公压根就没想过让别人养老过。   燕国公难得聪明了一回,母亲说得没错,以后他还要指望着燕明轩养老,何必现在把事情弄得难堪,让谁也不高兴。既然让燕明轩承爵, 那就高高兴兴的。   他是见过沈氏怎么对待老国公和老夫人的, 很是孝顺。孝字压人是不错, 可给好吃好喝的是孝顺, 言语关心儿孙膝下环绕也是孝顺。   明轩和明烨都长大了, 又都娶了媳妇儿, 这两个儿媳妇一看就听沈氏的。况且明玉和明荞的婚事都不错。他的后半辈子, 还得靠着儿子和女儿, 惹他们不高兴, 他后半辈子就没指望了。   燕国公是真怕了, 怕他提让燕明泽回燕国公府的事后, 沈氏一个不高兴,他在这府上的境况, 比现在还难堪。这些妾室好像不是他的,是沈氏的。   看虞小娘和苏巧慧, 围着沈氏献殷勤, 都没人理会他。   明泽去了县城赴任,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管他干什么。燕国公觉得自己都管不了了, 他的境况都不怎么好, 府上都没人愿意搭理他,他哪还有闲心管燕明泽。   所以燕国公才会当着府上妾室孩子的面,跟沈氏提燕明轩承爵的事。   也是给沈氏个台阶下,他以为沈氏至少能高兴一点,谁知沈氏就笑了笑。   燕国公最清楚沈氏面上笑和心底笑的不同之处了,就像明玉明轩定亲成亲,笑就和现在不一样。   他心里直打鼓,“怎么了。”   沈氏说道:“明轩现在不在盛京,而且公爷刚回来,怎么也得休息几日,不必先忙活这事的。快吃饭吧,看公爷都没怎么吃,可是做得饭菜不合胃口?哪道菜不好吃,就让下面人换了。”   哪里是饭菜不合胃口,在萧阳这几年,燕国公并不怎么重口腹之欲。   后来多是陪着宁氏用饭,宁氏口味清淡,且萧阳的饭菜是没有盛京好吃的,也没有这么多花哨东西。更何况萧阳燕家是他弟媳管,没有燕国公府这么富裕,所以燕国公也不好意思提各种乱七八糟的要求。   要是往常,肯定吃好喝好,只不过今日心里有事,所以没顾上吃饭。   “过阵子也行……倒是不急,不过我这赶回来也是为了这事,你放心好了,明轩真的长进了,哈哈。”燕国公干笑着道。   但沈氏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刚回燕国公府的时候,燕国公可没说这些话,脸色也不像现在这样。如今不过是看清了自己在家中的位置,所以又想讨好罢了。   不过,沈氏也不在意他心里想什么,儿子能顺利承爵就好,理会那么多做甚。   沈氏说了句场面话,“他自己上进是没错,不过也有静姝在一旁规劝的功劳。明轩能挣功名,离不开家中的每一个人,当然也有公爷的功劳。”   燕明荞低下了头,她觉得她对父亲有一点不孝顺,不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想笑了。   不过母亲说得也没错,因为父亲于他们有生恩。就算父亲没怎么管过他们,但是生恩摆在这里,没有父亲,也就没有他们,那自然是有一份功劳在的。   燕国公吃了口菜,惭愧道:“夫人这话说的,我在萧阳守孝,能帮得上什么忙。这府上还是多亏了夫人操持,还有这些孩子们,才能这么井井有条,我敬夫人一杯。”   这么多人面前,沈氏也不会不给燕国公面子,她饮了一口酒,然后劝燕国公快些吃饭,不然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燕国公的错觉,总觉得说了这些话之后,沈氏对他的脸色好了点。还有虞小娘她们,也是,看沈氏给他夹菜,就会过来布菜,一直说他去萧阳辛苦,这回燕国公好好吃了几口饭。   家宴过后,虞小娘她们就回了各自的院子,许静姝和章辛媛也带着孩子回去了。   沈氏留燕明荞一块打点收拾了收拾,没急着回正院。   她对着燕明荞说了几句话,“你年纪还小,顾言心思也都在你身上,所以就觉得好,但是凡事都得留个心眼。”   “从前你父亲也挺不错的,也不知为何,慢慢地就变成了这样。”沈氏道,“你的兄长姐姐们都成亲了,如今就剩你一个。原本还觉得时间过得慢,可看你父亲回来了,马上就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我想着再有一年多,你也要嫁人了。”   一天天就是这样过去的。   沈氏只是感慨,原以为燕国公会自己拗着性子拗几日,谁知道还不到一天,自己就改口了。她自然希望女儿成亲之后婚姻美满,只不过这天底下男人都这样。   多个心眼总比没心眼得好。   “生意还是得做,你要有自己的事儿忙,别一门心思都放在顾言身上。”   日子是自己过的,这是沈氏这个当母亲的唯一能叮嘱的。   燕明荞乖乖地点了点头,其实她觉得母亲最不容易,要顾虑这个顾虑那个。现在她看见熙宜,就想起自己来。熙宜今年六岁,当初她来正院的时候,也是这个年纪。   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就像母亲说的,再有个一年半多,她就要嫁人了。   不过在她嫁人之前,大哥能承爵,大嫂、二嫂能孝顺母亲,还有熙宜、延哥儿他们,都能逗母亲开心,她就算嫁人也是放心的。   到时候常回来看看,她也不担心母亲会孤单受欺负。   父亲回来,至少没说别的,也是好事。怎么说,这个年都能安安生生地过下去。   母女俩也没有在这儿留太久,然后就一同回去了。燕明荞得回荞安轩,沈氏还得回正院。燕国公今日才回来,总不能立马就给推到妾室那里去,不过两人年纪都这么大了,同床共枕而已,沈氏也无所谓。   十一月就三十天,燕国公回来的第三日,就进了腊月。府上的几位小公子一大早就要回书院,而明芸熙宜她们也要读书。   至于让燕明轩承爵的事,还是初二这天,燕国公又跟沈氏提了一遍,沈氏这才点头同意。   燕国公就觉得,这根本就不是燕明轩和沈氏求着他想要继承燕国公府,而是他求着沈氏要把燕国公府给送出去,这让他心里怪不得劲儿的。   明明想要沈氏提,这回彻底落了下风。   不过沈氏对他好了点,府里人也是,让燕国公终于有了归家的感觉。   燕国公肯定要往上头递折子,只是他如今没有官职,还得进宫一趟,托太妃说说话。而且就论承爵这事儿,虽然对燕国公府来说是件大事,但是对皇上来说,只是一件小得跟芝麻大小差不多大的事。   朝廷事务繁忙,等皇上看见这封折子,还不定几日后呢。   所以沈氏也不着急。   腊月有几个节日要过,先是腊八,得煮腊八粥吃,今年燕国公府就不打算去城外施粥了,因为盛京这边大丰收,穷苦的百姓还真不多。而兆州一带水患,一家人就凑了一千两银子,送去了那边,施粥施米,也算是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燕明荞初一的时候还和顾绵去上香了,捐了香油钱,保佑兄长承爵,一切顺利无恙。   腊八这天就是喝腊八粥,燕国公府的腊八粥是从昨儿晚上就开始熬的,真的是又香又甜。   一大早醒来,就闻见外面的甜香气了。   小火熬粥,米开花却不软烂,时辰足,所以各种米豆子和红枣的味道混在一起,闻着香甜,入口却不甜腻。   好吃在米香软,豆子烂而不散,粥汁浓稠却不是勾芡出来的,甜味更多是枣子的味道,隐隐有红糖味,但是一点都不腻人。   冬日天冷,燕明荞本来偏爱面汤米粉这类的吃食,一早喝了热乎乎的粥,觉得还真好吃,就让厨房的人装了一食盒,然后去了太傅府。   前两日刚下过雪,街上的雪还没化干净,哪怕在马车里,都能感觉到寒意。   到了太傅府,也没用通禀,燕明荞就跟着领路的小厮进府了,等到了内院,带路的人又换了一个,这就到了顾绵的院子。   虽然来过许多次,早已熟门熟路,但毕竟是别人家,肯定得有人带着才行。   谁知进屋之后,看见顾绵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浑身上下盖着厚被子,光燕明荞能看见的被子就有两床,从脖子到脚都盖着,就露出一张小脸来,看样子还没梳洗过,当真是可怜至极。   燕明荞小声问道:“你这是来月事了?你不是不疼的吗,冬日里又摸不到凉,怎么成这样了?”   顾绵点了下头,先嘶了一口又小心翻了个身,冲着燕明荞躺着,“原来的时候是不疼,不过前阵子我兄长不是做了抓雪球的夹子嘛,你也有,你的是个兔子,我的是个鸭子。前两日下雪,我在外面玩儿了半天,夹了有二十来个雪球,然后还和丫鬟们打雪仗来着……哎嘶……结果月事提前了不说,还这样疼。”   说起打雪仗夹雪球的时候,顾绵眼里还有亮光呢,不过说完又疼得直皱眉。   燕明荞当然记着那个夹雪球的,就是两块木头弄了一个夹子,中间是铁丝弯成的弹簧,木头中间挖了兔子的形状,用力把雪加到里面,使劲压压,出来的就是一个兔子形状的雪球。   巧思难得,不过知道怎么做之后还挺好做的。因为这个特别好玩,两个人还做了桩小生意,这才十几天,就赚了不少银子了。   可是好玩儿是好玩儿,但也不能这么玩啊。那么冷的天,玩半天,不着寒气才怪。   燕明荞道:“你就躺着吧,被窝里多弄几个汤婆子,等暖和过来发发汗,就不怎么疼了。可喝了姜水,姜水最是驱寒。”   顾绵摇了摇头,“那个太辣了,喝了几口我就没喝了,也不好喝啊。”   燕明荞无奈叹了口气,把饭盒打开,问顾绵的丫鬟要了碗和勺子,“我带了腊八粥过来,你好歹吃一些,不然肚子难受,胃里也不舒坦的,就更难受了。我喂你,就这样吃点吧。”   燕明荞估计她早饭也没吃,粥拿出来顾绵就闻到香甜的味道,本来肚子就饿,肚子疼着,连着胃也不怎么舒服,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   不过,燕国公府的饭菜一向比太傅府的好吃。   顾绵坐起来了一点,看着燕明荞笑了笑,“明荞你可真好!”   燕明荞笑了笑,“喂你喝粥就好了呀,张嘴。”   燕明荞把粥吹了吹,顾绵尝着,不烫却热,入口有甜味,是那种微甜,一点都不齁嗓子。   软糯的米,浓稠的粥,虽然肚子还疼,但喝下一口,已经比刚才好受多了的。   顾绵道:“怎么比我家做的好吃这么多,好香软。”   燕明荞道:“里面好像还有糯米花胶,所以才会浓稠一些。张嘴快喝吧,多喝点,一会儿就不疼了。你也记着点,下回少贪凉,就算不来月事,那雪也不是一直玩的。”   顾绵这回吃到了枣子,她点点头,笑着道:“知道了,虽然好吃,但我也不全吃了,给我哥哥留一点吧。”   燕明荞脸有些热的,“带给你的,由着你怎么吃都行。”   给顾言也行,给别人当然也行,反正她今日是真想带来给顾绵尝尝的。   顾言能吃到就更好啦,虽然她和顾言定亲了,但是顾言一个月休三次,她平日里也有事,自不可能每次休沐都见面。   一个月大约见个一两次,偶尔也会写信,但次数不多。   更多时候是通过顾绵送些小东西,给顾言的大多是她觉得好吃的吃食,白日她给送过来,只要多送一点,晚上顾言就能吃到。   顾言就会弄一些好玩的,给她和顾绵玩,好玩是真的挺好玩,不然顾绵也不会玩到肚子疼了。   其余的就和往常一样,就算见面两人独处的时间也不多,最多是一块儿说些话。其实,燕明荞现在除了舍不得沈氏,她自己还挺想嫁人的。   如果能和顾言生活在一块儿,肯定有意思的。   他怎么就能想出那么有意思,还乱七八糟的事来呢,去年那只冰兔子慢慢就化了,今年有夹子,想要多少只兔子都可以,她自己就能弄出一模一样的来。   就是太舍不得母亲了,要是母亲能跟她一起就好了。   喂顾绵吃完了腊八粥,等顾绵肚子没那么疼了,燕明荞就让她先睡下,自己回了燕国公府了。   她们两人,也不必非强撑着留饭。   不过她回去之后才知道,父亲往上递的让大哥承爵的折子,皇上准了。   只不过在越朝,这种公侯伯爵,都是三代一削,不然朝中就太多国公侯爷了,想要封侯加爵,得立功才行,还得是大功劳。   像镇北侯得立战功,而安康侯是于江山社稷有功,所以才得以加爵。   而祖父是第一代,父亲是第二代,大哥正好是第三代,也正好赶上削爵。   燕明荞原来还想着,会不会因为大哥立功,爵位就不削了,但是她想多了。   功劳不小,但也没那么大,大哥已经升官了,比起别人,能从七品到五品,已经不小呢,自然不可能再留着爵位。   而且从长远看,二姐姐嫁到了镇北侯府,她要嫁去顾家,就算皇上放心,也会提防着。   所以,现在这个结果是不错的结果。等大哥回来两日,就能把这件事办妥。   不过虽然是喜事,但沈氏没打算大办,想着一家人一块儿吃个饭就好了。首先因为这是削爵,其次,燕国公府在朝中、在盛京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这事儿就不大操大办了。   家里人知道,然后给萧阳、靖安侯府、安阳侯府那边写信递个话,差不多就行了。   也正合了燕国公的心意,不过他很快就不是燕国公了,是老公爷。   等改换门庭之后,这就不是燕国公府了,而是燕安侯府。   不过沈氏相信,等十几年后,几个儿子还会挣得功名,光耀门楣。既已不是颓势,就看日后这些孩子们的了。   从老国公到她这一代,为燕明轩他们做的事已经够多了。   而许静姝是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这回承爵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用燕明轩去为她请封诰命,她都是燕安侯夫人。   不过,明荞出嫁,就没有燕明玉她们风光了。侯府的姑娘和国公府的姑娘不一样,所以嫁妆得多一点才行,许静姝这个当长嫂的,也是拿燕明荞当亲妹妹,打算多留些银子给明荞陪嫁。   当初在青华县,银子花了不少,这一年多慢慢攒,等燕明荞嫁人了,也有不少钱呢。   燕明轩是年底提前两日回来的,正好赶在圣上封笔前忙活承爵的事,还能在家里过个年。   常州离盛京近,若是在兆州,年假这几日都赶不上回来的。   就像燕明烨,因为回来也待不了两日,过年就不打算回来了。   章辛媛也理解,她现在也没心思想燕明烨,这阵子最忙,她和许静姝要操持给各家送年礼的事。每到这个时候,章辛媛就很佩服燕明荞,一个人的时候也能把府里管得井井有条,可真是又聪慧,又能干。   真是便宜顾家了。   她和许静姝两个人,都得忙得团团转。燕明轩、燕明烨现在都已经为官了,要给他们的好友、上峰以及从前的老师送年礼。   这么看下来,燕安侯府的亲戚还不少呢。   过年就是走亲访友多,燕明轩如今也会拜访朋友,出门饮酒,等到二十九这日,顾言一大早就来燕安侯府送年礼来了。   逢年过节,都是顾言亲自送礼过来的,两坛好酒、两盒茶叶、点心两匣,还有给沈氏准备的燕窝,给燕明荞单独送的好看的料子。   比中秋的节礼要贵重,但也没有贵重太多,不过这也是顾言精挑细选的,他知道燕家不缺什么,送礼不过是维系关系罢了。   但精心准备,燕明荞肯定会高兴,脸上也会有面子,这些他都知道。   沈氏看着年礼,贵精不贵多,倒也还挺舒心的,顾家挺会办事,毕竟顾言还有兄长在。   沈氏就让丫鬟把燕明荞叫来,让她跟顾言单独说说话去。   燕明荞请顾言去花园的凉亭那儿喝茶了,前两日大嫂把凉亭的八个角都弄上了帘子,桌子和石凳也收拾干净了,还铺上了软垫子。   原先燕明荞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回可算清楚了,来客人说话能来这里,省着大冷天的还去外面挨冻。   燕明荞瞧着顾言比上次见面好像高了点,大约是冬日衣服穿得厚,所以人显得更结实了点,但不壮,看着很好看。   她煮了奶茶,想给顾言倒杯,然后被顾言执意把茶壶接了过去,“我来就好。”   燕明荞就由着他去了,两人在这坐着也不能干瞪眼,她问道:“那你们这回休沐,初几才上职呀?”   顾言看了燕明荞一眼,今日她穿得也好看,斗篷是红狐狸毛的,衬着她人更白了。   顾言看燕明荞一直等着自己回答,忙回过神来,他喝了口奶茶,“嗯,初六上职,一共放七日。我这你也知道,过节也会放一日,翰林院不需要人轮值,还挺好的。”   除了春节放得多,清明、农忙,再加上端午中秋,能放四日。   顾言道:“对了,成亲还能放五日假。”   得提前一日准备成亲,然后成亲后第三日回门,差不多回门第二天就要回去上职了。   燕明荞把茶杯放下,还好没喝,不然准得呛到,什么成亲放五日呀。   真是胡言乱语。   她能说什么,只能说还挺好,“五日还挺多的。”   顾言有点懊恼,后悔不该说这个,不过他到时候的确能放五日。   “对了,今日过来还有事想和你说,我和我母亲商量,能不能正月请期,把婚期定下来。”   如今只差请期了,婚期早日定下,顾言也能早点安心。   当初提亲,燕家的意思是,等后年再成亲,多留明荞两年。但是后年年前和年后也不一样,年前月份好像都不怎么好,但是顾言真的挺急的。 第134章 过年   是按月份来说, 后年开春成亲就很好。   二月份,初二龙是抬头,而且顾言都看了, 有好几个日子都特别好,是宜嫁娶的。   三月份正赶上清明,四月不好五月也不好,虽然也有人不在乎这个,照样成亲办喜事, 但顾言还挺在乎的。   六月份天又太热了, 七月份也是, 况且七月份还有中元节。   那就只能等到八月了, 其实八月也不错, 就是晚了点, 要真等到后年八月再成亲的话, 那还有一年半多。当然, 顾言自己是不愿意等一年半多的, 但是, 如果明荞想在家中多留些日子, 那肯定依着明荞的。   反正他说了也没用,肯定是要以明荞的心意为重。   燕明荞看了眼茶杯, 轻轻抿了一口,入口微甜, 带着茶叶的苦味, 就跟她现在心里一样。   嫁人她是愿意的,但不想那么早。其实她也说不好, 但是她是想多在家里留些日子, 多陪陪母亲。   熙宜他们就算再能逗母亲笑, 讨母亲欢心,可是毕竟是孙女,隔着一辈呢。她和祖母的感情,就没有和母亲的深。   其实十六岁出嫁,过了生辰,也不算晚的。   顾言和她说,估计也是为了心里有数,燕明荞道:“我想等过了后年的生辰着。”   顾言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跟他想的其实也差不太多,明荞肯定愿意晚些出嫁,毕竟嫁了人之后,回娘家的机会就少了,哪怕同在盛京,也不能日日回去。   他见平日明荞和沈伯母相处,母女情深,自然是舍不得的。   “也好,八月份也有几个好日子的。”顾言笑了笑,“那正好,兴许等那时候,我就不是翰林修撰了。”   科举之后入翰林的臣子,为官之期三年,之后有继续留在翰林院的,也有去六部和各地任职的。   留在翰林院是最好的出路,跟着皇上议事,拟写条例圣旨,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顾言自然是想留下的,倘若留不下,能进六部最好,这样也能留在盛京。   能留在盛京,肯定比去地方任职来得好,而且,顾言也舍不得让明荞跟着他去别的地方受苦。   燕明荞看他这样,心里也不太好受,“你是不是觉得我嫁人晚,心里不高兴呀。”   顾言道:“我要说特别高兴,估计你也不信。我自然是希望早些把你娶回来的,但是伯母养育你多年,你的确应该多留在她身边,尽尽孝道。”   他移开目光,没敢看燕明荞的眼睛,“我觉得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如今你多在伯母身边陪着,也是理所应当的。”   有诗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其实也才多半年而已,他和明荞年纪都不大,也没必要那么早成亲。   顾言觉得,他现在已经快要把自己说服了。   不过确实是这个道理,他好好上职,争取让明荞更风光地嫁进来。   燕明荞轻轻点了下头,“我的确舍不得我母亲,母亲身边就大哥、二哥二姐姐和我是亲生的,如果我走了,和其他的弟弟妹妹们也不亲近。所以我才想多留些日子,但你放心,我以后会常去太傅府的。”   顾言这回是真笑了,“好了,其实我上职,一日大部分时间都在翰林院,也没太多的时间跟你在一块儿,那我和家中说,等后年八月份成亲。”   省得燕家为难。   这么说也是怕燕明荞心里不好受,每日上职,那还有下职的时候呢。   “你不用担心我不高兴的,我能娶你就很高兴了。”这是顾言的心里话,明荞高兴他就高兴。   燕明荞低头笑了笑,“嗯,那你快尝尝这点心,好像是玉芳斋新出来的新花样。”   时常送过来,燕明荞也不太清楚这些点心都是什么味道的。   顾言依言拿起一块,咬了一口,见燕明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更仔细地尝了尝,“不是那么甜,吃起来挺有嚼劲的,还有点粘……这是什么做的?”   燕明荞道:“我也不知道呀,你喜欢吃,就带回去些,让绵绵也尝尝。”   顾言道:“今日就不了,我是来送年礼的,哪儿有还带东西回去的道理。”   顾言不方便在这儿久留,跟燕明荞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主动告辞了。   年礼是给燕安侯府的,但是绸缎都送到荞安轩了,只不过燕明荞现在不缺衣裳,所以就让丫鬟们全收到库房里去了。   二十九这天,府上丫鬟小厮收拾打扫各处,挂灯笼,贴福字和春联,府上张灯结彩的,热闹非凡   燕明荞院子也是如此,中午林香给院子里丫鬟发了年礼,二两银子并一匣子点心,一人还有两朵珠花。   像林香这种干活得力的,燕明荞还单独给了银子。   她觉得这些丫鬟年礼可以一样,上下都能高兴,但是想要其中一些人好好做事,光靠月钱和年礼可不行,那就得跟别人不一样才行。   不然什么都一样,无论做得好坏都能得赏,那谁还会好好做事。   而且她额外赏银子,林香肯定不会往外说,更不会问别人。这一来二去,比着银子,那干活就更卖力。   燕明荞就可以看书陪母亲,什么都不用操心。   年二十九只有一些人放烟花放爆竹,夜里还安安静静的,但等大年三十一早,天还没亮呢,燕明荞就听见外面放鞭炮的声音了,偶尔两阵大的声音,是烟花的声音。   从屋里面听,声音并不算太大,但一阵一阵的,醒了之后很难就再睡着。   而屋外还有丫鬟们在说话,声音也不大,但偶尔有人会高兴地笑两声,就显得荞安轩分外热闹。   又过年了,这就过年了,还真快。   燕明荞心里多了些喜意,先在心里说了声,小娘,又过年了,女儿都要十五岁了。您应该还好吧,等到明天,女儿就又长一岁了。   燕明荞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她这么大了去拜年,还能不能拿到红包。应该能的,母亲肯定会准备,每年都是一样的,刻着松柏的银饼。   大嫂二嫂也是,只要还没嫁人,她就是家里的小娘子。   她也得给熙宜他们准备压岁钱,按理说,只要还没出嫁的,都不用给家中小辈准备压岁钱,但是燕明荞现在已经赚钱了,而且赚的银子还不少,所以就准备上,高兴的日子嘛。   熙宜多拿一份压岁钱肯定高兴,这样一家人都能高高兴兴的。   她躺了一会儿,就起床收拾,准备一会儿去正院请安,这会儿不过卯时一刻,荞安轩离正院是最近的,燕明荞倒是不必那么早就过去。   等收拾好后,燕明荞就出门了,路上还遇见了许静姝,她带着熙宜过来,后头还跟着两个丫鬟。   晨起天还黑着,丫鬟还提着灯笼,呼出口就是一阵寒气。   曜哥儿年纪还太小,加上冬日了,早晨更冷,抱着过来难免受风寒。所以沈氏特许,延哥儿和曜哥儿不用过来请安。   许静姝就想等着中午太阳出来,天暖和一点再抱过来给沈氏和燕国公拜年。   熙宜今天打扮得也好看,穿了一身红,头上两个小花苞,在夜色里眼睛亮晶晶的,一见到燕明荞就亲热地喊姑姑。   许静姝道:“她呀,今日醒得可早了,一大早上就没闲着,闹着要过来拜年。”   燕熙宜围着燕明荞转了一圈,然后双手作揖,“姑姑过年好!祝姑姑发大财,嫁如意郎君之后,和和美美!”   “你呀!”燕明荞还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侄女的脑袋,把红包掏出来,“熙宜过年好,来年要好好吃饭好好读书。”   燕熙宜道:“姑姑,我会好好吃饭的!”   只不过,熙宜的小手刚伸出去,许静姝就道:“明荞,你还没出嫁,不用给准备这个,熙宜拜年不过讨个吉利。”   哪里用燕明荞准备红包,也是她总念叨,希望明荞婚后和美,熙宜才给学了去。这么大的小姑娘,真是什么话都学。   这回燕熙宜就不知该不该收了,想要,可还得听母亲的。   燕明荞摸了摸她的脑袋,“收下吧,大嫂,这又没多少钱。”   燕熙宜又看了看许静姝,眨巴着眼睛,直到许静姝点了头,她才欢欢喜喜收下。   而许静姝对这个妹妹和对别的妹妹不一样,一向都是单独给燕明荞准备一份礼物,然后明面上给的和其他弟妹一样。   等到了正院,沈氏和燕国公已经等着了,虽然燕国公已经不是燕国公了,但府上人还称他公爷,有的丫鬟小厮会叫他老公爷老国公。   他今儿穿着棕色的袍子,打扮得很齐整,头上一顶帽子,看着很是高兴。沈氏穿了深蓝色的袄裙,上面一件绵马甲,头戴祖母绿加点翠的抹额,一身雍容大气。   许静姝是长媳,要带着弟妹们一块给两人请了安,燕熙宜年纪小,站在前门说了一溜的吉祥话。   接着就是给两人拜年,一人说两三句话,说完,沈氏和燕国公就给压岁钱,都用红包包着,看着极其喜庆。   有了孩子的没有,燕明荞是没议亲中年纪最大的,她也收到了大红包。   不用猜都知道,母亲给的是银饼子,上面刻着她喜欢的松柏。父亲大约给一把金花生金豆子,燕明荞偷偷看了看,还真是。   老夫人不在盛京,就不用去寿安堂了,一家人去正厅一块儿吃了顿饺子,中午饭在各自的院子吃,就等晚上一顿家宴,然后一起吃年夜饭守岁。   如今燕国公已经没了爵位,自然不会进宫参加宫宴。这一天到晚,还挺闲的,有点像老国公,当初便是会友吃饭,出去喝酒到很晚才回来。燕国公也是如此,吃过早饭就出门了。   沈氏也懒得理会他,让小辈们去各家拜年了。   燕明荞去了长公主府、安康侯府几家,最后去顾家拜年,回来的时候顺便把顾言顾绵带了过来。   两家关系亲近,他们做晚辈的,自然要给沈氏拜年的。   燕明荞还拿了陈伯母给的压岁钱,沉甸甸的。   等顾言和顾绵给沈氏拜了年,沈氏就让他们出去玩儿,不用非在家里拘着,今天外面指定热闹。   燕明荞还记得,去年顾家来提亲,也只是让他们去院子走走,现在都能出去玩了,母亲对她可真好。   而顾绵也不愿意跟着两人待着,就直接回府了。   所以,就剩燕明荞和顾言,她觉得母亲说得没错,今日外面的确热闹。   很多小摊贩还没走,有卖糖葫芦的,有卖炒栗子的,更有今日赶着来买年货的,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点心、肉……什么都有。   脸上带着笑,街上一股子年味。   扎着花苞头和小辫子的孩子捡放过的炮仗玩,若是哪个能放,能蹦蹦跳跳地高兴许久。   像两人这般一块出来的也有,人来人往间,她和顾言就显得微不足道,很是渺小了。   燕明荞看着顾言笑了笑,“今天外面可真热闹。”   顾言点了点头,“是热闹,要不吃点小吃吧,尝一点别多吃,你看糖葫芦那么大,看着就喜庆,吃起来应该也不错。”   街上的人好多都拿着糖葫芦,燕明荞是有点想要,“那要个糖葫芦,我还想要个面具,再要个泥人!”   顾言道:“好,我去买,你跟我一起吧,在我身后等着。”   顾言买了两根糖葫芦,卖糖葫芦的老汉给沾了一层糯米纸,然后用纸袋子包了起来,顾言拿来,选了个大的给燕明荞,“你尝尝。”   他也把糖葫芦拿了出来,吃起来是酸甜可口,不过天太冷,吃着很硬,跟咬冰块似的。   顾言摇摇头道:“太凉了,尝一个就得了,而且呛风,别回去肚子疼,咱们去买别的了。”   在这上头,燕明荞还是很听劝的,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大过年的她可不想难受。   等买面具的时候,燕明荞要了一个脸谱的,顾言也是,只不过她这个一看就是青衣美人,顾言那个是武生,就没有她这个好看。   她在脸上比了比,但是没戴着,让丫鬟拿着了。   到了捏泥人儿的摊位,燕明荞才发现这泥人还是现捏的,不像面具那样,自己选。捏好之后等回去之后阴干两天就行了,也不会开裂。   样子自己选,前面排队的,如果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多是让老师傅对照着他们自己的样子捏,如果是小孩子,大多是要小猫小狗小兔子这种动物。   燕明荞已经有不少小兔子了,自然不可能再要兔子,“顾言,就捏咱们两个吧。”   顾言道好,他也愿意要他和明荞的泥人,他拿明荞的,明荞拿他的,岂不正正好。   两人前头还有三波客人,有一对应该是夫妻俩,还有两个小孩子。   老师傅的手艺不错,燕明荞看捏的人还挺像的,又道:“咱们要不要两对吧?我看师傅捏得还挺传神的。”   这样的话一人就可以拿一对儿了,本来她和顾言就不常见面,为什么还要让泥人分开呢?   顾言本来就想着就买一对儿,但是觉得燕明荞这个主意甚好。他们两个一人拿一对泥人回家,摆在床头,也就当他们两个日日相见了。   说起来是又好笑又可怜,自己见不到,泥人却能。   顾言对老师傅道:“师傅,我们要两对泥人,银子我放这儿了。”   前面还有三个客人,两个人光等就等了两刻钟。终于等到他们了,顾言对着老师傅道:“就照着我们两个捏就好了。”   他往燕明荞身边靠了靠,又对她道:“你笑一笑,这样更好看一点。”   燕明荞点了点头,虽然捏泥人是她想的,但是这样让人看着,还是有些拘谨。   好在老师傅就看了几眼,就把两人的样子记下来,“二位可以随意动了。”   燕明荞松了口气,看老师傅手灵巧得很,衣裳、头发、眼睛、嘴巴……一个个做好,然后给按了上去。   但是捏的泥人儿自然不可能哪儿都像,燕明荞觉得这个泥人把自己捏的脸更圆了,眉眼也更像布娃娃,不似真人。   不过还挺可爱的。   而顾言的泥人就多了两分板正,跟小书生一样。   不过从衣裳的颜色和两人的头发也能看出,这就是他们。   剩下那对泥人,燕明荞不想要一模一样的,“顾言,咱们换个姿势吧,可以把糖葫芦拿出来!”   拿着糖葫芦不就不一样了嘛!   顾言也没扭捏,把糖葫芦拿在手里,跟燕明荞不是一只手,两人这么举了一会儿,直到老师傅说行了,才把糖葫芦收起来。   果然,这回的泥人,一人手上多了一根糖葫芦,还是咬掉一颗的。   拿了泥人,燕明荞要了拿着糖葫芦的那对,两人在捏泥人这儿待了快半个时辰,耽误的时辰长,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该回去吃中午饭了。   顾言拿着那对儿站着的。   燕明荞双手合十放在身前,他的手背在身后,虽然没有拿着糖葫芦的活泼,但是也挺好看。就比较像一对,他穿的玉色的,燕明荞穿的雪青色,也难为老师傅把这两个颜色弄出来。   顾言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去街头坐马车,然后先回燕安侯府,然后顾言再回太傅府。   坐在车上,燕明荞还拿着泥人不放手。   直到顾言说:“明荞,你把手伸出来。”   燕明荞就把泥人儿全放在了一只手上,然后冲顾言伸出了手,“嗯,怎么了?”   顾言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说道:“压岁钱。我年长你几个月,这是该给的,也不算多贵重,就……你看看喜欢吗?”   荷包是系着带子的,两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还是顾言搭了把手燕明荞才把荷包打开。   燕明荞一边开荷包一边说道:“其实家里都不该给我压岁钱了,你更不用给。”   压岁钱都是长辈给的,明明顾言也是收压岁钱的年纪。   但她一看,里面有一枚印章,小小一枚,上面挂着一条青色的络子,顿时眼睛都瞪大了,“你又给我刻了一枚印章!”   顾言看燕明荞喜欢他就高兴,“对呀,当初答应你的,原来那个是我第一次做,做得不好,不仅大,也不好看,这个小巧一些。”   答应过的事,自然要做到,哪怕是燕明荞不记得了。瞧,这承诺兑现,明荞还是很高兴的。   燕明荞摸了摸,“正好我还有一盒上好的印泥,回去试试。”   刻的四个字,依然是松柏之茂,但比上一个大的好看多了。   印章也不是光秃秃的一根,上头有花纹,顶上是假山,就算不用,摆着也是好看的。   那个大的燕明荞也用不上,就让丫鬟们给收起来了。正好多了个小的,这般写字作画也不用印自己的名字,就印松柏之茂,多好听呀。   燕明荞想把印章放回去,却见顾言好像有话想说,“怎么了?”   顾言道:“没什么。”   燕明荞也没当回事,结果放印章的时候又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是只金兔子。   顾言笑着解释道:“压岁钱,压岁钱,那肯定得有钱,不能光是印章,不过这个兔子是找人烧的,好像孩子气了点。”   燕明荞觉得很可爱,虽然没有兔子一身金毛,她笑着道:“哪儿有啊,明明很好看,真的谢谢你啊,这些我都很喜欢。”   顾言说道,“你喜欢就好,明日是初一,未见得会出门。初二的话还要跟我母亲回外祖家,估计要初三回来。”   陈氏的老家并不在盛京,坐车还要半日,来回就要三日。往年并非年年回去,这回顾言要定亲了,自该回去说一声。   燕明荞嗯了一声,“初二我也要回靖安侯府,待一会儿估计就得回来了,因为姐姐们也要回来。”   燕明荞的四个姐姐都嫁人了,就留了她一个。   她都不知道回娘家是什么感受,不过二姐姐每回都挺高兴的。   顾言道:“初五我们过来请期,刚刚见伯母的时候,我也和伯母说了。”   燕明荞:“……我母亲知道?可我都不知道啊。” 第135章 请期   顾言是昨儿送了年礼之后, 回去就和家里人说请期的事。   本来这件事已经和他母亲商议许久,就只差问问明荞的心意。然后今儿上午过来拜年,当时明荞不在。大事自然要先问沈伯母的意思, 他就把请期的事和沈伯母说了,也是怕燕家初五那日有事,他们过来跑个空。   顾言说完,沈氏就点头答应了,燕家没什么事, 太傅府也没什么事, 这门亲事把婚期定下来, 就光等后年成亲就好了。   不过沈氏隐晦地提了一嘴, 说明荞年纪还太小, 不想让她这么早就嫁人。   然后顾言就说, “伯母教养明荞辛苦, 明荞的兄长姐姐都成亲了, 她的确该多留在家中两年。而我刚入朝为官, 也该沉淀一两年, 这样明荞嫁过来, 日子也好过些。”   总之,话说得还是很好听的, 沈氏听着也舒心,她以前决定顾言年纪小, 又是家中次子, 担不了事,怕女儿嫁过去操心。   其实不然, 两人相处, 还是顾言操心多些。   然后沈氏就让丫鬟叫燕明荞过来, 让她跟顾言、顾绵出去转转。   听顾言这么说,燕明荞可算明白了,她就说嘛,母亲一向对她管得严,出门要拿腰牌,去哪儿都要说一声的,跟顾言出门,都是七夕中秋这样的日子。   怎么可能大过年的就让她跟顾言来街上玩,原来是真要请期了。   燕明荞转转手上的泥人,这个泥人下面还插着根棍儿呢,两个泥人一晃一晃的,跟她的心境一样,就一跳一跳的。   她小声问:“那成亲的日子是哪日啊,八月份……是初几呀?”   顾言说道:“初一的日子不太好,所以就定在了初三。到时候,你要和我一起过中秋节了。”   八月份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天也不太热,嫁衣不会那么厚,更不会很薄,穿着也好看的。   而且天气凉爽,坐轿子也不会像燕家大哥成亲那会儿那么闷热,到时候在城内转许久呢,明荞坐着还舒服些。   总之,八月初三是个合时宜、离得近的好日子。   然后正月初五那天就过来把婚期告诉燕家,中午可能会留个饭,倒也没什么大事,也不用燕明荞做什么。   后面筹备喜宴……都是顾家的事,兴许会过来问问沈氏和燕明荞的意思,毕竟成亲是两个人的事,大到婚宴的菜品小到请柬喜糖,选好之后还是要来问问明荞的。   再说请期,登门肯定不能空着手来,连着安阳侯夫人这个媒人,要礼数周全,才能请期迎亲。   顾言说这些的时候,一桩一件,都了如指掌。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很是高兴。   明荞嫁过来之后,再等绵绵出嫁,差不多就分家了,不会一家人在一块儿过太久。   虽然太傅府人少,不会花太多时间相处,但顾言知道,在太傅府和燕家是不一样的,燕家是明荞的家,家中的兄弟姐妹都是亲人。而太傅府,是父亲母亲的家,到时候分家,大哥大嫂也会出府另过。官位和爵位不同,只有太傅才能住太傅府里。   人多就会事杂,还是两个人过日子比较舒坦些。   不过顾言赚的银子少,他买的那个宅子有些小,若是明荞住不惯,他暂且买不起更大的,可能还得靠明荞,他不觉得去住明荞买的宅子不得劲,总之他以后再使劲赚钱就是,争取买更大的宅子。   明荞聪慧能干,这是他很久之前就知道的。   燕明荞点了点头,八月初三,离她过生辰,不过过去了一个月多两天而已。   燕明荞想,顾言着急,那就是很喜欢她嘛,那会儿她已经十六岁了,嫁人也是成的,“那好呀,日子不错就好。”   顾言:“要是早点就更好了,不过这就是我想的,我一直都想早点娶你的。”   顾言说过几次,但燕明荞再听这话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而且她也说不出想早点嫁给顾言的话来。   “哎,八月初三已经够早了,我还没说留到十七岁再出嫁呢!”   顾言咬着牙道:“十七岁,我等一等也行,但是都定好了,哪儿能改呀。就初三,还好这日子你还算满意。”   勉强满意也是满意。   燕明荞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好了好了,快到了,等你从你外祖家回来,差人过来告诉我一声。”   这样她也知道顾言什么时候回来,而且万一到时候下大雪,不好回来呢。   他们心里也有个数。   顾言点了点头,“嗯,我让邵光来。”   他又补了一句,“你放心,这些日子我会记得很清楚的,我肯定初四之前就回来了。”   燕明荞偏过头道:“我又没催你。”   随着她说话,马车停了下来。   燕明荞道:“这回是真到了,我得回去了,谢谢你的印章,还有压岁钱。”   顾言笑了笑,“都是小事,咱们就等初五再见,我给你带庾安的特产回来。”   燕明荞点了下头,“嗯,你快回去吧。”   她自己拿着泥人和荷包,让丫鬟拿了糖葫芦和别的小吃,这就回燕安侯府了。   把泥人摆在床边,中午燕明荞就在荞安轩简单吃了顿,等睡醒之后去正院跟沈氏待了一个多时辰,天慢慢就黑了。   虞小娘她们也过来了,然后是许静姝和燕明轩,熙宜也有几个小叔叔们带去玩了。   外面有放烟花爆竹的,侯府的几位小公子玩得最欢,也开始放了,声音震天响,小花园放的,从正院都能听见。   燕国公看着这番景象,甚是满意,他道:“还是一家人在一块儿热闹,等延哥儿曜哥儿长大了,家里就更热闹了。”   沈氏笑了笑,“等他们长大呀,还要好几年呢。明远他们都没长大呢,跟猴子似的,还玩这个。”   虞小娘笑着道:“明远是没有大公子二公子沉得住气,还得夫人和公爷费心再多管管。”   沈氏:“你教养得就很好,知上进,知道孝顺,这就足够了。”   郑小娘她们偶尔也会插一句嘴,今年过年,夫人给她们一人五百两银子,她们可高兴了,所以沈氏笑她们就笑,沈氏不高兴,她们就逗沈氏笑,谁也没心思管燕国公。   燕明荞跟着两个妹妹一块,很快,章辛媛也带着延哥儿过来了,一家人就等着守岁吃年夜饭了。   在燕安侯府嘴上自然是困不着的,再说中午已经吃过饭了,晚上晚一些吃也没什么,谁要饿了,桌上摆着炒瓜子、炒花生、各种点心、糖块、干果、果干。   再饿了,让小厨房煮碗燕窝饺子就是了。   这样一边说着话一边吃,倒也自在。   等晚一些的时候,一家人把年夜饭吃了,燕明荞出去看了看烟花,也不知哪家放的,盛大又好看。   她平日这会儿已经睡了,现在是有些困的,可一想守岁之后就到了十五岁,心里又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好像过了十五岁,及笄的日子就快了,就真的长大了。   好像在六七岁的时候,她还想着快点长大的,但是后来呀,就不想长大了。   烟花很好看,燕明荞拢了拢斗篷,回了屋子。   到了子时,这个岁总算守完了。   沈氏对着众人道:“现在天冷,大家快回去吧。明儿一早就不用早起来请安了,都多睡会儿吧。”   众人告了退,燕国公笑着道:“但愿燕安侯府越来越好,日后这些孩子们,有好的归宿。我这辈子,就什么都放心了。”   也就这种时候,燕国公有父亲的样子。   沈氏觉得燕国公变了一些,但是骨子里还是没变。他不过是觉得长子和明烨靠得住,才会说这些话。   也不知道燕明泽知道了,心里想什么,这父子俩也是真够像的。   算了,这大高兴的日子,就不想这种糟心的事儿了。   初一也就是去各家拜拜年,但是没有什么大走动。一家人一块儿吃顿饭,为了团圆团聚。初二沈氏带着燕明荞回了靖安侯府,沈棹桉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杨氏还算满意。   想找到像燕明荞这样的儿媳妇也难,但是以靖安侯府的家世,给沈棹桉说门亲事还是很容易的。   如今燕明荞都和顾言定亲了,定亲宴都办了,沈棹桉也要成亲了,再想那些没用的,是真没用。   杨氏心里早就放下了,况且和燕安侯府的关系还是得走着,她们姑嫂俩不该拿着这事不放。   沈氏的确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不过沈氏今年依旧没有留饭,因为燕明玉她们还要回来,她还得赶回去见见明玉呢。   而今日,许静姝和章辛媛也就回了一趟娘家,但中午前也赶回来了。   燕明轩跟着许静姝一起回的,但安阳侯夫人没留女儿吃饭,那么多小姑子都回来,燕明轩也能跟着几个妹夫说说话,尤其是和楚堪疑。   楚堪疑为官多年,年纪也大,懂的事多,让燕明轩多问问没好处,千万不能拿大哥的架子。   而章辛媛更是了,燕明烨都没回来,家里人还多,在娘家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燕明玉是几个姐妹中来得是最早的,她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而楚堪疑都三十多了,算起来也是老夫少妻。两人这么多年一直没要孩子,而燕明玉也不用把心思花在孩子身上,这么多年下来,感情倒是比刚成亲时深厚了几分。   时间过得也快,没想到她和楚堪疑都成婚六年了,来这里也快十个年头了。往后再有几个十年,等楚堪疑卸甲归田,他们还能去盛京各地走走转转。   至于楚铮,今年已经十七岁,依然没有议亲。   燕明玉觉得,只是这里的人成亲都早,等到以后,二十多岁三十多岁成亲的大有人在。   她不催,楚堪疑也不好催,因为楚堪疑从前成亲早,根本不知道如何做父亲做夫君,那还不如不成亲。   而楚铮觉得,有这样的继母,其实还挺好的,通情达理,管得也不多,更不贪图镇北侯府钱财,至于那一半家产,要是没这些,谁愿意嫁给比自己大这么多的人。   楚铮是挺自在的,今年楚铮人在西南,没有回盛京,就燕明玉和楚堪疑两个人回了燕安侯府。   燕国公对楚堪疑十分热情的,连着其余的人,一块跟着说话,又有丫鬟进进出出,整个堂厅,热闹非凡。   燕明荞就跟着几个姐姐说话,燕明静的气色比去年好了一些,她觉得,只要娘家顶事儿,就算夫妻间感情没那么和睦,日子也能照样过下去。路明峰虽然对她的感情没有刚成亲那么深了,但是依然会尊她敬她,有事和她商量。   所以每次回娘家,燕明静都昂首挺胸的。   燕明月燕明茹也是这般想的,娘家的兄长上进,腰杆都直一点,所以回来得都挺早。   燕明荞和几个姐姐说说话,几个姐姐还会传授一些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听得燕明荞既震惊又脸红。   一边想竟然还能这样!等回过味来又想……原来还能这样呀。   等吃过中午饭,燕明静等人就去各自小娘那儿说话了,一年到头就见这么一两次,自然把想说的全说了。沈氏一向不管这些,而几个女婿仍然坐在一块说话闲聊。   燕明月的小娘已经不在了,就跟着燕明荞待了会儿,等过了半个多时辰,几人告辞,燕明玉一直留到晚上用过饭才走。   天早就黑了,道路黑漆漆的,回去的路上两人没坐马车,就这么走在前面,马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倒不是有车不坐,而是因为燕明玉觉得自己晚上吃的有点多,而跟着楚堪疑走,最是放心不过,那干脆走着了。   而且楚堪疑的手很热,牵着的话,就算在冬天走在外面也是不冷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楚堪疑觉得,燕家以后必定能起来,因为燕明轩是个板正的人,皇上如今喜欢这样的人。   如今太平盛世,皇上最厌恶贪官,更厌恶溜须拍马之人。哪个皇帝愿意精心治理的国家,被贪官蛀虫腐蚀掉,所以燕明轩这样的人,是皇上喜欢的人。   像楚堪疑,也算这种人,带兵打仗,什么都管好,但是不多管,听皇上的话……   燕明玉道:“大哥还年轻,以后路还长呢,有你这话我也放心了。”   只不过她一想,燕明轩今年才二十四岁,而楚堪疑今年都三十多了,还要管一个年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人叫大哥,就觉得有些好笑。   楚堪疑怎么喊出口的。   燕明玉好奇道:“哎,你管我大哥还喊大哥,不觉得不自在呀。”   其实燕明玉不说的时候,楚堪疑还没觉得不自在。毕竟喊燕安侯府的人,他都是跟着燕明玉来的,燕明玉喊什么他就喊什么。   可燕明玉一说,楚堪疑就觉得,他是不是年纪太大了,不自在倒也没有,就想,燕明玉问这个肯定是嫌他年纪大。   楚堪疑道:“我比你大哥大多少岁?”   燕明玉想也不想就道:“有十岁了吧。”   果然是,不然能记得这么清楚。   楚堪疑脸色冷了点,“你这哪是怕我不自在,分明就是嫌我年纪大。”   燕明玉可是服气了,“你一个武官,怎么还像文官那样咬文嚼字的?”   楚堪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他的确年纪大,比明玉大很多岁,而且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多。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不能日日见。   越是放在心上,就越担心这担心那的。   这会儿楚堪疑心里想的,燕明玉是不是嫌他啰嗦了。   楚堪疑道:“打仗又不是不看兵书,我怎么就咬文嚼字了,这些都是你自己说的话。”   燕明玉看他这样,笑了笑,找补一番,“你是大将军,那自然是厉害了。”   楚堪疑叹了口气,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你就会说这些,明玉,你什么时候能和我去西北?”   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   “如今,越朝和外族歇战已久,两族友好互通。现在的西北和六年前的西北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而且就算皇上之前担心他会造反,所以留燕明玉在京中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但是他和明玉已经不会有孩子了。   而楚铮在西南,也在皇上的掌控之处,那明玉就可以去西北。   燕明玉眨了眨眼睛,“你容我想想……怎么就突然问这个了。”   楚堪疑道:“咱们成亲都快六年了,我问这个,怎么就突然了,哪里突然了。”   燕明玉觉得楚堪疑说话的时候,就还挺有气势的。   不过,燕明玉可不怕,“怎么就不突然了,刚才还说我大哥来着,现在又说到去西北的事了。还说我嫌你年纪大,我要是真嫌,还会嫁给你呀。”   她不就找的年纪大的老男人吗。   楚堪疑笑了笑,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那倒也是,不过你当初嫁给我也不是因为别的……”   楚堪疑知道,是他位高权重,还有楚铮,现在他看出来了,明玉是真不想生孩子。   燕明玉立刻道:“你娶我还是为了楚铮呢!”   楚堪疑这回不说话了,越说这些就越伤情分,两人走到现在并不容易。   两人牵着手走了一会儿,楚堪疑又问:“那你跟我去西北吗。不是和边关离得那么近的地方,会远一点,更繁华一些。府上你喜欢的下人和厨子都能带过去,我也是,我也会常回来。”   半年一回和几日十几日自然是不一样的。   燕明玉也没说不想去,“这事儿我得问问我母亲,我其实也想一直跟你在一块,可又不怪我,分明是你自己的原因。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你喊我大哥大哥,会不好意思吗?”   楚堪疑这回脸是真的黑了,“明玉!”   燕明玉被他的反应逗得直笑,两人一边走一边闹,回镇北侯府已经很晚了。   至于去西北的事,初三这天燕明玉又回了燕安侯府一趟,跟沈氏说要去西北的事。她其实是想去的,成亲这么多年,一直分居两地,一年见的次数加起来还不够一个月。   而且楚堪疑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更多。   回京述职一年两次,就算驻守西北,也有歇息轮值的时候。   这么多年,燕明玉也算了解楚堪疑的为人,倘若刚成亲,她肯定不会去的,但如今,知道楚堪疑和楚铮是什么样的人,去也无妨,正好看看别处的风景。   沈氏倒是乐意让她去,毕竟女儿还年轻,能走走看看,机会也难得。不过她还是觉得可惜,若是明玉能有个一儿半女的,以后也有个陪伴,当然那孩子不会和楚铮争抢什么的,就是身边热闹一点。   不过虽然决定了要去,但燕明玉也不会立刻就启程出发,她得收拾东西,楚堪疑在那边置办宅院,至少把一切都安排妥帖了再过去。   然后等明年明荞成亲,她再回来一趟,妹妹成亲,她肯定要看着的。   说来燕明玉也不愿意出门,就母亲妹妹最亲近,兄长对她不错,但是亲近还差几分。   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要看着她出嫁。   初五就是顾家来请期的日子,婚期已经定下了,就是明年的八月初三。   到时燕明荞及笄礼,陈氏会过来,但顾言来不太合适,因为多是长辈在。   除此之外,就安心绣嫁衣,等待出嫁就好了。   中午,顾家就在燕安侯府留了一顿饭,燕国公还和顾太傅说了好些话,燕明轩做陪,偶尔还会提点燕国公说话要注意分寸。   顾太傅不禁想,这燕国公的长子还是比他父亲更有做官的本事,这燕国公有时候怎么胡言乱语的。   但饭桌上,也不能那样问人家。不过大体上,这顿饭吃得还是宾主尽欢。   今儿陈氏又送了燕明荞一对镯子,东西不算贵重,但是是一番心意,她是真的喜欢明荞。   这回是彻底放心了,陈氏也能专心操心顾绵的亲事了。   临走的时候,她还托沈氏,帮忙留意着,顾绵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母亲,快些走啦!”   燕明荞笑着跟沈氏燕国公把人送走,这么多人在,也不能跟顾言说什么,明儿顾言就上职了,燕明荞就冲着他笑了笑。   顾言也笑了笑,回头又看了燕明荞一眼才上马车。   燕明荞看着人上去,等马车走后,沈氏道:“还看呢,也不嫌冷的。”   燕明荞:“不看了不看了,这就回去。”   “母亲呀,明儿兄长也回去,等月中我去寺里上个香吧,保佑咱们一家顺遂平安。”燕明荞挽着沈氏的手臂,笑得可乖了,“再去看看新首饰新料子,给府里人都做,女儿出银子,好不好?”   沈氏笑着道:“行了,惯会这样,冷,快回去吧。” 第136章 一年后   一年后   正月初下了场雪, 比去年下的雪都要大,踩在上头能把脚没了,都到脚踝那里。   而且从昨晚到今儿上午没停过, 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去。   荞安轩只在院子里扫出来条小路,供丫鬟们出来拿东西的,偶尔出来一个也是去小厨房,剩下的,都在小室烤火说话。   荞安轩的丫鬟有两个去年嫁了人, 又换了新人过来。   林香和雪竹是一等丫鬟, 晴日、雪酥、晴风晴雨是二等丫鬟, 还有四个三等丫鬟, 燕安侯府的下人都说, 在荞安轩干活最轻巧, 五姑娘大度心善, 只要做事不出错漏, 就能做着最轻巧的活计, 领着最多的月钱, 偶尔会得赏, 快活得不得了。   不过听人说荞安轩的丫鬟每个月还多一日假,倒也不是荞安轩丫鬟说的, 只不过这些丫鬟都住在下人房,人就在这儿, 每个月都出去两日, 总是这样,自然能发现不同之处来。   虽然问也不会说, 但燕安侯府的都知道。   不过也没人说什么, 毕竟燕明荞是夫人最喜欢的姑娘, 而且,府上大娘子都不说什么,哪儿轮得到丫鬟多嘴。   林香一早出去了一趟,跟着管采买的小厮松叶要了两尾鲜鱼并着别的菜,松叶去年从门房调去了采买那儿,怎么说管采买油水都多,而且看夫人的意思,说是松叶机灵,等姑娘出嫁了,松叶也跟着过去。   到时候在外面给姑娘办事儿,也方便省事。   林香觉着,夫人从去年就开始准备姑娘嫁人的事了,要陪嫁跟过去的丫鬟、小厮,府上要给的聘礼,各种好东西,生怕姑娘缺什么短什么。   不过也是,今年八月初三,姑娘就要嫁人了,可不得准备着。   她们这些一等丫鬟和二等丫鬟要跟着过去。那些三等丫鬟,等姑娘嫁人之后,可能会分到其他院子里去。   林香感觉日子过得快,她是不打算嫁人了,跟着姑娘过一辈子,日后还能带小主子。后头雪酥她们年纪不算大,也不知道怎么打算的。   林枣成亲后日子过得也不错,还生了个孩子,陈越州对她很好,林香偶尔会羡慕,但大多时候,还是觉得银子比男人靠得住。   跟着姑娘好好做事就好,银子多香呀。   两尾鲜鱼,林香吩咐一尾要炖汤,一尾做成酸菜鱼,让厨娘切得薄薄的,用腌的够味的酸菜和泡椒,加上鱼骨汤,把鱼片一涮。   鱼汤还有留一盅,给姑娘喝,最能养身子的。   最好摆上一个炭炉子,这样一边吃一边放,吃起来会更嫩一些。   还能吃点小白菜别的肉,吃完下些面片面条,这么吃暖暖和和的。   松叶送的还有不少鲜菜,正好吃顿热锅子。   就是这雪太厚,一时半会儿估计是化不了,往年这个时候天还暖和点,今年多了场大雪,好在没什么大事,就在屋里猫冬就好。   中午,燕明荞自己吃的,支了张小桌,就在窗边,一边看雪一边吃鱼。   鱼的刺大多被厨娘给挑了出来,但是吃的时候也得小心,桌边还摆着热茶果子点心,燕明荞在吃,身边不远处有个丫鬟留着伺候。   倒是不用布菜,就端茶倒水。   伺候的是晴雨,她觉得,姑娘比去年更好看了,人长开了,也白,白中透着粉意,就跟含苞待放的荷花花苞的颜色一样。不仅仅模样好看,身量纤侬合度,就拿手指来说,也写字绣花,但是就是纤长粉嫩,整个人看着水灵灵的。   这么看,端庄大方,偶尔还带着点俏皮劲儿,看着就觉得好看。夫人把姑娘养得可真好,但也是姑娘自己争气。   燕明荞吃得慢,吃饭喝茶再看窗外的雪,慢悠悠的,悠闲至极。   从尧桢十四年年初到今年年初,过去了整整一年。   去年七月份,她及笄,那会儿离婚期不过一年多一个月,原想着时间过得没那么快,还有一年才成亲呢,谁知一眨眼又过了个年,不过还剩半年。   她长大了一岁,十六岁,已然是个大姑娘了。   这一年来大哥在常州任职,二哥在小县城任职,二嫂去年开春过去了,带着延哥儿,说是今年开春再回来。   家里的事都是大嫂操持,燕明荞就守着自己的小生意,其实说小并不小。   像烤肉铺子,因为还连着茶水铺,后来又加了糖水生意,在盛京开了三个分店,在盛京外面有两个。玉芳斋算是生意最好的,盛京有城南城北四家分家,南方交通便利商人聚集的地方也有四个,而二姐姐去了西北,分店开了两个。   而后还供给几间大酒楼,燕明荞觉着,这虽然算不上盛京城最大的点心铺子,但也能和五香居这种老字号平分秋色了。   算着玉芳斋都快开了十年了,出门在外,也能说是十年的老字号了。   而烤鸭卖得也不错,分店在北方开的多,好像那边人更喜欢吃烤鸭,燕明荞也爱吃,谁不爱吃烤得金黄透亮,外酥里嫩直流汁水的烤鸭呢。   而茶叶生意,算是燕明荞这些生意中最赚钱的。   其他生意还分个淡季旺季,但茶叶不一样,签下的生意一来就是三年五年的,而且因为和外族和平互通,茶包也能卖到那个地方去。   越是往越朝外面卖,价钱就越高。   不过这几年来燕明荞也瞧见过不少赝品,跟着她的茶包样子是差不多,只不过味道差不少,虽然分了些生意过去,但是像大酒楼这些地方,还是跟她们签单子,毕竟味道好。   而且背靠燕安侯府,做生意方便得很,也没人找她麻烦。   这一年下来,光利润就有六七万两银子,庄子已经有八个,去年多了两个,宅子三个,燕明荞又买了一个大一些的,论大小自然是比不上燕安侯府,不过比顾言聘礼中那个大不少。   铺面四个,去年买了一个位置不错的,但只留着租用,兴许以后有用得到的地方。   燕明荞有银子,多是花了,自己这儿就留了三千多两。   买的更多的就是书画孤本,在这上头花的银子不比花在买庄子上的少。   衣裳首饰是没花多少银子的,因为去年的衣裳首饰,要么是母亲买的,要么是姑姑给的,还有大嫂二嫂,比着给她买衣裳首饰,燕明荞想自己买都没机会。   顾言也会送她,顾言还想直接把果干还有一家书坊的生意让她管着,但燕明荞没答应。   一来两人还没成亲,要分得清一些,二来顾言没生意,要花钱怎么办,难道还次次跟她要钱来呀。   而买的那座新宅子,燕明荞是打算两人成亲后,等顾家分家了,再过去住的。   宅子带花园和各种景致,占地十几亩,有几个小院子,并不算小。   主要燕明荞喜欢那个花园,有池塘,收拾打扫得也好看,到时候找几个会园艺的小厮,肯定更好看。   在盛京,想要好地方的宅子,只能买人住过的,再找人修葺一番,就差不多了。   这个宅子最大的好处便是离燕安侯府近,就是离太傅府不太近,但都在盛京,也不远的。   到时候顾言上职也方便。   燕明荞让晴雨往锅里煮了面,就着鱼片和鱼汤,一小碗面吃完,正好还能睡个中午觉。   下午雪依旧没停,等到第二日雪小了点,不过还飘着雪花,细细密密和盐粒一样。   晨起的时候燕明荞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听丫鬟道:“姑娘,夫人说顾公子来了,让你过去见见。”   燕明荞先是一笑,然后又把笑容收住,低头理了理衣裳,今儿是初五,明儿顾言就上职了,就是去年的今天,顾家过来请期。   也不知道顾言过来做什么,燕明荞心里想,估计是马上要上职了,今日过来看看,不过这么大雪,外面街上的雪肯定更厚,顾言来一趟可不容易。   燕明荞又回屋披了件斗篷,由丫鬟撑着伞,去了正院。   *   正院   顾言正在和沈氏燕国公说话,燕国公问了问顾言在朝廷任职的事,不过没说几句,因为顾言说的,他也听不懂。   倒是沈氏把话头接过来,问了问陈氏和顾绵,“绵绵最近是不是不怎么出来了,她定亲之后,性子比以前沉稳了不少。”   顾绵是去年九月份定的亲,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月,跟兰陵萧家说的亲,也是松山书院的学生,年纪不大,明年乡试。   书香世家,这样的人家事少,嫁过去省心。   等萧家公子考完试后,估计会留在盛京,若是留不下,那跟着一块任职也行。   当时沈氏还和燕明荞去了定亲宴,是个不错的小公子,陈氏打算让顾绵明年开春成亲。   到时候,估计也就分家了。   顾言道:“绵绵这阵子是没怎么出门,不过和明荞还是常出来的。”   沈氏觉得顾言比去年高了不少,也更挺拔,说话为人处世,都挺像样的。   沈氏道:“以后她们相处的时间还长,你父亲母亲身体可还好?”   顾言微微点了下头,道:“他们身体康健,年初回祖父家看了看,两个老人身体也不错。”   沈氏点了点头,身体好就好,她对着丫鬟道:“去看看明荞,到哪儿了,怎么还不过来。”   顾言忙道:“伯母,让明荞慢慢过来就是,雪大路滑,也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但若今日不来,再见面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沈氏笑着道:“你这拿着东西过来,那么远都不觉得什么,明荞院子走过来,也就几步的事。宁湘,你快去看看。”   沈氏对顾言说道:“明荞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你也多担待着些。”   只是不等宁湘出门,燕明荞就进来了。   燕明荞从外面都听见了,“母亲,您又在说我什么呀。”   燕明荞有些不好意思,母亲总是这样说,说她娇气,什么都不会做,说她被宠坏了,明明没有。   后来问母亲,母亲就说,这么说才对,顾言知道她养得娇,以后更会珍之重之,燕安侯府出来的女儿,就是应该这样的。   两家家境差得多,不能嫁人之后依着顾家的来,跟顾言受苦。   燕明荞觉得母亲说得也有理。   顾言看了眼燕明荞,又把视线收了回来,他不自在地喝了口茶,就算过了一年,可当着沈伯母的面,还是不自在。   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听沈氏道:“明荞,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赏雪吗,正好家里没人跟你去,你就跟着顾公子出去看看吧,还有烤鸭,一直惦记着吃的。” 第137章 宁氏回盛京   从燕安侯府出来, 燕明荞看向顾言,“那咱们就去吃烤鸭子?”   母亲都说了,而且, 她是想吃了,和顾言吃,更高兴。   顾言道:“我也正好想吃了,从街上过的时候,看见什么好吃就买一些。”   燕明荞先上了马车, 车里有炉子, 到底是比外面暖和, 她就把斗篷上的帽子摘了, 软软地搭在肩后。   顾言伸手给他弄了弄毛领上的雪, 看着燕明荞时眼中含笑, “还好今日过来了, 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燕明荞低着头, “这么大的雪, 本来就不该过来。”   而且过年才见的, 等上元节雪不就化了吗, 哪儿用特意跑一趟。她偶尔去找顾绵,况且顾家不止逢年过节送礼, 她和顾言见的算多的。   像上元节这种不用送节礼的日子,顾言也会过来, 而且父亲母亲生辰, 顾言都过来。   母亲今年已经四十岁了,过生辰却不过寿, 说是现在年纪不算大, 等过五十再过寿。   父亲也是, 不过今年开春之后母会回来,虽然说老家在萧阳,但毕竟燕安侯府才是祖母的家,也该燕安侯府为祖母养老的。   她还挺想念祖母的。   想一想延哥儿出生的时候祖母不在,她要成亲,祖母就回盛京了,燕明荞不高兴才怪。   亲人都在,也过了这么久,她盼着成亲。   燕明荞看了顾言一眼,顾言也在看她,眼睛连眨都不眨,俨然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燕明荞就别开头,“我说,这么大的雪,你就不该过来。”   顾言偶尔会这样,看着她,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顾言眨了下眼睛,不自在地按了下额头,“对不住,刚才走神了。其实也还好,昨儿还有人去城外竹林赏雪呢。下雪的时候是不冷的,看今日还下,我才过来的,不然绝对不让你出来。”   顾言觉得今日还不算冷,就是雪大,但景色好。哪怕就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一看,都能看见屋檐上堆着厚厚的雪,商铺的门前扫出一条细细的小路。   有小孩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裳,在街上跑着打雪仗,还有堆雪人的。   根本不似平日,多添了好几分的意境。   所以顾言才过来的,不然天气太冷,他也怕冻着明荞。   燕明荞道:“我不是也怕你冻到吗。”   顾言上职每日很早就出门上职,那会儿天正冷,官服没那么厚实,鞋子也是。在越朝,官员的衣衫要整齐,不能太臃肿,风里来雪里去的,她还怕顾言冷呢。   顾言一笑,“我倒没事儿,我火力旺,从头到脚暖和得很,手也很热的。”   他说完,恍然意识到自己说这话不太合适。   他和明荞发乎于情,而止于礼,他手热就热,但马车上有炭炉子,也用不着他呀,两人又还成亲。   其实若问顾言想不想,那自然是想的,谁……谁不想和喜欢的人亲近?这一年一年地过去,他和明荞还是和去年一样,一块儿出来吃个饭,赶过节的时候看看灯会花会。   虽然关系亲近了,但好像一直没什么变化。   顾言觉得,不到成亲那日,两人就还是这样,所以说,与其盼着出门,还不如盼着早点成亲。   而且,沈伯母这么放心他,他可不能辜负沈伯母的信任。   一年都过去了,八个月岂不是更快。   顾言这么琢磨着,马车就到了烤鸭铺子。   从门口就能闻到烤鸭的香味儿,人来人往,虽下着雪,但客人可不少,吃着烤鸭喝着酒,痛快得很。   燕明荞是这儿的东家,直接去了二楼雅间。   也是按以前的习惯来的,一只鸭子,几盘炒菜,两盒饼。   金黄酥脆的烤鸭,皮肉之间是烤得透明的油脂,本来鸭肉都是师傅给片,装好端上来,但是有顾言在,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所以就是顾言拿着小刀,一块一块弄下来,然后细心沾上酱料黄瓜丝和葱丝,裹好再放到燕明荞的盘子里。   燕明荞就可以直接吃了。   以前燕明荞刚跟顾言出来吃饭的时候,骨头多的不吃,太辣的,味道重的也不吃,怕吃相不好看。   第一次吃烤鸭,葱丝也不吃,其实她可喜欢吃葱丝夹着、烤鸭肉和黄瓜丝的卷饼了,两口就能一个,但是怕葱丝不好咬断,到时候葱丝还挂在一半饼上,多难看。   而且还有味道的。   后来两个人慢慢熟悉,出来的次数也不少,有一次见顾言这样,燕明荞就没有顾及了,都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前几次出来那样也就算了,两人是要成亲的,那以后成亲了她还一直什么都不吃吗。顾言都那样了,燕明荞就慢慢放开了。   燕明荞忌口不少,但也不算多,全看厨娘怎么做,好吃的她就吃,不好吃的就不吃。   其实母亲说得也没错,她是养得娇气了些,顾言不觉得她娇气就好。   薄薄的饼皮,咸甜口的酱料,鸭肉鲜嫩多汁,最外面的一层还带着炙烤的香气。   黄瓜丝清爽解腻,而且,不用自己卷,吃着自然舒心。   燕明荞也是习惯丫鬟伺候的,顾言卷就卷了,这么大人了,总不会把自己给饿着。   把上面的鸭肉片下来,剩下的鸭架又可以让厨房做成鸭架汤和炸鸭架,燕明荞偏爱香辣味儿的,不过还有椒盐味儿的,味道也很好就是。   回去打包几只烤鸭带回去,给顾家拿两只,燕明荞拿回延安侯府两只。   燕明荞上元节能出来,二月份能和顾言一块儿出去踏青,但肯定得当天去当天回来的,三月份农忙,倒是不怎么好出去,去太傅府看看顾绵和银絮好了。   顾绵这个小姑娘也长大了,在屋里绣嫁衣,有时候燕明荞就觉得有点好笑,那个在七夕灯会上,看着成双成对佳人来来往往的小姑娘,都是好几年前以前的事了。   三月份过后就是四月份了,祖母要过来的。   所以,赶紧春暖花开吧,等成亲后,还能去万象寺还愿。   燕明荞觉得一切都很顺心,家里好,她生意好,而且越朝这两年的年景不错,也就前年的时候,兆州一带大雨,庄稼收成不好,但是朝廷赈灾及时,如今再去兆州,估计都该开春了,正准备翻地呢。   她希望一直这样,母亲好好的,二姐姐好,祖母也好,每个人都好好的。   回到燕安侯府,烤鸭给正院送去一只,有个致远堂送了只,燕明荞才回院子没一会儿,又有致远堂的丫鬟送吃食,说是新做的小吃,让燕明荞尝尝。   许静姝是会做人的,因为每年从燕明荞这儿拿的铺子分成不少,所以给燕明荞买的东西也多。不过就算买再多,她都能落不少银子。   如今,章辛媛不在府中,许静姝估计着,燕安侯府分家,起码要等五六年后,府上弟弟妹妹们都成亲了再说。   许静姝是不在意的,反正燕安侯府的事少,有婆婆主持大局,公公不管事,府里那几个公公的妾室也是安分守己的性子,这种时候,许静姝愿意做好大嫂,管着这个家,一家人也热闹。   而且,明远他们都很懂事,很照顾熙宜的。   但对燕明荞,许静姝是真的拿着当亲妹妹,说来也是缘分,当初成亲时明荞给她压床,等明荞成亲,不仅新郎官是当初一块压床的小公子,而且她的女儿还会去给明荞压床去呢。   怎么不算缘分呢。   就等老夫人过来了,好好准备成亲的事,他们燕安侯府,也就准备给明荞的嫁妆。许静姝觉得越是多,越好看,至于会不会让顾家大嫂不好过……反正是收在箱子里的,别人也看不见是什么,越多越好。   她和婆婆准备了不少,等过阵子明烨媳妇回来,也会添,还有外祖家,其他交好的夫人和小娘子,嫁妆可是一点都不少呢,多多益善,就是这个道理。   许静姝觉着,祖母开春回来正好,那会儿天暖和,就算盛京比萧阳热,可是,燕安侯府不缺银子,哪儿会用不起冰。   等到四月份,章辛媛带着延哥儿还有宁氏便回来了,只不过一个上旬回来的,一个在下旬。   章辛媛倒是没什么变化,带着儿子,依旧爽朗爱笑。但宁氏变了不少,头发全白了,人比前些年胖了些,背也弯了些,但看着精神,身子骨硬朗。   同来的还有于氏,她陪老夫人过来,路上照顾着,而且她很喜欢明荞,来盛京几次,都是明荞照顾她衣食住行,就顺便过来送侄女出来。   她也有儿媳的,家里事,用不着她管,什么时候回去都行。   燕明荞今日半个上午一个下午都待在了寿安堂,她有许多话要和祖母说。   跟祖母一块吃饭,给捏肩解乏,毕竟六十四岁的人了,身体不如以前,舟车劳顿肯定会困乏。   睡觉的时候她就在小榻上,然后晚上也在寿安堂留的饭。   宁氏不禁感叹,这个孙女是真的长大了,出落得越发好看比两三年前高挑明艳了不少。听说顾家的顾言也不错,她这把老骨头,能看着孙女出嫁,已然心满意足了。   “等什么时候,顾言下职了,让祖母看看他,祖母眼睛虽然花了,但心明镜似的,看人也准。”宁氏想看看顾言,够不够做明荞的夫婿,也不是她托大,仗着年纪大就为难人。   她怎么说也是长辈,来了,顾言不该上门拜访吗。   到时候看看为人处世,应该没什么大事,毕竟儿媳看过,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夸来着呢。   祖孙俩正吃着饭,丫鬟来报,说顾言过来了。 第138章 祖母   今日顾言上职, 燕明荞没想着他晚上会过来,还以为要等到月底呢。不过要是等休沐,那还得几日, 今日过来拜访也好,而且祖母身体康健,又不是探望病人,不必非得上午过来。   不过,过来见不见, 全得凭祖母的心意, 也不是顾言想来就能见到的。   若是祖母不想晚上见, 那就改日再说好了。   燕明荞问丫鬟:“顾公子现在何处?”   丫鬟说道:“顾公子现在在正院, 正和老爷夫人说话呢。想着问问老夫人睡下了没, 要是没睡下, 想一会儿过来看看。”   燕明荞对宁氏说道:“祖母, 您今日也累了, 要不改日再见?”   宁氏说道:“我这都睡了一下午了, 一点都不累, 让他过来吧, 我也好好看看这孩子。”   宁氏让丫鬟把屋里的灯点亮一些,又嘱咐明荞一会儿不要说话。   其实现在再看顾言为人如何已经有些晚了, 这亲都定了,没什么大事儿, 是不可能退亲的。但是宁氏觉得她一把年纪, 顾言一个做晚辈的,怎么都要给她几分面子。要是好自然好, 要是别的多嘱咐几句, 能听进去也好。   丫鬟福了一礼, 又过去回话了,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动静,先是守门的丫鬟打开帘子,然后顾言就提着礼物进来了。   他穿得很规整,进来之后只看了眼燕明荞,然后又看着上座这个白发苍苍面容和蔼的老人,先把礼物放在一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晚辈顾言,见过祖母。”   宁氏看人习惯先看面相,一般而言,面相要是不错的,这个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她瞧着顾言,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这三庭五眼长得都不错,笑起来也是挺好看的,人不算太白,但绝对不黑。   站得直,带着书卷气,能这么晚过来,不像什么书呆子。   这么一块儿看,还算配得上明荞。   不过,虽然第一面觉得不错,可也才说了一句话而已。   宁氏点了点头道:“难为你这么晚还过来。”   顾言说道:“晚辈这两日要上职,白日恐怕没办法过来,今晚过来实在唐突,怕叨扰了您老人家。”   宁氏笑了笑,“快坐吧,我这年纪虽大,但身体好,正好明荞过来陪我说话,还没睡下呢。我也爱和你们这个年纪的人说话,还显得我年轻些。”   顾言又看了眼燕明荞,这才坐下。和在沈伯母身边也差不多,乖巧坐着,估计也只有在沈伯母和祖母面前才会这样。   他道:“祖母,您哪里用显着年轻,见到您,我才明白鹤发童颜是怎么回事。倒是我能和您说话,不仅高兴,还能获益良多。”   宁氏看顾言是个嘴甜的,估计也是捡着好话说的,听起来的确舒心,但偏又起了逗弄的心思,她道:“咱们才说几句话,怎么就获益良多了?”   顾言道:“您是明荞的祖母,更是我的长辈,字字句句都是良言,哪怕现在没理会其中的深意,但以后总能明白。”   顾言说的是心里话,他今天过来,就是想见见明荞的祖母。这是两人定亲后第一次见,下回来估计是陈氏带着他过来。   明荞也经常跟他说祖母的事,小时候经常一块吃饭,祖母对她很好。   顾言也不是什么书呆子,就像对燕国公,做事礼数齐全,但不会像敬重沈氏那样敬重他。   对宁氏,顾言是心里尊重,也想亲近。   明荞的家人,得看明荞喜欢谁才行,其余的只要做到不失礼就好了。   宁氏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和明荞性子有些像的,我拿你做晚辈看,咱们就说说话,也不用字字句句记在心里。”   燕明荞看顾言听得认真,偷偷笑了笑,她觉得顾言能敬重祖母,把她的亲人当做他的亲人就挺好的了,但要说十成十的,毕竟情分是自小养出来的,哪儿有人做得到,祖母也不会把顾言当作亲孙子,像现在这样给放在心上就够了的。   祖母要是也能喜欢顾言,那就更好了。   顾言道:“其实今日过来,也没带太多东西,等过几日休沐,我再和我母亲一块过来拜见。祖母今日刚回来,我去的地方少,没有去过萧阳,等日后有机会,一定和明荞去一趟。”   宁氏也没去过太多地方,就盛京萧阳两处跑,“萧阳景色更好,趁着年轻多走走看看,不然老了就走不动了。萧阳离这儿一千多里,夏日呢比这儿凉快,就是冬天冷些。前几年我都是在萧阳避暑,然后九十月份过来,盛京暖和些。”   顾言顺势说了自己老家在哪儿,不过也不常回去,燕明荞在旁边听着,虽然祖母说过不让她插话,但是这只是在闲聊,又不管别的,她什么都不说的话多呆呀。   所以偶尔也会说两句。   宁氏本来就没有为难顾言的心思,见他彬彬有礼,说话也有度,懂得更不少,无论说什么都能接过来,心里对这个孙女婿不免满意了几分。   祖孙三人说了快半个时辰的话,还是顾言见宁氏精神没那么足了,主动请辞。   宁氏是有些困了,“明荞你送顾言出去吧,你以后过来不用带东西,下回直接过来,跟祖母一块吃饭。”   顾言笑着道:“东西不过是心意,等我下次再过来,一会儿也好好和明荞打听打听,您爱吃什么。您好好休息,晚辈就不打扰了。”   宁氏笑着道:“行了,天色已晚,早些回去,别让你父母担心。”   从寿安堂出来,燕明荞披上了一件薄斗篷,四月份白天还好,但晚上有些凉。   丫鬟在后头提着灯,两人面前有好长的影子,顾言松了口气,笑了笑,“还好还好,对了,祖母喜欢吃什么?”   他心里还挺紧张的,手都出汗了。   两人平时就算说起宁氏,燕明荞也多是说对她有多好,又不在一块儿吃饭,咱不可能说祖母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只不过燕明荞以为他们两个说这些就是说一声,没想到顾言真的会问。   燕明荞:“祖母吃辣吃得不多,喜欢吃软烂的菜,甜口也喜欢。不过府医说,这个年纪不能吃那么多甜口的菜了。”   “的确,不然不利于身体康健,那下次来我少拿点心,找些好吃的吃食。”顾言道,“咱们做晚辈的,多记着些就好了,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吃,要适量些。”   燕明荞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这长辈,等入夏胃口不好了要担心吃得少了,不过做晚辈的就要这样,不能让祖母白疼她。   燕明荞看了顾言一眼,夜色和烛火之下,顾言的目光比白日见他时温柔,“你今日上职累不累?”   她若是出门一天,回家了肯定什么都不想做,而顾言愿意下职了过来,那也是把她放在心上的缘故。   而且虽说就是随便聊聊天,但是肯定也耗费心思。祖母会累,顾言也会。   顾言道:“倒也没有很累,跟祖母说话很高兴的。”   这不是还见了明荞吗。   已经是四月份了,再有不到四个月,他和明荞就要成亲了,他也该多过来。而且,跟着祖母说以后要去萧阳,也不是胡乱说的,他是真的想去。   无论以后是回燕安侯府,还是去萧阳,和明荞一起,去哪儿都行,他都愿意。   顾言觉得自己是没有变的,他希望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一直都这样,以后也会变,会更喜欢明荞。   到了燕安侯府门口,顾言对燕明荞说不必送了,“我骑马就回去了,下回再过来。”   燕明荞点了点头,“天黑,你小心些。”   燕明荞的眼睛很亮,顾言不禁看了眼天上的星星,觉得还是明荞的眼睛更亮些,“我知道,你快些回去吧。”   燕明荞看顾言走远才回去,夜里凉风习习,这样走着就很舒服。她今日可真高兴,祖母婶婶来了,顾言也来了。   顾言是见过婶婶的,今日不必非要拜见。   等过些日子,陈伯母和顾言再过来,再等二姐姐从西北回来,成亲真的就快了。   燕明荞对着丫鬟道:“再去寿安堂看看祖母睡下了没,若是没睡下,就回荞安轩。”   她也该休息睡觉了。   不过宁氏还没睡,就等着燕明荞回来呢。   她和这个孙女的缘分算不上深,因为明荞小时候没养在正院,她那时候只管明玉,也不知道这是个孝顺讨人喜欢的孙女。   她以前对庶出的孙女忽视得多,而且那么多孩子,也不可能各个都注意到。   还好又多了层缘分,不管是当初给她过寿辰,和明玉还是来寿安堂轮着陪她吃饭,还有明月,这几个孙女都好。   祖孙之间的情分和母女之间的不同,宁氏这几年不在盛京,她只盼着明荞能嫁个好人家,顾言不错,再看看顾家,她也就放心了。   宁氏还没睡下,等燕明荞过来的时候,她拉着孙女的手,拍了拍,“祖母觉得顾言不错,日后嫁过去了,好好和人过日子,只要祖母还在一日,就能给你做一日主。” 第139章 陪嫁   也不知为何, 听到宁氏这句话的时候,燕明荞鼻子有些泛酸,“谁能欺负您孙女呀, 而且祖母肯定长命百岁。”   她长大了,可祖母和母亲都变老了。   宁氏笑着道:“活那么久岂不活成老妖怪了,好了好了,祖母就跟你说两句话,你都陪祖母一天了, 早点回去吧。”   宁氏对生死之事看得很轻, 老爷子没了, 她跟着儿女们又活了几年, 是个人都会有这么一遭。后头的孩子们婚事顺心就好, 能亲眼看着明荞出嫁, 她这辈子就没什么心愿了。   宁氏也偏心, 明荞是她喜欢的几个孩子里年纪最小的, 说放心也放心, 说不放心也不放心, 不过现在安心了。顾言很不错, 等再看看明荞的嫁妆,过了夏日, 天稍微凉快一点就出嫁了。   嫁人好,以后就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可要好好的, 安稳幸福一生, 这样的日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呢。   燕明荞吸吸鼻子,点了点头, “祖母活到一百岁, 那也是好祖母, 不是妖怪。再说了,二姐姐讲的书里,还有好的妖怪呢。”   祖母要睡下了,她不能打搅,燕明荞笑了笑,“那孙女告退了。”   回荞安轩的时候,燕明荞有一会儿是不想嫁人的,就在家中,陪着祖母母亲,什么都不做。   可一方面她还挺喜欢跟顾言在一块的,另一方面,都到这个时候了,也容不得她悔婚。   今日是四月二十二,还有不到四个月,她就要嫁人了。   当初刚定亲的时候,觉得还有两年,真是多少艳景关心,长苦春光,疾如飞箭。   四个月过得就更快了。   月底休沐,顾家又来了一趟,陈氏带着顾言来探望宁氏,带了不少礼物,跟宁氏说了会儿话,中午留着吃了顿饭。   宁氏对陈氏也印象还不错,有个省心的婆婆,明荞日子会自在得多。   到了五月份,天气热了些许,燕安侯府就着手准备燕明荞的陪嫁了。   是许静姝和章辛媛操持的。   陪嫁丫鬟就是一等两个,二等四个,还拨了六个机灵的小厮,其中就包括管采买的松叶,人也不在燕安侯府做活了,直接去了燕明荞的铺子帮忙,卖身契也给了,到时候怎么安排全凭燕明荞的心意。   沈氏觉得等分家之后,采买、门房都需要人,六个兴许还不够,到时候再帮着买些人,有她看着,也不会出什么错漏。   而除了燕明荞自己这些年置办的田产、地产,燕安侯府打算再陪嫁两个庄子,三个铺子,以及白银三万两。   许静姝和章辛媛都没什么意见,许静姝是觉得,自从妹妹管家之后,燕安侯府的家底越来越丰厚,所以陪嫁多些合情合理。   章辛媛觉得本来承爵就没她和燕明烨什么事儿,分多少家产,那全凭婆婆的心意,跟她没什么关系的,给小姑子的陪嫁,也看婆婆的意思。   她要是插嘴了,就是蠢。   许静姝和章辛媛自然也要添妆的,添妆本该出嫁那日早晨或是前一两日,亲朋好友过来,送些首饰就够了,就图个喜庆热闹,保佑婚后生活红火。   但许静姝和章辛媛每月拿分成不手软,添妆也不能小气了才是。   只不过两人都是亲嫂子,如果是一个多了,一个少了,这样弄着也不好看,总之明面上是要差不多的。   两人合计着,添一个庄子一个铺子,这样算着差不多就一万多两银子了,剩下的看自己心意添,不管是首饰还是别的,都行。   许静姝打算再添一套贵重头面,几匹上好的料子,还有一些珍贵的药材,连着一些好吃的菜谱以及燕明轩找来的孤本,她看明荞喜欢这些,就先提前送了,添妆那日再给首饰。   章辛媛打算再添一套头面,别的就先不给了,以后又不是不来往,日子还长着呢。   也不能把银子全花出去,她还得过日子呢。   剩下就是虞小娘她们,前几年燕明荞管家的时候她们受照顾良多,不过她们本身也没什么银子,所以就合计着送些首饰,金饰最好,看上去好看些。   宁氏给的跟燕安侯府差不太多,她年纪大了,那些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留着有什么用,有个喜欢的孙女也是缘分,给明荞添妆宁氏是舍得的。   在宫中的燕珍也送来不少东西,有首饰摆饰书画,拉了好几车,估计也是趁着给燕明荞添妆,把宫里库房的东西都清点了一遍。   宫中赏的东西自然不可能是新的,不过跟外头的相比,要精美绝伦得多。就是普通一些的,上头都有内务府敕造的字样,也是极其贵重的。   燕明荞没想着有这么多,想要不给姑姑送回去些,但宁氏沈氏都没让。   沈氏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姑母没孩子,以后你嫁人了,也常去宫中探望,别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燕明荞点了点头,不冲着这些东西,光冲姑母以前对她那么好,她也该孝顺姑姑才是。   燕明荞看着书画中,有名家字画、书册孤本,还有不少养身的方子,姑姑对她可是真好,她嫁人后也要月月去看姑母。   而沈氏给的算是陪嫁,不是添妆,为人父母都希望子女过得好。她是明荞的母亲,儿子有侯府的家产,她的嫁妆想留一部分养老,剩下的打算全分给两个女儿。   养老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过明轩孝顺,长媳也不错,估计轮不到自己拿银子养老。若是用不到,剩下这小部分再给两个儿子分一分。   把自己的孩子养大成人就不容易了,孙子辈的,该由他们父母操心。   这和是分家不同,对沈氏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给两个儿子留的估计是要平分的。   女儿嫁到别人家是不放心的,所以给的才多一些。   沈氏今年四十一岁,成亲有二十多年了,宫中赏的东西、自己嫁妆慢慢经营的钱财可不算少,还有很多首饰药材、没打磨过的宝石玉石……宅子铺子也有。   这般添妆陪嫁,就让燕明荞的财产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比当初燕明玉嫁人时还多一些,后头几个庶出的妹妹,就更比不过了。   月底燕明玉也回来了,嫁妆就又多了一成,这么多的嫁妆,就算天天花钱,也轻易花不完的。   燕明荞其实觉得自己赚的那些银子就够多了,只要不做乱七八糟的事,足够花一辈子了,又给她这么多,她哪儿用得完。   而且大嫂二嫂还给庄子铺子,这几日下来,光庄子地契就十八张,铺子地契有十三张,宅子有四张,其他的东西都是装在红木箱子里,盖子一盖再绑上红绳子,结结实实的。   荞安轩里里外外都堆着红木箱子,由林香清点,记好了就抬进库房里省着淋雨。院子有丫鬟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笑闹中又显出几分急切来。   在五月份的太阳炙烤下,燕明荞是真的感觉自己快要嫁人了,已经不到三个月了。   五月份天气很热,过了端午更是,好在燕安侯府不缺冰用,在屋里还是凉快的。   但宁氏觉得用冰不舒服,所以燕明荞就跟着宁氏去了一个小县城避暑,待了一个多月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中旬了。   这会儿盛京早晚还凉快些,但白日依旧很热,燕明荞都是晚上跟顾言出去走走,有时候是和顾绵一起出去转转。   顾绵定亲虽然比她晚一些,但是明年开春就成亲,成亲的日子是没晚多少的。   她比去年又长高了不少,现在跟燕明荞已经差不多高了,如今两人在一块儿,大约再也不会玩搭房子了。   那是小时候喜欢的事,十几岁再玩,总归不太合适。   只会带着丫鬟小厮出来走走,看护城河旁的垂柳和波光粼粼的水面。   其实知道明荞要嫁过来,顾绵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只不过一想到可能再过几个月她也要成亲了,要离开顾家,那股高兴劲儿就淡了。   好像长大之后就懂得多了,知道嫁人不单单是去别人家吃饭,尤其是女子,嫁人也意味着分别。   顾绵道:“还好是咱们做姑嫂,不过,你若嫁过来,我以后喊你什么呀?”   喊嫂嫂还是明荞?   燕明荞还真没想过这件事,是按现在这样喊名字,还是喊嫂子……   “咱们认识都这么多年了,自然还是喊名字,也自在些,难不成以后我不喊绵绵喊妹妹?”   顾绵想了想明荞喊她妹妹的样子,“那还是算了,以后你还喊我绵绵,我还叫你明荞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燕明荞笑完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好像昨儿还在年初下雪的时候,今儿就快入秋了,马上就要嫁人了。”   以前发生的事,在脑海里跟走马灯似的,搬进正院到去学堂读书,在母亲身边长大再到又住进自己的院子。最亲近的姐妹是二姐姐,最好的朋友是顾绵,最喜欢的人是母亲,未来的夫君是顾言。   有祖母,有姑姑,有兄长……什么都不缺,她觉得,这一生很顺当了。   她很知足了。 第140章 成亲前夕   不过就算这样, 真等快嫁人这几日,燕明荞心里还是紧张。   看着太阳落山心里就急得慌,觉也睡不好, 每日醒得很早,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   嫁衣已经绣好了,是府上绣娘绣的,她就动了几针,大红的颜色, 上面花团锦簇。把嫁衣平铺开来, 背后有一只展翅的凤凰。   上头红绿丝线交叠, 里里外外好几件, 包括肚兜都是这样的复杂绣法。   盖头是燕明荞自己绣的, 红色绸布中央是盛开的花朵纹样, 四方形的绸布, 四角也是花朵纹样, 各种颜色的四线绣成繁复的花纹, 在大红绸布上极其好看。   而四角是珍珠串着的红色流苏, 这样的话哪怕成亲那日有风, 在外头的时候盖头也不会轻易被风吹走。   凤冠是沈氏叫人给打的,做了大半年, 只要把头发挽起来梳一个髻,正好能把凤冠戴上。   凤冠单看着就是一个凤凰展翅的形状, 中间是一颗大的珍珠, 光泽莹润,两边挨着些正常大小的珍珠, 而点翠、鎏金把这些做成了一个冠子, 上面还嵌着不少宝石, 看起来异常夺目。   连发钗都不用戴,且在鬓角两边垂下长长的珍珠流苏。燕明荞觉得戴这个就够华丽了,肯定是不用戴发钗。   这凤冠上的珍珠数都数不过来,还有红红绿绿的宝石,异常华美。   燕明荞的确挺喜欢的,嫁衣和凤冠也试过,好看是极其好看的,穿上之后对着镜子照照,整个人好像多了层粉红色的光。   天上的仙女用云霞织的衣裳,兴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这衣裳虽然穿起来好看,但是这身嫁衣连着凤冠,实在是太重了,本来绸缎轻飘飘的,可是绣线加上各种宝石珍珠,还有那个大大的凤冠,加起来得有二三十斤重。   就这身衣裳穿着,别说走路了,就是好好坐着,时间久了都是累的。   沈氏还说,让她提前习惯着,省着到了成亲那日嫁衣太厚太重,穿着累得慌。   但是燕明荞觉得吧,她若是提前习惯了,能习惯倒也还好,可万一习惯不来呢,那岂不是成亲那日要穿一天,现在还要穿,现在穿的还是白穿的。   那还不如到时候直接穿吧,二姐姐她们都过来了,她有什么过不来的。   就算沉,咬咬牙也挺过来了。   不过像许静姝燕明玉成亲,都是在夏天,嫁衣薄,而章辛媛成亲在冬月,穿厚一点还暖和,倒也不会像燕明荞这般累。   七月底的时候,沈氏还让燕明玉过来和女儿说说该说的事,她当母亲的,年纪太大,说了怕明荞不好意思,给避火图又怕女儿看不懂,由燕明玉这个当姐姐的说最好不过。   燕明玉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活了两世,她懂得的确多。   姐妹俩就在屋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期间让丫鬟都出去了,连屋门口都没人守着,从远处看,什么动静都没有,更听不见里面人在说什么。   直到燕明荞喊了人进来,丫鬟才进屋端茶倒水。   晴雨不经意间看了眼燕明荞,只看她脸有些红,二姑娘倒是神色如常,姐妹俩一对视,五姑娘就忍不住笑,还是那种羞涩中带着不好意思的笑。   弄得她们还挺不好意思的。   倒了茶水,几个丫鬟就退了下去。   燕明荞喝了口温茶压了压,一想刚才二姐姐跟她说的,就觉得不好意思。   什么怎么样会舒服,不舒服也不要忍着,那是夫君,亲密无间之人,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而且夫妻间这种事合得来,也能让感情更深厚些。   燕明玉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和妹妹说一说,也是为了以后好。   燕明荞拍了拍脸,以前她是真不知道,不过二姐姐一说她就懂了,但也不是全懂,就是似懂非懂,可能真懂要成亲后才行。   燕明玉还带了些小本子,看着兴许就能更明白些,其余的事便没什么了。等妹妹出嫁前一晚,她过来陪着,跟着睡一晚,也省着出嫁心里紧张。   燕明玉记得她当初嫁人,可乐意了,想着住镇北侯府的大宅子,一堆人伺候,也没太多的不舍之情。   妹妹在家中的时间长,估计会很舍不得。   给燕明荞压床的是熙宜,顾言那边压床的是他的侄子,比熙宜大几岁,等出嫁前一日就送过来。   几个哥哥姐姐都成亲过,燕明荞还给燕明轩当过压床的小娘子,她对这个也熟,不过不知道的是,在越朝成亲前三日,新人是不能见面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燕明荞也不知道,不过问母亲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一直有这个说法,而且本来也不是日日见,三日而已,以后就朝夕相对了,哪里还在乎这三日。   燕明荞觉得有理,三日而已,以后就朝夕相处了。   不过顾言是本打算这几日过来看看,省着明荞心里难受,他跟着说说话,哪怕就在旁边,也能分担一二。   谁知告诉他成婚前三日不能见面,八月初一初二,还有七月的最后一日,所以顾言就赶在七月的倒数第二日过来见燕明荞了。   他直接去了燕安侯府,两人就在花园的小亭子里说了会儿话。   他带了不少东西,用帕子包好的果干,冲饮的药茶,闲着没事打发时间的鲁班锁,都是给燕明荞准备的,成亲那日用的上。   “果干可以饿了吃,都是酸甜口的,吃了不会腻人。”   “药茶是解暑的,虽然这几日天气凉快,可是在轿子里待那么长时间,你还盖着盖头,把这提前喝了,省得到时候闷着难受。”顾言深吸一口气,“在轿子里你没意思的话就玩这几个鲁班锁,不用直挺挺地坐着,没人说你的。盖头太热就摘下来,不能把人热坏了。”   顾言出门不坐轿子,要么坐马车,要么自己骑马,他还记得当初去压床,轿子里有多热。   燕明荞看着这些东西,心中动容,“你怎么还带这些呀,丫鬟都能准备的。”   顾言道:“准备的也不一样,这个鲁班锁可好玩了,你可以解闷子用。”   就还有几日了,顾言反倒觉着日子过得慢。   顾家那边新房已经收拾好了,还住顾言原来的院子,陈氏说过不了多久,等绵绵出嫁就分家,所以就没新起院子,只给重新修葺布置了一番。   床及各种家具都是新换的,连银絮的笼子都换了新的,太傅府没什么家底,不过日后分家,也是哪个孩子养老多一点家产就分得多一点。   顾言的大嫂云氏看这阵仗,心里的确不舒服,不过世家女,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婆婆只要不太偏心,她这儿就能过得去。   结亲是喜事,谁都盼着顺顺当当的,云氏也是。   陈氏和云氏还会嘱咐顾言,该做什么,要做什么。   顾言只相看过一次,就是和燕明荞,所以,很多事他是跟长兄父亲学的,也会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他们就要成亲了,以后的路还长,顾言希望能一直走下去。   “明荞,我成亲之后,包括现在和以前,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你一定要直言不讳,我会改好的。”顾言深吸了一口气,“有什么委屈,你就和我说,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无论从前往后,我会待你如一。”顾言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看着燕明荞的眼睛,他想了想,又加了两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在你母亲身边一样自在。这些话你记在心里,君子言出必行。”   燕明荞瞧着那个鲁班锁,重重点了下头,“好,有什么事都说给你听,你也是,我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也要告诉我。”   顾言挠了挠头,笑道:“你一直都很好啊,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虽然这话不知道以后能不能作数,但燕明荞这会儿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她怎么会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是顾言故意这么说,逗她开心的。   燕明荞认认真真道:“行啦,你一会儿也回去吧,咱们等三日后再见面。”   就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也才九个秋,他们几年都走过来了。   以后的日子还长,这会儿,燕明荞更能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顾言点了点头,又试探着问了句,“你是不会后悔的吧?”   燕明荞收起笑,故意瞪了顾言一眼,“我后悔什么?”   顾言松了口气,道:“不后悔就好,那我回去了。”   燕明荞跟着站起来,“我送送你。”   从花园到大门口这一路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走到影壁时,燕明荞道:“嫁给你是我点头答应过的,母亲问过我的意思,我不愿意的人,我不会嫁。”   二姐姐告诉她,燕安侯府的女儿,总归是要嫁人的,但在燕安侯府,有母亲护着,婚事不会马虎,可以选一个自己愿意的喜欢的。   嫁给顾言,她愿意的。   顾言笑着道:“我也是,其实也不是,若母亲不问我我也会主动求娶你的。明荞,我就没想娶过别人,你等三日后我来迎亲。” 第141章 出嫁(一)   八月初一下了场雨, 盛京天气又凉爽了些许。   这两日燕明静几人也回来添妆,要数燕明月添的最多,燕明月拿着茶叶生意的分成, 每个月分的银子不少,所以添妆不能太小气了。   不过燕明静和燕明茹和这个妹妹的情分并不深,添妆也是看在沈氏的面子上,能让嫡母高兴点,多添些也无妨。   等到八月初二, 顾家就把顾言的小侄子就送过来了, 名叫顾沅, 很机灵也懂礼, 就在荞安轩的厢房住着, 而熙宜就跟燕明荞燕明玉住在正屋。   燕明荞还跟顾沅说了好一会儿话, 先给了红包, 然后又找了几本书, 就乖乖地去看书去了。燕明荞去太傅府时也常见他, 顾沅知道这是自己的婶婶, 而且又有银子拿又有书看, 自然不会捣乱。   他乐意压床,母亲说了这银子就给他的。   而燕熙宜就兴奋多了, 一直捧着脸小声地哇,看着屋里院子里堆着的箱子喜欢, 屋里对着的锦被也喜欢, “姑姑的嫁衣好看!凤冠也好好看!”   “姑姑嫁人那天肯定特别好看!”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打扮得特别喜庆, 跟年画上的小福娃似的。说话也有意思, 逗得燕明荞直笑。   燕明荞道:“等熙宜长大嫁人也好看, 不过熙宜现在就很好看啦。”   燕熙宜今年八岁,岁数不算大,上头有爹娘、祖父母、外祖父母和叔叔姑姑宠着,所以性子最是天真烂漫。   她咯咯直笑,“那等明儿姑姑回来,带我玩搭房子吧!”   明日燕明荞出嫁,但燕熙宜觉得,明日燕明荞还会回来呢。   燕明荞笑了笑,轻声道:“明儿姑姑就不回来了,得等初六才回来。”   燕熙宜问道:“为什么啊?”   燕明荞自然也想回来,不过嫁人嘛,都是去自己过日子的,虽然先去太傅府住着,但往后还是要和顾言一起住。出嫁回门,都是这样的。   燕明荞道:“就像你母亲嫁人来这儿一样,姑姑嫁人就得去你姑父家,不过以后还会常回来看你的。”   燕熙宜哦了一声,她虽伤心,但没有哭,母亲说了,这是小姑姑高兴的日子,万不能搞砸了,想哭也得忍着,不然等明儿晚上有她好果子吃。   她可不想吃好果子,那个是不好吃的。   “那好吧,初六我就又可以见姑姑了!”燕熙宜又笑了,燕明荞很多小东西都给了侄女,太幼稚的留了些做念想,剩下的不好带走,就给熙宜,正好留着她搭房子玩。   丫鬟带着熙宜去玩了,燕明玉轻轻叹了口气,“咱们这还算好的,至少都在盛京。”   这不比以后,什么都快,天南地北一日之内就能见到,若真嫁得远,可能几年都回不来一次。   其实燕明玉多活这些年,也想通了许多事,现在这条命是白捡来的,她对妹妹母亲有感情,但也该因为感激原身,要更孝顺。   日后恐怕一年住西北,一年回盛京来住。   希望和母亲妹妹能常常见到。   燕明荞道:“是呀,离得也不算远。”   顾言的祖父外祖家都不在盛京,就离得可远了,而且顾言在翰林院做事不错,应该能留下,她就不用跟着去外地赴任,还挺好的。   其实她现在还是有点紧张,又高兴又不舍,可能晚上都睡不着了。   燕明玉道:“你今日就好好休息,明儿一天可累呢。”   新娘子要坐轿子要拜堂,不过她就能去吃席了。平日里吃得不错,可还是吃席场面大,菜也多,燕明玉可喜欢吃席了。   当初她成亲,自己的喜宴,却没吃到席面。   现在让燕明荞休息她也没那个心思,“时辰还早,我还是去看看祖母和母亲吧。”   燕明玉点了点头,“我陪你一块儿去。”   姐妹俩去了寿安堂,跟宁氏待到中午,然后一块儿吃的午。下午去正院,只不过沈氏要忙女儿成亲的事,也没那个心思搭理,没待一会儿两人就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绿树成荫,燕安侯府景色甚好。   这里是燕明荞待了十六年的地方,自然是不舍的,她又和姐姐去梧桐苑看了看,古人云凤栖梧桐,虽然说她和凤凰没什么关系,但如今这般,应该是没辜负小娘的期望的。   等到太阳落山,燕安侯府的西面染上一层金红色,燕明荞心想,等明儿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就有妆娘过来,替她开脸上妆,早早准备后,而迎亲的吉时在傍晚,日暮交接的时候。   到时候坐着轿子,嫁给顾言。   至于要坐多久轿子,要等顾言多久,燕明荞也不知道。   这就要嫁人了……   总归是有这么一天的,母亲在,二姐姐也在,祖母在,连长兄都告假回来了一趟,除了二哥哥离得远走不开,家里人都在,出嫁理应是欢欢喜喜的。   但是燕明荞依旧睡不着,晚上燕明玉抱着软乎乎的熙宜睡得很香,而燕明荞脑子里想的则是晚上看见的月牙,和前两日顾言跟她说的话。   他没有想娶过别人,就是她,一直都是她。   燕明荞攥紧被子,也不知道顾言看着今晚的月牙了没。   顾言更睡不着,夜里凉,他就把大哥请过来,泡了热茶,摆着一堆点心小吃,兄弟来一块儿吃东西说话。   顾晋比顾言年长不少,孩子都十多岁了,他觉得幼弟年纪还是小,“都这个时候了,还喝茶,怎么不喝点酒。”   顾言:“喝酒误事,明儿是正儿八经的大事,万不能耽误。”   顾言给兄长的茶满上,“明日敬酒,还得兄长多多担待。”   定亲那日他喝了不少,但明日不行,不能让明荞在洞房花烛对着一个醉酒不醒之人,当然不是新婚之夜也不行。   顾晋道:“好说,几个兄弟都在,挡酒还是不在话下的。”   顾言笑了笑,“有劳兄长,这杯我先干为敬。”   喝完,顾言把酒杯放下,“这些天也有劳大嫂操劳,我再敬兄长一杯。”   顾晋是清楚自己妻子的,弟妹家世好,所以妻子心里有些不得劲,但也不是冲着弟妹来的。   他们兄弟之间关系不错,有事说清楚就好,省着她们心里不自在。   顾晋端起茶杯,一口喝完,“长嫂如母,应当做的。”   顾言笑了笑,又向兄长请教了一些别的事,最主要的就是那个避火图,他总不能去问父亲吧。   等天上的月牙往下落,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燕明荞就醒了。   已经是八月初三了,她成亲的日子。   燕明玉也醒了,熙宜听见动静要醒,燕明玉又给哄了哄,然后很快又睡熟了。   门外林香进来,轻声道:“姑娘大喜,奴婢让小厨房准备了早饭,姑娘要不先梳洗用点。”   先是妆娘过来上妆,怕把嫁衣碰脏了,然后她们几个再伺候燕明荞把嫁衣穿好。上午就有添妆的过来,陆陆续续的,也说不好都什么时候来,所以一早就得打扮齐整了,省着失了礼。   燕明荞心跳得很快,她点了点头,“熙宜和顾沅等醒了再吃,样数准备多一些。”   她和二姐姐就早点吃吧。   厨娘也是要跟着她的,倒也不用担心太傅府的饭菜不合胃口。   等吃过饭,两个妆娘就过来了,开脸上妆,从夜色深浓到东边露出鱼肚白,新娘妆才上好。   燕明玉是一直看着的,和以前看见那些夸张的妆容不一样,妹妹画的很好看,描了眉毛,也是因为明荞本来就好看,胭脂水粉用得也不多,脸上白里透粉,额间一朵红色花钿,大约是少了那些细小的绒毛,所以看上去,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燕明玉没有孩子,就这么一个妹妹,所以这会儿看见她上妆,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睛,“明荞今日真好看。”   不知道母亲见了明荞心里想什么,好看是好看的。   燕明荞对着镜子照了照,跟她以前不太像,这会儿熙宜也醒了,屋里丫鬟多,热热闹闹的,熙宜一直围着她说好看,燕明荞笑了笑,好看就好,今日可得漂漂亮亮的。   又把嫁衣换上,这般更是不同了,凤冠霞帔,真的就像把彩霞穿在了身上。   燕明荞左看看右看看,以前试嫁衣没上过妆,更没戴过凤冠,她也不知道全穿戴上会是这个样子。   是新娘子的样子,她还想试试盖头,但林香说这个今日戴上就不能摘下来了,一会儿还要见客。   燕明荞点了点头,也不知道都什么时候来添妆,但很快,宁氏就来了。   宁氏由于氏扶着,给妆匣里放了一支金镯子,看着燕明荞的眼神比以往都要柔和,“明荞今日更好看了,挺好挺好。”   以前给添过妆,今日不过是过来沾沾喜气走个过场,燕明荞笑了笑,“今儿孙女就要成亲了,日后会常回来看祖母的。”   于氏也添了首饰,后头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多是燕国公府这边的亲戚、外祖那边的,以及跟沈氏交好的,嘉元郡主和赵芸安也来了,作为朋友,添了些小首饰。   来一个人就说一会儿话,人多热闹,燕明荞一直在笑。   添妆从上午到了下午,直到吉时到了,燕明荞脸上的笑才收起来。   该去拜别父母了。   从荞安轩到前厅,也没多远,这条路更是走过许多次,没有哪次是这样的。   燕明荞今日一直高高兴兴的,可见了沈氏,鼻子忍不住一酸,“父亲母亲,女儿要嫁人了,日后不能在你们膝下尽孝。”   燕明荞跪在地上,给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沈氏红着眼把女儿扶起来,“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高兴些,明荞今日可真好看。”   宁氏在一旁带着笑看着,燕国公神色也有些许动容,“大喜的日子,可别哭了。”   沈氏是做母亲的,不用添妆,就早上过来看过,她见女儿这样好看,从那么大一个穿绿衣裳的小人长到了这么大,穿着嫁衣,这么的好看。   燕明荞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舍不得,“母亲,祖母,我……”   沈氏叹了口气,“咱们母女缘分深厚,以后也分不开,你长大了,以后的路该自己走,不能总想着母亲。”   沈氏取来盖头,先擦了擦明荞的眼泪,然后轻轻一抖,给女儿盖上,“明轩,背你妹妹出去。”   从正厅到燕安侯府门口,伴随着阵阵喜乐,一直到门口,燕明轩才把妹妹交给顾言,由顾言扶上花轿。   在顾言手伸过来的那一刹那,燕明荞突然明白,何为执子之手。 第142章 出嫁(二)正文完   燕明荞想, 她要牵着顾言,朝以后走下去了。   就他们两个人。   盖头遮着,燕明荞看不见顾言的脸, 只能看见眼前的一小块砖地,她看不清前头的路,耳边是敲锣打鼓奏出来的喜乐,还有一些亲朋好友善意祝福的话语。   燕明荞把手搭在顾言手上,虽然现在看不见, 但牵着顾言的手, 总不至于走丢了。   顾言的手有些热, 握她握得也紧, 坐上花轿, 顾言把轿门帘子放好, 从外面说道:“有事喊丫鬟。”   其余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顾言也不方便说, 而燕明轩就在一旁看着, 深深吸了口气, “小妹就托付给你了。”   顾言:“兄长请放心。”   沈氏他们也出来了, 燕明玉扶着她,而于氏扶着宁氏, 一家人也不少,这么站着, 把门口都围住了,   沈氏眼睛还有些红,该嘱咐的都已经嘱咐个遍了, 两人从定亲到今日, 也过了许久, 日后的路还得他们一起走,“以后好好过日子。”   燕国公神色也颇为动容,“好了好了,高兴事儿,快出发吧,别耽误了吉时。”   等奏喜乐的人率先吹了声长喇叭,又喊了声起轿,不仅轿夫,抬着嫁妆的送亲队伍也一起起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顾言骑上绑着红绸花的高头大马,他这会儿该是高兴的,可是看沈氏等人这般,也很难笑得出来。   “父亲母亲,祖母,稍后请移步太傅府,府上备了饭菜薄酒,请一众亲朋吃酒。”   沈氏别开眼睛,点了点头,“嗯,你们快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燕明玉心里有些怅然,她能看见母亲的神色,母亲在看见妹妹进了轿子之后,眼眶更红,还时不时用帕子拭眼角,一边为明荞高兴,一边又舍不得。   当初她出嫁,估计也是这种心境。   一会儿还得去太傅府看着新人拜堂,他们走得也不能太晚了。   燕明玉道:“母亲,咱们也过去吧。”   燕国公还在感叹,“这明荞都出嫁了,家里还剩明芸明蓉,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沈氏懒得理会他这话,“行了,咱们收拾一下就过去。静姝辛媛,走了。”   今日燕明荞出嫁,除了燕明玉回来送妹妹出嫁以外,其余府上几个出嫁的姑娘都等着直接去太傅府赴宴。   迎亲的队伍已经出了燕安侯府这条巷子,走得慢,再加上敲锣打鼓的声音,走一阵就有人往天上抛钱,多是铜板,其中夹着银瓜子,也是为了让百姓都沾沾喜气。   轿子是稳的,也不颠簸,但走得很慢,燕明荞没摘盖头,但靠着轿子听了听外面热闹的声音。   她心里有些怅然,又擦了擦眼角,已经没泪了。   外面听起来很是热闹,有人在问这是谁家在办喜事,然后知道的就答了,“燕安侯府的小娘子和顾家,这顾家二郎当初还是探花郎呢。”   “那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燕家这女儿可了不得,看这嫁妆,都看不到头!”   这女子嫁妆多,也不单单为了在婆家挺直腰杆,说句实在话,谁不希望自己银子多,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光这份嫁妆,就足够人倾羡的了。   亦有人夸新郎官长得好,燕明荞看不见,但能想得出,顾言定然是一边骑马,一边和左右的路人拜礼打招呼。   外面那么热闹,燕明荞在轿子里面也松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这轿子还要走多久,顾言带的鲁班锁燕明荞带过来了,吃的拿了一点,但现在还不饿。   坐轿子也不难受的,等拜过堂,还是要坐着,她要一个人等喜宴结束,还不如现在在轿子里,都是人还热闹点。   燕明荞玩了会儿鲁班锁,又玩了玩盖头上坠着的流苏。   而外头,顾言一直在笑,凡是跟他道喜的,他都拱手回礼,“多谢!同喜!”   顾言还会时不时回下头,看看轿子,其实光看轿子就是个轿子,但一想明荞在里面,他心里就好像那热水壶,一直在冒泡。   天色已经暗了,日暮时分,太阳从西边垂下,这一队火红的迎亲队伍,从燕家向南,经过护城河和几条主街,在城西城南城北都过了一遍,赶在拜堂吉时前到了太傅府。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更显红火。   顾言翻身下马,太傅府门口已经聚起来不少人了,门匾下两只大红灯笼,喧杂热闹得很。   有小童跑着喊:“哥哥把新娘子接回来了!”   喜婆跟了一路,这会儿笑呵呵地说道:“新郎射轿吧!”   这是越朝的习俗,新郎官射轿门,然后两人牵巾入喜堂,之后行拜堂礼,再等去官府改了户籍,这亲事就彻底做成了。   顾言射箭很小心,燕明荞感觉轿子还没停一会儿,就看见一支帮着绸花的箭射在了花轿的底座,连着门帘都动了动。   紧接着伸进来一只手,顾言道:“明荞,咱们到家了。”   燕明荞看了那只手一会儿,才把手搭了上去,从轿子走出来,然后跨了火盆,跟着顾言去正堂拜堂去。   周围声音嘈杂,燕明荞听见几声熟悉的声音,好像有顾绵的声音,也有二姐姐的,顾绵像是在跑,“可算来了,我告诉母亲和沈伯母他们去,该拜堂了!”   燕明荞手紧了紧,这会儿两人没牵着手,中间只有一条红色绸布系巾,顾言就是感觉明荞那边动了动,他道:“有台阶小心些,是不是累了,很快的。”   顾言的声音很小,在人声中显得很微不足道,但燕明荞就是听见了,“还好。”   进了正堂,便有礼官高喝,“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天地指的是堂外的天地,两人转过身去,朝着外面拜了下去,盖头的流苏垂下,这会儿燕明荞偏过头,看见顾言,但只有一瞬,就起身了。   她好像看见了,又好像没看见。   “二拜高堂!”   转过身,前面坐着的是顾言的父母和她的父母,自此之后,两人的亲人就是一家的亲人。   “夫妻对拜!”   燕明荞和顾言面对面站定,顾言看不加明荞的脸,所以拜下的时候好奇看了眼,但那一眼,好像看见了又好像没看见,等起身的时候就听礼官喝道:“送入洞房!”   陈氏嘱咐过,今儿不许闹洞房,院子里有丫鬟伺候,小厨房里什么饭菜都有,席面上好吃的菜也给留了,就怕坐得久了饿着了。   燕明荞直接去了婚房里,门关好,屋里静悄悄的,还是林香进来问了问要不要喝什么吃什么,可用梳洗。   燕明荞道:“吃点东西吧,他们喜宴还得一会儿呢,你去看看小厨房有什么。”   先垫垫,她早上中午都没用太多,现在就是脖子有些疼,简单吃点好了。   这一天可算过去了,累也是真累,从晨起到现在,又哭又笑的,想想还挺有意思。   就是以后她和顾言在的地方就是家了。   林香行了礼就出去了,没一会儿就端来吃食,燕明荞顶着盖头吃了几口,门口又有动静,顾绵带着熙宜过来了。   顾绵提前来看看新娘子,“熙宜说你今日好看得紧,可惜我是看不到喽,问问你要不要什么。”   燕熙宜就抱着燕明荞的腿,也不说话,因为她知道回去就看不见姑姑了,燕明荞这样还能看见熙宜头上的小簪子,“我什么都不缺的,你们快去吃席吧,去得晚了就没好吃的菜了。”   顾绵:“你放心好了,兄长没喝太多的。”   燕熙宜喊了声姑姑就走了,喜房里又剩燕明荞一个了,她稍微塌了塌肩,等丫鬟进来问了这会儿是什么时辰,好像没等多久,又有人进来了。   这回是顾言。   顾言神色带着酒气,但声音清朗,“喜宴还得一会儿,我来看看你。”   隔着盖头,燕明荞笑了笑,“哪儿用得着过来,我这儿好得很。”   顾言是想过来说一声,“累了就把盖头摘了,咱们自己过日子,不在乎这些忌讳。”   燕明荞今日从早到晚,都一日了,犯不着为了这么会儿轻快把盖头先摘了,“我刚用过吃食,你放心好了,你今日也少喝些酒。”   顾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那我回去了。”   顾言再回来已经是喜宴结束了,在院子里是听不到前面的热嚣的,燕明荞也没记喜婆都说了什么,刚才顾言过来她尚且不紧张,可是现在,心好像要从嘴里跳出去一样。   喜秤挑起盖头,屋里的烛光暖中映红,燕明荞仰头看向顾言,顾言也在看她。   虽然有人挡酒,但是他今日也喝了些的,过来的时候也把酒气洗干净了。   “明荞……”   喜婆笑着道:“新郎官别愣着啊,今儿有一晚上好好看新娘子呢,先喝合卺酒,日后才能和和美美。”   顾言:“喝,喝!这个要喝的!”   把酒交杯饮完,喜婆又说了不少吉祥话,屋里丫鬟才把喜婆及几个丫鬟领出去。   燕明荞小心地揉了揉脖子,“这回总算是成了吧。”   顾言道:“明儿得去趟官府,这才算成。要不要把凤冠拆了,是不是沉坏了。”   燕明荞道:“我穿这嫁衣,你也没怎么看呢,不再看看吗。”   都说她今日好看,顾言还没怎么看见呢。   顾言道:“我看你就够了,这凤冠不及你一二,不然我来拆,你放心,不会把你弄疼的。”   燕明荞这回点了点头。   她其实也没好好看看喜房长什么样,和顾言更不是头一次见,但都是看一两眼就快速把头低下。   满目的红,真是好看。   燕明荞也没去别处,就坐在喜床上,由着顾言取下凤冠。   发髻有些乱,也不知道顾言动了哪支小钗子,青丝落下,燕明荞晨起还洗了头发,用茉莉花水洗的,这会儿闻着又甜又香。   顾言看着一头乌发,不太敢动了,嗓子干哑,问道:“饿吗,我让丫鬟送吃的进来。一会儿还要睡觉,这头发,不然就不挽了。”   燕明荞点了下头,手指不由抓紧嫁衣的袖子,“那吃一点吧。”   不然呢,这夜还这么长。   院子里一直有丫鬟守着,屋里灯火有半个多时辰灭了,只留喜烛的一点光亮,丫鬟们在外面,哪怕里面有动静,也低着头,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而后灯又亮起,送进去热水之后里面又叫了饭,本来喜宴结束得就不早,这一弄,就到了深夜。   吃过饭后燕明荞睡得很沉,更不知顾言侧卧在床边,根本就没睡。   他把两人的头发系在一起,手也紧紧握着。   诗中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应该就是这样。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女儿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有几年不太快乐的日子外,后面都顺顺当当的。   长大后有母亲姐姐祖母,遇见乐心仪的人,有交好的玩伴。   自己会赚钱,也很厉害啦。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番外会写婚后生活,还有姐姐的番外,大概在两三章的样子。   这算是我第一次写养崽文,希望女儿以后也健康快乐,其实写的本心也是这个,健康快乐就好,也不需要她怎么怎么样。   感谢大家这几个月以来的支持和陪伴。   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