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掌心宠 作者:清风摇雨   文案   长公主苏提贞活着的时候养门客、抢驸马、祸乱朝纲、坏事做尽,恶名在外不为世人所喜。   一朝薨逝,所有人直呼大快人心,唯有公主府冷冷清清,驸马沈既白喝的酩酊大醉,他悔了。   重生回到十八岁,苏提贞打算痛改前非运筹帷幄为自己谋个好未来,只是这刚抢来的驸马……放他走竟还不愿走了?!   ①双重生,1V1   ②男主不渣,都是误会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复仇虐渣   主角:苏提贞,沈既白 ┃ 配角:求预收《为公主试婚后她逃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命运不渡你,我渡。 =============== 第1章   北安国咸硕四年十一月十八日。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房内虽燃着炭火,靠在床头的苏提贞却丝毫感受不到半点温暖,她只觉得寒冷彻骨。   就在一刻钟前,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慎言从房中离开,人虽走了,说过的话依旧萦绕在耳畔。   “皇姐,先皇后与先太子的死是跟朕有关系,虽非朕所为,但的的确确是因为朕而亡故的。想起这件事来,朕心中难免百感交集,父皇为了让朕光明正大的继位,真真是费了不少心。”   “父皇曾说过此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朕的生母,不能给她正宫皇后的身份,不能在人前对她有丝毫的好,不能表露出一丝丝的爱,委屈了她那么多年。”   “如今,你的门客们、侍女们、家仆们、奶娘及各位嬷嬷们、连同侍卫队全都是朕的人,驸马更不必说了,他是朕多年的密友,心自然是向着朕的。”   “关于你小产至不能受孕的事,的确是朕的主张,但在让你小产之前朕问了驸马是否留下,毕竟是他的后代子嗣,朕不可能不考虑他的想法,但很可惜,他说那是你用卑劣手段跟他有的孩子,他不要。想着皇姐以后再孕还要麻烦,朕索性就命人给你喝了绝子汤,让你以后再不用遭受此等活罪,省事又省心。”   “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自己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   脚步声打断了苏提贞的思绪,她抬眼看向进来的人,是绿竹,跟随她十八年的侍女。   “长公主,该喝药了。”   苏提贞坐起伸手接过,望着乌黑的汤汁,她嘴角一扯,到底一饮而尽喝了个精光。   见她喝完,绿竹含笑接过空碗,把漱口水递给她,问道:“驸马爷的生辰眼看着要到了,往年您都要花费各种心思大办庆祝,今年长公主怎么都未提一言?”   “我已经给他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大礼,他一定会喜欢的。”   绿竹一愣,疑惑道:“是什么样的大礼?”   “到那日你便知道了。”   绿竹掩嘴轻笑,“那奴婢就拭目以待了。”   “我想睡会儿,你出去吧。”   “是。”绿竹正不想在满是药味的屋子里待着,当即端着托盘出去。   房中剩下苏提贞一人,她靠在床头并无睡意,只是睁着眼睛望着火盆出神。   对驸马沈既白,长达八年多的执着此刻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这么些年来,她费尽心讨好他,不但没有捂热他的心反而令情况愈来愈糟糕。   如今两人虽同住公主府,却已两月未见。   只要她不宣召见他,他从不会主动来看她,更不会说一句软和关怀的话,连装他都不屑不愿。   苏提贞躺到夜幕降临,晚膳时间到了,餐桌上保持着二十几个菜样,饮食起居方面,一如既往。   前来伺候的是奶娘齐嬷嬷,她是看着苏提贞一点一点长大的,不仅先皇后信任她,就连苏提贞亦从未质疑过她的忠心。   她与府中的所有人一样,一直对她毕恭毕敬,从未表露过任何苛待她的神态言辞及行为。   苏提贞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授意的,这么做的原因不外乎是维护皇家的脸面,她到底是长公主,又没做过害他的事,他并不吝啬给予她这点体面。   虚弱的苏提贞被扶着坐下,齐嬷嬷为其布菜,“您最近因病清减了不少,多吃一些。”   “吃不下。”说着她拿起汤勺喝起粥来。   齐嬷嬷放下筷子,规矩的站在一旁轻声言道:“长公主,有件事……奴婢思来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告知于您。”   “何事?”   “据可靠消息,温姑娘大了肚子,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听闻温家逼供问她孩子父亲的身份,但她始终咬紧牙关一声未吭。”   齐嬷嬷口中的温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沈既白爱慕多年的女人温烟柳。   她与沈既白大婚后不久,温烟柳便嫁给了富商赵家的二公子赵贤良,成婚七年多一直未诞下子嗣,夫妻感情不睦,去年初被赵家休弃后她便回了母家居住至今。   温烟柳恢复自由身以后,与沈既白私下见了不少面,最让苏提贞记忆犹新的是去年为沈既白举办的生辰宴,她未邀请温烟柳进府,但沈既白让人下了帖子请了她来,两人频繁的对视,虽未说几语,但眼中的笑意苏提贞可是瞧了个真真切切。   “是吗?”苏提贞只是喝粥的动作顿了一下,并未有其它反应。   齐嬷嬷很是意外,以苏提贞的脾气,就算没一怒之下把饭桌给掀了,也会焦急的问如何应对。   毕竟任谁明眼里看温烟柳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沈既白的。   “本来奴婢还担忧长公主会多想忧虑,如今可好了,您总算是想开了。”   苏提贞放下汤勺漱了口,“让人把饭菜撤下去吧,我吃好了。”   齐嬷嬷看着完全未动的菜肴,又看看她瘦削憔悴的面容,到底也没再劝说,命人撤下饭菜,将她扶到内室躺下,给苏提贞掖好被子,她便出去了。   这一晚,苏提贞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次日昏昏沉沉睡着又醒,反复两三次,完全无困意时已是傍晚酉时。   喝药进食后她去了书房,让绿竹笼了盆火。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去门口候着。”   “是。”   苏提贞将所有提笔作的诗词画逐一丢进了火盆里,任它们燃烧成灰烬。   这些诗词画全部都是为沈既白而作的,尽管他看过的寥寥无几,但都是她的心血之作。   如今这一烧,映出了她的心境。   烧完这些,她磨墨提笔写了一个字,待墨汁干将其叠起放在了袖袋里,这才朝门外走去。   沐浴后已戌时末刻,给苏提贞擦干头发服侍睡下,绿竹熄灯退出房间,换其她侍女守夜。   洗漱后,躺在床上的绿竹不免想起给苏提贞盖被子时她望着自己的眼神,冷淡到了极致,像是淬了冰。   晃晃脑袋,绿竹觉得肯定是自己多想了,在她看来,苏提贞就是一个时日不多的金丝雀,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是呆傻便是愚蠢,她那么信任自己,怎么会知道自己跟她不一条心?   明日便是沈既白的生辰,不知道她为其准备的特别大礼是什么?   想到此,绿竹很是期待。   *   夜半时起了风,四更天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公主府门口,一身白袍黑披风的沈既白下来,俊美的面容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贴身侍卫紧随其后一道进了大门。   回到居住的清幽院,却见屋檐下站着心腹下属沈斐。   走近到跟前,“你这是起了个大早还是压根一晚没睡?”   “属下彻夜未眠。”   他没在门外多言,进了屋解开披风坐下才相问:“出什么事了?”   “昨天傍晚舒沁院的冬雪送消息过来,说在长公主的药罐中意外瞥见了青冥草。”沈斐压低声音,“看来陛下根本没打算只软禁长公主。”   他刚说完,耳边传来了叩云板的声响,连叩了四下,是丧音。   沈既白神色大变,手中的茶杯骤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人猛的站了起来。   刚出门口,便碰上来汇报的家仆,“驸马爷,长公主……薨了!”   沈既白瞳孔紧缩,脑袋嗡的一声炸裂开来,脚步不由后退两步,手扶住门框,竟一口血吐了出来。   沈斐见状大惊失色,“三爷!”   “无碍。”   说下二字后,他擦了一下唇角疾步匆匆朝舒沁院而去。   侍卫侍女家仆们在院中跪了一大片,哭声连绵起伏一刻未停。   浑身湿透的苏提贞躺在地上,身下铺了厚厚的棉被,旁边是口水井,人刚从里面捞出。   灯火光芒映着她的面庞,只见面色乌青发白,人已瘦的不成样子。   “今晚是谁当班守夜?”   “是……是奴婢,驸马爷,奴婢去了一趟茅房,岂料回来便见双门开着,长公主不知所踪,查找了一番才在井边看到长公主的鞋子,鞋子下面压了一张纸,就是这个。”守夜侍女哭着递来那张纸。   沈既白接过,纸上的‘囚’字格外醒目。   他的眼睛一下子模糊了起来,什么都看不清了。   ……   苏提贞的封邑在岭平,因此封号为岭平公主,在文武百官与百姓的眼里,她就是一祸害,仗着先帝先皇后的宠爱骄纵跋扈无法无天,甚至不顾礼数廉耻当街抢回沈既白让其做驸马。   出嫁后更是不安分,公开养门客几十人,在整个北安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还不算,先帝病危时,她勾结最得势的宦官祸乱朝纲、企图让先帝更改圣旨立最小的九皇子为皇帝,让她监国,结果自然没得逞,三皇子苏慎言顺利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咸硕。   成为岭平长公主后,苏提贞虽有所收敛,但隔三差五还是会传出她恶事累累的消息。   碍于她的风评极其不好,苏慎言唯恐世人疑心他容不下这位皇姐,按照原计划命人宣布她是病逝身亡。   很快整个京都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还在不间断的朝外地扩散。   有人拍手叫好,有人点头称赞,有人欢喜庆祝,有人直言活该,唯有公主府冷冷清清,从上到下,每个人都三缄其口,对苏提贞的薨逝很是忌讳。   葬礼结束后,沈既白喝的酩酊大醉,他悔了。   被赶出门外的沈斐知道自家主子很不好受,别人不知道,他却很清楚,这位岭平长公主的死意味着什么。   “三爷,您身体不好,不能再喝了。”   屋内没有任何的回应,沈斐又唠叨了几句之后实在忍不住,到底推门而入。   一声惊惧声乍起:“三爷!”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提示:全文虚构架空,一切设定以作者所写为准。 第2章   清晨小雨纷纷下着,静谧的宫殿之中,床上的苏提贞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竟没死?   望了一眼上方,她随后坐起身环顾自己所在的地方,满眼皆是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在倾云宫?   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居住的宫殿,自出嫁后就再没有住过了。   况且,苏慎言想要她‘病死’公主府,怎会把她接回宫中安排在这?   揣着疑问下了床,深觉浑身有力轻盈,她立在妆台前相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苏提贞久久不能回神。   原本苍白清瘦毫无气色可言的她此时红润绯丽,看上去比跳井之前年轻了许多。   待视线看向旁边的小皇历,崇则二十一年八月十六日。   一刹那,惊喜与激动跃然脸上,她掐了又掐自己的胳膊,以确定这不是幻觉不是梦境。   “公主,皇后娘娘派人来通知,请您过去一趟,公主可要起床?”门外传来绿竹的声音。   苏提贞知道所为何事,昨日中秋节,在家宴散了后,她带人出宫游湖放花灯,准备打道回宫时遇见了带一侍卫的沈既白,惊为天人后她主动与之交谈,得知其未成婚她露出样貌表明身份问其可愿意做驸马,被拒绝后一气之下将人强行掳走。   前世这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对方是丞相的小儿子大理寺少卿沈既白。   还是见了母后才得知其名字身份。   “嗯,进来吧。”   外间应了一声后进来,绿竹与阿妩一前一后,一人端着洗脸水一人双手捧着擦脸巾洗漱品,两人皆梳着双髻,穿着一身素净的宫装,面色稚气青涩。   再见阿妩,苏提贞的眼睛蓦然红了。   阿妩死于苏慎言登基前的冬天,以叛变主子的罪名被苏提贞发落荒凉之地途中病死。   在处置之前,阿妩曾哭着说自己是冤枉的,是齐嬷嬷绿竹一起陷害她,目的只为清除公主府中与她们异心的人。   但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苏提贞没有听信她的话。   绿竹放下洗脸水,服侍她穿衣,一番梳洗打扮后,她即刻前往了凤赏宫。   皇后慕氏板着脸,神色严肃打算训斥长女,却见她跪下未语泪先流,一时心软了一半。   “你胆子真是愈发大了,竟敢把丞相之子沈既白掳走,叫母后如何说你是好?”   “丞相之子沈既白?”苏提贞露出惊慌之色,“母后,若非您说,儿臣到现在依旧不知其身份,昨晚本不该在外饮酒的,齐嬷嬷说果酒不会醉,儿臣没成想就多饮了几杯,结果酿成这种无地自容的大错,早晨醒来儿臣悔恨万千,听到母后的传召,便知此事肯定瞒不过您和父皇。不管绑的人是何等身份,做错了便是做错了,如今事已发生,母后尽管责罚,儿臣绝无半句怨言。”   “这齐嬷嬷越发没规矩了,倾云宫留不得她了,回头将林嬷嬷给你调过去。”慕氏早已猜到她不知沈既白的身份,“沈夫人先来的这,你父皇还不知道,这种事还是别让他知道为好。母后已同沈夫人说下,若是真有其事,人会尽快放出,但为了双方各自的声誉,此事不能声张,她说这也是沈相的意思。”   “若实在瞒不过父皇该如何是好?”   “不会的,母后都替你安排好了,安心便是。沈既白他人现在何处?”   苏提贞小声的回,“被儿臣关在了宫外。”   “速速去放人罢,当面真诚向他道歉。”   “是,儿臣告退。”   没有被责罚,是幸事。   苏提贞丝毫没有怠慢,连早膳都未用,便带着人出了宫。   马车停在了荷华门的一处府邸前,苏提贞脚步落地,视线落在大门上方的鎏金牌匾处,那里刻着公主府三个大字。   过了及笄后,她的父皇为了彰显对她的宠爱,特让人为她新建公主府,这处大宅院耗费两年多的时间建造而成,目前还是空宅院,既没有家具物件又未有奴仆侍卫,只等她婚期定下才会正式准备。   苏提贞收回视线抬脚进府,直接来到了关押沈既白的耳房。   未让旁人同随进入,独自一人开锁推开了门。   再次见他,苏提贞有些恍惚,他虽被绑住了双手双脚,但依旧如一株青莲高洁无染。   “昨晚酒后冒犯了沈大人,无礼多有得罪,在这岭平向你道歉,望宽恕。”   她将双手置于身前弯身低头行了个礼,她贵为公主肯这般亦代表了足够的诚意。   未听到他的回应,苏提贞抬头与他对视,撞进一双幽潭一般的眸子里,这双眼睛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思绪。   “公主昨晚说的话可是不作数了?”   苏提贞目光躲闪的看向别处,“自然,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若臣现在愿意做驸马,公主可也会改主意?”   苏提贞一怔,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想跟她成为夫妻,此刻说出这话,莫非是将计就计为以后帮苏慎言做准备?   “为什么突然愿意了?”   “从未碰见过像公主这般大胆求爱的女子,当时情绪难安,经过一晚上的沉静考虑,臣认为能被公主看上,是荣幸与福气,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故想法自然改变。 ”   被她看上是荣幸与福气?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简直可笑至极!   八年多的夫妻,他什么脾气心性她会不知道?   苏提贞扬唇,明眸中的笑意却未达眼底,“沈大人,我让人把你强行绑到了这儿来,还关押了一晚,你不讨厌我吗?”   “臣不讨厌公主。”   骗子!   苏提贞走近他,脸上的笑容让沈既白恍了神,他的眸子又黑又亮,嗓音悦耳动听,“公主要做什么?”   她踮起脚双手环抱住了他的脖颈,仰脸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令她意外的是,他眼里的确没有丝毫的厌恶反感。   莫非在强忍?   她嘴角一勾,“我想让你先体验一回做驸马的感受。”   说着脸缓缓朝他贴近,在快挨上的时候苏提贞正打算就此终止,岂料他竟化被动为主动。   她瞪大眼望着他,呼吸停止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记忆中清冷孤傲的沈既白,绝对不是!   “沈……既白!”   “臣在。”   苏提贞面红耳赤,闭眼又睁开,为自己的玩火自焚懊恼,待平息了情绪,她才言道:“其实,方才我只是在试探你是否为正人君子,未想到你不是,因此你不能做我的驸马。”   沈既白不怒反笑,定定看着她不言。   被他看的很不自在,苏提贞转身,“我派人送你出去。”   ……   刚踏入倾云宫的院门,便见绿竹急急走来,“公主,齐嬷嬷被皇后娘娘发配浣衣局去了,林嬷嬷还替换了她的位置。”   林嬷嬷是慕氏的陪嫁侍女,终生未婚,慕氏崩逝后她随主而去,忠心可鉴。   “我知道。”   “您知道为何没有阻拦呢?浣衣局那里多苦啊,齐嬷嬷身子骨本就有旧疾,去了少不了受罪的。”   苏提贞脚步一顿,凝视着她,“你这么心疼齐嬷嬷,要不你替她去?”   绿竹忙低下头不吱声了。   等她进了房,绿竹一把拉住阿妩的手,拽回住处细问:“公主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她待齐嬷嬷最是好了,怎么看着皇后娘娘处置齐嬷嬷也不管?”   阿妩抽回自己的手,“我也不知,去皇后娘娘那儿,我在门外等的。”   “公主有没有说皇后娘娘召唤她何事?可是掳人之事被发现了?”   阿妩想起苏提贞的叮嘱,言道:“的确是知道了,公主被狠狠责骂了一通,皇后娘娘命公主把人放了,我们刚才是从宫外回来的,人已经放了。”   “公主就这么把那人给放了?”   “不然呢?”   “昨晚公主不还说要向陛下请求赐婚吗?怎么今儿就变了?”   “她不是饮了些酒吗?定是醉话了。”   “我看不像。”绿竹又道,“齐嬷嬷被处置,依我看,定是公主把掳人的事推到了她的头上……”   话还未说完,阿妩便捂住了她的嘴,“此话不可乱说。”   “这里又没别人,除了这个我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绿竹压低声音,“不然这根本说不过去。”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都不是你我可以评说的。”阿妩不愿多谈这件事,“别在这了,公主还未用膳,得赶紧让厨房准备。”   欲走的阿妩再次被绿竹拉住,“平日里齐嬷嬷对你也是百般照应,你可别忘了帮她在公主面前说好话,咱们争取早点让齐嬷嬷回来,不然以后谁都没好日子过,这个林嬷嬷可厉害着呢。”   “公主的态度你还没瞧个明白吗?”   绿竹松开她的手,撇了撇嘴,再没发一言。   此时沈府,见儿子安然到家,沈夫人高氏心头窝着的火气得以发泄,“堂堂金枝玉叶,竟干得出这样没品的下作事,真真可恨至极。”   对于妻子的言辞,沈可茂使了个眼色,“真是口无遮拦,在自己家也不可这么言说。”   “她敢做还怕说?”   “母亲。”沈既白出声,“您言重了,公主其实并无恶意,也已道了歉。”   “这不算恶意那什么才算是?”高氏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这不仅是对你的羞辱,更是对我们沈家,对我的羞辱!至于道歉不过是听从皇后娘娘的话,能说明什么?”   “行了。”沈可茂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么大声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不是?”   高氏悻悻然,声音低了不少,“这岭平公主就是个祸害,往后谁要是娶了她才是倒八辈子霉。”   沈可茂瞥她一眼,“你这张嘴迟早给我惹出事来。”   “纵是家中亦不要过多谈论皇家之人,且这事更不敢让外人所知,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母亲以后莫要再提了。”   “我心中知轻重。”高氏不免有些担忧,“就怕夜长梦多,这岭平公主万一看上了你请求陛下赐婚怎么办?”   “不会的,她已表明对我无意。”   “就算不会,到了十一月你就要行冠礼了,婚姻大事也该有着落了,温家的三姑娘很是不错,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又性格温婉,我很喜欢她。”   “母亲若真有那么喜欢,不如认她做干女儿如何?”   高氏瞬间瞪圆了眼睛,“什……么?”   “孩儿等会还要去衙门办公,先回去换衣了。”   望着他转身出门的身影,高氏欲说的话止于口中。 第3章   抢人风波与前世的人尽皆知截然相反,丝毫未引起什么风波。   过了平静的三日后,苏提贞七上八下的心算是真正安了下来。   这边刚抛去流言的顾虑,那边的赐婚给她当头一棒措手不及。   一向以疼爱儿女闻名的崇则帝苏清修在毫无提前沟通的情况下将她许配给武斯侯的嫡长子谢怜将军。   谢家的立场苏提贞再清楚不过,他们表面跟随太子,实际却是苏慎言的人。   至于谢怜本人,虽说这个阶段她从未见过他,但在上一世,她可没少与其打交道。   虽是武将,却并不是大老粗一个,皮相玉面阴柔,性子也古怪的很,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公主,不接旨吗?”总管太监李启荣笑吟吟的提醒。   苏提贞双手接过,叩谢道:“谢父皇圣恩。”   “恭贺公主喜结良缘。”   她浅笑着捧圣旨缓缓起身,让绿竹打赏送客。   回到内室,苏提贞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冷面漠然,心头苦涩不已。   想来,曾经就算她未嫁给沈既白亦逃脱不了嫁苏慎言的追随者,无非是喜欢之人与不喜欢之人的区别罢了。   林嬷嬷好生收起圣旨见她换衣,问道:“公主可是要去见陛下?”   “见也白见,改变不了什么。”苏提贞说着系好纽扣,“去凤赏宫。”   林嬷嬷随她一同前去,让主仆俩未想到的是,苏清修也在。   这倒是像专程找他一般了。   苏提贞行了礼,被赐座后坐下含笑说道:“儿臣闲暇来陪母后说话,未料父皇您也在。”   苏清修略诧异,他最是了解这个大女儿的,任性骄纵惯了,对赐婚她不可能会心平气和欣然接受,因此他做好了安慰她的心理准备,岂料见着面竟瞧不出什么异样,莫非对这桩赐婚她很满意?   “朕来你母后这说赐婚一事,早朝得知边关战役取得大捷,九玄国伤亡惨重,答应签署了和平文书,率领大军的谢怜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是个难得的将才,朕十分欣赏他,想到皇儿已十八仍在闺中未成婚,便想把你许配给他。朕之所以未跟你母后及你商议,是朕发自内心觉得除了他,无人配得上朕的皇儿,纵心中百般不舍,亦还是要为皇儿的幸福考虑。”   闻此言,苏提贞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世人皆知她的父皇爱屋及乌最疼爱皇后生的一双儿女,从没有人怀疑过一丁半点,他的宠爱是人能真切瞧见的,他的父爱那么真挚,成功骗过他想骗的人,撑住眼皮的湿意,她语气故作轻快,“虽未见过谢将军,但听闻他英武不凡颇有胆识,如今边关战役大捷,又令儿臣对其钦佩不已,能与他成为夫妻,儿臣心中很是欢喜。”   她的乖巧顺从让苏清修极不适应,“如此甚好,待谢怜归来便成婚。”   “陛下公务繁忙,且去忙吧,臣妾与皇儿聊聊。”   “成吧。”苏清修笑着起身,“朕这就走,不打搅你们母女谈心。”   待他离去,慕氏让旁人退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这儿来。”   苏提贞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母后。”   慕氏拉住她的手欣慰道:“贞贞懂事了,再不是那个轻易被情绪左右的人儿了,按照以往你的脾气,今儿定然要大闹一场的,如今看来是母后多虑了。”   “看来母后还记得儿臣曾经说要嫁喜欢之人的话。”   “哪个少女不怀春?又有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嫁个好夫婿,白首偕老琴瑟和鸣。盼望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你能想开就好,虽说你与这谢怜从未相见,但感情是可以婚后慢慢培养的,你看母后与你父皇不就是例子吗?这么多年来,你父皇对你对太子对母后都是极好的,相信你父皇的眼光,他不会害你,谢怜定是佳婿的不二人选。”   未听到女儿的回话,慕氏看去,见其低着头。   “儿臣认为,一个能称得上佳婿的人,是不会让家里有异母之子的,谢怜能不能称上佳婿有待考证。”苏提贞继续言道,“说起异母之子,平民百姓官员大臣左右不过有些闹心事,毕竟就算正妻亡故,妾室也不可抬正,其子女亦无法成为嫡系,但父皇就不同了,他是天子,不是吗?母后,儿臣望您时刻谨记,父皇有六个儿子,而您只有一个。母后、儿臣与整个慕家的靠山,只有太子。”   这一句话如同千斤重一下子砸到了慕氏的心上,崩裂开来,血涌如泉。   她不得不承认,女儿这段话直击了她的内心深处。   婚后随着与苏清修的感情逐渐加深,随着日子长期的平和宁静,她承认她松懈了防备与警惕。   如今一个刨开的血淋淋事实呈现在她面前,太子顺遂登上王位,她与女儿、母家人才能有更长久的安宁,如若不然,将来别说安宁,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   “贞贞真的长大了。”她拥住苏提贞,久久静默不语。   从凤赏宫出来途径湖边,碰见了河临公主苏云欢,她的生母在成为皇帝的女人前是个侍女,生下苏云欢没多久就因病离开了人世,之后在苏慎言生母婉妃身边长大,面相清瘦,说话柔声柔气,性子胆小怕事,就是这么毫不起眼的她自苏慎言登基后便像是换了个人,说话趾高气扬好不威风,甚至不惧当面说出爱慕沈既白多年的事实。   “见过皇姐。”苏云欢与侍女秀荷一同行了礼。   “六皇妹不必多礼。”   “听闻了父皇赐婚,在这向皇姐道喜了,祝皇姐与谢将军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借六皇妹吉言,你这是要去何处?”   苏云欢微微一笑,“天好,出来随意走走。”   “那六皇妹继续赏花赏景,我先回去了。”   “皇姐慢走。”   目送主仆二人走远,苏云欢嘴角微微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往日里哪会这么和气同我说话,每次笑脸相迎换来的都是视而不见,看来对谢家这门婚事,她着实满意的很。”   秀荷压低声音:“谢将军带兵是有道,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介武夫大老粗,哪懂得细心呵护女人?像岭平公主那般娇养脾性的人,日子定过不了多安生,鸡飞狗跳也是再所难免的。”   这话说到了苏云欢心头,她会心一笑,“是了,倘若婚后隔三差五哭着跑回宫让父皇为她主持公道,那才搞笑呢。”   “隔三差五都长了,说不定日日回宫告状,陛下被她扰的心烦意乱,一怒之下冷落她才更好呢。”   苏云欢掩嘴轻笑,“真是令人期待。”   ……   走到拐角,苏提贞回首正好将苏云欢的笑容尽收眼底,她收回视线继续前行。   回到住处,阿妩交给她一封帖子,打开一看,来信者是沈希音,内容是约她见一面,时间地点都有。   且不说沈希音在是她小姑子时两人见面就掐关系不佳,就说现在,她与这位沈家四姑娘总共就在宴席上见过两面,还未说过什么话,她能有什么事要见自己?自然是没有的,因为写信的人根本不是她本人,而是另有其人。   苏提贞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沈既白的笔迹。   重新把帖子递给阿妩,“烧了。”   阿妩听从照做。   “公主,这位沈四姑娘许是见您有重要的事情呢,您真的不去吗?”   苏提贞看向说话的绿竹,“我与她算不上相识,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去也罢。”   “公主不去也好,待嫁在即,需准备的太多了。”林嬷嬷一同往里走,“谢将军从边关到京都城,走官道也不过一二十天就回来了。”   苏提贞附和道:“嬷嬷说的是,阿妩你来内室,我有点事要交代你去办。”   “好的。”   唯绿竹止步门外,她这几天一日比一日气闷,自齐嬷嬷发配浣衣局后,伺候苏提贞衣食住行的人就变成了林嬷嬷,差人使唤也多半是阿妩,而她堂堂一等贴身侍女,这会子成了形同虚设,遭到如此对待,绿竹心里既委屈又不甘。   等阿妩出门,林嬷嬷去厨房安排吃食,她忍不住当面问了出来。   “公主,齐嬷嬷去浣衣局那日,奴婢是不是失言惹怒了您?”   苏提贞端起花茶抬眼,“怎么会这么想?”   “奴婢觉得这几日公主都不怎么使唤奴婢了,心里头怪不安的。”   “让你轻松一些不好吗?”   “奴婢闲不下来,只想每日为公主尽心尽力。”   “这样啊。”苏提贞沉吟,“我瞧紫屏每日又要打扫院子又要守夜,你跟她换换罢。”   紫屏是二等侍女,自八岁进宫就在倾云宫当差,从四等侍女做到至今,靠的是话少又勤快,苏提贞还无法确信她是不是自己人,因为在她还未出嫁之前,紫屏就因意外落水死了,就目前二等三等四等侍女中,除了她,也无人可提拔了,毕竟其她确信日后都是苏慎言的人。   “什……么?”绿竹一颗心跌入谷底,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当即下跪磕头,“是奴婢不懂事。”   “你这是对我的安排不满意了?”   “奴婢……”绿竹眼眶中蓄满了泪,“奴婢……不敢。”   苏提贞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悠悠道:“退下吧。”   绿竹欲言又止,最后终究什么都没再说默默退出房门。 第4章   临近傍晚,阿妩从宫外回来,得知绿竹被降为二等侍女,她什么也没问,只把手中提着的笼子递过去,“公主,您交代的奴婢已经办好。”   苏提贞接过放在圆桌上,掀开笼子外的黑布看向里面,颇为满意,“辛苦了,去吃饭吧。”   “是。”   阿妩刚出去,林嬷嬷进门汇报:“公主,太子殿下来了。”   “快请他进来。”   苏提贞忙站起出了内室,望着迎面走来的同胞弟弟,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先行了一礼,后直起身子微笑说道:“这几日本想去找你说说话,母后说你不日就要迎来父皇的抽查考试,这几日更是废寝忘食的读书,我也就没去打扰你了,你这会子来,可是空闲了?”   “半个时辰前才结束功课,用过膳立马跑来了。”苏慎司说着先行坐下,“阿姐可吃了?”   “吃过了。”苏提贞望着眼前鲜活健康的弟弟,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他躺在床榻枯瘦如柴眼窝深陷的模样,“阿弟来的巧,正好我让人刚从宫外买了一样东西回来,你用的着。”   “是什么东西?”   “你跟我来看。”   苏慎司随她去了内室,见到一笼子的小白鸽,失笑道:“父皇一再勒令我不准贪玩,之前养的鹦鹉都给弄走了,阿姐送我白汝鸽,怕是也养不了。”   “我送你这个,不是让你赏玩的,是让你专门用来验毒的。”   “阿姐,咱们用膳前不是有侍女先试吃吗?为何还要用这个再试呢?”   “有些慢性毒吃了是不会立马死的,白汝鸽验慢性毒最合适不过,只要有毒性,会立马死去。”苏提贞拉住他的手,“阿弟,父皇的儿子不止你一个,虽说你现在在太子之位上坐着,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生在帝王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丝毫不可大意,多长个心眼不是坏事。”   苏慎司望着她微颤的手,“我知晓了,阿姐放心,以后但凡食用的我都会亲自验。”   “那便好,验的时候切记让伺候的侍女婆子出去,不能让别人知道侍女试吃后你又重新验了一遍。”   “我听阿姐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种鸽子可以试慢性毒的呢?”   “我也是在出宫时意外从一商贩嘴里知晓的,起先我很怀疑真实性,后来反复验证了几次才确信是真的可以验慢性毒,这里面一共十二只,你拿走四只,之后再给母后送去四只,剩下的我留着。”   “阿姐没有为父皇准备吗?”   “父皇他……不需要这个。”说完苏提贞马上补充了一句,“李公公有为他准备更厉害的验毒工具。”   “也是,父皇是九五之尊,饮食方面是要经过各种筛查才能入口的,比我们更严谨。”说着,苏慎司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差点给忘了,今日听闻父皇给阿姐赐婚了,对方是谢怜将军,向阿姐道喜了。”   “谢谢阿弟。”   待苏慎司离开后,林嬷嬷去了凤赏宫,她归来时苏提贞刚洗漱结束。   “按照公主吩咐的,都跟皇后娘娘细细讲明了。”   “再过不久我就要出嫁,公主府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侍卫长,嬷嬷可有推荐的人选?”   “奴婢有一母家侄子,名莫之,今年已二十一,自小习武身强健达,打小就很聪颖,现在是三等侍卫,公主若任用他,奴婢认为必不会让您失望。”   “明日你与他见一面问问他是否愿意日后去公主府当差,不愿意也没什么,不可强求。”   “奴婢遵命。”   “时间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我看会子书再睡。”   “是。”   靠在床头,苏提贞手握着书,眼睛在字上,脑子却不由自主想起了沈既白那封信。   她把该说的话那天都说明了,他还要见她做什么?   为什么她感觉他跟前世不一样了?   是她的错觉吗?   *   次日上午林嬷嬷去见了自己的侄子林莫之,得到了‘愿意为公主效劳’的答复。   苏提贞在几日后见到苏清修顺嘴提了要人,苏清修不但同意了,还特意拨了五十人马给她。   看过这五十侍卫名单之后,她召见了林莫之。   “见过公主。”   苏提贞打量他,剑眉星目身形高大,一身黑衣加身手握长刀,英姿不凡。   “你姑母举荐你来我身边做事,我相信你是一个有能力可信赖的侍卫长,万望莫要让我失望。”   “属下定不负公主与姑母所冀。”   “父皇赐予公主府五十人马,在分配方面,我建议舒沁院之外安排,内院方面还需旁及侍卫进府。”   林莫之听到此话顿时懂了她的意思,“属下明白。”   “回去收拾一下前往公主府吧。”   “属下告退。”   待他出去,苏提贞询问阿妩,“这几日与紫屏同住一屋,合得来吗?”   阿妩回:“相处起来没问题,虽说她话不多,但也不是闷葫芦一个,手脚勤快又很懂规矩。”   苏提贞点了点头,“我也是看她不多事又勤快才提拔的,平时你留意一下,看她与谁来往多,或者都见过什么人,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要及时对我说。”   这话表明她现在还未将紫屏当自己人来看,阿妩岂会听不出,她当即应答道:“是。”   从屋内出来,正在院内打扫的绿竹放下扫把疾步走来,低声说:“快去给公主传话,齐嬷嬷辛苦劳累旧疾复发,浣衣局的管事虽然口述她的病情向太医院拿了药,但作用不大。”   “齐嬷嬷如今跟倾云宫毫无干系,此事还是不要惊动公主了。”   绿竹横眉,“阿妩,你可真是无情无义,算我看错你了,你不说我自己去说。”   阿妩冷下声来,“今夕不同往日,你怕不是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我没忘,但是你不帮忙传话,我可不就要自己敲门面见公主了吗?阿妩,我不像你这么冷漠薄情,我是个人,齐嬷嬷以前待我不薄,我不能坐视不理,就算被公主责罚,我也要去说。”   说完她刚要上前被侍卫拦住。   岂料绿竹扯着嗓子大喊道:“公主!奴婢有急事禀报!阿妩阻拦奴婢!”   林嬷嬷出来,眉头皱起,“何事?”   “跟你说不得,我要见公主!”   林嬷嬷不苟言笑,“正是公主让我问你的。”   绿竹这才把齐嬷嬷的情况道了出来,林嬷嬷听完没说别的,转身回屋向苏提贞如实汇报。   “既然她这么挂念齐嬷嬷,让她也去浣衣局吧,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林嬷嬷颔首,“奴婢这就转告于她。”   得到答案的绿竹腿一软整个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她原本想着,以苏提贞以前对齐嬷嬷的看重厚待 ,若知道旧疾复发定会着急一二,却完全没想到,她是真的不念一点旧情。   阿妩瞥了一眼地上的她,转身刚下台阶,被绿竹喊住。   “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阿妩没回头,只淡淡的说:“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你就期待着吧。”   绿竹死死盯着她的背影,直至看不见她才从地上爬起来,回住处收拾包袱去了浣衣局。   向管事说明情况后,管事把她跟齐嬷嬷安排在一起。   此时正是白日,其她人都忙着干活,唯齐嬷嬷一人躺在床上腰痛不止在休息。   绿竹进门,见着床上躺着的齐嬷嬷后忍不住捂脸大哭了起来。   齐嬷嬷撑起身子坐起,见她挎着包袱边哭边走来,“公主可是连你一起怪罪了?”   绿竹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自那一事发生之后,公主俨然像换了一人,原先那么重视你我二人,现在说弃用便弃用,人又不是我们指示她抢的,酒也不是我们逼迫她喝的,为何全然怪罪我们头上来?太没理了!”   “早知就不让你告知我旧疾复发之事了,不然你也还能待在倾云宫当差。”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也是一心想让嬷嬷你及早回去。”   “倾云宫,是再回不去了。”齐嬷嬷眼底汹涌,“难为你的一片苦心,先在这干一阵子,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儿的。”   “任谁一打听都知道咱们以前在倾云宫当差,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同胞姐姐,谁敢重用被她发配浣衣局的人?”   齐嬷嬷唇角一扯,“未来谁又说的准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例子多了去,我们现在是不如往日风光,但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再次出头。只是没料到,紫屏那个丫头平日里不吭不哈的,竟然被公主重用了。”   “以前公主情绪都显在脸上,现在大变样了,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绿竹眼底黯然一片,她真的怀念曾经在苏提贞面前肆无忌惮想说什么说什么的日子,她从未责怪过自己,现在呢?   “不说这些了,再给人听了去,我们的处境更难了。”齐嬷嬷自动止住这个话题,“往后天儿越来越冷,水都是冷的,洗衣愈发受罪,我这里有玉手膏,你用得着。”   绿竹从她手中接过,“谢谢嬷嬷。” 第5章   日子平静到了月底,九月初一清晨,苏提贞去凤赏宫请安,却见慕氏双眼浮肿略显疲惫。   “母后,出何事了?”   “太子昨天中午从饮食中验出了毒,他本想令负责膳食的人享用那桌有毒的饭菜,以此为线索寻出幕后授意人,但又怕打草惊蛇,便默不作声将有毒的饭菜拨一些包起来亲自送到了你外公家找人查验,是无药可医的青冥草,贞贞,多亏你送的白汝鸽帮了大忙。”   “母后可有把此事告知父皇?”   慕氏摇头,“未有,太子想抓着幕后主使的把柄了再禀告你父皇知晓,此事太子母后身边的太监侍女都不知道。”   “如此便好,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泄露风声。”   “现在母后这心里头还是庆幸后怕和担心。”慕氏嗓音略显嘶哑,“以前总觉得有你父皇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他就是我们娘三个的靠山,现在我才发现,如果他真的想当我们的靠山,就不会给太子生了一个又一个弟弟!是母后愚钝,总觉得他身为天子要应付各方势力不容易,总想着体谅他,沉迷蜜罐现在才醒悟,幸好还不算太晚,母后现在别无它愿,只想活着看到太子平安顺利登基。”   苏提贞握住她的手,“母后会如愿的,儿臣今日想去静安寺为太子祈福三天,还请母后恩准。”   为了给自己的皇后立威,自从慕氏掌管后宫开始,苏清修便特意交代后宫妃嫔回家省亲及皇子公主出宫一律需请示慕氏,此等事宜不必过问于他,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才有更多的人知道苏清修很重视慕氏。   “这是好事,母后怎会不允,贞贞有心了,安心去便是。”说着慕氏询意,“可要母后多派一支护卫队护送?”   “静安寺距离皇宫不远,儿臣不愿张扬只想低调行事,带几名侍卫足以。”   “也好,你自行安排便是,对了……”慕氏笑吟吟从书本中拿出一张小像来,“这是谢怜,你瞧瞧长得可俊了。”   苏提贞伸手接过,小像与谢怜本人有七八分像,比起本人的容貌来,小像逊色多了,“是挺俊的。”   ……   静安寺位于京都城郊外九华山半山腰处,这里香火旺盛多年,很得人心青睐。   苏提贞带阿妩及六名侍卫同行,到九华山山脚下时已辰时末刻,天纷纷下起了小雨。   车马停在一客栈院中,几人手撑油纸伞步行上山入寺。   得知贵客前来,静安寺住持净空大师前来相迎,苏提贞烧了香礼了佛祈了福,前往安置的住院禅房歇息。   住院位置偏僻清净,环境幽雅,房子两层高立,一般达官贵人才能居住于此。   阿妩将午饭端来,寺庙素食清茶淡饭,她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家主子吃不惯,却未料苏提贞吃了大半,未有任何挑剔。   饭后漱了口,苏提贞缓缓起身,“告知门口侍卫,我下午歇息,不经传召他们不得打扰。”   阿妩应答了句是,端起残羹碗筷朝门口走去。   苏提贞将侧窗推开一些,让外面的空气涌进。   雨已经停了,旁边院内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睛,一袭白衣加身,半挽长发负手而立,目光幽暗深邃与她对视,不是沈既白还会是谁。   他怎么也在这?   苏提贞未回避他的眼神,哪怕很不自在,她依旧光明正大的与他对视。   若不是阿妩进屋,她还能持续更长时间。   “公主,今儿天凉,怎么把窗户开了?”   见她走来,苏提贞刚想伸手关上,再看隔壁院子,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只是恍然一梦。   她松了手,往床榻折回,“透会气,不冷。”   一下午,苏提贞始终心不在焉,心里莫名沉静不下来,连阿妩都看的出来。   入了夜沐浴后,阿妩边给她擦头发边说,“公主今儿是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没什么,杂念罢了。”   待头发干了伺候她躺下之后,阿妩吹了灯去其它房间就寝。   许是房间凝神熏香的作用,不多会,苏提贞便有了睡意,昏昏沉沉入了梦。   待再睁眼时,房间烛火通亮,沈既白就在她的身边侧躺着,手支着脑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苏提贞的心跳到了嗓子口,震惊骇然的坐起身,“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嗓音压的很低,“当然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苏提贞自问不是那等睡的很死的人,“你用迷香了?”   “是。”他坦诚承认,“用了一点。”   “半夜潜入我房间,意欲何为?”   “之前臣以妹妹名义给公主下帖约见,那日臣等了半日终不见公主应约,不料今日竟在这意外遇见,直接拜见多有不便,只能除此下策。”   苏提贞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出此下策便出此下策,那你为何要躺到我的床上来?”   “臣与公主的关系难道还不能让臣在您床上躺一躺吗?”   这话差点没把苏提贞气死,“我与你什么关系?该说的上月我在公主府已经说明白了。”   “说明白了?”他低低一笑,一把扯住她的衣衫将其拉入怀中,强制用腿死死压住她挣扎的身子,面容上的神情随之改变,“我不答应,事虽是你挑起来的,却由不得你说结束就结束。”   后半句他抹去了该有的礼仪。   苏提贞望着他的眼睛,“我已被赐婚,不日就要嫁往谢家,莫非沈大人想要做我的秘密男人?”   这话有着羞辱之意,若是往昔的沈既白,定拂袖而去,不,若是以前的他,压根都不会夜半擅闯还与她说这些话。   难道是曾经她百般讨好他,他无需这么做,今生她未那般做,他为了苏慎言的大业而要做到这个地步?   “臣若敢做,公主敢吗?”沈既白笃定的告诉她,“您不敢。”   “是我不敢,还是你不配?”苏提贞不甘示弱讥讽,“沈既白,你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   “公主现在就可以喊,臣捂您嘴了吗?”   “你……”   她怎么喊,门外侍卫进来看到他们躺一起会怎么想?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如此肆无忌惮。   看她气急败坏又无计可施,沈既白低下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染上几分笑意,“臣若能帮您阻拦这场赐婚,让陛下收回成命,公主可愿以后每月私下见臣两面?”   苏提贞一惊,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不想嫁到谢家去的?   不等她问,他似预想到了她的问题,提前回答道:“一个满心欢喜待嫁的女子不会是您现在这等模样。”   她没否认他的话,抬眼言道:“你一个大理寺少卿四品官员,有何能耐阻止已经颁布圣旨的赐婚?”   “臣敢这么说,自然有臣的本事,只问公主答不答应?”   “只是每月见两面,没有其它要求?”   “是。”   “多久?”   “一年,现在过了子时,到明年的九月初二为止,每次见面最少半个时辰,若没在约定时间意外碰面,则不作数。”   苏提贞思量过后,说道:“你若真有这个本事办到,我应你又何妨?”   谢怜再过几日便抵达京都城,成婚不过区区短短数日,他是否能做到,很快就知道了。   “那便如此说定了。”   他说完起身下了床,脚步站定后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离开。   苏提贞再无睡意,睁眼到天亮。   随后两天一晚她未再见到沈既白,初三傍晚用过饭,见其系披风带,阿妩询问,“公主可要出去?”   “出去消消食。”   “那公主等一下,奴婢去去就来。”   阿妩将托盘用过的碗筷快速送回,后回来陪她一道行走。   酉时天还未完全黑下,苏提贞戴着白色的帷帽在僻静小道上慢慢走着,侍卫不近不远的跟随着。   经过一颗卧龙古松前时,阿妩大惊失色低呼一声,“公主,您看!”   距离树前三尺开外处有一道醒目的血痕,苏提贞顺着血痕的源头看向青石小路的另一侧,青黄交间的草丛里赫然躺了一个穿黑衣的男子,男子眼睛微睁着,面朝这方。   看到他的面目,苏提贞着实惊讶万分,此人不是别人,竟是她的未婚夫谢怜!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了伤?   比预想中回京都的时间更早。   第一时间,苏提贞朝身后走来还未发现此情的侍卫摆了一下手,几个人当即站定不动。   苏提贞低声交代阿妩,“让侍卫去两个院口守着,就说我想在这清净的走一走,不许有人打扰,之后回去把药和水囊带过来。”   阿妩当即去照办。   人走远后,草丛里的谢怜挣扎着欲起身,苏提贞装作不识他,“公子受了伤莫要再乱动,我已让侍卫去院口守着,又让侍女去拿药与水来。”   软儒的嗓音传来,谢怜动作一怔,虽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但碍于自己站起来都费力气更别说离开了,也只好静观其变。   “多谢姑娘。”   苏提贞淡淡道,“不必,举手之劳。”   说着她走向不远处的井旁,打捞了半桶水来,将血迹冲洗掉。   待阿妩回来,苏提贞把药瓶和水囊给他,“内服的止血药,公子多保重。”   谢怜望着她的身影走远,直至消失在拐角处,这才低头看向手上的白色瓷瓶与羊皮水囊,眼底多了一丝少见的温度。   回到厢房,关上门苏提贞将披风递给阿妩,“你知道刚才那人是谁么?”   “不知,公主认得?”   “母后给我看过他的小像,是谢怜。”   阿妩瞪大眼,“天呀,他不是还没回京吗?”   “对于这点我也疑惑,看他如今只身一人负伤在此地的情况来看,可能出了什么变故。”   “公主为何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现在正是最狼狈的时候,如果当场说明身份反而不适当,就当没看过小像不认识他,以后相见了也说的过去。”苏提贞洗了把脸,“不说他了,早点歇吧,明早得回去了。”   “奴婢去给您打洗脚水来。” 第6章   初四清晨,阿妩压低声音道:“奴婢刚悄悄去看了看,谢将军人已不在了,不知何时走的。”   “意料之内。”   用了餐苏提贞离开静安寺返回宫中。   人刚进倾云宫,林嬷嬷便悄悄告诉她,“公主,您怕是不能嫁往谢家了。”   “嬷嬷此话怎讲?”   “昨日宫外传来消息,说谢将军家有一子,系家中妾室所生,刚满俩月。皇后娘娘得此传闻立刻召见了谢夫人入宫询问,谢夫人不敢隐瞒,说确实属实,又声称那妾室身份低贱,系烟花之地出来的货色,自始至终都未让进府居住,一直被谢将军养在外面,孩子生下谢家这边才知晓,木已成舟。”   苏提贞知道谢怜有两个妾室,但孩子的事儿从未听说过,自不必说,谢家顾忌脸面,正妻未进门让妾室有了儿子,传出去如何自处?彻底把此事隐瞒了下来。   “母后那边如何说?”   “皇后娘娘说要跟陛下好好商讨此事的解决办法。”   苏提贞径直走到内室坐下,“消息既是从宫外传来的,那很快就会人尽皆知,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退了这婚。”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孩子都已两个月了,谢家在这两月之前有多少办法解决这个事,但是他们都没有,正妻没进门,先让妾室生了长庶子,这是什么作风?”   “不瞒嬷嬷,在静安寺我已见到了谢怜。”   “公主怎么在那里见到了他?”   “很意外遇见的,看过他的小像一眼就认出了,当时他受了伤,我让阿妩给他拿了药和水,虽然我没标明身份也戴了帷帽,但声音是瞒不住的,以后若是见面,定是会被他认出。”   林嬷嬷则说,“认出也何妨,退婚之事是他的问题,错不在公主。”   紫屏从外间进来,“公主,李总管来了。”   “让他暂且等一下,你去泡杯茶。”   “是。”   苏提贞换了身衣服,又梳了个别样的发式才往外走。   “让公公久等了。”   李启荣从座位上起身,“公主言重了,陛下让奴才过来传公主前去泰宁殿一趟。”   苏提贞没有多问什么,她心知召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事,带林嬷嬷一起随他去见了苏清修。   明黄龙袍穿着的苏清修正在批奏折,见她来停下手中的毛笔,赐座后言道:“谢怜有子的事皇儿可听说了?”   “儿臣已听说了。”   “知情不报,这谢家真是天大的胆子,等谢怜回来再另做处置。朕与你母后商议过了,如此情况之下,着实不应再让你嫁到谢家,故废除这桩婚约。”   苏提贞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没想到沈既白还真有办法,这么快就解决了此事。   “谢父皇。”   “皇儿别灰心,朕打算让李公公为你募集适龄的青年才俊,争取挑个最好的给皇儿。”   苏提贞眼皮一跳,故作娇嗔言道:“父皇这么急着要把儿臣嫁出去,是不是嫌儿臣在身边烦心了,若是这样,儿臣即刻搬出皇宫去公主府居住,再不烦父皇。”   苏清修笑着起身,在她旁边坐下,“皇儿莫要误会,你是朕的心肝宝贝,朕怎么会烦你呢?只是你及笄已过三年,此时正是大好年华,好男儿再过几年也都成了家,父皇怕耽搁你的一生幸福。”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苏提贞只觉得可笑,面上却未显露半分,“这几日儿臣去静安寺祈福时,顺便卜了一卦,净空大师的说儿臣今年九月的婚事若是不成,就要等明年九月后才能成。”   这不是她因沈既白的一年之约现场胡诌,是确实卜了卦。   “是吗?”苏清修沉思片刻,才又说道:“看来今年皇儿待嫁的好时机错过了,没关系,延迟一年也可,皇儿明年这个时候也不过十九岁,年龄也不大。”   苏提贞见他应下,喜笑颜开,当即挽住了他的胳膊,“儿臣好高兴,又能多陪父皇母后一年了。”   “朕也舍不得你嫁人啊。”   “父皇,婚约作废,那公主府目前打造的家具物件还要继续进行吗?”   “都开始了,就别停了,以后总归是要用的,提前做好也无妨。”   “……”   在泰宁殿待了两刻钟,苏提贞出来,阳光正好,旭日自东方冉冉升起,照耀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林嬷嬷见她眉眼带着喜色,不禁弯了眉眼,“公主心里可畅快?”   “不用嫁谢怜了,自是畅快。”   别人不知道谢怜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吗?   更别说现在还闹出庶长子一出,更令她瞧不起。   如此做派,置正室于何地?   一个完全不把正妻放在眼里的男人,过起日子来更心累万分。   现在既不用嫁他,往后一年她又不用遭受逼婚,她自是高兴的。   一年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了。   “公主,再过几日便是九月九重阳佳节了,往年陛下在宫后苑设家宴饮赏菊花,都未有外人到场,听说今年较往年不同了,陛下让李总管一一通知朝中百官,赐宴他们也会一同参加,且地方变更在外宫的万心殿举行。”   这个苏提贞自然是倍儿清楚的,因为紫屏就死于重阳节的那个晚上,当时宴饮结束后,她带着人回到倾云宫,第一时间收到了紫屏的死讯。   “往年家宴都要评出个诗魁出来,今年变成大宴,更是不可缺少这一环节了。”   林嬷嬷含笑, “公主喜爱读书,诗词歌赋哪个也不在话下,今年定也会如同往年一样出彩。”   “有时候太出彩并非好事,俗话说的好,捧得越高摔的越惨。”她目光沉静,“今年不丢脸面就可,多的我就不想了。”   *   退婚的事在百姓的眼中是势在必行,谁不知道崇则帝最疼爱这个大女儿,岂会让她受这等委屈,因此,收回圣旨这件事大家觉得想当然,并无人诟病皇帝出尔反尔。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沈既白并未立刻写信传给苏提贞告知每月见面的时间地点,而是打算重阳节那天见着面再说。   从小到大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沈斐明显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正如现在,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冷淡,但眉眼之间流露出的一丝笑意是遮掩不住的,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但身为贴身侍卫的沈斐却都看在眼里。   “荷华门那边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密道已竣工,一切也都安置妥当。”   沈既白满意的点了下头,“这段时间,辛苦了。”   沈斐简直受宠若惊,瞪大眼睛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三爷,连着几天都未回府了,今儿回吗?”   “回。”   到了散值时间,沈既白乘马车回沈府,人刚到家,就被高氏喊了过去。   进了门,看到笑晏晏的温烟柳,沈既白顿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温姑娘来找希音,这丫头去你二姐家了。”   温烟柳攥紧手中的手帕看了一眼沈既白,“有阵子没见三公子了,瞧着清减了不少。”   “太忙了。”   沈既白说出这三个字后便没了下文,气氛略有些尴尬,高氏忙道:“既白最近公务繁忙的很,这几天都未能回府住。”   “母亲,孩儿在荷华门置办了一处宅院,距离外宫甚近,以后忙时便就近居住那里,清闲时再回来居住。”   皇宫分为外宫与内宫,京都城的官员办公衙门设立于外宫间,皇帝与未成婚的子女及后宫妃嫔居住于内宫。   “衙门休憩的地方窄小,荷华门到底比咱们府上近许多,着实是方便。”   母子之间的谈话虽很家常,但温烟柳想加入进来却找不到话头,她的眼睛里有着遮掩不住的失落,如此的明显。   等沈希音回来,与她说了会子话温烟柳就要走,被强留下来吃饭,她半推半就的应下。   整个就餐过程中,沈希音话不断,她性子活泼,是活跃气氛的最佳能手,若没有她,不知会多冷清。   “三哥,今日去二姐家,她还特意让我给你带话,说姐夫的堂妹貌美如花又有才情,说你要是有意愿哪天抽空见一面,我替你拒绝了。”   温烟柳接话,“你三哥都没说见不见,你倒是心急。”   “三哥是你的,别人休想当我的三嫂。”   “乱说什么。”   温烟柳的脸颊多了一抹嫣红,她偷看了一眼沈既白,见对方没看自己,羞意减去了一半。   “希音,这话以后不可再说,温姑娘还要嫁人的,你这般说传出去不好。”   沈希音脸上的笑呆滞了,“三哥,你不是一直喜欢烟柳吗?还让我替你送书,当你的书使。”   沈既白手中的筷子一顿,他没看自己的妹妹,言道:“只是觉得那些书适合她读便送了。”   “骗人,你明明是借那些传达别的意思。”   高氏打圆场,“好了好了,吃饭。”   温烟柳再吃不下,“伯母,我吃好了,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去了,母亲会担心。”   见她站起身,高氏忙指示自己的儿子,“既白,去送送温姑娘。”   温烟柳有话想同他说,也就没婉拒高氏的话。   侍女花扶与沈斐跟在三尺开外,前面二人并肩同行,走了一小段路都未有声音发出,温烟柳瞧着再不说话就要走到大门处了,先开了口,“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让你离我越来越远,也许是我会错了意,你从来没有真的朝我走近过,自始至终是我一人在自作多情。”   沈既白沉默。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有些事他看穿不说破是给她留面子,她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很庆幸收回的是没说出口的喜欢,这才得以保全了自己的脸面。   “为什么不说话?”   “无话可说。”   温烟柳红了眼睛,嗓音多了几分哭意,“就送到这吧。”   说着回头喊了一声花扶,疾步走了。   沈既白折回,沈斐默默跟在身后。   回到住处,他回头瞥了一眼沈斐,“有话想说?”   “三爷,属下看的出来,温姑娘她很喜欢您,您原先也很中意她,自从被岭平公主抢后回来,您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关心温姑娘了,反而对宫里那位格外上心。”   “在你眼里,温姑娘和公主分别是什么样的女子?”   沈斐实话实说,“温姑娘性情柔和,说话轻声细语,又博览群书,定是个贤妻良母。公主性情骄纵跋扈,品行不端仗势欺人,以后别说相夫教子了,家里能不能宁静都难说。”   沈既白扬唇一笑,“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时候见到都不一定是真的,许多人呈现出来的一面只是其本人想给大家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温姑娘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公主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第7章   沈斐若有所思,欲说什么,话还未出口,便见沈希音闯了进来。   “三哥!”她一脸愤愤然,“你怎么能这么对烟柳?”   “我怎么她了?”   沈希音气呼呼的坐下,“你说你怎么她了,你简直像变了个人,我都不敢相信你居然对她那么冷漠。”   “如果你来这是为她打抱不平的,现在可以走了。”   见他朝内室走,沈希音一个箭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三哥,你不是喜欢她吗?”   “我说过我喜欢她?”   “没有倒是没有,但任谁都能看的出来!”   沈既白将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开,转移了话题,“前几日听母亲说惠宁王府的人秘密来府里提亲了,你可与世子爷相见过了?”   沈希音惊慌不已,“我没听母亲提起啊。”   “可能正在考虑当中吧。”   “听说世子爷又老又丑又胖,母亲这么疼我,定不会同意的。”   沈既白淡定自若,“老丑胖怎么了,惠宁王可是陛下的同胞弟弟,父亲母亲定会好生斟酌的。”   “我现在就去找母亲问个清楚。”   沈希音一路上都处于恐慌状态之下,惴惴不安面见了高氏。   “母亲,我方才听三哥说前几日惠宁王府的人来提亲了,是真的吗?”   高氏点头,“是有这回事。”   “女儿死也不要嫁给那样子的人。”   “谁说让你嫁了,当日我就以还想多留你一两年的理由回拒了。”   沈希音又问,“那三哥可知道这一点?”   高氏失笑,“既知道提亲之事岂会不知道这个?”   “哎呀!”沈希音跺了跺脚,“三哥这是为了让我离开他那院故意吓唬我呢!不行,我回去找他去!”   “回来。”高氏喊住她,“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他最近忙的很,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住下,别打搅他了,让你三哥好好歇息。”   “母亲,您不觉得三哥很过分吗?他怎么能那么对待烟柳呢!”   “母亲知道你跟温姑娘打小交好,特别想让她成为你三嫂,母亲也想她成为咱们家的人,但这个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说,得你三哥愿意才行,今儿吃饭他的态度你也是瞧见了。”高氏又道,“也许以前你三哥对温姑娘确有过那份心思,但俩人既未定下婚约亦未私定终身,不存在你三哥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过分就更无稽之谈了,这一点你还是要分清楚的。”   “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沈希音坐下,手托腮闷闷不乐,“烟柳一心只想着他,他可倒好。”   “你别管这些事儿了,虽说拒绝了惠宁王府的提亲,但你也到了待嫁的年纪,我与你父亲为你留心着,有合适的人选还是会为你做主定下,你心里头有个准备。”   “三哥还没成婚,我着什么急。”   “他何时成婚都可,合适的闺中女子不少,你就不一样了,能入你父亲眼睛的好男儿少之又少,自然想给你寻个各方面都上等的人选。”   沈希音两手放在桌面,下巴抵在手背之上,双眼一闭,没了声音。   高氏看向她,“我知道你心气高,想嫁自己喜欢的人,除非你喜欢的那人合你父亲的心,否则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往后都不要再想。看你二姐夫,官阶五品的太医院院使,就是你父亲为你二姐姐挑选的,再看看她现在的日子,过的多安稳顺心。”   听着母亲的话,沈希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很清楚,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被安排成婚的宿命。   *   一晃几日便过,除了请安之外,其余时间苏提贞皆待在倾云宫闭门不出。   初九这天她醒的早,卯时初天还未亮苏提贞就穿衣下了床。   待梳洗打扮后,外面露出了鱼肚白,有了些许光亮。   苏提贞立在门口,望着没有尽头的上空望了良久。   就要跟苏慎言见面了,她能想象得到他伪装的该有多好,也能想到他心里正在怎么筹划属于他的未来,无论多少人帮他,这场博弈,她只要一个结果,他死她活。   用过早膳,苏提贞靠在亭下长椅看书,今儿天晴空净,旭日高升后,丝丝暖阳映在身上很是惬意。   阿妩和紫屏坐在她旁边,被恩准吃零嘴儿后,阿妩嘴里就没个闲的,倒是紫屏战战兢兢的待命,不敢如阿妩一般随意些。   主仆三个就这样待了一上午,待太阳浓烈了,苏提贞浑身都有了热意,以书盖脸遮挡光线小憩。   午时过去一半,林嬷嬷前来唤她用午膳,顺道讲了关于谢怜的事情。   “刚传来消息说,谢将军随大部队回来了,已在一炷香前进宫面圣了。”   苏提贞将书拿掉缓缓起身站立,“不管怎么说,他平定了边关战乱,立了不小的战功。”   林嬷嬷随她一道走,“说的是。”   饭后苏提贞重新梳妆更衣,林嬷嬷按照她的要求准备的服饰颜色没有花里胡哨以素净为主,简单又不失隆重,婉约与娴静并行。   一炷香后轿辇抵达万心殿外,苏提贞被扶着下来,带着人踩着台阶到门口,太监见着她扯高了嗓音报声,“岭平公主到!”   殿内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苏提贞身上,只见她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桃腮含笑,慢步轻走缓缓而来。   谢怜起先看了她一眼,刚要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阿妩,错愕之下再度看向苏提贞,这一次,他望了许久,甚至于连行礼节时都慢了一些,更全然不知间隔不远的沈既白将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苏提贞刚落座不久,苏清修便带着慕氏到了。   他们刚登高赏菊回来,这是每年开宴前多年的习惯了,自从太后崩逝以后,一直都是如此。   其实大可不必只带慕氏独行,其她妃嫔一样可以携带,但是苏清修偏偏不这样,一直用自己诸如此类的行动昭告世人他到底多疼爱皇后。   让行大礼的众人平身后,苏清修命人赏赐了茱萸,令众人身上佩戴驱邪,之后殿内大乐奏响正式开宴。   大乐结束,便是漫长的敬酒环节。   苏提贞抬眼看向苏慎言所在的位置,常年的病弱让他面色消瘦,这是他最好的面具,蒙骗了想骗过的人,此时殿上又有几人知道他身体无恙?   再望淡然的婉妃,苏提贞心里酸涩苦楚,这样一个彰显不争不抢的女人,却不声不响将她的父皇牢牢地攥入了手中,且能忍耐这么多年,最终将她的儿子送上了皇位,岂是真的不争不抢?   低下头,望着手中的酒杯,她压下心头的不快恢复原来的神采。   敬酒收尾已到申末,九位窈窕女子轻盈上殿,随着婉转吟唱的曲子挥袖善舞,这些在旁人眼里精彩绝伦,但在苏提贞眼里却是乏善可陈,没什么看点。   舞止曲罢后,灯火点亮后正式开宴,率先上的是大汤,其它饭菜也逐一轮番端上。   苏清修以‘菊’为题让子女即兴作诗。   早已准备好的苏提贞以一首《咏菊》应对,拿得出手又不抢风头,倒是让知道她习性的众人惊讶万分,谁不知道每逢盛宴最亮眼最张扬的皆是她,十分好胜心强,碍于她是皇帝皇后的嫡长女,万千宠爱于一身,一般情况下,大家也都默契的不与她争不多事端。   可现在她末尾献诗,前面有比她好的有比她差的,比她差的是松了口气,比她好的就有些不安心了,苏云欢就是后者中的一位。   她看了又看苏提贞,脸上局促之色显露无疑,别的不怕,就怕私下苏提贞以这件事为缘由给她小鞋穿。   当看到对方朝自己微微一笑时,苏云欢心里一咯噔,脸都青了。   不过好在苏清修一向彰显对嫡子嫡女的宠爱,就算苏提贞做的诗不出众,还是对其格外提出了表扬,这让苏云欢放下不少心。   “公主,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趟茅房。”紫屏手捂在小腹处,目光透着紧急之色。   “天黑人多,让阿妩陪同你一起前去罢。”   紫屏并无婉拒之意,“谢公主。”   阿妩接收到苏提贞递来的眼色,当即随同紫屏离开。   她们这边刚走,钟鼓楼的报时声响了,戌时到了,宴饮要结束了。   在听到声响的下一瞬,她看向了沈既白所在的方位,似乎心有灵犀,对方也看了过来。   光辉之下,他的面孔半明半暗,眼睛里闪烁着可见的笑意。   苏提贞忙收回了视线,见苏清修宣布宴席结束,行了礼后待其离场才起身。   “嬷嬷,你带几个人去寻寻阿妩和紫屏,我在假山那里等你们。”   “是,公主。”   内宫的假山在宫后苑,外宫的假山则在沙湖旁边,这里是万心殿返倾云宫的必经之路。   苏提贞带着侍卫朝假山的方向走去,走到地儿寻了个石凳坐下,将几个侍卫打发去了远处待命。   她有预感,沈既白就在周围,因为除了这里比较隐秘,再无别处方便相见。   果不其然,侍卫人一走远,宫灯照射出一道人影来,她看向来人,“你可以再以你妹妹名义下帖给我地点时间,无需如此冒险。”   他吹灭宫灯,在她旁边坐下,“臣想亲自同公主说。”   苏提贞转过脸去,竟与他近在咫尺,“你……你说就说,离我这么近作甚?”   欲起身的她被他拉下,“悄悄话自然要近些说才好。”   苏提贞催促他,“我怕被人看见,你赶紧说了就走。”   沈既白哑然一笑,“虽说公主未成婚还不能搬进公主府,但以公主受宠的程度若是寻个缘由每月前去小住两次,想必是不难的。”   “你要在公主府与我见面?”苏提贞立刻拒绝,“不行,之前把你绑去时那里还是空宅,现在已经有了御赐侍卫入住,你若再出现那里,我父皇岂不是很快就要知晓?”   “臣在荷华门买了一处宅院,还暗修了密道,直通公主府的内院正房内,公主不必担忧。” 第8章   苏提贞瞠目结舌,声音带着一丝颤:“什么?!你居然敢……”   “知道臣为何敢这么做又敢如此直白相告给公主吗?”他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道:“一来我们见面安全,二来臣希望与公主之间的秘密越多越好,以后每月初二、十六的戌时,是我们的时间。”   等苏提贞回过神来时,沈既白已经走远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不但有公主府的舆图,还胆敢修建了密道!   是了,掌管宫室修建的将作大匠长官是沈既白的姨父。   苏提贞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闭眼又睁开,捏着宫灯的杆不免紧了几分。   又坐了会儿,林嬷嬷一行人赶来,只见紫屏和阿妩浑身上下衣服都湿了,头发也散乱开来。   不等苏提贞询问,林嬷嬷低声道:“俩丫头从茅房回来的道上撞见了惠宁王府的世子爷,他跟河临公主身边的侍女秀荷正在私会,认出了她们后,世子爷企图灭口让侍卫将她们扔到了水中,幸好阿妩自小生长在海边会水,加上公主让奴婢带人去的及时,这才免遭于难。”   原本苏提贞也不是很确定紫屏今晚会不会出事,上一世紫屏这个时候还是二等侍女,出席宴席也并未带她一同前往,淹死的时候有没有人在旁边更是无从查证,是巡逻侍卫队的几人听到呼救赶去,谁知捞上来人已经没了气,经过勘验之后定义为自身落水溺亡。   让阿妩陪同她一道去,也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你跟世子碰面了?”   “是,不过奴婢没瞧见秀荷,世子爷说他路过正要营救阿妩与紫屏就见奴婢带人来了。”   “是吗?”苏提贞扯了一下唇角,“咱们先回。”   ……   听完了秀荷的叙述,苏云欢气得当即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蠢东西你跑什么?!你若在被认出的那一瞬间跪在世子面前,再哭上一哭,任谁都会以为你是被世子强迫的,世子得罪也就得罪了,现在可倒好,不但直接坐实了你跟世子的关系,还坐实了谋杀倾云宫两个一等侍女!”   跪在地上的秀荷一把捂住脸,眼泪夺眶而出,“奴婢当时太慌了,根本想不到好的对策,见世子爷想要灭口,奴婢也觉得这不失为最好的办法,谁曾想林嬷嬷带人赶到了,奴婢为避免与她碰面只好先躲了起来,待落实了结果才敢回来向公主禀报。”   苏云欢盛怒难平,伸手指她骂道:“你老子娘当初就不该把你生出来!你躲与不躲有何区别?难不成你没与林嬷嬷碰面,苏提贞就不知道你在现场了?”   “即便知道,但能证明奴婢存在的人只有世子爷,人是世子爷要灭口的,他怎么可能帮岭平公主呢?又怎么会把公主您交代出来呢?事情闹大起来,纵陛下再如何疼爱岭平公主,只以她的人做口供,不具有说服力。”秀荷声泪俱下,“公主您又有何惧呢?”   苏云欢闭眼又睁开,将声音压到了最低,“你知道苏提贞最擅长告状那你可知道她还擅长耍阴招?你当她会大肆宣扬闹大这件事?她比你更清楚单靠她身边那俩丫头根本翻不起浪花,她一肚子坏水,不知道会想什么点子对付我,本公主真是被你这个死猪害死了!”   秀荷瞄到她的眼神,心头一颤,一把死死抱住她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奴婢太过于愚笨,看在这么多年奴婢忠心耿耿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份上,求公主开恩饶恕奴婢这一回。 ”   苏云欢嫌恶的踢开她,“滚开!弄脏我的衣服了!”   秀荷不敢再靠近,只是双手掌心贴地,身子趴下,乖乖跪着。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苏云欢冷眼斜睨,“就像你说的,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杀了你倒显我无情无义,但你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不惩罚你也说不过去。”   秀荷微微抬起头,带着颤音说道,“奴婢任凭公主处置。”   “虽然你私通的罪名落不下来,但此举彻底得罪了苏提贞,以后你我稍有差错被那边捏住把柄,就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事情既已如此,只能顺着走下去,我会跟世子商议让他纳你为妾,你在他跟前好生伺候着。”   言外之意是什么秀荷一清二楚,“听从公主安排,奴婢不管在哪儿,都是公主的人。”   “别跪了,起来吧。”   “谢公主。”   打发秀荷出去后,苏云欢回到内室床边坐下,纵刚刚气极恨不得扭断秀荷的脖子,但理智还是拦住了她,这个节骨眼上秀荷若是死了岂不是让苏提贞以此为由光明正大的反击?   反正都这步田地了,倒不如好好运用秀荷这颗棋子。   至于会被苏提贞报复,她知道这是再所难免的了,细想从小到大这十来年,私下她被苏提贞整的还少吗?但见了面不还是得笑吟吟喊皇姐。   苏云欢躺下,闭上眼脑海不由浮现了沈既白的面容,脸微微泛起红晕来,尽管今晚她只偷瞄了几次,但他的模样早已刻在她的心里,抹也抹不去。   在今晚之前,她也只意外见过他一次,正是那一面令她心心念念了很久,作画私下让人悄悄打探,这才知道是丞相府的人。   如果此生能嫁于他为妻,那该多好。   想到这,苏云欢的心头如花朵绽放,带着这份丝甜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一封秘信送去了惠宁王府,确保交到了世子苏淮的手上后,苏云欢静候消息,结果并未让她久等,一个时辰后,回信送到了她的手上,只是纸上却空无一字。   “公主,世子爷这是何意?”   苏云欢将纸攥在手心里,横眉竖眼目光中闪烁着怒气,“这都看不出来?他这是要跟咱们撇清关系了!”   秀荷闻言下意识便是不相信,“这不能吧,世子爷跟公主您在一条船上呢,岂是他想撇清就撇清的。”   “不对,就算他不愿意明着在这个节骨眼让你进府,他直接表明就可,大可不必如此,除非……”苏云欢皱起眉头瞬间想到了什么,她转身看向秀荷,秀荷从她的眼神中也猜到了什么,“您的意思是岭平公主背地里做了手脚?”   “是不是做了手脚,且等我与世子见了面就知道了。”   *   昨晚落水的事儿传到了凤赏宫,早晨苏提贞去请安被慕氏过问了几句,她并未如实说出,找了个理由给巧妙圆了过去。   “谢怜立了战功,加上赐婚之前也没有让谢家人进宫当面询问清楚,你父皇责罚了他半年的俸禄小惩大诫。”   “理当如此,莫要因为此事让父皇落了个苛待臣子的名声才至关重要。近日儿臣读佛经有益,想在公主府内设个佛堂,以后每月前去两次诵经念佛长期为父皇母后太子康健祈福,母后可恩准?”   思来想去,苏提贞觉得不被人质疑的理由也只有这个了。   闻言她的话,慕氏心里一暖,“你这是为我们好,母后怎么会不恩准?公主府距离皇宫近,来去方便又安全,倒是比去静安寺省心不少,你想做便做吧。”   “儿臣本来打算初一十五去的,后来觉得这两个日子拜佛的人们太多,佛祖若是显灵也照应不过来,便想初二和十六那日去,各在公主府停留一晚次日回归,母后觉得如何?”   慕氏未觉得有何不妥,同意了她的安排。   这个事情解决之后,苏提贞又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她一走,原本笑意盈盈的慕氏只剩一脸落寞,心事再也遮掩不住尽显面上。   昨晚夜半被噩梦惊醒后欲搂身旁的苏清修却扑了个空,躺过的位置没了温度可见不是离开一会半刻了,正要披衣下床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她忙不迭又躺下装睡,是苏清修回来了,他并未掌灯,轻手轻脚的取衣重新躺下,一股淡淡的清香阻止了慕氏想翻身面朝他的举动。   这个味道是婉妃住处常年使用的燃香,是她自己精心调制而成的,别的宫未有。   深更半夜他去随云宫干什么了?   这么多年他去婉妃宫中的次数比其它妃嫔都少,从未有过宿在她宫中又夜半去随云宫的经历,察觉这个点他去过随云宫后,凭借着女人的直觉不免让慕氏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直到天亮她都没能再睡着。   早上她等候他主动坦诚去随云宫所为何事,但他只字未提,更让她不安难过的是,她仔细询问昨晚守夜侍女后,竟发现这不是第一次苏清修半夜离开了,在该侍女当值期间,他就有十几次之多宿在凤赏宫却半夜短暂离开,每次时间都不长,不超过半个时辰。   至于为什么没有对她提起,则是苏清修再三交代的,以处理国家大事为由,守夜侍女自然不敢不听从,若不是慕氏答应不会让她因此事有性命之忧,守夜侍女自然是不敢说的。   这个事她忍了下来,连身边的嬷嬷都未提,更是没有对自己的子女说,一个人将此事压在了心里。   其实她伪装的再好也还是被苏提贞瞧出了端倪,在这个大女儿眼里她的强颜欢笑比哭还难看,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还以为成功骗过了。   在回倾云宫的路上,苏提贞面色略带凝重,她多么想直言不讳把一切都说出来,多么想拆穿苏清修的巨大谎言,多么想痛斥这个伪君子!   但有人会相信她吗?这是个未知数。   就算是自己的至亲,她也没有把握她们会相信这个看似荒诞的说法。   而且,她也无法解释自己怎么又会活一遍,若非自己亲身经历,也断然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太多太多问题了。   这件事还不能走漏一点风声让苏清修苏慎言等人知道。   宫里人多嘴杂,若是消息传出去,她只有坐以待毙了,毕竟眼下,苏清修要对付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到了住处,林嬷嬷瞧她脸色不大好看,便问:“公主可是在凤赏宫挨说了?”   “不是。”她摇着头把披风解下递去,“母后答应在公主府内设佛堂了,也同意我初二与十六在那住一晚回来。”   “既都已准许,那公主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   “只是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了。”苏提贞坐下呷了口茶,“心里像是有东西似的不舒服。”   昨晚夜色很深了才入睡,一直做梦,断断续续净是前尘往事,醒来思来想后借梦说了一段给屋里人听。   她并未多说,只说梦见自己成婚后居住的公主府周围都是豺狼虎豹,可怕极了。   “公主可别忧心多想了,您备受陛下与娘娘厚爱,将来又有太子殿下撑腰,谁敢跟您过不去,活不耐烦了不是?更别说将来您嫁人后,奴婢与阿妩紫屏亦会跟随您一同居住公主府,莫之又是府里的侍卫长,绝不能让府里的蹄子奴才蹬鼻子上脸猖狂到无法无天!” 第9章   阿妩附和道:“嬷嬷说的是,我们每日都与公主朝夕相处,谁要胆敢把脏心眼子往公主身上使,奴婢们定叫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苏提贞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便又想到她前世的遭遇,“你们可算是真开导好我了,也是,我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有你们在身边,什么也不应担心。”   阿妩言笑晏晏,“公主这样想就对了,梦跟现实是相反的,公主可莫要当真。”   “阿妩你等会便带人去公主府布置佛堂罢,顺便把咱们住的房间也都布置布置,今儿初十,到十六时间是宽裕了的。”   “公主放心交给奴婢,保管不耽误公主正事。”   苏提贞含笑点头。   上午在书房度过,下午在马场训练骑马,北安国并没有不准女子骑马射箭的条例,但肯接受训练的闺秀却少之又少,宫内妃嫔公主更不必说,除了从九玄国和亲来的萧贵妃除外,其她均没有会骑马的。   以前苏提贞也没有这个想法,但现在她想学习更多的技能,不愿只会琴棋书画。   教她骑马的人是位七品女官,说来也巧,此人是沈既白的表姐,其姨母的女儿,父亲正是将作大匠的长官,她今年二十三岁,跟夫君和离后带一女儿住在母家。   兰若离并没有因为她是公主就故意讨好,她不苟言笑且严肃认真,有自己的教学技巧,使得苏提贞学习成效很快,连续训练几天,她已可以独自骑马慢行。   这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自由驾驭任何品种的马匹,对此,苏提贞并不着急。   十六这天停学一天,辰时初马车从内宫出发顺利抵达荷华门的公主府。   林嬷嬷没有来,阿妩与紫屏跟在身边,苏提贞上香跪拜祈福时,她们亦如此。   虽然设佛堂是为了掩盖与沈既白的见面约定,但为了安全起见,既做了就要做的像样。   这一整天,苏提贞除了必要的出门之外,其它时间都待在佛堂内。   用过晚饭漱了口,她带俩丫头去汤池泡热水澡,起先她们俩死活不肯一起下水,最后扛不住苏提贞的命令,这才受宠若惊的跟她一起待在偌大的水池子里泡。   被热水包围的那一瞬间,浑身的疲倦被消除了大半,阿妩靠在池壁上惬意的眯上眼,紫屏没有她那么放得开,整个人仍很拘谨的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见她这般,苏提贞轻声道:“你自在一些,这屋子里就我们三个,又没旁人,不必太过于担心。”   紫屏含笑点头,“奴婢做梦也不敢想能跟公主您一起泡汤浴。”   “也就咱家公主肯愿意这么对待我们了,换成河临公主试试,胆敢有这个想法,指不定要被扒一层皮。”   “阿妩,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完她又补充,“实话实说,我想听真话。”   阿妩睁开眼睛定定的望着苏提贞,“不管外面那些人怎么抹黑公主,您在奴婢心里一直是个性情直爽、赏罚分明的主子,平时好吃的、好玩的您都会赏赐给我们,奴婢以前常常粗心大意,公主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督促改正,这给了奴婢莫大的信心,下定决心凡做任何事都要谨小慎微认真细心。最近一个月以来,公主待我们愈加好了,奴婢心存感恩,能跟您身边,是奴婢的福气。”   紫屏接话,“阿妩的话也是奴婢想说的,以前没有近身伺候公主,对您也没有那么了解,一直都过的战战兢兢,唯恐出一点差错被公主要了脑袋,但调到您身边以后,奴婢发现您真的很好,奴婢真心喜欢您。”   “都在说我的好话,我的缺点不说说吗?”   阿妩与紫屏对视一眼,然后道:“在奴婢看来,公主最大的缺点就是想干什么的时候一意孤行,完全听不进去我们的劝阻……”   苏提贞知道她暗指掳沈既白之事,不免干咳一声,“是,这个得改正。”   “另外,奴婢还要劝公主以后饮酒要适当,贪杯容易伤身坏事。”   这点苏提贞也认同,“说的对,以后就算饮酒也断不能超过三杯。”   “三杯也多了,依奴婢看,一两杯就可。”   “行,这个听你的。”   主仆三个欢快的泡了半个时辰,从汤池出来外面已经落了黑,小雨正在纷纷飘落着,地面上湿了一层。   到门口苏提贞让她们俩止步,“不必守夜,院门外有侍卫守着不妨事的,你们都累一天了回屋歇息吧。”   “可是,公主……”阿妩不放心,“我们留个人在外间守着心里踏实些。”   “你们就在耳房,有什么事我大喊一声你们也听的见,回去睡吧。”   见苏提贞如此坚持,阿妩与紫屏也只好听命于她。   关上门反锁上,苏提贞去妆台前坐下,用丝绒布不断的擦拭长发直至半干,这才去寻找屋内的密道机关,找了好大一会儿都没能找到,她环视了一圈后走进了净房,在放置衣物的高柜子后面发现了玄机。   墙壁处有三尺长宽的隐形们,是用木板改造成墙壁的颜色做成的,不用手碰是看不出什么不同来的。   她轻轻推开,只见入口处是朝下的阶梯,苏提贞回去把内室的灯吹灭,长发轻挽后拿来灯笼挑着下去,沿着长道一直走到了最终端。   好奇心的驱使让她伸手推向出口的门,外面并无柜子之类的阻挡物,很轻松的便推开了。   这里并不是他的内室,而是书房。   房间里有着淡淡的竹叶香。   她跨出门来,轻手轻脚有里朝外走。   房间里点了灯,她立在书架后方,从那狭窄的空间望向桌案前的沈既白,他一袭黑衣,长发半挽脑后,正在写着什么。   未看许久就见他放下手中的笔看向这边,嗓音带着些许笑意,“公主要站那里多久?”   苏提贞从书架后走出,“被你发现了。”   “现在还未到戌时,这个时间见面是不算的,望您知晓。”   她双手被在身后,干咳一声,“不用你提醒,我心里有数,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   “公主在这等我一下,臣去去就来。”   说着他打开门出去了,房间里留下苏提贞一人。   她站在那里环顾了一圈书房,挺雅致的格局,空间又极其宽敞。   也仅仅是瞧了瞧,并未乱动这书房里的所有物件书本。   刚才匆匆忙忙,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裳,这会子有些冷,她在想要不要回去拿件衣服。   不等她想出个结果他就回来了,手里拿了件玄白的厚披风。   见他给自己披上系带子,苏提贞回过神来,“你出去……是去拿这个了?”   “嗯。”   “你看上去不是一个会体贴女人的男人。”   “是不太懂。”他与她对视,星目闪烁着别样的光芒,“毕竟臣还没有过女人。”   “也快有了,你哥姐都已成婚了,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了。”   “只看臣想娶的人愿不愿意与臣成婚了。”   苏提贞想起温烟柳来,如果前世她没有跟他成婚,他跟温烟柳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吧?   她低头不看他,“沈大人如此出众,必定会娶到想娶的人。”   “借公主吉言了,望您早日下嫁丞相府,让臣早日如愿以偿。”   苏提贞觉得自己把天聊死了,他这话她没法接,一时间两人没了声音。   “你这里……有关于骑马射箭的书籍吗?”   “有的,臣给您找。”   他找来两本带图的教学书籍,苏提贞在他桌案前坐下翻阅,两人相对而坐,她看书,他看她。   “有些人愿意为了自己的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有些人愿意为了野心宁可牺牲一切,一个是为别人,一个是为自己,沈大人是属于哪一种呢?”   “臣若说不图公主什么,估摸连臣自己都不信。”沈既白低低一笑,“公主的权势是属于公主自己的,臣绝无靠女人平步青云之意,只是臣想要的那个人刚好是公主罢了。”   “想要我的人?还是我的命?”   沈既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恕臣狂言,要您的命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若只为这个,臣断然不会让自己牺牲到这个地步,因为臣无意的人,根本不想见第二面。您不会相信这些话,所以臣与您有了这一年之约,您会见到臣的诚意。”   “我应你这一年之约也不过是遵守自己的诺言,我对你没有任何期待,这一点请你务必明白。”   “明……白。”   接下来的时间相当寂静,双方都再未再出声说话,直至这次见面时间结束。   她起身将披风解开放在椅子上,“我走了。”   “臣送您。”   “又不远,不用了。”   她语气略冷淡,与来的时候少了些许暖意,转身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沈既白听着脚步声走远,目光落在那件玄白披风上,他走上前拿起,胀然若失。   “叩叩叩。”门外传来沈斐的声音,“三爷,四姑娘来了,说找您有事。”   “让她进来。”   话音刚落,沈希音推门而人,“三哥,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   “烟柳病了,听说从咱家离开后就不怎么好好吃饭了,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沈希音嘟嘴,“不管咋说你得提礼品去瞧瞧,不然真说不过去。”   “不去。”   沈希音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三哥,烟柳都是因为你才这样的,你就一点不内疚吗?”   “我又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内疚从何而来?”沈既白心情不悦,“你不要无故给我添加罪名,我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出来的急没带披风,你这个让我穿着走。”沈希音伸手就想要把披风从他手里夺来,结果落了个空,她气得跺了跺脚,“三哥!”   “我屋里的披风你随便挑,唯独这件不行。”   沈希音见他抱着披风出去了,询问沈斐,“那件是什么料子做的如此珍贵?”   “料子跟以往的没差别,可能三爷尤为喜欢这件的款式吧。”   “……” 第10章   苏提贞从那边回来后,心情一直不能平静。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他今晚说的话。   那神情,不似作假。   仔细想想,他的确用不着为苏慎言牺牲到这个份上,本就是丞相之子,年纪轻轻就已是大理寺少卿,前途不可限量。   而且,前世的时候他虽然恨她,却也没有做过伤她性命的事来,顶多对她不管不问罢了。   至于那个没有出生的孩子,苏提贞更多的是自责而不是责怪,是自己使手段跟他同了房,不怪他不要,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他本有大好的仕途,本可以娶温烟柳为妻,是自己让他成为了驸马,让他跟自己捆绑在了一起,这从头到尾都是一段错误的姻缘。   她已经想开重活一世绝不跟他纠缠,可他为何偏偏又……   如果不是为了苏慎言,难不成是为了报复她的轻浮掳人吗?   让她如前世那般爱他爱的死去活来再甩掉自己?   可想必他也很清楚这代价未免太大。   她又不是普通民女,岂是他想甩就能甩的?   这且不说,哪怕他还是那般冷漠对待自己,可绑住岂不是还有他自己的一生?   苏提贞百思不得其解了。   以前她最渴望看到的便是他的笑容,如今却……   不想了,她闭上眼,天大地大睡眠最大。   天还未完全亮透,阿妩与紫屏已起身在门外候着。   听到屋里有动静,两人立刻去打洗脸水备上擦脸巾。   “公主睡的好吗?”   “还成。”苏提贞打了一个哈欠,“你们睡的怎么样?”   “泡了汤浴别提睡的多舒坦了,紫屏跟头小猪似的还打呼噜了,睡的可沉了,平时有一丁点风吹草动她都会醒来的。”   被阿妩这么一说,紫屏面色微微发烫,“也不知怎地,昨晚睡的格外的好,这要多亏公主的恩施,泡澡解乏。”   “紫屏以前睡觉轻主要还是睡不踏实,这样挺好的,你们休息好了,白天才能更有精气神做事。”   阿妩扑哧一笑,“公主这话甚对。”   “外面雨还在下吗?”   “停了的。”   用过早膳主仆三人从府内出来,侍卫们已在等候。   苏提贞踩上马凳弯腰进了马车,阿妩与紫屏紧随其后。   刚启程一段路,望向窗外的阿妩喊了苏提贞一声,“公主,您看。”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街道一侧处沈既白骑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朝向正是马车驶来的方向。   他手握缰绳勒令马不再前行,目光看了过来。   苏提贞飞快的放下帘子,不肯再看了。   “看什么,当我没见过男人不成?”   阿妩笑嘻嘻,“在咱们北安国俊秀的公子不在少数,但像沈大人这么俊的奴婢还真是没见过,上次重阳佳节宴饮在众多官员当中他就特别显眼。”   紫屏完全不知掳人一事,八月十五那一晚出行也没带她,回宫后此事也没有让倾云宫其她人知晓,仅随行的人知道此事,所以她也不明白那位沈大人跟她家公主有什么渊源。   “阿妩莫非是相中他的美色想早点嫁人了?”   阿妩闹了个大红脸,“公主您看她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苏提贞低首浅笑,“寻常家的女子过了及笄就开始张罗婚事,阿妩及笄都过两年了,是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只不过宫里要求严格,不能像平民百姓那般任由自己及家人做主婚事,如无指婚,一般要等到二十五岁出宫才可婚配。你们谁若有了两情相悦的人选,只管私下告诉我便是,我若觉得没什么问题便为你们做这个主,可别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先知道,毕竟你们也清楚,侍女私会是要被严惩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她们均明白这种严惩是什么,轻则打几十个板子,重则命都没了。   这个话题就此结束,马车顺顺当当的回到了倾云宫。   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今日的练习功课便就此做了罢,原本打算请了安便回来,但瞧慕氏神色略带憔悴,她便多留了一会儿。   “你父皇昨天来凤赏宫的时候跟他提了一嘴你在公主府设佛堂的事了,他说内宫有专门诵经祈福的宫殿,你以前嫌不方便去了静安寺祈福,现在是愈发虔诚了,都在公主府内设佛堂了,你此举甚得他的欢心,他道你平日里又是读书又是训练骑射马术,还不忘定日去祈福,夸奖你比以前愈加懂事。”   “以前儿臣性子太过张扬,惹了不少事端,让母后尤为操心,如今儿臣已十八,再像往日那般岂不是太不像话了。今日见母后有些郁郁寡欢,可是有什么心事?”   “能有什么心事,左右不过是担忧太子,之前蓄意下毒的幕后凶手还未找到,一天没有找到,母后就一天不得安宁。”   苏提贞放下手中的茶杯,“您不必过于忧虑,此阴谋太子没有中招,以后也定会更加谨慎防范。”   “母后现在没有别的心愿,只盼太子顺利登基,只盼你能嫁个好夫婿,只盼慕家太平,再无别的心愿,至于国家大事,自有你父皇与文武百官,于母后而言,就只有你们能好才是真的好。”说到这,她轻叹了口气,“前两日婉妃病了,说是着了风寒,发了高热不说还咳嗽不止,今日你父皇竟也咳嗽了起来,往后天儿愈来愈冷,你也要好好注意保暖。”   苏提贞眼睛微微有了雾光,“母后您也是,得好好保重身体。”   “你父皇赏赐了一些首饰过来,样式独特格外好看,让梁嬷嬷给你拿来挑几样戴。”   “之前母后给的都还有没戴的,儿臣还不缺。”   “给你就留着。”说着慕氏让梁嬷嬷把首饰盒子拿来,笑盈盈的帮忙挑选,“贞贞,你看这个怎样?珍珠点缀的流苏簪子。”   苏提贞伸手拿起,“父皇赐给母后的自然是最好的。”   “是啊,从大婚开始,他就待我极好。”慕氏想起过往眼睛有了许多光彩,“生你那会儿他在门外等了一晚未睡焦急等待,他是九五之尊,还第一次下了厨,眨眼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苏清修对她的恩宠何止苏提贞一人知道,宫里宫外谁人不知,被传为佳话。   “母后,这簪子怎么有淡淡的桂花香?”   “今年桂花盛开的时候母后夸赞了几句,也常去树下散步,你父皇放在了心上。”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无什么笑意,“你父皇向来这么有心的。”   苏提贞又仔细闻了闻,脸色骤变,“母后,这簪子上有刺绘果的味道。”   “什么?!”慕氏将簪子拿到手心细细的去闻,在桂花香的掩盖之下,是有那么一丝丝的刺绘果的端倪,若不仔细闻的确不容易发现。   这刺绘果结于刺绘树,此果子呈栗色,剧毒,果味大,闻久易身体虚弱,久而久之自会气竭而亡,这是它的缺点,优点则是此树长成之后割据用特殊的药材去除味道再放置个三年则是上好的棺材板,比沉木、金丝楠木更加不怕水不怕土浸,是一些贵族世家的首选,因此北安国律法有一条便是未经允许不得栽培种植此树。   慕氏的眼眶蓄积了泪水,她望着手里的簪子,仿若看见了一把尖利的刀在对着自己。   “母后……”   “罢了,母后也不瞒你了,你父皇宿在凤赏宫时常夜半前往婉妃的随云宫,这也是母后意外发现的,并未对他坦白。起先是怎么也没想通他为何对婉妃如此上心,查了一查后才知,姜婉个浪蹄子在进宫之前就跟你父皇有露水之缘了,她父亲原先是八品县丞,现在是从三品的盐运使,没有你父皇暗地里的提拔,他能到这个位置?”慕氏苦笑一声,“女人容易陷入情网,被爱的男人甜言蜜语一哄就什么都忘的一干二净,更不用说是一二十年,是母后太相信他了。”   “事到如今,望母后不要太难过,您有儿臣与太子还有慕家。”   慕氏握住她的手,无言泪流满面。   见母亲哭成这样,苏提贞心头愈发不是滋味,母女俩就这般静静待了一会片刻。   在女儿离开凤赏宫后,慕氏留了几样首饰,其它的统统让梁嬷嬷浸泡在了解毒药水中。   “仔细盯着莫要让陛下瞧见。”   “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好生看管着。待放到子时解了毒性,再涂各种花料。”   慕氏嗯了一声,而后前往了泰宁殿。   到了殿门口,悠扬清亮的笛声从里面传来。   见她来,李启荣向前行了一礼,“奴才叩见皇后娘娘。”   “谁在陛下跟前?”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萧贵妃娘娘。”李启荣边起身边道,“娘娘稍等,奴才这就进去向陛下通报一声。”   慕氏的手微微一抬,“本宫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既然萧贵妃在这,不要打扰了陛下的雅兴,不用告诉他本宫来过了。”   李启荣应下,瞧着她走远,嘴角浮起一丝丝的冷笑。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务必放心,绝不会弃坑哒。 第11章   九月二十日一早,苏云欢以拜会惠宁王妃的名义去了王府,跟王妃闲叙过后与苏淮见了面。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苏提贞跟你做什么交易了?”   苏淮面无表情,“自那晚重阳节晚宴之后,我再没见过她,何来交易?”   “交易用得着非要见面?跑腿的人不尽是?”   他冷笑道:“你信则信,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你为何不愿纳秀荷为妾?”   “我为什么要纳她为妾?在身边安插一个你的眼线吗?”苏淮从椅子上起身步步朝她走近,“那晚上的事倾云宫心知肚明,我若再把你的侍女抬进府,不是等于再给那边一巴掌吗?你嫌我被那边记恨的还不够深?有时候,你就是太自作聪明了,反而嫌得蠢。”   苏云欢被他说的面红耳赤,“我是看你那么喜欢秀荷,早点让她成为你的女人,没成想你却这么看我!至于倾云宫那边,既已遭记恨,还怕什么?”   “照你这么说来,还是我小心眼了?”   “妹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说你误会我了。”   “不管你有没有那个意思,秀荷我不会抬进府,你以后也不要私下跟我再见面了,没那个必要。”   苏云欢柳眉倒竖,“你突然翻脸,就不怕我告诉娘娘?”   “只是与你翻脸,又不是与娘娘与三皇子翻脸,你告之又如何?”   “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一条船上的人,始终是一条船上的人。   “你可以那么认为,但我却觉得可以把你排除在外。”苏淮已不想跟她再多说些什么,“我这不适合你久待,赶紧走吧。”   “你……”   苏淮转过身背对着她,表示再无话可说。   待苏云欢走了后,苏淮的侍卫全子开口,“世子爷,河临公主会不会因此恼恨于您继而坏事呢?”   “她恼恨有什么用,又不是婉妃娘娘的亲生女儿,还想算计我,我看她是白长了一脑袋,当我这么点事都看不明白?”苏淮沉了沉气,“她那个侍女是有几分姿色,但那又如何,像她那般的女子多了去,真当我是沉迷了不成?”   全子附和着,“世子爷说的是,这整个京都城有多少名媛闺秀,还不都是任由您随意挑选吗?”   “能被我随意挑选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沈家那个。”   “沈四姑娘固然是好,不过听说性子一点不温婉,先前王妃差人去丞相府提亲还被回拒了,世子爷不如再选别的。”   “被回拒是因为沈四姑娘没见过我,她若知道现在的我瘦了许多,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全子称了句是,不敢再说什么,苏淮面像老成,明明才十八岁,怎么看都像三十八岁的,如今是减了不少膘,瞧着是比原先利索健康了许多,但相貌并没有比原先好多少,对于自己的外貌,其实他是很自卑的,曾经有仆从胆敢议论传到了他的耳中,那人被打了个半死,险些丢了一条命,因此全子并不敢多说话,怕祸从口出。   苏淮随后去了母亲的住处,明示母亲在王府内安排一场茶点会,他好借此机会与沈希音正式认识。   “上次提亲人家已经表明了态度,又邀请人来岂不是太失面子?”   “沈四姑娘对儿子存在误解,她都没跟我相处过,估摸是听了传言才不愿意的。”   惠宁王妃看了他一眼,“她没见过你,难不成他父亲他哥哥都没见过你?你不要再把目标放到她身上了,那小丫头性子不大温婉,把她娶回府少不了闹腾。”   “母亲您就成全儿子的心意吧。”   架不住他的恳求,惠宁王妃到底是答应了,但是也与他仔细说明了,只帮他这一次,且茶点会来参加的都是世家闺秀,没有男儿,他也不得正式出现在茶点会上,至于与沈希音单独见面,她会看着安排。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给各家闺秀下了帖子后,苏淮足足静候了六日,终于在自家府中见到了身穿粉衣的沈希音。   但是,他也等来了苏提贞。   “世子爷,您不是再三叮嘱王妃不要邀请岭平公主吗?她怎么也来了?”   “我是再三叮嘱不要邀请她了,但母亲并没有听我的,她并不想得罪这号人。”苏淮无谓的说,“来就来了,我不与她碰面就是了。”   “属下有些担心岭平公主这次来不单单是为了茶点会。”   “就算她是冲着本世子来的,在惠宁王府她能做什么?你不用杞人忧天,她那脑子比苏云欢强不到哪去。”   堂姐弟的关系,苏提贞又只比他生辰大两个月,自幼相识,对她的性子,苏准还是有一定程度上的了解。   全子也不再多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离开。   茶点会上一大半都是皇室宗女,还有一小半是朝臣闺秀。   像类次的活动每年都有几场,基本上都认得彼此。   苏提贞对茶点会兴趣不大,除了吃吃喝喝探讨琴棋书画茶艺,更多的是拉拢人心,毕竟来这里的每一位皆家境显赫。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苏提贞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不过是阿谀奉承的场合罢了,这些人表面好言好语,背地里又会怎么说她倒也知道个差不多。   之所以过来,其一是左右不过给惠宁王妃一个面子,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其二她接到帖子时乍然想起了一桩旧事,苏淮为了让沈希音嫁给自己,借着茶点会对沈希音欲行不轨,然后让人引其她人围观,至此让沈希音的名声一落千丈。   此事传到了苏清修的耳中,他特此召惠宁亲王及沈可茂进宫,最后为了双方的名声竟将沈希音嫁给了苏淮,成为了世子妃。   俩人成婚后日子过的鸡飞狗跳,苏淮屡屡纳妾,一直到苏提贞死,沈希音都未有子嗣。   这桩旧事虽跟她无关,但谁叫苏淮重阳节那晚蓄意害死阿妩与紫屏,她可是有仇必报的人。   看着每个人都戴着一张假皮,她只觉得腻味,瞧着沈希音被惠宁王妃喊去陪着走走,苏提贞随后借口出去透风亦离开了席位。   苏提贞从小到大来过不少次惠宁王府,自然熟络的很。   她未让侍卫近跟,只让他们等着就是,带着阿妩与紫屏悄然跟在惠宁王妃与沈希音的后面。也是巧了,惠宁王妃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跟沈希音单独见面,除了沈希音身边的侍女橙儿,连自己跟前的人都没带,因此她们也并不知后面跟了尾巴。   惠宁王妃将沈希音带到距离苏淮院落不远的亭子,今儿天好,在此闲聊倒也不冷。   两人聊了没一会儿,府里安排的侍女借由急事把惠宁王妃请走了,临走前她让沈希音在此等候自己一会子,沈希音自然不得不跟橙儿一起在亭中等待。   见状苏提贞交代阿妩,“你现去告诉我们的侍卫,在通往茶点会的两条通道口站立,凡前往茶点会的人一律拦下,就说不便打扰大家的雅兴。”   阿妩虽然不知道为何要这般做,但还是听从的去了。   她刚走,苏淮就出现在了苏提贞的视线内。   苏提贞带着紫屏朝亭子走近,到台阶下时,苏淮已按捺不住对沈希音动起了手脚,后者又惊又怒,不断的用言语告诫他。   “你不妨再喊的大声一些,把外人都引来,本世子只说你与我私会,你且看别人是信你还是信我?”说着他一把抓住了沈希音的手强行放在自己脸边,“我是男人,顶多被人说上一句多情,而你沈四姑娘就不同了,你的清誉你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嗯?”   见状橙儿伸手去推苏淮,“放开我家姑娘!”   苏淮伸腿一脚把她蹬开,“嫌命活长了?”   沈希音使劲往回拽自己的手,嗓音带了哭腔,“胆敢如此,沈家是断然不会放过世子爷的!”   “那你且看着,你沈家是为了顾全大局牺牲你,还是不顾一切拿刀来王府找我!”   沈希音欲再说什么,看到苏淮身后的苏提贞,犹如看到了一颗稻草一般求救,“岭平公主!” 第12章   苏淮惊愕回头,沈希音借此机会抽回自己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世子这是干什么呢?莫非以为在自己的王府内便可以为所欲为了?”苏提贞皮笑肉不笑,“不说沈四姑娘是沈相的女儿,就算是侍女民女,万没有这样强人所难的道理吧?世子可真是愈发给皇室长脸了。”   “我……我跟她说笑呢,不是皇堂姐以为的那样。”苏淮被抓了个正着,心里发虚不已。   “世子是当我连说笑与轻薄都分不清楚吗?”苏提贞沉了口气,“做了错事不知悔改还狡辩不已,虽然此事不宜张扬,但也不能白白委屈了沈四姑娘,此事我会如实禀告父皇,定叫父皇知道他的好皇侄都干了些什么。”   “是我太不懂事,以后万万不敢了,皇堂姐想要怎么私自处罚我都可,还是不要给皇伯父增添烦心事了。”   “这话说的未免好笑,宗族子嗣犯错要处置也是归宗人府,我哪有那资格处置你呢?”苏提贞低头扣了扣长长的指甲,漫不经心道:“你连丞相之女都敢如此对待,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对上她别有深意的目光,苏淮心里明了,她这是伺机报复,无论如何这次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原本他已想好所有的退路,现在所部署的计划全都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破坏了。   他是要此事张扬以此逼迫沈希音嫁,但前提是不能让苏提贞参与其中!   若她借此机会添油加醋,后果也许是不能他所能承受的。   苏淮拱手致歉,“是我一时神志不清太过于莽撞,还请沈四姑娘大局为重保全自家的颜面饶恕我这一回。”   沈希音自然是不愿意此事扩散的,她一个未出嫁的闺秀,闹大起来风言风语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但就这么闷吃哑巴亏她也心有不甘,看的出来苏提贞与这苏淮关系不睦,不如就此答谢伸手救她的苏提贞。   “世子爷今日做出这事实在有失皇室风范,为了沈家与皇家的脸面,此事的确不宜人尽皆知,但若不予世子爷惩戒,着实担心世子爷以后指不定还要再次胡来。”说着沈希音两手平措在心口,右手压左手,右腿后屈,紧接着屈膝低头对苏提贞行了个大礼,“在此,恳请岭平公主主持公道。”   没想到沈希音还挺上道,苏提贞唇角上扬,“沈四姑娘放心,若不知道也就罢了,今儿撞见了岂能坐视不理?你先回去,这里我自会处理。”   沈希音起身颔首,带着橙儿匆匆离开。   瞧着主仆俩走远,苏提贞嗤笑一声,“堂堂一个世子,竟像街坊不入流的男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苏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皇堂姐,你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放过你?”苏提贞笑意顿收,嗓音冷却了几分,“别忘了,可是你先跟我过不去的,这个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被父皇、皇叔父知道,一顿板子幽禁一段日子是轻的,兴许你的世子之位可就要换人坐坐了,毕竟像你这样的蠢材,皇叔父怎么放得下心把家业交给你继承?”   苏淮的冷汗当即冒了出来,他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苏提贞跟前,“都是我愚蠢,先前因为惊慌差点害死皇堂姐的侍女,这些天我心里难安,一直想找机会给你赔不是,但又怕皇堂姐不原谅我。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弟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你消气,只要皇堂姐答应饶了我,以后有任何用的着弟弟的地方你只管开口,弟弟必当义不容辞为你效力。”   苏提贞睨视凝望了他片刻,随后弯身虚扶他,“这里不便说话,去世子住处细说如何?”   苏淮慌忙起身连连点头,“皇堂姐这边请。”   ……   惠宁王妃回到亭子时不见一个人影,还以为沈希音被自己的儿子带到住院了,待重新回到茶点会,才赫然发现沈希音已经入列。   “沈四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处理点事时间久了。”   沈希音也不好说什么,客套了几句后声称身体不舒服需先行回去。   一路上她都在强忍自己的情绪,直至见到高氏,便再也控制不住鼻子一酸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怎么了这是?”见她这般可把高氏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母亲。”沈希音抱着她放肆大哭,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说话呀,这到底是怎么了?”高氏看向橙儿,“你说。”   橙儿一五一十原原本本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听完她的话,高氏差点给气晕了过去,破口大骂了起来,“他仗着自己是陛下的侄子,竟敢……竟敢欺负我的女儿……”   “母亲,您可小点声吧。”沈希音哽咽道,“万一此事传到外面,女儿以后还怎么活?”   高氏深呼吸一口气,“早知便不让你去了,你三哥细细叮咛过我,叫我不让你去,我与你父亲商量后觉得还是不宜得罪惠宁王府,谁知差点出了大事。”   “幸好岭平公主为女儿解了围,不然……”   “依我看这俩人八成是串通好的,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及时过去?这也太巧合了。估摸这岭平公主就在暗处观察你们,他要是逼你就范成功,她便不用出来。反之她便出来善后,对她们来说岂不两全其美?”   沈希音目瞪口呆,“母亲,可我瞧着这岭平公主不像是在演戏,她们之间好像矛盾还不小呢。”   “这皇家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是你轻易能看出来的。”高氏让橙儿去门外,母女独处才言道,“有一事关乎到你三哥的声誉,我和你父亲怕节外生枝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便也一直没告诉你……”   高氏将沈既白遭掳走一事告诉了女儿。   听完后,沈希音都惊呆了。   “母亲,此事当真?”   “我会骗你不成?此事你可不许宣扬,谁也不能告知,听清楚了没有?”   沈希音木然点头,“女儿知道轻重,母亲尽可放心。”   原本对苏提贞的那么一点好感被这个事实给冲毁的不剩,有这个事件作为铺垫,她忽而也觉得母亲的话很有道理,这个时候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她们堂姐弟设的局,越想沈希音便越是郁闷不已。   黄昏时分,沈司夜回了府,他是被沈家的仆从送信喊回来的。   正房屋内除了沈可茂夫妇之外,便只有沈希音了,只见她一双眼睛红红的,面色无往日神采。   “母亲,今早儿子反复叮咛您,您为何一点都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高氏悻悻然,“这不是想着先前拒绝了惠宁王府的姻亲,如今再不给他们个面子,指不定会被多恼恨,谁知道那里挖了个大火坑等着希音往里头跳,真真气煞我也,如今我亦是后悔。”   “如今人没事就好,这都多亏岭平公主帮衬了一把。”   高氏闻言皱眉,“你快别给我提她了,若不是她们堂姐弟合起伙来欺负咱们家希音,她能那么及时出现吗?”   “母亲,她们虽是宗亲堂姐弟,但我听闻关系并不亲近,您不要凭自己揣测就下决断。”   沈希音闻言看了一眼母亲,只见高氏一脸不快,“我凭自己揣测下决断?她连公然抢人的事儿都干的出来,她还有什么德行?不是母亲高看她,岭平公主得亏托生到了皇后娘娘的肚子里,若是换做普通的妃嫔,以她的行为举止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母亲,儿子是觉得她没那个必要为世子爷善后,毕竟那种善后换做旁人也是可的,惠宁王妃不可吗?她是世子爷的母亲,更能防止此等消息外露,世子爷就那么信任岭平公主吗?这可等于将把柄主动送到了她的手里,不是吗?”   “兴许他手里也有岭平公主的把柄,互换不是更稳妥吗?谁都不慌了。”高氏语气中带着鄙夷,“两个人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沈既白知道想让母亲改变对苏提贞的看法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到的,以她的固执,兴许此生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儿子知道母亲直爽,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不加掩饰,但往后还望母亲切记谨言慎行,有些话说出口不过是心里畅快一时,难保不会传到府外引来大祸。”   “你母亲就长了个碎嘴,光我都说了她多少回了。”沈可茂面色沉如水,“全然没一点记性。希音这个事岭平公主参与了也好,没参与也罢,事已至此,都不准再议了。”   “我是气。”高氏说着抬手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他们皇家未免也太仗势欺人了,你好歹还是一国丞相,若是平民百姓,咱们家还有活头吗?依我看,早点让希音嫁人才最为妥当,免得以后再生事端。”   沈可茂淡定的说,“此事不急,我自有打算。”   这话说的别有深意,任谁都听的出来。   高氏讪讪道:“也是,怎么也得等既白娶了媳妇再给希音张罗。”   “正好今儿你在家。”沈可茂看向儿子,语气有些迟疑,“西平候很是看好你,有意与我们沈家结亲,你也见过一次他那个女儿,相貌姿丽脾性柔顺,与你甚是相配。”   沈既白眉头微蹙,“男儿当以建功立业为重,儿子认为此时不是娶妻的好时候。”   “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成家,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间隔个一年半载侯爷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问题是……”沈既白眸光带着不快,“现在不是侯爷有没有意见,是我有没有意见。”   沈可茂瞪眼,“你有何意见?是觉得人家配不上你?”   “是的。”   众人:“……” 第13章   沈既白把目光从父亲身上收回,随后起了身,“儿子还要回衙门,这就走了。”   “不在家吃饭了?”高氏跟着起身,“吃了再走吧。”   “不了,寺卿大人交代了要事还需处理,不能耽搁太久。”   “那好吧,改日闲了回府陪我和你父亲吃顿饭。”   沈既白应下,见他往外走,沈希音也连忙告退父母匆匆出门。   “三哥。”她三步并两步走到沈既白跟前,“我有事要问你。”   “何事?”   沈希音看了一眼沈斐与橙儿,二人立刻先行出了院门。   “岭平公主那般行径对你,三哥不但不恼,在今日之事上还替她说话,这是为何?”沈希音鼓足勇气,“我算了一下时间,三哥被她掳走以后才开始疏远烟柳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岭平公主是什么人,她把你掳走又放了岂会甘心?私下里她可是胁迫了三哥?是不是她要求你不得跟除了她除了家人之外的女子接近?”   “看来方才我同父亲母亲说的话你也不以为然。”沈既白眼角微挑,“中秋节那天的事儿皇后娘娘已经出面解决了,公主胆子再大也不会不知收敛。再者,我又没有把柄在她手里,她平白无故如何胁迫?至于恼与不恼,空置气有何用?今日替她说几句话不过就事论事,我更倾向于她对你并无恶意,至于你怎么想,我管不了。”   “看来是我多虑了,还以为三哥受制于岭平公主。”沈希音咬唇,“本来我跟母亲的想法一致,认为公主跟世子爷一伙,但听了三哥的话后,我有些犹豫了,也许这件事真的错怪公主了。”   “别想太多了,今儿你受了不小的惊吓,好好回去歇着罢。”   上了马车,沈既白随手拿起案卷,将未看完的复审文件细细翻阅。   沈斐笔直的坐在他旁边,“三爷,恕属下多嘴,先前岭平公主的事皇后娘娘是对夫人表了态的,但四姑娘这件事到此惠宁王府也没有伸头露面,一点道歉的意思没有,可见他们有多傲慢。无论怎么看,四姑娘都是王妃故意引见给世子爷的,就算王爷不知道,总瞒不过她的。”   “无非是笃定沈家不会拿名声做文章。”沈既白未抬头,修长的左手缓缓掀开案卷的一页,“世子爷被王妃溺爱惯了,以至于忘记了他还没有继承爵位,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沈斐听了这话不禁会心一笑,“三爷所言极是,世子爷虽说已十八,但没经历过什么事,一惯肆意妄为惯了。”   “谢怜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因庶长子退婚的事,他向陛下负荆请罪,自罚在家闭门思过呢。”沈斐语气里带着调笑,“谢将军那个妾室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趁谢将军在边关数月,悄无声息把孩子生下,再携子登谢家的门成功进府。”   “进了府不还是一个妾?”沈既白清越的嗓音宛若溪涧之水,“她若能让谢怜为她再破个例扶正,那才是真有本事。”   “庶长子一事已让谢家颜面扫地,若再来个扶妾室为妻,此等宠妾灭妻的行为岂不是更让人耻笑?谢将军再怎么拎不清他应也不会如此糊涂的。”   “我倒还真希望他在这方面是个糊涂的人。”沈既白薄唇弯起,“免得惦记不该惦记的。”   沈斐心神意会,“这还没娶正妻就冒出个庶长子,比谢家门楣高的嫡女应是没人愿意嫁的。”   “此时也许不会,时间长了就难说了,事在人为。”   “再怎么事在人为,有些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了,三爷不必多虑。”沈斐偷看他一眼,“况且,从谢将军纳的那个妾室来看,他喜欢娇滴滴又顺从的女子,跟三爷您的喜好相反。”   沈既白鼻子哼了一声,“你是愈发皮痒了。”   沈斐嘿嘿一笑,“不痒,一点不痒。”   *   苏提贞午时前便从惠宁王府出来了,但此刻到了酉时她还没回宫,主要原因是她在流云门的鹤庆楼坐了一下午。   她虽然未说为何要在这坐那么长时间,但阿妩与紫屏看的出来,苏提贞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瞧鹤庆楼的斜对面,一家铁匠铺。   “公主,这天都快黑了,可要回宫?”   苏提贞这才起身,戴上帷帽,“是时候回去了。”   到了倾云宫外,主仆三人依次下来,林嬷嬷上前问道:“公主何故现在才归?”   “本该早回的,办了点事给耽搁了,让嬷嬷担心了。”   “公主无事便好。”   用过晚膳,外面天色已经彻底落为黑幕,今晚无星月当空,看样子明天不是一个好天。   苏提贞洗漱后卸了妆,正梳着长发,紫屏进内室通报,“公主,祥林公公来了。”   祥林是苏慎司身边的小太监,听闻他来,苏提贞让紫屏放他进来,自己紧接着去了外间。   “奴才祥林,叩见公主。”   “起来说话。”   “谢公主。”祥林起身从袖袋中掏出一张纸条来,“这是殿下让奴才给公主带的。”   阿妩伸手接过再转交给苏提贞。   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李启荣。   “太子可让你去凤赏宫了?”   “殿下他亲去了凤赏宫,在半道上交代奴才来面见公主。”   说明是提前写好了的,苏提贞示意林嬷嬷打赏,“知道了,你回去吧。”   祥林接过一袋赏银点头哈腰,“奴才告退。”   待门关上,苏提贞将纸条递给林嬷嬷,“送给太子的白汝鸽在前些天发挥了它的作用,有人在太子的饮食中下青冥草,这些天太子一直在暗中追查幕后主使。”   林嬷嬷惊吓出一身冷汗,“是李总管指示的?”   “他只是一个执行者,背后还有人授意,嬷嬷觉得这个授意人会是谁?”   “奴婢着实不敢揣测。”   “这里不过你我与阿妩三个人,有何不敢说?李公公胆敢这么做,不就说明了他想立别的皇子为储君吗?若无后主岂敢如此?”苏提贞不疾不徐道,“试问在这些皇子中,谁最有可能被他信服呢?阿妩你来说。”   “奴婢以为四殿下的可能性最大。”阿妩一一道出自己这么认为的理由,“三殿下病弱,婉妃娘娘也并不受宠。五殿下的生母是言嫔小主,言家在朝中分量不重,加上五殿下素来跟太子殿下交好,可能性不大。七殿下受张答应小主的连累住的偏远且不受陛下的待见。九殿下实在年幼,且尹贵人小主也知道自己这个孩子是怎么生下的,没有皇后娘娘,她早就被张答应小主害死了,尹贵人小主应该没这个胆量也不会这么做。至于四殿下,他是萧贵妃娘娘所生,又文韬武略颇有胆识,所以奴婢斗胆猜测是他。”   “你分析的很好,有理有据,只不过……”苏提贞停顿了一下,“跟我的答案并不一致。”   阿妩与林嬷嬷对视一眼,“公主猜测另有其人?”   “婉妃在进宫前就跟父皇有了情缘,在凤赏宫歇息后夜半时分总会前往随云宫,虽然时间都不长,但次数却是不少,这些年谁不知道婉妃性子寡淡不争圣宠,但又有谁知道这是她的保护伞?有个擅于伪装的好生母,做儿子能落下风吗?”   阿妩惊呆,“可……可是……陛下对娘娘对公主对太子那般的好,他怎么会……”   “父皇若真那般好,岂会为苏慎言铺路让李公公给太子下青冥草?李公公跟随父皇几十年,没有父皇的旨意他敢押全部赌注到婉妃母子身上吗?父皇若真那般好,又岂会给母后送带刺绘果的首饰?还不是看青冥草起不到作用,这才有了刺绘果?”苏提贞抬眼看向她们,“我把这些告诉你们,不外乎两个原因,第一我有事交代你们去做,你们得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才行。第二我充分相信你们对我无外心,是可信赖之人。”   林嬷嬷率先跪下,阿妩紧随其后。   “奴婢谨听公主差遣。”   “奴婢亦然。”   苏提贞伸手扶她们,“快起来。”   站起身,阿妩有眼色的把灯罩拿开,林嬷嬷手中的纸条随后燃烧成了灰烬。   苏提贞取了纸笔来,“都别站着了,一块坐下。”   “是。”两人几乎同时落座,望着她执笔的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公主,您写这几味药材……”   “这几味药材都是外面难寻补气血的,对虚症有奇效,明日我要让它发挥作用,嬷嬷你拿着单子去太医院取,随意编个可信服的理由就是。”   “要现在去吗?”   “等一会儿,我还有事要交代你与阿妩,听完了再去办。”   林嬷嬷接过药单子,“公主请说。”   “你们都识得太医院院使柳余安吧?”   林嬷嬷点头,“自然,柳大人是沈相的二女婿。”   “柳家是书香门第医药之家,谁不知道门风清廉?但我偶知一事,柳余安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名柳元安,与柳余安过的是截然不用的日子,目前在流云门铁匠铺打铁,他母亲有咳血之疾,母子两个日子过的十分清苦,你们别看他现在是个打铁的,此人非一般之人,以后于我而言有必有大用,无论如何,得让他成为我们的人,若我自己前去恐怕会节外生枝,所以明日阿妩自行带着药材前往。”   阿妩顿时知道她为何在鹤庆楼待一下午了,她明了苏提贞的意思,“公主是想让奴婢得到他们母子的信任,这就需奴婢坦诚自己的身份了,若一开始隐瞒,后面知道实情定会心生间隙。”   林嬷嬷点头,“阿妩说的对,一开始便不该对其有所隐瞒,只是身份不隐瞒归不隐瞒,接近他的理由可不能实话实说,得想个法子既不显得那么刻意又能让他们母子知道是公主在帮衬他们才好,以此好收买他的心,这就看阿妩怎么做了。”   苏提贞眸中荡开一抹笑意,“我相信阿妩能够办好这件事,她有这个能力。”   “奴婢定不辜负公主所托。” 第14章   林嬷嬷去了太医院,阿妩回房收拾一下包袱,毕竟这一出宫也不是几日便能回的。   内室剩苏提贞一人,她喝着菊花茶回想着前尘往事。   柳元安前世不但是苏慎言身边的武将,还是他的谋士,此人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见忠臣之一,只不过他效忠的是苏慎言而已。   今日从惠宁王府出来她觉得马车闷气就掀开车帘朝外透气,岂料一眼看见了粗衣胡子邋遢的他。   本以为他此时已经是苏慎言的人了,但跟随他到铁匠铺后她心生大喜,笃定这时候苏慎言还不识得他。   她第一次见着柳元安时,还是在柳家,沈既白的二姐生子招待月子酒,身为弟妹的她自然要去参加的,当时柳家的人都来给她行礼,也包括柳元安。   本来一个庶子不会让她有多大印象,但偏偏此前家宴上她听高氏无意间说柳元安颇有本事,不知拿什么说动了其父亲,竟允许他认祖归宗了,又道他那咳血老娘却没了这个福气,在他进府之前就病死了,草草埋在了荒郊野外。所以当知道向他行礼的人便是柳元安时,她不免多看了几眼。   后来知道他颇得苏慎言看重,苏提贞才明白这许是柳家接纳他的原因。   毕竟柳家子孙不算少,但除了柳余安之外,其他都不成器,得知这个流落在外的是个不错的苗子,让他归家为柳家做事有何不可?事实也证明,柳家的长辈没看走眼。   其实她大可不必让阿妩去接近柳元安母子俩,只要让林莫之以招收侍卫的名义去找他便可成事。   但为何还是这么做了,是苏提贞想成全阿妩。   上一世柳元安与阿妩郎有情妾有意,两人还偷偷在一起了,苏提贞自始至终被瞒着,直至此事被苏云欢拿出来大做文章她才知道,当时闹的大,连苏清修都知道了,慕氏身为中宫之主自然要秉公处理,毕竟那么多眼睛看着,权衡再三,打了阿妩与柳元安各四十板子,责令两人不准再私下见面。   此后不久柳元安被苏清修赐婚娶了太傅的女儿为妻,阿妩被发落荒凉之地途中病死时,柳元安刚刚当上父亲。   再后来她得知,柳元安将阿妩的尸首带回了京都葬在了他的别院。   苏提贞望着手中的杯子,里面的茶水有些凉了,她放下杯子取下鞋袜掀被躺下。   林嬷嬷从太医院回来时,她都快睡着了。   “可打扰公主休息了?”   “没,正等你呢,可取回了?”   “都取回了,分量不少呢。”   苏提贞又交代,“把库房里的血参也拿些一起包上,另外多给阿妩备些银子。”   “行。”林嬷嬷记下,“对了,阿妩不在宫里,若有人问起……”   “就说她回母家探望爹娘了。”   “那成,公主安歇吧,奴婢把灯给您熄了。”   说着她吹灭了灯火,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刚微亮,阿妩携包袱拿着苏提贞开的文书顺利出了宫。   她先去流云门周围转悠了一圈勘查地形,之后买了两个花卷馒头吃着去了铁匠铺门口等着。   辰时还差一刻时,柳元安来店开门,见她挎着包袱在那站着,便问,“姑娘可是要买东西?”   虽然昨日她并未见着柳元安的模样,但瞧他与柳余安的眼睛颇为相像,便心里有了数。   “我想买把刀护身,敢问哥哥里面可有?”   她的嗓音甜儒乖巧,让柳元安听着如沐春风,还从未有女子这么喊他,不禁有些脸红,“有……的。”   阿妩随他进去,在柳元安的介绍下,她选了一把小巧好用的,付了银子后她又问,“敢问哥哥可知附近有空房租赁?”   “我所居住的大院子里就有空房,只是那个院子住了十几户人家,难免吵闹一些。”   “不妨事的,我现下无处可去,可否劳烦哥哥带路指引?”   “没问题。”   柳元安对进门的其他匠人交代了一声,随后带她一起前往。   “姑娘的口音听着不像外地人。”   “我家是望州的,九岁的时候被爹娘卖进了京都城,在这边生活八年了。”她介绍自己,“我叫阿妩,哥哥叫什么名字?”   “柳元安。”   虽然猜测是他,但没听到名字之前还是有一丝丝的不确定,这下子算是核实是他本人了。   “名字起的可真好。”   “是我娘给起的。”他低头一笑,“姑娘找房子可是从主子家赎身了?”   她摇头,“未有,是我生病了,暂时不能伺候主子了,怕主子沾染了我的病气,自己要求暂时住外面,等养好身子再回去伺候。”   “原来是这样。”   柳元安将她带到自己居住的大院,经过说合阿妩成功租下一间房,付了半年的租金。   “谢谢哥哥的帮衬,要不是你,我定不能这么快找到住处安顿。”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那可不行,我是有恩必报的人,若哥哥不嫌中午便来吃顿饭吧,尝尝阿妩的手艺。”   柳元安望着她娇憨的面容,心神一动,“家母身体不好不能起床,我下了工得照顾她。”   “伯母身体怎么了?”   “她身子有虚症,一直喝汤药吊着,但总不见好。”   “我亦身子虚,我家主子赏赐了我不少珍贵的补药,市面上买不到的,你拿回一些给伯母补身子。”说着她解开包袱给他拿药材。   “这万万使不得,那是你的药材。”说什么他也不肯收。   阿妩含笑,“咱们现在是邻居了,自然是要互帮互助的,我们家主子心好,对我说用完了回去支取便是,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伯母的病症,你记得先拿去给大夫瞧瞧,哥哥万莫要推辞了,什么有命重要呢,伯母卧床不起,想必虚耗的不轻了。”   柳元安看着手中的药再看看她,着实感动不已,“不但你主子心善,你亦是。”   “主子是真的人美心善,至于我么,不过借花献佛罢了,不值得说。”   “今日虽与你第一次见面,但我却总觉得与你像是久别重逢。”柳元安说不出那种感受,只觉得她很是亲切。   阿妩浅浅一笑,“说来也奇怪,我竟与哥哥有着一样的心境。”   柳元安走了后,阿妩呼出一口气,进展比她想象中要顺利的多。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她要倍加努力,将苏提贞交代的事情做好。   回首看向自己将要居住的房间,霉气味儿很大不说又脏乱,得好好收拾才行。   住的地方条件差不要紧,但最起码要无异味要整洁看着舒心。   几乎一整天她都未闲着。   把自己房间打扫干净买了该买的物件,她还主动去结识了柳元安的母亲戚氏,顺便将她们母子住的屋子好生清扫了一番,陪她说了会子话才走。   柳元安下工回来,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清香,再定睛一看,屋内原来的杂乱变成了井然有序。   他上前到床边坐下,“娘,有人来家了?”   “是今儿搬来的阿妩姑娘,她下午过来了。”   “怎能让她给咱家干活呢。”   戚氏微笑,“我不让她干,她说她身子有疾,大夫说不让静养,得活动着才好。那孩子可真讨喜,不但说话好听,勤快又懂事。”   柳元安想起那声从她口中喊出的‘哥哥’,只觉得脸有些发热。   “阿妩姑娘给的药材都是上等的珍品,有两味连大夫也未见过,只是看过书上有记载,根据模样推测认定的,大夫说了,这样的药材是钱买不到的,若娘吃了,身子应该会好转的,等会儿子便给熬上。”   戚氏拉住他的手,“这是她主子给她的,她都舍得给我吃,可见心肠多好,你要对人家好,平时多帮她干点活,咱要知恩图报。”   “儿子晓得。”   伺候母亲用过晚饭喝过汤药,柳元安来到阿妩的房前,轻轻把虚掩着的门推开,只见阿妩正在刷碗。   “哥哥可吃过了?”   “用过了饭。”柳元安手握成拳在唇边干咳了一声,“听我娘说你下午去了家里,本来你给我娘那么好的药材已经不知道让我们怎么感谢你好了,没成想还劳烦你给我家干活,真的太让人过意不去了。”   阿妩把手在围巾上擦了擦,笑吟吟道:“我在家一个人待着也是待着,去你家还有伯母陪我聊天,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哥哥不必有负担。”   说完她示意他坐下说话,柳元安却道:“晚上来你这本就给你带来不便,若再多留岂不是太不像话,我这就回了,阿妩姑娘切记把房门锁好。”   她送柳元安出门,“我会的。”   他没问她的主家是谁,她也不想刻意主动道出,等他哪天问了,她再说不迟,反而显得更自然,不至于让他怀疑她是故意接近他的。   今天虽劳累,却真是美好的开始呢。 第15章   “公主进步真快,当初臣学习射箭马术的时候远不及公主这般通透。”   苏提贞下马,将缰绳交给兰若离,“真是难得听见你夸我一回。”   “臣不是夸,而是在陈述事实。”兰若离牵着马与她一起走,“公主很有天赋。”   “还不是你教的好。没有你的指点,我再有天赋也需要多下功夫才能有点长进。”   “公主过谦了。”   苏提贞转头笑说,“这会子天气正好,兰大人一起喝杯茶休息片刻吧。”   “是。”   兰若离将马交给下属,与她在亭下就坐。   “虽然与兰大人认识不久,但我从心里还是很钦佩你的,这世间多少女子为了孩子为了声誉在婚姻里委屈求全,你不一样,你勇敢带着孩子和离了,活出了自我。”   “臣没公主想的那般果敢,不是忍无可忍,也万般不想这样。”兰若离想起过往面露苦涩,“即便受人指指点点,但想到以后和孩子再不用过那般艰苦的日子,便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不管旁人如何评价你,我反而觉得你很洒脱,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兰若离一怔,继而莞尔,“公主是第一个这般对臣说的人,就连臣的父亲母亲虽然同情于臣,却总说忍忍就过去了何必闹的这么难看,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忍就能过去的,于臣而言,不想忍也不愿忍。”   “你做的很好,以后若有什么困难与我说,能帮一把我会帮的。”   “多谢公主。”   兰若离以前也只当她骄纵无比,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但接触下来发现并不是传闻中那样。   她既不刁蛮也不任性,脾气不急不躁,甚至于还很平易近人,由此可见,传闻多不实。   “明日我要去公主府祈福,就不来了,你也休息一天,在家陪陪孩子。”   “臣可歇不得了。”兰若离言道,“明日上午应姨母的邀请,去帮她相看儿媳呢。”   苏提贞一愣,据她所知,她母亲的姊妹只有一个,那便是高氏。   既是高氏,那说的便是……   “是沈相的儿子?”   “是的,三表弟到十一月份就行冠礼了,岁数到了,姨夫姨母想让他早点把婚事定下来。”   苏提贞漫不经心的问,“是哪家的闺秀啊?”   “西平候爷的女儿。”   “是她啊。”苏提贞抿唇轻笑,“你表弟有福了。”   “臣亦觉得,不过三表弟还不知此等安排,看样子姨夫姨母是想给他来个惊喜。”   “是吗?”说完她站了起来,“兰大人,继续练习吧。”   “是,公主。”   紫屏瞧苏提贞走远,回想刚才她的神色,虽面带笑容,笑却未达眼底。   又乍然想起十七日早上阿妩让苏提贞看窗外的那位沈大人,心下的疑惑似乎有些豁然开朗了。   她在不远处候着,一直等到酉时苏提贞训练结束。   “公主喝点水润润喉吧。”   苏提贞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又给她,朝兰若离道,“兰大人,后天见。”   “臣准时恭候公主。”   在训练场上平安无事,不成想到倾云宫门口,苏提贞一不留神崴伤了脚。   来回冷敷后,瞧着脚踝处的高肿,林嬷嬷心疼的把苏提贞的右脚放到脚盆中,“公主,水温还可吗?”   “刚刚好。”   林嬷嬷从紫屏手中接过药布包放在水中,“公主自五岁时扭伤过一次脚后,走路一直都很小心来着,今儿是怎么了?所幸是轻度扭伤,太医说泡了这个后再抹上消瘀去肿的药膏,不出十日便可痊愈。”   “紫屏你去跟兰大人知会一声,就说待我脚好的差不多再去通知她授课。”   “是,公主。”   热药水浸泡了一刻钟时间,苏提贞将右脚从水中抬起,林嬷嬷忙用绒布小心翼翼的擦着,之后精心涂抹药膏。   本以为初二不去公主府了,没想到苏提贞行程不改。   “公主万万不可,您如今行动不便,哪还能去公主府跪拜祈福呢?”   苏提贞也不想去,躺着静养不是好的更快一些吗?   但她既然做了承诺,便不想食言,除非实在不能去了。   “不碍事的,反正进了佛堂又无外人,我不长跪拜便是了,别人又不知道。虽说现在扭伤了脚不去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我并不想中断。”   见她执意,林嬷嬷也只好放弃劝说,“那奴婢明日与紫屏一起随公主前去。”   苏提贞还未说话,一声“皇后娘娘驾到”传到房内。   林嬷嬷忙将水盆端去净房,顺便洗了手,再出来时慕氏已经进了内室。   她赶紧行了礼,“娘娘万福金安。”   慕氏抬手让她起来,弯身细看苏提贞的右脚,“你也太不小心了,瞧着都疼。”   “又连着训练骑射马术几日,许是老天看儿臣乏累,想让儿臣休养几日呢。”   慕氏宠溺一笑,“你这孩子,跟母后贫上了。”   苏提贞拉住她的手,“眼瞅着母后又瘦了,您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一旁站立的梁嬷嬷接道:“娘娘食欲不佳,总是吃不了多少便吃不下了,不过近两日略有好转了。”   “不管怎么说,母后都要打起精神来。”慕氏语气轻柔,“首先身体不能垮。”   “您能这么想,儿臣着实宽慰。”   又聊了会子话,,慕氏才起身说道:“你父皇今晚留宿凤赏宫,母后得回了。”   苏提贞点头,“恭送母后,林嬷嬷你去送送。”   慕氏摆手,示意不用。   从正房出来,外头等候的随行侍女太监跟上脚步,梁嬷嬷让她们距离七八尺远,这才压低声音问,“那件事……娘娘为何没有跟公主提前知会一声?”   “不与她说了。”慕氏目视前方,“知不知道都是一样的结果,何须让她再心神不宁。”   梁嬷嬷点头应着:“也好。”   “刚进十月,天儿就这么冷了,不知道今年的冬梅开的是否会比往年早些。”她说着朝花苑的方向走去,“我们去那边走走。”   “陛下这会子怕是已经到了凤赏宫。”   慕氏语气冷淡,“到了就等着,不爱等去别处便是。”   她在花苑这一待便是小半个时辰,回到凤赏宫时,苏清修已等候多时了。   “怎去倾云宫那么久?”   “本该早点回来的,途中去花苑转了转。”慕氏眉开眼笑,一如既往带着撒娇的语气环抱住他的腰,“陛下可是怪臣妾了?”   “朕何时怪过你?”苏清修揽住她的肩膀朝内室走去,“不就等了一会儿,等多久朕都愿意。”   以前每次听到这些话,慕氏的心里都是暖暖的特别满足,现在再听到这些话,她只觉得倒尽了胃口。   “皇儿的脚怎样了?”   慕氏伸手为他宽衣,“并无大碍,休养些日子便会好的。”   苏清修低头,手抚着她的脸颊,“皇后。”   “嗯?”   “如果有来生,你还会当朕的妻子吗?”   慕氏动作一顿,抬眼瞧他,“那陛下还想臣妾当你的皇后吗?”   “自然是想的。”   慕氏脸上虽然笑着,心头却在滴血,如同被刀剖开挖出。   “陛下可真贪心,这辈子都没过完就想预定下辈子了。”   “是朕觉得一辈子时间太短了,你看,这不知不觉过去那么多年了。”   “偶尔臣妾在想,如果当初臣妾没有进宫现在过的又会是什么样的日子?”慕氏将龙袍放好,蹲在床边取下他的鞋袜。   苏清修接她的话说,“应该嫁给了朝中某位大臣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吧?”   “也许吧。”   夜深人静后,慕氏睁着眼睛望着上方,只有她自己知道,多少个瞬间她想给睡梦中的他致命一击。可是她不能,她不是孤身一人,若那般做,虽毁了他,却连带她爱的家人也一起毁了。   眼泪无声的从她眼角滑落,慕氏的手放在小腹处,心痛的无法呼吸。 第16章   如上次一样,早起辰时马车前往了公主府。   与先前不同的是,进了佛堂后,苏提贞只行了简礼,没有长跪拜,只是待着看书打发时间。   林嬷嬷瞧她久久也不翻一页,遂问:“公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无事。”她合上书,“就是莫名有些心烦。”   “今儿外头天好,公主虽然不能行走,却可到外面透透气,不如奴婢和紫屏扶您到廊下坐坐?”   “不想去,紫屏去准备些点心和茶水来。”   紫屏应了句是,出门的时候碰见林莫之。   “公主,侍卫长有事禀报。”   “让他进来。”   紫屏摆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帮忙掩门。   “何事?”   林莫之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上前,“这是刚刚阿妩姑娘送来的,让属下务必交到您手里。”   “阿妩?”苏提贞连忙接过查看,浏览完毕后她终于露出笑容来,“嬷嬷,阿妩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那可真是太好。”林嬷嬷也为之高兴。   “莫之,阿妩是经谁的手把信交到你手上的?”   “公主安心,属下外出回来时,阿妩姑娘直接在门口拦住交到属下手中的,无经外人手。况且她自己也戴了帷帽,格外的小心。”   “那便好,她在外办事不便让人知晓,对旁人也只说她回家探亲了。”苏提贞想了想又交代,把信上的地址说与他听,“她住的地儿人多杂乱,你抽空定期悄悄去看看她,如此有什么事也方便带信给我。”   林莫之恭顺点头,“明白。”   “没其它事了,去忙吧。”   “属下告退。”   林嬷嬷看完信后不禁赞叹,“这丫头就是有两下子,以自己生病为由接近柳元安,顺理成章把药材送了出去。”   “我就知道她能行的,这事儿交给她,我十分放心。”苏提贞长舒出一口气,“这下心里畅快了许多,嬷嬷陪我去楼阁上坐坐可好?”   林嬷嬷喜笑颜开,“奴婢遵命。”   她挑了个距离外墙近些的三楼楼阁。   坐在窗口可将附近瞧个真切,自不必说,沈家大门至院内,也能看见。   “听说沈大人在荷华门置办了家宅,看大门上的字,想必那就是了。”   苏提贞明知故问,“哪个沈大人?”   “是沈家三公子。”   “哦,哪儿买不好偏偏买这边?”   林嬷嬷附和,“就是说呢。”   紫屏端着托盘从门口进来,边走边道,“公主让奴婢好找,准备了芋头糕枣泥酥,还有花茶。”   “看着就有食欲。”苏提贞笑着拿起一块放在口中,“甜而不腻,好吃。”   “公主爱吃就好。”   连着吃了三块,苏提贞喝了杯茶,正觉得神清气爽时,只听林嬷嬷道:“咦,那是西平候爷家的方姑娘吗?”   苏提贞与紫屏齐齐看去,只见一身蓝衣的秀丽女子从门口出来,她旁边不是别人,正是沈既白。   看到这一幕,紫屏立刻看向苏提贞,只见她的脸上再没有一丝丝的笑容。   “确实是方瑞珠,昨个儿听兰若离说两家有意结亲,今日要正式会面。”   林嬷嬷诧异,“既是正式会面怎么只有方姑娘来?而且还是来别院府邸?不该是沈家人前往侯府么?”   “因为沈既白对会面的事毫不知情,会面地点定是在沈府,见他不回,才让方瑞珠来这边见他的。”   “西平候爷爵位不低,他那两个儿子也都是朝中大臣,官职也不低,他何须如此放低脸面?”   “是背后有人让他这么做的。”苏提贞冷笑,“那个老家伙为了尽快把婚事定下来,全然不顾他那张老脸了。”   林嬷嬷瞧着远处,“看方姑娘害羞的神情,像是多半成了。”   苏提贞望向天空,阳光甚好,只是有些刺眼。   “咱们下去吧。”   林嬷嬷扶着她慢慢的下阶梯,紫屏则端着托盘跟在后面。   回到佛堂,苏提贞靠在软榻上,林嬷嬷为其盖上厚毯子。   紫屏应要求去取来针线包及布料剪刀。   苏提贞纵平时不是很喜欢做女红,但她却是会的,而且手又巧,是慕氏手把手教的。   闲着也是闲着,以此打发时间倒是再好不过了。   “公主要绣什么花样的?”   “绣一个荷花包,送给太子。”   她精心一针一线的绣,这东西太费神,进展又慢,直至出佛堂,也才绣了大半。   用了晚膳漱了口,苏提贞想躺床上继续绣,被林嬷嬷阻止了。   “晚上着实费眼,公主还小可不能把眼睛熬坏了,荷包什么时候绣都可,不急于这一时,还是宽衣就寝吧。”   苏提贞知道如果不听她的,少不了要被唠叨陪着,便答应了。   “公主好好安睡,奴婢在外间打个地铺,有什么时候只管招呼奴婢便是。”   “那怎行?”苏提贞坚决不让她守夜,“嬷嬷去别屋睡,不用在此。”   “您腿脚不便,晚上起夜去净房不好走,在哪儿睡不是睡,奴婢不碍事的。”   “嬷嬷,我很少起夜,这晚上天凉地面又硬怎能躺?你要是执意如此,那我今晚就无法好好睡了。”   苏提贞是林嬷嬷看着长大的,她性子如何还是知道的。   “成吧,奴婢回去睡,公主晚上盖好被子免得着凉。”   苏提贞穿着中衣躺在床上,房间熄了灯,等林嬷嬷走远,她又重新把衣服给穿上。   整个人始终清醒着,一直等到沈既白来。   他手里拿着一根红烛,火苗徐徐燃着,照映了她的面庞。   “臣只当公主睡下了。”   “你不来我怎好睡下?”   沈既白将蜡烛放在桌上,随后把帷帐勾起,掀袍坐在床边,见他取鞋,苏提贞坐起身,“你要干什么?”   “如公主所愿。”   苏提贞一愣,回想刚才自己的话脸顿时如火烧,“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把鞋穿好。”   他照做直起身子侧转向她,“听闻公主昨日扭伤了脚,可好些了?”   苏提贞沉了沉气,面色恢复平静,“好很多了,差点忘记给沈大人道喜,听闻你跟西平候府的方姑娘好事将近了。”   沈既白歪头看她,“公主可是真心为臣道喜?”   “自然真心。”   他嘴角的笑纹愈来愈大,“可臣看着不像,公主面无喜悦,言语生硬,像是违心。”   苏提贞紧抓住床面,“违心从何来?”   “这就要问公主自己了。”   “沈大人莫要自以为是,你是娶妻是抬妾是生儿育女,与我有何干系?”   沈既白似笑非笑,“既与公主没有干系,那公主道什么喜呢?”   “算我多嘴。”   她伸手将未绣完的荷包从床外桌上拿来,低头一针一线继续绣。   “公主这是给谁绣荷包?”布料颜色看上去不像是女子佩戴的。   苏提贞头也不抬,“与你无关,何须多问?”   “可否给臣也绣一个?”   她不是没有给他绣过,带着满腔爱意为他绣的荷包自送出去后,就再也没见过了,谁知道他是扔了还是烧了。   “我与沈大人既不是兄妹姐弟,亦不是两情相悦,更不是夫妻,这荷包何以送得?”   沈既白瞬间明白了他为谁绣,怕是也只有她的同胞弟弟了,不免沉吟,“看来得早些坐实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苏提贞微微一笑,“沈大人,你看我手中这针扎人疼不?”   “公主舍得扎臣?”   “我有何舍不得?把你扎成蜂窝都舍得。”   “您好狠的心。”   “……” 第17章   外间的门声响起,有脚步声朝内室这边走来。   两人对视一眼,苏提贞示意他赶紧躲开,可人已到内室门外来不及了。   沈既白迅速吹灭了蜡烛,连鞋带人直接滚进了她的床榻里面,并把帷帐放好。   他躺在了她的旁边,紧紧挨着。   苏提贞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身子绷的僵直,“是嬷嬷吗?”   “是奴婢,公主是没睡还是起夜了?”   “起夜了,嬷嬷怎么还没睡?”   “奴婢也是去净房见公主屋里亮着灯,便来瞧瞧。”   苏提贞平缓了一下呼吸,“嬷嬷快去睡吧。”   “那公主好生安歇。”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拍了拍心口,将针线荷包放到帷帐外的桌上。   以为沈既白接下来该下床了,谁知左等右等沈既白始终一动不动。   “还不从我床上下去?”   “……”   “沈大人?”苏提贞轻轻推了他一下,“别装了,快下去。”   见他始终一动未动,她有些羞恼了,刚要坐起身,身子愣在当地。   苏提贞把手缓缓从床单上收回,掌心靠近鼻间,血腥的味道。   怎么回事?   她忙下床踮着右脚将灯火点着,待房间里明亮了起来,再回到床边把被子掀开,看到沈既白的身侧被血迹浸染,苏提贞着实吓了一跳。   怪不得今晚瞧他脸色有些苍白,还以为是烛光的映照。   她先是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后将被子彻底拉到床尾,苏提贞跪坐在床上,使劲将他的身子扶坐起。   救人要紧也顾不上什么了,取下他的衣衫后,不禁惊呆在地。   只见他的整个后背,没有一块好地方,皆是被鞭痕抽打过的痕迹,目测五十鞭是有了。   这一看便是受了沈家的家法。   是什么原因?苏提贞心里猜到了几分。   只是她没想到,他受这么重的伤也还是守约前来见她了,更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这一刻,苏提贞心中百般滋味。   她让他侧身倚靠在床头,自己下床去净房打了半盆清水,把药箱亦拿来,为他处理包扎伤口。   至于被单上以及他衣服上的血迹,趁着还未干枯,用擦拭清洗倒也容易。   倒血水的时候,苏提贞在净房见到了前来的沈斐,他是见半个时辰已过不见人回来才着急来找的。   “你家爷何故受伤?”   沈斐行了礼后回道:“老爷未经三爷同意便以父母之命为由做主与西平候府定下了婚约,三爷归家与老爷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结果便动了家法。”   “婚约之事沈相可妥协了?”   “无,老爷说今儿上午已与西平候府交换了庚帖,婚期定在了明年六月初六,不容更改。”   苏提贞眸光微沉,“看来沈相这是要把这桩婚事钉死了。”   “老爷说了,若三爷执意不同意,他便向陛下请旨,如此三爷便不能不从。”   这一招不是她用过的吗?   圣旨一下,除非出现类似谢怜那般特殊情况,否则还真的没辙,只要让圣旨下不成,最起码他不必像她先前那般坐以待毙。   “看在你三爷帮过我的份上,圣旨的事儿我来解决,至于别的,轮不着我掺和,你们自行解决。”   沈斐拱手,“多谢公主。”   “沈大人衣衫沾了血我给清洗了,你回去拿身衣服。”   “是。”   沈既白被沈斐带走后,苏提贞心里便有一团火气在萦绕,持续不消。   谢家,沈家,方家,柳家无论表面是追随太子还是保持中立,实则都是苏慎言的人。   再细看他们子女结的姻亲、交好的朝臣,便知如今真正拥护太子的人何其的少。   她虽不能像男儿一般在朝堂有所大作为,但她绝不会再让上一世的悲惨再度上演,无论如何,她都要守住她想守的人,哪怕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   沈既白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   “三爷,您醒了?”   “几时了?”   “刚刚辰时,属下已去衙门给您请了三天假。”沈斐扶起他,“昨晚见三爷一直没回,担心您出什么事,属下便自行过去了,当时三爷已在公主那儿昏厥过去了,是公主给您上了药。”   沈既白听了这话,眉眼间有了一些喜色,“那她有没有问你什么?”   “问了。”沈斐如实对他说出跟苏提贞之间的对话,“公主大可不帮阻拦圣旨一事,毕竟先前三爷帮她退婚可是谈了条件,以属下来看,公主也并不想您娶方姑娘。”   “沈家与侯府联姻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沈斐微笑,“属下的意思是撇除这一点,仅仅从私人方面来看。”   这话正中沈既白的下怀,中听的很,“你是从哪儿看出的?”   “若公主对您一点意思没有,何必亲力亲为?如果说先前上药包扎是她一人在那,后面属下去了后,亦是她为您穿的衣服,还叮嘱属下定要让您戒辛辣以及务必待在府里休息些时日,可见对三爷是关心的。”   沈既白心头甜滋滋的,但是他性子内敛惯了,面上并无太多的喜悦,“昨天皇后娘娘小产一事发生后,宫里传出新消息了没有?”   “内应来信说陛下连夜审的,怎么审的不太清楚,只知道最后婉妃娘娘被陛下禁足了三个月。”沈斐轻声叙说,“陛下还命人把此事强瞒了下来,不准任何人散布此消息,说是违者极刑处置。听说太子殿下在泰宁殿外跪了一晚上也没能让陛下更改对婉妃娘娘的处置。”   “陛下为了保婉妃娘娘与三殿下,已经全然顾不上那么多了。”   沈斐应和,“是的,此事若扩散开来,势必会连累到三殿下。”   “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身边遍地都是陛下的眼线,她们就算想扩散消息出去也是有心无力,更何况以陛下的谋略,证据定会被消灭。但这个事情若是这么轻易掀过去,以后对他们来说会更加难,看来我们得添一把柴才行,哪怕起一点作用也是好的。”   沈斐明确了他的意思,“若百姓们知道这个事儿,就算面上不敢妄加议论,但私下怕还是会评价,对婉妃娘娘及三殿下的形象亦有损害。”   “还不立即去办?”   “属下先让厨房给您上早饭,之后便去。”   沈既白下床去洗漱,背部的伤口只要一动便会痛,比起昨晚来是好了许多。   他刚在餐桌前坐下,高氏与沈希音从门口一前一后的进来。   “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沈斐呢?”   “他出去办点事。”沈既白面无表情,“母亲若是来这说婚约的事,大可不必。”   高氏微叹了口气,“比起侯府的方姑娘,我更想你娶温姑娘,这一点你也是清楚的,但母亲逼过你吗?没有吧?我知道你的脾气,也知道我的喜好不能强加给你。没有经你同意定下这门婚事,着实是你父亲也有难处,你要理解他。”   “难处?”沈既白冷然启唇,“这话母亲拿去骗大哥二姐行,实则不必在我面前说,其中缘由我比母亲更清楚,如果母亲还想认我这个儿子,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高氏气结,“你当真要这么跟你父亲较劲下去?与你有何好处?你父亲要整你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从进来一直没发言的沈希音屏住了呼吸,她看看高氏又看看沈既白,只觉得空气很压抑。   “是我跟父亲较劲还是他不让我好过?”沈既白面不改色寒气逼人,“你们拿我当巩固权势的棋子,我就得任由你们摆布不能发表意见?”   高氏被他的话气着了,哆嗦着手指着沈既白说道,“我与你父亲真真是白生养你了!”   “既如此,你们以后便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高氏惊怒交加,“你……”   看她拂袖而去,沈希音急忙跟上,而沈既白始终端坐未动。   他看着桌上的早饭,再没了胃口。 第18章   苏提贞回宫后并未有人主动相告发生了何事,直至她前去凤赏宫请安,才惊闻昨天的来龙去脉。   慕氏有了三个月身孕,起先月信未准时来,她算着日子便怀疑是有了,但日子太浅,并未找太医请脉,只是打心里希望是真的,毕竟她很喜欢孩子,生了苏慎司后便一直想要再生一个,但总不如意。   如今已经三十八岁,若是真的又有,于她而言这份喜悦是难以言表的。   为了不闹笑话,她并未告诉苏清修,不过随着日子见长,孕早期的一些反应让她心里更加确信几分。   后来青冥草、苏清修夜半相会婉妃、刺绘果之事逐渐彻底拦住了她想说出的念头。   再后来请太医确认了自己怀有身孕的事实,与此同时也知道了是李启荣命人下的青冥草。   从满怀期待到烟消云散,不过短短些许时间,于她而言,却像是过了几十年那么漫长。   一直以来所有的美梦都破碎了,皆拜他所赐。   慕氏想用这个孩子给婉妃一个可能翻不了身的痛击,一个谋害皇后谋害龙裔的妃子会有什么结果?她生下的皇子岂会不受牵连?若婉妃被带到宗人府审讯,在慕家及拥护太子的大臣监督下,此事绝不会轻易了结,兴许还能让苏清修对婉妃有新一层的认识。   昨日故意让人放出消息给随云宫,本以为以婉妃的行事作风定要仔细筹划,岂料一向淡定的她如惊弓之鸟吃下了这个诱饵。   慕氏想到了所有婉妃会下手的方式,也做好了准备,明明发现晚膳汤中掺有滑胎药,她一丝没犹豫喝下了,且让人关闭了凤赏宫的宫门,不准任何人进出,成功抓住了行事的细作,是一位帮厨的侍女所为。   只有抓到下手之人才能通告宗人府彻查,然而苏清修把路给切断了。   好在昨晚苏慎司在凤赏宫陪慕氏用膳,在苏清修审讯帮厨侍女之前,他已经审讯出了结果。   也恰恰因为这一点,苏清修没能帮婉妃洗脱嫌疑。   可那又怎样?   最后他还是以家丑不可外扬这样的说辞只罚了婉妃禁足三个月。   任谁都能看出他在极力护婉妃,毕竟想当初张答应谋害尹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被发落到了冷宫。   那会子他怎么不说家丑不可外扬?   同样的事件处理的结果完全不同。   望着床榻上的慕氏面无血色憔悴不堪,苏提贞心里钝痛不已,眼圈跟着红了起来。   “那位帮厨侍女可还活着?”   慕氏回道:“昨天夜里已被你父皇处死了,太子审讯的时候她也是嘴硬的很,死活不肯承认背后有人指使,只说是自己所为。后来太子威胁又用了刑,这才给问出来的。”   等于是死无对证了。   苏提贞轻轻握住她的手,“母后好好养身子,这一仗不是几日便可决出胜负的。”   “母后何尝不知,只是想到太子当前的局势,便无法安心。”慕氏眼中盈泪,“你父皇怕是已经知晓我们对其防范了,毕竟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母后与太子身子依旧无恙,加上昨个儿这事没成,不知道此后他又想怎么对付我们?还有你,虽说是公主,你父皇目前还没有对你下手,但以后也难说。”   苏提贞强颜欢笑,“现在的形势的确不容乐观,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要打起精神来,找准机会拆了父皇费尽心血为苏慎言铺的路才是目的。”   慕氏的眼底多了一层雾气,哽咽道:“昨晚太子在泰宁殿门外跪了一晚,你父皇到天亮都未开门见他。母后知道太子不是傻,而是在终结他不舍得的这段父子情。自从这些事情发生以来,他像是以极快的速度长大了,如变了个人,母后再没见太子笑过了,他也不过才十六岁。”   苏提贞缄默,与慕氏如此静静待了一会儿。   从凤赏宫出来,林嬷嬷扶着她立刻前往了东昌宫。   苏慎司正在昏睡中,他的气色很差,面呈青白,嘴唇发紫。   她替他掖好被子,让太监侍女好好照顾,朝倾云宫而归。   “公主,这是谢将军让人悄悄送来的帖子。”   刚换好衣服的苏提贞伸手接过,帖子里面写着他自重阳节后便一直在家闭门思过,想在初十这天当面致歉。地点是京都城郊的一家饭馆,名为春华店的地方。   “公主可见他?”   “不见岂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苏提贞将帖子递给林嬷嬷,“做不成夫妻,朋友未尝不可,若再能为我所用,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尽管这一点很难,但万事皆有可能,未来谁又说的准?”   虽然他的性子着实不好相处,但静安寺救了他一命,总会和气一些的吧。   “谢家不正是追随太子殿下的人么?”   “非也。”   林嬷嬷咋舌,“连谢家也……”   “圣上天威,他们是真的支持苏慎言还是为了自保,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奴婢这就叫紫屏去回话给送帖子的人。”   苏提贞重新看了一遍手中的帖子,上面的字迹遒劲阳刚,很有辨识度,是谢怜亲笔所写。   他的笔迹与面容呈反差,回想起曾经与他打交道的种种,有些话仿若昨日言犹在耳。   “听闻公主府里进了不少俊俏的小公子,每日陪着公主吃喝玩乐,这驸马都尉可真是份苦差事,日子相当的不好过啊。”   “公主身边这位难道就是府上的门客之一?看来传闻有误,长得跟丑八怪一样,是靠什么入公主眼的?才学么?还是会卖笑讨欢心?”   “长公主,末将说话的时候您能不能专心听?不要东瞟西看,免得把那些侍卫给吓坏了,毕竟不是谁都想进您的府里与其他人争宠。”   “长公主,您都一把年纪了,还穿鲜粉的衣裳,难道是有了新目标?”   诸如此类的话多了去,尖酸刻薄又阴阳怪气。   仔细想想,她与他也没有什么过节,许是他们各为其主,瞧她怎么也不顺眼罢了。 第19章   本来想着现在不合适去见苏清修,沈可茂应该也不会那么快进宫请旨,苏提贞便打算过几日再说。   谁知到下午未时,林嬷嬷告诉她,言官及宗人府的人去了泰宁殿。   “恐怕母后小产的事已传扬到了他们的耳中,不过那个帮厨侍女已经死了,父皇许是会以畏罪自戕为由打发他们,这个时候他们知道也已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嬷嬷你且去再打探一下那边的动静。”   “是,奴婢这就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林嬷嬷回来说道:“言官及宗人府的人走了,但国丈爷来了。”   “外祖父?”   苏提贞神情一变,“不行,我得过去一趟。”   “公主这会子去怕是不妥啊。”   “父皇敷衍言官及宗人府,他们就算不信但因没证据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让这事儿彻底过去。但外祖父性格刚烈又极其宠爱母后,这里里外外许多事他也都已经知道了,本就在强压愤恨,难保言语上不会冲撞到父皇,我是担心父皇以此惩治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哪能受的苦楚?马上备轿辇,现在我便去。”   “也是,陛下现在是连装都不想再多装了,昨晚从凤赏宫离开后到现在也未去看娘娘一眼,许是早就想收拾慕家一直找不到机会。”   林嬷嬷不敢多耽搁,速速去让人备下轿辇,与紫屏一道陪着她前往了泰宁殿。   李启荣看她被嬷嬷侍女扶着慢慢上阶梯,只当她跟苏慎司一般是来请求皇帝更改处置婉妃的。   “公主,国丈爷在里面,您此时不便打扰。”   “李公公,我正是知道外祖父来了,所以才过来的。外祖父年事已高,受不得任何的惊吓,我得让他安心。”   李启荣闻言此话不免一笑,“陛下真是没白疼公主,您在此稍等,奴才进去回禀陛下一声。”   苏提贞点点头,目送他进殿门内。   很快李启荣就又出来,请她一人进去。   苏清修坐在御案前面色阴沉,他只当慕氏小产一事就此翻篇了,谁知这一天还没过去,京都城大街小巷竟已有不少人知道。   昨个儿已经警告所有知情众人,没成想还是有人天不怕地不怕流传了出去,宫里竟有漏网之鱼没在掌控之中,气愤的他责令人追查是何人泄露的消息。   更让他头疼的是,这边刚把言官及宗人府的人打发走,慕家老爷子慕平山来了。   这位老将历经两朝,战功赫赫,曾位居统帅将军,掌管北安一半兵力。尽管现在已经退出朝堂之上,但其子慕青州依旧是手握二十万兵的一品大将军。   削弱慕家的权势,苏清修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然而,若不是婉妃生出这一事打断了他的计划,过不了多久,慕青州就会被他派去边疆驻扎,届时太子皇后前后薨崩改立苏慎言为新太子,慕家就算不答应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现在可倒好,来了这么一出,事情反而棘手了。   无论他如何说慕氏被人害小产一事多么子虚乌有,慕平山都不信,以还有疑点为由提议让重新审查。   气氛正不好时,李启荣进来在他耳边说苏提贞来了,还暗示了她来是解围的。   如同及时雨一般,苏清修自然让她进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   “皇儿免礼。”苏清修起身从御案后走出,“国丈对你母后小产的传闻很是质疑,你与他说道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好让他放心。”   幕平山给苏提贞行君臣之礼,苏提贞亦回了辈分之礼。   她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宫外那些传言都不是事实,必定是有人见不得母后康健故意编排,外祖父不必忧心多虑。”   慕平山听懂了她的话中之意,他按下心头之火,凄然一笑,“人老了,不中用了,听风就是雨。”   苏清修的眼神有所缓和,“翁婿这么多年,国丈应该清楚朕是如何对待皇后的。”   “今日是老臣糊涂了,还请陛下莫要与老臣一般见识。”说着他颤颤巍巍跪下了,掌心朝地,头垂下。   看着苏清修笑着去扶慕山平,苏提贞心冷刺骨。   “朕知国丈爱女心切,朕自己也有女儿,能理解这种心情。”   慕平山缓缓起身,又与他客套几句便失落离去。   殿内剩下父女二人,苏清修看着自己这位长女,心情好了许多,“皇儿到底年长太子两岁,是懂事了许多,知道为父皇分忧解难了。”   “从儿臣记事起,就知道父皇对母后有多好,母后也常常对儿臣说父皇种种的好,儿臣是绝对不信有人害母后时您会偏袒加害人,这太荒谬了,不是吗?更何况今早儿臣从公主府回来探望母后,母后还说自己只是染了风寒,何来小产之说?”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何人放出的消息,但苏清修心里其实是更倾向于慕氏的人,毕竟除了对她有利,后宫妃嫔谁还受益?但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打消了这个疑虑。   是了,他把证据都给销毁了,她应该知道再怎么折腾这件事也不会有反转了,又岂会再自讨苦吃?   “皇儿脚受了伤还去公主府祈福,太有诚心了。”   “父皇母后身体康健才是儿臣的福气,儿臣做什么都愿意。”说到这她转移了话题,“不过今早从公主府启程回来的路上,路上听了一则消息倒让儿臣大吃一惊呢。”   “哦?是什么消息?”   “一婆子对她人讲沈相为了跟西平候府联姻,竟动用家法鞭打自己的儿子让其就范。儿臣就很不解,西平候是爵位,沈相可是百官之首的丞相,难道不该是西平候府想要跟丞相府联姻么?怎么反过来了?宫外在传是不是沈相有什么把柄落在西平候手里了,不然为何要这么做?”   “竟有此事?”苏清修脸色又不大好看了,“沈既白好歹也是大理寺的四品官员,这沈可茂,也不怕坏了名声。”   “儿臣听到这个消息后让人打听了一下,据说沈相还放话说要让父皇您给他开一道赐婚圣旨,以此让他儿子乖乖就范呢。”   “岂有此理!他让朕给他赐婚圣旨朕就得听命于他?”苏清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把朕放在眼里。”   苏提贞眉间舒展,“父皇,现在有人拿母后小产的事大做文章,皇家的脸面已有损。若沈家这事再传的沸沸扬扬,岂不是让您的臣民大为失望?天下众民会不会想,沈相对自己的儿子都那般对待,还能真心为北安的黎民百姓着想么?”   “这些朕亦想到了。”苏清修捏了捏眉心,把李启荣喊了起来,交代道:“传旨让沈相进宫。”   “是。”   等李启荣出去,苏提贞以撒娇的语气问,“父皇不会告诉他是儿臣对您说的吧?儿臣怕遭沈相记恨,您要是告诉他,那以后再有此类事儿臣可万万不敢再对您讲了。”   苏清修笑了,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朕与他说这个做什么,不说,绝对不说。你今儿有功,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说,朕都赏你。”   对他来说,苏提贞只是个手上无权的公主,成不了什么气候。   六个儿子里面他最喜欢的是苏慎言,三个女儿当中,他最喜欢的则是苏提贞。   第一个孩子,第一次当父亲,这种感觉于他而言是有些奇妙的。   这亦是他迄今为止没打算对她下毒手的原因。   “儿臣宫里有几个侍卫横看竖看不顺眼,差劲的很,儿臣想把他们几个换了再挑选几个新的。”   “皇儿的要求未免太不值一提。”   “儿臣因为有个好父皇而蒙受恩泽,想要的应有尽有,别的都不缺,现在就想换几个人。”   这话说的苏清修十分开怀,“既如此,那皇儿便去禁卫军里面挑几个,瞧谁顺眼就让谁跟着你,可好?”   “多谢父皇。”   从泰宁殿出来,林嬷嬷与紫屏赶紧上前扶着。   待坐上轿辇,苏提贞这才觉得右脚痛感消去许多。   禁卫军指挥使疾步过来,“公主可要现在就选人?”   “就现在吧。”   选人的过程用了一个时辰,最后选出了六个四等侍卫。   看到结果,指挥使松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一二等侍卫被她挑走,没想到她是真没眼光,光捡四等侍卫选。   指挥使不知道,这六个四等侍卫家中的长辈皆是跟过慕山平的,苏提贞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这就要从苏慎言登基后说起了,为了让御前侍卫及禁卫军做到绝对的忠心,他让人仔细调查他们的叔叔父亲及爷爷,将所有家中长辈跟过慕平山父子上战场的都踢了出去,发落到大内侍卫中,若有任何怪异的行为一律处决。   此事本来是暗地里进行的,后来在调查太子皇后的死因时,顺便也将这些扒了出来,苏提贞只看了一遍名单,对这几个人的名字有些印象。   回到倾云宫,林嬷嬷用热水巾连着敷了几回才觉得好受些。   自此之后的几天,她一直都有好好休养,一直到初十,完全痊愈的她一早去凤赏宫请了安,后乘坐马车带紫屏及四名侍卫出了宫,前往京都城郊的春华店赴约。   虽然谢怜下帖子了,但苏提贞还是有所顾虑直接去见他,唯恐有人借机生事,小心翼翼总是好的,有备无患。   她并未直达目的地,而是先去了鹤庆楼。   更换了一身黑色骑马装,戴上同色帷帽,带两名侍卫从后门骑马离开。   留下紫屏与另外两名侍卫在此等候着。   三人很快便抵达春华店,刚走到门口,竟与沈既白走碰头。 第20章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苏提贞承认自己有了一丝紧张,但所幸的是,他没有认出她来。   也是,戴着帷帽哪里还能认出呢?   很快他们便各自朝相反的方向前行。   问了饭馆掌柜谢怜的所在位置,她去了二楼。   侍卫留在门外,苏提贞一人进去。   房间里只有谢怜一人,巧的是,他亦穿了黑衣。   苏提贞伸手把帷帽摘下露出面容,“谢将军几时到的?”   “末将也是刚到。”谢怜欣长的身躯从椅子上站起朝她行了一礼,“因先前的事末将在这给公主赔礼致歉了。”   “谢将军不必愧疚,本来赐婚就突然,若在下圣旨之前召你谢家人入宫,想必便不会发生此事了。”苏提贞先行坐下,“谢将军,坐下说话。”   谢怜把菜单递给她,“末将也不知公主喜欢什么,您看看可有入口的。这个饭馆虽位置不如城中,饭菜倒还挺可口,茶水也很不错。”   “距离早膳才过去不久,我还不饿,谢将军若饿了,点你喜欢吃的便好。”   谢怜回,“末将亦不饿,不如先喝点茶?”   “也好。”   苏提贞颇有些不习惯他的温言润语,跟印象中的他判若两人,本以为救了他一命多少会和气,真让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的和气,简直出乎意料。   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倒是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谢怜拎起茶壶为她倒上红茶,“公主请。”   她端起浅斟细饮,抬眼与他对视,不免一笑,“先前父皇赐婚的时候,我听闻你今年已满二十,可起表字了?”   “末将是七月初六的生辰,那会儿还在边关打仗,回来才补的冠礼,刚起表字,叫玄庭。”   “玄庭。”她跟着念了一遍,“起的甚好。”   谢怜剑眉下的星目一亮,“公主说好想必是真的好。静安寺一别后末将悄悄派人去寺庙打听过公主的消息,很可惜的是什么也没问到,直至在重阳节那天再见,才知您就是岭平公主。”   “在重阳节前,你家人没有给你看我的小像吗?”   “从寺庙回府后便发起了烧,昏睡醒来得知陛下已经下旨退婚了,母亲便没有把小像拿来看了。”他扯了一抹唇角,“未能与公主喜结良缘,是末将无福。”   苏提贞挑眉,杏眼弯弯一笑,“谢将军应感到庆幸才对,毕竟当了驸马,你的前途也就此止步了,古往今来,有几个驸马能官居高位的?而且还不能纳小妾,仔细想想,得不偿失。”   许是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她意识到了,前世的沈既白被她给祸祸的不轻。   难怪他恼恨她那么久,难怪他不要她们的孩子,换成她,指不定比他更恨。   成长大概就是学会了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思考问题吧。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得必有失,也许会有男人认为这不划算,但是想必也会有男人觉得心甘情愿。”   他的眉眼生的极美,望着人的时候眼睛深处有着潋滟光芒,许是在家闭关一月的缘故,肤色比在静安寺见着的时候白了不少。   “撇除那些没家底攀附皇家之流,世家公子当中这样的太少见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显得可贵。”   苏提贞欲续杯,手还未碰到茶壶,便被他拎起给倒上了,“让末将来。”   虽是头一回这样喝茶聊天,但毫无尴尬,相处起来很是自然。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苏提贞与谢怜一前一后离开了春华店。   而他们待过的房间隔壁窗口此时立了一道白衣身影,正是沈既白。   苏提贞进店的时候他是要走,但她又怎会知道她去掌柜台问位置的时候他又折回率先上了楼呢?   怪不得来的时候碰见了谢怜,原来他到这竟是为了跟她见面。   虽然没听见俩人在隔壁都说了什么或者都干了什么,但是笑声却时不时传到他的耳间。   以至于他不禁脑补了一些臆想之景。   越想越气。   看他板着脸始终一言不发,一旁的沈斐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他们只是来这附近办个公务,顺便吃了个饭,怎么就……   “三爷,寺卿大人还等着您呢,咱回去吧。”   他嗯了一声,再无别的话。   *   傍晚下了雨,街道上没几个行人,林莫之撑着油纸伞拎着药材步行走着。   药材是下午林嬷嬷送来的,让其转交给阿妩。   于是乎他现在正在赶往阿妩所居住的大院。   自初二苏提贞特意交代过之后,他三天前已经来过一次,这是第二回 过来。   他进院子的时候,阿妩正在门口开锁。   她刚从柳元安家回来,铁匠铺掌柜让柳元安赶工,因此她便去帮忙照料他母亲,顺便给做了晚饭,喂他母亲吃下又把药罐端火上熬着,自己这才回来做饭。   无论戚氏怎么挽留她一起吃饭,但她没在那边吃过,于阿妩而言,自己屋里米粮蔬菜肉都有,她们母子也不宽裕,何必增加她们的口粮负担?   “诶,林大哥。”   “阿妩姑娘,你刚回来吗?”   阿妩上次探了他的口风,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在这边干什么,只知道奉了使命,便也没细说什么,“是啊,去邻居家串门去了。”   “主子让我给你送药来。”   她接过他手中的雨伞收起,将其放在门口,“快进来,你吃饭了没?”   “还没,回去便开饭了。”   “我正要做饭,在这吃了再走。”   林莫之婉拒,“阿妩姑娘,不麻烦了,回去都是现成的。”   阿妩把药材接过搁在桌上,“这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天又下着雨,吃个饭有啥子嘛,不过是多个碗多双筷子的事儿,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都不是外人。”   见她热情好客,林莫之也就没再推辞了。   阿妩做了手擀鸡丝汤面,给他盛了一大碗。   “今天我是有口福了。”   “家常便饭罢了。”阿妩在桌子对面坐下,“管饱。”   “你一个人在这儿住,可害怕?”   “没什么可怕的,街坊邻居都还不错,目前为止还没碰见什么硬茬找事的。”   “那便好,若有任何困难尽管去公主府找我。”   阿妩笑着点头,“会的。”   聊着吃着,饭后他要帮忙刷碗被阿妩拦住了,“你要这么见外下次我可不留你吃饭了啊。”   林莫之也就没坚持了,出门将伞撑起,“进去吧,主意安全。”   “我知道,林大哥慢走。”   阿妩刚要转身,便见柳元安回来了,碍于林莫之没走远,她也就没说话直接回屋了。   刷锅洗碗,漱口洗脸,阿妩端盆往外倒水时,柳元安来了。   “阿妩姑娘,刚才从你家出去的那位是何人?”   “他是主家的侍卫,来给我送药的。”阿妩把盆拿回,将药材递给进屋的他,“正好伯母明日的药没了,这些哥哥拿去。这段时间我看伯母的气色好了很多,她说比以前有力气了,如果坚持吃,我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这都多亏你给的药材。”柳元安伸手接过,“我娘说亲生女儿都未必有你做的好,她特别喜欢你,只要我一回家,就不停的夸你。”   “你呢?”   “嗯?什么?”   阿妩问:“你娘特别喜欢我,你喜不喜欢我啊?”   如此直白的问话,让柳元安措手不及,他的脸刷的红了,“我……我也喜欢你。”   “真的假的?你可不要骗我,我会当真的。”   “真的,不骗你,我喜欢你。” 第21章   见她只笑不说话,柳元安手足无措的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家里一穷二白还要照顾病母,跟我在一起只会拖累你……”   他的声音嘎然而止,只因为阿妩拉住了他未提药袋的左手。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的。”阿妩表面上大胆无畏,其实毫无经验的她既紧张又害羞,却偏偏要强装镇定,“人好比什么都重要。”   柳元安满心的喜悦激动不已,“阿妩姑娘,你当真愿意跟我好?”   “嗯,愿意。”   “我刚才的话还未说完。”柳元安定定的望着她,“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有信心会让日子慢慢好起来,让你不跟着我受苦。”   “我信你能做到。”   说来也奇怪,她与他相识不过才短短十几天,却总感觉认识了他很久一样,很是心安。   “现在能让我娘知道吗?”   “可以,让她高兴高兴,许是会对身体康复更有利。”   柳元安走后,阿妩一人躺在床上翻来滚去,双手捂住的红彤彤的脸,只觉得浑身都是热的。   她今晚当真是豁出去了。   不过幸好结果是好的,不然她真的是把事情办砸了。   早上晨起,她书写了封信送到了公主府,让林莫之代为转交给苏提贞。   回来在院子里与柳元安碰见。   她险些有些没认出来,原本不修边幅的他换了一身稍新的衣衫,头发束起,胡子刮的干干净净。   那股子狂野气息不见了,像是一个玉面书生。   “你……去哪儿了?”   “给主子送信去了,咱俩的事儿得让她知道。”   柳元安点头,他倒没有什么顾虑,在他的潜意识里,连名贵药材都给丫头的主子应该是很好说话的,应该不会为难他们。   两人都有些害羞,彼此都有些不敢直视对方。   “那个……我去铺子里做工了。”   阿妩轻轻嗯了一声,目送他走远。   她哼着小曲回屋做饭,已经让林莫之加急送进宫,不出她所料,最快下午便可拿到回信了。   事实上,回信比阿妩预想的还要快一些,刚过午时林莫之便给送了过来。   她缓缓打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张回信之外,还有一份合婚贴。   合婚贴上名字、生辰、日期皆空着,印鉴亦未盖。   信中苏提贞交代,合婚贴填上之后交给林莫之便可,届时她再盖上印鉴。   而这一份合婚贴也由她保管。   除此之外,苏提贞还说,等合婚贴生效后,她便会来这亲自见柳元安。   也就是说,她得在写合婚贴之前告诉柳元安她的主子究竟是谁。   阿妩觉得不管是谁他不会太在意,是谁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跟他无冤无仇的。   想着这会子柳元安已经上工去了,她打算晚上留他吃饭顺便再告诉他。   阿妩下午去菜市场挑选了他爱吃的菜与肉,还裁了几种颜色的布料打算给他以及戚氏做冬衣冬鞋穿。   正当她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时候,老天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天刚擦黑,阿妩把特意给戚氏做的饭端过去,半碗炖肉一个馒头,外加一碗鸡汤,她两手端着过去,与往常不同的是,屋里不单单有戚氏母子还有柳家的人。   柳夫人崔氏看见她十分诧异,对自己的夫君说,“这不是岭平公主身边的侍女阿妩么?”   柳章听她这么一说,仔细看了看阿妩,“你怎么会在此?”   阿妩压下心头的慌张,把两个碗递给柳元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因身子有疾,公主让在宫外休养,柳大人你们怎会在这?”   “这你不用管,你就是元安口中的那位成婚对象?”   没等阿妩说话,崔氏便道:“这还用问么,明显就是了,起先我还以为同名的人儿,没想到竟然是一个人。”   戚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正是要跟元安成婚的对象。”   柳章神色一下冷峻了下来,他看向阿妩,“你先回去。”   “好的。”   她前脚刚出来,柳元安后脚便跟了过来。   “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阿妩点头,挤了一个笑容说,“我等你一起吃饭。”   “你先吃,要不都凉了。”   “没事儿,等你去了再热就是了。”   说完她转身走了。   柳元安刚回到屋内,便听柳章厉色说道:“绝对不行,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你有何资格不同意?”柳元安神色冷峻,“我自生下来你抚养过我一天么?尽过做父亲的责任么?”   戚氏低声呵斥儿子,“元安,都过去了,你父亲这不是跟嫡母来接你回去么?还说那些干什么?”   崔氏柔声说,“妹妹别动气,老爷之所以不同意是有原因的,听我细说给你们听,阿妩这个侍女是打小便跟在岭平公主身边的,是一等侍女,待遇有多好你们也能想的到,她若身子有疾即便宫外休养也不会住在这儿,妹妹说她把那么贵重的药材都给你吃,又是帮你们干活又是陪你聊天,她图什么?像她这样的侍女,公主随便指门婚都不是一般的人家。这还不明显么,她是受岭平公主的指示特意接近你们母子的,因为她知道元安是老爷的儿子。”   戚氏完全不懂,“就算知道是老爷的儿子,但我们住在外面,又没进府。”   “就是因为你们没进府,才好接近啊。”崔氏压低声音说,“岭平公主是太子的同胞姐姐,如今太子的处境堪忧,她把目标锁定元安,便是打定主意以后想办法让他回柳府再加以利用,搅乱柳家让余安被她所控制,太医院若是被她掌控在内,以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实在是居心叵测啊,若非今日我与老爷来,你们肯定要入圈套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戚氏听她这么一说,出了一身冷汗,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她对我们母子那么好,原来别有居心。”   “不然你以为天上真有掉馅饼的好事吗?所以这门婚事不能成。”崔氏又添油加醋,“岭平公主可不是什么善人,从小就仗势欺人,你去打听打听她的名声在民间是什么样。那些贵重的药材价值多少她比你们心里更有数,投入是要有收获的。”   柳章接话,“你们若是非要她,那就当我们今儿没来过。”   “不要。”戚氏担心儿子就此失去认祖归宗的机会,“老爷,我们不要,元安不会娶她的。”   柳元安皱眉,“娘……”   “你闭嘴。”戚氏打断他的话,笑着问柳章,“老爷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府?”   “明天。”   戚氏激动不已,“成。”   柳元安刚要说什么,戚氏抓住了他的手,眼神里带着恳求。   柳章与崔氏离开之后,她才言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娘这么多年的心愿是什么?娘就是希望你能被柳家承认,娘希望有生之年能住进柳府,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个机会,你这是做什么?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更不用说还是一个有心机的女人!”   “那些也不过是夫人的一面之词,都是她的猜想。”   “哼,猜想?你仔细回顾一下这十来天,从一开始就是刻意接近你,她租房不去牙保行轻而易举就相信你个陌生人?深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人精?这些原先我是没想到的,现在想想真是细思极恐。我已经答应了你父亲,如果你非执意要阿妩,娘今晚就死给你看,你明儿给娘收尸就成了。”   窗外的阿妩鼻子酸涩,低头望着地面眼睛迅速的红了。 第22章   转身回了屋里,阿妩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柳元安到门前的时候,阿妩已经快吃饱。   两人相视,她强颜欢笑,“我实在是饿了,就先吃了。”   他进来在她对面坐下,却未动筷子,“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   “你是故意来接近我的吗?”   阿妩捏紧手中的筷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觉得我是吗?”   “我的认为可能不是真相,所以我不想自己揣测这个结果,我想听你说。”说完他又道,“我想听真话,不希望你骗我。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何谈以后?”   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阿妩敛眉低目,缄默了。   见状柳元安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阿妩抬眼,应了一句好。   他起身走了。   阿妩知道即将办成的事彻底没戏唱了。   她手伸向桌面上的酒瓶,给自己满当当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呛得她连连咳嗽。   这个事情到此为止了,她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这是她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想到此,阿妩竟有些舍不得,虽然她才来这十来天。   喝了小半瓶酒,剩菜剩饭也未收拾,漱了口便倒床就睡。   尽管喝了酒,但她并未沉睡到天明,寅时她便醒了。   剩菜剩饭倒了,锅碗瓢盆清洗好,收拾了一下包袱,看了一下房间,把门锁上走了。   房子租了半年,还有挺长时间,着实可惜了,她敲开房主的门,把钥匙交还了。   晨起,柳元安应戚氏的要求把药材送了回来,看到锁着的房门时,他的眸光一下子黯然了。   待太阳大亮,他带戚氏离开时,那扇门依旧锁着,柳元安知道,阿妩不会再回来了。   ……   苏提贞醒来时,一眼看到了跪在床边的阿妩。   她撑起身子坐起,心中明了事情没办好。   “出什么事了?”   阿妩不敢抬头,她双手交叠掌心朝地,头抵在手背上,“一直以来柳元安未问奴婢主家是谁,奴婢一直也就没什么机会说,本来打算昨晚说的,谁知遇见了柳家的人。”   “柳家的人?都谁?”   “柳章大人和他的夫人,是奴婢无能,没有把公主交代的事儿办好。”   苏提贞闭眼又睁开,“此事不能怪你,我知你已经尽力了,既然没成就算了,地上凉别跪了。”   阿妩缓缓站起,“谢公主。”   苏提贞从床上下来,穿上衣服洗漱坐在妆台前,阿妩帮其梳头。   “昨天你来信说真心想嫁给柳元安,虽然此时局面不太好,但你也不要沮丧,我还是有办法让你嫁给他的。”   阿妩摇头,“昨晚他已对奴婢说终止了,奴婢自己也断了这个念想。”   苏提贞本以为阿妩与柳元安是前缘未尽,谁知竟还是有缘无分。   “既然他不愿,那便作罢,这种事情是强求不得的。合婚贴你就自个儿留着,以后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填好拿给我,我给你盖印鉴。”   “奴婢此生有幸跟随公主已是万幸,以后只想尽心尽力为公主出一份力,至于嫁人之事便不想了。”   苏提贞转头看她,“世上好男儿千千万,不行咱就换,怎么还灰心了呢?合婚贴好好收着便是。”   “奴婢是觉得人心太难以琢磨,还不如一个人自在。虽然是故意接近柳元安和他母亲的,但目的是让他成为自己人,以后为公主效力,并无害人之心。这十几日每天帮他们打扫屋子做饭,帮他母亲按摩清理脏污,尽管很累但奴婢很充实,总觉得只要奴婢真心待他们,他们也定会真心以报,到底是奴婢自作多情了,这种真心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柳元安母亲连问都没有问奴婢,便恶意揣测奴婢不安好心,哪怕她问奴婢一句是不是有不能明说的理由,奴婢心里也好受一些。”   苏提贞拍拍她的手,“想必柳章夫妇在他们面前没少胡说八道。”   “奴婢看那柳夫人不是个善茬,柳元安与他母亲进柳府哪里有住在外面好?虽说不是锦衣玉食,但不会有人给气受,更不用看人脸色。”   “对一个外室来说,进府正式成为姨娘有名分是梦想,更不用说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认祖归宗了。在柳府站稳脚跟之前,她们母子的日子不会好过到哪儿去,不过……”苏提贞话音一转,“待柳章将他举荐到苏慎言的身边后,他可就要翻身了。”   “公主如何知道柳章大人会这般做?”   “推测的,柳家先前那么久都没让他回府,这会子让他回去干什么?定然是有用。”   阿妩视线一沉,“如此一来柳元安便成了公主的敌人,三殿下那边岂不是又多了一员助力?”   虽然她不知道柳元安多厉害,但从苏提贞如此看重的情况来看,定不是泛泛之辈。   “你没对他道出我的目的是对的,柳家顶多是猜测我的意图还不能完全证实,就算他对苏慎言说这件事,又有几分可信度?”   “奴婢昨天也只是打算告诉他主子是您,其它的还未打算说,想等相处的久点再顺其自然的告知他,让他为公主所用。”阿妩目光坚定,“若真如公主推测那般,那他便是奴婢的敌人。”   头发梳好,苏提贞让她去吃早膳,换林嬷嬷来上妆。   “公主,柳元安这边失手了,您可还有其它打算?”   “父皇让人追查放消息之人现在还未有下落,应该给他个提示才对。”   她招了一下手,林嬷嬷附耳过去,待听完苏提贞说的,林嬷嬷直起身子笑道:“奴婢等会子便去办。”   用过早膳,苏提贞先去凤赏宫请安,后去东昌宫看苏慎司。   祥林见她来,上前说道: “公主,太子殿下正在受业,已快到休息时间。”   “那我就在这等着吧。”她在廊下坐,“这几日太子可有好好吃饭?”   “回公主的话,太子殿下这几日不但有好好吃饭,还比以前愈发努力,各个功课一样不落,每日除必要的休息时间,从未有过片刻懈怠。”   “听说东昌宫昨个儿被打发出去不少人,只出未进,今儿来一瞧果然是冷清了不少。”   祥林恭敬的回答,“确有此事,太子殿下说他不喜热闹,便将那些可有可无的打发了去,如今近身伺候的只有奴才一人了。”   “如此也好。”   阿妩提醒,“公主,太子殿下出来了。”   苏提贞看去,只见眉目清隽的苏慎司穿着杏黄衣,身躯挺拔如苍松,仪态周正。   “阿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来看看你。”   苏慎司坐在她身旁,“我一切都好。”   苏提贞从袖袋中拿出绣好的荷花包,“这是阿姐给你做的。”   他接过,正反面皆看了看,“前面是荷花,后面这只小老虎图案跟母后以前做的布偶一模一样呢。”   “我就是按照那个给绣的,要不前几日就绣好了,这个图案有些难度,费了些时间。”   “谢谢阿姐,我很喜欢。”说着他便将身上的松柏图案荷包解下来扔给祥林,“赏给你了。”   紧接着把这个荷包悬系在腰间,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来,“这可是阿姐第一次送我荷包呢,以前让你给我绣一个,你总说费神又麻烦。”   “做女红太需要耐心了,以前我没什么耐心,现在不同了。”苏提贞注视着他的眼睛,“阿姐有了耐心。”   “母后说阿姐自八月份以来变了许多,的确如此,若非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是傍身的学问,阿姐会不会学到底都难说,我可是记得中途你有数次想要放弃,更别说是女红了。”   “最近我可是坚持在学习射箭马术,说不定过几个月便可以和你比赛一回。”   苏慎司鼓励她,“只要阿姐想做的,肯定能做的很好。等你彻底学会,我就与你比上一回。”   “那阿姐可要加倍努力了,到时候可不能让你笑话我水平差。”她说着起身,“不打扰你读书了,我们先回去了。”   “阿姐!”   苏提贞转头,“嗯?”   他亦站起,神情认真又严肃,“我会保护你和母后。”   一股暖意涌上苏提贞的心头,她笑着点头,“好。”   从东昌宫回来的路上途径长延湖,远远的瞧见几道衣着靓丽的身影在湖中亭子里谈笑风生。   紫屏先认出来,“那不是河临公主跟西平候府的方姑娘吗?”   阿妩嗤笑一声,“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密切了?”   “应该是方瑞珠跟沈既白定下婚约后开始这么好的。”苏提贞淡淡道,“小羊跟豺狼一块混,或早或晚,只有一个下场。”   “西平候府可是那边的人,她们有共同的利益,河临公主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吧。”紫屏觉得苏云欢不可能不掂量轻重。   “也许换做别人会如此,但她可是苏云欢,一个爱慕沈既白到了痴迷程度的女人,你说她会那么淡定的看沈既白娶方瑞珠吗?”   阿妩嘿了一声,“那方姑娘岂不是傻透了?这么看的确是羊入虎口。”   苏提贞皮笑肉不笑,“想必沈既白心里爽的很,论招蜂引蝶,谁比的上他?”   “奴婢知道有一人比的上他,但奴婢不敢说。”   “有何不敢说的?我准你说。”   阿妩后后退了两步,“就是您啊,只要公主您努努力,凭您的容貌才学,准胜他一筹。”   苏提贞乐了,伸手就要抓她,阿妩吓得跑远,“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见俩人你追我跑的远去,紫屏笑着跟了过去。 第23章   夜幕刚刚降临,柳章及其嫡子柳余安在太监的引领下来到了泰宁殿。   李启荣通报后父子俩惴惴不安的进入殿内。   苏清修见他们二人到,并未赐座。   “知道朕传唤你们来所为何事吗?”   父子跪在地上异口同声的回,“臣不知。”   虽然不知,但从传召太监的脸色上还是可以看出并不是什么好事。   “先前宫外突然流传婉妃加害皇后致其小产的传言,朕一直让人在追查是何人散播的消息。”苏清修冷冰冰的说,“今儿下午有了线索,有证据证明与你们父子有关。”   柳章父子大惊失色,额头的冷汗冒了出来。   “陛下,臣父子冤枉,散播这样的传言于我们有何好处?还请陛下明查。”   “你们以为朕没细查就把你们叫到这儿来吗?”苏清修强忍着怒气,“怪不得之前一直找不到线索,原来竟是用这种方式开始的,写字的纸卷在箭上粘紧,再把箭发到百姓门上。”   他将一团纸扔了过来,柳章爬行着捡起,只见纸团上面写了婉妃怎么害皇后的内容。   “陛下,这如何能证明是臣父子所为呢?”   “上面的笔迹的确不是你们父子书写,箭也是寻常之箭,但巧就巧在今天有个蒙面的男人故技重施的时候被街道巡逻官兵发现了,一直追到你们柳家府邸附近不见了身影,最后巡逻官兵顺着泥脚印查找到你们柳家外墙,又在墙头之上发现了泥脚印。”   “这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柳余安恐慌不安,“陛下,这绝非臣所为,柳家对陛下对三殿下始终忠心耿耿,绝无异心。”   苏清修呵了一声,“若不是这件事查到你们头上,朕也一直以为柳家很是忠心耿耿。这段时间柳院使给太子、皇后诊脉开药不少跑趟吧?”   柳余安压低头,战战兢兢的回答:“是皇后娘娘特意交代的,这都是臣的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朕看你早就成为皇后太子的人了吧?”   “臣没有。”柳余安哆嗦着说,“绝对不敢背叛陛下与三殿下。”   “陛下,余安能坐上院使的位置全倚仗您,他怎么可能干出辜负您的事,柳家更不会做违背圣意另做它想,还请陛下三思。”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不休。”苏清修的耐心到了极点,幽冷森森的望着柳家父子,“别以为不承认朕就会被你们蒙在鼓里,你们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父子俩吓得不轻,均一动不敢动,他们已经意识到,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   当被侍卫押往大牢的时候,柳章柳余安二人如同行尸走肉,全然没了精气神。   柳家知此消息后全家忧心忡忡,崔氏让怀着孕的儿媳沈晚书回母家求救,之后便冲到戚氏居住的院子大骂母子二人。   “刚把你们接回来,老爷和余安后脚就被陛下发落进大牢了,你们这两个扫把星,真是害人不浅啊!”   戚氏听她这么一说,又惊又懵,“你说老爷怎么了?!”   “你是耳朵有问题?”崔氏拍着心口,嚎啕大哭了起来,“老爷和余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们母子碎尸万段!”   戚氏心生寒意,望着她小心翼翼的说,“姐姐,你先别哭,你把话说清楚,老爷他们究竟怎么了?怎么会被陛下发落进大牢呢?”   崔氏没工夫跟她在这细说,发泄完愤恨便直接转身走了,戚氏让柳元安赶紧去打听究竟出了什么事,亦是心急如焚。   今晚对柳家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连同沈家也被搅和的不得安宁。   沈可茂看着怀孕的二女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是无可奈何。   他相信柳家父子不会干出这种事,但他相信没用,得苏清修相信才行。   先前因为对沈既白动家法逼婚一事就被批评了一顿,因为今天这个事儿苏清修估计火气都没消,这会去很大可能不会召见,就算被召见也难免挨一顿骂,不如不去。   此事非同小可,沈可茂打算明天先去见苏慎言,由他出面比自己出面管用。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等见着了苏慎言,他拒绝了直接出手营救柳家父子。   “昨晚我听到消息后就去见了父皇,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了解的很清楚,父皇认定就是他们做的,这在他心里已经是板上钉钉。虽然我不太认同父皇说柳家倒戈太子那边了,更倾向于是太子那边的人干的。但除非找到真凶,才能帮他们父子洗脱嫌疑,这是唯一的出路,否则这个事情已经没法更改结果了。”苏慎言告诉沈可茂,“现在还有时间,短时间内他们父子是不会有事的,沈相还是想办法找到幕后主使另有他人的证据最为要紧,找到了证据,我这边也好为他们说话。”   沈可茂应了一声是,“若臣猜的没错,此事应该是岭平公主谋划,臣女说柳家流落在外的庶子差点跟岭平公主身边的侍女阿妩成婚,阿妩借身子有疾在外居住,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定是岭平公主授意安排的。因为柳家把庶子接回府断了这个婚事,难保不是岭平公主借机报复,此事柳家恐怕还未来得及向您汇报。”   “皇姐?”苏慎言眸子一眯,“这就有意思了,我竟不知她还有这个能耐,到底是小看她了。”   *   关于柳家父子的动静,苏提贞一直都有关注,连续几天过去了,苏清修也没说怎么发落,就那么关着他们。   前往公主府的马车上,阿妩问:“公主,您说陛下是不是另有打算?”   “也许对这个事情他心里还有存疑的地方需要核实,也许是苏慎言那边求情以另查为由拖延了,谁知道呢。”   “奴婢对传扬消息之人真的好奇。”紫屏出声,“究竟是哪个活菩萨干了这样的好事还能做到不留痕迹。”   阿妩掩嘴笑,“也许跟公主想的办法类似呢,无需用箭,夜里把纸贴到百姓家门上就可,不用张贴很多,少量便可流传开来,官兵追查起来难度是很大的,谁也不想惹事,自然没人坦诚是从自家传出的。”   “不管谁干的,于我们是有利的。”苏提贞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天气阴冷,这会子又刮起了风,看来天文院的报晓人通知的不假,今儿没准连雨带雪一块下来。”   “公主怕冷,等到了公主府奴婢给您笼盆炭火,保管暖烘烘的。”   “嗯。”   到公主府后,阿妩去笼火了,紫屏在给苏提贞更换床单被褥。   “公主是要鲜艳些的还是要淡雅一些的颜色?”   “我记得柜中有一套大红色的,就那个。”   紫屏给铺上后,阿妩进门不禁笑了,“这好像婚房啊,帷帐是红的,床单被褥也是红的,还有红蜡,喜庆的很呢。”   本来苏提贞并不觉得,经阿妩这么一说,她再一审视,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的大婚。   天知道,那一日她有多么的欣喜激动。   只因为嫁给了一见倾心的沈既白。   结果等他挑起红盖头,她看到了一双何等凉薄的眼睛。   他就那么看着她,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是在这个房间,有过一个很不愉快的洞房花烛夜。   新婚次日清晨,实在怕人笑话,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白绫上,想起这个行为苏提贞就觉得无比羞愧。   幸好,这样不堪的回忆,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沈既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曾经嫁给他为妻,长达八年多的时间。   午时下起了雨夹雪,绵绵细雨中夹带着雪粒子,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下。   整整一个下午都未停,尽管有炭火,苏提贞还是觉得有些冷,于是提议道:“晚膳我们吃古董羹吧?”   阿妩极力赞同,“好啊,上回吃还是去年冬天呢,公主不说还好,一说奴婢的嘴就馋的很。”   “你们俩先把锅子和食材准备好,就在正屋里摆就可,我这会手脚冰冷,咱们先去泡了汤池再回来煮东西吃,届时漱了口就直接睡下了。”   紫屏想到又能泡汤池了,心中雀跃不已,“好的,我们俩这就去准备。”   苏提贞叮咛,“别忘了准备酒。”   阿妩回头冲她笑,“吃古董羹当然得有小酒做配了,公主不说奴婢也晓得。”   苏提贞去内室取来衣服,并未久等便见二人归来。   来回两趟把该准备的都放好,三人这才结伴去泡汤池。   泡在热水中,苏提贞这才感觉寒气逐渐散去,从头到脚都暖了。   紫屏和阿妩打闹着,你泼我,我泼你,嬉戏不断。   而后苏提贞也加入其中,与她们一块疯。   泡完澡回去,阿妩与紫屏在外间弄古董羹,内室中的苏提贞看着手里沈既白写的字条,心情说不出的感觉。   [临时有事,不能如约。]   她将字条丢尽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朝外间走去。   三人围盘坐在锅子前一起涮蔬菜肉片吃。   “平常公主最多喝一两杯酒就可了,今晚上给公主喝个痛快,可好?”   “阿妩,这可是你说的。”苏提贞连忙给空杯倒上,“我若醉了可不能怪我贪杯。”   阿妩浅浅一笑,“不怪您,您又不出门,闯不了什么祸。”   紫屏附和道:“再说了,有奴婢和阿妩在呢,公主即便醉了,我们会把您好生扶床上安歇。”   然而事实是,饭后她们两个先醉的一塌糊涂,倒是苏提贞,还有几分清醒。   阿妩胳膊撑在矮桌上,闭眼托腮呢喃,“公主,我们都说不陪您玩行酒令了,您非要我们陪。我们哪赢的过您,只有输的份。”   “这会奴婢是站也站不起了,身上仿佛千斤重一般。”紫屏侧着身子靠在椅子旁,咕哝一声,“好困啊。”   两人聊着聊着彻底没了声。   苏提贞望着手中的七彩琉璃杯,映着旺盛的炭火,真是好看。   有脚步声从内室走动,她转头看去,便见沈既白走了过来,这一刻,她不确定是真实还是幻觉。   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他蹲下身来。   “你不是说临时有事不来了吗?”   “刚处理完,戌时还未过,便赶来了。”他靠近她,附在她耳边轻轻说,“说说看,您这是喝了多少酒?”   “喝多少与你有何干系?”   沈既白的眸光顿时泛起冷意,醇厚的嗓音带着隐怒,“跟谁有关?谢怜么?”   “关谢怜什么事?”苏提贞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的手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这个时候沈既白已摒弃她的公主身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私下来往。”   苏提贞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又如何?我跟谁来往还需经过你的同意?”   她想从厚绒垫上站起,不料没站稳径直朝前趴去,没将他压倒,反而扑在了他怀里,有力的手臂禁锢住她的腰,下一瞬将其打横抱了起来。   苏提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他抵在了高椅上,丝毫动弹不得。   她又惊又怒,低声警告,“我的侍女们都在,沈既白你胆敢放肆!”   “为了你,我什么都敢。”   说着,他的手伸向她的棉袍系带,将其拉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接档文预收求大家温暖呵护,喜欢的去作者专栏收藏一下喔。   书名:《为公主试婚后她逃了》   简介:   阿婠是公主的试婚侍女,在公主大婚前检查准驸马莫修染是否有隐疾。   一晚后,不敢欺君的她如实汇报情况,结果被公主乱棍打死命归了西。   再次睁开眼,不能摆脱试婚命运的阿婠在完成任务后以极快的速度将莫修染不能人道的消息给宣扬了出去。   成功退婚的公主不但好好奖赏了她,还放她出了宫。   揣着银子逃离的阿婠被抓去莫府。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阴测测的声音咬牙切齿传来,“敢毁本官的名声,你好大的胆子!”   几个月后,阿婠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不禁发起愁来。 第24章   苏提贞万万没想到他会这般, 以前都是她肖想他, 他死活不愿, 现在反过来,她也不愿!   偏偏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 推也推不动他,只能另走捷径了。   于是,她放弃了反抗。   沈既白见其不动了,低头看去,竟见她哭了起来。   他心头的怒气直线式下降,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哭什么?”   苏提贞眼泪汪汪的望着他,“你欺负人, 我还不能哭了?”   见她这般梨花带雨,沈既白着实哭笑不得,伸出手来将她的眼泪抹去, 声音跟着软和了几分, “谁让你那么气人的。”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他目光如钩, 漆黑慑人, “嗯?”   苏提贞瞥了一眼睡着的阿妩与紫屏,小声嘀咕,“你怎地那么霸道?”   “只对你这样而已。”   她伸手反指自己, “我是谁?”   “这失忆装的太不到位。”   苏提贞强调,“我在问你,我是谁?”   沈既白知道她的意思, 但偏偏他就是答非所问,“我媳妇儿行了吧。”   苏提贞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沈既白,你不要脸。”   “在你面前要什么脸?又没用。”   “……”   看她气呼呼的模样,他的心情大好,“以后私下里,我不再对你说敬语了可好?只要你答应,我亦答应你一个条件。”   “你都已经决定不再说了,还谈什么条件,你明明知道,就算你不谈这个条件,我拿你也没招。”   他摇头,“不要太低估自己,你拿的住我。”   “我说什么条件你都答应?”   “终止见面不行,那是上个条件交易,与这个不关联。”   苏提贞撇了撇嘴,“以后你不准再那般对我了。”   “哪般?还请说明。”   “你明知故问!”   “我怕我会错意,与你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就是……”苏提贞把脸转向一边,“不能再强行……逼我。”   “强行逼你什么?怀娃娃?”沈既白真诚发出邀请,“你也可以强行逼我,我随时躺平欢迎。”   她真的想锤爆他的狗头,“当初我就不应该跟你做这个交易,简直引狼入室,现在想想,也许嫁给谢怜未尝不可。”   “再说一遍。”   苏提贞马上闭嘴,空气中静谧极了。   沈既白自认为一向能压制住自己的脾气,偏偏跟她有关的事儿,总是一点就想爆,他觉得自己就是太在意她了。   “你让我答应你不能再如今晚这般强迫你,但你能不能也同样做到不要像今晚一样口不择言?我不爱听。”   苏提贞知道这个时候不是逞强的时候,她点了一下头,表示同意。   “只是,就这件事而言,我答应了你,你又答应了我,不是对等了吗?前面你不说敬语的条件还是存在。”   “那你就再说一个便是。”   “我们的一年之约结束后,我希望你能将密道封住,永不再打开。”   还以为他不会轻易答应,未料他直接应下了,“可以。”   “你为何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你别管我为何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你要的答案我给你了。”   苏提贞系好棉袍系带,一把推开他站了起来,将锅子碗筷一顿给收拾全部端到厨房,冷风一吹愈加清醒了一些。   再把褥子铺到地上,不忘放一层厚厚的毯子,让东倒西歪睡着的阿妩与紫屏睡到上面,为她们好好盖上两层棉被。   看到她贴心的为侍女垫枕头,沈既白道了一句,“若是我醉酒成这样,你会这般对我吗?”   不等苏提贞作答,他又说,“想必是会的,上次我昏迷,就是你上的药。”   “我是怕你死在我床上,我有理说不清。”   他哑然一笑,“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我怎么想的你知道?”苏提贞瞧火盆里炭火不多了,又给添了不少,不忘给把门打开一些透风。   恰在这时,地铺上的阿妩喊了一声柳元安的名字,吓了苏提贞一跳,再看阿妩一动不动又呼呼睡,她这才轻手轻脚的去内室。   “柳家父子的事儿是你做的。”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毫无疑问。   “你有证据么,凭什么说是我干的?”苏提贞不认。   “希音告诉我,柳家父子被打入大牢后,二姐回家哭诉说你授意阿妩跟柳元安成婚,你的愿望落空后,他们父子就被人栽赃陷害了。”   苏提贞打开暖瓶倒了杯茶,“不管别人如何猜想,那件事就是他们父子干的,毋庸置疑。”   “不是。”   “你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是我干的。”   苏提贞手中的杯子一抖,溢出些许温水来,她忙用手帕擦了擦,再正色看他,“你为什么……”   “你说我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你。”   “为了得到我的信任?”   她口中的信任二字带有贬义。   他摊手一笑,“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我并不是。那天皇后娘娘小产,陛下封锁了宫内的消息,太子殿下长跪泰宁殿,我都知道,我知道我若不做点什么,这件事就永远不会再有什么风浪了,虽然没帮上什么大忙,但总想做点什么。”   苏提贞知道这种事若是露一点破绽被苏清修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她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他,“喝茶。”   沈既白乍然,随后忙接过,明明是白水,喝起来却像是加了糖。   “柳余安是你的二姐夫,你心里可有后悔?”   “我做的时候不知道他会被牵扯进来,何来后悔?听说我父亲正在追查真凶,好以此解救他们。近期你要格外小心,可能会把这团火引到你身上。”   苏提贞到床边坐下,“比起我来,你更需要担心的是你自己。我不认为你父亲一旦查到你的头上会饶了你。”   “在这件事上,我不会让他有机会选择是否饶我。”   沈既白走了后,苏提贞去洗漱了一番。   熄灯躺到床上,明明脑袋晕乎乎的,却丝毫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是前世的沈既白,一会儿又蹦出现在的他。   明明是一个人,怎么言行举止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如果说谢怜对她的态度前后不一她还能理解,毕竟救了他一命。   这沈既白到底是来的哪一出?   她非但没救他,还掳走了他啊。   他不记恨她也就罢了,怎么还会冒着这么大危险帮她?   苏提贞坐起身,她觉得不在她面前的沈既白一定是最真实的,不妨偷偷多观察一下,也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不过,都这么晚了他肯定去歇息了吧?   也许没呢?   不管了,去看看便知道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披上斗篷戴上连帽,万一他在书房,为了不像上次一样被轻而易举发现,脚上只穿了厚厚的羊绒袜,走路没有任何声响。   她前往了密道,想必沈既白也断然不会想到刚见完面她会去。   书房里漆黑一片,这里明显没有人,看来是白来了。   不过苏提贞未立马就走,而是小心的移动到窗口,轻轻推开查看外面,冷风灌进险些让她有些睁不开眼,门外竟无人把守,院内也无人走动。   门外无人定是锁上了门,她走到门前,用手试了一下,岂料竟开了。   苏提贞愕然,书房没人值班看守还不上锁?   她提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忽然明白,能连通她去处的地方会是真的书房吗?   这屋子里会放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想必是徒有虚表,除了书籍之外再无别的了。   她从屋里出来,沿着走廊前往明灯处,根据她的位置判断,十分肯定那里是沈既白的正房住处。   奇怪的是,那里也无人把守。   侍卫们都去哪儿了?   等苏提贞到了门口,听到里面的谈话声,才知道为何这院内一个人没有了。   因为苏慎言在里面。   “若你实在看不上侯府这门婚事,把河临公主许配给你如何?虽说她生母早逝,但自小一直在我母妃身边长大,如同亲生。”   “臣并无看不上侯府之意,方姑娘性情温婉,相貌佳丽,臣对她并无意见,只是比较反感父亲没有经过臣的同意便自作主张。”   苏慎言的笑声传来,“怪我没有提前与你好好说,这阵子一直没得空暇时间与你相见,便让你父亲与西平候自己商量。”   “原来是殿下授意的,若臣早知也少了一顿皮肉之苦。”   “这个沈相,怎么什么都不与你说?”苏慎言喟叹,“现下你既已经知道,便好好准备与方姑娘的婚事,私下也要与她多接触,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   沈既白附和,“殿下说的是。”   “八月份将计就计那件事进展的如何了?”   “一切都在进行当中,还算顺利,殿下放心便是。”   苏慎言满意的嗯了一声,对他的能力颇为肯定,“放长线钓大鱼才是硬道理,此事交给你,我甚为放心。”   后面的苏提贞没再听了,她跌跌撞撞的重新回到书房门口,将又脏又湿的袜子取下拎着,光着脚踏进屋内关上门,只觉得整个人坠入了高深的冰窖,冷的她发抖。   这个时候,一切的疑问都得到了回答。   怪不得八月十六早上她去放他,较于掳走时的他态度大变。   将计就计?   放长线钓大鱼?   真是一出好戏啊。   他还是他,根本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比起前世来,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   所有的说辞都是他蒙蔽她的伎俩。   不能听信一丁点。   听到外面有动静,苏提贞连忙往里间走。   门发来声音,却没被打开。   她脚步一顿,仔细听了一下,是锁门的声音。   看样子是因为苏慎言突然来,这书房的门没来得及锁。   不过即便如此,这房间还是那般中看不中用。   苏提贞推开密道的门回去,回到内室,她只觉得双脚仿若没了知觉。   擦了擦脚,在炭火盆高处暖了好大一会儿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的双手撑在自己的身子两侧,微微仰起了脸,只有这样,眼睛里的雾气才不会变成水下来。   *   送走了苏慎言后,沈斐端来一杯安神茶给沈既白,“三爷,慕家八月派内应到我们的阵营中,起先您让给其错误的导向,自从中秋节后又一直给其对的消息,若三殿下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他又不知那人是谁,如何确定消息是从咱们这放出的?”   “这事儿先不说,就说跟侯府联姻这个事儿,他今儿这番话,明显是让您不要再有任何动作反对婚事,好好等待明年六月成婚,到那时候,您是结还是不结?”   沈既白将茶杯放下,徐徐道:“就算我肯结,那也要看方瑞珠有没有命跟我结,有人不会让她活到那一天的。”   沈斐糊涂了,“谁?您是说岭平公主吗?”   沈既白不悦,“在你心里她就是这样的人?”   吓得沈斐忙解释,“属下的意思是只有在意您才会阻拦您的婚事啊,除了岭平公主,属下倒不知还有谁了。”   沈既白的面色有所缓和,“哪怕她与侯府势不两立,她也不会随意杀害方瑞珠。具体是谁,届时你便知晓了。”   “恕属下直言,就柳家这件事上,属下觉得岭平公主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她与太子殿下已经快被众多敌人追上了,别人一心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她再妇人之仁,除了等死,再无别的路可走了。”   沈斐问,“三爷把赌注全押在她们姐弟身上,值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值不值呢?”   “可是……试错了就再无机会重来了。”   沈既白轻笑,“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要死人的,只看死的是我们还是别人了,你害怕吗?”   “属下不怕死,属下怕的是三爷到时候两头不落好。”   对于这一点,沈既白毫无后顾之忧,“太子殿下若是非不分,就算有朝一日他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不会长久的。”   沈斐想了想,“也对。”   ……   次日天空不但没有放晴,反而下起了雪,只是风停了。   高氏独自坐轿子来了,再晚来片刻,沈既白就去衙门了。   母子在门口遇见,高氏说,“有话对你说,屋里去。”   不等沈既白说话她先往院内走去了。   望着母亲的身影,沈既白让沈斐暂且在这等着,也往里走去。   屋里的炭火已经灭,但暖气还在,暂且不会冷。   高氏坐下,“早起三殿下差人去府里送了信儿,说与侯府的婚事你不再反对了,你父亲让我再来问你核实,确认是否当真如此。”   “三殿下都已送了信儿,母亲何须再跑这一趟?”   高氏其实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才借此理由过来的,“总得再问你一遍才行。”   “是,我不再反对了,母亲还有旁的事儿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着什么急?我算着时间呢,再说会子话你也不迟到。”高氏指着椅子,“你且坐下,母亲有话对你讲。”   沈既白把官帽放在桌上,掀袍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你姐夫出事至今,你二姐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提起就哭,你是大理寺的,也想办法找找他人主使的证据,好为你姐夫开脱罪名。”   “事情过去半个月了,况且陛下那边已找到了确凿的证据,想要推翻陛下手中的证据谈何容易?”   高氏快言快语,“再难也要帮忙,难道你就忍心看你姐夫被处死?你二姐现在还怀着孩子,你忍心你外甥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听母亲这番话,父亲到现在对查找幕后主使一事仍毫无头绪了?”   “你父亲说若实在找不到幕后主使,谁挑起来的这事儿就让谁来承担。”   沈既白垂眸,“此事事关重大,父亲还是谨慎小心的好,别没帮姐夫成功脱罪还把自个儿搭进去。”   “你父亲心中有数。”她叮嘱,“你要跟三殿下处好关系,将来我们极有可能成为一家人。”   “我早就猜到父亲打算把希音送进宫里了。”沈既白淡淡的说,“儿女的幸福算什么,能成为他手里的好棋才是要紧。”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父亲,光耀沈家的门楣很重要,让你们娶好嫁好同样重要,希音若成功嫁三殿下为妻,将来三殿下登高位,那希音可就是皇后了,这是多大的荣耀?怎么到你嘴里都成了棋子?”   沈既白知道跟她多说也无益,他拿起官帽站起,“我赶时间,就不多跟母亲多说了。”   “既白,先别走啊,我还没跟你商讨下月你的冠礼之事。”   “母亲看着安排就是了。”   高氏也没在此久留,随后回了沈府。   “母亲,您见着三哥了吗?”   “见着了。”高氏顺便告诉沈希音,“你三哥对侯府的婚事不反对了。”   “为什么不反对了?”沈希音对其中缘由并不知情,“您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没说服他,是他自己想通了。”高氏坐下,舒了口气,“我瞧那方姑娘也是个乖巧的人儿,你三哥没怎么跟她接触,等以后日子长了,他会更加觉得这门婚事好,这距离成婚还早着呢,有够他们相处了解的。”   “虽然比不上烟柳,但瞧着也不错,只可惜烟柳了,就要嫁给别人了。”   高氏遂问,“嫁谁啊?”   “赵家的二公子赵贤良。”   “什么?”高氏呵了一声,“温家怎么想的,怎会让她嫁给经商的?”   士农工商,不管经商的多有钱,还是会被看不起。   “赵家买卖做的挺大,温家想必也是经过权衡利弊的,这个事儿早就提了,烟柳心里有三哥一直拖着,听闻三哥婚事定了下来,她也不想再等了。”   高氏叹了口气,“我还挺喜欢那孩子的,到底是我们没缘分不能成为婆媳,定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跟我三哥的生辰一天。”   “看来是她要求的,难得对你三哥一片心,等她大婚那天,咱们得好好备份礼。”   沈希音答:“备礼什么的就要母亲您张罗了。”   “你二姐起了没?”   “还没。”   高氏叮嘱她,“你好好开导开导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她更是伤心。”   “母亲,我晓得的。”   *   回宫的路上,苏提贞在马车里睡着了,阿妩看她眼下一片乌青,想着她昨晚肯定没睡好,心里自责不已。   到了倾云宫,紫屏想喊苏提贞,被她拦下了。   “让公主在这睡会吧,醒了估摸又睡不着了。”   紫屏点头,给苏提贞仔细盖了盖毯子。   马车里有暖炉,倒也冷不到哪里去。   苏提贞睡到巳时才醒,这会已半晌午,“怎么没喊我?”   “奴婢见公主睡的香甜,便没让紫屏喊您。”   “外面雪还下着么?”   “还在下。”   俩丫头先下了马车,再扶着她慢慢下来,地面已经厚厚一层积雪,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声响。   林嬷嬷撑着伞举在苏提贞的头顶高处,一路迎着她回了屋。   “公主,今早泰宁殿传来消息,说陛下大后日要启程前往您的封地巡幸射箭冬猎。”   “去岭平?”苏提贞瞬间起了戒备心,“这么冷的天,天寒地冻的,不好好待在宫里头瞎跑个什么。”   “说是今年没秋围,陛下一时兴起,想要去转转。”   几乎每年的秋季苏清修都要围场秋猎,恰好秋天季节舒适,已成惯例,今年因为他太过于繁忙便一直没去,她只当他今年取消了。   “搞不好是苏慎言给他提议的,柳家的事儿想给咱们设局。”   林嬷嬷也觉得有可能,“柳家父子迟迟没处置,不得不防。”   “既是去我的封地,肯定会让我跟去,不如我装病推辞不去。”   林嬷嬷觉得不行,“太医院管事的人中没咱们的人,此法不妥。”   “那我便真病,母后小产月子还没过,父皇一去太子监国,总而言之,不去便让苏慎言他们无计可施。”   “奴婢觉得若真冲公主来的,恐怕没那么容易躲过,太子殿下跟陛下的关系这段时间一直紧张的很,不一定让他监国,还有皇后娘娘,虽说是小产月子,但是陛下不是对外界否认了么,他一向又很彰显宠爱皇后娘娘,保不齐也会让皇后娘娘一起去,若是这般,可如何是好?”   苏提贞想了想,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那就先等名册定下来再说。”   当天傍晚,倾云宫这边就拿到了完整的名册。   还真让林嬷嬷给说对了,不仅慕氏要去,苏慎司也去,因为婉妃在禁足,所以这次不带她。   至于其她妃嫔及嫔以下,也只带了萧贵妃。   其他皇子公主这一块,除了苏提贞之外,三皇子苏慎言、四皇子苏慎丰,五皇子苏慎元,及排行老六的河临公主苏云欢一同前往。   至于监国的人竟让丞相沈可茂及吏部尚书江鸿共同代之,其他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伴驾。   无官职有爵位的也有份,可带少数家眷。   别的随行人员有十万将士,谢怜为主帅。   可谓是浩浩荡荡。   不过比起以前的秋围,将士去的少了,许是因为岭平之地距离京都城没多远的缘故。   “看来不去不行了。”   慕氏及苏慎司不在,她在京都城待也待不安心,与其牵挂,就算知道前方也陷阱也不能躲避,得面对,她倒想知道苏慎言耍什么花样。   林嬷嬷着实顾虑重重,“不知道等待公主的是什么,咱们得有完全的准备才行。”   “把该准备的东西一一带上,到了地方警惕性高些,凡事留个心眼。”   “理当如此。”   ……   岭平位居京都城北方,走官道两日一晚便可抵达,十分临近。   阴历十月二十这天,苏清修与慕氏、萧贵妃同乘巨大的辒辌车,行驶在前往岭平的路上。   车内萧贵妃依偎在苏清修旁边喂他吃特意用热水泡过的水果,而慕氏靠坐在窗口的位置,安静的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   小产加上食欲一直不好,她的体重一直减轻,早已不似以前丰腴。   这十几天以来,她与苏清修甚少说话,更是没同床安寝过,他在她面前已装不下去,她亦不想曲意逢迎。   夫妻俩貌合神离,在外人面前装的一如往日,只有在私下的时候才会显露最真实的情绪。   萧贵妃跟婉妃交好,尽管婉妃没来,但她是婉妃的眼线。毕竟能坐上贵妃的位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依仗婉妃。   因此她丝毫不避讳当着慕氏的面献媚。   然而一点用都没有,慕氏正眼都不瞧她跟苏清修。   “陛下,姐姐身子体弱,久坐窗口会着风寒的,你让她过来坐嘛。”   苏清修瞥了一眼那道纤细的身子,“她自己都不怕得风寒,你瞎操什么心?”   萧贵妃被怼,委屈巴巴的说,“臣妾是担心姐姐得了风寒染及陛下。”   “哦?那岂不是把皇后赶到别的车上去就能避开这种风险?”   “臣妾可没这么说,是陛下你自个儿说的。”   苏清修一把推开她,随后站了起来,走到慕氏跟前将窗帘给拉上了。   “去床上躺着去。”   慕氏没说话,静默着朝床边走去,她早就想躺着了,坐的她腰疼。   苏清修见萧贵妃吃起了糕点,“从上车你的嘴就没停,瞧瞧你那肚子,都像怀孕三四个月了。”   顿时,萧贵妃嘴里的糕点不香了,她放下手中没吃完的,又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陛下可是嫌弃臣妾胖了?可是你说胖点好的呀,还说瘦的中看不中用。现在臣妾胖了那么一丢丢,陛下就看着心烦了?”   苏清修冷眉竖眼,“那是我多久之前说的话了,你就不会审时度势?”   萧贵妃站起来,走上前轻挽他的胳膊,“陛下,臣妾今天就开始减肥,很快就能瘦下来的。”   “坐大半天的车了,朕有些累了,你在这外间保持安静,莫要打扰朕。”   萧贵妃见他去了隔间,有些不爽快,毕竟慕氏在里面。   她也累啊,这车上就一张大点的床,她躺哪儿去?   萧贵妃不死心的娇声喊道:“陛下,让臣妾给你捏脚捶腿解乏吧?你知道臣妾可会了。”   “不用。”   “……”   萧贵妃轻手轻脚的走到隔间口往里瞧,只见苏清修躺在床的外侧,面朝慕氏背朝这边。   她皱起秀眉,陛下又开始演了?   “陛下,臣妾也想躺会。”   “这没地儿了,你外间躺毯子上吧。”   萧贵妃噘着嘴转身,甩了甩手上的手帕,气了个半死。   床上的苏清修望着慕氏的后脑勺,这是她第一次背对着他睡。   从大婚开始到这个月初,她都是面朝他搂着睡的。   “皇后。”   慕氏嗯了一声。   “皇儿越长越像你了。”   慕氏知道他说的是苏提贞,只有苏提贞的五官跟她如出一撤,而苏慎司则结合了她与苏清修的优点,长得有像她的部分,也有像苏清修的部分。   “像臣妾有什么好,只会被男人骗。”   一句话堵死了苏清修。   慕氏耳根清净了,她闭上眼睛好好睡了一觉。   两天一晚的路程,等到了岭平已经傍晚。   大部队开始安营扎寨。   苏提贞乘坐的马车没有木马子,路上会定时停下让人方便,现在到了地方,距离上次方便过去了几个时辰,除了喝水少的林嬷嬷,阿妩与紫屏也都急着方便,更别说苏提贞了。   三人同行,林嬷嬷留下照看马车里带的物件,毕竟人太多又天黑了,怕有疏漏。   为了预防万一,还叫上了护卫,让其不远不近跟着。   去树林的时候遇见了沈希音和她的侍女橙儿。   尽管因为柳家的事儿对苏提贞又刮新了认识,但尊卑有别,沈希音也不敢造次,和侍女一起恭敬的行了礼。   “岭平公主万福金安。”   “快起来吧,这会子就别那么拘礼了。”   五个人都是女儿家,为的是同一件事,便一起朝树林里面走,在一段不远的距离处找到一个浅坑,几个人吹灭了灯也顾不上什么了。   解决完上了小路,在距离出口约计两丈的时候背后遇到了袭击。   苏提贞只觉得当头一棒,还未反应过来便倒地失去了意识,其她四个人与她无二般区别,均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借着雪光辨认苏提贞,但光线太暗又时间紧急,实在无法看出哪个是苏提贞,他们用了排除法。   首先把丫鬟头的橙儿给排除了,再把提灯的紫屏给排除,剩下苏提贞、沈希音和阿妩,他们着实无法分辨了,因为阿妩既没有梳双髻,穿着的又是好布料衣裳。   于是乎,几个人一商量,直接把三个人都给带走了。   树林口的侍卫听见有声响,先是喊了一声,没人应答这才跑过去,已经晚了。 第25章   苏提贞、阿妩、及沈希音三人失踪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队伍。   从上到下都知道了, 苏清修震怒, 命人立马追查是何人所为, 务必把人解救回来,并特意交代, 活捉头目,其他人一律格杀勿论。   看慕氏吓得失魂落魄,他言语宽慰着,“别担心,朕不会让皇儿有事的。”   这话在慕氏听来就是个笑话,她现在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他授意苏慎言干的。   “为什么这么看着朕?”   “陛下对皇儿被袭一事真的事先毫不知情吗?”   苏清修沉声,“不管你信不信,这事朕不知情。”   慕氏的眼泪掉落下来, 随后伸手拭去。   她下了车,与前来的苏慎司碰着了面。   “母后,谢将军已带人顺着脚印去救援阿姐了, 您别太着急, 那些人跑不远, 定会找到阿姐她们的。”   慕氏伏在他的肩头泣不成声, 只哭不说话。   苏慎司的担忧与恐慌不比慕氏少,但却不能这般流露,只因他不但是她的支柱还是太子。   轻轻拍了拍慕氏的后背, “外面冷,母后先上车暖和,待营帐安装好您再下来。”   慕氏点点头, 哽咽道:“你切忌要当心,母后担心你再出什么事。”   “儿臣明白。”   慕氏用手帕擦了擦眼泪,重新上了辒辌车。   萧贵妃看她回来,嘴角不自觉的扯了一下,“姐姐还是好生在这里等候消息吧,岭平公主福大命大,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倘若四皇子和八公主出了事,萧贵妃还能这么淡定吗?”   萧贵妃轻晃着苏清修的胳膊,“陛下,你听姐姐说的什么话,她这是在诅咒臣妾的孩子,臣妾只不过是安慰了她一句而已。”   苏清修瞥了她一眼,“是你耳朵有问题还是朕听岔了?皇后的意思不是让你将心比心吗?从你嘴里出来怎么成诅咒了?”   “那许是臣妾误会姐姐的意思了。”   萧贵妃自讨没趣,手刚想伸进果盘里,想起自己要减肥,落在半空中又给收了回来。   她看慕氏闭眼双手合十给女儿祈祷,心里颇有些幸灾乐祸,觉得这回苏提贞就算安然无恙的回来,声誉也毁了,毕竟被男人劫走了,发生什么事谁知道呢?   更何况,她有一副好相貌,那些男人会空看着?   她倒希望苏提贞没命回来,这不仅对慕氏是个巨大的打击,还会让苏清修更多爱一些她的八公主。   一想到苏清修为了打垮慕家而给了慕氏及其子女这么多年的宠爱,她不但羡慕还嫉妒,就算情意是假的,但也算是拥有了那么多年不是吗?   细想自己,从九玄国和亲远嫁过来,想见一面自己的亲人都难如登天,不比慕氏,想见容易的很。   再想自己所生的儿女,没有一个特别的受苏清修喜欢。   “陛下,等营帐扎好后,臣妾今晚陪你安寝好吗?”   “皇儿生死未卜,你还在这争宠,贵妃你有没有心啊?”   萧贵妃讪讪一笑,“岭平公主出事臣妾也很心痛啊,但心痛归心痛,伺候陛下是臣妾的分内事,臣妾不得不放在心上。”   “朕今日无需你伺候。”   萧贵妃不开心了,脸拉了老长,彻底闭嘴了。   ……   沈既白几乎是跟谢怜同时知道苏提贞三人出事的,谢怜是将军,可带领士兵与他一起去找。沈既白是文官,虽然身边只带了沈斐,但寻找的进程并不比谢怜慢。   起先他们是按照一道路线走的,根据的是脚步痕迹,几里地路程后出现了两道路便各自走一条,谢怜朝山林深处,沈既白则沿着小路朝山边地势低处而去。   山林的晚上孤寂寒冷,脚下是雪地,头顶是不知名的飞禽鸣叫声,火把照映着地面周围,主仆二人一刻不停朝前疾步行走着。   来岭平之前,沈既白已经将这附近的山林都在舆图上认真标注了一遍,虽说是第一次来,但并不会像无头苍蝇乱跑。   沈斐跟在他身后,虽然他亦很担忧苏提贞沈希音她们,但更担心的还是沈既白的身体吃不消。   早起时沈既白发了高热,吃了瓶装药退了烧,间隔三个时辰又重新发热,再吃瓶装药压热昏睡了一个下午。   到地方后沈斐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又滚烫了。便赶快让太医过来看诊,刚支锅准备煎药,那边传来了出事了消息。   来之前沈斐让他原地等候自己去寻找营救,但沈既白没答应。   主仆二人到山脚下,面前无了路,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约莫有四五丈宽度的河。   河里是活水,由右边方位两里地外的瀑布流下,由高往低缓缓流动着,因此并无上冻成冰。   “三爷,您看对面。”   河的那边有少许亮光,大约可以看出是村庄。   沈既白把手中的火把放低,在岸边行走,很快他顿下脚,“这里有船只停过的痕迹,这河很长但不算深,火把熄了,咱们游过去。”   “三爷,这虽是活水也冰的很,您还发着高热,不如您在这等着,属下一个人过去。”   “不行。”   再次遭到了拒绝,沈斐见他取下厚衫,自己也手脚麻利的解下,下水的时候沈斐冻的一个激灵,一手举衣服一手划游到对岸,从水里出来,沈斐忙不跌把衣服穿上,浑身直哆嗦。再看自家主子,像是行尸走肉毫无知觉一样,丝毫看不出他冷。   沈斐真的很怀疑他是不是被烧的有防御能力了。   沈既白从袖袋里掏出蜡烛及一个手掌大小的皮包,一侧有镰刀形状的钢条,还有火石和艾绒,用火石打击钢条引燃艾绒,瞬间便有了火,将蜡烛点着后,以光照亮地面。   两人走近停靠在水边的小船,发现船木板上还有湿泥脚印,与来时沿途的脚印很是相似。   根据船边脚印活动的痕迹顺着走到村口,也仅仅到这里,因为前方泥泞的地面痕迹杂乱。   “三爷,您觉得跟这村里的人有关吗?”   “有关。”   “这庄子看着也不大,若公主她们真的被掳到这里来,找也不会难。”   沈既白沉吟,“这么大的事儿被发现可是死罪,他们肯定不会把人留在村里,定是安排在别处了。”   “但也不会多远,大抵也就在这附近。以三爷之见会把公主她们带到何处藏匿呢?”   沈既白让他拿着蜡烛,掏出舆图细看,很快他又收起,“要么他们在某处挖了新地窖,要么在附近的山洞中。”   “比起山洞,属下更倾向于地窖。”   “嗯,我也认为极有可能是这个。虽说天黑了,但他们应该也怕万一给人撞见,会选择隐秘人少去的地方。”   “咱们北安的坟包都是聚集埋的,许是会在那一块,毕竟大晚上的,谁会去那个地方呢?”   “走,去找找。”   他身影一晃,沈斐忙扶了一把,“三爷!”   “我无事。”   他按了按太阳穴,努力睁开眼睛保持清醒,把蜡烛吹灭与沈斐一道走,找坟地位置费了不少时间,最后确定在村后半里地远的地方。   这个时候沈既白有些走不动了,沈斐扶着他刚在一棵大杨树后坐下歇息,便瞧见不远处有两个男人的身影一先一后从地下爬上来,然后朝这边走过来了。   一看便知是今晚对苏提贞三人行凶的人,大半夜的,谁会在坟地周围的地窖里?   沈斐欲抽刀被沈既白按住,冲他摇摇头。   “二哥,没想到公主性子还挺烈的,咬你那一口我瞧着可狠了。”   “娘的,她以为这是在宫里啊,在咱们的地盘,她连狗都不如。要不是大哥拦着,我非让她知道我的厉害,赏两个巴掌算了,等这阵子风头过了,我让大哥把她分给我,等我玩腻了,扔给你们兄弟几个打趣。”   “估摸着二哥是分不到了,那可是公主呢,大哥肯定自己留着。”   “他都有几个女人了,还要?若连个女人都不舍得让给兄弟,还配做咱们的大哥?我非要让那小娘们天天伺候我,咱也尝尝这金枝玉叶是啥滋味,每天变着花样整她,嘿嘿。”   话音刚落,脖颈间一阵剧痛袭来,男人的身子抖着倒下很快气绝身亡。   其同伴见状大惊,转身便对上了沈既白骇然的目光,夜色中如地狱使者一般盯着他。   许是觉得一人不敌二,刚要拔腿就跑,沈既白手中的匕首飞出扎在了他的后脑勺处,快狠准。   收拾完这二人,沈斐把匕首捡回在死者身上擦了擦血迹,这才与他一起前往地窖口。   沈既白单膝跪地趴在地窖口听了听,片刻之后摆了一下手示意沈斐走。   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沈既白交代他,“地窖里人不少,七嘴八舌的,估摸着得有一二十个,看来地窖里面空间挺大,我这会子有些撑不住,让你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太冒险,你回去叫支援来,我在这等你们。”   “那三爷得答应属下,属下不来您不可贸然行动。”   “我又不是个二愣子,你快去快回。”   沈斐点了一下头,把匕首还给他,自己手持着长刀离开。   沈既白背靠在树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透支的一干二净,动也无法再动。   目光穿过几棵树转向地窖所在的方向,心像是被人撕了又撕,快要碎了,痛的他无法呼吸。   沈既白的意识在逐渐的消退,他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脑海里浮现了苏提贞的笑颜,明眸皓齿神采飞扬。   他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眼角有泪滑落。 第26章   地面上寒冷风冽, 地窖中却有许多热意。   窖口长宽可容两人同时进出, 从上到下深度有十一二尺高, 横向里侧高度有六七尺,空间宽敞多了, 有两间屋子那么大。   进出不是很方便,是悬挂绳梯,梯子两侧是绳索,脚踩的地方是竹管,如此攀登上下。   里面有十三个人,其中十二个是男人,另外一人则是年轻的妇人,此女是头目的妾。   此时, 地窖里火光通亮,苏提贞被站着捆在高木桩上,带巴掌印的两侧脸颊肿着, 嘴角流了些许血丝。   阿妩比她情况更糟糕一些, 本来醒了的她因为护苏提贞再次又被打晕了, 头上的伤口顺着太阳穴蔓延到了地上, 浸染了那一小方黄土。   至于沈希音,比她们俩好很多,自从被盘问后, 知道她不是苏提贞,这帮人便没再理会她了,自然也就没动什么手。   “大哥, 这二哥跟五弟拿个东西怎么去那么久?估摸都有一个时辰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被称呼大哥的男子有三十几岁,浓眉大眼留着胡须,听闻他的话后也觉得隐隐不对劲,“老四,你跟蓉蓉在这看守着她们,其他人跟我走。”   “好。”   待人群呼啦啦的一走,名叫蓉蓉的妾室走近木桩,黑黄的细手挑起苏提贞的下巴,细细端详着眼前的面容,“啧,这宫里出来的公主就是跟民女不同,瞧瞧这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皙白光滑,倘若我用刀子在你这脸上划个十刀八刀的,你说大哥还会直勾勾的盯着你看吗?”   尽管苏提贞没有说话,但蓉蓉依旧心里拧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的男人看上了这位岭平公主。   害怕失宠的她心里很是不安,担心男人有了新欢忘了旧爱,自己会跟他的其她女人一样被冷落。   于是蓉蓉转头看向老四,“大哥他们一时半会想必是回不来的,地窖里只有你我看守,你想干什么便干什么,我是不会告诉大哥的。”   “就算你不说,这两个清醒的女人不还有嘴吗?”   “这有何难,让她们无法开口说话不就行了,大哥问起就说她们自己蓄意咬舌自尽。”蓉蓉朝他走来,“就算她们以后想用手在土地上写字告状,也无济于事,因为大哥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字,看不懂她们写的什么。”   “还是小嫂子考虑周到,不过我怕你说话不算数,说不告诉大哥,万一回头你告诉他了呢。”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的为人?”   “防人之心不可无。”   蓉蓉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既如此,那我便先动手割烂她们的舌。”   地上躺着的沈希音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如筛糠似的发抖,极力挣脱手腕脚踝的绳子。   蓉蓉并没有先朝她走去,而是去了苏提贞面前,左手卡住她的下颌,“你乖乖得配合,我让你少受点罪,不然的话,你只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苏提贞望着她手中锋利的尖刀,心里不慌是假的,但她很清楚,求饶没有用,害怕也没有用。   “你就这么害怕失宠吗?”   一句话戳中了蓉蓉的痛点,她面色愠怒,“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父皇后宫妃嫔虽然不是很多,但个个削尖了脑袋想要得到我父皇的喜欢,均没有成功。只有我母后稳坐中宫多年,让父皇对她专宠多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北安的国民谁不知道皇帝宠爱皇后,蓉蓉亦有耳闻,对她的话丝毫没有怀疑。   “为什么?”   “因为我母后从高人那里求得了一张钟情符,能让男人一片痴心,甭管是皇帝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是男人,就管用。”   正惶惶不安的沈希音闻言此话恍然大悟,暗想怪不得皇后娘娘多年盛宠不减,原来有这样的秘方,这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啊。   蓉蓉迫不及待的问,“那位高人叫什么名字?住在那里?   苏提贞则说,“就算你知道也求不来的,一般人见不着他的面。”   “你这样身份的肯定能见着他的面吧?”   “我的确能见着他的面,不过……”她话音一转,“你们又不会放我去,毕竟我一露面,也意味着你们有很大的危险。好在我有了意中人,对方亦是对我没兴趣,因此我也求了一张,就放在京都城的别院里,那处别院无人居住,可以随时取。”   蓉蓉心动了,“当真?”   “都这个时候了,我用得着骗你么?”   蓉蓉松开她的下颌,“你若告诉我地点,我便让你安全到大哥回来。”   苏提贞强调, “不是我,是我们三个。”   蓉蓉爽快同意,“可以。”   这边的男人不干了,“小嫂子,你……”   蓉蓉快步到他跟前,踮脚在其耳边低声道,“我能少得了你的好处?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再有姑娘落在我们手上,第一个让你挑。”   男人勉强同意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地点了。”   “刚才你俩交头接耳该不会商量着等我说了后便对我们下手吧?”苏提贞说,“我实在没安全感,地点现在对你说你也不能去,不如这样,等你们大哥到了地窖上方的时候我再说,你看成吗?”   蓉蓉翻了个白眼,“我可警告你,若是你言而无信还对大哥告状,回头我饶不了你。”   “我们三个落在你们手里,还敢耍什么花样?更何况,就算我告状,你们大哥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我没那么蠢。”   “谅你也不敢。”   苏提贞暗松了口气,等到他们大哥回来,不知道又会如何处置她们,在这之前,得想办法逃走才行。   “这里面有方便的地儿吗?”   “小的,大的?”   “大的。”   蓉蓉给解开绳子,暂时给了她自由。   她和男人都丝毫不担心苏提贞会跑,一来在行动之前就已经掌握了苏提贞的信息,她根本不会武,且已经搜过身,刀器已被拿走。二来这里是地窖,不等她爬上悬挂绳梯就会被拽下来。   “给。”   苏提贞接过几张草纸,按照蓉蓉的指示,朝最里面走去,那边还有一个拐道,正是让人方便的地方。   她走进去,快速把头上的金簪取下来。   许是这些人担心要了她们的首饰不管是变卖还是让家中女子佩戴都有风险,便没有给强行夺走。   也正如此,给了苏提贞机会。   这簪子设计精巧,簪子的前端里面是空的,尾部是一朵蔷薇花样,上面镶嵌了红宝石,底部则有个小开关,里面有几支抹毒的银针,不管这针扎在何处,只要见了血,便会极快的毙命身亡。   这毒跟刺绘果不同,无气味不会因为长久佩戴就对身体有伤害。   所以苏提贞特意准备了这个,就是为了预防万一,看来今天要派上用场了。   她取了两根银针,封闭好将簪子重新放到头上,   “能再给我送两张草纸吗?不够用。”   蓉蓉咒骂了一句,但还是送了过来。   须臾,男人见苏提贞一人出来,他警惕性的喊了一句,“小嫂子?”   “她在小解。”   男人没听到应声,心里半信半疑,但还是先拿起绳子欲给苏提贞绑上。   当大腿猝不及防被扎到后,男人预感不好,一个箭步抽出长刀便冲苏提贞砍了过来。   苏提贞躲闪不及,被砍在了肩上,她想跑,男人另一只手里的绳子甩过来套住了她,正在这时,他手中的刀当啷掉落在地,整个人也跟着倒在了地上,很快便不动了。   这一幕看的沈希音惊心动魄,整个人都懵了,回过神来颤着嘴唇喊了一声,“公主……”   苏提贞的手按住正不断往外冒血的肩膀,她倒抽一口凉气,赶快过来给她和阿妩解绳子。   “咱们得赶快逃,不然等那些人回来我们怕是要活不成了。”   沈希音点头,与她一起架起昏迷的阿妩朝出口走去。   刚到绳梯边,便听到上面有打斗刀器交战的声音。   沈希音与她对视一眼,“公主,肯定是救我们的人来了。”   “应该是,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也许是他们内斗了呢,先把阿妩放下我上去看看。”   “好的。”   两人慢慢放下阿妩,让她靠着墙。   苏提贞顺着绳梯慢慢往上爬,快到窖口的时候听到了谢怜的声音,她这才长吁一口气,再慢慢下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希音。   “我听到了谢将军的声音,是救我们的人。”   蹲坐在地上的沈希音闻言趴在自己膝盖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心有余悸的苏提贞眼眶也湿了起来,她捂着肩头,只觉得今晚真是惊险无比。   她们并未在地窖里久等,很快谢怜、沈斐带人下了地窖,看到苏提贞的肩膀有一小片血迹,他神色一凌。   “公主,您受伤了?”   她看向不远处地上的男人道:“嗯,用毒针扎完那个男人未来得及跑开便被砍中了。”   谢怜就是怕她受伤,出来的时候随身携带了外伤药,当即掏出给她撒上,再撕烂衣服给她包扎,最后把大氅取下给苏提贞披上。   沈斐将沈希音扶起,“四姑娘,您可有受伤?”   她摇摇头,“无。”   沈斐出声,“谢将军,公主受了伤,咱们速回吧。”   谢怜应了一声,先行和苏提贞爬了上去,沈斐与沈希音紧随其后,至于昏迷不醒的阿妩则是被侍卫绑身背上去的。   呼吸到新鲜空气,苏提贞只觉得身心畅快了许多,刚想对谢怜及沈斐等人道谢,便被谢怜给突然抱了起来,耳边传来他的嗓音:“从这里到营帐住处路程不近,且公主又负了伤,请允末将无礼。”   沈斐看到这一幕本能的看向不远处的树林,夜光中,沈既白的身影扶着树缓慢的站了起来。 第27章   沈斐不用想也知此时此刻的沈既白脸色有多难看, 他机灵一动大喊了一声, “公主!”   见谢怜顿住脚步, 他忙跑上前,脑子里飞快运转了一圈, 朝苏提贞道:“惊闻公主、您的侍女还有四姑娘出事的消息后,高热不退的少卿大人甚是担心,不顾阻拦前来寻找解救,连药都没顾上喝。过河的时候因为船只在对岸,我们是游过去的,确认了窖口后大人已经无法行动,虚弱的让属下回去求救支援,真是幸亏谢将军带人赶来及时, 否则属下真的辜负了大人所托。现在大人无法行走,属下许是在冷水里也泡出了风寒,这会子甚是有气无力的, 可否请公主吩咐几个小兵轮流背大人回去?”   谢怜闻言挑了一下眉, 吩咐小兵的事儿还用特意请示苏提贞?   把过程说的那么细致, 无非是表达了一个意思, 沈既白才是营救的功臣。   听了沈斐的话,原本想挣脱谢怜怀抱的苏提贞打消了这个念头。   看来,今晚是个好机会, 用实际行动告诉沈既白不要妄想利用她的机会。   那么骄傲的沈既白对她这个猎物胜券在握,岂料半路杀出来个同阵营的谢怜,又是他曾经使计让她退婚的未婚夫, 他的颜面何在?   十六日那晚会面,苏提贞能感受的出来沈既白是真的不喜谢怜,只因她跟谢怜见面就莫名发火的样子现在想想,多像担心落败谢怜之手的恼怒。   苏提贞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渊源,但她知道这两人私下定是不和,不然他也不会放出谢怜庶长子的消息让其被动退婚。   也许苏慎言准许沈既白将计就计,就是看中她对他的一见倾心,的确,掌控她的心比一桩没有感情的婚姻更容易让苏慎言达到目的。   不管谢怜知不知道是沈既白放出的庶长子消息,手中的使命被有过节的人截,心里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他们之间在暗中较量,作为主子的苏慎言想必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是默许罢了,反正不管谁赢,都是替他办事的。   破坏瓦解苏慎言追随者之间的关系,对苏提贞来说,是条必经之路。   今晚就算被劫的人中没有沈希音,她也根本不信沈既白会真心的来营救她。   “此次救援,沈大人着实劳苦功高,如今身体有恙理应让人照拂。”她看向谢怜身后的士兵,“你们去几个人照应一下沈大人。”   沈斐耳边传来异口同声的听令声,不知是不是幻觉,比起沈既白受家法昏迷时的态度,他觉得这次苏提贞的语气冷淡多了,丝毫听不出一丝的挂念。   原本以为是谢怜在这的原因,当他瞧见苏提贞把头靠在谢怜心口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脸不忿的走了。焦急的沈希音跟在他身后与几个士兵一起朝沈既白所在的位置而去。   苏提贞听到脚步声走远,头缓缓离开了谢怜的衣襟。   “谢将军,可活捉了那帮人的头目?”   谢怜喉头滚动,有些紧张回道:“当时打的混乱,等打完才发现头目已经死了。”   苏提贞知道这是被灭口了,这个事情也就这样了,不会再有什么下文了。   也是,事情既做了就要尽力做圆满,岂会让这些人有机会说出幕后主使?   原路返回到河边,谢怜与她先登的船,刚坐下便见沈既白被士兵扶着上来,沈斐和沈希音紧随其后。   他们坐在后面,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沈既白就坐在她的身后。   尽管船上并没有坐多少人,但因为船着实是小,大家坐的很是挤。   苏提贞能感受到他的膝盖抵着她的后背,虽没有回头看,但她就是知道,沈既白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只是会让人深感不自在。   就在船快划到对岸的时候,从后方伸出的一只手忽而环过她的左腰侧,握住了她的左手。   苏提贞的身子一僵,心快跳到了嗓子口,绷的笔直。   他的手心很烫,攥的很是生疼,像是恨不得要捏碎她的骨头。   待船停下他的手抽走,一行人陆续下去,谢怜欲再次抱她的时候,苏提贞婉拒了。   倒不是怕沈既白怒火更盛,她觉得今晚的目的已达到,无需一路都要谢怜抱着回,而且受伤的是肩头又不是腿脚,自觉不耽误走路,实在是没这个必要。   “怎好让你一直抱我,会很累。”   “公主身子轻的很,末将不觉得累,公主若是担心流言,您大可放心,末将的这些士兵是不会乱说的。”   苏提贞否认,“倒是不担心那些,出了这回事,在别人眼里我还剩什么名声?”   谢怜虽不知什么原因但依旧不肯她自己走回去,“既不是因为这个,公主更不必推辞了。”   如在地窖口一般,没等苏提贞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在他怀里了。   欲走的谢怜胳膊被抓住,他侧头看向动手的人,目光如炬,“沈大人意欲何为?”   沈既白嗓音幽冷,“这话难道不该我问你?公主不想让你抱她,谢将军何必非要如此?莫非假公济私?”   谢怜反驳,“我没你想的那么卑劣,公主受了伤,这里距离营帐的路程又不短,山道如此难走,岂能让公主徒步行走?沈大人若是看不惯,不如你来代劳?”   这话里带着挑衅,他知道沈既白此时自己走路都艰难,是断然不可能把苏提贞给抱回去的。   然而没想到……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沈既白硬是把苏提贞给接到了自己怀里。   沈希音欲开口,一旁的沈斐拦住了她。   回来求救的半道上遇见了谢怜众人,过了河后,谢怜他们先去的地窖口,而沈斐则去了村庄里求得了退烧草药,来不及煎了,他揣在怀里以极快的速度跑了回去。   稍有些意识的沈既白把草药全给生吃了,连根都没吐出来。   沈斐不知道有多苦,但他知道沈既白在这个时候不怕苦。   “沈大人还是莫要勉强的好,若让公主伤上加伤,莫说是你,我与其他人也难逃干系,到时候陛下和皇后娘娘定不会轻饶了我们。”   “不是你让我代劳的么?怎么我真的要代劳你反而瞻前顾后了?谢将军放心便是,摔死我也不会让公主有丝毫的闪失,不信你便睁大眼睛一路瞧好了。”说完,沈既白唤了沈斐一声,“点上火把引路。”   苏提贞挣扎着想自己下来,被他低首眼神警告。   谢怜面色冷然,见他抱着人先走了,自己则快速跟上,至于还未完全过来的士兵,需船来回接应好几趟,则慢他们一段距离。   苏提贞抬眼,他紧绷的下颌在如此昏暗的视线中若隐若现。   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静,彼此都没有任何的交谈。   就这样行走了几里地,快要出树林时,不等苏提贞自己开口,沈既白便主动把她放下。   她刚要走,却被喊住,“公主且慢。”   “怎么了?”   沈既白将她身上的大氅取下随手扔给了一旁的谢怜,“既已到跟前,再穿便不合适了。”   苏提贞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   慕氏得知苏提贞回来后,第一时间便和苏清修同行去了她居住的营帐。   萧贵妃在她俩后头迈着小碎步紧追慢赶的跟着,始终间隔着一段距离,把她累的气喘吁吁。   等到她到了跟前,却被门口的侍卫告知不能进去。   “什么?!”萧贵妃气得翻白眼,“本宫来探望公主,你个大胆奴才竟敢将本宫拒之门外?”   “贵妃娘娘,实在不是属下不让您进,是陛下吩咐的,说公主受到了惊吓,今晚不便多人打扰。”   萧贵妃跺了跺脚,询问他,“听通传的人说公主受了伤,严重吗?”   “回贵妃娘娘的话,这个属下说不好,太医已经在里面了。”   萧贵妃琢磨着苏清修在里面待不长,便没立刻折返,站在营帐外等候着。   如她料想的一样,一刻钟的时间都没到,苏清修便出来了,李启荣拿着佛尘跟在后面,倒不见慕氏的身影。   “陛下,公主怎么样了?”   “肩上受了刀伤。”   萧贵妃两手一握满脸心痛,“这可真遭了大罪了,那些该挨千刀的家伙抓到了没有?”   “一个活口没抓到,全都死了。”   听到这个答案,萧贵妃丝毫不意外,见他往回走,她上前轻挽住他的胳膊,娇声道:“陛下可是要就寝了?”   “不然呢?贵妃也回营帐睡吧。”   萧贵妃不想一个人睡,她没忘记来这的时候婉妃是如何交代她的,自从苏清修说了今天无需她伺候后,她便绞尽脑汁的在想今晚该如何把他留在身边。   “公主出事给臣妾吓出了心理阴影,这心里头怪不安的,明明知道周围有侍卫守着,还是有些害怕。”   “胡说。”苏清修拆穿她,“你可是抓过老鼠逮过蛇的勇敢女子,你怕谁?”   “臣妾再勇敢也终究是一个女子呀,也怕被为非作歹之人给盯上劫了去。”   苏清修笑了一声,“谁盯你个半老徐娘啊?缺母亲么?”   萧贵妃脸涨的通红,佯怒道:“陛下,你这样说臣妾,臣妾可要哭了!”   苏清修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她说:“瞧你,三十好几了还是这般脾气,真是十几年如一日,朕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萧贵妃多云转晴,决定放大招,“陛下,你可知来的时候婉妃跟臣妾说了什么吗?”   苏清修回首看了一眼,李启荣和众位侍卫自动往后退几尺的距离。   “说什么了?” 第28章   瞧他果然在意, 萧贵妃卖起了关子, “在外头不便说, 回了营帐臣妾再相告陛下。”   苏清修嗯了一声,默认她一道跟着。   回了御帐, 与外头的冷空气想比,这里面是又暖又舒适。   萧贵妃殷勤的帮他解开毛领披风,着手悬挂在架子上。   “现在可以说了。”   萧贵妃主动环抱住他的腰,仰起头笑吟吟的说,“来之前臣妾去见了婉妃,听闻陛下要来岭平巡幸,她交代臣妾务必要尽心尽力侍奉陛下,待回去后一定要臣妾把这边发生的事说给她听呢。”   婉妃这番话含有别意, 苏清修自然是明白的。至于萧贵妃为何把这话说出来,用意他也清楚。   宽大的手掌轻轻抚着萧贵妃的发丝,“那你会跟她说朕的不好吗?”   萧贵妃挥动自己的小拳拳捶了一下他的心口, “瞧陛下说的, 你哪有什么不好可说, 臣妾编也编不出啊。”   虽说与婉妃关系交好, 也的确得到了她许多帮助,但不代表着什么话都往她那倒,尤其是关于苏清修的, 萧贵妃更是谨慎。她担心哪天与婉妃的利益起了冲突被拿来大做文章,届时惹怒了苏清修,自己还不去冷宫喝西北风?   而且, 萧贵妃自己也明白,如今的婉妃跟她好主要是为了对付慕氏,等把皇后搞废除她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届时会不会转过头对付自己?这是个赌注,她不敢押上自己的全部。   “今晚真想留下?”   萧贵妃含笑带羞,“臣妾每天都想留在陛下身边,岂会只有今晚?”   他伸开手臂,“时候不早了,替朕宽衣吧。”   萧贵妃喜笑颜开,当即帮他取衣。   亥时末刻,慕氏肿着眼睛从苏提贞的营帐出来,见李启荣立在当前,嗓音沙哑的问:“何事?”   “陛下让奴才来知会娘娘一声,今晚您不用去御帐了。”本来话点到为止便可,但李启荣偏偏又加了一句,“贵妃娘娘已伺候陛下睡下了。”   慕氏面色无波,冷淡的回道:“本宫知道了。”   她正不想看见苏清修那张脸,敷衍都不想敷衍。   “奴才告退。”   李启荣行了个礼转身疾步走了。   身侧的梁嬷嬷欲言又止,终究是未出声,见慕氏朝东侧小道走去,跟侍卫一同跟上。   到了住处,因为没有提前笼火,周遭一片阴冷潮湿。   梁嬷嬷迅速的去笼了盆炭火,之后又烧了热水,以供慕氏洗漱。   “娘娘?”   床边的慕氏回过神,“嗯?”   “您在想什么呢?”梁嬷嬷边为她擦脚边道,“从刚才漱口开始,您就心不在焉的。”   慕氏扯过被子躺下,“我在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护住我的一双儿女。今晚这样的事,我是再也不想看见它发生了。”   梁嬷嬷将装热水的汤婆子放在她的床尾被窝里。   “整个北安都是陛下的,有他倾力支持三殿下,我们想要胜出太难了。况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件事陛下布局了那么多年,想扭转乾坤,在奴婢看来难上加难。况且,慕家早已不是以前的慕家了,娘娘身边也没忠心的权臣,仅靠朝堂上少数支持太子的官员,谈何容易?现在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三殿下手里,恐怕满盘皆输。”   慕氏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她自责的说:“这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么多年太相信他了,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和孩子们的。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最是无情帝王家。虽然知道很难,但让我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没命活,我是死也不能。”   “怎么会是娘娘的错?只能说是陛下太会弄虚作假,丝毫让人看不出痕迹。甭说是娘娘没发现端倪,奴婢和林嬷嬷也丝毫没有看出异常来,最重要的是,这一二十年来他每天都是那般。若非亲身经历,谁会相信是假的?”梁嬷嬷抬手擦了擦眼角,“陛下为了打垮慕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慕氏心寒不已,“得是多薄情的人,才能做到他这个地步。嬷嬷,去拿纸笔来。”   “这都深夜了,娘娘不如明日……”   “我给京都城那边写封信。”   梁嬷嬷把小桌板摆在她面前,笔墨纸砚均一一放上。   慕氏执笔写的很快,她写完梁嬷嬷亦看完了,对信的内容着实不解。   “这江大人是陛下的重臣,您让慕将军派人秘密把他抓起来,奴婢着实担心江大人见了您之后告知陛下。”   “他绝不会。”慕氏笃定,“我定叫江鸿开不了这个口。”   梁嬷嬷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江大人到底是吏部尚书,他若失踪定然会掀起惊涛骇浪,娘娘要三思。”   “我算好了时间,他亡妻的忌辰就是那几天,想必他周围的人不会多想。你按照我的指示去办就是,其它暂且别问了,我心中有数。”   “是,奴婢定会让人尽快送到慕府。”   熄灯了好一会儿,慕氏仍无困意。   一次一次的压制内心的恐慌,告诉自己不能急,但事实呢,敌人在步步紧逼,而她身后已是悬崖无路可走。   慕氏闭上眼,这一刻,她多么想回到婚前,多么想从来都不认识苏清修。   家里的掌上明珠,父母疼爱的小女儿,哥哥爱护的妹妹,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长大。   如果没有进宫,她无论嫁给谁,夫妻过不下去和离就是,可现在呢?   她的夫君是一国之主,岂会同意与她和离,这不是丢了脸面吗?   自己、儿子及母家所有人的命已经缠成了一股绳,早就身不由己了。   朝中大臣平民百姓,抬进家的妾室不能扶正,这是北安的死规矩,直接杜绝很多妾室以下犯上作乱企图谋害主母,但偏偏,宫里头没有这一条。   从期盼与君恩爱白首到老,到现在恨不得君立刻暴毙身亡,这段心路历程,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承受下来、是怎么挺到现在的。   对苏清修这个人,慕氏只愿有朝一日与他活不为夫妻,死不同陵墓!   *   “就是这样了。”沈希音将地窖中所发生的一切按照沈既白的要求全部说给了他听,“原先我还挺羡慕皇后娘娘,现在一点都不了,她居然用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控制陛下,真的太过分了。”   “哪有什么钟情符,公主是在忽悠那个女人。”   听他这么说,沈希音却不以为然,“兴许这世上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呢。”   若真有,苏提贞早就自己用上了。   沈既白记得婚后四个多月的时候,她悄悄弄了一张符放在了他的枕下,被发现后她不但没有任何的解释还理直气壮的说这么做是为了增进夫妻之间的感情,美滋滋的告诉他,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离不开她了,天天只会想着她。   他嗤之以鼻,那张符在枕下放了三个月,两人的关系丝毫没有任何的进展。   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急病乱投医搞那些虚头花样了。   “怎么可能?有了这样神奇的东西,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也对。这样的东西诞生并不是什么好事,会成为作恶的工具。”沈希音想起今晚那处抢人的一幕,不问不快,“三哥,你……是不是喜欢岭平公主啊?”   “太晚了,你该回去了。”   没有直接否认就是变相的承认。   沈希音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凑近他,“因为姐夫的事儿,家里人可都恨死她了,若是让父亲知道,你少不了又是一顿家法伺候。而且,三哥你明年六月就要娶方姑娘为妻了,别怪妹妹没提醒你,搞事的后果就是被事搞。”   沈既白神色微顿,“我说我喜欢她了?”   “可你也没说你不喜欢啊。”   他的脑海里闪过谢怜抱她的画面,脑子乱成一团,翻滚的情绪搅和的心神不宁,颦起剑眉,“不喜欢,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沈希音反驳,“怎么不可能?不喜欢你抱她走了那么远?”   “只是跟谢怜置气罢了。”   沈希音瞧他不似说假,便只当自己是多想了。   也是,有哪个世家公子会这么想不开喜欢公主,万一被看上驸马都尉落到自己头上,前途交代了不说,自己和家人连带成了受气包,若是再受皇权斗争的连累,全家的命就没了。   沈希音参考了一下他对温烟柳的态度,觉得沈既白在感情方面来的慢去的快,他跟苏提贞才认识多久,估计都没见着几面,更别提了解了,许是还没她跟苏提贞接触的多。   “三哥与他置什么气?他想抱公主就让他抱,你跟着掺和什么呀?反正他上回差点真的成驸马了,虽然退了婚,但若私下获得公主的喜欢,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谢将军想当驸马,就成全他呗,看他以后会不会后悔。”   沈斐:???   谢怜后不后悔他不知道,但他家三爷肯定后悔。   “四姑娘,您看都这么晚了,您要是再不休息,明日怎么有精神呢?属下送您回吧?”   “成吧,三哥,我走了。”   她刚走沈既白就睡下了,他太累了,眼睛刚闭上就睡着了。   送完沈希音回来,沈斐一进营帐就见沈既白侧躺在床上,腰上只盖了半个被子,苍白的面容透着疲倦。   轻手轻脚走上前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为其盖好,刚要再为沈既白盖一层被子,只听他用极轻的声音小心翼翼喊了一句公主。   沈斐心中一诧,本以为他只是说了一句呓语,谁知紧接着让他大为震惊的事儿发生了。 第29章   只见沈既白的身子颤抖不止, 声音逐渐加大一遍一遍的呼喊着苏提贞的名字, 直至失声痛哭:“别走, 我不准你走,听见了没有!求你再看我一眼, 就一眼,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提贞,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床侧的沈斐已经看傻了,他是沈家的家生子,自小就跟在沈既白身边。在他的印象中,沈既白的骨头特别硬, 小时顽皮被沈可茂用竹条抽手心棍棒伺候,他从来都不会掉一滴泪,这般情绪失控当真少见。   沈斐很纳闷沈既白怎么那么轻易就爱上了苏提贞, 他凡事沉静应对理智的很, 根本不像那种容易陷入情网的男人。   “三爷?”连着呼唤了好几声, 才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既白望着面前的他, 神色恍然。   见他不说话,沈斐又问:“三爷可是做了噩梦?”   “是噩梦。”   往事如风席卷而来,最不愿意回忆的场景潜入他的梦境, 一幕接着一幕,不断的上演着。   “属下去给三爷泡杯安神茶来。”   “不用了,你也累一天了, 去歇息吧。”   沈斐把被子给他盖好,吹灭了灯出去了。   床上的沈既白微微睁着眼睛,思绪却掉进了与前世有关的迷惘中。   当醒来发现身在公主府的耳房中,天知道那一瞬间他有多么的震撼与欣喜。   看到她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后,他就已确定,她同自己一样,记得所有的一切。   尽管知道她再不会像前世那般对自己主动靠近了,但他依旧快要高兴疯了。   她不想跟他有关系,他就主动靠近她,就像她曾经所做的那般。   再难有什么关系,他又不会放弃。   沈既白合上眼睛,此时此刻,他特别想见她,尽管才分开不到一个半时辰。   *   太阳早早高升,今天是个好天气,比昨日暖和了许多。   苏提贞晨起时,阿妩正在一旁待命,见她起身忙把衣衫拿来。   昨天夜里回来后,苏提贞便让太医看了阿妩的情况,顺便给她的伤口上了药,睡下的时候她还未醒。   “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阿妩摇摇头,“除了头上的伤有些痛,其她并无不适。昨晚回来后,公主同陛下娘娘说的那些紫屏转告给了奴婢,听的奴婢是一惊一乍的,明知道公主已安全回来,还是为您捏了一把冷汗,心里提心吊胆的不行。”   “谁知援救何时会去?得想办法自救才成。”   穿上衣服,苏提贞伸手按了一下头后的痛处,微微皱了一下眉。   她们五人是被人用棍子敲晕的,除了头有些肿,倒是无碍,一看那些人便是老手,没少干这样的事儿。   “公主的头可还疼?”   “有些。”   “梳头之前,奴婢给您涂上药水,会好的快一些。”   她漱了口洗了把脸,问:“紫屏去哪儿了?”   “和嬷嬷一起在小厨房做饭呢。”   苏提贞坐下,由着她给自己擦药梳头,“昨天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私下里估摸怎么猜测的都有,你看开些,不要太当回事了。”   阿妩一笑,“奴婢一个侍女有什么可打紧,公主怎么不关心自己反而担心起奴婢来了?”   “我名声本就不好,加上这一桩又有什么。”   “随便别人怎么说去,奴婢不在意。”   她的乐观是苏提贞颇为欣赏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阿妩都尽可能从容面对。   “那便好,昨晚那个情况,别说咱们清白都还在,就算是被逼就范或者为了逃生献了出去又怎样?活着才最重要。”   阿妩头回听到这样的话,“像公主这般想开的人何其少,多少女子因为没了清誉而愤然自弃,且不说外人的指指点点,就是自家人的轻视就够难受的了。”   “相比较生命的珍贵,流言蜚语根本不值一提。”   前世但凡有一丁点的办法活下去,她绝对会顽抗到底。   青冥草无药可医,且她一人被敌人全部包围,还如何活的下去,死不过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与其被别人折磨而死,不如自己了断,那是她能给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   梳好头后,阿妩为其上妆,昨晚回来上完药后,林嬷嬷给苏提贞敷了脸,这个时候已看不出巴掌的痕迹了。   早餐准备了红枣燕窝粥和三鲜面,正吃着饭,苏慎司带着祥林来了。   “昨个儿就想来见阿姐,但没看成,父皇下令不准人打扰你,这不用了早膳就跑来了。”他眼眶泛红,“阿姐有伤在身,今儿围场你在营帐好好休养,别去了。”   “不妨事的,昨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不清楚的还以为我怎么了,今儿务必要出现在众人面前。左右是跟不参与狩猎的人静候等着,无需怎么走动。”   “既然阿姐要去,那出行的时候可要当心。”   “嗯,我知道的,你今天要骑马围猎,更要当心,上马之前一定要好好检查有没有什么陷阱,避免出事。”   苏慎司笑着点头,“会的。”   姐弟俩没说几句话苏慎司便匆匆走了。   他走后不久,苏提贞也带人出发前往了,驻扎营地与围场虽然间隔不远,但这么多人的住处要走过也需两刻钟。   不过有轻便的轿辇,她只管坐着倒是不用费力。   快到围场时,苏提贞瞧着前方的几个身影,把目光瞥向了另外一边。   西平候方士忠率先看见了她们一行人,低声说了一句,“岭平公主在后面。”   方瑞珠、沈希音、沈既白以及跟随的侍卫侧身齐齐行了一礼。   轿辇经过,沈既白望着她的背影,眼底黯然一片。   沈斐郁闷不已,他们是经过西平候的营帐前与其父女遇见,现在倒像是约好同走的一般了。   若苏提贞再一误会沈既白已妥协定婚的事,岂不是让俩人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   想到此,他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西平候父女的后脑勺,总觉得他们是故意制造巧遇。   一路上都太安静,方瑞珠找到了话题聊,说道:“岭平公主好高冷,都不带正眼看人的。看来传言果然不假呢,她很嚣张呢。”   虽然有过几次接触,但沈希音对苏提贞的性子也看不透,你说她不嚣张吧,她胆敢公然抢人这事怎么说?你说她很嚣张吧,好像那就那件事,其她见面接触下来,又不是那般了。   “你听谁说的啊?”   “说的人多了,早就有所耳闻了。”方瑞珠想着身边也没外人,说话也就随意了一些,“不光是单单说她嚣张,还说她脾气很是暴躁。”   暴躁?   沈希音摇头,“不会啊,我私下跟她有些接触,昨晚也是一起被掳走的,并未看到她很暴躁的一面,相反,她很冷静。”   方瑞珠浅浅一笑,在她耳边低语,“在那个环境下,还有谁把她当公主吗?自然是不敢随意发脾气的。动不动就责打自己的侍女,又掐又拧的,脾气能好到哪儿去?”   “说的你好像亲眼所见似的,我倒觉得她们主仆关系挺好的,她那个侍女不像是被常责打的样子。若真不把侍女当人看,就不会在侍女昏迷的时候还要带她走了,那时候救援的人还没到,不带那个侍女岂不是更轻松一些?”   “因为四姑娘你在那里啊,若是不带上岂不是落人口实?”   无论说什么都被她反驳,这一点让沈希音不快,“即便落人口实,会有人当回事吗?还有就算我在那里,我敢出去后随意宣扬吗?换做你,你敢?想必是会的,不然你也不会在这说这些了。”   方士忠笑呵呵打圆场,“好了好了,虽然周围没外人,但还是要格外注意,不说这个了。”   沈既白面沉如水,“令千金的家教看来很一般,岭平公主再怎么样也是陛下的嫡长女,这般公然谈论岂不是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被他这么一说方士忠不开心了,但还是顾着面子说,“小女平时直率惯了,回头我定好好说她。”   方瑞珠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掌心被指甲刺入,她此时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是我不懂规矩让大人见笑了。”   沈既白没理会她,脚步加快了许多,越过了他们父女俩。   方士忠见状,心里着实生气。   待沈既白一行人走远,他冷哼,“说我女儿没家教,好歹我也是长辈,同我这么说话,你倒是有家教的很。”   说完又教训起女儿来,“好端端的你说岭平公主做什么,就不能说些别的话题?”   方瑞珠也很后悔,“女儿哪知道他不喜听这些。”   “有几个男人喜欢听这些?平时让你读书是为什么?不说点正儿八经的,净整些没用的。”   “女儿知错了。”   看她的眼泪掉了出来,方士忠抬手擦去,“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别把妆容再给哭花了。”   “父亲,您说他是不是讨厌女儿了?”   方士忠安慰她,“怎么会?不过是一时之快,以后我多安排你们见面的次数,时间长了就会好的。”   到了围场后,方瑞珠远远瞧见坐在慕氏身旁的苏提贞,只觉得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会投胎罢了。   她心里不畅快,一边怪自己多嘴,一边怪苏提贞目中无人,不然谁会说她。   都是皇帝的女儿,苏提贞跟苏云欢怎么区别那么大?   待人到齐后,在统围大臣的指挥下,所有参加围猎的皇室男儿世家公子文武百官设置了第一道合围圈,然后缩小范围进行第二道合围圈,如此反复,将猎物逼到低洼没有树木的地方,一片欢呼后,苏清修率先放箭射猎,他之后才是大家伙放箭。   就这么个过程,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下午的申时。   分完猎物加上这些参与围猎人的休息时间,离开的时候已酉时。   半道上,沈斐拦住了轿辇。   “岭平公主,四姑娘让属下把这封感谢信交给您,她说在地窖里多亏您给了她勇气,才不至于让她那般害怕。本来今儿她数次想亲自给您,但一直没机会与您近距离接触,这才让属下在此等候代为转交。”   什么沈希音的感谢信,无非是托词罢了。   但他都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说了,不接就显得很奇怪了。   苏提贞伸手接过,“沈四姑娘有心了。”   见轿辇行走,沈斐后退几步,拱手道:“恭送公主。”   苏提贞一直没打开看这封信,直至躺到床上才拿出。   如她料想的没错,是沈既白写的。   她想到了他极有可能会写的内容,却唯独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写。 第30章   没想到他居然会写情信。   这样的东西在她看来, 永不会出自他之手。   她的目光盯着纸上的文字,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在意你。   想念你。   把你藏在心底。   融入我的血液里。   短短的四句话, 没有彰显自己的文采用优美华丽的文字堆砌,就是很直白的话, 一点含蓄委婉都没有,简明扼要。   许是因为第一次收到这样的信,她的双颊有些发热,心跳也跟着加快了一些。   苏提贞将带信的一面朝下,静默了片刻,把信握成一团丢进了炭火盆。   纸是燃烧成了灰烬,但那些文字,却在她脑海里过了不下三遍, 她能想象得到他若用嘴说出这些话会是什么样子。   苏提贞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脸,放空自己的脑袋直至沉沉睡去。   *   眼看着戌时都要过了,萧贵妃在御帐里依旧没有要走的迹象, 慕氏朝苏清修道:“臣妾困了, 先回去歇了。”   苏清修放下手中的书卷, 淡淡的说:“昨日是萧贵妃在朕跟前侍奉, 今儿皇后留下吧。”   “那臣妾告退了。”萧贵妃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一步二回头走了。   慕氏为他宽了衣,梳洗一番后熄灯去了床边, 正朝床里侧去的时候,忽而他的腿绊了她一下,导致慕氏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   “陛下……你这是作甚?”   她撑着身子欲起来, 却被他制止。   苏清修的手压着她的后背,“太医说孩子月份小,小产后休养半月便无事了,现在已经过了半月。”   这话透着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慕氏婉拒,“昨晚萧贵妃才侍奉过,陛下要保重龙体。”   “没有,贵妃昨天沾床便睡着了。”   这在慕氏听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萧贵妃恨不得每时每刻挂在他身上,怎么可能沾床就睡着?   这谎话说的他自个儿都信了吧?   慕氏心中冷笑,又想给她灌什么迷汤药?   “臣妾实在是困的很,恐不能侍奉陛下。”   他不依不饶,“无事,你困你先睡,不妨事的。”   “……”   苏清修从来不迷丹药什么的,平时很是注意养生康健,经常锻炼。   虽然今年三十九岁,但整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个几岁。   妃嫔数量跟先皇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这一二十年来,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他专宠皇后,每个月基本会去凤赏宫二十天左右,撇除他住在自己泰宁殿的天数,去其他妃嫔住处也就那么几天。   有哪个妃嫔不想得到他的雨露,为了留住他,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点子。   她们争抢的人在这个时候却是慕氏最不想要的。   若他不是皇帝,这会肯定被她踹下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了。   身旁已经没有了苏清修的身影,她撑着身子起来穿上衣服,吃了饭后叮嘱梁嬷嬷在她的营帐煎避子汤。   这次来岭平,她就是预防这一点,才偷偷让梁嬷嬷备下了。   把药喝进肚子里,她才觉得好受一些。   因她这会子不在御帐,萧贵妃可劲贴苏清修,娇嗔道:“陛下,今晚让臣妾好好侍奉你可好?臣妾再不会像前天晚上那般了,绝对不会再睡过去了。”   苏清修今日心情很好,声音亦柔和许多,“倘若再那般,就罚你三个月不准侍奉,可好?”   “好。”萧贵妃信誓旦旦,“臣妾这回再不会了。”   “行,那你今晚就留在这。”   萧贵妃心里大喜,心想在宫里她一个月顶多才轮到两次侍寝,眼下可倒是真好,三天轮到了两次。   然而令她料想不到的是,这是她三个月内最后一次晚上伴驾。   陪苏清修用晚膳时就精神不济,脑袋昏昏沉沉的。   泡完澡出来,有些站不稳的她扶着床坐下。   自个儿先躺下盖好被子,“陛下……你快来呀。”   “贵妃是困了吗?”   “没,臣妾不困,臣妾清醒的很。”她抬起绵软无力的双手按住自己的眼眶上下,使了一下劲儿,眼睛瞬间被迫睁的很大。   “朕瞧你又要像前日那般了,看来,朕今晚注定无法得到贵妃的侍奉了。”   萧贵妃心里很急,但是偏偏困的不行,“昨天臣妾很晚才睡着,挺过这个瞌睡劲儿就好了。”   苏清修没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再看床上的萧贵妃,人已经睡着了。   外间的李启荣见他出来,小声的问:“陛下可是不喜贵妃娘娘了?”   他何时喜欢过她?   他又怎么会喜欢她?   原本是为了稳定跟九玄国的和平,这两年那边大有扩张国土之势,屡屡在边关挑事,她不想着怎么在中间调和,一天天就知道争宠,让他烦不胜烦。   苏清修不怕打仗,但他实在不好战,与百姓何益?   前段时间谢怜带兵将九玄国那边攻打的损失严重,和平文书是签署了,但又是谁派人暗杀谢怜的?   若不是没证据,这事绝对没完,为了不引起百姓的愤慨情绪,谢怜被暗杀受伤一事被掩盖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随大部队回来的。   他没有冷落萧贵妃反而带她来这,原因不外乎两点。   其一,苏清修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因战事迁怒萧贵妃,有碍他明君的名声。   其二,萧贵妃跟婉妃关系甚好,加上她是贵妃,总不能带比她位分低的妃子而不带她。   就这两点而言,李启荣也只猜到了第二点。   纵跟在苏清修身边已二十多年,但对他的心思,李启荣有时候也还是琢磨不透,毕竟他的面具一直在脸上戴着,隔着面具去揣摩真实表情,有几个人能做到?   “她最近是愈发不懂事了。”   李启荣也看见了萧贵妃有多粘人,帮着说好话,“娘娘就是太在意陛下了,才会想随时随地都跟陛下在一起。”   苏清修垂眸,“是吗?”   李启荣的徒弟小德子从帐外进来,躬着身子双手把信交给苏清修,“陛下,这是婉妃娘娘差人快马加鞭急送来的密件。”   苏清修接过拆开来看,见他脸色不是很好,李启荣出声:“陛下,可是出什么事了?”   “姜城因为敛财被刑部人赃俱获。”   李启荣只觉得这回姜城恐怕难以脱身了,就算他是婉妃的父亲,但刑部尚书冯焕东是太子的人,明显盯梢他不是三天两日了。既抓了个现行,这事儿就算苏清修想帮他,恐怕也不好办。而且李启荣知道,苏清修最憎恨贪官污吏,自从他登基,就一直在肃清这些之流。   “陛下,这可如何是好?婉妃娘娘想必定急坏了。”   “朕让姜城做这个盐运使可不是让他这么给朕脸上抹黑的。估计冯尚书怕朕把这件事沉下去,已经把消息全面放出去了。”苏清修全身散发着寒气,虽没发火,但足以可见他已经隐怒了。   “姜大人怎么如此糊涂,他每年的俸禄已经不少,怎么还不知足给陛下惹出这样的烂摊子。”李启荣问他,“陛下要给婉妃娘娘回信吗?”   “回信说什么?”苏清修沉声道,“若人尽皆知,朕公然压下这件事,百官百姓如何看待朕?岂不是让朕失去民心?”   等李启荣从营帐里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身后跟着的小德子悄声问,“师父,您说陛下会放任不管吗?”   “怎么会?”李启荣将佛尘搁在桌上,揣着手坐下,“也不看看婉妃在陛下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可怎么瞧着陛下这回不太想管呢。”   “也是难办啊,这不是为难陛下吗?”李启荣叹了口气,“等回去,且看陛下怎么处理吧。”   如苏清修料想的没错,姜城敛财被刑部收押的消息在两天内就传到了这边。   苏慎言还是从四皇子苏慎丰口中知道的,他第一时间便去求见了苏清修。   御帐内,父子二人面对面。   “父皇,外祖父这事,您打算如何处置?”   苏清修不答反问,“若你是皇帝,你会怎么处置?”   “儿臣……”   苏慎言一时语塞,他自然是希望能宽恕自己的外祖父一次,但他不敢说实话,怕惹苏清修不高兴。   “想好再说。”   苏慎言知道这是他给予的考验,断然不能乱说话,谨慎回答:“于情,他是儿臣的外祖父,是母妃的父亲。于公,他是官臣,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不看僧面看佛面,儿臣会留他一命,但自此以后他不可再做官了,以儆效尤。”   “他敛的银子数额巨大,早超过了死刑标准,罢官能起什么警示?”苏清修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这月初因为你母妃的事儿,宫外说什么的都有,影响已不好。现在出了这件事,传扬的应该比上次还严重。北安的子民都在看着,他们很想知道当今的皇帝是否会公正处置,他们更想知道将来的皇位坐的是不是明君。”   听了这话后,苏慎言心里咯噔一下,“父皇对这件事……是已有了决策了吗?”   “这事你就别管了,也不是你能管的。”   “儿臣有一计,既能让父皇不为难又能让母妃宽心。”   “什么?”   “让外祖父诈死。”   苏清修挑眉,“你是让朕去护一个贪官活命?对吗?”   “儿臣只是担心母妃会受不住。”   苏清修不说话了,漆黑的眸子直直注视着他。   苏慎言跪在他面前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头低了下来。   “不说这个了,说说你皇姐的事儿。”苏清修慢条斯理的说,“朕有没有跟你说过不用动她?”   “父皇有所不知,柳家父子的事是皇姐一手策划。”他紧接着把阿妩的事儿一并说了,“她这是在报复柳家,儿臣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柳章外室之子的事是密事,她一个闺中女子是怎么知道并锁定目标的?她又是怎么提前知道柳章会允许柳元安认祖归宗的?不是说柳章自他出生一直都没让进府吗?你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还是想让她做这个替罪羊?”苏清修明确的告诉他,“柳家父子的事别再费不必要的心思了。”   “是。”   *   十月二十七是待在岭平的最后一天,明天早起就要拔营返程回京都城了。   之前每围猎一日便换一个围场,而今天前往的地方距离驻扎之地有十五里地远。   相比较之前的方式,苏清修做出了改变,采取了自由射猎,谁的猎物最多,谁将会有丰厚的奖赏。   最重要的是,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才行。   这一次他自己倒是没有参加。   赛猎开始后,苏提贞把目光从马群离开的方向收回,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从早上醒来到现在,这种感觉就一直存在。   许是她不信苏慎言会善罢甘休。   比起自己,她更担心自己的弟弟。   为了预防万一,苏提贞在苏慎司的两个袖袋中各绑了一袋轻便的彩粉,彩粉会顺着路沿途留下。   没事最好,有事了也能第一时间赶到。   她只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却未想到竟变成了现实。   当有官员陆陆续续折返回来时,她和幕氏就一直在人群中寻找着苏慎司的身影。   人越来越多,却始终不见苏慎司的身影。   她起先还想着规定的时间没到,一定快回来了,但令她失望的是,时间过了也还没有见着人。   “我三哥呢?你们谁看见我三哥了!”   沈希音在人群中惊慌的声音让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沈既白也没回来。   慕氏脸都白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待苏清修派人去寻找后,她再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冲他质问:“先是贞贞,再是太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当初为什么要让她们出生?为什么?!”   苏清修伸手把她按坐下,低声呵斥道:“当这么多人的面胡言乱语什么?!”   萧贵妃附和:“姐姐精神莫非是出了问题?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李启荣立马挥动手中的佛尘,让人赶快散开去远处。   慕氏挣脱苏清修的手重新站起来,“臣妾要自己去找太子,这次说什么你也不要再拦着了!”   上次她就要去找苏提贞,苏清修让人拦下了她。   “不行!你在这等着就是了,朕已经派人去找了,说不定是迷路了。”   “迷路了?”慕氏冷冷的看着他,“为什么不让侍卫跟着?还不是别有用心!这个时候跑来围猎,想干什么谁看不出?别假惺惺的了,恶心!”   周遭安静的连根针掉落都听的见,萧贵妃捂住口鼻被慕氏的大胆行为惊到了,她瞥了一眼苏清修,只见他面色阴郁一言不发。   “母后。”苏提贞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慕氏听完含泪点点头,“行,既然月事来了,那你先回去吧。”   苏提贞可没来月事,可眼下除了这个理由能离开这,似乎也没更好的了。   她带人乘马车离开。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程后停了下来,苏提贞带上阿妩及四名侍卫骑马抄别的宽阔山路上了山,林嬷嬷带着紫屏及其他侍卫先行回去,做戏要做全样。   阿妩与苏提贞共骑一匹马,其他四人在身后跟着。   顺着彩粉的路线与时间赛跑,怕晚了天黑看不见,毕竟没带火具。   令人绝望的是,彩粉线断的地方有一滩血迹。   这已不是刚来岭平的时候山雪未化可以看出脚印,一连多日的艳阳早就把雪融化了,泥土都晒干了。   正当苏提贞几人牵着马商量该朝哪个方向走的时候,一道虚弱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阿姐……”   苏提贞大喜,把缰绳递给阿妩,率先朝道路右边不远的浅坑而去。   “阿弟!”   看到他身上盖着的衣服时,苏提贞愣了,她认了出来,这是沈既白今天穿的外衫锦袍。 第31章   “我只伤到了腿不致命, 阿姐快让人去救沈少卿, 他为了救我, 独自引开了那六个蒙面黑衣人,朝那个方向去了……”苏慎司伸手微微抬起, 指向东边的方向。   苏提贞第一反应是沈既白不会有事,既是苏慎言设的局,还能伤了他不成?   但她还是让四个侍卫去了,待他们走了后,她蹲着身子把盖的衣服掀开,只见苏慎司的右腿受了刀伤。   阿妩把随身携带的药拿出,简单包扎过后,苏提贞道:“此地不宜久留, 阿姐先带你回去。”   来的路上没遇见救援队伍,她知道一时半会也遇不上了,等也是干等。   等苏提贞和阿妩把苏慎司扶上马, 便见侍卫们骑马回来。   “是没找到么?”   “回公主的话, 那边不远有三具黑衣人的尸体, 我们只找到了这个, 全然不见沈少卿的踪迹。”   侍卫把沈既白的腰牌递来,苏提贞接过,只见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枯了, 明明毫无温度,指腹触到的地方却像是着了火似的烫手。   她心中一震,觉得不大对劲, 交代离自己最近的侍卫,“楚洋,你护送太子回去,若路上没遇见救援队,你就同我父皇说我们在回营地的路上遇见了太子。若是遇见了,你就说我不放心让你来找找看,绝口不要提沈少卿。”   “属下遵命。”   沈慎司知道她这么安排对他和沈既白都好。   毕竟大局来看,有朝臣冒死营救他于对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只会成为众人的眼中钉。   以后谁还敢这般营救他?   “阿姐,让他们三个去再找沈少卿,你同我们一起回吧。”   望着他担心的眼神,苏提贞道:“阿姐也回,只是走另外一条道,与你不同路。我找了个理由才离开猎场的,父皇以为我已经回营地了,若是见了我,我这不是欺君吗?”   “好。”   就此分开,苏提贞扶阿妩上马,紧跟着自己亦上了马坐在她身后,握住缰绳朝东边奔跑而去。   很快便到了侍卫所说的三具尸体处,苏提贞下马仔细观察了一下躺尸周围,发现树上有溅起的血迹,地面上也有搏斗过的痕迹,最重要的是,当她查看他们的致命处时,从其中一人的脖颈处发现了沈既白的短刀。   这是他长期佩戴的,若非情势所急,怎么会来不及拿走?   苏提贞的心不自觉的收紧,她握住刀柄将其从死尸身上拔掉,很快又重新上了马背,驾马而去。   又行了两里地处,只见道路中间的枯叶有一道长长的拖痕,叶子上有残留不少血迹。   痕迹到前方岔道延伸。   将马拴在树上,几人朝小道奔跑而去。   这片的树木众多,虽过了郁葱的季节,但交错生长着,小道呈弯曲路线。   未跑多远,阿妩率先眼尖在东南方的位置发现了人影,小声的说:“公主,他们在那儿。”   苏提贞摆手示意停下,从她手中接过携带来的弓箭,缓缓朝目标移动着靠近。   阿妩与三名侍卫紧随其后将身子不断隐藏树后。   三个黑衣男人一个重伤两个轻伤,这会子没蒙面,正在自救上药止血。   而沈既白全然不见踪影。   苏提贞心蓦然一沉,握着弓箭的手微微在发抖,赤红的眼睛望着不远处,将箭头瞄准那边轻伤的男人之一。   一箭射出,迅速的补上箭,再次拉弓射出。   两发全中,虽然都不是致命部位,但箭头有剧毒,必死无疑。   几乎没有任何意外,突然被袭的轻伤二人刚要藏匿身体逃走,全都栽在地上没了气息。   而重伤的男人想走却无力动弹,眼看着苏提贞几人越走越近竟一刀抹了脖子。   本想从他口中问出沈既白的下落,岂料还没到跟前人就死了。   “公主,天马上要黑了,咱们得赶紧找到沈大人才行。”   “走。”   继续不停歇朝南面走了有一里多地的路程才发现了沈既白的身影。   他靠坐在一棵树前,头发散乱着,脸上身上皆有血迹,双眼紧闭着,不知是死是活。   苏提贞注意到,他的衣服上有黄土,且还不少。   明显主道的拖痕正是来自他,死的那三人身上就没有。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苏提贞的心漏跳了一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让她呼吸不过来。   她已经分不清,分不清他的真正立场是什么,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若现在是真,那她十六晚上在他的院内听到的又是什么?   不管他到底是别有用心还是真心喜欢她,这个时候,她都想他活着。   苏提贞冲过去,单膝跪地第一时间去探他的鼻息。   手腕被猛地抓住,下一瞬沈既白的眼睛睁开了。   发现是她后,沈既白手上的劲一下子就没了,紧接着松开了她的手。   “公主怎么来了?”   “我是来找太子的,顺便找你。”   哪怕她用的是顺便二字,沈既白依旧很高兴,他唇角微扬, “多谢。”   简单给他上了药,苏提贞问:“沈大人可还能动?”   “尚可。”   “马匹在主道上,让侍卫背你过去。”   “与你们同行回去,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沈既白道,“还请公主回去帮忙通知一下臣身边的人来接就可。”   苏提贞有些话想问他,不问她今晚肯定睡不好,便没有自己先回。   留下阿妩与一名侍卫,让另外两名侍卫先回,之后不用再来,只管把消息悄悄带给沈斐就可,并让他准备药和衣服带来。   “你身上可带火具了?”   “带了。”沈既白从袖袋掏出给她。   “你们两个去捡些干柴来,咱们笼个火等人。”   阿妩与侍卫刚走开,苏提贞就倒在了他怀里,准确的说,他将她给扯过去的。   “沈既白,你干什么?”她的身子被他的胳膊圈住,死死的。   没听到他的声音,苏提贞抬头看去,口不能言就在一瞬间。   迅速的她始料未及。   他的手捧着她的一侧脸颊,温柔极了。   苏提贞面色绯红与他对视着,大脑一片空白。   沈既白很满意她的反应,很快松开了手。   她立马坐远,把脸埋在膝盖上,骂了他一句,“混蛋!”   头一次,沈既白觉得混蛋这个词很动听。   “你的。”混蛋。   苏提贞抬起头来瞪他一眼,“你做什么那般?存心不想我以后嫁人是不是?”   “谁说的?你可以好好嫁人,只要对象是我就好。”   她深呼吸一口气,两手握拳,决定还是不跟他讨论这些为好。   “我很感谢你今日冒险营救太子。也许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迷惑我的眼睛,让我看不清楚你的真实立场。”   “你觉得我会想要在这种事上迷惑你吗?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毕竟一不留神命就没了。”   苏提贞决定跟他当面掰扯个清楚,“十六那天晚上我去了你那里,听到了你跟苏慎言的对话,你还有什么好说?”   沈既白仔细回忆那天晚上的谈话,明白了她对自己比以前还要冷淡的原因。   于是他便把那天说的话一一都解释了一遍。   关于定婚的真实想法。   八月份的将计就计放长线钓大鱼的真实原因。   都说给了她知道。   “我知道你不会信我的话,但不管你信不信,你既问了我便实话告诉你。而且,以后日子还长,我有大把的时间证明我的真心和诚意。”   也许是前世怎么都得不到他的心,所以这辈子对他说喜欢自己话才严重质疑。   “我会好好看着的。”   “前几日给你写的信看了吗?”   “看了,从哪儿取的经?可真不像你的作风。”   “若是向他人请教,怎么也得给你写一些精心雕琢过的字句,就不会如此随笔了。那四句话,皆是我一时之感。你饱读诗书什么好词好句没见过,何必在你面前卖弄一些华而不实的话。”   苏提贞不去看他,“今日你营救太子之事不宜让外人知道,对你和太子都不好。”   他自然心中有数,“所以我才不想跟你们一同回去。”   “那你打算如何解释?”   “随便说一个理由都可,比如遇到了凶猛的野兽。”   “也好。”苏提贞把腰牌和短刀还给他,“在黑衣人那里找到的。”   他接过,“这把刀跟我很久了,幸而没丢。”   侍卫回来时背了一大捆干柴,而阿妩手里抓了两只已经宰好洗净的野鸡。   “这鸡都是他抓的,那边有个河,奴婢用刀给清理干净了。”   苏提贞生了火,见侍卫起身往南边走,喊道:“德海你去哪儿?”   “还有一捆柴,属下再给背回来。”   “那行,去吧。”   苏提贞生了火,与阿妩一起用棍烤鸡肉。   等烤好四个人分了吃。   苏提贞拽了一个鸡腿给沈既白,他没接,“臣手脏。”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   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将鸡腿递到他唇边,沈既白吃了起来,这鸡肉味道虽然不太好,但却他吃的津津有味。   气氛有说不出的好,哪怕什么也不说,也不觉得等待的时间难熬。   吃完鸡肉,苏提贞用手帕擦了擦嘴,刚要收起来却听沈既白说,“公主,也给臣擦擦嘴可好?”   “你这是仗着自己受伤才敢要求我的吗?”   “臣是因为谁受的伤?”   好好好,她擦还不行吗?真是够了。   苏提贞用手帕的另外一边给他擦擦嘴。   待沈斐赶来时,柴正好烧的差不多了。   他带了一位侍卫来,得知沈既白受了伤,二人驾的马车。   到了主道上,上了马车的沈既白掀起帘子冲苏提贞道:“晚上骑马寒冷,公主金枝玉叶,不如与臣乘马车一起走一段路程,届时再分开。”   “不用了,还是各走各的吧。”她总觉得沈既白这个没安好心的还想占她便宜。   “公主。”沈既白着实想多跟她待一会儿,“有件重要的事臣忘了跟您说,愿您给臣这个机会,听臣一讲。”   声音恳切,真诚无比。   苏提贞将信将疑的上了马车,里面黑咕隆咚的,她小心的坐下,问:“什么重要的事?”   “不便让人听见的事,坐这边来。”   苏提贞警惕的告诉他,“沈既白,你要敢耍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会。”   “姑且信你这一回。”   山路崎岖不平,沈既白与苏提贞的侍卫各骑一匹马,沈斐赶车的速度不快,阿妩坐在他旁边,马车内两人交谈的对话他们都听得到,彼此相识一笑。   在苏提贞说完那句话后,就没了声响,格外的安静。   一路上再没听到两人说一句话。   直到马车停下,苏提贞才气骂了一句骗子。   *   得知苏提贞已经安全回来,慕氏的心才彻底放下。   她真的已经受够这种担惊受怕了,再也不想一遍一遍的经历。   “娘娘,李总管在门外,说陛下让您过去。”   慕氏已经卸了妆容散了发,“说我已经睡下了。”   梁嬷嬷答:“奴婢是这么说的,但是李总管讲陛下让您无论如何都得过去。”   “也是,怒火不发泄出来,他怎么睡的着?虽然下午没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但我不后悔。”   慕氏掀开被子下床穿衣,披上斗篷前往御帐。   里面只有苏清修一人,他坐在饭桌前,居然才用晚膳。   “皇后吃饭了吗?”   “臣妾已用过了。”   “坐下再吃些。”   慕氏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他的发火,然而,他看上去比她想象中镇定。   她落座他对面的位置,声音格外的冷淡,“臣妾不饿。”   “陪朕喝两杯。”不是商量可是命令。   慕氏抬手倒了一杯,仰脖一饮而尽,再倒再喝。   放下杯子,她面无表情的问:“陛下还要臣妾喝几杯?”   苏清修眸光微沉,“下午你口不择言朕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是来劲了。”   “是口不择言还是实话实说,陛下你比谁都清楚。”慕氏鼻子酸涩,“说来说去,还是臣妾无能无用,连位分最低的妃嫔都不如。贵为皇后又有何用,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枉为人母。”   她拎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陛下以前不是问臣妾如果有来生,臣妾还愿不愿意当你的妻子吗?若真是有来生,臣妾愿用三十年的寿命换与你再不相见。”   苏清修手中的筷子啪的落在桌上,面上蒙了一层寒霜,“你再说一遍。”   若往常慕氏肯定不说话了,但这会子不胜酒力的她喝了三杯酒,还真有这个胆子重新一遍给他听。   “将近二十年了,臣妾还记得大婚那天晚上你说的每一句话,你说这辈子都会对臣妾好的,原来陛下的好是这样的,是会要人命的……”   苏清修欲说话,却见李启荣堆着笑容进来,“陛下,您看谁来了。” 第32章   苏清修与慕氏齐齐看向门口, 只见一紫衣女子步态轻盈进来, 虽戴着帷帽, 两人都能从身形上认出来是谁。   “婉妃?”   “是臣妾。”婉妃伸手把帷帽摘下行了个礼,“陛下圣躬安, 皇后姐姐万福金安。”   她头发微乱,眼下一片乌青,姣好的面容有着几分憔悴,瞧着十分惹人心怜。   慕氏伸手将眼角的泪快速抹去,笑问:“婉妃不是在宫中禁足吗?这三月没过就胆敢出宫,果然是得圣心的妃子,待遇就是不一样。换做是本宫或其她的妃嫔,哪敢呢?又哪能出得了宫门?”   婉妃没回答她的话, 红着眼睛对苏清修说,“臣妾自知不该出宫,着实是有急事求见陛下, 不得已前来, 还请陛下赎罪。”   苏清修让她坐下, “朕知你来为的是何事, 那件事朕心中已有主意,你就别管了。”   婉妃听他这么说,心止不住的下沉, 她压下情绪,强颜欢笑对慕氏说,“可否请姐姐避一避, 妹妹有话要单独与陛下说。”   “那就不妨碍陛下与婉妃了,长夜漫漫,别着急慢慢说,时间多着呢。”   慕氏出了御帐,目光落在李启荣身上,“李公公真是陛下的一条好狗,这样忠心的狗可是不多见了,好好尽忠,以后才有骨头可吃。”   “娘娘您醉了。”李启荣看向梁嬷嬷,尖细的嗓音催促着,“还不快扶着娘娘回去歇息。”   “本宫是醉了一些,但还不至于没了意识。”慕氏嘴角扯起一抹讽刺,“本宫只是真心实意劝告李公公,凡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挨了一刀的家伙知道刀割在身上多疼,时时刻刻都别忘记那种滋味才好。”   李启荣目送她的身影走远,横眉怒目,一张脸阴郁到了极致。   此时帐内,婉妃坐在苏清修的腿上,环抱他的脖颈,脸埋在其肩上哭的泣不成声,“臣妾从未求过陛下什么,只求陛下想办法救救家父。”   “明知朕对贪官污吏的惩罚多重,还故犯,这不是在跟朕叫板是什么?还是觉得就算被抓到朕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这回被刑部抓到了确凿证据,只能说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婉妃直起身子,梨花带雨的望着他,“臣妾知父亲一时糊涂犯了大错,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臣妾的父亲呀,陛下当真忍心以后看臣妾日日以泪洗面吗?自父亲出事以后,臣妾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伤心难过的快要疯了。”   苏清修叹了口气,伸出手把眼泪给她擦擦,“你只知他是你父亲,你可知朕有多难?”   “臣妾有多爱陛下你是知道的,怎么舍得为难你。只要能留父亲一命,其它任由陛下处置。”   苏清修还是没有给她一个准话,“此事待朕回去看过案卷再说。”   婉妃心里很失望,但她没露出此等神色,“臣妾相信陛下定会好好考虑的。”   说完她的手落在苏清修衣襟前的纽扣,“陛下不在宫里,叫臣妾好生思念,白日想晚上想,每时每刻都在想,都快得相思病了。”   婉妃身材娇小,生的媚骨又保养得当,很会讨苏清修的欢心。   虽然到现在还没坐上这皇后之位,儿子也没立为太子,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很多,只要牢牢拴住苏清修的心,一切的事情都会容易很多,那些暂时没得到的,以后都会得到。   御帐的灯火久久才熄,而慕氏这边自回去就睡下了,不过睡的并不好,一晚惊醒了三次。   这趟围猎之行,是她的噩梦。   慕氏心有余悸,只要一想起就觉得害怕,因情绪不佳,早膳她实在吃不下,应付了两口就让人撤下。   再怎么不想见苏清修,回去还是要同他一起乘坐辒辌车。   “久未见母亲的面,回到京都城,还望陛下允臣妾归母家一日。”   苏清修端详着她,一身素净的衣衫,像是随意穿的,脸上略施粉黛,明显未好好打扮敷衍了事。   “准了。”   “谢陛下。”   萧贵妃开口道:“姐姐回去之前,可要好好装扮,免得姐姐母家以为陛下苛待了姐姐,传出去岂不是不好?”   慕氏目光落在书上头也未抬,“这是自然,不劳萧贵妃操心。”   “姐姐脸色不太好,眼睛也有些浮肿,可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她话里的意思慕氏知道,是在笑话她因为婉妃的突然到来而难眠。   怎么可能呢?   她一点也不在意苏清修身边陪伴的是谁。   “萧贵妃的儿女安然无恙,自然不能体会本宫的心情。”   由于婉妃在床上躺着,慕氏坐了整整一天,以为晚上可以歇歇,谁知婉妃自始至终都没出来。   萧贵妃想到她跟自己一样的待遇,笑的嘴都合不拢了,等苏清修去了里间,她坐慕氏身边,轻声说:“啧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是妃子,婉妃是皇后呢。”   “你又何必这么说,再怎么样本宫的名分还在,一日没有废后,本宫都终究是妻,尔等不过是妾!”慕氏压着声音又道,“即便有朝一日本宫沦为冷宫常客,但本宫也是当过皇后的人,你有过吗?”   萧贵妃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她抓紧手帕,“冷宫常客?恐怕那个都是奢望。”   慕氏凑到她耳边低语,“萧贵妃,在本宫废除之前你最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本宫动不了婉妃,还动不了你么?别仗着有婉妃撑腰就高估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心里给本宫有点数,本宫若活不成,你也休想活。”   萧贵妃打了一个激灵,再也笑不出。   这下子,她是真的消停了。   什么话也不说了。   慕氏把头靠在车板上,闭上眼睛睡觉。   她很快就睡着了,萧贵妃却丝毫没有困意。   苏清修出来时便见她坐在那里发呆,双眼无神。   “怎么了?”   萧贵妃回过神,“陛下还未歇息吗?”   “嗯。”他启唇,“晚上冷,你跟皇后盖好棉被,别着凉了。”   “好的。”   熬过一晚上又行了一天的路程,总算在天黑之前到了京都城。   婉妃因为是悄悄去的,除了几个知情的人,其他都不知道她也在。   为了避免外人知道她去岭平,天不亮就去了辒辌车上,这下车的时候不得不最后才下。   腰疼脖子疼的慕氏回到凤赏宫首先是泡热水澡。   “娘娘,方才慕家来消息说,您吩咐的事儿昨日已经办妥。”   “是吗?太好了。”慕氏的心情有些转好,“嬷嬷,请好好准备明日我要穿的衣服。”   “是,奴婢遵旨。”   *   沈家。   高氏关切询问小女儿几句后,说:“我和你父亲真是后悔让你跟着你三哥去岭平,差点就出了大事。”   沈希音挽着母亲的胳膊坐下,“还好救援去的及时。”   “这岭平公主就是个扫把星,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跟着受罪。”   “母亲莫要这么说。”沈希音道,“她也是受害者,不过若非是她在那地窖中机智应对,女儿这会子可能已经成哑巴了。”   她细说了在地窖中的事,然而高氏却不以为意,“还不是为了她自己。”   “但女儿也免遭了不幸啊。”   沈晚书没好气的说,“你倒是给她说好话,她是什么好人吗?别忘了你姐夫还在牢里没出来呢!”   “我没给她说好话,只是就事论事。”沈希音有些委屈。   沈晚书愤愤道:“我真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她就应该死在她的封地!”   其大嫂裴氏让她小声点,“父亲在这又要说你了。”   “又不是在外头,怕什么?”沈晚书说着就又哭了起来,“也不知余安在牢里怎么样了,肯定受了很多苦,该死的岭平公主!”   “别哭了。”高氏安慰着,“你父亲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万一陛下要余安死,可怎么办?”   高氏心里也没底,“等你父亲从宫里回来再问问他。”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沈可茂回来都半夜了。   见她们都没睡,把官帽摘了顺道坐下。   “老爷吃了吗?”   “吃了回来的。”沈可茂声音里带着疲惫和无力,“晚书,父亲给你交个底,想要没事是不可能的了,这事儿没有什么反转的余地了。”   “父亲的意思是余安和我公公都活不成了?”   沈可茂摇头,“为父也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若余安没了命,女儿和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活啊。”沈晚书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看她伤心的样子,沈可茂心里不是滋味,他是从苏慎言那里回来的,对方告诉他,在岭平不但没找到机会把事情重新泼给苏提贞还没苏清修警告了。   证据是一点没找到,可不是只能等苏清修发落?   “老爷,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高氏很是不甘心,“官职且不说了,命得尽力保住啊。”   “估计明天就该出结果了,等陛下处置吧。”   见他去内室,高氏追了过去,关上门悄声问,“老爷何不找婉妃娘娘帮忙呢?再怎么说余安在宫里也为她做了不少事。”   “她现在哪有心管这档子事,姜城还在刑部大牢里待着呢。”   “你就没问问江大人,可有什么良策?”   沈可茂道:“原先不想求助他,今儿思来想去想问问他的意见,没见着人。”   “人呢?”   “昨天是他亡妻的忌辰,说是去烧纸,一晚上没归家。”   “江夫人真是太没福气了,这么年轻就没了。 ”   “人各有命,谁知道谁哪天死。”沈可茂心烦意乱,“余安这事,就看陛下给不给我留一点情面了。”   这一晚上,不管是沈家人还是柳家人都是辗转反侧。   十月三十这天下午,苏清修处置了柳家父子,各自打了五十板子,剥夺官位并不许二人再入仕,柳家其余人则不受牵连,至于空缺的官职也立刻得到了替补,其中新上任的太医院院使是江鸿的长子江绍。   得到这个结果,两家人算是松了口气,柳夫人崔氏去接的人。   原本只想夫君有命活着就好,如愿后沈晚书又觉得身份下降了太多,“以后都不准再入仕,那余安岂不是成平民了?”   高氏道:“平民就平民吧,人不是还活着吗?孩子不是还有父亲吗?再说他一身医术在手,开个医馆也很好。”   “倒是便宜江绍了,看来陛下很器重江家。”   “他父亲是六部之首,能不器重吗?”   “女儿就不该早成婚。”沈晚书又说,“要是晚个两年成婚就好了。”   高氏一听不高兴了,“当时嫁去柳家你不是挺愿意的?现在又这般说做什么?”   “二姐是看姐夫不能当官了,心里有落差了。”沈希音接了一句。   “晚书,咱可不能这样想啊,你嫁过去的时候,余安的身份对得住你,现在被剥夺官位了,也是因为事出有因,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在你婆家没事找事。”   “瞧母亲说的,我只是说说罢了。”沈晚书站起来,“我回柳家了。”   “回吧,希音去送送你二姐,等会咱们去荷华门一趟。”   沈希音边站起来边说,“昨天三哥特意跟我讲,说您要是去,就让我转告您不用去,他想静养。”   “这个小没良心的。”高氏气呼呼的说,“不让我去,我非去不可。”   沈希音努了努嘴,“要去您自个儿去,我可是不去。”   高氏到荷华门的时候,发现方瑞珠立在门口,其侍女拎了提盒。   “伯母。”   “方姑娘也是来探望既白的?”   方瑞珠微微点头,“是的。”   大门徐徐被打开,露出沈斐的脸,“夫人、方姑娘,请进。”   “既白的伤势怎么样了?”   沈斐答:“好很多了,半个时辰前睡着了,这会子还没醒。”   高氏去沈既白的内室瞅了一眼,然后出来了,对方瑞珠说:“是睡着呢。”   来了没见着人,方瑞珠有些失落,“我亲自做了一些点心,想给大人尝尝。”   “劳费方姑娘一片苦心了。”沈斐伸手接过。   见收下,方瑞珠便说,“既然大人在睡,我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好的。”   沈斐把人送到门口,高氏则又去了内室,抬手拍了一下沈既白的胳膊,“别装了,人走了。”   床上的沈既白睁开眼,并无被抓包的尴尬,“母亲好眼力。”   “以后你俩要一块过一辈子日子呢,你躲她干什么?”   “心情不好,不想见人。”   “也是,连我都不想见,更别说是她了。”高氏说着目光定格在他的面容上,“你脸怎么了?怎么有手指印?” 第33章   沈既白面不改色, “母亲恐是眼花了, 哪有什么手指印, 估计是受伤的时候摔到地上被树枝硌的印子。”   “我还以为谁在你脸上招呼了耳光。”   沈既白转移了话题,“听沈斐说姐夫保住了一条命, 被放出来了。”   “是啊,以后都不能再入仕了,你二姐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过,人总归是活着的,官职没了就没了,还能有命重要啊。”高氏无奈道,“柳家这下子算是完了,他们家就靠余安顶门立户呢。”   “不一定。”沈既白说, “也许柳家还有可用的人才。”   “他们家那几个不成器的能扶的上墙?”   “不是说柳元安被接回府了么?”   高氏并不看好,“一个打铁匠能有什么作为?”   “若真的不是那块料,何必又接他回府呢?我倒觉得他有几把刷子, 不是无用之人, 以后且瞧吧。”   看他精神不济, 高氏起身叮咛道, “好好休养,身子要紧,母亲就不在这打扰你了。”   “母亲慢走。”   沈斐见高氏走了, 轻快的进了内室,挑了挑眉说道:“是不是被夫人给瞧出来了?”   “找理由瞒过她了。”   “公主那一巴掌清脆的都把属下给听懵了。三爷,她到底为什么扇您啊?”   “你就那么好奇?还是明知故问幸灾乐祸?”   沈斐笑着摇头, “没有,属下不敢。后天就是初二了,公主会不会不来见您了?”   “不会,她是言而有信的人。”   这是她的性子,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除非真的有不可抗力的事件发生。   “三爷让属下给公主准备的东西已经准备好,您现在要不要过目?”   “嗯,拿过来瞧瞧。”   “是。”   *   夜空如墨,雨丝绵绵。   慕氏头梳凌云髻蒙了半面巾,身着一身蓝色锦服,外罩同色镶毛斗篷,脚上是平底轻便的鞋子,步履急快撑着伞提着灯从慕家密道走出。   她身边未跟一人,一刻未停的朝京都城郊九华山的方向而去。   慕氏甚为小心谨慎,走的时候不忘回头查看,尽管她知道不可能有人跟随。   到山脚下沿着山路往上走,这个时间周围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   这是一条不经常有人会走的小道,路面不是石头铺成,而是泥土,走起来有些打滑。   慕氏小心的走着,一口气未停的上去,直到脚步停在几间木屋前。   房子里没有任何的灯光,因为看守的人在半个时辰前已经撤了,只留下困住的人待在里面。   慕氏把伞收起放下,从袖袋里拿出钥匙,把门打开了。   她提着灯进去,把门又给顺手关上。   在昏暗的光线下,慕氏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他没了往日的神采,俊朗的面容显得有些狼狈,双手双脚被铁链锁在了铁架上。   慕氏戴着斗篷连帽又蒙了半张脸,江鸿一时没认出来是谁。   “你就是把本官弄到这里的幕后主使?”   慕氏将灯放在桌上,没回答他的话。紧接着,她将蜡烛又点燃了两根,瞬间房间里亮堂了很多。   “你究竟有何目的?!”   她还是没说话,背对他打开暖壶的盖子,将手心里的瓷瓶口向下倒去。   壶里茶水是温的,她拎起晃荡了一下,然后到江鸿面前,伸手卡住了他的下颌,把茶水强行给灌了下去,呛得江鸿咳嗽不止。   至此,慕氏才把空暖壶放在桌上,将帽子朝后摘下,面巾也给取了下来。   看到她的脸,江鸿震惊不已,“皇后娘娘,是您……”   “江大人,知道本宫为什么把你绑到这儿来吗?”   “臣不知。”   “好一个不知。”慕氏走近他,嘴角噙着冷笑,“这些年你帮着苏清修做了多少件损害慕家损害太子地位的事,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臣的所作所为皆是分内之事。慕家如今日落西山,太子殿下的位置不久也要换人坐了,娘娘即便此刻把臣杀了,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慕氏眼神闪烁,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改变?不放手一搏,怎么甘心就那么把命交到别人的手上?   “本宫才不会杀你呢。”慕氏轻笑,伸出手抚住他的脸,“杀了你还会有新的吏部尚书,于本宫而言又有什么益处呢?”   江鸿把脸转向一边,“娘娘请自重。”   “为什么要自重?因为本宫是女人么?不管男人怎么一妻多妾,不管那个男人做了什么,女人都要始终为他守身么?”她凄然一笑,“凭什么?”   江鸿察觉到异样,“您给臣喝了什么……”   “江大人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么?”   江鸿额头青筋显现,“不管娘娘怎么对臣,臣都不会帮您和太子殿下!您死了这条心吧!”   “是么?话别说太早。”慕氏不怒反笑,“江大人,你说本宫若是怀上你的孩子,被苏清修知道,你和你江家会怎么样?你猜他会不会把你们家满门抄斩?”   “您真是疯了!”   “本宫是疯了,不是被苏清修逼的无路可走,本宫也不会选择这么做!谁让你是他极为看重的人呢?”慕氏眼中泛泪,“江大人,本宫可以向你许诺,若太子顺利登基,之前的事儿不但一笔勾销,本宫还会保你全家平安。若你执意要跟本宫作对,那我们就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本宫没得怕。”   “太子殿下和公主若是知道您这么做,又会作何感想呢?”   慕氏答:“他们的父皇有多少孩子又有多少女人你怎么只字不提?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男人有一百个女人都是正常,女人除了夫君之外若再有就要被沉塘,钉在耻辱柱上。江大人,就算太子公主有朝一日知道,无论他们怎么想,本宫都不会后悔今日之举。”   江鸿不知她在茶壶中放了多少的量,只觉得神智已经快被烧没,已然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当铁链上的锁被解开,他一把抱起慕氏放到了桌上,暖壶空碗被扫到地上,碎了一地。   慕氏从小接受的教导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都是那么做的,夫君宠幸别的妃子,她要在内心劝自己一定要大度,不能拈酸吃醋,不能心胸狭窄小气,尽管她很难过,却也忍着不让苏清修看出。   为了让这件事能成,在来的时候她喝了促进怀孕的汤药,这个东西因为伤身,她以前从来不食用。   慕氏有仔细想,为什么自生下苏慎司后就没再怀过孕,又不是几个月而是十几年,大概也是苏清修不让她生的缘故才会如此,婉妃生苏慎言难产不能再生孩子,她便也不能多生。   至于上次流产,应该是难有的意外怀孕,毕竟避孕也不是一丝风险也没。   只要江鸿肯帮太子,她就没那么怕了,毕竟手里抓住了他和他儿子这两张牌,太医院对她来说亦非常重要。   于慕氏而言,这残花败柳的身子算个什么,她孩子的命、她母家人的命才最重要!   ……   轰隆一声,雷声将睡着的苏清修震醒。   他刚撑起身子坐起,腰就被婉妃搂住,娇喃声喊了一声,“陛下。”   “嗯?”苏清修重新躺下,温柔道:“没事,睡吧。”   他忽而睡不着了,脑海里不自觉回想起早上慕氏去母家前的模样。   一条胳膊枕在脑后,心里颇有些烦乱。   一个多时辰后,天渐渐亮了,他轻轻的下床,没有吵醒婉妃。   吃过早膳后他随口问李启荣,“皇后回来了吗?”   “回陛下,还未有,估计得在慕府吃了饭才回。”   “嗯,皇后回来了告诉朕一声。”   李启荣点头称是。   巳时的时候,听闻慕氏从宫外回来,正在批奏折的苏清修去了凤赏宫。   不知他会突然来,正在换衣服的慕氏赶紧穿好,脖子里围了绒巾。   “皇后昨晚在慕府没睡好么?神色这么疲惫。”   “臣妾有些日子没睡过好觉了。”慕氏缓缓坐下,“陛下日理万机,怎么这会子过来臣妾这里?”   “朕来只是想问问皇后,在母家可有像在岭平那般乱说话?”   “你打发李公公来问就是,何必亲自来呢?”慕氏淡淡道,“大可放心就是,臣妾没乱说。”   她只会实话实说。   “皇后不必太过忧虑,皇儿如今在宫内,会很安全。”   闻言,慕氏气笑了,在宫里很安全?   “陛下说安全想必是肯定安全的,臣妾丝毫不怀疑。”   苏清修见她不看自己,说道:“今晚朕会在你宫里就寝。”   “陛下往后不要总来臣妾宫里了,演了这么多年戏,也该好好歇歇了。”   “皇后。”他神色一凛,眼睛要冒出火来,“朕可以让你一直活着,你若非要不知好歹,那朕没话可说。”   可以让她一直活着?   可真是天大的恩赐啊。   “陛下这么多年对婉妃母子情深可鉴,臣妾实在不忍看陛下再为难自己来凤赏宫逢场作戏了,还望陛下不要曲解臣妾的意思。”   苏清修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没再说拂袖走了。   目送他的身影出门,慕氏松了口气,“梁嬷嬷,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   慕氏从换下的衣服袖袋中掏出一封解婚贴,日期是昨日。   上面的印鉴有两个,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慕家的。   北安的婚姻律法里有两条,其一是双方和解,既和离解除关系。其二是双方不和解,单方面解除关系,只需要自己与家族掌家之人的印鉴,签死契的下人则只需自己与主子的印鉴。没有印鉴的人可用手指印代替,皆不需要去官府登记。   尽管这样的婚姻律法看起来很是公平,看起来也容易,但女子始终是弱势,但凡主动解除关系的女子受尽言语的折磨,很难再嫁出去。   比起男子来说,女子单方面解除关系的例子非常少见,都是争取和离免得闹出更多事端。   皇家颜面更是重要,和离都会因为各方面的施压难以成功,更别说这样单方面的行为,多少年来,还没有皇帝的女人胆敢如此,即便过的不如意,也会熬下去。   而不管是和离还是解婚也仅仅指正妻有这个主动权利,妾室外室及通房自是不能主动。   幸好,她是正妻,也幸好她的父亲母亲兄长支持她的决定,从昨天上午开始苏清修就不再是她的夫君,而这一点,现在她并不打算告诉他。决意继续隐瞒下去,不到万不得已,这解婚贴她是不会拿出来的。   比起他这将近二十年的欺瞒欺骗以及多次的谋杀,她做的又算什么?   *   “兰大人为何看起来这么闷闷不乐?”   面对苏提贞的询问,兰若离苦笑,“自和离之后一直带着女儿住在母家,嫂子很看不惯,怂恿着臣再嫁,母亲现在也跟着着急起来,与臣说的人选都不太行。”   苏提贞问:“兰大人何不搬出去住呢?如此不也自在些?”   “父亲母亲为了面子不肯这般,说怕人家笑话。”   “兰大人是怎么想的呢?”   “臣现在不想嫁人,怕再嫁个跟孩子父亲那般的男人,只想一个人带孩子好好生活。”   苏提贞从马背上下来,“那就明白的跟你父亲母亲说你要搬出去自己住,既得清闲又舒心,遵从你内心的想法。”   “同他们说了几次了都无用,臣着实不想因为这个与家人不和。”   “这样啊,不如你暂住倾云宫一段时间如何?过阵子再出宫另住别处,届时就算你父亲母亲说什么,你就以不便打扰她们的生活为由拒绝。”   兰若离受宠若惊,“公主,这万万使不得,臣哪有资格住在倾云宫。”   “侍卫侍女都有资格,你是我的老师怎么没资格?曾经河临公主的刺绣老师也小住过她那里,没事的。我这边房间多,给你一间暂住实在不算什么。你就同家人说我需要全天加紧时间学习,让你住这边方便指导,他们虽然不想让你来住这儿,但也没办法只能同意,如此也好解你燃眉之急。”   兰若离心里有些感动,“可是,臣的女儿……”   “自然要一起带来了,以后你可以整日把她带在身边,那么小的孩子,肯定不想离开母亲。”   这一点让兰若离欣喜若狂,当即下跪,“谢公主恩典。”   “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早上搬来就可,回头我让人收拾一间房给你。”   兰若离应下,“好的。”   与她分开回到倾云宫,苏提贞立刻吩咐二等侍女去收拾屋子。   正在沐浴的时候,阿妩进来小声告诉她,“世子爷让人送来消息,说婉妃娘娘有意让河临公主下嫁江院使,已经跟陛下提了,陛下也觉得很好,打算跟江尚书商议过后再下定论。”   “太医院院使可是块肥肉,这江绍刚上任,婉妃就忍不住要出手了。”   “依奴婢看她这一出倒是很多余,江家本来就跟她们一势啊。”   “一势归一势,江尚书听命的还是父皇。”苏提贞沉吟片刻,“这江尚书定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只要他跟父皇同意,那这门婚事没跑了。”   “河临公主不是喜欢沈大人吗?她会不会想办法逃开这门婚事?”   苏提贞沉思,苏云欢上一世没有这一出。   看来因为自己的重生,很多事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她总归是要听婉妃的话,做不了什么主。这阵子苏云欢安静的很,咱们手里也没她什么实质性把柄。”苏提贞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搅浑这个事,“该来的阻挡不住,婉妃想牢牢稳固与江家的关系,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从木桶里出来,阿妩细细给她擦着湿发,等擦干才让她去床就寝。   训练了一天,苏提贞很快就睡着了,且睡眠还不错,一觉到天亮。   想到晚上要见沈既白,苏提贞有些不知怎么面对他。   二十七日那晚下马车前她赏了他一个耳光,打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立刻想起了自己曾经为了得到他都干过什么蠢事,为前世的自己羞愧。   就算她做的再过分,他都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仅仅对她持续着不闻不问不理睬而已。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要这样?   换做任何一个男人都该打,但是他,她是不是应该换一种教训手法?   如果他也拥有上一世的记忆,又怎会这般对她?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可能,他又不会死,怎么可能跟她一样?   苏提贞有时候会假想,如果时光不是倒流,而是两个世界并列存在,又会是怎样?   他是不是在那个世界里过上了自己想过的日子?   是不是跟温烟柳有了共同的孩子?   是不是会因为她的死而开心许多?   想必是的,没有她这个烦人精,他的生活本该是那样。   在公主府的一天跟往常没什么区别,等到晚上,苏提贞准备躺会的时候,掀开被子,目光愣住了,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 第34章   苏提贞将床上的长形红色锦盒拿到手上, 打开一看, 眼睛不禁一亮。   是一支极为漂亮的金步摇, 上面镶嵌着彩珠,花纹别致, 底端也有小机关。最重要的是,上面居然有她的名字,虽是封号,但却像是精心打造的,独一无二。   没由来的,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支步摇,尽管妆台里已经有不少的首饰。   盒底放了一张长纸条,苏提贞拿出来, 只见上面写:你若原谅就收下它。   是他写的。   苏提贞唇角上扬,轻快走到镜子前,把步摇放进发丝中, 还挺好看。   摘下收起来在床边坐下。   阿妩笑眯眯进来, “奴婢告诉公主一个好消息, 您猜猜是什么?”   “好消息?”苏提贞打趣她, “你有要成婚的对象了?”   阿妩脸微红,扭捏道:“哪里有,公主莫要取笑奴婢。”   “那是什么好消息?”   “昨个儿不是说婉妃娘娘想把河临公主下嫁给江院使吗?刚世子爷差人送来消息, 说事没成,原因是江院使有未婚妻。”   “他有未婚妻吗?”苏提贞疑惑,“没听说过啊。”   “说江院使的未婚妻父亲救过江尚书, 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子,婚事早些年就定下了,不好悔婚。”   苏提贞眉间舒展,“江绍早已有未婚妻这个事我倒是没想到,婉妃估计要气死了。”   “气死她。”阿妩眼睛里闪烁着喜色,“什么事都让她得逞那还得了?”   “虽然没有这层固定的关系江家亦还是会替她们卖命,但总归是好一些。”   “没那么牢固就代表着摧毁的时候容易一些,公主,您说是吗?”   苏提贞含笑点头,“嗯。”   ……   沈既白来的路上心里有些忐忑,担心她冷眼相对不说,还会把他送的步摇扔回来。   让他惊喜的是,苏提贞不但没有那般做,还冲他微笑了。   沈既白的心一下子就暖了。   “伤怎么样了?”   “哪哪都还疼的很。”   扶着他来的沈斐嘴角抽了一下,怪不得让自己扶他来,原因来自这里。   苏提贞想到他是为救苏慎司才受的伤,态度更好了一些,将准备好的药递过去,“会让你痊愈的快些。”   沈既白按捺住内心的狂喜,面上无什么外放情绪,对沈斐道:“把药先送回,等会来接我。”   沈斐心里叹了口气,这是嫌他碍事了。   “是,三爷。”   沈既白见他走了,干咳一声,“那个步摇……”   “不是说原谅就收下吗?我收下了。”她顿了顿又道,“那天我下手也重了,着实不应该那般对你。”   沈既白目光朝下掩去开心,“不,是我太无礼了。”   “你这几天在家休养,可知姜城的案子进展的如何了?”   虽说刑部尚书是这边的人,但内宫女子不得干政,她也没法细问。   “虽然在家,但也有关注。虽刑部人赃俱获,也审讯了姜城,但迟迟没有判决,案卷也没有递交到大理寺复核。应是陛下干扰了这个案子,不然案子也不会搁浅了。”   苏提贞抿了抿唇,“我就知道父皇不会坐视不管的,不过他若不惩处姜城也没法向百官百姓交代,就看他想怎么留下姜城那条狗命了。”   “这事对陛下而言应是相当棘手,若有服众的理由还可,没有服众的理由想来陛下也会仔细掂量后果的。”沈既白小声言道,“以冯尚书的能力和谨慎,这次极有可能胜出。”   见她不说话了,他转移话题,“听说你让表姐搬去你宫里暂住了?”   “嗯,我看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是挺不容易的,和离前经常被孩子父亲打,在夫家日子很难过,为了把孩子留在身边,和离了很长时间才有结果。”   “你姨父家应该强硬一些直接扔给男方一封解婚贴。”   “若不是看表姐被打的快没了命,姨父姨母是不会同意她和离的,又怎么会同意给她解婚贴?”   “只能说你姨夫姨母没那么爱你表姐,觉得面子名声比女儿更重要。”苏提贞想,“若是我的夫君胆敢这么对我,我母后定要让其受尽百般苦楚。”   慕氏有多疼爱她,沈既白岂会不知。   大婚前给予公主府的嫁妆简直是空前绝后,十里红妆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当时都引起了轰动,被无数女子艳羡。   沈既白朱唇微勾,“你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不会打自己的女人。”   苏提贞一愣,抓起软枕砸了过去,“谁是你女人了?”   他笑着接过,“莫怒莫怒,听我解释,前半句是说当今这世上哪个男人敢动手打公主呢?所以你不会有那一天。后半句纯属自夸,跟前半句没什么关系。”   “沈既白,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忽悠吗?”   “你想成三岁小孩我还不愿呢,等你到及笄,我都成老男人了。”   “……”   “你是什么时候生辰?”   苏提贞莫名看着他,“问我什么时候生辰做什么?”   他沉吟,“没什么,就是想知道。”   “七月十六。”   “我这个月二十生辰。”   “我又没问你。”   “你没问我,可我想让你知道。”   她可太知道了。   “那提前祝你生辰快乐。”   听到自己想听的,沈既白笑容可掬,“最近特别想要一个荷包,就是没人给绣。”   苏提贞装作听不懂他的深层意思,“这对你来说算是个事儿吗?只要你对你家里人说你缺荷包,第二天绝对会收到一堆。”   “荷包再多都不是我想要的那一个。”   接触到他的视线,苏提贞并未躲过,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都没了声音。   *   随云宫。   婉妃中午跟苏清修一起吃的饭,也是在那会儿得知了与江家联姻无望。   她生了一下午的闷气,晚饭是苏云欢陪着一起吃的,听身边的侍女说苏清修去了尹贵人那里,不禁皱了皱眉。   “这尹贵人进宫晚年龄小,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若是她再怀上一胎的话……”   “她有能耐怀也要有能耐生下来,现在今非昔比了,上一胎是皇后保的,再怀谁能保她?皇后如今自个儿都留不住你父皇了。”婉妃一点没把尹贵人放在眼里,“那个狐媚子也就仗着自己年轻,等你父皇想不起她的时候,她就知道受活罪的滋味儿了。”   “张答应太笨了,若是当初把尹贵人的孩子成功弄下来,她这会子估计不疯也半傻了,冷宫是她的好去处。”   “秋后的蚂蚱而已。”   婉妃心不在焉,她在想今晚夜里苏清修会不会过来。   父亲一日没有保住性命,便一日不得安心。   但让她失望的是,她等到四更天,也没等到苏清修来。   婉妃知道,这是一个难题,他也很头疼,可是他不是说会爱她一生一世的吗?连她父亲的命都保不住何谈一生一世的爱?   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宫里过的日子,婉妃就很心酸。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故作对她冷淡,刚开始的几年,她有时候几个月都见不着他一面。   当他一有时间就往凤赏宫跑的时候,当他跟皇后如胶似漆的时候,当苏慎司被立为太子的时候,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终有一天皇后的位置会是她的,太子的位置会是她儿子的,她不会白熬。   为了这一天,婉妃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再忍忍,她想着就快要实现了。   不能慌。   婉妃把身上的被子掀开,然后下床站在窗口吹冷风吹到了天亮,得偿所愿打了喷嚏发了高热。   她喝了药让人去知会李启荣,很快闻讯的苏清修便来了。   见婉妃面色很差,他不禁心头一软,手轻轻把她脸颊边的头发拨去,声音温柔道:“朕同你说了多少次,夜里一定要盖好被子免得着凉,是不是又蹬被子了?”   “臣妾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了初识陛下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真想回到那时候,没有什么烦恼。”   苏清修给她擦了擦眼泪,“孩子都那么大了,怎么还眷恋起多年前的时光了?”   婉妃坐起身抱住他,哽咽着说,“不知道为什么,臣妾越来越深爱陛下了,比十几年前更甚。刚进宫的时候,就算多日不见陛下,臣妾也能忍得住这份想念,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老了,每天都格外想见到你。”   柔情万千,回忆在脑海浮现,苏清修心里的愧疚滋生,“这些年,是朕让你受委屈了。”   婉妃摇头,“只要能跟陛下长相厮守,臣妾便不委屈。”   苏清修本想探望她一会儿便回泰宁殿批折子,岂料被她给绊住了腿。   “你还病着呢。”   “臣妾喝了退热药,不打紧的。”   苏清修昨晚才在尹贵人住处歇过,这会子根本没有兴致,但这就是婉妃的魅力所在,她有太多方法留住他了。   等他穿起衣服时外头日光已经出来了,“记得按时吃药。”   这回她一句也没在他面前提自己的父亲,“陛下下回什么时候来?”   苏清修冲她一笑,“这不是才来过么?”   “如今姐姐什么都知道了,陛下难道还要继续给姐姐维持表面风光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废除她。”   婉妃追问了一句,“陛下可否给臣妾透个底?大概什么时间陛下的计划才会结束?”   苏清修转头目不转睛望着她,沉声道:“别急,朕心里自有安排。”   “臣妾不是急,而是担心夜长梦多。”   “你想太多了,太子身边就那么几个人,能起什么用?他们现在只是笼子里的动物,活着却不能丝毫攻击到人,你在担心什么?”   “许是真的是臣妾想太多了。”   苏清修拍怕她的肩膀,“别胡思乱想,朕回泰宁殿了。”   踏出随云宫的大门坐上御辇,他闭眼假寐,思绪一团糟。   行到半道上,他抬了一下手,“去凤赏宫。”   到了地方,苏清修没让人通报,也没让李启荣及其跟随,让他们在门外等候着,自己独自进去了。   端茶的梁嬷嬷见到他刚要出声就被示意闭嘴,这会子宫中除了婉妃之外的妃嫔都在这请安,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来的。   苏清修到门口,便听到慕氏说:“本宫最近身体欠佳,无法好好侍奉陛下,你们都需尽心尽力的侍奉陛下……”   听到此话,他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什么身体欠佳,什么无法好好侍奉,都是借口。   现在她竟厌恶他到这个地步了么?   呵。   他侧过身对梁嬷嬷道:“告诉你家主子,让她晚上给朕好好等着。” 第35章   梁嬷嬷见他一脸怒色, 惴惴不安的答道:“是。”   待众妃嫔散场后, 她把苏清修的话转达给了慕氏。   “娘娘, 这可怎么是好?”   慕氏心如止水,“他生气是因为我不再对他百依百顺了。要来就来吧, 这北安是他的天下,莫说是宫里,就是宫外,他要去哪谁能拦得住?”   “这倒是。”   “外面阳光这么好,嬷嬷陪我出去走走吧。”   “奴婢遵命。”   这宫里的一切看过了太多太多遍,早已没了什么新鲜感,以前倒不觉得枯燥,现在却深感煎熬。   往昔时光像浮云匆匆而过, 那么不真切,让人想抓都抓不住。   慕氏望着彩池中的水,徐徐道:“这水就像我一样, 死寂沉沉的。”   梁嬷嬷让随行其他人后退数尺远, 立在她身侧说:“娘娘只是一时不开心, 等太子殿下登基, 您的心境就不会是这般了。”   “不知道我有没有运气活到那个时候。”   “娘娘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   慕氏轻笑了一下,这四个字在十月三十那天晚上她也说过。   只不过她说的不是自己,而是江鸿。   他说:“臣会被娘娘给害死。”   她说:“江大人会长命百岁。”   前提是他得帮太子, 她才会这么真心祝福他。   他若还要持续帮苏清修,那她就算是死也要拉上他。   不过,只要怀上他的孩子, 他还有选择吗?   尽管吃了促进怀孕的汤药,但慕氏心里也并没有把握一定能怀上。   以至于她现在心里有些小小的不安,怕自己真的没怀上,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此,慕氏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一定要争气。   似看出她的心事,梁嬷嬷小声的问:“娘娘可是担心事没成?”   “嗯,若是没成岂不是白费心思了?”慕氏说着看向她,“让咱们的人注意一下他的动向。”   梁嬷嬷听出她的意思,“娘娘是想……”   “若是有机会的话自然要多加些保障,没机会就听天由命了。”   梁嬷嬷点头,“奴婢知道了。”   用过晚膳后,慕氏就从梁嬷嬷口中得到消息说苏清修便衣出行去了江府,神色略急。   “娘娘,您说陛下为何没有召江大人进宫反而自行前往?”   “他便衣去大臣家里又不是三五回了,哪一回不是他有解不开的难题需要对方大胆为他献策?这还不明白么,他这样的做法是在告诉江鸿此次前来是朋友的身份而不是君臣,希望他直接谏言,不要有所顾虑。看来,婉妃父亲这件案子真的难住他了。也是,一边是心爱女人的父亲,一边是朝廷律法,难以两全。”   “娘娘您说江大人会帮他么?”   “就算想帮也要看有没有良策了。陛下不是让我晚上好好等他的吗?他能这么快回来?”慕氏微笑,“嬷嬷,你让人传个口信给陛下,就说我有急事找他,现在就要见他。”   梁嬷嬷点头,“是。”   得到回信的时候,慕氏已经换了衣衫补了妆容。   “娘娘,陛下说他一时半会回不来,若真的有急事等不了可出宫去江府见他。”   “看来衣服没白换,妆容也没白补。”慕氏抬手扶正了一下头上的步摇,“走吧。”   坐在轿子里的时候,慕氏在想江鸿见到她会是什么脸色,会不会气得发青?   他一定不想见到她。   轿子顺利的抵达江府门外。   慕氏下了轿子在梁嬷嬷的搀扶下进了江家。   江家的庭院格局很雅致,府邸尽管不够大,但看起来布置的还挺顺眼。   看见她,李启荣尖细的声音带着稍许阴阳怪气,“皇后娘娘如今也学会争宠了。”   “本宫争不争宠需要你个奴才多嘴?难不成公公是羡慕本宫可以争宠,你却不能?”   “奴才的意思是娘娘以前常受陛下的宠爱,自从岭平回来,陛下还未翻过娘娘的牌子,看来娘娘已是心急了。”   在他看来,慕氏即便因为知道真相而生气,那也是一时的,她再是皇后也不过是内宫的妇人,有何能力跟一国之主对抗?讨好了苏清修还能活的久点,跟他作对只有早亡的命。   慕氏冲他冷笑一声,然后什么也没说进了正屋。   里面说话的声音因为她的到来而中断。   江鸿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着她还是不自在的别过眼,起身行了一礼。   慕氏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尽管强装镇定,但她看的出来,他心有点慌。   “寻陛下寻到江大人的府上,叨扰了。”   “娘娘莅临寒舍,是臣的荣幸,怎能说叨扰呢?”   嘴上说的好听,心里指不定怎么想。   慕氏朝苏清修施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太监通传说皇后有急事要见朕,何事?”   “听闻陛下早上去凤赏宫未与臣妾见面就龙颜不悦的走了,一整天臣妾心里都不安。陛下对梁嬷嬷说晚上要过去,这天黑有一会子了,不见陛下去,臣妾还不来主动找啊。”   这话带着久违的撒娇意味,苏清修怔然,不得不说她这番话让他满意又开心。   焦躁的心情被一瞬间抚平。   苏清修握住她的手,绝不承认自己是为何生气,“只是因为旁的事有些心烦意乱,皇后别多想。”   “既如此臣妾就安心了。陛下与江大人有重要的事要谈,臣妾还是不在这打扰先行回宫为好。”   苏清修拦住她,“既来了跟朕一道回便是,江爱卿,给皇后准备一间房让她稍作休息。”   因为帝王的到来,正屋周围的江家人都清场了,因此也只有江鸿自己引路了。   “娘娘请随臣来。”   安排的房间距离正屋不远,绕过走廊在另外一个院子,是上好的房间。   到门口时,梁嬷嬷借口去茅厕走了。   江鸿挑着灯进入黑漆漆的房间,慕氏跟在他身后。   他刚把灯放在桌上,腰身已被慕氏抱住。   江鸿身子一僵,面红耳赤的低声道,“娘娘,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份。”   慕氏绕到他身前,手没松开依然抱着,仰脸笑问,“仅仅这样江大人就怕了?”   他能不怕么,苏清修现在就在府上,把她的手拉开,江鸿沉下脸说:“陛下还在等,臣告退。”   慕氏自然知道,她这次来也没打算做什么,毕竟在苏清修的眼皮子底下能做什么呢?   她将准备好的一封信递到他的手中,“不想被别人发现我们的关系,看完记得善后。”   他刚要走,又被她拉住,目光盈盈的注视着他,“那天……你很厉害。”   江鸿眼皮一颤,几乎是落荒而逃。   出了院子后,他的手心竟出了汗,把信件塞进袖袋,平静了一下气息,这才前往正屋的方向。   梁嬷嬷见他走了才进房间,主仆两个等了半个多时辰,期间有侍女前来送茶点,不过慕氏和梁嬷嬷均未用,她们知道不可能会放什么毒物,但还是不想用未检验过的食物和茶水。   被通知离开的时候是一位白胖的妇人前来敲的门。   她三十多岁,白胖身材,不算漂亮却也清秀。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慕氏没见过她,但隐隐也猜到了,“你是江大人的妾室范氏?”   江鸿一妻一妾,这个妾室是他妻子吴氏的陪嫁丫头,本来他无意纳妾,但吴氏见别的朝臣都是一妻多妾怕传妒妇的名声,因二人成婚前只见过一面毫无感情基础,她也怕以后外头的女人进府不如自己人放心,在生下长子江绍后就跟江家的长辈商量把自己这位侍女抬成了姨娘。   吴氏生有长子和小女儿,范氏给江鸿生了一个次子。   不管是妻子还是妾室,江鸿皆相敬如宾,虽没有爱情,却也生活的平和,没有什么矛盾。   而正恰恰如此,吴氏活着的时候最庆幸的事便是做主把自己的侍女抬成了姨娘。   病逝前还很放心的把子女托付给范氏,让其定要好好照拂。   这桩妻妾和谐相处的例子很多人都知道,慕氏也是听妃嫔们说闲话讲的。   在北安,小妾也只是比通房好一些,没有合婚贴,给面子的会给银子做彩礼弄顶轿子从侧门抬进来,不给面子的各有各的做法,总而言之,一些正式场合上都是不能露面的女人。   这也是慕氏见过吴氏未见过范氏的原因。   不过,江鸿有没有妻妾对慕氏来说没任何意义,在锁定他为目标之前,她跟他没见过多少面,更没说过什么话。   她不爱他,只是不择手段逼敌为友。   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处于他的位置,她也同样会这样做,没有区别。   “正是妾身,陛下让您过去,说要回宫了。”   “嗯,好。”   在范氏的引路之下,慕氏主仆到了江府门口。   苏清修朝她伸手,慕氏把手搭上,与他一起走了出去。   进轿前她顿了一下,侧头微微一笑。   江鸿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一直回到书房,他双手按在桌面上,才长舒了口气。   他以前只当慕氏不过是苏清修圈养的金丝雀,乖顺听话,将近二十年如一日。   现在再看,哪里是什么金丝雀,分明是会挠人的猫。   爪子又尖又利。   江鸿把那封信拿出打开,上面的字迹很娟秀,字数并不多。   [不管你承不承认,不管我们之间有没有孩子,芷君都已是你的女人,请你时刻不要忘记。]   她也知道不一定能怀上?   没有孩子她还拿什么威胁他?   江鸿又看了一遍信的内容,目光落在名字上,芷君。   这是她的闺名,他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隐约记得她说,苏清修从来都不喊她的名字,因为她名字里带了个君字。   在苏清修看来,君代表的是他自己,她怎么能用呢?   然而古往今来,有哪个皇室禁止别人用这个字了?毕竟这个字不单单代表君王,还有其它的含义。   正因为不能禁止,他也无法让别人不用,只能自己不喊。   偏偏,那天她让他喊了很多遍这个名字,不喊就不给。   江鸿把信烧了,他背对着书桌站着。   “老爷。”门外响起范氏的声音。   “进来。”   范氏微笑进来,“老爷还要忙吗?”   “不忙。”   “今儿还是第一回 见到皇后娘娘,跟我想的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比想象中要年轻的多,不过不愧是母仪天下的人,言行举止都很端庄大气。”   言行举止端庄?   江鸿心里微叹,他以前也这么认为,直至见识了她的另一面,才知道……   罢了,不想了,越想越上火。   “嗯,将门嫡女出身,自然不会差。”   范氏上前,多年的疏离习惯,她倒不太敢挽他的胳膊,仅止步他的旁边,“老爷既不忙,这天色不早了,早些回房歇吧。”   江鸿与她一道出书房,范氏起先还有些高兴,毕竟好些日子没有与他一个房间就寝了。   这些年来,不管是对吴氏还是自己,在那方面他都不热衷,吴氏活着的时候还曾经让人细查看他有没有在外面养外室,最后日子长了啥也没查出来才作罢。   “你不回你的房间吗?”   到房门口,被他这么一问,范氏顿住脚步,面色有些窘迫,“老爷,今晚……今晚……”   “不用跟前伺候,早点睡吧。”   范氏有些沮丧,但她倒也习惯了,点了一下头就走了。   ……   回宫的路上,苏清修紧紧握着慕氏的手,“朕真的没想到你会来找朕,皇后,朕很开心。”   慕氏扯了一下唇角,给他一个甜头又要开始演了?   那就比一下,看谁演的更胜一筹吧。   她把头靠在苏清修肩上,“臣妾真的害怕。”   “害怕什么?”   “怕陛下连暗杀都不肯了,直接把臣妾摁到湖里,或用根绳子勒死臣妾。”   苏清修一时有些分辨不出她究竟是在嘲讽他还是真的在害怕。   “只要你像以前一样那般对朕,朕不动你。”   为什么要现在的她像以前一样那般对他?   她以前一直那么对他,他为什么又要动手?   “陛下此话当真?”   “朕金口玉言,岂会作假?”   慕氏无言,他作假的事儿还少?   她这个时候体会到了演戏的不容易,这么片刻功夫她就想给他一个耳刮子了。   为了江山为了婉妃母子,眼前这位帝王数年如一日的演戏,真是辛苦。   “臣妾这几日身子很是不舒服,心口发闷又气短,心跳也快,晚上还做噩梦,让太医看了看,说是惊悸到了。臣妾总觉得不用旁人动手,臣妾也活不长,吓都给臣妾吓死了。”   苏清修一愣,原来她说身体欠佳不能侍奉他是真的。   他揽住她的肩膀,“让太医给你开些滋补身子的药,先好好养着。”   在确认自己怀孕之前,她能吃药?   她闭上眼睛,不想跟他说话。   苏清修以为她睡着了,也就没再开口了。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蓦然想起她怀着苏提贞练习书法时曾写下的一句话。   [不求千岁命,只愿儿女双全与君同老。]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果她不是慕家的女儿就好了。   *   初四的早上,苏提贞收到了沈希音的帖子,是兰若离给她的。   “真的是她让你给我的?”   兰若离抱着女儿点头,“是的,四表妹让臣转交给公主。”   苏提贞打开帖子,发现这回的确不是沈既白的字迹,明显是女子所写。   “赏梅?”   兰若离点头,“姨母府内有片梅园,品种比一般的冬梅开的要早,现在已经盛开了,好看着呢。听四表妹说姨母提议邀请大家都去沈府玩,有公主您,还有河临公主,江尚书家的女儿,冯尚书家的女儿,温家的女儿,方家的女儿等等,总之有十来位呢。” 第36章   苏提贞不想去沈家, 也不想见到某些闺秀, 就委婉拒绝了。   兰若离道:“不去也好, 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之后苏提贞去凤赏宫请安,顺嘴提了赏梅的事儿, 慕氏却让她去参加。   “因为婉妃父亲的案子,贞贞若不去,冯尚书的女儿岂不是会成为被围攻的对象?女儿家脸皮薄,咱们可不能让冯尚书寒心。”   苏提贞经她这一提醒,瞬间明白了什么。   世家女子冬日里不喜外出,又没什么活动,左右不过是这些调调。   “母后说的是,是儿臣疏忽大意了, 就是不知道冯姑娘会不会拒绝前往沈府了。”   “没有特殊的理由应该不会拒绝,毕竟是相府邀请的。”   “那儿臣不便在母后这多留,先行告退了。”   苏提贞匆匆回去, 告知兰若离自己要去, “你可给你姨母家回了消息?”   “还未有。”   “兰大人同我一道去吧。”   兰若离应下, “公主稍等, 容臣换身衣服出行。”   她们是最晚到的,进门的时候苏提贞横扫了一眼,只见十几位倩影立在院内谈笑风生, 唯有冯仪娴与之格格不入,备受大家的冷落。   见到她,所有在场的人皆行礼。   “我们都只当皇姐不来了呢。”   自阿妩与紫屏差点被淹死一事后, 苏云欢一直都战战兢兢,唯恐苏提贞暗地里收拾她,时至现在也没有被收拾,她逐渐放下了这份担心,庆幸自己谨慎小心的同时认为如今宫内局势大变,更不敢对她怎么着了。   “不来岂不是不给沈家面子?”   苏云欢低首浅笑,心里暗想:把人家女婿弄进大牢的时候也没见给面子啊,这会装什么?   高氏从远处进来,带着笑容道:“妾身恭迎岭平公主、河临公主莅临沈府。”   “沈府真诚邀请,自然是要来的。”   苏云欢笑着附和道:“皇姐说的是,贵宅的梅园盛开的早,今儿我们可一饱眼福了。”   “两位公主及各位闺秀们都先去屋里暖会身子吧,点心茶水已备好。”   一群人整齐而有秩序的朝上房正屋而去。   对高氏这个人,苏提贞打心眼里不喜。   自然,她也知道高氏亦不喜自己。   婆媳过一场,谁还不知道谁的脾性啊。   跨过屋门口,见她与苏云欢一前一后坐下,众人才敢落座。   屋里生了大暖炉,众人围坐在一起,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苏提贞察觉到方瑞珠频频往自己身上瞧,眼神里的厌恶毫不掩饰。   她不禁问道:“方姑娘为何这样看我?”   “公主美貌动人,瑞珠虽是女子,却也忍不住想瞻仰几眼公主的芳容。”   这话真是假的没边儿了。   苏提贞似笑非笑,“是吗?那我就准你一直看,不能停哦。”   方瑞珠一下子六神无主了,“公主,瑞珠没有要冒犯您的意思……”   其她人也纷纷帮她说好话。   苏提贞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些七嘴八舌的闺秀,等大家都不说话了才道:“不知道因何事得罪了方姑娘让你用那种眼神看我,但我想说的是,你可以不喜欢我,但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方瑞珠跪了下来,“是瑞珠罪该万死,千错万错不该多看公主容颜,还请公主恕罪。”   苏提贞脸上没了笑容,“你在本末倒置。”   “皇姐。”苏云欢出来做好人,“方姑娘不是诚心的,你又何必动怒小题大做呢?再说了,这里不是宫里,再怎么样,你也要给沈府面子啊。”   苏提贞睨视了她一眼,苏云欢讪讪一笑。   见周围人的目光带着异样,沈希音说:“之前在岭平前往围猎场的路上遇见公主,因公主乘坐轿辇没停下说话,方姑娘嚼了几句舌根子被三哥给说了,想必是因为这个缘故。”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沈希音身上,因为皆没想到她会把这个说出来。   方瑞珠可是沈既白的未婚妻,以后可是要跟她成为一家人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一直没说话的冯仪娴出声说话:“看来,方姑娘这是在未婚夫面前失了面子才记恨公主的。”   高氏见方瑞珠白着脸眼泪掉下,斥责沈希音,“你这个死丫头,胡说什么?方姑娘怎么可能会那般?”   “女儿当时就在现场,岂会胡说?”   沈希音当然知道说出来少不了一顿责罚,但她觉得如果不说出来,这个事件一定会以苏提贞无理故意刁难方瑞珠而流传出去,觉得就此事而言,苏提贞没错。   高氏欲再说话,被苏提贞抬手阻止,“我的坏名声是多少人私下嚼舌根嚼出来的,方姑娘不会是第一个,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不过像方姑娘这般背后说人不知反思还怨恨别人的行为,着实让人怀疑西平候府出来的姑娘就是这个德行?还是说你们侯府已经狂妄自大到这个地步了?”   方瑞珠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是瑞珠没有礼数口无遮拦,跟家人无关,任凭公主处置。”   “今儿是来赏梅的,不要打扰了大家的兴致,看在沈四姑娘坦诚的份上,看在沈府的面子上,我不予以追究。方姑娘,别跪了,起来吧。”苏提贞侧头看向高氏,“还望沈夫人不要因此迁怒沈四姑娘,这是少有的好品德,若人人都像沈四姑娘这般正直,哪还有什么贪官?”   高氏干笑,“是。”   等去梅园赏梅的时候,温烟柳把沈希音叫到一边儿,一脸感动的说:“谢谢你。”   沈希音不知谢从何来,“嗯?”   “我知道你之所以说出方姑娘嚼舌根的事儿都是因为我,你想破坏你三哥跟方姑娘的婚事对不对?”   沈希音:???   她摇头,“这岂是我想破坏就能破坏的,我没这个想法。而且,烟柳,我也不是为了你。”   温烟柳一怔,“难道是为了岭平公主吗?”   “是也不是。方姑娘自公主来就一直盯着人家看,公主与她对视了几回,她都没有丝毫的遮掩,还变本加厉的对公主瞪眼撇嘴,真是胆大包天。在我看来根本就是故意挑起事端,这是在沈家,我可不能让她在这乱放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呢?”   沈希音说:“烟柳,虽然我不是为了你,但我打心里是希望你成为我三嫂的,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呀。”   “今天三公子会回来吗?”   “他自从被家法后就没再回来过了,今儿肯定不回。”   温烟柳咬唇,“家法那么重,他怎么受下的?”   “打的可狠了,但打完他也没妥协,把我父亲气了个半死,直骂他混账东西不肖子。”   “……”   梅园芳香馥郁,五颜六色的身影穿梭在树间行道上漫步着。   随着吟诗作词的气氛愈来愈烈,除方瑞珠自己,其她闺秀们很快暂忘在暖炉边发生的事,俏丽的面庞个个尽是兴致。   苏提贞带着侍女同兰若离走在前面,起先与后面的一群人走的近,她们似有意疏远,渐渐拉开了距离。   “怎么了?瞧着神色不大好。”   兰若离抱紧女儿小声的说,“臣自觉惭愧,公主帮了臣,臣却无法帮公主,刚才在屋里连一句维护的话都不敢说。”   “即便说了,你的话在她们听来也没有分量,不说反而更好,省的被针对。”苏提贞让她别多想,“我现在倒是有些担心沈四姑娘,即便我与你姨母说了不要迁怒她,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兰若离点了下头,“四表妹当着这些闺秀的面如此让方姑娘下不来台,难免要被教训一顿的。”   这个教训应该不仅仅口头上的,许是会被打。   这个时候,苏提贞倒是希望沈既白在沈府,若是他在家,总能护沈希音一些。   走了一段路,刚想让阿妩把冯仪娴喊来说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   苏提贞回头,便见冯仪娴趴在地上面露痛色,行道铺了防滑的石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摔倒。   她还在这呢,就敢这么明目张胆欺负人?   苏提贞冷凝着脸转身,此时冯仪娴已被侍女扶起。   “江姑娘,你为何要绊我家姑娘?”   江遮月疾言厉色,“你哪只眼看见是本姑娘绊的了?别冤枉好人!”   冯仪娴道:“是不是你,你比谁都清楚。”   “我清楚的很,不是我。”   方瑞珠拥护,“冯姑娘,遮月一直同我说话,哪有那心绊你?你不要自己不小心出了丑就怪到她身上。”   交好的其她闺秀也冷讥热嘲纷纷指责冯仪娴血口喷人。   见苏提贞到了跟前,又你说一句她说一句的讲述着冯仪娴自己摔倒反倒诬陷江遮月。   “知道的清楚你们的身份是世家闺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菜市场里的大娘大婶们在叫卖。”   瞬间,鸦雀无声了。   一个个脸色红白交加。   “是不是江姑娘干的,想必也是没什么结果了,毕竟除了冯姑娘主仆,似乎你们当中也没人替她作证,我也没瞧见江姑娘动脚不是?再冤枉了江姑娘多不好啊?这个咱就不说了,说说别的好了,你们看见别人摔倒就这么高兴啊?”苏提贞嗯着点头,“很好,不如也让我见识一回你们摔倒的样子,让我也笑一笑,可好啊?”   众闺秀皆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皇姐,你要吓坏她们了,大家就那么一笑,是本能的反应,也不是存心的。”   “咦,六皇妹原来在这啊,瞧我这眼神真不好,都没瞧见你这个大活人。”苏提贞眼中带笑看着她,“你说是本能的反应?我怎么没有这个本能反应?是我与你们不同吗?还是说一个冯姑娘摔倒不足以让我有这种反应,一定是这样。好了,六皇妹给诸位闺秀打个样吧,先摔一个,之后跟她们再一起摔个,想必你们一起摔我就有这个本能反应了。”   苏云欢又气又怒,“皇姐,再怎么说,我和她们都是有身份的人……”   “罢了,既不愿意也不好强求。”   “皇姐,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如此任性不替母后和太子皇兄着想呢?”   苏提贞淡淡瞟她一眼,没再回她的话,示意冯仪娴跟自己走,还未转身就见苏云欢身子前倾倒在地上。   见她都摔了,其她闺秀面面相觑,等苏云欢二度往下倒去的时候,她们也跟着齐齐摔在了地上,何等受过这样的待遇,有几个已经偷偷抹泪了。   苏提贞面无表情,“怎么我还是不能笑出来?肯定是摔的不够,再来。”   “皇姐,你……”   见她皱眉,苏云欢忍着恨意爬起来,又带领众人继续摔。   来来回回,摔了十来次才算结束。   不远处的沈希音与温烟柳早已看傻了眼,这是个什么情况?   尽管石子路特意被打扫了,但这些锦罗丽服还是脏了。   从梅园回去的时候,闺秀们在前方走着一个一个哭丧着脸用手帕不断擦着,苏提贞几人神清气爽慢慢的在后面走。   “三哥!”沈希音的一嗓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高氏与沈既白站着说话,听见声音几乎同步朝这边看过来。   虽才间隔一天一晚,但见到苏提贞,竟像是好久未见,沈既白的心情略激动。   见他满眼笑意注视着这边,温烟柳不自觉的也笑了,苏云欢的脸也微微发红。   倒是方瑞珠,哭着跑了过去,在母子面前停下。   “方姑娘?”   “伯母……”   “孩子,发生什么事了?”直觉告诉高氏,她这次哭不是因为嚼舌根的事儿了。   方瑞珠泪光闪烁看看她又看看沈既白,“岭平公主让我们一起在地上摔,很多次。”   “一起在地上摔?”高氏一时没听懂,“摔什么?”   方瑞珠的侍女开口,“就是让姑娘她们站着倒在地上,如此反复……”   高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为什么这样?”   “冯姑娘自己摔倒,我们就没忍住笑了一下,公主说她也想笑,让我们摔给她看。”   “这真是太……”高氏终是忍着没把可恶二字说出口,用手帕给方瑞珠擦擦眼泪,“好孩子,别哭了。你且去伯母的院内,让婆子给你好好补个妆,正好既白回来了,回头在这吃午饭。”   苏云欢见方瑞珠带着侍女走远,也想留下吃饭,但高氏不提,她只能自己主动提了。   不过,以自己的名义提不太好,自然是要用别人的。   “沈夫人,皇姐肯定累了,可否让人准备一间房和餐食给她呢?”   既要准备肯定不能只给苏提贞准备,自己必定也有份。 第37章   高氏应下, 让管家安排上好的客房给两位公主, 再给闺秀们安排休息吃饭的地方。   “只给皇姐一人安排便好, 我不用享受特殊待遇,跟大家一起便好。”   说完这话, 见沈既白看了自己一眼,苏云欢心里有些沾沾自喜。   高氏心想,同样是公主,真是高下立见。   “既然公主这么说了,那妾身便遵从了。”   等高氏走开,苏云欢想跟沈既白说几句话,刚要开口就见他走了。   苏提贞还以为这是沈家自己的安排,见管家恭敬诚恳, 她也就没推辞,今儿身上来月事了,这会子的确是不太舒服。   给她安排的房间与其她人不在一个院内, 见只有自己在这, 苏提贞问管家:“河临公主不在这歇脚吗?”   “河临公主要自己要求跟闺秀们一起。”   苏提贞哦了一声, “她倒是平易近人, 显得我高高在上了,不用准备餐食,我歇会就离府了。”   管家应答:“是, 公主。”   阿妩将手炉拿在手上,“公主,奴婢再去装些炭火。”   “去吧, 你顺便告诉冯姑娘一声,让她等会与我们一道走。”   “好的。”   苏提贞从袖袋中拿出月事带,刚要去茅房换就被后方突然出现的沈既白吓了一跳,手中的东西也跟着掉落在地。   他弯身捡起,“这是什么?”   苏提贞瞬间红了脸,一把将东西从他手里夺回藏在背后,“你管是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从窗口翻进来的,窗外隔道墙是我的院子。”   “那怎么没声啊。”   “在你来之前我就藏屋里了。”他又重新问了一遍,“你手上那个白色粉带子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蒙眼睛用的吗?”   苏提贞怀疑他在明知故问,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不知道?   然,沈既白还真不知道,老师讲学不会对男子说这个,市面上也没卖的,都是女儿家自己手缝的。平时不管是洗还是换都避开男子,即便是成婚的妇人,若是被夫君瞧见问起才会羞答答的说,不会主动告知。   就沈府而言,此类规矩更严,高氏下令不管是婆子还是丫头,但凡让爷们主子瞅见此类东西,一律杖责三十打发出府。   他从来没见过这类东西,哪里会知道。   只当她来的路上小眠用来遮挡眼睛光线的。   但又看她面色绯红,又不像是……   苏提贞不答反问,“前天晚上你走路还需沈斐扶着,怎么这么快就行动自如了?”   见她避答,沈既白更断定自己的想法错误了。   “看着行动自如,个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了,不过你送的药甚好,挺有效用。”   “那你就坚持用,我出去一下。”   等从茅房回来,屋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她一拍脑袋,怎么把要对他说的事儿给忘了。   阿妩拿着手炉过来,“公主,给。”   “给冯姑娘说了吗?”   “说了,她说一刻钟后在前院等公主。”   “嗯。”苏提贞把扎好口的黑色布袋给她,阿妩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伸手接过。   苏提贞把手炉放在肚子处,暖暖的,舒服多了。   坐了一会儿主仆两个出门,侍卫跟上。   沈府下人本就不是很多,不知是不是都去闺秀那边了,这边竟没什么人。   快到前院的时候,苏提贞的脚步突然刹住,后面的人自动停下脚。   阿妩伸头朝拐角处看去,只见方瑞珠将一个绣有竹子的荷包双手递给沈既白。   一旁的侍女与沈斐表情不一。   “不知大人喜欢什么颜色,只知道大人喜欢竹子,便绣了这个,希望你喜欢。”   沈既白看去,荷包绣的很精致,可以看出有很好的绣工。   “我素来不爱佩戴这个,给我也是浪费,方姑娘请收回。”   方瑞珠被拒绝,心里难受,咬唇道:“专门为大人绣的,你若不收,也没道理继续被我收着,只好丢掉了。”   “方姑娘的东西,自然随你怎么处置,不必与我言说。”   他嗓音清冷,面无笑色,讲完便直接走了。   望着他与沈斐走远的身影,方瑞珠把荷包扔在地上,狠狠用脚踩了踩。   “姑娘,这可是你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呀。”   “再费心又有何用?!”方瑞珠眼泪掉落,“他根本不要。”   侍女将荷包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灰,“沈大人面冷心热,起先不愿意与姑娘你的婚事,这不也同意了,姑娘不必烦忧。以后成了婚再有了孩子,都会好起来的。”   方瑞珠羞恼嗔道:“什么孩子,远着呢。”   “再远不也会有那一天吗?”   “再说这样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等主仆俩说着话走远,苏提贞才继续前行。   到了前院,冯仪娴与侍女已在等着了,见她们过来立刻走上前。   “沈夫人,今儿打扰了,我们就不在这多留了,先回去了。”   高氏假意挽留,“公主吃了饭再走也好啊。”   “不了,希望沈夫人把我的话听了进去,不要责罚沈四姑娘。”虽然没单独跟沈既白说,但碍于他就在跟前,借高氏说给他听也好。   高氏没想到她会重申一遍此话,“妾身不会的,公主放心。”   “我相信沈夫人不会阳奉阴违的。”   苏提贞没立刻走,而是面向冯仪娴拉住了她的手,“以后但凡这样的活动冯姑娘就不要单独出席了,怪没什么意思的,闲暇进宫陪我说说话不是很好么?”   “仪娴记下了。”   任谁都看的出来,她这是故意说的,为的就是以后可以让冯仪娴光明正大的拒绝参加,也让其她人识相不要再对她发出邀请。   这个时候,苏云欢心底如翻山倒海,她根本没注意听苏提贞说了什么,因为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沈既白身上,她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对她来说天大的问题。   沈既白看苏提贞的眼神跟看其她人都不一样。   可是为什么?   没听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来往啊。   沈家更是苏慎言的追随者,怎么会?   不管怎么说,那眼神不是假的,他莫非对苏提贞有不该有的心思?   苏云欢脸色渐渐青了起来,手不自觉的握拳。   从梅园回来的路上兰若离就对苏提贞说了晚些回去,因此苏提贞她们走的时候,兰若离没有一起离开。   她之所以晚回去倒不是自己想留下,而是高氏在她刚到沈家的时候私下就对其说了。   这边苏提贞一行人刚走,那边兰若离就被高氏叫到了自己内室。   “我可听你母亲说了,你搬去岭平公主的倾云宫住去了,平白无故的,她为何要让你往那住?”   “公主原先是半天的学习,现在只要空闲就要训练,怕我住的远传话不方便,就让我暂住一段时间。”   高氏不信,“我看她是没安好心,若离,她一定是想利用你做什么事。”   “姨母,我有什么可利用的?”   “只有岭平公主自己知道了。”高氏冷笑,“她能藏什么好心思,无恶不作,你今儿又不是没瞧见她是怎么对待这一众闺秀的,真是胆大妄为,欺负人欺负到这个地步!”   “姨母怎么不说那些闺秀先欺负冯姑娘的。”   “谁敢欺负冯焕东的女儿啊,她父亲在官场上那么厉害,现在连陛下都拿他没办法。”   听她这么说,兰若离就知道了今儿这场活动就是为冯仪娴准备的。   邀请她又把苏提贞请来,许是知道苏提贞不会坐视不管,定会损伤众位闺秀的颜面,待她们回家告诉家人,势必会更引起对苏提贞的愤怒。   尽管猜到了这些,但她却也不敢说出口。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只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不过,她丝毫不认为苏提贞在利用她,一个跟夫君和离带着孩子的女人,母家也不是很有权势,自己在母家更没什么说话的分量,能被利用什么?   “姨母不会责罚四表妹吧?”   “即便我不责罚她,等你姨父回来她也难逃一顿,小丫头片子,不分场合乱说话,不给她长长记性,以后不知道闯出什么祸事来。”   “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姨母出去吧。”   “嗯。”   从吃饭到离开,苏云欢等其她闺秀们都没有再见到沈既白了。   他一直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始终未走,晚上跟沈家人一起吃了个饭。   沈可茂得知他回来,心里多少是有些高兴的,不过听说小女儿的事儿后,又给气着了。   忍不住要动手打沈希音的时候被沈既白拦下了。   “父亲三思,你这一巴掌下去,希音要是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得不偿失。”   沈可茂放下手,冲沈希音说:“不说话谁把你当哑巴了吗?平日里我是怎么教导你的,言多必失,你可倒好,全给我当耳旁风,改天见着西平候被问起,你让为父怎么说?”   沈希音低垂着头,一句不还嘴,静静地听着他的训斥。   “父亲,这事怪不着希音,她也是不想家里出什么乱子。”沈既白正色道,“她平时是什么样的孩子,您不是很清楚吗?这事源头在于方姑娘,错不在希音。”   沈可茂沉了沉气,“这方姑娘也真是的,之前私下说也就说了,今儿不是没事找事吗?”   “老爷,方姑娘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话说岭平公主今儿闹这么一出,此时各位大人肯定已经都知道了,相信很快也会传到陛下的耳中。”   沈既白皱眉,“这是母亲做的局?”   高氏微笑,“要不然我怎么会邀请岭平公主来咱们家呢?要不是她,你姐夫的太医院院使位置能丢?我就是要让这些朝廷重臣更讨厌她。”   沈希音呆愣的看着她,“那您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你知不知道又有何干系?”   沈希音放下筷子,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她不在,高氏说话更无所顾忌,“江绍刚一上任,婉妃娘娘就迫不及待想把河临公主下嫁给他,幸而他早已有了未婚妻,不然这婚事要是成了,以后在她们母子的心中,江家岂不是压制我们家一大截?对了老爷,有一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沈可茂问:“何事?”   “这江大人丧妻也有两年了,不如给他说个续弦,你看若离怎么样?她母亲正着急她的婚事,这样一来她嫁的好,咱们跟江家也是亲戚了,两全其美。今儿她临走前我试探了一下,没说是想把她说给江大人,就问问她可有再嫁的打算,她说以后若是遇到好男人会考虑。”   沈可茂一听就觉得不行,“江尚书跟我是同辈,若离小了一辈,辈分都乱了,这不胡闹吗?怎么做亲戚?我不用去问江尚书,他是不会同意的。”   “这个问题我想过了,江大人介意的话我们双方可以互相不喊,若离只是咱们的外甥女,再者咱们跟江家又没血缘关系,这有什么呢?”   沈可茂始终觉得不妥,“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再者,从去年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给江尚书说媒了,都被他拒绝了。”   “他拒绝是没碰见可心的女子,若是介绍个好的给他,怎么会拒绝?江家不能一直没主母,全靠他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妾室打理家里家外也不是回事。”   “就你能介绍好的,别人介绍的都是歪瓜裂枣?”沈可茂让她不要多事,“督察院张御史两个月前把内人母家的表妹介绍给他了,听说那女子是个美人儿,说话柔柔弱弱的,顺从的不得了,他连人面都没见,丝毫没给人面子。你也想让我丢回老脸是不是?”   高氏只好作罢,“不张罗了还不行吗?”   *   皓月当空,清辉倾洒。   衙门里繁忙,江鸿回到家中已经戌时。   他进门就见江遮月一脸不高兴的坐在餐桌边,范氏在旁边安慰着她。   “怎么了这是?”   范氏起身接过他的官帽,“今天不是去相府了么,被岭平公主给教训了,气一下午了,这会儿都没消。”   “这么大气性?”江鸿笑着坐在女儿身边,伸手将江遮月脸边的发丝拨一边,“跟父亲说说究竟是因为什么?”   “冯仪娴摔倒了,我们大家伙笑了,然后岭平公主居然让我们都摔给她笑,连河临公主都在内。”江遮月皱着脸,“摔了十几回,地上是石子路,女儿的膝盖都给摔破出血了。”   江鸿问: “你们是不是捉弄冯姑娘了?”   “谁捉弄她了,没有。”江遮月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自己摔的。”   “我想听实话。”   江遮月知道他不会打骂自己,但还是有些发怵,打小心里就有些怕他。   “是……是我绊的。”江遮月补话,“本来我也没想绊她的,侯府的方姑娘说她们一家都太令人讨厌了,得给她点教训。我们就一块商量了这个,大家抓纸团,我抽到了,所以是我动的手。”   江鸿同她说,“介于你得到了教训,父亲也就不多说你了,这样的事以后可不许再做了。”   “可是女儿只绊了冯仪娴一下,岭平公主却让我们摔了那么多次,她无非仗着自己是公主,就仗势欺人。”   “你若不先动手,她有理由罚你吗?自己想想看。”   江遮月托腮,“父亲有所不知,岭平公主可讨厌了,方姑娘多看了她几眼,还说了好话夸她好看,她竟然让方姑娘一直盯着她看不能停,把方姑娘给吓得不轻。也就是她母亲是皇后娘娘,不然她哪还能这么趾高气扬?看看河临公主,跟她就不一样。”   江鸿声音低沉了几分,“好了,你母亲和姨娘真是把你给惯坏了,连公主也敢编排,没规矩。”   范氏听他这么说,不禁一笑,“遮月是咱家最小的孩子,不惯她惯谁。”   孩子这两个字,让江鸿的心提起了几分。   见他没了声音,范氏和江遮月对视了一眼。   “父亲,您有心事吗?”   江鸿否认,“能有什么心事,吃饭。”   饭后让人收拾了碗筷,范氏随他进入内室,“今天早上去了母亲那里,她特意叮嘱了我几句,说这天气冷的很,老爷屋里不能没人,让我一定要尽心照顾好你。”   江鸿想着这段时间没让她在这住下了,府里的下人许是会多想,便道:“既如此,今晚你就在这歇吧。”   范氏大喜,伸手想帮他宽衣被挡住手,“我自己来。”   熄了灯,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江鸿知道她在期待什么,但他真的不想。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那个雨夜,那间木屋,那个女子。   一颦一笑,一娇一嗔。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右肩,那里的牙印还在。 第38章   几天过去痕迹已经浅了很多, 只要继续坚持涂药, 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消失。   只是牙印会消失, 那一幕却不会。   “老爷,你睡了吗?”   刚躺床上, 哪里会这么快睡着。   江鸿睁开眼,“没。”   范氏侧过身面朝向他,“母亲今天还说家里不能一直没有主母,想托人给老爷续门婚事,叫我问问你的要求。”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需要你们任何人操心这件事。”   范氏很高兴,毕竟没有别的女人在他身边,只有她一个,这是好事。   但这份高兴, 她不能显露。   “老爷可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想这事了?”   “我的意思是不用你们张罗。”   范氏心中的喜色瞬间被冲淡,“老爷是想自己找吗?”   “我不能自己找吗?”   “老爷你在外面可是有喜欢的人了?是哪家的女子?我让人准备聘礼。”   “没有。”江鸿说完又道,“但以后兴许会有呢。”   范氏不想他有, 她只想维持现在的生活。   自己虽不是妻, 却跟妻没多少差别。   不过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喜欢的女子, 难不成以后就会有了?   想到此, 她放下心。   “老爷,你冷吗?”没等江鸿开口,她又说, “我有些冷。”   江鸿下床又拿来一床被子给她盖上。   如此一来,三层被子着实沉重。   范氏暗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睡吧,我困了。”   范氏着实失落, 他总是这样。   待自己是很好,没有苛待过,但偏偏为什么在这种事上一点都不热情。   *   昨个儿苏云欢一回宫就跑去随云宫向婉妃哭诉,婉妃忍了又忍,趁着今天苏清修来她这用午膳顺便抱怨了一通苏提贞的恶行。   见苏清修不怒反笑,婉妃惊讶不已,“陛下,这么气人的事你怎么还笑了?”   “婉妃不觉得这才是岭平的性子吗?”苏清修说,“懂事乖巧的她让朕不习惯。”   “难道河临公主就这样白白受委屈了?陛下,她也是你的女儿,虽然生母早没了,但也是在臣妾身边长大的。”   “回头朕让皇后好好说教岭平,另用过午膳,朕让人给河临送过去一些赏赐安慰。”   这算惩罚吗?   “陛下真偏心,岭平公主就是仗着陛下与姐姐的宠爱才这么有恃无恐的。”   “婉妃,她越是这样才越好,天真任性的孩子才不会成为祸患。”   “这倒也是,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婉妃声音里透着无奈,“这都多少回了,从小河临公主就没少受岭平公主的欺负,偏偏这孩子胆小怕事,又因岭平公主是姐姐所生,她不敢反抗。”   “虽同住内宫,但姐妹俩又不是天天见,等以后都各自嫁出去了,更是难见一面了,婉妃不要过于杞人忧天了。”   “说到嫁人,自跟谢家的婚事没成后,陛下可是一点不急了。”   “再多留一年,明年九月过后再给她指婚。”   见他放下筷子,婉妃问:“陛下没胃口吗?”   “来之前皇后给朕送了糕点,这会不是太饿。”   婉妃蹙眉,“臣妾听闻初三晚上姐姐出宫寻陛下,你们是一道回的宫,那天晚上以及昨晚陛下都是在凤赏宫就寝的,姐姐又送糕点给陛下,看来这回姐姐改变了方法应对陛下呢。”   对她的这段话,苏清修不认同,“先前她不愿多理会朕不过是太伤心罢了,现在她调整好了心情,自然不会再与朕冷战。再者说了,持续跟朕冷战,对她有什么好处?皇后还是有大局观念的。”   “陛下可不要小瞧了姐姐,臣妾担心陛下对她掉以轻心着了道。”   苏清修瞬间不高兴了,“朕能着她什么道?她与你不同,没那么多心思,无非是担心朕让她死。”   “陛下的意思是臣妾有很多心眼了?”   苏清修瞧她眼泪掉了下来,声音柔了几分,“多想了不是,朕的意思是你比她聪明,你能想到的她想不到。”   这话让婉妃破涕为笑,“陛下坏,害臣妾误会你不爱臣妾了。”   “不爱你爱谁?”苏清修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朕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   “陛下得拿出实际行动来才行,不然臣妾只觉得陛下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苏清修眸光一暗,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不是爱是什么?一件事没有让她满意就这么说?   虽未提自己的父亲,但这话的用意是什么他听的出来。   “爱这个字,迄今为止,除了你之外朕对谁说过?”   “陛下,是臣妾口误,你不要当真。”   苏清修松开她的手,“你父亲的案子你不要抱什么希望了。朕给你一句准话,祸太大了,朕救不了他。”   婉妃脸色大变,再挤不出一丝的笑容,眼泪簌簌而下。   她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目光里带了几分冷然,“臣妾说了只要留他一条命,其它任由陛下发落。陛下为何还要置他于死地?陛下是救不了还是不想救,你心里清楚。”   苏清修心头发苦,“是朕置他于死地还是他自己找死的?刑部死咬不放,大理寺和督察院齐齐装死让朕自己做这个决断,文武百官百姓都在讨论这件案子,都在期待朕如何处置,你让朕为了救他落个昏君的名声?婉妃,朕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你的男人,顺序你不要弄错了!”   说完他怒气冲冲的走了,李启荣及其他人紧跟上脚步,一起出了随云宫。   婉妃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侍女嬷嬷劝都劝不住。   她连续几顿饭不吃不喝,依旧没等来苏清修。   初六晚上,听闻明天要公开处决,婉妃以死逼迫苏清修更改决定。   正在凤赏宫吃饭的苏清修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把手中的碗给砸了,吓了慕氏一大跳。   她一时间没说话,只是观察他的神色。   苏清修眼神里不单单有怒火,亦有失望和犹豫,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李启荣低垂着头站在那里更是大气不敢喘,房间里安静极了。   片刻后,慕氏开口说道:“陛下去随云宫看看吧,若真出了人命,陛下会后悔的。”   这是个台阶,慕氏知道他需要。   就算自己不说,他也会去。   “那朕去看看,皇后吃了早些睡,不必等朕。”   “是,恭送陛下。”   苏清修匆匆的离开了,梁嬷嬷小声问:“陛下会不会心软?”   “心不心软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他若不心软,与婉妃便有了隔阂,他若心软,与婉妃也还是有了隔阂,而且还会把自己的好名声搭上。”慕氏莞尔,“婉妃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个时候她若展现出对陛下的爱与理解,我相信陛下会更爱她,她儿子的位置也会更稳。可惜她救父心切,竟把陛下给推远了,局势反而对我们有利了。”   “她父亲就是个拎不清的蠢货,仗着陛下对婉妃有情又扶持三殿下,竟胆大包天贪了那么多银子。换做国丈爷,不但不会这么做,还会更加谨慎免得落下什么把柄。”   “再蠢也是她的父亲,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姜城被砍头。不过,婉妃似乎没意识到,若她在三皇子登上宝座之前就失去了陛下的爱,后果会是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被她的自信忘记了。”   慕氏低头把粥喝完,慢条斯理擦了擦唇角。   “娘娘所言极是。”   想着今晚可以一人好好睡个觉,慕氏的心情甚是不错。   刚洗漱从净房出来,梁嬷嬷悄悄对她说,“陛下从随云宫回了泰宁殿,传召了十余位朝廷重臣进宫。”   慕氏擦着长发轻笑,“看来是心软了,可怜的陛下,被心爱的女人给要挟成功了。”   “陛下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不好受,我倒好受的很,这才是刚刚开始罢了。”   ……   第二天早上,姜城被判流放到边关荒凉之地。   皇帝不管不顾要留活人,刑部也没办法。   苏提贞去凤赏宫请安时听慕氏说了婉妃以死相逼的事,她道:“怪不得父皇改了结果。不过,判流放没有说日期,这不是随时又能把人放了吗?父皇刚登基不久处置了二十余位贪官,按照敛财数额不等处置也不等,有被株杀九族的,有被诛杀三族的,有被砍头抄家的,最轻的也是全家流放,而且据儿臣所知,贪财最轻的那个才贪了几十两银子。姜城一人贪了十几万两银子,凭什么比贪几十两银子的处罚还轻?一人流放全家保全?此事会引起民愤的。”   “民愤什么的他不可能想不到,只是眼下顾不上那么多了,为了婉妃他可谓是拼尽全力了。”慕氏微笑,“其实婉妃会自尽吗?她不会的,不过是吓唬你父皇罢了,母后觉得这一点你父皇也是知道的,但他不想赌自己的猜测罢了,他怕万一成为真的。”   爱情是什么,她以为自己拥有过,自从知道苏清修为婉妃做的一切,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从未有过。   “儿臣以为,这个时机很重要,此案不能这么结束。”   “贞贞的意思是?”   “母后,婉妃费这么大劲不就是为了保她父亲一命,儿臣觉得就要让她这个愿望落空,再推到父皇身上,让她认为父皇表面答应不杀姜城,实则平民愤还是杀了,如此一来,父皇跟婉妃的感情裂痕会更大。”   慕氏深觉有理,“的确,如果以这个结果结束,你父皇和婉妃之间的裂痕远没有姜城死来的更大,只是此事一出,你父皇定然会严查下手之人,他首先会锁定是我们的人干的,反而不好收场了。”   “怎么会有人要杀姜城呢?婉妃虽在禁足,但想必父皇会恩准见最后一面,而姜城恰恰就是在婉妃送别之后暴病身亡的,何故怪到我们的人头上?没证据我们可不认。”   “还是贞贞想的周到,母后自愧不如。”   苏提贞微笑,“儿臣不在这久待了,得回去换衣去训练场了。”   “嗯,去吧。”   从凤赏宫回来,路上遇见了苏慎言,他走的极快脸色不是很好,从来的方向可以看出应是去了随云宫。   见柳元安跟在他旁边,苏提贞眉梢间冷漠了几分。   “见过皇姐。”他顿下脚步行了一个礼,其他人亦然。   “三皇弟形色匆匆的,可是要去受业?”   苏慎言黑目蒙上一层寒意,“正是。”   “那快去吧,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他点头迅速移开脚步与苏提贞擦肩而过。   苏提贞侧过身,只见柳元安的目光落在阿妩身上,但阿妩并没有看他,她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从不认识他。   紫屏收回视线小声的说,“公主,这柳元安看来真的被三殿下重用了。”   “他有能力。”   阿妩冷冷道:“再有能力,只要与公主为敌,奴婢不惜一切也要毁了他。”   苏提贞微微动容,“阿妩……”   “公主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敌人,您活着我们才能活着,我们是一体的。谁想要您的命,就是想要我们的命。”   紫屏猛点头,“阿妩的话也是奴婢想说的,我们跟公主绝对一条心。”   “我相信你们言行一致。”   在训练场待了两个时辰,跟兰若离一同回倾云宫的时候,听到了姜城死亡的消息。   “婉妃娘娘在泰宁殿哭闹的不行,三殿下都拦不住她。”林嬷嬷讲述的绘声绘色,“听说陛下刚听到消息时发了很大的脾气,让太医院的人去仔细查了尸体,说是身体本身原因暴毙。陛下也就没说什么了,但婉妃娘娘不信,认为是陛下做的。”   苏提贞听完没有什么表情,这才哪到哪儿?   前世她的母亲、弟弟、舅父、表哥以及自己又是怎么死的?   不过,太医院什么时候这么草包了?   应该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怎么回事?   “太医院那边确认是姜城自己暴毙的吗?”   “是的,千真万确。”   苏提贞觉得不对劲,江绍难道是自己人?   她怎么不知道?   还是太医院里有自己人?   哪一位?   没听说更换什么新的太医啊?   “走,去凤赏宫。”   林嬷嬷拦下她,“公主,您把骑马服换了再去。”   “对,急的我差点给忘了。”   苏提贞把衣服换了后急急赶去凤赏宫,她觉得慕氏有隐瞒的事情没说,必须得问个清楚,太医院里有自己人这件事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到了地方没人敢阻拦,也无人通报,畅通无阻的进去,苏提贞见外间无人,直接疾步去了内室,看到里面的幕氏她傻了眼,“母后……” 第39章   只见慕氏倒在床边, 一条胳膊搭在床面上, 一条胳膊垂落在腿边, 双眼紧闭着。   苏提贞的心到了嗓子口,她一个箭步上前蹲下身, 急喊:“母后,母后……”   见无应声,她将慕氏轻抱到床上,立刻冲到外面刚要传太医,便见梁嬷嬷端着滋补粥进来。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   “母后昏倒了。”   梁嬷嬷忙把粥放下,“奴婢这就让人去速请太医。”   慕氏昏倒的消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泰宁殿,正焦头烂额的苏清修闻到此消息立即前往了凤赏宫。   他到的时候, 江绍正在为慕氏把脉。   “江院使,皇后怎么会昏倒?”   江绍收回手,起身行了一礼道:“回陛下, 娘娘气血两虚, 加上之前惊悸过度还未养好, 由此会突然昏倒。”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来?”   “陛下放心, 娘娘很快就会醒来的,臣现在回太医院给娘娘去配药。”   苏清修让他赶紧去,半个时辰不到, 慕氏便悠悠转醒,见儿女和苏清修都来了。   “陛下,臣妾怎么了?”   “你昏倒了。”苏清修握着她的手轻声说, “不过无大碍,江院使说了,只要好好喝药养一段日子就没事了。”   说着他让人赶紧把煎好的药端来。   慕氏拦住,“臣妾这会胃里很不舒服,不如等臣喝点热粥暖暖胃再喝汤药。”   她不能下口,万一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苏清修同意了,“也好,空腹喝药伤胃,你胃不舒服直接饮下更是伤。”   “奴婢去把熬好的粥热热。”   “热什么?”苏清修责令梁嬷嬷,“重新熬。”   “是。”   慕氏冲苏慎司言道:“太子,母后这里无事,你学习功课万不可耽误,快回吧。”   “那儿臣走了,母后好好休养。”   慕氏点头,“去吧。”   目送儿子出了内室的门口,她笑着对苏清修说,“有一事,臣妾想恳求陛下同意。”   “何事?”   “虽不是美景可见季节,臣妾还是想出宫小住十天八天散散心。”   苏清修不想她出宫,却也知道她心有郁结。   “十天八天是不是长了些?朕准你去三天可好?”   三天对慕氏来说也很好了,常年待在宫里,一年才有几次出宫的机会?   就算是回慕家,一般就一天的时间。   “谢陛下。臣妾想静养,此番去宫外可否不带那么多人?”   “你看着安排就是,在宫外不比宫里,要注意安全。”   慕氏柔声应道:“臣妾记下了,陛下为国事烦忧,不能与臣妾一同去真是遗憾,望陛下好好保重身子,凡事莫要太生气,气大伤身。”   这番关怀言语让苏清修好受了许多,望着她的脸庞,“皇后瘦了太多,朕希望你快些养好身子,像以前一样健康。”   这话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慕氏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臣妾会好好养的。”她着实不想看见他,只想打发他走,“陛下公务繁忙,不用陪着臣妾,快去忙吧。”   “好,那朕晚上再过来。”   等苏清修一走,苏提贞坐在床边压低声音问,“儿臣来的时候看您昏厥床边都惊着了,母后可要当心身子啊。”   “母后只当你跟你父皇差不多时候来的,是你先发现的么?”   苏提贞点头,“儿臣过来,是一事想问母后。”   慕氏猜到她要问什么了,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是江院使帮的忙。”   “江家不是父皇的人吗?母后是怎么让他帮忙的?”   慕氏低声说:“自然有办法的,不过以后会不会一直帮咱们,现在母后自己也不确定。”   怀没怀上现在不知道,要把脉诊断出怎么也得一两个月才行了。   不过,慕氏知道江鸿现在不可能会把实情告诉自己儿子。   苏提贞想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方法让江绍帮忙的,但看出自己的母后并不想细说,她也就没问了。   “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有他的帮忙是不会被父皇怀疑了。”   “是呀。”慕氏心里也很高兴,“婉妃跟你父皇正闹呢,以往的淡定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闹让她闹去,把父皇的爱闹没了她就舒坦了。”   “母后什么时候出发去宫外休养?”   “明日早上吧。”   虽然她现在就想出宫,但想想还是好好策划一下出宫三日的布局为好,此次出宫,她可不是真为了休养。   梁嬷嬷端着粥进来,“娘娘,萧贵妃来了。”   苏提贞站起身,“那母后,儿臣先回去了。”   “嗯。”   慕氏坐起身靠在床头,看着萧贵妃缓缓进来。   “一听说姐姐昏倒,臣妾恨不得立马飞过来探望,但怕惹陛下不快,觉得人多吵到姐姐,便等姐姐醒了才过来。”萧贵妃一脸担忧,声音真切,“掌管整个内宫,姐姐实在是太操劳了。”   “既如此,不如你来帮本宫分忧一下?”   萧贵妃脸色一僵,“别吓臣妾了,姐姐知道的,臣妾哪有那能力啊。”   “没吓你,明个儿本宫要出宫散心三日,陛下同意了,这三日你就代本宫处理一下内宫事务吧。”   萧贵妃简直受宠若惊,自己与她又不交好,只是维持表面的和平,她怎么会让自己代管?   “这……”   “莫非贵妃不愿为本宫分忧解难?”   萧贵妃忙否认,“不不不,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没管过内宫,怕管不好。”   “谁一开始又会呢?还不都是学的,贵妃比其她妃嫔位分都高,也只有你有这个资格了。”慕氏含笑与她言道,“贵妃若是做的好,以后这样的机会还会很多。”   萧贵妃笑了笑,“姐姐这般信任臣妾,臣妾万不能辜负姐姐的信任。”   慕氏拍拍她的手,“本宫相信你能做好。”   ……   苏提贞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江绍为什么会帮忙。   无论她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通。   本来她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对付江家,现在看来倒是暂时不必了。   等以后确定江绍会不会一直帮忙再说。   接下来的目标会是谁呢?   她想到了沈家。   这个她曾经的婆家。   苏提贞知道,就算沈既白没说假话现在对她是真的喜欢,但也仅仅止于现在。   她预料的到,以后他必定会恨她入骨后悔帮过她。   不过他是否会恨她,是否不再喜欢她,比起她的复仇来说,不重要了。   当她选择在他生辰那天跳井断命的时候,当她八月十六从倾云宫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回望这段时间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苏提贞不可否认,他跟前世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那些变化都是她前世最想要的。   现在她要不起。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与他的确没有未来可言。   送太子上皇位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注定要与沈家斗个你死我活。   他是沈家的儿子,不是吗?   不是他的沈家被打垮,就是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对立的战场,注定有一方要落败,皇位之争,没有握手言和。   碍于沈可茂位高权重,这么多年势力遍及各个角落,想把他拉下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她又不是一人单打独斗,又怕什么?   这个月的十六是沈可茂的生辰,倒是个好日子呢。   *   婉妃闹泰宁殿的结果是被苏清修下了死命令,往后禁足期内不准再出宫门一步。   如果说之前她仗着圣宠无视禁足出了随云宫,最起码在接下来的禁足时间内她不能再这样了。   苏清修派了人在随云宫门口把守。   婉妃听到他的这些命令,既失望又愤恨的看着他,“这就是陛下的爱?你不仅骗了皇后姐姐将近二十年,你也骗了臣妾!”   “婉妃,你是怎么说出口这话的?朕向来对你言而有信,说留你父亲一命就会留,你不信也就罢了,还说朕骗你?!”苏清修双手叉腰,立在她面前几尺远的地方怒不可遏。   “有没有骗臣妾,陛下自己知道。枉费臣妾爱了你这么多年,你真是太让臣妾失望了!”   “朕看你是神志不清了!你有何资格说失望?失望的是朕!”苏清修伸手指向苏慎言,“把你母妃带回去。”   婉妃甩开自己儿子的手,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父亲的死不管是不是陛下做的,事已至此臣妾也不想再说什么了。臣妾只问一句,陛下打算何时废太子?”   苏清修的火气本来有些下降,听了她这话,顿时又蹿的老高。   看他要发飙,李启荣忙开口,“陛下,婉妃娘娘是太伤心了。”   苏慎言忙下跪,“父皇息怒,母妃思绪混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太伤心了?思绪混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朕看她就是仗着朕的宠爱才敢这么放肆。”苏清修冷瞥了婉妃一眼,“没有朕,你能有今天的地位?你父亲原先不过是八品县丞,是谁让他成为从三品盐运使的?他不给朕长脸也就罢了,还闯出这等大祸来,朕没有株连你母家其她人已经是仁慈了,你还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怪朕。”   “儿臣现在就带母妃回随云宫。”   在婉妃欲说什么之前,被苏慎言给捂嘴强拉了出去,直至到泰宁殿大门外远处才放开。   他眸中带怒,声音冷道:“母妃当真是神志错乱了不成?您到底在干什么?外祖父已死,您再闹有何意义?非要父皇以后不愿意再见您?”   听到这一连几问,婉妃怔住了,她默默流泪,一句话不说。   “您现在哭什么?等父皇不再扶持儿臣的时候,母妃有大把的时间天天以泪洗面。”   婉妃身子一抖,心中已然后悔万分。   “你先回去。”说着她重新往回走,朝泰宁殿而去。   进了大门,在殿门外却被拦下。   “娘娘,陛下说了谁也不见。”李启荣说,“您请回吧。”   “劳烦李公公通传一回,本宫是来认错的。”   “这样啊。”李启荣想了想,“那奴才就进去斗胆为您通传一回。”   婉妃焦急的在外候着,很快就见李巧荣出来,他摇了摇头,“陛下心情很不好,说了不见。”   她直接双膝跪下,“麻烦李公公再去一趟,就说他不见,本宫就一直跪着。”   “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李启荣知道再进去少不了一顿骂,“这不是为难奴才吗?您先回去,奴才等陛下气消了会劝说的,行吗?”   婉妃则说,“本宫回去就出不来了,陛下再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李公公,算本宫求你了。”   李启荣也不愿意她失势,深呼吸一口气,“行吧,奴才再进去最后一次。”   他揣着忐忑不安的心重新进入殿内,苏清修抬眼看见他又进来,“又怎么?”   “陛下,婉妃娘娘在殿门外跪着呢,说您要是不见,她就一直跪着。”   又威胁?   苏清修冷哼:“她想跪就跪着吧。”   李启荣劝道:“陛下,娘娘知道错了。”   “你再多嘴一句,杖责三十。”   李启荣再不敢说话,后退几步转身出去了。   婉妃就那么跪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一直持续到苏清修从里面出来,他此时要去凤赏宫。   婉妃见状跪着抱住了他的腿,“陛下,臣妾错了,大错特错了,你别生气了。”   苏清修俯视着她,“回去吧。”   “陛下你原谅臣妾了对不对?”   不原谅还能如何?   他知道她并非是真心认错,这么妥协明显是为了苏慎言。   他冷淡嗯了一声,“下不为例。”   婉妃知道他这是要去何处,眼睛一翻倒在了他的脚边。   原本苏清修想抱她回殿内去,但看到她的睫毛微动,伸出的手又缩回去了。   “你们两个送婉妃回随云宫。”   交代两个侍卫后,他抬脚走了。   装昏迷的婉妃心中又是一冷,但既装了又无法喊住他,只得默默被侍卫架起塞进轿子里被送回随云宫。   御辇到凤赏宫,苏清修下来,两手被在身后脚步轻快的进去。   与慕氏一起吃了晚饭,见她去洗漱,他也跟去了。   洗漱完两人皆穿中衣就寝,屋子里暖烘烘的,两个被子盖着倒是有些热了。   他搂着她,鼻间是她头发的香气,“皇后,自岭平回来,朕就没再碰你了,你要快些把身子养好。”   慕氏故作娇羞,“说的陛下多急似的,你又不缺女人侍奉。”   “是不缺,但朕还是想你侍奉。”   慕氏只是笑着,并不答他的话。   这个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出宫后的计划。   江大人,你准备好了么? 第40章   一晚好眠, 次日清晨慕氏从皇宫出发, 前往京都城郊的皇家别宫。   这个地方是苏清修的别居,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尽管不能跟皇宫相比, 却应有尽有。   队伍人并不多,慕氏不想张扬。   顺利抵达别宫后,她就待在屋里没出来。   外面起了风,虽不大却冷冽的很。   午时,她的嫂子余氏来了。   这都是策划好的,余氏留下,她换成余氏的装扮,戴上她的帷帽领着其侍女出了别宫。   进入轿子, 慕氏拍了拍心口,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过一切顺利。   待轿子进入京都城中, 停在了江府大门口不远。   算了算时间, 这个点江鸿定是已散值在家吃午饭。   就等他出来了。   慕氏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 她唇角微扬。   明明等待了半个多时间, 却不觉得难熬,反而有种期待。   在看到江鸿的轿子从府里出来时,慕氏把信封递给轿夫让其送去, 并叮嘱确定是本人再给。   轿夫行走飞快,拦住了对方的轿子,确定是江鸿在里面后, 把信递过。   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回来复命。   “是他本人,已经给了。”   “嗯,起轿。”   这边,江鸿的目光追随着窗外那顶红色的轿子远去,他放下帘子,打开了手上的信封。   [今晚我会在老地方等你,一定要来。]   这字迹……   是她。   江鸿开始呼吸不畅了,她又想干什么?   他不去,他绝对不去。   随便她怎样!   一路上这样想着,江鸿去了办公衙门。   到了后第一件事便是烧信,只有看着它燃烧成灰烬他才安心。   本以为自己会坚持到底自己的想法,但随着距离散值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开始焦躁了。   信是烧了,可信上的文字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去,去了就上她的当了。   但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怀上孩子,若怀上孩子了,不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散值时间过了有一会儿,他仍坐在那里没动。   最后还是艰难的站了起来,出了衙门。   轿子出了外宫后有段路程,他下了轿,“你们自行回去,我有点急事去办,让家里不用等我吃饭了。”   “是,老爷。”抬轿几人应下。   江鸿沉下心,疾步朝九华山而去。   他行走的很快,在天黑之前终赶到山脚下。   环顾了一圈四周后江鸿开始往上走。   几间木屋都关着门,他扫了一眼,朝没锁门的那间走去。   这一间不是上次关他的房间。   江鸿瞧门虚掩着,伸手给推开了。   热气馨香袭来,屋子里竟如此的暖和好闻。   他定晴一看,只见慕氏躺在床上睡着了。   江鸿关门的动作不由的放轻,他朝她缓缓走去。   人刚刚站定,整个人就被拉倒在床。   待回过神慕氏已钻进他的怀里枕在其胳膊上。   “娘娘,您……”   她的手指放在他的唇上,阻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告诉你名字是让你当摆设用的吗?”慕氏身子微微侧向他,“易之,这个时候,我们的关系已不再是君臣,而是男人和女人,不要说敬语,好么?”   江鸿的脸红到脖子根,只觉得自己动也动不了,浑身都僵硬成石头了。   想说的狠话卡在喉咙中,上不来下不去,偏偏发不出。   他想推开她,手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执行?   慕氏就这么抱着他,软声细语,“今晚留下来。”   “不……”行这个字还未说出来,慕氏就不准他再说了。   她很温柔,温柔的像一汪甘甜的泉水。   江鸿明明没喝酒,却觉得脑袋晕晕乎乎。   一切似乎都很顺理成章。   角落的香焚烧着,很淡的香气萦绕着整个房间。   她在窗口瞧见他来的时候才点燃上的。   慕氏知道他稍有理智肯定不会跟她好。   他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就不能让他跑掉。   屋外的风刮的渐渐大了,呼啸声不绝于耳,与屋内像是两个世界。   一晚过去,慕氏睁开眼,他还在身边。   她的目光从他的额头移到眉眼再到嘴唇,比起苏清修,他多了几分儒雅。   慕氏搂着他,只想这么静静地待着。   江鸿睁开眼睛,目光望着窗外微亮的天色,心里懊悔不已。   果然上当了。   这个女人又给他耍手段。   以他的自制力,根本不可能那么失控。   偏偏……   见她坐起身,他忙把眼睛闭上。   慕氏穿起衣服,去给他做早膳。   江鸿本来打算起来悄悄走,然而她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他刚到院内就被逮住。   “吃了饭再走。”   他不看她,“不……不用了。”   慕氏语气强硬,“快好了,做了你的,一定要吃。”   江鸿最终还是没走,同她一起吃了饭。   她厨艺颇佳,饭菜可口,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吃到皇后娘娘做的饭。   “我今天还会在这,明天回别宫,后天早上回宫。”   她在暗示他。   然而,江鸿说什么也不愿意来了。   “这是山上,娘娘一人要小心。”   说完便见她目光凛然的看着自己,江鸿心头一跳,“怎么了?”   “私下不要喊娘娘,你喊一声,就好像在提醒一次我是皇帝的女人而不是你的。”她继续吃饭,“还有,你忍心我一人在这山上等不到你吗?我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下次再这般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江鸿狠了狠心,“那就不要见面好了,娘娘敢玩火自焚,臣不敢。”   不让他喊娘娘他非要喊,慕氏有些无奈。   她以柔克刚,眼睛很快就红了,不再说话了。   江鸿见她眼泪摇摇欲坠,“娘娘……”   “是我逼迫你了,你且放心,若是没有怀上孩子,以后我不会再与你私下见面了。反正朝廷重臣也不止你一个,兵部尚书裴丞也挺不错的,他还兼督察院右都御史,权势也不小。”   江鸿闻言,既震惊又生气,“您还想找他?”   “你帮我的话,我怎会找别人?”她抬手擦了一下眼角,“不瞒你说,因为姜城的死,苏清修与婉妃感情不似从前,圣意是难测,但他若是有一天不爱婉妃了,三皇子继位又有几分可能性?太子是嫡出,功课很是上进,明事理重品德,易之若是相助,他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喉头滚动,心里乱成一团。   从这里离开,江鸿直接去了衙门,到外宫的道上遇见了裴丞。   “易之,怎么闷闷不乐的?”   江鸿与裴丞平日关系甚是好,见面从不与他打什么官腔,今日却横竖瞧他不顺眼。   “裴尚书心情好不就行了,何故管本官心情如何?”   裴丞挑眉,以往都喊他表字河渐,今儿裴尚书?   “吃错药了?”   江鸿沉了沉气,“被一些杂事烦心。”   “冬天干燥容易上火,再加上你府里就那么一个妾室,哪能伺候好你,江府是时候进新的女人了,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个续弦?”   “自个儿留着吧,早晚用的着。”   裴丞想想自家的那位作妖母老虎,长叹一声,“不是母亲拦着,我早把她给休了!”   ……   中午回到江府吃了午饭,见他要沐浴,范氏有些诧异。   因为他从来没有白天沐浴过,都是晚上睡前。   她把要换穿的衣服给他准备好,“昨晚见老爷迟迟未回,我去衙门里看了一下,发现你没在那里,老爷昨晚在何处歇息的?”   他没作答,拿着衣服去了净房。   范氏胡思乱想了一晚加一上午,见他不说,心里更加觉得不对劲。   她走到门前,“老爷可要我擦背?”   “不用。”   范氏坐在床边等他,她很怕他在外面真的有女人,因为这么多年都没有,要是有了说明他是真的上心。   一般他不想说的事她不会多问,但这次范氏很想知道个清楚,因此在他洗完澡出来问:“老爷为何不答我的话?”   “让你代管家里大小事,不是让你连我一起管。”   “我知道我身份卑贱只是个妾室,没资格管老爷。但老爷若真有了别的女人,莫要委屈人家,娶回来便是,这管家之权我也不会留恋半分。”   她这话带着负气,江鸿听的出来。   真要没收了她的管家权,指不定要怎么难受。   他心平气和同她说,“若我在外面真有了能娶回来的女人,我不会委屈她的。当初遮月母亲不经我同意和长辈商议直接把你抬为妾室,我可曾委屈过你了?别人家的妾室有的待遇你有,别人家妾室没有的待遇你也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希望你跟以前一样,只管把自己该做的做好,莫要学会裴夫人那一套。”   “老爷,我……”   江鸿等她说完,但范氏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去衙门了。”   “老爷,你今晚还在家住么?”   “嗯。”   听到肯定的答案范氏的心情好了不少,许是真的是她多心了。   如江鸿所言那般,下午散值后他直接就回家了,与家人一起用的饭。   天渐渐黑了,外面飘起了雪花。   自己不去,想必她会离开的吧?   如此想着,他宽衣就寝了,但却怎么也睡不着。   到了亥时,他又起来穿上了衣服。   外面的地面上已有厚厚的积雪。   见他出来,值班侍卫问,“老爷要出门吗?”   “嗯,若被问起,就说我早上走的。”   “是。”   他还是去了九华山。   没看到有亮光,江鸿提着灯走近,房门锁了。   这不是正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吗?   为何心里有些失落?   有脚步声传来,江鸿看去,便见她披着斗篷巧笑嫣然立在他面前。   “翘首以盼瞧见远处有灯光,便知道是你,先躲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   她说着抱住他,脸贴着他的心口,“芷君知道易之会来的。”   他闭上眼又睁开,“娘娘是高手。”   “那你是什么?你是高手的男人。”她笑着把锁打开拉着他进去。   屋子里没了馨香的气息,却是温暖的。   慕氏把他手里的灯接过放在桌上,待点燃屋内的蜡烛才将灯火吹灭。   双手落在他的大氅上,缓缓帮他取下,之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太凉了。”   温热的皮肤挨着他的掌心,随着手愈来愈暖,他的心也跟着热了几分。   他以为今晚她又要做什么,然而她安静的躺在他身边,睡着了。   江鸿有了困意,很快也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睡的很好,早上还是被她喊醒的。   “洗脸吃饭了。”   江鸿看着她,一种奇妙的温馨感觉油然而生。   “怎么了?”慕氏伸手把他拉起,“傻了?”   江鸿摇了一下头,刚洗手洗完脸,就见她把饭菜给端了过来。   “厨房冷,在这边吃。”   “您今日几时回别宫?”   “你走后间隔半个时辰我再走。”   他温语说道:“路上小心。”   “你难道不应该祈祷我出事吗?”慕氏笑,“这样就没人威胁你了。”   “娘娘以为臣心里没这么想吗?”   慕氏却笃定的说,“你没这么想。”   两人对视一眼,江鸿眼神透着复杂的情绪。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在想,如果当初嫁的人是你,现在过的肯定会很好。”   “那时候娘娘未必看的上臣。”   “不要妄自菲薄,我并不是看重家世的女子,你以为当初进宫是我想进的吗?苏清修登基后第一次选秀,但凡官员家中有满及笄未嫁的女儿都要出一人参与选秀,慕家就我一个嫡女,我不去谁去?就算时光倒流,我还是摆脱不了进宫的命运。听说你的日子过的一直都很好,妻妾和睦。”   “和睦是挺和睦的,妾室是亡妻的陪嫁丫头,她们主仆有多年的感情,没什么矛盾。”   “这样很好,多幸福,不会被家务事烦扰。”   幸福吗?   他不觉得有多幸福,因为无论是妻还是妾,都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是过日子罢了,相比较其他人府中的鸡飞狗跳,他落了个清净。   离开前,江鸿的手里被塞了一个布袋。   “这是什么?”   “在这闲着也是闲着,给你做了一双手套。”慕氏见时候不早了,“快走吧,免得去衙门迟到。”   他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   行走了一段路,江鸿把袋子里的手套拿出。   黑色的皮手套,里面是白色的厚绒,他戴在手上,很暖和。   江鸿低头望着这双手套,眸光有了一丝笑意。   ……   慕氏离开九华山后冒充自己的嫂子余氏回了别宫,成功换了回来。   梁嬷嬷小声问她,“可成了?”   慕氏面目一红,点了一下头,“希望真的如愿。”   梁嬷嬷也希望能成,有了这个孩子,就等于把江鸿抓到手心里了。   “娘娘不在的这两天,奴婢心里是提心吊胆的,幸好没出什么乱子。”   “让你操心了。”   “娘娘无事就好。”   十一早上,凤驾回宫,刚到凤赏宫,闻讯的萧贵妃就来了。   一番客套之后,萧贵妃掩嘴轻笑,“有件喜事臣妾得告诉姐姐。”   “什么喜事?”   “婉妃怀孕了,已有两月有余。”   慕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婉妃怀孕了?她不是不能生育了吗?”   萧贵妃点头,“谁说不是呢,婉妃生三皇子难产造成损伤一直不能生,但谁想到她这些年一直偷偷的用药治疗,竟又能怀了。”   “确实是喜事,陛下肯定高兴极了。”   萧贵妃说话模棱两可,“臣妾也不知陛下是否高兴极了,只知道听闻这件事后陛下昨晚宿在了随云宫。”   “还是婉妃命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怀孕,抹去了多少陛下心中的疙瘩。”   “有没有抹去陛下心中的疙瘩臣妾不知,臣妾知道婉妃心中的疙瘩可没抹去,毕竟那是她的父亲,不是旁人。”   慕氏淡淡一笑,“婉妃深得圣心,无人可比,陛下又怎会真的与她计较什么?她也是个聪明的,怎会自找不痛快?”   刚说完,门外传来通报声,“陛下驾到!”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给进来的苏清修行了个礼。   “臣妾给陛下道喜了。”   苏清修见她不看自己,问:“皇后在别宫可舒心?”   “托陛下的福,臣妾甚是舒心。”   苏清修看向萧贵妃,“你若无事先行回去吧。”   本想着可以在这与他多相处相处,岂料话还没与他搭上就被驱赶,萧贵妃心里不快,但她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听从。   “是,臣妾告退。”   苏清修坐下后慕氏才落座,只听他道:“婉妃多年才怀上这个孩子,甚是不易。”   他想说什么?   难不成是怕她给害了去?   慕氏垂眼冷笑了一下,声音没什么变化,“陛下说的是。婉妃刚刚丧父,现在又有了身孕,悲喜交加肯定很脆弱,陛下这阵子多多陪陪她,另外,臣妾还有一个建议。”   苏清修侧头,“什么建议?”   “为了保证婉妃胎儿安稳生下,臣妾建议以后婉妃的饮食与陛下一致,让御膳房也负责婉妃的伙食,再多派些人在随云宫,但凡进出需做记录。另,臣妾也会刻意交代内宫的人,每个人见到随云宫的人需避开六尺开外,待婉妃禁足期结束,她无需来凤赏宫请安,就算她要见臣妾,臣妾也会拒之不见。”   这避之不及的做派让苏清修有些不舒服。   “朕没别的意思,皇后误解了。”   慕氏冲他一笑,“臣妾只是单纯为婉妃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希望她能平安生下健康的孩子,并无其它意思。这样做的话大家都好,不是吗?”   她虽在笑,但眼底却泛着的冷光,苏清修知道她不开心了。   “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朕没有意见。”   “陛下去忙吧,臣妾去看看太子。”   见她起身,苏清修也站了起来。   *   十六这天,是沈可茂的生辰宴。   不但朝廷不少朝臣来参加了,就连苏清修也来了。   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沈可茂的。   苏提贞是未婚公主,自然不会参加朝臣的生辰宴。   她在公主府待了一天,酉时刚过,就收到了来自沈府的消息。   沈可茂在生辰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踩苏慎司捧苏慎言,还顺带说了一句苏提贞德行连烟花之地女子都不如,更是总结慕氏生的这俩孩子都像慕氏,没什么脑子,又蠢又笨。   起先他刚提起就被沈家人给强行制止了,要拉走的时候被苏清修命人拦住了。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就都听完了他这番话。   之后沈可茂就被发落去了大牢。   生辰宴自然也就不欢而散了。   这些都是沈可茂的真心话,只不过平时他是死也不会说出,更别说是在苏清修面前了。   之所以会说出来,主要还是苏提贞设计了他,所以才会没了理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她以为沈既白今晚大概不会来了,戌时快过的时候,他出现了。   有多久没见到这样冷淡的目光了,这样想着的苏提贞缓缓站了起来。 第41章   望着他的目光, 苏提贞笑了,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做了什么自己知道。”   她自然知道, 但他又是怎么得知是她所为的,这她就不知道了。   “你这么说想必是有证据证明我做了什么, 是吗?”   “在我父亲酒水中做手脚的人被我逮到了。”他走近她,“没有证据我会来找你?”   “当然会了,今天是我们见面的日子。”苏提贞站立不动,任由他到跟前,目光丝毫没有闪躲。   “你不担心我把那人交给陛下审问吗?”   苏提贞怎么不担心,她太担心了。   她也知道,这不是小事,一旦苏清修知道是她所为, 他会怎么对付自己?   是会把她困在倾云宫还是会要了她的命?   苏提贞真的不知道,尽管她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任何计谋都有代价。   但这不代表着她要眼睁睁的坐等悲剧。   毕竟听沈既白这么说, 被抓的人现在在他手里, 苏清修现在还不知道。   在极短的时间里, 苏提贞想了很多很多。   “你父亲若是没有那样的想法, 纵然再怎么在酒水中做手脚,他也不会说出那些话来,不是吗?”   沈既白眸子尽是寒意, “重要的是你想置他于死地、想把沈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而不是你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看待你们的。”   他猜对了。   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苏提贞睫毛微颤,“难道你沈家不是抱着这个念头在帮苏慎言对付我们吗?你敢说不是吗?!”   “最起码我没有, 而且我也一直在努力扭转局势,我为你做的你真的一点都看不到眼里吗?”沈既白的眸子猩红一片,“最近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就那么急着下手吗?你一丝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说完他自嘲一笑,“也是,我算什么,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何须顾虑我?”   苏提贞见他转身欲走,伸手从后方抱住了他。   “放手。”   苏提贞却抱的更紧了,只摇头不说话。   沈既白知道她根本没有丝毫的抱歉,只是怕他把人交给苏清修罢了。   他的眼底浮现一层悲凉,只觉得心里格外的难受。   “父皇根本不在意你父亲是怎么说我们的,他在意的是丢了皇家的面子而已,我有办法让他放了你父亲。”   沈既白重申,“我让你放手。”   苏提贞见不管用,心里愈发着急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饶我这一回。”   让把柄落在了他手里,是她倒霉。   但落在他手里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好。   让他从自己和沈可茂之间做选择,简直比杀了他都难吧。   不开出非常有诚意的条件,他怎么会考虑?   他脸部线条柔和了几分,侧过身问:“什么都给?”   “是。”   “我要你下嫁给我,也可?”   “你明知道……”明知道她与他们沈家是敌对关系!   “看来也不是什么都给。”   “除了这个之外,你再提别的,我准答应。”   沈既白的眼底涌起令人看不懂的情绪,“除了这个,我什么也不要。”   苏提贞咬唇,“我可以成为你的女人。”   可他既不愿意让她婚前失贞,也不愿意只拥有她一段时日,他想跟她名正言顺有儿有女。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也有我的顾虑,我们沈家现在是三殿下的支持者,把你风光娶回家,没有陛下的赐婚圣旨,我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而且自此我也会成为三殿下的眼中钉,不但成不了任何事,恐怕随时还有性命之忧。我们隐婚,暂时不告诉众人,什么时候可以告诉了,我们再私下商量。”   关键是她不想再度嫁到沈家啊。   见她不言,沈既白将她的手拿掉,抬步就要走,似乎一点余地都没得商量了。   “我……我答应。”   沈既白脚步顿住,回头望着她,“真的答应?”   “真的。”   他折返回来,“我还有附加要求,不能单方面给予解婚贴,这一点需手写进合婚贴里面。”   不能单方面解婚?   不还是可以和离吗?   若他对她不好,等太子登基,她就求一道圣旨跟他一拍两散。   苏提贞如此想着,也爽快同意。   “但你也得写进去,没有我的同意,不能公开。”   “当然可以,我说了这一点我们私下商量,达成一致才可对外说出。”   “这事儿我母后得知道,没有她的帮忙,我根本无法拿到父皇的印鉴。”   他没意见,“只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既白走了,他根本没问她所谓能让苏清修放了沈可茂的办法是什么。   因为他自己会想办法。   而且她派去的那个在酒水中动手脚的人,他也不打算将其交出去,不管是交给苏清修还是沈家。   当从那人口中得知是苏提贞指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并不是急切还父亲失言的真相,而是选择保护她。   就算她自己不提要给他什么,他也不会把她供出。   她太低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而他恰恰相反,太高估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原来,这辈子,她真的一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三爷,您这又何必呢?这也许只是开始,万一沈家被公主搞垮,您就是沈家的罪人。属下还以为您要彻底放手了,谁知还越缠越紧了。”   “放手?”他压根想都没想过,“是她让我卷入这漩涡的,岂是她想结束就能结束的。”   倘若前世她没有强逼自己娶她,他会跟她搅和在一起?   提了多少次和离,让她放过自己,她答应了?   数次他想单方面解除婚姻,若不是沈家怕得罪皇家不给印鉴,他跟她早就没有丝毫关系了。   他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会爱上她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事。   如果说成婚前几年因为厌恶她而不想理会她,那么,自慢慢喜欢上她之后,他为了保护她付出了多少,她又知道几分?   不是他,她早就活不成了,能多活几年是他用什么换来的,她一无所知。   说到底,他那时候因为当了驸马被打压从而手里没什么权力,但也已经竭尽所能。   因此,一直以来,他的打算都是与她先隐婚。   这样,他可以继续在仕途上往上爬,也才能更好的保护她。   等公开婚讯的时机到了,他再好好把她迎娶,到时候,他要她心甘情愿心生欢喜的与他拜天地。   沈既白让沈斐送过去两张他已签好名字、生辰合婚贴。   本来是男女双方各自准备一份,两份都填写上以上内容盖上自己的印鉴或手指印,再让各自的父亲母亲盖下自己拿的那一份印鉴或手指印,成了后两人交换合婚贴保管。   等同有他家人印鉴或手指印的那一份由她保管,反之亦然。   与单方面解婚贴唯一不同的是,合婚贴是父亲母亲的印鉴或手指印,而解婚贴是家族掌家之人的印鉴或手指印。   父亲母亲不一定是家族掌家之人。   苏提贞这会子在公主府,要准备合婚贴也得等回宫之后了,所以就一起拿来了两份。   之前说的约定皆写在了上面。   她执笔签下后,沈斐带走了一份,不过他留在走之前说了,“三爷特意交代,下月初二,请您一定要把盖好印鉴的合婚贴带来。”   “知道了。”   苏提贞看着合婚贴上的字迹,只觉得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把沈家扳倒先绊倒了自己。   苏提贞这一晚上没怎么睡着,十七的早上她速度回了宫,第一时间就揣着合婚贴去见了慕氏。   沈可茂入牢的来龙去脉说给了她知道,起先她会以为慕氏会反对这桩婚,岂料并没有。   “太子同母后私下说了,沈既白一直在暗处帮他,更不用说他还救了太子一命,这孩子比他父亲强的多,母后很看好他。这次你对沈家下手栽了跟头,那是他父亲,他肯应你的条件说明对你也有心。只要你愿意,母后没意见。”慕氏伸手,“合婚贴拿来,母后替你解决你父皇的印鉴。”   苏提贞递给她,“母后您看好沈既白?”   “放眼跟他年纪相当的官员,无论从相貌还是能力,他都屈指可数,为何不看好?你八月十五那晚不还因为人家长得好把人给掳了?”慕氏言道,“此事万万不能让你父皇以及三皇子那边的人知道,否则沈既白的官位就此止步了不说,还怎么帮我们拿到那边的内情消息?”   “母后所言有理。”   “贞贞,他既对你有心,你也要对人家好,不要想着他是沈家的人就冷落人家,免得叫人觉得帮咱们不值。他对你好,你就对他好,将心比心。”   苏提贞应下,“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不过,我突然想起你那次去静安寺祈福不是让净空大师给你卜了卦,说今年九月婚事不成就要等到明年九月后才成吗?”   “净空大师的确说了,不过……”苏提贞道出实情,“儿臣没把话说全,他说儿臣的婚事今年九月本该成的,但因为夫君换了人,所以姻缘线遭到了截断,要么续上姻缘线,要么就要等明年九月缘尽才会有新的姻缘线出现。不瞒母后,八月十六早上儿臣去放沈既白的时候,他说他有意成为驸马,但儿臣没同意。”   慕氏失笑,“看来贞贞命中注定就是要嫁他的。”   是命中注定吗?   她不知道。   从凤赏宫离开的时候,阿妩喜滋滋的跟在她身后,看她傻乐,苏提贞问:“你怎那么高兴?”   阿妩在她耳畔低语:“上月在岭平去救太子殿下那日,您和沈大人在树林里那啥,奴婢一人可什么都瞧见了。”   苏提贞回想那一幕,脸有些发热,“那你怎么没说?”   “奴婢可不敢说,怕被公主撕烂嘴。”   “我何时撕过你的嘴了?”   阿妩嘿嘿一笑,“奴婢就那么一说嘛,不过奴婢真心为公主高兴,那么如骄阳一般的男人就要成为您的了,公主啥都不用干,光看着就觉得养眼。”   如骄阳一般的男人?   他发脾气的时候有多吓人,她是没见识过。   “别被表面迷惑了。”   “公主。”紫屏雀跃的说,“虽然你们还不能举行婚礼,但婚房还是要简单布置一下的吧?”   “没那个必要。”   “诶,公主,您这也太不当回事了。”阿妩拍拍心口,“交给奴婢和紫屏,我们悄悄的准备。”   “你们两个是不是兴奋过头了?”她这个当事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可高兴的,“再不收敛着点,怕不是全天下人都要知道了。”   阿妩一把捂住口鼻,四周环顾了一圈,才深呼吸收起笑容。   自从她和紫屏以及林嬷嬷知道密道的事后,三人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子,心想这沈既白的胆子得有多大才敢做出这种把天捅破的事儿来,不过她们觉得从侧面可以看出,他宁愿冒这么大险也要与苏提贞见面,也是拼了。   还有与谢怜的婚事以及柳家的事儿,竟然也是他干的。   阿妩心里暗想,她家公主就是厉害,抢个人还把人的心给抢走了。   这种壮举若是换个人指不定被恨成什么样。   ……   沈既白以沈可茂误饮药酒导致后劲过大出现胡言乱语为由给苏清修递了折子。   不但婉妃母子求情,就连慕氏也表现的很大度,说不计较沈可茂的言论,让苏清修把人放了。   苏清修本来就没打算重惩沈可茂,但此番打皇家的脸不惩罚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表现出很为难的模样,最终让人打了沈可茂四十板子,这才放人。   官职,则没有任何的变化。   此事算是就此平息了,苏提贞如霜打的茄子连去训练场都没什么积极性了。   事没办好还把自己赔进去的这种行为,她非常懊悔。   不过苏提贞也尽力在开解自己。   最起码没引起苏清修的怀疑和打压。   若是把她困在倾云宫,她还能做什么?   怕是每日只能搬个凳子坐在院内仰望着那一方的天空。   这还是往轻了说。   身为一个公主干政还谋算朝廷重臣,怕是活腻歪了?   相比较那两种情况,嫁给沈既白好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他还要娶自己。   看来这家伙是真的喜欢。   他隐婚才让她觉得是喜欢。   若是他此时说要风光大娶,她定要对他高度怀疑其动机。   能说服沈家跟方家退婚,又能让沈家接受她,还要不管不顾苏慎言的看法和猜测,这本身就存在着大问题。   平静的过了几天,慕氏就让梁嬷嬷把合婚贴悄悄给送了过来。   苏提贞打开一看,见苏清修和幕氏的印鉴都已在了。   “嬷嬷,母后是怎么做到的?”   “娘娘为了这合婚贴费了不少心,冒了很大的风险才盖上的。”   苏提贞签上日期,再把自己的印鉴拿出,在上面盖下。   成了。   只要与沈既白手里那份合婚贴交换,就是夫妻了。   不过他能拿到他父亲母亲的印鉴吗?   对这一点,苏提贞不免有些怀疑。   若是他也如自己这般顺利,那下次在公主府见面会是什么场面?   自己就要开始履行做妻子的义务了吗?   “今天是十九还是二十?”   阿妩被她突然一问,愣了半拍回,“二十。”   “今儿是他的生辰。”   “啊?”阿妩三人对视一眼,“那公主要准备什么生辰礼?”   苏提贞把手中的合婚贴给阿妩,“不等下月初二了,你把这个给沈斐送去。”   “是哦,还有什么比这个礼物更好的。”阿妩笑着收起,“奴婢这就去大理寺。”   “别,你去荷华门在沈宅门口等沈斐。”   “是。”   行至外宫的道上,阿妩遇见了柳元安。   他一人独行,手持长刀,身着黑色锦衣。   比粗布衣衫那会更加耀眼了。   阿妩只当他是陌生人,如今各为其主,有什么好说的。   但他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阿妩姑娘。”   “柳侍卫,有事吗?”   柳元安看着她的面容,再无那声哥哥呼喊,也再无笑颜。   故意接近自己的她,此刻无需费心,自然不用再那般了。   “这些天你过的好吗?”   阿妩嗯了一声,“很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没问他好不好,因为他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   没等他再回话,她就擦肩而过了,留了一个背影。   柳元安回头,心底有一丝苦涩在蔓延生长。   这些天,每日他都在想念她,他甚至后悔说出那句到此为止的话。   若当时一不做二不休与她成了婚,现在又是怎么样的?   明明是她有预谋的来到他身边,为什么像是他的错?   而自己更可笑,明知道她来到自己身边有目的,却还是喜欢她。   直至那抹俏丽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柳元安才回过头继续前行。   阿妩停下脚步,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脚步放慢朝宫门口而去。   出了宫,她跟漫游似的,这瞅瞅那看看,神态悠闲,让人感觉她不是出来办事的,就是瞎溜达的。   阿妩就这么到了沈宅门口,找了个僻静地儿靠墙蹲下,从怀里掏出路上买的话本,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才瞧见沈斐骑马回来,她见人疾快下来,大喊了一声他。   沈斐回头,便见她毫无淑女风范的跑来,风风火火的。   “阿妩姑娘?”   当街给肯定不好,阿妩笑着说,“请我吃饭呗,有好东西给你。”   沈斐含笑,“那你跟我进来。”   阿妩跟在他后面,一路去了他的住处。   进了屋,她将合婚贴拿给他,“公主说,这是给沈大人的生辰礼。”   沈斐没想到这么快就拿到了,还以为下月初二能拿到就是好事。   他笑着接过放进袖袋里,“这可真是太好了,三爷一定会很高兴。”   “沈大人的那份印鉴盖好了吗?” 第42章   “今天上午刚盖好印鉴, 等一下, 我去给你拿。”   本来沈可茂的印鉴在他被关押期间就成功拿到盖上了, 主要是高氏把印鉴藏的严实,沈既白为了拿到费了不少心, 这也是她没有丝毫防备,防备的话他根本拿不到。   阿妩点头,等待着。   沈斐很快回来,把沈既白这份合婚贴拿给她。   阿妩装在袖袋中,“那我走了。”   “不是要我请你吃饭吗?”   阿妩笑吟吟,“跟你开玩笑的。”   二人一道朝大门口走去,沈斐问她:“你是怎么过来的?”   “走路来的。”   “我送你回吧,正好我也要回沈府。”   阿妩婉拒, “不用了,反正也不远,我走回去就好。”   她欲走的胳膊被拉住, 只见沈斐眸子又沉又静, “天要黑了, 你一个女子走在路上太危险了, 上马。”   阿妩见他执意要送,想着身上揣着重要东西,也就不矫情了。   等沈斐上来后, 阿妩整个被他拥在怀里,她的身子僵持着,双眼直视着前方, 耳畔是温热的呼吸和呼呼风声。   马儿在道路上奔跑着,很快就到了皇宫外不远的地方。   阿妩被他扶着下马,“谢谢你啊。”   “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他的声音故意压低,“不用这么客气的。”   阿妩笑着点头,冲他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   沈斐回到沈府,一路小跑着回沈既白所在的院子。   “案卷拿过来了吗?”   他一拍脑袋,“哎呀,属下给忘记了。”   沈既白失笑,“你是认真的?专门回去拿居然没拿?”   “都怪属下太兴奋。”他把合婚贴拿出来,“三爷快看这是什么?”   沈既白接过,打开看到的一瞬间,眸子一下子亮了。   “谁送来的?”   “是阿妩姑娘送的,属下已经把三爷的那份给她带回去了,上面的日期也是今日呢,说是给您的生辰礼。”   沈既白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指腹轻轻落在上面的字迹上。   “这当真是我收到的最好礼物。”   沈斐看他眼中有水光,既替他高兴又替他担忧。   “三爷慢慢欣赏,属下这就重新回去给您拿案卷。”   “等下。”   他站定回头问,“三爷还有何指示?”   “虽然没举行成婚仪式,也未有宾客宴席,但总得像那么回事,裁几身上好的衣裳、鞋子、胭脂水粉、床单被褥等必备品,都要准备好送到她的住处。”   闻言,沈斐忍不住好心提醒,“三爷,您置办荷华门宅院以及密道就把积攒的俸禄以及各项补贴花的差不多了,您忘了?上回给公主打金步摇,您的家底彻底给干了,手里没钱让属下怎么去给公主准备这些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沈既白把手上的白玉扳指给他,“把这个当掉。”   沈斐看着扳指迟疑,“三爷,这扳指可是您最喜欢的了。”   “不过物件而已,以后再买就是了。”   沈斐真的心痛,这扳指是他第一年做官发俸禄买的,平时都不舍得摘,这会儿居然拿出来变卖?   真是为了女人出钱出力还出血。   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让人发疯。   怀揣着这些感叹,他出了房门。   ……   这一晚,沈既白彻夜难眠。   他很困,但就是睡不着。   总觉得是做梦,怕一醒什么都是假的,太不真实了。   待天亮后,他穿上官服去衙门,明明眼下一片泛青,却精神抖擞。   人刚到大理寺门外,就见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   “白白,别来无恙啊。”   “小裴,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钦笑道:“昨个儿夜里,这不一大早就来找你了么,将近一年未见你居然比我高了,这不合理啊!”   沈既白打掉他欲勾肩的手,“你在天边儿挨捶吃草,我在京都锦衣玉食,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小爷又不是羊,吃什么草,不过伙食也是够差,比草也强不到哪去,简直是猪食啊猪食!”   一道进门,沈既白问他:“这次回来还去边关么?”   “不去了,我给我父亲说了,再让我去,我就用根绳子把自己脖子挂上。”   “我看行,你挂上裴尚书可当沙包拳打脚踢。”   裴钦打了他胳膊一下,“你是不是人啊,这么凶残。我听说你订婚了,还是方家的闺秀,真是令人羡慕,你可太有福气了!”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那倒是不用了,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沈既白哦了一声,“你们军营中的哪位好汉啊?”   裴钦伸手笑指他,“你变坏了!”   “意中人是谁?”沈既白问:“哪个女子这么倒霉被你瞧上了?”   “小爷怎么了?小爷这样好的世家公子可不多见了。”   “说重点。”   裴钦回忆,“我是在去年十二月离开京都在街上偶然见到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反正长得太合我的胃口了,当时要不是我父亲母亲在马车里,我真的要从窗口飞出去结识一下。”   “死心吧,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会儿估计都是他人的妻子了。”   裴钦:“……”   他从袖袋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画像,“我把人给画了下来,想起那天那姑娘的打扮,定是某家的闺秀,你把这个给你妹妹,让她帮忙打听打听是谁。”   沈既白不用看他的画像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但还是伸手接过看了一下,“这个女子我认识。”   裴钦眼睛放光,“真的?是哪家的女子啊?”   “这是岭平公主。”   裴钦以为幻听了,又重问一遍,“你……你说谁?”   “我说这是岭平公主。”   裴钦脸上的欢喜顿时烟消云散,喃喃道:“怎么……怎么……会是她呢?”   沈既白见他不乐了,自己倒是乐了,笑问:“怎么了?”   只见他痛心疾首,“我的心碎成渣渣了,造化弄人啊。”   沈既白拍拍他的肩膀,“想开点,嗯?”   裴钦把画像撕了,“亏我朝思暮想了那么久,竟然是她,气死我了!”   不等沈既白说话,他迅速转移了话题,脸上又开始笑嘻嘻,仿佛刚才那个是别人似的。   “昨天你冠礼,起了什么表字?”   “无尘。”   “白到无尘,你是有多洁癖?来来来,无尘兄,请受小弟扶桑一拜。”   沈既白挑眉,“扶桑?”   “嗯呢,我不是也快到生辰了吗?预定表字是也。”   “你这起的表字不吉利啊,谐音可不就是服丧吗?”   “这是一种花的名字!”   “……”   除却昨晚没睡好之外,此后的每一天沈既白跟打了鸡血似的,吃饭有胃口,睡觉不做梦到天亮,平时见人冷冷清清如今也难得露笑颜了。   大理寺上下都觉得他有点反常。   只有沈斐知道他已经在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到了月底,他说想见自己的表姐兰若离。   “是想见兰大人还是另有其人啊?”   沈既白抿唇,“想见表姐。”   平时也没见您想见啊。   沈斐劝道:“三爷,明儿就是初一了。”   “我想见一下表姐还要挑日子吗?”   “属下听闻今儿太子殿下与岭平公主在训练场比赛呢,恐怕兰大人这会子抽不出来时间见您呢。”   沈既白摆手,“那算了,还是不见了。”   明天再当值一天,后天他要好好休假一日。   *   初一早上苏提贞去凤赏宫,被送了几本女子启蒙画本。   她看了一眼红着脸立马将画本给合上了,“母后……”   “不必害羞,当初母后嫁给你父皇之前,你外祖母也给母后送了这个。”慕氏把她拉近些坐,“虽说你与沈既白还不能光明正大同住一起,但你们现在是夫妻了,这个总避免不了的。若是以后有喜了,也不必惊慌,届时母后会给你安排好后路,把孩子悄悄生下就是。切记不可常饮避子汤,那东西寒凉的很,一次两次倒没什么,次数多了会造成不孕,很是亏伤身子,到时悔之莫及。”   苏提贞还没想那么长远,“我会与他商量暂且不要孩子,现在不是好时机。”   “若他肯答应那自然是好。”   “应该会答应的。”苏提贞想起这几日宫中的传闻,“听说父皇最近连连宿在了随云宫。”   “他宿在何处母后一点都不关心,若不是为了给你盖印鉴,母后那几天才不会多理会他什么。”慕氏面容比上个月红润了许多,“看不见他,母后很舒心。婉妃现在又春风得意了,你父皇很是怕别人动手害婉妃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多小心防备。你说他无情吧,但他对婉妃母子多有情啊,真的是爱到骨子里了。所以,贞贞你发现了吗?要想一个男人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有抓住他的心,一切就会变得简单多了。”   苏提贞赞同,“是这样的。”   “所以,你要把沈既白的心牢牢抓在手心里,沈相总有退下去的那天,他们家老大不过一个七品翰林院编修,据说性子又没什么主见,以后沈家的掌家权势必落在沈既白的手上,你把他控住了,还用对沈家动手吗?”慕氏说着在她耳边低语,“任他沈可茂再厉害,再想帮婉妃母子,只要沈既白的心在你这里,沈家何惧之有?”   在凤赏宫待了将近一上午,慕氏留下她吃午饭,正吃着,苏清修来了。   欲行礼被他阻止,“不必多礼。”   苏提贞浅笑,“父皇可吃过了?”   “嗯,用过了午膳。”   见他自坐下后就一直盯着自己瞧,苏提贞低头迅速扒了几口饭,擦了擦唇角,“儿臣吃饱了,这会儿有些困了,回倾云宫睡会子午觉。”   苏清修见她这么有眼色,声音更温和有加,“去吧。”   “儿臣告退。”   苏清修收回门口的视线,忽然一把搂住了慕氏的肩膀,猝不及防让她一激灵,手中的筷子跟着掉在了桌上。   她拧起秀眉,“陛下……”   “先别吃了。”他拦腰把她抱起,朝内室走去。   慕氏一惊,暗道突然发什么神经。   “陛下,大白天的你这是干什么?”   他不言,直至把她放在床上,用腿压制住她的身子。   慕氏从他脸上看不出异样来,很是正常。   她心里抵触的很,面上强装淡定,“陛下,你到底怎么了?”   “皇后。”他注视着她,“你为何对朕忽冷忽热的?”   “臣妾哪里有?只是看陛下的心思最近一直在随云宫那边,只是不想多打扰陛下而已。”   “不对。”苏清修觉得不是,“朕觉得你对朕不那么在意了。”   慕氏笑着说,“怎么会呀,陛下是臣妾的天,没了天可还行?臣妾能不在意你吗?只是臣妾不敢随意流露出,怕陛下生气说臣妾没有个皇后的样子。你还记得吗?我们新婚后有段时间,因为臣妾爱吃醋你总是说臣妾气量小,不理解你的苦衷。”   说着她环抱住他的脖颈,“陛下倒是会先说臣妾的不是,你多日都陪着婉妃,臣妾说什么了?”   苏清修今日在随云宫用午膳的时候,婉妃有意无意提了十几年来自己受的委屈,跟慕氏过的日子做对比,想引起他更多的愧疚。   但她没想到的是,很多被苏清修屏蔽的回忆浮上了水面,跟幕氏相处的点滴像是无数副画卷一样冲击进了他的脑海,那些曾经没放在心上的事聚集在一起,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一二十年,他活的不仅仅辛苦,还很幸福。   苏清修想起沈可茂在生辰宴上对慕氏的评价,没什么脑子,又笨又蠢。   可往往就是这样的女人,才会全心全意爱着他,相信他说的每句话,几乎达到了百依百顺。   原本这样的局面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是他一手给破坏掉了。   “朕已经二十多天没有召女人侍奉了,婉妃是想侍奉,但她怀着孕,朕自然不想伤着孩子。”   所以?   就来她这发疯?   她可不想伺候他!   “婉妃不能侍奉,陛下怎么没去其她妹妹的住处?她们日日都盼着陛下去呢。”   “朕想皇后侍奉。”他的脸埋在她的脖颈处,“给朕。”   慕氏心里升起一股厌烦,真想一脚把他踹开。   “陛下,臣妾有些头痛。”   苏清修抬头看她表情略痛苦,刚要去喊太医,被她拉住手腕,“陛下,臣妾不要紧的,休息一下便好。”   他在她旁边坐下,主动伸手帮她按头。   以前也曾多次这样,慕氏当时只觉得甜蜜无比,现在因为真正看清了他,她心里毫无波动。   “冰嬉活动定在了这月初十,往年你很是爱看冰上的风采,今年更有的观赏。”   初十?   慕氏想起上月初十,正是她跟江鸿在九华山分开的日子。   她在内宫,他在外宫衙门,虽相距不远,却犹如间隔铜墙铁壁。   “时间过的真快,又一年过去了。”   跟他闲聊了几句后,慕氏借由发困把他赶走了。   梁嬷嬷进来时,见她靠在床头失神,遂问起:“娘娘,陛下他……”   “我寻了个由头拒绝了他。”   “娘娘的月事已没准时来了,有很大的可能已经怀上了,再多等等。真的有了孩子,便可长期拒绝陛下侍奉了。”   “但愿如此,不过今早江绍来请平安脉,并没有滑脉之象,也有可能是我月事乱掉了。”   “从第一回 到现在,也才一个月左右,日子还浅,再等个半月二十天的,应该就差不多了,届时若真的还是没有滑脉,那就真的是娘娘月事乱了。”   在没有得到确定的结果之前,她心里很没安全感。   “他定很关注我有没有怀上,肯定已经知道了今儿请平安脉的结果。嬷嬷你说,他会庆幸吗?”   梁嬷嬷见她这么问,答:“娘娘想听真话吗?”   “当然了。”   “搁在每个人身上,都会感到庆幸的吧,毕竟这可是要命的把柄啊。”   “说的也是。”   梁嬷嬷看她微微蹙眉,面带稍许忧色,“不过依奴婢来看,即便你们没有孩子,都已有了这层关系,江大人也不会对您不管的。”   “这就难说了,我与他又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他要是自保当做没这回事,我又能拿他怎样?”   虽然她提醒过他,就算他们之间没有孩子她也是他的女人,但话也只是说说罢了,当不当回事全在他。   打理内宫事务既繁琐又费心,一下午过去,慕氏腰酸背痛,眼睛也发干。   用了晚膳,她沐浴后便打算直接睡下了。   见梁嬷嬷进来,她以为是要熄灯,不曾想梁嬷嬷走到床前悄声告诉她,“一刻钟前江大人去了陛下的泰宁殿,娘娘可要见他?”   “不见了,去了也单独说不上话。”慕氏打了一个哈欠,“嬷嬷把灯熄了吧,我想睡了。”   “是。”   慕氏起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迷迷糊糊醒了,因为有人把她抱在了怀里。   她微微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中,是苏清修的轮廓。   鼻间是随云宫那边独有的燃香气息,是从那边过来的?   定不会瞒着婉妃偷偷过来,难道两人拌嘴了?   慕氏睡意减去大半,她没说话就那么躺着,直到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她莫名睡不着了,又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挣开他的怀抱轻轻下了床。   慕氏穿上衣服,守夜的侍女见她出来,轻声问:“娘娘怎不睡了?”   “睡醒了,去院子里走走。”   “需奴婢跟吗?”   “不用。”   这个点皇宫内一片静寂,昏黄的宫灯悬挂在各处,点缀了仅有的亮色。   慕氏立在屋檐之下,目光落在外宫的方向,望了许久。 第43章   初二早上, 苏提贞带两个丫头来到公主府, 准备看完阿妩和紫屏布置的房间就过去佛堂, 谁知让她惊讶的是,房间里摆了不少东西。   “呀。”阿妩的眼睛闪闪发光, “这么多新东西呢,公主,您看这个洗脸盆,太好看了,盆底还有两条红鱼图案。”   苏提贞的目光在房间里打转,“你们两个都布置的什么?”   “公主不让我们多费事,奴婢与紫屏就简单把床上的被褥……”没说完阿妩走到床前,“诶, 我们换的怎么没了?”   紫屏也诧异,“这不是奴婢们换的了,因为都是红色的, 刚才没注意, 花纹不一样了。”   阿妩打开柜子, “我们换的居然被撤下来放进了这里面。”   “你们把东西放到该放的位置, 之前旧的给替换了。”   “行,不过公主,有一事奴婢一直想问您来着。”   苏提贞看向紫屏, “你问。”   “我们是私下喊他驸马呢还是如表面一样喊沈大人?”   “先一致喊沈大人吧,万一哪天嘴瓢了喊错了,岂不是不好?”   紫屏笑着点头, “也对。”   苏提贞在床边坐下,发觉床软和了许多,她掀起床单看了看,发现下面又多放了一床新棉絮褥子。   还挺贴心。   虽然双枕没有绣鸳鸯,但枕头上放了两个用长脸巾叠成的鸳鸯,不仔细看只觉得是鸭子两只。   阿妩笑问:“公主,谁这么有才呀?”   “肯定是沈斐叠的。”   “他可真行,咋啥都会。”   苏提贞笑逐颜开,“这你说对了,别看沈斐是个男人,女子家会的细活他也懂得不少。”   “那他以后的夫人有福气了。”   “那是没谱的事儿了,他不喜欢女子。”看阿妩惊愕,苏提贞又补充一句,“当然他更不喜欢男子,好像天生对情爱什么的不感兴趣。”   前世直至她死,沈斐也没成婚,那时候他都已经二十七岁了。   她们两个把房间整理的差不多,三人刚要出去,就被喊住。   “提贞。”   阿妩和紫屏对视一眼,齐齐偷笑。   提贞?   叫的真甜。   苏提贞回过头看去,只见沈既白从净房走出。   他今日穿了红衣,身姿挺拔,笑意蔓延了整个脸部,神采奕奕的。   “今日我休假一天。”   这……   阿妩见苏提贞没说话,浅浅一笑,“本来我们正要去佛堂呢,既然沈大人休假一日,那公主便不用去了,奴婢和紫屏去采办食材,中午好为你们准备饭菜。”   说完就拉着紫屏出了内室。   房间里剩下两人,苏提贞没由来觉得很不自在。   尤其是他朝她所站的位置走来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沈既白拉起她的双手,眼神定定的望着她,“提贞。”   “嗯。”她宛若蚊声一般。   他见她脸颊染上一层飞霞,再没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其实十月十六那晚,我没想对你做什么的,尽管那时候真的很想要。”   他决定不说敬语那晚?   “有一事我想先与你说清楚。”   “何事?”   “我们现在不要孩子,行吗?”   沈既白答应的爽快,“你说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要。不过,若是你意外有了,你可得答应我,不能不要。”   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真有了她肯定会要。   “但前提是,你不能故意制造这种意外。”   “不会。”沈既白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有孩子太过于冒险。   “我母后说避子汤不能常喝,以后会不孕。”   “咱不喝。”   苏提贞沉吟:“依我看还是先别同床了,万事大吉。”   “那怎么行……”他不答应!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沈既白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后说:“这样可以的。”   苏提贞推开他转过身,脸爆红一片。   他重新拥住她,“我父亲失言那个晚上,我根本没想把那人交出去,也没想把你供出。”   “嗯?”苏提贞回过身看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语气不容置疑,“我若说一句假话,就让我不得……”   好死二字没说出口就被她用手捂住了嘴,“胡说什么,莫非想让我守寡不成?”   沈既白笑容可掬,“反正知道我们成婚的没几人,你可光明正大的作废合婚贴。”   “这是儿戏吗?”苏提贞有很认真思考慕氏说过的话,夫妻二人同心才能其利断金,“只要你对我无二心,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动你的家人,当然前提是他们安分。”   这话让沈既白的心安了不少,“好。”   “不过就你家人而言,你妹妹还成,其她都不太好相处。”   “以后又不与他们住在一起,眼不见心不烦。再者说了,不还有我吗?”   苏提贞问:“你父亲母亲要是知道你偷拿印鉴与我成婚,会不会再让你吃顿家法啊?”   “以前他们敢,现在可不能了,我可今非昔比了,现在不单单是他们的儿子,还是岭平公主你的驸马,他们不能再那般肆意妄为了。”   苏提贞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俊不禁。   见她笑了,沈既白跟着笑。   明明除了聊天什么也没干,却觉得时间流逝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正吃着午饭,沈斐来告知,“三爷,夫人来找您。”   “有说什么事吗?”   “她说大爷跟大奶奶吵架动了手,将大奶奶打的鼻青脸肿,裴府的人去了不少,府里闹成了一团。”   见沈既白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苏提贞让他快回去看看,临走前沈既白与她说,“下午不要去佛堂跪拜了,给我绣个荷包,我可等待已久了。”   “你要什么花样的?”   “什么都好。”   “这可是你说的。”   他含笑点头,“我说的。”   “知道了,走你的。”   沈既白与沈斐回了沈宅,焦急抹泪的高氏看见他,连忙说:“既白,你大哥都快被裴钦那混小子打死了。”   “不亏,对只会窝里横的人就该这样。”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说风凉话。”高氏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刚开始吵起来的时候我就让裴氏不要再说了,仗着自己弟弟回来了,有人替她出头了,梗着脖子吵吵个不停,你大哥这才打她的。”   “大嫂用等弟弟回来吗?他父亲是吃素的?大哥他们为什么吵?”   高氏边走边说,“说来都怪你二姐,这不是快要生了吗?让有经验的稳婆看了,说是看肚子男孩的可能性更大,你大嫂就说看肚子不准,你二姐就在那怪了起来,说你大嫂自己生不出儿子还盼人家生不出,俩人先吵了起来,你二姐就让你大哥管你大嫂,然后他们两个又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了。”   沈既白无言以对,上了马车后才说:“他倒是出息了,在翰林院怎么不这般厉害?”   “你大哥也知道自己错了,这不裴家不依不饶吗?”   “父亲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高氏骂道,“裴钦那个小狼崽子下手真狠,把你大哥头都打出血了,亏他从小跟你就是朋友。”   “跟我是朋友与大哥这事有何干系?”沈既白板着脸,“把人家姐打了,还要人家忍着?”   “我的意思是小惩大诫,犯不着这么下死手。”   “小裴他心里有数,放一万个心,打不死你儿子的。”   “……”   马车停在沈府门口,从上面下来跨过门槛,沈既白见院内站了不少裴家的侍卫,他与高氏进了上房正屋。   里面坐了不少人,唯有沈间白双膝跪地,垂着头一言不发,动也不动。   沈既白到裴丞面前三尺远站定,拱了拱手,“还请您消消气,想必经这一次后,大哥绝不敢再对大嫂动手。”   “若还有下回呢?”   沈既白转头看向沈可茂,“父亲,您说。”   “若再有下回……”沈可茂干咳一声,“不用裴府出面,沈家家法就给他一顿苦头吃。”   “家法?”裴丞不满意,“要我说,若再有下回,裴府的解婚贴就该送来了,两个外孙女你们一个也别想留下,如何?”   沈可茂还没说话,高氏便道:“就我儿子有错你女儿没错吗?你看看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裴尚书,你当你女儿还是黄花大闺女吗?想改嫁就有人要啊?”   “母亲!”沈既白面色冷沉,“请您立刻出去。”   高氏被他的目光骇住了,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发现沈可茂也在瞪她,甩了一下手中的手帕扭身出去了。   “就按裴尚书说的,若间白再对儿媳动手,任由裴府处理。”沈可茂说完这个又道,“不过夫妻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绊绊的,别看我与间白母亲成婚这么多年了,也还是偶尔吵闹,听闻你和裴夫人亦同样。”   裴丞接了这个台阶,“说的是,两口子过日子就是这样,但我女儿自小都没被我打过,嫁到你家就要挨打?沈相也是有女儿的人,不可能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是是,回头我再好好教训这个逆子为儿媳出出气。”   裴家的人随后走了,沈可茂本想再给沈间白一顿鞭子,被裴氏拦下了。   “父亲,夫君他已受到惩罚,别再动手了,再把人打残了。”   沈晚书出声:“这会子在这假惺惺什么?你弟弟动手的时候你怎么站在那跟个木桩子似的?”   “你还有脸说话?”沈可茂责骂她,“若不是你生事,会闹这一出吗?真会给为父没事找事,一个个的。”   骂完二女儿,他把目光对准大儿子,“官场上不见你有此能耐,我告诉你,若哪天裴府把解婚贴送来了,就是你被族谱除名的时候,给我记好了。”   “是,父亲。”   “滚蛋。”   沈间白颤颤巍巍的站起,裴氏见状扶了他一把,夫妻俩领着俩女儿出去了。   “希音,把你二姐送回柳家。”   沈希音应了一声,但沈晚书没动,“我不回。”   “怎么不回?”   “看大嫂的母家多为大嫂出气,我呢?我跟柳余安吵架,怎不见你们为我出头?”   沈可茂气极,“出什么头?他打你还是骂你了?不要无理取闹,好好过你的日子,再这么多事儿,以后这个家你别回。”   沈晚书按着椅子扶手起身走了,沈希音追了出去。   欲走的沈既白反而被喊住,“你先别走。”   “什么事?”   “西平候可都跟我说了,你对人家女儿爱理不理的,以后你们可要成婚过日子的,不能这么对人家。”   沈既白只想赶快走,片刻不想待在这,嘴上应着,“知道了。”   “碍于你公务忙,等到初十冰嬉那日,你记得与她见了面多说说话。”   跟方瑞珠多说说话?   在他岳母妻子的眼皮子底下?   沈既白敷衍道:“看有没有机会吧,毕竟那么多人都在。”   “我尽量安排你们的座位近一些。”   “不用刻意安排。”   “这你不用管了。”   “儿子还有要事,先走了。”   沈可茂见他疾步走出门口,咽下欲说的话。   高氏见屋子里只剩他一个才进来。   她知道少不了被他说教,在心里做好了准备,谁知他这次没开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喝茶,对进来的她视若无睹。   “老爷……”   沈可茂还是没说话,像是压根没听见似的。   高氏不怕他说,就怕他不说话。   她又喊了一声,“老爷,你别不理我啊。”   沈可茂冷笑一声,“理你这蠢妇一句,我得少活一个月!”   高氏丧着脸,“我知道我说错话了。”   “自从我把你娶进家门,你说这是多少回了,你说话会长脑子吗?”   “老爷还说我,你前阵子若不是说错话会挨板子吗?”   这是沈可茂的痛处,被她又提起,气得把杯子摔了,双手被在身后直接走了。   ……   夜幕落下,屋里的红烛点燃了好几根,着实明亮。   苏提贞泡完汤池回来,沈既白已经在床边坐着了。   他换了衣服,面上染了一层薄红,苏提贞走近闻到了少许酒气。   “你喝酒了?”   “要不是早回来了,被裴钦喊去了,想着你呢,没喝多。”说着圈住了她的腰,将苏提贞抱到了自己腿上,“我洗漱后过来的。”   “府里的事怎么说了?”   “没什么事。”   他伸手将苏提贞的鞋子一一取下,一个侧身将她放倒在床。   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沈既白格外会讨她的好。   他没什么经验,仅有的一次对象也是她,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心得。   但有些事情仿佛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本领。   他太温柔了,温柔的让她失去了所有理智。   苏提贞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大亮。   身旁早已无人了。   “公主,您醒啦?”阿妩将帷帐勾起,“已经午时了。”   “这么晚了。”她撑着身子坐起,表情痛苦,“怎么没喊我?”   “沈大人走之前特意交代奴婢,让您睡到自然醒。”   “他几时走的?”   “辰时。”   苏提贞让她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紫屏正在烧着水呢,奴婢这就去准备。”   刚泡进木桶里面,就见穿着官服的沈既白从密道口进来了。   四目相对,苏提贞催促他,“你快出去。”   他不但没走,还朝她走近了。   沈既白的手落在她的后脖颈处,很自然的低下头来。   “你真的太美好了,以至于让我今天一上午总是失神想你。”   苏提贞望着近在咫尺的他,从脸红到了脖子根,“等下水要凉了。”   “好好,我出去就是。”他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瓷瓶来,“这个药等下你别忘记用,我给你放这桌上了。”   “什么药?”   “主治消肿止痛。”   “……”   苏提贞休息了六日时间才重新训练射箭马术,她进步飞快,上次跟苏慎司比赛,虽然没赢,但也没落差很多,对她来说已是鼓励。   初九这天上午训练刚结束,正跟兰若离要走,外宫口的侍卫来通报。   “兰大人,您表弟沈少卿要见您。”   “见我?”兰若离真是奇了怪了,想着许是有事,她立刻应下,“好的,我马上过去。”   苏提贞知道沈既白醉翁之意不在酒,对她说,“我与你同去,正好有一事想要请教沈大人。”   兰若离不疑,欣然点头。   她们过去的时候,方瑞珠正在同沈既白说话,主仆俩从苏云欢的住处回来,正好在这遇见他。   见方瑞珠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沈既白淡淡道:“方姑娘,你可以走了。”   “不打招呼不太好。”方瑞珠想,反正都中午了,他说了事儿肯定要去吃饭,不如一起吃个午饭培养培养感情,因此怎么能这个时候走?   “没事的,你走吧。”   “她们都看见我了,我这一走显得太不懂礼仪规矩了。”方瑞珠说什么也不走。   然而,等到苏提贞和兰若离到跟前,方瑞珠行礼和打招呼后,她还是没有要走的迹象。   “表弟,找我什么事?”   “有段时间没见表姐,想跟表姐一起吃个饭,顺便见见外甥女。“   兰若离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受宠若惊,不过他都开口了,那她自然不会拒绝,“行,我回倾云宫把孩子带来,对了,公主说有事要请教你。”   “公主请讲。”   方瑞珠见苏提贞看过来,立刻带着侍女去了十余尺外的地方。   “真搞笑,那可是我未婚夫,请教什么事还不能让我听到。”   侍女小声道:“姑娘您看,岭平公主还对沈大人笑了。”   “我看见了,不要脸。”   “幸好沈大人表情如常,没给她一个好脸。”   方瑞珠想到沈既白对自己的冷淡,心里释然了许多,“对我这个未婚妻都没什么笑脸,更别说她了。” 第44章   兰若离带女儿出来的时候, 见方瑞珠主仆还未走, 问沈既白:“我们母女俩跟你们一块会不会不太方便?”   “我跟她不一起。”沈既白将她女儿抱起。   兰若离对苏提贞说道:“公主, 臣等出宫了,您回去用午膳吧。”   苏提贞颔首, 转身回去。   回到倾云宫,林嬷嬷对她道:“刚才梁嬷嬷过来,说皇后娘娘让您下午陪她去静安寺。”   “静安寺?怎么下午去?”   “明日有冰嬉活动,娘娘不在那边留宿,只是去见一下净空大师。”   “是吗?那下午就不去训练场了。”   苏提贞沐浴后换了衣服,午膳用过,她便带阿妩去了凤赏宫。   “母后,可是有什么喜事?”   慕氏眉梢间的开心遮掩不住, “心情好罢了。”   虽然没有让江绍请平安脉确认是否怀孕,但她早起已有了反应,毕竟生育过两个孩子, 还是知道怀孕早期的感觉是怎样的。   见她心情好, 苏提贞自然也欢喜, 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自己的母后这么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前往静安寺的路上, 马车里母女二人独自在一起,马车厢壁是用特制木板制作而成,隔音效果甚好, 不是一般马车可比,除非说话声音特别大才会被外边的人听到,因此在这里面说话倒不担心被人听了去。   慕氏问她:“贞贞, 今日下午沈既白就要升官了,你可知晓?”   “升官了?”苏提贞不知,“没听闻啊。”   “中午吃饭时,秦寺卿徇私枉法的事被你父皇知道了,他说下午要将其革职查办让沈既白替代其位。”慕氏笑盈盈的拍她的手,“他升职大理寺卿,就是三品官员了,坐上这一把手的位置,以后更有利我们扳倒婉妃母子了,你要叮嘱他好好干。”   “儿臣知道了。”   “贞贞,沈既白不容易,毕竟违背他家族的意愿为我们做事,你要待他好些。”   苏提贞笑,“儿臣对他挺好的,母后为何总担心儿臣对他不好?到底谁是您孩子呀?”   慕氏握住她的手,“母后让你对他好,自然也是希望他感受到你的好反过来对你更好,以此让他无怨无悔的为你卖命。有时候男人的要求并不多,你看婉妃为你父皇付出什么了?母家帮不上忙,她自己也帮不上你父皇什么忙,但你父皇不还是甘愿为她付出吗?母后以前不懂,现在才恍然大悟,自然希望你也明白。”   “如果,儿臣是说如果,若母后嫁的人不是父皇,而是另外一个臣子,他以前是伤害过您的人追随者,他也参与其中了,若他要效忠您,母后能坦诚相待吗?”   “你这不还是在说沈既白吗?”慕氏笑,“他是沈家的儿子,沈相拥护苏慎言,他跟随不是挺正常的事吗?跟你以前又没有什么交情,凭什么要站在你那边?像现在这般,为了你改变自己的立场去拥护太子才是最不正常的。这也是他难得可贵有魄力的地方,不是吗?”   慕氏想到了江鸿,他就是苏清修和婉妃母子的追随者,那又怎样,只要以后他改变立场帮她,她不会去计较从前,没有意义。   “母后到底是母后,想的比儿臣通透。”   “凡事多想想为什么,比如现在追随婉妃母子的那些人,他们为什么选择她们而不是我们?还不是你父皇的心在她们母子身上,婉妃母子比我们更会抓住人心?我们得扬长补短,改善我们的不足,才能更好。”   苏提贞又问,“若是父皇哪天后悔了,母后会原谅他吗?”   “母后心里有一个底线,你父皇已经超了这个底线。他跟他的那些追随者不一样,他是发号令的人,母后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慕氏眼底微微起了雾,“是他先抛弃的我们,是他先对不起我们的,也是他先要我们死的,不能宽恕。”   苏提贞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看母后恢复精气神,儿臣好高兴,您能好好活着,陪伴在儿臣和太子身边,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   “于母后而言又何尝不是呢?母后别无所求,只要你和太子能好好活着。”   活着的前提是必须登上皇位。   到了静安寺,净空大师迎人去了他所居住的院内。   厢房内,只三人同在,无她人旁听。   净空大师笑着说:“此次给施主去信请您带女儿前来,着实是贫僧要远行了,临别前有一事相告。”   慕氏问:“远行?大师你要去何处?”   “自何处来,回何处去。”   母女一惊,这是……   苏提贞这才知道母后让自己作陪来这是净空大师的意思。   “大师是得道高僧,会活很久的。”   “原本是比现在活的久,但贫僧有违天道帮人逆天改命罪有应得。”他微笑着,“不过也无妨,谁让贫僧欠了那人一个人情,该还的要还。”   这话让苏提贞一震,逆天改命?!   她乍然就想起自己重活一世这事了。   难道是有人相助她才能活过来的?   “大师口中的那人……是谁?”   不知原委的慕氏听着糊涂,“大师,你说清楚一些。”   “施主本来十月中旬香消玉殒,是有人帮您身边这位改了命,牵一发而动全身,她的命变了,您也跟着变了。”   慕氏丝毫不怀疑他话的真实性,因为事实就摆在那里。   “大师可否相告帮贞贞改命的人是谁?”   “牵她婚姻线的人是谁,便是谁。”   苏提贞与慕氏相视一眼,“你是说我夫君?”   净空大师默认,“因为此事贫僧遭到了惩罚,他虽已有所严惩却也不够,贫僧着实于心不忍,叫你们二位来,有特别的嘱咐。”   “大师请讲。”   “从明天开始往后三年,不许他去任何一个寺庙,他本家宗庙也不能去,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不许他吃任何肉类食物,包括猪血鸭血之类的,不能沾。第三点,子时开始一直到天亮之前不准他出门在外走动,只要在屋内待着都可。这三点贫僧没有对他讲,主要的原因还是担心他若知道会变得没用,因此还请你们保密,三年后可告知。”   慕氏小心的问,“大师,若是这三点违背了,会有什么后果?”   “难逃一死,这就是为她人改命反噬自己的代价。”   苏提贞心乱如麻,也就是说,如果净空大师没有对她说这些,他不久就死了?   “大师?”慕氏见净空大师闭上眼睛喊了一声。   苏提贞伸手在其鼻下探了一下,人已断气。   “母后,大师圆寂了。”   ……   回宫的路上,慕氏看苏提贞失魂落魄的不知在想什么,安慰她道:“既然咱们知道了,会没事的,嗯?”   “母后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为儿臣改命的吗?”   “左右不过八月十六到十月中旬之间?不过那时候你们不是认识没多久吗?他对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喜欢。”   苏提贞摇头,“母后有所不知,沈既白不是那种轻易动心的人,他性子很慢热,莫要说短短几个月,就是两三年,他也未必会对儿臣有那份心思。”   “难道在八月之前你们就相识很久了?”   苏提贞眼眶泛红,突然伏在她肩上失声痛哭,“母后,有个秘密在儿臣心里好几个月了,儿臣不敢对任何人讲,今日净空大师既然说了逆天改命这回事给您知道,儿臣也就不瞒您了,不管您信不信,都要说给您知道。”   她从前世第一次见沈既白的时候说起,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慕氏听,直至自己八月十六在倾云宫醒来。   听的慕氏泪流满面,啜泣不止,她最害怕的便是苏提贞说的那些结局,万般想不到却已经成真过了。   “怪不得儿臣觉得他不一样了,起先还怀疑他是为了苏慎言才那般不同了,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可是为什么?儿臣死前已有两个月没见他了,也根本感受不到他对儿臣有一丝一毫的喜欢。在他前一个生辰当日,还给温烟柳下帖子让她去,两人眉来眼去的。”   “眼见不一定为实,更别说是有意为之了。”慕氏与她分析,“那时候太子与母后还有你父皇都不在了,你舅父表哥也都没了,慕家没落。虽说表面你跟三皇子关系还可以,但他和婉妃会希望你活久吗?你孤立无援还能活到了三皇子登基后的四年,没他保护你,母后都不信。若他真的讨厌你,在你投井前有很长的时间都可跟你解除婚姻关系,他为什么没有?至于孩子的事,母后觉得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可能?”   “第一,苏慎言没说实话,他故意那般说给你听的。第二,他问沈既白要不要那个孩子,沈既白不敢说要。他也不过一个驸马都尉,苏慎言要杀他轻而易举,不管是哪一个,就冲他之后为你做的,母后觉得不是他的本心,你知道这点就好,其它的还重要吗?他既对前尘往事都知晓,说明他在你死后不久也丧了命,大概这就是净空大师口中的严惩。不过这些都是母后的推测,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应该跟母后说的也差不了哪儿去。”   不知是不是当局者迷,听完她的话,苏提贞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母后,儿臣开始感到庆幸了。”   “什么?”   “庆幸再一次嫁给了他。”   慕氏泪中带笑,点点头道:“母后亦更加庆幸没看走眼,往后更放心把你交给沈既白了。他不单单是母后的女婿,还是恩人呢。”   “母后这话要让他听到,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至于这个事儿千万别再告知旁的人了,就算是太子也不可说,咱们一起把它彻彻底底烂在肚子里。”   苏提贞自然不想让更多的人知晓,仅仅也就是她了,“您就不怀疑儿臣说的是假话吗?”   “怀疑什么?仔细想一下十月中旬前很多事都有迹可循,加上净空大师的话和圆寂,母后相信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慕氏想到净空大师的叮嘱,“只是,不让他去寺庙宗庙还有不吃那些食物倒好办,倒是这上早朝有些难办,虽然每个月初九、十九还有二十九只上三次早朝,但都是天不亮就去了,他是官员不去能行吗?”   “儿臣有办法让父皇对他免除早朝。”苏提贞说道:“等回到宫内,母后就立马去见父皇,假借净空大师之口,说他给父皇带了话,就讲十一月生的官员未来三年会给父皇带来绝顶好运,让北安更加国泰民安,唯一的缺点是不能与父皇直接相见,需隔帘子避免龙颜直冲鸿运,父皇一向敬重净空大师,会听进去的。”   慕氏觉得主意不错,“这个好,还能让你父皇对沈既白更加重视。”   “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母后最后想问问你,就是朝中那些大臣在三皇子登基后跟现在有很大的变化吗?”   “有,他登上皇位后开始两相制,既左右丞相,沈相成了右相,左相是江尚书,不过他还代兼吏部尚书,实际上权势比沈相高。礼部和户部尚书换人了,三品以下的也换了不少。”   慕氏又问:“江尚书再娶了吗?”   苏提贞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江尚书还蛮爱他亡妻的,一直没再娶,都被传为佳话了。很早就听绿竹说,婉妃还曾三天两头安排自己的堂妹跟他见面,不过没成。”   慕氏低首浅笑,情绪从前世的那些事中出来,大有好转。   马车停在皇宫入口,两人从上面下来,慕氏坐上多人抬起的凤辇,苏提贞则去了少数人抬起的轿辇。   队伍浩浩荡荡行至外宫的宫道上,慕氏竟有些盼望能在这里跟江鸿偶遇一面。   她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虽然明日冰嬉肯定能看见,但还要等多个时辰。   也许是她心有所灵,还真的瞧见了他的身影。   身着官服与裴丞同行,是了,这会儿正是散值时间。   见他没看自己,慕氏收回视线直视前方。   江鸿抬眼看的时候便见她神色严肃,眼圈泛红,像是不久前刚哭过。   他立刻猜到了是孩子没怀上的缘故。   要是怀上了指不定多么开心,绝不会是这副表情。   没怀上孩子固然是好,如此把柄便不在她手中,也要挟不了他。   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高兴。   他也笑不出来。   待人群全部过去,裴丞以手挡嘴凑近他耳边言道:“听说现在陛下每天都去随云宫看婉妃娘娘,对这位冷落了不少。”   “是吗?干卿何事?”   裴丞讪讪一笑,“是不管我什么事,但这也从而说明我们的眼光准呐。”   江鸿不置可否,出了宫门坐上轿子,他低头看着黑色的手套,陷入了沉思。   到了家以后,范氏见他一声不吭神色阴郁,便问:“可是衙门里有什么难题了?”   “为什么这么问?”   “老爷看起来很不开心。”   “无事。”   范氏给他盛饭,轻笑着没话找话聊了十几句家长里短。   末了,江遮月接话:“父亲,祖母说咱们江家人丁太少了。”   “她想你大哥早点成婚?”   “才不是呢,祖母说等您娶了正妻还能再生两个。她一天天的就想让您给我们兄妹三个找继母,也不看看我们都多大了,不说大哥吧,我都十六了,您再要个小的,说出去都要被人家笑话死了。再者说了,您有俩儿子,哪儿人丁就少了呢?”   范氏笑道:“你祖母当然想儿孙满堂多多益善了,不过你父亲十几年前就说三个孩子刚刚好,他要是想要孩子,这会子都有五六个了,哪里会只有你们三个,你无需担心旁人笑话。”   “父亲。”江遮月要个肯定的答案,“是不是如姨娘说的那般啊?您不会再要孩子了对不对?”   江鸿没把话说死,“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江遮月和范氏互相看了一眼,“父亲,您真的打算给我找继母了?”   他皱眉,“说了以后再讲,食不言寝不语,吃个饭怎么那么多话。”   江遮月拉长了脸,闷闷不乐了。   快吃完的时候,她到底说,“我不想要继母,母亲没了,姨娘于我们而言就跟母亲一样,若家里来个继母,还要看她的脸色过活,日子多难过。”   江鸿抬眼看她,“现在有谁要给你当继母吗?”   “女儿的意思是父亲以后都大可不必再找女人进门,这样我们的日子一直都会平顺下去,待女儿出嫁后每次回母家都还会觉得这是个家。”   他眼底透着一抹无奈,“你的意思是家里进了正妻,她会全权当家而我只是个摆设什么都做不了主?”   “也不是不可能,万一父亲什么都听她的呢。不是有句俗语这么说的么,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现在你可是没有后娘,而我现在就想成为你的后爹。”   见他面无表情,江遮月心里升起一丝忐忑来,不敢说话了。   “小绍回来让他来见我。”   范氏应下。   江鸿起身回了房间,刚洗漱好要就寝,江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父亲,是我。”   他穿着中衣坐在床边,“进来。”   等江绍在椅子上坐下,江鸿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给婉妃娘娘把平安脉去了,她说身子有些不舒服。”   “陛下在那吗?”   江绍回:“在,不过从随云宫出来陛下也出来了,他还让我回来告诉您一声,让您等会进宫有事相商。”   “嗯,这几天有去中宫把脉吗?”   “无,自上回把过脉后,皇后娘娘就没再让我给她把脉了。”   江鸿嗯了一声,“回去休息吧,我这就进宫。”   他快速穿上衣服出门,外间的范氏见状问:“老爷要出门吗?”   “陛下让去宫里,今晚不回来在衙门睡了。”   范氏留了个心眼,在他走后悄悄跟着一道去了。   她就是觉得他有问题,无论她怎么想与他做那事,他就是不愿意,百般拒绝。   以前就算时间间隔的久,也有需要她伺候的时候,这下可好,直接让她心生绝望。   尤其是今晚他对正妻之事态度含糊,更让她疑心重重。   见他进了皇宫,范氏才止了步。   江鸿知道她在后面跟着,自从被慕氏绑到九华山后,他无论去哪儿都格外注意周遭,说实话,范氏的这种跟踪行为让他心里不舒服,但此刻,他没工夫跟她说什么,便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进了内宫后,他直接去了泰宁殿。   他大概知道慕氏没在这,但见她真没在这,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苏清修这个时间喊他来,主要是为婉妃的弟弟姜鸣调任官位之事。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想让姜鸣接替沈既白的位置坐大理寺少卿之位,江鸿不同意,但他不会直言表示出来,而是分析了当前的局势,说受姜城的贪财影响,如果直接给他儿子这个四品官位,势必会引起不少人的不满,现在不妥当。   但苏清修声称答应了婉妃要提拔她弟弟,江鸿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最后提议,让其中一位五品大理正升职,再把空出来的这个位置给姜鸣,苏清修觉得也可行。   江鸿虽然可以任免四品及四品以下的所有文官,但皇帝是最大的,苏清修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但他就不这样,他考虑到姜鸣是婉妃的弟弟,怕别人说他什么,就让江鸿去做这件事。   他什么意思江鸿自然明白,不过他是君自己是臣,又能说什么。   从泰宁殿离开,他目光环顾了一圈,这才慢步走着。   经宫后苑时,忽而被人拽进了一竖排高树间。   江鸿看清楚是谁后,他吓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您怎在这……”   慕氏抱住他,也不说话,只这么抱着。   江鸿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怎么了?”   慕氏抬头,在不远道路上昏黄的宫灯照映下,他的眼神有担心之色。   “你是不是在心中祈祷又庆幸着我怀不上孩子。”   未等他说话,她露齿一笑,“也许要让你失望了,我月事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了,感觉是有了,明日你让江绍给我来把脉。若是真的有喜了,记得让江绍把时间务必往前说,跟你在一起后,我就没再侍奉过苏清修了,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让他起疑,知道了吗?”   江鸿神鬼使差点头。   没从他脸上看出惊慌,倒是让慕氏诧异,“今晚会害怕到睡不着吗?”   “不会,臣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倒让我没想到。”慕氏松开手,“你快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她刚要从另一边走忽而被他拉住了手,慕氏回头,听见他问:“您下午为何哭了?” 第45章   这一句关心暖到了慕氏心间, 足以说明下午见到的时候他有看她。   “没什么, 只是想到苏清修干的那些事气着了。”   “臣还以为您是因为没怀上孩子……”   两人的声音很轻很轻, 小心翼翼,丝毫不敢提高一点点的音量。   慕氏踮起脚在他耳边道:“要是真没怀上, 还能再找你吗?”   江鸿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见他答不出,慕氏忍俊不禁,“瞧给你吓得,还怕我一辈子讹上你了?”   江鸿想到她在九华山说过的话,“要是没怀上您真的要找裴丞?”   她那天就随口一说,怎么还记上了?   “我只能说,与你在一起, 我不会跟别人在一起,与你一刀两断了,你别管我跟谁在一起。”   江鸿的手揽住她的腰, 让两人挨的更近, 慕氏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心砰砰跳。   正当她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 江鸿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   沈既白看了苏提贞的来信后,喜不自胜。   信里苏提贞不但夸奖了他有能力, 还祝贺他升官。   更说了一些贴心的话,只是要求他同她一起吃素这一点倒是有些想不大明白。   不过她发话了,他照做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三爷, 阿妩姑娘送信来的时候还叮嘱了公主别的话。”   “什么话?”   “公主说不许您晚上出去鬼混,亥时之后让您务必在家不准出门。”沈斐笑的有些夸张,“三爷,成婚后的日子感觉好吗?啥都被管。”   “我乐意被管,你想被管还没人管你呢。不过鬼混这两个字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沈斐想了想,“鬼混不好听,那厮混呢?”   沈既白:“……”   “三爷,有没有办法让公主长居公主府呢?这样你们俩就可以天天在一块了。”   “有办法我早用了,在大家看来她没出嫁,哪能长居宫外?”   “可怜的三爷。”   沈既白抬手作势打他,沈斐轻巧一闪。   “我可怜?我现在有妻子,你有吗?”   “整日都跟您待在一起,每天被您差遣忙的团团转,属下上哪儿有去啊,土里刨一个吗?”   沈既白想想也是,他比自己还忙,哪有那时间。   “要不让我母亲给你张罗介绍几个?”   “算了吧,属下怕夫人介绍的女子跟她一个性子。”   “你觉得紫屏怎么样?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个不错的人儿,正好也不是外边的。”   沈斐问:“您为何不把阿妩姑娘说给属下呢?”   沈既白刚想说不行,阿妩心有所属这个事他知道,但忽而之间他想起了一件旧事。   前世阿妩被以背叛主子的罪名发落后,沈斐曾下跪央求过他出手救她。   给出的理由是一起在公主府相处了那么久实在不忍看其被流放。   那时候阿妩人已经不在公主府了,沈既白自然不会再去找苏提贞,而且他也不会因此事找她,毕竟当时阿妩罪名在她看来证据确凿,他去救人岂不是会被当做幕后主使?只能派人去追,想等人到了发落地后找机会劫走,令人没想到的是中途她就病死了。   派过去的人便回来告知了这个讯息,沈斐当场红着眼睛痛骂他们为何不立刻把尸首带回,得到的答复是不知该不该带回,再等到沈斐去的时候,尸首已被柳元安先一步带走了。   沈既白仔细又一想,难道后来沈斐一直不娶是因为阿妩吗?   “你喜欢阿妩吗?”他直接问。   “属下觉得她性子格外好相处。”   “我问你喜不喜欢,不是问你觉得她如何。阿妩喜欢的人是柳元安,若是它日柳元安倒戈这边了,那你就别想了,虽然倒戈可能性很小,但凡事无绝对。”   听他提柳元安,沈斐脱口而出,“喜欢,属下喜欢她。”   两世以来,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口,沈既白只觉得格外难得。   沈斐什么性子,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太子殿下遇险那日回去的路上属下与她一起赶马车,她就坐在属下旁边,虽然没怎么说话,但自那以后属下开始注意她了。”   “那天啊。”沈既白想起还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苏提贞那一巴掌差点没把他扇晕,“我说呢,初去她们遇险那晚,阿妩昏迷被带回去怎么没见你献殷勤,原来是之后的几天。不过她都没跟你怎么说话,就往你旁边一坐你就动心了?你的定力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三爷好意思说属下呢,您自被公主掳走以后,哪次见着公主不是魂儿都丢了还强装镇定。”   沈既白摸摸鼻子,行吧,他就不该问。   “明日见了面,我帮你问问。”   “那三爷可不要说是属下让您问的,您也不要告诉公主属下心仪阿妩姑娘,不然以后阿妩姑娘见了属下还不躲着走?”   沈既白含笑说:“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担心这担心那的了。以后我可以帮你们创造相处机会,但能不能打动人家的心,也只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谢三爷。”   ……   次日在外宫的沙湖举行了冰嬉活动。   沙湖很大,如今寒冬腊月,冰厚结实。   京都城内的文武百官王公贵族都来观赏,玩乐类型众多,有走冰鞋、抢等、抢球、射球等各种各样的冰上杂耍,还有女子歌舞上阵。   竞技性的比赛会有赏赐,参赛的人选个个铆足了劲儿,看的周围人趣味有加。   苏提贞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她的目光在人群里移动着,始终没瞧见沈既白在哪儿。   虽然写信给他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再叮嘱他几句。   她让阿妩去找找他的位置,很快阿妩回来告诉她,“位置距离这很远,不过距离假山很近呢,要说话也不是没办法。”   待冰嬉活动进行一半时,苏提贞对慕氏说:“母后,儿臣胃里有些不舒服,估计早上吃多不消化,想去走走。”   “去吧。”   苏提贞点头,带着阿妩与紫屏先离开了座位。   苏云欢见她们主仆走远,有些羡慕,她也想走,但是着实不敢,因为她没有一个当皇后的生母。   快到假山时,苏提贞遇着了谢怜,他从拐角处走来,与她走碰面。   看见她,谢怜眸子一亮,笑着行了礼,“末将见过公主。”   “谢将军不必多礼。”   “公主这是要去何处?”   “随意走走。”她淡淡道,“你呢?”   “末将若说与公主一样随意走走,您信吗?”   “信,谢将军犯不着撒这样的谎。”   谢怜双眼注视着她,“有阵子没见公主,您气色愈发好了。”   “是吗?”苏提贞含蓄一笑,“许是吃好睡好加上心情不错的缘故,我去那边看看,谢将军请自便。”   “公主。”   “嗯?”   谢怜压低声音说道:“无论何时何地,您都要格外注意自己的安全。”   她莞尔点点头,“会的,谢谢你的提醒。”   谢怜目送她走远,握紧的拳伸开,掌心有了些许汗意。   苏提贞三人到了假山这边,暗处朝远处瞧,只见沈既白的位置跟方瑞珠间隔的很近,两人中间坐了沈希音,以往没有这样的安排,世家公子与闺秀姑娘的距离不会如此近。   “沈相安排的一出好戏啊,这方姑娘和沈四姑娘都不说话还要硬坐在一起,折磨谁呢。”   紫屏接话:“瞎安排罢了。”   阿妩道:“公主,冯姑娘不是也在那边么,奴婢送些点心给她,说是您给的。沈大人看见奴婢,定会知道您就在附近的。”   “嗯,去吧。”   阿妩行动快,来去匆匆,将用纸包住的点心拿去给了冯仪娴,沈既白与她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了什么。   在她走了一会儿后,他便从位置上离开了。   假山里面有一处狭窄的拐角,刚好能容两人站立,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紫屏和阿妩把他引来后就撤了去了别处。   “除了固定的每月两次见面,其它时间想见你一面真难。”   “有固定的两次已经不错了。”苏提贞没忘正事,“信里写的事会遵守吗?”   “会好好遵守。”   “亥时后不出门,还有天亮前也不能出门。”   沈既白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知道了,管家婆。幸好陛下让我接连三年不用上早朝,不然天亮不能出门这个还真答应不了你。”   “你可不要敷衍我,说到一定要做到。”   “自然的。”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庙里什么的你也不能去。”怕他觉得奇怪,她又继而说道,“听说现在有些男子不想家里妻子知道,借一些破庙养外室。你要是敢养,我就把你头拧下来。”   沈既白哑笑,“我哪敢呢。”   “那你答应吗?”   “能不答应吗?不去。”   “你沈家宗庙这几年别去了,等考验期过了你再去。”   沈既白迟疑,“这个估计我父亲不会同意……”   “没事,那天我想办法给你指挥点事干,不就成了。”   “那就有劳夫人了。”   苏提贞见他全都答应,心里自然松了口气,她试图问起温烟柳的事儿:“听说你以前有喜欢的人,是温家的三姑娘。”   沈既白神色略紧张,“你听谁说的?”   咋还翻起旧账了?!   她故作惊讶万分,“真的有这回事啊?”   沈既白的脸有些僵,“曾经是对她有过朦胧的喜欢,但没有对她坦白过,也没有与她在一起过。”   没坦白是没来得及坦白就被她逼着成婚了……   这点她是知道的。   但她想问的是后来,温烟柳怀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见她不说话,沈既白又道:“虽然我与她认识很久了,但喜欢从有到无也就持续了半年多的时间,这半年多见面次数也不超过十次,我不再喜欢她不是因为认识了你,在认识你之前就不喜欢了,今年七夕那天晚上,我在京郊办事撞见了她与赵家二公子牵手,尽管戴了帷帽,我还是认了出来,她另一手还挑着花灯,身边没有跟人。”   “就是她现在的夫君赵贤良?”   “嗯,说是别人介绍的,早就认识的人了,碍于她是女子要面子,也不值当说什么。”   苏提贞可是记得温烟柳嫁给赵贤良后一直没生孩子,后来休弃了才怀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不过那赵贤良不能生育,估计她以后也过不好。”   沈既白这句话让她没忍住笑了,“你怎知道他不能生育?”   他微微一笑,“我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不用问了,管温烟柳怀的是谁的,总之肯定不会是他的,看来还真的如母后所言,那次生辰宴下帖请温烟柳去,就是做戏。   也是,整个公主府到处都是苏慎言的人。   苏提贞抱住他的腰,把脸靠在其心口处。   她何德何能值得他这般倾力付出?   “你觉得沈斐怎么样?”   苏提贞诧异,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个,“他挺不错的,怎么了?”   “他整日给我干活,都没时间接触女子,瞧着年纪到了,我想给他说门婚事。”沈既白问她,“感觉阿妩那丫头不错,你觉得合适吗?”   “阿妩?”苏提贞想了想说,“合适是合适,只是她心里有人了,曾说不想嫁人之事了,估计没意愿。”   “这事你先别跟她提,多给他们相处的机会看看,怎么样?”   苏提贞点了点头。   沈既白见她不说话乖的跟只小猫似的,脸抵着她的头,静静享受着这一刻。   *   冰嬉活动结束后,苏清修与慕氏回了凤赏宫。   “陛下,臣妾可能有了妇人病了。”   “你怎么了?”苏清修询问,“可哪里不舒服?”   “那倒不是,就是月事好像是乱了,都一个多月没来了。”   苏清修想到在岭平让她侍奉过,“会不会是有喜了?”   “陛下说什么呢,先前有过一次怀孕,哪能这么快就有呢。”   “有没有让太医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么。”苏清修笑着催人去请。   “要是没有可就让人笑话了。”   “要是没有,朕会告知太医不得说出,别人不会知道的。”   慕氏轻声问他,“若是有了,陛下会不会不想要臣妾生下来?毕竟现在加上婉妃肚子里那个,陛下已经有十个孩子了。”   见她小心翼翼的,苏清修拍拍她的手背,“若真有了,安心生下来就是,都十个了,还嫌你这十一个多余吗?”   江绍很快过来,给慕氏把过脉后他立即下跪,“恭喜娘娘,您有喜了。”   尽管已有准备,这一刻,慕氏心头的石头彻底落下。   苏清修大喜,一拍大腿,连说了几个好,“江院使,皇后真的有孩子了?!”   “回陛下,千真万确,具体怀孕时间要结合娘娘的月事才能精准时间,但臣推断至少已一个半月了。”   “先前请平安脉不是没有吗?”   “是的,女子体质有别,有的会在脉搏上呈现的早些,有的会晚点,不过大体时间是不会错多少的。”江绍又道:“陛下,娘娘的身子一直都在调养,但效果不甚如意,臣原本正打算给娘娘配别的方子,如今要继续更改了。不过,娘娘有了身孕会损耗气血,现在不能过多进食药补,得食补才可。而且需娘娘常保持愉快的心情,不宜忧思怒郁,以保龙裔无事。”   苏清修点了一下头,赐了江绍不少东西。   待他走了后,苏清修说道:“皇后,不如你整个孕期在慕家养胎,朕会时常会探望你。”   慕氏一愣,“臣妾为什么要回母家养胎?”   虽然她很不想待在这宫里,但他这个做法是为了什么?   “这不确保你能顺利诞下孩子吗?在你母家,想必你的心情也会比宫内要好。”   慕氏脸上没了笑容,她垂眸说道:“臣妾俩孩子都在宫里顺利生下,第三个就不能了?倘若陛下有心庇佑,谁敢动臣妾半分?陛下说的好听,那你为何不让婉妃回她母家去养胎?偶尔回母家是省亲,长期住母家会让众人认为臣妾的皇后之位形同虚设如同废后,臣妾不想也不愿。”   “跟婉妃比什么?”他的语气淡了几分,“你若不愿就不回,没人逼你非要你回。”   慕氏挤出一丝笑容,“是臣妾跟婉妃比,还是陛下给了我们不同的待遇?自知道陛下为婉妃所做的一切后,臣妾就知道自己在你眼里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臣妾的儿女命如草芥,臣妾怎敢妄与她相比?”   苏清修缄默片刻,侧头看她,“你知道就好,不要以为怀孕了就有底气同朕这般说话。”   慕氏笑了,她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一旁的梁嬷嬷见状鼻子发酸。   苏清修说完那话后,心里有点后悔,但话已说出口,覆水难收。   “皇后,你不要跟朕置气,朕最近对你不好吗?”   慕氏不应他的话。   “皇后!”   “臣妾累了,陛下请回吧。”   说完这话她站了起来,刚走两步身子便软了下来,苏清修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惊呼一声,“皇后!”   只见慕氏脸色发白,眼睛紧闭着没了意识。   梁嬷嬷赶紧让人去请太医。   别人不知道,但她却是晓得的,慕氏先前出现心口发闷气短惊悸过度以及上次昏倒都没有服用药物治疗,仅仅是她担心药物对孩子有影响,尽管那时候还不知道是否怀上,但她有所顾忌。   这次慕氏比上次昏倒醒来的要晚,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   房间里安静的出奇,只有梁嬷嬷和江绍二人在。   “娘娘,您醒了?”梁嬷嬷一边轻扶慕氏坐起一边说,“太子殿下和公主都来了两回了,陛下临走前让她们回去等,奴婢现在让人给他们报个信。”   “说我无事,让他们今晚不必过来了,明日再来。”   “是,只是陛下那边?”   “也如此说就是。”   她现在极度不想看见他。   梁嬷嬷出去了,江绍给慕氏把过脉后说道:“臣已开了药方进补,对您腹中龙裔无害,娘娘一定要按时服用。”   她点头,软绵绵应了一声,“好。”   江绍又停留了一会儿查看才离开,刚从内宫出入口出来,便见江鸿立在那里。   宫灯下,他神色凝重,目光中带着不安。   “父亲。”江绍上前,疑惑道:“您怎在此?”   “等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江绍同他一道走,轻声说:“皇后娘娘昏迷了许久才醒,陛下让我等她醒来再回。”   “是跟上次昏倒原因一样吗?”   “一部分原因是气血两虚,还有一个原因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昏厥。”   江鸿脚步一顿,“你问什么缘由没?”   “诊脉前我问了一下娘娘昏倒前情绪如何,陛下说娘娘生气了,虽不知什么原因,但陛下说都怪他了。”   江鸿眸子冷了下来。 第46章   “现在娘娘情况如何了?”   “现在无碍,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开的药方对娘娘无用, 不见起效。”江绍道, “加上现在娘娘有喜了,药更不好配了。我给开了一些温和不伤龙裔的补药, 需慢慢养。”   “她应该是担心有孕没吃那些药。”   江绍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不过听梁嬷嬷说娘娘有吃滋补的食物,气色是比以前好了一些。”   “你多费些心,好好给她调养。”   江绍应了一声,“父亲,孩儿有些不懂您为何……”   没听到江鸿的回答, 他也就没再说话了。   出了宫,父子共乘一顶轿子,江鸿这才开口说道:“父亲知道你向来是聪明的, 以后该说的说, 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要往外说, 有些祸事是从嘴里出去的, 我一直教导你谨言慎行,望你永记于心。”   “我知道了。”   父子二人回到江府,范氏让厨房的人赶紧把饭菜热热端过来, “你们爷俩都回来的忒晚了。”   “宫里比较忙。”江绍回了一句坐下。   “可是因为皇后娘娘有喜又晕倒一事?”   江绍诧异,“姨娘如何知道?这么快就传到宫外了吗?”   “是我告诉姨娘的。”江遮月笑嘻嘻从门外进来,“今日冰嬉活动散了后方姑娘邀请大家去侯府玩, 她父亲同她母亲说这事儿的时候被她听见了,我们就都知道了。”   江鸿见她坐下,问:“你怎么还没睡?”   “女儿睡不着出来走走,得知父亲大哥回了,就来了。”说着,江遮月给予警示,“父亲,您不知道大家私下是怎么讨论皇后娘娘有喜晕倒一事的,说皇后娘娘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生孩子,以后跟孩子一起出门,不认识的保不齐当她是祖母。”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自己的父亲引以为戒,免得将来被人说是祖父。   江绍见父亲脸色微变黑目冷沉,接话道:“皇后娘娘今年三十八岁,哪里就一把年纪了?你们这些个闺中女子当真闲的发慌,谈点什么不好,连皇后娘娘都敢这般谈论了,当真是胆大。”   江遮月没发现什么异常,只管说:“大家关系都好着呢,有什么说不得。在大哥看来,三十八岁还很年轻吗?都该当祖母外祖母了,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江绍询问:“三十七岁的婉妃娘娘亦有身孕,你们私下也这么谈论她吗?”   “那倒没有,大家都说婉妃娘娘再度有喜是福厚之命。”   江绍哦了一声,“三十八岁怀孕是一把年纪,三十七岁怀孕就是福厚之命,这不是看人下菜吗?”   “只能说皇后娘娘不得人心,人缘太差了。”   “这就是你们肆意议论的理由?”   江遮月努了努嘴,“大哥你好奇怪,你干什么维护皇后娘娘?她给你什么好处了吗?”   “就事论事,批评你也是省的你出去惹口祸。”   范氏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兄妹两个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为外人争论起来了?”   江遮月不经意从江鸿身上扫过,顿地愣住,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父亲……”   范氏和江绍齐齐看去,只见他凛然的望着江遮月,“我不管今晚这些话你是有口无心还是故意为之,你既说出了口,就要知道编排皇家的后果是什么。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准许不得出府门一步,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跪祠堂,三天,一个时辰都不能少。”   江遮月当即下跪求饶,范氏也为其说好话,“老爷,禁足就行了,祠堂就不必跪了吧,遮月还小。”   江鸿没理会她的话,只让人把女儿带走。   饭菜他也没吃几口就回了房间。   范氏一路跟过去,“老爷,你对遮月处罚狠了,禁足外加说她几句就是了。”   “不是平时对她约束宽松,她会这般口无遮拦?”江鸿睨了她一眼,“把她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又不仅仅是咱们家孩子这样,遮月在外是绝不会乱说话的,她知轻重,也就在知己好友和家人面前会随意些。”   江鸿不想跟她说这些,“出去吧,我要歇了。”   范氏没动,她权衡再三,鼓起勇气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她从来不敢这样,这还是第一次。   “老爷,妆心想伺候你,让我留下好吗?”   他的嗓音里带着不快,“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范氏松了手,她站直身子含着泪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不是你的妾吗?”   江鸿见她哭了,眉宇间透着无奈,他心情本就不好,被她这一闹更是雪上加霜。   “你还知道你是妾?遮月母亲活着的时候也不似你这般,是不是她没了你就觉得有资格要求我这要求我那了?”   “我知老爷不热衷,但以前再不热衷也不似这般,这都多久了?”   “这方面是委屈你了,考虑到我实在无法让你满意,以后这方面还会让你受更多委屈,不如现在放你自由,念及江聿是你所生,这十几年也为这个家操劳了不少,给你一处宅子,再给你足够的银子,你想见这三个孩子可以随时见,我不阻拦,如何?”   范氏看他神情认真,浑身如被冷水浇过,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他面前,声音哆哆嗦嗦,“老爷,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别让我走,我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   江鸿弯身把她扶起,“机会我给你了,你选择不要,那么以后就不要再拿这种事做文章,可记住了?”   范氏乖乖的点头,“记住了。”   她出去了后,江鸿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   半晌午,萧贵妃去了随云宫,见婉妃一脸不悦,萧贵妃关切的询问:“怎么闷闷不乐的?”   “姐姐是在明知故问吗?”   萧贵妃坐下,“怀着孕得心情好才行,何必为不值当的事儿烦扰呢?”   “不值当的事儿?”婉妃嗤笑,“那是小事吗?”   “陛下想要离家出走的心不是又被妹妹拉回来了吗?只要陛下的心向着你,中宫那边有再多孩子,又有什么用?她想用孩子拴住陛下的心,可能吗?要是能拴住,她那俩孩子怎么没用呢?”   萧贵妃让她不要心急,“昨个儿晕倒足以说明体质不好,孩子能不能生下尚未可知。”   婉妃脸色缓和了不少,“哼,陛下给她几天好脸色,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萧贵妃笑了笑,“说的是。还是妹妹厉害,让陛下离不开,就算昨天中宫有喜,陛下还是宿在了你这边。不瞒你说,现在这内宫的人,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都知道你比皇后更像皇后。”   “再像也不是啊。”婉妃轻哼了一声,“连姐姐你的位分都比不及。”   “妹妹何必这般说,这贵妃的位分怎么来的外人不知你难道还不知?没有你,哪来的什么贵妃?”萧贵妃诉说自己的苦楚,“自在岭平被陛下罚三月不能侍奉后,直到现在陛下一回也没召见,想见陛下一面更是难如登天。”   “姐姐应该多去凤赏宫转转,碰见陛下的可能性大些。”   萧贵妃知道不能附和她的话,得反着说才行,“谁不知道陛下现在常常往妹妹你的随云宫跑,去凤赏宫不如在你这宫门口转悠,兴许还能沾沾妹妹的光遇上那么一回。”   这话婉妃爱听,她嫣然一笑,“今儿算姐姐好运,陛下说了中午会来这用膳,别走了,在这等着吧。”   萧贵妃叹了口气,“一切都是托了妹妹的福,没有你,姐姐这日子指不定多难熬,八公主一直想见她父皇,哪见的上呢。”   “去把公主带来吧,等陛下来了不就能见上了?”   萧贵妃欣喜不已,立刻让身边的嬷嬷去带人。   午时,苏清修言而有信来了随云宫,他的确也有些日子没见这个小女儿了,“娇娇瘦了点。”   萧贵妃笑着说:“还不是想陛下想的,天天吵吵要见陛下,不是今儿在婉妃这,八公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陛下呢?”   苏清修牵着苏娇娇的手坐下,“是朕太忙了。”   萧贵妃知道他这是托词,去凤赏宫随云宫就有时间,去她那儿就没时间。   婉妃询问:“陛下,皇后姐姐身子怎么样了?”   “应是没多大事,朕还没去看她,晚上再去。”   闻言,婉妃提议,“不如等会用了午膳陛下就去看姐姐吧?”   苏清修已打定主意晚上宿在凤赏宫,“等会吃了饭朕还有别的事忙。”   “父皇,您什么时候去母妃宫里啊?”苏娇娇眼巴巴的望着他,“母妃和儿臣天天都盼着您去呢。”   “你母妃现在受着罚呢。”苏清修捏捏她的脸蛋,“等她受罚结束,父皇就会去了,嗯?”   用饭到一半时,婉妃跟萧贵妃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各自孩子。   “三皇子刚出生那会儿哭的声音可大了,怎么哄都哄不住,还是陛下去了抱在怀里才止住的。”婉妃回忆起那个场景忍不住笑了起来,“陛下像第一次抱孩子似的,小心翼翼的,唯恐给抱掉了。”   苏清修嗯了一声,“太小了,个头比太子小了许多。”   “这都怪臣妾怀孕期间总是吐,让孩子跟着受罪。偏偏这胎亦是这样,陛下,臣妾真的担心孩子出生会不健康。”   “怎么会?三皇子出生那般瘦弱,现在不也好好的,就是瘦了些,别胡思乱想。”   苏慎言装病的事他自是清楚,虽是无病,但身子骨不如苏慎司好倒也是真的。   萧贵妃笑着说,“如陛下所言,妹妹不必担忧,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四皇子出生时的模样,也是瘦小的很,孕期臣妾胖了许多,谁知都吃到自个儿身上去了,把臣妾给气的呀。”   苏清修已不记得了,过去的时间久了不说,孩子也多,哪能都记得那么真切。   要说记忆最深的还是慕氏生苏提贞的时候。   第一眼见到她白白胖胖的小脸,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那种初次有孩子的喜悦,是很独特的。   他敷衍的说,“记得。”   见小德子匆匆忙忙进来,苏清修问:“发生什么事了?”   “回陛下,三殿下被太子殿下打伤了。”   “什么?!”婉妃急声问,“伤的严重吗?”   小德子知道该如何作答,“说是眼睛周围都乌青了,鼻血都给打出来了,应该挺严重的。”   “陛下!”婉妃的眼泪飙了出来,“你听听。”   “朕听见了。”苏清修问小德子,“什么原因动的手?”   “两位殿下起了争执,具体因为什么奴才也不知。”   苏清修擦了嘴刚要起身被婉妃拉住,“陛下,你把他们二人叫到这来,臣妾一来想知道真实情况,二来想看看三皇子伤势如何。”   望着她眸中带泪殷切的目光,苏清修答应了。   “去把他们两个给朕叫过来。”   “奴才遵旨。”   小德子后退几步转身速速去办。   等到二人一前一后进来,如小德子通报的那般,苏慎言脸上伤势不轻。   至于苏慎司,脸上好好的,没有丝毫的伤。   婉妃欲说话被苏清修制止,他拍了拍婉妃的手,然后出声问跪着的苏慎司:“太子何故把三皇子打成这样?”   “他往儿臣身上泼污名。”   苏慎言反驳,“儿臣没有,皇兄想要买通儿臣身边的侍女秋盈,秋盈不从,他就想要灭口。幸好被儿臣及时发现才得以救下。因为这个事儿臣说了皇兄几句,不曾想他便恼羞成怒对儿臣动手。”   苏慎司辩解,“父皇,皇弟在血口喷人,儿臣绝没有做那样的事,也是他先对儿臣动的手。”   “对你先动的手,你的伤呢?”   “皇弟不知习的什么武,他对儿臣动手在身,只觉得五脏六腑痛却不见淤痕。”   苏清修冷笑,“是吗?”   婉妃再忍不住哭诉,“陛下,太子在狡辩,他把人打成这样还这般说,根本说不通!”   “父皇,儿臣恳请太医来给儿臣把脉。”   苏清修同意,让人去请太医,来的人中并没有江绍,因他回府吃饭了,来的两位是值班的太医。   而他们两个都是婉妃的人。   苏慎司心一沉,如他所料想的没错,两位太医口径一致,说他并无内伤。   苏清修本就更喜欢苏慎言,见苏慎司毫无说服力,便道:“把太子拖出去杖责四十。”   苏慎司眸子猩红,“父皇,儿臣是冤枉的!”   对于他的话,苏清修此刻一个字都不信,命令道:“就在随云宫执行,李启荣,还愣着干什么?”   “是是。”   李启荣让太监们赶紧准备上刑的家伙。   ……   慕氏听闻这个消息时,立刻便朝随云宫赶,到了后苏慎司已经挨过了杖责,人趴在受刑长凳上不醒人事,腰身以下被血迹浸染。   看到她来,苏清修双手被在身后,无愧于心的说,“太子蓄意收买三皇子身边的侍女秋盈,还把人打的不轻,这还不算,他还污蔑三皇子对他泼污名,着实该罚,因此朕刚刚处罚了他。”   慕氏疾步到苏慎司跟前,弯身用手抚着他惨白的脸颊心如刀绞。   她强忍着眼泪直起身子对身后的侍卫说,嗓音清厉,“把太子抬回东昌宫。”   几个侍卫应下,迅速把苏慎司抬走。   慕氏跟在后面一同走了,自始至终没看苏清修一眼,更没有同他说一个字。   清理伤口上了药,两位太医先行离开,慕氏坐在外间的椅子上不发一言,梁嬷嬷立在她旁边担心重重。   等到江绍来再把脉,他问:“皇后娘娘,杨太医和张太医都说无内伤吗?”   慕氏点头,“他们是这般说,但太子身边的太监祥林却说太子受了内伤。本宫知江院使难做,你只管说实话便是,本宫绝不会出卖你。”   江绍沉思片刻说:“太子殿下内伤不轻,加上这四十杖责,今日能不能醒来臣不敢说。”   “谢谢你,太医院里婉妃的人众多,他们开的药本宫怎敢放心让太子使用?太子本可以避免此刑,是那两位太医言语不实。如今能指望的也只有江院使你了,劳烦江院使给太子好好配药了。”   这声感谢让江绍受宠若惊,“娘娘您折煞臣了,这都是臣应该做的,不敢居功。”   “江院使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娘娘请讲,臣定当在所不辞。”   慕氏朝他招手,“附耳过来。”   江绍听话上前,听了慕氏的话后,他后退点头,“是,臣定如实将娘娘交代的话向父亲转达。”   她难得露出丝许笑意,“拜托你了。” 第47章   江绍从东昌宫出来回了太医院, 把配好的药交给祥林后, 他就去了外宫的吏部衙门。   吏部左侍郎唐忱看见他笑问:“江院使这会子空闲了?”   “有点事找我父亲, 他人在吗?”   “在里面。”   江绍往里走,到江鸿处理公务的房间门口, 他敲了敲门。   “进来。”   看见他来,江鸿倒是有些意外,“小绍?”   江绍将内宫的事儿与他完整的讲了,末了把慕氏的话转达给他,“娘娘说太子殿下被陷害以及责罚一事铁定会被添油加醋传扬出去引起非议贬低,本来太子殿下处境便不好,如此会让形势更糟糕,希望父亲能帮忙消除坏影响。”   “你回去告诉她, 这件事我会看着办的。”   江绍刚要走又被他喊住,“让她好好养身体,注意保暖。”   “是。”   尽管江鸿没说什么, 但他已心下有所顿悟, 江绍把最近父亲对自己的叮嘱仔细翻来覆去想了一遍, 又想到家里的姨娘悄悄问他关于父亲的一些私事, 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猜想跃然脑海。   不过内宫外宫有别,尽管不远却也不能方便相见,且以他自小对家父的了解, 江绍绝对相信他不会也不敢主动为之,且他更没那个必要。   再想到中宫的处境,什么都不用问, 江绍就全都明白了。   那位把自己的父亲给拖进了沼泽。   用什么手段拖的,江绍想了一路,到东昌宫门前时,他突然脚步顿住。   这个时候,江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让自己把孕期往前说了。   尽管没有确认,但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然根本无法解释。   总之,不管中宫是怎么做到的,现在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而他的父亲,明明可以想各种办法让把柄落为一空,就算难度大总得有点想要那么做的苗头,但是他没有。   怎么会甘心被牵制?   甚至于,江绍也并没有看出他对中宫有什么明显的不满怨恨,反而关心有加。   莫非……   江绍继续前行,进了东昌宫的大门。   他把江鸿的话原封不动一字不落的说给慕氏听。   “有劳你了。”   “娘娘客气了。”   以前没细细打量过她,如今认真看了看,慕氏面容姿丽,尤其是那双眼睛饱含柔情似清水,肤色白皙莹如玉,与实际年龄不符。   尽管遭受了别人难以承受的磨难,但她并无苦相。   “娘娘,您刚让公主回去用膳,您自己还未吃饭呢,江院使在这,不如您先回凤赏宫?”   江绍顺着梁嬷嬷的话说,“娘娘身子为重,您请回吧。”   慕氏点头,她回了凤赏宫,用了饭后,漱口躺在床上。   梁嬷嬷看她情绪低落,小声说:“娘娘别太难过了,太子殿下会好起来的。”   “陛下在关键的时候只会放弃太子,他不可能不知道太医院那俩太医是谁的人,还装模作样的以为自己很公允,可笑至极。结果必然有一个人要惩罚,那个人只能是太子。”慕氏话音轻颤,“也是,连太子的命都不想留,更何况是这些活罪了。”   “娘娘宽心,今儿在东昌宫,公主不是说沈大人已经掌握了姜鸣在姜城出事之前贩卖私盐的证据吗?”梁嬷嬷眸中带光,“婉妃娘娘定然想不到她家的事儿不止她父亲那一桩,就算现在她弟弟没再贩卖私盐了,但先前做过的难道就能一笔勾销了吗?待这些证据被公主交到冯尚书手里,到时候看陛下还怎么说?”   “贩卖私盐是死罪,我倒还真好奇他要怎么解决?不是刚让姜鸣成为大理寺的五品里正吗?位置都没坐热就要走上他父亲的路了,等姜鸣被抓了,我看婉妃还笑不笑的出来。”   梁嬷嬷点头称是,“这会子有多得意,很快就哭的有多惨,说不定又要在陛下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慕氏有些期待了。   傍晚苏清修来了,忙于国事的他一脸疲惫,见慕氏在吃饭,他径自坐下,梁嬷嬷忙为其准备了碗筷。   他的视线在慕氏身上停留,“皇后这是在无视朕吗?”   “陛下知道又何须多此一问呢?”   苏清修紧绷着脸,“太子犯下大错,朕惩处他不对吗?”   “臣妾对此事有说什么吗?陛下认为对那肯定就是对的,臣妾无疑问。”   “你要是真无疑问,就不会这般说反话了。”   慕氏语气如常,“明明是陛下在这提起,怎么反倒说臣妾有疑问?太子是臣妾生的,他是什么样的孩子,没有人比臣妾更清楚,臣妾对自己的孩子从无疑问。”   “对自己的孩子从无疑问?”苏清修显然对这话极不认同,“你当太子还是从前的那个太子吗?”   “从前的太子?”慕氏只觉得好笑,“不是已经死在陛下你的手中了吗?”   “看来皇后仗着自己怀孕丝毫不担心自己有性命之忧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了。”   “仗着自己怀孕?陛下可真会说笑,生下的孩子一文不值,肚子里的孩子就珍贵了?”慕氏嘴角噙着一抹笑,“另外,你也不必用命威胁,臣妾自知命比纸薄活不了多久,如今不过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苏清修冷凝着脸沉默了,他倒也没走,就那么坐着。   慕氏吃饱喝足放下筷子去内室洗漱了一番,她倒没就寝,苏慎司还未醒来,没心睡。   梁嬷嬷进来对她说:“陛下走了。”   她嗯了一声,丝毫不放心上。   等到后半夜,苏慎司依旧没醒,慕氏眼睛都熬红了,在梁嬷嬷再三劝说下才睡下。   睡也没能睡多久,天还未亮就自动醒来了。   直到巳时,东昌宫才传来好消息,说苏慎司醒了。   这一刻,慕氏的心才算放下。   连续几天过去,苏慎司伤势略有好转,此事在朝臣官员和宫外百姓间,连个水花也没有。   倒是十六早上,姜鸣被抓一事让人谈论不止。   慕氏躺在凤赏宫院内长椅上晒太阳,听梁嬷嬷来来回回汇报着。   “陛下已经惊闻了此事,让冯尚书去泰宁殿了。”   “婉妃娘娘的侍女在泰宁殿大门外站了一个时辰也没让进去。”   “陛下审了姜鸣。”   等梁嬷嬷第四趟回来,慕氏问:“什么进展了?”   “没什么进展了,陛下审完人就在泰宁殿没出来,不过……”梁嬷嬷凑近她,“上个月娘娘不是让咱们的人注意江大人的动向吗?那时候娘娘还不确定有没有怀上。”   “嗯?上回九华山回来不是让你把人给撤了?”   “问题就出在这,奴婢忙的给忘了这茬,今儿给奴婢汇报呢,说江大人昨晚去了流云门那边的一所宅院里,开门的是个美貌妇人。咱们的人说江大人去的路上特别谨慎小心,若不是距离比较远,差点就被他发现了,”   慕氏闻言一笑置之,“不足为奇,你让人不要再注意他的动向了。”   “已经交代下去了,不过……”梁嬷嬷十分不解,“您不在意吗?”   “嬷嬷怕不是糊涂了?我又不是他的妻,何须在意?再者说了,他受我要挟为太子办事,已经够委屈了,再无故插手人家的私事,太不厚道了。”   “怪不得江大人府里就一位妾室,敢情外面还偷偷养了外室呢。”   慕氏见怪不怪,“有钱有权的男人哪个府里不是至少几个女人?养外室不稀奇,说不定都已经很长时间了。”   说完,她从长椅上站起来回屋,“我去睡会儿。”   “娘娘,该用午膳了。”   “没胃口,不想吃。”   ……   裴丞一散值就到吏部衙门口等江鸿。   见他出来笑眯眯的上前喊了一声,“易之。”   江鸿掀了掀眼皮,声音冷淡:“裴尚书,有事吗?”   “易之,又见外了不是?”裴丞把手里提着的酒给他,“这可是好酒,我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给你拿来赔罪了。”   江鸿用手一挡,“不必了,我不喜饮酒,你又不是不知道。”   裴丞追上他的脚步,“昨晚是我错了还不成吗?我知道我不该把你诓骗过去,但我真的是为你好,看你整日跟头老牛似的就知道忙公务,我是真的不忍心,那个女子还是我内人的姑母介绍的,长得美脾气还好,只是夫君去世了,不过没孩子又有什么呢。”   “我说没说过不需要介绍?怎么我不急,你们这一圈人跟疯了似的隔三差五给我介绍?”   “我们这不是关心你吗?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先前还只当你拒绝别人的撮合是因为没见到真人。”   江鸿冷着一张脸,“自己家里一团糟还关心我?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裴丞举手,“我发誓,下不为例,行了吧?”   江鸿神色有所缓和,“这还差不多。”   “去我府上吃个饭?”   “不去,事务繁忙,吃了饭还得回衙门,年底之前要处理的事太多了。”   裴丞叹了口气,“可怜我这好酒无人共饮。”   “你夫人不挺能喝的?让她陪你喝。”   “别提了,我埋在地下的一坛珍藏好酒已经被她偷喝完了。易之,你不娶正妻也好,要是娶个我内人这样的,气都给你气死。”   “不会,我眼不瞎。”   “……”   两人刚到宫外分开,后面传来一声呼喊:“父亲!”   江鸿转身,只见江绍疾步走来,今日他难得准时散值。   上了轿子,不等他问江绍主动说:“下午我去给娘娘请了脉,娘娘心跳比往日快了一些,梁嬷嬷说没吃午饭,不过我瞧着娘娘似乎心情不大好。”   江鸿一怔,姜鸣被拘押大牢,她难道不开心吗?   “怎么没吃午饭?”   “说是没什么胃口。”   江鸿未再说话了,只心揪成一团。   寒冬腊月,日短夜长。   吃了饭洗漱换衣再出门,外头的天已经黑了。   江绍散了值无需再回,除非有特殊情况,宫里会派人通知。   但他则不同,还得往回返。   晚上留宿衙门的人就几个,戌时过了一半就都去歇息了,江鸿比他们晚些。   他熄灯从房间出来的时候,万籁无声。   江鸿眼皮发沉却不想睡,他挑着灯在外宫走道上前行,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内宫出入口。   他站在那里,注视着已关闭的大门良久。   *   暖帐红烛,房间里归于平静之后,苏提贞把被子蒙在脸上,催促旁边的人,“去把灯熄了。”   沈既白企图把她脸上的被子拉下,却死活拉不动。   他最后放弃,笑着说:“我去下净房。”   苏提贞在被子里有些憋气,等他去了净房,她才把脸露出。   不过很快她又重新蒙上了,因为听到了他倒水的声音。   灯熄了后,他重新躺在她旁边,将自己的胳膊穿过她的头下,“面朝我。”   苏提贞把身子转过来的同时伸手抱住了他。   “你怎么知道是柳元安给三殿下出的主意?”   苏提贞有气无力答:“我说我猜的你信不?”   她太知道柳元安的行事作风了。   “信,怎么不信?”   “他不但擅长布阵兵法,还擅长这些阴招,只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   沈既白的声音有些微哑,多了几分醇厚,“他决定不了最终成败,无需担忧。”   “虽说是我让阿妩去接近的他们母子,但我们没有恶意,若不是我那些珍贵的药,他母亲根本活不到现在,阿妩还尽心尽力照顾他母亲,他可倒好,恩将仇报。”   “你是好心想培养他为你的得力助手,人家只觉得你别有恶意用心,想利用人家而已。现在柳家变成他顶门立户了,我姐夫因为不能再入仕,尽管是嫡出,话语权却不如他了,听我母亲说,柳元安的母亲也母凭子贵在柳家待遇好了许多。”   “我并不后悔把你姐夫从太医院拉下来。”   “站在你的立场上,你就是对的。”沈既白不觉得这有什么,“柳家效忠的是三殿下,姐夫任太医院院使也只为婉妃娘娘她们效力。”   “婉妃娘娘这次又要怎么保她弟弟呢?真是令人拭目以待。”   聊了会天,两人皆沉沉睡去。   苏提贞本不贪睡,但昨晚休息的太晚,这一觉又睡到了半晌午。   沐浴后,她坐在软凳上擦头发,阿妩把饭端来。   “公主,沈大人说让您陪他吃了午饭再走。”   “他还留别的话了吗?”   “公主,您快管管沈大人吧,他让奴婢今天去给沈侍卫做新棉被、棉衣、棉裤、棉鞋……”   紫屏笑,“还说让阿妩一人做呢。”   “真不知道哪儿得罪沈大人了,他要如此修理奴婢,还都让奴婢做双份。”   “这都怨我了,他问谁的针线活做的最好,我立马就把你狠狠夸赞了一番。我说论针线活,阿妩在倾云宫这些个侍女里面排第一,连紫屏都稍逊你一些,然后他说想让人给沈斐做这些,买的没有做的厚实。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让紫屏给沈斐做,可好?”   阿妩咧嘴一笑,“哎呀,奴婢就那么一说,公主别当真。沈侍卫对奴婢不错,昨天还给奴婢和紫屏送烧鸡吃呢,可香啦。奴婢就在这留下帮他做了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苏提贞喜笑颜开,“可以慢慢做,不用那么着急完成,别累着自己就好。”   “公主还不知道奴婢的手速吗?干什么都快,放心吧,奴婢一定保证完成。”   等沈既白中午回来,夫妻二人独处,苏提贞悄声对他说:“阿妩今儿不随我回宫,在你那院住你可莫要让你宅子里的人瞧见她。”   “我都安排好了,让她住沈斐内室的床,沈斐睡外间榻上。因为我那宅子除了我之外,就他一个住了带净房的屋子。不用担心有人瞧见阿妩,她只要待在屋子里不出来,谁能知道她在呢?”   苏提贞知道他那院还有其它带净房的空余屋子,但阿妩身份不合适,不方便居住。   带净房的屋子是家里长辈以及家主的妻妾儿女或贵客居住的,像沈斐身为侍卫能在主家居住的,已经是特殊待遇了。   “沈斐看着对女子不感兴趣啊,能行吗?”   “他就是不太擅于表达,对阿妩是喜欢的。”   苏提贞看他不似说假,“真喜欢?”   “他亲口对我说的,还能有假吗?只是担心阿妩知道会躲着他走,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阿妩的吗?”   “什么时候?”   “你扇我的那天。”   苏提贞朝他招手,“把脸伸过来。”   沈既白一把捂住脸,“不。”   她笑,“快点。”   他两手捂住,“就不。”   “被打出阴影了?谁让你那天耍我的?我当时就说了要是敢耍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苏提贞靠近他,沈既白想跑被她一把推到了床上,连着给了他十口奖励。   “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那样了。”   沈既白直直注视着她,含笑道:“没关系,那天是我该打。”   他伸手把她拉躺下,两人望着上方。   十指相扣,只听沈既白说:“我不想跟你分开。”   “又不是生死离别,不是很快又能见面了吗?”   “你个小没良心的,都不说想我。”   苏提贞仰脸看他,“我想你。”   他低下头来,手捏着她的下巴,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提贞带紫屏离开公主府后,阿妩随沈既白经过密道去了沈宅。   让院内的人遣散后,她去了沈斐的房间。   上次送合婚贴她来过一次他的住处,收拾的格外整洁,看的出来爱干净。   不过内室她倒是第一次进,“你的被褥枕头怎么是红色的?”   沈斐回:“你不是要住这吗?给你准备的。”   “都是新的呢。”阿妩回头冲他一笑,“太有心啦,我很喜欢,给你做针线活更有劲了。”   沈斐言笑晏晏:“你喜欢就好。”   “可是,我霸占了你的内室,要让你睡外面那榻上,太过意不去了。” 第48章   沈斐眉开眼笑, 真是个善良的人儿。   “阿妩姑娘辛苦来帮我做活, 不能出门不说, 名声亦有折损,我不过让你住的好些罢了。”   “知道我来这的人就那么几个, 且是主子们让我来的。再者我在内室你在外间,不觉得折损了什么名声,沈侍卫你莫要多想。”   “阿妩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都要对我讲。”   “昨天的烧鸡好吃……”阿妩想起又馋了。   沈斐眼里迅速拂过笑意,“知道了。”   一个下午,阿妩将两床新棉被给缝好了,沈斐傍晚回来给她带了热乎的烧鸡和炸鱼。   阿妩把一只鸡腿撕给他,“一起吃, 更香。”   本来他是吃了饭的,但听她这么说,便也没推辞。   看她吃的津津有味, 沈斐问她:“阿妩姑娘你家在哪儿?”   “望州。你家就在这京都城, 是吗?”   “嗯, 我自小在沈家长大, 母亲父亲是沈家的嬷嬷和仆从。”   阿妩问:“那你有几个兄弟姐妹?”   “有个姐姐远嫁了。”   “我上面有哥哥姐姐,下面有个妹妹,我在家排第三。不过自从九岁被卖到京都城后, 就再也没见过家人了。”   “你没回去过吗?”   阿妩摇头,语气略有些伤感,“没回过, 爹娘卖我的时候说了,以后再也不要回去,就算我回去也不会认我。买我的那家人并不是真心要我,而是赚差价把我送进了宫。”   “若他们知道你现在是公主身边的一等侍女,肯定求之不得认你呢。”   阿妩笑,“我已不是九岁的孩童,自被卖了后就跟他们没关系了,如今他们过的怎样我不关心,也不好奇,天下之大,此生也许都已不会再见面。”   沈斐能想象的到,她一个人在宫里是怎么长期生存下来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还能性子这么好,当真不容易。   吃了烧鸡炸鱼,阿妩胃里有些腻,正想倒茶喝,沈斐就给递了过来。   阿妩说了声谢谢,接过喝了几口。   “晚上不要点灯做活,太伤眼睛,早些睡。”   “沈侍卫也早点休息。”   “那怕是不能了,三爷不睡都轮不到我睡。”   阿妩懂得,“外面天可冷,你多穿些,小心着凉。”   “好。”   *   李启荣对苏清修汇报婉妃又连着几顿没吃饭了,想着她怀着孩子,他再不想这时候去见她还是去了随云宫。   婉妃见着他,泪眼婆娑,只哭不说话。   苏清修微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不吃饭存心饿自己还是饿孩子?”   “近期臣妾弟弟有多上进陛下也是看在眼里的,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他这是犯了死罪……”   “臣妾父亲已经没了,弟弟若是再没了,臣妾真的受不住。”婉妃抱着他的胳膊,把头靠在其肩膀上,“陛下,臣妾求你了。”   苏清修每日很多事情处理不完,还要费心这个案子,心力交瘁。   见他默不作声,婉妃又喊了一声,“陛下……”   “朕与你母家之人,总归是你母家更重要,你真的有试图站在朕的立场上想过吗?真的有为朕着想过吗?只会哭闹威胁,无非仗着朕爱你罢了。”   “陛下在臣妾心里是排第一的,但他是臣妾的弟弟,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吗?陛下不如把那些证据转接到臣妾父亲身上,如此便不会让你为难了。”   苏清修闻言声音淡了几分,“婉妃幸而不是帝王,若是帝王恐怕整个国家不是贪官污吏就是歪风邪气,一片乌烟瘴气。幸而三皇子不似你,不然哪是做大事的样子?”   婉妃面色一僵,“陛下是知道的,臣妾平时根本不会这样,关心则乱了。”   “平时不会这样还不是因为没有涉及到你的家人,自然可冷静旁观。”苏清修同她说,“以后不要再以不吃饭以死威胁朕,次数多了朕就烦了,朕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你弟弟的事朕自会斟酌,你就不要再过问了。”   见他要走,婉妃忙拉住,“陛下今晚歇在这儿吧。”   “朕召见了沈相江尚书他们。”   婉妃这才丢开手。   从随云宫出来,坐在御辇上,苏清修问旁边跟着的李启荣,“皇后这几日身体如何了?”   李启荣回:“已有所好转。”   “她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凤赏宫里有不少眼线,每日都会向李启荣汇报,只是李启荣看苏清修这几日都没去凤赏宫,也懒得提。   “娘娘前几日心情还不错,也露笑颜了,只昨日午饭没吃,下午也不知何故心情不畅快,这几日娘娘倒是每天都会去东昌宫见太子殿下一面。”   苏清修的手指在扶手上敲打着,没再问别的了。   他的头微微后仰,阖目。   快到泰宁殿的时候,苏清修开口:“让皇后今晚过来。”   他不去凤赏宫,他要让她来泰宁殿陪他。   就算她再不乐意,也无法违抗圣旨。   李启荣忙应下,“是。”   梁嬷嬷陪着慕氏去泰宁殿的时候已经戌时,身着白色斗篷的她进殿门后就引来了一君二臣的目光。   她谁也没看,缓缓到了苏清修面前行了一礼,“臣妾见过陛下。”   苏清修见她低眉顺眼,说道:“皇后先去内室等朕吧。”   她应了一声,转身朝里面走去。   江鸿见她一眼也不看自己,心口像堵了东西似的,他不知她是不是在避嫌。   屋子里太暖,慕氏将斗篷取下,轻轻走到门口,听到沈可茂说这几天忙的连家都没顾上回,吃穿都是高氏送去的,苏清修问江鸿:“你也是这般吗?”   “臣是在家吃了饭换了衣服来的,晚上宿在了衙门。”   “两位爱卿着实辛苦了。”   慕氏走到床边坐下,这里的龙涎香让她有些不舒服。   苏清修没让她多等,很快就进来了。   她纵不想,却还是起身为他宽衣。   刚要把龙袍放好,就被他揽住了腰,慕氏抬眼与他对视。   苏清修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淡漠,丝毫柔情也没有。   “皇后就这么不想见朕吗?”   “陛下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一边拿刀子扎着臣妾的心,一边还要臣妾想见你,对你献笑吗?”慕氏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陛下自己做的到吗?”   “太子的事是他咎由自取。”   见他又提,慕氏心里隐隐作痛,“咎由自取?陛下真会睁眼说瞎话,太医院那俩太医听谁的别人不知陛下难道也不知?臣妾是愚笨,但也知道自己的孩子伤的多重,过去几天了,太子五脏六腑依旧如同火烧般疼,陛下可去东昌宫看过他一眼?三皇子那点小伤都把你给心疼坏了吧?”   “五脏六腑火烧般疼?怕不是在你面前装的。”   慕氏听了这话,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哽咽道:“陛下既已认定太子咎由自取太子活该,那就不要再在臣妾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了,人也已经被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听到她的哭腔,苏清修为了让她认清现实,说道:“既然你提出了太医说假,那朕就把人叫来审问,你在后面听,如何?”   不等她回答,他就重新穿上龙袍出了内室。   慕氏根本没抱任何希望,她根本没听。   直至外间传来砸杯子的声音,慕氏这才走到门口,只听杨太医颤抖着的说:“臣二人当时收到了婉妃娘娘的眼色,也只当是陛下您的意思,臣二人罪该万死。”   另一位张太医附和着他的话,两人一口一句陛下饶命。   若是苏清修直接问,他们自然不会说实话,只会将错就错。但苏清修问他们的时候并没有直接问,而是以太子有内伤是怎么回事开口的。   这话就耐人寻味给了两位太医错误的提示,只当他原先不知道内伤忽然知道了的错觉。   诈出了真相,苏清修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只当在他面前这二人不敢有任何虚言,谁知道……   “你们两个身为太医不忠于自己的本职,胆敢欺君撒下这种谎言,的确该死。”   两位太医吓得六神无主,哀求声不断。   但苏清修不打算留他们,直接让人把他们带下去处死。   这时,慕氏从内室出来,“陛下,且慢。”   两位太医看见她出来说话,纷纷求饶。   慕氏自然恨不得他们两个死上个一百次,但这个时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知道这两个太医在宫里时间很长了,交好的人不少,且他们的家人也有在朝为官为侍卫的,若是借此收买人心,不是比让他们死更有价值么?   而且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的此番宽宏大量,有助于她的名声往好处发展。   苏清修不顾婉妃情面要杀太医被她给救下,婉妃知道了心里肯定比吞了苍蝇都膈应。   她再厌恶苏清修,也知道离间他和婉妃对自己儿子登上皇位有多重要。   “皇后,怎么了?”   “陛下杀了他们又有何用呢?太子已受了刑罚,不是吗?而且他们也不是那件事的主使,陛下何故把怒气一通发到他们身上?两位太医医术高超,只要以后不再犯错为陛下尽心效力,原谅一次有何妨?人生在世,错误难免发生。”慕氏忍着心头的厌烦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声音也跟着软和了几分,“陛下息怒,事已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如今陛下知道了真相,不但纠正错误还给太子一个公道,臣妾已经好高兴了。”   她说两位太医不是主使,这无疑于提醒苏清修,该罚的另有其人。   他若是不罚,那她口中那句纠正错误给太子一个公道就是对他处置不公的最大嘲讽。   慕氏此话无疑于在推着他走,尽管她知道他不会惩罚婉妃,能给婉妃的惩罚不过是禁足,但婉妃本身就在禁足,而且她又怀着身孕,苏清修更不会对她怎么样了。   但苏慎言那边,她还是要争取给自己儿子讨个公道,自然,她也没把握苏清修会给这个公道。   见她给了自己好脸色,苏清修心里舒服了不少。   “既然皇后给你们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四十。”   两位太医松了口气,被打个半死也比直接没命好,异口同声的磕头:“臣谢陛下谢皇后娘娘开恩!”   他们下去后,苏清修让李启荣去传话永寿宫,“按朕的旨意,三皇子亦杖责四十。”   李启荣没想到这事还有反转,倒小看这位皇后娘娘了。   “另外,此事悄悄进行,不宜宣扬。”   “是,奴才遵旨。”   慕氏看他到底还是护苏慎言,也不说什么,他肯下这个令,已经很好了。   毕竟苏慎言可是他的宝,不是吗?   李启荣出去后,苏清修问她:“皇后对朕的处置可还满意?”   慕氏心里冷笑,他一向注重自己的名声,自己怎么做是一回事,不能让外人评说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圣明,是臣妾误会陛下了,只当陛下明知是谁的错还要包庇很不公允。”   “朕明日会去东昌宫看看太子。”   想到婉妃今晚要彻底难眠了,慕氏脸上浮现笑容来。   苏清修牵着她的手去内室。   再次给他宽衣,刚把衣服放好,慕氏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她,还是慕氏说了句话,“陛下,臣妾困了。”   苏清修这才将她放开,与她一起就寝。   她躺在里侧,还是被他抱着。   “明日是臣妾母亲的生辰,臣妾回母家一日。”   “朕陪你回去。”   慕氏心道:去了也没人欢迎。   她婉拒:“臣妾知道陛下最近太忙,你都消瘦了许多,臣妾带贞贞去就可。”   “当日可回?”   慕氏想了想,“再说吧。”   ……   早上,慕氏备了厚礼带苏提贞回慕家,从内宫门口出来没多远,就遇见了江鸿。   他行礼的时候嘴唇动了动,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九华山。   他要单独见她。   这倒是让慕氏深感意外。   想着他肯定有事,慕氏的眼神告诉他自己会去。   昨晚两个太医和苏慎言受罚的事尽管被压了下来,但还是瞒不过他。   慕氏去伴驾了后事情就出现了反转,她是怎么做到的?   在江鸿看来,就算苏清修知道是苏慎言设的局,以他对婉妃的情深以及对苏慎言的偏心程度,只能让此事继续错下去。而且他那么注重面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判断有误?   江鸿想到慕氏那日在后宫苑说的话,她说跟他在一起后就没再侍奉过苏清修了。   而且苏清修也一连几日都没去凤赏宫了。   昨晚又是她去的泰宁殿,很难不让他认为慕氏主动去讨苏清修的欢心。   帝王一时高兴,答应她追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本就是她的夫君,争宠讨欢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不也为了自己的儿子在他身上下血本了么?   江鸿企图用这些理由说服自己,然而,并不起效。   他一晚上都没睡好,心底苦涩的要命,脑子也乱糟糟的。   只觉得自己被这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她想理会就理会,想不理一眼也不看自己。   知道今日她会回母家,他故意制造了巧遇。   回到衙门后,寻常因为忙碌总觉得一天过的很快,今天却时不时看沙漏,只觉得太慢太慢。   江鸿的这些心思慕氏并不知道,她心情很好的陪母亲过了生辰,傍晚还与苏提贞陪家人吃了饭。   饭后沐浴洗漱后才从慕家密道出来。   梁嬷嬷再三叮嘱她走路要当心,毕竟怀着孕,摔着磕着就不好了。   慕氏去的时候提了瓜果蔬菜肉还有少量米面,九华山那几间木房平日里锁着门,位置隐秘又是私人地界,鲜少有人经过。   这里本就是慕家老两口偶尔居住的地方,空气清新,爬爬山去静安寺祈福都很方便。   路上慕氏行走不快,她一手提着布袋,一手提着灯笼,到九华山脚下时,有雨点子落下。   行至半道,江鸿来接她了,他没拿灯。   两人对视,皆无言。   江鸿伸左手把布袋接过,右手自然的牵住她往上走。   他的掌心暖热了她冰凉的手。   慕氏一步一步跟在他旁边,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了。   开锁进门点了蜡烛,她蹲身要生碳火的时候,江鸿开了口,嗓音低沉:“臣来。”   慕氏去一旁,“喊我来可是有事说?”   “没事就不能见娘娘了么?”   慕氏看他,烛光下面容略有些憔悴,“这段时间衙门里忙,是不是很辛苦?”   “有些。”   “你吃饭了吗?没吃我给你做。”   江鸿道:“臣吃过了。”   感觉他心情不佳,慕氏歪头冲他一笑,“易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明晃晃的笑容令江鸿心口塌陷了一角,“娘娘那天说跟臣在一起后就没再侍奉陛下了,现在也依旧么?”   慕氏没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呢?虽然你没说这话,但可这样要求自己了?”   她不正面作答,让江鸿心里不禁一揪,“看来娘娘昨晚的确不顾孕身讨好陛下了,到什么程度?像曾经那样对臣吗?”   “想知道?”慕氏逗他,“那我把细节一一说给你听可好?”   见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她扑哧一声笑了,“你家里家外女人环绕,我可说过你什么了?”   江鸿一愣,“家里有个妾室不假,但家外是什么意思?”   “流云门那位你真没必要不认,我又不会乱嚷嚷让这事人尽皆知。”   他那日去流云门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您派人跟踪臣了?”   “上个月派人盯过你,那时候怕没怀上,想知道你的行踪。上次在这一别后我让人撤了,但梁嬷嬷忘记了,结果就收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你放心,现在我的人已经不跟你了。”   “那个女子不是臣的外室,是裴尚书介绍的女子,臣去流云门也是他把臣诓去的。”怕她不信,他又说,“若真是臣的女人,臣不可能让她住在外面。”   的确,别说他现在没正妻,就算是有,以他的身份想抬个妾进府,轻而易举。   慕氏凑近他,“既然我误会了你,你也误会了我,咱们俩扯平了。”   江鸿眉心舒展开来,“娘娘说的是实话?”   “我说过,我是你的女人。”   慕氏蹲的有些腿麻,她缓缓站起,江鸿也跟着起了身。   “昨晚苏清修惩罚太医和三皇子的事儿看来让你困惑了。”从他问的话她就可以看出,“你以为我以那样的方式为太子讨公道的,对吗?”   他有些局促,“臣……”   慕氏的手指落在他唇上,“无需解释,我知道不止你一人会这般想,因为看起来的确是那样。但事实是,苏清修是在你和沈相刚走后不久处置的,那会儿还未就寝。”   紧接着,她复述了一遍与苏清修的对话,“他就是想证明他是对的我是错的,这才把太医给叫过去审问的。”   “臣怎么觉得陛下对娘娘有了情意?”   她不觉得,却仍问:“你吃醋了?”   江鸿望着她的脸,没答她的话,神鬼使差低下了头。   慕氏一怔,随后环抱住他的脖颈,两人双双倒在了床上。 第49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房间里也渐渐有了暖意。   慕氏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莹润的肩膀, 微微起了身子伸手接过江鸿递来的茶杯。   “茶水有些烫, 小心些。”   她连着喝了几口,太口渴了, 水有些热也要喝。   喝完把杯子递给他,“还喝。”   江鸿又给她倒了一杯,慕氏再次喝完才重新躺好。   此时此刻,她长发散乱在枕间,面色绯红双眼含情,看起来别样动人。   江鸿把灯熄了躺在她旁边,手搭在慕氏手腕上一会儿,才道:“无事。”   “你会医术吗?”   “会一些, 跟小绍没得比。”江鸿想起她上次昏倒便问,“冰嬉那日,您为何生气了?”   慕氏的头枕在他的左胳膊上, “苏清修说让我回母家长期养胎, 我能答应他吗?与他争执了几句。”   “如果陛下有一天改帮太子, 对您也很好, 您不再需要臣了,您会……”他话止住,意识到这话不该问。   “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对他打开心扉重新开始还是想问我会不会与你断了关系?”   “您可以将这个问题合并到一起。”   “我与他永远都回不去了。”慕氏的手掌与他贴在一起, 十指扣住,“若有朝一日,我与你没了关系, 不会是因为我不再需要你了,只能是你明知道我的心千疮百孔还要给我致命一刀。”   江鸿又问她:“文武百官里面,您最欣赏谁?”   “你包括在内么?”   “撇开臣。”   “是得撇开你。”慕氏笑,“你是我的男人,不能与他们放在一起比。”   江鸿只觉得面热,“您这样想?”   “自然。”慕氏又道,“文武百官里面,要说最欣赏的,大理寺卿沈既白。”   江鸿实在没想到是这个名字,“他的确年轻有为,倘若娘娘再年轻个二十岁,嫁给他也是好婚一桩。”   慕氏:“……”   她低低笑了起来,“你都不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臣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哪里是三个?”   “是了,忘记把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给算进去了。”   江鸿回归话题,“您为什么最欣赏沈寺卿?”   “我很肤浅,主要看脸。”   其中缘由,岂能与他实说?   “那您为什么没对他下手呢?”   “他年纪小我太多了,下不去那手。”她扬起脸冲他吹了口热气,“只能祸祸你了,你也挺好看的。”   江鸿声音低了不少,“娘娘应该庆幸这会儿有着身孕。”   “不然呢?你想怎样?”   “怎样不怎样的,娘娘心里还不清楚么?”   慕氏大笑,“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江鸿对这样的自己很陌生,他很不习惯这样的自己。   但偏偏,他又不由自主。   明明知道这是条什么路。   竟只能往前走,容不得回头了。   想到她今天反问他那句可如她那般要求自己了,江鸿主动对她说,“自第一次来这九华山上,自始至终,都只您一人。”   慕氏问:“那你这么长时间没有让妾室伺候,她没意见么?”   “有,还闹了,臣说给房子银子放她自由,她不愿意离府。”   “肯定不会走的,你府上没正妻,只她一个妾,家里大小事她说了算,跟女主人也差不了多少了,又有儿子傍身,江院使兄妹跟她相处的也好,吃穿不愁的,离开做什么?她也三十几了,再嫁还能嫁个比你更好的?”   站在女人的立场上,慕氏觉得范氏不走对她自己来说才是对的,真的要了房子和银子走,以后过的肯定不如现在。   银子总会越花越少,过惯不需操心钱银的生活,再过掰指头算银子的日子,想想就不会多好受。   就算她的儿子接济她,但还能有现在过的滋润?   再说,她相貌一不出众,二出身也不好,以前是侍女,现在是妾室,离开江府想要再找江鸿这样身份的男人,根本不可能。那些有钱有权的男人找妾的条件不外乎是年轻、有姿色、出身好,三个条件混搭都可,而范氏现在一样都不占。   “臣同她说了,既不走就不要再拿这事闹。”   慕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哪个女人不想自己的男人只跟自己一人好呢?   她也曾为夫君宠幸别人而偷偷哭过,也曾为别的女人生下夫君的孩子而难过,这些女子家的心境在岁月的流逝中早就被冲了个一干二净。   在见识苏清修的真面目之前,她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管他翻了谁的牌子,她都不会吃醋,尽管那时候她还爱着他。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吃独食的想法了,但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变小气了。   偶尔睡前会想他跟范氏是怎么相处的,又觉得自寻烦恼,那是他孩子的母亲,人家跟了他十几年,是他亡妻为他选的妾,人正妻活着都那般大度,自己在这小气个什么劲儿,自己又算什么?   当听梁嬷嬷说江鸿去流云门会美貌妇人,那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多不舒服。   嘴上不在乎,脑海却浮想联翩。   她是在意的。   如今他自愿为她守身,她自然很开心,她不也这样做了么,多对等公平。   “怎么不说话了?困了吗?”   慕氏回神,“还不困。”   “在想什么?”   “在想自己是越来越庸俗了,不但丢掉了大度,还只想你是我一个人的,这可不是好兆头。”   江鸿似乎因她这话而心情大好,“为什么不是好兆头?”   “我怕因你笑因你哭,因你难过伤心,因你烦恼困扰,我怕你会彻底左右我的情绪。”   “臣能左右娘娘,难道娘娘就不能左右臣?”他嗓音低微,“而且,您已经做到了。”   以后会发生什么,他不知。   也许他会因她而死,也许整个江家都会因为她而满门抄斩甚至夷三族,也许他会成为无法被饶恕的罪人。   也许,也许……   江鸿闭上眼,可这一刻,他的心是甜得。   她带给他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像是一池死水被风吹起了波纹,涟漪不断,有了别样的景观。   *   荷华门。   马车徐徐停住沈宅门口,沈斐率先下车,沈既白随后撑伞落地。   他的目光落在门口不远处的身影,随后对沈斐说:“那不是你姐吗?”   沈斐循着他的话看去,横看竖瞧那穿蓑衣戴斗笠白面大眼红嘴如鬼的女人,完全不认识。   “三爷,那是您姐吧?”   若是往常沈既白肯定给他一脚,但此时他不置可否没说话。   待马车从后门进院,他撑着伞走了过去。   沈斐见状也跟了过去。   在距离六尺距离时,见女人朝他们一笑,沈斐一个激灵,吓了他一跳。   “让人都撤了休息,院内不准有人在。”   沈斐正不想过去,听了他的吩咐立刻先进了宅子。   等沈既白把人带回进了屋,沈斐听到声音才认出来者何人。   “公……公主!”   苏提贞将脸上的妆洗掉,换了两盆水才洗干净。   “我这妆看来挺成功。”   “您这也太吓人了。”   “我就是要看看不出声音你们可否被认出,没想到你三爷眼神还挺好。”   沈既白将脸巾递给她,“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吃了没?”   “吃过了。”   “我还没吃,夫人可否给做顿饭?”   沈斐吃惊,他家三爷怕不是疯了,仗着自己是驸马都敢指使公主下厨了!   看公主不再赏他个耳刮子让其清醒清醒。   “想吃什么?”   听到苏提贞的发问,沈斐默默在心里答:巴掌。   他闭上眼,已经不忍直视了。   “你看着做就是。”   预想到的一幕没有出现,等沈斐再睁开眼,人家夫妻俩一起去厨房了。   他呼出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恩爱了?   等沈既白端菜过来时,沈斐拉住他小声问:“三爷,您是用什么办法让公主对您言听计从的?”   “就自然而然。”   沈斐不太信,“您就别蒙属下了,到底什么秘诀呀?传授传授。”   沈既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苏提贞对他格外的好,如何跟他说?   “大概、可能、也许她想开了,毕竟我是她夫君,是要一起生儿育女生活很长时间的人。”   “属下还以为公主金枝玉叶,不会下厨呢。”   怎么不会下厨呢?   曾经坚信想要拴住男人心先拴住胃忠实执行者,苦练厨艺了许久。   他还挺喜欢她做的菜,起先因为麻辣他吃不惯,后来倒也吃的顺口。   苏提贞做了四个菜一个汤,沈斐也有了口福,被允许一起食用。   正吃着,拍门的声音传来。   沈斐见状放下筷子出门去查看。   他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回来通报了后才开的。   来的人是沈希音。   她从头到脚被淋了个水湿透,身上还滚了一身泥,衣服领子似被人扯过,纽扣有两颗没系上,妆容早已花掉,很是狼狈不堪。   沈既白见她这般模样脸色大变,他当即朝她走来,眉头皱起,“发生什么事了?”   沈希音喊了一声三哥便失声痛哭了起来。   “沈斐,去准备热水及干净衣服来。”   沈斐见内室门口的苏提贞朝他招手,他当即过去。   “上次你三爷让你准备的新衣服还未穿,你去我房间柜子里拿来给她。”   “公主,这不行啊。”沈斐声音极轻,“那些布料都是上好的,四姑娘若问起怎么作答?属下去侍女那里拿一身干净的暂且让四姑娘换上就好。”   “也好,你快去。”   苏提贞本能的想起苏淮来,难不成他没长教训又对沈希音动手动脚了?   但怎么不回沈府反而来这了呢?   且只她一人。   沈斐出去后,沈希音只当屋内只沈既白一人,含泪呜咽着说:“自二姐生了孩子后,母亲一直让我待在柳家陪着照顾她做月子,吃了晚饭我回房间休息,没想到姐夫他同胞弟弟柳宗晨提前藏在了那屋里,等橙儿出去后,他意图欺负我,我当时太害怕了,就用防身的刀子在他腿上扎了一刀。柳家让人喊了父亲母亲去,我说明了事情原委,父亲不但不为我出头,还动手打我,踹了我好几脚,让我给柳家人道歉。”   说着她浑身抖得止不住,泪如泉涌,“回家的路上,父亲跟母亲说,本来他还打算让我以后进宫许配给三殿下,现在闹了这事儿肯定瞒不住,婉妃娘娘和三殿下定然不会同意。所以他就打算把我许配给世子爷,让我去惠宁王府当世子妃。我说我不嫁,父亲就说不嫁也得嫁,还说明日就先给我把婚事定下来。我就跳了马车跑进了胡同绕到了三哥这里。”   沈既白用手巾给她擦了擦脸,温声说:“别怕,三哥不会让你嫁进惠宁王府的。”   “可是三哥你自己都没办法摆脱父亲的婚事安排,怎么帮我呢?”   “我无法摆脱他的安排主要因为我还要在朝为官,但你不同,只要见不着你的人,他就自然没办法。”沈既白给她倒了热茶,“喝了暖暖身子。”   他的话像是有股力量,给了沈希音莫大的安全感。   “三哥要把我藏在你宅子里吗?”   “这里哪藏的住你。”沈既白见沈斐进来,说道:“先去沐浴更衣。”   等她出去,沈既白朝内室走去,关上门他抱着苏提贞后退到床边倒下,“夫人可愿意帮忙?”   “你想让她进宫躲着?我那儿怕是不妥,兰大人在那呢。”   “让她伪装成小太监安排到东昌宫去,就在那里面待着不要随意出来,很难被发现。”沈既白担心她有所顾虑, “希音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她知道谁对她好,朝堂上的事她知道的不多,父亲母亲说话向来都尽力避着她。而且这个时候她也知道自己别无去路,更不会同家人主动联络见面,公主安排她在院里扫个地就行。”   前世沈希音对苏提贞可谓是又敬又嘲,一边恭敬有加,一边话里藏刀嘲她仗势欺人为哥出气,她自然给予反击,两人经常掐,但也局限于她婚前,自从她嫁给苏淮以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就非常少了。   不过沈希音没坏心,人也机灵,加上赏梅那日她也帮了自己,又是沈既白的妹妹,苏提贞自然会帮。   “我对她并没有不放心,你妹妹品行不错,她是女儿身,在院内干活也好,只是太子会不会认出她来?”   “不会,希音跟他没怎么接触过,远远的几次见面又岂会放在心上?”   “这倒也是,太子也断然不会想到她是女子,更不会想到她是你们沈家的女儿,我送过去的人,太子应当不会怀疑什么。”苏提贞答应了,“明天待我与母后回宫,你让沈斐带她到内宫出入口,我叫紫屏去接她。”   “就这么说定了。”沈既白起身前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在这等我一会儿。”   苏提贞有了困意,“我想先睡。”   他笑,“不准。”   ……   后半夜雨停了,沈希音依旧睁着眼睛了无睡意。   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既委屈又气愤。   跳下马车的时候她想到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这里。   想到三哥的安排后,沈希音松了口气。   哪怕一辈子在宫里,她也不想嫁给苏淮。   宁愿一个人活着,她也不想跟他生活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   睁着眼睛到天亮,吃了早饭,沈斐给她送来了一身太监服。   换上后的沈希音并无违和之感,沈既白对她格外叮嘱了在宫内需注意的事项,以及她的新身份新名字。   跟着沈斐巳时进了宫,没等多久紫屏就来了,给守卫出示了苏提贞的腰牌,把人给接了进去。   直接带到了东昌宫,苏提贞人已在这里,她与林嬷嬷一坐一站在走廊里。   见到她,苏提贞言道:“七宝,太子正在受业,我们先在这等着。”   尽管苏慎司受了伤不能下床,但该读的书他也没落下,只是换了个学习的地方。   “是,公主。”   她的嗓音有故意压,跟本来的声音是有些不同。   起先苏提贞还有些担心她不适应,毕竟是相府的千金,锦衣玉食长大,但看此番恭顺的不得了,不禁一笑:“在这要格外谨慎,遇见任何事都不要慌,有难题可去倾云宫找我或者告知我身边的嬷嬷一等侍女都可。”   “是,只是公主,奴才担心家人会顺藤摸瓜查到奴才所在的地方。”   “不用担心,都给你善后好了,查不到这儿的。”   等到散学时间,苏提贞带沈希音进去,几句寒暄之后她便直入正题:“我身边这位是刚进宫的小太监,叫七宝,阿姐瞧着不错,以后在你宫里扫个院子什么的挺好。”   侧躺在床上的苏慎司抬眼瞧了一眼沈希音,细皮嫩肉的还挺白,只觉得这小太监有点眼熟,却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既是阿姐送来的,那自然是要留下的,正好我跟前就祥林一个,让七宝也在屋内伺候吧。”   这……   不太方便啊。   苏提贞与沈希音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刻下跪,“奴才叩谢太子殿下。”   “嗯,起来吧。”   随后沈希音被祥林带去安顿,苏提贞则陪弟弟说了会子话。   这边人刚走,沈希音就随祥林一起去内室给苏慎司换药。   一个未成婚的大姑娘家,哪儿见过这阵仗,脸红到滴血还是要硬着头皮上。   药换完她就想夺门而出,但苏慎司可没准她走。   “七宝,过来。”   沈希音艰难迈动着脚步慢慢走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蹲下身子把双手伸出来。”   纵不知缘由仍乖乖照做。   苏慎司看着这肤如凝脂的一双小手,又看看面若桃花的小脸,眉毛微挑,“以前家里日子过的不错?”   “回太子殿下,以前家里经商,后来父亲做生意失败,赔光了家底。”   他似笑非笑,“想想也是,这养尊处优的手一看也不是干粗活的,可怜你这玉面小少爷挨了一刀进了宫。”   沈希音咬唇,不知道他是不是闲的发闷这样打趣自己。   苏慎司撑着脑袋就那么盯着她,他就是觉得在哪儿见过。   沈希音一直这么蹲着,他不发话,也不敢起来。   腿从麻到快要失去知觉,正当她觉得十年都要过去的时候,尊贵的太子殿下终于大发慈悲开金口了,“起来吧。”   她不敢扶床边,自行缓缓站了起来,一阵眩晕感袭来,沈希音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不由自主朝床上倒,直直砸在了他身上。   整个房间安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的见。   沈希音屏住呼吸,怕刚进来就被赶出去,她选择了装昏,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 第50章   祥林已经吓的六神无主, 自己这位主子什么脾气他最再清楚不过。   这几个月以来, 他性情大变阴晴不定, 像是换了个人,连从前不怕他的自己都胆战心惊, 更何况东昌宫的他人呢?   “殿……殿下,七宝好像昏过去了,奴才这就将其拉走……”   没等他走近,沈希音就被苏慎司推下了床,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她吃痛却一声未吭,既然装了,就得死挺下去,若是睁开眼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别管她。”   祥林小声应了一句是。   沈希音这一趟就是半个时辰, 她实在装不下去了,身子都僵了。   “奴才罪该万死,昨夜未眠, 没想到竟昏了过去。”   床上看书的苏慎司瞥了一眼地上的她, 轻嗤了一声, “看在你是阿姐送来的面上, 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给本殿下玩把戏,我拧断你的脖子。”   没瞒过他, 火眼金睛啊。   沈希音这次真的害怕了,抖着身子说:“是是是,奴才再也不敢了, 谢殿下宽恕。”   话音刚落,祥林从门外进来双手呈了一封信给苏慎司,“殿下,冯姑娘给您的信。”   沈希音一愣,冯姑娘?   刑部尚书冯焕东的女儿冯仪娴?   是了,这京都城有几个冯姑娘能跟皇太子通信?   沈希音虽不懂朝政,却也知道刑部尚书是为数不多支持太子的重臣。   赏梅那日,也正因为这个,冯仪娴才被其她闺秀抱团排挤。   她微微抬头不禁一诧,只见苏慎司手里的书已经被信件取而代之,他目若星朗,眼里有了几分笑意。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苏慎司视线扫过来,吓的她赶紧低下了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进宫前就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只要可以避开惠宁王府的婚事,让她天天刷恭桶她也愿意。   接下来的几天,沈希音过的相当胆战心惊。   尽管苏提贞安抚她说善后了,但还是害怕被父亲逮到。   不过紫屏给她带的一则消息瞬间打碎了她的害怕。   沈家是有在四处找她,但没让外人知道她失踪,而是对外宣称她生病了不见外客。   至于与惠宁王府的婚事,自然是没影了。   沈希音放下了心来,从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相府千金到勤快话少的七宝小太监,她融到了这个身份当中,把自己真的当成了奴才。   “殿下,婉妃娘娘弟弟的案子出结果了。”   “说。”   “革了大理正的职,名下所有财物充公,发配边关为将士们做奴,永不得离开。”   苏慎司听完面无表情,“处置一个贩卖私盐的五品官员居然用了七八天,也真是难为他了。”   “奴才听说陛下这几日一直宿在凤赏宫,期间只在随云宫用过一次午膳。”   “留宿凤赏宫不能说明什么,之前十几年他哪个月不是常留宿母后那里。”苏慎司微阖双眼,神色有了几分慵懒。   “殿下,该给您换药了。”   距离杖责已过去十几天,他的伤势逐渐在康复着,每日要换两次药。   “你那皮糙肉厚的就别上手了,没轻没重,让七宝来。”   祥林看了看自己的手,微笑着应了一声。   上好药,又见她闹了个大红脸,祥林叹道:“殿下,您看她脸皮薄的哟。”   “娘里娘气的。”苏慎司说完把身子趴那,“过来给我按按肩。”   祥林示意她过去,然后道:“奴才去安排厨房准备晚膳。”   沈希音到底是个女子,手上的力气没有男子大,不过她因为手指纤细手掌又小,按的也令人舒适。   “你怎么不用香?”   沈希音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太监因为挨一刀身上会沾些异味,普遍会用香料遮掩。   她忙答道:“奴才爱干净,每天都要清洁几次。”   “哦,爱干净好。”   沈希音看他闭上了眼睛,也不说话,继续给他按着。   感觉他睡着了,她刚想停手歇歇,谁知他发出了声音,“继续按。”   沈希音又继续,“殿下没睡着呢?”   “该吃晚饭了,睡什么。”   沈希音心想,别人卧床养病养伤好吃好喝好睡都会发胖,怎不见他胖起来?   一天三顿没缺晚上还偶尔加夜宵来着。   他要是成为一个大胖子会是什么样?   沈希音幻想了一下,觉得画面有些喜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苏慎司瞅她,“笑什么?”   沈希音压下心头的紧张,“没……没笑什么。”   等祥林让人把餐食送进来,顺便给苏慎司递话,“殿下,惠宁王爷与世子爷进宫面圣顺道来见您,现人就在门外。”   沈希音一听当即收回了手,情绪压不住了。   “你怎么了?”   “殿下可否容奴才一避,待王爷父子离开再说明缘由?”   苏慎司见她一脸惊慌,竟也答应了,“去净房躲着。”   “谢殿下。”   她手心里冒出了虚汗,站在净房内心里在想等会出去如何跟苏慎司解释这一避让。   要是有个好借口,兴许以后都可以避让。   思来想去,想了又想,沈希音想到了一个理由。   待那对父子离去后她从净房出来,苏慎司坐在床上,上面摆了桌板饭菜。   “为什么害怕见到他们?”   沈希音走上前跪下,小声的说:“奴才未进宫时意外结识了世子爷,他曾……曾想让奴才成为他的人,奴才不愿意跑了,听闻世子爷放话说抓到奴才要把奴才给打死。”   “还有这事?”苏慎司淡淡的问,“跟着他不比进宫当太监好么?”   沈希音摇头,“奴才是男人,哪能成为他的私宠呢?”   苏慎司筷子一顿,这才听明白她真正的意思,他是真没想到苏淮还好这口。   不过眼前这位小太监,也真生的俊俏,唇红齿白的,尤其那小腰,真细。   若是被苏淮收为己有也的确太可惜了。   “他不常来这,你不用担心什么,起来吧。”   “谢殿下。”   沈希音点点头从地上起来,立在一旁为他布菜。   *   此时沈家。   听到高氏连绵不断高低起伏的哭声,沈既白眉头微蹙,“母亲,您不要再哭了行吗?”   “都怪你父亲,希音身上没带银子,她能跑多远跑哪儿去?有可能被人拐走或者害了!”   当晚没追找也是想着她会去荷华门,自沈既白否认没见过人后才开始慌张。   沈可茂也后悔了,“那个节骨眼上我不是也生气吗?女子的名声多重要?既吃了亏还嚷嚷什么?”   “父亲口中的名声重要也不过是让希音咽下这个哑巴亏罢了。”沈既白语气略冷,“那般情势之下您还能动手打她,还要将她嫁去惠宁王府,您是怎么做出和说出的?这会子在这急眼了。”   沈可茂老脸一窘,“那柳宗晨不也没把她怎么样么,她拿刀伤人,幸而扎的是腿要是扎到心脏,把人杀了怎么整?”   “杀了也是防卫,又怎么?”   “你说的轻巧,人真死了,且看柳家怎么宣扬!”   沈既白孤冷淡然,“宣扬?难道父亲本质上不是因为没法让希音再嫁给三殿下才恼羞成怒?您什么心思,儿子一清二楚。”   说完,他翩然转身跨门而出。   沈斐紧跟上,主仆很快出了沈府。   上了马车,沈既白道:“回衙门。”   “三爷,阿妩姑娘还没吃晚饭呢。”   “那先把我送过去,你再回来给她送吃的。”说着,沈既白问:“安排给她的活儿做的怎么样了?”   “她说今天就做完了,明天就要回宫了。”   “是吗?”沈既白这几天忙也没细问,“你俩有什么进展吗?”   沈斐有些沮丧,“没有。”   “你跟我讲讲你俩独处都聊什么了?”   “就闲聊,聊到哪儿算哪儿,也没有刻意围绕什么话题说。”   “好比等会你回去见着她,你会说什么?”沈既白道,“你把我当成她。”   “三爷,属下无法代入您是她,这太出戏了。”   “我都委屈自己假扮一个女子了,你还不愿意了?”   “那开始。”沈斐深呼吸一口气,“阿妩姑娘,晚饭来了。”   “哎呀,沈侍卫这次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沈既白模仿阿妩的语气倒还真有几分像,只是他这个语调让沈斐有强烈的不适感。   “鸡丝馄饨。”   沈既白:“看起来就很好吃,谢谢你哦沈侍卫。”   “不用谢。”   沈斐脑袋卡壳,接下来该说什么?   “阿妩姑娘,辛苦你了。”   “不辛苦。”   沈斐挠挠头,“三爷,属下好像把天聊死了。”   沈既白语气恢复正常,“有你这么跟女子聊天的吗?接下来你除了看她吃馄饨,你还能干什么?”   “给她倒茶递手帕擦嘴。”   “……”沈既白想了想,“等会你回去后不用再去衙门找我了,骑马带阿妩出去透透气,她在屋子里也闷了好几天了。”   沈斐欣喜后转念一想,“她要是不去怎么办啊?”   “别的方面那么出色,怎么这方面跟个榆木脑袋似的?你事先想好对策不就行了?她答应你去,你会怎么表现,她不答应你去,你又该怎么让她去?自己琢磨。”   马车行到皇宫口,沈既白独自下了车。   沈斐去饭馆给阿妩买了鸡丝馄饨,到沈宅后,他提着食盒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进了门没听到声音,沈斐把食盒放下点上灯,引燃了蜡烛举着去内室一看,只见阿妩躺在床上睡着了,连被子也没盖。   炭火已经熄了,但暖气还未散尽。   他轻手轻脚上前,沈斐此时竟生出妻子在家等待他散值回来的错觉。   将蜡烛放在床头的桌上,他去把食盒提进来,阿妩睁着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沈斐把食盒盖子拿掉,双手递过去,“快趁热吃。”   看见吃的,阿妩眼睛都亮了,“今天是馄饨呢,看起来就很好吃,谢谢你哦沈侍卫。”   沈斐身子一僵,他家三爷竟然猜到了她要说的话……   不用谢这三个字他没说出口,而是道:“等下吃了饭我带你出去转转可好?”   还以为她会拒绝,谁知阿妩没犹豫就答应了。   她都要憋死在这屋里了。   “那你先吃,我出去让人撤了方便你出去。”   阿妩点头,低头夹起馄饨整个放到嘴里,好香。   一口一个,不多会儿食盒便见了底。   拍拍吃饱的肚皮,她心满意足的去净房漱口。   沈斐给她拿来一顶帷帽,出了门看见马,她愣住,“不是走路吗?”   “周围不太适合步行走动,我带你去远一点的地方。”   想起上次被他骑马拥住的不自在,她道:“我坐后面。”   “坐后面危险,你可要好好抓紧我。”   “我会的。”   沈斐先上了马,紧接着将她拉上。   他微微侧头,眉梢带笑再次提醒,“抓紧。”   阿妩两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服,确定道:“抓紧了。”   “驾!”   阿妩惊呼一声,本能的抱住他,脸也顺势靠在了他的背上。   沈斐忍俊不禁,却也不敢笑出声。   他挥动着鞭子让马儿奔跑的更快,如疾风而过。   身后的阿妩嫌帷帽碍事,腾出一只手给拽了下来,她微微睁开眼,望着一闪而过的房子,呼吸着冷冽的空气。   倒也不觉得多冷,反而感到很是神清气爽。   到了京都城郊外一条河流旁,两人下了马,沈斐左手牵着车与她并行。   “你经常来这儿吗?”   “偶尔会来这散心,这几天不能出门闷坏了吧?”   “幸好有你送好吃的,不然真的感觉自己像个苦力劳动者。”阿妩将拿着帷帽的手被在身后脚步轻快,“每天中午或下午做活的时候我就在想,沈侍卫什么时候回来?会带什么好吃的?这是每天最期待的一件事了。”   “幸好你说的是饭,不然我会以为是我。”   阿妩始终记得苏提贞曾说他不喜欢女子对情爱不感兴趣的话,笑吟吟道:“若说是你,你会怎样?”   他脚步顿住,月光下她的脸更皎洁了,眼睛也更灵动。   “你猜我会怎样?”   阿妩想也没想就答:“肯定让我距离你十八尺远,以后再也不想看到我了。”   “怎么会?”他否认,“我不会的。”   她又问第二遍:“那你会怎样?”   “这样。”   沈斐走近她,用行动告诉了她会怎样。   阿妩浑身的血液从脚底聚集到头顶,脑袋一片空白,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如傻了一般。   沈斐的右手从她脸颊上离开,想到她明天就要走了,他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阿妩,我喜欢你。”   做好了被打耳光的准备,做好了她怒目相对的准备,做好了被她骂登徒子的准备,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但什么都没发生。   阿妩如被抽走了灵魂似的安静被他抱着,一动也不动。   这样的反应着实是沈斐没预料到的。   “你……你不是不喜欢女子吗?”   “谁说的?”   阿妩自然不会说是苏提贞告诉她的,自己主动背锅,“我以为是那样。”   “我竟不知被你这样误会。”   “刚刚我之所以那么问你,着实……着实是因为我认为你不喜欢女子。”阿妩紧张到结巴,“沈侍卫你很好,很细心很贴心很会关心人,只是我一直都把你当……”   当什么?   兄长?   还是朋友?   他统统都不要。   沈斐将她抵在树上,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   “大爷,醒醒,宫里来人了!”   门外传来家仆的敲门声,江绍猛地睁开眼,顷刻起身,朝外问:“发生何事了?”   “不知道,只说让您速速进宫。”   江绍不敢怠慢,穿衣套鞋从房间里急急地出来,只见其副手满头大汗立在门口。   “院使。”副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江绍闻言心一沉,让人速速备轿,立刻就往宫里赶。   到宫门外与其他几位不值班的太医遇见。   到内宫后,江绍与其他太医齐齐朝倾云宫而去。   此时,整个宫院内明亮如昼,这里立了不少人,几乎都是太医院的人。   同江绍一起来的太医留在人群,只他一人穿过正堂直接进了苏提贞的内室,欲行礼被免,苏清修让他赶紧看看苏提贞是怎么回事。   江绍看向床上之人,只见苏提贞的枕间被汗浸湿了一大片,脸如水洗面无血色,唇瓣发紫。   她是清醒着的,眼睛处于微睁的无神状态,嗓子也发不出声音来。   江绍立刻给她把脉,渐渐,神色凝重的他面如死灰。   一旁的慕氏见状心里一咯噔,嗓子沙哑道:“江院使,贞贞会没事的,对不对?”   江绍收回手,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第51章   “臣听副手说了情况后便首先想起了师父在世时曾对臣说过的一种热毒, 此毒名为焚蛊, 身中者如被大火燃烧, 师父游历江封国时曾意外遇过此类染毒求救者,师父第一回 见到那种毒, 束手无策。”结果不用言明,江绍又道:“公主脉形散乱邪盛正衰,若不解毒撑不过今晚。”   慕氏一阵头晕目眩,苏清修扶她坐下,眼底的火焰烧的更旺,“江院使可有解毒的法子?”   江绍垂着头,“无,师父研究了许久都未找到解毒之法便过世了, 现在去江封国寻找解药已为时已晚,要想保住公主的命,得尽快寻找到主使下毒的人。”   “这毒是怎么下的?进口的食物水器皿已经检验过了并无任何异常。”   江绍侧头, “臣看公主的手指受了伤, 恐怕是从伤口染上的。”   受到准许后, 他伸手将苏提贞手指上的医用细布拆下, 只见伤口处已呈了黑色。   明显来源自这里,“那就是药粉与这包扎布出了问题。”   一旁的林嬷嬷道:“药粉与包扎布一直存放在公主内室中,先前奴婢受了点伤公主还恩赏给奴婢用过, 并无问题,可见源头不是来自药粉与布本身。一般外面的人虽碰不着,却不是没机会进来动这个手脚, 奴婢斗胆判断,下手之人必定是倾云宫的人。”   慕氏压下心中的慌乱,“若是现在搜查,那人许是会因为害怕自尽,如此更断了线索。陛下,臣妾建议先把消息放出去,说疑似发现了下毒之人的随身物品,心里有鬼的人定坐立不安心中胆怯,或许更容易抓到。”   “皇后此言有理,就按照你说的安排。”   苏清修到床边弯身用脸巾给苏提贞擦了擦脸上的汗,“皇儿莫怕,父皇不会让你有事的。”   随后他出了倾云宫,御辇朝随云宫而去。   旁边跟随的李启荣心里忐忑不安,这个时候去婉妃的住处,意思不言而喻。   “陛下,您真觉得是婉妃娘娘……”   “闭嘴。”   李启荣一直到随云宫,都不敢再多言一句。   婉妃已听说了倾云宫的事,毕竟整个太医院都出动了,想不知道也难。   但苏清修这个节骨眼上来她这,实属是没想到。   看他眸子锐利一脸沉重,婉妃上前问:“陛下,岭平公主现在如何了?”   “把解药交出来。”   婉妃一怔,莫大的冤枉感席卷而来,“陛下以为是臣妾加害了公主?!”   “除了你,难道还有别人吗?”   婉妃一脸气愤,“臣妾为何要加害她?她能对三皇子的地位造成什么影响?这绝非是臣妾所为!”   “婉妃,把解药交出这件事朕不会追究你什么,若是等朕查到你的头上,朕届时绝不姑息,说到做到。”   “陛下,岭平公主从小就骄横,她得罪的人多了去,你为何就笃定是臣妾干的?”婉妃眼睛冒出水光来,“这与臣妾豪不相干!”   苏清修根本不信,“有人在岭平的药粉和包扎布上动了手脚,倾云宫安插的人里面除了朕的人便是你的人,你说毫不相干?难不成是朕干的吗?”   婉妃听他这么说,微微蹙眉,怀疑自己的人没跟自己打招呼擅自做主。   “无论陛下是否相信,此事臣妾确实不知情,不过请陛下放心,若是臣妾手下哪个不安分的人动的手脚,臣妾绝对不会放过,还容臣妾一查。”   “婉妃,朕要她活着。”   丢下这句话他就走了。   “快……”婉妃看向侍女,“把三皇子和河临公主都叫来。”   “娘娘,三皇子有伤在身。”   “那就抬过来!”婉妃扶额,怒骂一声:“蠢货,快点去!”   永昌宫的苏慎言先行过来,听了婉妃的话后他矢口否认,“儿臣没有对皇姐动手。”   婉妃握住他的手,“此事断然不敢隐瞒母妃,你父皇说了把解药交出不会追究什么,若是最后查到绝不姑息。”   苏慎言皱眉,“儿臣说没有就是没有,母妃不相信儿臣?”   “该不会是云欢那个死丫头吧?”婉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你父皇本就因为你舅父贩卖私盐的事心有不快,再加上你对东昌宫动手他对你多少有些失望,若再因为这个事牵扯到咱们身上,难保你父皇……”   她未接着说下去,但苏慎言懂她的意思。   “怎么人来的那么慢?”他让一旁的柳元安去催促。   柳元安刚出门口就见婉妃的侍女匆匆回来了。   “娘娘,河临公主不在内宫,听她的侍女秀荷说在内宫大门关闭前她就独自出去了,去了何处她也不知,河临公主亦未说何时回来。”   “什么?!”婉妃怒火中烧,“她何时去凤赏宫请懿旨出宫了?”   “这个奴婢也问了,秀荷说河临公主今日早上去皇后娘娘那儿以与闺秀们会面小聚为由请了一天出宫时间。”   “秀荷绝对没完全说实话,去把她给我带过来!”   侍女遵从赶紧又出去。   秀荷见着婉妃和苏慎言,扑通就给跪下了。   “老老实实的说,河临公主为什么出宫?敢瞒报一个字,本宫现在就让人把你拖出去给打死!”   秀荷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酉时,一名没见过的侍卫说有要紧事见公主,公主见了人后欣喜的更换衣裳就独自出宫去了。”   “那名侍卫长什么样?”   “他的帽檐压下的很低,又因天黑奴婢也没瞧清。”   “你跟在她身边那么久了,难道会不知道她会去见谁?”婉妃让她务必老实交代,“此事或许关系到岭平公主的生死,你若不给本宫说实话,别说你的脑袋,你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说!”   “公主平时交好的人实在不少,奴婢真的不知道她要去见哪个,不过……”秀荷也顾不上什么了,“最近武斯侯的次子谢钰私下在追求公主,也许会是他,这个奴婢也不敢确保,只是斗胆猜测。”   “谢将军那个只知道游山玩水的弟弟?”   “母妃,此事非同小可,不过眼下内宫大门已经关闭了,可怎么出去找人?”   “关闭了就让人打开,还不能出去了?”婉妃责令柳元安,“拿着本宫的腰牌去谢家打听一下谢钰在不在家。就说受本宫安排出去办点事,看谁敢不给开门。”   *   京都城东郊一处别院地牢里面。   原本衣着华丽的苏云欢此时只着中衣,她双手朝上被绑在了起来,浑身血痕斑斑冷的直发抖。   梳好的发型已歪,由于来的时候被蒙上了黑色布条,她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却知是谁把她绑到这里来的。   正是她朝思夜想爱慕着的男人,沈既白。   他第一次主动要见她,欣喜若狂的她只身前往,却怎么也没想到是个诱局。   苏云欢忍着痛意抬眼看向对面的他,一身白衣被溅了些许血迹,手里紧握着带刺的长鞭,纵不发一言却仍令她胆战心惊惶惶不安,这样的他让她害怕。   “沈既白,你知道劫持公主是什么罪名吗?”   “劫持?不是你自愿跟我走的吗?”他缓缓走近她,无视她恐惧的双眼,“出了这里你是公主,出不去你就是一堆烂骨头,不交出解药,看我怎么把你的皮给扒了。”   “你……”苏云欢不知他是怎么知晓的,压下心头的惧意采用道德绑架讥讽道:“你居然打女人……”   “打女人?那要看打的是谁了?自己的女人绝不会打,至于像你这样的毒贱坯子,何以打不得?”   “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你根本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我的女人知道,用告诉你个狗东西?”沈既白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苏云欢,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奉劝你不要企图拖延时间。”   手中的鞭子掉落在地上,他抽出一把刀挑起她的下巴,“说。”   她咬紧牙关,就是不说。   刀子扎进她的肩膀,苏云欢痛的大叫。   他冷眼盯着她,再次重申,“说。”   苏云欢的眼泪掉了下来,呜咽着说:“沈既白,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动刑,你就不怕事后被追究?”   “追究要有证据,你的证据呢?”   苏云欢追悔莫及,仔细一想,还真的没有证据,除非宫里的人来这抓个现行,否则他把她杀了,自己可就……   当另一边肩膀再次被扎一刀的时候,钻心的疼让她快要昏厥过去,“我说……我说……”   “在哪儿?”   “给你说了你也拿不到,在我寝宫里放着。”   沈既白也不跟她废话,“具体的地方?”   “妆台抽屉里的首饰盒子里。”   “敢骗我,回来你就知道下场是什么。”   沈既白说完走了。   苏云欢崩溃大哭,原本她还觉着他喜欢苏提贞,现在再看,岂是喜欢那么简单。   他分明就是走火入魔敢为苏提贞把天给掀了。   为什么?   她那么喜欢他,他却一点都看不见?   苏提贞有什么好?   苏提贞有什么好,爱她的沈既白全知道,他也无需所有人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   别人怎么看她都无所谓,别人怎么评价她,他也根本不在意。   他只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个她才是最真实的。   阿妩匆匆回了宫,她从外宫一路跑回到倾云宫,在上房门口碰见了林嬷嬷,把沈既白交代的与她细说了。   林嬷嬷看她满头大汗的,“你先喘口气,正好我们制住了一个可疑的下手之人,我去告诉陛下和娘娘。”   到了内室,林嬷嬷知道不能把沈既白供出,便道:“陛下,娘娘,我们已经抓住了下手的人,对方供述是河临公主所指示。”   “是她?”苏清修怒不可遏,“马上把河临给朕带来!”   “陛下,公主情势危急,奴婢担心这一来一回浪费时间,不如去了先搜查解药。”   苏清修点头,“是得这样,朕自行过去。”   林嬷嬷见他先行出去,便在慕氏耳边把实话给说了,“娘娘,其实抓的人是可疑,并未供述什么,奴婢之所以那般说是因为沈大人让阿妩带回消息,解药就在河临公主的妆台抽屉首饰盒子里,他在没留下证据的情况下将河临公主叫到了宫外动刑逼问出来的,奴婢若不那般说,怎么去河临公主的住处搜查呢?”   慕氏点头,她觉得林嬷嬷这么说是对的,“事不宜迟,赶紧去跟上陛下把解药拿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林嬷嬷喊上紫屏一同出去。   “江院使,让太医院的人都散了吧。”   江绍应下,也出去了。   梁嬷嬷禀报:“娘娘,太子殿下等急了,让他进来吗?”   苏慎司早就来了倾云宫,他现在虽能下地行走,但不宜久站,于是便在旁边的房间等待着。   “让他再等等,就说去拿解药了,等贞贞服了药他再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回殿下。”   慕氏给苏提贞擦着汗,小声说:“沈既白真是为了你该干的不该干的都给干了,他将河临公主给叫到了宫外,动私刑逼问出了解药位置,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是河临公主所为的,母后不用想也知道他有多担心你,贞贞一定要坚持住,即便不为了母后与太子,哪怕是为了他,也要挺下来,知道吗?”   苏提贞眨了一下眼睛,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与汗水融在一起。   慕氏见她似想说话,“你想见他?”   苏提贞又眨了一下眼睛。   “让他来内宫太冒险了,等你吃了解药,母后安排你去公主府养身体,在宫外到底是方便的多。”   苏提贞一直想睡,听了她的话后,仿佛有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她,上一世并无这一难,更不知沈既白是怎么确定苏云欢所为的,不过他拥有前世的记忆,知道她不知道的也不为奇,就像谢怜有庶长子一事,谢怜前世给掩盖了下来,她从来没听闻过此事,但他却知道。   现在这些不重要,她知道苏云欢必定为这次的行为付出惨痛的代价,而她眼下只想见到他,想把他抱在怀里。   解药经江绍仔细检验后才给她服用,吃下后,苏提贞的情况渐渐在好转。   虚汗就此止住了,也不用一直喂水喝了,只喉头又干又痛,还是不能说话。   身体也没力气。   林嬷嬷悄声告诉慕氏,“娘娘,那可疑的侍女得知找到了解药,已经如实交代了。”   “还真的是她。”慕氏面无表情,“拖出去杖毙了。”   “是。”   解药都在苏云欢的住处找到,已经无需再说什么了。   苏清修因没见着苏云欢的人,大发雷霆让人去宫外寻找。   找人并没有费什么时间,半个时辰都没用就把人给带回来了,苏云欢被沈既白丢在了流云门,找到的时候苏云欢衣衫头发皆整整齐齐,就连妆容都给补了,身上的伤也被沈既白别院的婆子给上了药包扎好。   从外观看她没什么问题,即便她说自己浑身哪都疼的很让侍卫扶着,侍卫也只认为她娇气。   她知道自己难逃一罚,不过她也想好了,被罚也得拉上沈既白控告他一通。   只可惜,她没能见着苏清修。   苏清修本想让人把苏云欢带跟前来,被慕氏拦下了,担心苏云欢乱说话。   “陛下还要见这等谋害嫡公主性命之人做什么?难不成想看她哭哭啼啼哀求你从轻发落不成?恐怕这会子她编造好了理由等着陛下过去诉说呢。”   “朕也不想见到她,让她来也是想让皇后发落出气。”   慕氏诧异,不知道他这话几分真。   “陛下真的让臣妾发落河临公主?”   “自然,她虽不是你所生,但也喊你一声母后,她又加害的是岭平性命,朕觉得你来发落再合适不过了。”   慕氏没有立刻同意,毕竟这苏云欢从小跟在婉妃身边长大,处罚力度多大?她担心苏清修只是说客套话,并非实意。   见她一时没说话,苏清修似乎猜到了她所想。   “你是在担心发落重了?还是在担心朕非真心这般说?”   慕氏倒也坦率,“都有。”   苏清修望着她红肿的双眼,语气温软,“这件事朕让你全权处置,是发自内心的,你不要想太多。”   既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慕氏看向梁嬷嬷,“传懿旨下去,河临公主毒害岭平公主罪大恶极,收回封地褫夺封号改回六公主称呼,迁至望泽宫,身边只能带一侍女跟随,不经传召不得离开宫门半步,不经准许更不许任何人前去相见,直至出嫁。另施于鞭刑二十,杖责二十。”   苏清修对这个处置结果比较满意,若是他发落也会如此甚至更重。   “陛下,婉妃对六公主管教不严让其闯出这等大祸,是不是也该小小惩戒一下以儆效尤呢?”   一旁的苏慎司的心提了起来,他担心苏清修会因此对慕氏发脾气。   “婉妃禁足时间延长到明年四月底。”   慕氏扯了一下唇,这结果跟她预料的还真一模一样。   “皇儿身子虚弱不堪,事发在这不利于她养身,不如让她去公主府居住一段时间吧。”   苏清修没什么意见,对他而言,这都是小事,“皇后决定就行。”   “陛下先回去歇息吧,臣妾还有几句贴己话要说。”   “朕就先回了。”话毕,他又道了一句,“回凤赏宫。”   慕氏给了他一个敷衍的微笑,目送他出去。   之后,她安排林嬷嬷,“让人回慕家报个信,让父亲拨十个可靠的侍卫安排在舒沁院内外。”   “娘娘,公主从禁卫军调来的六个侍卫都挺可靠的,不带上吗?”   “也可带俩,留几个在倾云宫照看着,嬷嬷你也留下吧,有点什么事你也好给贞贞传个信,我瞧那俩丫头挺机灵,让她们跟着贞贞过去。”   林嬷嬷听从的应下,“是。”   慕氏这才看向苏慎司,“母后有件事要与你商讨。”   “您请讲。”   她的声音压低了不少,“今早冯尚书给母后来了信,信里他很赞赏你用功上进,对你喜爱有加。因为你外祖父家的关系,这些年他一直站在你这边,你也知道你父皇一直想把他这个刑部尚书给换了,但因为他格外小心一直找不到借口,母后思来想去,觉得冯家对我们忠心耿耿,理应回报,想给你定下这门婚事,你觉得如何?”   “母后做主便是,只是父皇会不会不同意?”   “他很清楚就算没有这婚事,冯家也会支持我们。等会回去母后问问他的态度,不过这是为你选的,自然要先过问你的意见。”   苏慎司回:“冯尚书劳苦功高,为儿臣鞠躬尽瘁,儿臣没有意见。”   慕氏知道他跟以前很是不同了,少年的他已不再天真。   “太子,母后、你还有你阿姐你外祖父一家,要活一起活,要死一个也跑不掉。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记住母后与你说的,大局为重,小不忍则乱大谋。”   “儿臣谨记母后教诲,永不敢忘。”   慕氏与苏慎司一起出了内室,外间等待的江绍起身,“娘娘,太子殿下。”   “等会贞贞要搬去公主府,江院使开了药后交给她的侍女便好。”   “臣遵旨。”   ……   重新躺在公主府的床上,苏提贞有了些许力气,声音嘶哑的厉害,比之前不能说话好了那么一点。   她刚想让阿妩去喊沈既白,便见他已到床前。   “提贞。”   苏提贞未语泪先流,亦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既白眼眶红了,上前哽咽问:“是不是很痛?”   她摇了一下头,“看见你就不痛了。” 第52章   沈既白失笑, “傻瓜吗?不过这话我爱听。”   帷帐外的阿妩与紫屏对视一眼, 齐齐退出了内室。   两人一起去煎药, 刚把药放进药罐里,紫屏忽然哭了起来。   生火的阿妩见状忙问:“紫屏, 怎么了?”   紫屏擦了擦脸上的泪,“今晚可真的吓坏我了。”   阿妩鼻子一酸,“我听说了后也怕极了,公主的手指怎么伤了?”   “这都怪我,我说马上要过新年了,给公主做个熊娃娃,她帮我剪布不小心就划到了手指,林嬷嬷赶紧把药粉和包扎布拿来给公主处理伤口, 我们也没细想那两样东西会有什么,毕竟一直都放在那儿。”   “看来以后公主内室的物件咱们要常更换还要常检查。”   “嗯,以后我要更加小心, 对了, 阿妩你给沈侍卫做的活儿完成了吗?”   提起沈斐, 阿妩瞬间想起今晚在郊外发生的事, 脸顿时变得滚烫,“今天刚完成。”   紫屏瞧她脸红了,不禁破涕为笑, “你俩是不是有新情况啊?”   “能有什么新情况?”   “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紫屏凑上前,“其实我觉得你俩还挺配的。”   “除了身份配,还有哪里配?”   “沈侍卫不爱多说话, 但你这小嘴会叭叭啊,你俩一个爱说一个不爱说,这不是互补吗?”   阿妩扑哧笑出来,“你现在怎么也话多了起来?”   “还不是受你影响?你跟我说实话,你俩有情况没啊?”   阿妩点了点头,“他今晚带我去郊外透气去了,说喜欢我,还……还……”   紫屏睁大眼睛,伸手指了指她的嘴,“这个啦?”   “嗯……”   “天呀。”紫屏兴奋不已,“沈侍卫可以啊,看着闷葫芦做的事还挺爽快。”   “爽快什么呀,我都懵了。”阿妩对她说,“他人真的很好,但是我……”   “但是什么呀但是。”紫屏急了,“他是沈大人的侍卫,你是公主的侍女,咱们都是一家人呢,大方向一致没异心。而且沈侍卫英姿飒爽的,难道你还想着柳元安啊?”   “谁想他了。”阿妩否认,“我知道我跟他不可能,他是三殿下那边的人,是我的敌人,我心里有数的。”   “那你纠结什么?”   “一直以来,我对沈侍卫从来没有那种想法,这也太突然了。”   紫屏好奇:“那你今晚打他骂他没?”   阿妩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不打他骂他?”紫屏笑着说,“他可轻薄你了耶,你居然不揍他?试想一下,若是换了个人,不是沈侍卫却做了跟沈侍卫一样的事,你会怎么对待他?”   阿妩缄默了,紫屏这话还真提醒到她了。   煎好药给苏提贞端过去的时候,沈斐也在屋内。   他伸手接过药放在了桌上。   待药温热,沈既白将苏提贞扶起靠在床头喂她喝,很苦,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愣是给全喝完了。   沈既白把碗递给阿妩接过蜜饯放到她嘴里,“是不是立刻甜了?”   她嗯了一声,“不苦了,让她们都去歇息吧,已经太晚了。”   沈既白示意她们三个去休息。   “阿妩,你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沈既白挑眉,阿妩?不是阿妩姑娘了?   看来今晚上有进展了。   阿妩跟着他去了净房,然后进入了密道,倒是没直接到沈既白的书房,而是在密道里停了下来。   “你……可是讨厌我了?”   语气里带着忐忑和小心翼翼。   阿妩小声说:“没,只是有点吓到了,没想到你对我有心。”   “那你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你让我好好想想,可好?等我想好了再给你答复。”   没有直接被拒绝,沈斐心里已经很欢喜了,“好。”   *   慕氏回到凤赏宫的时候,苏清修正坐着等她。   “陛下怎么不睡?”   “自然在等你。”他起身伸开双臂,“为朕宽衣。”   慕氏道:“陛下难不成是等臣妾回来为你宽衣才不睡的吗?”   “这只是其次。”他说着低头望向她的脸,“主要还是想等你回来一起就寝。”   慕氏同他说,“最近陛下都宿在了臣妾这里,估计妹妹们颇有些不是滋味。”   “又不是最近才这样。”苏清修拉着她一同坐下,“以前不也这样吗?”   以前……   慕氏实在不想回忆跟他的以前。   “有件事,臣妾想跟陛下商议。”   “何事?”   “臣妾先去洗漱,回来再与陛下细说。”   她说着去了净房,漱口卸妆洗脸,之后出来把首饰一一摘下把长发散落梳了梳,这才取下外衣小心去了床里侧。   苏清修如往常一样把她搂在怀里,让慕氏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太子过了年就十七了,是不是该给他定门婚事了?”   听她提,苏清修就知道她有了人选,“皇后觉得谁合适呢?”   “臣妾瞧冯尚书的小女儿冯仪娴不错,德才兼备容貌佳丽,跟他年纪又相当,再合适不过了。”   苏清修心里是不愿的,他知道刑部尚书冯焕东一直在为太子办事,这些年他三番五次想打断他们之间的和谐,但冯焕东这个老狐狸总是能躲过他的招。   虎父无犬女,冯焕东对儿女是出了名的管教严,他的女儿会是什么小白兔吗?   就算看着是,他也觉得不是真的。   不过他不愿归不愿,却也知道,没有冯焕东的女儿,还会有其他人的女儿,总归是跟随太子的人。   而且,苏清修也不想跟她因为这个事发生不愉快的争执。   “你既相中了这位冯姑娘就先定下来,等太子二十岁过了冠礼再迎娶,皇后以为如何?”   “也好。”   “那朕明日就让礼部挑选吉日举行仪式,碍于太子伤还未完全好,就在明年二三月间挑日子如何?”   慕氏无异议,“就听陛下的。”   第二天一早,她让梁嬷嬷去东昌宫通知苏慎司,结果梁嬷嬷惊慌失措的回来了。   “何事如此大惊?”   梁嬷嬷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听的慕氏目瞪口呆大为震怒:“当真?!”   “奴婢在院内亲眼所见,还会有假?奴婢只当没认出便回来跟娘娘您说了。”   慕氏坐不住了,立即带梁嬷嬷去了东昌宫,见她神色不悦的进来,苏慎司不明所以:“母后,您不是让梁嬷嬷传了话来,怎么您自个儿又来了一趟?”   “太子,母后真没想到你竟胆大到了这种地步,竟敢将沈相的女儿藏在你的宫里。”   苏慎司与祥林对视一眼,他一头雾水,“沈相的女儿怎么可能在儿臣这呢?”   “你就别瞒母后了,刚才梁嬷嬷来你这瞧见了,她人呢?”   苏慎司第一时间想起了七宝,除了她之外,这宫内的其他人哪个不是跟了他许久。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看向祥林,“去把七宝叫来。”   祥林应了声赶紧出去了。   “如果确有此事,定是十九那天阿姐送来的小太监七宝。”   慕氏一愣,“你阿姐送来的?”   “是,阿姐那日给儿臣送来一个小太监,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说是让她留在这扫院子,儿臣想着是阿姐送的人,肯定信得过,就让她留在跟前了。”   “你阿姐这么做肯定有原因,待人进来母后辨认一下是否如梁嬷嬷所言是沈相的女儿,若是的话再问为何来此的缘由。”   话音刚刚落下,沈希音就慢吞吞的进来了,着实快要吓死的她进门就给跪下了。   慕氏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端详,“还真是沈相的女儿,你为何会在太子宫里?”   沈希音哆嗦着把来龙去脉全说了出来,“皇后娘娘,这事要罚就罚希音,千万不要牵连到三哥,他也是为了帮希音免遭被逼嫁才求公主相助的。”   听完后,慕氏松开了手。   的确,比起倾云宫凤赏宫来,东昌宫里的确是相对安全的了,有异心的宫人都被苏慎司给清除掉了。   “既是公主有心帮你,把你留这也不是不可,只是太子跟前你是不能再待了,自今天起你就给太子守夜吧,白日里尽量不要露面,以免被人认出受到责罚不说还要连累太子。”   沈希音弯身头抵地面,“是。”   凤赏宫还有事要处理,慕氏不能在这久待,又叮咛了几句苏慎司便带梁嬷嬷走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静寂。   跪在地上的沈希音不敢抬头,一旁的祥林低垂着眉眼,亦是如此。   “到床前来。”阴冷的声音灌入沈希音的耳朵,她起身到床前重新跪下。   苏慎司手中的笔杆子伸向她的太监帽,将其硬给扯了下来,沈希音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漆黑慑人,令她心里不禁一颤。   “怪不得本殿下瞧你有点眼熟,愣是记不得在哪儿见过,原来是沈相的千金,如此身份来我这当奴才着实委屈你了。”   沈希音知道这个时候多余的话不必说,“奴才不委屈,东昌宫没有沈相千金,只有太监七宝。”   “你既下决心留这避难,自然是要这般。”苏慎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既今日见着了你,有一事我就不得不问了。”   “殿下请问。”   他冰冷的表情收敛了一些,“听闻你们沈家前些日子邀请了不少闺秀去府内赏梅?”   “是有这回事,府内梅花开的早些,奴才的母亲便提议邀请闺秀们去府内观赏。”沈希音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个。   “是哪个绊倒的冯姑娘?”   沈希音回:“当时奴才并不在现场,奴才去的时候公主已经在惩罚她们了。”   “你不在现场难道就不知道是谁所为了?你不是与她们交好吗?”   她静默了片刻答:“是江尚书的女儿绊的,不过不是她起的头,起头的是西平候府的方姑娘,她们一起商量要收拾冯姑娘,就一块抓纸团,谁抽到了谁动手。整件事奴才没有参与,事先奴才也不知情,毕竟地方在沈府,她们也不会让奴才知道,还是奴才给蓝姑娘身边的侍女塞了银子偷偷问出来的。”   说完沈希音又道:“当时江姑娘是死活没承认的,不过她们也为那件事付出了代价,公主把她们教训的不轻。”   “自那以后,那些人还有不安分过吗?”   “据奴才所知没有。”   此刻的苏慎司面无表情,沈希音瞧不出他的喜怒。   “没事了。”他收回目光,慵懒的靠在床头,“出去吧。”   “是。”   沈希音膝盖跪疼了,她从里面出来拍了拍心口,到外面便听到两名在扫地的侍女喜上眉梢,说着定婚之事。   “太子殿下要定婚啦?”   梁嬷嬷来的时候她不在屋内,所以这个时候沈希音还不知道此事。   “七宝你不知道吗?大家都知道了,是冯尚书的女儿。”   “是吗?”沈希音笑了笑,“我刚听你们说才知道呢。”   她谨记慕氏的话没在院内多停留便回了居住的屋子去。   想想之前的惊险,沈希音依旧惊悸不已。   她很庆幸自己被留了下来,若是被打发出了宫被父亲抓回,后果是什么她太清楚了。   门被推开,床边坐下的沈希音看去,来的人是祥林。   他一脸惆怅走来,“今儿幸好是凤赏宫的梁嬷嬷认出了你,倘若是外人可怎么了得哟。”   “真的很抱歉。”沈希音好奇的问他,“祥林公公,刚才我出门听见侍女们在说太子殿下定婚之事,这是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吗?”   “是太子殿下自己提的吗?”   祥林摇头,“是皇后娘娘做的主。”   从结果来看,苏慎司是直接答应了的,“祥林公公,太子殿下那般盘问我,是不是喜欢冯姑娘?”   “别打听主子的私事。”祥林对她说,“我来是通知你,亥时自个儿抱床被子去外间守夜,记得开门关门动作要轻,不要吵到殿下。”   “好的。”   祥林走了后,沈希音躺下盖住被子,心里不禁好奇,苏慎司是真的喜欢冯仪娴还是因为她是冯焕东的女儿才来往的?   依她这几天的观察来看,苏慎司分明就是个读书学习狂,相信这是他一惯的生活日常,哪有闲心放在儿女私情上面?   而且,他是皇太子居住在内宫,没什么必要的事儿也不会外出,冯仪娴是臣女,与他见面是很不容易的,若两人真的暗通情愫,他又怎会收到她的书信后几天都没回?   仔细想了后,沈希音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   “娘娘,您就吃一口吧。”   婉妃伸手打翻侍女手中的粥碗,“不吃。”   侍女忙赶紧打扫,不敢再劝。   婉妃眼睛里有了红血丝,昨晚到现在,她一直都还没睡,很困又头疼,但就是睡不着。   父亲弟弟接连出事、儿子被责罚、养在身边的女儿被处置、她的禁足期延长,最近出了这么多事,让她如何吃的下饭?   这些事儿串联在一起会给三皇子追随者们不好的遐想。   更别说今儿出的定婚之事,婉妃心里害怕了,她害怕苏清修的心开始倾向慕氏了。   苏清修来的时候,就见她神态忧郁双眼无神的在那坐着。   “婉妃。”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婉妃好似满血复活一般跑上前紧紧的抱住他。   “陛下!”   苏清修低头看着怀里的她,“你的脸色很憔悴。”   “臣妾为没有好好教导六公主而深感自责羞愧,差点害的岭平公主没了命。”她说着泪珠簌簌而落,“从昨晚到现在,也没能睡着,担心陛下再也不想见臣妾了。”   “怎么会呢?朕这不是来看你了么?”他牵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下,“你怀着孕,不能这样饭不吃觉不睡。”   “臣妾吃不下也睡不着。”婉妃哭着说,“臣妾怕。”   “你怕什么?”   “怕陛下的心里没了臣妾,那臣妾还怎么活的下去?”   苏清修给她擦了擦眼泪,眉头微蹙,“别胡思乱想。”   “陛下,你今晚来随云宫陪臣妾吧?”她紧抓着他的手,恳求道:“好不好?”   苏清修被她的哭声弄的心烦意乱,面上却也不显现,只是安慰着:“好了好了,朕现在不是在这么?”   “那你晚上还来吗?臣妾有好多好多话想对陛下说。”   “等晚上再说吧。”   婉妃泪眼朦胧,“陛下现在只要皇后姐姐不要臣妾了么?”   “婉妃,你是怎么了?”苏清修正视着她,“以前朕一个月在凤赏宫二十天,每个月也就来你这一两次甚至不来,你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怎么现在朕每个月见你的次数多了,你却抱怨上了?”   “以前臣妾是在忍耐,想着等到有一天陛下每个月会在臣妾身边歇二十天,这一天眼看着就要来了,但又好像距离臣妾越来越远了。”婉妃喉头发涩,“陛下曾经承诺给臣妾的事,到现在一样都还没有完成,你说会让臣妾搬进凤赏宫,会让臣妾母仪天下,会让臣妾的儿子成为太子。陛下,臣妾在等你做到,一直在等。”   “皇后又无大过错,朕怎么废她?”   “陛下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无需她有什么过错,只要让她死就可以了。现在却又说她没大过错,没大过错难道不能让她有吗?这对陛下来说很难吗?若陛下还未想好怎么动手,臣妾这里倒是有个一箭双雕的计谋供陛下参考,既能废除她又能帮陛下除掉让你头疼的冯尚书。”   “什么?”   “若是皇后姐姐和冯尚书有男女之情的话,是不是就容易多了?倒是不必让皇后姐姐真的跟他发生什么,就是设个局也足以让她们再无翻身之地。”   苏清修听了后冷笑不止,“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朕为了你和三皇子连脸面名声都不要了?想要朕成为全天下的谈资笑柄是不是?婉妃,你到底有没有站在朕的立场上想过?你就只能想到你自己!”   他甩开她的手拂袖离去。   婉妃见他怒色满满,着急忙慌跑上前拦住他的去路直接跪了下来,“是臣妾口不择言,是臣妾的错,还请陛下息怒。”   苏清修的心情糟糕透了,他俯视脚边的女人,情绪复杂无比。   “起来。”   婉妃仰起脸,对上他沉寂的目光,“陛下……”   “朕让你起来。”   婉妃摇摇头,“陛下不原谅臣妾失言,臣妾不起。”   苏清修叹了口气,忍着耐心到底弯身把她扶了起来,“朕可以原谅你这次失言,但朕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言论。”   婉妃含泪点点头。   出了随云宫那一刻,苏清修整张脸阴郁了下来。   “陛下,婉妃娘娘也不是成心的,您……”   坐上御辇的苏清修斜睨了他一眼,“再敢多说一句,朕立刻杖毙你。”   李启荣吓得扑通跪下,立即掌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第53章   苏清修微微抬手, 御辇开始前行。   从此刻到晚膳时间, 他的心情没有一刻是好的, 一团火气憋闷在心底,让他烦躁不堪。   不过这些火气在见到慕氏后, 消散了大半。   “皇后下了厨?”   桌上的菜都是她的拿手菜。   慕氏听闻了随云宫的事,心情大悦,轻笑道:“陛下近日劳累,臣妾处理完事务看时间还够就下了厨,陛下快坐下,饭食已经检验过了,可放心食用。”   苏清修落了坐,“在你这用饭, 朕一直都很放心。”   她伸手为他夹菜,“陛下多吃些。”   苏清修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找到了以前的感觉, 以前她就是这般贴心, 对他何等的温柔。   寻常他吃饭都是吃七八分饱, 但今日他吃到了十分。   “皇后的厨艺还是这么的好。”   “陛下若是喜欢, 臣妾以后常常为陛下下厨。”   他把她的手搁在自己掌心,“你怀着孩子呢,不要太劳累了。”   “不打紧的。”   苏清修摇了一下头, “不好,你总是下厨,你宫里厨房的那些人岂不是闲得很?”   慕氏浅笑, “臣妾听你的,不能让她们闲的发慌。”   “皇后可否陪朕出去走走?”   “好。”慕氏看向梁嬷嬷,“去把我的披风拿来。”   “是,娘娘。”   慕氏的手被他牵着,两人并肩同行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宫后苑。   “梅花盛开了,皇后可有常来看?”   “来过两次,只可惜陛下不在身边。”说着这话,她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别人。   “以后朕多陪你来走走,过了年开春,宫后苑会更好看。”   “冬去春又来,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总是不断。”   人的心却不能像四季一般。   在此停留了两刻钟的时间,两人携手回去,路上却见江绍匆匆走来。   “臣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江院使才散值吗?”   “是的。”   慕氏见他手中提着药,“这是谁的药?”   江绍答:“臣父亲的药。”   苏清修询问:“江尚书身体怎么了?”   “父亲近日忙于公务劳累过度,今儿头晕的厉害,便在家休养了半日。”   “半日哪儿够?身体最重要,自此到年后才行。”苏清修关怀重臣是出了名的,他向来喜欢恩威并施,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知道肯定要去探望,介于此时才刚刚戌时,便道:“朕随你一起去江府看看江尚书。”   他让慕氏先回凤赏宫,“外头冷,你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   慕氏不动声色的开口:“内宫闷得慌,臣妾想同陛下一起到宫外转转,反正坐轿子,也冻不着。”   苏清修想了想,也同意了,“那就一起去吧。”   慕氏去的路上心不在焉,但她丝毫没有露出异常,与苏清修依旧说说笑笑。   对于他们的造访,江家始料未及。   听了江绍的解释,江鸿下床欲行礼被苏清修拦下,“虚礼就免了,快躺好。”   慕氏与江鸿对视了一眼,两人又极快的挪开视线。   她坐在椅子上,环顾了一圈江鸿居住的房间,空间挺大,屋内陈设该有的都有。   不过让她略惊讶的是,房间里完全没有女人的物件。   妆台都没有。   原来这就是他的内室,跟她想象的有点不同。   范氏端了茶水进来,放下就又出去了,顺带轻轻关上了门。   慕氏没说话,静静地听着他们君臣之间的谈话。   本想着能这样听见江鸿的声音,瞧他一眼便心满意足了。   但真的见了人后,她变贪心了。   她不仅仅满足于这样,却又丝毫没有办法。   直至快要走之前,苏清修去了净房,慕氏这才大着胆子到床前,弯身在他耳边轻语:“正月初二我会回母家,那天我想看到好好的你,好吗?”   江鸿冲她一笑,小声嗯。   慕氏回头朝净房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极快的抱了他一下重新回到了刚刚坐的位置上。   每年三节两寿她都会回母家,这也是独一份,苏清修以前还会经常陪她一起回。   纵是婉妃也没有她这个待遇,萧贵妃更不必提,多少年没回过母家了。   虽没什么话,但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总觉得无言却也胜似千言万语。   江鸿能见到她,心里是很高兴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尤其是在苏清修面前。   等皇帝走了后,他才舒缓了口气。   范氏把洗脚水端来,里面泡了药,是江绍特意叮嘱的。   “老爷,这都要过年了,是不是该把遮月的禁足给撤了?孩子在家都急的不行。”   江鸿心情不错,便同意了。   *   苏清修一连几天都没再去随云宫,李启荣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婉妃,只等他自己想起。   除夕这天寅时,他净了面后冠服穿戴整齐便去了万安殿供前拈香,之后休息了片刻,依次去各个需要去的地方拈香,每到一处便放一次炮仗,持续到卯时回泰宁殿用早膳,召见完大臣,他又开始写神牌。   辰时,慕氏与萧贵妃去泰宁殿陪驾,到了午初才带领其她妃嫔一起去拈香行跪拜礼。   一个下午不停的辗转各处拈香行礼,累的慕氏不轻。   到了晚膳时间,是家宴。   除了苏提贞和婉妃,往年到场的都来了,不管大家怎样各怀心思,但面上一个个皆笑脸迎人,谁也不愿在苏清修面前扫兴,毕竟除夕夜。   慕氏有孕不能喝酒,以茶代酒敬祝苏清修。   “臣妾恭祝陛下新的一年身体康健,万事顺心。”   她放下杯子落座,便是萧贵妃敬酒,其她依次。   苏清修的心情正开怀时,小德子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婉妃娘娘小产了。”   顿时热闹的殿内鸦雀无声。   众人都不敢再发出声音,直至苏清修与苏慎言一前一后离席,才低声窃窃私语。   按理说慕氏身为皇后就算是在众人做样子也要去看看,但她还真不能去。   婉妃小产见了血光,她怀着身孕,不宜去。   就算她要去,苏清修都不会让她去的。   家宴散了,苏慎司随她回了凤赏宫。   梁嬷嬷让人打探了消息,回来禀告:“娘娘,随云宫那边说是婉妃娘娘为了布置房间从凳子上不小心摔下导致的小产。”   “布置房间?”   “是的,说是房间的布置不好,会冲撞到陛下,所以她要自己动手布置。”   慕氏身子微微朝椅子后面靠,冷笑一声,“婉妃不愧是婉妃,乍一听小产,我还以为她要诬到咱们头上来了,害的我还有些紧张。”   “要诬也得有机会呀,自她怀孕,随云宫被陛下保护成什么样了。不过以奴婢来看,婉妃娘娘这招的确高,又能把陛下的心拉走了。”   “她是慌了,连孩子也不要了。”慕氏说着喟叹,“也是,为了大业,腹中的孩子又算什么呢?”   自己又何尝没有干过这样的事?   只要能扳回一局,也值了,不是吗?   “母后,父皇本就心慕于她,之前因为跟父皇闹矛盾,被怀孕化解。现在若再因小产让父皇与她的隔阂被抹平,咱们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怎么会白费呢?已经造成的影响不是她哄回你父皇就能全弥补的。”慕氏思绪还算镇定,“即便你父皇与她这次又冰释前嫌,那又怎么样呢?你父皇他不过是我们手中的工具,能用的上就用,用不上就不用。母后可从来没有把一切寄托在他身上,没指望他有朝一日会心向我们。如今母后与他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对你父皇是一点情意也没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建立权势。太子,到了最后,才知道谁会赢。”   “本来儿臣心里有些许不安,听母后这么一说,立刻平复了心情。”苏慎司想着明日是大年初一,“这几日没见阿姐,也不知道她伤养的怎么样了,明日儿臣想抽个时间去看看她。”   “想去便去吧。”见他似乎还有话要说,慕氏问:“可还有别的事?”   “礼部挑选的吉日是二月初六,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在定婚之前,母后是不是要安排一下儿臣与冯姑娘见一面呢?”   “母后已经让人通知冯夫人了,待初六那日,她会带冯姑娘进宫来,你那日巳时来凤赏宫就是了。”慕氏说着忽而笑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欺负人家冯姑娘啊?”   “有吗?”   “你那时候也就七八岁,冯姑娘随她母亲进宫来这,你俩去院内玩,玩也不好好玩,捏着虫子追着人家跑,把冯姑娘都给吓哭了。”   苏慎司唇角上扬,“儿臣不记得了。”   梁嬷嬷接着说,“后来还是殿下您给哄好的呢,往冯姑娘的袖袋里面塞了许多糖果。”   “是把人给哄好了,没过一会儿又蹿扯冯姑娘跟他一块爬树,看人家在树上不敢下来,他可开心了,净是逗人家。”慕氏说完又道:“不过最后还是他鼓励冯姑娘慢慢从树上下来的呢。”   “那时候太子殿下还是年纪小,很是顽皮,不过后来再次见面不是没再那样了么?”   苏慎司挑眉,“再次见面?什么时候?”   “殿下的记性怎么还不如奴婢这个婆子好?不正是您十二岁生辰那日么?”梁嬷嬷帮他回忆,“冯尚书带夫人与儿女都来参加了,您还让冯姑娘同您一起作画呢,让奴婢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给端去。”   “时间长了,这些事都被抛远没什么印象了。”苏慎司说着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母后早些歇息,儿臣先告退了。”   “嗯,回吧。”   出了凤赏宫,苏慎司坐上轿辇,侧头便见祥林偷笑,“笑什么?”   祥林干咳一声,“奴才在笑什么,殿下您心里不是很清楚么?”   苏慎司没接他的话,回东昌宫的路上他始终安静着未再发一言。   回到住处,祥林安排了热水供他沐浴。   之后又把明日要穿的衣服鞋子整齐的为他摆放好。   给他铺床的时候,祥林的目光落在里侧的小箱子上。   这个箱子一直都在他的床里面放着,上面放了锁。   他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祥林又笑了笑,把床快速的铺好,然后退出门外。   ……   大年初一,丑时苏慎司便起了床,此时还是凌晨,根本没怎么睡。   但宫中礼仪让他不能贪睡。   他今日穿了冕服,从丑时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申时,他才得以有了时间出宫门。   此时的苏慎司已更换为一身杏黄便服外罩了红色披风,长发半散,佩戴红色镶珠抹额。   去的路上,马车里的他困意重重,仍撑着精神到了公主府。   下了马车,苏慎司的目光落在不远的蓝色轿子上,下轿口上方悬挂了一个牌子,上面只有一字:冯。   祥林见他望那边看也跟着看去,“殿下,那是冯家的轿子。”   “我长眼了。”   说着他便开始往公主府门口走,越走越快,祥林险些跟不上。   苏慎司进入房间的时候,冯仪娴正与苏提贞说着话。   乍然在这里见到他,她先是一惊后是一喜,继而又表情如常行了个礼。   “仪娴见过太子殿下。”   苏慎司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冯姑娘怎么在这?”   “回殿下,仪娴前几日得知公主出事一直牵挂着,想来探望又怕公主不便。今儿是大年初一,仪娴过来给公主拜年,顺便探望公主。”   “冯姑娘请坐。”   冯仪娴等他落了座后才坐下。   床上的苏提贞笑着说:“今儿是巧了不是。”   “阿姐身体如何了?”   “好很多了,瞧你也好的差不多我就放心了。”苏提贞见他面带疲倦,“你应是很早就起床了,在我府里小歇一下,陪阿姐一起吃个晚饭,冯姑娘也留下,都用了晚膳再走。”   “公主,仪娴……”   冯仪娴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慎司打断,他道:“冯姑娘是不肯给阿姐面子么?”   接触到他的视线,冯仪娴解释:“不是的,仪娴出来时跟父亲母亲说一个时辰回,得让人回府说一声,免得父亲母亲担心。”   苏慎司看向祥林,“你去大门外告知一声冯家的轿夫。”   “奴才谨遵令旨。”   苏提贞看看他,又看看冯仪娴,“再过俩月你们就举行定婚仪式了,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见面,既然今儿在这遇上了,可以单独好好聊聊。”   她让阿妩安排了西厢房。   这里是给贵客的休息室。   应有尽有,别具一格。   紫屏放下点心和茶水便和阿妩一起出去了,顺便把门给轻轻关上。   苏慎司原本寡淡的脸色如冬雪见到了暖阳极速融化,他望着面前明眸皓齿笑吟吟的冯仪娴,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刚才,我以为你要走。”   冯仪娴环抱住他的腰,声音软糯,“难得见到殿下,怎么会想走?”   “阿娴,我很想你。”   冯仪娴眉眼弯弯,双手搂的愈加紧实了些,“阿娴也很想念殿下。”   “前几天给你的回信可看了?”   “看了。”她笑,“我不是不让你回信了么?”   “见不着面还限定一月三封信,多发一封阿娴还嫌多,哪里很想念我了?”   冯仪娴失笑,“让你一月发三封,你早早就把三封信发完了,我不阻止你还得了?”   “我知道你不想我分心在儿女私情上,但你知道吗?你的存在是好的影响。”   “阿娴怕给殿下拖后腿。”   “你不会。”苏慎司低头与她对视着,“因为你是我的太阳,每当我累的时候,觉得难熬的时候,你就像一束光一样照着我,只要想到你,我就不觉得累不觉得难熬了。”   冯仪娴眼睛蒙上一层雾光,“殿下……”   “阿娴,你是我的软肋,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之前,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跟我的真实关系。这样,别人才不会把你当回事,才不会把脑筋动到你身上,他们只会以为我们是为了巩固关系联的姻,你才能一直安全。”   至于为什么连最信任的人也没有说,苏慎司有自己的考量,多少命都押在了他的身上,他不想让她们担心,担心什么,自然是担心他会因儿女情长而误大事。   尽管他不会,可他暂时没办法让她们不担心,所以只能先瞒着,有朝一日打赢了这场仗,再说也不晚,何必急于一时。   苏慎司也知道,如果不是去年五月他们就在一起了,现在的她绝对不会接受他的追求。   哪怕被指婚,哪怕她也喜欢他,以她的性子,肯定会跟他保持距离,她太怕影响他了。   “可是我母亲已经知道了,倒不是我主动说的,是她无意看到了你写给我的信。”   “那你父亲知道吗?”   “还不知,我求母亲了,她答应在我同意之前不告诉父亲也不告诉任何人。”冯仪娴问他,“要紧吗?”   “无碍。”他眉开眼笑,“那是你母亲,她还能害你吗?”   冯仪娴也笑了起来,“那当然不会啦。我母亲知道后可高兴了,比知道咱俩定婚的消息还要高兴呢。她可喜欢你了,一个劲的夸我有眼光。”   这话让他笑容更灿烂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他牵着她到床边坐下,蹬掉鞋子身子躺下枕在了她的腿上。   冯仪娴伸手把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殿下若是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与你单独相处的时间本来就短的可怜,再睡会还有么?”   “以后日子长着呢。”她轻声细语,“殿下身体要紧,困了便睡。”   他不想睡,可眼皮却沉沉的闭了下来,迷迷糊糊就这么睡着了。   冯仪娴低眉垂眼望着他,她见过他最明亮的目光,也见过他最阳光的笑容。   都说他性子大变,像是换了个人,乖戾无常。   可在她眼里,他还是他,还是那个让她万分喜欢的皇太子。 第54章   苏慎司醒来的时候, 窗外已经擦黑了。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 身边没了冯仪娴。   猛然坐起身穿上鞋便疾步出了西厢房。   正堂内的几人齐刷刷看向门口走来的苏慎司, 祥林率先出了声,“殿下您醒了?”   苏慎司看到冯仪娴还在, 嗯了一声,“有点渴,去倒杯茶来。”   祥林麻溜去倒。   阿妩与紫屏见他醒了,立刻去准备晚饭,她们也不敢早做,担心凉了还得热影响饭菜的味道。   她们俩一走,苏慎司立刻就在冯仪娴旁边坐下了,随后接过祥林递来的茶杯。   冯仪娴的侍女凝月自觉的说:“奴婢去厨房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祥林后脚也出去了。   顿时正堂就剩下了他们俩在。   冯仪娴欲起身坐远一点, 被他按住了腿,“就坐这。”   她微微侧过身让他别动,伸手将他的抹额转正, “都歪了。”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 除了祥林和凝月知道, 很自觉地没对旁人提及。   后来私下来往了一段时间, 正当他想跟慕氏提及的时候得知了青冥草下毒一事。   再后来他提出两人关系保密,她提出一月三封书信。   自此以后,除了在冰嬉活动上远远见了一面, 再没见过。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这里除了阿娴,还有别人吗?”   换言之,不盯你盯谁呢?   冯仪娴脸微红, “别这样看我了。”   他把脸转过去不禁一笑。   这顿饭冯仪娴吃的很拘谨,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她吃的很少。   拜别苏提贞后,她先去了轿子里。   凝月比她晚一些出来,她掀起帘子把一饭盒递去,极小声的说:“殿下让奴婢捎带的,说怕您路上饿。”   她心里一暖,接过打开,将旁边的灯笼挑起一看,是水点心。   冯仪娴细嚼慢咽吃了一路,轿子到家,她也吃饱了。   冯焕东以及夫人颜氏正在家等她,见女儿回来,夫妇俩对视一眼。   “怎回来这么晚?”   冯仪娴回答父亲的话,“太子殿下在公主府小憩了一会儿,等他醒来厨房才开始做饭,就回来晚了些。”   颜氏看向凝月手中的食盒,“怎么还带了这个?”   “太子殿下见女儿没吃多少,让厨房给带了水点心。”   颜氏笑着对自己的夫君说,“老爷,太子殿下还挺贴心的。”   冯焕东两手交叉而握,眯眼一笑,“跟他可单独聊了?”   “聊了,公主安排的。”   “聊的来吗?”   颜氏低首浅笑,只听女儿说:“聊的来。”   冯焕东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聊的来就好,就怕两人坐那干瞪眼无话可说。”   “再怎么也不会无话可说的。”颜氏笑眯眯说,“又不是刚认识。”   “这倒也是。”   *   沈既白戌时才回来,他把外衣取下就躺在了苏提贞旁边,一脸倦意。   “累了?”   他闭着眼睛嗯了一声,“所以我最不喜欢过年了,各种礼要过。”   “去洗漱再来睡。”   沈既白听话的下床去了净房,漱口洗脸后倒是清醒了几分。   重新再躺床上他撑着头面朝她,“你可是白天睡了?怎么瞧着不困?”   “没睡,精神好罢了。今天下午太子来了。”苏提贞缓缓说,“梁嬷嬷在东昌宫认出了你妹妹,所以现在母后和太子都知道了,母后安排你妹妹给太子守夜。”   “挺好。”   “在太子来之前,你知道谁还来了么?”   沈既白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我又不在,怎么会知道?”   “是冯姑娘。”   “那是真凑巧。”   苏提贞钻进他怀里,“你说以苏慎言的性子,假如他将来要是做了皇帝,会怎么对付效忠太子的官员?”   沈既白的眼神幽深了几分,她不是都知道?   在他看来,苏提贞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也重生了,以为要他推测,殊不知她想套问的是细节。   效忠太子的官员最终是什么结果,她自然都知道。   “恐怕不会落下什么好下场。”沈既白与她分析,“三殿下眼里绝对容不下沙子,效忠过太子殿下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真心任用,更不会让他们有一丝的机会对皇位造成威胁,小罪变大罪,没罪名的就制造罪名,不惜一切打压碾死才算成。像冯家这样在朝堂上明确站队跟他对着干的,若是真有那一天,满门抄斩是跑不掉的。其实他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不是陛下偏向他,一心为他铺路,他根本没机会跟太子殿下争夺什么。”   苏提贞当然知道,“不是嫡长子,没有被立为太子,外祖父家又靠不住,他拿什么跟我阿弟争?”   “正常路肯定没机会追上,但他抄近道走捷径了,才有了竞争机会。”   “林嬷嬷让人传消息过来,说昨晚除夕夜婉妃小产,父皇在随云宫陪了她一整晚,今儿中午又在随云宫陪她吃的饭,不过傍晚父皇去了母后宫里。”苏提贞问他,“你说父皇这次装的样子还到位吗?”   “只陪了婉妃娘娘一晚一餐,是挺到位的。”   “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沈既白悦耳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他难受不难受我不知,反正此时你让我挺难受。”   “……”   一晚过去,苏提贞迷迷糊糊睁开眼微起身拉开帷帐便见他在穿衣,她重新躺下,翻过身继续睡。   等再度醒来的时候,屋内暖如春夏,阿妩与紫屏围坐在炭火边做针线活。   她没惊动俩丫头,静静地听她们俩小声的说话。   “你真答应给他机会了?”紫屏眼睛发亮。   “想了好几天,我想好了。”阿妩说,“等公主醒了,我就给公主说。”   床上的苏提贞发出声音,“我已听到了。”   阿妩和紫屏齐齐喊了一声,“公主。”   “把衣服给我拿来。”   阿妩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捧着衣服到床前。   紫屏则去准备洗脸漱口的热水。   “沈斐不错,跟他在一起,你会有好日子过。”苏提贞边说边穿着衣服,“既然给他机会了,就先悄悄处着,等要回宫的时候你再告诉我要不要嫁,这种事情不能让别人先知道,毕竟宫规在那摆着。”   “谢公主。对了,今日陛下陪皇后娘娘回慕家了。”   苏提贞不觉得奇怪,“他以前也去。”   见沈既白从净房口出来,她略惊讶,“你没回沈府?”   “回了,这不又回来了?”   “今日不是你二姐回母家的日子么?你不在家待客?”   他眉宇间透着不悦,“以后都不用。”   苏提贞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柔声问:“怎么了呀?是不是你二姐说了什么话让你不爱听了?”   “一去就抱怨个不停,姐夫被她贬的一文不值,估计想着是在沈府,姐夫也没说什么,只任由她说。”沈既白嗤了一声,“一直说个没完没了。”   苏提贞知道他没把话说全,“肯定还说我什么了。”   沈既白默认了,相扣的十指渐渐被他收紧,“越是言语刻薄的女人,越是命贱,福气都被一张嘴给毁了。连父亲母亲都受不了她,照此下去,姐夫能忍几时?”   “你姐夫虽然以后不能入仕,但毕竟医术在手,总归吃喝不愁,她总得顾些脸面给你姐夫才好。”   “姐夫是太医院院使时,从未见过她这样。如今是看他以后没什么大作为了,才敢肆无忌惮的糟践。”沈既白不想再提沈晚书,“不说她了,现在我是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在家陪你。”   “那敢情好。”苏提贞把头靠在他肩上,“正想你陪。”   沈既白脸上这才浮现出笑意来,“那咱们今天干点什么好呢?”   本来这话没什么,但他的语气低沉绵绵,不由得让她心生警惕。   “大白天的,不准胡来。”   他似笑非笑,“白天不能胡来,晚上是不是就可以了?”   苏提贞斩钉截铁,“不能。”   “哦。”他拉长了余音,“夫人是怕了。”   她能不怕吗?   苏提贞伸腿把他蹬开,“挪开,我要洗漱了。”   沈既白笑着起身。   *   慕氏很不想苏清修跟自己一块回母家,她拒绝无效,苏清修铁了心要跟她一块回。   导致她心情不好还要强颜欢笑。   以前过年他陪她回来都是当日就走的,毕竟都在京都城,又不远。   今日也是如此。   可慕氏跟江鸿有约,自然想借此机会见面,哪里想跟苏清修一起回宫。   等回了宫,下次再出宫极大可能是端午节了。   撇除三节两寿,其它自身原因出宫机会不多,一般情况下苏清修不会轻易答应。   当然伴驾出宫另说,全看苏清修的心情决定了。他是天子,他让出宫自然能出来,他不让到死都得在内宫里面待着。   思来想去,她询问苏清修可不可以今晚在这留宿。   苏清修就很好奇:“你怎么愈发喜欢留宿母家了?”   “以前臣妾心里只想着陛下,当日回来就匆匆回宫,现在臣妾想跟父亲母亲多些时间相处。”   苏清修想到暗杀她的事儿被发现后,她才开始回母家留宿的,对慕氏的话并没有丝毫的怀疑。   “那朕就陪你在这留宿一晚。”   “陛下愿意留宿,这是臣妾母家莫大的荣耀,臣妾自然是欢喜的。只是婉妃刚小产,正是需要关怀安慰的时候,陛下不如先回宫。”   苏清修听了这话不高兴了,“皇后何时这么会替她着想了?”   “臣妾是皇后,不能因为不喜欢或者厌恶某个妃子就不顾大局,陛下不是臣妾一个人的,这一点臣妾早已铭记于心。”慕氏深情意切的望着他,“臣妾也自知这辈子都无法得到陛下的心,以后还是要看婉妃的脸色过活,也不想得罪她什么,你就先回去吧。”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他揽过她的肩头,“朕明日早上与你一起回宫。”   慕氏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谢陛下。”   他留下来,九华山就去不成了。   房间门外到处都是他的人,哪里走的掉。   随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的过去,慕氏的心愈来愈焦灼。   眼看着天色都要黑了,她只好悄悄派人去九华山上说一声,派的人还是第一次把江鸿绑去的人,就是怕他不认识而躲藏。   毕竟去不了不能让人干等着。   用了晚膳,派去的人回来说没有在九华山见到江鸿。   慕氏觉得不可能,他明明答应去了。   难不成是没康复或者病情又加重了?   慕氏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思来想去后,以胃不适为由让梁嬷嬷去一趟江府把江绍叫来,特别叮嘱梁嬷嬷在见着江绍后悄悄打听一下江鸿。   江绍来了望闻问切后,苏清修问他,“江院使,皇后有没有事?”   “陛下放心,娘娘无碍,现在身体状况已经比上次昏倒时好了很多,胃里不适应该是晚膳吃了麻辣食物受到了刺激。”   慕氏接话,“这会子又不难受了,江院使你开个健胃的食补方子给本宫。”   江绍应下,写好方子后,他就离开了。   “陛下,臣妾明日这一回宫许久不能再见父亲母亲,臣妾想再去同他们说说话。”   苏清修拍拍她的手,“去吧。”   慕氏笑着起身,出了门笑容已无影踪。   去的路上不等她问,梁嬷嬷便先出了声。   “奴婢按照娘娘的旨意问了江院使,他说江大人身体已经无事了,奴婢就问他江大人在府内吗?他说江大人带着范氏、次子以及小女儿今日上午去了他外祖父家走亲戚还没回。奴婢就问江院使怎么没一起去,他说他过了午时提早回来了。”   范氏父亲早亡,她从小跟母亲生活在吴家,后来母亲亡故,她把吴家也当成了自己的母家,尽管如此,但此行并不是因为她。   虽然吴氏故去了,但这份亲戚走动并未断。   “他没去也好,反正我也去不了。”   慕氏说完便没再说什么了。   ……   次日吃了早膳,队伍回了宫。   她昨晚没睡好,头昏昏沉沉的,又要会见内宫的各位妃嫔。   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明暗交锋,慕氏只想把她们都赶走。   偏偏她们都才来,椅子都没坐热,哪能那么做呢?   她端坐在主位上,笑的脸都要僵了,一忍再忍。   忍到时间差不多才让她们离开。   梁嬷嬷见她神色不大好,让人熬了补血益气粥。   喝了粥慕氏就睡下了,睡醒时已是一个时辰后。   梁嬷嬷告诉她,“看娘娘睡的沉奴婢也就没叫醒您,江院使来了,说给娘娘请平安脉。”   “昨晚不是才把过脉么。”   “怕是江大人要他捎话来呢。”   慕氏道:“人在外头等多久了?”   “小半个时辰了。”   “让他进来吧。”   梁嬷嬷应着出了内室,江绍穿着官服行了一礼后被赐座。   他把了脉后说:“父亲让臣带句话给娘娘。”   慕氏问他是什么话。   江绍回:“父亲说他昨天被灌醉留宿在了外祖父府上。”   明知自己酒量不佳为何还要喝?   喝醉了还有理智可言吗?   别人她不知道,苏清修喝醉了身旁睡的是谁都分不清。   听说有些人喝醉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慕氏只觉得头疼,她声音冷了几分,“为何要捎这样的话给本宫呢?”   江绍一噎,见她秀眉紧蹙语气微恼,答道:“臣不知。不过臣知道每年去外祖父家,父亲都会被外祖父、舅父以及各位亲戚劝酒,能推的他都推了,像外祖父这些长辈敬酒不喝说不过去。其实昨天他也想跟臣过了午时便回家的,但被外祖母拦下了,说大家都难得见到他,还问是不是因为臣的母亲没了,就不打算与他们做亲戚了。”   慕氏看向他,她知道江绍聪明的很,却没想到这么聪明。   “你父亲喝醉后是什么样子?”   “闷头睡觉,他不发酒疯也不说胡话。”   慕氏脸色好了一些,“他知道陛下留宿慕家的事吗?”   “知道,他问臣了。”   “你也替本宫捎带一句话给他。”   江绍点头,“娘娘请讲。”   慕氏徐徐道:“告诉他,本宫允许他喝醉,但只能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其它地方本宫不放心。”   “是,臣一定原话说给父亲听。”   慕氏摆了一下手,“出去吧。”   “是,臣告退。”   江绍出了凤赏宫的大门口才长呼出一口气,回太医院的路上他一直心神不宁,直至散值回家才好转许多。   把慕氏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江鸿后,他又道:“娘娘对父亲醉酒留宿外祖父府上一事动怒了,她看起来极其反感父亲在别人面前醉酒。”   “你去你外祖父家一趟,亲自告诉他们,这门亲戚你们如常,但从今天起在我这断了。” 第55章   江绍听了他的话后大吃一惊。   “父亲……您真的要跟外祖父家断绝关系?”   “不可以吗?”江鸿在床边坐下, “你现在就过去。”   江绍见他心意已决, 也不再劝说, 默默退出了房门。   房间里剩下江鸿一人,他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说不出的沮丧。   昨晚醒来发现醉酒于吴家,他第一反应便是懊悔。   不顾阻连夜回了江府。   沐浴去了酒气更换了衣服后去了九华山,但没见着慕氏。   他以为她没等到人就走了。   从九华山回去到天亮这段时间里,江鸿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提心吊胆。   早上见到江绍才知她也没能去成。   他知道梁嬷嬷来江府真的用意。   便让江绍进宫传话。   江鸿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后仰着躺下。   半个时辰后,江绍回来了。   他未吃饭,先进了江鸿的房间。   “父亲,我已去外祖父家说了, 外祖父外祖母震惊之下问及缘由,孩儿只说父亲不喜饮酒,且因饮酒误了重要的事。他们想过来跟您好好谈清楚, 说以后不再劝您喝酒, 但我没让他们来, 并再三表明了父亲的态度。”   “嗯。”江鸿坐起身, “去吃饭吧。”   江绍见他眼睛微红,“父亲可吃过了?”   “我用过了,你去吧。”   江绍从房间出来, 在餐桌边落座,“姨娘,昨日父亲在外祖父家喝醉后可是如以前那般直接睡下了?”   “对啊, 他不一向那般么。”   “明年开始父亲不再去外祖父家了。”   范氏一诧,“为什么啊?”   “父亲厌烦了被劝酒,且因昨日有重要的事被耽误了。”   “厌烦被劝酒直接说出口就是,想必你外祖父也不会强人所难的,至于断了亲戚吗?”范氏觉得这也太不好了,“虽说你母亲没了,但那到底还是你和遮月的外祖父家。”   “所以只是父亲自己不再去了,他说我们如常。”江绍不忘叮嘱范氏,“我之所以说给姨娘知道,就是不希望姨娘从别处知道后找父亲理论什么,这事已经不可更改,姨娘切莫说多余之话惹父亲不快。”   范氏心里很不痛快,觉得江鸿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虽然吴氏没了,但吴家也等于是自己的母家,他自此不去,以后自己回去如何有面?   “昨日是大年初二,你父亲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以前不见他厌烦,至于这么小题大做么?”   江绍声音冷冷清清,“父亲是朝廷重臣,过年难道就没重要的事了?姨娘又怎知他以前不厌烦?不过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予计较罢了。”   “也是,你母亲走了两年多了,他也无所谓了。”范氏气结,“以后有了续弦正妻,他又有新的亲戚可走了,可怜你母亲不到四十便早早病去了,给别人腾了位子!”   江绍无奈道:“姨娘又何苦说这话?母亲活着的时候过的舒心,病着的时候也受到了父亲百般照料,为了给母亲治病,父亲什么药没为她求来?这些年父亲是怎么对她的,姨娘不清楚吗?人已经没了,何必还要苛求父亲后半辈子为她不再娶?更何况,现在他不也没娶吗?”   “现在是没娶,以后就说不定了,不是苛求他后半辈子不再娶,是觉得没那个必要。”   江绍不认可她这话,“姨娘觉得没必要就真的没必要了?关键看父亲认为有没有必要。官场上想跟父亲结亲的比比皆是,但都被父亲拒绝了。如果真有一天父亲要再娶正妻,那一定是他想要的人,江府上下有谁能拦得住?”   范氏不言了,的确,他才是整个江府真正的一家之主。   静默了片刻后,她才说:“你母亲活着的时候经常与我念叨,说你父亲性子寡淡,对什么事都不冷不热,尽管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总觉得他凡事只是为了尽责。前些天也不知什么缘故,把房间里关于你母亲的东西都给放进了仓库,他对你母亲当真是除了亲情再无旁的了。”   “他们婚前本就只见了一面,能相敬如宾生活这么多年,也是不错的了。”   *   苏清修中午陪婉妃吃的饭,饭后他没有直接回泰宁殿,而是来了凤赏宫。   “陛下怎么这会子过来了?可是晚上打算宿在别处了?”   苏清修佯怒,“朕看你是巴不得朕去别的宫就寝。”   慕氏否认,“怎么会呢?只是陛下平日里这个时候不常过来,有些奇怪。”   “婉妃提议要将六公主许配给武斯侯的次子谢钰,皇后以为如何?”   慕氏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说:“上月皇儿被六公主加害后,臣妾让人审了六公主追问她焚蛊是哪儿来的,臣妾也告知陛下结果了,你还记得吗?”   “嗯,她说派人去江封国买的。”   “臣妾觉得不是实话,这种热毒陛下和臣妾都是第一次听说,她一个居住深宫的公主怎么知道的?而且她知道去哪儿能买到?又不是常见的毒。所以臣妾以为她说的不是实话,这不臣妾追查到六公主先前私下跟谢钰有往来,这武斯侯的次子天南海北的跑,臣妾怀疑是他给六公主的,但臣妾没证据,所以也不能随便确定,只是说怀疑,只是希望陛下现在不要轻易同意,待追查出这热毒的来源,再做决定不迟。”   苏清修沉思,谢家表面效忠的可是太子,她这是已经知道谢家的真实立场了?   “谢钰哪有这等胆子给六公主这种毒药,想来不是他所为。”   “六公主平时看着这般胆小都敢加害嫡公主,谢钰有什么不敢的?况且,臣妾还没有断定就是他所为,只是还在追查中。”慕氏又说,“况且臣妾也实在不是很相信谢家的儿子能做出这种事来,所以一定要搞清楚,免得有所误会。”   苏清修闻言,心里确定她还不知道谢家的真实立场,只是有些怀疑罢了。   “你现在怀着孕,还要处理内宫的大小事,就别在这个事儿上费心了,朕让人去查,嗯?”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慕氏心里跟明镜似的,苏清修这是要控制结果。   不管是不是谢钰所为,结果都不会跟谢家有关系。   毕竟现在苏提贞已经无事,苏云欢也已经遭到了严惩,给毒这个事儿若真谢钰所为,追究下来可不是他一人的责罚。   因为这个事去动谢家,于他而言,并不划算。   “那就依陛下,不过要给六公主指婚这事儿陛下也依了臣妾吧。”慕氏说出自己的理由,“一来,如臣妾刚才所言,焚蛊的来源没有核实确认。二来,她上月刚加害过嫡公主,幽禁才多久?还没有深刻得到教训。三来,排在她前面的皇姐皇兄都未成婚,她先成婚合适吗?”   “婉妃的意思是跟太子一样先把婚事定下。”   “那也不可。”慕氏劝阻,“臣妾觉得再过个两三年说她的婚事比较好。”   苏清修完全可以自己做主苏云欢的婚事,像曾经把苏提贞指婚给谢怜,就是在下了旨后才跟慕氏说的。   今日他之所以没有在随云宫立马答应婉妃而是来过问慕氏的意见,主要是考虑到苏云欢上月谋害了苏提贞,这个事不经她的同意就下旨,不用想,她肯定会生气。   “那就照你所说。”苏清修答应了,“她的婚事以后再说。”   慕氏依偎在他身上,声音柔和了几分,“谢陛下。”   苏清修喉头滚动,环抱住她的身子,“皇后,你已经许久没有侍奉过朕了。”   “臣妾这不是有孕在身么?伤着孩子就不好了。”   “又不是非要那样才行。”苏清修提醒她,“怀着岭平和太子的时候,你不也挺会侍奉朕的么?怎么这一胎反而不会了?”   “臣妾老了。”慕氏垂眸,“今年臣妾可就三十九了,哪里还能跟多年前相比?当年怀着贞贞和太子,臣妾精神好的很,现在出去走个一刻钟都觉得累,想侍奉陛下也是有心无力。”   “你哪里老了?”苏清修捧住她的脸端详,“一点都不老,还是很年轻。”   “陛下就会哄臣妾开心。”   “朕说的是实话。”   慕氏莞尔,“臣妾不能侍奉陛下心有愧疚,不如陛下今晚去尹贵人妹妹的宫里,她今年才二十二,年轻的很,想必定能让陛下满意。”   “那今晚朕就去她那儿。”他说着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慕氏的脸上除了笑再无多余的表情。   苏清修想起昨天她在慕家说的话,也是,都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   他还记得当年成婚后他宠幸别的女人,她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现在她再也不会因为这个哭了。   可他却有些想她如那会儿一样,不要这么大度,不要习惯这样,不要无动于衷。   慕氏不知他心中所想,反正整个北安都是他的,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不在凤赏宫,她更开心。   想到晚上见不到他,慕氏晚膳多吃了几口饭。   初四早上,梁嬷嬷告诉她:“陛下昨晚只在尹贵人小主宫里待了半个时辰便走了。”   “没留宿?”   “没有,陛下是在泰宁殿就寝的。”   “可是尹贵人说错话惹怒他了?”   梁嬷嬷摇头,“据说没有,陛下走的时候并无怒气。”   “那想必是有事回泰宁殿处理。”   原本慕氏也没多想,直至早上各宫妃嫔来她这请安,尹贵人在她们走后留下同慕氏说了一句话。   “陛下昨晚把嫔妾当成了皇后姐姐。”   慕氏问她是什么意思,“什么把你当成了本宫?”   尹贵人咬唇又道:“陛下去了嫔妾那里后就责令嫔妾不许点灯,整个内室都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完了后他就搂着嫔妾喊了一声皇后。”   “然后呢?”   “嫔妾就说自己是尹贵人,不是皇后姐姐。陛下就直接把嫔妾给推开了,然后就走了。”   慕氏缄默了片刻后又问,“他可喝酒了?”   “没有。”   “那就对了,他去的是你那里,意识清醒,怎么可能把你当成本宫?左右不过是一时因为没点灯喊错了名字,面上有些下不来才走的,并不是把你当成了本宫。”   尹贵人听了她的话后觉得有道理,毕竟这宫里面的女人只有慕氏陪伴苏清修的时间最多。   “那许是这样。”   等她走了后,梁嬷嬷见慕氏坐那也不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娘娘,您是不是在想尹贵人小主说的话?”   “有什么值得想的。”慕氏言说,“我只是在想,以前怎么就不觉得宫里的时间过的慢,现在竟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等下次出宫的时候肚子都大了。”   梁嬷嬷知道她的言外之意,“是得小半年了,不过娘娘也不是没机会,陛下有时不是会传召江大人去泰宁殿么。”   “内宫里面太危险了,而且也说不了几句话。尤其是内宫出入口去泰宁殿的那条路,到处都是陛下的人,上次宫后苑就冒了太大的险,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   “的确。”梁嬷嬷回想起来至今心有余悸,“万一不小心被陛下知道了可怎么办?”   慕氏与她说,“以后需要他做什么事我会让江院使传话,至于以后他被传召来内宫的消息就不要再告诉我了。”   “是。”   *   阿妩正在厨房刷碗,门外传来林莫之的喊声,“阿妩姑娘。”   她应了一声,“林大哥,有事吗?”   “有你的信。”   阿妩把最后一个碗刷好放在桌面上,擦了擦手到门口接过。   “送信的人是谁?”   “是个姑娘。”   “姑娘?”阿妩疑惑着打开,顿时知道林莫之口中的姑娘是谁了,柳家的侍女。   这封信是柳元安给她的,说让侍女给她送的信,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现在人就在府门外不远。   她想了想,去告知了苏提贞。   “去见,看他要说什么,让莫之随你一起去。”   天色晚了,没人跟着不行。   “好。”   阿妩与林莫之出了府门口就见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外站立了一位姑娘,正是送信的侍女。   “我家公子在车上,你一人上去便可。”   阿妩踩着马凳进去,车厢里有灯,柳元安的脸清晰可见。   她坐的距离他稍远,语气疏离,“柳侍卫找我要说什么?”   “你往这边坐。”   “你说吧,我听的到。”   “这马车不是那么隔音,我不想让外面的人听到。”   阿妩这才往他所在的方向挪了挪,有两尺的距离那么远。   纵是如此,柳元安觉得还是远了,“再近些好么?”   阿妩见他要坐过来,又往他的距离坐近了一些,他这才未动。   “这个给你,请你替我还给岭平公主,是当初的药材钱,我知道那些药材很贵重,但我现在能还的也只有这个了。”   阿妩看去,是一叠厚厚的银票,她没接。   “当初我刻意接近你,并不是要害你,是公主想重用你,那些药材是公主的一片善意,既给了出去就不会让你还,这银票我不能收,公主也不会要的。”   见阿妩要走,柳元安拉住了她的胳膊,“我话还没说完呢。”   她重新坐下,“你说。”   “我很后悔那天说的话,直至现在我还喜欢你,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阿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首先他们的立场都不同,怎么在一起?更别说她现在跟沈斐处着呢,哪能一脚踏两船?   她想起他娘戚氏说过的话,不禁好奇:“你娘那天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说你若执意要我,她就死给你看,你不担心她真的这么做?”   “我现在不是跟着三殿下么,在柳家也有了话语权,我娘也就没把话说那么死了,她说只要我喜欢,就许我抬你进府做妾。”   阿妩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这一瞬间她只想笑,觉得他陌生到自己从未认识过。   心底某个角落的小屋塌了,化为了碎片直至消失殆尽。   “你要我给你做妾?”   “我知道这委屈了你,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柳元安的眼神闪烁着坚定,“真的。”   阿妩纵觉得可笑,鼻子还是不由得酸了,“且不说我与你道不同,就算你我效忠的是一个主子,让我给你做妾,柳元安,你想都不要想!”   她本还想顺便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了对象,但又一想,不能说。   首先她跟沈斐没成婚,传出去后果是什么不必说。   就算她跟沈斐成了婚,暂时也得跟自家公主一样瞒着。   说完她就要走,柳元安再次拉住她,声音带着颤音,“阿妩姑娘,你别生气,我不让你做妾了,你给我些时间,我会说服我娘的。”   阿妩深呼吸一口气,语气带着冷意,“不用了,我既不想进你们柳家,也不想成为你娘的儿媳妇,更重要的是,我不喜欢你了。”   柳元安心如刀割,他手一松,给了她下马车的机会。   阿妩踩着马凳下来,与林莫之回公主府。   她回到苏提贞的内室,把与柳元安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公主,奴婢斗胆替您拒绝了他的银票,您会怪奴婢吗?”   “当然得拒绝了,你要是接了,回来我才要好好收拾你呢,给他的那些药材是能用钱财衡量的吗?没那些药材他娘早死了,更不必说里面的药材是何等的珍贵,用银票来还简直是在侮辱我。”苏提贞看她眼眶泛红,笑着说,“他想花钱买心安就不给他这个机会,阿妩,做的好。”   紫屏哼了一声,“还想让阿妩给他做妾,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话音刚落下,一道声音传来,“阿妩要给谁做妾啊?” 第56章   三人齐齐看去, 只见沈既白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来。   苏提贞回沈既白的问话, “柳元安。”   “他?”沈既白坐下, “来公主府了?”   “让他的侍女送了信来,说有重要的话给阿妩说, 人就在大门外等着,我就让莫之陪她一块去了,结果柳元安要还药材钱,阿妩没接,之后他就说她娘同意让阿妩给他做妾了。”   沈既白嘴角弯成一个弧度,“阿妩是怎么回的话?”   “阿妩就说想都不要想,既不嫁给柳家,也不想成为他娘的儿媳妇, 更重要的是不喜欢他了。”   沈斐心底的愤怒被喜悦掩盖,疾步上前把阿妩给拉走了。   另外三人:“……”   被拉走的阿妩一直跟在沈斐身后,直至到了书房这边。   沈既白肯定不回来就寝了, 但他还是要回来的, 因此屋内点了灯。   他将阿妩圈在臂弯里, 她背靠在墙上, 望着他灼灼的视线,眼泪不知怎么的就下来了。   这是沈斐第一次见她哭,心底乱成了一团, 温柔帮她擦去眼泪,“不哭。”   阿妩望着他的眉眼,哽咽的说:“我不是为他哭, 我是在为自己,觉得自己傻乎乎的。”   “你若是真的脑子不清醒,早就成为他在公主身边的内应了。”沈斐把她搂在怀里,温声说:“阿妩不傻。”   阿妩把头靠在他心口,心里觉得异常踏实。   “你的家人好相处吗?”   “好相处,我母亲脾气很好,父亲也很憨厚,姐姐远嫁虽不常回来,但为人也温和。”沈斐又对她说,“三爷在哪儿住,我就在哪儿住,与父亲母亲也不住在一起,你不要有什么顾虑。”   阿妩又问:“那你以后会纳妾养外室吗?”   “不会。”   “掌家大权呢?”   “你的。”   阿妩的情绪好转了许多,“二月十五是我的生辰,那天我们成婚好吗?”   今日沈斐还想着要送什么生辰礼给她,岂料她给了自己一个大礼。   他狂喜不已,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答了一个好。   ……   熄了灯后,苏提贞问:“每过去一天,就距离你跟方美人的婚期近一日,你到底有没有解决方案?”   沈既白愣了一下才听出她口中的方美人是谁。   他戏谑一笑,“怎么?你开始担心了?”   “才不。”   “我可是你夫君。”   苏提贞语气轻快,“也可以是别人的,只要你想。”   “我不想,也不敢想。”他言道,“本来我还想着不用出手,现在看来还是得自己解决,坐享其成要不得。”   他的意思苏提贞再明白不过了,指的不就是苏云欢么。   “你什么打算?”   沈既白慢慢道:“你又不担心,还问做什么?”   “爱说不说,哼。”   她背对他闭上眼睛。   沈既白的手去板她的肩膀,没板动,他的手在她腰间捏了一把,令苏提贞自己转了过来。   两人在被窝里打闹了起来,最后以沈既白将她的双手举到头顶获胜。   “不是看在你月事来的份上。”他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你明天得天黑才能起床了。”   这个连月事带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男人,自从跟她成了婚,什么都懂了。   “快松开。”   他放开了她,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干什么去?”   “冷静冷静。”   苏提贞笑了起来,“去外面冻冻更冷静。”   “不要太高兴了,我若去外面,回来定好好冰你。”   “你到底要怎么解决?我想知道。”   沈既白没想到她会这么追问不放,看来是真的担心了。   等他回到床上躺下才说:“谁定的这桩婚,就让谁来收场,还有半年的时间,对我来说够用了。”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夫君我会处理好。”   自从跟他在一起后,他不管说什么,她都觉得很有分量,让人莫名的安心。   天下之大,男人多少,愿意为她倾尽一切的唯他一个而已。   “你说实话,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驸马,你当时在想什么?”   他答:“出门没看皇历。”   “把你掳走的时候呢?”   “岭平公主果然名副其实。”   苏提贞乐了,“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虽然不知道,但我愿洗耳恭听。”   他还真的想特别知道,尽管从没开口问过。   虽然已过去了很久,苏提贞却对那天晚上的事记忆深刻。   八月十五的晚上,月亮又明又圆,皎洁的光晖下他一身白衣手中拿了一把折扇,俊美矜贵的面容上带着丝许淡笑,与提灯持刀的沈斐说着什么,两人走在湖边的道上。   “我当时在想,我们的孩子长得肯定会很好看。”   沈既白失笑,“你当真这么想的?”   “当真。但想归想,若你当时骗我说自己成了婚,我再怎么任性,也不会那般做的。”苏提贞轻轻呢喃,“知道你还未成婚,我更心动了,那天恰好还喝了酒,胆子更大,只想让你成为我的驸马。”   其实她真的很想问他,他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   前世他真的隐藏太深了,忍耐力也是惊人,即便多日不见他也不会露出什么情绪破绽。   完全不像现在粘她的很。   不知道是不是失而复得,他才会这样。   苏提贞的头挨着他的脸,“既白,以后我想跟你生很多很多孩子,个个都像你。”   “像你才好。”   “那就儿子像你,女儿像我。”   他满心开怀,“这可再好不过了。”   *   冯夫人颜氏初六上午带女儿冯仪娴进了宫。   母女二人梳了格外端庄的发式,皆穿了正装。   这边刚到凤赏宫没一会儿,那边苏慎司就带着祥林来了。   说了会子话,慕氏道:“今日天好,太子带冯姑娘去宫后苑赏梅去吧,花儿开的可好看了。”   慕氏想让他们增加彼此的了解。   况且有双方母亲在这,他们也不好说话。   苏慎司自然欢喜,这几天一想到今儿要见面,他读书更用功了。   他面上未显露半分,依旧淡淡的回:“是,儿臣这就带冯姑娘前去。”   冯仪娴同他一道并肩走,祥林与凝月以及侍卫们后头跟着。   两人看起来疏离又客气,谈谈诗文聊聊棋画。   直至进了宫后苑后,苏慎司不让后面的人继续跟了,说要单独与她赏梅。   进入梅林里面后,他这才牵起她的手。   红梅簇簇,梅香扑鼻,两人的身影穿过树林花间,一直往里走。   等到脚步停下的时候,苏慎司将她打横抱起,她本能的抱住他的脖子。   “我自己走就好。”   “阿娴鞋跟太高了,会很累。”他低头低哑说道,“我抱着你走。”   “这样殿下也会很累。”   “不会,你很轻。”   冯仪娴面色微红,把脸埋在他的心口。   她喜欢闻他身上的气息,不是什么香料的味道,是属于他自己独有的。   “怎么不说话?”   “见着殿下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下回见面可就是下个月定婚当日了。”苏慎司低头说道,“阿娴真的不想跟我多说说话吗?”   “当然想了。”冯仪娴怎么会不想,“阿娴昨晚还梦见了殿下,同殿下说了很多很多话。”   “除了说话还有别的事吗?”   “有,殿下想听吗?”她语气娇憨,吴侬软语。   苏慎司心神不宁了,他抱着她朝左边而去,到了梅林与高树交接处把她放下了。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她,“说给我听。”   冯仪娴晃了晃神,小声的说:“梦见陛下让宫里的女官教殿下启蒙。”   苏慎司一愣,他还以为是什么,没想到是这个。   他哑然失笑,把她的手放在唇边,“我不需要那个,阿娴放心便是。”   冯仪娴不想远虑,毕竟近忧都还没有度过。   她现在只想他活着,其它都没有这个重要。   “只是一梦罢了。”   “想不想去东昌宫坐坐?”他还是觉得这里不是很安全。   “可以去吗?”   “怎么不可以?带你转转。”   冯仪娴欣喜,“目前为止,我才去过一次殿下居住的地方。”   苏慎司十二岁生辰那次,苏清修特准几位重臣都可携带妻子嫡系儿女参加。   “今日去第二回 ,走吧。”   快出梅林的时候,两人手松开,又恢复了来时的状态。   跟上次来相比,东昌宫外面没什么变化。   只他的房间里面陈设不同了。   到内室后,祥林和凝月在门外守着,二人独自在里面。   “殿下,那箱子里面是什么?”   他拿来开了锁给她看,“都是你写给我的信,还有我们曾经一起作的画。”   冯仪娴看了画后有些感动,“都那么久远的了,殿下还保管着呢?”   “嗯,我还想再跟你一起画画。”   “不如现在?”   苏慎司立刻让祥林准备画纸颜墨。   “画什么好呢?”   “就画今日的梅林,如何?”   冯仪娴同意,两人一起合作,一刻钟的时间便画好了。   但也该回去了。   毕竟不能单独久待时间长了。   出门前两人恋恋不舍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沈希音是落黑的时候出门才知道上午冯仪娴来过了。   “不过看殿下对冯姑娘好冷淡哦。”   沈希音问侍女,“真的?”   “当然了,脸上连半分笑容都没有。”   沈希音哦了一声。   她心里更加确定苏慎司跟冯仪娴私下通信就是因为冯家的缘故。   但凡是认识冯仪娴的闺秀,谁不知道她性子柔柔弱弱跟个软柿子似的,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个也不精通,没有能拿出手的。   这样一个在性格技能都不出众的闺秀,怎么可能得到皇太子的青睐?   靠美貌吗?   冯仪娴的确长得好,鹅蛋脸皮肤白,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但这内宫里美貌女人扎堆,身为从小在这里长大的苏慎司,早就见惯了,对他会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吗?   只能说她的家族支持的是太子,现在眼下除了冯仪娴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太子妃人选。   到了亥时,她如之前那般抱了被子去外间守夜。   内室的灯已经熄了,沈希音裹着被子坐在地上十分寂寥。   既不能看书又没人说话,就这么干坐着。   她将胳膊抵在自己的腿上,托腮想想这想想那。   熬到丑时,里面传来声音,“七宝,倒杯茶水。”   沈希音一个激灵,赶紧起来点着蜡烛,拎起暖壶倒上端进去。   把蜡烛座放在桌上,她弯身递上前,“殿下。”   睡前房间里暖气太盛,以至于他口干的不行。   苏慎司睁开眼侧过身接过喝了起来。   以沈希音的角度,苏慎司的目光向下垂看,因为眼睛随了慕氏,睫毛又黑又长像把小刷子。   “给。”   沈希音接过空杯,见他平躺好闭上了眼睛被子并未盖好,穿中衣的腿在外面晾着,她放下杯子欲帮盖却被他的胳膊挡住。   只见苏慎司微眯着眼睛,说了两个字:“不用。”   “是,殿下。”   沈希音拿着灯和水杯出去,之后又折回把门轻轻关上。   坐下后,她觉得这守夜真是难熬。   虽说跟在他身边被各种使唤,但因为祥林也在,有说话的人,休息时间也正常。   现在是日夜颠倒不说,就自己一个人,真真是太无聊了。   想绣个东西打发时间都不行,内室无使唤不让点灯。   想到以后长此以往都要这样,她有些发闷,但又想想宫外的逼婚,似乎又有些好多了。   *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燃灯赏月猜灯谜吃元宵的日子,宫里宫外都很热闹。   家宴结束后,慕氏昏昏欲睡,对苏清修的看戏邀请没兴趣。   他见她着实困的很,自己也就没去。   慕氏正睡的迷迷糊糊,听到苏清修问:“皇后,你说这个孩子长得像你还是像朕?”   她有些许清醒了,闭着眼睛故作呢喃一声,“长得像谁,等生出来不就知道了。”   “岭平跟你何其相像,全然瞧不见朕发挥了什么作用,倒是太子鼻子和嘴唇都像朕。”   “陛下英姿俊朗,儿子像陛下最是好了。”   苏清修低低笑了起来,“是吗?”   “嗯。”   关于肚子里孩子的长相问题,慕氏早就想好了。   孩子生下来若是长的像自己多些,就在身边带。若是长得像江鸿多些,她就设计孩子夭折假象,把孩子给悄悄送出宫外,若是一半像自己一半像他,保险起见也把孩子送出去。   虽说刚生下来的孩子五官还未长开,但大概长得像谁还是可以区分辨别的。   毕竟她也已经生过两个孩子,儿女刚出生什么样她和梁嬷嬷都是知道的。   想起江鸿,睡意减去的更多,慕氏缓缓睁开眼看向身侧的苏清修,“现在还早,陛下若睡不着去看会戏吧。”   “不去了。”他的身子往下躺。   婉妃小产后与苏清修的关系修复的如何,慕氏自己也不大清楚。   随云宫没内应不说,最近他去随云宫的次数也不多,似乎跟婉妃怀孕的时候不太一样,但因为他喜欢演,她也说不准。   “陛下,婉妃的身体调养的如何了?”   “能吃能睡的,恢复的不错。”   慕氏闻言,心里顿时有了底。   “武斯侯次子谢钰的事儿,陛下查的如何了?”   “差点忘记跟你说了,朕让人查过了与他无关,就是六公主让人去江封国买的。”   慕氏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厌烦,她重新阖目懒懒的说:“看来臣妾的确是误会他了。”   苏清修瞧她面无表情,心知肚明她是不信自己的话。   这件事她信也好,不信也好,结果只能是这样。   苏清修转移话题,“今天去随云宫,婉妃说要把自己的堂妹介绍给江尚书做续弦。”   “婉妃可真爱操心别人的婚事呢,是看六公主的婚事没戏就把眼睛盯上朝中大臣了吗?”   “朕倒觉得若能促成也是美事一件。”   慕氏心里骂了他一句:美你个狗头。   虽然从苏提贞口中知道前世婉妃有意促成这门婚事没成,可她还是担心,毕竟相较于前世,现在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这种事情郎情妾意是佳事,若是有一方不愿意那就成坏事了,陛下还是问问江大人的意思,若是他不愿意,也不好勉强。”   “朕也是这么想的,总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凉了江尚书的心,明日问问他。”   慕氏嗯了一声,之后便不说话了。   只恨不得拿把刀子把他给扎成筛子。   睡意是彻彻底底被他搅和没了。   忽然又特别想另外一个人。   清隽的眉眼,直挺的鼻梁,噙着笑意的唇,还有曾一遍一遍喊过她名字的声音。   这个经过岁月沉淀的男人,儒雅又富有阅历。   她想他。   不知道他有没有也想自己?   端午节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怎么看起来就那么遥远?   她好想出宫,尽管知道下个月的定婚仪式肯定能见着,但也只能见见,能不能说上一句话尚未可知。   慕氏心里有些焦躁,一旁的苏清修搂紧她,“怎么了?是不是睡不着了?”   她伸手推他,“陛下别搂臣妾,热。”   “要不要把火盆灭了?”   是火盆的问题吗?   是他的问题。   慕氏坐起身,“臣妾想出去走走。”   苏清修只当她孕期脾气无常,说道:“正好朕也睡不着,陪你一起。”   “臣妾想去外宫的沙湖边走走,陛下可否允许?”   他同意了,“想去便去。”   慕氏知道这个时候肯定遇不到江鸿,但她想距离他近点。   苏清修陪着她一起去了外宫。   因为上元节的缘故,宫灯更多了些,映照的湖面更亮了。   慕氏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心里有了丝许平静。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不远处时定格了,那里树边站了一个身影,正是江鸿。 第57章   他的身子立刻隐在了树后, 摆明不想让苏清修发现。   所幸的是, 除了她之外也的确没人往他所在的方向瞧。   慕氏的心像是飞走了, 她现在真想把苏清修一脚踢到湖里去。   正当她觉得异常烦躁的时候,萧贵妃宫中的侍女跑来急传消息。   “陛下, 八公主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摔倒磕破了头。”   “怎么这么不小心?人现在怎么样了?”   “出了血,太医已经去了。”   苏清修瞪了一眼侍女,侧过身对慕氏说,“见血皇后不宜去,朕去贵妃那儿看看,你在这转转,冷了就回凤赏宫。”   慕氏心中暗喜,语气好了许多, “那陛下今晚宿在哪儿?”   “你那儿。”   “臣妾知道了,八公主肯定受了惊吓,陛下快前去瞧她吧。”   苏清修带着人走了, 瞧着他们走远, 慕氏回头看向身后的随从们, 语气带着威严:“除了梁嬷嬷之外, 其他人去内宫出入口等着便是,不用跟着本宫。”   众人齐齐应下离开。   慕氏脚步并未加快,她依旧慢慢的朝前行走着。   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只是靠近假山的时候她转变了方向。   梁嬷嬷刚才也并未瞧见江鸿就在附近, 她只当慕氏想来这边走走,并没有多想,直到江鸿出现在她们面前, 梁嬷嬷惊讶万分的同时又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慕氏会来这。   这附近除了这,哪有什么地方可以供他们见面?   她猜到了慕氏定是瞧见了他。   梁嬷嬷自觉的后退几步转身走开。   “娘娘请跟臣来。”   他的嗓音微哑,表情看起来如常,面色柔和却无笑意。   慕氏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随他去了两石间距处。   因空间狭窄一端不通,位置偏僻,宫灯悬挂的远些,里面昏暗无比。   慕氏既紧张又害怕,情绪交织着在一起,人刚站定双手就被他扣住。   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慕氏被他吓到了,与刚才所见到模样判若两人,哪里还有半分冷静的样子?   “易之,你怎么了?”   他的脸伏在她的脖颈处,“芷君,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慕氏讶异,他竟然没说敬语。   之前让他私下改口他都不肯改的。   “你可有醉酒乱说话?”   “无。”   “那不就行了,下不为例就是了。”她的声音犹如羽毛般轻柔落在他的耳间,“我没生你的气,你别多想。”   江鸿抬起头直起身子,声音较之前有了愉意,“娘娘 ……”   刚喊一声他就吃痛的皱起了眉头,慕氏拧了他胳膊一下,语气里带着警告,“你再敢喊声试试?”   他舒展眉眼笑了,重新握住她的手,“不喊不喊。”   慕氏问他:“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外宫?不该跟家人在一起么?”   “心里想着一个人,有些难受。”   说出口后,他脸发烫了几分,像这样的话,江鸿以前在妻妾面前从未说过。   慕氏得知他如自己一样,郁气彻底一扫而空,心情说不出的好。   “有我想你多吗?”   “不知道,也许有。”   “让我知道你有多想,好吗?”   她的声音似有种魔力,令他根本没办法招架。   等慕氏走了好一会后,江鸿才平静下来,他缓缓从里面出来,避开了人多的路出了外宫。   而与他分开的慕氏回到凤赏宫便备了热水。   苏清修回来时她刚沐浴好。   听到外面他询问梁嬷嬷的声音,她立刻穿上衣服,这边刚把棉袍套身上,他便推开了门。   “看来朕回来的有点晚了,似乎错过了什么。”   慕氏擦着头发笑盈盈走来,“陛下可真会说笑,八公主怎么样了?”   苏清修见她出去一圈心情好了很多,“所幸伤口不大,没什么大碍,养养就好了。”   “那甚是好。”   她出去拿了梳子在火盆前坐下,苏清修就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她。   慕氏被他这种目光看的不自在,把脸微微侧转过来一些。   持续到头发干,两人也没再说话。   见他先躺下了,慕氏吹了灯后也去了床内侧。   “皇后。”   “嗯?”   “你还爱朕吗?”   慕氏无言,他有脸问?   再怎么样她也全心爱过他那么多年,他可有爱过她一天吗?   有些累的她沾床就有了困意,她绵绵无力道:“陛下与婉妃两情相悦,其她人对陛下的爱不过是多余罢了,陛下根本不需要,也用不着。”   说完她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听到慕氏均匀的呼吸声,苏清修以胳膊枕着头,失眠了。   ……   江鸿回府后见范氏立在门口,他问:“有事?”   范氏有些局促,“老爷,今晚可否让我留屋?现在府内已有婆子嚼舌根,今日还被我听到了。”   她处罚人的事儿他听说了,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进来吧。”   范氏以为他要冷脸,岂料竟同意了。   一时欣喜不已,赶紧随他进去了。   江鸿心情很好,躺在床上也是不断的在回想今晚与慕氏的见面。   她的温柔她的讨好,让他眷恋无比食之入髓。   从陌生到熟悉不过短短两个多月时间罢了。   不是亲身经历,江鸿都不敢相信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自己居然会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老爷,我想姐姐了,你想她吗?”   江鸿冷感的声音透着不悦,“不睡就回你屋去。”   范氏再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的睡觉。   早上,江鸿与几位重臣奉旨入泰宁殿,待其他人走了后,苏清修把他留下,说了婉妃堂妹姜柯瑜的事儿。   江鸿表明自己暂时无意娶妻。   苏清修脸上挂着笑,语气却不容拒绝,“这样,你与她私下来往个一段时间,若实在不喜欢就算了。”   见他不说话,苏清修挑眉,“朕绝没有勉强江尚书的意思,只是听婉妃说她这堂妹样样都好,还未有过婚配,与江尚书再合适不过了,朕就同你这么一说,你若不愿见面,那便当朕没提过罢。”   江鸿明白苏清修的真正意思,君臣这么多年,连这点话都听不懂还做什么官。   “臣没有不愿见面,只是怕相处下来不喜欢辜负陛下的好意。”   “江爱卿不必有负担,朕说了不会勉强你的。”   江鸿垂眸掩去不快,这还不算勉强?   “臣谢主隆恩。”   *   慕氏很快就知道了这事儿,是江绍来告诉她的。   “父亲说让您不要多想,只是敷衍了事装装样子。”   慕氏笑了,他就那么怕她生气吗?   “既如他所言,本宫何须多想?让你父亲小心一些,不要着了什么道才好。”   “是。”   江绍走后,梁嬷嬷见慕氏放下手中的账册不发一言,说道:“这婉妃娘娘可真是不消停,先是想把六公主嫁到谢家去,不成后又开始打江大人的主意。   “婉妃的不消停是谁纵容的?又是谁帮衬的?”慕氏眸子又沉又静,“不管他在我面前怎么演,演的多么真,我都不会信他一分。”   “也就娘娘坚定,换成旁人指不定又被陛下给蒙骗了。”   “嬷嬷,让人盯着姜柯瑜的动向,定时向我汇报。”   “是,奴婢遵命。”   原本她只是担心姜柯瑜会像自己那般对江鸿耍手段,只要坐实了关系,那江鸿不娶也得娶了。   之后根据盯梢的人不断汇报以及各种各样的传言,慕氏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   原来不是谁都会像自己一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前世在婉妃的安排下他们是三天两头见面。   但今生就不同了,姜柯瑜受到苏清修的特许可以进出外宫。   会每日去衙门送两次加餐给他。   会在每日的散值时间等他,与他一起从衙门走到宫外。   会每日去江府登门拜访,得到了江家长辈的喜欢。   会每日送一个礼物给他,各种小惊喜。   会把写好的信塞给他就跑。   会很多很多……   月底的时候,慕氏从苏提贞嘴里知道了姜柯瑜的年龄。   “才十九岁?”   “母后不知道吗?婉妃她那个堂妹是她叔父的继室生的。”   慕氏摇头,“母后只听说年纪比婉妃小的多,却没想到小这么多。”   苏提贞不知道她与江鸿的关系,自然也就没避讳些什么,只是实话实说:“比江院使年纪都小呢,儿臣今天回宫前听既白说,中午散值后,他出宫门口居然还瞧见那姑娘跟江尚书抱在一块,既白说江尚书整张脸都红了,不少官员也都瞧见了,裴尚书还在一边起哄呢。”   虽未亲眼瞧见,但慕氏能想象出来那是个什么画面。   “你父皇和婉妃拉的这根红线看来是要成呢。”   苏提贞挽唇,“不可能让他们成,若是婉妃的计划得逞了,不说别的,光太医院这边我们就吃大亏。他们手里有红线,我们手里备好剪刀就是了。”   “就算婉妃的联姻计划得逞了,她也得不到她想要的。”慕氏面上没了笑容,“江家现在不敢真正的帮她们母子。”   “母后,您脸色有些发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慕氏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处理了一上午内宫琐事,只是有些累了。”   “不如您睡会觉休息休息,儿臣就先回去了。”   “回吧。”   梁嬷嬷见苏提贞走远,才小声开口问:“要不要奴婢把江院使喊来问问?”   “不用了。”慕氏扶着椅子起来,“我去睡会。对了,让盯梢的人撤了。”   怀孕三个月的她极容易疲倦,最近几乎每天都要补个觉。   梁嬷嬷欲言又止,随她去了内室,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这一觉睡到了申末,快该用晚膳了。   “奴婢去撤人的时候,汇报说的跟公主讲的一般无二,中午的确有那一出。”梁嬷嬷又道:“原先那姜柯瑜就到宫门外止步,今儿跟江大人乘坐同一顶轿子走的。”   “这就是他口中的敷衍了事装装样子的吗?十来天了朝夕相处的,难道时间还短吗?”   “也许是陛下觉得时间短。”   “别提那个王八犊子。”   梁嬷嬷目瞪口呆,见她下床穿好衣服往外走也立刻跟了过去。   今晚苏清修没来,换做平时她胃口肯定不错,但今天吃的并不多。   之后几天,慕氏把晚膳时间提早了一个时辰,以至于苏清修来的时候她已经入睡了。   导致他人是在凤赏宫,愣是没跟慕氏说上一句话。   就算他想故意吵醒她,她也是装睡就是不应。   到了二月初六定婚大典,慕氏早早起了。   她衣着正式隆重,头戴凤仙冠,妆容大气,眼角点缀了一抹嫣红。   仪式场地在外宫的万心殿举行,她去的时候与苏清修共乘御辇。   “太子的定婚礼皇后不开心吗?”   慕氏抿唇,“陛下何以见得臣妾不开心?臣妾虽没有很激动,却把这份喜悦放在了心底。”   他凝望着她,“是吗?”   慕氏把脸转了过去,没接他的话。   御辇在万心殿外停下,苏清修先下去把手递给她。   慕氏搭上缓缓下来,与他一起并行进入了大门。   文武百官以及皇室宗族都已经全部到场了,见他们行大礼跪一地。   苏清修直到坐到了高位上才恩准他们平身。   繁琐的礼仪持续了一个半时辰,让慕氏有些坐不住,毕竟要长时间保持端坐的姿态。   许是察觉出她的不耐,苏清修小声问:“可是坐的腰疼?”   “是有些。”   “仪式快结束了,再等等。”   慕氏望着站立的冯仪娴,眼底有了几分柔意,“陛下看他们俩像不像我们成婚的时候,你也是跟太子似的连个笑容都没有,而臣妾跟冯姑娘一样满满都是开心。”   苏清修看去,露出几分笑容,“还真挺像的。”   “冯姑娘比臣妾命好。”   在她看来,若有朝一日太子夺得了大位,冯焕东是扶太子的忠臣,再怎么样太子也不会做出暗杀冯仪娴之事。   苏清修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笑意减淡,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的这个位置,你居然还说自己命不够好?”   慕氏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话她没法接。   等定婚仪式完成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快要僵掉了。   苏清修见慕氏皱眉,弯身扶她慢慢站起。   他牵着慕氏的手先走,一片恭送声。   慕氏下台阶的时候到底看了一眼江鸿,这是自来到这她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与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低着头。   慕氏收回视线往前看,与苏清修一起出去。   重新坐上御辇,她询问:“陛下跟婉妃一起给人牵线搭媒的事儿进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牵线搭媒,朕和婉妃那是成人之美。”   慕氏有些想笑,他是不是觉得骗了她那么多年,现在她还是傻子一个?   什么成人之美?不就是为三皇子巩固势力,冠冕堂皇。   “那这美成了吗?”   “虽然还没有,也快了。”   慕氏心一沉,手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那臣妾就提前恭喜陛下和婉妃了。” 第58章   “恭喜我们做什么?要恭喜也是恭喜江尚书和姜姑娘才对。”   “陛下揣明白装糊涂的本事真是让臣妾望尘莫及。”慕氏让御辇停下, 然后不顾苏清修的阻拦下来, “臣妾想自己走走, 陛下先回吧。”   她穿的是正装,头重衣服长鞋跟高, 从这走回凤赏宫少不了要劳累辛苦,但再辛苦,她也不想跟他坐一起。   苏清修跟着下来了,上去便抓住了她的手腕,低沉斥责道:“胡闹什么?!”   “臣妾胡闹?”慕氏走近他,与苏清修挨的很近,“臣妾怎么敢?臣妾只是想自己走走,不行吗?”   “不行, 上去。”   慕氏使劲挣脱他的手,“松开!”   偏偏苏清修死死的攥着她的手腕,就是不撒手。   “朕奉劝皇后还是不要自不量力。”   这话一语双关, 慕氏听的出来, 她站在那里没动, 任由他攥着手。   苏清修一脸紧绷, 眸子深沉至极,“皇后,万心殿门口很多人在那看呢, 你要让大家看笑话吗?你的端庄呢?哪儿去了?还是迈不动脚需要朕抱你?”   慕氏瞥去一眼,江鸿也在人群中。   她收回目光,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 “松手。”   苏清修一愣,仔细看她眼底有了水光,不由分说将她抱了起来,折回到御辇前。   回去的路上两人皆沉默着。   到凤赏宫门口,她下来自行进去,苏清修没下来直接回了泰宁殿。   回到内室,慕氏取下头上沉重的凤仙冠,把华丽的衣服取下扔到一边,梁嬷嬷忙叠起。   “娘娘别动气,不值当。”   慕氏坐在床边,两手垂落在身侧,“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   梁嬷嬷出去后,她低头看向被苏清修攥过的手腕处,那里已淤青了一块。   她躺到床上,只觉得浑身都好累,真想睡个三天三夜都不要醒。   ……   苏清修连续几日都没再来凤赏宫,他倒也没去别的地方,晚晚都在泰宁殿。   持续到十二这天,他问李启荣:“凤赏宫还是闭门不见任何人吗?”   “回陛下,是的,就连岭平公主也没能见着皇后娘娘的面。”   苏清修蹙眉,手上的笔重重放下。   李启荣见他站起,“陛下可是要去凤赏宫?”   他抿着唇没说话,直直往外走。   凤赏宫能拦任何人,却唯独拦不住这个一国之君,谁又敢拦呢?   苏清修畅通无阻进了大门,阻拦了通报的人。   他还以为慕氏定憔悴的不行,然而,慕氏面色红润的在宫院内放风筝,她梳了简单的发髻,穿了月牙白的衣裳,开心的拉着风筝线,像未出闺阁的女儿家一样。   苏清修负手而立,就站在那瞧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上前,梁嬷嬷率先看见了他,刚要行礼被他摆了一下手。   慕氏不知道他来了,看风筝慢慢落下来有些急,“嬷嬷……”   忽而,有人拥住她的身子握住了拉线的手,苏清修帮她扯了扯,“得这样才行。”   慕氏的心情一落千丈,她转头对上他的眼睛,“陛下国事繁忙怎么有空过来?”   “你是怪朕没来看你了?”   慕氏否认,“不会,陛下一辈子不来,臣妾也不会怪陛下。”   苏清修眸光微沉,将风筝线轮交给梁嬷嬷,一直将慕氏拉到了内室。   “你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姑娘似的?岭平那性子就是随了你。”   “随臣妾怎么啦?她是臣妾生的,随臣妾不对吗?”慕氏又道,“陛下跟臣妾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了,臣妾并非只会端庄,陛下难道不知道吗?”   苏清修捏住她的下颚,唇刚想凑来就被慕氏躲开了。   这个举动显然激怒了他,苏清修将她按在床上,控制住她的手,低头就要重来。   慕氏一阵反胃,见状他忙躲开,她头伸向床外呕吐了起来。   苏清修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笑了起来,“陛下还要来吗?来啊。”   慕氏靠近他,苏清修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走了。   梁嬷嬷忙进来收拾,慕氏去净房漱了口,神色怏怏。   吃进肚子里的饭吐了出来,慕氏又吃了一顿。   她得吃,她怕肚子里的孩子不健康,就算没胃口也会勉强自己吃。   刚吃完梁嬷嬷告诉她江绍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通传,之前因为不许人打扰,不管谁来梁嬷嬷都没告诉她。   “自太子定婚他来几次了?”   “每日都有来。”   慕氏靠在床头说:“让他进来吧。”   “是。”   江绍从进来就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只见她不喜不怒,让他没看出什么来。   “娘娘,您对父亲是不是误解什么了?”   “本宫对他能有什么误解?”   江绍小声转达江鸿的话:“父亲说他跟姜姑娘之间没什么,希望您不要误解生气。”   慕氏的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江家的私事跟本宫无关,不必跟本宫解释什么。让你父亲放心,公是公,私是私,本宫分的清楚。”   江绍心凉了半截,“娘娘,自太子殿下定婚那日后,父亲茶饭不思夜难安寝,也已经上报陛下说跟姜姑娘不合适了。不过姜姑娘不死心,缠着父亲不放,碍于她是婉妃娘娘的堂妹,去江府也不能直接赶走,父亲只能冷处理。”   慕氏正色与他对视,语气温和了许多,“江院使,本宫刚才所言并非是气话,是本宫认真思虑后之言,让你们江家违背意愿帮太子已很为难你们,你们是臣子,有自己的苦衷,像这样的私事本宫不会干涉,别害怕什么。”   江绍知道她这番话传到父亲耳朵里,他是不会高兴的。   但回到江府后也还是据实相告了。   “她当真这么说?”   “是的,孩儿不敢欺瞒父亲。”   江鸿眼底闪过惊慌,很快他又恢复如常,只对江绍说了一句知道了。   *   阿妩十八岁生辰这天,苏提贞在她的合婚贴上盖了印鉴,并准许其出宫三天。   上次揣着苏提贞的合婚贴找沈斐,这次却是揣着自己的。   还是在曾经蹲过点的地方等着他回来,只是这次看的不是话本而是画本。   苏提贞给她的。   阿妩看的面红心热,她来来回回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把画本收起来。   这次没等到天黑,半下午时沈斐就回来了。   她没喊而是直接过去了。   沈斐看到一戴帷帽的女子朝自己走来从身影认出是她来。   他领着她进门来到住处。   阿妩摘下帷帽惊讶的看着屋内,“你布置过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布置了。”   阿妩朝内室走去,全都是新的,不禁一笑,“怎么连床也换了?”   “之前那床不够大。”   阿妩想到自己看的画本,脸乍然红了,她喃喃道:“你花了不少银子吧?”   沈斐凝视着她,心神微动,“反正也没地方花,都是我积攒很久的。”   说着他将钱袋从柜子里拿出,“还剩下这些,交给你保管。”   她接过先放在了桌上,将合婚贴拿了出来,“等会跟我的加一块再算个总数。”   沈斐早已备好了自己那份,因为是各自备的,还需再在对方的合婚贴上填写名字生辰。   待落笔完成,两份合婚贴放在一起,算是成了。   “你等下还要去见沈大人吗?”   “得去,今日大理寺比较忙。”他上前拉起她的双手,“晚上给你带饭,想吃什么?”   “今天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看着带吧,我都行。”   “好,那……我走了。”   欲松开的手没松开,阿妩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小甜蜜,“我等你。”   沈斐差点忍不住把她抱上床,想到主子的交代,他定了定神这才出门离去。   明明不是第一次来这,但阿妩却有种莫名的新鲜感。   她把自己身上携带的钱袋和沈斐的钱袋拿到床上,一起倒出好好整理了一番。   大头的放在柜子里,小头的放在自己给他绣的荷包里,方便他用。   躺在床上,阿妩很兴奋,自己一个人傻乐。   等到沈斐傍晚回来,入门便见她穿着心衣长发披散在床上抱腿坐着。   见他盯着自己看,阿妩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这样的,“我沐浴了,头发刚干。”   “故意的更好。”他把饭盒放到桌上,“下来吃。”   阿妩把头发随意一扎,下床坐在桌前吃饭。   “你吃了吗?”   “用过了。”   他去了净房,里面有专门烧热水的地方,起先原是没有,他为了阿妩才砌的。   沐浴后出来,换阿妩进去漱口。   想到再出去后会发生什么,她既害羞又紧张,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净房。   沈斐靠在床头,笑着招手,“过来。”   阿妩慢慢上前,到床边时被他拉上了床。   她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我在这没出大门,这宅子的人会不会……”   他让她别担心,“这宅子的人都是追随三爷的可信之人,得三爷允许,已私下给他们打过招呼,他们知道你是我的谁,你在这可自由活动不必向先前那般只能待在房间里面,以后找我也不必在府外等,直接进来就是。”   阿妩笑着明知故问: “我是你的谁啊?”   沈斐望着她嫣红的脸,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之前说了两个字:“妻子。”   阿妩虽然没经历过,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   在看画本之前就知道了不少事。   自苏提贞成婚后,她跟紫屏不但成了纸巾清理者,还负责每日换床单,甚至于有次晚膳时间到她们俩端着饭到内室门口,愣是被沈既白的惊人之语羞的返回厨房。   那时候她才知道外表不管多正经的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而现在她更知道,原来不止男人会那样,女人同样会。   唯独让她不解的是,沈斐很喜欢听她胡言乱语。   阿妩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知道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   沈斐正在床边注视着她。   阿妩不敢与他对视,只问他怎么没去大理寺。   “三爷说我昨晚肯定累着了,让我休息一天。”   “你可以不累的。”   他笑出声来,“饿不饿?”   “饿死了都。”   “我去给你做饭,你起来洗漱一下。”   阿妩见他出去,赶紧起了床。   梳洗打扮后,他把饭给她端了过来。   见是水点心,阿妩问:“这是谁包的?”   “上午我包的,猪肉大葱萝卜馅儿的,你尝尝。”   阿妩接过碗筷夹了一个放到嘴里,咸淡正好香而不腻,“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包的多。”   “你怎么不吃?”   “包好那会儿就煮着吃了。”沈斐刚说着,屋门外传来了一侍卫的高喊声,“侍卫长,你母亲来了!”   这一嗓子吓得阿妩手里的碗筷差点掉落在地。   二人对视一眼,沈斐让她先躲一下,然后自己出去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   “给你送两身新做的衣裳。”祁氏说着就要往屋里走,却被他拦下,“给我吧。”   “怎么?母亲来了连一口水都不给喝?”祁氏笑着问。   “不是,是儿子有急事要去办。”   祁氏说道:“你去办,我给你收拾一下屋子。”   “母亲,不用了,屋子里很干净。”   他越这样越是让祁氏起疑,她眼睛一转,“难道是屋里有姑娘?”   沈斐否认,“怎么会呢?”   “那你为什么连屋都不让我进?”祁氏直直望着他,“你怕什么?”   沈斐看她是非要进去不可了,只得说:“里面的确有姑娘,儿子怕您把人吓跑了。”   “母亲是什么老虎吗?”祁氏面露喜色,“你早说不就得了,跟母亲打什么马虎眼。”   说着她把沈斐拉到远处细问:“你跟她怎么认识的?她家住哪儿?”   “这个暂且不能说,但儿子可以告诉母亲,这姑娘不但长得好看、性格好相处,做事也很勤快。”   祁氏听他这么一说欢喜不已,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母亲就知道我的儿子眼光不会差的。”   “这事除了父亲之外,母亲还是别对外人说了,等以后儿子把她领回家给您和父亲见面,再说不迟。”   祁氏同意,“行的,你跟这姑娘私下来往多久了?”   “没多久。”   祁氏从腰间解下钱袋给他,“不知道她在这,来这也没买东西,你拿这个给她买些好吃的,就说是我的一片心意。”   “我有银子。”   “你的银子是你的,能代表我和你父亲吗?”她塞到他手里,“拿着,母亲是过来人,知道男女单独共处很容易出什么事,你不要来那一出,没跟人家成婚不能那样。”   “儿子知道。”   “好好跟人家相处,早点带回家来。”   看她兴高采烈的走了,沈斐松了口气。   他拿着衣服和银子回了内室,却不见阿妩的人影。   “母亲走了。”   阿妩闻言这才从衣柜里出来。   细听了他与祁氏的谈话,阿妩问:“如果母亲知道我是公主的侍女,会不会让你不要跟我在一起?”   “不会,她不是那样的人。”沈斐又说,“再者说了,别人不让我跟你在一起我就不跟你在一起了?那我也太没有脑子了,这样的我也不配喜欢你。”   阿妩伸手抱住他,心里暖暖的。   *   十九上早朝,苏慎司开始上朝见群臣听政事,但也仅仅如此,以前苏清修身为太子的时候,先皇让他练习国政,都是要他每日见群臣,听断批阅各个衙门的报告,而且比苏慎司的年纪更早。   本来苏清修还想再拖一段时间,冯焕东先递了折子,后隔帘召见沈既白的时候也被加以提醒了,之后他又召见了其他重臣听取了意见。   除了沈可茂和户部尚书蓝恒强烈反对之外,其他人有的支持有的虽未表态却也给了合理态度。   最后苏清修同意了,不过沈可茂建议让苏慎言一起上朝,因考虑到其他皇子年纪相仿,他没采纳,认为还不到时候。   朝堂上他有意打压苏慎司,一些难度大的政事让他提意见,但让他惊讶的是,苏慎司给出的答案有理有据,尽管谈不上完美,却也符合他的想法。   几个难题下去,如拳头砸在了棉花堆上,无处着力。   看着不卑不亢丝毫不紧张的苏慎司,苏清修望着他的眼睛,便适可而止了。   下了早朝,回东昌宫的路上,苏慎司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祥林是半句也不敢言,待进了东昌宫的大门,他才询问:“殿下早膳可有特别想吃的?”   “无,随意安排吧。”   “是。”   祥林去交代厨房从他身后转道。   苏慎司推开内室的门,看到里面的一幕,他冷下脸,“你在干什么?” 第59章   沈希音吓了一大跳, 忙立刻跪在了地上, “殿……殿下……奴才就是擦一下这个箱子。”   昨晚子时到丑时她守夜时睡了觉, 导致苏慎司天不亮去上早朝的时候她不困,主动请求打扫屋子, 苏慎司见她这么勤快就批准了。   “箱子又不脏,你擦个什么?”他走上前,“难不成是好奇里面是什么?”   “奴才不敢。”   苏慎司在床边坐下,冷嗤一声,“不敢?我看你敢的很。打扫个房间用那么长时间?是不是看本殿下不在就借着打扫之名细看这屋子里的物件?”   “奴才真的不敢。”   他抬起脚,脚尖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   “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玩把戏, 看来你是没记住。”   沈希音不敢看他的眼睛,那眸子又冰又沉。   “奴才错了,还请殿下宽恕。”   苏慎司松开脚, “再有下一次, 你就不要在这待了,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沈希音咬唇应了一声。   祥林进来就见原本在床里侧的箱子在床边, 又见沈希音跪着瞬间明白了什么。   等退出内室后,祥林去了她居住的房间,严肃批评了她一通。   “你也知道你在这就是个奴才, 不是什么沈家的四姑娘,奴才怎么敢不经允许乱动主子的东西?你是嫌活的长了是不是?”   “我就是一时好奇……”   “好奇什么?”祥林低声斥道,“那是你该好奇的吗?好好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就行了, 别忘记了你来这的原因。”   他刚要走,忽而瞥见了床头桌上被书遮住一半的画,沈希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极快的将画抓起握成了一团。   “交出来。”   沈希音撕了个粉碎。   “你撕我也看到了一部分。”祥林闭眼又睁开舒缓一口气,“七宝,你为什么画殿下?你是想挨抽是不是?”   “我就是闲来无事随便画的,祥林公公,你千万别告诉殿下。”沈希音给他跪下,“我求你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祥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他蹲下身子认真的对沈希音说:“七宝,千万不要对殿下心存一丝丝不该有的幻想,不然伤心难过的只会是你自己,殿下要是知道你画他,肯定会撵你走。看在公主的面上,我给你一次机会,这画我就当做没看见,若是还有下回,那就不好意思了。”   “谢谢祥林公公。”   “你好自为之。”   等他走后,沈希音伸出手,缓缓打开掌心,看着一把碎片出神。   这是她前几天画的,落笔前她还不知道自己想画什么,落笔后就不自觉的画了苏慎司。   沈希音重新攥紧手中的碎屑,非常懊悔自己的行为。   这边祥林回到苏慎司所在的房间,看他正在用餐,面带微笑的问:“殿下,饭可合胃口?”   “凑合。”他擦了擦唇,“撤了。”   “是。”   等饭桌撤出去后,苏慎司朝他伸手,“拿来。”   祥林忙从袖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他,“凝月说这是本月最后一次了,让殿下不要再回了。”   他嗯了一声拆开信看。   祥林看他渐渐有了笑容,也跟着乐了起来。   “殿下,冯姑娘写什么情话啦?”   “你一个太监知道有何用?”   祥林哭丧着脸,“殿下伤口撒盐。”   苏慎司看完信心情大好,随后把信放进箱子里锁上。   *   下了早朝,沈可茂与蓝恒一起行走着,远远瞧见沈既白过来,蓝恒言道:“令郎三年不用上早朝,羡煞人也。”   “蓝尚书可以奏请陛下,说你也想获得此待遇。”   “下官可不敢,没这个福气啊。”   父子俩走到跟前,沈可茂道:“你母亲让你得空回家吃饭。”   “这段时间比较忙,恐是没空。”   “再忙还能连个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沈可茂摆明不信,“今天中午回家。”   “说了没空。”沈既白根本不听他的,直接就走了。   沈可茂侧转过身,吹胡子瞪眼。   忙到中午散值时间,沈既白与沈斐一道从外宫出来,等候已久的方瑞珠走上前,“沈大人。”   “有事?”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沈既白让她说。   “这里说话不是很方便,可否去你的轿子里一说?”   沈既白拒绝,“不可,有话就在这说。”   方瑞珠心想他可真小气,“我朋友她哥哥失手把人打死的案子现在转到了大理寺复审,可否从轻发落?本来我也不想来麻烦你的,着实是她知道我的未婚夫是你,再三恳求我,我这才来找你。”   沈既白立刻知道了她说的是哪个案件,“第一,他不是失手,是故意,且证据确凿。第二,你这种拜托是让我徇私枉法,这是在害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西平候府的饭是不是都不用等凉直接灌到你脑子里烧的你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方瑞珠气结,他不但不近人情还毒舌。   “你不帮就算了,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沈既白轻嗤,“这就难听了?方姑娘真是温室的花朵,没见过什么世面。”   “我可是你的未婚妻,你就这样对我?”   “一个企图想毁我仕途的未婚妻,要之何用?”沈既白本还打算用别的办法让自己的父亲去退掉这门婚,没想到这个蠢才自己送上门给了理由,“看来得回沈府一趟与父亲商量一下退婚的事宜了。”   方瑞珠闻言大惊失色,“你要退婚?”   “不然跟你一起过年吗?”   见他要走,方瑞珠上前企图拉住他的手被沈斐一把拉开,“方姑娘,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脸面了么?”   方瑞珠看沈既白的轿子走了,又气又急又悔,连忙乘坐自己的轿子回府与家人商量对策。   见沈既白回来,沈可茂哼道,“不是没空?”   “本来是没空,但事关重大,不得不回来面见父亲。”   “什么事?”   沈既白道出方瑞珠说的话,“这就是父亲为我选的妻子?我可不敢要。”   沈可茂脸色不是很好,“这方姑娘到底是个闺中女儿家,读的书也是三从四德,加上年纪小哪儿能想那么多,西平候肯定不知道,若是知道也断然不会让她去找你。”   “正因为他不知道才暴露他女儿的真实水准,这门婚事说什么我也不要,话就放这了,父亲思量就是。”沈既白不忘多加一句,“如果父亲以后还想指望我为沈家顶门立户,就不要再一意孤行。”   沈可茂板着脸,“还威胁起我来了?”   “的确是威胁。”沈既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这门婚事,您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这事呈报给三殿下后再说。”   沈既白嘴角一扯,“您随意,我只要结果。”   当沈可茂把这个事儿报给苏慎言时,对方反问,“令郎对方姑娘不满意,那他想要个什么样的?说出来本殿下自会给他安排个满意的。”   “犬子的意思是他暂且还不想成婚,也不想让臣给他张罗。”   “他想不想有那么重要吗?”苏慎言眸子泛冷,“你告诉他,不要方姑娘也行,蓝家的女儿许给他。”   “殿下,不如为他定婚一事暂且缓缓,既白这孩子与他哥哥性子不同,他向来有自己的主意。”   “沈相,若他的才能跟你的大儿子一样,你以为本殿下会把他放在眼里吗?”   沈可茂干笑着说,“那是那是。”   “看来定婚的时间间距的太长了,若是早点成婚也不至于半路来这一事。”   沈可茂想到自己儿子的话,“虽然他是臣的儿子,但现在他长大了,很多事根本就不听臣的,婚姻大事若是强迫臣担心适得其反,现在既白很少回府内了,我们父子关系因为跟西平候府定婚不睦许久了。”   苏慎言抬眼,“沈寺卿这般不听从安排可是有了心上人?”   “之前有一个,是温家的女儿,不过此女在年前就已嫁到赵家去了。”   他点点头,“此事待我与沈寺卿见了再说。”   *   苏提贞是在三月初一的未时从阿妩嘴里得知了退婚的消息。   “上午退的?”   “是的,已经传开了。”   苏提贞明媚一笑,“退了就好。”   “公主,今儿是陛下的生辰,外宫的轩宝楼肯定热闹非凡,沈大人肯定会来的。”   苏提贞说着唇角微扬,“就算他不来,明日公主府也能见到。”   “明日不还得多等一天吗?”   “说的也是。”苏提贞打开大衣柜,“今儿去庆寿穿什么好呢?”   “公主不是格外喜欢红色么,奴婢觉得这件绣花樱红华服挺好,公主皮肤白,穿上更显气色。”   “这件衣服还未穿过,就它了。”   阿妩将衣服取出,又跟紫屏一起帮她选首饰,林嬷嬷搭配了鞋子。   一番盛装打扮后,苏提贞乘坐轿辇前往外宫。   苏清修自从登基就昭告天下生辰不受献礼,这么多年始终如一,每年他生辰只接受祝词设宴款待群臣。   因此没有人准备生辰贺礼,都只空手而来。   轿辇快到轩宝楼时遇到了沈既白与裴钦。   两人齐齐向她行礼,她回之一笑。   轿辇过去,沈既白看裴钦发愣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   “白白,她对我笑了。”他一把抓住沈既白的手,“你看见没有?她对我笑了!”   沈既白甩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   “哦,天呐。”裴钦一脸夸张表情,“这一刻,我忘记了她的身份。”   “神经,走不走了?”   “走走走。”裴钦摇头叹息,“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混蛋,想想小爷就心痛。”   沈既白一脸嫌弃,“你的戏能不能不要这么多?”   “这都是我的真情实感肺腑之言,若她不是岭平公主,我一定把她娶回家。”   “说的你想娶人家就会嫁给你似的。”   裴钦倨傲的抬起下巴,“小爷英俊潇洒,要家世有家世,要个子有个子,要官职有官职,她怎不会嫁?”   沈既白不与他抬杠,只笑不语。   进入轩宝楼,两人找了个相邻的位置坐下。   裴钦朝苏提贞所在的方向看去,瞧了又瞧,见对方也看向这边冲他笑,他心跳加快脸微微发烫,低声对旁边的沈既白说,“公主是不是看上我了?总是对我笑呢。”   “可能吧。”   “这可如何是好?她若是非要让我做她的驸马怎么办?”裴钦忧心忡忡,“那我的仕途就没了。”   沈既白不动声色道:“这也不是不可能。”   “白白,我该怎么办?都怪我这该死的俊脸,总是能迷倒女子的芳心。”裴钦唉了一声,“今年咱们是第一次被允许参加陛下的生辰宴,以前官阶不够都没机会来,若是去年这时候来这见过岭平公主,我也不至于想了那么久。”   “与其在这担忧,不如你冷脸相对,让她知道你对她没意思,不就行了?”   裴钦想对苏提贞面露凶相,他试了几次也没成功,反而越看她越是心神荡漾。   陆陆续续,轩宝楼的座位渐渐满了。   本该禁足到四月底的婉妃出现在了大家面前,苏清修生辰,她获得了特许。   她的出现可以说给苏慎言的追随者吃了一记定心丸。   走在婉妃身侧的妙龄女子正是其堂妹姜柯瑜。   姐妹二人分别坐到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苏清修与慕氏是最后到的。   两人的关系一直无缓和,来的路上都未说话,偏偏到门口苏清修非要牵她的手。   从进去到在皇后位置上坐下,她始终面带微笑正视前方,目光不曾在任何一处多停留。   如今已怀孕四个月的她,因为进补的好,比以前丰腴了一些,孕相明显,坐在那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孕期美。   生辰宴开始后,她先以茶代酒说的祝词,之后就没再说话。   比起她的缄默,婉妃却像个内宫之主,不但话多还为了庆寿博君一笑跳了舞。   三十八岁的她因为纤瘦,翩然起舞来倒也优美,更别说是难度较大的舞种,令人拍案叫绝。   她跳完后得了一堆赏赐,苏清修明知慕氏未为他准备什么心思,却依旧当着众人的面询问:“皇后可有惊喜给朕?”   “自然是有的,梁嬷嬷,去取陛下赏赐的思慕琴来。”   “是,娘娘。”   这把琴慕氏很久没碰了,是她三十岁生辰时获得的,苏清修当时告诉她,这把琴的名字是专门为她命名的,因为他时刻思念她,因为她姓慕,所以取名叫思慕。   当时她感动不已,觉得自己被心爱的男人捧在了手掌心,且持续多年不变,真是难得。   全然不知他骗她骗的有多真,有多狠。   待琴取来,慕氏端坐在琴旁,玉指轻扬,琴声如春风轻拂人心,带着绵绵的情意婉转动听。   所有人都以为她此时想的肯定是跟苏清修有关的甜蜜瞬间,包括苏清修自己也这么想,不然根本弹不出这样心境的曲子。   只有慕氏自己知道,她抚琴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然是另外一个人,想的是与他之间的种种,半分也没有苏清修的影子。   一曲罢了,她抬眼竟见苏清修走了过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到他们二人身上。   慕氏见他眼里满满都是喜悦,又瞥了一眼咬牙切齿的婉妃,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温柔喊了一声,“陛下。”   苏清修弯身朝她递手,“来。”   伸过去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慕氏跟着站了起来。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江鸿举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烈穿过喉咙进入胃里却灼了心,他目光往下,眼角有了些许湿意。 第60章   什么是锥心之痛, 什么是刻骨铭心, 什么是难以呼吸, 他是体会了个明明白白。   她不理他了,她不想见他了, 她一眼也不肯看他了。   她的温柔,她的软语全给了苏清修。   也对,那是她的夫君,自己是什么?   不过是见不得人的存在。   江鸿自嘲一笑,他也不敢多喝,之后便未再倒酒了。   宴席进行没多久,江鸿再去看慕氏所在的位置,发现那里已经没了她的人。   他悄然退出这里, 前往了净房。   因为轩宝楼是专门接待其它国家来客以及给苏清修庆生的地方,这里的净房分为四个。   普通男女各一个。   另外两个是专供苏清修和内宫女主子使用的。   虽然里面陈设有差别,但位置都在楼外的东南角。   江鸿穿过小道, 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梁嬷嬷身上, 她挑着灯笼正立在净房门口, 可见慕氏就在里面。   他思绪翻涌着, 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这才走过去。   梁嬷嬷没能拦住他,刚要出去的慕氏被他这位不速之客吓到了。   净房里灯光还算明亮, 两人对望着。   他艰难的开口询问:“芷君可是厌我了?”   慕氏否认,“怎么会?没有。”   “你都说公是公私是私了。”   慕氏强颜欢笑,“我是觉得自己没资格管你那么多, 而且我们很难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府里也不能一直没主母,姜姑娘年纪小,有副好相貌,还未成过婚,又会讨你家长辈欢心,你娶进门也挺好。”   江鸿双手捧住她的脸,“可我只想要你慕芷君。”   “我哪里好了?不但不年轻了,还会耍手段要挟你,远不及十九岁的姜姑娘,她可没对你耍阴招。”   “你不年轻难道我就年轻了?耍手段能要挟到我是你的本事,别的女人还做不到呢。”江鸿温声道:“我与姜姑娘什么事都没有,芷君别信那些传言。”   “你们俩在宫外抱在一块是传言?她跟你坐一顶轿子走的也是传言?”   “那日是她突然抱住我的,我之后就把她推开了,让她坐轿子也是因为我想跟她好好说清楚,当时不少官员散值,没法站那说。”他恳切的说,“以后再也不会与她共乘一轿了。”   慕氏又问:“你实话告诉我,那样会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你可动心了?”   “动什么心?在我眼里只是个孩子罢了。”说着他放下手,身子转向一边,“倒是你,不但给陛下抚琴表达爱意,还那么温柔的看着他,这还是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我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又做了什么?”   慕氏笑容暖了几分,伸手拥住他的身子,“抚琴的时候我想的是你,那首曲子也是弹给你听的,与他无关。”   江鸿侧转过来身子,面带喜悦,“真的?”   “骗你作甚?”慕氏的手指勾了一下他的手心,“我可是闻到你的酒味儿了,不要多喝。”   “没喝了,我有分寸。”   “时间有点长了,我先走,这个时间应该没什么人出来,不过还是确定四周没人让梁嬷嬷再回来给你通个信儿为好。”   江鸿将她抱在怀里,不舍得她走。   慕氏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小声说:“我会想你的。”   他轻声嗯,这才放她走。   再回到宴席上,江鸿的心情已大有好转。   他偷偷瞥了一眼慕氏,这回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心里喜意更浓。   不过他不敢多看,怕人瞧出端倪来。   只默默一人将这份欢喜藏在心底。   宴席进行到一大半,苏清修已经半醉了,婉妃依旧不停的给他倒酒。   慕氏劝阻道:“陛下已经喝了不少,别再喝了。”   “姐姐这是何意?今儿是陛下的生辰,当喝的尽兴。”   “再尽兴也得保重龙体不是?”   “只要陛下心里高兴,偶尔一次醉酒不当紧的,更何况……”她低低笑了起来,“陛下说今晚宿在随云宫,臣妾一定会帮陛下好好醒酒的。”   “是吗?那婉妃可要好好伺候着。”   “这是自然的,不劳姐姐费心。”   苏清修听着左右两边的一言一语,又见慕氏脸上没了笑容,大掌覆上她的手背,“今晚住你那儿。”   婉妃愕然,心似被人抓紧,“陛下……你答应臣妾……”   “好了。”他打断婉妃的话,“不要扫兴。”   婉妃眼睛里有了泪,她终究没再说什么。   她心里不好受慕氏就好受,她朝苏清修微微一笑,“那陛下不要再喝了可好?”   他颔首,答应了。   慕氏见他应承下来,也就松了口气,劝他不喝倒不是真的担心他的身体,而是她怕等会他喝多了在这宴席上犯神经,他喝醉后什么样子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宴席结束后,苏清修带着慕氏先走,其他人后散场。   到轩宝楼时苏提贞就提前跟阿妩与紫屏打好了招呼,今晚可能会多喝几杯酒,看她心情大好,她们俩也就没拦,反正这里是外宫,吃醉了酒回倾云宫路程也近。   她醉了五六分,脸色绯红,眼睛也有些迷离,从椅子上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公主,您还好吧?”   “没事。”她说着从座位上离开,见其朝沈既白所在的方向走去,阿妩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公主,您醉了,回去歇吧。”   说着的同时,她隐隐后悔没阻拦苏提贞饮酒。   苏提贞定了定神,“走吧。”   人快出门口时,谢怜喊住了她。   “公主请留步。”   她回头看他,“谢将军,可有事?”   谢怜望着灯光下她的面容,目光怔然。   “公主今晚喝的可是有些多了?”   “是有些贪杯了。”   “年前腊月听闻您出了事,末将一直挂念却也见不上公主的面,想去公主府拜访又觉得不妥,便也没去成。”   苏提贞说道:“侥幸活了下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过几天末将就要走了,下次跟公主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听说了你要率兵去通津平叛乱,请多珍重,静候你的好消息。”   这本是客气话,但在谢怜耳中却是关心与鼓励,他微微一笑,“末将必不会让公主失望,也望公主好生保护自己,万事谨慎小心。”   她淡淡一笑,“会的。”   谢怜凝望着她的容颜,“那……末将告退了。”   苏提贞嗯了一声,刚要抬脚走便见沈既白从身边走过。   留给她一个背影,倒是他身边的裴钦回头看了她一眼。   “公主。”阿妩在她耳边小声说,“沈大人似乎生气啦。”   “生什么气?”她不明所以,自己干什么了他就生气。   “刚才您跟谢将军说话的时候,奴婢瞧见沈大人一直在看你们。”   “只是说话而已。”苏提贞让她别多心,“他没那么小心眼。”   一旁的紫屏悄声与她说,“公主,奴婢也瞧着像呢,起先沈大人脸上还带着笑呢,然后走过来的时候脸上一点笑容都没了。”   苏提贞觉得这不至于啊。   她脚步加快朝前走,出了轩宝楼的大门,见沈既白与裴钦已走远了一段距离。   苏提贞坐上轿辇很快就追上了他们,“这是裴将军吗?”   被点名的裴钦心头一跳,立刻上前回话,“是末将裴钦。”   她瞥向他身后的沈既白,他的确面无笑意。   苏提贞觉得头有些晕,“看来是没认错人。”   说完她抬手示意轿辇继续走。   裴钦回过神来到沈既白跟前,一脸悲喜交加,“白白,怎么办?公主真的看上我了。”   “看上你就去做驸马,有什么呢?”   “那小爷以后就再无升官的可能了。”裴钦很是为难,“父亲要是知道我勾到了公主,还是岭平公主,非打死我不可。”   沈既白给他出主意,“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赶紧成婚,就不用当驸马了。”   “这是个好办法,但是我不想随便找个女子成婚啊。”裴钦唉声叹气,“真让人难以选择。”   “你觉得难以选择,是因为你还不够喜欢她,你权衡了利弊,只是觉得没那么划算。”   “的确,让我为了一个女子放弃那么多,我不甘心。”   沈既白抿着唇没再说什么了。   越过他们二人身前不远,苏提贞便瞧见江鸿裴丞同行,身侧还跟了个姜柯瑜。   见她欲挽江鸿的胳膊被甩开,苏提贞不禁发笑起来。   听见笑声,三人齐齐看过来。   江鸿看到她的一瞬间心险些一窒,差点错认成慕氏,实在是太像了。   吓得他手心冒出了汗。   也是,慕氏跟苏清修走的早,怎么可能在他后面?   轿辇停下,看着行礼的三人,苏提贞唇角微勾,“姜姑娘,这大晚上的你跟着江尚书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晚上宿在江府么?”   姜柯瑜被她这番揶揄之言红了脸,不过她倒也大胆,直言说:“因为在追求江大人,所以想跟他一起走段路。”   半分矜持没有,实在是为了嫁江家拼了。   苏提贞猜想这定是婉妃的安排,“瞧江大人很不情愿呢,你这哪是追求,分明是骚扰才对。江尚书都能当你父亲了,你就这么缺父爱啊?”   姜柯瑜不敢露出半分不快,只作答:“父亲还活着,柯瑜不缺父爱。”   “不缺父爱还这番做派?敢缺父爱,那要如何呀?”苏提贞笑吟吟的,“你这脸面都能扔到净房里当纸用了。”   姜柯瑜哪受过这样的气,闷声闷气道:“北安没有女子不能追求男子的律例,这是柯瑜的自由。”   “怎么追求男子的确是你的自由,但你若在皇宫里,可就不是你的自由了。”苏提贞盯着她目光森冷,缓缓启唇,“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杖责二十。”   跟着的侍卫出列,直接把姜柯瑜给按住了。   “公主您不能责罚,柯瑜是经过陛下婉妃娘娘同意的!”   “还想蒙本公主,你当我不知父皇早就收回你出入外宫的自由?既已收回说明已不准你再像以前那般行事。”她沉下声来,“带下去,敢打轻了,仔细你们的皮。”   侍卫们齐齐应下。   轿辇走远,裴钦疾步走上前询问:“父亲,发生何事了?”   裴丞言简意赅说明了缘由,随后他拍拍江鸿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笑意,“这岭平公主不会也看上你了吧?”   “不可能!”裴钦反驳他的话,“这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就不可能了?”   “因为……因为她喜欢年轻的!”   裴丞抬手作势打他,“你江叔叔老吗?”   “比起我肯定老啊。”   裴丞踢他一脚,“你怎么不跟孩童比呢?”   “总之,岭平公主不可能是因为江叔叔,你们二位千万不要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   回到倾云宫,林嬷嬷让厨房做了醒酒汤给她。   “我只是醉了一些,还很清醒。”   “那也要解解酒,不然明早会头痛。”   苏提贞乖乖的喝下,之后漱了口睡觉。   睡也没睡好,梦见跟沈既白吵了一晚上架。   早上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压根就没睡,又困又累。   用早膳的时候,梁嬷嬷来了,“责罚姜姑娘的事陛下昨晚上知道了,不过陛下也没说什么,娘娘还说公主做的对,让您在公主府多住几天再回也可。”   “我知道了。”   回公主府后中午并未见到沈既白,不过因为沈斐回来了,苏提贞让阿妩去套了话。   她回来说道:“沈大人自宴席后脸色一直不好,昨晚在书房坐了半夜才歇息的。”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不就跟谢怜说了几句话吗?”   紫屏忍俊不禁,“公主觉得只说了几句话,恐怕在沈大人眼里不是那么回事。”   “心眼比针眼都小,有本事别来这屋,来了我也不理他。”   等到了晚上,苏提贞洗漱沐浴后仍不见他来,她把身上的长浴巾扯下直接套了一件长袖裙,把灯给熄了后穿过密道去了他的书房。   到出入口察觉屋内亮灯了,她把鞋子取下,用手拎着小心翼翼进去。   一点声响都没有。   沈既白正在桌案前审批案卷,处理公务的他神色严肃一丝不苟。   苏提贞静静地注视了他一会儿,转过身放轻脚步打算回去,刚走几步就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过来。”   都没出声又被发现了?   她没过去又继续走,有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来,苏提贞回头一看,只见他来了。   沈既白把她抱到了桌案上,他的眼睛深邃迷人,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几眼,微哑的嗓音问:“故意穿成这样的?”   苏提贞双手按住身子两侧的桌面,一双灵动的眼眸望着他,“方便你还不行?”   “不要后悔。” 第61章   苏提贞真的悔, 自讨苦吃说的就是她。   没想到沈既白这么会折磨人。   他万分讨好, 却就是不给她。   直至苏提贞气急败坏要走, 他才发起狠来给她一顿收拾。   以为书房里结束就没后续了,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沈既白把她抱回床上后, 一刻功夫没让她闲着。   她实在没了力气,但他不依不饶。   一遍一遍问她以后还敢不敢那般对别的男人笑。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那般是哪般,只是不断应着说不敢。   房间里持续到了很晚才终于没了动静。   苏提贞睡的很沉,迷迷蒙蒙中听到阿妩喊她吃饭,她咕哝一句不吃就继续睡。   等她睡足精神,发现窗外的天是黑的。   “公主,您可醒了。”   “几时了?”   “都快戌时了。”   苏提贞按着腰坐起来,“我怎么睡那么久?”   阿妩掩嘴一笑, “这个得问您自己啊。”   “准备热水,我沐浴。”   “奴婢想着您也该起来了,跟紫屏刚把热水准备好。”   俩人一起把水给她倒好, 调好水温, 苏提贞这才进去。   浑身的不适在热水的浸泡下缓解了许多。   吃饭的时候她问:“他中午回来了吗?”   “回了, 看您还睡着便也没喊您, 下午散值后还来了一趟,这会儿在沈府呢,听说沈大人的祖父快不行了。”   沈既白的祖父因为瘫痪一直卧床不起, 已有两三年,这点苏提贞是知晓的。   “今晚是回不来了,阿妩, 你让那院里的人去给沈斐传个话,让他盯着既白,子时一直到天亮前不准在外走动。”   “是,公主。”   不叮嘱一遍,她实在不放心。   今晚还真的如她所言,一直到天亮他都没回来,晨起时,阿妩来告诉她,“昨天夜里沈大人的祖父过世了。”   “这几天他肯定很忙。”   “公主可要回宫?”   苏提贞摇头,“不急,趁着出宫了,咱们出府玩玩。”   紫屏一听开心不已,“春暖花开,正是出门踏青的好时候。”   “今儿穿的素雅简便些。”   早饭后出府为了避免张扬,苏提贞让侍卫同坐在马车之中,只留一个在外赶车。   她们去了平崇谷,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有花有草,不少人都喜欢来这玩。   一些世家公子名门闺秀最喜欢春秋聚集这里交流诗词书法。   苏提贞三人皆用面巾遮了半张脸,随身带了两个侍卫跟着。   “主子,冯姑娘在那儿。”   苏提贞朝右前方看去,远远地瞧见一身浅粉衣裳的冯仪娴与侍女一块并挨着坐在草地上。   正要过去,阿妩拉了一下她的胳膊,“主子您瞧,方姑娘、江姑娘还有蓝姑娘今天也在这呢,她们朝冯姑娘走过去了。”   紫屏看着不妙,“不会是要找茬吧?冯姑娘现在可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   “是不是找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苏提贞刚走十几步便见方瑞珠一脚将冯仪娴踹倒了,因为她是从侧后方过去的,冯仪娴主仆未有察觉到她们的存在,十分措手不及。   怒从心起,她脚步走的快了些,不等走到跟前,苏提贞猛地刹住了脚,不但是她,连身后跟着的四人都吃惊不已。   只见冯仪娴从地上愤而爬起,将方瑞珠直接扑倒在地。   方江蓝三人的侍女齐齐去拉冯仪娴,江遮月和蓝静心则拦住支援的凝月。   这边四个对一个冯仪娴拳打脚踢,她面露痛色站起。   “我忍你们够久了。”   说着手从腰间抽出一软鞭,抬手一甩就劈在了方瑞珠的脸上。   鞭子带刃,方瑞珠只觉得脸上剧痛,她伸手一抹看到掌心的血色失声尖叫。   另外三名侍女来不及跑,冯仪娴动作娴熟精准,一人一鞭,或肩或背或脸。   吓得江遮月和蓝静心二人拔腿就跑,方瑞珠见状,捂着脸跟自己的侍女也一起跑了。   冯仪娴的目光落在缓缓过来的苏提贞身上,她有些不敢认,还是苏提贞先出了声才确认就是岭平公主。   “见过公主。”她和凝月连忙行礼。   苏提贞见她全然无刚才的气势,只剩下了紧张忐忑,微笑虚扶她,“不必多礼。”   “刚刚仪娴闯祸了,让公主见笑了。”她的额头处青紫伤痕明显,嘴角破了口子有少量血迹。   苏提贞伸手把她衣服上的尘土拍了拍,“她们欺负你在先,我都看见了。不用担心,西平候府那边我替你摆平。”   冯仪娴面露愧色,“给公主添麻烦了。”   苏提贞席地而坐,“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们是一家人,来坐下。”   得到准许,冯仪娴弯下身子同她坐在一起。   “刚才我看你挥鞭子的动作不像是新手,可是练了许久?”   “十岁开始练的。”   “除了这个,你平日里还做别的练习吗?”   冯仪娴回,“父亲不仅要求仪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得会,还要求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仪娴不敢怠慢,一直勤学苦练。”   苏提贞拉起她的手,“你真让我惊喜,其实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你性子弱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冯仪娴声音低了下去,“父亲不许冯家儿女出任何风头,以免落人口实,今儿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件事还望公主不要让太子殿下知道。”   “你既不让说,那我就不告诉他。”   “谢公主。”   冯仪娴跟她一起回了公主府,苏提贞让紫屏给她上药,又让阿妩写了帖子送去西平候府,针对今儿一事声明自己也在现场目睹了经过,警告若不想家丑外扬就不要把事情闹大。   她猜得到,方家背后是怎么骂她的,但无所谓,反正听不到,当面见了不还得给她行礼?   苏提贞以为今晚沈既白依旧不会回来住,正要睡时他却出乎意料回来了。   看他脸色泛红不大对劲,苏提贞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她急问,“可吃药了?”   “吃过了。”沈既白看起来精神不济,嗓音沉哑,他搂着苏提贞躺下,“别动,让我抱会儿。”   苏提贞乖乖没动,“是不是昨晚守灵着凉了?”   虽是三月,夜里还是凉的。   “应是。”他阖上眼皮,“你什么时候回宫?”   “后天吧。”   “时间不多呢。”他又问,“听说你昨天起的相当晚,身子可好些了?”   说起这个,苏提贞就想发火,“还不都怪你。”   “是是,都怪我,不该让你那么适意。”   苏提贞耳根发烫,半娇半嗔道:“你怎么那么烦人呢。”   他低低笑了起来,愈发搂紧她,“这就烦人了?我还会更烦人的,你要不要试试?”   “讨厌。”   *   婉妃因为姜柯瑜被苏提贞杖责二十的事气愤不已,连续几天过去仍不能消气,盼到苏清修来,自然一通数落。   “陛下,先前岭平公主就欺负六公主欺负惯了,要不后来六公主怎么会如此怨恨她?现在她如此欺负臣妾的堂妹,陛下真的要任由她这么骄横跋扈下去吗?”   “这能怪岭平吗?还不是你堂妹行事作风太不雅了?”苏清修皱眉,“朕若知道她是这般的女子,说什么也不能同意你的要求。”   婉妃心口一堵,“陛下住了几天凤赏宫,看来没少听花言巧语。”   “什么花言巧语?”苏清修不悦,“朕得空来你这一趟,你不要自找不痛快。”   “陛下生辰前说的话都忘到天边去了。”婉妃哀怨道,“你说要让皇后姐姐长长教训,结果呢,姐姐抚了一首曲子,就让陛下的态度完全变了,那天晚上说要宿在随云宫来着,结果去了凤赏宫。”   “皇后抚琴已是示弱,朕向来宽宏大量。”   这话婉妃一个字都不信,她心思敏锐,在年前就察觉出来他对慕氏态度有了转变。   她很害怕。   只要能把他的心牢牢拴在自己这里,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婉妃伸手企图去解他的腰带,被苏清修按住了手。   “朕还要回泰宁殿批折子。”   “皇后姐姐有孕在身不能好好侍奉陛下,臣妾愿代劳,国事忙不完,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苏清修死死的按住她欲挣开的手,“婉妃,朕此时没兴致,你非要如此吗?”   她收回自己的手,“听说太子上朝后表现很好,陛下何时让三皇子也上朝听政事?”   “朕自有打算,你不必多问。”   婉妃的心如同被放进了油锅里,痛到极致,“陛下,你会一直爱臣妾吗?”   人在安全感满满的情况下无需一问,只有心慌意乱的时候才想通过这种肯定的答案获得安心。   但她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苏清修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对她的问话却避而不答。   他没在这久待,回泰宁殿的路上闭目假寐,脑海里回荡着婉妃的问话。   会一直爱她吗?   曾经最毋庸置疑的话,如今他自己也不清楚答案了。   晚上他去凤赏宫,再度问慕氏:“你还爱朕吗?”   慕氏笑着说,“陛下怎么又问这话?”   “你且实话回答朕,皇后,你还爱朕吗?”   她望着他,半响后答:“臣妾若说还像以前那般爱着陛下,你定然是不信的,臣妾不想骗你,如今的陛下让臣妾已不敢爱。爱慕陛下多年,一心想着陛下,陛下却想要臣妾死,你可知臣妾刚知道的时候是何等的绝望痛心,日日以泪洗面,臣妾曾经无数次想了结自己的性命,但臣妾舍不下孩子,没有母亲的公主和太子该怎么活?臣妾虽微不足道,却也是中宫,也想给他们一点庇佑。”   这段话她是经过深思熟虑说出口的,比假意说爱他更有分量也更真实。   苏清修心生恻隐,他薄唇轻启:“是朕深深伤了你的心。” 第62章   慕氏难得见他面有愧色, 趁热打铁靠在他怀里, 轻声软语:“都过去了, 只要陛下以后不再这样,臣妾慢慢的会把这些不好的事忘记的。”   她的包容让苏清修心底更加的不是滋味, 他闻着她的发香,“不会了。”   慕氏眼睛里一片冷漠,语气却没有丝毫的改变,“陛下可要说话算话。”   “朕会让你知道朕有多算话。”   他有多算话慕氏不知道,但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是真真切切的知道他究竟有多做作。   他去宫后苑摘鲜花给她,变着花样给她赏赐,专门为她提笔作诗,每天去凤赏宫跟她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很快皇宫内外传遍了帝后琴瑟和鸣的佳话, 沈可茂和蓝恒等人不以为意,他们早就习惯了,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异常而言。   但江鸿却觉得不正常。   若说慕氏不知道真相, 苏清修来这一出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但她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 苏清修在她面前已经败露, 他还有必要如此吗?   碍于帝王行事反复无常,江鸿也猜不准苏清修的真实意图,只是凭着男人的直觉, 他有些小小的不安。   虽然慕氏说过跟苏清修永远回不去了,但是有几个女人能拒绝帝王的宠爱?况且,她最想要的是什么?是太子顺利登基, 是慕家屹立不倒,这都是苏清修可以给的。   尽管在江鸿看来,苏清修花费那么长时间削弱慕家的势力,不可能再让其势头冲天,但并不排除他会以此引她乖乖待在他身边,让她有所期待。   江鸿有些自我厌恶,因为他开始嫉妒苏清修了,不是嫉妒他拥有整个北安的权势,只是因为他是慕氏的夫君,仅仅是这样而已。   “老爷?”   他抬起眼皮,从思绪中出来,“怎么了?”   “老爷在想什么那么入神?”范氏给他夹菜,“怎么拿着筷子半天也不动?”   江鸿目光一敛,“没事。”   “那位姜姑娘以后还会来府上吗?”   “你很想她来?”   范氏立即否认,“没,我只是问问,因为母亲很喜欢她。”   “她不可能嫁到江府,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听他这么说,范氏心里一喜,她瞧的出来姜柯瑜不受江鸿的待见,但总觉得这个小姑娘点子太多,加上年纪小又长得好,有点担心时间长了江鸿会喜欢上。   现在好了,彻底不用担心了。   范氏刚想说话,管家进门说道:“老爷,吴家人来了。”   “都来了谁?”   “只老爷子老夫人。”   “让他们进来。”   江鸿和范氏齐齐放下筷子,刚站起身就见吴家二老一前一后迈门进来。   范氏带着笑问:“可用过饭了?”   “吃过来的。”吴老爷子看向江鸿,“想着饭点你肯定在家,我们就直接过来了。”   江鸿让人倒茶,待都坐下才问:“有什么急事吗?”   吴老夫人先说了话,“上午我打了会盹儿,没成想梦见了丹绮。”   江鸿听到这预感下面不会有他想听的话,果不其然,只听她又道:“孩子哭的太可怜了,在梦里反复告诉我不能让你娶别的女人进门。按理说她没了,你跟我们也断了关系,我们也没什么资格来江府管这么宽,但想到这是丹绮的愿望,身为她的母亲自然不能装作看不见。江鸿,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们不管,但家里的正妻之位请你务必给丹绮保留着,她嫁给你这么多年,为你生儿育女,若不是为你江家操劳过度怎会三十几岁就得了不治之症没了命?”   “操劳过度?”江鸿只觉得是无稽之谈,“成婚后前十年一直是我母亲掌家,后来老人家因为年纪大心力不足才把家慢慢交给她打理,且妆心一直在协助她,这只是个小府,家里上下才多少人?我虽然忙于公务,却也不是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她因为闲的发慌常与其他官员夫人小聚,也曾对我说府内事少让她很无聊,您现在居然把她的死因全部归错在江府头上,是何居心?什么托梦之词,恐怕是老夫人杜撰的故事吧?”   他不再称呼她为岳母,而是以老夫人相称。   “你居然说我杜撰?”吴老夫人情绪激动老泪纵横,“我何以要编这样的谎话?!”   “谎话也好,真言也罢,别说丹绮已经没两年多了,就算她还活着,我若跟她过不下去难道还不能和离再娶?这是哪门子的律法和道理?”江鸿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涨,这么长时间以来,太多人干涉他的私事,让他极为恶心。   “瞧你这态度,你是非要娶正妻不可了?”   范氏连忙说话,“老爷说了,跟姜姑娘没有可能。”   江鸿睨她一眼,“即便跟她没可能,娶不娶正妻也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吴老夫人看见江绍进门哭凄凄又把所谓女儿的梦说了一遍,“小绍,你母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啊。”   “外祖母,你们的对话我刚才在门外已经都听到了,母亲已经没了,您跟外祖父又何必逼父亲为她保留正妻之位?陛下以及父亲的同僚们帮忙张罗婚事难道全是因为联姻权势吗?就没有一点别的原因?比如看江府是小妾在掌家。”他语速缓慢,“当然,我不是说姨娘做的不好,只是像江家这种情况似乎还是独例,旁的官员没了正妻,掌家之权只会落到其兄弟的妻子手里,那些分了家的左右不过是管家代管或早早另娶,不是吗?你们这般要求指责父亲,真的合适吗?”   “你……”吴老夫人气的手直哆嗦,“你母亲真真是白生养你了!”   “怎么会?”江绍坚决不承认,“母亲活着时,我从未忤逆过她。她病重时,我为了帮她治病付出很多心血。她病故后,我亦在心里时常想起。只是没了的人已经没了,难不成让父亲后半辈子死守着母亲的牌位吗?父亲与母亲相敬如宾那么多年,他若真的遇到了喜欢的人,为什么不能再娶?”   吴老爷子骂道:“你个混账,我与你外祖母这般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你真是读医书读傻了,给人治病却治不了自己!”   “我们兄妹若有能力,何须依靠父亲存活?若没能力,父亲也扶不上墙。父亲身在官场,他的辛苦你们又知道几分?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江鸿眼睛湿热,温暖热了他全身。   “管家,送客。”   这是直接赶人了,吴老爷子站起身,甩了一下衣袖冷哼一声先行出去了。   吴老夫人抬手擦了擦眼角,“小绍,你真是太让我们失望了,你母亲若有知,怕是恨不得从未生下过你!”   “外祖父、外祖母才真正的让我失望,以为我们兄妹好的名义来阻拦父亲的婚姻自由,这算什么?”   “我说不过你,我不与你说,以后你也不要再来吴家,我们就当你母亲没生过你!”   江绍看她怒气冲冲的走了,去餐桌边坐下。   范氏因为心里有气也不给他盛饭直接回了自己居住的房间。   江鸿给他盛的饭,他坐下,“没关系吗?”   “父亲是指以后不再去外祖父家吗?”他摇头,“没关系,不去便不去罢。”   江鸿缄默片刻说:“父亲很感动,也很开心有你这样的孩子。”   江绍见他眼眶湿润,“您这么多年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您的人生,您自己选择。”   他冲儿子一笑,低头继续吃饭,这顿原本没什么胃口的饭,忽然变得特别好吃。   *   四月十六是苏慎司的十七岁生辰,苏清修送了一个生辰礼,给他换了一位老师,让裴丞这位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做他的老师之一。   这的确是礼物,此消息一出,三皇子的众多追随者觉得这操作着实让人迷惑,纷纷猜不透苏清修到底要干什么。   就连裴丞自己都十分的郁闷,虽然他是文武全才,但他效忠的是三皇子,让他去当太子的老师,这不是让人为难吗?   收到圣旨后他去面见了苏清修。   “陛下,臣有些不明白。”   苏清修并未跟他解释什么,只说:“朕考虑再三才选择你,非你不可。”   裴丞反复思量他这句话,带着试探的用意答道:“臣必当尽心尽力。”   说完他仔细观察苏清修的神色,只见他表情如常,裴丞重新把头低了下去。   从泰宁殿出来回到衙门口,见裴钦从里面走出,“找我?”   “不然你儿子我会出现在这里吗?”裴钦低声问,“父亲,陛下是何意?”   “跟你无关,忙你的去。”   裴钦一听急了,“怎么跟我无关?关系可大了!”   裴丞走的快,他在后面追,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喊着,“父亲,我最敬爱的父亲啊,您慢点走啊。”   裴丞想一脚蹬死他,心烦意乱的他回头怒瞪裴钦,“叫什么?有哪个人不知道我是你父亲?”   “您要是不解答儿子心中的疑问,儿子怕是出不去这兵部衙门了。”   “咋的?你要自断双腿?”   裴钦干笑,“那倒不会,可能会憋闷而亡。”   “跟我进来。”   收到命令,他加快了步伐。   裴丞把苏清修的话说给了他知道,“难揣圣意,为父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这样。”   “父亲成为了太子殿下的老师,三殿下那边以后还会如以前那般对父亲百分百信任吗?只怕是要生出嫌疑啊。”   裴丞的心情沉闷不已,“不知道,也许吧。”   “儿子认为此事跟皇后娘娘脱不了干系。” 第63章   裴丞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说陛下为了中宫而这般做?”   “近日内宫传出的消息也许并不是表象。”   “你就是太年轻。”裴丞纵在泰宁殿没有从苏清修的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来, 却也知道他有多器重多喜欢苏慎言, “以为父看,陛下不是为了中宫, 而是极有可能受了她的挑拨,这个太子太傅就是他用来考验我的。”   听到父亲这般说,裴钦言道:“陛下何以会受她的挑拨?她又不似婉妃娘娘那般在陛下心中有极重的分量。”   “多疑是每个帝王的通病,有些时候并不会受到她是谁的影响,而是看她说了什么。”裴丞想起慕氏,不禁长叹,“她这一胎能到现在还没掉,看来的确是有点手段的, 想来陛下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不忍的,到底夫妻了那么多年。”   “您打算如何应对?”   “能怎么应对?事已至此,教还是要教的, 只是有些东西还是要有所保留罢了。”   简言之, 不会那么尽心尽力。   裴钦给他抛出一个问题, “听说被换掉的那位太子太傅因为教学不精常常被太子殿下发问的哑口无言, 父亲若是如他那般,届时太子殿下在朝堂上把您的教学水平公布于众怎么办?”   “公布于众不是更好向陛下及三殿下证明我的心思么?”   “冯尚书难道不会以您能力不足不配担任兵部尚书与督察院右都御史为由在朝堂上公然贬损您?您到那时如何自处?父亲别忘了,陛下想换刑部尚书很久了也一直没换掉, 他可不好对付。兴许还会因为此事对您的官职造成动摇冲击,毕竟您的位置可是不少人想坐的。陛下届时就算有心保您,若是太子殿下的人一直拿这个大做文章, 到时候结果也难说。”   想起冯焕东,裴丞闭目又睁开,“为父现在是进退两难了。”   “以孩儿之见,父亲不如静观其变再想对策。”   “也只能如此了。”   裴钦见他一脸愁闷,收起认真玩世不恭了起来,“哎呀,父亲不要太悲观,大不了您就改变立场,若能扶持太子殿下得到大业,将功补过命还是有的。”   裴丞被他的话气笑了,“你当这是儿戏吗?先皇在位时,非常忌讳朝廷群臣站队,那时哪个官员胆敢密切与某位殿下来往,怕是要被怀疑谋反脑袋是要搬家的,更别说站队了。当今陛下反其道而行之,一心为心爱的妃子铺路,又有几位朝臣敢跟他唱反调?像冯焕东那样不怕死的有几个啊?不改变立场还死的慢点,改变立场你想过后果吗?我死也就罢了,裴家上下都不活了?”   “我这不是让您不要太杞人忧天么。”裴钦收起笑意,“若陛下以及三殿下对父亲不再完全信任,父亲以为死的慢就不用死了吗?太子殿下在朝堂上的表现父亲也见识到了,慕家目前还有二十万兵权在手,又有冯尚书这个老狐狸为他效力,他也未必就是输家,若一点胜算没有,他的太子之位早就保不住了。”   裴丞素来知道他这个儿子表面嘻嘻哈哈,实际上有勇有谋,想事情有时比他更周全。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中午散值后,裴丞耷拉个脑袋从兵部衙门出来,见江鸿在等他,挑眉笑道:“这是多大的风把你江易之给吹来了?”   “你猜我为什么来?”   “我还用猜?”裴丞知道他想问什么,“你想知道的答案也是我想知道的,天降太子太傅,我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劲儿呢。”   “你没去内宫面见陛下?”   “去了,不过是白跑了一趟。”裴丞两手被在身后,微微仰脸叹息,“陛下此等安排想必定有他的用意,除了遵旨执行还能怎样呢?”   江鸿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的不安愈发的严重。   他知道,裴丞之所以能成为太子太傅,定是慕氏一手促成。   她是如何让苏清修下的这道旨,这对他来说才是重点。   自三月初见过后,一个半月过去了他没再见过她。   想念的话也不好意思让江绍带给她,只是一些关心之言。   而她在这期间一直都没有主动给他带过话。   两人出了宫门,看到姜柯瑜,自动顿下脚步。   裴丞啧了一声,“这……怎么又出现了?”   见江鸿冷下脸折返回去,他喊道:“易之,不回家吃饭了?”   “不了。”   “我让人给你送饭啊。”   “那就多谢河渐兄了。”   裴丞朝前走去,在姜柯瑜旁边停下,“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那么死心眼啊,你老缠他干什么?你缠缠我啊。”   “柯瑜只做正妻。”   “看来我得休妻才行啊。”裴丞这话刚说完就听见耳畔一道熟悉的女音传来,“你说什么?”   他身子一僵,缓缓侧过头,只见妻子楚氏站在旁边。   “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问你刚才说什么?休妻?”   “啊?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休息。真是乏累,看来中午回去,我得小睡休息才行啊。”   她也不拆穿他,“回家吃饭。”   裴丞重问一遍:“你怎么来了?”   “上街买东西去了,路过。”   裴丞走到马车前刚要上去被她拉住,“坐你的轿子走。”   他往马车里一看,马车里丝毫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坐人,“你又买什么了?!”   “也没买什么,就随便买点胭脂水粉布料什么的。”   “一马车也是随便买点?怪不得你会来,这是没地方坐了。”   “买的布料难道没给你做衣服?”   裴丞哼了一声,“是,一双袜子也是你口中的衣服,楚香莲,这日子我跟你真是没法过了,一个月,你娘的半个月都在街上买买买,我跟孩子的俸禄够你败的吗?”   “你的俸禄不给我花想给谁花?我是你妻子,花你的钱是理所应当的,孩子是我生的,更应该花了,再说我不也没花完吗?”   “是没花完,总能在我和孩子领俸禄前剩下五十两。”裴丞觉得心累,但凡他急用大钱的时候总是指望不上家里,一次又一次向江鸿借,很是丢脸。   “五十两怎么啦?你知不知道五十两够百姓生活多久?”   “你……”裴丞被气得火冒三丈,他闭目强忍着怒气,不再与她说话。   *   天刚擦黑,东昌宫院内灯火通亮如白昼。   将近二十位朝臣以及皇室宗族来赴宴。   自苏慎司被立为太子后,每年他的生辰当日都有朝廷重臣来庆祝。   可以说,表面的功夫苏清修向来不吝啬给他。   比起往年,今年的气氛怪异交加。   虽来了不少人,但每个人都很克制,苏清修笑的时候大家才附和笑笑,他不笑的时候谁也不敢笑。   冯仪娴因为是苏慎司的未婚妻,被准许随父亲一起来参加。   她与苏提贞并挨着坐,一众女眷中,冯仪娴是唯一一位大臣之女。   她所坐的位置距离苏慎司并不远,但两人也只能对望,没说话的机会。   苏提贞看她频频看向苏慎司,小声说:“宴席后你有一刻钟的时间与太子单独说话,等会快散场时,你先去太子居住的房间等他,我会跟冯尚书说让他在内宫出入口等你的。”   一刻钟的时间太短,但能单独见一面冯仪娴已经心满意足了。   “公主,这是皇后娘娘安排的吗?”   苏提贞笑着回,“当然啦,母后想着你们许久未见面,今日难得见上该说说话的。”   冯仪娴眉眼弯弯,心里开始期待那短暂的一刻钟到来。   一个多时辰过去,苏提贞看时间差不多了,让她现在就过去。   冯仪娴退出席位悄悄前去。   门口的侍卫在宴席开始前就得到了苏慎司的吩咐,见到她来,立刻帮忙打开门请她进去。   内室内点了亮灯,她坐在苏慎司的床边,掌心朝下落在他的枕头面上,轻轻抚了抚。   就算没见到他人,待在他居住过的房间,坐在他躺过的床上,挨着他睡过的枕头,她也是高兴的。   苏慎司很快就回来了,他因为走路急快有些微喘,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朝她走去。   见他从袖袋里掏出包好的糕点递给自己,冯仪娴伸手接过。   “让祥林在厨房备好的,他说这种最好吃。”   冯仪娴尝了尝,“的确好吃的,比我在宫外吃过的糕点都好吃。”   他的拇指掠过她的唇角,“沾了一点。”   冯仪娴脸微红,她问:“今日裴尚书来教学了么?”   “下午过来了。”   “比起之前的老师如何?”   “是强很多。”苏慎司道,“他倒不迂腐。”   别的冯仪娴就没多问了,只是同他说,“瞧你面带疲惫,肯定很累,你且躺下,我给你按按头。”   苏慎司喜欢枕在她腿上,哪怕两人不说话,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一刻钟的时间过的太快,当祥林在内室门外提醒时间到了时,苏慎司真想拿针把他的嘴给缝上。   “殿下,我该走了。”   他不起来,她无法站起。   冯仪娴见他不动,“殿下,我真的得走了。”   苏慎司这才缓缓坐起,拉过她的手捏捏其小手指,“回家给我写信,字数写多点。”   “好。”   “要写想我。”   “好。”   冯仪娴把他的手轻轻挣开。   待两人出了正堂门口,苏慎司一眼看见了不远处抱洗衣盆的沈希音,她明显是要去洗衣服。   他伸手拉住了冯仪娴的胳膊,她看向他,“殿下?”   祥林对上他的目光,立刻朝四周扫了一圈,锁定目标后赶紧疾步过去了。   冯仪娴想转头被苏慎司制止,“刚才我同你说的话,不要忘记了。”   “不会的。”   “不会就好。”他松开手,“走吧。”   冯仪娴这才继续走,出了东昌宫门口,苏慎司站在那里目送她走远,直至彻底看不见才进去。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沈希音的住处。   见苏慎司一脸阴沉进来,沈希音心里咯噔一下,双膝一软直直跪了下来。 第64章   祥林垂下眼睛, 不敢说话。   “宴席散场一刻钟你就出门, 你难道不知冯姑娘还未走?”   沈希音的额头贴着地面, “奴才一直在床上躺着,听见外面没什么动静了才出去的, 真的不知道冯姑娘还在。”   “七宝。”苏慎司俯视看她,“知不知道今晚你差点就闯祸了?”   “奴才今后一定更加小心,求殿下宽恕。”   苏慎司因为今晚心情好,便放了她一马。   “算你运气好没被冯姑娘发现,若是被她瞧见了,我这还真的容不下你。”   沈希音的头微微抬起来一些,“谢殿下。”   苏慎司与祥林出了门后,她才直起身子来, 双手有些止不住的发抖。   看见他的那一刹那,沈希音以为自己今晚就要被赶走了。   那双寒星眸子令她胆战心惊。   幸好幸好……   沈希音伸手将眼角的泪擦去,吸了吸鼻子, 从地上起来。   *   皇太子生辰, 但凡生病之人无论是谁皆不可参加。   江鸿正是以这个原因为由没去。   他知道去了也跟慕氏说不上什么话, 又不想看见她跟苏清修卿卿我我, 索性眼不见为净。   慕氏以为他真的身体不舒服,苏清修在跟前,又无法把江绍喊来单独询问。   特意等到第二天早上苏清修离开才将人喊来。   “你父亲生了什么病?”   “父亲……”江绍实话说, “他是心病。”   慕氏神色凝重了起来,“他心怎么了?”   江绍澄清,“娘娘误会了, 臣的意思是他身体无恙,是因过度思念娘娘而生出的病来。”   慕氏先是怔了一下,后情绪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她的眼睛又润又亮,“他说的吗?”   “父亲自然不会与臣说,但即便他不说,臣亦看的出猜得到。”江绍继续说,“连日来娘娘与陛下的传闻不间断传到外面,父亲不可能没听说,外加裴尚书成为太子殿下的老师,父亲许是会猜想陛下怎么会下这旨意。”   慕氏嘴角微扬,“既如此得给开一药方才好。”   她起身取出纸笔来,江绍不知道她写了什么,但看她很快放下笔便知道没写几个字。   慕氏待墨干了后折叠好给他,“拿给你父亲。”   江绍接过放进袖袋里,随后离开了凤赏宫。   他没立刻去吏部衙门,而是回了太医院,中午散值回去才把信悄悄转交给江鸿。   “早晨被娘娘叫去了凤赏宫,这是她让儿子给父亲的。”   “你可看了?”   “无。”   站在对面的江绍见他打开信的瞬间喜不自胜,不免看向那张纸。   江鸿背靠窗口,白纸黑字在光线的映照下,尽管看到的是背面,但江绍却能准确快速的确认上面写了什么。   不过三个字,第一个字我,第三个字你,仔细再看中间那个字,不是爱是什么。   江绍低头一笑,就这三个字让他的父亲开心成这样。   这还是那个成熟稳重的吏部尚书吗?   江绍默默退出了房间,留下江鸿一人看了又看那信纸。   我爱你,这三个字滚烫了他的心。   也给了他一个强心剂。   所有的不安一下子都消失了。   就这么简单有效。   不管她是怎么让苏清修下的那旨,江鸿都不想再去想了。   再有不到二十天的时间,就到端午节了。   届时她就能出宫了。   他会好好等的。   江鸿着实不舍得烧了这信,但他知道此信万万留不得。   看了有多少遍他也不知道,最后还是给烧了。   去衙门的路上,轿子被姜柯瑜给拦住了。   “江大人,我有话想跟你说。”   “我没时间听,也不想听。”   姜柯瑜扒着轿口不松手,“你必须得听。”   江鸿烦不胜烦,他拧着眉目光逼人,“因你是婉妃娘娘的堂妹,给你留了几分面子,你倒是会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莫非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招了是不是?”   姜柯瑜跟他接触了一段时间,自认为对他的脾性了解的差不多,一点不胆怯。   “江大人,我就这么差劲让你一丝一毫也看不上?”   “你自以为的优势在我这没用,我与你绝无可能,姜姑娘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趁早另择佳婿。”   江鸿让轿夫把她拉开,这次姜柯瑜没再拦了,她盯着走远的轿子攥紧了拳头。   他说与她绝无可能。   想让她放弃,也绝无可能!   *   四月十九早朝,工部尚书候洪林遭到了督察院左副都御史黎屹及工科都给事中左暇的奏状弹劾。   罪名为以职谋网利虐民,其妻掩人耳目偷开当铺钱店。   候洪林惊惧着俯偻趋出,立于朝堂待罪。   他与黎左二人因为都效忠三皇子,说来私交也算不错。不过,他也清楚,就算都是自己人,对权势的追逐向来如此,他不下台别人怎么上台?   还以为自己做的密不透风,谁知被暗中盯上密查,如今朝堂公然上奏弹劾疏文,他已预感结果不会多好了。   苏清修没有直接处置,先将候洪林打入了大牢,让刑部初审,督察院纠察,大理寺复审后把结果呈给他。   下了早朝后,裴丞与江鸿同行罕见少言少语,他没有回兵部衙门,而是跟江鸿去了吏部衙门。   待进了他处理公务的房间,把门关上,裴丞才道:“别告诉我,今儿这一出你事先不知情?左暇可是经你的手提拔上来的,这么重要的事他会不告诉你?”   “昨个儿是传信与我提前说了,不过我没回信。”江鸿去桌案前坐下,“各司其职,他不是初入官场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   裴丞对这话有几分不信,江鸿掌管四品及以下文官官职任免调职,且时间已久,他早就有了不少自己的人,且这些人很是听他的话。   候洪林与他关系一直挺好,他真的一点都没帮其说点好话?   他虽怀疑,却也知道江鸿为官的脾性,倒也不是没可能如他所言的这般。   “黎屹个疯子事先都没有让督察院知晓,别说我了,早朝我看张御史都蒙圈了,他个左都御史居然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副职在干什么。”裴丞按在他的桌面上,低声说,“说起黎屹,我可听说了一件秘闻,不知道你听说没有?”   “说来听听。”   “黎屹跟沈寺卿有特殊的关系。”   江鸿挑眉,“特殊关系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听说他们就读官学的时候就是同窗,后来一路到殿试都是形影不离的,现在仍然来往过于密切,你看他们俩到现在还未成婚,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不着急婚事。”   裴丞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手放在桌面上,“什么啊,我可是看着沈寺卿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不喜欢跟姑娘们玩,长大了更是不近女色。”   “他要是不喜欢女人,那沈家的传宗接代就得由你女儿来完成了,不是吗?”   说起这个,裴丞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也不全然,沈相才五十多岁,再纳俩小妾,也不是不行啊。”   江鸿忍俊不禁,“你倒敢说,他恐怕不敢想。”   “怎么不敢想呢?老来得子不也挺幸福的。”裴丞唉声叹气,“我都想再生个小的了,什么时候才能把楚香莲给休了啊,我真是一天都不想跟她过。”   “若非你不想你母亲伤心,休她岂不轻而易举?”   “她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那般对我,妻子该有的贤良淑德都被她给吃了。”裴丞越想越气,“生小裴之前还装装样子,有了儿子后就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逼我答应她的各种无理要求,不答应不让老子跟她睡一块,后来我们俩一人一个房间住,谁也不去谁屋,互不打扰。直到如今,我都忘了女人到底是啥滋味。以前我最羡慕你了,家里妻妾和睦,不像我家,不让纳妾就算了,天天不把你气死她不罢休。”   江鸿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些细节,笑着说,“忍忍一辈子就过去了。”   “她无数次踩我的底线,我真忍的够够的。官场小心翼翼,回到家里也体会不到半点温暖。”裴丞摆摆手,“不说了,我得走了,这兵部忙完得去督察院,督察院事儿处理后还得去东昌宫教太子殿下,一天下来我都要累死了。”   江鸿见门合上,静坐着想今日的朝会。   裴丞的话倒是提醒他了。   黎屹跟沈既白关系如此好,他是不是在替沈既白办事?若真如此,那沈既白又是在为谁办事?   慕氏曾经说过在所有官员当中,撇除他之外,她最欣赏的人就是沈既白。   她当真是因为肤浅看脸?   此刻江鸿非常质疑这一点。   江鸿找出来沈既白的履历,在曾经看过的基础上又再度重阅。   四岁在沈氏祠启蒙,十七岁进士状头,就任六品大理寺丞不到一年就被苏清修升迁为四品大理寺少卿,干满两年再升三品大理寺卿之职。   江鸿想想自己,二十五岁才中了进士,足足比他晚了八年不说,且自己当时也并不是状元,他能想象得到,沈既白的仕途如果没有意外,前途一片大好。   合上他的履历,江鸿想,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沈既白凭什么要背弃自己的家族去支持外人?   这一点,无论他怎么看,都找不到依据合理性。   也许是自己从开头就推想错了。   ……   间隔了五天时间,候洪林的案子经过刑部审理完成督察院确认无误后转交给了大理寺复审,对案卷的结果大理寺这边没有任何异议,最后呈给了苏清修,让他做最终的处置。   苏清修思量再三,宽恕了候洪林一命,罢免了他的官位,将候家的财物全部没收充公。   不过他并没有宣布新一任的工部尚书是谁,而是让江鸿把所有正三品官员的履历都给他送到泰宁殿,群臣太多,皇帝又忙于政务,在一些重要的官职上面总会反复看履历对比,挑选更合适的。   沈既白刚升官职没几个月,自然不会肖想,不过他费这么大劲把候洪林拉下来,可不是让另外一个效忠三皇子的官员上任的。   虽说选谁一切都要看苏清修,不过人为干预还是有必要的,就算结果不成也是要试试的。   天色落黑,此时早过了下午散值时间,饥肠辘辘的主仆二人出了宫,沈既白靠在轿厢上闭眼小憩。   感觉没走多远轿子就停下了,他未睁眼发问:“怎么不走了?”   轿窗口传来沈斐的声音,“三爷,您姐拦住了去路。”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将轿帘掀开,只见一戴帷帽的女子立于五六尺外,从身形上看分明是……   沈既白发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第65章   他克制着自己的语气, 淡淡的说:“有什么事进轿来说吧。”   女子进来把帷帽取下, 不是苏提贞还能是谁。   她小声道:“装模作样。”   沈既白搂住她的身子, 低笑问她,“今儿不是见面的日子, 怎么来了?”   她的唇在他耳边轻声说,“想见你,就去凤赏宫跟母后悄悄请了旨出来。”   “身边没跟人怎么行?”沈既白不许她再这样,“那次你一人在宅子外等,私下我不是说了让你以后身边务必带着人吗?”   “带人太显眼了。”   “显眼就初二与十六再见面,什么能比你的安全更重要?”沈既白紧握她的手,“岭平那次的事我不想你再遇到了,我也不想再经历了, 你不知我有多害怕。”   “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听着她温软的声音,沈既白的疲惫减去一半,“好饿。”   “回家给你做饭吃。”   “那就有劳夫人了。”   “客气。”   两人不约而同轻笑了起来。   他在朝堂为她做事, 身为妻子虽不能整日在家为他做什么, 但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心。   饭后洗漱结束, 苏提贞在沈宅这边为他宽衣, “今晚夫君无需主动什么。”   沈既白哑然失笑,“怎么呢?你来?”   “我不可以吗?”苏提贞双眸柔情似水,“夫君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我亦同样。”   这让沈既白太受宠若惊了,既欢喜又激动。   让他没想到的是,惊喜还在后面。   “三爷, 老爷来了,人马上进正堂门口了。”   沈斐知道好事兴头打扰不得,但他若不赶紧通知,等沈可茂来内室门口听到动静就不妙了。   “说我已经睡下了,让他有事明天再说。”   听自家主子呼吸不稳,沈斐说了句是,立刻对进门的沈可茂说:“老爷,三爷已经就寝了,说有什么事让您明天再说。”   “我就知道让人喊他回去肯定喊不回才来的,睡那么早做什么?让他马上给我起来!”   沈斐再去通知,得了一句等着。   让老子等儿子,这……   沈斐琢磨了一下,讪讪一笑回沈可茂,“三爷累了一天发困的不得了,他让老爷您稍等他一会儿。”   “就他累?我不累?”沈可茂起身去了内室门口敲了敲门,“赶紧给我起来。”   沈既白的手轻轻抚着苏提贞的发丝,极为小声的对她说,“继续。”   全然不顾门外的老父亲。   门外的沈可茂一而再再而三的敲门,就是没把人喊出来。   大约等了有半个时辰,等的他火气都上来了,沈既白终于出门了。   他面色绯红,眼神中带了几分还未完全褪去的柔意。   “让父亲久等了。”   “你还知道出来?”沈可茂瞪他一眼,“三催四请的,就那么困?”   沈既白懒散坐下,“父亲说重点。”   沈可茂道:“黎屹与左暇二人弹劾候洪林之事惹怒了三殿下,这两人一点都没知会他擅作主张,以后定会被针对,你与黎屹走那么近没什么好处,以后离他远点。”   “父亲这是让我也针对他了?”沈既白拒绝,“他做了他认为对的事,我不会对他有任何偏见。”   “三殿下私下传唤他们,他们都胆敢不去,这是公然违背三殿下了,你以为他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沈可茂告诫他,“你不要给我无事生非。”   “黎屹有没有好日子过都是我多年的朋友,这一点不会变,父亲多说无益。”   沈可茂想到自己听到的传言,“难不成你真的有心于他?”   沈既白微微皱眉,“怎么可能?父亲怎也听信一些不实传言。”   “你最好不是。”   “父亲想什么呢。”他一脸不悦,“不可能。”   “希音有没有跟你联系?”   “没有。”   沈可茂愁眉不展,“她若是跟你有联系了,你告诉她,我不会再逼她嫁去惠宁王府了,让她早点回家。”   “若真与我联系,只怕她也不会信,会以为父亲在诓骗她回家。”   “用得着诓骗么?三殿下已承诺为父,若得到太子之位,必定让希音做太子妃。”   沈既白思虑了一下,“柳宗晨欺负希音的事儿,他不在意?”   “三殿下说此事他仔细询问了柳元安,对方告诉他只抓了衣领其它没有什么事,三殿下不予计较,只说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   “如果她跟我联系了,我会把您的话转达给她。”   沈既白推开内室门时,苏提贞刚躺床上,“走了?”   他朝床边走去,“嗯,你都听见他说的了?”   “听到了。”苏提贞问他,“你妹在东昌宫这么长时间了,估计都闷坏了,既然你父亲表示不再逼婚她,要把她送出宫吗?”   “他前脚刚来我这说,后脚就把人送回家,明显是我把希音藏了起来,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过段时间再送她出来。”   “说的也是。”苏提贞觉得甚对,“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你父亲若是知道你为了我叛变了家人叛变了苏慎言,定会很后悔让你出生。”   沈既白在她身旁躺下,困意滋生。   他轻眯着眼睛,手搭在她的腰间,“他终有一天会知道的,后悔也无用,我已经长大成人了。”   之后沈既白没了话音,她也没再说话,持续了有一刻钟时间,在她快要睡着之际才又听他声音极轻的说,“曾为沈家活,我很悔,因为最终也没有守住我想守住的,现在我只想换一种活法,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悔,哪怕为你负尽天下人,哪怕最后受尽百般苦楚不得好死。提贞安心睡,我在你身边。”   苏提贞的眼泪刷的一下冲了出来,她知道,沈既白以为她睡着了,所以才说出了这番话。   他前世是怎么死的?   她根本不敢问他。   但除了他自己,她也无法从别处知道了。   沈既白早晨醒来时,床里侧已经没了苏提贞。   他以为她回宫了。   洗漱后出了内室见她端了饭进门。   “既白,吃饭了。”   他到餐桌前闻到饭香胃口大开,“外面可有人?”   “没呢,沈斐没让你的人出来。”   苏提贞在他旁边坐下,她左手端起粥碗,右手用汤勺小口的吃着。   见她只喝了半碗粥没吃别的,沈既白让其多吃点。   “你没发现我最近都胖了些吗?”   “以前太瘦了。”他凑近她,“再多胖些,我喜欢。”   “你真喜欢?”   沈既白嗯了一声,“真喜欢。”   “那我不减肥了,就再胖点好了。”   “好乖。”他笑着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距离肥你还差的远,减什么呢。”   ……   沈既白刚到大理寺就接到了苏清修的召见。   立刻去了泰宁殿后,发现这里来了十余位朝廷重臣,他的父亲也在内。   后又陆续来了几位大臣,苏清修这才说明把他们召集这里的缘由。   “滨河发生决口,水患严重危害附近的百姓生活不说,大运河受到了极大影响,召集你们过来就是为了商讨治理滨河之策,诸位爱卿针对此事可畅所欲言。”   沈可茂说,“滨河是北安第一大河,贯穿南北,年年都有大小不等的水患,去年治理耗费大量钱财民力,始终治标不治本,如今国家府库并不充盈,以臣之见不如先封住决口,其它的暂且先不管,等想出万全之策从根本上解决再兴起工程。”   他的方案得到了在场大部分官员的认同,江鸿不赞成此方案,但他因为没有更好的治本方案,所以跟裴丞一样暂未开口表态。   苏清修没出声说话,既不知他是同意这个方案也不知他反对。   恰恰因为他如此,让沈既白由此断定他今日召集群臣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完全为了治理水患,还有别的原因。   如果仅仅只为了这个,在场的人中三品官员不可能来了小半。   沈既白出声,“陛下,臣不同意这个方案。”   听到他的反对声,沈可茂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心里暗骂了一句逆子。   苏清修饶有兴致的问,“沈爱卿可有别的对策?”   沈既白回,“封决口只是一时之策,因为河道淤塞是挺不住多久的,百姓心中惶惶难安,如何安居乐业?水患难治,若真有万全之策,滨河也不会反反复复年年不断了,臣以为不能拖延等待,虽无万全之策,但臣有计策兴许能保滨河长期太平稳定。”   随后他洋洋洒洒从治理前期一直到收尾畅言了自己的方略,还预算了整项工程完成的大约时间。   帘子后的苏清修眼底闪过赞赏之色,“沈爱卿的计策着实让朕惊喜,你可是读过不少关于水利工程的书籍?”   “回陛下,正是。”   “其他爱卿还有什么要补充或新的方案吗?”   江鸿这才开口在沈既白的方案上纠正补充了几点缺陷,让方略更完整。   苏清修站了起来,“朕很认可沈爱卿提的这个治水方案,决定采纳此方案治理滨河,既是沈爱卿的主张,这项工程就由沈爱卿亲率修筑,特此任命沈爱卿为工部左侍郎,原职不变,依旧兼管大理寺。原工部左侍郎虞勉升迁为工部尚书。”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   他们对虞勉没意见,虞勉今年四十七岁,在工部左侍郎这个位置上干了五年,能力也一直备受认可。   有意见的是沈既白,凭什么这么年轻的他掌管大理寺不算,还要兼工部左侍郎?   户部尚书蓝恒率先强烈反对,情绪激动,“陛下,沈大人太年轻了,资历完全不够担任三品双官职,他才升迁大理寺卿不到半年,这不能服众!请陛下收回成命!”   礼部尚书谷明坤持相同意见,“臣附议,沈大人年轻有为,臣与其他人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入朝为官才短短几年,不足以担此大任。”   督察院左都御史张录:“陛下,臣亦附议,为陛下出谋划策是每个臣子的本分,不能因为沈大人的一个治水方案就给予这么大的嘉奖。”   工部右侍郎伍冠:“陛下,请收回成命……”   詹事府詹事宗友清:“陛下,这万万不可……”   “陛下请三思……”   “陛下啊……”   泰宁殿内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苏清修负手而立,隔帘淡然的听这群激愤的臣子你言我语,直至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才开腔,“都说完了?商讨治理滨河水患不见你们这么会说啊,敢情口才都用在这方面了,朕听来听去,你们反对的主要原因是沈爱卿太年轻了,怎么?你们如他这般年纪做不到的事,他却做到了,让你们就这么不舒服?” 第66章   沈可茂自然要为儿子说话, “犬子十七岁就中了进士状元, 刚才反对的人中有哪位比犬子早?承认别人出色就这么难吗?陛下贤明, 在任命官职上面从来不会只看年龄资历,而是更注重官绩能力, 若非如此,现在朝堂上岂不是一片老官?”   “沈相所言极是。”江鸿说道,“陛下一向看重官绩能力而非其它,你们以年龄为由反对是不是有些可笑?难道你们比陛下更懂得用人之道?”   “两位爱卿说的甚对。”苏清修敲定了这个事儿,“此事不容再议。沈爱卿,大理寺那边暂且让两位少卿共同代管,你把所有精力都专注在治理滨河一事上,此事重大, 务必尽快制定详细治河的周密方略启程前往事发地征集路民,朕会拨出三万戍军用来供你指挥。”   沈既白行礼,“臣遵旨。”   群臣散会, 从泰宁殿出来, 蓝恒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 “沈大人真是得陛下器重, 滨河的水患可就要仰仗沈大人你了。”   沈既白似笑非笑,“下官虽不才却也想为陛下分忧,不似蓝尚书能耐出众却不为陛下献策, 能耐又有何用呢?”   “你……”蓝恒被他回怼的变了脸,“年纪轻轻不要太张狂了。”   “下官不知张狂二字怎么写,倒是蓝尚书却深懂不已。”   说完他不给蓝恒说话的机会直接走了。   蓝恒见沈相沉着脸过来, 刚想快走就被喊住。   “本相竟才知道,蓝尚书已经如此不把沈家放在眼里了。”   “沈相言重了,下官怎敢呢?令郎年龄还小,早早担此重责会让他没时间磨练心性。”   沈可茂皮笑肉不笑,“最该磨练心性的难道不是你蓝尚书?陛下刚任命犬子瞧把你急的,自己人没进工部,气坏了吧?”   “下官没什么可气的,相信沈相也看见了今日反对者有多少,令郎可要好好治理滨河,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否则不知道多少人要参他一本,到时候大理寺的官位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沈可茂锐利的眸子盯着他,声音放低,“蓝尚书为官多年难道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敢动本相的次子,本相倾尽所有也要让他死的难受。”   蓝恒干笑了一下,瞧他走远心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莫不是真被气昏了头?究竟在说什么啊。   刚要继续走,看到擦肩的江裴二人,“裴尚书今早很安静啊,都没怎么听见你讲话。”   裴丞耸肩,“本官对滨河治理既无高见,又对陛下的任命无意见,自然没多余的话要说。”   “差点忘了,裴家跟沈家是姻亲。”   裴丞反唇相讥,“蓝尚书得亏在户部而不是在吏部,不然这沈寺卿的官绩考核……”   纵没继续说下去,但蓝恒也听的出他的意思。   “吏部是掌管官绩考核,但不是也受督察院监察吗?即便本官是吏部尚书,也不会徇私枉法的。”   裴丞微微一笑,“不说别的,蓝尚书今天跳脚的样子还真挺好看。”   出了内宫,与蓝恒分开走后,他才又说,“这滨河的水患可是一大难题,让沈寺卿带人去治理,治理好了没什么,治理不好更让那些人以此攻击了。想法与实际到底是有出入的,就看这一工程结果如何了。”   江鸿则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挺有想法的。”   *   沈既白兼任工部尚书左侍郎的事当天就传的沸沸扬扬,苏提贞知道后反倒是开心不起来。   一来她担心沈既白被人眼红暗算,二来她不想跟他分开,三来他担心他不能遵守与她的承诺,吃的上面倒还好,就怕夜里他被动需去外面走动。   这一走,没有几个月哪里回得来,这还是往少了说。   总之,她是满腹忧心与不舍。   知道他离京前肯定忙的不行,苏提贞没有去打扰他,只是等到了月底在他临走前见了一面。   他穿了一身绯色的衣服,长发用玉簪束于头顶,相比较前几日憔悴了不少,不用想她也知道他有多辛苦。   苏提贞反复让他答应自己,绝对不能去不该去的、不能吃不该吃的、子时后不能在外行走,天塌下来也不能。怕他嘴上答应届时因为紧急情况而不得不违背,她强调:“不要以为我距离你远,你就可以不严格执行,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若是知道了……”   沈既白以手挡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我会遵守的,绝不食言。”说完他又加了二字,“信我。”   苏提贞想到他马上就要走了,心头的情绪翻滚上涌着,泪濡湿了她的眼睛,声音里带了些哽咽,“我等你平安回来。”   沈既白的手骨修长好看,他捧起她的脸颊,“等回来我们开始要孩子,好吗?”   她含泪点头,答应了他。   沈既白把她按在自己怀里,用手轻轻拍了拍其后背,“我不在京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事都要小心,不可鲁莽行事。”   “我知。”   “万不可减什么肥,回来我可要查验。”   她摇头,“不会了,你不是说你喜欢我胖些吗?”   “希音那边五月底放她出宫就可。”   他不停的交代着她什么,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   沈斐与他同行,沈宅里由沈斐的堂弟沈歆掌管着。   回宫的路上,苏提贞脑袋歪在车厢上,双眼无神。   阿妩与紫屏均默不作声,静静地待着。   回到倾云宫后接连几天她都没什么精神。   林嬷嬷五月初三早上给她准备好了月事带,一般情况下她是初四来月事,偶尔早点的话会初三发动,晚些总归不超过初六。   因此到初五早上还未见来,苏提贞也没多在意,想着今天总归会来。   今天是端午节,仲夏第一个午日。   旭日东升后,苏提贞跟着慕氏回慕家过节。   苏清修本来想跟她们一起,被解除禁足已几天的婉妃软磨硬泡缠住了脚。   她的争宠无形中帮慕氏解决了一个难题。   好不容易盼到了端午节,她可不想再被苏清修给搅和了。   已怀孕六月有余的她早已没了纤细的腰身,脸也跟着胖了一圈,高高隆起的肚子让她行动多了几分不便。   见到久违谋面的家人,慕氏心情是很好的,陪伴他们吃了午饭后她已按捺不住想去九华山了。   梁嬷嬷见她实在待不住,便说:“娘娘此时去也见不上江大人呢,他下午散值后才能过去。”   “我知道,但我想先去。”   梁嬷嬷依从了她,为她重新梳头打扮。   她因为实在不放心慕氏单独去,怕她有个闪失戴帷帽跟一路,直至上了九华山放下食材才放心的离开。   慕氏进了门,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肚子喘气。   她走了一路,只觉得疲累不已。   得到了足够的休息,慕氏将面和上醒着,蔬菜与肉也都一一切好。   上次来九华山见面还是去年的十二月十八日,这都多久了。   虽说中间也见了面说了话,但毕竟不能与这里相比。   想着他定然跟自己一样特别想见面,慕氏做饭的时候心里满满都是幸福。   她自行先吃了饭,火一直没完全熄灭,将饭菜温着,只为他来的时候能吃上热乎的。   山里阴凉,慕氏靠坐在床上盖了一层薄被,静候着他来。   可左等右等,等到天都要黑了,仍然不见他的踪影,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她的心也在不断的下沉。   慕氏觉得他要么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要么是出了什么事。   在她看来,除了这两样,根本没第三种可能。   窗外彻底落下黑幕,许久未动的她往下躺去,睡是睡不着的,只是觉得时间漫长了起来。   似乎过了一个多时辰,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   慕氏撑着身子坐起,掀开被子便下床。   门被推开,挑着灯笼进来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她上前走近,“怎么现在才来?”   江鸿把灯放桌上,“酉时我母亲因摔倒多处骨折了,故晚来了。怎么没点灯?害我以为你生气走了。”   “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迟到或者不来。”慕氏温柔说,“我给你留了饭,这会子都凉了,你去热热。”   他嘴角的笑意直达眼底,拉起她的手握着,只觉得格外舒心。   “你大着肚子做饭这么不方便,怎么没在慕家吃了饭再来?”   “我过了午时来的。”   江鸿讶异,“真是让你等久了。”   “你来了就好,易之可是在家已经吃了?”   江鸿以为她在慕家吃过且又不想让大肚子的她给自己做饭,便在家吃了。   只是吃过归吃过,现在他可不会承认,不然她留的饭不是白留了吗?   “没,快别站着了,去床上躺着。”   慕氏被扶到床边坐下,他将屋内的蜡烛点亮,后挑着灯笼去了厨房。   心情由阴转晴,她取了衣裳惬意的躺着。   等到他再来,慕氏闻到他身上有清香的气息,便知已洗漱了。   “你母亲情况怎么样了?”   “她身子骨一直都不太行,这又摔着了,得好好养着了。”   慕氏躺在他怀里,主动解释:“苏清修下旨让裴尚书成为太子的老师,因为我却不是为了我。那天我算着时间,等他快到内室门口的时候,极力赞扬了裴尚书的种种,对梁嬷嬷说我很看好他,这些都是故意说给苏清修听的,他对裴尚书生了疑心但没证据,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观察考验。”   说着她抬头笑道,“谁能想到你又多起心来。”   江鸿垂着眼看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是有些胡思乱想了。”   “仅仅是有些么?”   “不仅仅是。”他搂紧她几分,低声说,“背朝我。”   慕氏听从于他,把身子侧转了过去。   她能感受的到,他刚进屋的时候情绪还很克制,许是平时内敛惯了,不太能表露出来。   但自在身边躺下后,他就有些绷不住了,动情的着实厉害,渐渐失去了自控力。   慕氏额间的发丝被汗水打湿,江鸿也好不到哪去。   他将地上的被子捡起给她搭在腰间,去烧了热水供自己与她沐浴。   去了汗味,慕氏把他的掌心放在自己的孕肚上,江鸿察觉到胎动,不禁把耳朵凑过去听。   “你跟孩子说说话。”   虽然有过三个孩子,但他却不曾隔着肚皮跟孩子说过话。   江鸿的手轻轻抚着肚皮,温柔的说道:“你要顺顺利利的出生,不要让你母亲受罪。”   比起苏清修的长篇大论,他简言意骇。   慕氏的手覆在江鸿的手背上,“易之你会不会因为孩子多了就没有期待感了?”   他躺好,手却仍然停留原处,“不会,当我知道你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两人随后又聊起了滨河水患的事,谈到沈既白,江鸿说,“芷君现在可是更欣赏沈寺卿了?”   慕氏嗓音清婉,“确实如此,这个年纪已是大理寺卿兼工部左侍郎,了不得。真不知道以后哪个女子这么有福气能嫁给他为妻。”   “有人传他不喜欢女人,跟黎屹牵扯不清。”   “胡说八道罢了。”   江鸿追问,“你怎知不是事实?你私下与他见过面?”   慕氏否认,“逢年过节的时间都被你定下了,哪有机会跟他私下见面?”   “芷君是在怪我碍事了?”   慕氏:“……”   “我与你私下才来往多久。兴许在我之前,你跟他私下就有往来了?”   慕氏:“……”   她只想笑,在小情小爱面前,他哪里像四十的人,分明二十不到嘛。   “早知道你这么会想,在你问我最欣赏谁的时候就该敷衍你一通的。”慕氏的手落在他的眉眼处,不间断移到鼻梁由此到唇,“在跟你在一起之前,沈既白只是大理寺四品少卿,我威胁他有什么用?不要说他父亲是沈相,就算是沈相本人,也不是我的目标。欣赏他只是欣赏。”   江鸿笑了起来,“没听出我在逗你吗?你肚子里怀着的是我的孩子,现在躺的是我身边,心里爱的是我,我还有什么可乱想的?”   慕氏轻推他,“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他愈发搂紧她,“以后再不逗你了可好?”   “我觉得丢脸,居然还傻傻跟你解释。”   江鸿笑声更大了些,惹来她的拳头轻捶。   两人谈笑到很晚才相拥着睡着。   慕氏无梦醒来时窗外已经大亮了,她注视着江鸿的睡颜,想着很快又要与他分开了,她心里着实留恋的很。   两人还未下床,便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第67章   慕氏第一反应就是紧张, 无比慌张的把江鸿喊醒了。   她的声音极轻, “外面有人。”   江鸿迅速把两人的衣服拿来, 刚穿好门口响起梁嬷嬷的声音,“娘娘, 可起了?”   慕氏和江鸿对视一眼,均松了口气。   “起了,嬷嬷去厨房做早饭吧。”   “是。”   江鸿走到她旁边坐下,他与慕氏的心境相同,很不想分开。   “你如今已有孕六月多,再过三个月左右就要生了,不知道中秋节还能不能在这见着你了。”   许是正因为单独见面的次数太少,才让两人更加珍惜彼此相处的时光。   慕氏身子前倾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双手环住其脖颈,“虽然我们不能经常见面,但我的心时时与你同在。对了, 你认识裴尚书已久, 且与我说说他这个人的真实脾性与行事作风, 我怕时间长了苏清修解除了对他的怀疑, 不再让他担任太子的老师,到那时我的苦心就白费了。”   裴丞成了太子太傅以后谨慎的不能再谨慎,在教学上他让人挑不出什么问题, 但也仅此而已。   想让他下定决心为东宫效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芷君若想在官场之事上抓住他的大把柄几乎不可能,裴丞官绩一直很好, 为官清廉正派,除了喜欢喝点酒,也无别的不良嗜好。”江鸿继续说,“不过,倒也不是没有缺口,他虽嘴上轻浮些,家里却只有一妻,不纳妾没有外室倒不是他跟妻子的感情很好,相反,他过的一点都不幸福不开心,早已与妻子不同屋居住了。”   这个慕氏倒是不知,“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太爱妻子才这样的,像裴家这般家中只有一妻无异母之子的当真少见。”   江鸿摇头,“不是,他跟裴夫人并不是两情相悦成的婚,亦同我一样是家里长辈做主定的婚事。按理说裴丞官位步步高升,家里又只她一个妻子,裴夫人该心满意足与他好好过日子才对,但她并没有。裴丞说婚后他才渐渐发现自己被骗了,裴夫人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妻子。”   慕氏笑道:“我见过裴夫人,她看起来很温婉很知书达理啊。”   “裴丞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实际上裴夫人的脾气一点都不好,既不体贴也不会关心他,隔三差五找事,她母家事也多,裴丞是帮了一次又一次,得不到什么感激不说,偶尔因为事没办好还被裴夫人埋怨不止。年年发放的俸禄都被她把持着挥霍,裴丞生活的很拮据苦不堪言,他常穿官服就是因为每季的衣服就那么几件。”   慕氏难以置信,“他好歹是大官,怎么容忍妻子常年这个作风?”   “裴丞在官场上雷厉风行,做事沉稳,但清官难断家务事,自裴钦生下没多久他就提出与裴夫人和离了,无奈他家长辈不同意,裴丞一向重孝,此事就一直没了下文。”   “他家长辈怎么不向着他反而向着裴夫人?这是何道理?”   江鸿讲出这其中的缘故,“裴丞小的时候,裴家落难曾受过裴夫人母家的援助,就为这。”   慕氏明白了,“怪不得裴夫人有恃无恐,只是她就没有想过,裴家长辈总有不在的那一天,到那时裴丞坚决要与她彻底分开,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许是想着有孩子,裴钦如今也长大了,能成为她的靠山了。”   “这并不是聪明的想法。裴尚书又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何以这样相待?孩子以后也有自己的家,与她相互扶持的不还是裴尚书吗?莫不是不喜欢他又不舍得这裴夫人的位置?”   “这谁知道呢。”江鸿对她说,“这是裴丞不如意的地方,也是唯一值得费心思的地方。如果你利用好了这一点,不是没可能让他为太子殿下效力。只是你需注意,用在我身上的招不可再给他用,用孩子要挟不会起作用。因为裴丞受够了裴夫人的威逼胡闹,他对女人有很深的抵触心理,不然早就悄悄养外室了,又不犯北安的法。”   他又继续说,“撇开这些,心慈手软的官员成不了大事,像他能站稳脚跟熬到这个位置,经历了多少事儿,更不用说事关全家乃至几族的性命,就算怀上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弄掉,即便侥幸生下来,也难以活长久。”   慕氏直起身子,“你既知道这些道理,为何没有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开始还不确定你是否怀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没怀上也就罢了,怀上若是不惜一切让你小产,你定要去找别人,而我不想让你找别人。后来,得知你怀上孩子,我明知不应该开心,却还是止不住的欣喜。”江鸿专注的望着她,“芷君,我很不喜欢破例,但你是个例外。”   慕氏心里开怀,她自然知道这些大臣普遍重权势轻女人,有了权势还怕没女人?她将他锁为目标时,根本没想跟他有什么私人感情,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不过这样不更好么?   苏清修不爱她,自有人爱她!   “我不会让你白白为我破例为我付出。”慕氏眼波含水,“只要我们足够小心翼翼,苏清修很难会知道我与你的关系。太子若顺利登基,江家自然无上荣耀。太子若最终没有登上帝位,江家也不会被供出。”   “我上了你的船,巨浪来的时候,还能独善其身吗?”   慕氏唇角上扬,“不说这些了,说回裴尚书,其实你不提醒,我也不打算对他故技重施,因为像这种招,只能我自己上才有用。毕竟我是苏清修的皇后,我来做才有杀伤力。”   “那你想怎么做?”   “裴尚书婚姻不顺,你也说了这块是唯一值得费心思的地方。”慕氏缓缓道,“那我就好好费一番心思,不威逼要挟不耍阴招。”   江鸿试探,“你该不会让岭平公主……”   慕氏否认,“不是,我另有人可用,只是这喜欢谁不喜欢谁的也难说,看眼缘,多备几个人选。”   “那你这是打算安排人给他为妾还是外室什么?”   “皆不是,他连自己都受妻子拿捏,送给他妾与外室能护得住?裴夫人闹起来也不太好看。况且备的人选都是我慕家正儿八经的姑娘,断不会受这委屈,只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与他正常往来罢了。”   江鸿听出来了,“你只有钩子不放鱼饵能钓到鱼吗?”   慕氏笑了起来,“愿者上钩。正如姜姑娘那般可是巴巴的要给你送鱼饵,你怎么不接?”   确实如此,喜欢一个人看上一眼都是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倒贴个底朝天也是不喜欢。   “这些年,不是没有官员为了巴结他送女人,无一例外都没成。裴丞这个人在大事上自控力惊人,冷静理智的很,做好心理准备,这条鱼你怕是很难钓。”   “你不冷静理智吗?”慕氏笑吟吟问,“不还是被我拿下了?总归是人,又不是无欲无求的神仙。再说了,我也不急一时,钓鱼没耐心怎么行?”   江鸿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就祝你成功了。”   门外响起梁嬷嬷的声音,“娘娘,吃饭吧。”   江鸿去把门打开,梁嬷嬷端着托盘进来。   吃了饭后,梁嬷嬷收拾了碗筷去洗刷,临别在即,慕氏叮嘱了他一些话,江鸿却不说话,只听着她讲。   等到她把话说完要转身走,他才情急将慕氏的手拉住。   看到江鸿眼底的不舍,她上前走近。   梁嬷嬷从厨房出来,脚步进门看到里面的一幕又急急退出。   整张脸都红了。   等了片刻后,慕氏走了出来。   主仆俩戴好帷帽一起下山。   回到慕家时,慕氏没有立刻启程回宫,而是跟父亲母亲在屋内谈了一刻钟的话才走。   人到凤赏宫半个时辰,苏清修便来了。   “昨天比较忙,没能陪你一起回慕家,皇后不会生气吧?”   “自然不会,国事要紧。”慕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嗤之以鼻,又不是第一回 过端午节,年年什么样她会不知道?在她面前又装什么?   不过他不去才合她的心意。   见她面带微笑并无生气的迹象,苏清修把脸转向别处说,“下个月中旬朕打算去华夷避暑山庄消暑,本想带你一起去,只是那会儿你肚子愈发大不便劳顿,免得动了胎气,所以朕打算只带萧贵妃与婉妃同行。”   “陛下带着爱妃们去外地消暑,臣妾大着肚子的确不宜同行,只是陛下也知道臣妾素来怕热,不知道陛下可否在京都城外不远的地方给臣妾也安排一处消暑纳凉的地方,让臣妾也好度夏日?”   听到这毫无波澜起伏的语气,他这才看向她。   慕氏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灿烂了些。   “京都城外已经远了,你怀着孩子不宜去,不然有个闪失太医一时赶不及岂不是要误大事?”   她的笑意减去大半,“带上太医不就行了吗?把各种药材都带上,这是很困难的事吗?”   苏清修还是觉得不行,“药材是各样都能带一些,但太医总不能都带上,真有了什么事,一两个太医能担得起责吗?皇后,为了孩子,你就好好待在内宫里别想着出去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   他再看慕氏,只见她脸上依旧还有些许笑,只是这笑与之前已是不同。   “陛下既已这么决定,让李公公来说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过来呢?”   “皇后何故生气?朕这是为你和孩子着想。”他剑眉微扬语气略重,“丝毫不顾及孕身,还想着出宫避暑你有点当母后的样子吗?”   慕氏微起,扶着椅子一个侧身跪在了地上,声音略冷:“陛下一片良苦用心,臣妾不但没有立刻领悟到,还胆敢生气,实在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听言见状,苏清修心里火焰更盛,“你……”   慕氏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皇后不要太恃宠而骄了,你当朕不舍得责罚你?”   恃宠而骄?   她恃了哪门子宠?   他给过她宠吗?   他知道什么是宠吗?   大言不惭!   慕氏嘴角扯了一下,没回他的话。   苏清修见她此番态度,决定给她好好长长记性。   “皇后既然这么爱跪,打今儿起每天去万安殿的神像前跪两个时辰,为北安诵经祈福吧。”   慕氏面无表情,“臣妾遵旨。”   见她要起身,梁嬷嬷忙扶起。   慕氏直接就去了,率先出了凤赏宫。   梁嬷嬷看她神色不好,小声说,“娘娘何必跟他置气?”   “他自己左拥右抱的去外地避暑潇洒,我就不能在近处找个地儿避暑?还以孩子为由,难道他会比我更爱孩子吗?笑话。”   “奴婢知道娘娘有些气不过,只是这两个时辰半天过去了,您怀着孕怎么受得住这种跪拜?”梁嬷嬷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   “他不是怕孩子有闪失吗?这会子他是不怕了。”慕氏呵了一声,“还说什么恃宠而骄,真是够够的。”   梁嬷嬷心里不是滋味,“陛下何曾真正宠过娘娘一丝?不过徒有虚表罢了。”   “自个儿都把自个儿感动了吧。”   刚到万安殿,小德子便来了,其作用不言而喻,监视她们两个罢了。   本来慕氏因为肚子大弯身就困难,这么跪着更觉得难受无比,但对自己说过的话她并无后悔之心。   来这跪着最起码不用再看到他那张脸,不用再违心的说些自己不想说的话。   反正她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用的上她就用,用不上她连一个笑都不会给他。   从巳时跪到午时结束,别说她了,就连梁嬷嬷一时都没能起来。   “娘娘,您慢慢的。”   慕氏脸色煞白,她按着地面缓缓坐下费力的伸开双腿,梁嬷嬷帮她揉腿按压着。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梁嬷嬷才搀扶着她起来。   小德子回泰宁殿的时候,苏清修靠坐在龙纹罗汉床上,手里握了本书。   “陛下,娘娘跪满了两个时辰,已回凤赏宫了。”   “期间没有让你给朕带话?”   “没有,娘娘没跟奴才说任何话。”   苏清修把手中的书直接丢到了地面上,吓得小德子瑟缩了一下。   他微微抬眼看向罗汉床上发怒的男人,只见苏清修按了按太阳穴,冰冷的说:“知道了,退下。”   “是,奴才告退。”   小德子从里面出来,便见婉妃摇着羽扇浅笑着过来了。   “奴才叩见婉妃娘娘。”   “看见本宫来了,不速速去给陛下通传,在这行什么礼。” 第68章   小德子此时不敢进, 局促着说, “陛下龙颜不悦, 婉妃娘娘,不如您晚些时候再来?”   婉妃眸光微冷, “你真是好大的狗胆,居然赶本宫走?!”   小德子连忙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陛下这会子心情真的不好。”   “正因为陛下心情不好,更需要本宫在身边陪伴了,去通传。”   小德子连滚带爬的重新进去,帮婉妃传了话。   苏清修这会只想自己待着,便让小德子打发她走。   小德子出门回婉妃, “陛下此时繁忙,无暇见娘娘。”   婉妃秀眉一拧,顿时脸色板了下来, “你刚刚还说陛下心情不好, 这会子又说他繁忙, 哪个是真的?”   “都是真的。”   “他为何心情不好?”   小德子回:“奴才不知。”   婉妃欲发火见李启荣走来, “李公公,你这徒弟真是一点都不机灵。”   李启荣陪着笑脸应着,“是愚笨的很, 这日头大的很,娘娘晒黑就不好了,不如您先回去?”   婉妃闻言就没在这继续停留了。   等她走了后, 小德子把来龙去脉如实对他说了。   李启荣左右环顾了两眼,安慰他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婉妃娘娘也就那么一说罢了,别放心上。”   小德子嗯了一声。   ……   苏提贞去凤赏宫的时候,慕氏正在睡着。   是梁嬷嬷让人去倾云宫告知了她大概情况,因此苏提贞才知道罚跪的事情。   她落坐在床沿望了片刻后就从内室出来了,“我让林嬷嬷和阿妩做了新护膝,晚些时候悄悄送来,明日你与母后再去万安殿的时候用上,总归好一些。”   “谢公主。”梁嬷嬷眉间多了几分忧愁,“娘娘孕身已六个多月,奴婢着实担心腹中的胎儿,若万安殿无人监视也就罢了,偏偏陛下派了小德子去盯着。”   “除了小德子之外还有其他人吗?”   “没了。”   苏提贞说了句知道了,之后从凤赏宫走出。   从这回去,路上她未发一言。   到倾云宫后,林嬷嬷问:“公主可把那事告诉了娘娘?”   “没有,母后正在睡,没吵醒她。”   林嬷嬷有些急,“您怎么不等等再回来呢?总归得让娘娘知道,让江院使给您把脉诊断一下。”   对比她的心焦,苏提贞则淡定多了。   “母后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先别让她操心我的事了。况且,若是真有了日子也浅,不一定显脉象,再等等。”   林嬷嬷长叹一口气,“这一天两个时辰下来,娘娘怎么受得住?孩子岂会不受影响?”   苏提贞冷着一张脸,“只要摆平小德子这个监视的人就行了。”   “他可是李总管的徒弟,收买不下的。”   “谁说要收买他了?”苏提贞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着,“让泰宁殿的仁景盯着,什么时候小德子在殿外值班告知我。”   “是,公主。”   傍晚时得到了消息,李启荣去吃饭了,小德子在值班。   苏提贞直接就过去了。   “奴才叩见岭平公主。”   苏提贞面带些许微笑,声音柔和,“快起来。”   小德子缓缓起身说道:“陛下特意交代不见任何人,公主请回吧。”   她声音放低,仅能二人听的到,“我此番前来可不是为了见父皇,而是为了见你呐。”   小德子眼皮一颤,微微抬眼对上她含笑的目光,“来见……奴才?”   他心下猜到了什么事。   “亥时去宫后苑等我,我有几句话要与你说,若是让旁人知道了……”   “奴才不敢。”   苏提贞颔了颔首,然后摇着扇子翩然转身。   小德子吓坏了,这位倾云宫的主子什么作风他可是清楚的很。   比起婉妃来,他更害怕这位。   他踹踹不安的等到了亥时悄悄去了宫后苑等着。   此时夜深人静,除了巡逻侍卫偶尔经过,再无旁人。   苏提贞带着阿妩刚到,便见他跪在了地上。   她蹲下身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我有一样东西寄放在你这儿了,可能不日就要取了,你知道是什么吗?”   小德子闻言瞳孔锁紧,哆嗦着唇发着抖,“求……公……公主饶命。”   苏提贞笑,“我又没说那是什么,瞧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你师父要是知道肯定骂你连猪胆都不如,他可是婉妃的忠实狗腿,别说我这个公主了,就连我母后他也不放在眼里呢,你是他的徒弟,不应该上行下效吗?”   “奴才不敢,公主有何吩咐您直管说,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奴才自会尽心。”   “你倒是比你师父识相的多。”苏提贞继而说,“万安殿那边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不然真要出点什么事你也逃不了干系。”   “奴才明白。”   苏提贞拿开扇子伸手拉住了他的衣领,迫使他靠近自己,她盯着他声音愈加小,“你师父不给自己留后路,你不跟他有样学样是对的,他不长心你得长心,毕竟命是自己的,谁也不能代替谁死不是?”   扑面而来的馨香让小德子晃了晃神,“公主所言极是。”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懂事就好,回去吧。”   小德子这才爬起匆匆离去。   自第二天后,慕氏再去万安殿,都只是走过场了。   到了初九上早朝,苏慎司才见着苏清修。   朝会快要结束时,他从队伍中出列,“父皇,母后因言语冲撞被您罚去万安殿每日跪拜两个时辰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请父皇念在母后已有六个多月身孕的份上饶恕她一次。”   一席话惊起群臣面面相觑,此事连婉妃都不知道,被苏清修彻底压了下来,文武百官更是无从知晓。   苏清修面色一变,显然没想到他胆敢把这事在朝堂上说出,坏他的颜面。   他也明白这种事被人知道多不光彩,让怀孕的妻子每日跪两个时辰,一传十,十传百,于他名声有损。   这么多年,北安的子民谁不知道他最是宠爱自己的皇后,一国之君身居高位还能如此深情,好夫君形象深得人心,对他皇帝的名声有益无弊。   他骗了所有他想骗的人。   跟婉妃母子一势的人都默默把这个秘密守的严严实实。   每当有人羡慕帝后之间的爱情,他们都只会心照不宣觉得可笑至极。   跟慕家关系交好的官员在朝堂上根本感受不到苏清修的不喜,因为他从来都不表现出来,只是暗地里授意其他官员做手脚抓把柄,好有正当理由光明正大罢免自己想罢免的官员。   东宫被下青冥草一事出来后,冯焕东等人才知道苏清修是头会隐形吃人的老虎,每个人都深觉后怕。   “太子,朝堂之上说什么内宫事?”   苏慎司知道慕氏第一天跪拜后膝盖就淤青了,后面几天虽未再像头日那般跪拜,但还是要诵经不止,焚香浓郁于她身体也不好,且内宫之事还要她处理,这一天下来很是劳累。   他下跪,“儿臣这几日去泰宁殿都未见着父皇的面,实在忧心母后的身体,因此才在这提起,望父皇宽恕。”   冯焕东出来说话,“陛下,天气炎热,人本就容易消耗体力,娘娘有孕在身更是容易无力,这每日再跪两个时辰怎能忍受?请陛下免了娘娘的责罚。”   随后几位明面支持太子的官员也出来求了情。   苏清修一直在等慕氏服软,只要她去泰宁殿给他好声好气认个错,他就免了她的责罚。   但是她偏偏就是不去。   这如何让他下得了台?   想到她身子本就气血不是很好,这么几天过去了,现在又有人给她求情,面上多少也过的去了。   他沉了沉声道:“前几日皇后对朕言语不敬,朕不得不惩罚了她,太子及各位爱卿既为她求情,念及她怀着孕,朕就免除对她的责罚,只是希望她这次谨记教训,不要再犯。”   苏慎司双手掌心朝下,头挨地,“儿臣谢父皇开恩。”   群臣下跪,齐呼:“陛下圣明!”   散了朝会,裴丞见江鸿皱着眉头面目沉郁,“刚才我就瞧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   “无事。”   裴丞双手被在身后,前后看了看后道:“太子殿下还挺有孝心的,明知说出中宫这事会让陛下不喜。”   “不说出来难道就得陛下喜欢了吗?说不说都被不喜,为何不说?”   裴丞听他的语气带着不耐的冷意,不禁歪头打量江鸿,“大清早的,你哪来的火气?”   江鸿压下心头的不快,声音沉静了一些,“没什么。”   “我知道了。”裴丞会心一笑,“定是因为那位姜姑娘这两天没露面,你习惯她的存在了,这人一不见你就不舒坦了。”   江鸿:“……”   见他不言,裴丞更坚信自己的想法了,“易之,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她八百年不出现我面前,我也不后悔。”   “瞧你,说什么气话。”裴丞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等她对你彻彻底底死了心,你就等着自个儿难受吧。”   “求之不得她死心。”   裴丞晃晃脑袋,“你就是爱口是心非。”   江鸿睨他一眼,“信不信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弄死你。”   裴丞笑了起来,“行行,不说不说了。”   *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泰宁殿内响起,苏清修怒气冲冲盯着面前的长子斥道:“你竟敢在朝堂上把你母后这事说出口,是想让全天下人都认为朕苛待她?”   “父皇不肯召见儿臣,儿臣不去那里说去哪儿说?”   苏清修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那你就不会过几天再来?”   苏慎司面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依旧孤冷淡然,“晚一天母后就要在万安殿多待一天,儿臣不想让她在那里待。”   苏清修不想再看见他,指着门口,“滚出去!”   “是,儿臣告退。”   苏清修刚要去批折子,就听到外面的苏慎司喊了一声母后。   他身形一顿,转身朝门口走去。   脚步到门帘处停下,苏清修伸手微微拉开门帘朝外看去,只见慕氏一脸自责,她强忍着眼泪手抚着苏慎司的脸,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母后,从今日开始您就不用再去万安殿了。”   慕氏挤出一丝笑容,“听说了,母后准备了早饭,你阿姐也在,我们娘仨一起吃顿饭,可好?”   苏慎司拉住她的手,“那可真是太好了。”   “走。”   母子二人一起离开,望着他们的身影走远,苏清修沉下脸,她来这都不进来见自己一面?!   等到御膳房的人把早饭一一端到桌上,他看着这一桌子饭,却丝毫没有食欲。   不禁在想凤赏宫做了什么饭,是她最拿手的那几样吗?   他想起来,竟有些想吃。   苏清修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有些后悔之前的动手。   这让他还怎么去凤赏宫?   持续过了好几天之后,苏清修问李启荣,“皇后这几天都待在凤赏宫吗?”   “白日里没出过门,晚饭后凉快了会出去走走。”   “都去哪儿啊?”   “每日去的地方并不固定。”   “看她今晚去了哪儿,回来告诉朕。”   李启荣应下,忙去打探。   确定了慕氏所在的位置后,李启荣便回来告诉了他,“娘娘现在在长延湖边乘凉呢。”   苏清修没说什么,只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去的时候,慕氏与梁嬷嬷还有其他随从正要回凤赏宫。   “臣妾见过陛下。”   其她人亦齐齐行了礼。   “皇后这是要走?”   慕氏并不看他,垂着眼皮毕恭毕敬,“时间不早了,臣妾要回凤赏宫歇息了。”   苏清修让她上御辇,慕氏没拒绝。   他问一句她便答一句,他不问她不答,不与他主动说一个字。   苏清修见她冷淡至极,心里跟扎了根刺似的。   他主动去握她纤细柔滑的手,“还在生朕的气吗?”   慕氏语气平淡,“臣妾不敢。”   “朕……那天着实被你气着了,其实朕不想罚你的。”   苏清修看向她,慕氏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缄默着不说话。   “若是你没怀孕,下月去华夷避暑肯定带你去的,只是你现在大着肚子风险太大,朕知你怕热,年年夏天每日都要沐浴几次。皇后,为了孩子与你的安全,今年你就将就一下,嗯?”   “是。”   答了这一个字后,再没下文了。   苏清修也没了话。   御辇到了凤赏宫门口,慕氏在梁嬷嬷的搀扶下慢慢下去,给他行了一礼后转身进去,丝毫没有留他的意思。   苏清修很不喜欢她这番态度,但他又挑不出什么理来,她不跟他顶嘴,礼节上也没毛病,叫他只能干瞪眼。 第69章   从这里回到泰宁殿, 苏清修一直在想慕氏今晚的表情。   李启荣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的, 小声的询问:“陛下今晚可翻牌子?”   “不必。”   李启荣应了一声退下。   苏清修坐在龙床边, 胳膊撑在腿上以手抵着脸。   对慕氏,他是说不出的矛盾与纠结。   既希望她对自己百依百顺, 又不希望她对自己太百依百顺。   既想跟她过以前那样的生活,又不想让慕家和太子得势。   他躺在床上,只觉得心里很是不畅快。   不过一个垂手可得的女人而已,也值得他费心思伤神?   她要冷落,那他就看她能坚持多久。   没有他的关照,且看她在这内宫生活的能有多顺心,早晚会来他这示好。   苏清修这么想着,心里好受多了。   *   随着一天一天过去, 苏提贞出现了嗜睡的症状,到月底时更闻不得一点油腥味儿,饭后偶尔还会呕吐。   她确定自己就是意外有喜了。   跟前世怀孕时的情况一模一样。   苏提贞去凤赏宫请安的时候把这个事告诉了慕氏。   慕氏听了她的话, 也肯定的说, “绝对是有了, 母后让江院使来给你把脉确诊一下。”   苏提贞有些顾虑, “这在外人眼里,儿臣并未成婚,这……”   慕氏叫她安心, “江院使信得过。”   于是,苏提贞也就没再说什么了,等到江绍来为她把脉后, 见他满脸震惊,慕氏笑问:“是不是有了孩子?”   江绍见她这么问,如实回复:“娘娘,公主确实有了身孕,已两个月左右了。”   “孩子情况如何?”   “没什么问题。”   慕氏放了心,对江绍说道:“此事不可对任何人外扬,知道任何人是什么意思吗?”   包括他的父亲,也不可说。   江绍自然心领意会,“臣绝不敢外传。”   “是否需要开些安胎的药?”   “无需,公主气血通畅充足,只需保持开怀的心情合理进食便可。”   苏提贞笑盈盈与他说,“以后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就靠江院使多关照了。”   “公主客气了,这是臣的本分。”   等江绍离去,慕氏让她坐自己近些,伸手将苏提贞脸边的发丝别到耳后,“转眼,贞贞都要做母亲了。”   “母后是不是觉着时间过的很快?”   “可不吗?”慕氏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母后至今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样子,这一晃十九年都过去了。沈既白若是知道你怀孕了,定会大喜,等会你回去让人给他传个口信。”   “他现在外地治理滨河水患,定是每日焦头烂额颇为操心,暂且别让他分心了,等治河工程结束再与他说,届时他也好轻快的开心。”   苏提贞还不知道沈既白吗?他若是知道她怀孕了,怕是恨不得立刻飞回来。   心思一乱,时不时想着总归会影响他。   “也是,滨河水患凶险,治理起来难度大,分散他的注意力也不好。母后只想着让他高兴了,却忘了这茬。”慕氏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怎么好,今儿这事让她心里很是欢喜,“趁着你肚子不显,母后得赶紧把你安排出去才好,毕竟你父皇再有半个月就去华夷避暑去了,趁他在宫里,及早请示批准为好。”   “大家都知道儿臣未出嫁,不能日日长居公主府,恐怕除了患病静养这个由头,别的也都不大好用,而且,这个由头还不能传出去,既白虽然人在外地,京都城这边的事儿怕也不是听不到,若是得知这事再贸然回来恐坏了他的大事。”   “母后也是这么想的,除了这个原因,的确也没有别的了。”   苏提贞想到最近苏清修都未来凤赏宫,“母后,父皇要是不答应儿臣长居公主府呢?”   “你父皇这边你不用担心,母后就算是求也得把这份恩准给你求来。”慕氏叮嘱她,“从明天开始你装病,江院使那边母后会仔细交代,具体让他再给你说,我们话头一致免得露馅。”   “儿臣现得去东昌宫一趟。”她说明了沈希音的事,“打算今晚就送她出去。”   “也好,若非凤赏宫与倾云宫被你父皇安插了人,定不能让她在太子那里待这么长时间,早点送出去也好,免得被人发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苏提贞起身告退,步履不停朝东昌宫而去。   到了地方,祥林将她引到沈希音居住的房间门口,“七宝就在这间房里住,昨晚守了夜,这会子在睡呢,奴才这就进去喊她起来。”   苏提贞示意不用,让他去忙,自己带着俩侍女推开门进去。   阿妩走在最后头,把门给轻轻关上。   待她上前走去的时候,便见苏提贞的手伸向了沈希音的头侧,将枕头上的半截笔杆拿起。   此时的沈希音因为一晚未眠,睡的很是沉,完全不知道有人进了房间。   苏提贞瞄了几眼手中的半截笔杆,又看向床上的沈希音,眉头微蹙。   “喊她起来。”   紫屏得令弯身轻喊沈希音,喊了好几遍才将她喊醒。   见到她们三个,沈希音腾地坐起来忙下床行礼。   “起来吧。”   沈希音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了她手中的笔杆,不免身形一僵,紧张了起来。   苏提贞在床边坐下,问她:“你留太子的断笔杆做什么?”   “奴才是看上面雕刻的纹路好看就捡起来留着了。”   “这纹路又不是什么稀物很是常见,你一个大家闺秀会稀罕?”她的话并不能说服苏提贞。   沈希音手心里冒了虚汗,她立在那里垂着眼,半响后跪在了苏提贞腿边。   “奴才不敢欺瞒公主,奴才对太子殿下心生了倾慕之情。”   “太子知道吗?”   “他不知。”   阿妩与紫屏看向苏提贞,只见她拧紧了眉心,目光中带着一抹威严。   “今晚我会让紫屏送你出宫,这是你三哥在去外地治理滨河之前安排的,他说你父亲不会再逼你嫁去惠宁王府了。”   沈希音摇头,“求公主不要让奴才出宫。”   “不行。”苏提贞不同意,“今晚必须得走,且不说别的,就你倾慕太子这一点就不能留你在这。”   沈希音跪在她脚边哀求,“只要公主留奴才在这,奴才愿意为公主做任何事。”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她口气生硬,一丝余地也没有,“我只希望你不要让我白帮你一回就行了。”   沈希音咬唇,“奴才只想留在太子殿下身边,奴才什么都不会做的,只要能每天看见他就可以了。”   “别说是人了,就算是喜欢一样东西,也会有想要的想法。”苏提贞俯视着眉眼看她,“我相信以你的品行不会害太子,但你继续在这只会越陷越深。不被发现是无事,一旦被发现你父亲会善罢甘休吗?此事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沈希音没办法,只得遵从。   想到这一出宫再想见到苏慎司已不知何时,她只觉得苦闷不已。   苏提贞瞧她哭丧着脸,语气温软了一些,“回到沈家,你还是大家闺秀,怎么都比在这被使唤的好。”   “可奴才宁愿在这被使唤,也不想回。”   “这不是傻吗?”苏提贞起身,“你继续睡吧,晚上我让紫屏来接你。”   “公主,奴才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   “皇后娘娘当初钦定太子妃人选的时候,怎么没有连良娣良媛一起选?”   苏提贞沉思了一下,“我没有问过母后这个问题,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所以没法回答你。”   她平缓口气,又正色道:“你与太子没有一点可能。太子无意于你,你肯定没戏。太子若有意于你,就算沈家勉强同意,母后那里你也过不了关。”   从房间里出去,苏提贞看苏慎司在受业,也就没等待,只与祥林简单说了一下送沈希音出宫的事便离开了。   出了东昌宫的大门,阿妩才忍不住小声说:“这沈四姑娘也太糊涂啦。”   “早知这一出,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进宫,不知道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紫屏听苏提贞这么说,不禁说:“公主怎会这样想?您帮她的时候哪里能想的到她会对太子殿下动心,她自己肯定都没想到。生出这样的心思能怪公主吗?公主又没指挥她的心。要说公主给予了这种机会,那奴婢和阿妩又怎说?我们见太子殿下多少回了,也没这样的心啊。再者说了,太子殿下翩翩美少年,宫里的小侍女喜欢他的多了去,沈四姑娘也不是头一个。”   “紫屏说的对呀。”阿妩接着说,“太子殿下龙章凤姿,身份又这么尊贵,被喜欢很正常。”   苏提贞释然一笑,“你们俩这一唱一和的,说到我心里去了。”   “奴婢们说的是事实。”   ……   天色完全黑了以后,紫屏今日二度来到东昌宫。   祥林见她来招了一下手,紫屏走上前问:“她人呢?”   “在房内呢,说有话要跟殿下说,刚进去。”   紫屏只好在门口等着。   内室中,苏慎司一身玄衣慵懒的靠在床头,目光落在沈希音身上,“要说什么?”   沈希音望着他一眼不眨,“奴才马上就要恢复原来的身份了,出了皇宫就不是七宝了,也再不能为殿下守夜了,像这样单独跟殿下说话的机会怕是也非常难有了,奴才权衡再三,走之前决定把心里话说出来。”   她要说什么,已经非常明显了。   苏慎司听得懂,他一惯冷硬的表情,“既是心里话就留在你心里,不用告知。”   沈希音一噎,仍坚持把那句喜欢说了出来。   苏慎司自问对她一点都不好,不知道有什么可让她喜欢的。   他呵了一声,眼角上挑,“那你真是喜欢错人了,我与你没有这个缘分。”   沈希音鼓足勇气,“在您知道奴才的真实身份前,您不一直都喜欢使唤奴才的吗?为您换药为您按肩为您洗脚……”   “住口。”苏慎司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声音不大却带着遮掩不住的怒意与冷锋,“你还有脸跟本殿下提这些?不知你真实身份前,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小太监,你当你是什么?还是觉得我会对一个小太监有别的想法?别太自信了,就算你不是沈相的女儿,我也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字字句句如刀子划开了沈希音的心,她眼眶一酸苦笑一声,“看来是奴才想多了。”   苏慎司不再看她,不耐烦道:“出去吧。”   沈希音艰难的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祥林轻轻推开内室的门,见苏慎司闭着眼睛脸上余怒未消,他也不敢多问什么,只道:“殿下,七宝已经离开东昌宫了。”   “嗯,把她用过的房间清理一下。”   “是,奴才这就去。”   *   慕氏自那晚见过苏清修后就没再见过他了,现在为了苏提贞出宫的事,她不得不去泰宁殿主动找他。   头顶的太阳晒的人心浮气躁,下了凤辇步行进大门时,她脸上已冒了一层薄汗。   “奴才叩见皇后娘娘。”李启荣一脸假笑的行礼。   慕氏淡淡笑问:“陛下在里面吗?”   李启荣回答:“在呢,不过婉妃娘娘也在。”   “本宫有事要见陛下。”   李启荣微微一笑,“不是奴才不通传,着实是此刻不方便进去,婉妃娘娘正在侍奉陛下。”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得意。   慕氏哦了一声,神色未变,“既如此,那本宫就在这等着吧。”   梁嬷嬷觉得一直站着不行,让走来的小德子去搬椅子过来,岂料李启荣却阻拦了他称自己去。   他这一去两刻钟都过去了还未回来,小德子知道自己师父在耍什么把戏,却也不敢明着违背他。   梁嬷嬷想去自己搬被慕氏拉住,她看向小德子,“你进去看看陛下是否空闲,若空闲就通传,若不空闲就别打扰他了。”   小德子掀开门帘轻手轻脚的进去了。   慕氏稍等了片刻,就见他出来了,“陛下还在内室没出来。”   她竟不知他何时这么厉害了,莫不是吃什么药了?   如此想着,慕氏转身就走,梁嬷嬷赶紧扶上她,有些气不过的说:“李总管真是欺人太甚,他区区一个奴才竟敢跟您摆谱。”   慕氏淡淡道:“狗仗人势罢了。”   回到凤赏宫,慕氏沐浴了一遍,才觉得浑身清爽许多。   梁嬷嬷见她慢条斯理的吃瓜果,便问:“娘娘,您下午还去么?”   “晒死了,不去。”慕氏缓缓说,“晚上再说,我等会睡一觉。” 第70章   李启荣回来的时候见慕氏已经走了, 笑着哼了一声。   小德子看着他手上的椅子说:“师父, 您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你知道个什么, 就得挫挫她的锐气,省得以为有人把她当回事。”   小德子迟疑, “那您要告诉陛下她来过吗?”   “当然得说了,不然回头见着面她告状,陛下岂不责罚?”   主仆俩又在门外立了会才进去,苏清修已经从内室出来了,正在与婉妃喝茶。   “陛下,皇后娘娘来过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奴才去搬椅子给她的时候去了躺茅房, 等把椅子带回来时皇后娘娘已经走了。”   婉妃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来找陛下可是有事?”   “说是有事,但未细说。”   苏清修沉下脸, 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 “为什么不进来通传?!”   李启荣恭敬的回答:“陛下正在忙, 奴才怎好打扰?”   苏清修瞪他一眼, 然后对婉妃说,“人也陪了,茶也喝了, 是不是也该回随云宫了?”   婉妃笑僵在嘴边,不情不愿的走了。   等她出去,苏清修才又问李启荣, “你对皇后说实情了?”   虽是疑问,他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毕竟如果只说婉妃在这,她肯定会让通传,不会在外等。   李启荣见苏清修眉宇间带着冰冷,扑通跪下,“是,奴才一时没想到旁的理由。”   “你跟在朕身边多少年了。”苏清修冷嗤,“朕还不知道你?”   “奴才……”李启荣机灵一动,“奴才是为了陛下您,皇后娘娘多日都不来这看陛下,一来就有事找您。”   “她得知后什么表情?可生气了?”   李启荣回想,“娘娘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也并未生气。”   苏清修抿唇,吐了一个字,“滚。”   以为慕氏下午会再来,但左等右等也没等来。   到了晚膳时间,苏清修去了凤赏宫。   进了宫院的门,就见慕氏坐在秋千上,手里抱了小半个西瓜,正拿着勺子吃着。   他走上前,“不吃晚饭了?”   慕氏抬脸说道:“就想吃这口,晚饭没让厨房做。”   她脸上虽没笑容,但语气却软和,苏清修问:“中午你找朕何事?”   令他惊讶的是,这话刚问出,慕氏就哭了。   “贞贞病了。”   苏清修询问:“皇儿怎么了?”   慕氏把西瓜递给一旁的梁嬷嬷,眼泪越掉越多,“贞贞上午心口莫名又痛又闷,让江院使去看过了,说贞贞许是受焚蛊之毒一直没养好,贞贞也说自解了毒后偶尔会有痛感,也就没多想,谁曾想越来越严重了。”   苏清修想既是江绍诊断的定不会有差错,他伸手将慕氏拉起,趁机把她拥在怀里轻声宽慰,“朕会让太医院用最好的药给她治的。”   “可是江院使说了她需要长期静养,臣妾想让她去公主府居住,但她又因为没有成婚……”   “公主府本就是给她建的,早晚都是她住。”苏清修先前安排了五十侍卫在那边,都是他的内应,对他来说,苏提贞住在宫外宫内都没区别。   “这么说,陛下是同意了?”   苏清修低头看她满脸都是泪,用手擦了擦,“嗯,别哭了。”   慕氏总归是松了口气,还好没白哭一回。   “陛下这个点来定是还未用晚饭,梁嬷嬷,去厨房通知一声。”   “是,娘娘。”   之后,慕氏陪苏清修吃了饭,她自然是没怎么吃的,只是在旁边为他布菜。   “贞贞此病还望陛下不要叫别人知道才好,她还未出嫁,虽说没人胆敢嫌,但总归不好。”   “朕知道,明日朕会抽时间去看看皇儿。”   慕氏想到避暑之行,“陛下去华夷会让太子一起去吗?”   “其他皇子以及八公主都会去,自然也会带上他。”   这正是慕氏有所担心的,岭平之行已经够让她胆战心惊的了。   “别让他去了吧,臣妾想让他留在宫里读书。”   “书是读不完的,炎炎夏日也该放松放松。”   慕氏坚持,“陛下远行,贞贞又病了,太子再跟你一起去,臣妾在宫里未免太无趣了,陛下就依从了臣妾吧。”   见他犹豫,慕氏主动握住他的手,“陛下……”   苏清修知道她在忧虑什么,“朕不会让太子有什么事的,皇后安心养胎。”   这在慕氏听来就是个笑话,他不会让太子有事?   她没放弃,从座位上起身到他身边环住他的脖颈,“陛下,你就答应了臣妾吧,臣妾真的怕。”   苏清修多久没见她这般温柔了,“他即便留在宫里,也不会监国。朕不在宫里,政事将由沈相与江尚书代为处理。”   “臣妾是内宫女人不参与朝堂之事,陛下做主便是。”   苏清修放下筷子,随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以胳膊揽着其身,“皇后,你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慕氏把脸靠在他怀里,“臣妾自然愿意一直这样,只是有时候臣妾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其实陛下不来的时候,臣妾心里也很难受的,总会想着陛下怎么还不来看臣妾,想去泰宁殿找你,又没由头,想给陛下送点吃的,又怕陛下还没消气。今儿借着贞贞生病之事前去,又得知婉妃在跟前伺候,陛下有了她哪里还需要臣妾,臣妾只好回来了。”   这段话说的苏清修眉梢有了喜色,他与她耳鬓厮磨,“朕需要你的,不然怎么会来你这?以后再去泰宁殿,不用由头,朕会吩咐下去,不管朕在忙什么,都得通传。”   慕氏一怔,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谢陛下。”   苏清修在这吃了饭,晚上自然而然的留在这就寝。   随后十来天,他也一直都宿在凤赏宫,直至六月中旬他离宫前往华夷避暑山庄。   他走了,慕氏再不用曲意逢迎。   梁嬷嬷瞧她心情甚好,笑着说:“以奴婢看,陛下其实还挺好哄的,娘娘以后可别跟他置气了,苦的只能是娘娘自己。”   慕氏觉得她说的对,“那次是我没忍住脾气,以后再不会了。”   只要忍得住,只要忍得下,只要能够忍。   “奴婢是真的瞧不明白陛下,不去想他做的那些事,单看他在娘娘面前的表现,太真了,怎么看都觉得对娘娘他是在乎是上心的。”   “他是习惯了。习惯我眼里只有他,习惯我对他温柔,习惯我顺着他,习惯与我这种相处方式,习惯来凤赏宫了,要知道习惯是最难改的,并不能说明什么。”慕氏喟叹,“还好我的贞贞没有遇到这样的男人,真是万分庆幸。”   梁嬷嬷应和,“是呢,沈大人对公主真是痴心一片,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这个份上?”   慕氏想到自己现在之所以还活着都是因为他的缘故,不禁说:“是真的很难得,贞贞有福气。”   *   苏提贞长居公主府后,就一直在舒沁院内养胎。   尽管不出公主府,却不代表着她不关心府外的事。   相反,她非常关心,各方消息她都没有错过。   比如,从倾云宫搬出宫外的兰若离自买了一处小宅院,带着女儿与两个侍女一起居住。   再比如,姜柯瑜因谋害江鸿未遂被处罚坐徒三年,此案闹的沸沸扬扬。姜家人斥江鸿卑鄙,声称姜柯瑜之所以会携带刀子是因为护身,江鸿竟为了有理有据的收拾她不惜借此伤了自己的胳膊,然而这些话毫无根据没有任何说服力,没有人会相信。   姜柯瑜消停几天后对江鸿新一轮的围追堵截可是不少人都知道的。   且婉妃母子不在京都城,没人阻挠,刑部很快就做出了审判,督察院觉得符合事实,大理寺复审亦是通过。   苏提贞从梁嬷嬷口中得知,冯焕东给慕氏传了书信,信里有说姜柯瑜在牢里十分后悔招惹了江鸿。   再再比如,西平候府将方瑞珠许配给了礼部尚书谷明坤的长子谷骏为妻,六月底成了婚。要说这谷骏年岁二十有二,读书不下劲,乡试没考过,跟着父亲在礼部做事,官阶未入流。   方士忠自然看不上他的出息,但方瑞珠因被冯仪娴抽了一鞭,伤疤固然是好了,但留下了印痕,再加上她被沈家退婚,名声也不好了,便将其许配给了谷家,想着谷骏的父亲到底是礼部尚书,总归好上许多,面子是有的,还能维系关系。   除了以上几件事外,其它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消息。   步入七月后,怀孕三个月的苏提贞时常呕吐,几乎每天都要吐上一两次,孕反应比较大。   如今伏里天,内室里摆了冰盆,紫屏给她摇着扇子,即便这样她还是觉得热,如置身于火上一般,总想吃口凉的,想也只归想,她不敢胡吃,在饮食上格外的注意。   “沈大人走俩月了,是不是该来家书了?”   苏提贞心念着他的来信,“应该是快了。”   “咱们待在这室内都觉得热,更别说他们在外面了,尤其是南边比京都城更热上许多,可别中暑了。”   “水边总是凉快些的,晒黑是再所难免了,任谁常在外也白不到哪儿去。”   见阿妩一脸笑容拿着书信进来,苏提贞当即激动起身,“可是来信了?”   “正是,沈歆刚给我的。”   “我跟紫屏正在说这事儿呢,信可就来了。”苏提贞忙从她手中接过拆开,信封里面放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她的,一封是给阿妩的,折叠的信纸上写了他们各自的名字。   紫屏好奇问:“公主,沈大人说什么了?”   “他说一切顺利,让我勿挂念,还说那边的空气很好民风也很淳朴什么的。”苏提贞再往下看,不免失笑了起来,他作了首七言情诗,用词华丽秾艳精致又富有诗意抒写了他浓浓的思念之情。   看完信,她问阿妩:“沈斐写了什么?”   阿妩无奈伸手把信给她,“公主请看。”   苏提贞接过,只见上面就写了一句话:[吾妻勿念,安好。]   紫屏乐不可支,“沈侍卫真是信如其人。”   把信重新递给她,苏提贞笑着说,“你也只给他回一句。”   “可是奴婢给他准备了十几封回信,都写好了。”阿妩边往外走边说,“奴婢这就去拿来。”   苏提贞去了书房,紫屏为其磨墨,执笔在手,她不禁想起了前世自己在这里烧毁的那些诗词画,都是为沈既白而作的。   仔细回想了一番,将他不曾看过的诗词一一写下。   紫屏在一旁看她写了一首又一首,目瞪口呆。   苏提贞喜爱读书有才学她是知道的,但这个速度,都不见怎么思考。   待落了笔,她将一页纸装一个信封里面,装好后又在信封上写日期,让沈既白七日看一封。   “够他看四五个月了。”   “公主,您真是太厉害了,都让奴婢看懵了。”   “不过是早就在脑子里想好记着的,不是临场所作。”   苏提贞让她拿给阿妩,之后在椅子上坐下,她环顾着书房,恍然若梦。   曾经那个囚字,就是在面前这张桌子上写的,写那个字的时候她心如死灰,知道自己没可能活着了。   苟延残喘也挺不了多久,难逃一死,届时连床都下不来只能白白被羞辱受尽苦痛折磨,不如趁还能动的时候保全自己仅剩的尊严。   走到水井边的时候,她一丝也没有犹豫,死的决然。   冰水不间断的灌入她的喉咙,呼吸也愈来愈困难,她没有丝毫的挣扎,让自己的身子沉了下去。   许多人的面孔一幕一幕极快的在脑海里闪现,全都是没了命的人。   被青冥草毒死的母后与弟弟,被暗算战死沙场的舅父与表哥,被发落病死在途中的阿妩,被苏慎言一刀抹了脖子的仁景,还有被满门抄斩的冯家以及被杀被流放的少数官员。   他们都在冲她笑。   那天,是沈既白二十八岁的生辰。   咽气前,她想:这个生辰礼他肯定满意。   现在再回头看,他怎么可能满意?又怎么会想要?   苏提贞起身出了书房,紫屏朝她走来,“阿妩送去了,公主,您是不是困了?”   “是有些乏了。”   “乏就去睡会吧,奴婢给您扇风。”   苏提贞与她回了内室,紫屏先点燃了驱蚊的香,后坐在床边为她摇扇。   阿妩回来的时候,苏提贞已经睡着了。   她替换紫屏扇风,两人静静地待在床边。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床上的苏提贞忽然惊叫一声:“不要!”   吓了床边的俩人一跳,阿妩把扇子放在一边,小声呼喊苏提贞,“公主,公主……”   苏提贞紧闭着眼睛,双手朝上胡乱的抓着什么,一直喊着不要,直至她猛地睁开眼。 第71章   阿妩见她大口呼吸惊悸未定, 遂问:“公主做噩梦了?”   苏提贞看着面前的她们, 长舒了口气, “嗯。”   去书房转悠一圈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岂料竟梦见了净空大师。   她梦见他要带沈既白走, 她死死拉着沈既白,不让走。   沈既白抚了一下她的脸颊,眼睛里带了不舍,却一个字也没说。   这梦让她不安,让她害怕。   阿妩与紫屏一直在旁边安慰着她,过了一会儿她才心里好了许多。   苏提贞不想将这等不好的梦放在心上,她想静心好好养胎,但偏偏总是挥之不去。   连着多日, 她总是会时不时就想起,扰乱不堪。   为了静心,苏提贞日日抄佛经, 又为沈既白祈福, 希望他在外地平安顺遂。   倒也不会累着自己, 随着日子的增长, 心却是静了,不再胡思乱想了。   苏清修往年避暑七月二十左右就会回来,今年到了八月初一都还未回。   眼看慕氏怀孕已过了九个月, 苏提贞担心她随时发动,想见见她,却也不能相见。   傍晚阿妩从宫里回来, 说苏清修在华夷意外受了伤,中秋节前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回来。   得此消息后,苏提贞道:“怪不得延迟了回宫的时间。”   一旁的阿妩说:“陛下归期延迟,许是会错过皇后娘娘生。”   “他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门外干等着,太医院准备好随时待命就可。”   “奴婢去凤赏宫的时候正赶上江院使也在,他说看娘娘的肚子,孩子定是有些大的,有些担心不好生。”   苏提贞问她,“母后比我们离宫前是不是胖了?”   “是呢,胖了一些。”   “她怀着孕就没吐过几回,养的好,只是这不利于生呢。”苏提贞有些担心,“虽说母后生过两胎了,但这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转一圈,不能因为顺利生过就忽视风险。”   “娘娘说她现在每日都要多走的,就是为了顺利生产。”   “是得多走的,只是这白日里动动就是汗,要走也得傍晚凉快些。”   阿妩弯眉,“公主还说娘娘呢,您自怀孕后也不怎么爱动了。”   “我是小心过头了,往后一天比一天凉快,以后是得多走动才行。”   自从怀疑有了身孕后,她是走路小心,饮食小心,哪哪都是小心。   确诊后更是谨慎不已,唯恐一个不小心孩子就没了。   苏提贞总觉得这个孩子正是前世没有保住的那一个。   那个孩子并不是沈既白诚心诚意给的,是她强求来的,完全违背了他的意愿。   凭什么强迫了别人还让别人心甘情愿的接受结果?   可惜这个道理她明白的太晚了,若是在抢他前就想明白,他的人生本该不同本该很精彩的。   刻意选择他生辰那天赴死,只是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个了结,是真的想给他这个大礼,她死了,他就自由了。   她何以能想到,这个心思隐藏极深的男人竟会爱她如此至深。   *   初六上午,慕氏的嫂子余氏带自己的次女慕云烟进宫。   “娘娘上次归家吩咐的事不好进展,两位叔父家的三位孙女脸皮薄的很,见着了人也不敢主动搭讪,又说裴尚书都不看她们一眼,见了一次后,就没再去了。云袖嘴甜会讨人喜欢,却对此事百般抗拒,说裴尚书大她二十多岁,她是死也不愿意,还为此上了吊,幸好救的及时人才无大碍,父亲也不愿意逼她,就说不让她去了。”   慕氏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嘴甜会讨人喜欢用不到正道上有何用?只是安排正常往来,人家能不能看上她还另说,她倒是来劲了,还寻死觅活的。”   余氏笑着说:“妾身见过裴尚书,也对她说了裴尚书相貌俊朗并不是什么难看之人,让她去见了人就知道了,她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就是嫌人年纪大,不说她个不懂事的了。幸好她姐姐云烟愿意去,只是在一月前见过裴尚书后,到现在都未再见过了。”   慕氏目光落在慕云烟身上,“一月前见裴尚书,可说话了?”   慕云烟轻柔作答:“回姑母,说话了,他问是哪家的姑娘,侄女如实说了。”   “然后呢?”   “然后他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就不再理睬侄女了。”   慕氏嗯了一声,温和同她说:“这是正常的,你不必灰心也不用着急。裴尚书不是一二十岁的男子,在官场上也这么多年了,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慢慢来就是了。”   “侄女记下了。”   “你上回可是第一次见他?”   “是的。”   “觉得他怎么样?可实话与姑母说。”   慕云烟想了想道:“跟侄女想的不一样,他一开始不知道侄女的身份时,说话还挺风趣的,人也随和,感觉一点都没有官架子。侄女对他的第一印象还蛮好的,只是苦恼不知道找什么机会与他再见面。”   慕氏沉吟,“这样,从明儿起,你每天早上来陪我说话,中午他散值的时候走,掐着时间能碰上的,他若装作不认识,你也不必与他说话。”   说完她又交代余氏,“云烟打扮的太素净了,回去给她准备一些鲜艳亮丽的衣服穿,好好上妆。”   “妾身晓得了。”   慕氏在她们临走时赏赐了不少布匹、首饰以及胭脂水粉。   次日慕云烟来的时候没碰上裴丞,但是中午走的时候碰上了。   如慕氏所言,他的确装作不认识她。   慕云烟听从自己姑母的叮嘱,也没与他打招呼,亦装作不认识走着。   如此持续到了初十,在外宫道上遇见,江鸿悠悠道:“听说皇后娘娘的侄女最近几天每日进宫陪其聊天解闷,想必就是这位了。”   “你怎知是她?”   “这很难猜吗?”江鸿回头看了一眼,“以前从不曾见这女子进宫,最近几天每日都可见到,长得跟皇后娘娘还有些许相像,不是她是谁。”   “那应该是吧。”   出了宫门外,江鸿率先看到了楚氏,“你夫人在等你。”   裴丞看去,眉头立刻皱在了一起,“她每次来都没好事。”   江鸿笑,“也许有例外呢。”   “那就是见鬼了。”   见他大步流星朝楚氏走去,江鸿没立即上轿走,而是负手而立未动。   间隔的位置不远,他见楚氏从马车里拿出一锦盒给裴丞的时候还以为是准备的惊喜,结果是惊吓。   楚氏花费了不少银子买到了假玉,这才找自己的夫君,让其帮忙追回银两。   江鸿看裴丞气得拍脑门,有些忍俊不禁。   他要走的时候见慕云烟也停下脚步朝那边看去,江鸿笑了笑随后进了轿子。   午饭过后,他正小憩着,江绍匆匆回了家。   “父亲!”   江鸿睁开眼人也跟着坐了起来,“怎么了?”   “娘娘的肚子有了痛感,今天怕是就要生了,她让我回来与您说,她叮嘱您的事务必要准备好。”   “你回去告诉她,都准备妥当了,让她不要有任何的担忧。”   江绍应答了一声,出门带上饭盒离了家。   他一走,江鸿也在家待不住了,跟着回了宫。   此时的慕氏肚子痛的还不是很明显,间隔的时间也长,太医院的接生女医们已经准备就绪,其他太医也都在凤赏宫待命。   随着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的过去,临近傍晚时,她已然痛的坐立不安。   梁嬷嬷瞧她疼痛难忍,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和后腰,希望能缓解。   等到慕氏躺下的时候,滋味更是如受刑一般受不住。   江绍让人熬了催产汤给她服下,内室里女医们照应着,他及其他太医都在内室门外候着。   比起前两胎来,这胎生的并不顺利。   在之前江绍就看了胎位,并未有胎位不正的情况,主要是孩子有些大,慕氏又使不上劲。   慕氏长发散乱,额头的汗顺着脸侧往下淌,她紧握着拳头望着上方咬紧牙关。   她也知道孩子若不能及早出来,会有很大的危险。   辛苦怀胎这么久,慕氏自然不想看到各种意外。   梁嬷嬷给她喂喝的喂吃的,她全都吃下,只为了能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但似乎这些都不见多大的起效,渐渐地,她觉得意识在薄弱,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梁嬷嬷吓了个半死,哭着握她的手呼喊着,一声又一声。   “母亲……我要见母亲……母亲……”   梁嬷嬷悲咽道:“奴婢让人现在就去请老夫人来。”   “快去。”   慕氏觉得快要喘不上来气,她想起自己生前两胎的时候,孩子们个头都不小,却都没有这么难生。   想来是因为年龄的缘故,她已经不年轻了,体质自然是比不上那时候。   “娘娘,您用力。”女医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也想用力,她比谁都想用力,但现在她很难受,觉得呼吸变得困难了起来。   梁嬷嬷进来用右手托起她的后脑勺,左手的碗递到她的唇边,“娘娘,喝下去。”   “这是……什么?”   “是江院使让人熬的补汤,快喝。”   梁嬷嬷转身放碗的时候被她轻拉住了袖子,望着慕氏的眼睛,梁嬷嬷知道她想问什么。   “所有人都在担心着娘娘。”   慕氏的手落下,听到屏风外的江绍喊梁嬷嬷。   很快,一块玉佩被塞到了她的手中,慕氏拿起放到眼前看,上面虽没有任何字,但她依旧认出,这是江鸿随身携带的玉佩。   她紧握在手心,拼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孩子终于露了头。   女医们虽在内室,但她们只立在两侧拉着遮挡布,却不敢看里面的场景。   慕氏以前生孩子也是这样,感觉自己生出了就让梁嬷嬷去看,绝不让别人看她具体生孩子的样子,女医也不行,因为这,婉妃私下还说她矫情,说都是女人,谁不知谁什么样。   不过,也正因为这一点有了换孩子的机会。   当遮挡布下的梁嬷嬷看到孩子的脸时,当即就用撒了药粉的布在孩子口鼻处敷了一下。   等孩子整个出来,她先嚎了一嗓子嗷嗷痛哭。   说孩子因为待在肚子里时间过长没了气息。   江绍绷着脸独自进来,让女医们去外间候着。   梁嬷嬷极快把孩子藏到了净房放置衣物的柜子里,这些柜子因为防潮都有口通风,倒是不担心什么。   之后将另一扇柜门打开,里面放了一个黑色布袋。   她把下午刚从乱葬岗带回的死婴抱了出来。   因为刚死的孩子身子是热的,乱葬岗带回来的自然与之不同。   只要不让其他太医看见诊断,就没什么问题。   慕氏从确认怀孕到现在,一直都是经的江绍的手,且他是太医院的院使,自然可以自行诊断,无需其他太医核实,除非皇帝有特别交代,问题是,现在苏清修并不在宫内。   除了知情的人之外,没有人能想到慕氏会来这一出,更不敢想她能做的出来这一切。   这样的事情被发现是什么结果?难以想象的沉重。 第72章   北安平民百姓家对早夭的孩子普遍认为不吉利, 别说入祖坟了, 葬都不能葬的, 要么乱葬岗丢弃,要么一把火烧了, 不能停在家中过夜。   皇家也不例外。   死婴被用小褥子包裹着,脸上蒙上了黑巾,放在了特制的小棺木中,直接抬去了焚烧处,由皇室宗族的人执行。   余氏扶着慕老夫人王氏来的时候,苏慎司从内室刚出来。   说了两句话,王氏朝里面走去。   见到她,慕氏哭着喊了一声, “母亲。”   见婆媳俩要行礼,她当急说了一声免。   无论多大的人,在自己母亲面前终究是孩子。   二人原以为孩子真的没了, 当梁嬷嬷抱出来的时候才从慕氏口中得知这换孩子一事。   “真是万幸, 娘娘真是太过于大胆了。”   慕氏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说:“女儿大胆也不止这一回了, 母亲也不是头次知道。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若孩子像我多些就留在身边,若不然就送出宫去才安全,母亲且看这孩子的长相, 与贞贞太子出生的样子没一点相似处。”   王氏瞅去,只见孩子简直就是照其父面容生的,这哪是自己闺女生的, 简直就是江鸿亲自生的。   “眼睛不没睁开吗?”   “用了药这会子没醒,刚出来那会儿睁了半只眼,梁嬷嬷瞧见了,不像我。”   “这孩子是男是女?”   “是个姑娘。”   王氏眼眶红着,“与从乱葬岗带回的孩子性别不同也好,别人都以为你夭折了儿子,不会有人想到你实际上生了个女儿,只是这孩子的生辰要改改了。”   “自然是要改的。”慕氏把孩子递给梁嬷嬷,“给她用热水洗洗。”   又说了会话,王氏这才不舍的说:“娘娘刚生孩子,身子正虚着,需好生将息,我们得回了。”   梁嬷嬷把洗好包裹好的孩子递给慕氏,送她们出去。   慕氏把床里侧准备好的小衣裳给女儿穿上,胖胖的小脸蛋,如剥好的鸡蛋那般白皙光滑,一点都不皱巴巴,搂着怎么看也看不够。   她是又累又困,但想着孩子很快就出宫了,强打着精神不愿入睡,想多看几眼。   江绍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个木质大药箱,箱子里除了软和的垫子之外再无其它。   箱子亦有通气的地方,孩子放进去不会憋闷。   当抱起小小的她时,江绍的心都要化了。   这竟是他的妹妹……   担心孩子途中醒来发出哭声,关箱子前又覆了一遍药粉。   要走时,慕氏喊了他一声。   江绍走上前,“娘娘……”   “把这个还给你父亲,这东西留在这不妥。”她伸手把那块玉佩递来,“另外,孩子的生辰就定在八月初一,提早些。”   江绍接过玉佩,询问:“娘娘还有别的话需要臣带给父亲吗?”   “孩子的名让他看着起就好,不用问我的意见,回吧。”   “是,臣告退。”   从凤赏宫到宫外这段路,江绍走的很漫长。   明明脚步很快,由于心急,却深感慢的出奇。   他额头出了一层汗,后背都湿了。   出了皇宫的大门,江绍站在那里,提着药箱的手在颤抖。   仿佛出狱的人一样,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心底开始澎湃。   等待的轿子将他抬走,距离皇宫有一段距离后停下。   他从里面下来,看轿夫走远,才步行进入一胡同里,七拐八拐从另一端出口走出,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车厢内的江鸿焦灼不安,见到他情绪得到安抚,用极轻的声音问:“可带出来了?”   “是。”   江鸿伸手接过大药箱小心翼翼放下,打开盖子时露出笑颜,把里面的孩子抱出。   昏黄的灯光下,他像是初为人父一样手无足措,满脸都是难掩的喜悦与激动。   “妹妹与父亲很相像。”   江鸿注视着小小的人儿嗯了一声,四个孩子就这个最像。   虽然刚刚出生,但不管怎么看,的确不像慕氏。   江绍换了衣服,蒙了半面脸去赶车。   马车前往的目的地是北郊的一处宅院。   就是怕孩子长得不像自己,慕氏才让江鸿务必提前准备好住处以及其它必需。   毕竟孩子送出宫是不可能直接接回江府的,她刚夭折了孩子,这边就有了刚生的孩子,时间太一致了。   若与江鸿未相爱,孩子定不会交给他抚养。   现在情况不同,不能朝夕生活在母亲身边,自然要在父亲身边养着。   宅院是江鸿十几年前买的,他偶尔觉得府里烦心时会来这里小住,为了清净,家里人以及朋友他谁也没告诉,江绍也是才知道他在这有一处宅子。   比起再另买住处,江鸿觉得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到了后,看着锁着的门,江绍低声问:“父亲,这里没人么?”   “没有。”   江绍脑袋嗡嗡响,家仆侍女婆子侍卫可以没有,奶娘总得安排啊。   等马车自后门进院后,他才知道为什么没有奶娘了。   因为他听到了牛羊的叫声。   进倒座房里一看,两头牛三头羊。   江绍关上门去正房的内室,见屋子里堆满了不少东西,都是孩子用的。   “父亲,您不安排人在这,我们走了,孩子谁来照顾啊?”   “现在不妥,等孩子大一些再安排,今日得到消息,陛下估计还有两三日就回宫了,我下午已经把衙门的事交代好了,还跟沈相知会了一声,明日起以病为由休假半个月。”   虽然不知道孩子像不像自己,但他觉得先交代好比较妥,就算孩子没出宫,他也可借此休息一段时间。   江鸿自然有不少信任可用的人,只是他做事谨慎惯了,觉得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叫人知道。   “您……要自己带?!”   江绍有些傻眼,他记得母亲活着时曾说父亲最不喜欢带孩子了,觉得吵闹,抱一会儿就递给她。   许是读书识字的时候已经几岁,他又特别有耐心的教导。   “你觉得为父带不了一个孩子吗?”   “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小孩刚出生特别难照顾,怕父亲不适应。”   江鸿道:“无碍,你去给孩子准备吃的去,孩子醒了肯定会饿。”   江绍:“……”   他何曾干过这种事啊!   想着孩子醒了没吃的肯定哇哇大哭,江绍硬着头皮还是去了。   江鸿把女儿放在床上,侧躺在床上凝望着她,良久才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这个小家伙,可把你母亲给害苦了。”   想到今晚的事情仍心有余悸。   当得知慕氏生不下来的时候,他心急如火方寸大乱。   三个多月了,他没再见到她一面,想念与忧惧几乎快烧毁他仅剩不多的理智。   幸好,幸好。   老天保佑。   一切无事。   一刻钟后,孩子醒了,看到她睁开眼的那一刹那,江鸿神色亮了。   当啼哭声响起时,他着急忙慌的把孩子抱起,朝外喊江绍。   满头大汗的江绍端着煮好的牛奶进来,“父亲,热呢。”   他找来扇子在碗口上挥动着,等温温的时候才用小勺子喂给孩子吃。   吃饱后孩子沉沉的又睡去,父子俩才算是舒缓口气。   江绍从这里离开回府时已经子时了。   没想到范氏竟然还未睡。   “小绍,你怎么现在才回?”   “去朋友家了。”   “可知你父亲去何处了?”范氏道:“见你父亲晚饭都未回来吃,我去问了左侍郎唐沈,他说你父亲并不在衙门,还说他请了半月病假,到二十六才会去衙门。”   “确实如此。”江绍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白日里见他,说让我给家里带话,我这不是回来晚了么。”   范氏急问,“他生了什么病?可还是头晕?病了不在家养着,去了何处?”   “是头晕,他说想去附近幽静清新的地方小住些日,具体地方也未与我说。”见范氏有些生气,江绍又说,“陛下不在宫里,父亲这阵子忙的不行,也是累着了。”   “知道他辛苦,只是再怎么样也该跟我说一声吧?以前偶尔也不回来住,但都没有半个月这么长,这连衣物都没带,莫不是在外面又有了家?!”   江绍知道小妹妹的事儿终有一天也是瞒不住家里的,他没否认什么,只是说,“外面有没有家我不清楚,不过父亲确确实实身子不大舒服。”   “小绍,你父亲若是在外真有了家,你可不能隐瞒姨娘啊。”范氏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像姜姑娘那样没脸没皮的女子若是进了府,以后咱们家还有太平日子过吗?”   “应该不会的,父亲若是看的上姜姑娘早就成了。”   “你知道他能看上什么样的?我进府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啥样的。”   江绍浑身疲累,无心与她在这多说,“不管他喜欢什么样的,能得他喜欢肯定有过人之处,我去歇息了。”   回到内室,他真想直接倒在床上,但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还是沐浴了一番才躺下。   明明很累,却睡不着。   虽然孩子没夭折,但在别人眼里孩子死了。   皇帝回宫定会追究太医院的责任。   怎么惩罚尚未可知。   想到那个酣睡的孩子,江绍又有些说不出的甜意,他竟有些期待她奶声奶气喊自己哥哥的样子。   会是什么样呢?   但愿以后有机会看到听到。   *   得知慕氏没有保住孩子,苏提贞哭了两场,对自己肚里这个更是忧心不已,怕自己到时候也不好生。   连着两天郁郁寡欢,慕氏听说了后让梁嬷嬷前来探望带来了书信。   “母后遇到了这种事比我更伤心,反倒还担心我安慰我。”   “公主,娘娘如今心情平和,她说没保住是天意,再难过也回不来了,何必耿耿于怀跟自己过不去,反正也有您和太子殿下。现在,她要您好好的,不要东想西想。”   “嬷嬷回去告诉母后,我不会再想这事了。”   梁嬷嬷应和着,“陛下让人快马加鞭送消息回来,说今天下午就会到京都城。”   “赶到中秋节前了。”   下午申时二刻,苏清修回来了。   之后苏提贞听闻他回了宫第一件事便是要处死为慕氏接生的女医们,要给江绍及其他太医降职处分,后慕氏极力求情免除了这场祸事。   “母后小产那次,也不见他这么震怒,怎么只罚了婉妃三个月禁足?难不成是因为那个不足月这个要生了?”苏提贞低头喝了一口粥,又继续道:“他才不会在乎有没有生下来,若真有一点在乎,又怎会给太子和母后下毒?那绝非他一时冲动,而是早就蓄谋已久的事。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该进展什么,他早就谋划好了。”   阿妩立在她身后为其捏肩,“谁说不是,奴婢到现在也弄不懂陛下怎么会那么狠心,太子殿下可是他的骨肉,皇后娘娘陪伴了他那么多年,怎么下的去手?”   “仔细想想他也挺累,多年如一日的演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真的能忍。”   苏提贞心里冷笑,人活着时演,人死了也没间断,他可真到位。   她清楚的记得,前世弟弟死的时候他还掉了几滴泪,到了母后这就更夸张了,远不止几滴泪。   那个时候正值十月中旬,天气本就冷了,滂沱的大雨让整个凤赏宫愈发寒意阵阵。   外间跪了一地的人。   内室中有她,有梁林两位嬷嬷,有苏清修以及快要咽气的慕氏。   原本微胖的慕氏被青冥草折磨的瘦骨嶙峋不说,一张脸都是乌青煞白的,死前还在遭受着百般痛苦,她躺在床上艰难的呼吸着,说还没有跟苏清修过够,不想死。   苏清修坐在床前紧握着她那只有皮没有肉的手泫然泪下,说下辈子还娶她。   这是临终前,到了出殡那天,他趴在棺盖上不顾众人的大惊失色哭的泣不成声。   慕氏入葬后,他没再去过各宫就寝,一直都在泰宁殿,至于有没有女人侍奉苏提贞就不知道了,她也没看敬事房的记录册,当时居住在公主府,她很少很少再进宫了。   “陛下对婉妃娘娘真是爱的深切,甘心为她累为她忍。”   苏提贞认同阿妩这话,“可不是么。”   紫屏从外头进来,“公主,谢将军在门外求见。”   谢怜去通津平叛乱回来有两天了,这事她听闻了。   “你没说我不见人?”   “奴婢自然是说了,不过谢将军说有特别紧急的事一定要见您才行。”   苏提贞说,“让他进来,准许他在内室门外说话。”   紫屏连忙出去把门给关上,去府外请谢怜进来。   虽然隔着门,但谢怜依旧行了礼。   苏提贞让他起来,“谢将军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请说。”   “末将进宫面圣,陛下问末将想要什么赏赐,末将开口要了您,陛下答应了,婚期是十月初六。” 第73章   苏提贞主仆齐齐变了脸, “你……你说什么!”   她又惊又怒, 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又一次没跟她打招呼就赐了婚, 她的好父皇还记得去年她的话,九月后婚事才能成, 所以他就定个十月初六?   呵。   可惜的是,她早已成婚了!   “末将知道因庶长子一事委屈了您,也因此末将心怀愧疚之心,以后会加倍对公主好。”   苏提贞满腹火气,“你难道不知与我成婚对你的仕途有多大的影响?”   “末将当然知道,但末将喜欢公主,想得到您。”   “不顾我的意见贸然请求赐婚,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谢怜解释, “末将事先也不知陛下会问要何赏赐,所以无法跟公主提前说。”   苏提贞冷声道,“谢将军, 我不想嫁你, 请你趁着圣旨还未到谢家, 立马回宫告诉父皇撤回。”   “公主生病的事陛下告诉末将了, 还请公主不要有任何顾虑。”他的语气里带着坚定,“再者,陛下金口玉言, 岂是末将想撤回便能撤回的?况且末将也不想撤回。”   阿妩看苏提贞气得说不出话,忙抚着她的后背帮忙顺气。   “我不愿嫁你并不是因我生病之事,也不是因为你有庶长子, 仅仅是因为我不爱你。我本在公主府住的好好的,你平白生出这一事来,着是太可恶了,紫屏,让他走!”   门外的谢怜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愤慨。   紫屏一脸怒意,“谢将军,请吧。”   谢怜冷下脸,仍说道:“公主就算不下嫁给末将,也会被陛下指婚给另外一个您不爱的人,您的婚事可不是您自己就能做主的。不是谁都会像末将这般为公主做到这个份上,您仔细好好想想。”   他前脚刚出公主府,阿妩后脚就去了皇宫。   慕氏根本就不知赐婚这一事,见着了阿妩才知道的。   她当即就穿上衣服急急去了泰宁殿。   “你身子虚的很怎么出来见风了?”   “臣妾听闻陛下又把贞贞许配给谢怜,便忍不住过来了。”   苏清修瞧她急怒,安抚她的情绪,“谢怜屡屡为北安平定战乱,这次从通津回来,朕打算好好奖赏他一番,结果他什么都不要,只要皇儿下嫁给他,朕当然知道他有庶长子,不过贞贞不也身体不好么,朕与他说了,他还是坚持要,朕看他这么有诚意,就许给他了。”   “臣妾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已经答应了。”苏清修不肯。   “陛下上次赐婚就不与臣妾商议,这次亦是,你就不能问问臣妾的意见?”   “朕是皇帝,这点事还做不了主?”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慕氏知道自己不能耍脾气,她强忍着柔声说,“只是想跟陛下如宫外寻常夫妻那般相处,对子女的婚事有商有量,现在看来,到底是臣妾不切实际了。”   “太子妃不就是听你的意思选的么?”苏清修揽过她的肩,“好了,这个事就这么定了,别再说了。”   慕氏知道皇命难违,看他丝毫说不动,不得不放弃劝说。   “既如此,那臣妾便回凤赏宫了。”   “朕这里还有诸多政事要忙,今晚就不去你那儿了。”   慕氏道:“陛下的伤还未完全好,当心身子要紧,别太劳累了。”   苏清修笑了笑,“朕会注意的。”   慕氏转身收起那丁点笑意出了泰宁殿。   苏提贞有身孕的事她根本不敢提,怕说出口苏清修直接终结苏提贞腹中孩子的命。   不能说出苏提贞与沈既白成婚的事,就意味着在苏清修的眼里,苏提贞未婚怀孕,丢了他的脸!   他是那般的爱名声爱面子。   这还不算,到时候他逼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又该怎么应对?   以他的性子,不问出来怎么会罢休?   届时活罪受了不说,他再一气之下秘密处死了苏提贞……   慕氏不敢继续往下想。   对苏清修,她哪里能期待他对自己生的这双儿女有丝毫的不忍之心?   也许他大发慈悲不会要苏提贞的命,但拿掉孩子后还是会让这门婚事进行下去,难以避免。   回到凤赏宫,见着阿妩,她说:“陛下那里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这可怎么办?要不奴婢悄悄护送公主去找沈大人吧?”   “抗旨不尊是死罪,就算是公主,你觉得丢了此等颜面的陛下会轻饶了她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里去?”   阿妩急的眼泪直掉,“娘娘,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有孕之事被人知晓吗?等到十月初六她可就怀孕六个多月了,肚子怎么遮掩的住?况且她也已经跟沈大人成了婚,怎能再嫁?这个时候给沈大人去信也来不及了,等信到地方已是多日后了,他赶也赶不及回来。”   “即便他能赶回来也没办法。”慕氏实话说,“又不能让陛下知道成婚之事,这个时候让陛下知道此事别说沈既白会遭到什么样的严惩,就连我们一干人等都逃不了干系,一切都功亏一篑了。千想万算,也没料到谢怜会在这个时候搅局!”   慕氏又对阿妩说,“你先回去,容本宫好好想想对策。”   “是,娘娘。”   梁嬷嬷同阿妩一道出去。   内室里剩下慕氏一人,她伸手缓缓把衣服取下扔到一边,掀开薄被靠坐在床上,眸光尽是冰冷。   她知道苏提贞跟谢怜就没见过几次面,就算喜欢哪里能到不顾一切这个地步?   谢怜不是没头脑的将军,他若容易轻率,就不会屡次打胜仗了。   慕氏猜测,这桩婚兴许根本不是谢怜开口求来的,而是苏清修主动给的。   为的就是让谢家深得太子的信任,转而为婉妃母子效力。   毕竟谢家明面上可是支持太子的,不是吗?   梁嬷嬷进来时,手里端了安神茶。   “娘娘,给。”   慕氏伸手接过茶杯,“我刚才反复想了想,陛下去年指婚的时候就有意压制谢家了。”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对谢家有点忌惮了。”   “谢怜年纪不大,却这么会带兵打仗,在朝廷上百姓间威望不小,要不陛下去年为何要把贞贞指婚给他?今年再次指婚,许是看到谢怜平了通津的乱更收拢人心了,才有此行为,去年庶长子一事是传的沸沸扬扬,但你看看现在,还有多少人提?陛下正好借着谢家明面是我们的人,让谢家做内应,对他来说不是一举两得吗?”   “听娘娘这么一说,奴婢顿时明白了。”梁嬷嬷面露愁容,“只是现在可如何是好?距离十月初六已经日子不远了。”   慕氏把茶杯递给她,眼睛闭上,“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出好办法来,不过也不是三五日就会成婚的,总会有办法的。”   睡到天亮之际,梁嬷嬷将慕氏喊醒,在其耳边低语了一番。   “你说什么?!谢怜被砍成重伤昏迷不醒?”   “正是,陛下大怒责令追查是何人所为,还派了多名太医前去谢家全力救治。”   慕氏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刚赐婚就发生了这事,未免太巧合了,是不是贞贞让人动的手?”   梁嬷嬷觉得不是,“公主身边都没有一等侍卫可用,能做的来这事么?”   “说的也是,行这种事必定是习武高手所为,难道是通津的叛乱余孽吗?”   “那也说不准。”   慕氏轻笑了起来,“不管是谁,对我们来说,这是好事。”   用过早膳没一会儿,苏清修来了。   慕氏见他龙颜不悦,刚想开口就被他的话给震住了。   “怪不得这一胎孩子活不成,还不是因为你作恶太多了?”   慕氏愣愣的看着他,半响才嗫嚅问:“陛下何出此言?”   “你敢说谢怜被袭伤不是你指使的?”他的语气里带着万分的笃定。   “陛下有什么证据证明是臣妾指使的?”慕氏虽已极力在忍自己的情绪,语气多少还是有些不快。   “朕都不需要证据就知道是你所为,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朕知道你不满意谢怜有庶长子,你见朕不同意退婚就企图把人给除了,人若死了婚事自然不成。”   慕氏气得发抖,“陛下没有证据凭猜测就给臣妾定罪,都跟陛下这般,这天下得有多少冤案?”   “皇后,你该庆幸你的人手脚干净没留下证据,不然你以为朕会不处置你吗?!”苏清修冷哼,“武斯侯夫妇来请求退婚了,他们说谢怜无福承受皇恩,这回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下回也未卜可知了,幸而赐婚消息没被宣扬出去,朕准许退婚了,这下你满意了?”   何止满意,她太满意了!   “看来,无论臣妾说什么,陛下都不会相信此事与臣妾无关了。”   苏清修伸手指她,“沈相对你的评价当真是一五一十,没一点脑子,又蠢又笨!”   慕氏泪眼闪烁,“本来臣妾还纳闷是谁夜袭了谢怜,看陛下这番态度臣妾便知道是谁所为了。的确,臣妾蠢笨的很,哪有婉妃那般聪明,既能搅散贞贞与谢怜的婚事,又能让陛下对臣妾冷眼相待,这一箭双雕使的好,臣妾但凡有她一半聪慧,就不该昨晚去见陛下表明态度!”   苏清修听了她的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再说别的,转身匆匆走了。   梁嬷嬷抬头看向床上无声流泪的慕氏,“娘娘……”   “婉妃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她难道不知道陛下安排指婚的用意吗?”   “陛下想以此压制谢家,未必符合婉妃的利益,虽说陛下是为三皇子铺路,但此时陛下是皇帝,对比起来,他更多的还是为自己考虑。婉妃肯定是不想贞贞跟谢怜成婚的,她肯定担心谢家真的为我们所用。加上她又想让陛下厌恶我,就算铤而走险,她也要做。”慕氏抬手擦了擦眼角,“嬷嬷去拿面巾来。”   梁嬷嬷去了净房,将沾水拧干的面巾拿给她。   慕氏正擦着脸,门外响起慕云烟的声音,“姑母。”   “进来。”   慕云烟一人进来,侍女玉儿在外间等着。   她穿了一件水蓝长裙,梳了盛美的发髻,鹅蛋粉脸明媚动人。   只是眼睛里冒着水光。   “怎么哭了?”   慕云烟行了礼后答:“回姑母,侄女来了有一会儿了,在外头遇见了陛下就没进来,陛下的声音传到了外头,侄女都听到了。”   “没事的。”慕氏盈笑,“来床边坐。”   慕云烟上前坐下,手被慕氏拉住,又听她说:“不知道你母亲与你说了多少事,咱们慕家正在经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难关,难关过去了慕家就会太平,难关过不去,慕家没好日子过了,身为慕家的人,每个人都责无旁贷。你今年也十九岁了,本来可以给你安排一门同龄男儿婚配的,现在却让你去拉拢裴尚书。”   “年轻男子未必是良缘,中年男子也未必不是良缘,关键在于人不是吗?侄女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好,他相貌堂堂丰姿英俊,又是朝廷重臣,比侄女这个只会读书女红的闺秀不知道强了多少去。”   慕氏灿然一笑,“你真这么想?”   “是的。”   “别有什么负担,等到我觉得实在没戏的时候,到时姑母再给你安排一桩不错的婚事,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慕云烟点点头,“好。”   到了中午离开凤赏宫的时候,慕云烟想起苏清修说的话,情绪再次低落了下来。   她想起母亲说的话了,母亲说她的姑母在内宫日子并不像表面那般光鲜受宠,实际上日子很难过。   可不是么。   慕云烟越想越觉得难受,也不似往日留意裴丞的身影,只顾盯着地面走。   现在她只想回家。   “后面有洪水猛兽追么?”   慕云烟听到声音猛然抬头朝前看去,只见一身官服的裴丞背着手站在那里,这话自然是他问的。   行了礼后她摇头,“没。”   “那你怎么走那么急?”   之前他都装作不认识她,怎么今天与她主动说话了?   “方才在想事情,许是因为那的缘故脚步不自觉的快了一些。”慕云烟露出笑颜,“瞧大人这几日清减了一些,可是公务太忙了?”   裴丞转过身边走边嗯了一声,“你还要每日进宫多久?”   慕云烟脚步跟上,她的眼睛落在他的袖口处,那里有了两处破损,一看就是穿了许久。   “姑母没说具体时间,她什么时候说不用来了,我就不再来了。”   裴丞没接话,慕云烟却不能不说话,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机会,不是吗?   “明日就是中秋节了,不少人晚上会出来赏月游湖放花灯,大人会出来吗?”   “不会。”每年中秋节的晚上,他都在家待着。   之后慕云烟又闲聊了几句,见他态度敷衍,她也就沉默了起来,脚步逐渐放慢,渐渐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第74章   裴丞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没回头, 一直前行往前走。   他是在七月初一在静安寺头次遇到她的, 那天他陪母亲去祈福,离开时侍女陪母亲去了净房, 他在寺庙门口等着,就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便笑问她看什么,她说随便看看,聊了几句后他问她是哪家的姑娘,她回是慕家的,当时他就没再说话了。   后来在这外宫道上再次见到,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来, 慕家那个杨柳细腰的小姑娘。   乘坐轿子回了裴府,裴丞发现自己居住的内室房门锁被撬了。   “谁干的?!”   裴钦听到了他的怒吼,笑嘻嘻进来, “还能是谁, 自然是母亲干的。”   “她撬锁做什么?”   “母亲听说祖母给您塞银票了, 说得收走才行, 免得您手里有了钱不安分外面找小妾养外室。”   裴丞的手握成拳,转身一脚将内室门踢开,随后砰的关上。   裴钦朝门口走去, 推开门见他躺在床上,胳膊搭在了额头上,“父亲, 饭好了,去吃吧。”   “吃什么饭?我已经饱了。”   裴钦到床边坐下,看到他袖口的破损,提醒道:“父亲,您是不是该申请换新官服了?”   “申请过了,下午就能拿到新的了。”   裴钦将他拉起来,“快去吃饭,等下要凉了。”   裴丞坐起,板着脸问道:“你母亲撬锁你怎么不拦着?”   “我到家的时候她刚从您房间出来,木已成舟怎么拦?”裴钦说着站起,“父亲,吃了饭我给您换把新锁。”   裴丞无言下床。   *   下午梁嬷嬷去了公主府,慕氏一人待在内室里发呆。   等到江绍来,她的眼睛才多了几分神采。   上次江绍来给她说了江鸿是怎么带孩子的,她虽未亲眼所见,但却想的出来那个画面。   “昨晚可去看孩子了?”   “去了。”江绍被准许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声缓缓道:“我到的时候,妹妹正在屋里睡着,父亲在院内给她洗尿布。”   虽是很平常的话,但听到慕氏的耳朵里,像是由此注入心里一股暖意。   “难为你父亲了。”   “他怡然自乐呢,一点不觉得难为。”江绍又说,“父亲给妹妹起了名字,叫年年。”   慕氏念了一遍,“与你说这个名字时可有说别的吗?”   江绍清朗的嗓音带着几分笑意,“说了,说他年年都会陪在娘娘身边。”   慕氏心情变得格外的好,“真想见见他们父女俩。”   “娘娘现在处于月子里,明日中秋节都是不能回慕家的。”   “我知。”   “您身子最要紧,父亲说让您好好照顾自己,孩子他会好好养的。”   慕氏嗯了一声,询问他谢怜的伤势,江绍回:“命是保住了,只是人还未醒。”   “兴许动手的人就没下死手。”   “臣也正要说这个,看伤势确实是对方有意留命的。”   慕氏下了床,将一水囊拿给他。   江绍不明所以,手挨着时才发现水囊是冰的。   “这里面是给孩子吃的,早上到现在的,我用冰块冰着了,不会坏,你散值后带回去给年年,记得热一遍。”   江绍有些触动,他是知道的,皇帝的女人是不会喂养孩子的,都有奶娘。   “扔也是扔了,正好今儿你来了,就带上。”   “是。”   江绍将其放在药箱中。   他刚走没一会儿,苏清修来了。   今天第二回 来这。   态度截然不同。   慕氏望着立在床边的他,像是在看一个无比陌生的人。   “朕早上说话有些重了。”   “臣妾知道陛下是误会了,那些话臣妾不会放在心上。”   她连他整个人都不放在心上,何况他说的话呢?   在乎才会心痛,不在乎言语又怎会伤的了她?   苏清修坐在床边,“皇后不怕朕固执的以为是你所为吗?”   “连臣妾这等愚笨的妇人都猜得到,陛下何等聪明睿智,就算误解也只是一时。”   听到她提蠢笨二字,苏清修想到自己说的话,“朕那会儿气糊涂了,口不择言,不该那般说你的。”   慕氏无谓的笑笑,“沈相的点评犀利准确,臣妾确实脑子不好使。若不是蠢笨,不能那么多年坚信陛下爱的是臣妾,每每臣妾回忆起这种坚信,都深感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苏清修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别说了……”   “臣妾还未说完呢。”慕氏继续说,“初进宫的时候臣妾不谙世事,后因为陛下对臣妾格外的好,臣妾一心想着为陛下分忧,内宫之事甚少让陛下烦心,不管陛下宠幸谁,不管谁生了皇子公主,臣妾都不曾下过绊子害过谁。陛下当真以为那时候臣妾的心不痛吗?臣妾身为皇后,必须端庄贤淑,必须宽容大度,还以为能跟陛下白首到老,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臣妾只是陛下手中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丢弃。”   若非青冥草下毒事件,她还会是那个一心爱他的皇后,还会是那个深信他不疑的女人。   是他将她逼到了悬崖边缘,要么粉身碎骨,要么与他拼杀个到底。   苏清修被她的话噎的哑口无言,因为她句句说的都是事实。   他无法反驳。   冗长的安静后,苏清修微微推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慕氏的脸,“是朕不好,皇后如今在月子里,切莫动气忧虑,免得落下病根。”   慕氏莞尔,“臣妾不动气也不忧虑,会好好养身体。”   她心情好着呢。   中秋节的家宴慕氏没参加,但婉妃也未去。   之后又听说她连着几天都未出随云宫。   慕氏九月十一出月子去泰宁殿时,听小德子悄悄说婉妃那日挨了打,苏清修打了她一个耳光。   那一巴掌打的狠,打过后婉妃的半边脸都肿了。   慕氏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她没参加中秋家宴,之后几天又没出随云宫,原因在这。   之后苏清修多日都未见她,可见他有多生气。   慕氏进去便见苏清修大喜,她笑问:“何事让陛下如此欣喜?”   “沈既白派人紧急送了信来,滨河治水工程已大功告成。”   “真的?!”慕氏开心不已,自豪感油然而生,“那可真是太好了。”   苏清修向她走来,语气中带着兴奋,“比预期时间提早了一个多月,从疏凿工程兴工,到截流新挖河道的竣工,再到舟辑通行,朕想着他年轻,预期时间肯定短了,岂料还是朕小看他了,沈既白果然没辜负朕对他的期望!”   慕氏知道滨河水患多年一直困扰他,颇为让他头疼。   “臣妾恭喜陛下今后长期不必再为滨河水患烦忧。”   苏清修牵着她的手一起坐下,笑眯眯的说:“可不是吗?等沈既白回来,朕要好好给他放个假休息。”   “应该的,治理水患劳心劳力,陛下多给他些天假期。”   “自然,朕一向对有功之臣厚爱。”   苏清修心情畅快,望着容光焕发的慕氏不禁心神一动,月子里的她调养身体的同时很少吃晚饭,如今的她虽仍有些微胖,但顺他的眼。   想着慕氏出了月子,自己太久没有让她侍奉了,苏清修再按捺不住,将她打横抱起朝内室走去,措手不及的慕氏变了脸色,“陛下……”   “皇后,朕已经等很久了。”   慕氏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婉拒他,李启荣就来通传了,沈相几位大臣已在泰宁殿外等候。   她这才知道他召见了官员,心想真是及时,急急道:“陛下,怎好让他们久等?”   苏清修忍下兴致,对她说,“在这等朕,待朕忙完便来找你。”   “陛下。”慕氏低声说,“臣妾有了妇人带下病,本不好跟陛下说,想等好了再侍奉陛下的,现在这……”   苏清修彻底被扫了兴,只好让她回凤赏宫。   从泰宁殿出来,慕氏时隔四个多月见着了江鸿。   两人对望着,无需说话,已看懂彼此想说什么。   江鸿太想她了,情绪险些有些没克制住。   他握着拳,心里发酸,又有些难受,唯有想到软糯的小女儿,才觉得好受些。   之后他的思绪一直飘忽着,面上虽未显露什么,心却不在焉。   下午散值后,二人并行,裴丞问他:“最近吏部也不忙啊,你怎么天天住衙门不回家住?”   “你怎知道我没在家住?”   “我怎知?还不是你家妾室跟我内人说的,我内人又向我打听你的事。”   江鸿不用问就知道打听了什么事。   见他没说话,裴丞笑着问:“什么情况?衙门会有家里住着舒服?还是你压根没在衙门住而是另有去处?”   江鸿想着小女儿已经满了月,迟早会被众所周知,给他透了一点消息。   “确实如此。”   “你答的是我后半句话?”   “不然呢?”   裴丞睁大眼睛,“易之,你真的在外面有了女人?”   “很奇怪吗?”   “搁别人不奇怪,但你就很奇怪了。”裴丞好奇的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谁给你介绍的?”   “没人介绍,自己认识的。”   “她是个什么样子的女子?比吴氏还好吗?”   在裴丞眼里,吴氏很贤惠,从来不找事不说,还知冷知热的,家里一片祥和,对江鸿又顺从,他一度羡慕的不行。   “在我眼里,她是独一无二的。”江鸿说这话的时候唇角的笑容蔓延了整个面部,“她什么都好,跟她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原来爱情是这样子的,她不但贤惠、识大体、温柔体贴、还懂我。”   裴丞深呼吸一口气,他第一次从江鸿的嘴里听到爱情这俩字,这简直是奇迹!   而且,江鸿这样赞许一个女子,也是头回见。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回府给你家长辈见?”   江鸿沉吟,“她还没准备好,以后再说。”   “你那妾室倘若知道,指不定要疯了。”   “你当她是你夫人那般的女子?她不敢。”江鸿淡淡道,“若不怕被撵出去大可随心所欲。”   “我有时候会想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身上一两银子都没有。前几天又跟母亲提了与内人和离一事,期间争执了几句,要死要活的,还是一点都不松口。”   “你家长辈是真不体谅你,就算楚家曾经援助过你们家,都这么多年了,人情早就还完了,非要搭上你一辈子才算完?”江鸿仅仅想一想就觉得苦闷无比。   “就是那个意思。”   江鸿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江府吃了饭他回到衙门,等到皇宫大门关闭前一刻才离开转而再去北郊。   开门的是侍卫莲生。   “睡了吗?”   “没呢,刚吃饱,奶娘抱着。”   江鸿进了正堂,奶娘邓氏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他。   见其娴熟的抱着步入内室,邓氏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歇息。   每天晚上她都不用搂着孩子睡,只孩子饿了把其抱出内室喂饱再给他送进去。   江鸿没对她提过孩子生母,邓氏也就没问。   她只负责把孩子喂养好,每个月拿该得的银子,主家的事不该问的她不问。   听到正堂门关上的声音,江鸿把衣服取下,穿着中衣躺到床上,一天的疲惫在看到这张小脸时完全烟消云散了。   江鸿的食指被她的小手抓着,看她笑他也跟着笑,“今天见到你母亲了,她很想你,你想她吗?你肯定不想的,因为你现在只知道吃睡拉撒。”   父女独处的时候,他经常会跟什么都不懂的她说话。   望着她,想着她的母亲,这种滋味,甜甜酸酸。   起名字的时候,江鸿想了几个颇雅致诗意的名字,但他最后都没采用。   他想一直一直跟慕氏在一起。   年年与她同在。   永永远远。   因此才有了江年年这个名字。   *   苏提贞晚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因为沈既白要回来了。   比她想象中要早的多。   自得到这个消息后,她的大脑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算着大概到家的时间,想着就算是急送的信到京都城,走官道怎么也得个十日左右的时间吧。   那他现在也许已经在回来的半路上了。   再不济也开始归程了。   总归要不了多久就会见到的。   想到他回来见到她大肚子的模样,苏提贞就忍不住想笑,肯定惊喜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还说什么回来跟她开始要孩子,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做父亲了呀。   苏提贞双手捂着脸,蹬了蹬腿,越想越开心。   睁着眼到了很晚,实在是熬不住了,她正昏昏沉沉的睡着,有脚步声响起。   苏提贞睁开眼睛,走路声自净房方向传来。   她的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浑身有些发麻,谁? 第75章   是他吗?   可是宫里才收到急信,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家了?   如果不是他, 那是谁进的密道?   难道他让沈斐提前回来了?   但是都这么晚了, 就算是沈斐总该明早来的,莫非有急事?   在苏提贞看来, 沈既白不可能留沈斐跟随大队伍自己先回来,毕竟那么多眼睛盯着。   让她惊喜交加的是,进屋的还真的是沈既白。   苏提贞支着膝盖靠坐在后墙边,看到了举蜡烛走近的人影。   提起的心骤然放下,苏提贞两手将被子朝上拉起,只露了个脑袋。   腹部被掩盖了个严实。   蜡烛放在了桌面座上,帷帐被一只修长的手挑开,露出了沈既白的面容。   虽然屋内光线不是很亮堂, 但苏提贞还是看的出来,他的确晒黑了,也瘦了。   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有神发亮。   原本平寂的眸光因为看见床里侧的她而绽放出光耀的神采。   “吵醒你了?”声音有着刻意的温柔, “过来。”   苏提贞很想扑进他怀里, 但她现在大着肚子不好那般, 未动发问:“还没睡着, 宫里刚收到你的急信,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他没答,而是爬到了床上去了她旁边。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   “因为想你, 迫不及待想见到你,在发信前就动身回来了。”   “那么多人盯你,你怎么……”苏提贞注视着他, “我以为你不可能这样做的。”   “动身回来的时候治水工程已经结束了,只是还有些细碎的小事需处理,留给沈斐做就行了,走之前我把信写好交给了他,又让人装成我在马车里养病,没什么事的,现在他们肯定已经在路上了。”沈既白说完捧住她的脸端详,“怎么还是我走时的样子?这几个月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他显然很不满意。   苏提贞见沈既白的注意力始终不在她身上,只一个劲看她的脸,憋笑的很辛苦。   “有好好吃饭,只是未贪嘴。”她伸出左手抚住他的脸颊,“你瘦了,在外地肯定很累。”   沈既白覆上她的手背,“主要在外面吃不好还操心,很快就养回来了。”   “这会儿京都城门是关着的,你是什么时间到城内的?”   “下午就到了城内,看天色还早就没进家,直到傍晚才进门。在那院见到了阿妩,没让她声张,毕竟因为急着赶路一身脏的很,本想沐浴换衣后再去见你,谁知头发还未全干就睡了过去,一睡就睡到了这个时候才来。”   他情不自禁把她拉到怀里,想一诉相思之苦,当手落在她的肚子上时,苏提贞见他僵在了那儿。   她把被子掀开,任由他的目光在自己腹部打量。   沈既白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你……你有身孕了!”   苏提贞轻轻嗯了一声,“已经五个多月了。”   “我要做父亲了……”沈既白的嗓音沙哑了几分,“我要做父亲了!”   “是,你要做父亲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竟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泪光。   沈既白把屋内的灯点的格外亮堂,让她躺好。   他在她肚子上听了听,恰巧在此时,肚子里的孩子胎动了,他哎哟了一声,“踢我了。”   “知道父亲回来了,高兴的跟你打招呼呢。”   沈既白直起身子望着她问:“我以前听母亲说她怀着我的时候胖了好多,你怎么没胖?”   “还不是孕吐了好长时间,吃吃吐吐,最近一阵子才止住,有的整个孕期下来不胖还瘦呢,体质不一样。再说了,孩子若是大了到时候不好生,母后就因为孩子大了生的时候很难生,孩子没活成,我心里害怕。”   沈既白将她搂在怀里,“别怕,往后我给你出食谱,让你吃的饱、吃的好、孩子还不会过于大,还会带你多活动,让你生的时候顺顺当当。”   “你何时懂得了孕期食谱这些?”   “还不懂,我会学的。”   苏提贞唇角上扬,看了他一眼,“我给你的回信看了吗?”   “看了,你让我七日看一封,我哪忍得住,当天就全给看完了。”沈既白握住她的手,“看了后更想你了。”   “去把灯熄了,介于夫君在外奔波辛苦,我有奖赏给你。”   沈既白喉咙滚动,“什么奖赏……”   “不是猜到了?你若不想就算了。”   “我想……”他可太想了。   “那还不快去。”   见他下床时踉跄了一下,苏提贞笑着说,“别急。”   因他的归来,她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苏提贞尽管曾跟他有过八年多的婚姻,但因二人关系冷如冰,她并不懂什么夫妻相处之道。   这一世自跟他成婚后,两人恩恩爱爱,她渐渐茅塞顿开了,自己开窍了。   她喜欢看他动情的样子。   因为她而开心的他,让她觉得幸福。   ……   苏提贞醒来的时候,听到了窗外的雨声,很大。   她撑着身子坐起,便见沈既白坐在桌前看书。   他身穿一身白衣,衣服上绣了雅致墨竹,乌黑的长发被束起,手指快速翻着书纸。   她知道沈既白看书快,没想到这么快,真是七行俱下。   苏提贞面朝床外,“既白,几时了?”   他放下书起身,径直朝她走来,把帷帐勾起扶她坐起,“午时,谢怜的事儿你怎么没与我说?”   “本就想着今儿再跟你说来着。”苏提贞想起梁嬷嬷的话,对他说,“那婚事肯定是父皇的意思,谢怜说是他自己开的口,还说什么不是谁都会像他那般为我做到这个份上,置我家夫君于何地呀?”   沈既白眸中带笑,“不管是不是陛下的意思,他对你都有非分之想,这是事实。”   “我跟他也没见过几次。”   “你一开始也只见我一面怎么就中意上了?”   她竟无法反驳,“幸而婚事又被退了,不然叫我怎么办才好。”   “即便那边的人没出手,我也绝不会让这门婚事成的。”   苏提贞轻哼,“且不说你距离那么远,就算你在京都城内,又有何办法?当初你父亲逼你定婚,你不也挨了顿家法束手无策吗?”   “夫人的意思是我在这说大话了?”   “难道不是吗?”   沈既白只笑,“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倒也不是真的束手无策,只是不想让沈家置于困境之地,希望父亲自行解决,岂料他顺着三殿下的意思坚持不肯,我与他吵翻了天。那天我本也可以不挨家法的,沈府里面的人可不全听他的。只是一旦与他起了大冲突动起手来叫别的官员知道还不以不孝之名参我一本?之前祖父过世,有官员上奏陛下说祖父本还可以再活一年半载,因父亲公务繁忙无暇陪伴,老人家得不到儿子的关怀心情不好故而减寿,幸而陛下斥了上奏官员一通,此事也就罢了。你说若是让别人知道我与父亲大打出手,陛下岂不处置我?”   北安无丁忧守制,官员双亲去世不用解官守孝三年,有规定的服丧期,双亲在世的时候尽孝服丧期内无错,任何人也不能以此做文章。   苏提贞还是头一回知道还有官员以这样的理由挑错?   可见处于官场步步都要小心。   “那如果婉妃没派人重伤谢怜,你远在外地要如何阻拦这门婚事?”   沈既白说,“虽然我人是在外地,但我的人可在京都城内。”   “你是说那院里的沈歆他们吗?感觉连公主府的侍卫都打不过呢。”   “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的错觉?”他的手落在她的后脖颈处捏了捏,“我方才说的意思也并不是指他们,而是另有其人。没有任何安排,你以为我会离开京都城吗?”   苏提贞甜蜜一笑,“你的人会像婉妃那般行事吗?”   “不会,解决这种事不是非要人死或重伤才行。再说,刚赐婚谢怜就出事,只会把你牵扯其中,他们没那么蠢。”沈既白说,“就像我先前的定婚事,我若这么做,方瑞珠能活到现在吗?看婉妃娘娘来的这一出,我就知道,若是没有焚蛊之事,方瑞珠铁定要死在苏云欢手里,毕竟她可是婉妃娘娘教导长大的。”   “我是真的很好奇你的人会怎么做,因为母后与我都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沈既白解答她的疑惑,“你以为谢怜只有庶长子一个问题吗?这门婚事若是扩散开来,上早朝谢怜就会被以谋反大罪弹劾,他想娶你,门都没有。”   苏提贞瞠目结舌,“谋反大罪?”   “他没有谋反之心,只是他干的那些事看起来有那方面的倾向,去年我就开始查证他了,只是看陛下有意打压他不予理会,把柄这种东西握在自己手里才最有用。”沈既白看她听的一愣一愣的,不免笑了起来,“不管是朝堂上的事还是你的安危,京都城内都有人保护你。”   苏提贞眼睛闪闪发光,“既白,你令我倾倒。”   被夸的他眼角上扬,“这才哪到哪,以后有你更倾倒的时候。”   “那我拭目以待。”   ……   吃了饭后,夫妻俩听雨闲聊,听闻慕氏安排了慕云烟去拉拢裴丞,沈既白扑哧一笑。   “你笑什么呀?”   “我想起黎屹说的话了,他说督察院的几位官员有次一起吃饭,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张御史说要给裴尚书送个美妾,恰好被来寻人的裴夫人给听到了,直接把饭桌给掀了,黎屹说当时大家酒醒了大半,张御史就解释说是开玩笑,谁不知道裴尚书不纳妾?结果裴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还警告了在场的几个官员,谁要是敢给裴尚书介绍女人,就去谁家闹的鸡犬不宁,裴尚书跟大家道了歉,之后把她给强拉走了。”   沈既白继续说,“经那一事后,他们有阵子见面挺尴尬的,就算是一起吃饭,大家也都自觉不喝酒了,免得说错什么话再被逮个正着,面上不好看。”   “云烟与他只是正常来往,一不会隐瞒身份,二不会做出礼逾越的事情。裴尚书无意的话,她也没招,目前为止还没任何的进展。”   沈既白听完她的话,说道:“我与裴钦是朋友,加上他姐又是我大嫂,裴家的事我知道许多,此事怕是很难成,他们家长辈没长辈的样子,主母没主母的样子,乱糟糟的。别看裴钦在他的部下面前威风凛凛,在熟悉的人面前嬉皮笑脸,实际上他以前服毒自尽过一回。”   苏提贞问: “他与你说的吗?”   “不是,是大嫂悄悄告诉我的,说幸好救得及时,再晚一会儿就没命了,让我去开导他。我去的时候他在内室十多天都没出门了,他们家人他谁都不理,我的话他倒是听进去了。”   苏提贞唏嘘不止,“后来呢?”   沈既白道:“后来裴尚书想办法把他安排到很远的边关去了,现在想通了,跟我说得过且过。”   阿妩进门,“公主,谢将军让人给您送了信。”   沈既白伸手接过,拆开一看,上面写道:[一片真心在您眼里不过是敝履,如今末将再不敢妄想要您,毕竟要您如同要命,末将不敢了。不知道以后谁那般命大做了您的驸马都尉,真是令人期待呢。]   言辞中带了明显的讥讽。   苏提贞有些生气,让阿妩取来纸笔,打算回信给他,沈既白拦住她,“给他回信不是浪费纸墨吗?他想看谁那么命大,就让他等着看就是了,会有那一天的。”   心头的不快一扫而光,苏提贞笑着答:“那就听夫君的,不予理会。”   “乖。”沈既白把信递给阿妩,“烧毁了就是。”   “是。” 第76章   沈既白在家十来天, 苏提贞不但用自己的美白方法每日强行给他敷脸, 还闲着没事下厨做各种好吃的, 一天四顿的喂,令其身材恢复到了离京前。   沈既白皮肤本来就白, 这十来天一直在屋子里捂着,再加上她的每日催白,较之回来时改善了不少。   二十五早上他进宫面圣,苏清修隔着帘子询问他:“听闻你病了,身子可好些了?”   听谁说的,自然是一起去滨河的工部官员。   他恭敬的回:“谢陛下关怀,臣已经好了不少。”   “沈爱卿劳苦功高,加上身子有恙需好好休息, 这样,给你放假到十月底,十一月初回大理寺接管公务。”   沈既白谢了恩离开了泰宁殿, 行至宫后苑时与慕氏走碰面。   对这个女婿, 慕氏是既喜欢又骄傲, 仿佛他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沈既白行了一礼, “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慕氏明眸含笑,扫了一眼周围, 轻柔道:“不必多礼,陛下给了你多久的假期?”   “回娘娘,一月有余, 一直到十月底结束。”   “不短了,舟车劳顿在外辛苦了几个月,回来了好好休息,你不在家的时候,贞贞很挂念你,多陪陪她。”   沈既白点头应下,“臣会的。”   “回吧。”   “臣告退。”   慕氏去了泰宁殿,这会子来,她有目的。   “臣妾是不是打搅到陛下了?”   苏清修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没有,朕也刚坐下不久。”   慕氏巧笑嫣然,“有一事,臣妾反复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告诉陛下。”   “什么事?”   “陛下,来。”慕氏拉着他的手去罗汉床上就坐,“是这样的,前几日太子得空去凤赏宫探望臣妾,过问他的功课之后,母子聊了会儿闲话,臣妾从太子那里得知了一件非常令人吃惊的事。”   苏清修顺着她的话问:“什么事?”   慕氏轻声细语的说:“裴丞父子每年的俸禄与补贴都被裴夫人掌控的死死,倒也不是勤俭持家,她一人挥霍无度,让父子二人艰难度日分外拮据。臣妾听了后就觉得怎么可能呢,女人出嫁从夫,裴丞好歹是朝廷重臣,这样做裴家能容得下她?太子告诉臣妾,裴家以前落难的时候得到过裴夫人母家的援助,为了不被人说忘恩负义,就算裴丞忍无可忍提了多次和离,裴家长辈就是不同意。”   不等苏清修开口,她又继续道:“臣妾一时间对裴夫人这个人好奇不已,因为臣妾见过她,感觉她不是这样的人,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裴家的情况,结果……臣妾都惊呆了。”   “怎么呢?”   “裴夫人脾气泼辣,夫妇二人经常吵架,关系很不睦,两人分开住了很多年了,井水不犯河水。裴夫人防止裴丞纳妾养外室,不但从钱财上很苛刻于他,还警告其他官员不能给裴丞介绍女人,有次张御史开玩笑说要给裴丞送个美妾被裴夫人知道了,当众就把他们的饭桌掀了,还骂了张御史。不但如此,裴钦因为他母亲还服毒自尽过一次。”   慕氏叹了口气,“臣妾觉得裴丞是陛下的重用之臣,却因为家中之事受尽折磨,着实不该,若哪天想不开与他儿子一样自尽岂不是朝廷的损失?叫百姓们知道了,更是惹来大笑话,便前来与陛下说上一说。”   苏清修对此一无所知,他知道裴丞家里没妾,也只以为他与内人感情好的缘故。   政务繁忙的他哪有空闲关心官员家里琐事。   从慕氏这些话中他收到了两个最为关键的点。   第一,这些事一般官员都会三缄其口,除非是关系很好的人才会相告,太子与裴丞的关系竟如此好了?!   第二,不关慕氏的利益,她会想帮裴丞解决家里的困扰?   这让对裴丞刚放下戒备心的苏清修顿时又生出了高度怀疑。   在他眼里,慕氏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殊不知,慕氏就是因为得知了他想给东宫换老师,把裴丞调走,才故而来此一说的。   消息自然是江鸿让江绍带给她的。   “真是荒谬,岂有此理!”苏清修脸色冷了下来,“以恩裹挟朝廷大员,不履以妻之本,不尽以母之心,三从四德被她忘了个干干净净!”   “陛下可会管此事?”   “朕爱臣民如子,别说是裴丞,就算是百姓遇到此等难为之事,被朕知道也不会坐视不理。”   慕氏有些想笑,这话他是怎么说的出口的?   “陛下是要把裴夫人叫来让其改正吗?”   “她还有改正的必要吗?这等妇人要之何用?”   苏清修此刻不知道裴丞究竟有没有违背自己,想借此事恩威并施,给予裴丞好处的同时敲打,虽是慕氏开的口,但此事他绝不会让裴丞认为是慕氏的功劳。   因此等慕氏走了后,他把裴丞叫来,只字未提是慕氏告知的他,而是说有官员悄悄递折子参了他。   苏清修先是问裴丞那些事可否是事实,裴丞不敢隐瞒,承认无假。   之后,苏清修又说了一些暗示他的话,意思裴丞听的明白,若是胆敢有二心,后果自负。   看他吓得不轻,苏清修满意的笑了笑说:“从朕登基到现在,裴爱卿一直跟随左右,你怎么不早与朕说家里这些事呢?”   裴丞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陛下日理万机,臣怎敢拿此等家事来烦扰陛下?”   “既然你家长辈以孝道恩义压制不准你和离,朕就为你做主准许和离,遂了你的心意。”   裴丞闻言,激动喜悦的磕头,“谢陛下!谢陛下!”   苏清修上前虚扶他起来,“裴爱卿,以后有什么难事都可跟朕讲,不用担心会烦扰到朕。”   “臣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相待,实在诚惶诚恐。”   “诸如此类的事,也许对你来说是大事,对朕而言不过是小事一件,行了,回去吧。”   裴丞告退从泰宁殿出来,他抬头看看天空,如释重负,从未觉得呼吸如此顺畅。   他走后不久,李启荣就去裴府宣旨了。   将楚氏的过错一一列举了出来,整个裴家震惊之余乱作一团。   裴家人起先还以为是裴丞自己求的旨,很是生气,后来给李启荣塞了不少银子才知道是有官员悄悄参了折子,苏清修知道了此事把裴丞喊过去问的,由此才有的这一发落。   楚氏撒泼哭闹不止,在李启荣离开时非要与他一道进宫面圣。   李启荣尖细的嗓音带着不屑,“你当自己是谁?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裴家长辈知道李启荣是苏清修身边的总管太监,丝毫不敢得罪,让人把楚氏拉到一边去。   *   “你每日进宫也有一个多月了,从明天起不用再来宫里陪我了。”   听到慕氏的话,慕云烟小声应下,“是侄女无用,见了那么多次面,却一直没能跟裴大人说上几次话。”   慕氏让她别急,“先前裴尚书没和离,他哪有那心情,现在不一样了,他无妻无妾,自然有这个心情了。”   慕云烟垂眸,“可是,往后势必会有不少官员想与裴大人结姻亲。”   “这是再所难免的。”   “侄女更没可能了。”   慕氏轻笑起来,“你要是让他觉得你比其她姑娘都好,他哪里还能看得到别人?”   慕云烟垂头丧气,“侄女既不倾城又不嘴甜,也不太会没话找话,侄女只觉得自己笨,错过了那么多次说话的机会。”   “虽然你貌不压城,但在诸多女子当中已经算上乘的了,嘴不甜又有何关系,你也有自己出众的地方。”慕氏知道她也很想做好,“云烟,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别有什么负担,裴尚书这个事你尽心就好,以后实在成不了就算了。”   “是,侄女记下了。”   她心里很没底,每日来这还能见上,明日不再来的话见都见不上,更没戏了。   慕云烟觉得太难了。   可她又不想放弃,她知道裴丞不但掌管兵部,还是督察院的右都御史,这两个衙门对大局来说多么重要。   她没什么愿望,仅家人平安。   自认为微不足道,若能献出一份力,她当仁不让。   出了内宫出入口没多远,遇到了冯焕东。   主仆二人齐齐施了一礼。   “见过冯大人。”   “是慕姑娘啊,你祖父身体可还好?”   “这段时间旧疾未再犯过了,身体还算不错。”   冯焕东道:“回去替我问声好。”   “好的。”   又闲聊了几句,冯焕东看向后方,淡淡笑着与过来的江鸿裴丞打招呼,之后他就先走了。   慕云烟侧头看到二人,福了福身,“见过两位大人。”   裴丞心情不错,嘴角微翘,嗯了一声。   “最近总是能在出宫的路上见到慕姑娘。”   慕云烟回江鸿的话,“明日便不来了。”   “哦。”江鸿拉长了尾音,“是吗?”   慕云烟笑了笑,跟在他们身后走。   玉儿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心里替她急。   慕云烟心里发慌,默默地一步一步朝前走着,眼看要到宫门口了。   她脱口而出,“裴大人,你等一下。”   前面两人一起顿住脚步,江鸿拍了一下裴丞的肩膀,“我先走一步。”   裴丞转过身来,语气温和,“慕姑娘,有事吗?”   “我……”   慕云烟脑袋里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倒也不急,就站那等着。   “我……我……”慕云烟支吾着,软声细语,“我有东西给你,现在没带在身边,你这几天有时间吗?”   裴丞看她一张脸涨的通红,“是什么东西?”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慕云烟攥紧手帕,她的紧张情绪被裴丞瞧了个真真切切。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应该不是我想要的,就算你不是慕家的姑娘,私下见面也不合适。”   他拒绝了。   也很明白告诉了她缘由。   慕云烟觉得分外丢脸,头都抬不起来了,鼻子一酸,眼泪在打转。   “大人,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她的声音与刚才已经不一样了,裴丞听到了哭腔,他不禁一怔。   见后面有人来,他留下一句下月初一会去静安寺便走了。   慕云烟抬头破涕为笑。   “姑娘,大人答应见您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回家。”   “姑娘,您说要给大人东西,是什么东西啊?奴婢怎么不知道?”   “没听出我临时说的托词吗?”   玉儿啊了一声,“那您怎么圆下去啊?”   “当然是实行了,不然还能怎么圆。”   主仆俩走着说着,到宫门外,与围观的众人一起被眼前这一幕所惊呆,皆傻眼了。 第77章   众目睽睽之下, 楚氏披头散发妆容全花抱着裴丞的腿哭喊着, 求其看在俩孩子的面子上原谅她。   裴丞一脸冷寒, 只是让在旁的儿女拉开她。   结果裴氏刚碰着她就被一把推开了,裴钦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儿, 直接将楚氏拽开,“您闹够了没有?!”   听到儿子的训斥,楚氏歇斯底里,“没有!”   裴丞声音冷淡到了极致,“惊怒了陛下,赏你一顿皮肉之苦都是轻的,不怕掉脑袋就继续。”   他说完掀开轿帘进去。   楚氏欲进轿,被裴钦拉住将其押到了马车上。   在回裴府的路上, 她哭的死去活来,感觉天塌了。   沉默了半路的裴钦问:“现在才知道哭吗?后悔不迭。”   楚氏抓住他的手,“儿子, 帮帮母亲,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帮不了您。”   “你要是不帮我, 母亲真的活不下去了。”   裴钦把她的手拿开, “回外祖父家吧。”   楚氏闻言变了脸色,“我有儿有女的,回母家做什么!我不会离开裴家的, 你父亲与我和离,你不能不养我!反正你父亲就你一个儿子,以后裴家的家主是你!”   “离不离开裴家, 现在不是您说了算。”裴钦似笑非笑,“还有,您以为父亲不会再娶生子吗?”   “再娶生子你也是长子!”   “母亲,您真的一点都感受不到吗?”   “什么?”   “今天是我记事起最开心的一天。”裴钦笑,“您看不出来吗?”   楚氏的情绪从难以置信过渡到愤怒,用了很短的时间,“你……”   “我知道您不喜欢父亲,您不愿意与他和离,不就是为了名利吗?”裴钦唇角扬起嘲讽,“父亲与我一年挣多少两银子?整个裴府一大家子人一年吃穿住行又花了多少,要儿子跟您好好算算吗?只有外祖父一家子人才是您的亲人呐,时不时的回去送钱送物,出钱出力乐此不疲,您说您不回那儿回哪儿呢?等会回到府内,把东西收拾收拾就去吧。”   “裴钦!”楚氏气极,伸手给了他一巴掌,“没有我能有你!是谁把你生下来的?”   裴钦不怒反笑,“要不您现在就把这条命收回去?您生我经过我允许了吗?您以为我想被您生出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氏开口,“母亲,依父亲的脾性,他是绝不会让您留居裴府的。如今您已不是府内主母,长辈们就算再偏您,也无理由留您,外祖父家这些年受了您不少的孝敬恩惠,想必您回去,日子过的不会差的。”   楚氏又是一番泪涟涟,“我不回,裴钦你要是不管我,我就一头碰死在裴府门口,让你被吐沫星子戳烂脊梁骨!”   “您随意,您等会碰死,儿子下午就给您备好棺材。”   楚氏冷笑,“你不想做官了?”   裴钦目光逼视她,“您在皇宫门口闹那一出想必瞒不过陛下,他不惩罚您也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您自个儿碰死在他看来只是受不了被赶出府罢了,陛下圣明,怎会降罪于我呢?”   楚氏连说了三个好,“真是我养的好儿子。”   “就是说呢,别人养儿子,您也养儿子,怎么差别那么大?”裴钦笑了笑,“我姐她婆婆那么一个不好相处的人,敢在自己夫君儿子面前如您这般行事吗?您问问我姐,她敢不敢?!真以为这么多年父亲怕您啊?他是做大事的人,只是不想跟您这内宅妇人计较罢了。孝字头上一把刀,不是因为家里的长辈们,您早就被赶出去了。”   楚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到了裴府后,裴家的主子聚集一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不管楚氏再怎么恳求留下,裴丞都不为所动。   见没有希望留下的楚氏狮子大开口,让裴丞给她一大笔银子,给了她就走。   一向偏袒她的裴家长辈觉得这是应该的,只是如今府内拿不出多少钱来,她们让裴丞去借钱拿给楚氏。   这让裴丞心寒至极。   “以前碍于她是这个家的主母就不说了,现在我只问一句,她是裴家什么人?”他横扫一眼,“你们要是来当这个家你们来当,我现在就搬走,要是当不起这个家,都给我闭嘴!”   一席话全场鸦雀无声,整个裴家能挣钱的唯有他们父子二人,一群混吃等死的闲人,哪有能力当这个家?   最后楚氏连人带衣物被扔出了裴府。   确确实实是扔,因为她死活不走,侍卫们只能架着她出府丢到地上。   随后裴丞把家仆婆子侍女以及部分侍卫遣散,留下一些可用的侍卫让其去人市入了新的人进府,严令禁止楚氏进府。   本来府内剩的银两仅能维持到发俸禄补贴,这一换人,钱自然不够了。   不过不换人肯定是不行的,裴丞根本不放心,他是真的不想再在这个家见到楚氏。   裴丞下午散值时开口问江鸿借钱。   “是现在跟我一起回府内取还是明儿早上给你?”   “现在吧。”   “成。”江鸿转念一想,“我觉得你可以在郊外买个小宅子,虽说楚氏不在府内了,但一大家子人住一起,难免有偶尔烦心的时候,有个没人打扰的去处不挺好?我以前就因为这才买的。”   “我早就有此想法了,以前不是没钱吗?现在也得等俸禄补贴到手才能买。”   “没事,我借你啊。”江鸿眯眼一笑,“你先买,我不缺钱,不用急着还。”   裴丞问他:“你在哪儿买的?”   “北郊。”   “郊内还是郊外?”   江鸿答:“自然是郊内了,虽说因为太平盛世城门关的晚,但万一在城门关着的时候因急事进不了城或因为进城一通麻烦岂不是要耽误事?”   “那你借我,我也买一处。”反正距离年底发俸禄补贴时间也不远了。   “行。”等上了轿子后,江鸿对身侧的他说,“中午你说有人给陛下参了你的折子,可我怎么听说陛下见过皇后娘娘后才召见的你?你又不是违背了孝道,且知道楚氏作风的官员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你又无过错,参你这个又不能把你从官职上拉下来,谁做这个干什么?”   裴丞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心里的疑团烟消云散。   被传召去了泰宁殿后,他也很纳闷哪个官员干的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儿。   怪不得苏清修那么敲打他。   定是因为幕氏。   而苏清修只字未提她的原因,裴丞也想到了。   “中宫这是存心不想让我好过。”   “你也算是因祸得福,没有她,你家这个大难题保不齐真的要伴你到老。”   裴丞喟叹一声,“这倒也是。”   “你给太子殿下当老师好几个月了,这个学生好教吗?”   “别提了。”裴丞的声音压的更低了些,“起先教什么他学什么,最近两三个月就由不得我了。”   江鸿听这话有些好笑,“你是老师,还不是想如何教就如何教,怎么还由不得你了?”   裴丞想起苏慎司就头疼,“一个小问题他能延伸出很多个大问题发问,都得给他解答个明白才行。”   一路聊着到了江府,范氏不在家,虽然她打理家里的事儿,但钱财却是江鸿自己在掌管。   每年发俸禄补贴后,他会支出足够的银子交给管家,范氏取钱都有账本记录在册,钱财去向一目了然。   拿到银票之后,裴丞又小坐了片刻才离开江府。   来的时候,他的轿子就跟在江鸿的轿子后面。   江鸿送他到门口便折回了,裴丞要上轿时正好遇到回来的范氏,与楚氏关系还不错的她先是干笑了两声,后道:“人家好歹嫁给你这么多年,还为你生了一儿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说给处宅子,最起码后半辈子的银两得管够吧?”   裴丞啧了一声,“江府出了个圣妇人,易之有福了。”   见他进了轿子,范氏愤愤朝大门里面走,见着江鸿便说道:“这裴尚书做的事也太不厚道了。”   话起了头,就开始絮絮叨叨个不停,江鸿没打断她,直至她说完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裴府年年被楚氏掏空,哪来钱给她买宅子?还后半辈子管够银两,这不等于又把每年的俸禄补贴悉数交给楚氏吗?你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范氏拿起勺伸进白瓷盆内给他盛饭,“她一个女人又不会挣钱,以后怎么活啊?自然不能再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她管,但可以每个月给她个固定数嘛,现在没有钱等年底领了俸禄补贴不就有了?”   “都和离了,还要负责她后半辈子?北安没有这条律法。平民女子干什么的没有?不都在为生活奔波,怎么,别人能干的活她不能干?花着别人挣的钱还苛待别人,也就她能做的出来。”   范氏撇嘴,“又不是她想和离的,还不是陛下多管闲事。”   江鸿瞪她,声音冷冽了几分,“你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范氏悻悻然,“是我冲动失言了。”   一直闷头吃饭的江遮月开口,“别说姨娘了,我也觉得裴家做的过分。”   进门的江绍接话,“看来你比人家子女都有发言的权利。”   江遮月噘嘴,“反正我是不会嫁往裴家,父亲可不要有此打算。”   江鸿瞥向她,“你以为我会给你张罗不成?”   “女儿的确是这么以为的,毕竟您跟裴伯父关系交好,以为会把我许配给他儿子。”   “裴钦是四品将军,你是什么?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你还精通什么?书不好好读,女红做的又一般,还看不上裴钦,你当他能看的上你?”   江遮月理直气壮的回,“我不用精通什么,姨娘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始终是要嫁人的,又不考取功名走仕途,读那么多书有何用?认识字会写不抓瞎就行了。至于女红,费眼费神的,让侍女做不就好了。”   江鸿的目光落在范氏身上,“我让你督促她读书学习,你跟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真是愈发能耐了。”   “老爷……”范氏局促的说,“遮月不喜欢读书你是知道的,以前上官学时就这样。”   “您别迁怒姨娘,是我求姨娘的,我今年十七了,及笄都两年了,都快嫁人了还读什么书?”江遮月又道,“父亲,您就别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了成吗?把我逼死了,您可就再没女儿了。”   江绍干咳一声,“父亲让你读点书是为你好,怎么还能逼死你呢?”   “可是我对读书不感兴趣,我学不进去。”   江鸿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那就不读。”   江遮月看他眉目之间笼罩了一层冷意,虽有些胆怯,却仍询问:“父亲说的可是真的?”   “以前上官学的时候,逃过学不说,还让人模仿你的笔迹替你做功课,不去官学了,我想着你多少学点也好,先前我问你姨娘,她还替你瞒报,说什么你比以前进步了,现在又说我要逼死你了,还读什么读?等着嫁人吧。”   见他起身,江遮月喊住他,“父亲,您可千万不要把我许配给我不喜欢的男子。”   江鸿正色望着她,“那么首先,我得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江遮月羞答答小声说,“我想嫁给三殿下,这样他以后登上了皇位,我就是皇后。”   范氏瞅了一眼江鸿,见其站在那里抿着唇一言不发。   一阵安静过后,江鸿开了口,嗓音并无怒意,依旧温和,“你四岁时,我本想像教导你两位哥哥一样教导你,你母亲说女大避父,不让我多管你,为父真是后悔对你疏于管教,现在你大了,很多想法都难以改变了。你没经过什么事,不知道进宫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父亲会为你安排一门不错的婚事。”   “我不要。”江遮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强烈表示反对,“我知道进宫意味着什么,我什么都懂,父亲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了,我已经十七了。如果父亲把我许配给我不喜欢的男子,我就死给您看。”   “那就在家待着,不嫁,为父一直养着你。”江鸿对范氏说,“从今天起,不准她再出家门一步,你若是看不住她,你也别在这个家待了。”   “父亲!”江遮月腾然站起,转身朝高桌上抓了一把水果刀放在了自己脖颈处,“您再禁我的足,我现在就死。”   江绍斥责她,“瞎胡闹什么?!”   “遮月,快把刀放下!”范氏吓的不行,“有话好好说,你这孩子动什么刀子!”   “我不放,是父亲逼我的!”   江鸿朝她走去,江遮月一边后退一边让他别过来,直至退无可退她把刀子转瞬对准了他。 第78章   江绍见状心一窒, 刚要一个箭步冲过去, 便见江鸿一把握住了江遮月的手, 刀尖对准了他自己的心口。   “刺这。”   一旁的范氏脸色煞白,吓的六神无主, 嘴唇哆嗦着发不出一个音来。   江遮月哭着摇头死死的握着刀柄往后,“不……”   江鸿握她手的目的就是为了自己掌力,就算她敢刺,刀子也绝不会伤着他。   如此比直接夺走她手中的刀子效果更好。   他才不会把死活的选择交给她,哪怕他知道这个女儿根本没这个胆。   刀子掉落在地,江绍立刻过去捡起。   头顶上方传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江绍站起身便见江遮月一手捂住被打的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从来没有动过她一根手指头,这是第一次动手。   江鸿的眼底赤红一片,嗓音清冷带着隐怒:“你在威胁谁?”   江遮月怕了, 不敢说话。   “回话。”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蚊声作答:“您……”   “我把你养大,就是让你来威胁我的?”   江遮月哽咽着回:“不是。”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精通, 既不聪慧又不机灵, 你是长得天下无双还是天赋异禀?一样不占胆敢口出狂言想要做皇后, 江遮月, 你凭什么?难道就凭你是我的女儿?”江鸿语气已不似刚才冷淡,甚至于带了一些无法让人忽略的淡笑,不温不火的直点要害, “别做梦了,你没这个条件。”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些话,她一定伶牙俐齿的反驳过去。   但说这些话的人是她的父亲。   江遮月只觉得被说到了痛处, 无地自容,她泣不成声,呜咽不止。   江鸿睨了一眼范氏,“她可以不读书不做女红,但务必给我老实待在家,倘若把她放出去闯了什么祸,你且看我是否饶你。”   范氏小声应着,“我知道了。”   见江鸿出了门,江遮月扑进范氏怀里嚎啕大哭,边哭边说,“姨娘,父亲打我,他以前从来都不打我的。”   范氏边拍着她的后背边说她,“你父亲也是气极了,你说说你怎敢这样?还拿刀对你父亲,你都快把我吓死了,你这孩子真是太不听话了!”   “别说父亲打你,我都想抽你。”江绍重新去餐桌边坐下,“自认为什么都懂,不过就是个二傻子,就你这脑子,进了宫活不过一月,父亲和我可救不了你。”   “大哥别小看人!”   进宫一个月都活不成?她自认为这不可能!   “小不小看你,父亲都不会让你进宫,在家望天吧。”   想到禁足,江遮月哭的更大声了,她又不能出门了。   ……   江鸿的心情糟糕透了,若非要递交官员政绩考核报告,他直接就去北郊了。   到泰宁殿的时候,天色已处于昏暗。   见到门口站立的婉妃,他行了一礼,“臣见过婉妃娘娘。”   婉妃强颜欢笑,“江尚书恐怕要等一会儿了,此时皇后姐姐在里面,陛下正忙着。”   江鸿面色一僵,这话谁听不出何意?   他看向李启荣,对方讪讪一笑,“确实如婉妃娘娘所言。”   江鸿偶尔有想过,就算慕氏不愿意,但她终究是皇后,苏清修让她侍奉,她还能不从?   他知道她的处境,只要不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他就只当没有这回事。   如今,他只觉得心像是被碾碎,痛极了。   很想转身就走,但他知道自己不能。   必须站在这等着。   等到李启荣进去通传,已是两刻钟后了。   因苏清修太忙无暇去凤赏宫,他就把慕氏喊来陪着吃晚膳。   用过饭后,他说想小睡会儿,把慕氏拉到了床上抱着。   苏清修睡了有半个时辰,小眠醒来精神了许多。   他本想让慕氏晚上宿在这,但慕氏听到李启荣的通传后,知道江鸿肯定会多想,就以想去宫后苑散步为由婉拒了。   苏清修也没强留她。   从内室出来的时候,慕氏瞧江鸿铁青着脸,不禁莞尔一笑。   看到她的笑容,江鸿心下更苦涩了。   见苏清修去桌案前走去,慕氏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对他说了一句话。   她在宫后苑等他。   之后她就朝门口走去了。   婉妃见到她,盈盈施了一礼,“臣妾见过姐姐。”   慕氏浅笑望着她,“婉妃憔悴了许多啊。”   “着实是臣妾近日身体不适,晚上也睡不好。”因为这个原因,自从慕氏出了月子后,她就没去请过早安。   “让太医给你开些安神药吃着。”   婉妃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失落,笑容明媚了几分,“已经在调养身子了,毕竟臣妾还想再给陛下生个皇子。”   她提皇子二字,慕氏知道她有意想要刺痛自己。   “那本宫就期待你的好消息了。”   婉妃侧目看向走过的她,眸光骤然变冷,她只要熬到儿子登上皇位就好了。   等到那个时候,所有跟她作对的人统统都得死!   出了泰宁殿的大门,慕氏摆手示意不用凤辇,又让其他随从先回凤赏宫。   之后与梁嬷嬷慢行走着。   “我是真的看不出陛下是有意冷落她演戏给我看,还是真的最近不待见她。”   梁嬷嬷说,“从表面上看陛下因谢将军重伤一事责怪了她,但以陛下的情深程度,这余怒能延续一个多月吗?陛下就是陛下,就是让人猜不准他的想法。”   “跟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最累,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要揣摩猜测。”   “那可不是吗?”梁嬷嬷认同她的话,“奴婢瞧着都累,更别说娘娘您还要跟他周旋了。”   “他将兄长安置到边远地区,纵是手握二十万兵,一旦京中发生任何大事都是赶不及的。”   梁嬷嬷道:“陛下在夺回兵权之前,是不会调慕将军回来长居京都城的。”   “一年只让回来探亲一次,苦了家人不能朝夕相聚。”慕氏伤感了起来,“我最怀念的还是未成婚的时候,从小兄长最是宠我了,现在也是。去年十月他回来探亲,不管是江鸿的事还是解婚的事,他都支持我做了。”   梁嬷嬷唉声叹气,“慕将军知道他无法在京保护娘娘,自然也怕娘娘被害,比起命来,那些又算什么呢?”   主仆二人到宫后苑未等太久就见着了江鸿。   梁嬷嬷悄然退下去不远处藏起来。   “本来不想冒险在这单独见你的,但瞧你脸色不好,还是想亲自跟你说上几句。”慕氏长话短说,“出了月子后,陛下提出了侍奉,我说我有了妇人带下病,他就没再提过了,你不要多想什么。”   说完看他笑了,慕氏也笑,“心情可好了?”   江鸿轻轻嗯了一声,他信她说的。   “我知你是他的妻,也知道你身不由己,可我还是难过。”   慕氏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在其心口处摇了摇头,“我早就不是了,在九华山上第一次见你之前我就拿到了与他的解婚贴。易之,我只是你的女人,只是你一个人的。”   江鸿大惊又大喜,“慕家竟同意了……”   他只以为慕家睁只眼闭只眼默认了他们俩的关系,却不想慕家竟准许了她强制解除与苏清修的婚姻关系。   慕氏松开手,温柔的望着他,“这件事以后单独见面了再细说。”   “公主与太子殿下知道这个事吗?”   “他们不知。”见他眉眼间尽是喜悦,慕氏红唇微扬,“我走啦。”   江鸿一把扯过她,紧紧的抱住,嗓音低的几乎快要听不见,“我爱你。”   说完他也意识到自己声音过于低了,又补了一句,“芷君,我爱你。”   他的激动显而易见,慕氏回了他一句,“我也爱你。”   这四个字,让江鸿在回北郊的时候想了一路。   他见过她端庄的样子,也见过她床上的样子。   他想不明白,那么美好的她为什么苏清修会不喜欢?   去年十月底之前,他与她没什么交集,她是皇后,他是大臣。   仅有的了解也是浅面的。   他不敢也不会想与她有什么牵连。   可以说,若是她没有主动盯上他,他们之间永远不会有任何的关系。   虽然那个雨夜是他们关系改变的决口,但江鸿并不认为自己爱上她是因为身体。   只能说是引子,因为这个他才有机会去了解她这个人。   江鸿不止有过一个女人,不管是吴氏还是范氏,他不觉得有什么区别。   年轻的时候他就不喜好男女之事,这个年纪更不会因为换了个女人的身体而感觉有所不同。   第一次离开九华山后,他所了解到的是,原来皇后私下是这个样子的,不但胆大还不端庄,不但会哭着哀求他帮她,还会在他拒绝相助后咬人。不但会讲连他听着都脸红的玩笑话,还会温柔撒娇。   这个给他留下深刻记忆的女人闺名叫芷君。   后来在接触中,他持续了解到她很贤惠,是那种能让人感觉温馨的贤惠,不管聊什么话题都接得住,颇有学识。   明明认识时间不长,她却很懂自己。   他是被她吸引后,才觉得她跟吴范二人不一样。   怎么也想不到,不再年轻的自己沉入了爱河。   被朝堂上的敌对同僚知晓,肯定要讥嘲他一番,还当自己二十岁吗?   可是,爱情是年轻人才配有的吗?   江鸿觉得不是,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爱情会什么时候来。   看着睡着的年年,江鸿的心情很平静,官场上的难题与江府的烦心统统都不见了。   他将她小小的手放在唇边,满心都是幸福。   *   一大早,沈既白带着苏提贞从沈宅出来去山林溪边散步。   马车就停在山脚下,赶车的侍卫坐等着。   苏提贞戴着白色的帷帽,俩人牵着手慢慢走着。   周围没人,空气清新又幽静。   自沈既白回来,俩人有说不完的话,他还时常与她讲故事,绘声绘色,苏提贞听的津津有味。   这会儿散步,苏提贞想起昨晚他讲完的故事不死心的问:“那小太监真的死了?”   “不是跟你说了好几遍了,死了。”   “你为什么要把他讲死?”苏提贞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你让他复活。”   沈既白笑了起来,“他死了,他爱的女人才能活啊。”   “可是他为了救侍女死了,那侍女还怎么活啊?”苏提贞不满意,“你竟然还让侍女出宫后嫁给了别的男人,你简直乱点鸳鸯谱。”   “我也是以太监的心愿讲的,他希望侍女嫁给一个能跟她生儿育女给她幸福的人。”   “难道侍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他不能生儿育女?她想要的是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而不是跟不爱的人生儿育女过日子。”   在她的再三要求下,沈既白只好把改了后的故事又重新给她讲了一遍。   听到了满意的故事,她对沈既白说,“泰宁殿有个小太监是很好的。”   沈既白知道她说的是谁,“谁啊?”   苏提贞见他明知故问,答道:“他叫仁景。”   “是不是那个高高瘦瘦的?”   她心想,他可真会装蒜,在这跟她演起来了。   “是。”   “他是你派到泰宁殿的人吗?”   “不是,他一直都在泰宁殿,是我的人倒是真的。”   沈既白没再问她什么,仁景的事他都知道。   这个前世最得势的宦官被苏慎言发现与苏提贞通信后,当场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当时他就在现场。   杀仁景之前,苏慎言问他为何背叛自己。   仁景许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说自己没有背叛他,因为自己从来就没有效忠过他。   苏慎言怒极,一把抽出自己的刀直接就结束了他的性命。   杀了他后,苏慎言望着地面上的尸体说了一句话,“效忠苏提贞,愚蠢至极!” 第79章   沈既白认为, 最后江山之所以会落到苏慎言的手里, 并不是他多有能力。   原因主要在于三点, 第一,苏清修把路给他铺的太好了, 他就算没腿爬也能爬上去。第二,苏慎司死的太早了,他一死,慕家与冯家等支持者们没了主心骨。第三,苏清修的谋划隐藏的太严实了。   如今,铺的路遭到了破坏,苏慎司还活着,苏清修的计划也被知晓了。   局势在朝好的方向走。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他抚了抚苏提贞的肚皮, “今儿胎动的多吗?”   “还好。”   夫妻二人在这停留到午时才回去,进了院,沈既白刚下马车就见裴钦过来了。   他连忙喊了一声, “小裴。”   车厢里的苏提贞听到此言赶紧又坐了回去, 只听裴钦答:“小爷都在这等你半个时辰了, 你去哪儿了?”   “出去散心去了。”   听到两人交谈声越来越远, 苏提贞朝外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的下来。   她急着上净房,自然不会在车厢里等待。   岂料刚走过拐角, 就与高氏碰到了。   看到儿子宅院里有个孕妇,高氏眼睛都瞪直了,见其直接走过喊了一声。   “站住。”   苏提贞哪儿敢站住敢说话, 站住怕高氏掀帷帽看脸,一说话直接就露馅了。   她着实紧张,不答她的话脚步加快的朝里面走。   高氏见其无视自己,当即追了过去。   有侍卫看到了这一幕,本想拦高氏,但人跑过去便看到了沈既白朝这边疾步过来了,因此转身离开了。   他刚要伸手扶苏提贞,谁知她绕开了他,竟直接挽住跟来的裴钦胳膊,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沈既白:“……”   裴钦看着旁边的女人,一头发懵,什么情况?   正愣着的时候,便听到沈既白说:“母亲,你追小裴的女人干什么?”   “我一看你这院内有个怀孕的女人,就想一探究竟,让她站住她也不站,我就跟来了。”说着高氏伸手指向苏提贞,“我是老虎吗?你直接说你是裴钦家的,我能吃了你呀?!”   裴钦看沈既白朝自己挤眉弄眼,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让自己替瞒了。   他还是个孩子啊!   裴钦伸手揽住苏提贞的肩膀,“伯母,她怕生。”   “这胆子比兔子都小,连个声都不会吭。”   “伯母,您不要见怪,她是个哑巴。”   高氏幽幽叹了口气,只当他是受自己母亲的影响,故意找了个不能还嘴吵架的,又以为他是因为自己的母亲,不敢把人带进裴家。   “瞧这肚子得有五六个月了,你母亲也离府了,也该把人接回府里去了,孩子生在外面不好。”   裴钦反应倒快,“我倒是想接,但是她不跟我回府啊,没办法的。”   沈既白摆手,示意裴钦带人进屋,随后询问高氏,“母亲来可有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了?”高氏见裴钦二人走远,悄声问他,“裴钦在哪儿找的女人啊?”   因为苏提贞挺了个大肚子,又戴着帷帽,她是没看出来什么的。   “不知道。”   “你看看人家。”高氏想到他的婚事迟迟没着落,有些心急,“裴钦再过几个月就要做父亲了,你呢?”   “母亲着什么急?您还怕我娶不上吗?”   “我不是怕你娶不上。”高氏想到一些流言,到底还是怕成为真的,“我是怕你不娶。”   沈既白让她安心,“我只对女人感兴趣。”   “没看出来你多感兴趣,影子我都没瞅见一个。”高氏说着眼神示意正堂门口,“你这有朋友在,我就先回去了,记得晚上回家吃饭。”   “明天中午吧,晚上我有点事。”   “也行。”   见她走远,沈既白这才快步回屋,不见苏提贞,一看就是去内室了。   裴钦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其推到椅子上,居高临下逼问:“给小爷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纳了妾?”   沈既白瞧他这一出,不免轻笑起来,“不是妾。”   “外室啊?”   “那是我妻。”   “……”裴钦自我怀疑,“我是失忆了么?把你成婚的记忆忘了?”   “我偷用了父亲母亲的印鉴,瞒着全家人与她交换了合婚贴。”   裴钦:!!!   他怔了半响,“白白,这种事你都敢干,你父亲母亲知道了准被你气死。”   “小裴,拜托了,先帮我瞒着。”   裴钦一脸无奈,“不替你瞒着还能怎样,你母亲知道了,消息传得还不快吗?很快就都知道我搞大了女人的肚子,我今天就不该来,莫名就要当爹了。”   沈既白安慰她,“这样不挺好吗?你不是怕岭平公主看上你,这样她就不会看上你了。”   裴钦竟无法反驳,“我可只帮你瞒到孩子出生前,孩子生了我可不替你瞒。”   “嗯。”沈既白道,“就到孩子生前。”   “快让她出来给我见见长什么样。”   沈既白沉吟,“现在还不合适,以后再给你见。”   裴钦坐下,“你可真行,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你家人知道?”   若不是苏提贞不想让高氏知道,他刚才在外头就打算说了。   只要不让家人知道是苏提贞,别的他现在都可说。   “时候到了自然就说了。”   “她有岭平公主好看吗?”   沈既白浇灭他的好奇心,“没有,长得很一般。”   果然此言一出,裴钦顿时没什么想问的了。   等裴钦走了后,沈既白去内室,发现门推不开,遂敲了两下,“他走了。”   苏提贞把门打开,“你不知道撞见你母亲时我有多紧张。”   “看出来了。”他随手关上门,“我本来打算告诉她的,谁知道你不愿意,居然挽了裴钦胳膊。”   “怎么,你生气啦?”   “他又不是谢怜,生什么气,只是担心他一把将你推开摔着了,他力气大的很。”   苏提贞弯了弯眉眼,“裴钦又不是没长眼,他不会推孕妇的。”   阿妩在内室门口小声喊,“公主,沈大人,吃饭了。”   “这就来。”   *   昨日从皇宫回来后,慕云烟就一直在想要给裴丞什么东西,之后她跟自己的母亲聊了聊,余氏就说送实用的物件比较好,让她给裴丞做件棉袍。   慕云烟觉得裴丞不会收,余氏告诉她,收不收是他的事,但得把这个话头给圆了,不然下月初一见面怎么说呢?   她觉得母亲说的对,自己都说要给他东西了,见了面拿不出来岂不是不好?   慕云烟的女红很好,她给父亲哥哥做过不少衣服,虽然不知道裴丞的衣服尺寸,但看他英武高大,身形不胖不瘦,倒也难不倒她,衣服胖点没什么,别瘦了就行。   连着几日,她就没怎么出过屋,到月底最后一天的下午终于给做好了。   本来用不到这个时间的,她在衣服上做了刺绣,故而耗费了时间。   慕云袖来的时候,她正在叠衣服。   “三姐,这都多长时间了,你还为他费什么心思?”   “他值得我费这个心思。”   慕云袖不以为然,“比父亲小几岁的老男人而已,听说他儿女年纪都比你大,就算成了,天天跟大你这么多岁的老男人过日子,你不觉得反胃恶心吗?”   “现在朝堂上正二品及以上的官员,有一个年轻的吗?”慕云烟问她,“如果太子殿下登不上皇位,我们慕家会怎么样?现在看起来慕家没什么事,但不能只顾眼前不想以后吧?还有,你不要一口一个老男人说话那么难听,你的年龄难道不会增长吗?你会永远年轻吗?有朝一日被人喊做老女人你心情如何?裴大人爽朗清举,我对他第一印象就很好,为什么会反胃恶心?”   慕云袖撇嘴,“我这不是担心你掉进火坑吗?他这个岁数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还能不能生儿育女都难说。三姐你最好祈祷不成吧,真成了有你哭的时候。”   “姑母说他跟楚氏分房很多年了,他既没有妾,又没有钱吃花酒养外室,怎么会被掏空?”慕云烟又道,“就算他不能跟我生儿育女也没关系,只要他帮太子殿下帮慕家,我不介意这个。”   “三姐真是被姑母和母亲洗了脑子,这关乎你的幸福。”   “才没有。母亲怎么跟你说的就怎么跟我说的,我是答应了后才去见的姑母,她也没多说什么。云袖,你不觉得你很天真吗?若家破人亡了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慕云烟把衣服放进布袋里装好,“我与你想法不同,别说裴大人是个正常的男人,他就算是个太监,只要他有如今的权势,只要他愿意帮我们,我也愿意跟他。人不能太自私了,一边图人家的权势,一边还不愿意真心相待。”   慕云袖哼道:“我知道以他的权势不会缺年轻女人送上门,你们能接受,反正我是受不了,我宁愿死也不愿意。”   “你以死相逼不愿意,不是也没让你去吗?”慕云烟拎起暖壶倒了杯茶,“云袖,你没见过他,他其实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慕云袖单手撑着脸,“我是没见过他,我还能没见过这个年纪的男人吗?比如父亲,再比如冯大人。就算跟我想象的有点差别,我也不愿意。”   慕云烟说:“父亲和冯大人都比裴大人年纪大啊。”   “就那么几岁,可以忽略了。”见她笑了起来,慕云袖问,“三姐,你笑什么?”   慕云烟含笑摇摇头,“没什么。”   第一次见到裴丞之前,她也想象过他是什么样的中年男人。   就外貌而言,她做好的心理准备是裴丞不会是个难看之人。   母亲说他相貌俊朗,但她说这话的时候,距离见裴丞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也许时间淡化了她的记忆,也许几年时间对方已经老了不少,所以她那会儿对他的想象,是很片面的。   七月初一去静安寺的时候母亲也去了,隔了一段距离给她指认了哪个是他。   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说不惊讶是假的。   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虽未走近细看,但依旧能看出的确如母亲所言,他面容俊朗,真的不难看。   皮肤既不黝黑,也没有留胡子。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习武的原因,他的脊背挺的很直,身材均匀。   等她到跟前仔细打量,剑眉入鬓、双眼皮、鼻梁挺直、仰月唇。   也的确是有了一定的年纪,眼角有皱纹,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明显。   他的穿着打扮很不像是大官。   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衣衫,鞋面上的刺绣没了一半。   虽然不是锦衣好鞋,但却是干干净净。   这一晚,慕云烟难以入眠,她知道裴丞肯定不会收这件棉袍,但又很想送出去,毕竟是为他做的,自己留着做什么。   怎么让他收下又是个难题。   翻来覆去了大半夜也没想出个结果。   次日用过早饭,她带着玉儿去了静安寺。   明显是来早了,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人。   他如七月初一一样,是陪母亲来的。   进了寺庙院内看到她后,裴丞倒是未停脚步,先是把母亲送到佛堂让侍女陪着才返回。   玉儿将其引到了一处僻静地儿,便离开让二人单独说话。   慕云烟把怀里抱着的布袋给他,“大人,我给你做了件棉袍,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适,你回家试试。”   如她所料,裴丞立刻就拒绝了,“慕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个我不能收。”   慕云烟递过去的手未收回,她脚步上前拉过他那粗糙带有厚茧的大手,让其抓住布袋。   虽极快松开,但那玉柔细滑的触感仿佛还在。   裴丞低头微蹙着眉头望着手中的东西,继而又还给她。   “我真的不能收。”   她没接凑近他,“这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大人就这么不领情吗?我还在棉袍上面绣了你的名字。”   裴丞屏气凝神着后退一步,“我又没让你给我做。”   “是我想给你做的,我看大人的衣服都太旧了,我想让你穿新衣服。”   “慕姑娘,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但我也跟你说明白,我与你是不可能的,裴家不会与慕家有任何关系。”   慕云烟瞧他严肃了起来,眸光略犀利,不禁眼眶一红,直直的注视着他。   裴丞见她眼睛里有红血丝,眼下泛青,一看就是昨晚没休息好。   刚要说什么,一道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内,阴魂不散的楚氏。   他一把抓过慕云烟的胳膊,飞快将她拉到了一颗能藏人的大树后面。   “楚香莲跟来了,人就在那边。”   慕云烟见他把布袋塞到自己怀里就要走,慌了神的她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第80章   裴丞身子一顿, 回头看向她。   “慕姑娘还有话说?”   “还有话未说, 大人可否让我说完?”   她的声音中带着恳求, 裴丞觉得有必要跟她把话说的再清楚一些,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言道:“出了寺庙门,你去北面的林中等我。”   “好。”   慕云烟松了手,与玉儿先出了寺庙,按照他说的,去林中小道等待。   “姑娘,看大人这态度,下回您再想私下见他可是难上加难了。”   “我知。”慕云烟眼神黯然,“可是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从一开始奴婢就觉得自报家门根本行不通, 您想想,他知道您是慕家的姑娘,怎么可能接受呢?”   “开始隐瞒后面呢?”慕云烟知道自己姑母的用意, “总归要让他知道我是慕家的人, 若他后面知道难道不会觉得自己被骗了?那更不行。”   玉儿很惆怅, “现在怎么办?”   慕云烟缄默不语。   主仆俩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   他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眉梢间的怒气还未全消,明显是被楚氏气得。   “你一个人跟我来。”   慕云烟让玉儿拿着布袋先回马车上等候,自己则跟在他身后, 直至走到一处较隐秘的地方停下。   “未说完的话是什么,你先说。”   “我想问,以后再见了面, 大人是不是不理我了?”   “我知道你是慕家派来的,你年纪还小,不应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可以寻个与你年纪相仿的男子。况且,裴家以前跟慕家私下没往来,今后也不会有。”   慕云烟与他对视,“不管裴家以前以后与慕家有没有往来,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被家人逼迫的,我是自己愿意站在这儿的。”   裴丞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她,“你就这么自信吗?你是年轻,是有姿色,那又怎样?如你这般大的美貌姑娘多了去,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非你不可?”   慕云烟脸上的血色被这话褪了个干净,“大人说错了,在你面前,我并没有那么自信,你是为国分忧的朝廷重臣,而我只是一个居安思危的闺中女子,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耐让你非我不可。那为什么又站在了这儿,说到底也不过是明知鸡蛋碰石头没什么好结果,还是想试试。”   裴丞看她眼含泪花,声音沙哑带着哭意,语气软和了许多,“既已经碰过我这块石头,就不要再碰了,以后不要再私下见我了。”   慕云烟此刻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抓不住就溜走了。   她想到家人对自己的期许,又想到被叮嘱的不可出礼逾越。   如果犯错能留住机会,她想犯错。   慕云烟踮起脚尖靠近了他。   这给裴丞来了个措手不及,也是他断然想不到的事。   他本能的去推她,力气不重,不但没推开她,反而让她搂紧了脖子。   慕云烟脚步后退,靠在了树边。   姑娘的香甜萦绕在他眼前,裴丞头晕目眩,又气又羞,从脸红到了脖子。   自楚氏生下裴钦没多久,就不让他碰了,时间久远到他全然忘记了女人是什么滋味。   如今他险些有些遭不住,想使劲推开她,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再重新放下。   慕云烟把脸埋在他怀里,“大人,我不会逼你为慕家做什么的,真的,你信我。”   她要的是他心甘情愿。   裴丞闭上眼睛又睁开,“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收回之前说的话了,给我撒手。”   “不。”慕云烟知道一撒手他就走了。   “慕姑娘,你真的想让我把你推倒在地?“   “大人若是那狠心之人,大可如此。”   如果他要这么做,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裴丞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缺乏相关经验。   若她跟楚氏那般动不动撒泼,他反倒是好办。   可眼下……   “慕姑娘,世家公子有多少不够你选的吗?多少都能帮到你慕家,你大可不必这样。”他企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找个年纪大的,别人会笑话你的,你仔细想想,跟你同龄的姑娘都找年轻的男儿,而你找个我这年纪的,别人会怎么说你?你可不能犯傻。”   “年轻就一定好了?谁不知道伯爵府的次子家里家外一群女人,喝了酒就打他妻子,人家不到底跟他和离了?别人谁爱笑话谁笑话,我不在意,我就想要大人这样的。”   她还挺倔。   “若裴家与慕家是世交,也许……”裴丞顿了顿,“但两家不是,这是不行的。”   慕云烟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大手,“大人,我说了,我不会逼你为慕家做任何事的,你就不能信我一回吗?”   裴丞的话语好似卡在了喉咙里,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好了。   “相信你也听说了婉妃娘娘堂妹的事儿,你是在跟她学习吗?还是也想去牢房坐个几年?”   纵是慕云烟再怎么舍得下脸,听了这话终是松开了手,见他往后退了几步,仿佛她是怪物似的。   “大人把我与姜姑娘混为一谈,可见我在你眼里已经成为了那样的女子。我知道今儿犯了错,忘记了家人的叮嘱对大人冒犯,回家会自请责罚。”她心里颇为难受,“大人既如此瞧不上我,我无颜以后再私下见大人,对刚刚的行为,实在对不起。”   慕云烟疾步走开,她既为自己的莽撞后悔,又为自己尽了力依旧没抓到机会而感到遗憾。   回去的路上,玉儿见她光哭什么也不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回到家她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了母亲后就自己去跪了祠堂。   尽管余氏说了不用跪,但她觉得自己做错了,得受到惩罚。   这一跪就是三天,她没离开过祠堂。   余氏初五早上的时候进宫去见了慕氏。   “她现在怎么样了?”   “跪满了三天,在祠堂着凉发了烧,病了一日了。”余氏说,“裴尚书那么说了后,她对其说无颜再见了,娘娘看这事儿……”   慕氏道:“就这么着吧。”   余氏点了一下头后迟疑,“那裴尚书那边……”   “这招看来对他不管用,我再另想对策吧。至于云烟,嫂子觉得冯尚书的次子合适吗?正好借着成婚的名义将他从兄长的军营里调回京都城,留做京官。”   余氏觉得可行,“那孩子瞧着稳当,冯家家风也正,是咱们自己人,放心。”   “那你回去跟云烟说说,问了她的意见后再与我传个口信,她同意的话我再给冯尚书传信说这件事。”   “好的。”   余氏走了后,慕氏放下手中的茶杯,“这个裴尚书,果然不好钓。”   “就算不好钓,现在陛下对他可不完全信任呢。”   “暂且不说他了,心烦。”   刚说完外面的人进来通传说萧贵妃来了,慕氏挑眉,“不是请过安了,怎么又来了?”   “许是有什么事呢。”   慕氏让人放她进来。   “姐姐,你听闻了么?内宫又有新的妹妹了。”萧贵妃笑吟吟说,“臣妾刚刚知道的,第一时间就来给姐姐说了,婉妃身边的侍女黛纯被陛下宠幸了,刚被封了纯答应。”   “婉妃身边什么时候有个叫黛纯的侍女了?”   “刚进宫没几天呢。”   慕氏顿时明白了婉妃的用意,想用新人为自己效力,只是从而这也给慕氏一个很要紧的提示。   苏清修与她真的出了问题。   “多大年纪啊?”   “说是上个月才满十八,长得那叫一个水灵,难怪陛下会宠幸呢。”萧贵妃拿着手帕掩嘴一笑,“明年陛下就又选秀了,不知道到时候有几个能入陛下的眼。”   苏清修选秀与先帝不同,不管参选的秀女多少人,他每次最多只选几个。   “本宫与你很早就进了宫,看着陛下的女人越来越多,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见她神色自如,萧贵妃笑着点头,“姐姐说的是,听说婉妃最近一直不受陛下待见,许是急了。”   “是吗?不过,陛下对她是最上心的,就算她做错什么事,也不会多计较什么的。”   “偶尔错一件小事自然不会计较,只是次数多了,就算是陛下也会烦的。”萧贵妃声音小了一些,“不然陛下为什么明知道那是她的侍女,还要宠幸呢?连姐姐与臣妾都能看出的蓄意安排,陛下难道看不出吗?陛下就是让她知道,宁愿宠幸她的侍女也不召见她侍奉。”   慕氏不附和她的话,“你不是说这黛纯水灵的很吗?如花朵一般的年纪,陛下想要不足为奇。明知道是婉妃的侍女还宠幸,这就是在给婉妃面子啊,陛下不忍婉妃心思白费。”   正说着,外面太监通报,说纯答应来请安。   待被允许进来,慕氏仔细打量着这位刚被封为答应的黛纯。   巴掌大的小脸,五官生媚,身子骨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跑。   “嫔妾给皇后姐姐请安,给贵妃姐姐请安。”   行大礼的时候黛纯神色如常,倒是一丝不胆怯拘谨,瞧着不是个胆小的人。   慕氏让她起来又赐了座。   “你昨晚可是宿在了泰宁殿?”   “没有。陛下是早上去的随云宫。”   慕氏没问为什么大清早的去了随云宫,只说:“你既刚受了宠,回去歇着吧。”   “是,嫔妾告退。”   “等下。”萧贵妃有话要问,“你侍奉后陛下让你留孩子了吗?”   黛纯摇头,“无。”   他亲眼看着她把避子汤给喝了才走的。   “没事了,走吧。”   萧贵妃盯着黛纯的身子走出门口,才道:“瞧那走路的架势,陛下真是一点都没怜香惜玉啊。”   “陛下最近因忙于国事都没召见谁侍奉,难免兴致大了些。”   “年轻真让人羡慕,不知不觉的臣妾都老了。”   “你若老了,比你大几月的本宫岂不是更老了?”   萧贵妃摇头叹息,“臣妾不比姐姐显年轻会保养,连陛下都说臣妾看着比姐姐大五岁都多。”   “再显年轻也三十九了。”   见江绍来请平安脉,萧贵妃便走了。   “江院使昨晚可是没休息好?”   “是,年年下痢,哭闹不止。”   慕氏神经一紧,“可是奶娘吃了不该吃的?”   “那倒不是,父亲再三交代过奶娘不能乱吃东西,她挺注意的。是最近两天天气忽然冷了许多,不知怎么的着了点风寒引起的。”   “现在怎么样了?”   “娘娘放心,已经无事了。”   慕氏人在宫里,心却早已飞出了宫外,自生下那日见了一面孩子,她到现在也没见上过。   “初七是我父亲的生辰,自能出宫一日,那天下午让奶娘和侍卫都撤走,我去北郊看看孩子。”   江绍笑答:“是。”   也许是因为不能带在身边,对这个小女儿,慕氏心里有不少愧疚感。   想到后天就能见到了,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开心。   晚上她睡的早,夜半醒来想去净房,却赫然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影。   吓了慕氏一大跳,不是苏清修是谁。   慕氏撑着身子起来,“陛下……”   “怎么醒了?”他的声音带了些许沉哑。   “臣妾要去净房,陛下这么晚了怎么还未就寝?”她说着双腿伸向床沿外,苏清修去把灯点着,屋内顿时明了。   “在泰宁殿睡了一觉醒了,再睡不着就来了。”   等她再回到床边,见他已经自己取了衣服,一身中衣躺在了床上。   慕氏刚要从他脚边上去,就见他伸手,“从这上。”   她还不知道他吗?   知道归知道,他既开了口,慕氏遵从的上前,果不其然,没等她到床里侧就被他扣下了。   苏清修的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喊了她一声,“皇后。”   “嗯?”   “朕今晚梦见你了。”   慕氏笑,“是吗?陛下梦见臣妾什么了?”   苏清修脑海里浮现梦中的场景,“朕梦见与你在望景楼上赏夜景,本来好好的,后来不知何故我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朕一气之下就让你跪在望景楼,然后自己走了,没想到行至出口不远,就听到身后一声响,你从上面跳了下来,当场身亡了。”   他对梦境隐瞒了大半,不是不知原因的争吵,而是太子突然薨逝,慕氏从身上抽出刀子欲杀他,推搡中被他不小心给推到了楼阁外面。   对于他说的,慕氏也只能当梦来听,她会因为跟他争吵就跳楼?   “然后陛下就醒了?”   “嗯。”   其实也并没有立刻就醒,虽是梦境却犹如亲身经历,他看着她掉下去的瞬间,五脏六腑都要炸了,等跑下去后,李启荣拦着他不让靠近,他一脚将其踢开上前将已经气绝身亡的她抱起,悲痛欲绝。   苏清修惊醒时出了一头冷汗,久久没缓过神。   真实到仿佛自己刚刚经历。   所以他就来了凤赏宫,坐在床边知道她在里面熟睡着,才觉得那真的只是梦。   慕氏的脸贴在他的心口处,有力的心跳声传进她的耳中。   “人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陛下白天可是想过?”   苏清修皱眉,“朕无。”   慕氏不与他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问:“今早纯答应来给臣妾请安了,听萧贵妃说她刚到婉妃身边没几天,这么快就被陛下看上了,当真是好福气。”   苏清修嗓音带了一丝讥笑,“三皇子昨日说婉妃整夜整夜睡不好,这不早上朕抽了会空去看看她,喝个茶把茶水倒在了朕的龙袍上,李启荣又回泰宁殿拿的衣服,之后更衣让纯答应去伺候。纯答应年纪是不大,心眼可是百出,婉妃想让她当朕的女人,她也想当朕的女人,朕大发慈悲成全了就是。于朕而言,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   他会说这么多,是慕氏始料未及的,不过婉妃此举,她觉得弄巧成拙了。 第81章   “臣妾瞧这纯答应媚骨娇相, 还以为陛下是一见就相中了。”   苏清修侧身, 慕氏躺到里侧与他面对面。   “朕什么美貌女子没见过, 她那相貌不说跟你年轻时比,就是现在, 在朕看来,十分之一都不及。”   “陛下就会说好听的逗臣妾开心。”   “朕说的是真话。”苏清修把她脸颊边的长发捋到一边,“你身子治的怎么样了?”   他那么多女人,什么样的没有,老惦记她做什么?   “用药治着呢,情况好了一些。”   “快点好起来,皇后都快一年没侍奉过朕了。”   慕氏笑着说道:“臣妾现在这身子哪有尹贵人、纯答应她们这些年轻的好?”   “纯答应是年轻,但朕对她提不起第二次兴致。尹贵人么, 朕也有一阵子没去过她那儿了。你跟她们不一样,这么多年朕不但不觉得腻烦,还会因你兴致大涨。”苏清修总结, “这种事完全是看人的。”   什么不一样, 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若真不一样, 他怎会舍得毒杀她?   不一样是特别, 特别的那个人不一直是婉妃吗?   与她,有什么关系?   从他深爱着婉妃又能与别的女人做任何事就可以看出。   他是一个绝对身心分离很清楚的男人。   而自己,跟他相反, 当初找上江鸿时,她对他是死了心的。   绝对无法做到心里想着一个人,身子又给别的人, 内心的排斥感是极其强烈的。   见她闭上了眼睛,苏清修问:“困了?”   慕氏懒懒嗯了一声。   苏清修把灯给吹灭,搂着她入睡。   慕氏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梁嬷嬷给她梳头的时候说:“陛下将朱太傅的女儿赐给了柳家庶子柳元安,婚期是下个月的初二。”   “他一个侍卫能娶上太傅的女儿,高攀了。”   “谁说不是呢,柳家都败落了,如今全靠柳元安撑门户了。娘娘,您说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婉妃娘娘这段时间不受陛下待见,为什么三殿下不但丝毫不受影响,还又受到陛下如此关照呢?”   慕氏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沉思道:“不管陛下现在对三皇子的喜爱有没有受婉妃的影响减少,他都不会支持太子。就算现在三皇子没了,陛下也绝不会让太子以后继承皇位,毕竟太子的外祖父家是慕家,陛下怕江山落到强势外戚之手。从去年他想毒杀太子开始我就知道,他对这个亲骨肉丝毫没有半点仁慈,不杀就得废,没有第三个选择,我们明白这些就可以了。”   “现在太子殿下这么谨慎,陛下既没有下死手的机会,又抓不到什么把柄。娘娘,若一直这么持续下去,陛下会不会设陷阱给殿下踩呢?”   “你当他现在没设吗?”慕氏伸手将桌面上的耳饰拿来自己一一戴上,“哪次上朝他放过太子了?亏我儿争气见招拆招没被他打压到。”   梁嬷嬷把梳子放到妆台上,“殿下每次上朝前肯定很提心吊胆。”   “他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么多,但愿所有磨难最后皆成为他步入那个位置的垫脚石。”慕氏起身边走边对她说,“下午去一趟太子那儿,去会会裴尚书。”   “娘娘可是有对策了?”   “正因为无,所以才去见他。陛下若知道我挑下午这个时间点去太子那里,会不会多想点什么?”   梁嬷嬷忍不住发笑,“应该会。”   “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得不成为我的人,也算是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吧。”   ……   下午裴丞结束教学后出来,目光落在廊下的慕氏身上。   一身蓝白相间绣花的华服,头上梳着高髻,秀美的容颜带着丝丝淡笑。   “裴尚书。”   他上前给她行了一礼。   慕氏望着他,“裴尚书每天不但要管兵部还要管督察院,现在还要教太子功课,着实辛苦了。”   裴丞心想:本来可以不用这么累的,这都是拜谁所赐啊?   “臣职所在,即便是辛苦也是应当的。”裴丞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既然今儿见着了娘娘,臣有几句话想斗胆与您说。”   “裴尚书请讲。”   “臣为何会成为太子太傅,慕家的姑娘为什么接近臣,原因臣都明白。裴家一心不侍二主,娘娘往后就不要再白费这个心思了。”   慕氏面不改色,笑着说:“你成为太子太傅是陛下的旨意,与本宫何干?至于云烟,她冒犯你的事儿本宫已经听说了,裴尚书不必生气,云烟已为此事在慕家祠堂自跪了三天,以后她绝不会对裴尚书有任何的纠缠,况且本宫正在张罗她的婚事,你大可放心。”   看来她还真的言行一致,自请责罚了。   裴丞似笑非笑,“这么心急把她嫁出去,可是因为她没有完成使命让娘娘满意?”   “瞧裴尚书说的,云烟今年十九了,就算年前定了婚,等明年成婚也二十了,正是该出嫁的时候。如花似玉的年纪不出嫁等什么时候出嫁?人老珠黄的时候吗?”   “慕姑娘是娘娘的亲侄女,想必娘娘定会安排一桩好婚。”   她还能害自己家孩子吗?   慕氏淡淡道,“冯尚书的儿子,自然是好婚。”   裴丞顿时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冯焕东两儿两女,长子已经成婚,还剩下个次子。   那孩子他自然是见过的,有模有样又是冯家的孩子,配的上她,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   是挺好的婚事。   想起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裴丞的心有些拧巴。   从东昌宫回到兵部衙门,见着了督察院左都御史张录。   “张御史?你怎么来了?”   “裴尚书,我内人母家的表妹是个大美人儿,绝不是楚氏那样的脾气,柔弱顺从的不得了,介绍给你啊。”   裴丞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把此女子介绍给江尚书过?”   “对,江尚书他没见,裴尚书你可不要错过啊。”张录又道,“你见见就知道了。”   “那就一起吃个晚饭?张御史把人喊来给我瞧瞧。”   见他给了面子答应相见,张录欣喜不已,“成,我让人回去跟我内人说一声。”   裴丞散值后回到家换了身便服便去赴约了,地点是流云门的鹤庆楼。   见到他,张录忙做介绍,笑指着内人旁边站立的年轻女子说道:“裴尚书,这位就是了。”   裴丞看去,女子瓜子脸、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生的确实动人、身材玲珑有致。   “果然如张御史所言,美人儿一个。”   见他这般说,张录觉得有戏,“我没骗你吧?江尚书就是太没这福气了。”   裴丞坐下后,女子主动去他旁边就坐,非常会说话的一个人,会找话题聊,什么好听说什么。   吃饭期间频频为他布菜,劝他少喝点酒,瞧着的确是娇滴滴的,柔弱不已。   饭局结束,张录让表姐妹俩先出去,单独问裴丞,“你觉得她好吗?”   “张御史介绍的还能有差吗?”裴丞喝了酒,有些微醺。   “裴尚书的意思是收下了?”   “我话还未说完。”裴丞告诉他,“她很好,但我没有想娶她的想法。”   张录脸一僵,随后笑道:“不想娶也没事儿,收到房里做个妾也可,如何?”   这是其妻姨母家的女儿,家里无权无势,难得女儿姿容上佳,做妾也无妨。   裴丞靠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手中的空酒杯不知在想什么,默了片刻,他放下杯子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给我做妾可惜了,我先走了,饭钱我已经结过了。”   上完菜后他去了一趟净房,顺便给结了钱。   出了鹤庆楼的门,裴丞骑马离开。   没行至多远就听到了裴钦喊父亲的声音,他拉住缰绳朝右边看去,只见裴钦快步走来。   “马借我一用,我有急事。”   “你的马呢?”   “我去铺子里买点东西出来,就见我母亲牵着我的马要走,我跟她抢,她就大声嚷嚷说我要打她。”裴钦摊手,一脸无奈,“她坐马车尾随我。”   裴丞:“……”   他从马上下来,裴钦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谢父亲。”   裴丞见他骑马远去,自己则步行在街道一侧走着。   刚才他想骑马去北郊的,从江鸿那里借了钱后,他就买了一处小宅子,已住过一回,确实清净。   现在没了马只得回裴家,但他心情不畅,此时并不想回。   想到江鸿这会子肯定在衙门里,他便过去了。   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江鸿给他倒了杯茶,“那女子如何?”   “张御史说的是真的,人美娇软瞧着也懂事,不过我没要。”   “为什么?你不就想要一个这样的女人吗?”   裴丞单手撑着头,右手中的茶杯在桌面上移动来移动去,“跟楚香莲和离前我是想要一个这样的女人,但真的到了能拥有的时候,会突然发现跟自己想象的有差距,那种感觉不对。就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楚香莲时的感觉,不是说她跟楚香莲一样温柔懂事是装的,是那种可有可无,有了行,没有也行。”   “张御史是不是说可以给你做妾啊?”   “也跟你这么说过?”   江鸿嗯了一声,“他说那女子听话的很,我琢磨,再听话也不会不争不抢,毕竟是张御史送的人。与其以后横生枝节没一点清净日子,不如不要的好,我就没去见。”   裴丞咕咚咕咚喝了半杯茶,他抿了一下唇说:“你外面这个以后进了府,怕是也难以与范氏和谐相处,毕竟她们不一心,你那三个孩子指定护着范氏,到时候你怕是难以清净。”   “但凡小妾压到主母头上的,都是家主纵容的,而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江鸿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至于孩子们,俩儿子都懂事,遮月一出嫁,家里安生的很。”   况且,慕氏怎么可能进府做他江家的主母?   苏慎司登不上皇位她难以活下来,登上了皇位会允许自己的母后嫁给他吗?她那时候都是太后了,别说事关皇家颜面,就算是宫外的大户人家,都是难的。   “当时姜姑娘对你那般追求,点子层出不穷,是什么让你丝毫不为所动的?”   这个问题就有意思了,江鸿盯着他,“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有点好奇,她那番攻势搁旁人许是早就被攻下来了。”   “很可惜,她碰到的是我。”江鸿敛眸含笑,“别说我那时候心里有了人,就算没人,我也不会接受,因为她完全吸引不了我,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   裴丞若有所思,“反过来说,如果她吸引了你,在你眼里就是女人?”   “当然。”江鸿看了一眼沙漏,“我得回去了。”   “我与你一起,马被我儿子骑走了,你送我到家门口。”   “诶,你该不会为了蹭车才来找我的吧?”   裴丞伸手指他,“聪明。”   每次吃了晚饭再来皇宫是轿子送的,因为江鸿对家里人说住衙门,所以轿子送了人后就回府了。   等到他再去北郊,是有侍卫赶马车在外面等的。   将裴丞送回家后,江鸿就回了北郊。   想到明日慕氏会来,他满心期待。   年初到现在,十个多月了,也就端午节那天见面的时间长点。   其它时间见面就算说上几句话,也很短暂。   与她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少太少,所以像明天这样能有个半日一晚的,就足以让他激动万分。   一晚上,江鸿醒了三回,睁开眼天还没亮,又睡再醒来还是没亮,再继续睡。   平时觉得不够睡,今晚觉得夜又太长。   偏偏等到了早上,还有一个中午。   平时不觉得,一到这个时候就觉得漫长。   好不容易熬到了快散值时间,见江绍这个时候来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父亲……”   话还未说完,江鸿就打断他,“坏消息就不用说了。”   江绍怔了一下,随后笑开,“您误会了,我来是问您,中午您回府吃饭吗?孩儿想着您定是没心思吃的,就来问问,您要是不回,孩儿出宫时就让您的轿子回去,再给家里说一声。”   “是这样啊,不回。”   江绍点了下头,提醒道:“北郊家里您是不是得添置点衣物用品什么的?”   “早上过来的时候已经吩咐人置办了。”   “父亲到底是父亲,想的比我周到,那我先走了。”   江鸿也坐不住了,拿起官帽戴上出了衙门。   等到家,他第一时间就让奶娘侍卫离开,徒留父女俩在家。   反正详细地址慕氏知道,她自己会找来的。   趁着年年睡着,江鸿把床单被褥重新换了一遍,是女子喜欢的颜色。   还把洗漱用具都一一摆好,连泡澡的干花瓣他都给准备了。   之后就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当敲门声响起时,他腾地站起脚下生风而去。 第82章   在脚步快到门前时, 江鸿心里有那么一丝紧张, 唯恐来的是别人。   把门打开的那一瞬间, 他的心安了。   是她。   等慕氏进去,江鸿把门快速关上。   她到了屋内才把帷帽给摘下搁到桌上, 转过身面对他,“这宅子不错呀。”   “只这宅子不错吗?宅子里的人呢?”   慕氏一把抱住他,“更不错。”   江鸿心花怒放,低声在她耳边说,“年年在睡觉,我们去内室干点别的好吗?”   她捏了一把他的腰,“我先去看孩子。”   他松开手,跟在她后面去了内室。   孩子胖了一些, 比刚生下来那会儿长开了一些。   慕氏趴在床上看着沉睡的女儿不禁说,“真想每天都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   江鸿坐在她身侧, “我也想每天都陪在你身边。”   慕氏偏过头看他, “床单被褥是为我换的吗?”   她去过他江府的内室, 不是这样鲜艳的, 可以看出他的喜好。   “不然呢?难道会是为别人吗?”   慕氏起身坐在他腿上,下巴微微一抬,“你敢吗?”   “不敢。”   她双手捧住他的脸, “我们难以见面,我不在你身边,你有需要的时候会找别的女人解决吗?”   “不会, 因为自从跟你在一起后,我发现不见你的时候我没需要,见了你才有。”   “真的吗?”   江鸿的胳膊圈住她的腰,“还能骗你不成?”   慕氏看着他的眼睛,“永远不要骗我,我最恨别人骗我了。”   “我知道的。”江鸿眸光带着笑意,“二十岁的时候我就不是沉迷女色的人,娶妻之前,我母亲曾说要给我房里安排通房,我没同意,不觉得有什么乐趣可言。娶妻纳妾之后,也不觉得有什么瘾,现在想想,就算脸蛋身材性格不一样,不爱的心都是一样的。心里有了你,便只想跟你在一起了。”   慕氏把他推倒在床,“我要检验。”   两刻钟后,当无意瞥到年年时,慕氏身子一僵。   只见孩子醒了,睁着眼睛,也不哭。   江鸿转过头看去,伸手用慕氏的中衣袖子遮住了年年的眼睛。   慕氏:“……”   申时,沐浴后的慕氏怀里搂着年年喂养,至于江鸿,去给孩子洗便布去了,分工明确。   这个阶段的孩子,都比较贪睡,醒了半个时辰,吃饱就又睡了去。   慕氏做饭的时候,江鸿给她烧火。   “是不是该跟我说说解婚贴的事儿了?”   “如果不是苏清修把事做绝了,我父亲母亲他们也不会答应的。”慕氏说,“有了这解婚贴,就算有朝一日被苏清修知道,他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处置我。当然,以他的脾气,他是不会放过我的,肯定想暗地里把我给活剐了一解心头之火,但总归还有点机会存活。而且,我家人也不希望我跟他没断关系就跟你在一起,我自己也不愿意。”   “你是怎么想出这种方式让我帮你的?”   “父亲手中已无兵权,兄长被远调,原本朝堂局势并不明朗,自太子被下毒后大雾才散的。我虽是皇后,但也只是管内宫的,出了内宫我有什么权势?又有什么能力帮太子?”慕氏把烙好的饼拿出,“所幸这皇后之位对朝堂还是有用的,再怎么说,在苏清修眼里,我还是他的妻不是吗?他自己有多少女人都是对的,都是正常的,我要是除了他还有别的男人,你且看他要怎么发疯,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尊严脸面的事。”   她的长发在脑后轻挽,稍许发丝在耳边垂落,加上声音温柔,让江鸿不禁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她已不是皇后,而是他的妻子。   当慕氏说有意要把慕云烟许给冯焕东次子时,江鸿让她不要急。   “我早就与你说了,裴丞这个人既有自控力又冷静理智,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要他没再娶,不还有机会吗?”   慕氏把一些细节与他讲了,“他不想再私下见云烟,而云烟也与他说了私下不会再见,还如何继续?”   “从昨晚他拒绝张御史送人又问我为什么没有对姜柯瑜动心来看,他对慕姑娘未必一点感觉没有。至于那个什么冒犯跟你比起来,小巫见大巫,不知道差哪儿去了……”   慕氏扑哧一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个验证裴尚书的法子。若他对云烟有那么一点点的心动,我就不给云烟张罗婚事了,若是真的没有,那便彻底作罢。”   “芷君的法子是什么?”   “我且问你,在什么情况下你会为我着急担心?”   江鸿答:“生气、生病、有危险的时候……”   “前天我嫂子进宫说云烟病了,昨日见着裴尚书,他只知道云烟罚跪,不知道这个。”慕氏浅笑,“过个几天,你借江院使之口把消息传给他,说的严重点。我让人安排云烟去慕家别院居住,地址让江院使给你说,他若有一点在意自会去看她的,他若不去,就说明他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如此也不必在这方面费心了。”   “甚好。”   江鸿想:如果这都不去,那裴丞对慕云烟是真的一丝感觉也没有。   慕氏烙了十几张薄饼,炒了四个菜,熬了栗米番薯粥。   两人并挨着坐,聊聊这说说那,这样简单的日子对他们来说无比珍贵。   江鸿真希望时间能过的慢一点,能让他们这样相处的时间再久一点。   饭后他去刷碗筷锅,慕氏立在厨房门口陪着他,自编了小调曲子哼给他听。   等洗漱了后躺在床上,彼此都睡不着。   慕氏问他苏慎司在朝堂上的情况,他将苏清修的那些刁钻难题一一说给慕氏听,“从被允许上朝到现在,太子殿下愈发稳重了,他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我觉得有不少官员对他是有一定程度改观的。以前都把他当成一个天真的孩子看,现在应该没有人会这么认为了,尤其是那些小官员,还挺怕他的。他与以前真的像换了个人,我就没见他怎么笑过。”   “自从知道苏清修给他下青冥草后,他就变了,别说你没怎么见他笑过,连我这个做母后的都少见。”慕氏想起来颇为心酸,“苏清修允许他出生,就是让慕家放松戒备心,对我的爱、对孩子们的爱都是他手中的工具,不到底把我父亲的兵权给收回去了。心思真的深,很多年前就一步一步给安排好了。你看他深爱着婉妃,还能跟这么多女人逢场作戏就知道了,为了达到目的,他连自己都舍得。”   江鸿隐隐有些好奇,“现在私下里他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的?”   “没矛盾的时候,跟以前变化不大。忙的时候他住泰宁殿会让我过去陪他吃饭,不忙的时候还是会来凤赏宫用晚膳就寝。还是会常说一些好听的话,常送东西给我。”   江鸿听到就寝这俩字,既想知道是否如他们现在这般相拥而眠,又不想知道,心里矛盾极了。   到底他还是问出了口,“他与你也是这样睡觉吗?”   慕氏微微撑起身子去看他的眼睛,心里微叹口气,她知道说实话他会不开心。   而她不想他不开心。   “不是,我们各睡各的。”   “若是这样,他还不如在泰宁殿抱枕头呢。”江鸿把她重新按在怀里,“哪里会常去你那里。”   “那你知道还问?”   “知道我还是想问。”   “我与他从成婚就是那般睡的,他是习惯了。”慕氏握住他的手,“你以为我想被他抱吗?我真恨不得一脚把他踹的远远地,每次熄灯都把他当成你。”   江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就会哄我。”   慕氏搂紧他的腰闭上眼睛,“明明是真心话。”   聊到睡着后一个多时辰,孩子啼哭把二人吵醒,慕氏喂孩子,江鸿把尿湿的布片给换了。   再到天蒙蒙亮时,江鸿突然就醒了,看到怀里的她还在,松了口气。   慕氏悠悠醒来时与他又尽了一次兴才起床。   吃了早饭送她到门口,瞧着身影走远,江鸿心里空落落的,快乐总是短暂的。   *   慕氏回了宫后才知道昨晚苏清修自己睡在了凤赏宫。   这可太让她惊讶了,自己不在,他不住泰宁殿跑这干什么?   回到内室后,慕氏发现边侧的床单脏了。   不但如此,床上还有她的小衣,也脏了。   苏清修不去宠幸别的女人,竟然一个人在她床上……   他怕不是有毛病。   慕氏让梁嬷嬷清理了,自己换了身衣服。   处理了一上午内宫琐事,吃了午饭想补会儿觉也没补成。   苏清修让小德子过来请她去泰宁殿。   “纯答应小主去泰宁殿控诉了尹贵人小主,陛下说这是内宫之事由您处理。”   慕氏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算黛纯再是新来的,也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事儿要来凤赏宫处理,去泰宁殿还不是看苏清修自宠幸她后没再翻她的牌子跑去刷存在感?   她随后去了泰宁殿,俩女人都在地上跪着,唯独苏清修一人坐在案桌前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国事。   见慕氏来他才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臣妾见过陛下。”慕氏行了一礼,“不知她们二人因何事烦扰了陛下?”   苏清修瞥了一眼地上的二人,“你们自己对皇后说。”   “皇后姐姐。”尹贵人抬头急急说,“嫔妾在假山闲逛遇着了纯答应,她不但不对嫔妾行礼,还出言不逊说嫔妾长得老气,嫔妾气不过回了她几句,谁知纯答应就来面见陛下控诉嫔妾欺负于她。”   “是尹贵人姐姐在撒谎,她说嫔妾是侍女地位卑贱,竟也得了陛下宠幸。谁不知六公主的生母也是一名侍女,她这分明不是看不起嫔妾,而是觉得陛下很没眼光。”   随后你一言我一语吵吵的慕氏脑子疼。   等到听完她们所说的,慕氏言道:“当时除了你们之外,就是你们各自的侍女嬷嬷随从了,对吧?”   两人异口同声回:“是。”   “本宫给你们一个机会,先找事的只要认错从轻发落,若等本宫查出结果定重罚。”   这话并没有起一点警示作用,两人都不承认。   慕氏知道她们对各自的人都充分相信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陛下,此事一时半会恐不会结束,臣妾将二人带回凤赏宫细查,可好?”   “不用,就在这。”   慕氏见他这番说,便也只好在这处理,这种事对她来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她处理多少回了。   她给梁嬷嬷细细说了怎么做,之后便与苏清修一起喝茶等待。   半个时辰都没到,梁嬷嬷就回来复命了。   “陛下,娘娘,纯答应小主的侍女招了,承认是纯答应小主先挑的事。”   “不可能!”黛纯坚决否认,“这是不可能的!”   “她招供的时候多人在场,都听到了,且人就在殿门外,可随时传召。”   慕氏询问:“纯答应,陛下国事繁忙,你是打算再耽误一会儿时间吗?”   黛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是嫔妾挑的事,请皇后姐姐明察。”   慕氏示意梁嬷嬷去带人进来,又耗费了一刻钟的时间,尽管黛纯依旧不认自己侍女的话,但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   “刚进宫没多久就挑事不说还敢拿此等小事来烦扰陛下。”慕氏板起脸来,“来人,把纯答应带下去,杖责四十,罚俸半年。至于尹贵人,本宫说了多少次了,这种事直接告知本宫就可,不必过多纠缠,你是全然忘记了,杖责五,希望谨记教训,不可再犯。”   “是,嫔妾谨记。”   呆傻的黛纯被拉出去才回过神来求饶,可笑的是,她求饶的是苏清修,不知是不是知道慕氏不会饶恕她,还是奢望苏清修能看在她刚侍奉没几天的份上救她一回。   人都出去后,慕氏欲下跪被苏清修伸手拦住。   “是臣妾没管理好内宫,叫这等小事烦扰到陛下了。”   “无事。”苏清修道,“朕有点好奇,你让梁嬷嬷去做了什么。”   “无非是吓唬了一顿,还能做什么。陛下有所不知,自臣妾成为皇后,遇到多少次这种事了,除了不是一个人干的,招数都差不多,臣妾都怀疑是不是一个老师教的了。”   苏清修笑,“是吗?”   “臣妾不在这打扰陛下了,这就回去了。”   “皇后留下吧,只要不出声,想看书便看书,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睡觉也可吗?臣妾有些困。”   他颔首,“可。”   慕氏去美人榻上躺着,一觉睡到了申末。   醒来时,苏清修还在忙,她先回了凤赏宫,他说自己等会再去。   苏慎司已在这等了一刻钟。   “母后,儿臣想去公主府看看阿姐。”   “太子,母后不是说了,你阿姐病了不方便见人。”   苏慎司说:“正是因为阿姐身体不好,儿臣才想去看看她,这都好几个月了,您就让儿臣去看看吧。”   之前他就要出宫,慕氏没让他出去,“母后会让人转达你的挂念,等你阿姐身子养的差不多,自会相见的。”   “母后,让人转达能跟儿臣亲自去一样吗?您是不是担心病气会冲撞到儿臣啊?儿臣身子骨好着呢,无碍的。”   慕氏与他反复说,始终说服不了他。   最后,苏慎司问她:“阿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才不让儿臣去见她?”   见她不说话似在想什么,苏慎司急了,“母后,您说话呀!”   慕氏让他到跟前来,苏慎司过去蹲在她腿边。   “其实,你阿姐她……”   苏慎司神色严峻,凝重的望着她,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怎么了?”   “她去年十一月二十悄悄成婚了。”   苏慎司愣了一下,随后心里的石头放下,“跟谁?” 第83章   慕氏卖起关子来, “看看你能不能猜出来。”   “沈寺卿?”虽是疑问却是肯定, 苏慎司沉吟, “他曾经冒着生命危险救儿臣,阿姐又将他妹妹安置在儿臣那里, 他背弃沈相的意愿为儿臣效力,看来这些谜团有了答案。”   慕氏笑着点头,“是他。”   “这是喜事。”苏慎司对此有些不满,“母后不应瞒着儿臣。”   “你早晚都会知道的,哪里能一直瞒着你?你阿姐的意思是等你以后登上了皇位,沈既白辞了官职后再与你说,不叫你为难。”   苏慎司为之动容,“沈寺卿明知道跟阿姐成婚的代价是什么, 他还是做了。竭尽全力帮扶儿臣走这条艰难的路,难不成儿臣就是那忘恩负义之人?若儿臣历经千辛万苦终坐上那个位置,不会跟先祖父皇他们有样学样, 与皇族女子成婚的官员若不是无能之辈, 若真正心系百姓为国分忧, 自当重用。”   慕氏惊讶的说不出话, 半响她才问:“太子,你真这么想?”   “自然,儿臣绝无虚言。”   慕氏颇为欣慰, “得人心者得天下,得天下后不得人心,天下能守多久?太子想的对。”   “母后, 阿姐现在并没有住在公主府对不对?”所以才不许他去见的。   “她就在公主府住,不让你去见是她怀了身孕,已六个多月了。”   苏慎司眼露喜色,“真的?!”   “母后还能骗你吗?你既想去公主府便去吧,只是皇宫大门关闭之前务必得回来。”   “儿臣谨记。”   他已太久没有出过宫了,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冯仪娴,上次见到她还是自己生辰的那天。   都半年了。   虽然今儿难得有了出宫的机会,但也见不上。   都这个时间了,让她自行去公主府不妥。   这么大阵仗,多人在身旁跟着,也不好单独见面。   马车上,祥林见他从袖袋里拿出冯仪娴的手帕看了又看,小声道:“殿下,等大婚冯姑娘就是您的妻了,那时还不是任您天天见?此时的忍耐就是为了以后做铺垫呀。”   苏慎司没说话,看了半路帕子才收起来。   到了公主府,人被挡在了内室外。   “阿姐,母后都告诉我了。”   门里面传来苏提贞的询问声:“都告诉你什么了?”   “你成婚有孕之事。”   “那说孩子父亲是谁了吗?”   苏慎司道:“沈寺卿。”   他话音刚落,门就开了,立在面前的人是沈既白。   “臣……”   话未说话礼也未行就被苏慎司抬手打断,他看着面前的男人,“免礼。”   沈既白把门给关上,“太子殿下请坐。”   苏慎司嗯了一声,在苏提贞旁边坐下。   “母后怎么都告诉你了?”   “是我非要来见你,她便告诉了我实情,还说了缘由。”苏慎司的目光落在她高耸的肚子上,伸出手抚了一下,“阿姐不该瞒我,也不该有怕我为难的想法。我希望阿姐幸福,也希望沈寺卿这样的大臣是朝廷的常青树。”   苏提贞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你能这样想阿姐很高兴,几个月未见又长高了。你难得出宫一趟,除了来这儿之外,可还有别的地儿要去?”   “无,只来看看你就回宫了。”   苏提贞知道他既要做各种功课又要周旋于朝堂上的事,身心俱疲,“不用急着回,吃了晚饭再走可好?”   “我也正有此意,想多陪阿姐说说话。”苏慎司好奇道,“舒沁院外的侍卫不是父皇安排的吗?沈寺卿是怎么瞒着进来的?”   他不认为那些侍卫会全部被收买了人心。   “他在近处有宅子,暗地里打通了密道,如此比较安全。”   苏慎司眸光闪了一丝笑意,“这样再好不过了,安全又方便他照顾你。”   “我与他的关系现在是断然不能叫别人知道的,且不说父皇知道会如何处置我与他,他的仕途若是就此结束,以后如何为你助力?不管怎么说,他在朝堂上总能尽一份力,于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我都知,那等孩子出生了,阿姐有何打算呢?”   “母后说若是孩子像我,就悄悄养着,只是这样要辛苦些,小孩子到了会走会跑的阶段,总圈在家里会憋闷。但孩子要是长得像他就好说了,可以光明正大的被他在那院养着。到那时都知道他有妻有孩子,就是不知道他妻子是谁,估计会成为京都城的一大秘密呢。”   苏慎司迟疑,“以沈相那个性子,若是知道沈寺卿偷偷成婚又有了孩子,岂会安生的接受?”   沈既白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到那时木已成舟,孩子已生出,家父也没办法的。至于生母的身份,只要臣不想让他知道,逼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若孩子像你,放那院养着也好,省的父皇哪天给你乱指婚。若是像阿姐不像你,那你们两个就都难了,阿姐这个时候又不可能让别人知道她成了婚有了孩子,她已到了成婚的年纪,父皇不可能不为她的婚事做打算。”   对于他的话,沈既白不疾不徐的说道:“虽然臣看着是未婚,但陛下若真要给臣指婚,臣会立刻道明自己已婚的身份。至于公主,虽然不能如臣这般行事,但请您放心,无论陛下想把她许给谁,臣都有办法阻拦。”   “有沈寺卿这话,我就安了。”苏慎司坦诚说,“母后让我猜阿姐与谁成的婚,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美风仪、富才能、精谋略、心有胆气、重情重义,在我眼里,唯有你做我姐夫,才能让我心服口服。”   “谢殿下赏识。”沈既白神色不变,“虽然臣也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臣会竭尽所能保护公主,为殿下效力,臣能活多久便会如此多久。”   苏慎司微笑颔首。   在公主府待的时间不短,他走了以后,苏提贞问沈既白,“我阿弟那般夸你,心里是不是很美?”   “这个么?是有那么一点。”   “一点?”她怎么就不信,“你照镜子瞅瞅你现在笑的多灿烂。”   “不用镜子。”他凑近她,“在你眼睛里就能看到了,别动,让我好好看看。”   苏提贞轻推开他,“夸张。”   他在旁边坐下,“你这眼睛生的真好。”   “也不看随谁了,我和阿弟的眼睛都像母后了。”   沈斐从净房过来,“三爷,老爷让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有急事,请您务必回去一趟。还特意说了,您要是不回,他势必要亲自过来。”   “那就回去看看什么事。”   苏提贞叮嘱他,“亥时前务必回来。”   “嗯,知道。”   进了密道后,沈斐在他身后边走边说,“属下听传口信的人说,柳家的人去了不少。”   沈既白皱眉,“是吗?那准没什么好事。”   回到沈府,脚步还未到正堂门口,就听到不远处的屋内吵闹声混为一片。   人到门口,里面的众人看过来。   沈既白横扫一眼,柳家的人来了八个,除了柳夫人崔氏,其余都是男人,每个人都是一脸悲愤。   再看自己的父亲,他坐在那里一脸盛怒烦意,还带了些理亏的样子。   沈既白的目光落到沈晚书身上,只见她低着个头在啜泣着。   “你干什么了让柳家的人这么找上门来?”   沈晚书头不抬也不说话,只是哭。   高氏气骂道:“你姐这个蠢材给孩子错喂了药,导致孩子没了!”   沈晚书哭着辩解,“我又不是故意的,我认错了药瓶,以为那是退热的药粉,谁知道是止下痢的,不对症。我看孩子迟迟不退烧一个劲的高热不止,让人去找柳余安,等他回来,孩子已经不行了。”   沈既白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什……么?!”   “你让人去找我那都什么时候了?孩子刚起热的时候为什么不找我?”   “要不是跟你吵架,我能等到那时候吗?!”   柳余安红着眼睛冷笑,“吵架?自从我不在太医院就职后,你哪天不跟我吵架?孩子没了是吵架的原因?你就算不想理会我,你难道不知道抱孩子去医馆?你就算是个残废去不了不能使唤侍女家仆他们去?”   崔氏哀哭道:“可怜我那孙儿,还不满一岁就被这个蠢妇给害死了!”   高氏说:“对这件事我们沈家也很生气很难过,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现在把晚书给杀了孩子也回不来了,你们就给个痛快话,想怎么着吧?”   崔氏提出三点要求,“第一,准许他们二人和离。第二,虽然孩子是她生的,但也是我们柳家的孩子,因为她孩子没了命,必须赔偿我们柳家三万两银子,不然我们柳家就以过失致死报官,沈晚书就等着坐牢房吧。第三,帮我们家宗晨安排个八品以上的官职。答应了这三点要求,孩子的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算了,若是不然别说沈晚书的声誉了,届时且瞧大家怎么看你们沈家。虽然我们柳家不及你们沈家有权有势,但我们家元安好歹也在三殿下身边做事,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   高氏怒目切齿,她看向沈可茂,“老爷……”   沈可茂想尽快摆平此事,不愿意张扬,但他也知道,柳家开的这三个条件,过不了自己儿子这关。   “既白,你怎么说?”   不等沈既白说话,柳章便道:“沈相难道不是沈家的家主吗?难道此事你做不了主?”   沈可茂瞥他一眼,“是家主在家事上就一点听不得其他家人的意见了?”   高氏附和:“就是,你是柳家的家主凡事能做主,你怎么不一个人来?带这些人干什么?”   柳章被她噎的哑口无言,只冷哼了一声。   沈既白眸色深沉入夜,嗓音清冷如冰,“对于柳夫人说的三点,我的建议是,柳家想和离沈家同意。至于柳家提出赔偿的事,虽然这纯属我二姐一人过失致孩子夭折的行为,但沈家还是会给予赔偿,只是不可能也不会有柳夫人所说的那么多,最多三千两,多了没有。给柳宗晨安排官职的事免谈,不可能答应。”   “三千两?!”崔氏叫嚣,“你打发叫花子呢?”   “正三品官员俸禄加补贴一年三千三百两,官绩达不到拿不到补贴的也就三百两俸禄。你说三千两是打发叫花子?那这叫花子可真富有。”沈既白声音慷锵有力,“柳夫人可以不要,直接去报官便是,让我二姐坐牢房,沈家一文钱也就不用出了。只是,柳元安虽然在三殿下跟前做事,身份到底是个侍卫罢了,哦对了,快要成朱太傅的女婿了,可那又如何?是他对三殿下重要,还是我们沈家更重要呢?我奉劝你们大事化了小事化了,别给柳元安扯后腿,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以沈家名声为要挟,想清楚后果是什么。”   一席话令柳家人个个敢怒不敢言。   “怪不得沈相让次子说呢。”柳章呵了一声,“年纪轻轻官居三品,到底有两把刷子。”   沈可茂回:“就是说呢,柳家怎么就没有官居三品的孩子呢?犬子所说的就是沈家的意思,你们答应就赶紧解决了这个事,你们不答应现在就去报官让沈晚书去坐牢房。”   柳家最终还是接受了和离与三千两银票赔偿,至于孩子,他们会对外说得病夭折的,其它不会宣扬。   让沈晚书去坐牢,一文钱得不到不说,还真的不一定让她坐多久。   他们觉得沈家父子三人一个是丞相、一个是翰林院编修、还有一个是大理寺寺卿兼任工部左侍郎,靠柳元安根本斗不过,到时候再把柳家这唯一的支柱给牵连了,反而不好。   柳家人走了后,正堂内安静无声。   “来人,把这个逆女给我押去执行家法!”   听到沈可茂的话,沈晚书大惊失色,“父亲!女儿也很心痛,孩子是我生的,他夭折了我比谁都难过!”   见他不为所动,她转而又去求高氏,结果被赏了两个耳光,“你还有脸求饶?你这个猪脑子不但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还让沈家一下子出去这么一大笔钱,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好好的日子都被你作践没了!”   沈晚书看向沈既白,他没看她,“父亲母亲,我困了,回去休息了。”   沈可茂挥了一下手,“回吧。”   他先跨出的门槛,沈晚书后被人架去了执行家法,哭喊声凄厉不绝,直至沈既白出了府门才彻底听不到。   *   十月十二这天,绵绵细雨从早下到晚。   慕云烟居住的屋子里点着灯,玉儿看她倚靠在床头看书,愁眉不展的说:“咱们都来这住几天了,都不见裴大人来,肯定不会来了。” 第84章   慕云烟的目光始终在书上未看向别处, “我们初九早上来的, 算算时间, 初九、初十、十一,加上今天才四天, 姑母说让我们在这住七天,七天他不来我们就走,这不还有三天时间吗?”   “姑娘其实猜到了结果,所以才这么淡定,对吗?”   “嗯。”慕云烟根本就没抱任何希望,她来这只是听从自己姑母的话住完七天就走。   “姑娘别看了,早些歇息吧。”   “你去睡吧,我睡不着, 晚会儿。”   玉儿去了外间打地铺睡,她白日因为要陪着慕云烟,不能只睁着眼睛守夜。   慕云烟让她去别的屋子睡, 玉儿自己又不愿意去。   等手上的书看完, 慕云烟才合上放到一边。   自住进这别院里面, 她没有睡过一次早觉, 倒也不是认床,只是莫名睡不着。   这宅子里除了看守的一对老夫妇,就是她们两个主仆了。   这个时间点, 都已经入睡了,只她一人醒着而已。   慕云烟刚要去熄灯,听到窗口传来了敲响声, 随后裴丞的声音传进来,“慕姑娘。”   他的嗓音很低,有意压下去了一些。   慕云烟忙把披风系上朝外走,玉儿已经熟睡,她开门的时候动作极轻。   他立在内室窗外,昏黄的灯光映在他的面容上。   慕云烟朝他走去,“大人。”   她没问他为什么来,也没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更没问他为什么不走大门反而翻墙,这都是明摆着的事。   裴丞望着她的脸,心底有着说不上的感觉,从初一见过到今天,这才多久,她瘦了一圈,看起来病恹恹的。   “听说你自静安寺回去在祠堂跪了三天还病到了今日,虽然不是我本意,但确实是因为我才让你如此的。你姑母给你安排的婚事,很适合你,想必你嫁到了冯家也不会受委屈……”   慕云烟静静地听他说着。   他可知这一来意味着什么?   他一定不知。   他这一来,哪里还有什么冯家的婚事?   来别院居住前,母亲告诉她,如果裴丞来了,就是对她有意。   他是怎么爬到如今的官位上的,绝不是靠妇人之仁。   怎么可能会因为她生病就来,哪怕跟他有间接的关系。   她说他不会来,他都说她跟姜柯瑜是一类人了,怎么会来?   母亲却说,虽然不知他会不会来,但若真来了,让她千万不能让咬钩的大鱼给跑了。   慕云烟想到临别前母亲别有深意的话,心里更乱了。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觉得你那般冒犯了他,你以为他会容许你持续下去吗?默认本就是接纳。”   她的母亲预料他很大可能会来。   他真的来了。   “我还以为大人厌恶了我。”她的声音很轻很柔,“毕竟大人把我与姜姑娘说成一类人,我反思过了,那天着实不该那般的,也难怪大人会那般说我。”   “我那天指的是你那个行为,并不是说你本质上与她是一样的,你不要太往心里去。”裴丞觉得自己该走了,“我来就是要说这些,你病着……”   虽说这里是暂时的住的地方,但她知道邀请他进屋,他肯定不会进。   而自己又该怎么挽留呢?   他若这一走,下次还怎么见面?   慕云烟用行动阻止了他的话,她故作晕了过去。   裴丞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她的腰,低声喊了她两声,见其一动不动,将她打横抱起。   太轻了。   外间的门关上,他将她抱到了内室的床上放下,给其盖好被子。   慕云烟虽然没睁眼,却也知道他没走。   她就这么躺了两刻钟左右的时间,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才缓缓睁开眼。   转头朝床外看去,只见他坐在桌前,胳膊抵在桌面上以手撑着头,闭着眼睛。   慕云烟伸手把身上的披风解下,她自然还有别的披风,只是身上这个是热的。   轻手轻脚下了床为他披上。   裴丞一下子就醒了,入眼的是一身中衣的她。   “你……你快去躺着,我这就走了。”   慕云烟见他要起身,跌坐在他的大腿上,“虽然反思了初一那天行为不好,觉得不该那样,但那个事情本身我是心甘情愿的,正如现在。大人既说了我与姜姑娘本质不同,说明在大人眼里,我与她不是一种人,只是行为让你觉得闺秀不应该这样,对吗?”   裴丞绷紧了身体,“你既知道……还不赶紧起来?”   “闺秀是不该这样,但我不会再为这个自行罚跪了,因为大人就算现在说厌恶我,我也知道你并不。”她深切的注视着他,“你只是觉得不妥而非厌恶,若大人当真厌恶,才让我觉得自己大错了。”   他若默认接纳,说明她为了留住他做了对的事。   死守礼节能让她的家一直在,让她的家人都活着吗?   如果能,她愿意。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况且她知道,慕家是不会责怪她的。   比如上次,她如实说了后,家人都没有要罚她的意思。   “你没那么了解我。”   “是,但大人的反应已经对我说了实话。”   裴丞有些尴尬,“我是男人,别说是你,换成别的女人坐在我腿上我也会这样。”   慕云烟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已经有几个坐过了?”   裴丞不自觉的扬起脖子,想要距离她的脸远点,“慕姑娘,你还病着,你休息吧,我必须得走了。”   她发烧早就好了,只是近日吃的格外少没食欲,瘦了而已。   “大人还没回答我的话。”   “好多女人都坐过。”   “哦,是吗?”慕云烟根本不信,“那大人不该虚的不得了吗?怎么还会……”   裴丞觉得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否则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将慕云烟抱到床上使劲拽下她的手。   “大人。”   裴丞刚背过去的身子顿住,只听她问:“我很开心你来看我,你还会再来吗?”   “今晚或许我就不该来。”   现在才知道吗?   慕云烟道:“我会等大人再来看我,明天不来我就等后天,后天不来我就等大后天,在这里住多久我就等多久。”   裴丞没再说话,他走了。   回裴府的路上,他有些懊悔自己前来。   但看到她比想象中好的多,他似乎又觉得没白来。   来这倒也不用担心什么,反正又无外人看到,慕氏又没那么傻去告诉苏清修,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   巳时,余氏进了宫,把裴丞去的事告知了慕氏。   “想着让人捎口信来不如妾身过来与娘娘说,顺便请示娘娘之后让云烟怎么做。”   慕氏不禁笑了起来,心情明显大悦,“他还真的去了。”   “是呢,看来对云烟不是一点意思没有呢。”   “既如此就不给云烟张罗婚事了,但还不能让裴尚书知道这一点。”慕氏同她说,“既然鱼上钩了,让云烟自行看着办,只要是为了留住人,她想怎么做都可,容许她。”   余氏点头,“是,娘娘。”   “就在别院里以养病的名义住着吧。”   她走后,慕氏抬头看向旁边站立的梁嬷嬷,“看来,此事有望成呢。”   “奴婢也这样觉着。”   “裴尚书还是经历的女人少,若是跟陛下这般女人众多,加上他那个性子,这个事儿就不用想了,铁定成不了。”   梁嬷嬷也这么认为,“说起陛下,这几天奴婢怎么瞧着他有些怪怪的?”   “是有点奇怪,行为不可理解。”慕氏觉得苏清修莫名其妙,“早上我醒来时他还在,正盯着我看,我这张脸他都看多少年了,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昨天晚膳期间他说那句话才让奴婢吓个半死呢。”   本来饭吃的好好的,苏清修突然对慕氏说:“不管是活着还是长眠了,皇后都会与朕一起。”   他的意思很清楚明确,他若是驾崩了,定要她殉葬。   慕氏神色自若,“若是三皇子登基,不为他殉葬我也活不成。若是太子登基,那朝堂上势必都是我们的人,谁敢让我殉葬?更不用说我们还有解婚贴在手。”   “正是呢。”   门外的太监进来通报,“启禀皇后娘娘,婉妃娘娘求见。”   慕氏知道婉妃无事不登三宝殿,纵不想见她,但自己是中宫,若是内宫之事自然要管的。   “让她进来。”   须臾间,一身紫色棉裙装的婉妃缓步进来,面容上的精致妆容也遮掩不住一脸的憔悴。   “婉妃身子不适,不好生在随云宫静养,怎么来本宫这儿了?”   她行了礼后才道:“臣妾过来是想请旨出宫回母家看望生病的母亲。”   “赐座,茶就不必了,本宫怕婉妃喝了本宫赐的茶出点什么事说不清。”慕氏美眸带着笑意,“听说婉妃你一早就去了泰宁殿,看来没见上陛下才来本宫这儿的。”   婉妃被刺中痛处,她并未显露半分,“臣妾去只是想见见陛下,得知陛下国事繁忙,自然不好打扰。”   “这样啊,你也许久未回母家了,既然母亲生病了自当回去看看,准你回去,未时前回来就可。”   婉妃不满出宫时间,“臣妾想在母家多留两日。”   “不行。”   “姐姐每年三节两寿都可见到家人,臣妾没有姐姐这样的待遇,难道见一次多留两日都不行吗?”   慕氏笑眯眯的重复:“不行。”   “听说之前尹贵人回母家都是天黑前回宫就可的,臣妾比她位分高难道出宫时间还不及她多么?”婉妃的言辞多了几分冷意,“还有岭平公主,都可以在宫外养病多久都不用回宫,臣妾也病了,是不是也可以在宫外养病呢?皇后姐姐管理内宫如此偏袒自己人,有失公允如何给内宫做表率?”   苏提贞生病之事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原先是极少人知晓的,后来谢怜知道了,谢家知道了,渐渐也就传到了不少人耳朵中。   “婉妃居然知道偏袒这两个字?真是让本宫惊讶极了。”慕氏笑意不减,“尹贵人自进宫才回母家一次,你不比她回的多?跟她比什么?萧贵妃比你位分还高,她多少年没回了,你怎么不去比?公主去宫外养病是陛下准许的,你有意见可以去跟陛下说。再者说了,公主居住的是她的府邸,你在宫外有府邸?”   婉妃与她对视着,“姐姐此时难道不是在公报私仇吗?”   “看来婉妃对本宫处理内宫之事极不满意,要不你去请求陛下废了本宫你来当皇后?再不济你去请求陛下获得协助内宫管理之权?”慕氏眨眨眼,“陛下那么深爱于你,想必定不会拒绝你的。”   这话深深地扎疼了婉妃的心,“是啊,臣妾被陛下宠幸的时候还没进宫呢,内宫这么多女人,有哪个得到了陛下的爱?有哪个听到了陛下说爱,唯有臣妾一人而已。姐姐是皇后,看似风光无限,管理着内宫,陛下又常来你这,然而,他爱你吗?”   她以为慕氏会生气会心痛,然而她面不改色,依旧那般带着笑容。   “不爱就不爱吧,谁让他就喜欢你这样的呢?本宫也没办法的,只能接受这一事实。不过这内宫之中谁有本宫陪着陛下的时间多呢?婉妃这么多年跟他相处的时间加一块都没有本宫五年多吧?五年兴许都说多了,也许不到三年?没好好算过,反正大差不差了。”   婉妃心里的火一下子就被她点燃的老高,别说她没有慕氏待在苏清修身边的时间长,所有妃嫔加一块都没有她一个人多。   她问过敬事房的人了,慕氏很久没有侍奉过了,苏清修居然还常住凤赏宫,气煞她也!   “回母家时间不长,臣妾就不在这久待了,先行告退了。”   慕氏含笑目送她离开。   梁嬷嬷忍俊不禁,“瞧婉妃娘娘气得,脸色都青了。”   “让人盯着姜家及四周的动静,天黑前没异常便把人撤了。”   “是,娘娘。”   吃过午饭时,得到有不明马车进入的消息,慕氏只是猜测婉妃最近不受待见,兴许出宫不仅仅是为了看望母亲,没想到还真让她猜着了。   过了下午申时,再度得到那辆马车出了姜家的消息。   只是对方极为小心,一路追到马车到京都城外后便把人给跟丢了。   慕氏正琢磨猜测会是谁呢,江绍便来了。   “父亲上午收到了婉妃娘娘的口信,他便去姜家与婉妃娘娘见了一面,父亲说他猜到派人尾随马车的是娘娘您的人了,只是猜到归猜到却也不能完全肯定,故而等甩掉了尾随者才回来的。”   “他可真聪明,本宫要是没派人盯着被他发现,他是不是就不派你来特意说一声了?”   江绍微微一笑,“怎么会呢?父亲眼里心里只有您,今天这事即便娘娘没派人盯着,父亲也会让臣来对娘娘说的。” 第85章   慕氏问:“婉妃私下见他, 都说什么了?”   这才是最紧要的。   “婉妃娘娘希望父亲、沈相、蓝尚书等重臣向陛下谏言三殿下上朝。”   “你父亲如何与她说的?”   “父亲就说会尽力, 至于成不成看陛下的意思。”江绍说出父亲的真实意思, “他所说的尽力也是不痛不痒的提几句。”   慕氏知道他不会真的尽力。   “婉妃只是与你父亲说了这些?没再说别的了?”   “婉妃娘娘还说不怪父亲将姜姑娘送进牢房。”   慕氏冷哼,“她有脸怪谁?”   江绍微笑点头, “父亲说看的出来婉妃娘娘心急了,她肯定知道现在朝堂上追随三殿下的官员实际上还没有真正的效忠于他,听令的还是陛下,十分担心受她的影响连累到三殿下。”   “她觉得陛下之所以喜爱三皇子完全是因为她,现在她与陛下关系大不如从前,自然怕陛下另有想法,毕竟还有其他几位皇子呢。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陛下当下真正的想法,不过这样也好, 让她担惊受怕着吧。”   现在纵观大局,苏清修根本就不会轻易更换培养的人选。   江绍走了后,慕氏靠在椅子上静坐。   苏清修身为皇帝, 最忌惮最怕的便是有人在他活着的时候夺取他的江山。   即便他为苏慎言铺路, 却也防患于未然。   苏慎言现在连朝都没上, 未能议政事, 即便追随他的官员对其恭敬听从,那也是因为苏清修授意,并非因他本身。   现在的他就是苏清修身边的纸老虎, 还是苏清修自己用纸糊的。   苏清修在大是大非上从来不傻,防外戚连自己亲骨肉都能舍弃的人,朝臣太得势得人心便打压的人, 会在自己活的好好时便给苏慎言放大权吗?   他不会。   而这些婉妃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以前她不用想那么多,紧紧抓着苏清修的心就行了。   只是从去年到现在,发生了一件件与她有关的事儿,苏清修被消耗没了热情。   不但因谢怜重伤一事动手打了她,还连着多日都未召见侍奉。   从安排黛纯爬龙床,她就已经彻底坐不住了。   慕氏想,她急着让自己儿子上朝,也是想让三皇子在朝堂上有所表现,不管是给苏清修看还是给其他文武官员看。   “母家没权势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不会被陛下防备也不会被当成眼中钉。”   “只要没有谋反之心,防备归防备,何以要当眼中钉?也不想想当年老爷子带兵征战沙场的时候,为北安立下过多大的汗马功劳。”梁嬷嬷感叹,“非要人人自危都不敢立功才好吗?”   “怎么会人人自危不敢立功呢?这天下多的是想要权势的人,也多的是不了解陛下的人。”慕氏猜,“不用婉妃处心积虑的想要大臣们谏言,陛下也会准许三皇子以及四皇子五皇子他们上朝的,只是他可能打算晚些时候,若沈相他们这几天谏言,陛下不是没可能答应。”   如她猜想的不错,没过两天,苏清修在召见过大臣们后,同意了上朝之事。   十九上早朝,不但有苏慎言,还有四皇子苏慎丰五皇子苏慎元一同。   苏清修一点都没有为难他们三个皇子,跟对待长子的态度天壤之别。   尽管从去年就知道了他不爱自己生的这个儿子,但慕氏还是觉得难过。   梁嬷嬷进内室时,便见她坐在床上在缝制衣服。   这是慕氏为江鸿缝的大氅,料子是余氏拿来的,她是得了空闲偷偷做的,不敢让苏清修瞧见。   “娘娘,陛下派人来请您去泰宁殿一起用午膳。”   “知道了。”   她将针线筐连同衣服递给梁嬷嬷然后下了床。   梁嬷嬷把手里的这些放进柜子里,之后给她补了一下妆容,随行一同前去。   苏清修瞧见她第一眼就看了出来,她不开心。   “皇后可是因为朕允许三位皇子上朝而心生不快了?”   “允不允许他们上朝陛下自有定夺,臣妾是内宫妇人,不参与任何朝堂之事,也不会因此心生不快。”   苏清修盯着她问:“那你因何事不开心?”   慕氏挤出笑容,“臣妾只是想到了前几日婉妃说的话了。”   “她说什么了?”   “那日她去凤赏宫请旨要出宫回母家,臣妾没准许她多留两日,只让她当日未时前回来。她说尹贵人回母家都是天黑之前回宫就可的,又说贞贞居住在宫外养病,说臣妾很偏心不配给内宫做表率。”慕氏缓缓道,“尹贵人自进宫后,今年也是第一次回去,臣妾酌情多给了她一些时间,至于贞贞么,是陛下准许的,她何故指责臣妾偏袒?不管是她,还是其她人妃嫔,臣妾的态度都是一视同仁。”   苏清修知道她为何不开心了,她表面在说婉妃,实际上就是在说他。   见他脸色略有些难看,慕氏心情好了不少,又继续道:“婉妃还说了,内宫这么多女人有哪个得到了陛下的爱?又有哪个听到了陛下说爱?唯她一人而已。臣妾还能说什么,只能自我安慰说谁都没有臣妾陪陛下的时间长。然今日看到臣妾多年前写的字句,脑海浮现与陛下相处的种种,只觉得多了几分伤心。”   苏清修的心情像是被她给牵制住了似的,他面露一些愧色,“她就是看朕最近不理她,故意那般说的,皇后不用放在心上。”   慕氏黑亮的眸子凝视着他,“不管是故意还是无心,她说的都是实话啊。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事实臣妾去年就已经接受了,也知道她们母子在陛下心里有多重要,不说这些了。”   她给苏清修布菜,“陛下最近太劳累了,多吃些。”   苏清修询问她,“皇儿身子如何了?”   “比之前强了一些,静养还是有很大好处的。”   “那就好。”苏清修言道,“皇儿过了年就二十了,婚事不能一直耽搁,皇后可有满意的人选?”   他居然询问她的意见了?   还是别有用意?   恐怕后者居多。   慕氏留了个心眼,“臣妾瞧裴将军就不错。”   “你说裴钦?”苏清修不赞同,“不行,他不适合。”   慕氏知道他不会答应的,所以才这么说,不过她不会问为什么不适合。   “那蓝尚书的儿子呢?臣妾瞧着也挺好。”慕氏故作夸赞道,“蓝尚书浓眉大眼一表人才的,他的儿子也是不错的,年龄也合适。”   苏清修放下筷子,板起脸,“什么一表人才?!他也就长得能看,皇后该去洗洗眼了。”   “洗什么眼?多看陛下两眼就好了。”慕氏用饱含柔情的眼睛望着他,“陛下在臣妾心里可是最英俊的男子。”   这话明显很中听,苏清修喜上眉梢,“皇后当真这么想?”   “臣妾自然是这么想的,虽说陛下不能跟年轻时比了,但在臣妾心里,你还是最英俊的那个。”   他笑了起来,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声音温和的说:“蓝家的儿子也不行。”   “要不明年再说吧,臣妾现在只担忧贞贞的身体,哪有心思想她的婚事?”慕氏恳求他,“成不成?”   苏清修心情好顺嘴答应了她,“成吧。”   等慕氏走了后,苏清修一人坐在案桌前回想她的话,不禁哼了一声,蓝恒一表人才?   无论他横看竖看,都一点不觉得蓝恒哪儿一表人才了?   “李启荣!”   门外的李启荣忙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苏清修招手,“你来跟前。”   李启荣立刻上前走去,“陛下。”   “你说,六部尚书,谁长得最丑?”   李启荣被这问题问懵了,正当他纳闷自己这位主子为什么会这么问时,便听到苏清修说:“不实话实说,朕就杖责你五十。”   李启荣一哆嗦扑通跪在地上,立刻回:“以奴才来看,六部尚书最丑的是礼部的谷尚书。”   “第二丑的呢?”   “工部的虞尚书。”   苏清修再问:“第三丑的呢?”   “户部的蓝尚书。”   苏清修将桌上一个批阅过的折子扔到他的脑袋上,“你什么眼神?”   李启荣一脸委屈,“陛下,您今日怎么评起尚书们的相貌来了?”   “看看你跟朕的眼光一致不一致罢了。”苏清修让他去随云宫,“婉妃最近不是睡不好么,想必是没有静养的缘故,今儿起让她待在自个儿宫里不许出门,亦不许任何人去扰乱她的清净,等到年底除夕夜,若是身子好了就准许参加家宴,再解除限制。”   李启荣咋舌,又禁足?!   以前禁足别人还可以进出随云宫,这次是既不准外人进也不准往外出。   “陛下,婉妃娘娘出门散心才有助于身体康复呢。”   “她最近不经常出随云宫吗?也没听说有什么好转?说明对她无用。”苏清修烦躁的挥手,“现在滚过去传朕的口谕去。”   “是,奴才这就去。”   李启荣赶紧便去了随云宫,传达了苏清修的话。   婉妃觉得莫名,“本宫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禁足本宫?”   李启荣讪讪一笑,“陛下也没说娘娘有错,只是希望娘娘以身体为重,好好静养。”   “李公公,在本宫这你也不用瞒着什么,本宫知道中午是谁陪着陛下用的午膳。”   “陛下用膳期间,奴才们都在门外候着,里面也只陛下与皇后娘娘二人,奴才不是要瞒着您什么,是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婉妃忍着脾气又问:“陛下直接让你来这,没说别的话?”   李启荣虽然心向着她,但也不敢把苏清修问他的那个傻问题说出来,万一以后传到苏清修耳朵里,他是真的怕被惩处。   “是的。”   婉妃惶恐不安,“你回去告诉陛下,不管中宫对他说了什么都不是事实,让他给本宫一个解释的机会,本宫要当面与他说清楚。”   李启荣应下,“奴才回去便与陛下说。”   婉妃催促他快去快回,坐立不安焦急等待了好大一会儿,才见着李启荣的人影。   “陛下怎么说?”   李启荣叹了口气,“陛下说皇后娘娘什么也没对他说,何须解释什么?另叮嘱奴才转告娘娘,让您不要多想多虑,把身子养好了除夕夜便可出去了,身子养不好肯定出不去了。以奴才瞧,陛下也是真的担心娘娘身体呢。”   婉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去年十月初二禁足到今年四月底,现在又开始禁足,她真是受够了!   “陛下这话李公公相信吗?”   这话问的,李启荣回:“陛下的话,奴才哪能不信呢。”   婉妃欲哭无泪,坐在凳子上拍着桌面,“本宫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恕奴才多言,娘娘万万不可再以绝食自尽来吓唬陛下了,奴才告退。”   婉妃木然起身朝内室走去,她坐在床边,环顾着这间屋子,眼泪这才迸发而出。   哭声越来越大,响彻整个房间。   “慕芷君,你等着,本宫定叫你个贱妇不得好死!”   *   兵部衙门在吏部衙门里面,裴丞惯以散值后路过等江鸿,这次却见父子二人一起从吏部门口出来,他问:“太医院今日不忙吗?”   江绍想到慕氏的话,点了一下头,提起手上的药包给他看,“不忙是不忙,只是还不能回家吃饭呢,要去慕家别院一趟,所以来这跟父亲说一声。”   “我听你父亲说了,皇后娘娘请求了陛下让你去给她侄女瞧病。”   自那晚离开,他没有再去过了。   江鸿未刻意透露给他什么消息,裴丞自己也没问过。   “若非慕姑娘病势来的急凶,皇后娘娘也不会让我去的。”江绍瞅了他一眼,“昨日去瞧的时候还咳了血,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好转一些呢。”   “咳血?”裴丞惊愕,“这么严重?”   “都静卧两天了。”   他的话裴丞是信的,半点也没有怀疑,“不是说性命无忧吗?”   “之前病情没这么凶险,现在我也不好说了。”   江鸿见他眉头微蹙神色不大好,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他知道,江绍手里提的药包只是调养身子用的,跟病没关系。   出了皇宫,三人分开,江鸿回了府内,不见范氏在家,遂问了管家一句,“妆心呢?”   “两刻钟前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见她匆匆让人备了马车出府去了,还带了几个侍卫一起,说是有紧急的事。”   “朝哪个方向去了?”   “北边。”   江鸿陡然有些不安,“去把我的马牵过来,快去!”   管家当即赶紧去马厩牵马,江鸿在去北郊的路上心想,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否则…… 第86章   江鸿快马加鞭赶到了北郊别院, 并未有看到范氏等人, 询问后也得知她并没有来。   也是, 每次来北郊,他与江绍都格外注意有没有尾巴跟。   看来是自己多想了。   江鸿觉着这样不行, 就算以住衙门为由不回府住,但哪有一直一直住衙门的?   而且他也不喜欢今天这样的不安真的发生。   被发现与自己主动带回府,于他而言,意义不一样。   与范氏相处那么多年,江鸿对她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的。   她虽浅薄,却也不敢如楚氏那般敢对他胡作非为。   一来她没有楚氏那样的底气和魄力。   二来她很清楚他的脾气,她很怕被赶出府。   因此江鸿知道就算被她发现,她也不敢伤孩子, 顶多以接回府安置为由来这儿。   他的不安在于,他不想她以外室之女的态度对这个孩子。   之前无法带孩子回府主要还是孩子出生时间问题,现在么, 孩子两个多月了, 倒也无妨什么了。   至于慕氏与孩子见面这一点, 并不成什么问题, 他可带孩子出府去见。   江鸿很快便下了决定,他要带年年回府。   让邓氏和侍卫收拾了行李后,他格外叮嘱:“不管谁问起之前居住在何处, 都不准告知,否则就别在我跟前留了,我不用不忠之人。”   得到了满意答复后, 江鸿让邓氏先给孩子喂好,之后才回江府。   至于范氏带人去干什么了,此时江鸿一点也不好奇。   等见着她就知道了。   马车到家时,江绍刚回来。   看到父亲此举,他大吃一惊,“父亲怎么现在……”   “听说你姨娘带人出府去北边了,我还以为是知道年年的事儿了,后发现不是。仔细想了后,早晚要接回来的,现在接回也好。”   江绍见他怀里的孩子睡着了,便问:“那父亲给年年什么身份呢?毕竟……”   毕竟她的母亲不是江府的女主人,不是他的继室。   按照礼数,是不能以嫡女入族谱的,不接回府是外室之女不入族谱,接回府入族谱只能以妾之女。   “嫡女的身份。”   江绍知道他跟慕氏根本就没有合婚贴,他又想着,那位贵为皇后,怎么可能做他父亲的妻呢?   这份合婚贴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没有归没有,但如果年年的生母不是妻,她又怎么能成为嫡女?   “孩儿知道了。”江绍随后问他怎么安置邓氏的住房。   “自然要距离我近的,方便照顾年年。”江鸿让他去给管家说,“立马将你姨娘居住的西厢房腾出来给奶娘住,让她搬去三进院与你祖母一个院住。”   “是。”   江府虽然不够大,却也是四进宅子,比起北郊的宅子来不知道大了多少。   正房三间外加两间耳房,二进院正房东间是江鸿与吴氏的内室,西间则是范氏居住的,西边的耳房被他用于了书房,东边与厢房连接的是去后院的过厅。   三进院正房是家中长辈的住处,四进院的后罩房是江遮月的住处。   至于家中下人则居住在一进院的倒座房内。   江绍江聿跟父亲住一个院子,江绍是嫡子,居住在东厢房。而江聿是庶子,只能住在西厢房。   范氏还未回来,江鸿让已经用过饭的奶娘抱着年年先去自己的内室休息,自己则去见了父亲母亲。   端午节江老夫人田氏因摔倒多处骨折,现在虽然能下地走路了,身子骨却也不怎么好。   见他来,便问:“今儿没去衙门吗?”   “没去,儿子来是有事与您和父亲说。”   “怎么这么严肃?”田氏再问,“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儿子在外有了一个女儿,刚刚把她接回府了。“   田氏与自己的夫君江良对视一眼,都很惊讶。   别人不知道,他们俩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吗?   他哪里会是养外室的人?   “既是你的孩子,接回也是应该的。你何时在外养了外室?”   “儿子没有养,她不是。”江鸿解释,“儿子要以嫡女的身份让这个孩子入族谱。”   他说的是要,而不是想。   田氏听了个明白,“你要娶这个女子是吗?”   江鸿垂眼,并没有回答母亲的话,“我与她是在丹绮没了后在一起的,你们知道这个就可,其它不要多问。只是希望二老对外宣称我拿了合婚贴已再娶续弦,这个孩子是继室所生,全了儿子这份心愿。”   “你的意思是,只是孩子进府,孩子生母不来府上?”   “嗯。”   田氏震惊不已,她看的出来,不是她儿子不愿意娶,是娶不得,毕竟若不愿意娶还给什么嫡女身份?   她认为孩子生母是难产没了,如果不然,连孩子都愿意生怎么会不愿意嫁进来?   况且看自己儿子这表情,又不让多问,田氏心里有了底。   “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只是说你再娶全然不见孩子生母,亲戚们问起……”田氏试探的说,“要说孩子生母难产没了吗?”   “不要这般说,不吉利。”江鸿想了想,“就说又和离了吧。”   这么看,人还好好活着呢。   那是为什么不愿意嫁进江府?   田氏虽然不明白,但也知道他的脾气,既不让多问肯定是什么也问不出的,也只能等他以后想说才能知道了。   “行,把孩子抱来给我们看看。”   江鸿起身,脸上起了笑意,“儿子这就让奶娘抱来,长得可像我了。”   田氏看他出去,对一旁的江良说:“看来他喜欢那个女子呢。”   “为了给孩子嫡女的名分,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觉得只是喜欢吗?”   田氏笑着说:“突然多了一个小孙女,以后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了。”   ……   邓氏抱着年年在管家的引领下去了田氏那儿,江鸿父子则一起用晚饭。   正吃着,范氏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江聿。   江聿是京都城的巡逻官兵队长,他因为执勤很少回家住。   见他丧着脸,眼眶泛红,江鸿看向范氏:“你带人去哪儿了?”   范氏未语泪先流,“老爷,你管管这个不孝子吧,他都快把我气死了。”   “是我把姨娘快气死了,还是姨娘快把我给气死了!”   虽然是范氏生的,但碍于身份,他从小也都只喊姨娘。   江鸿知道江聿平时是极为懂事的,让他坐下,“发生什么事了?”   江聿落座,双手放在腿上哽咽道:“父亲,我与一卖猪肉姑娘好上了,本想找机会与父亲说,但姨娘不知道怎么知晓了,就去让人跟我分开,那姑娘不肯,她就让人把摊子给砸了。”   “什么姑娘不好找,你给我找个那等女子,方便你天天吃猪肉吗?!我是把摊子砸了,但我也丢了一袋银子给她,没白砸她的摊子。”   江鸿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却不疾不徐,“那等女子是哪等女子?人家虽是卖猪肉的,不偷不抢,你凭什么看不起凭劳动能力自食其力的女子?你是江聿的母亲?再怎么样还有我在这呢,轮得到你来管他?真会拿鸡毛当令箭。”   “老爷,如果他要抬人进府为妾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他要娶人家为妻,虽然是庶子,但找个卖猪肉的难道不丢江府的脸面吗?”   江鸿冷然启唇,“最起码比你砸人摊子有脸面多了。以后你就住在母亲院里,我已让人收拾你的物件送过去了,此后家里的大小事你也不用再管了。”   范氏如遭雷击,扑通一声跪下,“老爷何以这样?我也是为江家为老爷着想。”   “以后不需要你为江家为我着想。”江鸿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询问次子,“你真喜欢那姑娘喜欢到要娶回来的地步?”   “是,父亲。”   “明天中午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留她吃顿饭,等会见过你小妹妹后,你提着礼品去那姑娘家看看。”   江聿以为他说的是江遮月,便说:“是有一阵子没见过遮月了,孩儿这就去。”   他刚站起就被江鸿的话顿住脚步,“谁说是遮月了?是你小妹妹,在你祖父祖母院内,你且去瞧瞧吧。”   江聿还未说话,就见范氏跪着到江鸿腿边,声音里带着颤抖,“老爷果然在外面有女人了,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未证实。没曾想现在连孩子都有了,我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把老爷迷的家都不回来住。”   “是什么样的女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况且只孩子进府了,她没有一起来,你想见也见不上。”江鸿沉声,“你要是嫌江府装不下你,现在就可以走,没人会拦你。你若不走,今后若再做一点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事,这个家里绝容不下你。到时候别说宅子银子,这三个孩子,你哪个也不能想见就见。”   范氏只哭不说话。   “没听见我的话?”   她不敢不回,“听见了。”   “还有……”江鸿又道,“那个孩子不准你碰一下,也不准你喊她的名字。另外,也不许遮月近距离接触,转告她。”   范氏小声的答:“是。”   母子俩几乎同时出了正堂门,范氏心里既气又觉得委屈,还夹杂着一些难以置信。   她猜到了江鸿在外有了女人,却没猜到竟生了孩子。   怪不得再也不让她到跟前伺候了。   是那女人管的紧还是他自己不愿意?她不得而知,不管哪个原因,范氏都知道自己遭受了进府以来的最大冷落。   人还未到跟前,田氏就听到了她的哭声。   见范氏泪眼婆娑,她道:“家里添人进口本是喜事,你哭什么哭?没由来的在这扫兴。”   “母亲……”范氏把江聿的事以及不被管家的事儿一一告知。   听完后田氏说道:“丹绮没了,我这身子骨也不好,家里事儿让你管着不代表连孩子们的婚事也让你随意做主。如今不让你管也好,先让管家打理着,等以后家里进了主母或者小绍媳妇进门就行了。”   范氏耳边进着她的话,眼睛却盯着江聿怀中的孩子看。   “母亲,老爷可有说这孩子生母是何人?”   “都已经和离了,你还用知道个什么?”   范氏睁大眼,“什么和离?难道……老爷跟那女人交换过合婚贴?”   田氏嗯了一声,“虽说和离了,但孩子也是嫡女。”   范氏心里悲喜交加,喜的是孩子生母不会进府,说明以后江鸿就需要她的伺候了。悲的是她没了管家之权,这在家里还有什么分量可言?   一阵风进来,闻讯赶来的江遮月急刹住脚步,眼中有泪,“祖父祖母,这孩子当真是父亲的?”   “那还能有假吗?瞧瞧长得跟你父亲多像啊。”   江遮月走近刚要伸手抱,江聿便把身子转了过去,“父亲说不许你近距离接触小妹妹。”   “啊啊啊啊!”江遮月跺脚,“父亲都有三个孩子了,有儿有女,为什么还要生孩子?他只想自己,半点不考虑我们的感受!”   范氏轻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在你祖父祖母面前大呼小叫个什么?”   她话音刚落,江鸿与江绍便也来了,一时间屋内聚集了不少人。   见到父亲,江遮月重新把刚才说的话发问了一遍。   江鸿淡淡扫了她一眼,“有儿有女就不能再要孩子了?你定的律法?还是我的事轮到你说了算?”   江遮月痛哭流涕,“父亲既喜欢孩子,早干嘛了?我们兄妹三个还小的时候您怎么不连着要十个八个的?现在我都十七了,您又要个小的,被那些闺秀们知道,指定要笑话死我了!”   “别人赋诗填词你干瞪眼的时候,她们就没笑话你?一起上官学的时候,她们功课被老师夸赞你被当众批评的时候,不觉得丢脸?这会子矫情什么?你为江家立了多大的功劳敢这么跟我说话?”江鸿冷怒道,“你要觉得当我女儿太委屈,现在我就可以把你从族谱上移出去,让你永远滚出这个家。”   江遮月站在那儿如被定住了一般,如果她没有多出一个妹妹,她一定夺门滚出这个家,就不信他不找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   但现在她不敢,她怕自己滚了,就真的是滚了。   范氏推了一下江遮月,“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下跪认错?”   江遮月呆呆的跪下,“父亲,您别生气,是我错了。”   江鸿垂眼看着她的头顶,面色已恢复平静,“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你无礼。”   “是,女儿再也不敢了。”   江鸿没再看她,而是把孩子从江聿怀里接过来。   见着他年年咧嘴一笑,不断挥动着小手去抓他的衣襟,这会儿的她很精神。   “孩子晚上跟谁睡?”   江鸿回母亲的话,“跟我。”   “让她跟奶娘睡吧?你白日里还要忙公务,会休息不好的。”   江鸿笑道:“无妨的,她很乖的,只要不是不舒服或饿了,是不会哭闹的。”   “那还挺好,有的孩子脾气怪,闹夜的厉害。”   “许是随她母亲的性子了。”江鸿并不避讳提慕氏,反正她们都不知道他说的是谁,“脾性乖巧温顺。”   田氏见他望着小女儿眉宇间是遮不住的喜色,面上多了一些笑容。   *   亥时,月光皎洁,星空璀璨。   立在慕家别院墙外已半个时辰的裴丞在反复挣扎过后,最终还是翻墙进了院。   来到亮灯的窗前,他如上次一样轻喊了她一声,“慕姑娘。”   伴随着咳嗽一道柔声传来,“门没锁,大人可直接进来。”   想着她静卧两天又咳血,身子肯定很虚弱,这外头有些小风,他便自己进了屋。   她的侍女在外间已经熟睡了,裴丞进入内室,比起上次来,此刻这屋内药味很浓重。 第87章   裴丞的视线落到床上的身影上, 她披散着长发靠在床头, 脸上未施粉黛, 素净又略显憔悴。   胳膊放在被面上,手里握了一本书。   “大人, 过来坐。”她的声音很轻,绵绵无力。   裴丞上前在床边坐下,眼睛不禁被她枕边的一块折叠的手帕吸引,瞥见了一抹血色。   他心一拧,她还这么年轻就……   老天怎么这么不公?!   “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慕云烟的手心落在他的手背上,“我在等你,每天都很晚才睡。”   裴丞低头看了一眼, 她的手又小又白,掌心的温度正持续传递于他。   袖口露出的一截纤细手腕,虽未挨着, 却也可以看出是怎样的绵软。   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瞧, 慕云烟喊了一声, “大人。”   他这才抬眼, “嗯?”   慕云烟将右手里的书放到里侧,把身子横过去枕在了他的腿上,双手顺势环住了腰, “我想你。”   裴丞低头望着她的一侧面容,没对她的话做任何回应。   内室里一阵无声。   慕云烟闭着眼睛,良久才听他说:“你年纪还小呢, 好好把身体养好。”   她把脸朝上去看他,“虽然大人不说,但我知道你也想我了。”   “我只是听闻你病重了,才特意来看看的。你是自静安寺回去后身体才不好的,总觉得跟我有难以撇清的关系。”   “我与大人有关系的不是病,而是别的好吗?”   “……”   “眼睛有些不舒服。”   他低下头来,“我看看。”   慕云烟借此松开他的腰改搂脖颈,裴丞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喉头滚动含糊道:“你故意的。”   她嗯了一声,唇齿间是忍不住的笑声。   裴丞望着这双时常浮现在脑海里的眼睛,又想到她病情如此凶险,也许过不了多久就香消玉殒了……   心里头乱糟糟的。   “大人,你多来看看我吧。”她说,“看见你,我很开心。”   他没说话,但慕云烟知道,这话他听进去了。   裴丞从这离开回到府内,他也没能立刻睡着,哪怕此时已半夜。   这也导致睡觉时间不足的他早上起来头有些昏昏沉沉。   去了衙门后,听到人在谈笑着江府的事,仔细一打听裴丞整个人都精神了。   等到中午散值,看见江鸿他不禁怨念不已,“我竟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你又有了一个小女儿。”   “也是临时决定接回府的。”   “人到四十又当爹,什么感觉?”   “你也当一回不就知道了?”   裴丞让他仔细说说,“快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满足你好奇心的不是我,是女人。”江鸿气定神闲,“等你的女人怀孕生了你就能真切的感受到了。”   “那我先纳俩妾,一人怀一个。”   “十年前我就听到了一模一样的话,怎么到现在你还没执行?”   裴丞痛心疾首,“你以为我不想执行吗?这不没有合适的吗?总不能是个女人我就要吧。”   “最近不好几个官员给你介绍吗?都去见了吗?”   “那么忙,我哪有时间。”   江鸿挑眉,“下午散了值,没时间?”   “散值后我也有别的事忙啊。”   江鸿微笑未语,忙着翻墙,他知道。   听闻江聿今天中午要带姑娘去江府吃饭,裴丞询问了一下对方的情况,得知是街头卖猪肉的,他问江鸿:“你答应了?”   “还没,见见人再说,着什么急。”   裴丞发自内心的告诫:“易之,过于彪悍你可不能答应,否则家里永无宁日啊。”   “昨晚小聿去姑娘家回来又与我谈了谈,他说那姑娘不泼辣,父亲早逝母亲改嫁了,她与年迈的祖母相依为命,原先是给人做杂活的,攒了钱才开始卖猪肉的,是个坚强又孝顺的姑娘。”江鸿则觉得,“品行是最重要的。”   “照你这么说,那姑娘生活的还真不易呢。”   “是啊,不是说你家小裴在外有了女人么?肚子都大了,还没领回家吗?”   裴丞摆手,“别提那个混小子了,我让他把人接回府,他让我不要管。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让管就不管,自己的心都操不完,管他呢。”   江鸿回到江府时,江聿已带自己喜欢的姑娘齐俏等着了。   见他回来,二人一起站了起来。   江鸿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娇小玲珑,面容虽不亮眼却也耐看,尤其是一张笑脸瞧着喜气。   打完招呼之后,他看到桌子上放的钱袋,“这是?”   江聿回:“是昨天姨娘丢给俏俏的,俏俏昨天想还给姨娘与我,都没要。于是她今日就拿了过来,说什么也不肯收。”   “齐姑娘,昨日多有无礼之处,这银子你还是收下,千万不要再推辞了,不然我这心里真的要过意不去了。”江鸿把钱袋递去,江聿接过放到她手里。   “既然伯父这么说,那我便收下,用这银子给江聿做身衣服。”   江鸿扬唇,“既是你的了,自然由你处置。”   一顿饭下来,他觉得这小姑娘还不错,单独把江聿叫到了书房。   “你们两个都没意见的话,先定下婚事,等你嫂子进了门再办你们的婚事,如何?”   江聿欣然点头,“儿子也是这个意思。”   “那就这么着。”   *   十一月初,沈既白假期结束回到大理寺就任。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检阅两位少卿共同代管寺卿职务时有没有出现纰漏。   得知沈既白查阅已经复审过的案卷,宋晏与孟礼两位少卿均有些紧张。   整个大理寺谁不知道他眼睛毒辣,有一点小错都会被揪出来。   随着一天平安无事的过去,他们才稍微有些心安。   待到次日辰时来衙门,见沈既白一身绯色官服负手立在大门口,眉目间的凌厉显而易见。   两人齐齐上前行礼,“寺卿大人。”   “一块来的?”   宋晏回:“下官们在宫门口碰到了。”   沈既白边转身边说:“正好,省的又多等,随本官进来。”   二人对视一眼,均变了脸色,一路尾随他朝里面走去。   进了沈既白处理公务的房间后,只见他拿起一宗案卷以有字的一面示给二人看。   “杨氏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孟礼堆着笑容说道:“大人,这杨氏已经被处以绞刑了。”   “孟少卿,你在答非所问,本官问的是她的案子你们是怎么复审的?”沈既白面无丝毫笑意,眼睛盯着他,“她本该处以流放刑罚,何以罪至绞刑?”   “下官与宋少卿皆觉得此女子罪大恶极,理应如此处置,对刑部的审判无异议。”   “以案卷所述,杨氏做了蓝冬心四年外室,因避子汤喝多造成不孕后惨遭蓝冬心抛弃,因爱生恨将其诱出见面后在饭菜中放了昏药后给其去了势。根据北安律法,她罪不至死。”   “大人。”宋晏辩驳,“此等恶毒女子让一男儿遭受了如此屈辱,再也不能生儿育女,自然得狠狠重罚,下官不觉得此案结果有什么不对。”   “这蓝冬心跟蓝尚书家可有关系?”   宋晏与孟礼互看一眼,然后回道:“他是蓝尚书的侄子。”   沈既白背靠在案桌前,慢条斯理说:“孟少卿是蓝尚书的内弟,他是蓝尚书的侄子,也难怪要睁只眼闭只眼了。”   “下官绝没有任何亵渎职责。”   宋晏道,“这个案子出来后,冯尚书初审的结果便是流放,督察院对这个结果存疑,等大理寺驳回初审结果后上报给了陛下知晓,三司会审后,陛下听取了督察院与大理寺的意见,准许了处死杨氏。”   “是吗?”他绕过案桌,头也不抬道,“你们可以出去了。”   宋晏眼神示意孟礼出去,退出房门走了一段路后二人才出声交谈。   “我知道他与蓝家有私怨,从我被调到大理寺来,他就看我不顺眼。”孟礼哼了一声,“秦寺卿是怎么被革职的,若说他没参与谁信?”   “他当初进大理寺时是六品寺丞,我当时是五品理正,之后他官至少卿,我还是理正。我与他打了几年交道,比你更了解他的为人。”宋晏语重心长道,“你别看他年纪不大,手段阴毒着呢,小心点。”   “如今官场上多少人视他为眼中钉,恨不得拔之而后快,我们等着看戏就完事了。”   宋晏倒说,“你怎么不讲他在官场上有多少自己人?光他父亲一人就压倒多少官员了?不与你说了,刚刚心有余悸这会儿还未消散呢,我去忙了。”   “去吧。”   快午时,沈既白正忙着,沈斐进门来说:“三殿下让秋盈送了口信进来,说晚上会去见您。”   “哪次他夜里见我不是替陛下出宫办事顺道去的?”沈既白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您跟三殿下可是好长时间都未见了,不知道他这回见您要说什么?”   沈既白丝毫不担心,“管他说什么,应付着就是了。”   ……   晚上戌时,苏慎言去了沈宅。   一见面便是对其赞扬不断,然而,沈既白的心情毫无波澜。   他不习惯苏慎言夸奖,也不喜欢,更不接受。   “殿下前来,可是有事?”   苏慎言的面上挂了一丝淡笑,“沈寺卿打算什么时候成婚呢?”   “臣年纪又不大,着什么急呢?”   他盯着沈既白,语气带着命令,“听说你与蓝尚书关系不睦,不如把他女儿娶了,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臣不能,因为臣有了心仪的女子。”   此话一出,苏慎言脸上那丁点笑意顿时荡然无存,眼神冷了起来,“是哪家的姑娘?”   “她是臣在外地治理滨河水患时认识的,只是平民女子。”   “沈相知道吗?”   沈既白平静的与他对视,“此事臣还未告知家人。”   苏慎言说了一个好,然后道:“平民女子什么都帮不上你,娶来何用?做个妾室就已经很好了。”   “那是殿下您的想法。”沈既白告诉他,“臣的婚事臣要自己做主。”   “一道圣旨下来,你以为你做的了主?就算成了婚也得散了。”苏慎言直白的告诉他,“父皇定不会希望你跟一平民女子成婚的。你要看不上蓝家的姑娘,江家的也行,都是嫡女,配的上你。”   “殿下此次来见臣,就只是为了说这个事么?”沈既白的声音已有些冷硬,“妻子是要一起生活很长时间的女人,怎么能随便选个娶了?”   “沈寺卿,虽然你比我大几岁,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有命活着才配谈未来。”   “殿下这是在威胁臣吗?”沈既白扯了扯唇角,“就因为臣在婚事上不听您的?”   苏慎言面无表情,“这不是威胁,而是忠告。你在大事那么聪明,怎么在这种小事上犯起糊涂来了?”   “殿下太高看臣了,很多大事臣也并不聪明,愚钝的很。”   “你是要跟黎屹左暇效仿违背我?”他的话隐隐带着怒气,“是这样吗?”   沈既白抿唇,随后道:“臣不敢,臣只是希望殿下能体恤臣一点,在婚事上让臣自己做主。”   “沈寺卿,我希望你不要为了这样的事儿破坏大局,我若得到太子之位,你妹妹就是太子妃,更不用说以后了。若有朝一日她成了皇后,你可就是国舅了,你们沈家荣耀无比,谁不羡慕呢?到那个时候,你就会知道你现在的话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傻。”   未得到的都是虚的,画大饼给人吃,也要看人愿不愿意充饥。   沈既白看着现在的他,与脑海中前世的他合在一起。   他最恨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着:“你是要她肚子里这个孩子还是要她这条贱命?你选。” 第88章   要孩子还是要她?   苏慎言的意思很明确, 要孩子就等孩子生出杀母, 要她就不能让孩子出生。   哪里有什么选择?   沈既白很清晰的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那是她以卑劣手段跟臣有的孩子, 臣不要。”   苏慎言哈哈大笑,“知道你留她性命是为了以后折磨她一雪前耻。若不是她, 你现在怎么可能只是驸马都尉?她把你的仕途全给毁了。”   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如烙印一般刻在了他的脑海,擦不掉抹不去。   见沈既白不说话,苏慎言以为他在思考自己说的话,“好好反思一下你这些错误的想法,我希望能从你父亲那里听到你答应婚事的好消息。”   说完他就走了。   沈既白刚要去送他,苏慎言摆手示意不用。   他就此止步,立在正堂门口看苏慎言走远。   一旁的沈斐愤愤然, “三殿下未免也太欺负人了,连官员的私事也强行干涉。”   “在他眼里这可不是我的私事。”   “老爷若是知道了,肯定又来找您。”   沈既白淡然处之, “说什么是他的自由, 听不听是我的自由。”   他去了书房, 穿过密道回到苏提贞所在的内室。   “人走了?”   他嗯了一声在她旁边坐下, “想让我娶蓝家的女儿,说江家的女儿也行。”   之后沈既白把与苏慎言之间的谈话说给了她听。   听完后苏提贞抱住他的胳膊把头靠在其肩膀上,“除了你自己愿意, 谁也不能让你娶别人,毕竟你是我的。”   “若陛下拆婚呢?”   “你听苏慎言在那瞎说,他就是以父皇的名义想让你不得不听从他。父皇也许想让你跟重臣之女结姻亲, 但你若真的成婚了,他不会强行拆婚的。裴尚书的事儿是特殊情况,且裴尚书是非常想和离且离不掉,父皇才为他做这个主。”苏提贞别的没把握,但这关乎着脸面,若传出去影响不好,她笃定苏清修不会干。   “我猜他肯定会派人暗地里打听我带回来的平民女子是谁。”   苏提贞从床沿下来把他顺道拉站起,“随他打听去,只要打听的出来。”   “为了预防万一,你与阿妩先别去那院了,我与沈斐过来。”   “成。”她把衣服放好,“小心为好。”   泡了脚后,如往常一样躺在床上。   “怎么不熄灯?”   沈既白望着上方,“火盆的炭烧的太旺了,有些热,睡不着。”   说完自顾自的把中衣给取下扔到床里侧,“你肯定也热吧?”   苏提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仅剩的心衣,“不热。”   他贴近她,声音带了几分蛊惑,“夫人,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我们对视,谁先躲闪谁就输了。”   苏提贞一听就知道这游戏背后的用意是什么,她徐徐道:“不用玩,我肯定输。”   “都没玩你怎么知道你必输?”   “因为对手是你呀。”   苏提贞知道他想要什么,她也乐意给他。   “把你的簪子拿给我。”   沈既白长臂伸向床沿外的桌上,把自己的簪子拿来给她。   坐起身的苏提贞伸手接过将长发挽起。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沈既白因为怕她有个什么闪失,近日都未跟她一起快乐过了。   没特意说好什么,只是在他想的时候稍微提示一下,苏提贞就会用别的法子给他。   她可真是太会了,不管是身还是心,都把他治的服服帖帖,唯她不可。   ……   早上苏提贞醒来时,沈既白已经去衙门了。   床头桌上放了一束鲜花。   她会心一笑,知道自己爱花,他早就在那院建了一个花卉温室,反季节的花亦会被催开。   苏提贞闻了闻,好香。   心情尤为大好。   他不在家,吃饱喝足了她要么念书给肚子里的孩子听,要么给沈既白做棉衣棉靴。   半晌午时,阿妩去凤赏宫回来,脸色有些不好,不等她问阿妩便说:“奴婢回来的路上碰见柳元安了。”   “与你说话了?”   “嗯,明明没喝酒,大白天说起醉话来了,全然忘记昨天他才刚成婚。”   苏提贞笑道:“他说什么了?”   “说他还喜欢奴婢。”阿妩因为心情不畅声调高了不少,“还说想听奴婢再喊他一声哥哥,怕不是神志不清了,奴婢现在怎么可能还会那样喊他?”   她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听到了净房里有动静,朝那门口看去,果然是沈斐。   “阿妩,跟我过来一下。”   阿妩苦着小脸从凳子上站起,嘀咕道:“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她慢吞吞的走了过去,随他去了那端书房。   “我竟不知你以前是那般称呼柳元安的。”他显得很不高兴,“你都没喊过我哥哥。”   阿妩有些心虚,“现在喊……还来得及吗?”   “不要勉强自己。”   见沈斐要走,阿妩上前一把拖住他的胳膊,“哥哥别走!”   沈斐转过头看向她,又听阿妩道:“我才不觉得勉强,我接近他时是这么喊的,后来回宫再见他就改口了。与你成婚前没这么喊过,我怕婚后突然这么喊你不喜欢。”   他神色多有缓和,“真的?”   “当然了。”阿妩一个跳跃挂在了他身上,“你可是我夫君,我怎么会觉得勉强?”   “我喜欢,你以后就这么喊。”   见沈斐眼睛里有了笑意,阿妩猛点了一下头,“嗯!”   问他怎么回来了,沈斐说:“三爷中午回沈府吃饭,叫我回来说一声。”   “好,我跟公主讲。”   等她回去转达了后,只听苏提贞说:“恐怕是沈相知道了苏慎言昨晚为何而来沈宅。”   “以他那个性子,沈大人肯定要被说了。”   “说是再所难免的,不过沈相是他父亲,说几句就说几句吧,只要别再来什么家法就好。”苏提贞不想看到沈既白受伤,“你从母后那儿回来,宫里可一切安好?”   “好着呢,听梁嬷嬷说自婉妃娘娘被禁足后,陛下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她呢,不是宿在泰宁殿就是凤赏宫,也没召见别的妃嫔侍奉。”   “是吗?”苏提贞寻思,“父皇这是演的哪一出啊?难不成又在谋划什么吗?”   “公主,陛下会不会真的爱上皇后娘娘了?”   对于阿妩的话,苏提贞觉得不太可能,“去年还想毒死母后,今年就爱上了?他们可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又不是才两年。”   “也许陛下早就喜欢娘娘了,只是他自己浑然不觉。公主您想,他多年如一日在娘娘面前演,早就习惯了,恐怕他自己都分不清有没有演了。”   “会有这样的可能吗?”苏提贞不知道,不过她知道的是,他曾经毒死了自己的妻子与儿子。   在下毒手之前,他不知道后果吗?   他知道却还是做了,为什么?   无非是觉得势在必行且感觉不会后悔。   也许在行动之前他有过纠结迟疑,有过一丝不舍难过。   但最终呈现的还是他的狠心与薄情。   *   沈既白以为父亲见着自己又要大发脾气一场,谁知出乎了他的意料。   虽拉了个脸却无怒气,与平常一样的语气。   “你从外地带回了一平民女子?”   “是。”   沈可茂与他细说朝堂局势,语重心长的讲了很多很多,末了道:“没人不让你留下她,但不能让她为妻,虽然名分有所差别,但一平民女子给你做妾哪里就委屈她了?她若是真心为你着想,定会理解你的处境。”   “父亲,是我自己不愿意,不管是蓝家的女儿还是江家的女儿,我都不想要。还有,现在三殿下尚能用到我还以此相待,它日若继承大业,又会怎样?”   “你不违背他,他岂会亏待你?”   “儿子不想当一条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的狗。”   沈可茂一拍大腿,随后伸手指他,“你说,你究竟要干什么?跟黎屹左暇二人学习违背三殿下?”   “如果儿子跟他们学习,父亲会怎么样?”   “我会把你腿打断。”   沈既白笑了笑,“打断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父亲应该打死我才对。”   沈可茂皱紧眉头,“既白,父亲知道你不是胡闹的人,事关咱们沈家以后的存亡,这不是儿戏,不要说玩笑话。”   沉默稍许,沈既白对他说:“我不说玩笑话,如果三殿下非要在婚事上逼迫我,您还想像上次一样不经我同意就擅自定婚,儿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望您知晓。”   绝不妥协的态度让沈可茂颇为无奈。   “你这孩子在婚事上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   “父亲就不能成全我吗?从小到大我在什么事上让您为难过?进入官场又何曾让您为我徇私过一丁半点?”沈既白平静注视着他,“难道非要因为这个事情闹的父子决裂才好?”   沈可茂不想与他争吵什么,“此事我跟三殿下再议,那个女子你也带回家来见个面。”   “以后再说吧。”   高氏敲了敲门,“吃饭了啊。”   父子二人这才出去,见沈希音闷闷不乐的,沈既白问她,“谁说你了?这么不高兴呢?”   “还能有谁,母亲呗。”   闻言她的话,高氏接道:“你怎么不跟你三哥讲我为什么说你?自几个月前回来,天天在屋子里待着,院子里都不去,也不嫌闷得慌。”   “我就想待屋子里怎么啦?”沈希音低着头,“这也管,烦不烦。”   高氏给沈可茂盛好饭递过去,“等你以后嫁了人,就知道是我烦还是你婆婆烦了。”   沈希音反驳,“嫁去一个没婆婆的人家,您就没得比了。”   沈可茂闻言先是呵斥了她几句,后又说:“明个儿起给我加强学习礼仪规矩。”   对此高氏十分赞成,“省的她天天闷在屋子里,人都闷傻了。”   沈希音撇撇嘴,更不高兴了。   就餐中沈可茂询问大儿媳裴氏,“听说最近不少人给你父亲说婚事,可有下文了?”   “未听说有。”   高氏忍不住说:“你父亲也是挑的很,光我知道的都好几个年轻小姑娘了,长得水灵灵的,他怎么就看不上?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当自己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呢?差不多得了。”   裴氏讪讪然,“父亲一人独居惯了,许是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也有些日子没跟他见过面了,不知道他什么想法。”   “你母亲也是害人不浅,做主母做成她那个样子也是没谁了。”   裴氏没再说话,只默默吃饭,她性子有些懦弱,成婚前在母家不敢违抗母亲,嫁到沈家来也不敢违抗婆婆。   “母亲就少说几句吧。”沈既白道,“说起闲言碎语来,家里没人比得上您。”   高氏笑道:“这不闲聊吗?我也没说什么呀。”   正说着,管家快步进来,“老爷夫人,惠宁王府世子爷来了。” 第89章   闻言, 餐桌边的一家人齐齐都站了起来。   苏淮怎么突然来了?   问明来意之后, 沈家人集体震惊不已。   苏淮说要纳沈晚书为妾。   虽然他未明说, 但沈家的主子们都猜了出来,在沈晚书与柳余安和离前, 俩人就有了来往。   毕竟沈晚书在和离后一步也没出过沈府的大门,之前没来往怎么会突然就来这一出?   事实上,在高氏去后院逼问过沈晚书后,也得到了确切答案。   沈晚书说俩人没特殊关系,只是见过几面。   “我不管你跟他是有关系还是没关系,最终都是没关系,沈家是不会让你去惠宁王府为妾的。”   见高氏要走,沈晚书急急拉住了她, “女儿愿意给他做妾。”   “做你个头的妾。”高氏骂道,“你脑子进水了?!妾室连合婚贴都没有,去了惠宁王府你有什么地位?自己卑贱孩子也跟着卑贱!连拉着沈家都跟着丢脸!给我死了这心, 不然让你父亲再给你一顿家法!”   距离执行家法已过去了二十几天, 沈晚书的伤刚好个七七八八, 她虽然不想再来一顿家法, 但仍然要说:“女儿虽是嫡女,但已经成婚一次了,还生过孩子, 又比世子爷年纪大了好几岁,难道惠宁王府会容许我为妻不成?”   “惠宁王府不容许你为妻,沈家就容许你去做妾了?”高氏甩开她的手, “回头再收拾你。”   她再回到前院时,苏淮正带人离开,等送他出了大门回到正堂,高氏才询问:“老爷,怎么说的?”   沈可茂说道:“还能怎么说,自然是不成的。”   “母亲,世子爷可说了,是我二姐悄悄让人送了信去惠宁王府给他,因此他才过来的。”沈希音忍不住揣测,“我现在十分怀疑,我那命短的外甥是被二姐无意错喂的药还是故意错喂了药。”   沈可茂瞪她,“瞎说个什么?回你院去!”   沈希音甩了一下手帕,扭身走了。   沈可茂让管家把沈晚书喊来,之后又让裴氏带两个孙女离开。   看到父亲的目光,沈晚书腿直打颤,在被呵斥了一声后乖乖跪下。   “他把你们的关系都说了个一清二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今儿你要不给我交代个明白,你就去沉塘,别活着浪费粮食。”   高氏看了一眼说这话的沈可茂,又看了看地上的女儿,大气也不敢喘。   沈晚书当真以为苏淮什么都说了,一五一十的全给道了个清楚。   “女儿在跟柳余安和离前确实只与他见过几面,只是上回见他时,因他身体不舒服让柳余安给他瞧看,我看柳余安迟迟不回来便去找他,结果发现他醉倒在了惠宁王府,世子爷也喝了酒,就把我给强行……”   沈晚书哭着继续说,“事后他说他把我看成希音了,还给了我不少银子做补偿,希望我不要声张,女儿为了名声怎敢告诉别人?孩子出事纯属意外,我怎么可能想要他死?现在跟柳余安和离了,孩子也没了,我想着反正是跟世子爷有关系了,给他做妾又怎么样?他以后会世袭王府的,身份总归是尊贵的。这才给他去了信,他回信说愿意纳我为妾,我就让他来了。”   听完她所说的,沈可茂一股心火直冲头顶,扶额着坐下,“你……你……”   高氏伸手在他心口顺气,“老爷别动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父亲!女儿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岭平公主一手造成的!若她没有陷害柳家父子,柳余安会从太医院院使的位置上下来吗?一辈子会无法再入仕途吗?我们一家本来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都是她这个害人精!”   一直没说话的沈既白沉着脸开口,“三天两头家里找事是她指使你的?还是说错喂外甥药是她授意你的?你最该在自身上找找原因。”   沈晚书激动道:“如果她不陷害柳余安,柳余安没丢官职,我会找事吗?”   “丢了官职就是你找事的理由?官场上哪个官员敢说自己能顺风顺水一辈子?你只能跟他享福不能跟他共苦,跟你和离何尝不是他的幸事?!”   听儿子说起这个,高氏也是一肚子气,“我早就说了,他丢了官职不还有医术在手吗?横竖可以开医馆,养活你成什么问题?你倒好,好好一个家被你给闹散了,如今你还有脸怪这个怪那个,岭平公主是可恶,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父亲。”沈间白说道,“赶紧给二妹再说门婚事把她给嫁了吧,省的您在家瞅见她心烦。”   沈可茂则说:“有本事的看不上她,没本事的她看不上。以后有合适的再说,先老老实实的在后罩房圈着吧,不经允许,不准来前院。”   说着又给高氏说:“让管家通知下去,谁以后再给她往府外传信,一律撵出去。”   “是,老爷。”   *   上午慕氏把做好的大氅让江绍用药箱给带走了,过了午时,她被传召去了泰宁殿。   通传了后,她往里面走,苏慎言则出来。   “儿臣见过母后。”   “平身。”   慕氏随意问了几句他近日功课与身体情况,虽然不是真情实意的关心,但还是做到了这个名义上的母后应该做的本分。   她到苏清修所在的榻前坐下,“三皇子前来是想让陛下去看婉妃吗?”   “虽然顺嘴提了,但主要还是为别的事。”苏清修给她倒了一杯酒,“暖暖身。”   慕氏接过却未喝,而是给放下了,“臣妾不冷。”   “不冷也喝了吧,这是很好的酒,皇后尝尝。”他重新端起酒杯再度递给她,慕氏不得不喝下。   酒水有些腥味,慕氏觉着很不好喝,“陛下,这酒怎么怪怪的?”   “里面加的有鹿血。”   慕氏胃里一阵翻涌,想吐。   她觉着里面不止有鹿血,肯定还有别的,因为才一杯,已经觉着身子不舒服了。   “陛下饮这个多久了?”   “偶尔会饮。”   慕氏想到那次她大着肚子在这门外等他与婉妃,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让他变厉害了?   “偶尔还可,陛下不能常饮,会伤龙体的。”   她想走,非常想走,但又明白他把自己喊来,又让自己喝这个,肯定不会让她现在走。   “皇后喝完有没有觉得身子热一些了?这酒最是暖身了。”   慕氏用手撑着脑袋,“是挺暖身的,只是臣妾许是不适喝这个,这会子心口不舒服,头也晕。”   她希望能以此为借口躲开苏清修的目的,但他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她侍奉。   “过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苏清修把她抱起送到内室的床上,伸手就去扯她的衣服。   慕氏按住他的手,“陛下,臣妾的妇人带下病还未治好,不可。”   “朕知道。”他低声道,“不过你都治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没多大事了。”   “得彻底治好才行。”   苏清修蹙眉,“朕说行就行,皇后把手拿开,这是御命。”   她何曾想过,原来心甘情愿的事儿到了现在如此难以接受。   这似乎看起来很矫情,孩子都生了俩,多少年的夫妻,不是吗?   若心里没人,她何须在意这个?不就是那点事吗?   但现在,她不想。   江鸿知道了会伤心。   就算他不知道,苏清修要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若是再怀孕了,还是会被知道。   慕氏觉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且她侍奉后敬事房会有记录。   越是怕被江鸿知道,兴许他知道的就越快。   她也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了,如果他跟别的女人怎么样了,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妇人之疾冲撞到陛下龙体如何是好?”慕氏忍着身体的难受与他说,“岂不是臣妾的罪过了?知道陛下这会子怕是兴致难消,臣妾让人去喊其她妹妹过来可好?”   “皇后让别人过来做什么?你什么不会?”苏清修逼视她,“虽然你不说,但朕知道你因为心结对朕有抵触心理,以前怀着身孕就不说了,现在你还是不肯,朕只能让你喝下这酒,今天你会心甘情愿求着朕给你的。”   他下了床,将一壶酒都拿了过来,慕氏挣扎中被他灌了一杯又一杯。   身前的衣襟都被洒出的酒水浸湿。   如果喝下第一杯时慕氏那句头晕是装的,但现在她是真的有些头晕了。   头晕伴随着强力度的难受,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去扯自己的衣服。   “陛下……”   苏清修听到她的喊声,温柔回了一句,“朕在。”   “臣妾好难受。”   “嗯,朕知道。”   他忍着耐心等她哀求自己,因此迟迟未动。   这内宫的女人,还没有谁能让他为这事如此费心过,哪个不是奢望得到他的宠幸?   她可倒好,还把他往别人那儿推,今日必定要好好惩罚于她才行。   “陛下,九玄国的使者已经抵达皇宫外了。”内室门外传来李启荣的声音。   “这么快?不是说预计后日到吗?”   “许是加快了行程。”   看了一眼仍不哀求他的慕氏,苏清修沉声回道:“先请他们去轩宝楼。”   算了算时间,等他回来酒劲早就过了,可眼下他也没时间留在这了,又不能让她这幅样子回凤赏宫。   被打断好事的苏清修心情很不好,他对慕氏说:“你留这休息好再走。”   慕氏的理智还未完全被烧毁,她应了一声。   梁嬷嬷进内室寻她时,便见其站在净房里不停地舀冷水往自己身上浇。   “娘娘……”   慕氏哆嗦着放下舀子,“回……回凤赏宫。”   梁嬷嬷赶紧拿来长棉巾给她裹着,之后帮她穿好衣服整理好仪容才扶她回去。   降下的火经这一路又重新燃起,到了自己的住处,慕氏泡在了木桶里,这才又觉得好受一些。   梁嬷嬷觉得不行,大冬天的泡冷水身子都冻坏了,“奴婢去问问江院使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不用去。”慕氏阻止她,“很快就会好的。”   等泡到酒劲儿彻底过去,她毫无意外的发了高烧。   江绍来的时候她在昏睡着,把过脉后,他神色凝重询问梁嬷嬷,“娘娘火邪气虚,是何故这般发的高热?”   知道瞒不过他什么,梁嬷嬷便实话与他说了。   江绍难以置信,他断然想不到苏清修会让慕氏喝那种酒。   想到外国使者到来的时间,江绍顿时明白了,若不是国事打扰……   等煎好了药,刚要喊醒慕氏喝下,苏清修便闻讯赶来了,他人虽然在轩宝楼,却有让凤赏宫的人盯着动静告诉他。   用手探过慕氏的额头后,他询问江绍:“多久能退热?”   “一副药下去便会退热的,只是……”江绍往重了说,“娘娘的身子伤着了,需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其实休养几天就可了。   苏清修嗯了一声,“此事不可外传,江院使,你务必尽心帮皇后调理。”   “臣遵旨。”   江绍出内宫时,天已经黑了,他很少按时散值回家,这个时辰出宫倒也习以为常了。   一路上都在想慕氏这个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江鸿。   江绍很清楚,就算父亲知道也无可奈何,谁能拿一国之君怎么样?   连自己都不太好受,更何况他呢?   可是又觉得不应瞒着,父亲应该知道。   人到了家后,江绍还是决定说出来。   “是吗?”   江鸿静静地听完后只说了这两个字,便让他出去了。   关上门后,江绍听到里面有珠子散落掉地的声音,他知道那是江鸿手中的佛珠手串断了。   *   自第二次来过慕家别院后,间隔了十来天,裴丞又来了。   与之前较为不同的是,这次来他不是听说她病情加重才来的,实在是忍不住走到这的。   前两次他都是骑马来的,自上次离开后,他每日晚上会走路朝这个方向来,但最多走一半路就又折回去了。   今天是一直走到了这。   此时此刻,裴丞立在墙外,心里百感交集。   既想知道她病情如何了,又不想知道。   绕着院外来回走了好几圈后,裴丞看天色实在是不早了,要么走要么就进去瞧一瞧。   来都来了,不进去岂不是白走这么远?   她说看见他很开心,裴丞想,让她看看又不会少块肉,这是在行善积德。   成功说服了自己后,他还是翻墙进去了。   看到屋子里没亮灯,裴丞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是说因为每天等他,很晚才睡吗?   难道人已经……   还是搬走了?   亦或者就是熬不住早睡了?   他不确定。   毕竟他这十来天没问过江绍关于她的情况。   裴丞轻手轻脚到门前,伸手试着推了一下门,开了。   虽然黑暗,但借着夜光还是可以看出她的侍女并不在外间打地铺。   这一瞬间,胀然若失的感觉在他血液里滋生。 第90章   裴丞猜到她极大可能已经不在这了, 但还是去了内室。   药味比上次来淡了许多。   “大人, 是你吗?”   裴丞这一刹那颇为欣喜, 不过他未表露出来,只嗯了一声, “我路过看看你病情如何了。”   慕云烟也不拆穿他,只说:“劳烦大人把灯点着。”   待屋内有了光,裴丞朝床边走去,立在帷帐外问:“你可好些了?”   慕云烟望着床沿外的身影,眼睛有些酸涩,她每天都在猜他会不会来,但一天一天过去,他总是在她出其不意的时候来。   未听到回答, 裴丞又问了一遍。   慕云烟缓缓坐起身,伸手把帷帐挂在一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 “好多了。”   裴丞瞧她神色确实比上次来好了不少, “你继续睡吧, 我走了。”   听他这么说, 慕云烟的眼神瞬间黯然了。   “我朝思暮想着见你,都没说几句话,你就要走吗?还是说, 你来这只是为了看我是否还活着?是这样吗?”   裴丞在床边坐下,双手交握在一起,后背处她的身子贴了过来, 他一僵。   “大人。”慕云烟死死的抱着他,“我想每天都见到你,每天都跟你在一起,今晚别走了,行吗?”   裴丞听到这话,脑海里浮现一些不该有的画面,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定力渐渐被沦陷。   “慕姑娘……”   “大人。”她的小手与他的大手十指紧扣,“其实玉儿不在外间睡,我还真有些害怕。”   裴丞偏过头去看她,眼底渐渐起了火,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你为何不让她睡外间了?”   “我怕大人来了说话拘谨。”她说着下了床,去净房后很快端了一个盆出来,里面已有了冷水,慕云烟拎起大暖壶往里面倒了热水,探了一下水温后她将水盆放在了床边。   “我帮大人取鞋袜泡脚。”   “使不得。”   他刚要站起就被她摁下,语气温婉却态度强硬,“大人别动。”   裴丞看她给自己洗脚,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总之心是暖的。   虽然她比自己年纪小了不少,但他很清楚明了,对这个小姑娘从未有过孩子般的眼光看待。   在他眼里,她是个女人。   慕云烟把他留了下来,虽然两人只是并肩躺着。   但这已经较于之前有了很大的进展。   他忙了一天公务又徒步行走到这,泡了个舒服的脚,躺下不多会就睡着了。   慕云烟却睡不着,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莫名的兴奋。   掉进温柔乡的裴丞这一觉睡的很好,醒来时发现她已在自己怀里,两人相拥着,鼻间是她的发香,他有些不想起床了。   当裴丞把她的手从自己腰上挪开坐起时,再度被她重新搂住,“大人今晚还会来吗?”   天天来他哪把持的住?   他又不是太监。   “不来了。”察觉她松了手,裴丞又道:“这里距离我住的地方远了。”   “我在这也住不了多久了。”慕云烟声音里带着困意,“姑母说冯二公子年前回来探亲,顺便安排与我相见,让我过些天搬去北郊住,那里距离冯府近些。”   裴丞静默了片刻问:“在北郊哪儿?”   她就把具体地址说给了他知道。   “我在那边也有一处别院,与你说的位置不远。”   慕云烟当然知道这一点,正是因为他在那边有宅子,她姑母才让家人新置办的啊。   “大人,我不想嫁给别人。”   “也许你见过冯家那孩子就不会这么想了。”   慕云烟嗯了一声,故意说:“可能吧,大人不是也说了姑母安排的这桩婚事很适合我吗?连你都说合适了,想必冯二公子一定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裴丞一噎,“表面上看是挺合适,至于是不是真的合适另当别论。”   慕云烟忍俊不禁,起身给了他一个离别礼,“云烟期待下次与大人见面。”   他翻墙出了院,手不禁放在自己的唇上,心情竟说不出的好。   这算什么?   他跟她这算是什么?   她不是他的妻,不是妾,更不是外室。   两人这是什么关系?   说不清道不明。   *   苏清修明显感受到慕氏对自己的冷淡,虽然她依旧说话做事有礼温顺,但却不怎么正眼看他,去泰宁殿连茶水都不喝他的了,说不了几句话就要走。   这让他不禁对之前的行为有些懊恼自责,还有些憋闷。   不过介于国事繁忙,他也没什么心思处理与她的关系。   每日天亮前就起,夜深了还在处理各种各样的大小事。   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苏清修只觉得焦头烂额颇为头疼。   持续到十二月初,他因为劳累过度累倒了。   本来距离年关越近,外宫各个衙门就愈繁忙,现在他因为要休养,国事不能无人处理,就让沈可茂与江鸿每日下午去泰宁殿代为处理,当然不是在正殿。   泰宁殿有诸多房间,以前苏清修围猎避暑等缘由出宫需要监国时,便是让他们在一处独立的房间内处理国家公务,且还有其他人盯着监督。   处理过的奏折都要送到正殿里面,苏清修有空的时候还会查阅。   这些本应苏慎司来做的,但现在苏清修不会让他来做。   因病休息的苏清修有了空闲时间,他想借此修复与慕氏的关系。   于是让其每日处理完内宫事务便去陪自己,晚上也要她宿在泰宁殿。   慕氏只能依从,他是皇帝,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清修还格外对她说自己不会再让她喝助兴的酒了,叫她放心在泰宁殿吃喝。   “今年因为出宫避暑受伤取消了秋猎,且不说国事忙,朕也知道你不喜出宫冬猎。说起来,今年是没机会再去围猎了,不过这冰嬉可是个乐子,得与往年一样不可缺少。”   慕氏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今年定在了哪日?”   “十六那天。”苏清修嘴角噙着笑,“皇后,把皇儿喊回宫陪朕吃顿饭吧,朕有许久没见到她了。”   “外面下了大雪,天儿怪冷的,她身子骨本就不好,整日都不敢吹一点冷风。”慕氏劝阻道,“不如等过了年暖和了起来再进宫见陛下。”   “也好,身体是最要紧的。”他搂紧她,“朕知道这些天你因为那事心里一直不怎么开心,但朕那天也不完全是为了让你讨好朕。朕想与你回到以前,想跟你再有个孩子,朕知道那个孩子没有活下来让你很遗憾。”   “注定得不到父爱的皇子,臣妾有什么可遗憾的?陛下还是不要让臣妾再生了,万一又是个儿子,陛下还得烦恼。”   苏清修:“……”   慕氏转过脸去看去,只见他眉头微蹙,明显不开心了。   她微坐起,手指伸向他的眉间抚平,笑盈盈问:“陛下生气啦?”   “你若不说些好听的补救,朕可要发火了。”   慕氏连忙将他一顿夸,他知道她一点都没走心,浮夸的他都觉得假,但还是消了气。   苏清修自做过那个不好的梦后,偶尔会想起去年的事。   让她死这个决定对他来说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想了很久很久才定下来的。   太子与她都没了,慕家也就彻底没指望了。   等收回慕家手中的兵权,多年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不仅如此,他爱的女人,也终于可以成为他的皇后了。   下达命令前后,苏清修是极其烦躁的,他反复告诉自己这么做是对的,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他是皇帝,要多少没有?   后来她迅速的消瘦,整个人没了精气神,他以为她命不久矣了,心里愈发不好受。   甚至产生了应该想方设法光明正大把她打入冷宫的,而不是让她就这么死了。   在得知她没中毒又知道了自己的谋划后,喜悦是多于不快的。   一年多点的时间,苏清修现在再回想起来,觉得庆幸。   甚至,他自我怀疑起了对婉妃的感情。   也许是没有像跟慕氏这般经常相处,他每次见到的婉妃都是淡定无求的、光彩亮丽及美好动人的。   以至于自慕氏知道真相后,与她没有像以前那样不常见,这来往的多了,加上这样那样跟她有关联的事儿,他才发现,她原来是个不识大体又不懂事的女人,跟自己爱的样子相差甚远。   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苏清修刚要说话,便见慕氏睡着了。   他给她掖好被子便出了内室。   慕氏是被梁嬷嬷叫醒的,“娘娘,用晚膳了。”   “陛下呢?”   “在外头等您。”梁嬷嬷压低声音说,“一刻钟前沈大人才走,不知道陛下召见他说了什么,沈大人走后,陛下坐在那儿脸色不太好。”   慕氏没说什么,出了内室她笑着在餐桌边坐下,“何事令陛下不悦?”   “朕关心沈寺卿的婚姻大事,想给他指门好婚,岂料他竟已经成婚了,说是在外治理滨河水患的时候与一女子相爱,现在那女子还有了身孕。”   慕氏故作惊讶,“沈家这一下子可是双喜临门呢,说来这都多亏了陛下,不是你把滨河水患那么重要的工程交给沈寺卿,他哪有机会结识那女子?指不定心里多感激陛下呢。臣妾想,沈寺卿劳累辛苦治理水患时,因为那女子的陪伴,难免苦中有甜,提早结束治理工程会不会也有一些这方面的原因呢?不过从而也说明陛下没看错人,他本可以给那女子妾室的身份,但他却娶了,说明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对一个女人都尚且这般,对赏识看重他的陛下还用说吗?”   苏清修的脸色多阴转晴,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皇后言之有理。”   “所以陛下不要不开心了。”慕氏笑望着他,“臣妾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苏清修很受用她说的话,“外面雪停了,吃了饭皇后陪朕出去走走可好?”   “好。”与他相视一笑后,慕氏低头吃饭。   饭后,苏清修把毛领厚披风拿来给她穿上,又系好领口处的带子才牵着他出门。   路道上的雪已被清扫个干净,在宫灯的映照之下,地面上两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   未走多远,就见苏慎言急急前来,说有事要跟苏清修单独讲。   碍于慕氏在身边说话不便,苏清修便与他走远了一些。   瞧着不远处的父子俩,慕氏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询问梁嬷嬷,“他走了么?”   他指的是谁,梁嬷嬷再清楚不过了。   “还未有,沈相已经走了。”   慕氏点点头,稍等了片刻,就见苏清修回来了。   “陛下若是有急事处理就先回泰宁殿吧。”   “小事罢了。”   慕氏也就没再说什么了,散步回去时与江鸿在大门口碰着。   宫灯下的他面容疲倦,一看就知道累着了。   见江鸿看了一眼她与苏清修牵着的手,慕氏没由来的心虚。   他行了礼后又简短回答了苏清修的问话便走了。   慕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阿妩跑着过来了。   “奴婢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慕氏急问:“何事如此慌张?”   “回娘娘,公主她……” 第91章   “皇儿怎么了?”问出这话的是苏清修。   阿妩一路跑过来的, 稍稍喘口气才又继续说:“公主心口疼痛不止, 奴婢在江府未寻到江院使, 去了太医院也不见他,不敢贸然请其他太医过去瞧病, 这才特此赶来。”   慕氏知道若不是事出紧急,阿妩不会当着苏清修的面这么说。   她对苏清修道:“贞贞的病一直是江院使瞧的,其他太医虽有人擅长这方面,但总不敌江院使。平时江院使认真负责,因为不知什么时间会有紧急情况,他散值后也是处于待命状态,远处根本不会去。不如一边先让太医院的其他太医去,一边再让人去江府询问, 若是他回府了就让别的太医回来,若是他不在,就先让其他太医为贞贞瞧病, 两不耽误, 陛下以为如何?”   苏清修赞同, “皇后, 不如我们现在去公主府看看皇儿?”   “陛下不可去,莫说你现在正休养,就算陛下身体康健也不宜这时去公主府。”慕氏哪能让他去, “请陛下允臣妾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苏清修自然是允的,“你且去吧。”   随后他让人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又调了十几个禁卫军跟着。   上了车后,慕氏低声询问阿妩,“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妩这才说实话,“公主听闻沈大人被他父亲发落了,十分急怒忧惧,之后不知怎么她说肚子有点不舒服,去净房一看竟见红了。”   慕氏惊出了一头冷汗,“才八个月就见红了,出血多吗?”   “一点点,血呈暗红色。”   慕氏拧紧眉头,又问:“沈相把沈既白怎么着了?”   “说是发落去了沈氏宗祠。”   慕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沈氏宗祠,那不就是他本家宗庙吗?   “你进宫前,沈既白有没有回去?”   “未有。”   慕氏的心如被压了一块巨石,沉闷又难受,混杂着焦灼令她不安到了极点。   明知道马车会追赶上出宫的江鸿,但她已经没有心情掀窗帘往外看了。   “没让人去沈府?”   阿妩答:“公主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就让沈大人的侍卫回沈府传话了,及时的话沈大人应该会没事的。公主说沈大人若是不听他父亲的,是有办法不去宗祠的,她就是怕来不及。”   慕氏背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默默祈祷。   皇宫距离荷华门不远,她却深觉漫长。   等到了公主府大门外,慕氏下了马车匆匆进去。   她进内室的时候,只见紫屏一人守在苏提贞的床前。   “母后。”   慕氏上前在床边坐下,见她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了。   “肚子可还有不舒服?”   苏提贞摇头,声音沙哑,“这会没有了。”   “等江院使来了,让他给你开些保胎药吃着,多保一天孩子就多一天安全。”慕氏轻轻抚了抚她高耸的肚皮,“这个时候可不能早产,孩子都没完全长好呢。”   见她眼角有泪,慕氏伸手给擦去,“他那么爱你,肯定会听你的话,母后相信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   宫里的太医先到的公主府,不过慕氏没让人进来,而是让其在外等待了一会儿,待江绍来又让人走了。   诊断后江绍也不隐瞒,直言说:“情况不太好,有早产的迹象。孩子虽然不大但胎位不正,若是这时候发动定是难产,必须得强有力的保胎把孩子的胎位调整过来才好。”   慕氏听的心惊肉跳,“能保到月底吗?”   “臣尽量保这腹中的孩子到九个月。”江绍叮嘱,“只是公主需要静卧,不要再如之前那般随意走动了。”   “这样到生的时候会不会没力气?”慕氏觉得这个也很关键。   “怀孕本身就会消耗大人的气血,臣开个食补方子给公主,按着上面吃应该没什么问题。”江绍从药箱里取出纸笔来,很快就把方子写好了,“少食多餐,每次不要吃饱,一天分几次进食。”   之后江绍回太医院开药,阿妩一同跟去了。   内室的门刚关上,慕氏就见沈既白从净房门口出来。   她大喜,“你何时回来的?”   沈既白给她行礼,“江院使来的时候臣亦刚到,因他在就一直没出来。”   慕氏赶紧从床边站起给他腾位置,“贞贞担心的不轻,深怕你有什么事。”   一身的官服未来得及更换,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神色略严肃,较之回来之前已经好转了许多。   苏提贞待他坐下将其一把抱住伏在肩头哭了起来。   一旁的慕氏示意其她人出去,她也没例外。   温声细语安慰了几句后,沈既白把苏提贞身子扶直,深邃的目光望着她说:“以后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   “我只是怕你与那次受家法一样,担心被传出不孝的名头被对立的官员参一本而只得忍受。”   “所以你就让沈歆给我带话,若是不遵从与你的约定去了宗庙就与我和离?”   他是一点也听不得和离这俩字。   “不这么说,我怕没威慑力。”   沈既白眼睛紧盯着她,“这么久了我何曾去过寺庙宗庙?又何曾吃过一顿肉?更从未在子时后出门过,在外地治理水患的时候,好几次夜里出现突发状况,我都没有食言过,一直在遵守。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在,说句大不敬的话,对我来说,你的话就是圣旨,知道吗?”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那样说了。”她拉了拉他的手,“夫君别生我的气。”   沈既白的神情柔和了不少,“不会。”   “你是强行回来的了?”   “自然,我说过,那个家里的人并不全听父亲一人。”沈既白又道:“偷用印鉴成婚的事父亲丝毫不敢声张,连管家都没让知道,说要发落我也是他要亲自对我实施家法,我怎么可能乖乖的趴在受刑凳上任由他打?父亲虽气愤,但他只能与母亲一起替我瞒下来此事,不然我若是被蓝尚书那些官员参掉了官职,于他于沈家又有何好处?孰轻孰重他是知道的。”   之后沈既白去把慕氏请了进来,“臣有错,让娘娘担忧了。”   慕氏让他坐下说话,“错不在你,陛下那边本宫已经替你说和了,没什么事的。眼下数贞贞与孩子最为紧要,江院使往后至临产会频繁过来,你注意一些别让他发现了。另外,陛下派来的那些侍卫都不是吃闲饭的,虽然没让他们进舒沁院,还是多加谨慎为好。”   “是,臣会多加小心。”   慕氏未再多停留,她走了后不久阿妩就带保胎药回来了。   待苏提贞喝了药,沈既白去打了热水来给她洗脚。   “你看我的脚是不是肿的像猪蹄?”   他捏了捏脚面,按一下一个坑,“猪蹄可没有你的脚好看。”   她托腮浅笑,“你父亲母亲若知道你给我洗脚,肯定鼻子都气歪了。”   “洗个脚就气歪了?若是知道我还那样讨好过你,岂不是……”沈既白还未说完就被她红着脸捂住嘴,“不准说了。”   他别过脸笑,“啧,都那么多次了,害羞个什么?想想你为我……”   嘴唇再次被捂住,“你再说我就把脚踩你脸上。”   “我自己来。”沈既白握住她的脚踝,把她的左脚心贴在自己的脸上,“这可还行?”   “也幸得你这一面只有我知道,若叫旁人知道了去,定要笑话你。”   “旁人不会知道的。”他重新把她的脚放下继续洗,“没那个机会。”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她并不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但却能得到他的倾心相待,何其有幸。   “因为你值得。”   “那你为什么会这么爱我?”   他这个性子,感情方面极其慢热的性子,让他动心不容易,让他深爱一个人更不容易。   沈既白给她擦了脚,然后把洗脚水端走了,没回答她的话。   这是个什么意思?   苏提贞坐在那儿等他,光听净房里水声不断,就是不见人出来。   有一刻钟的时间,他终于出来了,笑着问:“想知道?”   “夫君,你怎么不明早再问我是否想知道呢?”   他到桌前熄了灯,与她一同躺下,待盖好被子才又继续说,“其实你不应该问我,而是该问你自己到底对我散发了什么魅力。”   苏提贞莫名有些脸热,他怎么那么会说话?!   本来她就是觉得自己没多大的魅力才那么问的。   这个答案,苏提贞可真满意。   她伸手在他心口写了三个字,然后在他的笑声中安睡。   ……   对于长期闷在屋子里的苏提贞来说,静卧在床并没有那么枯燥。   阿妩给她买了各种各样的话本,以供她消遣。   有侍女们陪着她闲聊,等到饭点就又会见到沈既白,苏提贞觉得挺好。   保持了十来天好心情,这天下午阿妩从府外回来,一脸不高兴。   “谁惹你了?”   阿妩闷声道:“没人惹奴婢。”   “别瞒我,到底怎么了?”苏提贞让她快说。   “外头都在传公主病的快……快……”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说我快薨了?”苏提贞闻言并不生气,“随别人说去吧,反正我住在这,不就是以生病的名义吗?”   “虽是生病的名义,但哪里有她们说的那般严重?”   苏提贞知道她是护着自己,听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我的名声本就不好,传我坏话的人有几个认识我?不过是人云亦云,听别人说什么自己也跟着附和罢了,没有一点主见。不值得放在心上,都是小事。”   “也就公主心宽,这些坏名声的话能让多少闺秀嫁不到好人家,能逼死多少人。”   苏提贞看她气呼呼的,莞尔一笑,“为别人言语所累,岂不是在跟自己过不去?好了,我都不气你也别气了。让你出去办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阿妩露出笑颜,“奴婢办事公主还不放心吗?都按照公主指示的办好了。没意外的话,今晚事儿准能成。”   “那就好,若是成了,也不枉费本公主盯了他那么久。”   阿妩神采飞扬,“他间隔五日去一次,今晚只要他去,定叫他知道痛的滋味多好受。”   “阿妩,你真是我的好帮手。”   她这话让阿妩心里备受欣喜,受到认可的快乐,“只要是公主想做的,奴婢一定不惜一切为公主达成。”   “一早就去了,忙活到现在,去休息吧。”   “奴婢不累。”阿妩起身将小桌给她放到床上,从紫屏手里接过饭菜。   “怎么会不累,去吧,这里有紫屏呢。”苏提贞心疼她,“不用来伺候了。”   “奴婢真的不累,实话告诉公主,奴婢现在只要想到那人晚上所遭受的苦头就很兴奋。” 第92章   “今晚有没有受苦头很快就知道了, 让人夜里盯死了他家府门口就成了, 有消息立刻禀告我。”   苏提贞说完低头吃起饭来, 她这边刚吃完,沈既白就回来了。   紫屏又去准备了饭食, 如今冬天冷的快,能现做便不重新热饭。   她走了,阿妩自然也不会在这碍事,也跟着出了内室。   沈既白把头上的官帽摘下搁在桌上,随后在床边就坐,哑笑道:“你现在成了神秘人物,大家都很好奇我娶了什么样的女子。”   “任谁也不会想到你会跟一个名声差到极点的岭平公主成为夫妻,往后多给你父亲母亲送些补药, 我怕他们得知你的夫人是我时承受不住。”   沈既白想到前世,当赐婚圣旨送到沈家的时候,自己的母亲直接气昏了过去。   “你的提议很好, 我决定采纳了。”他身子侧躺下, 用手撑着脑袋面朝她, “散值回来时, 在宫门口瞧见冯家的次子了。”   “回来探亲的,听梁嬷嬷说过了年就又回舅父的军营中了。”苏提贞转念一想,“既是散值时间, 那你可有见到裴尚书?”   “我见着冯二公子的时候,他与冯尚书立在一起,父子俩正跟江尚书裴尚书说话呢。”   “明日冰嬉活动, 母后有特别安排我表妹云烟与冯二公子近坐。”   沈既白一听就知道这是什么路子,“这招对裴尚书应该蛮有用的,我看他今儿脸色就不大好,想必不是因为公务的事儿就是因为冯二公子回来的缘故。”   “他都留宿到云烟床上了,自然是有用的。”   见沈既白只笑不说话,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苏提贞问他:“在想什么?”   “最近朝堂多事,仔细想来,今年文官变动的次数不少。”他并不避讳与她说这些,“瞧着都是支持三殿下的人,实际上都是为太子殿下做事的,江尚书功不可没啊。如果裴尚书支持太子殿下,四品及以下的武官也会有所不同,不过裴尚书过于谨慎,加上陛下现在对他猜忌,往后也不好说。”   “皇子行了冠礼就要去封地离京,不召见不得回京,就连现在居住京都城的皇叔父也是在父皇登基后才被准许回京居住至今的,那时候皇祖母还在世,父皇为了尽孝加上他与皇叔父关系本就好,也就准许了。可如今,等过了这个年苏慎言就十八了,距离他冠礼的时间并没有很久,父皇势必会在他冠礼前让他坐上太子之位的。”   苏提贞因怀孕尽量保持好心情,但不代表她不操心这些事,“成败就在这两年内了,如果太子被废或者被害,我们可就……”   握紧她的手,沈既白说道:“比起去年这个时候,你可知道如今已变了多少吗?一两年时间是不长,但也不短了,别担心什么。只要太子殿下没做什么大错事,陛下想废太子殿下几乎不可能,毕竟要师出有名,无缘无故废太子殿下能说的过去?若真那么容易,冯尚书能到现在还是刑部尚书?早就被陛下罢官了。至于害命,如今太子殿下谨慎的不能再谨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有你在,我总是安心的。”   “我亦是。”   亥时二刻,阿妩敲了敲内室的门,“公主。”   刚睡着半个时辰的苏提贞睁开眼,“进来说话。”   她身侧的沈既白也醒了,“出什么事了?”   阿妩进来小声说:“蓝大人因重伤被抬回了蓝府,连夜请了江院使以及其他几位太医去救治。”   “知道了,你回去歇吧。”   听到苏提贞的回话,沈既白睡意全无。   随后不等他问就听苏提贞说:“是我布的局。”   “你把他怎么了?”   “也没怎么,知道他每隔五日常去一外室住宅,今早让阿妩去将他外室给放药敷晕,又在屋内做了几个连环圈套机关罢了。”苏提贞感慨,“蓝尚书每年的俸禄补贴那么多,对外室可真小气,院子巴掌大不说,连个侍女婆子家仆都没有,更别说侍卫了。”   “我知你是为了太子殿下,可这事势必会被追查,若是查到你的头上……”   “不会的。”苏提贞分外有信心,“自从对你父亲下手被你抓住了把柄之后,我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为了这个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用在那圈套机关上面,就是为他一人量身定做的。阿妩半道上还更换了发式衣服蒙了半张脸,更是没让他那外室听到声音,外加故意遗留了蓝尚书妻子侍女的物件,何以查到我的头上来?况且,此事虽然对太子有利,但我却是为了你。”   沈既白听完她这番话不禁欢喜不已,“你这是在为夫君出气吗?”   “那当然,他在朝堂上处处针对你,他那个内弟孟少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据说蓝夫人丝毫不管他养外室的,怎么会让侍女那般做?”   苏提贞笑了起来,“蓝夫人不管他养外室,但是不代表有人不想她让位,上个月九玄国使者来时,还悄悄跟来了两个绝色女子,虽然没与使者们一起来京,但还是被盯着蓝尚书的我发现了,你说萧贵妃是不是傻,派美人去笼络江尚书裴尚书这些女人少的男人兴许还管点用,她用到蓝尚书这种家里家外多少女人的男人身上,有什么用?蓝尚书什么女人没见过。总之,他就算不信是自己夫人所为,也会怀疑到萧贵妃头上去,与本公主毫无干系。”   沈既白只当她每日只管养胎,没想到她一直都没闲着。   “蓝尚书重伤休养,户部衙门的事儿肯定是有段时间管不了的。”沈既白搂紧她,“恰好太子殿下在查他的底,这倒是个好时机呢。”   “你们男人冲在前方,我们女人不能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却也可以在后方为你们助力。”   他唇角笑意更浓,“是呢,真的了不起。”   *   昨天睡的晚,寅时就又起了床,苏慎司习武到天亮,在用过早膳后读了半个时辰的书,才更换衣服前往外宫沙湖观赏冰嬉。   他到的时候除了苏清修与慕氏,该来的都来了。   去年冰嬉他与冯仪娴的位置隔了很远,今年就不一样了,因为他们已经定下了婚事。   因此她的位置就在他旁边。   他太久没有见到她了,四月十六到今天十二月十六,整整过去了八个月才又见到她。   水绿华衣裹身,揣着手炉明艳动人的立在座位前,正笑吟吟注视着他所在的方向。   苏慎司的脚步不免加快了一些,祥林低声喊他,“殿下……”   他环顾了周围行礼的人们,敛起情绪,脚步又刻意放慢。   “仪娴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苏慎司先行坐下,随后才道:“冯姑娘请坐。”   虽然他看起来波澜不惊,但冯仪娴知道他一点也不淡定。   因为在随后无比客气的聊天中,苏慎司连着说错了两个词。   这样的场合,到处都是人,一举一动都被人尽收眼底,能像现在这样见一面,冯仪娴很是心满意足。   他比上次见到的时候高了,五官轮廓分明,更俊美了,她看了又看,总觉得看不够。   苏慎司能感受到她的热切的目光,他正襟危坐却不能频频看她,心头深感分外焦灼。   等帝后来了后,活动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冰床上,苏慎司才得以多瞧她几眼。   这个时候他们也并没有多少对话,只眼神交流频繁了些。   于两人而言,比起冰嬉来,还不如观赏对方来的高兴。   冰嬉快结束时,慕氏见冯仪娴两眼冒星星的盯着苏慎司一个劲的看,不禁觉得想笑,跟苏清修说过后,让久违见面的二人在结束后于外宫随意走走,只是需人跟着。   这简直让苏慎司始料未及,喜中之喜。   不过么,这份喜悦他深藏在了心底,可没让旁人知道。   等众人散了后,苏慎司让随行队伍不要跟那么近,之后才稍有些显露,眸子里多了几分笑意。   “阿娴,多日不见,可想我?”   “不是都在信里写了吗?”   他道:“文字是文字,我想听你说。”   冯仪娴回头瞅了一眼,小声说:“想。”   “这可怎么好呢?”他眉头微蹙,“身后跟了一群尾巴,都不能与你单独相处。”   “没事,能这样与殿下说说话见见面,已经很好了。”虽然她很想与他牵手拥抱,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   冯仪娴觉着头顶一凉,伸出掌心来,有雪落下。   “殿下,下雪了。”   “天文院的报晓人说今儿估计小到中雪。”   他话刚说完就听祥林问:“殿下,这下了雪,又起了风,撑伞散步不如找个地儿坐。”   “依你看,去哪儿坐呢?是去各个衙门?还是让本殿下去沙湖亭子吹冷风?”   祥林笑着说:“奴才哪能做得了这个主呢,不如去请示一下皇后娘娘,看她怎么安排?”   “懂事,还不快去?”   “是,奴才这就去,有人去取伞了,殿下稍等。”说完他跑着离开了。   祥林是唯恐慢了一点惹自家殿下不快,两条腿加足了劲儿,着急忙慌的去了凤赏宫。   他知道苏慎司碰着个见面机会不容易,见着慕氏后,当即跪下说:“奴才叩见皇后娘娘。”   说明了情况后,慕氏说:“让太子带冯姑娘来本宫这儿坐坐吧。”   “是,娘娘。”   祥林出了内宫去转告,远远地瞧见沈希音带着侍女正在给苏慎司行礼。   等他走到跟前时,沈希音主仆已经走了,祥林看苏慎司,只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 第93章   “殿下, 皇后娘娘说请您和冯姑娘去凤赏宫坐坐。”   “也好。”   在这外头跟了这么多人, 真不如去凤赏宫, 再怎么着到了那儿他总能找到单独相处的机会。   事实上到了那儿没讲几句话,慕氏便主动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相处的房间, 让他们去聊个两刻钟,并留冯仪娴用了午膳再出宫。   她是过来人,还能不懂得闺中女儿家的心思吗?   而且慕氏也希望婚前他们能培养出一些感情,有利于婚后相处。   在他们到之前,就已经让梁嬷嬷在屋内放了火盆,这会子房间里已经热了起来。   冯仪娴把门给关上,望着转过身并朝自己走近的苏慎司,心砰砰砰跳动着。   彼此相望了片刻, 苏慎司的手抚住了她的一侧脸颊,随后缓缓低下了头。   冯仪娴的心都要窒住了,脸有多红她能想象得到。   此刻的他, 全无外人面前的冷静自持。   “阿娴……”苏慎司将她搂在怀里, “我太想你了。”   冯仪娴的眼睛有些湿润, “不知道下次与殿下见面又是什么时候了。”   “不管间隔多久, 我对你的心都不会变。”   她闭上眼,一只手紧抓着他的衣服,听见自己说:“阿娴最担心的不是殿下会不会变心, 而是你是否一如既往好好的活着。”   他将她抱到榻上坐着,“务必得一如既往好好活着,我若没了, 我的阿娴该怎么活?”   冯仪娴搂着他的脖子,将脸靠在其心口处,情绪波澜起伏着,“我与殿下生死与共。”   两人就这么待到了两刻钟时间到,等梁嬷嬷敲门的时候,苏慎司再不舍也终究是放下了她。   在凤赏宫用了饭后冯仪娴同苏慎司一起出来,外面雪下的有些大了,地面上落了一层白。   双方看了彼此最后一眼后分开。   冯仪娴撑着伞出了内宫,到了皇宫外上了马车,凝月才小声的说:“姑娘,您有没有发现沈姑娘与太子殿下说话的时候,那眼神不对劲。”   “连你都看出来了,我还能看不出吗?”冯仪娴倒也不觉得奇怪,“殿下要身份有身份,要相貌有相貌,难免被女子心仪。瞧的出来,她喜欢殿下的时间应该不短了。不直接出宫反而停留外宫且明知道我们在那儿还过去,明显是想以打招呼的名义近距离与殿下说话。我注意了一下殿下的神色,一看便知他也是清楚她的心意的。”   “姑娘,您说太子殿下与沈姑娘会不会私下有来往啊?”   “我不知道。”   “您怎么没问问殿下?”   “问这个做什么?殿下很不容易,我不喜欢给他添堵,也不想给自己添堵。”冯仪娴将毯子盖在腿上,“本来相处的时间就不够,再被一些旁事分走就更短了。”   她是一点时间也不想用在别的人身上。   静默了一会儿后冯仪娴又说:“殿下他……不会只是我一个人的。”   她很明白,若苏慎司继承了皇位,内宫会有不少朝臣之女,若那时候沈希音未成婚,未必不是其中一个。   关键在于他能不能登基,什么时候登基。   “就算将来殿下有了不少女人,奴婢觉着姑娘也定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况且,奴婢还觉着殿下对姑娘可不是一般的上心呢,兴许以后只有姑娘一个皇后也不一定。”   冯仪娴不免一笑,“我都不敢想,你倒是敢说。”   *   自搬到了北郊新宅子这边来,裴丞有来过两次。   今日距离他上次来也有七八天了,不过慕云烟却不慌了。   回到住处她对玉儿说:“今晚他肯定过来,我给他缝的那件棉袍拿出来给我,现在兴许会收下了。”   玉儿从柜子里取出给她,“裴大人要是二次拒绝您可怎么办?”   慕云烟把棉袍放在床里侧,“他要是二次拒绝我,那我就留着第三次再送。”   玉儿笑起来,“今儿裴大人的脸色可真好看。”   “我没多看,你给我讲讲。”   玉儿蹲着身子趴在床沿,“冰嬉活动未结束前您跟冯二公子眉来眼去的……”   话还未说完就被慕云烟打断,“什么眉来眼去的,无非是与他对视了几眼罢了。”   “奴婢的意思是在裴大人眼里肯定是那样的,他距离你们又不远,自然瞧的见。这活动结束了后,您与冯二公子又一道走,有说有笑的,兴许裴大人觉着您对冯二公子很满意,反正当时他就在我们后头走着,奴婢回头看了两眼,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这就要多谢冯二公子了,他是真的配合我。”慕云烟淡笑着,“玉儿,你说今晚大人要是来了,会不会说恭喜我的话?”   “极有可能,裴大人不是最爱口是心非了吗?”   “还是不要做这样的推测了,万一他是真的要恭喜我,那事情可就搞砸了。”   一下午过去,用过晚饭,慕云烟沐浴后从净房出来,让玉儿在火盆又加了不少的炭,这才让她回房休息。   等头发干了后上了床,帷幔放下后慕云烟把自己的中衣给取下搁在里面。   她所料的没错,裴丞今晚来了,来的比以前都早了一些,也比之前举止不同了许多。   他进了屋后直接就拉开了帷帐,慕云烟闻到了酒气。   “大人喝了多少?”   “没多少。”   知道他酒量好,没多少实则也不会少到哪儿去。   她只露了个脑袋,昏黄的光线之下,映照着脸庞俏丽明媚。   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也不说话,慕云烟笑了笑,“为何这般看我?”   “今日与冯二公子相见后是否满意?”   慕云烟回:“大人想听我说满意还是想听我说不满意?”   “我想听你说实话。”   她坐起身,被子从身前滑落,裴丞一怔,不知道自己是真喝晕了还是被眼前这一幕看晕了。   “他很好,但我还是更喜欢大人。”   他伏身与她躺在了一起,衣服随之掉落了一地。   从裴丞第一次去慕家别院找她的时候,慕云烟就已经打定主意,死也要做他的女人。   她就是认准他了,就是要跟他,不管不顾。   今晚慕云烟也知道,不是喝了酒,他不会动她的。   看来,酒有时候也是好东西。   ……   天亮起时,裴丞醒了,头疼的厉害。   想到昨晚的事,他重新把眼睛给闭上了。   思量了片刻后,裴丞睁开眼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不禁搂紧了几分。   等到起床时,慕云烟被掀起的被子瑟缩了一下,含糊道:“冷。”   他忙给掖好,穿上衣服后想跟慕云烟说几句话,又看她睡的沉便作了罢。   那件棉袍他带走了,昨晚她说了,如果他再不收,她就再不给他做衣服了,并且下回见面还要把棉袍再给他送一次。   慕云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巳时三刻了。   玉儿烧了热水伺候她沐浴,慕云烟询问她:“你可知他昨晚什么时候来的?”   “他来的时候奴婢刚进外头的净房,等奴婢路过姑娘窗前时……”玉儿说,“听到裴大人说让您忍着点,反正奴婢什么也不懂,直接就回屋睡觉了。”   慕云烟脸红,她掬起一捧水往自己身上洒,“大人根本就不是云袖所说的那样。”   “哪样?”   “就……”慕云烟不知道怎么说,总结了一句,“就太偏见了,大人与她所言不实。”   玉儿嘿嘿一笑,“那是,她又没有见过裴大人,所说的不过是推想猜测。不过裴大人可算是收下那件棉袍了,恭喜姑娘不用再送第三回 了。”   “这有什么可恭喜的。”   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的确是美美的。   泡完澡出来,玉儿更换完床单让她去床上躺着。   吃了饭后,玉儿离开了宅院回慕家,等她再回来,慕云袖一起来了。   “母亲进宫去见姑母了。”她在床边坐下,“我在母亲内室门口不小心听到了玉儿说的,就来看看你。三姐,你喝避子汤了没有?”   “没有。”   “你为什么不喝?现在并不是有孩子的好时机,万一他不娶你,你要是有了身孕怎么办?”慕云袖觉得还是先不要孩子好,“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他没说让我喝,也没说不娶我。”   慕云袖叹了口气,“他没说不娶你,有说娶你了吗?”   慕云烟沉默了一下回:“我觉得他会娶我的,他知道我不会给他做妾做外室的,现在我的衣食住行都是慕家的,哪里需要他养了。就算他真的打算不娶我,那就不娶好了,我也不会以此事逼他的。”   “我就问你,他若真不娶你,到时候真有了孩子怎么办?”   “真有了孩子也没什么不好。”慕云烟并不觉得为难,“一个嫡系身份,他不给,难道慕家还想不到办法弄出一个来了?”   慕云袖道了一句我的天,“三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傻呢?你说你要是跟母亲姑母她们说裴大人没去别院,你不就能嫁冯二公子了吗?他是父亲军营的副将,虽说官位比不上裴大人,但他年轻,以后谁能说的准?傻乎乎的什么都跟母亲她们说,你这一辈子算是交代在这了。三姐以前最是恪守礼数的,现在婚前就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为了个老男人,一点都不自爱。”   知道妹妹是关心担忧自己,但听了这话,慕云烟心里的火气还是顿时就上来了,泪也跟着在眼眶里打转。   “冯家与慕家交好,冯二公子年轻又是父亲军营的副将,嫁给他必然不会受什么委屈。但他没法给予我最想要的,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权势。去年太子殿下若是未能躲过青冥草,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跟我在这说这些吗?他要是薨了,慕家必倒,不管是陛下还是三殿下,是不会让我们慕家好过的。你就只想你自己,你就只能想到你自己,你知道你现在的太平日子是多少人在奋力抵抗换来的吗?”   她说着哭了起来,“朝堂之事我不懂,我也不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那些让太子殿下他们这些男人来做,至于我,虽读了不少书,但终究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我能做的就是跟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借他的手助我慕家维持这太平,这是家里长辈都容许我的,你何以来用不自爱指责我?还有,你再敢说大人一句老男人试试?!”   慕云袖觉着自己若再喊一句定要挨她的打,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让她擦泪,“行行行,我不那么说了还不成吗?瞧给你护的,也就你当成个宝贝。”   慕云烟没接,用自己的帕子擦了擦眼角,“他是个注意体面的男人,一点都不邋遢,你以为跟咱们府内那些家仆似的么?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虽然心里不认同她的眼光,但慕云袖嘴上没再说别的了,而是好奇的问:“他虚吗?”   “瞎打听什么?”慕云烟别过脸,“关你什么事?”   “瞧你这表情,肯定不如意了。”慕云袖哈哈一笑,“是我多虑了,还说什么孩子。”   听到她的笑声,慕云烟气道:“他厉害着呢,你想象不到的厉害。”   这话在慕云袖听来就是个笑话,“我才不信呢,这话假的我都听不下去。”   “你爱信不信,用得着让你非信不可吗?反正他也不跟你过日子,跟你没关系。”慕云烟说到这,心里平静了许多,“寒冬腊月里,我明明在火堆边烤火,你非觉得我夏天跳进了火坑,只能说那是你的看法,不能代表我的感受。”   “行吧,你自个儿愿意我也不说什么了,反正苦日子是你的。”   慕云烟:“……”   *   连着下两日雪,苏提贞躺在床上急坏了,她想堆雪人来着,但出不去门。   阿妩和紫屏在院内在木板上堆了个小雪人,给抬进了屋内让她看。   虽然不是自己堆,但瞧着还挺高兴。   只是屋内暖和,这小雪人很快就挺不住了,雪头都掉了一半,怕一会儿地上弄得到处是湿的,俩侍女又赶紧将其撤出去。   “今日是外祖母的生辰,父皇又跟着母后回去做什么。”   “以前三节两寿陛下不也常陪娘娘回母家么,现在他在休养,更有时间了。”阿妩坐在床边搓热了手心给她捏脚,“公主,您说蓝尚书是不是真的怀疑是萧贵妃娘娘所为了?”   “看他没走刑部追查而是自个儿派人查就能看出,他不打算张扬此事,已经顺着我们留的线索寻找是谁下的手。”苏提贞低头在做小衣服,至于小褥子小垫子则已经被两位侍女得空做好了。   见紫屏秀眉微拧的盯着她的腹部看,她笑道:“瞧你这几天忧心忡忡的,没事的。”   “公主还宽慰起奴婢来了,胎位到现在都没调过来,奴婢着实害怕。” 第94章   “江院使不是说了, 公主若是用他所教之法没有把胎位纠正过来, 他就只能手动调整了。”阿妩觉着比起过于紧张不安, 放松心情是最主要的,“江院使可是很厉害的, 定不会让公主有事的。”   “阿妩说的甚对,我现在一点都不怕,你也别怕,嗯?”   紫屏笑着点头,担心的情绪缓和了不少。   关于这一点,江绍时刻记挂着,虽然今日太医院有些忙,但他还是相对以往早些出了皇宫前往公主府。   本来查看孕肚胎位是不该他来的, 虽是太医但终究男女有别,把脉已是最大程度接触。   但女医来不得,况且就算来得了, 也断然不敢手动调整胎位, 一个不小心出点什么事, 就是死罪。   就算是江绍自己, 其实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何况她人呢?   这个时候人命关天,孩子胎位调整不过来大人孩子都有可能活不成, 还有什么顾忌。   慕氏只让他尽全力,又不会有外人知道,不用避讳。   因此这回见着了苏提贞, 如之前那般用手在她腹部查过后,他摇了摇头。   江绍来的时候沈既白已经回来了,避免相见的他在净房门后等待。   听到要转动胎位,他屏气凝神着,忐忑不安。   明明时间不到一刻钟,沈既白却觉得犹如一个时辰之久。   “可算是转过来了。”   当听到江绍如释重负说出这话时,沈既白也跟着松了口气。   沈斐从密道口出来,见他立在那里,刚要说话被示意不要出声。   等江绍走了,沈既白刚要出去被沈斐拉住,“三爷,紧急要事。”   “何事?”   沈斐在他耳边说道:“内宫传来消息,说三殿下不知何故突然昏迷不醒,估计江院使出了公主府就会接到消息进宫。”   “突然昏迷不醒?”沈既白沉下脸,声线略低,“速速让东昌宫的人前往宫墙处寻找地面有翻动过的痕迹,将地下掩埋的东西挖出来。”   之后他当即从净房出去,“阿妩,你马上进宫去见皇后娘娘,让她立刻借为三殿下祈福的名义去万安殿一趟,就说神像周围有不好的东西让她找到带出万安殿。”   “母后今日未留宿我外祖父家吗?”   沈既白回道:“下午就已与陛下一起回宫了。”   阿妩什么也没问,当即去照办。   紫屏去准备饭菜,内室剩下夫妻二人,苏提贞询问:“宫里出什么事了?”   “三殿下突然昏迷了,不过是装的罢了。”他拉起被子给她盖好,“很明显,他想借一些子虚乌有的事儿来栽赃嫁祸太子殿下。”   苏提贞顿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苏慎言虽然未用此招在苏慎司身上,但在前世却是用此计谋抄斩的冯家。   “这必定是父皇准许的,朝堂上抓不到太子的把柄,又害不了他的命,只能走别的路子了。”   “我也这么以为,不过,这计策出自柳元安之手。”   对于这一点,沈既白坚信不疑。   苏提贞望着他,“太子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有事的,我们等消息就是。”   刚用了饭,阿妩先行回来了,“奴婢去凤赏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知道此事了,说万安殿已经清理过了。”   “这么快?”沈既白断定,“看来太子殿下对此事的警觉性挺高的。”   随后沈斐回来证实了他的话,“三爷,东昌宫又被揪出了两个三殿下的内应,正是这二人在东昌宫的宫墙处掩埋了三殿下的衣物与名字生辰,里面还泼了动物之血。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栽赃太子殿下诅咒于三殿下。”   沈既白冷笑,“若这般管用岂不是让某些人肆意滥用不尽了?只怕是他早就给太子殿下用上了。三殿下比谁都清楚这么做不会对他有任何的损害,不然又怎么会愿意演这出戏?只是这寓意的确不好,平白无故给人增加害人之帽。”   “三爷说的是。”   有惊无险让苏提贞心里踏实了,“之前东昌宫里面的人已经被太子剔除的相当干净,又冒出两内应,要么是之前隐藏的够严实要么是被新收买的。”   沈斐道:“是之前就隐藏的好还是新收买的不得而知,确认是他们行的事后就立刻做了处置。”   “如此甚好,反正也不能指望这二人派上什么用场,他们本就是东昌宫的人,言辞不能被人信服不说,若闹大人人皆知东昌宫埋了那些东西,岂不是自送把柄给苏慎言?父皇定是最想看到那个局面,因为那样就可以在明日早朝上废太子了。悄无声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才是最佳的。”   想到苏慎言得知失算的表情,她心里舒坦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受此事影响,到月底时,她已做了六次噩梦。   被人拿刀追杀,被人放毒蛇,被人绑走……   虽然是各种各样的噩梦,但都是有人要害她的命。   除夕的傍晚,内宫在举行家宴,沈既白本想陪她在公主府用年夜饭,但高氏去寻了他。   自差点被实行家法后,他已多日未回过沈府了,想着今日怕是也不会回,高氏就过来了。   有事外出的理由并不能让她离开,得知母亲在正堂屋内等,等不到他就不走,沈既白在苏提贞的规劝下回去了。   “你父亲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得知我要来寻你,他对我说势必要喊你回去。”   “不会给我布了什么圈套吧?”   高氏伸手拍打了一下他,“你这孩子,把你父亲想成什么人了?”   沈既白笑,“我这不是说玩笑话吗?”   “让你喊那女子一起回你也不听,你究竟要藏到什么时候?是不是长得太丑你怕我们被吓到?”高氏对此事很是不满,到现在连儿媳长什么样都不知,害的旁人问起时,她只能笑呵呵的说假话,称自己自然是见过的。实则呢?见过个什么?是圆是扁都不知晓。   “她不丑。儿子是怕三殿下得知她的长相害她,还请母亲不要责怪。”沈既白又道,“实际上那次您见到的裴钦女人就是,是儿子让裴钦帮忙瞒下了。”   话一出胳膊上又挨了一巴掌,“你真真是气死我了!你实话说,她究竟是不是哑巴?”   “不是。不过,是儿子让她装作的哑巴。”   “九月二十几那会儿我瞧她都怀五六个月了。”   沈既白不急不忙的瞎编,“儿子四月底离的京,到外地没几天就让她怀孕了,您那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四个月的身孕。”   “没几天就让人怀孕了?你怎么那么厉害呢?”   他微微一笑,“就是说呢。”   “孩子肯定是大了的,你让她多走动走动,不然生的时候不好生。”   沈既白是这么想的,目前苏提贞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不大的,但江绍预测这几日内就要生了,等生的时候对家人说是七个多月的早产儿,对比之下肯定会觉得孩子不小。   高氏扶额,冷静了一下之后,她说道:“虽然母亲气你不经我与你父亲同意擅自做主了婚事,但我也想过了,平民女子就平民女子吧,总比你不成婚强,况且又有了孩子。但你能藏一时还能藏一辈子吗?”   “自然不会藏一辈子,母亲放心,您和父亲早晚会见到的。”沈既白握住她的双手,“母亲,若是您以后见到她不喜欢,也请您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不要表露出什么来,好么?”   “我怎么对你大嫂怎么对她还不成?”   沈既白摇了一下头,“不成。”   “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高氏有些心寒,“你应该学学你大哥。”   “跟他学什么?”   “自然是把我看的比媳妇更重要。”   沈既白哦了一声,温和着说:“我还以为您让我跟着他学打妻子。我就说么,母亲怎么可能让儿子跟他学这个呢?您和媳妇对我来说都重要,您生养了我,她生养我的孩子,解我苦闷给我快乐,是要跟我过很久的女人。母亲与她比什么高低呢?儿子希望你们相处和谐,光看着都觉得幸福。”   难得听他说几句这样的软话,高氏露出笑容来,“母亲答应你,等以后见了面,尽量与她好好相处。”   如此聊着到了沈府,再见到沈可茂,沈既白笑着喊了声父亲。   沈可茂自然的接了这个台阶,“不让她一起回来吗?”   “一是为了安全。二是她大着肚子,正在安胎。”   餐桌边的沈晚书接话,“希望三弟妹肚子里是个儿子吧,再来个女儿,父亲母亲可就有三个孙女了。”   这话无疑于又扎痛了老大两口子,因为没生儿子,沈间白多次喝酒找裴氏的事,夫妻俩为这事生了不少气。   沈既白淡淡瞥了一眼沈晚书,“别说三个孙女,就算十个孙女又怎么样?要你来操这份闲心?”   “你急什么眼?女儿总要嫁人,总归要儿子继承家业顶门立户。说的好听,你真连着生几个女儿看看别人笑不笑话你。”   沈既白语气凉淡,“真正该笑话的不是连着生几个女儿,而是生你这样的女儿。你干的那些蠢事若是传出去,整个沈家都会成为笑柄。”   他话刚说完,沈间白便对大家宣布,“过了年我就纳妾。”   “谁准许你纳妾了?”沈可茂冷下脸,“与裴家联姻的时候就说好了不纳妾。”   当初楚氏十分看不上沈间白,觉得他没多大能耐,但碍于沈家不好得罪,她思来想去就提出了不能纳妾,想以此为由阻止这门婚事,以为沈家肯定不答应,没想到沈可茂答应了下来。   “她要是一直生不出儿子,我以后指望谁?”   高氏接话,“你们不都还年轻吗?我都生了你们四个,她再生两三个有什么问题?会有的,你急什么?”   说完骂沈晚书,“你这个死丫头,真想给你一大嘴巴子,就不该允许你来前院吃饭,净是在这挑事。”   “纳妾之事你想也别想,若是在外有了儿子,沈家也不会认的。”沈可茂又对大儿媳道,“你也不用担心什么,答应好的事不会变卦,这事儿年初二回母家就别说与你父亲弟弟知道了。”   裴氏应了声是。   一顿饭还未吃完,沈斐便形色匆匆的进门,“三爷。”   沈既白擦了擦唇角起身同他出门,“怎么了?”   “刚刚收到消息,说见红了,肚子也有了明显的痛感,这次怕是真要生了。”   “你先去大门外等我,我去跟父亲母亲说一声就走。”   沈斐忙点头,“是。”   回去的路上,沈既白不停的询问沈斐这安排好没有,那有没有准备妥当。   愣是问的沈斐很头大,“三爷,同样的问题属下都已经反复答上两三遍了。”   沈既白干咳一声,“是我过于紧张了。”   回到荷华门后,他着急的去了密道,不过却被林嬷嬷给挡在了净房门口。   “沈大人,您还是回那院书房等吧,奴婢会让阿妩给您通报消息的。”   “这不还没生吗?”   林嬷嬷还是不让他进,“总不能等到孩子快要生出时再请您避开吧?”   “那我在这净房里等。”   苏提贞轻柔的声音传来,“既白,净房到时候要倒血水什么的,你去书房里等吧。”   沈既白这才离开,回到书房后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书更是看不进去一个字。   沈斐给他端了安神茶,根本没用,丝毫不能缓解他乱掉的心神。   半个时辰后……   阿妩来报:“公主间歇痛可忍,腰特别的酸。”   一个时辰后……   阿妩再来报:“公主间歇痛十分难忍。”   一个半时辰后……   阿妩再再来报:“公主已破水,剧痛交加,不停地抓扯自己的头发。”   沈既白进了密道,阿妩忙跟上去,“沈大人,您现在可不能见公主呀。”   “我在密道口等。”   闻言阿妩这才放了心。   光听阿妩说他已经觉得极为揪心,当隐约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时,沈既白心如刀割闷痛不堪。   他听的出来,她在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丝毫不敢不管不顾放声。   沈斐拿了把椅子过来,“三爷,您坐着等。”   站了许久的他双腿发麻,刚坐下便又听到苏提贞嘶哑着嗓音说:“我不生了,我不想生了……”   等到了丑时,她的声音几乎已经听不到了。   而这个时候,孩子还没生下来。   沈既白是又急又害怕又没办法,正当他忍不住想冲进去到床前陪着她的时候,苏提贞的音调突然高了一些,骂了一声混蛋后又没了动静。   至于这混蛋骂的是谁,不言而喻。 第95章   生之前, 苏提贞做好了心理准备。   真的到生时, 有了切身的体会之后, 想法已完全不同。   长时间的折磨,忍耐力一点点被瓦解的粉碎, 如今她只想尽快生下来尽快止痛。   林嬷嬷给她擦着汗,又喂她喝了补汤,“孩子不大,公主攒攒力气,很快就能生下来了。”   苏提贞虚脱无力的躺着,虽然痛极说不生不想生了,但到了这个关口,她自然不会真的打退堂鼓的。   自搬进公主府内, 出府的次数屈指可数,长时间被困在这里,辛苦怀胎这么久, 这可是她们的第一个孩子, 上辈子没守住的孩子, 她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想到她恨的她爱的那些人, 苏提贞咬紧牙关攥紧紫屏的手拼尽全力使劲,当肚子空的那一刹那终松了一口气,迷迷糊糊中, 她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如此放心的睡去。   看她不省人事,紫屏轻喊了一声, “公主……”   “让她好好睡吧。”林嬷嬷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去清洗,不忘叮嘱,“阿妩去把赏钱拿给江院使。”   紫屏将手巾从干净的热水盆里捞出拧了拧,给苏提贞擦拭身子,将其身下脏了的垫子取出重新换上新的,又将水盆倒掉。   等屋内一切收拾妥当,沈既白总算可以进来了,从听到孩子哭声到现在,他几次想闯入都被沈斐拦下,以那么长时间都等了再等一会儿又有何妨为由。   在床边坐下后,他的视线一直望着昏睡着的苏提贞,红润的气色全然已不见,仅有一脸的苍白与疲惫。   沈既白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脸颊,又将她的手放在脸边轻轻握着。   “沈大人,小少爷刚喂饱牛奶,您抱抱他吧。”   他伸手接过,胳膊略僵硬,低头打量着怀里这小小的人儿。   乌黑的胎发,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仔细瞧这五官,诶,还真像自己。   “时间实在很晚了,奴婢带小少爷去西间住,沈大人快些歇息吧。”   把孩子重新递给林嬷嬷,等她们出去,沈既白和衣躺在床外侧。   一切相安无事了,他紧绷着的神经也彻底松了下来,明明很困,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就这么躺着。   苏提贞并未睡很长时间,她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微亮起,人精神了许多。   侧过身子朝外靠近,伸手抱住了沈既白的腰。   这个动作让睡眠很浅的男人睁开了眼。   “醒了?”   他的胳膊放在头顶处,苏提贞顺势枕了上去,“是不是吵醒你了?”   “我本来就睡不着,刚眯了一会儿。”沈既白抵着她的头,“辛苦夫人了。”   “孩子是男是女?”   “儿子。”   苏提贞又问:“那长得是像你还是像我呢?”   “瞧着是像我。”   她笑了起来,心情很舒畅,“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前我不是说了么,我就想生的孩子像你。”   “你还说要给我生很多很多孩子,经这一回,还敢生吗?”   “怎么不敢?虽然生的时候很想撞墙上昏过去,但一想到那是我和你的孩子,就觉得都值了。”   沈既白让她以后别再生了,“怪受罪的。”   她却说:“我喜欢孩子的,尤其是跟你生,我很愿意。”   他凑过来,苏提贞把脸转过去,“还未洗漱呢。”   沈既白捏住她的下巴给转过来,“我不嫌。”   “不行……”她自我嫌弃,轻轻推开他,“我要去净房方便。”   沈既白扶她起身,拿来外衣帮其穿上,“要我送你去吗?”   “不要。”她拒绝,“我又不是残了。”   笼火的他笑,“你可以装残。”   “在你面前,我可装不下去。”   听到说话声,外面的阿妩敲门进来,准备了热水。   刷了牙洗了脸,苏提贞把头简单梳挽了起来。   “今天是大年初一,你回沈府吗?”   “回,孩子出生的事可要今儿告诉他们?”   “可以说,只是现在天冷,若明日生孩子才九个月整,我担心容易得风寒,不如等满月酒时再给他们看,那会儿天气暖和了不少,如何?”   沈既白同意她说的,“那我现在就回了。”   “不吃饭再走吗?”   “回去吃。”   他刚走,阿妩给苏提贞端来一碗糖水蛋,也真的是饿了,她一个鸡蛋没剩都给吃了。   吃了后再坐回床上时,林嬷嬷把孩子给她抱了过来。   苏提贞喜欢的不得了,“真的好小。”   “小少爷皮肤白,长得又像沈大人,长大了定是也如他那般玉树临风。”   苏提贞听林嬷嬷这么一说,脑海里顿时浮现孩子长大后立在他父亲身边的模样,甜蜜填满了整个心间。   抱了会儿孩子被林嬷嬷催着又躺下了。   到午时,去宫里送消息的阿妩回来了,“公主,娘娘虽然很想来看看您和小少爷,但是她来不了。”   “我自然知道,今儿初一呢。你有没有问明日父皇会随她一起回外祖父家吗?”   苏提贞自小在内宫长大,还能不知道除夕初一这两天多少规矩礼仪要走。   “问了,说是陛下会去。”   “那肯定来不成了。”   阿妩把听来的消息说给她解闷,“梁嬷嬷说昨晚除夕夜婉妃娘娘闹了一出笑话,她在禁足期间苦练了一支新舞跳给陛下看,岂料袖子太长,她自己不小心给踩着摔了。陛下让人扶她回随云宫,晚上也未去看她。”   “可能父皇觉得她在假摔?”苏提贞见紫屏端着饭过来,撑着身子坐起。   阿妩把小桌子放好,“禁足期间也没去看过她的。”   “以前父皇也不常去看她。”苏提贞虽不知道苏清修是怎么想的,但无论他做什么,她都秉持怀疑的态度。   “虽说以前也不常去,但陛下只要去了不是中午留在那用膳就是晚上会留宿,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苏提贞刚要回她,就听见内室门外林莫之的声音传来,“公主,李总管奉御命来探望您了,人就在大门外。”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紫屏迅速的把饭食撤走,在厨房熬上药。阿妩则将屋内沈既白父子的物件都移送到密道里,这才回屋洒了一些香料,梁嬷嬷抱着孩子则去了那院书房。   苏提贞稍微给自己上了病妆,脸白的吓人,眼下又发黑,之后披头散发躺下,这才道:“莫之,让他进来吧。”   “是,属下遵命。”   李启荣拿着佛尘进来,先行了个礼,“奴才叩见公主。”   “起来吧。”   他直起身子看向床上的金枝玉叶,确实无往日的容光焕发,一脸病态。   “陛下听闻公主病情有好转,十分欣喜,特赐了一些珍贵的补品过来,希望助公主身体康复。”   苏提贞声音低弱,“还请公公替我向父皇转达谢恩,让他勿要担心我,我现在身子的确比之前强了不少,药喝的也少了。”   李启荣询问:“公主身边的人伺候的可还尽心?”   “都尽心,每日给我变着花样做进补的饭食,知道我喜爱干净,这屋子里处处都是整洁的,知道我不喜欢药味,每日都要洒香料的。”   “奴才都会如实转达给陛下知道的。”   李启荣本是不愿意来的,他觉得病重之人的屋子晦气的很,一完成御命二话不说就赶紧走。   出了门闻到厨房的药味,脚步更快了。   紫屏看着他出了舒沁院的门才朝内室走去。   “公主,该不会是昨晚您生小少爷的时候声音传到陛下派来的侍卫耳中了吧?”   “不会。”苏提贞断定,“你没看他自进来就一直在看床上的我,根本没一点环顾这屋子。”   “奴婢也这么认为。”阿妩与她想法一致,“况且昨晚舒沁院四周一直有侍卫值守,根本没让那些人靠近,奴婢去喊林嬷嬷回来。”   紫屏跟她走,把转移的东西再给拿回来。   晚上沈既白回来听闻了这一事也有些心有余悸,“孩子嗓门不小,哭闹起来难免有时疏忽,不如在那院养着,我让人在书房与其它屋子连接处做个暗门,方便你进出。”   “行,还有你的物件都搁那院,小心总是没错的。现在这种处境,别人知道你有孩子没事,若是知道我有孩子那就是祸事一桩了。”   沈既白嗯了一声,骨节分明的双手捧住她头两侧,把早上想做的事给完成。   渐渐地苏提贞依偎在他怀里,时间长了她伸手推开他的脸,“你昨晚都没睡好,今天又累了一天,快去洗脚好好睡一觉。”   “有两件事还未跟你说呢。”他环抱着她,“蓝尚书自半月前重伤后每况愈下,父亲对我说,蓝尚书腰身以下无知觉,就算不死以后也怕是难以再站起来了。他的儿子已请旨彻查此事了,陛下让刑部负责。明显蓝家自己查不到什么又排除了蓝夫人之嫌,若是刑部从萧贵妃那儿没查到什么……”   “不是蓝夫人就是萧贵妃,没有别人。既然蓝家笃定不是蓝夫人所为,那就只能是萧贵妃,反正苏慎丰跟苏慎言一丘之貉。”苏提贞无声的笑,“蓝尚书不死也残着实是我没想到的,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他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吗?父皇肯定会安排别的官员上去。”   沈既白低声道,“这是肯定的,陛下已经在思虑此事了。”   “你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看他似有些犹豫,“不是什么好事吗?”   “是关于裴尚书与你表妹的事。”   往常这俩人的事都是她说给他知道,他若比她先得到什么消息,要么是从裴家姐弟口中得知,要么是从外人口中得知,无论哪一种,这个时候的确都不是什么好事。   “你说。”   “他们俩的事儿被裴钦知道了。”沈既白知道她定然好奇是怎么被发现的,“裴钦说楚氏经常偷偷跟踪他们父子,他们平时已经很谨慎了,昨天晚上裴尚书去见你表妹被楚氏盯上了,今早裴尚书和你表妹侍女前后走了之后,她进去把你表妹打骂了一顿。你表妹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将她给绑在了院子树上。之后裴尚书就知道了这个事,也跟裴钦单独说了,然后他们俩就将楚氏给关在了裴尚书的别院中锁了起来。”   苏提贞极力压着情绪,“她凭什么打骂人?也是奇怪,真是疯婆子一个。”苏提贞笃定道,“楚氏肯定认出云烟了,虽说云烟以前没跟裴尚书见过面,但京都城这些个世家闺秀,有几个高官夫人不认识的?不管是否真的交好,一些私下活动只要参加总会碰到面的。”   “是认出了,裴钦说楚氏见过你表妹。”   “不过,他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呢?”   这是涉及慕家的事,裴钦肯定不会说的。   “他又没具体对我说是谁,只道他父亲在外有了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女人,心里有些苦闷跟我说说罢了。不过我想,楚氏打骂你表妹,是不是正因为她知道慕家与裴家不能牵扯到一起,怕裴家彻底被毁了?再怎么讲,裴钦也是她儿子,她一心想要裴钦养她来着,裴钦要是出点什么事,自然是彻底没她的戏唱了。”   苏提贞不以为然,“以她的脑子,怕是觉得她之所以会和裴尚书和离全是因为云烟,估计猜是裴尚书自己主动去求的父皇做主和离。她要是能想到你说的这一点,也不会那么对待裴家父子了。就是个无脑妇人罢了,你当她很聪慧吗?聪慧的女子能干出她那些事?”   “说的也是,都和离那么长时间了还一直搞尾随,不过是后悔了而已。”   苏提贞躺下,“这事估计母后已经知道了,让她看着处理吧。” 第96章   沈既白透露道:“裴钦不同意裴尚书娶她, 他说他没办法喊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人母亲。”   “最主要的还是云烟是慕家的人。”苏提贞都明白, “你觉得裴尚书会不经他的同意娶云烟吗?”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沈既白自己打了洗脚水来, “不要小看了裴钦在裴尚书心中的分量,那是他的儿子, 不可能不顾及的。”   “如果你是裴尚书,你会怎么做?”   “我不可能是他,知道为什么吗?”   苏提贞答:“知道。”   他一愣,“你知道?”   她重复:“知道。”   “那说说看。”   她没看床边的人,而是低头盯着床单声音低微:“因为换做是你,你根本就不会给云烟一丝机会。”   他多难追啊。   若是前世他没有成为她的驸马,光靠她制造遇见的机会,苏提贞觉得累死自己也追不上。   没有夫妻之名, 他会避而不见到让她抓狂,久而久之热劲总会消退。   而有了这夫妻之名,她想见总能见到他, 尽管他不愿意, 但也没办法。   一个府内住着, 他是与她相处很久之后才动的心。   苏提贞又想, 曾经的自己何尝不是慕云烟呢?   她跟沈既白也是对立的关系,不说她抢他又逼婚,光是她的身份就足以让他远离十万八千里。   “知我者夫人也。”沈既白回头看了她一眼说, “陛下是绝对不会把慕家的姑娘赐婚给裴尚书的,撇除这一点被迫长时间相处。若是我,一旦发现不是偶遇而是刻意制造巧遇的话, 我会在报告公务时顺嘴给陛下提上一两句。当然若只是偶遇,我也是不会理睬的。”   “只能说裴尚书被楚氏压制的太狠了,这一块在他心里是缺失的,云烟才有这机会。”苏提贞分析,“最容易把感情当回事的两种男人,一是身边得不到关怀温暖的。二是从未得到过爱情的,裴尚书是两者都占了。”   “此言有理。”沈既白边擦脚边说,“官场上的男人,大部分还是以权为重的,在这些人眼里女人如同物件,不会当回事。有些女子想母凭子贵借着孩子进府,很多都落空了,比如柳元安他生母,不就是在外养大的他么。”   “女人地位卑微,我的皇姑母们,和亲的自出嫁到现在也没能回京一次,有个刚嫁过去没一年老夫君就没了,又被转嫁给旁的人,一个孩子也没有,过的很不好。还有一个嫁出去四五年就没了命。没被和亲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她们的夫君手里都没什么权势,孩子也是。婆家面上过的去,实际上心里能不责怪什么吗?若非我父皇打着宠爱我的幌子给我建了公主府,若非我生母是皇后,兴许我也会被送去和亲或者被下嫁给一个无权无势又不喜欢的男人。”   他静静地听她说完这些话,“所以你是不是很庆幸抢了我,最起码是你中意的人。”   “以前有过庆幸,但也有过后悔。现在偶尔会想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害了你呢?我不知道答案,但我想让你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沈既白笑意渐浓,“那你为什么会感到后悔呢?”   “还能为什么,良心发现了呗。”   他忍俊不禁,“哦……原来是这样。”   苏提贞瞅他端着洗脚水走了,两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   ……   次日清晨风雪交加,夫妻二人抱着孩子正其乐融融,慕氏来了。   “母后您怎么来了?”   “去你外祖父家趁着来看看。”她从苏提贞手里接过孩子,低头笑着说:“一看就是沈家的孩子,瞅瞅跟他父亲像的。”   “父皇不是跟您一起去的吗?他难道在大门外吗?”   慕氏说:“没有,他没来。本来是要来的,昨晚也不知怎么的冻着了,今早咳嗽的很。太子下午也会过来,我告诉他了。”   苏提贞询问慕云烟的事儿,只听慕氏道:“那个新置办的宅子是不能再住了,回头让你舅母转手给卖掉,现在已经让云烟回府了,先晾裴尚书一段时间,不急。”   “您就不怕他就此跟云烟断了关系……”   “现在已经不是在钓鱼了,而是在放风筝,母后心里有数的。”   因为随行队伍都在公主府外等着,她不能停留时间久,很快便要走,临别前苏提贞就蓝恒的事与她简单商讨,慕氏最后说:“你好好坐月子,不要费神想这些了,这个事母后来处理。”   之后她就出了府回慕家。   待礼仪规矩结束后,慕氏让该出去的人离开,屋内仅剩自己的父亲母亲嫂子以及侄子侄女。   她一来就瞧见了慕云烟脸上的伤,右脸青紫一片,还肿着。   “你母亲让人传口信进宫,只说了大概来龙去脉,未提及裴尚书都说了什么,他昨日早上都对你说了什么?”   慕云烟回话:“在带走楚氏之前他给侄女上了药道了歉,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回来说将楚氏已经关了起来,让侄女不要害怕。因为是初一,裴家也忙的很,之后倒也没说别的,只说让侄女好好休养之类的。然后接到姑母让回来的消息,侄女就带着玉儿回来了。”   她回来时并未留字条告知,慕云烟想,他现在肯定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那儿了。   大过年的,他定是很忙的。   慕云袖道:“这都半个月了,裴尚书一点要娶三姐的意思也没有,出了这事也还是这样。姑母,这不明显指望不上他什么吗?不要让三姐继续下去了,及时止住吧。”   “急什么?”慕氏语气略冷淡,“都到这一步了,必须得一直往前走。”   “难道说他十年不娶三姐,三姐也要这样跟他十年吗?”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慕氏端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你要做的就是守好你那张嘴,别添乱就可以了。嫂子,那处宅子你给卖了,瞅着再给置办一处新的。”   余氏应答:“好的,娘娘。”   慕老夫人王氏笑着说:“云袖今年也十八了,娘娘若有觉得合适的,把婚事给她定了。”   “姑母,侄女可不要年纪大的。”   “那你想要多大岁数的?”   慕云袖咬了咬红唇,“不能年长侄女五岁以上,要长得好,品行好,还要个子高,最最重要的是要有上进心,必须有官职在身。”   慕氏把茶杯放下,“以后有合适的会给你张罗。”   “姑母,冯二公子不是还未离京吗?侄女觉得他挺合适的。”   “他已经有了要成婚的人。”   慕云袖睁大眼睛,“他不是才回来探亲没多久吗?怎么那么快?”   “嗯,前几日定下来的。”   “是哪家的闺秀啊?”   慕氏三缄其口,“暂时不能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慕云袖有些失望,追问道:“是姑母定的还是冯大人定的?”   “太子与冯尚书一起定下来的。”   见小女儿还想说什么,余氏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再多说话了。   等小辈们都出去后,慕氏才说:“是禁卫军副指挥使的女儿。”   慕平山闻言女儿的话颇有些激动,“真的?”   “嗯,太子询问了冯尚书,冯家自然是无意见的,婚事已经秘密定了下来。”慕氏想着出宫前苏清修的话,“女儿今日不能留宿,陛下让早些回去,申时前得回宫。”   慕平山知道她是何意, “你若要出府便去吧,及时回来就行。”   “多谢父亲。”   慕氏更换了衣服鞋子发式,因为外面风着实大,她未戴帷帽,而是穿着斗篷蒙了半面脸。   从慕家密道出来,风刮的面巾时不时想要掉落。   她手上未提东西未撑伞,双手紧紧捂着脸迎着风走。   等到了九华山,头上身上都是雪,双手双脚都冻僵了,冷的她直发抖。   慕氏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疾步往上走。   每迈一步,她的急切就多了一些,想尽快见到想见的人。   气喘吁吁上来时,慕氏望着不远处立在门口的身影,不禁一笑。   她跑了过去,撞进江鸿结实的怀里。   “什么时候来的?”   他搂紧她回:“也是刚到,今儿天气不好,没带年年来。”   “理当如此,她还小,再生了病不好。”   慕氏把钥匙拿出开了门,二人进去,见他笼火盆,她刚要出去便被他喊住,“去哪儿?”   “我去打水烧茶。”   他让她坐着,“我去。”   慕氏将手上的面巾放在桌上,“一起吧。”   江鸿从火盆前站起,将她拉过去按在凳子上,“不用,外面冷,你在这等着。”   慕氏看他出了门,伸出双手放在上面炭火上取暖。   江鸿烧了茶,又给她格外弄了热水让她泡手脚驱寒。   屋子里渐渐有了暖意,慕氏这才离开火盆去床上坐。   江鸿把茶递给她,“不是说陛下今日会随你回母家的吗?怎么突然又不回了?”   “昨天夜里冻着了,今早咳嗽不止,就没来了,不过他让我申时前回宫,不管我怎么想留宿母家,他都不肯答应了,非要我当日就回宫。”   得知她不能留宿在这了,江鸿有些失落,“他最近是不是太缠着你了?”   虽是疑问,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慕氏歪头瞧他,“你吃醋了?”   “你是我的女人。”   这样的话,这样的他……   让慕氏既想笑又觉得开心。   见她不说话,江鸿又道:“我说的不对吗?”   “自然是对的,但他不知道啊。”慕氏问他,“你可知他昨晚是怎么冻着的?”   “嗯?怎么冻着的?”   “火盆熄灭后,等他睡着我把被子自己卷走了,他拉过去一次等他睡熟我又给拉走,反复了好几次。”   江鸿失笑,心里有些舒心,“所以你是为了不让他跟着才这般做的?”   慕氏弯了弯眉眼,“明知故问。他太烦人了,上次我母亲生辰我就不让他一块去,他非要去,我也没办法,只能让他一起去。去了也没有人想见到他,我母家人上下都厌烦他的。但因为他是皇帝,谁又敢当着面露出不快呢?个个都是战战兢兢又恭恭敬敬。”   “我能看的出来,他现在心里真的有你了。”江鸿的声音低了一些,“居然为了让你侍奉用那种法子,着实让我没想到。”   也着实让他大为恼火,得知此事的那天晚上,他一晚没能合眼。   “管他心里有没有我,我都不在乎。”她将茶杯放到桌上,紧紧握住他的手,“反正我心里只有你。”   “芷君……”   慕氏松开他的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取下。   见状,江鸿眼神幽深了几分,转而再无半分克制可言。 第97章   窗外的雪纷纷下着, 风呼啸刮着, 山林中的木屋内温暖如火。   因为他, 慕氏再也不冷了。   从头到脚浑身都热了起来。   归于平静时,她懒散的躺着, 动也不想动半分。   江鸿的手搭在她的腰间,眸光柔和的望着身侧之人。   慕氏绵言细语问:“易之,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以后许是会更难与你这样相见了。”   慕氏与他对视,“只要想见,办法总比困难多。听江院使说年年现在白白胖胖,是个爱笑的小丫头,还会翻身了。”   江鸿笑了一声, “到这个月初十就五个月了,我父亲母亲喜欢的不得了,老人家因为她多了不少欢笑呢。”   “我倒是想见见她抱抱她, 但机会却是难有。”   听着她落寞的声音, 江鸿安慰她, “有机会会见到的, 虽然你不能天天陪在她身边,但我会让她知道你是爱她关心她的,等以后开口说话了, 第一个便是教她喊母亲。”   慕氏说了句好,与他聊了聊裴丞与慕云烟的事儿,“昨天早上楚氏将我侄女给打骂了一顿, 裴尚书把楚氏给关了起来,裴将军也已经知道了此事。”   江鸿闻言问:“慕姑娘她可还好?”   “瞧着若无其事,但想来心里总归难免有几分难受的,我让她暂且回慕家住了。”   “估计还不知道慕姑娘走呢,今日初二是他大女儿回去的日子。”   慕氏则说,“他之前都是间隔多日才去,若非昨日发生那事被玉儿悄悄喊去,定不能早上走又回去,把楚氏关了后又再度回去。云烟搬离的消息等他知道估计都正月十几了,不过无妨,我倒要看看云烟不与他联系,他能坐得住几时?”   “慕姑娘到底年纪小,若是换做你去,估计早就把他给彻底降服了。”   江鸿觉得,慕云烟被她指点引导,定是不如她亲自面对。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有本事。”慕氏让他认清一下现实,“从年纪上来说,云烟更有利。”   “别忘了你有她没有的,比如皇后这个身份。”江鸿说,“他虽然厌恶被威胁,但你这个威胁作用可大了,他只能听你的,别无办法。”   “你说的是彻底降服,所以我以为你说的是得到他的心。若只是让他为我做事,用你身上的法子用在他身上也适用,只是皇后只有一个,怀了你的孩子,自然不能再去招惹他了。”   江鸿澄清,“我的意思的确如你所想,得到他的心。”   “他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被我那般威胁只会在心里厌恶我,怎么可能对我动心呢?”慕氏想,在他眼里她就那么好吗?好到让他觉得随便是谁都会爱上她。   “只能听你的之后,难道你会没办法让他消除被威胁的反感?”江鸿就是觉得她能做到,“你那么会讨好人会哄人,他肯定抗拒不了的。”   慕氏大笑了起来,待笑够才说:“你不要觉得我得到了你的心,就也能得到他的心。你与他脾性不同,你喜欢的他不一定会喜欢。易之,我真没你想的那么好,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你第一次是怎么来的九华山吗?为了让你帮我,我可是对你不择手段了。”   他自然知道,还非常清晰的记得。   “你的好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感受出来的。我若没有来过九华山,又怎会知道我会如此爱一个女人?又怎会拥有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儿?爱情和孩子是你给我的,你还说你不好?”   慕氏怔然,紧紧与他搂在一起,“撇除爱情这个,给你孩子的又不止我一个。”   “虽然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但心情是不同的,小绍兄妹三个小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看到他们就想到他们的生母过,我疼惜他们也不是因为他们的生母,只是因为那是我的孩子。年年不同,我看到她就会想到你,若生母不是你,虽然我也会疼惜她,但总没有现在这样多的。”   慕氏心里甚为开心,她知道他有多疼孩子,不但破例给了嫡女的身份,出生自己带,直到现在晚上还跟他睡。   “爱屋及乌么?”   “嗯,想到那是你给我生的孩子,会觉得很幸福。关于年年,有一事我需跟你提前说好。”   慕氏疑惑,“什么事?”   “待她长到四岁,我会像教导小绍小聿一样教导她读书学习,还希望你不要阻止。”   她听他这么说当即猜到了吴氏肯定这么干过,“你若能费心费力教导她,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阻止你?虽然北安的女子可以读书,但平民家中有多少会准许她们去读?怕是只会认为浪费钱。闺秀们普遍能去官学就读,但她们的父亲又有几个会教导?毕竟女子不能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自然不会被看重。不管儿子女儿,都要好好教导,不止读书方面,其它方面也要管教才好。”   “我以为你会觉得女大该避父,所以才想提前与你说这个。”   慕氏觉得过头了,“教导读书学习管教品行与避父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多大了还让你给她洗澡更换衣服什么的,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我记得贞贞六七岁的时候还被苏清修抱来抱去,十岁的时候,苏清修还手把手教她作画。”   “你没意见就好,遮月小时候我想教导她来着,她母亲不同意,觉得不合适。”   慕氏心想还真给她猜对了,“守礼仪规矩也要顾及人之常情,太过于死板岂不是太迂腐了?”   “我亦这么觉得。”江鸿紧扣着她的手,“我们想一块去了。”   她跟他讲内宫的事,“刚成为皇后的时候,太后还在世,她三番五次的叮嘱我一切都要死守规矩,半点不能通人情,我当时在想,规矩不是人定的吗?难道天生就有规矩吗?别人定的规矩我觉得不妥为什么不能改变?非要按照别人定的执行?见着了苏清修还跟他说了,他就告诉我这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如果我不按照做,言官就会弹劾我,说我不配做这个皇后。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做这个皇后的吗?”   江鸿哪里会知,他以前跟她见面非常的少,也对她不了解。   “洗耳恭听。”   “太后崩逝前,我都在尽力让她满意,她崩逝后,有些罪名不至死的,只要没惊动言官,我有酌情轻减。不管是陛下私下看上或者选秀进来的女人,不管她们当中谁生了皇子公主,我都没有在暗地里动过手脚。甚至于有人加害还未出世的孩子时,我还出手救了。为什么,那时候苏清修给我的安全感太足了,他立了我的儿子为太子,对我多年都是恩宠有加,我知道我要是做点什么被他知晓,他或许会讨厌我。而且出于爱他,我也不想他被内宫一些琐事烦扰,从而影响他的心情。”   说到这里她苦笑,“我把我的心捧给了他,他接过摔在了地上狠狠践踏。跟你在一起之前,我极力做一个好皇后好儿媳好女儿好母后,当得知苏清修的阴谋后,我才发现我大错特错了,从未对不起他的我,凭什么要遭受如此对待?太子又做错了什么?最可笑的是,他宿在凤赏宫还会夜里去见婉妃,虽然每次不超过半个时辰,但我竟很晚才发现。”   江鸿心潮起伏,他能想象得到,知道一切后的她多崩溃。   人最怕被无比信任的枕边人欺骗谋害。   这是致命的打击。   “前年的岭平之行虽然我未去,但也知道公主与太子殿下齐齐遇险的事。”   慕氏道:“那时候我真的害怕极了,也正是在那儿我悄悄写了把你抓起来的信送回慕家的。”   “那个时候陛下他……”江鸿顿了一下又说,“他还让你侍奉了。”   说完他又后悔,这不是废话一句吗?   如果那时候没侍奉,怀孕的时间是怎么推前的?   不等慕氏说话,他又说:“我想也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的,而且那时候我们也没在一起。”   慕氏只笑,爱才会在意这些,不爱谁会在乎?   她故意问:“你那妻妾以前多久伺候你一回啊?”   江鸿立刻将被子给她盖好,双手一搂,“陪我睡会觉。”   慕氏掐他,“回答啊,说说你的经历,让我开心一下。”   他捉住她的手,笑道:“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慕氏凑到他耳边说,“她们会的多吗?”   江鸿眼睛里闪过懊恼之色,很快就又恢复平静,“我完全想不起来了,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你。”   听到她的笑声,他搂的更紧了。   两人相拥睡着,静谧的山林中,只有风声呼呼作响。   等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都没睡多久怎么就要离开了?   炭火已经熄了,不过屋内还未完全彻底冷下来。   江鸿给她穿上斗篷,把帽子也给戴上。   “走路小心些,别滑倒了。”   她抱了抱江鸿,在松开时又重新抱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停留了片刻,慕氏才依依不舍的在门口与他分开。   回到慕家,梁嬷嬷催促她:“娘娘赶紧更换衣服,得立马启程回宫才赶得上申时前。”   慕氏稍微用手炉暖了暖手,当即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取下。   装扮整齐了启程回去。   出了慕府的大门没多远,梁嬷嬷让她看窗外,“娘娘,刚刚过去的那辆马车,您看见了吗?”   慕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嗯,怎么了?”   “赶车的是裴大人自己呢。”   “确认是他?”   梁嬷嬷笃定,“奴婢准没眼花,肯定是他。他自己赶车又朝这边来,不会是要登门拜访吧?”   “不会的。”慕氏想也知道裴丞不会这么做,“在被陛下怀疑的节骨眼上,还是大白天,他怎么可能登慕家的门?可能有什么事路过这儿吧。”   “今天是初二,他女儿女婿肯定回裴府的,这会儿估计不会走,裴大人不在府内来这边能有什么事?”   “这就不知道了。”慕氏也没什么兴趣猜,“这个时候,莫说是大白天了,就是晚上他也不会上门进府找云烟的,对他来说太过于冒险了。”   梁嬷嬷想想也是,“裴大人八成都不知道人不在北郊那院住了。”   事实上,裴丞已经知道慕云烟搬走了,他昨天晚上去找过慕云烟了,不但没见着人,还发现她的衣物不见了。   自然也猜到人去了何处,他翻遍了屋子,也没找到字条什么的,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   因为这,昨晚一夜裴丞都没睡好。   不过确如慕氏所言,这个特殊的时候,他不会登慕家的门。 第98章   裴丞知道慕府不比别院好进, 因此不管是明着还是暗着, 他都没打算进慕府, 也没让任何人为他送信,更没有抱走运的想法跟她碰巧遇见, 毕竟这样的天气,她脸上又受了伤,怎么可能会出门?   因为外孙女生病的缘故,女儿女婿比往年走的早了些,她们离开后,他就在家待不住了。   往这边来也是想舒缓内心的烦躁。   路过慕府大门口时,裴丞觉得自己的心情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加剧了。   马车一路未停去了远处才停下, 他进车咕咚咕咚喝了六七口酒,静坐到天色昏暗时才往回走。   再经过慕府门口时,裴丞被喊住。   出声的人是慕云烟的大哥慕云川。   他外出回来刚下马车就瞧见了裴丞。   看对方停下, 慕云川上前拱了拱手与之闲谈了两句, 他见裴丞自己驾车, 便断定是独行。   若非极其不愿意别人知道的事, 岂会身边一个人都不带?   慕云川隐隐猜到了什么,不过猜到归猜到,他不会主动挑明什么。   就在转身要回府之际, 裴丞喊住了他。   慕云川看他欲言又止,微微一笑却没说话。   “我能……”他的声音低又轻,“见慕三姑娘一面吗?”   慕云川知道二人的关系, 自然不会说什么天色已晚不方便或者不能私会什么的话。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过问母亲。北郊的宅院还未卖出,裴大人不如在那等一个时辰,如果人未去,就别等了。”   见对方点了一下头,慕云川进府去见了余氏。   听完儿子的话,余氏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思量再三后,她把慕云烟给单独叫到内室,小声问:“裴尚书知道你不在那边住了,路过咱们府门外时遇着你大哥了,说要见你,你可要去见他?”   慕云烟心里一喜,原本沉闷的心情消失的干干净净,“女儿要见他。”   余氏知道她有自己的主意,“要见便去见一面吧,他在你之前住的北郊宅院里等你,亥时前回来。”   慕云烟赶紧回住处更换了一身衣服,玉儿得知要出府见裴丞,询问她:“姑娘,咱们什么都不带吗?”   “今晚还得回来呢,带什么?”   慕云烟知道裴丞为何要见自己,他肯定要问她为何没打招呼就走了,或许为此还生气了。   明知道这样,她还是欣喜。   一路赶到了北郊宅院门口,主仆俩从车上下来开锁进门,赶车的侍卫在门口等待着。   “姑娘,屋内未亮灯呢,人是不是没来?”   “不会的,他要见我怎么会不来?”慕云烟从她手中接过灯笼,“人肯定在屋里,罢了,你别跟我一起进去了,也去外头车上等着吧。”   玉儿止步,“姑娘若有吩咐喊奴婢一声。”   “知道了。”   慕云烟进了正堂的门,挑着灯朝东间走去。   她的视线首先看向桌边,紧接着是床边,皆无人。   不等慕云烟多想什么就被身后一道力量扯到了怀里,惊得她手一松,灯笼掉落在地,顿时熄了火。   她的心跳到了嗓子口,鼻间是他的气息以及淡淡的酒气。   “大人……你怎么不点灯?”   未听到回答,慕云烟把埋在他怀里的头抬起,“大人……”   声音被淹没在他的狂风暴雨中。   慕云烟说不上话,半响过后才问他,“是不是我没告知你搬回府住,你生气了?”   不是生气怎么会这么失控?   “没,只是想你了。”   听到他说这话,她着实觉得惊喜。   “往日你都间隔不少天才来,怎么昨晚又来了?”   “你不是受伤了吗?想来看看你。见你的衣物被收拾走了,我就猜到了你被家人安排回府了。”   慕云烟欲点灯,却被坐下的他拉到了腿上,身子被圈住。   “以后我得住府里了,不能再跟之前那般住在外头了。”   裴丞很明白,如果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只需派侍卫保护着便是了,这样做明显是因为别的。   “我想让你住在外面,回去把这话带给你母亲。”   慕云烟怔了一下后反应过来他是何意,她有些想哭,“好,只是就算住外面,也不会再住这了,明天我先搬去之前住的别院,等再在这边买了新宅子再搬来就是了。”   “你就没特别想问的吗?”   她摇头,“我什么也不想问。”   他想告诉她的,自然会说给她听,不想说的,问了也是白问。   慕云烟从未觉得时间如此之快,她似乎还未跟他相处多长时间,玉儿就在外头提醒了。   “姑娘,咱们该回去了。”   “好,这就走。”   裴丞从袖袋中拿出药瓶塞到她手里,“这是外伤药,会好的快些。”   慕云烟握紧,心中一热,“我会好好抹的。”   “走吧。”   “明晚你会去见我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慕云烟满怀期待的离开。   裴丞随后也走了,来北郊时,他将马车停在了自己的别院中。   而且这么晚了他也不打算回裴府了,毕竟这里又不是没房子住。   步行着走回去,没想到儿子在等自己。   父子相见无言,回到屋里才出声交谈。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裴钦见他坐下自己也跟着落座,“我想跟父亲再好好谈谈。我一直以为您凡事都是以大局为重的,现在居然为了个女子如此涉险,这让儿子着实无法理解,难道她比我们整个裴家比您的性命还重要吗?您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父亲难道不知陛下对您疑心重重吗?他若是知道了您跟慕姑娘的事,岂不是直接坐实了他对您的怀疑?”   裴丞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利害关系为父知晓。我成为太子太傅的时候,你不是还让我不要悲观,说什么大不了改变立场,又说什么能扶持太子殿下得到大业将功补过命还是有的,最后还说慕家手握二十万兵权,若一点胜算没有太子之位早就保不住了,这些话是不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但当时儿子的意思是什么?意思是在必要的时候父亲可选择另外一条路走,现在是必要的时候吗?陛下现在是怀疑您,但他没证据。还有……”裴钦仰天长叹,“父亲还说我,您当时又是怎么说的?您说有几个朝臣敢跟陛下唱反调,还说像冯尚书那样不怕死的有几个啊,不改变立场还死的慢点,改变立场您死也就罢了,裴家上下都不活了?这可都是您的原话啊,儿子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说到这,裴钦眼眶微红,“而且,只有父亲有喜欢的姑娘吗?我也有很喜欢的姑娘。当我知道她是太子殿下那边的人时,我在想什么?我想的是我要不起她,我不敢要她,我一点想法都不该有。父亲呢,明知道慕姑娘为什么接近您,明知道这都是中宫的计谋,还一头扎了进去。”   “你喜欢的那姑娘是谁?”   裴钦无力答:“父亲无需知道。”   “既喜欢,未必不可。”   闻言这话,裴钦垂眸,“先不说对方愿不愿意,就算她愿意,难道让我给父亲做表姐夫压您的辈分吗?这不乱套了吗?”   裴丞愣了又愣,想了又想,“你喜欢的姑娘莫非是……岭平公主?”   他不知道慕云烟具体有几个表姐,但苏提贞他是知道的。   “除了她,还能是别人吗?”裴钦不禁说,“一般人能入了我的眼?”   裴丞提起一口气,“为父寻思,岭平公主不是居住内宫就是居住公主府大门不出,如今听说又病重了,跟你也没怎么来往过啊,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是见她的少,但不代表我没见过,她还跟我说过话呢,认识我是谁。”说到这,他澄清,“不过这与我反对您和慕姑娘之事无关,我希望父亲慎重考虑,不要冲昏了头。”   “我知道你反对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你为我着想为裴家着想,这些我都知道。”裴丞沉思,“不过有些事你不知道,父亲现在想让你知道。”   “您讲。”   “小裴,你知道太子殿下去年一年都有哪些作为吗?”   裴钦知道他这么问,肯定不是为了告诉他那些众所周知的事。   “还请父亲明示。”   “先皇在世的时候,京都城的城门关的一直都早,哪像现在关闭的晚,从关闭城门早晚就可以看出一个国家是否内外长期太平安稳,这个道理你是知道的。”   裴钦觉得有些莫名,“父亲,您不是在说太子殿下吗?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我之所以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虽然现在城门关闭一如既往时间不变,但不代表京都城内依旧一派平和,你所看到的平和,不一定是真相。”   “父亲,我听懂您的意思了,只是守卫京都城的军队兵权大部分都在陛下手里握着,剩下的一小部分也在效忠他的官员手里。不是我小看太子殿下,他太年轻了,着实不是陛下的对手。”   裴丞叹了口气,“然而,守卫京都城的那一小部分兵权已经落到太子殿下手里了。皇宫里面的禁卫军副指挥使也是他的人,朝堂上的官员现在一半都被他笼络了。”   “这不可能!”任凭裴钦如何想,他也觉得苏慎司一年内根本做不到这些,“父亲在说玩笑吧?他怎么可能做的到?他虽贵为太子殿下,但跟三殿下一样手中无权无势,他拿什么笼络人心?别人又凭什么效忠他?”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知道这是事实。不得不说,越是没人相信,越是大部分人觉得他能力有限,对他放松戒备和警惕,对他才越是有利。”   “父亲是怎么知道的?莫非是太子殿下告诉您的?所以父亲信了他的话?”   裴丞否认,“他没有对我说什么,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你不用管。” 第99章   “父亲说的这些完全无法让我信服。”裴钦直言不讳, “慕家的情况自不必多说, 如果以前陛下有意隐瞒, 自太子殿下上早朝之后,陛下对他的态度昭然若揭一目了然, 他向着谁,现在朝堂上有谁不清楚吗?陛下何等城府,他会准许太子殿下在他眼皮子底下建立权势?陛下耳目众多,想完全瞒过他谈何容易?”   “你说的这些为父何尝没想过?”裴丞坦诚,“对这个事实,我也消化了好几天。”   裴钦虽然不相信,但也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胡诌,只是自己无法被这个事实说服罢了。   “我很好奇父亲口中的事实太子殿下他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每个官员都送了女人笼络?”他自说自答, “显然不是,女人还没有稀缺成这个程度。用女人可以稳固权势,但却不能只靠这个获得权势, 毕竟北安的官员要权势不要美人的不要太多了, 而我就是其中一个。”   想起苏提贞, 裴钦心口隐隐作痛, “当我知道我喜欢的姑娘是岭平公主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她会让我仕途止步让裴家陷入泥潭沼泽,很有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 再喜欢我也不会让她影响到大局。若我们这些官员都跟父亲似的用女人就能笼络,北安距离亡国还远吗?其它国家岂不是派一批我们喜欢的美人过来就行了?说实话,这一点我对父亲很失望。”   裴丞被他这话说的一脸羞赧, “虽说有这方面的原因,但并不全是。正如我跟你说的,京都城已经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今年和明年是最至关重要的两年,在三殿下冠礼之前,必有宫变。”   裴钦沉默,他知道皇子的冠礼意味着什么。   “陛下既如此偏爱三殿下,确实不会让他冠礼后离京去封地。不过……”他想起蓝恒的事询问,“听父亲说了这么多,太子殿下应是个喜欢隐秘行事的人,蓝尚书这事跟他真的没关系吗?”   “我得到的消息是跟萧贵妃娘娘有关。”   “她跟婉妃娘娘不是一势的吗?四殿下跟三殿下的关系也很好,她为什么要对蓝尚书下手?”   裴丞闭目,“不知道。”   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裴钦不死心的问:“您真的非要那慕姑娘不可吗?我并不反对您找女人,相反儿子还很支持您找个温柔贤惠的,但您也不能瞎找吧?您找个稍微比我们姐弟大一点的,我们喊母亲的时候也顺气。那么多好看的姑娘您不找,偏找了个心思不纯的,这种带目的接近您的是真心喜欢您吗?完全就是图您手中的权势。您若有朝一日无官职在身,她还愿意这么心甘情愿的跟您吗?”   “我觉得她会愿意。”他又道,“若是真有那一天,她不愿意跟我了,随她心意就是。”   “父亲,我母亲当初嫁您的时候是什么样您还记得吗?她伪装的有多好您全然忘了吗?您就不怕慕姑娘是第二个她?”   “若我这次再看走眼了,我认了。”   裴钦真是快被他给气死了,“我是看出来了,无论我说什么父亲都听不进去。”   “我是你父亲,你的意见仅供参考,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裴丞宽慰他,“你不要过于不安了。”   裴钦哀叹,“父亲只顾自己快乐,连安慰儿子都这么敷衍。看来很快我就要成一根孤苦无依的小草了,父亲不疼母亲不爱。”   裴丞:“……”   *   一大早,沈既白刚起床就听闻裴钦来找他。   他见着人的时候,裴钦正坐在屋内围在火盆边烤火。   “怎么一脸愁容?”   “一言难尽啊。”裴钦扬起几分笑容,“白白,去把你儿子抱来给我看看。”   “没在正房,外头冷,等满月了请你喝酒定能见着。”   “你知不知因替你背锅这个事我被我家的长辈们狠狠批评了一顿,说让他们白期待了一场。”   “连累你了。”沈既白笑着说,“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裴钦翻转着自己的手背手心,“不用等以后,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倒也不是要你做什么,是我想去见一个姑娘,因为我跟她不熟,不知道以什么理由与她见面,你帮我出出主意。”   “该不会是岭平公主吧?”   裴钦身子一僵,“你是蚘虫吗?”   沈既白伸手掐他的脖子,“你怎么这么会比喻?”   “你若不是我肚子里的蚘虫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岭平公主?”   沈既白摊手,“这很难猜吗?你不是喜欢她吗?”   “喜欢是喜欢,但你知道我不想做驸马,也没想过跟她有什么未来的,又碍于我俩的身份,我以为你不会往这方面想。”   “现在外头有谁不知道她身子情况不好,就算不能在一起,但因为是喜欢的人,想去探望一下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裴钦激动的抓住他的手,“白白,你真是太懂我了,你要是个女人,我肯定娶你为妻。”   沈既白甩开他的手,笑着说了句滚。   若是别的女子,他还真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不过苏提贞么,自家人,那不就是说一声的事么。   “你也说了你与她不熟,公主府内又有陛下派的侍卫,你前脚登公主府门拜访,后脚就传到陛下的耳中了,自然不好探望。不过既然你开口了,我自然会帮你,尽管你不要我做什么,但这个事情还真的不能只出主意。等春暖花开了,我会让我母亲在沈府举行一场诗词会,届时邀请她去,到时候你不就可以去沈府正大光明的见到她了?”   裴钦喜出望外,“白白,你可真是太好了。”   “别说你之前帮了我,就算没帮我,就冲我俩这交情,我自然也会帮你的。”沈既白从沈斐手里接过茶水递给他,“大过年的,什么不顺心的你都先放一边,开心点。”   “现在心情好很多了。”他单手托着下巴,“曾经你说我不够喜欢岭平公主,权衡了利弊觉得不划算,我当时认同了你说的话,觉得自己就是因为不够喜欢她才不愿意放弃那么多的。”   “现在不认同我那话了?”   “并不是,依旧认同。只是比起她来,我更爱自己罢了。一直以来我喜欢过谁?不就她一个吗?都这么长时间了也还是喜欢她,谁说她不好,我心里将谁骂个一千一万遍。说她不好,不就等同在说小爷我眼光不好吗?”   沈既白失笑,“看来不止一人在你面前说她不好了。”   “偶尔听见了几次。有一次还出言说了对方,反被那妇人说我不像个男人,气得我当场翻白眼。她应该庆幸我是个男人,若不然……”裴钦哼哼了两声,“定让她知道知道小爷的口才有多好。”   裴钦来这坐了半个多时辰走了,沈既白回去给苏提贞说了帮忙之事。   她爽快的答应了,“见个面说几句话有什么呢,都是小事罢了。”   沈既白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视着她,“他要是知道你是我孩子的母亲,肯定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会不会因为你隐瞒他而生气?”   他半分也没有思索,“别人也许会,但小裴不会。”   苏提贞把喂饱的孩子轻轻放到床里侧,给他盖好。   听到快步走路的声音,她朝外看去,便瞧见沈斐面带沉色而来,“三爷,您过来一下。”   沈既白随他去了净房,很快又回来,“我出去一趟。”   “干什么去?”   他面色严肃,语气依旧温和,“黎家出了事,具体回来再说。”   见其要走,苏提贞伸手拉住他,“等下。”   她将手套拿给他,“把这个戴上,外面冷的很,冻手。”   沈既白接过匆忙离开。   她知道一时半响是见不着他人了。   实在是挂心,苏提贞让林莫之去打探了一下消息。   当得知黎家上下几十口人全部被打入死牢的时候,她惊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谋反罪?当……当真?!”   “千真万确,现在黎家空无一人,民众都在议论纷纷。”林莫之又道,“而且去的人并非刑部的人,而是陛下御用的禁卫军,带御命去的,反抗者就地诛杀。”   苏提贞抓紧床单,心如系石般沉重,“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公主。”   阿妩看她神色不安,询问可要她回宫去慕氏那儿再打探打探,苏提贞没让去。   等沈既白回来,不就都知道了吗?   一直等着,到快亥时才见着了他人。   苏提贞没急着问他黎家的事,而是询问:“可用了饭?”   她想他定是什么心思进食的。   见其摇头,苏提贞给他端了洗脚水,“你先泡着,那俩丫头睡了,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沈既白阻止她,“外面有风,别去了,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苏提贞说,“就那么几步路,吹不着什么的,等着。”   她说着把披风带子系好,之后挑着灯笼出了内室。   苏提贞给他做了汤面,拿着筷子给他端到了跟前。   洗脚水已经被他给倒了。   “不够锅里还有。”   沈既白端着碗,看了看面又看了看她,心里说不出的暖。   她就在他身旁坐着,看着沈既白吃完又去给他盛了一碗。   等到躺床上,沈既白握着她的手才说:“自黎屹和左暇将候洪林这个前工部尚书给弹劾下台后,他们俩一直以来都很小心谨慎。到底还是百密一疏了,黎屹给太子殿下的书信被截落到了陛下手里。不过信里内容没有任何指向是给太子殿下的,因此陛下就算心知肚明收信人是谁却也无法问太子殿下的罪。”   苏提贞接道:“除非……父皇能让他自招是给太子的。”   “陛下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所以他将人打入死牢后禁止任何人进出,严加看管了起来。” 第100章   苏提贞知道人性是复杂的, 在威逼利诱面前, 黎屹能否扛得住很难说。   “父皇以黎家上下性命要挟他, 你觉得他会屈服吗?”   沈既白与她对视,声音不大却很有分量, “他不会屈服。黎屹很清楚指不指认太子殿下,陛下都不会放过黎家。”   “这种情况之下,要救黎家难如登天。”   几乎不可能。   一阵无声之后,沈既白在她耳边低缓说道:“谋反是何等大罪,这个时候谁敢明着为黎屹说一句话,就会被陛下定性为一势之人,救不了人再把自己搭进去,大家都不傻。”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黎屹全家被处死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事在人为。”   说出这四个字后, 他再没有说其它的了。   次日,苏清修让沈可茂审理黎屹谋反案,要求他务必追查出个结果来, 这也是目前唯一可以在死牢见到黎屹的官员。   皇帝想要什么结果, 沈可茂再清楚不过, 况且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中午他回到家看到沈既白, 不由得说:“你回来的正好,省的我让人去喊你了。”   去了书房后,沈可茂再三警告他, “我知你是为了黎屹的谋反案来见我的,你想说什么我也清楚,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平时跟他来往的官员现在哪个不是人人自危?之前就让你离他远点, 你非不听,现在看到了?”   “父亲以为我来见您是为了求您想办法救黎家吗?我很清楚,父亲您办不到。陛下让父亲审理这个案子不过是让父亲做他手中的刀,他才是握刀之人。”   沈可茂这倒没想到,“你不是为了他的事来的?”   “不是。”   “不是就好,省的我发火。”   沈既白把话说在前头,“虽然不是因为他的事来见父亲,但我觉得父亲听了我的话还是会发火。”   他皱眉,“你干什么坏事了?”   沈既白双膝跪下,目光垂视着地面,“我干了父亲不敢想的事。”   见他这般,沈可茂低头盯着他,缄默了稍许,用颤抖的声音问:“别告诉我……你……你背着我……为太子殿下做事……”   未听到反驳,他神色陡然无比凝重,“你当真那般了?”   “是。”   意料之中的一耳光重重甩在了沈既白的脸上,他的嘴角流了血丝出来,耳边是父亲怒极的低骂声:“你这个混账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想跟黎屹一样,让全家都给你陪葬是不是?你这个逆子……”   沈可茂捂着心口脚步后退着在椅子上坐下,脸色青白交加,俨然气得不轻。   “父亲别拿老眼光看太子殿下了,现在的他不是您想象的那样。我明知父亲不能帮忙免黎家的死罪,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坦诚告诉您,父亲您就不想知道原因吗?”   沈可茂虽未说话,但眼神示意他说。   “您的亲信中有几位是太子殿下的人,曾经为了打压政敌干的一些事太子殿下都知道,也有证据在手,他本可以借由这个让您被弹劾罢官,但他没有这么做,主要是不想我也跟着受到什么影响。他已秘下令旨,若您三日内未归顺,看在儿子的面子上留您性命与床相伴。”   沈可茂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什么?!”   沈既白顺道又说:“父亲肯定想知道儿子为什么要支持太子殿下,我不妨与父亲直言原因。如今能跟三殿下较量的只有太子殿下,其他殿下要么自己都站队了,要么太弱太小毫无力量。我不喜三殿下是其一,太子殿下的同胞姐姐岭平公主是我妻为其二,您的孙子是我跟她生的。”   沈可茂瞪大眼睛满脸震惊的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似乎过去了挺长时间,他才颤颤巍巍开口,“你可真是太有出息了!你知不知道你跟岭平公主成婚意味着什么?”   “儿子自然知晓。不过太子殿下已经明示,他若取的大业,儿子的仕途不会受到此影响。违背父亲的意愿不一定就是错的,不管父亲相信与否,儿子都敢跟您说,陛下没抓到废太子殿下的罪名也就罢了,若是抓到了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京都城驻扎守卫的军队和皇宫内的禁卫军听命的是陛下,不是他皇太子。”   沈既白视线与他交汇,“儿子敢这么说,必定有儿子的缘由,这等事情我岂会胡说?”   他从地上站起,自袖袋中掏出一份名单给沈可茂,“若您归顺太子殿下,审理谋反案时不必有丝毫救黎家的行为,陛下想得到什么结果,您就让他知晓您在努力帮他实现。只是这个案子非同小可,可以把这几个人牵扯进来。”   沈可茂接过扫了一眼,名单里面除了苏慎司之前的老师之外,还有督察院左都御史张录、谢怜与言嫔母子。   看到言嫔母子的时候,他就清楚了苏慎司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让他给黎屹暗示信是给苏慎元的。   “五殿下不是素来与太子殿下交好么?太子殿下可真无情无义。”   “父亲此言差矣。”沈既白讲明,“他与太子殿下早就不一路了,无非在表面上与太子殿下维持着友好罢了。”   说完他又言道:“本来想等孩子满月再给带回府给您和母亲一瞧,想着今日父亲心中必定很不痛快,儿子就把孩子给带了回来,现在马车里被沈斐抱着。父亲若是愿意瞧一眼,我现在就抱过来给您看看,您若不愿意瞧,我就不在家吃饭碍父亲的眼了,这就走了。”   沈可茂瞪他,“你以为用孩子就能消我的气了?痴心妄想!”   闻言,他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迹,“那我这就回去了。”   刚转过身就被喊了一声站住。   “把孩子抱来。”   沈既白回头看向他,“父亲不会一气之下把孩子给我摔了吧?”   沈可茂起身踹了他一脚,“要摔也得先摔你。”   他眼尾一挑,“儿子这就去把他给您抱来。”   出了书房遇到喊吃饭的高氏,见他脸上有巴掌印,高氏急问:“你父亲为什么打你?”   见他没说话,她又追问:“不在家吃饭啦?”   “马上就回来。”   高氏看向出来的沈可茂,“老爷,你因为什么打他?”   “他该打。”沈可茂可谓是有口难言,“其它的你别问。”   高氏见他极其不耐烦,遂闭嘴不再多问什么。   当沈既白把孩子抱到高氏跟前时,她高兴的接过,“哎呀,这就是我的小乖孙吗?”   沈可茂看去,不免又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怎么跟你个小兔崽子长一个样?”   “老爷,瞧你这话说的。”高氏很不满意他这话,“他是既白的儿子,长得像既白不是很正常吗?一点不像我才不安呢!”   她刚说完这话怀里的孩子就哭了起来,高氏忙晃了晃,语气跟着小了许多,“是祖母大声了,吓着我的小乖孙了,不哭不哭啊。”   哭声没止住不说,反而更大了。   见状沈既白让沈斐去把马车里的牛奶拿来。   热过之后他端着碗,高氏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用小勺喂着,沈可茂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   “真是饿了,瞧瞧这吃劲儿。这可不像七个多月的孩子啊,怪不得我那时候瞧见她母亲时,怀孕四个月像五六个月的。本来我还担心不好养活呢,不到时候就生的孩子体质弱,现在放心多了,我的小乖孙一定能白白胖胖健健康康长大。”   沈间白两口子听她频频小乖孙的喊,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刚吃过饭,管家来通报说沈晚书有大事要说。   “天天在后院待着,她能有什么大事?”   管家回沈可茂的话,“老爷,瞧着很紧急呢。”   “让她过来。”   “是。”   裴氏不想见沈晚书,正好已经吃了饭,便带着俩女儿先走了。   沈晚书进了门,首先看到了高氏抱着一孩子,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   目光紧接着落到沈既白的脸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呀,三弟怎么挨打了?”   他冷瞥她,“你要真没什么大事说就滚回后院去。”   “谁说我没有?”说着,沈晚书把手里的画像拿给沈可茂看,“父亲,您看希音画的是谁?”   沈可茂的目光落到纸上时,先是一怔随后夺过来细看了一番。   上面画的人正是苏慎司,上面还写了一句:[我心所爱,皇太子。]   不知道是不是被儿子气得狠了,这会子沈可茂反而冷静的很。   倒是沈间白火冒三丈,“父亲,希音连这个都敢画,连这些字都敢写,迟早给您给沈家闯出大祸来!”   沈可茂把沈希音喊了过来,将握成一团的画像扔到她身上,“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刚小睡醒来的她得知画像被沈晚书拿到了这儿,气愤不已,“二姐你怎么能随便乱翻我的东西?”   “我去找书看,谁知道你在书里夹了这个?你不画我能看到吗?”   高氏欲说什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到底没张口。   沈希音见沈可茂脸色阴沉,忙跪下认错。   “以后不准再画他,更不准再写诸如此类的话。”   她小声应下,以为父亲会给自己一顿家法,但沈可茂并没有。   “你们两个都给我回后院。”   “父亲,您不罚希音吗?就这么放过她了?”沈晚书不能理解,“她……”   “够了!”沈可茂烦心不已,“回去。”   沈晚书只好气呼呼的走了,沈希音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沈既白,“三哥,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出来一下。” 第101章   兄妹两个立在院内一处僻静地儿, 沈希音询问:“父亲可是知道了你把我藏宫中之事?所以他才动手打你的吗?”   “与这无关。虽然我没与他说, 不过父亲显然的确已经知道了, 他大概猜到你为何自回来就常待在屋内不爱出门了。”说到此,沈既白又道:“太子殿下已有未婚妻, 你不要再奢想什么了。”   “我没奢想过与他能有什么结果,我知道父亲想让我嫁的人是三殿下。”   沈既白直言,“你既知道还这么表露出来你的喜欢,是想人尽皆知不成?”   “三哥你知道什么是爱吗?爱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的。”沈希音眼睛里露出痛苦之色,“什么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太喜欢他了。三哥,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沈家效忠的不是三殿下而是太子殿下, 是不是他的未婚妻就会是我了?”   “不会是你。”沈既白明确的告诉她,“就算沈家效忠的是太子殿下,太子妃也不可能是你。”   “难道我们沈家不如冯家吗?”   “这不是如不如就能决定的问题, 若没有别的话要说就回去吧。”   与她分开后, 沈既白回了屋, 进门就见沈可茂抱着孩子, 其脸上多了几分柔和。   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又冷沉了下来,“多看你两眼, 我少活两年。”   沈既白在旁边坐下,语气带了几分示好,“惹父亲生气不是儿子本意, 还请父亲消消气,身体最重要。”   “说的比唱的好听,气坏了我的身子你岂不是正好如意?”   从净房回来的高氏闻言这话边走边说道:“老爷你可小点声吧,再把我的小乖孙给吓哭了。”   沈可茂说她,“不就一孩子,瞅你给宝贝的,乖孙乖孙的叫着,没看见老大两口子脸都绿了。”   “他们脸绿什么绿?我对俩孙女难道不好吗?只准疼他们孩子?”高氏从他怀里接过孙儿,“是是是,不就一孩子,你以后不要抱他。”   说着她低头对孩子说:“你祖父不宝贝小乖乖,祖母宝贝。哎呀,笑了笑了。”   沈可茂忙往这边瞅,高氏侧转过去身子,不让他看。   又待了一会儿,沈既白说要走了,高氏颇为不舍的把孩子递给他,又说了一些自己的养育之道给他听,再三叮嘱:“万不可让他母亲胡吃东西,饮食一定要清淡。”   “母亲,您就别唠叨了,这些我们都知道。”   高氏点点头,“知道就好,回吧。”   望着马车走远,高氏叹了口气,“住一起多好。”   沈可茂背着双手哼道:“住一起?你应该万分庆幸他们不跟你住一起。真住一起以后有你好受的,你这小儿媳妇可不是盏省油的灯。”   “老爷何出此言?莫非你见过她了?”   沈可茂低声道:“我还用见?能让你儿子不惜偷用印鉴成婚的女人,会是什么单纯的女人?”   “只要她跟既白好好过日子不作妖,不就行了吗?太单纯也不行,既白是做大事的人,家里有个头脑简单的岂不是容易被利用?”高氏让他放宽心,“她母家是外地的,又无权无势,嫁到咱们沈家是她几百年修来的福气,断然不敢放肆的。”   沈可茂看了她一眼,无再说什么走了。   回到书房,他靠坐在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   尽管他在早朝上见识到了苏慎司处理难题的应对能力,也在心里承认曾经其评价不符事实,但他并不认为这位皇太子能有多大的胜算取得皇位。   如今看来,他不但小看了苏慎司,连他的姐姐也小看了。   坏名在外的岭平公主,他十分看不上的嫡公主,竟不声不响的将他最为看重的儿子给拐走了!   他是最最不愿意跟她有什么牵扯瓜葛的,现在好了,拜他的儿子所赐,自己跟她居然成为了一家人。   真令人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   挨了巴掌的沈既白一时出不了门,被跪坐在身侧的苏提贞伺候敷脸消肿。   冰袋与热鸡蛋来回交替着。   “让你父亲放弃一直所坚持的,对他来说的确是痛苦的。更何况,他一直盼望着苏慎言能成为太子,这样你妹妹就是太子妃了。”   沈既白闭着眼睛说:“现在父亲已经没有其它路可走了,比起成为国丈,当务之急是保全沈家保全他自己。父亲很明白,若三殿下知道我效忠的是太子殿下,就算他遵守了约定,沈家也只会是第二个慕家,我的立场迟早都是瞒不住的。”   “将那几个人牵扯到黎屹这桩案子中,势必会延长审理时间,对援救黎家是有帮助的。”   他轻握着她的左手,“既能延长黎家被处决的时间,又能铲除异己,于太子殿下而言是一举两得的事,既然摊上了事,只能将计就计。”   苏提贞躺下,右手里的热鸡蛋还在他脸上放着。   见其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衣襟处,她本能的往下看,呀了一声忙又坐起,把鸡蛋放一边,忙将心衣里面垫衬的棉布条取出。   因为中午未喂养孩子,这会子被浸透了。   苏提贞欲下床去更换衣服,被他拉到怀里去。   林嬷嬷搂着哇哇哭的孩子进屋时,竟发现床边的帷帐被放了下来。   她下一瞬看向别处说道:“公主,小少爷饿了。”   “抱过来吧。”   说着苏提贞坐起拢了一下上衣伸手将一边帷帐勾起。   孩子很快止哭,林嬷嬷遵听吩咐把她里外需更换的衣服、棉布条及月事带皆放在净房里柜面上,放好之后便出去了。   苏提贞红着脸瞄了一眼身侧的沈既白,“等会冰块都化成水了,你快再敷敷脸。”   沈既白的手朝床外伸去,从桌上盆里拿出冰袋,乖乖将其放在脸上。   冷热敷后又涂抹了药,消除印痕后他便出门了。   ……   谋反案有人为黎家牵肠挂肚,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督察院左都御史张录笃定苏清修势必要借这个案子将苏慎司一势之人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他觉得这个机会太难得了,用好了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废除太子之位,还能清算那些对苏慎言有异心的官员。   他预想了一下会被牵扯的官员人数,却唯独没把自己算进去。   当被禁卫军带走的时候,张录整个脑袋都是懵的,他不知道这件谋反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又不是苏慎司的人!   更令张录觉得荒谬至极的是黎屹对他的所有指控,说弹劾前工部尚书候洪林是经他授意所为,还说他醉酒曾讲一些乱政之言。   禁卫军搜捕张家,在其书房暗格发现了一女人所用的发簪,皇帝赏赐之物,查到了言嫔头上。   苏清修得知后大怒,命人又搜查言嫔居住宫殿,在其住处搜到了张录的玉佩。   将言嫔关到牢里之后,沈可茂这才对他汇报,说黎屹招供出信要送的人是苏慎元。   因为言嫔的事,苏清修认为这个结果是真的。   “暗地里给朕表忠心,却还是心向着太子,让朕以为他只是表面与太子交好。沈相,告诉五皇子,若他识时务,朕会对他从轻发落,让他好好想清楚。”   他的意思是让苏慎元交代此案与苏慎司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可茂把他的话如实转达过去。   苏慎元心里很冤屈,他不甘心无罪的自己认下这个罪名。   一旦说出与苏慎司有关,自己这个罪名可就彻底板上钉钉了。   更何况,苏慎元仔细想过了,就算说出自己也没证据。   空口无凭,不但拉不下苏慎司,自己再没有一丝丝的机会洗刷冤屈了。   这起谋反案对谁最有利,他觉得除了苏慎言没有别人了。   他与父皇一样要利用自己光明正大把苏慎司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因此,苏慎元咬紧牙关,坚决不承认信是给自己的,更不说跟苏慎司有关系。   十余天过去,没撬开他的嘴也就罢了,反而将苏慎司之前的老师以及谢怜给牵扯进这起谋反案。   证据都是由沈既白拿出的,沈可茂只负责接收。   眼看牵扯的官员愈来愈多,苏清修又命江鸿协助沈可茂审理,他自己则是每日都在关注案件进展,希望能听到让他满意的好消息。   蓝恒瘫痪在床,户部尚书位置还未安排官员就任,户部事宜暂由两名侍郎代为处理。如今张录与黎屹被关进死牢,督察院左都御史与左副都御使的位置也空了出来,针对这三个职位,苏清修召见了十余位重臣商议。   他还以为这群臣子会慷慨激昂各抒己见,毕竟以前但凡是涉及重要官职任选问题,多有争吵不绝,各式各样的反对声总不见少,但今天个个寡言少语以附和别人为主。   苏清修未当场任命官员,而是说会在认真思虑后在他们建议的名单中挑选能力出众最为合适的。   待他们都走了之后,苏清修刚要去批折子,就听李启荣通传说婉妃有紧急要事在殿外求见。   “若不是紧急要事,她就给朕待在随云宫到明年这时候再出来。”   李启荣见他允了,当即出去让婉妃进来。   “陛下。”婉妃轻柔的喊了一声,“臣妾有一事要向你禀报。”   苏清修伸手一指,让她在距离自己一丈位置处止步,“在那说。”   婉妃一脸哀怨,行了礼后言道:“臣妾先请罪,不经陛下与皇后姐姐准许,因挂念六公主擅自派人潜进了望泽宫去看看,陛下怎么惩罚臣妾都行,臣妾绝无怨言。但有一事臣妾务必要与你说,六公主说岭平公主中焚蛊的那天晚上,是沈寺卿将她给绑走的,不但对她无礼,还动手伤了她。” 第102章   前年腊月的事情, 苏清修仔细回想了一番后才问:“她人在内宫, 沈既白是如何绑走她的?”   “是沈寺卿指示人喊她出宫去的, 待六公主出了皇宫就被他给绑走了。”   苏清修似笑非笑,“哦, 为什么沈既白喊她出宫她就出去?沈既白又为什么要绑她?”   婉妃急急说:“六公主她曾经很是心仪沈寺卿。沈寺卿有一副好相貌,难免叫女儿家放心上。至于为什么绑她,据六公主说是为了寻找解药的下落,沈寺卿这么做都是为了岭平公主。”   “沈既白是怎么知道她手里有解药的?莫非她在动手之前告诉了沈既白自己的计划?”   婉妃在来见他之前就把他可能会问到的问题都想了一遍,因此回答起来很是流畅。   “这个问题臣妾也让人问了她,她说她也不知道沈寺卿是怎么知道的。不过臣妾心想,沈寺卿一定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六公主手里有焚盅,因此岭平公主一出事, 他就立刻猜到了是六公主所为。”   苏清修平静的望着她,“这只是你的猜想,毫无根据。解药是倾云宫下手的人交代出来的, 不是从沈既白那儿知道的。你今儿不说她曾经很是心仪沈既白, 朕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你一说, 朕不禁想, 是不是她曾经给沈既白表心思被拒绝,所以现在得知他成婚有子气不过因爱生恨蓄意报复?”   这一点令婉妃完全没想到,她很快沉静下来说:“陛下也许不信, 事实上,六公主现在根本不知道沈寺卿成婚有子一事,她自从住进望泽宫被皇后姐姐责令人严加看守, 能说着话的只有她那个侍女秀荷。六公主自小在臣妾身边长大,臣妾着实挂念她,派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难得找到一个机会潜进望泽宫。若非臣妾觉得事关重大,关乎着沈家对陛下的效忠,臣妾也不敢冒着被惩处的危险来告知陛下。”   说罢她又道:“臣妾让人查过了,沈寺卿在外地治理水患的时候,一直跟其他官员住在一个院子,没人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且至今为止,也没人知道他口中那平民妻子姓名模样。臣妾不免想到公主府在荷华门,沈寺卿的宅院也在那边,且距离公主府很近,有没有除了前门后门之外的路相通呢?岭平公主以病为由长居公主府,几个月连府门都没出来过,这真的只是巧合吗?江院使一人的话能当真吗?他有没有可能被收买了呢?就算陛下认为臣妾在胡言,也请陛下证实臣妾真的在胡言细查一番,臣妾愿意为今日所言担责。”   苏清修听完她的话并没有发怒,慢条斯理道:“证实你有没有胡言倒也不难。你不是怀疑除了前门后门之外还有别的路相通吗?朕就让人去查公主府内外,让沈既白将他的妻子给朕喊来一瞧。另派几位太医再去给岭平验诊,婉妃觉得太医院的哪几位太医说的话可信呢?”   虽然他觉得她这些话是无稽之谈,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于他而言,也不费什么事。   婉妃见他要派人过去,心中狂喜,忙说了几位太医名字,都是她觉得可信的。   随后苏清修分别派了禁卫军去查公主府、召见沈既白带妻进宫面圣,又让婉妃口中的几位太医去公主府为苏提贞诊脉。   御令已下,婉妃心里多了几分安心。   被准许坐榻上等之后,她未立即就坐,而是欲走近他。   “朕要批折子,别过来碍事。”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语气里带了不耐烦,似乎若她不听下一瞬就会被轰出去。   “臣妾自知愚笨做了错事惹陛下严重不满,臣妾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惹陛下生气了,都这么长时间了,你给臣妾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好?陛下,臣妾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侍奉你。”   苏清修未看她,也未理会她的话。   “陛下……”   “闭嘴。”   婉妃默默地去榻边坐下,望着不远处的苏清修,她心中无比怀念曾经那个对她温柔眷恋的皇帝。   又着实后悔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希望能在这件事上立功,能让他对自己回心转意一些。   三刻钟后,李启荣来通报:“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苏清修知道她是因何而来,“让皇后进来。”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绕过案桌朝门口走去。   慕氏穿了一身雪白冬衣,宽大的毛领围在她的脖颈处,云髻峨峨,发上佩戴了皇后独有的金饰。   她朝苏清修行了一礼,“臣妾听闻陛下派了禁卫军和多名太医去了公主府,可容臣妾一问出了什么事?”   苏清修简言转述了一下婉妃说的话。   “原来是这样。”慕氏不慌不忙的拉着他去坐下,“既然婉妃怀疑岭平病情作假、与沈寺卿有男女寺卿,自当查明。只是若不像婉妃所言那般,陛下要如何惩治她诽谤呢?”   婉妃从榻边走来朝她行礼,“若臣妾言语不实任凭陛下处置。”   “看来婉妃很是肯定你的推断是对的。”   “是不是对的,臣妾想皇后姐姐心里有答案。”   慕氏侧头看向苏清修,“陛下,若婉妃所说与事实不符,你还只给予她禁足惩罚吗?”   她的从容淡定让婉妃拧紧了秀眉,暗想道:难道苏云欢说的是假话?而自己又推想错了?   “依皇后之见应当如何处置呢?”   “臣妾明明下令不准任何人去望泽宫与六公主相见,婉妃明知不可去还违反。若再加上婉妃诽谤,臣妾建议陛下给予婉妃降位分处置。”   婉妃面色大变,看了看说这话的慕氏又看了看苏清修。   她慌乱的情绪很快得到缓和,因为他沉默了。   这个时候给婉妃降位分势必对苏慎言有所影响,苏清修不会这么做的,慕氏是知道这一点的。   但为什么知道她还是这么说了,因为如果不说,婉妃只是禁足,而说了就不止是禁足了,还会挨打。   “皇后的建议朕会考虑的,暂且还不能确定婉妃所言一定是错的,等结果便是。”   慕氏应了一声,未再言其它。   婉妃顾盼生辉的望着苏清修,语气带着七分撒娇三分娇嗔,“陛下,你看皇后姐姐急的,结果都未出来就想给臣妾定罪了。”   “皇后若无底气怎敢这么说?”   苏清修见着了慕氏后更觉得此事不实了,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罚婉妃。   婉妃攥紧手帕,心里正为苏清修的话苦涩着,就见李启荣进来了,通传前往公主府的几位太医回来复命了。   “让他们进来。”   几位太医鱼贯而入,在帝后面前不远站成一排齐齐下跪。   苏清修让他们起身说话,随后询问结果,太医们的话令婉妃大失所望。   “岭平公主确有心病,且病情不轻。”   “臣几人均把了脉,岭平公主身体虚弱。”   “岭平公主说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下床,经过江院使的诊治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情况已好转了不少。”   “……”   太医们走了没一会儿禁卫军也回来了,声称未在公主府内外发现除了前门后门之外的暗门通道。   苏清修放下茶杯,“婉妃,都听到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婉妃丧着一张脸,声音已有了几分哭意,“沈寺卿不还没来吗?”   话音刚落,李启荣就通传说人已经到了。   之后沈既白与一年轻女子一起进来,只见女子年纪二十左右,面容白净姿色上等,一身妇人打扮。   二人齐齐下跪行礼,从女子的话中,婉妃得知她姓夏名蓉,安饶人。   婉妃脑中一片空白,她一边恼恨自己为什么要听信苏云欢的鬼话,一边对即将到来的处置惴惴不安。   苏清修显然没让她久等,很快就让沈既白带夏蓉走了。   婉妃跪下,“是臣妾听信了六公主的鬼话,对岭平公主、沈既白有所误会,臣妾甘愿受罚。”   她希望自己的良好态度能让苏清修轻罚自己一些,未听到声音,婉妃抬头看向苏清修,与他冷冰冰的目光碰到一起。   “禁足到明年的今天,鞭刑四十,在你随云宫施刑。”   婉妃瘫坐在地上,一张脸煞白无半分血色,她没想到这么重。   四十鞭子抽下来,她怎么受的住?   “陛下……”   苏清修启唇,“言语不实任由朕处置、甘愿受罚之类的话不是你说的吗?你还有什么异议?是让人拉你出去还是你自个儿出去?自己选。”   婉妃泪眼如注,她从地上缓缓起来,最后看了一眼慕氏出去了。   “陛下,六公主用焚盅加害贞贞后不知悔改,还这般无中生有兴风作浪,必须严惩才行。”   苏清修嗯了一声,“你来处理,朕不过问。”   “已经耽搁陛下太多时间,臣妾这就先走了。”   人刚站起就被他拉住了胳膊,慕氏被他的力量带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堆积的事太多,朕走不开,用了晚膳后过来陪朕。”   慕氏笑着点头,“臣妾正有此意。”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烦死了,又不能一人独占大床了。   苏清修心情好转了一些,温声道:“走吧。”   从里面出来,慕氏瞥了一眼李启荣,给了他一个又冷又意味深长的目光。   出了泰宁殿的大门,慕氏上了凤辇,想到受刑的婉妃,唇角上扬。   “去望泽宫。”   对苏云欢这个始作俑者,差点坏了她大事的人,是得让其知道雪不止是白的,还是红的。 第103章   慕氏的出现让苏云欢主仆惶惶不安。   两人跪在地上, 头垂的很低, 一眼不敢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婉妃因无事生非被陛下禁足到明年的今天, 还被罚了四十鞭刑。至于你,陛下说了他不过问, 你说母后该怎么处罚你呢?”   惊惧交加的苏云欢身子微抖不止,她知道慕氏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看上去慕氏这话是对苏云欢一人说的,秀荷知道自己也难逃责罚,想到自己在这望泽宫所遭受的苦楚,她开口,“皇后娘娘,奴婢有一事控告,六公主为了送消息给婉妃娘娘, 不惜以身收买了侍卫传信。六公主每日不是打奴婢就是骂奴婢,奴婢实在是受不了了,求娘娘开恩不要让奴婢再服侍六公主了!”   话刚说完就又挨了苏云欢的打, “你这个贱婢, 居然敢泼脏水污蔑我!”   “奴婢有没有污蔑您, 六公主您不清楚吗?”秀荷声泪俱下, “娘娘,奴婢绝不敢对您说半句假话!”   苏云欢理直气壮的说:“母后可以请女医过来验身,儿臣绝对是完璧之身。”   “六公主确实是完璧之身, 但她的的确确以身收买了侍卫,奴婢有证据!”   慕氏见苏云欢还要上手,出声制止了她后问秀荷, “什么证据?”   “娘娘稍等,奴婢这就去取来。”   秀荷回了自己居住的房间,很快又回来跪下,双手捧着苏云欢的上衣,“娘娘请看,这是六公主昨日穿的。自六公主收买侍卫开始,每一次她的衣服上都有这种东西,奴婢怕她知道只敢留一件,每当她伺候了人,奴婢就会把之前藏的衣服拿出,将她新换下的衣服重新给藏起来。”   慕氏瞧去,瞬间皱起了眉头,只见衣襟处残留了少许属于男人的痕迹。   “她如此逼迫你了吗?”   秀荷哭着说:“回娘娘,奴婢跟在六公主身边多年,大大小小的事被她逼迫做了不少件,这件事自然也是免不了的。她本不打算自己上,一开始逼迫奴婢去做,但因奴婢既没有六公主好看也没有六公主尊贵,不值得侍卫犯险,所以她才自己上的。六公主想以此让婉妃娘娘救她出望泽宫,她说她实在是一天都在这待不下去了。”   “她收买的侍卫是谁?”   秀荷道出侍卫的名字,该侍卫随后被立即拿下,且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   守卫望泽宫的侍卫都是几人结伴而行,十二时辰不间断轮流值守,想单独一人做点什么难如登天,出现这种情况,明显是值守期间出现了懒散情况才让苏云欢有机可乘。   慕氏仔细一问还真是如此,因长期守在这个地方,一直无事发生,又因是两名女子,时间长了他们便有些松懈,尤其是晚上值守的人员,若是困了闭眼睡会是常有的事。   “梁嬷嬷,去把此事如实汇报给陛下,若无特别指示我就看着办了。”   面如死灰的苏云欢闻言跪着前行到慕氏面前,抱着她的腿哀求,“母后,儿臣错了,只要您不把此事告诉父皇,儿臣随您处罚,求您了!”   慕氏低头望着她仰面痛哭的一张小脸,用极轻的声音说:“傻孩子,你父皇知不知道这事,母后都能随意处罚你啊,只不过么,他知道了会更好。”   手抓住苏云欢的衣领将其提起来一些,慕氏凑到她耳边,用仅二人听到的声音说:“差点害死你皇姐不说,还在这坏母后的事,你怎么还有脸求饶?你以为送消息给婉妃就能从这儿出去了?现在结果看到了?她不但没把你从这儿救出去还被重罚了。你说的是真话又怎么样?可惜你父皇不信。沈寺卿已经与你皇姐秘密成了婚,还有了一个儿子呢,傻丫头,你当姨母了知不知道?母后也知道你不想待在这儿,所以呢,你的未来母后都替你想好了,以后把你送到别的国家去和亲,为北安的长期稳定做点贡献,好吗?”   苏云欢瞳孔锁紧,小脸煞白的望着她,嘴唇嗫嚅,“您……您……真是蛇蝎毒妇。”   慕氏并不恼,她笑了一下,“怎么能这么说母后呢?母后再怎么样也没有要你性命啊。”   她的手骤然松开,苏云欢的身子往后退,浑身瑟缩颤抖不止。   梁嬷嬷很快便回来了,“娘娘,陛下说让您全权处理,他没有特别指示。”   “既如此,把那名侍卫悄悄处死,追究其他侍卫的不尽责,每人杖责五十逐出宫去。”她看向苏云欢,“至于六公主,杖责三十,等伤好了之后,每日除睡觉吃饭上净房的三个时辰之外,跪着面壁思过两个时辰,其它时间抄宫规。另外看守六公主之人全部换成宫中侍女嬷嬷,务必交代谁若敢偷懒必定重罚。”   苏云欢身子一晃,眼泪刹不住的往下流,又不敢发泄心中怒气骂人,她怕她张了口刑罚就远不止这些了。   梁嬷嬷询问:“娘娘,六公主这个侍女呢?”   秀荷忙又咣咣咣磕着头求开恩,额头都磕出了血来。   慕氏言道:“秀荷,介于你揭发了六公主有功,本宫就不罚你了。你以后不再是被她使唤的侍女,与其她侍女嬷嬷轮流值守照看六公主。不过你需记得,若是你有任何违背本宫的行为,本宫定杖毙了你。”   秀荷喜极而泣的谢恩,“奴婢谢娘娘开恩,奴婢绝不会违背娘娘,绝不会的!”   一顿杖责结束,苏云欢昏死了过去。   目睹了受刑过程后慕氏才离开望泽宫。   她本可以不用自己过来,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差点死在苏云欢的手里,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惊闻苏清修派人去公主府后,不心慌是假的,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   只因苏慎司派人给她送了口信,让其不要担心,他会处理好。   那一刻,慕氏很想大哭一场。   她觉得自己就要苦尽甘来了。   再去泰宁殿时,她才得以心不慌气不乱。   回到凤赏宫后,梁嬷嬷笑着说:“娘娘的心情可舒畅?”   慕氏在床边坐下,眉眼一笑,“嬷嬷,你说沈相现在还觉得我这俩孩子跟我一样又蠢又笨吗?”   “自是不会那么想了。”梁嬷嬷搬来矮凳坐到她身前为其捶腿,“本来就不是他说的那般,娘娘能将内宫这么多年处理的井井有条,岂是无脑之人?只是娘娘那时候太深爱陛下,太过于信任他了,再加上陛下那出众无比的伪装,真的很难让人怀疑什么。至于太子殿下,他打小就聪慧,虽然是顽皮了些,但太子殿下向来懂事,奴婢还记得他曾经跟娘娘说他是太子不能让陛下失望,所以功课样样都力求最好。”   “现在想想,可能陛下以前给他那么多虚假的爱,是想养废他,想让他觉得以后天下是他的,不用上进就能垂手可得。你看陛下对三皇子,不一直都挺严厉的吗?”   梁嬷嬷则说:“这都多亏了娘娘,是您对太子殿下教导的好,从小就告诉他若无真本事不能让人心服口服。虽说对公主没有太子殿下那么严,但读书女红一样都没落下,公主以前不喜欢做女红,都是您费心亲手教会的。”   “她是嫡公主,若是没什么真才实学,岂不是让人笑话?只是嬷嬷没发现么,成也在我,败也在我。”慕氏自我反省,“太子以前的性子好是好,但不适合做未来的皇帝,对谁都太温和了,天真了些。而贞贞呢,因为是公主,我对她的纵容多了些,才让她敢公然抢人,她名声也不好。说来,是我这个做母后的失责。”   “娘娘,奴婢觉得您已经尽力了,孩子又不是您一个人的,陛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什么我们大家都没有怀疑过陛下半分,还不是因为他对你们太好了,让人根本无从怀疑。”   慕氏嗯了一声,“像梦一样。”   “奴婢觉得娘娘被伤了那么深还愿意相信男人,很难得。”   她知梁嬷嬷说的是谁,“人跟人又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跟陛下一样,偏见要不得。不过,也正因为经历了这么大的感情欺骗,所以我对爱情才没那么患得患失,我不怕他离开我,也不怕他不爱我,任何结果我都能承受。”   用过晚膳半个时辰后,慕氏才去泰宁殿,人刚坐下就听李启荣通传说苏慎言来了。   “陛下召见三皇子了?”   “没有。”苏清修让李启荣放人进来。   慕氏自觉起身,“想来三皇子有事对陛下说,臣妾去内室回避一下。”   苏清修笑着说:“你可以先沐浴。”   慕氏则说,“不用了,臣妾在凤赏宫沐浴了后来的。”   他有些失落,“皇后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让朕碰了?”   “那要看陛下的表现了。”她故意说,“陛下表现好了,臣妾怎会不肯呢?”   “也就你敢这么对朕了。”见苏慎言迈步过来,他笑着朝慕氏挥手,“走你的。”   慕氏刚走没几步,就见父子二人朝西间而去,明显怕她听到。   她嘀咕了一句,“谁稀罕听……”   推开内室的门,一阵花香味儿扑面而来。   苏清修让人在屋内摆了一桌五颜六色的鲜花。   都是难得一见的品种。   慕氏不觉得惊喜,她走桌边过都未停留,到床边坐下取了鞋子,刚要上床发现枕下露了一点书角,她伸手将枕头移开,把下面的书拿出。   看到书名的那一刹那,慕氏觉得苏清修怕不是疯了,她随手翻了翻里面的内容,整个人傻眼。   “好看吗?” 第104章   慕氏又羞又恼的问:“陛下为何作这些?”   没错, 她手里的这本书名叫《朕与皇后不可言说之事》, 所以他就连写带画给作出来?   更让她郁闷的是, 这些内容只能她跟他看,要是第三个人看到可就要了亲命了。   苏清修见她脸红成一片, 不禁心神微动,自动忽略她的语气。   慕氏被他捧住脸时,本能的想躲开,但苏清修的手十分有劲,令她动弹不得。   距离她的脸还有一寸时,他停了下来。   “皇后,朕特别不喜欢你用这种眼神看朕。”   慕氏紧攥着的左手微微松开,下一瞬抱住了他, 绵软细语道:“还不是让陛下给气着了,干什么写那些画那些,太讨厌了。”   苏清修心头刚升起的不悦瞬间被压了下去, “若真的不喜欢烧了就是, 何须生气?”   她倒是想直接扔进火盆里, 却也知道不能那么做, 否则他的怒火怕是哄不住。   “臣妾就是觉得太羞臊了,陛下丹青妙手,画的太好了, 又在旁边直白写了当时的场景对话,实在令人难为情。陛下那么繁忙,臣妾不用想也知你牺牲了休息时间来作的。”   她松开他的身子, 眸子柔和,“臣妾不想陛下为了这个不顾龙体康健。”   “朕愿意花这个时间跟你一起回忆以前的甜蜜快乐。”苏清修目光灼灼,“皇后,朕真的不想再勉强你侍奉,强求的没什么意思。除了朝政之外,你让朕怎么做你才会跟以前一样对朕心甘情愿呢?你说。”   “陛下索取了臣妾半条命后给一点甜头就想臣妾把另外半条命也心甘情愿交给你?”慕氏眼睛红了,“臣妾不是为陛下一人而活的,不管是生臣妾的人,还是臣妾生的人,你都不打算放过,不是吗?”   “谁说朕不会放过?”苏清修眼神无比诚恳,“皇后,朕现在心里没有婉妃了,你是知道的。”   这话里隐含了另外一层意思。   慕氏听懂了。   他在企图用言语给她希望。   让她觉得拥有他的心就拥到了一切。   慕氏相信他在选择给苏慎言铺路的时候一定有婉妃的原因,但显然这并不是全部原因。   婉妃的母家太弱了,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况且,苏清修的选择本就不多。   慕氏想,撇除自己生的儿子,萧贵妃的儿子他也是不会考虑的,毕竟她的母家是九玄国的皇室。   从剩下的皇子中选,自然会偏心爱女人生的。   到底是什么让他觉得她会被骗第二次。   慕氏一句都不想再接他的话茬,但沉默并不是好的收尾方式。   由此,她自然的转移话题,举起手中的书,“这个臣妾等下会好好看完的,只是看完了后陛下会将它藏在何处呢?”   苏清修以为她把自己刚才的话听了进去,开始讨好自己了。   “本就是画给你看写给你看的,你看完就无用了,自然是要烧毁的,看完丢进火盆就是了。”   慕氏淡然一笑,靠在床头翻起书来。   纸张是极好的,书本并不厚,有四十几页。   见他要走,慕氏问:“三皇子可是还未走?”   “没有,得知他没什么紧急事,朕就先让他等着了。”   慕氏算是瞧出来了,他这是想看她见到那些花儿与此书的反应,所以后脚才跟过来的。   “陛下……”   “嗯?”   “桌上的花儿,臣妾很喜欢。”   苏清修眼睛里迅速拂过笑意,“喜欢就好。”   等他出了内室的门,慕氏把手中的书合上,稍等了片刻后将之扔到了火盆中,瞧着它被燃烧成灰烬。   *   仁景被苏清修调去了永昌宫,成为了苏慎言的随身太监。   这个事苏提贞是在他被调去的次日中午知晓的。   她让人给他捎口信,不要给她写任何的书信,再大的事也不要给她写,能传口信便传口信,传不了就不要传。   虽然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未给她送过书信了,但苏提贞不特意叮嘱一下始终放心不下。   今儿天好无风,午时暖阳当空,喂了孩子后,闷坏了的她到院内走走晒晒。   紫屏端着碗过来,熬好的滋补汤冒着团雾热气,双手递到了苏提贞手里。   喝了有一半,阿妩从门内小跑过来,“公主,奴婢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又怎么了?”   “沈大人中午不回来,那位沈三奶奶做了午饭给送去了,沈歆告诉她进不了皇宫大门,她说这会儿不少官员去衙门,让人帮忙去大理寺喊一声就可以了。自陛下召见她与沈大人进宫后,这才几天啊,已经不少人知道沈大□□子叫夏氏了。她这再一去,更是传的快。”阿妩见苏提贞淡定的跟没事人似的,不免心急,“她现在以沈大人之妻的名头在沈宅住了下来,与沈大人常见面,公主不可不防呀。”   紫屏附和:“对啊,公主,虽说这位夏姑娘是沈大人的下属,但她到底没成婚啊。”   阿妩哼了一声,“下属不假,又不是心腹,不过是最下面那一拨,连真正的沈三奶奶是谁都不知道。”   将空碗递给紫屏,苏提贞用手帕擦了擦嘴才说话:“临时让她来冒充我,让一未婚姑娘装成妇人,对她名声有弊无利。我允许她演,但不允许她真的没分寸。若她安分守己日后我自会厚赏报答,若是她肖想不该肖想的我也定饶不了她。阿妩,等沈斐回来,让他把我的这番意思带到,至于以后该怎么做看她自己。”   阿妩瞬间精神了,“是。”   虽然苏提贞相信沈既白不会为别的女人动心,但她听了阿妩的话觉得有必要提醒敲打一下,免得给沈既白带来烦扰。   “那边的暗门进展如何了?”   阿妩回道:“今日下午就能成了,从书房直接连接正房西间,很方便。沈歆说下午就将西间屋子里该准备的物件都准备妥当,晚上就能住人了。”   “还是把孩子放那院养着比较妥当。”   过了一个悠闲的下午,苏提贞吃了晚饭洗漱后抱着孩子与阿妩一起前往沈既白的宅院。   穿过书房从暗门进入正房西间,里面已点了灯笼了火盆。   苏提贞先看向窗口的位置,确认透着气才小心把睡着的孩子轻放到床里侧去。   没过一会儿便听到了东边正堂传来了沈斐说话的声音,阿妩到门口敲了敲,外头脚步声走近。   他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里头的那位是我妻吗?”   阿妩听到这话把门利索打开了,探头看了看,确认除了他和沈歆再没别人了,这才出去。   她先是捶了沈斐心口一下,后道:“你就那么确定门后的人是我呀?”   “不是听到我声音才敲门的吗?觉得一定是你。”   阿妩把中午苏提贞说的话转述给他,“去给那位夏姑娘说个明白去。”   见沈斐应下出去,阿妩回了屋,“公主,已经让他去说了。”   “就他一人回来了吗?”   “估计是,奴婢没瞅见沈大人呢。”   有一刻钟左右,沈斐进门说道:“公主,属下已经将您的意思说给夏姑娘听了。”   “她怎么说呢?”   沈斐回答:“她说让您不要担心什么,说三爷妻子的位置只是您一个人的,她没有与您争抢之意。”   “这话说的巧妙。”苏提贞扯了一下唇角,“我用的着担心被她争抢吗?最近你三爷因为黎屹的案子费尽心力,我不想他被旁事烦扰。”   “属下明白的,今日夏姑娘送的饭都进了属下一个人的肚子,三爷当时已经吃过饭了。”   一旁的阿妩笑眯眯的问:“她做的饭好吃吗?”   沈斐脱口而出,“没有阿妩做的好吃。”   对他的回答阿妩相当满意,“沈大人大概什么时间回来?”   “他回了沈府,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苏提贞让他们俩回去休息,一个人在屋内等待着。   有半个多时辰,她见着了沈既白。   刚要给他宽衣就被抱在了怀里,耳边的声音里透着疲惫,“饭后跟父亲谈了黎屹的案子,这边刚出书房,那边大哥又跟大嫂闹起事来。”   “可动手了?”   “没有,不敢呢,怕裴钦再把他揍个半死。”沈既白道,“被我父亲呵斥了一顿安生了。”   “我最瞧不起这种男人了,有本事到外头施展去,回家找自己女人的事算什么男人?”   沈既白松开她,“夫人说的对。”   她把衣服给取下,被拉去净房,“你洗漱还要我陪着?”   沈既白道:“我想。”   “户部与督察院的官职还未有新的官员被任命吗?”   “今儿任命了,吏部左侍郎唐忱是新任户部尚书,督察院的右副都御使宋寅为左都御史,左佥督御史蓝顺亭为左副都御史,他们空出的位置也由别的官员填补上了。”   “蓝恒的儿子成为督察院左副都御使,对咱们不利啊。”   沈既白笑着说没事,“唐忱和宋寅都是我们的人。”   苏提贞伸手把脸巾递去,“你跟宋寅私人关系怎么样?”   “很好。”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宋寅这个人很聪明的,喜怒不形于色,他说出口的话都要反复想才能真正理解他要传达的意思,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她又问:“那你跟唐忱的关系怎么样呢?”   “我跟他关系一般,不常往来。不过唐忱跟江尚书的私人关系非常的好,他是江尚书提拔上来的官员,又一起在吏部共事了很长时间。”沈既白与她一起出来,“这次他能成为户部尚书,江尚书可没少为其助力。”   “看来江尚书是他的大恩人呢。”   “可不是吗?被他照拂过的官员有不少,原先我很好奇江尚书为什么会愿意帮太子殿下。”   苏提贞把自己头上的发饰取下,顺着他的话问:“原先很好奇,现在不好奇了?”   他神色略复杂,“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自然不好奇了。”   “答案是什么?”   沈既白定定的看着她,“想知道吗?” 第105章   苏提贞缄默了片刻, 随后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卖什么关子, 说。”   他坐在床边,双手撑在身后, 清润的嗓音带着几分轻松,“不给点好处吗?”   “不知道这个够不够。”   苏提贞凑近他,还未达到目的,胳膊一时没撑住床面整个人趴在了他身上,脸更是磕在了沈既白的下巴上,有些狼狈。   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她捂着自己的脸坐起。   “夫人急什么?我就在这,还不是任你为所欲为。”   “谁急了?纯粹失误。”苏提贞嘀咕, “我还在坐月子呢,对你能有什么想法?”   “是我对你有想法。”   “嘴硬。”她看的出来,他很累。   沈既白倒也没反驳, “心有余而力不足, 先欠着。”   他现在是一动也不想动, 胳膊都不想抬了。   “躺好。”   沈既白转过身子的同时不忘与她开玩笑, “夫人要我躺好,意欲何为?”   在外严肃了一天,回到家他并不想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她。   而这一点, 苏提贞是知道的。   她把灯熄灭,乖乖躺到沈既白旁边,用手搂着他的腰, 手紧抓着中衣,嗓子又干又涩,“其实,我早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只是想知道你的答案跟我所知道的是不是一回事。”   “那你觉得是一回事吗?”   “应该是。你很聪明,又是大理寺卿,复审过不少案件,在推断推理方面有着非常多的经验。”   沈既白的手轻按住她的后脑勺,紧紧的搂着她,“很多事情是有迹可循的,只要留心,不解好奇与怀疑就会随着时间显出答案,就看人会不会往那方面去想,或者说敢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了。”   “我说对了,你与我知道的是一回事。”苏提贞闭上眼睛,“以前我没敢往那方面想过,直到我听说江尚书有了一个小女儿,让人仔细打听了一下,跟那个夭折的孩子出生仅有十天,孩子生母身份不知,只听说与江尚书成婚又和离了。我当时就在想,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让江尚书愿意娶却又不愿意在娶的时候让众人知晓呢?再说了,合婚贴这种东西又不会拿出来张贴示众,不是吗?之后我又想了许多,比如江家帮太子的时候,跟我母后怀孕时间间隔的不远,母后怀孕了后每次回外祖父家只要父皇不跟着,她都有留宿。”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愈来愈小,“我理解母后,知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太子是否往这方面想了,我相信若他知道定也会跟我一样理解母后,但他应该会很痛苦会很自责,他会觉得都是他那时无能才会让母后那么做,所以我不希望他知道。”   沈既白静静地听她说完,才接话道:“这种事没外人知晓倒是无事,若是被传出去后果可想而知,不管太子殿下有没有取得大业,后果都是极其严重的,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她会格外注意,不会轻易让外人发现。”   沈既白眼皮沉的睁不开,“她怎会不知轻重,会小心的。”   “不说这些了,睡吧。”   苏提贞与他很快睡去,静谧的夜里,两人相拥而眠。   *   蓝恒的案子次日有了结果,如苏提贞所愿给萧贵妃坐实了罪名。   用绝色女子笼络蓝恒一事已令苏清修动怒,又得知她派人重伤了蓝恒之后,苏清修大为恼火。   虽然他不喜欢冯焕东,但刑部提供的证据确凿,令他实在没有任何疑问。   苏清修一气之下给她降了位分,萧贵妃成了萧妃。   这还不算,还直接把她打入了冷宫,让她跟七皇子苏慎可的生母张答应去作伴。   萧妃的喊冤声响彻泰宁殿,哭声不绝。   苏清修斥道:“你还敢说自己冤枉?给大臣送美人意图收买,你当蓝恒是没见过女人?不被你收买就报复?”   “臣妾没有报复他。”   “不是报复也是你想安排自己的人做他的夫人,这才嫁祸给蓝夫人想让她腾出位置,只可惜你也没想到下手会这么重。”   萧妃满脸是泪,她摇着头否认,“臣妾绝没有这么做。”   慕氏低头看向手中的茶杯,一言不发。   她知道萧妃的确没有重伤蓝恒。   蓝恒本身伤的是不轻,但还没有重到不死也残的地步。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慕氏心里很清楚。   耳边是苏清修让人把她拉去冷宫的声音,慕氏抬眼,手里的茶杯同时放到了桌面上。   “先是言嫔再是萧妃,臣妾难辞其咎。”   “皇后的确难辞其咎,内宫管理松懈才让她们有机会给朕惹出这么大的事来,尤其是言嫔,居然胆敢跟张录私通。”苏清修提起咬牙切齿不已,“等案子彻底结束朕再一并处置了她。”   见慕氏站起欲下跪,他伸手阻挡,“坐回去。”   她重新坐下,“陛下会怎么惩罚臣妾失职呢?”   “罚你……”苏清修的眸子又黑又沉,直直看着她,“以后回母家不准再留饭留宿,必须在午时前回来。出宫散心必须跟朕一起,江院使给你把平安脉的时候需朕在身边才可,他以后不能再单独见你。另外,你需加强内宫管理,朕会下令让内宫监门之人严格搜查出入之人。”   慕氏面色无波,微笑应下,“臣妾遵旨,陛下怎么说臣妾就怎么做。只不过,江院使给臣妾请平安脉要陛下在身旁,像婉妃……”   “会安排女医一起前往,监督。”苏清修又道,“也就是言嫔那个不守妇道的贱人,若是你,朕……”   “陛下会如何?”   苏清修眼神森冷,“若是皇后,朕把你活剐了。”   似乎怕她不信,他多加一句,“朕说的出就做的到,所以永远不要背叛朕。”   慕氏握住他的手,“陛下是这世上最伟岸英俊的男人,臣妾才看不上别的男人呢,更何况现在陛下对臣妾这般的好。”   说这话的时候,慕氏觉得自己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只说对方想听的话,不管自己心里是否也这么想。   “你跟言嫔不一样。”苏清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面容,“你不但是朕的妻,还是朕每天想在一起的女人。”   “就算臣妾的心曾被陛下撕开过,就算臣妾曾经被陛下伤透了心,臣妾也没有过别的想法,陛下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什么?”   慕氏认真道:“因为陛下是臣妾第一个爱的男人,那么多年的情爱都是真的。”   她说的太真挚,令苏清修不仅内疚还很开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慕氏才离开泰宁殿。   回去的路上,她神色倒还好,只一进了内室,小声骂了一句。   “王八羔子。”   梁嬷嬷把门给关上,帮她将披风取下。   慕氏在床边坐下,“不准留饭留宿,必须在午时前回去。出宫散心跟他一起,不准单独见江院使……我是看出来了,他从言嫔一事上有了高度警惕,怕我跟别的男人好。”   “娘娘别丧气,虽说时间短了许多,但回慕家还是有机会见面独处的。”   慕氏深呼吸一口气,“我真是受够他了。”   梁嬷嬷宽慰着她,“娘娘忍着吧,现在可不是冲动的时候。”   “嗯,我都明白。嬷嬷,让人去通知各宫妃嫔半个时辰后过来。”   “是,娘娘。”   待梁嬷嬷出去,慕氏躺床上小睡,到时辰她起来补了补妆容,这才出了内室。   自婉妃禁足受刑罚以后,热闹减了一大半。   如今萧妃被打入冷宫,每个来的人除了恭敬行礼时说了话,自坐下后都未发言,跟商量好似的均保持着沉默。   待人到齐,慕氏赐茶给她们。   她看向黛纯,察觉到慕氏的目光,黛纯忙低下头,端茶的手在抖。   “萧妃的事儿相信你们也都听说了,这种事一般都传的极快。”她端坐着,面色严肃,“希望都以此为戒,不要做出一些蠢事来惹陛下不快。”   众人齐齐小声应着。   之后无论她说什么,没人敢出声多说什么。   以至于让慕氏有种错觉,仿佛这些女人都是她听话的学生似的。   不过么,人都是现实的,倒也不足为奇。   慕氏让她们都走了后,喝了几口茶润嗓子,刚站起身来,便收到了苏清修召见她的消息。   让梁嬷嬷取来披风她又再度去了泰宁殿。   见到他人时,慕氏心里咯噔一下。   不等她询问,苏清修便将一奏折丢了过来,“皇后给朕好好看看。”   慕氏上前走了两步,弯身把地上的奏折捡起。   她不知道奏折里面写了什么,但从他的脸色上看,不是什么好事。   缓缓打开奏折后,看着上面的文字,她稍微定了定心神,才开口说:“裴尚书跟云烟?陛下,这绝对是不实的。”   苏清修没问她怎么不实,而是说道:“皇后细看奏折的日期。”   慕氏看去,这奏折竟是两天前的。   说明他在看了奏折后就派人查过了。   也是,怎么可能看到不查就贸然行事。   慕氏想笑却笑不出,喉咙里似被卡住了一般,“陛下,这可能真的有误会,臣妾从未听闻过此事。”   “误会?”苏清修走近她,手狠狠捏住她的下颌,“皇后,他们都住一块了,你跟朕说误会?嗯?”   慕氏手心里出了汗,“陛下……”   “你到底是比萧妃有脑子,知道用在裴丞身上而不是蓝恒,用一个女人就把他给收买了,这可真是无比划算的买卖。”苏清修眼里透着冷寒,“很可惜,被朕给发现了。皇后,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第106章   下颌处的痛意让慕氏皱起眉头, 她知道这个时候什么解释都不管用了。   有些事情可以哄, 有些事情哄不了。   而这个事就是后者。   他已经知道是她谋划的了。   以苏清修的脾气, 是断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一定会落空呢?”慕氏目光冷淡,“即便落空, 臣妾也不后悔,就算时间倒流,臣妾也还是会这么做。”   他以为她会吓得痛哭流涕会求饶。   在慕氏来泰宁殿之前苏清修就已经想好,就算她跪在自己面前三天三夜,他也不会心软。   这次定要让她吃苦头,让其再不敢这么做。   谁知她不但语气相当平静,还不知悔改。   因而他的恼意更盛。   “平时说自己是内宫妇人,不参与任何朝堂之事, 实则却带头违反宫规,你还配当皇后?国家大事岂是你能干涉的?”   因为他收紧的手,慕氏说话愈发困难, “臣妾是不配, 陛下又配为太子君父?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苏清修的脸上如凝结了一层冰霜, “要怪只能怪你父亲兄长太过于贪恋兵权, 你慕家想做强势外戚,亦或者有更大的野心。”   慕氏冷笑,“臣妾父亲兄长为北安出生入死多年, 就得了陛下这样的评价?”   “朕说的是事实。”   “你有何证据证明你说的是事实?横竖不过都是你的猜忌!”   苏清修震怒,“看来朕真是对你过于纵容了,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 不仅敢干涉朝政,还敢如此大声质疑朕!不管是裴丞、你母家侄女还是你,朕一个都不会让你们好过!”   他大手重重一甩,慕氏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听到苏清修大喊了一声李启荣,她忍着疼意迅速站起。   他先是罢免了裴丞的太子太傅,让柳元安的岳父朱太傅替其位。   接下来将慕云烟赐婚给伯爵府的次子为妻,这位是兰若离的前夫,命其三日内成婚。   最后,苏清修以顶撞为由将慕氏幽禁于寒翠宫,不准任何人服侍,除了送饭送水的,更不准任何人接近。   为什么他没用干涉朝政的由头,只因为他并不打算废除她的后位。   苏清修没有立刻让人把慕氏带走,而是等李启荣出去后,询问道:“至于裴丞,朕会让他自己辞去官职,对朕的安排,皇后还满意吗?”   慕氏没说话,看到奏折内容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们的。   “看来皇后是相当满意了。”   她虽低垂着眉眼,却也能从语气上想象得到他的表情,皮笑肉不笑。   “刚才你是不是以为朕要废除你了?”苏清修凉凉道,“你就以朕妻的名头好好活着吧,若有幸比朕活的时间还长,就给朕殉葬。皇后且在寒翠宫好好反思,内宫管理之权朕暂时会交给别人。”   慕氏面无表情开口,“陛下太啰嗦了,没别的话要说臣妾这就去寒翠宫了。”   “给朕滚!”   “是,臣妾告退。”   从泰宁殿出来,慕氏看到走近的裴钦,心下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这一进内宫,怕是短时间内出不去了。   看着裴钦行礼,慕氏终究什么都没说,从他身侧走过。   裴钦不知道被召见所为何事,见着了苏清修后,见其脸色非常难看,他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今日起你留在内宫教七皇子习武,不用回家准备衣物,朕会让人给你送去。”   闻言,裴钦已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一直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七皇子苏慎可不被苏清修所喜,在内宫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居住的位置也偏远,父子难得见上一面。   “末将遵旨。”   “现在便过去吧。”   “末将告退。”   苏清修心中烦怒交加,气得心口疼。   他静坐了良久,待心情平顺了一些,才召见裴丞。   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苏清修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语调微冷,“朕曾经说的话看来于你而言都是耳旁风,你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君臣这么多年,朕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裴爱卿,你可真令朕失望至极!”   裴丞的头挨着地面,他知道苏清修把裴钦叫来的用意。   “臣一时糊涂,有负皇恩,有负陛下的信任,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机会不是朕给的,而是你自己给自己的。”   裴丞知道他是何意,“臣愿辞去官职。”   苏清修一向注重师出有名,裴丞为官清廉正直,在公务上,他自然没有罢免的理由。   这招他曾一度想用在冯焕东身上,不过始终未派上用场。   主要原因在于苏清修知道冯焕东的立场坚定已久,敢明着跟他作对,必然是做好了万分的心理准备。   莫说一个儿子,就算把他那俩儿子一起困在这,苏清修也不敢说有用。   裴丞不一样,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且刚被笼络不久。   从他能忍耐楚氏多年来看,就知他狠不下这样的心。   如果能狠的下心,楚氏活不到今天。   苏清修问他:“值吗?就因为一个女人。”   裴丞不答,值不值没必要说给他知道。   ……   晚膳时苏清修胃口不佳没动几下筷子,只喝了半碗汤。   他精神不济,面露疲惫。   “太子可来过了?”   听他突然这一问,李启荣忙回:“没有。”   裴丞离开泰宁殿后,苏清修格外交代了下去,苏慎司若是来直接给挡回去,拒不相见。   “没来?”苏清修呵了一声,“怕挨巴掌吧。”   李启荣没敢接话,知道他心情很差,怕说错话受皮肉之苦。   苏清修站起身,见小德子进来,便问:“什么事?”   “陛下,宫外传来消息,说慕家三姑娘一头碰死了。”   “什么?”   他第一反应便是不信,“李启荣,你与江院使一起去慕家一趟确认是否弄虚作假。”   “奴才遵旨。”   师徒二人出了门口,李启荣低声询问徒弟,“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慕家三姑娘不愿意嫁去伯爵府一头撞了墙。”   “这小姑娘性子还挺烈的。”李启荣叹了口气,“年纪轻轻的,这么想不开。”   之后他让人去太医院看了看,发现江绍已经散值出宫了,李启荣这才去了江府。   见着人后说明了情况,江绍便与他一起去了。   半道上天下了雨,马车行到慕家大门时雨势已是不小。   车上有备用雨伞,下来进府后,只见慕家正堂里聚集了不少人。   来意一切都不用明说,几句话语之后慕平山让余氏引他们过去。   李启荣最不喜欢见死人以及病重之人了,但御命难违,哪是他不想来就不来的。   他让江绍走在前头,自己跟在后头。   当看到床上的慕云烟时,李启荣不想再看第二眼。   她惨白着脸,额头发际处破了一个不小的伤口,因为只清理没包扎,看着狰狞可怖。   江绍确认过后让他上前再确认一遍。   李启荣说不用了,但江绍坚持。   他只得上前,脸看向慕云烟的脚边,手伸向她的鼻下。   很快就又缩回来。   进来的时候他在后头,出去的时候却又走在最前面。   当房门关上的时候,床上气息微弱的慕云烟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身上穿着单薄新衣,未盖被子不说,还在一刻钟前压了冰袋,从头到脚浑身冰凉。   屋内也没笼火盆,除了冷还是冷。   但她硬是给忍了下来。   玉儿肿着眼睛过来,给她轻轻盖上被子,又将火盆给笼着。   这才在床边坐下,紧握着慕云烟的手。   “姑娘,咱们总算是应付过去了,这下您不用再嫁去伯爵府了。”   当李启荣把手探过来的时候她屏住了呼吸,怕是真的怕,怕没蒙混过去,幸好。   见慕云烟不说话,玉儿的泪珠又掉了下来,“您知不知道您都快把奴婢给吓晕过去了,姑娘,您平时是最理智的,今儿怎么就不理智了呢?”   “我觉得我既不能再为慕家出力,也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泪来,“与其嫁到伯爵府被那男人打死,不如我自行了断来的痛快。你想想,他原来那个妻子清清白白嫁给他还被打成那个样子,我这样的到他手里还能活吗?更何况,陛下既把我赐婚给那样的男人,不就是想让我遭受百般苦楚吗?我为什么要让他得逞?”   说完她顿了顿又询问玉儿,“尸体什么时候烧?”   “等会就烧了,本来要在外头,这不下雨了,正在收拾屋子。”   从乱葬岗带回一具女尸从密道送了进来,因为像慕云烟这种情况是不能留在家里过夜的。   需当天就得下葬,虽说苏清修已经派人来过了,但他心思反复无常,谁知道还会不会留后手。   不如烧了干净,不留后患。   见余氏进来,玉儿赶紧松开慕云烟的手从床沿站起。   “现在感觉怎么样?”   “自服了药后,好很多了。”慕云烟眼睛濡湿一片,“让母亲担心了,是女儿不孝。”   余氏给她包扎伤口,“你是最孝顺的孩子,母亲何尝不知?”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动作,抬手擦了擦眼角,“不管怎么说,这个事过去了。”   “只是姑母那里……”   “这个你不用担心,虽然你姑母被幽禁在了寒翠宫,但太子殿下有照应。”余氏又道,“没什么事的。”   “那就好,我还活着的消息真的不能告诉他吗?”   他指的是谁再清楚不过了,余氏叹了口气,“母亲知道你的心思,只是陛下在一日,你跟他就不能再见一日,为了安全起见,就让他当你没了吧,对他好对你也好。等以后……你们若是还有缘分的话,还是可以在一起的,左右不超过两年时间。”   慕云烟眼神黯然,“是我害了他,不知道他可有怪我?” 第107章   裴丞有没有怪她, 这个问题余氏回答不上来。   这个时候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不是吗?   等伤口包扎好, 余氏轻柔的说,“什么都别想, 好好睡一觉,把身子养好最是要紧。”   玉儿拢了汤婆子来放到慕云烟的脚边让她暖着。   见其闭着眼,熄了灯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屋内剩下了慕云烟一人,她并未睡着,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心里是酸涩甜蜜的爱人。   每呼吸一下,心也像是在跟着扯痛。   实在令她难以入眠。   与此同时,裴家的正堂内与慕家一样, 坐满了人。   都是裴丞的长辈,他的父亲母亲伯父叔父什么的都在。   个个言辞带着怒气指责着他的辞官行为。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无人知晓,唯一知道的便是这不明缘由的辞官。   “都说这么长时间了, 想必也都口渴了, 都喝口茶歇歇让我说几句。”裴丞直截了当的说, “身兼重要官职确实能给裴家带来名利好处, 但说到底,是我与小裴挣来的,怎么?不能让你们按着脖子吸血了, 不痛快了?”   很快有人迅速反应过来,“他也会辞官吗?”   “势必会的。”   裴丞此话泼灭了他们的希望。   这会儿大家才意识到什么,父子一起辞官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又见他三缄其口不说原因, 裴丞的伯父带头说分家,其他人也纷纷都同意了。   颇有大难临头不飞等死的觉悟。   裴丞被母亲卫氏责令带裴钦一起搬出裴府,闻言,他不禁觉得可笑,“母亲,这府邸是儿子的,您跟父亲以前住的地方可不是这里。”   “怎么?你是要我跟你父亲搬出去?你刚辞官就想不孝了?”   “儿子的意思是跟他们分了也就分了,我们还有必要分吗?您跟父亲年纪大了,儿子在身边方便照顾你们。”   卫氏说:“我与你父亲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弟弟照顾我们一样的。”   裴丞思量了片刻后说:“口说无凭,烦请你们立个字据,写上不是儿子不愿意在身边照顾,是你们二老不愿意,省的以后无故拿此事大做文章。”   “可以。”   裴丞心寒不已,更让他无言的是,卫氏只让他带走五十两银子,除了他和裴钦的衣物,别的不准带出府。   卫氏知道他们父子的俸禄补贴多少,都怎么支出的她算了个差不多。   本以为年前才发了俸禄补贴,分家也能分不少,然而没想到,裴丞以曾经借了不少钱为由只拿出了一千两银票。   说还了借款之后仅剩这么多。   卫氏命人去翻了他的内室,又命他把自己的袖袋翻出,证明未随身携带,确确实实没找到更多的钱。   她不知裴丞有别院,只当他之前不回府住都在衙门,加上这么多年下来他确实没什么钱在手,日积月累借了不少钱也是再所难免,因而大家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得知只分这么多,裴丞也未说什么,意料之中的事。   在回府之前他就预料到了说辞官很大可能会分家,所以只备了一千两在身。   得知慕云烟死讯时,他正在内室收拾衣物,是裴钦身边的侍卫长风从府外回来告知的。   裴丞如遭雷击,半响过后他带着颤音问:“你说……谁触墙消香玉陨了?”   见他陡然变色,长风声音又轻了一些,“是慕家的三姑娘,属下已经核实过了。”   裴丞让他代为收拾衣物送到北郊,之后迅速骑马出府。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能不能登慕家的府门。   他没想到,第一次登门竟是这样的原因。   慕家没将人拒之门外,反正苏清修已经知道了他与慕云烟的关系,得知死讯来一回人之常情。   只不过断然是不会让他见慕云烟的,不过却告知了苏清修派李启荣与江绍来验明真伪的事情。   短暂的停留后,裴丞离开了,他浑身被雨淋了个湿透,却像是感受不到冷寒之气一般,整个人极尽崩溃。   回到北郊后,他木然的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捂脸悲恸痛哭。   *   二月十六,在内宫待了二十多天的裴钦终从内宫出来,出来前他被苏清修召见。   知道不说辞官自己出不去,他在被暗示之下说出了口。   出了皇宫门口见着长风,他问:“父亲最近在干什么?”   长风没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二爷先上车吧。”   裴钦见他神色不对,便先上了马车。   长风驾驭马车行驶了一段路后才把一封书信递进马车里面。   “这是老爷让属下转交给您的。”   裴钦接过拆开来看,里面只有一句话。   [勿挂念,父亲去散散心。]   散心?   裴钦问长风,“他去哪儿了?”   “属下不知。”   “什么时候走的?”   长风回:“您被留在内宫的那天晚上亥时。”   裴钦低头又看了一遍手上信中的内容,若有所思。   路上长风说了分家的事儿,裴钦冷声回道:“倒不意外,是那群老东西的作风。”   “这话二爷在属下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万不能在别人面前说。”   “我自然知道。”   马车行到北郊,裴钦从上面跳下大步进了正堂,他的目光落在东间门口,竟敞着门,根本不像自己父亲平日里爱锁门的习惯。   这是允许他不在自己可以进去的意思?   裴钦抬脚走进去,一眼看到了桌上的画。   笔墨还在旁边搁置着,明显画完人就走了。   他将画拿在手上,狼与羊。   还记得当初自尽被救回时,父亲的话言犹在耳。   “就算人人都把你当成羊看,唯独你自己不能这么想,更何况也不是人人都把你当成了羊,最起码在为父眼里就不是。我希望我的儿子可以像狼一样勇敢,对未来无所畏惧。用结束生命逃避看似解决了问题,实则真正的问题还在那里。”   他明白父亲作此画的用意。   裴钦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眸子依旧看着画,只较于刚才多了一些水光。   两刻钟后,他让长风去沈府给自己的姐姐送信。   长风回来时,裴氏一并来了。   瞧姐姐脸色不好,裴钦问她:“可是姐夫又找你的事了?”   裴氏回道:“你还不知道他吗?就会在家发威,不过自你教训了他后,再没敢动过手了。”   “我与父亲辞官,肯定对你有影响。”   “你别多想什么,没什么影响的。”裴氏言道,“家里没人提这个事。”   “你婆婆嘴那么碎,真没说什么吗?”裴钦有点不信,他还能不知道高氏吗?   “没有,定是被叮嘱过了,我是一句也没听见她说什么闲话。”   “没有就好,省的听着你不舒心,父亲去散心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裴氏细问辞官之事,裴钦让她不要多问什么,“没什么祸事的。”   “虽然你不说,但我也知道若真没祸,你们怎会齐齐辞官?你又怎么会在内宫多日才回?上月我回裴府,祖母说分家那晚不知你去了内宫,之后得知她们皆心惊胆战,很是害怕被连累的样子。明眼里谁能看不出来呢?说是让你去教七殿下习武,变相的就是软禁威胁,不过看出归看出,陛下做的此事有名有因,就算是言官也质疑不起来。还有那位慕三姑娘,怎么偏偏当天被赐婚还一头碰死了?那么巧合吗?现在外面不少人都在私下议论此事,认为父亲跟那位慕三姑娘有私人感情,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   “认为父亲跟慕三姑娘有私人感情?怎么没人怀疑是我与她有私人感情?难道我就这么不配吗?”   裴氏见他还笑的出来,不免道:“这还用说吗?慕家要笼络也是笼络父亲,你跟我讲实话,父亲与她之事是真的吗?”   裴钦还能说什么,只得承认,“是真的。”   裴氏长叹了一口气,“那女子不但害死了自己,还把你跟父亲害成这样。不过也不能全怪她一人,还是父亲太没定力了,明知道是慕家的姑娘,还不避嫌离的远远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丢官就丢官了,什么都没命重要。”   她来这待不了多久,只与他说说话就要走,临别前对裴钦说沈既白让其七天后去沈府。   “今日与你见面说的?”   裴氏否认,“不是,两日前说的,他说等你从内宫回来必定会让人给我捎口信,不管你是哪一天出宫都让我跟你说七天后。”   用意何在裴钦最是清楚不过的,安排他与苏提贞见面,这是沈既白答应过的事。   “多日没见我,看来白白是想我了。”   如今他已是白身,苏清修自然懒得关注他。   更何况,偶尔去一趟亲姐家里,难道不正常吗?   也不是天天去。   他也怕给沈既白添麻烦,所以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去荷华门找他或者在沈府以外的地方与之单独见面。   借着看姐的名义在沈府见一面,最是合适不过了。   裴氏刚要走被他喊住,“在我去之前你若见了白白,定要转告那日我要见他孩子,因为被困在内宫,满月酒我都没喝上。”   裴氏淡笑点头,“孩子与他面容很是相像的。”   “真的吗?那我更想见见了。”   ……   裴氏傍晚时听高氏提起了诗词会,说是七天后在沈府举办。   虽然跟沈既白让她捎的口信日子是一天,但她没多想,因为在十几天前就听高氏说天气暖和了会在沈府举办一场诗词会。   只以为是意外巧合。   当然,她也没对高氏说沈既白让她捎口信的事儿。   因为裴钦为她出气打过沈间白,高氏心里对裴钦多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等到了诗词会这天,除了十几位朝臣闺秀,皇室宗女也来了好几位。   见夏蓉抱着孩子笑着坐在高氏旁边,阿妩一脸不高兴,悄声说:“夏姑娘抱着小少爷还真有模有样的,不知的人真的以为她是孩子的母亲。还有沈夫人,听说跟她相处的不错,今日一见,还真那么回事。” 第108章   苏提贞的视线停留在高氏身上, 给她做了两世的儿媳妇, 不知是缘还是孽。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高氏看了过来,两人对视, 苏提贞给了她一个笑容。   高氏回之一笑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孙子。   她这个笑容苏提贞太熟悉了。   敷衍中带着冷淡,冷淡中带着恭敬。   这是高氏曾经对她惯用的表情。   诗词会热闹是热闹,但苏提贞觉着一点意思也没有,勉强坐了两刻钟,她站了起来。   见状其她人也都纷纷起身,苏提贞摆了摆手,“你们继续,我出去走走。”   别人可以不一起出门, 但高氏身为沈府主母,务必得跟上。   “沈夫人就别一道了,让你大儿媳陪我走走就可。”   高氏笑着应下, 她正不想陪苏提贞呢, 忙对裴氏招招手让其过来。   走了一小段路, 苏提贞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她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侍女怀里抱着一女童,正是裴氏的小女儿, 明显瞧见了自己的母亲,吵闹着要往这边来被侍女欲带向别处。   苏提贞明知故问,“那是你女儿吗?”   裴氏忙点头, “是的,公主。”   “去把她抱过来吧。”   裴氏当即匆匆而去,把小女儿给抱了过来。   “她叫什么名字?”   “琼琼。”   苏提贞伸手用手帕给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裴氏的心提到嗓子口,受宠若惊出声制止,“公主,这使不得。”   “一块帕子罢了,无碍。”苏提贞含笑,“琼琼让不熟悉的人抱吗?”   裴氏小声回:“妾身这女儿性子有点怪,妾身也有点说不准。”   苏提贞伸手试了一下,琼琼配合的进了她的怀里。   “好乖。”   裴氏听她如此说,紧张的不知所措,“琼琼喜欢公主呢。”   之前没跟她近距离接触过,对其印象多是道听途说,实在不是很好,没想到她这么平易近人。   相处了好一会儿,裴钦来沈府了。   满月酒没吃上,但贺礼是得补上的。   他备了两份礼,一份给了沈歆,让其带回荷华门,一份给了沈府的管家,空手登门总是不好。   见到苏提贞时,裴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行了礼后,他道:“听闻公主身子大不适,可已大好?”   苏提贞来沈府前特意掩盖了自己红润的气色,面上瞧着是有些病态的。   “一直都在公主府内将息着,比起去年来已好上许多。”苏提贞眸光柔和,“听闻你辞了官,如今在家做些什么?”   他回:“赋闲在家无事可做,不过明日就要离京了。”   “哦?前往何处呢?”   裴钦目似点漆,双眼牢牢注视着她,“曾经要么在边关要么在京都城内,都未有机会游山玩水,如今有了空闲时间,想去各个地方看看大好河山。”   两人交谈了几句便止了,尽管如此,裴钦已心满意足。   见到孩子时,虽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惊讶到了。   “这跟白白也太像了,可取了名字?”   夏氏笑答:“夫君为其取骁一字。”   裴钦抱了抱就又把孩子给她。   临近午时,受邀前来的闺秀宗女们纷纷离开。   苏提贞自然也不例外。   高氏假情假意挽留了她在府用饭,纵知道沈既白中午会回这,但她不会因此留下。   人一走,沈府内顿时安静了不少。   高氏总算是松了口气,抱着孙女说:“我只当岭平公主不来呢,没想到竟也来了。”   沈希音接话:“母亲邀请了她,人这不是给您面子吗?”   裴钦并不在屋内,高氏说话自然随意了些,“谁稀罕她给我面子了?她知道我们沈家顾及她的面子就可以了,没必要非来。”   沈希音则说:“如果公主真不来,母亲指不定又说什么呢。”   “你倒怪会拿话堵我,她不来我绝对不会说什么,高兴都高兴不过来。”   裴氏微笑着对高氏说:“感觉岭平公主的性情还挺温和的,今儿还抱琼琼了。”   “温和都是装出来的,她那骄横跋扈的名声谁不知晓?”高氏一听脸色不大好看,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孙女,“虽说她现在瞧着跟个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之前都说她病重的很,孩子这样小,哪能经得住她那样一身病气的人抱?万一再有个好歹……”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瞧见了裴钦进来。   不过很显然,裴钦都听见了。   “公主金贵之躯,别人家的孩子想给她抱还没那机会呢,愿意抱那是琼琼的福气,您怎能这般说呢?”   高氏道:“我这不是担心琼琼吗?”   裴钦欲说什么被裴氏使了一个眼色,他便就此作罢不再多说。   沈可茂先到的家,去了内室后,高氏告诉他上午苏提贞也来了。   “晚书跟她没见着面吧?”   “没有,她来不来,我都没打算让晚书那死丫头一起参加诗词会。”   沈可茂嗯了一声,“免得坏事。”   到了午饭时间迟迟不见沈既白回来,高氏纳闷,“怎么回事?”   “许是因什么事给耽搁了。”沈可茂让大家再等等。   又过去了好大一会儿,才见着沈既白进门。   见其右手掌处包扎了布条,高氏忙站起走来问他,“你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伤着了。”   沈既白入座与裴钦打了个招呼,闲聊几句得知其明日离开京都城,他打趣,“说不定再回来的时候连媳妇都带回来了。”   裴钦则说:“你还不知道我吗?眼光高着呢。”   高氏接道:“差不多就行了,也别太挑了。你看我们家既白找的媳妇,不就挺好的吗?”   “那也是因为白白喜欢啊,不喜欢肯定不会娶的。”裴钦询问,“孩子都有了,婚礼还举行吗?”   沈既白语气肯定,“举行,只不过不是现在。”   裴钦再问:“那你是打算下半年举行吗?说个大概时间,到时能回来一定回来。”   只听沈既白说:“今年应该不会,估计得明年了。”   “那我就放心了,满月酒没喝上,婚礼我可不能再给错过了。”   “你只要不错过你自己的婚礼就成。”   裴钦让他别扯远了,“我这八字没一撇呢,而且我现在也没那个心思,这事随缘。”   沈可茂询问裴丞的情况,得知去散心了,他与沈既白对视了一眼。   饭后,裴钦与沈既白单独相处,他靠坐在椅子翘着腿,“跟你说的一样。”   一时没听懂他的话,沈既白问:“什么跟我说的一样?”   裴钦提醒他,“你忘啦?我给你背锅那日,你告诉我那戴帷帽的怀孕女子是你妻,我不是曾经问有没有岭平公主好看吗?你说没有长得很一般,今日小爷见了后,确实如此。其实我当时听你那么说根本就没信你的话,毕竟那可是你喜欢到不惜偷用父亲母亲印鉴成婚的女子,对自己喜欢的人,肯定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只当你是不想多谈,也就不想再多问你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我眼光竟如此一致。”   沈既白忍俊不禁,“别说,我那日那么说还真的是因为不想多谈,怕你因好奇问个没完没了,倒真的不是觉得我妻长得一般,如你所说,我一心想娶的女子,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既然裴钦提了,他得把这个话给澄清过来,免得以后裴钦知道真相后拿此事说他。   裴钦:“……”   沈既白从袖袋中掏出两瓶药来,“都是非常好的内服外用药,路上带着有备无患。”   他伸手接过,道了一句谢后问:“黎屹的案子都过去两个多月了,还未有结束的迹象吗?”   沈既白摇头,“你知道陛下想要什么结果的,如今牵扯进去的官员已增至十几位了。”   “出宫前我与陛下见了一面,我瞧他瘦了许多啊,精神状态也不佳。”   沈既白低声道:“听说这些日子以来陛下饮食睡眠都不太好,吃饭一直没什么胃口,晚上也常常睡不好。”   “在你家待的时间不短了,我该走了。”   见他起身,沈既白说:“钱够用吗?不够我给你准备一些银两。”   “够的。”   “到了外面记得给我来信,缺钱了也要跟我说。”   裴钦笑着点头,“好,只是我不在京都城,我姐要多多拜托你照应了。”   “有我在,你放心。”   他前脚走,沈既白后脚也离府了。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街道上,沈既白抱着儿子在这边坐,夏蓉坐在他斜对面。   两人自上来就没说一句话,直至行到半道上夏蓉开了口,“三爷,您可想好了以后该如何跟老爷夫人他们说?”   沈既白抬眼看向她,“这个不用你操心。”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多说了几句,“不用费心讨我家人欢心,尤其是我母亲,你以后在她面前最好少言少语,她喜欢不喜欢你不重要。”   “是不是三奶奶对您说什么了?”   沈既白一脸怎么可能的表情,“她在我面前就没提过你。”   “三爷可能不知道,三奶奶上个月让侍卫长带了一些话给奴婢。”   “什么话?”   夏蓉如实的转述给他听,末了她说:“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为三爷做事不奢望得到任何报答,也不贪图什么。三奶奶表面上没在您面前提过,但通过她让侍卫长给奴婢带话来看,她似乎不是很放心奴婢的为人。”   沈既白目光打量了她几眼,只说:“不过是提醒你几句罢了,她放不放心取决于我,不是你。那日情况危急让你来充当我夫人,不是你有什么特别之处,着实是我的下属里面年轻女子太少,恰好你又离的近而已。”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心眼,如果你不想突然离世的话。” 第109章   夏蓉因他的话浑身一震, 惊慌失措的说:“奴婢不敢。”   沈既白不再理会她, 待马车停下, 他把孩子递给站立着的沈斐径自从车上跳下。   到正房西间时,苏提贞并不在这, 只有阿妩一人在凳子上坐着。   见他们主仆进来,她当即起了身,“小少爷什么时候喂的?”   “两刻钟前。”   沈既白令夫妻二人先照看着,他自己则穿过书房进了密道去了公主府的内室。   他到的时候,苏提贞正在午睡,紫屏刚要出声被他嘘了一声,眼神示意她去外间。   沈既白在床沿坐下,携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 动作虽轻却也足以让她醒来。   瞥到他手上的伤,苏提贞立马坐了起来,“你右手怎么回事?”   “没事, 小伤。”   她仔细查看布条上渗出的血印, “口子不小呢, 怎么伤着的?”   “回府的路上遇见一疾驰的马车, 沈斐说赶车的人是我那前表姐夫。昨日我听闻他得了不治之症,诊断出来已有好几天了,虽说身子状况还未糟糕的不成样子, 但这种情况下伯爵府怎么可能让他一人驾驭马车呢?估计是偷出府的,尽管心有疑问却还不至于让我拦下他。主要是他驾车过于太快,完全不顾路上行人, 有个孩童差点被撞上。想拦下他对方不但丝毫未停,反而变本加厉挥鞭抽马,一直追到了城外才给强行拦下,幸而路上未伤着人。”   苏提贞把药箱拿来,给他重新上药包扎。   一边小心解开布条上的系结一边问:“然后呢?”   “怪不得他要自己驾车,原来我表姐和外甥女都在马车里面,还有两个侍女,四人都被绑了手脚用布塞了口,除了我表姐,其她三个都晕了。”   苏提贞动作一顿,神色凝重,“就是他伤的你?”   “我刚发现表姐她们,刚要让沈斐把他拿下,谁知他竟抽出匕首来,倒不是对准我,而是朝马车内我表姐而去,他人已进了马车内,踹是踹不下去了,沈斐情急之下抽出短刀扎在了他后背处,我在这一侧抓住他的衣服将其给拖了下来,夺匕首时,不小心被划伤了。”   “除了手之外,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沈既白摇摇头,笑笑:“没了。”   说不生气是假的,她跟兰若离关系一直都很不错,生孩子前兰若离还来公主府探望了她好几次,虽说未见面,只隔着门交谈,关怀是确确实实的。   “都得不治之症了,还不知道给自己积点德,干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来。他跟兰大人都和离那么久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据表姐说,因为外甥女身子不适她今日休假,两个侍女一个在厨房做饭一个去街上买东西去了,谁知道他突然就找上了门,先给孩子放药敷晕了,他习过武,表姐哪里是对手,厨房的侍女出来阻挡再度被他敷晕。之后他就将三人给绑了,这边刚绑好另外一个侍女回来亦被他敷晕。”   沈既白继续说:“之后对表姐说,他一直私下有打听表姐可有新的男人,听说表姐最近跟一平民鳏夫来往多了些,他就说倘若表姐找个比他强的也就不说什么了,跟他和离找个要身份没身份还是个死了妻子的男人,让他的女儿喊这个男人为父亲实觉得受到了侮辱。又道反正他也活不久了,先把她们带到城外别院,之后再把大人杀了将孩子偷偷带回伯爵府。”   这世道有几个女子能自己做主婚事呢?基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等敢私定终身的姑娘,到底是多了几分豁出去的勇气。   看中的男人身份过的去,父亲母亲又疼惜的好一些,多半能成。   看中的男人身份跟自家差的多,家人又不疼惜的强行带回重重发落另觅去处,更有甚者嫌丢脸面逼其自尽,也是有的。   这还不说,嫁了人后母家有地位还好,实在过的不成样子有和离解婚的余地。   母家没有地位,就算日子过的悲惨,极少有母家会准许和离和强行解婚,毕竟麻烦会不断。   这还是妻,倘若是妾室外室以及通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别说是兰若离这样的官员之女,就算是贵为公主的自己,苏提贞也不敢保证若是被苏清修赐了婚,自己以后会过的不错,看她的那些皇姑母们就知道了。   “他也配是个人?不想想孩子现在跟着兰大人日子过的多安稳,不管是祖父家还是外祖父家,哪有跟着母亲过的好?云烟得亏没嫁去,真要嫁了不被打个半死估计也会被他害死。不过,你就那么放他回伯爵府了?最近要是没了命,伯爵府定会将一半死因算到你头上来。”   “敢,不治之症的事都传开了。”沈既白的左手伸向她的面颊,手指抚了抚,“我已让沈斐去了一趟伯爵府,明确告知了事情原委,他们自知理亏,再三请求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坏了伯爵府的名声。”   “兰大人宅子里只有俩侍女不行的,总得有侍卫才好。”   “她说今儿就去人市。”   时间差不多,沈既白得去外宫,苏提贞想着孩子随他去那院。   牵着她的手,他在前面走着说着,“今儿估计会回来的很晚,不要等我,早些睡。”   苏提贞也不絮叨,该说的现在都不用她多说,他都晓得。   到书房口,见沈既白转过身来,不等说什么双手就被他扣住举起抵在了墙上。   苏提贞笑嘻嘻地:“你这人……”   “我爱你。”   “我也是。”   沈既白刚要说话,唇被她用手指轻轻按住,柔和动听的声音自口中而出,“话还未说完呢。”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染起笑意,“你说。”   “如果说太子是我活着的希望,你就是指引我活下去的灯光,原本前面的路很黑,因为你,我不怕了。”   苏提贞靠在他身上,“谢谢你爱我,愿意为了我付出一切,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应该的,你也是你父亲母亲宝贝的孩子,是你沈家未来顶门立户的人。我虽是公主,实则这身份是虚的,不过是一个手里无权无势的皇女罢了,那些世家公子连成婚都不愿意更别说为我做这么多,所以我很感激也很珍惜,想跟你一直齐心好好过日子。”   他的心仿佛被一双的温暖的手捧了起来。   沈既白到皇宫门口时还在反复回想她说的这些话。   “寺卿大人,请留步。”   他回头瞥见宋晏疾步而来,待到跟前他行了一礼小声说:“下官有一私事想询问大人,不知大人可愿指点一二?”   “哦?”沈既白拉长尾音,“宋少卿,什么事呢?”   “今日上午孟少卿邀请下官下午散值后前去他家中用饭饮酒,只是他邀请的人中亦有下官不想见之人,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一时竟为难了起来。”   这种小事会为难到他?   其中深意沈既白听的出来,他唇角上扬,声音略冷,“今日公务繁忙,本官都不能守时散值,你们还有空闲去会友饮酒?”   宋晏忙道:“大人教训的是。”   *   东昌宫。   苏慎司瞧着院内站成两排的十余位美貌侍女,目光移到李启荣身上,“你再给本殿下说一遍。”   飞快瞧了一眼他后,李启荣视线往下看,恭敬说道:“陛下说再过不久就是您的十八岁生辰,让挑几位中意的,这些都是刚进宫的,先跟嬷嬷学习着礼仪规矩,等您过了生辰便安排伺候您。”   苏慎司双手被在身后,“我不需要。”   “太子殿下,这是陛下……”   不等他说完,苏慎司冷声打断他的话,“让你这么回你便这么回,啰嗦什么?”   李启荣只得把他的原话带回去给苏清修,瞧着地面上被摔碎的茶杯,他是大气不敢喘。   “他敢不遵朕的口谕!”苏清修找到了收拾他的理由,“把太子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李启荣心中暗喜,面上却未显露,当即再次前往了东昌宫。   然,他到地方时便见那些美貌侍女都立在东昌宫外,门已关闭。   无论如何叫门都未有人来开,李启荣喊破了喉咙,该说的都朝门内说了。   无奈之下,他再度返回泰宁殿汇报。   苏清修盛怒不已,“朕就知道他不堪大用,胆子大了,如今都敢忤逆朕了!”   随后他立马派禁卫军前往,之后平复了情绪,苏清修难得笑了起来。   谋反案迟迟未定罪,是为什么?   一来牵扯的官员多了起来,二来没人控告跟苏慎司有关。   现在可倒好了,这不明着给他机会么。   的确如此,苏慎司就是在明着给他动手的机会,只是他并不知道。   任谁能猜到皇太子会故意这般行事呢。   这是什么行为?   何其胆大的行为。   在苏清修眼里,这是愚蠢的行为,自寻死路。   苏慎言闻讯赶来,“父皇,皇兄他真的违抗您的口谕了?”   “嗯,朕已经派禁卫军去捉拿他了。”   苏慎言眼睛里闪过一丝笑,很快就又不见。   “父皇,皇兄还是那么沉不住气,随着自己性子行事,将来北安要是在他手里,怎能守得住呢?”   对慕氏被幽禁的原因,苏慎言心知肚明,毕竟奏折就是他指示人写的,不过他从未在苏清修面前提起过此事。   于他而言,幽禁也已达到了他的目的,不过是一妇人罢了,有何惧?   见苏清修不说话,他转移话题,“听闻皇姐今儿去参加了沈府的诗词会,身体已是大好,父皇不如让她回宫居住吧?您也多日未见到她了。”   没等到回答,就见李启荣惊慌失措的从殿外跑进来,“陛下,大事不好了!” 第110章   苏清修皱眉大声斥责他:“亏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 一点小事就让你如此慌张?!”   他根本不用多想, 只道苏慎司抗拒被制服, 在他看来,愈是抗拒闹大愈是有由头惩罚。   李启荣扑通跪在地上仰面露出忧惧之色, “陛下,奴才不敢狂言,是真的出大事了,陈指挥使被太子殿下的人……给射杀了!”   回想起目睹的那一幕,李启荣浑身发冷,震惊到极点,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苏慎司胆敢在内宫如此行事。   射杀禁卫军正指挥使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吗?   足让苏清修以谋反罪名处死他!   想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除非……   李启荣打了个寒颤, 心如浸在了冰水之中,令他发抖。   “你说什么?”苏清修震怒不已,“前往捉拿太子的其他人呢?!”   “奴才一看陈指挥使倒地断气就忙赶着回来跟您汇报, 不知道他们如何了……”   见人被箭射中心口, 他尖叫一声仓皇出逃, 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哪里还能顾的上别的,唯恐晚一步自己的小命也交代那了。   苏清修沉下脸,“天作孽, 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传朕旨意给褚副指挥使,调动五千禁卫军将东昌宫给朕围住, 诛杀太子及其乱党!勿留下一个余孽。”   另让皇室宗亲与朝廷重臣前来泰宁殿议事。   苏慎言分外狂喜激动,他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请缨一同前往,万一去了,以后史官再给他戴上个莫须有的帽子,说不清。   李启荣连滚带爬的出了泰宁殿,忙去传旨。   “父皇,皇兄怕不是真的疯了。”   苏慎言觉着这种自己死还要拉上别人的行为纯粹又毒又坏,心中可惜追随他的人,真是眼瞎。   尤其是冯家,效忠这么个恣意妄为的蠢材,以后该多后悔?   “真疯也好,假疯也罢,结果最重要。”   苏慎司不遵他的口谕以及关宫门不应都没让他多想什么,只以为自己这个长子以此泄愤,不满他将慕氏幽禁不放,再加上其性子乖戾,年纪也不大,做事偶尔冲动倒也不奇怪。   但射杀禁卫军正指挥使这事让苏清修不得不多想了。   倒不是感到了危险,在他眼里,这事如同儿戏。   东昌宫有一支禁卫军,北安的历朝太子都有的待遇,主要负责苏慎司的居住与出行安全,每日三番值守,但人数才多少,不过区区几百人罢了,且这些人都还是在立太子之时他安排的,什么样苏清修最是清楚不过了。   整个皇宫,内宫加外宫共有三万禁卫军任他这个皇帝调动,岂会把那几百人放在眼里?   更别说守卫京都城的军队还有几十万,大部分兵权都在他的手里,不在他手里的小部分兵权也都是效忠他的官员,区区一个东昌宫,镇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   苏清修多想的是,是不是眼前这个儿子成功在长子的饮食中做了手脚,才令其神志不清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如他所说,不管是什么原因,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他做了,就得承受后果。”   想到被关在寒翠宫的慕氏,苏清修把小德子喊进来,让其去那边一趟告知,不管今晚发生什么事都不准让她知道,否则格杀勿论。   他知道这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慕氏早晚会知道,但能瞒一天就瞒一天。   真到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再说。   ……   小德子从殿内出来,深呼吸几口气,他并未立刻走,而是抬头看了看天。   如墨一般的天空无半点星光,无尽的黑令人深深感到压抑。   他的眼睛落到不远处走来的李启荣身上,抬脚过去。   得知苏清修让他去寒翠宫,李启荣走近他,悄然将一瓶药瓶塞到小德子的手中。   “太子殿下一薨,皇后娘娘极度悲痛势必会追随而去,你从那里回来向陛下禀告说去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知晓了,不知是谁告诉她的。”   小德子低头看了自己手心一眼,没想到他身上还带了这个,看来是早有准备。   “师父,这……”   “什么这那的,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就说是奉旨看望皇后娘娘,看守她的人会放你进去的。”   “之后呢?”小德子眸子发冷,声音压低,“如何全身而退呢?您且得告知啊。”   李启荣挑眉,“你家人师父会好好关照的。”   意思便是,安心去吧。   小德子默然无言,他望着面前的李启荣终究是什么都没再说,拿着药瓶走了。   李启荣到苏清修跟前,说褚副指挥使已经奉命行事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没什么怕意了。   想到东昌宫被包围血流成河,再想到他十分厌恶的那对母子活不过今晚,李启荣心里舒畅许多。   以为很快便能派人去收尸了,岂料两刻钟后,他见着了仍活着的苏慎司。   起先因苏慎司在禁卫军人群中他未瞧见,只见副指挥使褚岱在前头走,以为是回来复命的。   不等他们走近便进门怀揣着欣喜之情汇报给苏清修去了。   这边刚通传结束,那边便见苏慎司进了门。   他穿了黑色骑马装,长身鹤立,目光凌厉无比。   身后的禁卫军一并进入。   苏清修腾地站起,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褚岱竟也被收买了,一团怒火烧的他快要昏倒。   重重踢翻了李启荣后,他问:“太子,你这是要弑君父吗?”   “怎么会呢?儿臣是来救驾的。”他神色凛然,嗓音阴冷,“来人,将逼迫父皇禅位的谋反逆贼苏慎言给本殿下拿下。”   苏慎言怒目,“皇兄自己造反,竟泼脏水到我身上!你以为会有人相信吗?!”   他话音刚落,就见苏慎司手伸向身后,其身后之人递给他一把长剑,正是苏慎言的随身佩剑。   来见苏清修自然不能带兵器,见到自己的佩剑,苏慎言一股火气蹿到了头顶,“你要干什么?”   苏慎司没理会他,而是低头看向了李启荣。   “你可知道有多少次我都想把你这脑袋瓜给拧下来么?别以为我不知你多次对我母后不敬,今儿还敢让小德子去毒死我母后,狗胆都赶上天那么大了。”   恐惧再次笼罩了全身,跌坐在地上的李启荣忙下跪求饶,心中后悔不已。   “奴才错了,奴才真的知错了,再不敢了,求殿下饶了奴才这条狗命。”   “你也配?!”   手起剑落,李启荣的身子歪在地上,脖颈处的血顺着地面往苏清修所在的位置淌去。   苏慎言被禁卫军摁在了地上,疼的他龇牙,看着自己的随身佩剑被丢在李启荣身上,他奋力挣扎着。   苏清修紧绷着下颌,眸子泛冷,“太子,别以为你买通了褚岱侥幸进了这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朕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坐不稳这皇位,朕手中的兵权绝不会效忠跟随你的,你不得臣心不得民心,史官会记载下你的恶行让你臭名远播。其它国家也会趁机来犯,国内动荡,你会把北安送上亡国之路!你没有这个能力为北安负责!”   “父皇别说玩笑话了,儿臣没这个能力难道您那位儿子就有吗?您怎么知道儿臣不得臣心不得民心?如今朝堂之上您以为还有几个是效忠您的吗?百姓才不会多关心谁做皇帝,他们要的是安居乐业、是太平、是轻赋税、轻徭役等等。儿臣有没有能力为北安负责您会知道的,不急这一时。”   苏慎司说完看向褚岱,接到命令,褚岱一摆手,顿时数位禁卫军按住了苏清修。   苏清修死死咬紧牙关,但终究还是被灌了药。   “父皇别怕,儿臣不会要您的命,儿臣还是跟您不一样的。只是让您以后开不了口动不了身,好好接受儿臣为您安排的快乐生活。”   苏清修被松开时,已口不能言,身子虚软无力。   听到外面的厮杀声,他只觉得悲哀无比。   更是连想都没想到,自己一心想除掉的儿子,没除掉他反而被……   荒谬!   亏他一世英名!   早知如此,就不应该看重名声与面子,早该不管不顾解决了这个祸患!   后悔晚矣。   “你们两个,把他抬到内室的床上去。”   苏清修在愤恨中被人架住肩膀拽着双腿给弄走了。   皇宫外门与内宫的门都已被封锁,禁卫军在门口严防死守,确保消息不被传出宫外引来驻守军队的支援。   苏慎司亦不想动静过于太大,朝堂不稳势必会引起其它国家趁机扰乱,百姓们人心惶惶,皆不好。   他原先估计的时间是下半年,但没想到苏清修这么快就送了机会过来。   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提前得知他要给自己送女人,与几位他最为看重的文臣武将商议过后,得到了一致支持,便打算今晚行事。   本来挑选几个美貌侍女拖到生辰后也可以,但到时就不一定有现在胜算大了。   “殿下,李总管的尸体可要现在处理?”   “不用,等皇室宗亲他们来了再处理。”   褚岱回了声是,“三殿下呢?”   “永昌宫的那些人关在了哪儿,就把他也送到哪儿,主仆一家亲。”   一起从里面出来,但凡企图靠近门口的都被清理了。   怒吼、惨叫、哭喊伴随着刀剑碰撞羽箭破风,一个又一个倒下,横七竖八躺了不计其数的尸体,将洁净的地面染的血红。   浓重的血腥味令人胃里翻涌。   苏慎司未走,就那么看着,直至周围安静下来。   祥林捏着鼻子小跑过来,“殿下,皇后娘娘已经回到凤赏宫了。”   苏慎司嗯了一声,“去通知皇室宗亲与各位朝廷重臣来这议事。”   “是,奴才这就去。”   褚岱望着身侧的皇太子,年纪不大,手腕狠绝,能隐忍有谋略,礼贤下士,知人善用。   想到他拉拢自己的手段,既真诚又令人胆颤心惊。 第111章   真诚的是, 苏慎司送了他一份文书, 上面盖了私人印鉴。   [于北安有大功之人, 必定全家老少一生无忧。]   除了这句话与印鉴,文书上面再无其它。   褚岱收到这份文书的时候, 并没有跟苏慎司私下单独见过面。   可以说,他是在很突然的情况之下收到的。   别人画大饼都是用嘴空说,信不信在于你。   他画大饼给别人,看着就好吃,令人相信是真的。   文书中的无忧并不是指可以胡作非为,而是指有免死的作用。   若是犯了重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这份文书让褚岱既激动又佩服苏慎司的胆识。   他知道苏慎司的处境是什么样的。   但, 不得不说,这份文书令他心动。   即便不为所动,他也绝不会让苏清修知晓此事。   一来, 文书上说于北安有功, 可以理解为两个意思。   为北安立了汗马功劳。   为他取得北安皇位立了汗马功劳。   而明显, 苏慎司说的是第二个意思。   若苏清修以这第二种意思定他的谋反之罪, 是完全可行的。   就算是第一种意思,身为太子给皇宫内的禁卫军副指挥使写这种文书也是不行的。   给苏清修呈上这文书,瞧着是立功一件, 对他本身而言弊大于利。   定会被认为他与苏慎司之前私下有过往来,平白无故的苏慎司送这个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苏清修曾三令五申,不许跟苏慎司私下见面。   往后被监视都是轻的, 就怕被怀疑,这不就是出力不落好吗?   二来,不为现在着想也得为以后打算,苏清修总有退位的一天,虽然苏慎言瞧着最有可能夺得大业,但这位嫡出的皇太子一日没废没薨就有可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就算不效忠总得给自己留点后路不是?   送文书之人当时说:“选择权在您,给您三日的考虑时间,三日后送回文书便代表不愿意,不送回则是另外一个意思,届时殿下会安排与您单独见面的机会。”   褚岱当时就在想,他难道一点不怕自己把这个交给苏清修吗?   他自是不会给苏清修看,但苏慎司就那么了解他、放心他吗?或者说就那么笃定他不会吗?   不禁让褚岱心生出一种被信任被认可品行的感觉。   虽然他细想之后觉得苏慎司定有防范之处,不可能真的如表面看来这么放心,却仍觉得他这种方式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   在慎重考虑的三天时间内,发生了一事让犹豫的褚岱下定了决心。   苏慎言无故昏迷,嫁祸东昌宫失败。   褚岱不知道皇宫中除了东昌宫那一支禁卫军,还有多少人为苏慎司做事,但他猜就算不多也必定都是很可用的人才。   如若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就知道了苏慎言要做的事,及时清理被陷害之物有惊无险的顺利解决。   做皇帝不一定要有无所不能的本事,但会用人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三天后他没有还文书,将其藏的严严实实。   之后单独面见了苏慎司,未等开口,对方便说算到了他会愿意。   褚岱询问他何以见得。   苏慎司夸他聪明,不是个没远见的人,又道出了褚岱收到文书到见面的心理过程,包括不会把文书拿给苏清修看的两点原因都说的确切无比。   褚岱这个时候才知道他在揣测人心方面实在是颇有能耐。   他问就不怕万一吗?   苏慎司倒也不瞒他,直言自己不是给了诚意就无所顾忌的人。   文书送到他手上之前就已派人潜在了褚家附近。   被苏清修召见会被提醒这一点,若是他主动求见苏清修便会在见着人之前没命。   褚岱没机会被提醒,他在那三天内没有被苏清修召见。   当然,他也未去主动见面,有事跟正指挥使说就可以了,由其去向苏清修汇报。   如果苏慎司说自己没什么防范,要么没说实话要么轻率为之。   无论哪一种都不如坦诚相告。   虽然他会因此胆颤心惊,但也比胡乱猜测的好。   见过面后,按照苏慎司的要求,他亦回了份盖有印鉴的文书。   互相有所牵制。   让褚岱万分庆幸的是,自己跟对了人。   苏慎司实在无法忽视他的目光,询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殿下真令属下钦佩。”   “你亦是,很有魄力。”苏慎司赞许道,“我没选错人。”   在正副指挥使之间,只看地位自然是正指挥使更好,不过他可不是因为没有笼络到正的才选副的。   他是看准了褚岱,反复想过后才做的决定。   不到半个时辰,八位皇室宗亲与正三品及以上官员全部到齐。   这八位宗亲长辈,惠宁王爷是在苏清修登基后被准许居住京都城,因为是同胞弟弟,也是宗亲当中过的最好的。   苏清修的皇叔父宣奉老王爷是当年扶持先帝的同父异母兄弟,在苏清修登基前就被准许居住京都城多年了,在场的还有三个是他的儿子,一家老少过的也挺好。   还剩三个是已薨逝的老王爷们宗子,他们三家无一例外都是被夺了封地,除了一家因被打压,另外两家皆因为位置好被占用。他们虽是皇室宗亲,却并不怎么受待见。   因此这场宫廷政变后,他们均保持沉默,不发表什么意见。   前面两家则颇为骇然气怒,他们根本不相信苏慎司的说辞,认为苏慎言绝对不可能跟禁卫军陈指挥使一起逼迫苏清修禅位。   皇宫外的百姓不知道,他们还不清楚吗?   苏慎言用得着这样吗?   宣奉老王爷一脸愤慨,“连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都做的出来,太子对得起我们皇家的列祖列宗吗?!”   苏慎司冷清的注视着他,“皇叔公真是老糊涂了,我救了父皇镇压了谋反逆贼,怎么反倒对不起皇家的列祖列宗了?”   宣奉老王爷看向不言的大臣们,“谁不知道陛下一向器重三皇子?太子能蒙的了谁?”   “陛下一向器重三皇子?竟有此事?”沈可茂一脸匪夷所思,“任凭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陛下盛宠皇后娘娘疼爱公主太子人人都知道。”   宣奉老王爷啐了一口,“没想到沈相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如此厉害,枉费陛下与三皇子平日里那般信任你。诸位,太子是否密谋造反,只需与陛下一见便能证实,陛下口不能言身子虚软不能走动,不是还能点头摇头吗?眨眼睛也行啊,他人是醒着的,只需进去一问让他做出反应来就可揭晓。”   他能想到的苏慎司何尝没想到。   敢让苏清修保持清醒,又敢告知人是清醒的,就敢放他们进去。   只不过,他敢放他们进去,真的有人敢询问床上那人吗?   “可以。”苏慎司允许,“皇叔公想证实我是否密谋造反直接带人进去证实就是。”   宣奉老王爷见他答应的爽快,手一抬示意大家都与他一起去。   但除了他与自己的三个儿子之外,旁人都未有人动。   惠宁王爷本想随他走的,但见没有一个大臣动,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满腔惊怒被惧怕覆盖,哪里还动得了。   “皇叔公,他们都不愿意与您一起去呢,这可如何是好呢?”   如果这个时候宣奉老王爷还看不出什么的话,就真的是老糊涂了。   他盯着苏慎司静默了,长子赶紧解释其父关心则乱言不由衷。   “皇叔公既有了疑问,自然是要进去看看父皇的,不然岂不显得我心中有鬼?”苏慎司看向沈可茂,“父皇龙体欠安,这么多人进去不妥,于他康复不利,你且与几位尚书一道同皇叔公皇叔父他们进去看看。”   惠宁王爷连连摆手拒绝,“不……不……不用了……”   “用的。”苏慎司坚持,“一定要去。”   没办法,惠宁王爷跟在最后面一起去了内室。   床上的苏清修见到他们进来,赤红无神的双目顿时亮了起来,看到救星们,眼泪都出来了。   然而人群行了礼后到床前只稍稍站了站便转身出去了,一句话都没有与他交流,这是什么情况?   苏清修想大声叫喊,喉咙如被上了锁,令他有口难言憋闷不已。   眼瞅着众人出去,他着急,他抓狂,想坐起来,偏偏身子犹如万斤重,令他怎么都无法做到。   苏清修在心中咒骂着,身子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努力回想着他颇为看重的臣子在什么时候叛变了。   这个时候他可悲的发现,自己竟一点破绽都想不到。   是隐藏的太好了,还是自己太过于相信他们了?   他闭上眼,想到以后日日要过这样的生活,真觉得不如死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苏清修听到了打雷声。   很快又听到了大雨倾盆而下的声音。   最后,他的耳朵里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苏清修看去,是慕氏。   多日未见,她瘦了一些,身穿一身白衣,缓缓走到了床边坐下。   “看到陛下如今不能动弹不能说话,臣妾这心里……”她微微一笑,“真是开心极了。”   苏清修怒目,如果眼神能杀死人,慕氏已死无全尸。   “有些事有些话以前不能说不敢说,以后臣妾都能说给陛下听了。你肯定很好奇为什么那些忠于你的大臣们会背弃你,让臣妾一一为你解答,先说沈相好了,他是今年正月初四才改变立场的,没办法呀,沈既白是贞贞的驸马,还有了一个儿子,沈相知道早晚瞒不住你的,若是你以后知道能放过沈家吗?定不能。”   闻言,苏清修瞳孔紧缩,想到之前婉妃的控告,竟冤枉了她!   慕氏又接着说,“至于易之么,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第112章   听到江鸿的表字, 苏清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慕氏的声音本就小, 说起江鸿来更是愈发的低了。   她慢慢弯身靠近他的脸, “在岭平冬猎的时候,你不是让他与沈相监国么, 臣妾让人把他给绑了,你猜猜从岭平回来,臣妾做了什么?”   字字句句像尖锐的刀尖一寸一寸的扎向他的心口。   苏清修看着她,从未觉得如此陌生过。   这还是她的皇后么?   这还是那个出嫁从夫的女人么?   她竟敢……   “臣妾给他喂了药,那天晚上……”慕氏故意停顿了一下,“易之一遍一遍喊着臣妾的名字,他是那么的需要臣妾,是那么的厉害, 就这样臣妾成为了他的女人。陛下肯定这会儿在心里骂臣妾,可是陛下,你忘记你有多少女人了?跟你比起来, 臣妾是小巫见大巫。”   她说到这笑了起来, “那个夭折的皇子其实是臣妾从乱葬岗找的, 肚子里的孩子其实是个女儿, 正是江家那个最小的孩子,是臣妾跟易之生的,你还没见过呢, 长得可像她父亲了。”   苏清修这才知道她真正不愿意侍奉他的原因,她有了别的男人!   他真的想给她一个耳光,想把她凌迟处死以泄心头怒火!   想归想, 现在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得任由她轻声细语的说着他不愿意听的话。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她说的种种,想到她被他的臣子给占有了……   苏清修只觉得快要不能呼吸,羞辱与难受在心里交织缠绕着,愈来愈紧,他闭上双目,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死去。   “陛下,看看这是什么?”   苏清修不看,直到听到解婚贴这三个字,他才猛地睁开眼睛,死死的盯着上面的日期。   极度的愤怒令他的脸分外狰狞,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敢跟皇帝解除婚约,在北安的历史上她是第一人!   慕氏把解婚贴收起,笑吟吟道:“这些年的情爱在陛下企图毒死我们母子的时候就已经被臣妾断了个干净,活着与你不是夫妻,死去也不用与你葬在一起,这种感觉可真好啊。慕家忠心为国,从未生出过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是陛下把人逼上了绝路,今日一切都是陛下咎由自取。如今你这般模样不能处理国事,太子仁厚,会先代陛下监国一段时间,这几日更会亲自前往静安寺为陛下康复祈福,让百姓们都知道太子多么的有孝心。如果陛下四月份依旧未好转,太子会在他生辰那天登基为帝。”   苏清修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有些事情是两面性的,曾经他用盛宠蒙骗了所有他想蒙骗的人,包括宫外的百姓,却没想到,这也给他带来了另外不好的一面。   苏慎司是嫡出的太子,百姓们都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对太子多么的疼惜多么的喜欢,谁会怀疑他半分呢?时间过了那么久,早就深入人心了。   终归是小看他了,这个时候没有急着登基,才是明智之举。   “陛下可千万别因为臣妾这么说就心存丝毫侥幸,你的口哑与不能动弹是医治不好的,好好安心躺着吧。”她站起身又道了一句,“哦对了,有一事要让陛下失望了,云烟还活着,她的确是撞墙想寻死,不过命大呢。”   苏清修的愤怒达到了顶峰,他眼睛一翻直接被气昏了过去。   空中没了雷声,大雨依旧纷纷下着,不断冲刷着泰宁殿的院内地面。   血腥气减弱了不少,慕氏立在廊下望着黑幕中的周遭,呼吸通畅无比。   原先每日都觉得脖颈间有一双轻易就能掐死自己的手,现在却感受不到了。   它消失了。   今晚慕氏睡的很好,她醒来时外面已经大亮,守在床前的梁嬷嬷告诉她妃嫔们已经等候多时。   昨晚她刚回到凤赏宫,一群人就来了,直接让人都给撵走了,那个时候她哪有心情安抚这些人的恐惧情绪。   洗漱妆发整齐后,慕氏出去见了她们。   毫无例外,全部跪在了地上,平时喊的近乎,这会儿竟全部都喊起娘娘来了。   “都是自家姐妹别跪了,快起来坐吧。”   听她这么一说,众人起身坐下,尹贵人先开了个头,“一段日子未见皇后姐姐了,嫔妾心中一直牵挂着,如今瞧皇后姐姐气色不错,嫔妾也就放心了。”   她一说话,别的妃嫔也皆附和了起来,一时间慕氏的耳边尽是讨好之言。   瞧着个个陪笑又担忧的面容,慕氏等都说完了才开口道:“你们不说本宫都不知道这么多人默默在关心本宫,真是令本宫颇为感觉温暖。”   “之前姐姐因为休养身体由臣妾代管了内宫,眼下姐姐无恙,这管理内宫之权理应归还姐姐。这段时间个别人不遵守规矩被罚,不如姐姐今儿再给立立规矩,以此警示。”   说这话的人是隐妃,比慕氏小两岁,进宫时母家颇有权势,父亲曾任职过吏部尚书,兄长曾经是一品将军,但很可惜,她进宫后不到五年,她的父亲就因犯错被贬谪去了外地当知县,兄长没过多久也病死了,而她自己连着小产了三个孩子后再不能生育。   家族没落了后,虽保持着妃位,但被苏清修常年冷落,许是多年的安分不惹事,才让苏清修暂时把内宫管理权交给了她。   谁不知道慕氏是因为顶撞苏清修被幽禁在了寒翠宫,谁又何尝不知道不管隐妃归不归还内宫管理权,她都不能再伸手管内宫了。   但不得不说,隐妃这番话全了慕氏的颜面。   且不说明明是幽禁被她说成身体休养,就说这内宫管理权,不是随着慕氏回到凤赏宫就一并恢复的。   苏清修若好好的是需要他发话才可的,他现在不能发话。上隐妃自己主动交出比较好。   慕氏唇角上扬,望着隐妃说:“妹妹这段时间辛苦了,往后生活上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本宫开口。”   “是,臣妾多谢姐姐。”   慕氏之后简短说了一些告诫的话就打发人群走了。   “嬷嬷,我想见年年。”   “娘娘可要回慕家?虽说昨晚才宫变今儿不合适回,但娘娘悄悄出宫也不是不可。”   慕氏嗯了一声,“你去跟太子说一声。”   原先苏慎司出宫要听她的,现在反过来了,虽说他现在还是太子,但已经跟往日不同了。   虽然没说让她听,但慕氏得这么做。   这点自觉再没有她可真真是白活了。   “是,奴婢这就去。”   慕氏等候了快一个时辰才见着她,梁嬷嬷道:“奴婢到东昌宫的时候,驻守京都城的几位将军在殿下那儿,听说他们天不亮就来了。”   “来也闹不起什么。且不说昨晚之前守卫京都城的小部分兵权已在太子手里,就说现在,陛下的虎符尽数在太子那儿了,没皇帝的兵符就发兵,他们有那胆子吗?或者说他们这兵发的动吗?在军中有那么大的威信吗?就算有胆子又有威信,一旦起兵就会被扣上叛乱的帽子,毕竟这朝廷大臣可不会信服他们,一家老小的命不要了?陛下已被确定不能行动,为三皇子这么卖命值得吗?他们不傻。再者说了,不说擒贼先擒王暗杀他们能否成功,即便不成功,咱们也不是没人,真的闹大,京都城这边的军队足以拖到兄长率兵回来,照样镇压他们。”   梁嬷嬷含笑道:“是呢,不过依奴婢瞧是肯定不会闹的,他们走的时候都笑呵呵的。”   “笑呵呵的?”慕氏道,“那定是太子给予好处了。回慕家之事,他如何说?”   梁嬷嬷回:“太子殿下说虽然可以召见进宫,但若您想回便回去总归比宫里自在些,还说您若想多待,后日早上回来就可,希望您注意安全。”   慕氏闻言脸瞬间白了。   见她神色一下不好,梁嬷嬷不明所以,“娘娘您怎么了?”   “他知道了。”慕氏看向她,面露慌张,“太子什么都知道了,他不是在说慕家,分明说的是……”   梁嬷嬷回想,“太子殿下说这话的时候跟往日没什么分别啊,奴婢瞧不出什么异常。”   “你没发现吗?他最后一句说的是希望我注意安全。”   “这话奇怪吗?”梁嬷嬷不觉得,“咱们是悄悄出宫,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大张旗鼓的带很多人,太子殿下怎会不关心您的安全呢?”   “看着不奇怪,但我怎么都觉得这句话结合前面的,另有别的意思。”慕氏又说,“我早该想到的,他这么会揣摩人心,知道有何难?”   “也许就是娘娘您想多了,再会揣摩人心也不可能事事都想的到。”梁嬷嬷安慰她,“再者说了,他要是知晓了还能坐得住吗?不说会不会坦诚问您,最起码情绪上多少是会有些流露的。但是奴婢真的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不管是脸色还是语气。”   慕氏沉吟,“中午我与他一道吃顿饭。”   见到苏慎司之前,她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的忐忑,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是担心他知道会难受。   见了人后,她放下心来,苏慎司的确瞧着不像是知道的样子。   在用过午饭之后,她便乘坐马车悄然出宫前往慕家。   身边带的侍卫虽少,却个个都是习武高手。   昨夜一事已传开来,路过街道上能听到百姓们的议论声。   “陛下可真没白疼太子殿下,关键时候就是靠的住。”   “谁说不是呢,这慕家可是咱们北安的有功之臣,没听说姜家有什么大功,只知道他们家出贪官……”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   “……” 第113章   回到慕家, 一番温情之后, 王氏单独将女儿叫到了内室, “如今心是安了,只是母亲不得不提醒娘娘,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太子殿下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但娘娘也要顾及他的脸面,不能既想做太后又……”   王氏叹了口气,“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日子长了总归会被外人知道,还能瞒一辈子吗?人多口杂,到时候臣民如何看太子殿下?娘娘不能不考虑这一点。”   慕氏握住她的手, 缄默了片刻后道:“女儿明白。”   “明白就好,娘娘若要选长居内宫做太后就无需跟太子殿下言明什么,处理好跟江尚书的关系就可。若是选出宫再不回, 就把解婚贴拿给太子殿下看, 想必他会尊重娘娘的选择。距离太子殿下登基还有一段时间, 可以好好慎重想想。”   ……   慕氏傍晚时去了北郊, 她到地方时便见江鸿抱着年年立于门前,在等。   “什么时候来的?”   “散值时听小绍说了你出宫,便回府带上年年就来了。”江鸿说着欲把孩子递给她, 谁知年年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慕氏让他先进去,随后她把门给关上。   年年白白胖胖,六个多月的她已经会坐, 嘴里含混不清的发着声音,唇角流涎。   江鸿把她刚放在床上,白藕一般的小手臂下一瞬又朝他伸去,整个人粘过来。   “为什么站在那儿不动?”他笑问,“难道怕她不亲近你吗?孩子不都这样吗?你跟她相处一会儿就熟了。”   “我是觉得这样看着你们可真好。”她上前在床边蹲下,拉住女儿胖乎乎的小手,“她可喂了?”   “你来之前才喂得,这会儿饱饱的。芷君可是在慕家用了饭来的?”   慕氏摇着头站起来,“没,我这就去做饭。”   她知道他来时定带了米面蔬肉,不然吃什么呢。   江鸿伸手抓住她的手,“我与你一起。”   “年年谁照看?”   “抱着她不就行了?”   慕氏凝视着他清隽的面容,说了句好。   比起以前来,她话明显少了,江鸿看的出来她有心事。   他有些慌乱。   他怕。   怕什么?   怕她借着为彼此都好的名义要求断了这关系。   怕跟她是最后一次私下见面。   江鸿自然知道她是爱他的,也曾为此消退过不安,但安心不是一直都在的,尤其是现在,他很不安。   她当然爱他和年年,但她也爱自己的另外一双儿女、爱慕家、爱她自己。   吃饭的时候,她问这里有没有酒,江鸿给她取来。   这个时候,忐忑令他几乎想逃离。   吃到一半年年睡了,江鸿将其抱到床上,从内室出来便见她盯着手中的酒杯看。   “芷君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面色微红,“有,来坐。”   江鸿上前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易之……”   刚喊了一声名字,就被打断了,慕氏望着他略惊讶,只见他眼睛红了。   “只要你不说断绝关系,我可以一直私下不再单独见你不与你通信,直至我死。”   都不来往了,这不就是变相的断绝关系吗?   慕氏知道他是何意,他想让她心里一直想着他。   “你以为我要跟你断绝关系是吗?”   “难道……不是吗?”   “我怎么舍得?”慕氏摇摇头,手伸向他的脸,掌心轻抚,“我不会的。”   江鸿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芷君……”   她拍拍他的后背,“我与你的事本不想让太子贞贞知道,之前也没多想我们的以后,太子得不到皇位哪有什么以后,但现在不得不认真想了。”   慕氏把母亲说的话道出,“听了她的话我心里有了答案,但这个答案关系到你,我不能一个人做主,得跟你商量才成。所以,易之,你可敢跟我一起面对?无论是什么结果。”   身子被松开,他紧握着她的手,“你都有这个勇气,我还能没有吗?”   慕氏笑,“太子最近会很忙,等他清闲一些再说这个事。对了,有件事可以告诉你知道了,沈既白是我女婿,他跟贞贞有了一个儿子。”   江鸿颇为震惊,“这我还真的想不到,只听说他妻子叫夏氏来着。”   “夏氏不过是用来瞒过苏清修的幌子罢了。”慕氏问起谋反案,“苏清修想要借这个案子拉太子下水,现在没了他干涉,进展的应该会快了吧?”   “当然,现在刑部也已经被准许参与审案了,会快很多的。”   之后吃饭的心情已大不一样,两人把酒言欢,情意绵绵。   *   “你没走?”望着进门的裴钦,沈既白挑眉,“我还以为你今儿离京了。”   “一早听说陛下昨晚被三殿下逼宫了,忽然就觉得,京都城的风景比外面的好,不想离京了,如今也敢上门找你了。”裴钦坐下身子一歪,“原先我对我父亲的言辞很是不以为然,到了今日才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太子殿下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没离京也好,等谋反案结束我便向太子殿下举荐你。”   裴钦为之一震,当即站了起来,“真的?!”   “话都说出口了,还能是假的?你有能力,赋闲在家岂不可惜?”   “哎呀!”他当即朝沈既白行了一礼,“无尘兄,扶桑小弟在这多谢了。”   沈既白唇角噙着笑意,摆了摆手,“不用谢,你坐下,有一事需要你帮我想想怎么解决比较妥当。”   “无尘兄请讲,小弟愿洗耳恭听。”   沈既白受不了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伸脚踢了踢裴钦的腿,“别搁这装了。”   裴钦眉开眼笑,“不装不装,你说,到底什么事让我帮你想解决办法。”   “是这样的,夏蓉其实不是我妻,她是我的下属,我妻另有其人。但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我妻叫夏氏,怎么彻底纠正过来比较好呢?”   裴钦一头雾水,“你这搞的哪一出?”   “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妻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就找了个顶替的。”   “什么身份不能暴露啊?难道是岭平公主不成?”   见沈既白含笑不语,裴钦吞咽了一下口水,“别跟小爷说是真的,不然小爷杀了你。”   “脖子给你洗干净了,来上刀吧。”   裴钦先是啊了一声,后一把按住沈既白,双手卡在他的脖颈处却未用力,“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亏我什么都对你说,你居然欺骗我幼小的心灵,你还是不是人?!”   西间的门被打开,看到立在门口的苏提贞,裴钦忙松开手解释道:“公主,我们闹着玩呢。”   苏提贞自然知道是闹着玩,她不也没说什么吗?   “情况有些特殊,既白并非有意瞒你,还请见谅。”   裴钦挠挠头,“没事儿的,得亏是他,放心。公主,您身体一直都无不适对不对?”   “对。”提贞笑着说:“纠正身份这个事我觉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对外澄清一下就好,不用理会别人的看法,那不重要。但既白觉得我身份是公主,虽有合婚贴,但没举行婚礼,外人只会以为我未婚就有了孩子,他比较在意,不想让外人因为这个对我说三道四。”   “原先不知他妻是公主,现在知道是公主您,真的很好奇,您的合婚贴是怎么拿到的?”   苏提贞坦率的说,“这都多亏了我母后。”   裴钦立刻明白了,“纠正身份这个事的确棘手,可以对外这么说,公主身子不适,虽不是大病却多日不愈,陛下与皇后娘娘希望公主快快好起来,便私下赐了这婚冲喜,一直也未对外公开。之后公主身子渐渐好了起来意外有喜,白白又去了外地治理水患,便没法举行婚礼,只好等孩子生了之后再举行。现在呢,陛下因被三殿下加害不能行动,婚礼再次耽搁。把这个传扬出去,再把你们的合婚贴印上邸报告示出去,谁还能说什么?”   “我觉得行。”苏提贞问一旁的沈既白,“夫君,你觉得呢?”   裴钦的手捂住心口,这一声夫君真令他刺痛。   “可。”沈既白同意。   他跟苏提贞不会现在公开,苏清修刚出事就公开未免过于巧合了,那么长时间都瞒下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对外暂时不会公开,但对内却是可以了。   他已经打算明日中午回府与高氏当面说。   裴钦走后,夫妻俩一起去洗漱,沈既白把明日打算道出实情一事告诉了她。   正洗着脸,听到旁边人的话,他一愣,“你要跟我一起去?”   “我不在,她肯定会责骂你。虽然她是你母亲,骂你几句没什么,但我不想你挨骂。”   沈既白哑然失笑,“这么护短呢?”   “不行吗?你是我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当然得护着了。”   “行,当然行了。”他心花怒放,“有夫人在,定叫母亲骂不出口,我竟也有靠山了。”   “那明日中午我乘马车去皇宫门口接你。”   沈既白温柔嗯了一声,“成。”   ……   次日,苏提贞穿了一身红衣,梳了高髻,戴了沈既白曾送给她的彩珠金步摇。   在沈既白散值前到了皇宫门口。   她伸手捏着帘子,只掀开一点,目光瞥向走来的身影上,是夏蓉。   马车过来时,赶车的沈歆率先看见了她,于是低声告知了车内的苏提贞。   阿妩抱着孩子拧眉,“昨天早上沈大人不是让她走了吗?她还来这做什么?”   “许是有事。”   夏蓉走来跟沈歆交谈,后者问她为什么来这,夏蓉说昨日她带着行李离开沈宅时路上遇到了高氏和沈希音,母女二人见她带着行李便问去何处,因为没有沈既白的允许,她没敢说实话,也不能说回去探望爹娘,既探望怎么没人护送,只说跟沈既白吵架了要回母家去。   然后高氏就非要她去沈府,现在她想走走不了,行李在沈府,高氏允许她一个人出府,但带行李走不行,因此她只得过来找沈既白了。   沈歆让她先回荷华门,说行李会给她带回去。   夏蓉则说来之前跟高氏已说好,会跟沈既白一起回沈府。   “三爷今天回去便是要说明实情,你没必要一起前往了。”   “怎么没必要呢?我答应回沈府了,要走也得跟三爷家人道别再走,不声不响的算什么?”   她刚说完,就听到马车里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十分温和动听,“沈歆,她想回便让她回就是,有什么呢。”   见沈歆应了一句是,夏蓉瞬间明白过来说这话的人是谁。 第114章   诗词会那日, 她对苏提贞的声音记忆犹新。   因为是第一次见到皇帝的女儿, 自然好生打量了一番。   公主出现在沈家的马车上, 又说了这话,沈既白找她替代的原因显而易见。   夏蓉当即走到窗前跪下小声说道:“奴婢不知您在车上, 向您问安。”   苏提贞瞥到她的头顶,道了句起来吧。   “奴婢先回沈府了。”   “嗯。”   阿妩轻声道:“刚不还说要跟沈大人一起回的么,难道是听了沈歆的话又得知公主您在车上怕沈大人等会出来不准她回?”   苏提贞放下帘子,“她回不回没什么打紧。”   她是真没有把夏蓉放在眼里。   沈既白很快就出来了,到马车前时,沈歆说了夏蓉来过的事,他嗯了一声未言其它。   上车先看了一眼苏提贞的神色,见她笑盈盈的遂放下心来。   马车经沈府后门驰进, 待停下,苏提贞让阿妩抱着孩子停个一刻钟再下车找她们。   同沈既白一起进了正堂,屋内坐着高氏、沈间白夫妇、沈希音还有夏蓉, 沈可茂还未回来。   见儿子身边立了一位戴白色帷帽的女子, 高氏当即询问:“这位是谁?”   苏提贞把头上的帷帽随手摘下来, “是我。”   几人齐齐站起, 忙行礼。   令众人没想到的是,苏提贞对高氏回了一礼。   “公主……您这是……”高氏受宠若惊的望着她,说话都不利索了。   “您对我行君臣之礼, 我对您行辈分之礼。”苏提贞言明,“夏蓉并不是既白的妻,她是临时用来替代我瞒过我父皇的, 而我才是您的儿媳。”   高氏被这个事实险些震晕,她看看苏提贞又看看沈既白,想骂却骂不出口,憋了片刻才道:“既白,你给我过来。”   “母亲。”   苏提贞这一声母亲喊的高氏眼皮一颤,她哆嗦着:“公……公主……”   “有什么话在这说就可,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便可。”苏提贞轻轻握住她的手,“不要难为既白,我下嫁给他,并不会导致他仕途尽毁,这个您尽管放心。”   高氏觉得自己呼吸有些顺畅了,“是吗?”   “当然,这种事我不会胡说,是太子亲口告知的。”   高氏的心情自谷底高升,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感受。   沈间白令侍女端茶水过来,“公主快请坐。”   苏提贞拉着高氏一同坐下,“初识既白的时候,我还不知他是丞相的儿子,当时就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母亲才养育出这么好的儿子来,后来得知身份不由得感慨,真是尽得了您和父亲的长处。因我名声不好,我也知道母亲不喜欢我,但无论如何我都在心里感激您尊敬您,因为没有您,我就没有那么好的夫君。”   这番话令高氏舒坦不已。   “公主有才情有美貌,谁会不喜欢呢,名声什么的都是讹以传讹,不足为信的。”高氏再三声明自己绝不是那等听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的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苏提贞还能不知道吗?   只不过,高氏是沈既白的母亲,她与自己是婆媳,总归是要常见面的人。   苏提贞发自内心想与之和谐相处,哪怕只是看着和谐,也行。   “有母亲这话,我便放心了。我们是一家人,往后定要好好相处,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高氏连连应是,“公主说的极对,家里一团糟日子怎么过的好呢?只是现在人人都知既白的媳妇叫夏氏,这可怎么收场呢?把人送走倒是可行,但这不是都传开了吗?公主若是允许,不如让她给既白做妾,就说外头那些人有所误会。”   沈既白欲说话被苏提贞眼神制止,她语气不变,依旧保持着笑脸,“昨日我也这么说来着,但既白却死活不愿,母亲可有办法让他答应?”   高氏哪里有办法,只好说:“他既不愿那便作罢就是。”   “关于纠正身份这个事,母亲不必有所担忧,我与既白会处理好的。”苏提贞又说,“听闻您跟夏姑娘甚是合得来,母亲若是喜欢她,便将她留在身边伺候您如何?”   这话让夏蓉眼里多了几分期盼。   她没想到苏提贞这么大度,竟容的下她在沈家。   然而夏蓉没听出这话别有深意。   高氏前面才提了让夏蓉做妾,苏提贞后面便说两人关系好,暗示高氏别有私心。   夏蓉听不出,高氏和其他人却听的出。   “那时候不知公主才是既白的妻,只想与之好好相处不让既白难做,换成谁都是一样的。”   高氏这话让夏蓉的期盼落了个空,她心里竟有些好笑,觉得高氏可真虚伪,明明不喜欢苏提贞,却因她身份尊贵,不得不低头。   “母亲心慈,愿跟儿媳好好相处,换做那些坏心肠的妇人,不把家里闹个不宁总归不安心,视儿媳如仇敌一般,到了头,儿子对其心寒,儿媳对其怨恨,能落什么好?若那些做婆婆的都跟母亲一样,这得是多少儿媳的福气。”   婆媳俩你一言我一语,听的其他人一愣一愣的。   见阿妩抱着孩子进屋,沈既白看向夏蓉,昨日命其离开也没让离开京都城,今日他改了主意。   “回你出生地安饶去,现在就走,以后不准再进京一步。”   夏蓉望着他,听命应下。   沈既白与她一道出了正堂的门,命沈歆送她出城,夏蓉闻言受到了惊吓,当即下跪求饶。   “让人送你出城还不好?怎么平白无故吓成这个样子?”   “三爷,奴婢会自行出城,奴婢再不敢回京都城,请您饶奴婢一命。”   沈既白低着头看她,“我有说要你性命了?”   “三爷是没说,但奴婢害怕。”   “害怕什么?若因为替代内情灭你的口,昨日就不会放你走了。知道了我妻是谁也无妨,如果不想让你知道,你也很难会知道。再者,过不了多久京都城的百姓都会知道的。”   夏蓉垂着脑袋说道:“奴婢怕的是三爷因奴婢昨天留在了这气恼。”   “你留这的事,我昨日就知道了。你回住处的方向与我母亲妹妹所在的香粉铺不一路,是不是故意制造的巧遇暂且不论。我就问你,为什么昨日你未回荷华门?你若对我母亲说想通了要回去,她能不安排车马送你过去?你停留在这一晚用意何在?是想跟我母亲多增进一点感情?怪道她提出让你给我做妾。”沈既白声音未起波澜,“你这脑子怎么配给我做下属?净用在小聪明上面了。”   “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   “当时在人市上买下你,你还记得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吗?我的下属就算不做事也要有存在的价值,没能力占个忠心听话也可,不然养之要之何用?我已警告过你,但显然你并没有当回事,这么不听话留你做什么?”   他抬眼看向沈歆,“把她带走。”   夏蓉绝望的喊了一声,“三爷饶命……”   沈歆一把捂住她的口,将其拖走。   ……   见到沈可茂回来,高氏忙说:“老爷,公主她……”   “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告知我?”   “时机不是不合适吗?现在知道也不晚。”   与苏提贞互行了礼后,沈可茂把官帽放下就坐。   饭后,因孩子饿了,苏提贞被高氏引去内室里喂养。   有条件请奶娘的都甚少自己喂,更别说她是公主了。   之前她问过夏蓉可有请奶娘,夏蓉说一直没找到好的,偏她自己不足喂,就以牛奶补着,诗词会那日也是喂的牛奶。   高氏已经托人帮寻奶娘了,如今见她自己喂,自然要问上一句,“公主自己喂可还需奶娘?”   “一直都未有要奶娘喂的想法。”   高氏这才知道夏蓉说的话是托词,“既如此,就不让人寻奶娘了。”   沈希音从门口进来,轻声说:“母亲,您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公主说。”   高氏起身往外走,顺道把门给关上了。   “现在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帮希音进宫,原来公主早就是希音的三嫂了。”沈希音说着,“希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主肯不肯帮忙?”   “如果事关太子,就不用开这个口了。其它事你可以说,能帮我会帮。”苏提贞见自己说了这话后她没声了,又道:“听我一言,进宫真不如你在外面嫁个世家公子为妻舒服的多,出入自由,也可常常见到母家人,别傻乎乎想不开了。”   “希音知公主是好意劝说,只是希音愿为爱人被困在内宫,也不愿意嫁不喜欢的人。”   苏提贞语气冷下来,“你也清楚太子对你没意,若是有意你又何须求我?只管以后选秀跟其她官员嫡女一起便是,走个过程进宫。你只知我是他同胞姐姐,但你知不知安排妃嫔跟安排个小太监不一样?不说太子了,换做是你三哥,你觉得他会喜欢别人给他送女人吗?我为什么要做让太子不痛快又害了你的事?即便是对你有好处的事,我也不会因为你这样消耗我与太子的亲情,是你对我重要还是他对我更重要?”   见她面露难堪之色,苏提贞声音柔和了一些,“你在东昌宫与他近距离接触那么长时间都没能培养出感情来,怎么?成为了他的妃嫔隔三差五几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就能让他对你生出感情来了?当然你可以说他一辈子不爱你也没关系,只是你不难受不痛苦吗?折磨的是谁?这么爱跟自己过不去吗?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总之这个事我是帮不上你。” 第115章   沈希音低下头, “是希音唐突了, 不该开口请求公主帮忙。”   “帮忙也要看帮的是什么忙, 这种帮以后就不要再跟我讲了。”   她小声应着,“是, 再不会了。”   苏提贞喂饱孩子,拢好衣衫先抱着出去了。   看她脸色不大好,高氏忙去内室问沈希音,“你跟公主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   “你当我信你这话?到底说什么了?”高氏逼问她,“快说!”   于是她便实话说了,高氏听完后扶额,“你父亲已为你选好了夫君,是虞尚书的小儿子, 门当户对,性情也温和,还有官职在身, 长得也是有模有样的, 配得上你。你要是嫁就嫁, 不嫁错过了你就待在家跟你二姐一样, 咱们家养你们两张嘴还是养得起的。至于太子殿下,除非他点名要你以后进宫,否则你就死了这条心, 想都别想。”   沈希音掩面而泣,不再说话。   高氏唏嘘了几声,“我是造了什么孽, 生了你们四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会气人,尤其是你二姐和你!”   “怎么是二姐跟我?难道不是二姐跟三哥俩人吗?二姐干的事儿不另说了,三哥偷用印鉴成婚的事儿我和大哥二姐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虽然您跟父亲说三哥的合婚贴是经你们同意的,但这话也就骗骗外人。您和父亲怕影响三哥的仕途,被敌对的官员知晓参他,所以才瞒下来的。今儿再看公主上门母亲的惊呆样儿,一切更不言而喻了。”   高氏无从反驳,直接默认了偷印鉴之事。   “小嘴叭叭的,不是你三哥说服你父亲改效忠太子殿下,你这会子定缩在屋子里头贪生怕死呢,以后咱们家可就指望你三哥顶门立户了。他有大功气我也就罢了,你是既没功也不听话,死心眼儿一个。”   “……”   沈既白夫妻俩刚走没一会儿,柳章就来了。   见着沈可茂,昔日的亲家公直接给跪下了,“相爷!”   沈可茂上前虚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柳章此番前来是为自己家人求情的。   虽然柳家人还未被捕,只是出城不得,随时可捉拿。   昨日柳章奔波了一天,加上今日上午,该求的人都求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沈府。   沈可茂见他不起,自己站直身来,说道:“事关重大,柳元安不止是三殿下的侍卫,还是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的人,自然难逃责罚。不说你柳家是他的父族,就说你们家的立场,在他回柳家之前可是一直都是效忠的三殿下,还能相安无事吗?你求我也没用,我不管做主做不了主,都没法为你们柳家开脱,且没必要。”   柳章心力交瘁,仰面看着他,“难道只有等死了吗?”   沈可茂没回答他,最后柳章起来失魂落魄的走了。   高氏把目光从外头收回,“老爷,柳家会被满门抄斩吗?”   “你说呢?”沈可茂坐回椅子上,“原先黎屹的案子与三殿下这个案子豪无关系,现在归为一个大谋反案了,像柳家、西平候府方家、谢家、蓝家等哪一个也跑不掉,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容许他们有机会再兴风作浪。”   “想起我就心有余悸。当初公主把我们既白给掳走,现在看来也不是坏事嘛。我发现公主其实还挺好相处的,为人也和气,今儿来咱家,脸上一直笑眯眯的,还对我示好,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高高在上对婆家人无礼。”   沈可茂看向她,“我瞧你在她面前就跟老鼠碰见了猫似的,被治的服帖。”   “老爷还说我呢,你不也是。”高氏笑着说,“既白走之前还悄悄告诉我,说公主是不想我责骂他才一起跟着回来呢。看见没有,我们儿子可不是受气包一个,公主相当爱他呢。”   沈可茂点头微笑,“有人给他撑腰了,你跟我别说动手了,嘴皮子都说不得了。”   *   去静安寺为苏清修康复祈福过后,三月初谋反案的案卷全部送到了苏慎司的案桌上。   审阅过后,苏慎司下令赐死三皇子苏慎言、婉妃、言嫔。   五皇子苏慎元被削宗籍终身幽禁于边疆通津,言家流放。   张录一家满门抄斩、柳家满门抄斩。   西平候府方家、武斯侯谢家与姜家皆夷三族。   蓝家被株连三族还不算,蓝恒的诸多门生一并算内,可以说是斩草除根了。   而曾经教过苏慎司的老师,免了死罪让其一人流放,全家未受到牵连。   其他被牵扯进来的小官小吏均追究本人不连及家人。   至于永昌宫内的人,除了仁景及其他内应之外,均处死。   唯一无罪释放的是黎家。   黎屹被重新接替蓝顺亭的位置,官复原职督察院左副都御史。   令旨一下,祥林带人去了死牢。   先到了言嫔那儿,把毒酒往那一摆,言嫔自然明白。   她自知没有活命的可能,主动饮下。   之后祥林让人把苏慎言从多人牢房带出关到一间去,比起言嫔来,他一点也不顺从。   死活不喝,最后被几个禁卫军死死的按住,祥林亲手喂下的,看着气绝身亡才走。   最后才是婉妃,宫变后她就被关进了牢房,如今见祥林来,当即瑟缩到了墙角里,嘴里喊着别过来。   “娘娘还挣扎个什么,三殿下刚才已经上路了,您赶紧喝,黄泉路上还追的上,母子一起也有个伴不是?”   婉妃听闻如疯了一般喊叫,“胆敢杀害皇子,杀害陛下最爱的儿子,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混蛋,不得好死!”   听见她叫骂,祥林也只好强行送她上路。   一个晚上,死牢里被不断的送进人来,都是需要问斩的罪犯,哀哭声一片。   谢怜靠着墙而坐,长发蓬乱,胡茬在脸多了几分沧桑。   以往的阴柔姿美被抹去了大半。   比起旁人的惊惧交加,他更多的是认命的从容。   与多日不见的家人们重逢后,有人打他有人骂他有人埋怨他。   包括那位费尽心思怀上孩子不声不响生下携子上门的妾室。   他们似乎全然忘记谢家表面支持苏慎司实则支持苏慎言这件事是整个家族的立场,并非只有他个人而已。   谢怜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吵闹着动手着哭泣着。   他知道自己为何会被牵连进这桩大案。   这场皇位争夺战中,不是对方死就是这方死,没有第三条出路。   成王败寇,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谢家不过是站错了队罢了。   本以为苏慎言称帝是必然的事情,毕竟有个为其铺路的皇帝。   谁知道胜利的却是苏慎司。   他是将军不假,但兵权却在苏清修手里,被抓进来的时候苏清修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大权被丢。   就算宫变当晚因消息被封不知情,次日以他的能耐逃出京都城不成问题,没有皇帝的兵符以他在军中威信照样可以起兵一战,现在呢?只有乖乖等死的份儿。   说到底,还是他心存侥幸。   早在嗅到朝堂不对劲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及时倒戈?   是对皇帝对苏慎言的忠心在作祟还是不愿相信苏慎司能赢?都有吧。   旁边大牢房里新进来的是蓝家的人,里面的蓝恒是被抬过来的,嘴里一直骂骂咧咧,骂完江家父子骂沈家父子,嚷嚷他们背信弃义卖主求荣,成功盖过了周遭的其它声音。   骂的正兴头,狱卒过来警告,问其是不是想在死前再受一顿活罪,蓝恒遂闭嘴。   他们并没有在次日被处斩,因为有潜逃的族人,需要全部抓到核实了名单后再行刑。   不过潜逃也逃不了几日,京都城门口都有禁卫军严格把守,出不了城还不好抓吗?   到了初五,全部捉拿到狱,当日就处斩了蓝家。   之后第三天,轮到了谢家。   前往刑场时,谢怜被关在了囚车里,有百姓们在议论纷纷。   “谢将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呢,真可惜啊。”   “没想到他跟三皇子是一伙的,他以前差点成为了岭平公主的驸马,两人可是定过婚的,要不是谢将军有了一个庶长子,说不定这会儿他们孩子都有了。”   “岭平公主现在已经有了驸马与儿子呢。”   “我昨日也听说了,说驸马是沈既白。可真稀奇啊,以前那些做驸马的人家都没有做大官的,他们沈家倒是个例外。”   “……”   囚车里的谢怜低垂着头,脑海里浮现一张明艳的面容来。   在静安寺与她相见、在重阳节那天宫中遇见、在春华店与她相谈甚欢、在她的封地岭平、在冰嬉那日等所有见过她的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   因为她,后悔过没在娶正妻之前就有了别的女人还让其有了身孕。   这件事令他耿耿于怀了很久。   后来有了再次娶她的机会,然而也是没成。   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想起年前遇到沈既白时他那冷冷的目光,谢怜想,若不是不允许,他肯定要亲口告诉自己他是谁了吧。   谢怜苦笑,无论是公还是私,他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真是让人遗憾。   隔日轮到柳家时,柳元安的生母戚氏未出牢狱便咬舌自尽了。   自尽前她悔恨不已,责怪都是因为自己才让柳元安没能跟阿妩在一起让他回了柳家,如果为苏提贞效力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说她无法看到儿子死在自己前面,便先去了。   柳元安面对养育自己多年的亡母,竟是一滴泪也未掉。   他看着戚氏的尸体,面如土色,没多余的表情,像是在看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到刑场上时,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穿着囚服立在那里,身后是妻子朱氏的嚎啕哭声。   原本死寂一片的目光在看到人群中的阿妩时亮了一下。   柳元安冲她笑,笑的却比哭还难看。   她梳了妇人发式,彰显已经成婚。   嫁给了谁?   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看到沈斐拉着她离开,柳元安的眼神黯然了下来。   他的目光追随过去,见沈斐扶着她上了马,之后护着她离开,阿妩自被拉走再没回过头。   柳元安知道她过来只是想告诉他,她嫁了人。   仅此而已。   的确,阿妩的用意正是如此。   她早就想告诉柳元安自己有男人了,在他说让她做妾的时候,在他婚后还对她说喜欢的时候,她就想说了!   这口气今儿算是发出来了,她就是让他知道,她才一点不会惦念与他的那点过往。   阿妩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沈斐,“哥哥……”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母亲喊我们回去吃午饭呢。”   阿妩露出笑颜,“嗯!” 第116章   *   谋反案彻底结束了之后, 一连几日过去, 京都城内百姓对此大案依旧津津乐道。   三月十五早上, 冯焕东刚到刑部衙门,就见祥林立在那里等待。   “冯大人。”   “祥公公怎么来了?可是殿下吩咐了什么事?”   祥林笑着上前行了一礼说道:“也没什么旁的大事, 只来问问冯姑娘去外祖父家可回了?”   这是冯焕东本月以来第二次听到这问话了,“还没呢。”   祥林小脸一垮,“大人上次不是说估计最晚昨天到京吗?”   “我夫人说回去会停留个三日,估计多留个一两日也是可能的,总归是不会太久的。”冯焕东笑道,“祥公公放心,等小女回来,我便让她去内宫见殿下。”   祥林点头, “行的,上月就已告知了监门人,冯姑娘进宫任何人不得阻拦, 待冯姑娘回来让她直接进宫就可。”   “好。”   冯夫人颜氏的母家并不在京都城, 距离这间隔的较远, 当年冯焕东在外地任职时与颜氏相识相爱成的婚。   上个月中旬冯家收到来信, 说颜氏母亲病的不轻,颜氏本想自己回,冯仪娴也好几年未见过外祖父外祖母了, 便跟着一起回了。   这一走已经一个月了。   一来一回加上停留的时间,冯焕东估计昨晚之前会到京都城。   不过昨天没回,他觉得也就这两天了。   至于安全他倒不担心, 长子带了不少的侍卫护送着。   下午散值后,冯焕东到了家,便见颜氏已在正堂里了。   “夫人几时到的?”   “两刻钟前。”颜氏对他惊叹道,“老爷,我们出一趟远门回来,天下都变了!回来的路上乍听别人说起宫变之事,可把我们给吓了个不轻,后听闻结果这才心安。”   “阿娴呢?”   “一到家就赶紧去沐浴更衣去了,说要进宫去见太子殿下。”   冯焕东同她坐下,“正好太子殿下也要见她,这月都问了我两次她有没有回来。”   “可说了见阿娴的理由?”   “说是婚前培养感情,让她以后每天进宫两个时辰。”   颜氏掩嘴一笑,小声说:“事到如今,阿娴说了不用再瞒你了,他们俩在一起都快两年了,定下婚约之前就好了。”   冯焕东一脸懵,“什么?”   “我也是无意间看到太子殿下写给阿娴的信才知道的。”颜氏对他说,“太子殿下人前对她冷淡是在保护阿娴呢。以前他们是没办法常常见面,现在可不同了,殿下以后还不是想见就见我们阿娴。”   “夫人,本来我还担心以后阿娴进了宫日子难熬,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冯焕东握住她的手,“一切都是值得的。”   颜氏会心一笑,“我们冯家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酉时,天还未黑透,冯家的马车到了皇宫门外。   冯仪娴下来与凝月一起进去,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东昌宫。   远远看见她,祥林小跑着过来跪下行礼。   “快快起来。”冯仪娴伸手扶他,“太子殿下这会子可忙?”   “皇后娘娘来了,正跟殿下在屋里头说事呢,吩咐了任何人不准打扰。”   冯仪娴微笑,“那我在外头候着。”   她坐在廊下等待,过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慕氏出来,冯仪娴站起身来,“祥公公,天色晚了,宫门关了就不好了,我明日再来见殿下。”   祥林赶紧拦住她,压低声音说道:“宫门关了也不是不能开的,还不都是殿下一句话的事儿吗?您再等等,估计皇后娘娘快出来了。”   他要是敢把人放走,回头什么后果祥林可太清楚了。   冯仪娴着实也不大想走,但她进宫已经有了特许,不想因为自己坏了这内宫规矩。   “让关了的宫门再为我打开不好,你转告殿下,说我明天一大早便来。”   祥林见她迈步朝外走,当即追上,“冯姑娘,奴才这就进去为您通传一声,总不能让您白来一趟的。”   “不是吩咐了不准任何人打扰吗?你就别替我通传了,再挨训。”   祥林边跟着她走边说:“要不您就再多等一刻钟,就一刻钟可好?您不知道殿下他……”   冯仪娴停下脚步,“不知道殿下什么?”   祥林声音很小,“您不知道殿下他有多想您。”   这句话令冯仪娴当即改了主意,“那我就再等等。”   他们刚重返廊下,就见门开了,慕氏出来了。   冯仪娴忙行了礼,与慕氏交谈了几句见对方走了她才推开门进去。   内室的门敞开着,她未进屋便能瞧见里面的场景。   只见一身玄色锦衣的苏慎司立在桌前,正仰着头在喝酒,饮了几口,手中精美的酒壶被狠狠砸向了地面,瓷器碎裂开来,未饮完的酒水淌了一小片。   冯仪娴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悲苦的神色,一时间心被揪起,隐隐作痛。   见他背过身去,她抬脚轻步进去,刚把门给关上便听到了一声冷到极致的滚。   冯仪娴朝他走去。   “我让你滚没听见是不……”苏慎司转过头看到是她,话咽了下去,连带语气也变了,“阿娴?”   见他眼睛微红,冯仪娴一把紧紧的抱住他,“殿下!”   苏慎司低头看向她,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按在了她的后脑勺处,嗓音微哑,“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个多时辰了。”   “让你等久了。”   冯仪娴摇了摇头,“等多久都没关系,主要是想着时间不早了,出去晚了宫门就关了。”   “关了让人打开就是了。”   “我不想,这样不好。又不是有什么急事非要这般,能避免还是避免了吧。”   他一个打横将她抱起,“那就不开,今晚你留下。”   “殿下,这如何使得?”冯仪娴红了脸,“你我还没成婚呢。”   苏慎司眸子里浮现一层笑意,心情已然因为她的到来而有所不同。   “没成婚就不能在宫中留宿了?难道阿娴误以为我要与你做那个事?”   做哪个事,自不必明说,冯仪娴听的懂。   她心跳加快,娇嗔道:“谁让殿下说话模棱两可,难免叫人误解。”   被他放到床上,苏慎司倾身过来,手臂撑在她的旁侧,“虽然我很想,但我更想在新婚之夜见你最美的样子。”   冯仪娴难以躲避他炽热的目光,攀附上他的肩膀,主动靠近了过去。   他喝了酒,但并不多,酒味还在,清香醇郁。   冯仪娴闭着眼睛,只想就此醉过去。   良久,他微微抬起头才道:“原先定下的婚期是我行了冠礼后,但还有两年,我可等不了那么久,明日得让礼部重新择选吉日。罢了,也别选什么吉日了,什么日子能有你生辰那天好,你生辰那天我们成婚。”   “到了我生辰那天,我们就在一起整整两年了。”   冯仪娴十六岁生辰时第一次收到了苏慎司送的生辰礼,还附带了一封书信。   那是一封告白信。   他在信里直白的写了自己的心意,问她喜不喜欢他,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当日冯仪娴就回了信,简洁明了就四个字:[喜欢,愿意。]   “你答应我的那天有没有长远想过我们两个的未来?比如这段感情会持续多久?会不会成婚?成婚后又是什么样的生活?”   冯仪娴笑着摇头,“没有。假想起来总会往好的方面想,有谁会希望自己跟心上人的未来是悲惨的呢?也正是如此,一旦生活不尽人意,期待就会落空,觉得对方根本没那么好或者怎样,自寻烦恼。还不如珍惜当下,不管我与你以后如何,既做出了选择,我就不后悔。”   苏慎司在她旁边躺下,与之十指紧扣,“你没想,我却想了。收到你的回信后,我想了很多,都与你有关。”   说着他重新把她拥在怀中,“我们以后有好日子过了,阿娴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   冯仪娴听到了他的丝许哽咽,她不知道他是因何事心情差到了这个地步,却知道这个时候他心里很难受。   “我会一辈子陪在殿下身边的,除非殿下不要我。”   “胡说什么?我怎么会?”   她笑吟吟,“我给殿下讲几个笑话吧?都是我去外祖父家新听来的,殿下肯定没听过。”   苏慎司眸光柔和,“你讲。”   “……”   在宫门关之前苏慎司吩咐人去知会了在宫外等待的冯家车夫与侍卫们,说冯仪娴今晚不回府,会留宿内宫,还特意说明居住的宫殿不是东昌宫。   是没在东昌宫,但却与东昌宫邻近。   本来就聊的晚了,他把人送过去后又拖拖拉拉不肯走,冯仪娴实在是困极了,三催四催的,才把他给催走。   回了内室,苏慎司丝毫没有睡意,脑海里全是与慕氏的交谈内容。   这个时候他的情绪已不似之前那么起伏了。   却仍觉得心口闷痛。   当时慕氏一进门便把解婚贴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母子对视一眼后,他拿起看了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惊讶,而是问她可是要离开皇宫。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说的确如此。   苏慎司当时沉默了良久,说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他说早就猜到了她与江鸿的关系,也猜到了他的小女儿是谁生的。   但凡别的官员效忠于他,总归有原因,偏江家原因不明,他如何不会去猜?   本以为她会好好处理与江鸿的关系,他会在别的方面嘉赏江家作为有功之臣的报答。   江家父子于他取得大业是有功,但还没有大到起决定作用的地步。   朝堂之上为他说话为他挡言语口舌之剑的从来都是他的准岳父冯焕东及其追随者,四品及以上官员有不少都是他的姐夫沈既白为他拉拢的,比如沈可茂、黎屹、宋寅等人,还有他自己出手拉拢的官员。裴家虽然没在官场上有什么大功,但那么长时间以来他从裴丞那儿学会了不少东西。   驻守京都城的那小部分兵权,也是他布下局又从边远地区的舅父手中偷偷调来一批人手辅助拿下的。   更别说宫变能成事,靠的是褚岱与他自己在宫中拥有的禁卫军势力了。   他以为他的母后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   却不想,她为了江鸿父女要放弃这太后之位,要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姐弟的母后崩逝了。   以后他们姐弟再没有母后可喊,见了面只能喊母亲,且只能偷偷喊。   想见她得偷偷见,想孝敬她得偷偷孝敬,做什么都是见不得人。   还要多一个臣子继父。   最让苏慎司难受的还不是这些。   她怕江家因此事触怒他,怕江家遭受灾祸,竟想对他下跪。   苏慎司强行拦下了这个折煞他的举动。   他又没说不答应她出宫,也没说会对江家怎样,她怎么就那么笃定他不同意呢?怎么就那么确定他会对江家做什么呢?怎么就觉得他变了,不再是那个敬爱理解她的儿子了呢?   这才是最让苏慎司难受伤心的地方。 第117章   猜到慕氏与江鸿的关系后, 苏慎司心里一直沉闷不已。   偏又无法对别人诉说, 能宽慰他心的只有冯仪娴的书信。   越多的人追随他, 他便愈是怕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多少夜里睡不着的煎熬谁知道?   苏慎司想让所有效忠他的人有个好结果, 让他的母后姐姐外祖父家荣耀风光扬眉吐气。   然而真的做到了,他的母后却不要这份荣耀。   她只想跟自己爱的人跟自己另外一个女儿过平常的日子,借假死的名义。   是有解婚贴在手,但这个时候公布没有任何好处。   毕竟掌权者已不是苏清修,他也没有留下圣旨要她以后殉葬,就算是留了也无济于事。   一旦公布了,遭到的嘲笑不仅仅来源自本国臣民,还有其它国家。   嘲笑的是苏清修一个人吗?   不是, 是北安整个皇室。   而且她依旧不能公然跟江鸿在一起,传出去又是怎样的语言抨击?   他问她,不少官员见过她的面容, 是打算以后蒙脸见人还是要去外地生活偶尔探亲回来?   她说听他的。   这个问题上要听他的了?   苏慎司最后告诉慕氏, 她想做什么随自己的心去做, 既是她选的路, 就从头到尾一点别让他做主。   她把解婚贴撕了,她说苏清修已经看过,不管外人知不知道, 他们之间已经是没有婚姻关系了。而且她也会有新的身份,这个东西留着也无用,万一以后落到别人手里, 不好。   慕氏要走时对苏慎司说,她一开始只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弱小孩子,她想不惜一切让他坐皇位保大家平安,但她力量太有限了,她只是一个内宫妇人,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弱小身处险境的孩子,却硬是撑起了一片天,他既有能力也有魄力,反而保护了她以及她想保护的众人。   ……   一起用早膳时,冯仪娴瞧苏慎司神色着实不好,“殿下几时睡的?又什么时候起的?”   他如实相告,“丑时睡的,睡了两个时辰起来的。”   “睡这么少,那么多国事要处理,身子怎么扛得住呢?”冯仪娴秀眉微蹙,“吃了饭殿下便去补觉,有了精神再处理公务。”   他答了声好,只是要她一起陪着。   冯仪娴被他抱了一个多时辰。   这期间她才知道他睡眠已这么的不好。   有一点动静就会立马醒来。   之前从未听他说起过,每次写信都说自己能吃能睡。   冯仪娴帮他整理衣服时问,“殿下只准阿娴每日进宫两个时辰么?”   他轻笑,“当然可以不止。”   “我想每日酉时进宫,次日早上陪殿下用过早膳再走,这样既可以不打扰殿下公务,又能陪伴你时间长一些。”   更重要的是,她可以督促他早些就寝,并在床边陪伴让他安心。   “阿娴,你太好了。”   她总是为他着想。   “殿下……”冯仪娴注视着他,“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不要太难过,阿娴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离不弃,永远爱你。”   他将她抱在怀里,“幸好你在我身边,幸好这内宫以后有你在。”   祥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殿下,公主来了。”   内室中的二人分开,冯仪娴说:“我这就出宫回去了,酉时再来。”   苏慎司笑着点头,“嗯,我等你。”   冯仪娴回之一笑然后出去。   苏慎司也出了内室,他去了处理公务的房间,人刚坐下苏提贞便进来了。   “阿姐,坐。”   苏提贞在他近处椅子上坐下,“阿弟,我从母后那里过来,她说昨天把什么都跟你讲明了。”   “阿姐是何时知道的?”   她回道:“虽早已猜到,但母后是今日才告诉我的。”   苏慎司抿唇,“她既想出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就随她去吧,如果她认为这是一种孝敬的话,何不成全她?阿姐觉得呢?”   苏提贞低头,静默了片刻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做决定的事,却也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因为阿弟一直都心疼母后,怎么会忍心看她过不了想过的生活郁郁寡欢?”   苏慎司动容,“阿姐……”   她握住他的手,“你在宫里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阿姐会常带孩子来宫里看你的。”   “别光带孩子,把姐夫也带来,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来。”   苏提贞扑哧一笑,“你还能少见他不成?”   “不一样的,表面上我与他是君臣,实际上我与他是家人。这一路走来,姐夫为我付出了很多,尤其是在你的封地时,他为了救我差点丢了性命,姐夫的大情大义我会铭记于心终身不忘。”   “阿弟这话若让他听见,指不定欣喜成什么样。”她都能想到画面是什么样的了。   “我登基后次月成婚,阿姐跟姐夫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本来你姐夫以为今年是没什么可能的,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决定八月十六举行婚礼。”   八月十六,那是个特别的日子。   “好。”他一定会为她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他的阿姐风光出嫁。   “等会我想去泰宁殿一趟。”苏提贞道,“有几句话想跟父皇说。”   “想去便去吧,他也许久未见到你了。对了,曾经伺候皇姐的侍女与奶娘你还有留意么?”   她诧异,怎么会问这个?   “你是说绿竹和齐嬷嬷?虽被我发配了浣衣局,但在你监国之前我都有让人隔段时间打听她们的动向,她们俩去年还想去婉妃宫里做事,被我给私下拦了。最近没怎么留意她们,怎么了?”   “自你与姐夫成婚的消息传开后,祥林听到有宫人私下交谈说你不但强抢了姐夫,还逼迫他跟你在一起,追查到说这种话的源头,发现便是从那绿竹口中说出的,她跟一个关系好的侍女偷偷讲的,没想到那侍女给往外传了出去。之后浣衣局那边有人告诉祥林,说那个齐嬷嬷仗着自己奶过你,竟以讲你从小到大的事儿为利赚取银钱,着实可恶,我已经命人处置了她们。”   苏提贞知道齐嬷嬷在浣衣局里过的悲惨,月俸不够抓药治病钱,谁知还能想到这样的赚钱行当,也是个奇人。   从东昌宫离开,她与紫屏一道前往泰宁殿。   让伺候的太监们出去后,苏提贞一人进了内室。   苏清修看见她的时候,恍然如梦。   在床边坐下,苏提贞目光望着他,道了一句,“父皇,儿臣不是母后。”   他的眼神忽然一变,微亮了一些,似这才看清楚来者是谁。   “母后她就要以假死的由头出宫跟江尚书一起生活了,她再也不会来见您了。”   似乎承受的打击太大太多,苏清修听了这话只是有些情绪波动,倒也没有怒目而视。   父女俩对视了一眼,苏提贞看向别处鼻子有些酸涩,“不管您是否恨着我们所有人,也不管您心中是否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了悔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管是母后太子儿臣还是慕家冯家等,所有人都有了新的生活,都可以好好继续活下去了,这就是父皇如今躺在这的好处。”   她说到这顿了一下,后继续说:“儿臣来泰宁殿,一来是许久未见您来看看,二来是想告诉您,儿臣八月十六就要举行婚礼了,虽说早已偷用您的印鉴与沈既白交换了合婚贴,但于儿臣而言,有了婚礼才更圆满。尽管您并不想知道,但也应该告诉您一声,毕竟您是儿臣的君父。”   让苏提贞决定告诉他一声的原因是昨晚她梦见了七八岁的自己,梦里的苏清修陪她玩乐,洋洋得意的说京都城的姑娘都没有他的小公主好看。   又梦见十三四岁的时候,他对慕氏说,只要一想到他的宝贝公主将来要出嫁就觉得受不了,他一定要把她留在距离皇宫最近的地方,给她建一处又好又大的公主府,方便照应。   苏提贞醒来时只觉得难过,难过什么,她也说不清。   说完这么一番话后,她站了起来,再看了苏清修一眼。   竟见他眼角淌了一滴泪。   “父皇,再见。”   *   慕氏收拾行李悄悄出了宫,她是人一走什么都不用再管,却有不少人要为这场虚假国丧劳心劳力。   尽管苏慎司以母在世时有令简办为由不会让全国举丧三个月,但二十七天还是要的。   百姓不准嫁娶、不准穿红、不准有任何庆祝活动。   京都城内文武百官、皇室宗亲、命妇等身穿缟服每日在内宫跪拜哭临三次,持续三日。   皇子公主们全部跪在凤赏宫内没有尸首的梓宫前守灵七日,为因病崩逝的慕氏痛哭。   一日三餐均是稀汤寡水,意思是母后不在人世了没有心思吃饭。   妃嫔们则跪在院内,饮食同样。   下葬时,空梓宫内才被放入一具年龄四十左右跟慕氏有几分相像的女尸。   这么晚放主要是苏慎司不想跪拜别人,他是即将登基的皇帝,让他为一个陌生女人守灵他不愿意。   这一场丧事下来,苏提贞病了,嗓子因为哀哭嘶哑的说不出话,苏慎司人瘦了一大圈,其他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慕氏的谥号被定为贤文,册谥礼定在六月初二举行。   服丧期过后没两天就到了苏慎司的生辰。   也是他早就定好的登基之日。   这一天他的舅父慕青州率兵回来,及时的参加了大典。   跟慕青州一同回来的还有裴丞。   离京之后,他便去寻了慕青州。   登慕家门时,慕平山给了裴丞一封盖印鉴的引见信,让他去找自己的儿子。   裴丞刚倒戈苏慎司,还未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就被苏清修抓住了把柄,又令他痛失慕云烟,他那天晚上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苏清修是第一个。   本想去帮慕青州一把,尽自己的一份心力。   然而没想到苏慎司那么快就发动宫廷政变了。   回到京都城,他是白身,自然是不能去参加登基大典的。   直接去了北郊,进门便见裴钦在院内晒着太阳逗狗。   “啊!我那伟大的父亲!您知道回家了?!”   “我不能回家吗?”   “当然能啦!”裴钦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儿子想您!”   裴丞一脸嫌弃的推开他,“二十好几的人了,给老子爬走!”   离开他几尺远,裴钦仔细打量他,“您还是我那个英俊潇洒的父亲吗?瞅瞅您这晒的,都要成炭了。”   “风刮日晒的,再所难免,过段时间就白回来了。”裴丞把行李丢给他,“拎屋里去。”   见他转身,裴钦叫喊:“您刚回来,又要去哪儿啊?!”   “还有行李在外头呢,去拿回来。”   裴丞说着往外走,出了院门,他的目光定格在一丈远的位置处,一道清瘦的身影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河渐。” 第118章   以前都喊他大人, 这是慕云烟第一次喊他的表字。   见其站在那儿一脸惊愕, 她上前疾步走去, 伸手把他抱住,“这不是梦。”   “烟烟。”他低头捧住她的脸, 眼睛里的震惊依旧未消退,“你没死?”   “我就知道父亲没告诉你。”慕云烟望着他,“我要是死了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跟你说话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的确是撞墙了,但命大没死成,就装死了,且成功瞒过去了。”   裴丞急问她,“撞哪儿了?”   她指了指位置,“这儿。”   他立刻看去, 伤疤虽然长好了,但还能看出疤痕。   “肯定疼死了。”   “疼也值得,要是嫁去伯爵府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那个男的会打死我的, 听我表姐说, 他在病死前还想杀了他那前妻呢。”   失而复得的滋味裴丞这会儿体会的真真的, 他抱了又抱,心情激动的不得了。   一直不见父亲进院的裴钦一出来就看见他抱了个姑娘,第一反应便是他这老爹该不会是思女如狂逮着一个过路的就抱着不放吧?   不过若真是这样, 那姑娘怎么没声儿呢?   他轻手轻脚的走近,待看清楚父亲怀里的女人容貌,顿时吓了一大跳。   “父亲, 慕姑娘还活着呢?”   裴丞侧过头看到他凑近的脸,抬手便按在了裴钦的脸上,“把行李拎进去。”   “您自个儿出来拿来着,抱着姑娘就撒不开手了,成何体统!”   “……”   裴丞低头轻柔的对慕云烟说,“进屋说话可好?”   她点点头,被他牵着进去。   进了院,慕云烟小声问:“楚氏还在这关着吗?”   裴丞去关楚氏的窗前看了看,发现人不在了,便问自己的儿子,“你把你母亲放了?”   “不放不行啊,外祖父家那一伙人非要见她,我不给见就说我肯定把她给害死了,这弑母的名头我可不敢背,就把人放出来了,然后母亲就对他们诉苦,说怎么被我们父子给关起来的,要去报官。”   “然后呢?”   说起这个裴钦就气,“说不报官也可以,让我给他们两千两银子。我是会被他们威胁的人吗?当然不是。陪跑了一趟衙门,最后还是辛苦了白白把我救出来的。不过自那以后我母亲再没来过了,想必是不敢再来了,再把她关起来,肯定不想再体会那种滋味了。慕姑娘,不是说你一头碰死了吗?你这是……”   慕云烟讪讪一笑,“如你所看到的一样,我没死成。”   “慕姑娘,你看我父亲人老面黑,别给我当继母了,可以给我父亲当儿媳嘛。”   裴丞深呼吸一口气,刚要抬腿,裴钦跑的比兔子都快,“开个玩笑都不行,小气。”   “什么玩笑你都开,嗯?脑子被狗吃了?”   “被您……”裴钦做出防备状,“父亲,您放下手中的砖块,咱们有话好好说。”   一旁的慕云烟忍俊不禁,忽然觉得以后有个这么大的继子似乎也挺好的,热闹。   *   新皇登基取年号为净尧,大赦天下,大酺三日。   苏清修的那些妃嫔做了三种处理。   第一种没有被宠幸过的放出宫。   第二种宠幸过无子女的关到一个大宫殿内集体给予养老。   第三种有子女的妃嫔除了冷宫的张答应萧妃之外,就只剩下了尹贵人,她现在带着自己的九皇子不说,还兼带萧妃所生的八公主,因此待遇一如既往,是唯一一个不变的。   至于没有受谋反案牵扯的四皇子苏慎丰与七皇子苏慎可,宫内一生幽禁。   之后苏慎司正式对有功之臣进行嘉奖,并对官职调改。   任命褚岱为皇宫禁卫军正指挥使,表哥慕云川为副指挥使。   并留出六千人仅他自己能调动,不受正副指挥使管辖。   苏慎司将驻守京都城的一支军队调往了慕青州原本所在的地方,让自己的舅父留京驻守了,并封自己的舅父为梁国公,爵位世袭,一品大将军,舅母为一品诰命夫人。   封准岳父冯焕东为忠国公,爵位世袭,官拜丞相之位,封其妻为一品诰命夫人,其长子被任命为工部左侍郎,次子被封为三品将军,长女为五品诰命夫人。   封姐夫沈既白为信国公,爵位世袭,官拜吏部尚书,兼任大理寺卿,封其妻为岭平长公主。   封江鸿为宁国公,爵位世袭,调职为户部尚书,兼任工部右侍郎,封其妻为一品诰命夫人。   封黎屹为明春候,爵位不世袭,督察院左副都御使官位不变。   唐忱被调往礼部,依旧担任尚书,封其妻为二品诰命夫人。   虞勉的工部尚书不变,封其妻二品诰命夫人。   宋寅督察院左都御史不变,封其妻为二品诰命夫人。   其他有功之臣均得到了大小不等的封赏。   裴钦官复原职,兵部尚书兼任督察院右都御史已经有他另外可用的官员就任了,苏慎司把刑部尚书的位置给了裴丞。   不但如此,听闻裴家长辈得知裴丞要与慕云烟成婚,又提出不分家了,在遭到拒绝后不出印鉴,苏慎司便做主赐了婚不说,还封了慕云烟二品诰命夫人,另赏赐了不少钱帛。   至于沈可茂,他是自己辞去的丞相之位,很清楚苏慎司不会再让他任职丞相,官做到了这个地步再往下降老脸没面,当然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   他不是自己主动效忠的苏慎司,而是年初被迫无奈倒戈,若不是沈既白,沈家夷三族是免不了的。   为官三十余年,他也厌倦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又加上他身体也有这样那样的旧疾,种种原因加起来让他自己辞了官职。   ……   苏慎司五月十八大婚的时候,作为母亲的慕氏并没有来参加。   她肯定想参加的,但去不了。   慕氏自己其实也不大好受,她跟苏慎司坦白讲明的时候还不知他把婚事提了这么早。   若知道她怎么也得等他成了婚再说的。   这一天她在家里照看着年年。   如今她身份成了一个平民孤女,改姓换名,随了江鸿的姓,取了自己的姓为名。   本来江鸿是想辞官带她去外地生活的,但慕氏没答应。   既然苏慎司不管她怎么选,她就自己做主,留了下来。   她愿意为了追求自己的生活放下那些名利,也愿意为了江鸿父女隐姓埋名。   但她不愿意离自己的双亲兄长儿女太远,她也会想他们,想随时都能见到他们。   能像现在这样生活,她已经很满足了。   凡事哪能尽善尽美。   慕氏住的家里并不是江府,而是新开的府邸,宁国公府。   至于梁嬷嬷并没有跟她一起,而是回了慕家养老。   尽管不舍,但认识梁嬷嬷的人太多了,她无法继续留在慕氏身边。   幸好还可以常常相见。   宁国公府内不管是侍女婆子还是侍卫家仆,都是新来的,没人知道她是曾经的皇后娘娘。   在家里她无需遮面,自由自在。   一同居住府内的还有江绍,江鸿的父亲母亲其他子女依旧留在江府。至于范氏,虽然一直安生着,但江鸿还是让她出了府,把北郊的院子给了她,又给了不少的银两,去了她妾室的名分。   参加婚礼喜宴的江绍从宫里回来时已经戌时三刻。   江绍对她行礼,喊了一声母亲,“听您叮嘱,父亲只喝了两杯酒,未敢让他多喝,我出宫的时候他正跟裴伯父在宫门口说话呢,让我回来告知您一声,他晚会儿回来。”   慕氏含笑点头,听他说苏慎司昭告天下一生一夫一妻时,她一愣,“真的?”   “是的,陛下今日下了圣旨,说此生不纳侍女不封妃嫔,在他有生之年不选秀。”   江绍伸手接年年,慕氏递给他。   “北安历朝皇帝,还真没有这么做的,或者说他们需要内宫妃嫔权衡制约朝堂官员不敢不能为之。他真让我自豪,敢为之能为之,冯皇后有福气了。”   “看皇后娘娘的表情,她根本事先不知情呢,整个人都懵了的样子。”   慕氏为冯仪娴感到高兴,“换做谁都得懵,寻常百姓家但凡有点钱的还纳妾呢,他一个皇帝身份如此尊贵,愿意与她一夫一妻,这不是非常难得的一件事吗?”   “母亲说的是,孩儿也真觉得陛下了不起,所以孩儿也打算向他学习,以后也绝不纳妾。”   “听你父亲说,你打算跟未婚妻成婚了。”   江绍抱着年年笑着说:“是得成婚了,再不成婚二弟就要催死我了,他可是答应父亲了的,嫂子进门他再成婚的。”   正说着江鸿进门了。   见到他,年年立刻急着伸手要他抱,江绍哭笑不得,“真是见了父亲就把我这个哥哥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年年,哥哥要走了啊,你看看我啊,哥哥真的要走了。”   仿佛未听到的年年在自己父亲怀里拱来拱去,快乐的不得了。   到了就寝时,江鸿想哄她睡着,但年年就是不睡,躺在父亲母亲中间精神的很。   八个多月的她只要一看到自己的母亲靠近父亲就会举起手阻挡,然后面朝父亲,给母亲留一个背影。   慕氏拉起薄被平躺着,“易之哄她吧,我先睡了。”   “别。”江鸿轻轻拍着年年,“等我。”   “别等你?”   “别睡,等我一起睡。”   “……”   两刻钟后,不屈服的年年终于被其父给哄睡着了。   江鸿将她抱去了四边围好的小床上。   他熄了灯,到床边把帷帐放下,一把将慕氏身上的薄被拉走,倾身而去。   “芷君,谢谢你愿意来到我身边,给我幸福。”   “你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我爱你。”   *   八月十六这一天微风和煦阳光明丽。   苏提贞在京都城无数女子的艳羡中风风光光与沈既白举行了婚礼。   婚礼的过程与前世一模一样,心情却大为不同。   因为是第一次成婚,苏提贞那时候是既觉得新鲜,又因得到了沈既白兴奋不已。   而现在,她既不觉得新鲜也不兴奋,仅有的不过是满满的幸福感。   沈既白就不同了,前世他整场婚礼都是冷着脸,心情糟糕透顶。   但现在,他像是从来没成过婚一样激动,心情大好,脚不沾地忙了一天,仍不嫌累。   白日里没能参加婚礼的慕氏傍晚去了公主府。   虽然苏慎司以母家人的身份给苏提贞准备了很多嫁妆,但慕氏也准备了一份,只是不能光明正大给她,借慕家的名义给的。   与女儿聊了一会儿后,慕氏见时间差不多了,刚要走被她喊住。   “母亲,今日阿弟来参加婚礼时让我给您捎句话。”苏提贞抬眼,“他说近日空闲了便去看您。”   慕氏眼睛一红,自出那天坦白讲明之后到现在,他们母子已几个月未见了。   她点点头,“好,我等他。”   “还有,您明年就要做祖母了。”   慕氏眼露喜悦,“有了?”   “说是两个多月了。”   慕氏将女儿的红盖头重新放好,“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这么多开心的事,时间不早了,我回了。”   苏提贞应了一声,听着脚步声远去。   再有脚步声走近的时候,已是一刻钟后了,她望着眼前那双脚,唇角上扬。   盖头被挑起,与一双深邃带笑的眼睛对视,苏提贞看着他,心神荡漾。   沈既白身上有酒气,但不重,并未醉。   “可吃东西了?”   “我还能傻乎乎饿着自己吗?”   “曾经不就是吗?”他笑着说,“怕碰到口脂,一天都没吃喝。”   苏提贞怔了一下后很自然的接话,“第一次嘛,没经验。你怎么突然坦诚你也有前世的记忆了?”   “看你的反应不是现在才知道我与你一样都重生了。”   苏提贞自然不打算现在对他说实话,如果他知道她是在净空大师圆寂的那日知道的,那他很容易就能想到她为什么不让他子时后出门不让他吃肉不让他去寺庙宗庙,她时刻记着净空大师所说的,担心他若知道这三点原因会变得无用。   满了三年再与他说就是了。   “我猜的,比如你那时候与我说温烟柳的事,说她夫君赵贤良不能生育,我问你怎么知道,你说你什么都知道,再比如说苏云欢给我下焚蛊的时候,你能那么快确定是她所为,总之我认为你与我一样都是活过一次的人。不过有两个谜团我很想问你,前世温烟柳被赵家休弃之后,她怀了谁的孩子?”   “与赵家有生意往来的商贾老爷的孩子,家里不算多富有,她给人当外室了。”沈既白让她问第二个谜团。   苏提贞迟疑了一下,随后问出:“我重生是因为我跳井了,你是怎么……”   他的右食指横着在抬起的左手腕处划了一下,“这样。”   苏提贞起身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前世我丝毫看不出来你喜欢我。”   “意识到喜欢你的时候,我觉得这可真糟糕,那时候我们都成婚好几年了,什么都晚了,你的处境在那摆着,而我只是一个驸马都尉,能做什么呢?”   “我知道你尽力了,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没命了。”   沈既白笑望着她,“不说那些过去的事了,我去沐浴,回头跟你办正事。”   虽然孩子都有了,但听他的语气又见其眼神热切,苏提贞松开手,把脸转向一边,耳朵红了。   沈既白见状提议,“一起?”   她还没说话呢,手就被牵住了,只听他自答:“好的。”   苏提贞就知道他不会好好沐浴,水洒的到处都是,等从净房急急出来,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单膝跪在地上被他一把扶住。   “只会让我慢点,自己怎不会?”说着他抱起她送到了床上。   见他朝自己而来,她往里侧躺去,“不是已经来过一回了?”   沈既白目光中满满都是笑意,“傻瓜,那只是开胃小菜,正餐现在才开始呢。”   “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我不累,况且今天这么好的日子,这么早休息太可惜了。”   苏提贞只觉得有气无力,“夫君,不要了。”   “乖,最后一次了。”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