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辅夫人又败家了 作者:谁家团子   文案   陆燕尔命运不济,刚当上世子妃,就暴毙身亡。   楼君炎同样时运不佳,历经万难,九死一生做到首辅重臣,结果喝酒呛死了。   谁料重生后,两个倒霉蛋凑一起,竟是大富大贵,上吉命格。   只需陆燕尔开启花式败家日常,她越会败家,他官运就越好。   后来,楼君炎位极人臣,回首一帆顺遂的官路, 感慨自己的败家小娘子真是……贼他娘的旺官运!   任尔等阴谋诡计,待他娘子豪掷千金,我自岿然不动,君心稳固。   *   一日,被皇帝痛批的太子,问:“楼首辅,你靠什么做到父皇心中第一肱股之臣。”   楼君炎:“我娘子家败的好!”   太子:“……”   群臣:“……”   Ps:背景架空,不要较真嗷。   本文女主重生!   ( 文文参加科技兴国:男主征战朝堂,造福百姓,改善民生!)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成长   主角:陆燕尔;楼君炎 ┃ 配角:顾辞 ┃ 其它:若干   一句话简介:娘子越败家,官做的越大!   立意:打破成见,为你所向披靡! =================     ☆、第1章 开新文啦新婚夜,暴毙而死   顾辞自此背上克妻的硬命,传言他的世子妃都活不过新婚夜,江州城无人再敢与他议亲,但他却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始终惦记着小时候的白月光表哥。   一个江州,一个京城,却阻挡不了两颗相爱的心。   顾辞为了向心上人靠拢,跑到京城去做官,正式进入朝堂权利中心,不靠父辈和家族,由一个没有实权的世子到手握实权的摄政王,他只用了短短五年时间,官路顺的出奇。   可他与表妹的情路却异常坎坷,他们的结合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两家本是亲戚关系的长辈反对的极为厉害,尤其是崇德侯夫人态度强硬的可怕,自杀,断绝母子关系,乃是用性命阻止两人相爱。   最后,倒底是犟不过当了摄政王的儿子,一纸婚书求到皇上面前。   你以为老夫人就此妥协了吗?   错。   荣身为婆婆的侯夫人继续坚定不移地破坏两人感情,制造误会,强塞妾室,各种手段齐活,可摄政王顾辞还是将小表妹宠上了天,丝毫不受其影响。   书中各种女配炮灰轮番上阵,皆以惨淡收场。   陆燕尔感叹主角爱情的坚贞时,也不禁为自己扼腕叹息,这个惊天动地的爱情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她短暂的一生,仅是书中寥寥数语。   连个炮灰都不如。   暮色四合。   室内稍显昏黄,灯座上的烛火摇曳,隐隐灭灭的光落在床头疲倦而睡的妇人身上,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陆燕尔精神恍惚的厉害,这一幕何其熟悉,是她两个月前突发高热,娘亲自守了她三天三夜累的睡着了时的场景,原以为会就此死去,再也无缘与亲人相见。   分不清自己究竟真的死过一回,还是只做了场噩梦?   “娘?”   陆燕尔呢喃着,声音又沙又哑,纷繁思绪涌上心头,由生到死,由死到生,新婚夜的死亡恍如梦境,让人不辨现实。   郑氏惊醒,一把搂过陆燕尔的身子,喜不自禁道:“我儿,终于醒了,可吓死娘亲了。”   说的话也一模一样,陆燕尔确定自己的死亡真不是一场梦,而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而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嫁入崇德侯府前。   陆燕尔软绵绵地赖在郑氏怀里,瓮声瓮气地吸了吸鼻子,清润的眸子盈满雾气,委屈巴巴地说:“娘,燕尔好怕再也见不到你跟爹爹了,我不想嫁人了,我要永远陪在你们身边。”   “胡闹!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郑氏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颇为无奈的样子,“不烫了啊,我儿怎么尽说胡话,你早前可是很满意崇德侯的世子,恨不得早日嫁过去。”   陆燕尔扁扁嘴,很是颓然丧气,以前不知道当了世子妃会死啊,何况与顾辞携手一生的另有其人,自己就是个连炮灰都算不上的……煞笔。   “娘,你就让爹去崇德侯府把亲事退了,再留我两年,好不好嘛?”陆燕尔摇晃着郑氏的手臂,小脸因高热后显得有些苍白,无限委屈的模样更是惹人怜惜。   郑氏向来最疼爱她,最受不了她娇气可怜兮兮的样子,恨不得将力所能及的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可这次,郑氏态度异常坚决,没得任何商量的语气,说道:   “人家聘礼都抬过来了,这个节骨眼儿退婚,不是下崇德侯府的脸面么?”   何况,退了侯府的亲,以陆家目前的门楣,哪还有机会再给陆燕尔找份富贵良缘。   陆燕尔苦着脸,秀眉凝成一团,前世,崇德侯府也是在她高热期间下的聘礼,照着既定的事件发展下去,真嫁到了侯府,必死无疑。   没道理明知前方是死路,还往下跳。   见软磨不过郑氏,陆燕尔索性拉起被子缩进被窝里,犟上了:“哼,要嫁你们嫁,我才不嫁。嫁过去,我就真死了。”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郑氏气陆燕尔这般孩子气,但也只当婚期临近,即将嫁作新妇,又是那般的高门大户,心情难免紧张忐忑,萌生退意,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   陆秉坤忙完县衙的事,归家已是月满梢头,听闻女儿苏醒,官服未脱便匆匆赶了过来,郑氏端着纹丝未动的药碗,正努力劝诫陆燕尔喝药,哪知陆燕尔就是不喝一口。   陆秉坤狐疑地看了一眼蒙着脑袋的陆燕尔,转头问郑氏:“女儿怎么了?”   郑氏气恼地将药碗扔到陆秉坤手里,“不退婚,就不喝药,这不是使小性子嘛,在家里也就罢了,到了侯府,哪儿还有人这般将就她。”   郑氏既心疼女儿如此折腾自己,又担忧她未来的夫家生活受委屈,崇德侯府可不比他们这小小县令之家,规矩做派多的吓人,听说那侯府夫人也不是个简单好相与的婆婆。   想到女儿可能被未来婆婆磋磨,郑氏不免有些心软,“老爷,要不就依了燕尔的意,侯府的门第,我们高攀不起。”   陆秉坤吹胡子瞪眼道:“女儿胡闹,你这个做娘的,也跟着瞎闹不成?你忘了……”   郑氏打断了陆秉坤未说完的话:“诶,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当年的道士还留下一言,若陆燕尔嫁不成命定的富缘,便会英年早逝,陆燕尔本身命格就不好,深受乡亲父老的歧视,不忍女儿再多受委屈,除了陆秉坤夫妇,无人知晓道士还有此一说。   陆燕尔也不知道。   “爹,娘,我真的不想嫁人。”   陆燕尔露出毛茸茸的脑袋,想了想,决定将前世经历过的死亡以噩梦的方式说出来,可郑氏听完,狠狠地剜她一眼,“死什么死,为了不嫁人,连死这种事情都能编排出来,你这是拿刀子狠戳为娘的心呐?”   这回,郑氏真被气红了眼,本就忌讳死这件事,她倒好,句句不离死。   陆秉坤皱眉,严肃道:“燕尔,不得再惹你娘伤心。退婚之事,休要再提,安心等着出嫁。”   说完,又嘱咐了丫鬟几句,陆秉坤便安慰着郑氏出了门。   陆燕尔垂头丧气,他们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说辞,也不相信她真会死。   晚晴看了看手中的汤药,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陆燕尔:“小姐,这药……”   “给我。”   陆燕尔一把端过药碗,闭着眼睛猛灌了下去,好苦好难喝。   “小姐,你……”晚晴不解。   陆燕尔眨眸,一个板栗敲在晚晴脑门上,“我可不想死,也不会拿身体开玩笑,你真当我傻啊。”   晚晴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故意骗老爷夫人的,小姐依旧是往日的性子,可晚晴觉得陆燕尔似乎哪里有些不同,却也说不上来。   陆燕尔侧眸,看到似乎苦苦思索什么的小丫鬟,忽然计上心头,勾勾手指:“小晴儿,帮我办件事。”   这些日子,陆燕尔一面养精蓄锐调养身子,一面充分发挥无理取闹的娇蛮性子,拒不见任何人,扬言不退婚就不出门,这可将陆秉坤夫妇气狠了。   郑氏几次被拒之门外,但见陆燕尔吵闹的气势越来越足,没有不吃不喝,倒也稍稍宽心,便由着她在屋子里瞎闹腾。   是夜,万籁俱静,只余风吹落叶的沙沙声,以及西厢房的窃窃私语音。   “小姐,你真要独自一人去江州城?要不,奴婢还是跟着你一道去吧。”   “嘘。”   陆燕尔伸指制止了晚晴,问道:“车夫靠谱吗?”   “小姐,靠谱的。他是奴婢的远房表哥,人很老实,知道拉的是小姐,更不敢造次。”   “小心点,帮我瞒过爹娘,至少三天。”   嘱咐完,陆燕尔拎着包袱,趁着夜深人静,偷溜出了家门。   江州,崇德侯府。   白玉镶金的门匾,巍峨气派的石狮,琉璃瓦,朱漆红门,高门显贵之势尽显。   陆燕尔亭亭而立,思绪飘回了大婚之日,她坐着花轿,被人恍恍惚惚抬进崇德侯府,连门开在哪个方向都不清楚,洞房花烛夜便成了她生命的终结点。   想起那个温润的玉面郎君,那般温雅谦和的世子爷,陆燕尔心绪复杂,再好也不是她的,反而是她的催命符。   可如果顾辞没机会克妻,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顾小世子爷要娶妻了,听说娶的是什么安和县县令的女儿,穷乡僻壤的女子估计一言难尽,哪有好颜色的?”   “没有好颜色算得了什么,我一个在安和县的堂弟说,那陆县令的千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倒霉命,谁沾上谁倒霉,灾星转世。”   “呀,那顾家怎么还把她娶回来?”   “听说陆县令救过老侯爷,报恩呗,这要是将自家儿子赔进去了,可就惨咯。”   两个挑着箩筐的挑夫从侯府门前走过,你一嘴我一言,甚是为世子爷可惜,等看到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怒瞪着他们时,一下子愣住了。   小姑娘生的……也太好看了。   接着,就听到小姑娘清脆悦耳的声音,对着门房道:“安和县陆秉坤之女,登门拜谒!”     ☆、第2章 退亲民女便血溅婚堂,以死明志   陈氏晲了她一眼,声音带着轻视:“你就是陆燕尔?抬起头来!”   “是。”   声音清清脆脆,半点不露怯。   随着陆燕尔缓缓抬头,陈氏感觉屋内瞬间亮堂了不少,熠熠生辉,只见眼前少女不过二七年华,生的极好,明眸皓齿,天生丽质,虽稍显稚嫩,面容也带着风尘仆仆以及久跪的疲惫倦怠之色,却足以想象真正长开后的娇媚国色。   饶是陈氏不满陆家门楣,却也惊叹陆燕尔的好颜色,比那些权门贵女毫不逊色,这般娇艳无比的脸,惯是会迷惑男人的心,若没有名门闺秀的端庄气质镇压,只怕是个肤浅会勾人的狐媚子。   想到勾的是自己的儿子,未来会沉迷与这样一个女子,陈氏尤嫌方才的下马威不够,脸色沉沉地说道:   “别以为陆家携恩求报,定了你和世子的亲,你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即便坐上了世子妃的位置,绫罗锦缎加身,也未必衬得上世子妃的这身行头。”   陈氏停下抿了口茶,眸眼轻鄙,“我倒不知这成亲的规矩何时竟变了,女儿家还能如此不顾礼义廉耻于成亲前跑到未婚夫婿家,你是有多恨嫁?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世子不知礼数,你们陆家的女儿不顾惜脸面,我儿子可要名声!”   这话说的颇重。   小姑娘面皮子薄,陆燕尔早就羞恼红了脸,细如葱的手指微微攥紧,娇弱的身躯隐隐发抖。   她虽比不上高门大户千娇万宠的千金小姐,可也是被爹娘宠爱疼惜着长大,何曾被人如此侮辱?   最差不过是安和县的百姓背地里议论她倒霉,命衰,对她评头论足,可有着县令爹在,他们从未当着她的面说过。   “哼,被我说到你心坎去了。”   陈氏以为陆燕尔羞愧的说不出话来,又想到打听来的关于陆燕尔的风评,陆家竟妄想塞个倒霉蛋到侯府,偏偏侯爷死活都要儿子将那命衰的娶回来,全身怒火齐上心头,语气更加恶劣。   “想要做我侯府的儿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女红,女戒这些自不必说,伺候夫君,孝顺宫婆,每日晨昏定省,这些最基本的也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能成为夫君的助力,料理后宅,打点各种人际关系。请问,陆小姐会什么,以后又能为世子带来什么好处?世子可是有大前程的人,他要娶的可不是个只会供人玩赏的花瓶。”   面对这样的恶婆婆,不把人比疯才怪。   若真嫁入了侯府,那还了得。   陆燕尔甚至有些可怜顾辞的小表妹了,不过人家好歹有顾辞这个强大的内援始终相护。   若是自己,顾辞未必会选择护她。   陆燕尔深吸口气,眸光微漾,双手奉上鸾凤玉佩和聘书,不卑不亢道:“诚如夫人所言,民女身份卑微,才疏学浅,不过一介乡野粗鄙之女,当不好世子妃,也无法成为世子的助力,甚至还会拖累世子爷的前程,如民女这般无才无德实非世子良配,民女自知高攀了世子爷,特意前来交还信物和聘书,请求退婚!”   一语落,四下静。   谁也没料到陆燕尔孤身前来竟是退婚?   “什么?你要退婚!”   陈氏反应过来,刷的起身,怒目圆瞪,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荒唐!你以为婚姻乃是儿戏,岂容你想退就退,想结就结?”   陈氏打心底想退了这门亲,却也知道自家侯爷不会同意,何况,聘礼已下,此时退婚只会落人口实。   若世人知晓崇德侯府的亲是由女方来退,只会猜疑侯府这边出了什么错,亦或是质疑世子人品有问题,毕竟陆家与侯府天壤之别,怎会轻易舍弃这大好姻缘?   “夫人,民女心意已决,不会嫁……”   “够了!”见陆燕尔如此不知好歹,陈氏面子挂不住,恼怒道,“既无媒婆,又没父母前来,我就当你这小姑娘不懂事罢了。”   不给陆燕尔插话的机会,又吩咐婢女,“安排陆小姐住下,明日一早送回安和县。”   两名力壮的婢女不由分说左右架起陆燕尔,往屋外拖去。   早知婚不好退,或者说侯府需要一个占据道德制高点的退婚理由,陆燕尔细如葱的手指紧紧扒   着门,憋红了脸,心一横,突然扯着嗓子大吼道:   “民女早已与人私定终生,此生非他不嫁!若侯府不同意退亲,大婚之日,民女便血溅婚堂,以死明志!”   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喜事变丧事,谁都忌讳,若再被有心人稍加利用,说是侯府娶亲之日,逼死了人,若传到京城陛下耳中,侯府的名誉和仕途都会受影响。   陈氏气的浑身发抖,怒极而笑:“算你狠!”   陈氏赌不起,陆燕尔不要脸的行径也正和她意,给了她绝佳的退亲理由,又能免于侯爷的苛责,两全其美。   瞥了眼门外的方向,陈氏顺水推舟道:“陆小姐,不是侯府不仁不义,而是你自甘轻贱,为了个姘头毁我儿子的婚。”   陆燕尔脸色由红转为煞白,却不吭一声。   “将订婚信物和聘书拿过来。”陈氏伸手,冷冷地看着陆燕尔,眼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陆燕尔依言走过去,每一步走得很缓很慢,可她的脊背却挺的笔直。   顾辞站在门外,眸色淡淡地看着那抹窈窕而挺直的背影,青丝如墨,身姿娉婷,隐约可见的白颈曲线动人,她每一步走得异常坚定,步子却越走越轻松,裙踞微扬,尘埃不曾沾衣。   内敛却自带傲骨。   少女倔强的背影不经意触动了他的某根心弦,只拨弄了一瞬,未等他细细回味,便已归于宁静。   陆燕尔将两件物什递给陈氏,陈氏随意将鸾凤玉佩扔在桌上,双手捏着聘书当着陆燕尔的面,做势要撕。   “陆家和侯府的婚约,就此作罢!”   “母亲,且慢。”   顾辞及时出声,抬腿跨过门槛,疾步走上前,取过陈氏手中即将被撕碎的聘书。   “阿辞,你要做什么,这种不安于室的女子娶不得。”陈氏惊呼,担忧顾辞被美貌所惑不同意退婚,毕竟陆燕尔长得过分美,还是最得男人怜惜的那种脸。   顾辞宽慰一笑:“母亲,孩儿自有分寸。”   跟着顾辞进来的还有知府的公子哥儿程楚河,风流倜傥,仪表堂堂,笑嘻嘻地对着陈氏拜了拜:“夫人,几日不见,您又变年轻了。”   陈氏对这种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没好感,哼了哼,算作回应。   程楚河嘻嘻一笑,也不恼,很自觉的找了个位置坐下,摆好姿势,准备继续看戏。   今天真来对了,竟有女子要退阿辞的婚。   有意思。   只是——   那个扬言要退婚的小姑娘怎么盯着阿辞,看的目不转睛呢?     ☆、第3章 喂,别哭了滴水穿石,能不能将小姑娘……   “我不会反悔!”陆燕尔坚定道,“我不确定‘他’是否能娶我,但我不会背负其他人的婚约,我要清清白白的与‘他’在一起。”   顾辞眸光动了动,直视着陆燕尔的双眼,再问:“这个婚,非退不可么?”   陆燕尔目露迷茫,似乎顾辞不该有此一问,他心仪的人是他的表妹,而她的存在,她的婚约,她的死都只是为了他的情路增加一点坎坷,或是助力,顺便也成了他们以后吵架的借口而已。   女主表妹哭:“你当初娶过妻,我不是你第一个,也不是你唯一的妻子。”   男主顾辞哄道:“乖,当时我有苦衷,你知道我一直爱的人是你,从小到大,心里装的都是你。我的现在,我的未来都是你!”   瞧,这就是她的价值。   “对,这个婚非退不可。否则,民女只有大婚之日血溅婚堂!”陆燕尔面色微冷,恨声道。   顾辞虽困惑陆燕尔为何会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但陆燕尔如此执着于心上人,他亦不好横刀夺爱。   扬手一撕,聘书变成碎纸片纷纷扬扬洒下。   “如你所愿,从此,你我婚嫁各不相干。”清清润润的声音染上了些许凉意。   顾辞又命人取来他这边的婚书,同样在他掌心化作碎片,陆燕尔和顾辞的姻缘就此彻底断了。   陆燕尔如释负重。   “陆小姐,聘礼也不必退了,就当是偿还陆秉坤当年的救命之恩。”陈氏眉开眼笑,婚退了,也挑不出侯府的错,心情甚是舒畅,但转眼看到顾辞意味不明地看着陆燕尔,又不禁勃然大怒,翻脸无情道:   “哪里来的狐媚子,给我逐出侯府!”   “告辞。”   陆燕尔小脸白了白,转身,挺直腰杆,跨出了门。   顾辞拧眉:“母亲,你……”   “阿辞,陆燕尔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便与侯府再没任何关系,我不疾言厉色些,万一她日后被情郎抛弃了,又反过来赖上你怎么办?”陈氏一脸不屑,眼角讥诮,“以陆家小姐今日所为,不是没这种可能,这件事暂时算翻篇了,你就别操心了,母亲日后给你相看更好的女子。”   天边乌云翻滚,电闪雷鸣,暴雨骤然倾盆而下,来势汹汹。   陆燕尔本想在屋檐下躲躲雨,可侯府的人半点不通融,说是赶人,便真拿了根木棍,像赶野狗一样,将她逐出了府。   下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幸亏这水/性杨花的女人没嫁到侯府,要不然我们世子爷可亏死了。”   “不就是仗着县令爹救过我们侯爷,也不至于这么携恩求报,随意踩我们侯府的脸面。”   “这么不自重不自爱,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雏/儿。”   婚退了,命保住了,可名节全失了。   这是她执意退亲的代价,可拿女子的名节肆意编排,污言秽语尽数泼到她身上,陆燕尔仍旧承受不住。   不出一天,她的坏名声将传遍整个江州城,可谓是声名狼藉。   雨水打湿了衣裳,模糊了视线,陆燕尔心里戚戚然,瑟缩着冰冷的身子,蹒跚着脚步,朝着看不清的方向,踽踽前行。   “自毁名节,值得吗?”   一把油纸伞突然遮在了头顶,为她挡住满身风雨,耳畔伴随着清润温柔的叹息。   陆燕尔心神一震,抬头,看着白衣似雪的儒雅男子,一字吐出:“值。”   名节哪有性命重要。   “你大可选择逃婚,于你,损失最小。”   陆燕尔也曾慎重考虑过逃婚,可能逃一辈子么?   她从小就知道,这辈子要嫁的人是顾辞,是崇德侯府,即使在外人眼里她如何糟糕如何命不好,她的前半生却致力于学习如何当个大家闺秀,如何知礼识仪,如何变得优秀,如何匹配得上顾辞这个未来夫君。   可她却忘了安和县只是个闭塞的小地方,她再如何努力,如何用三从四德、女戒、各种学识武装自己,都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名门闺秀,她的生长环境决定不了那种真正的名门气度。   那是权贵世家,常年钟鸣鼎食,耳濡目染方能习得。   诚如侯夫人眼里的轻蔑,她配不上他。   如果仅仅是配不上他,她可以百倍千倍的努力,可她嫁给他的下场,唯有死啊。   许是大雨浇透了她全部的心房,放大了她深埋内心深处的悲戚,陆燕尔脆弱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眼里眉梢带着深深的痛意。   “顾辞,你永远都无法知道我曾经有多努力。”   ……为了配你而努力。   顾辞心头一颤。   这般儒雅温润的世子,是爹娘带给她的锦绣富贵良缘,也是她曾想努力抓住的人,即使他们从没见过面,顾辞这个名字早已在她心里扎了根。   可是——   终究不是属于她的,强求不得。   陆燕尔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也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忽然一把推开顾辞,悲愤道:   “其实,我谁都可以嫁,只是不想嫁你顾辞!”   顾辞惊愕。   油纸伞打了个圈,滚落在脚尖,等他拾起伞时,那抹倔强的背影已经冲入重重雨幕。   屋檐下滴滴答答淌着雨珠,溅起地上朵朵涟漪。   隐约,夹杂着小猫呜咽般的哭泣声,断断续续,时大,时小,如珠玉落盘,自有几分精妙之处。   楼君炎拎着酒壶斜卧在窗棂上,姿态慵懒,俊逸的面容却极度颓废,眼眶乌青凹陷,萎靡没有精气神儿,眼尾隐约带着丝阴翳之味,倒像是从地狱中爬出的鬼,只是世上恐怕没有他这么好看的鬼。   他半边身子几乎探出窗外,引得雨丝打湿了他价值不菲的金丝线镶边暗红锦袍,汇聚而成的水珠顺着衣袍的边缘滑下,滴在楼下屋檐下蹲着的小姑娘头顶上。   滴……答……   越聚越多的水珠又顺着小姑娘的发梢,滴在地上,如同汇入汪洋大海,瞬息消失。   楼君炎看的入神,连酒到忘了喝。   滴水穿石。   楼君炎恶趣味地想,也不知道能不能滴水穿脑,将小姑娘的脑袋穿个洞。   看看里面装的是脑/浆,还是水?   楼君炎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他这半个月以来醉生梦死的第一抹姑且算作是笑的弧度。   他伸指,揉了揉宿醉后微疼的眉心,看向那团蜷缩成猫般的身影,拖长了语调:   “喂,别哭了。”   陆燕尔埋首膝间,双臂拢紧冷到发颤的身子,哭到无法自已时,突地听闻一声喑哑低语。   喂,别哭了。   这声别哭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陆燕尔哭的更伤心了,哭声由低啜转为痛哭,胸腔里憋着的难受压抑愈发不能宣泄舒展,痛哭流涕亦无法缓解半分。   这是她由死到生,到孤身退婚,被羞辱,第一次哭的如此淋漓痛快,哭的如此肆意,哭的如此狼狈。   仿佛刚才与侯夫人对峙的坚强小姑娘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委屈,可怜,无助。   “孟姜女没有哭倒长城,你快哭倒我的客栈了?”   这次,声音却带了丝揶揄促狭。   陆燕尔哭声一哑。   她慢慢仰起盈满泪水的小脸,红肿着兔子般的眼睛朝头顶望去,目露迷惘:“你……”     ☆、第4章 上来抱了个小姑娘,放在了…………   问:“再来一杯?”   陆燕尔摇头如波浪,已然狼狈至极,掩着嘴唇,口齿不清的道:“水、水。”   楼君炎煞有其事地看了一眼小姑娘,似乎真的很难受,对着门外的人吩咐:“烧壶水。”   等喝了热水,陆燕尔才觉得喉咙没有那么难受了,身子也似乎在烈酒和热水的双重作用下暖和了些,她瞪着对面的男人,狐疑道:“这真是梨花酒?”   印象中,梨花酒清甜可口,最适宜于不善饮酒的人喝,没有这酒烈啊。   小姑娘满脸一副你可别骗我的神情,楼君炎甚觉好笑,摇了摇头:“的确不是。”   小姑娘猛地瞪圆了眼睛,惊:“你骗我?”   这就算欺骗吗?   楼君炎眸子沉沉,凤眼微挑:“烈酒暖身子。”   陆燕尔敏锐地捕捉到了对面男子的情绪起伏,是因为她刚刚说他骗人了吗,可这若不是梨花酒,确实是她欺骗了他。   十几年的教养告诉她不能再继续与陌生男子在这里饮酒,虽然男子看似正派,可人心终究是长在肉底下,无法窥其好坏,陆燕尔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正待开口告辞时,楼君炎却拎起另一个雕花酒壶,又给她斟了一杯。   “这杯是梨花酒,真的。”   眼窝深陷的眸子看着她,倦怠不堪,却带着令人奇异的信服力。   陆燕尔怔然,眼前的男子若不是这般颓废,萎靡不振,而是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又该是何等的青姿卓然,风华绝代。   这种感觉太诡异了。   她竟然与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子饮酒聊天,这是她以前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可重生后,她就这么做了,退了崇德侯的婚,又身处这个不知名的客栈。   楼君炎继续自斟自饮,好似对面的小姑娘喝也不喝,都随她自己的意。   可陆燕尔却如同被蛊惑了一样,伸手再次端起酒杯,却没像方才那般鲁莽,轻嘬了一口。   是梨花酒。   比她曾喝过的还要好喝。   红通通的眼眸陡然一亮,陆燕尔捧着酒杯小口小口喝完,抬眸看向对面的男子,不知为何,竟隐约觉得他有些熟悉,大概喝了酒的缘故,脑子有些混沌,一时又想不起来。   陆燕尔撑起下巴,双眼迷蒙,看着周身散发着落寞颓废气息的男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为何不开心?”   “呵。”   楼君炎轻嗤一声,面上仿佛瞬间染上了深深的栖霜,那般宁静和谐的喝酒气氛,因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降至了冰点,空气中也似乎传来丝丝冷意。   他看向她,凤眸中透射出扑朔迷离的寒光:“你又为何哭?”   陆燕尔焉了。   她尴尬地举了举空酒杯,扯出一抹笑:“你的梨花酒,很好喝。”   楼君炎依旧冷着脸。   这时,一个俏丽的丫鬟捧着套服饰,敲门进来,打破了凝滞的场面:“公子,衣服备好了。”   “嗯。”   楼君炎颔首,那丫鬟将衣服放下,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换好衣服,你就离开。”   楼君炎清清冷冷地看了一眼陆燕尔,转身出了门,并替她掩上了房门。   陆燕尔这才感觉身上的衣服又湿又黏,穿着很不舒服,扫了一眼桌边的衣服,发现竟是上好的锦缎面料,裙摆的花纹全是用金丝线绣制,比她身上的衣服贵重多了。   本来还纠结该不该换上,可不经意发现房间里摆放的铜镜折射出她的身影,湿漉漉的衣料早已羞/耻地贴在她身上,天哪,她方才就是这般与他对饮。   脸,腾的一下臊起来。   陆燕尔又羞又恼,摸着火辣辣发烫的脸颊,赶紧抱着衣服转到屏风后面。   今日做的出格之事,太多了。   门外,楼君炎等了半晌,都没见人出来,正要推门而入,自觉有些冒失,敲了敲门:   “姑娘?”   无人应答。   楼君炎皱眉,当即快步走入屋内,看到屏风后面酣然入睡全无防备心的小姑娘,笑了。   娇娇小小的一团身着翡翠织锦云缎霓裳裙,软绵绵地歪倒在屏风脚座边,衣裳层层叠叠包裹着她稍显宽松,大小倒有些不合时宜,却越发衬的小姑娘如小猫儿般慵懒温顺而眠。   只是——   这只爱哭的小猫,却是醉了。   他缓缓地走过去,将地上的小姑娘抱起来,转向床边。   “公子,你你你……”   门口,柳安犹如见鬼了似的表情紧盯着楼君炎怀中的姑娘,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楼君炎脸色阴沉:“出去。”   柳安下意识拔腿就跑,可跑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飞快地说道:公子,夫人问您何时回府?”   “没空。”   柳安再不敢作停留,转身就离开,却隐约看见他家公子将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放在了床/上。   放在了床/上……     ☆、第5章 非礼勿视你对我做了什么!   晚晴被吓住了,哭着说:“小姐不是一个人,还有个车夫,是奴婢的远房表哥,他人很可靠,一定会把小姐平安带回来。”   “你!”   郑氏胸腔里气血翻腾,气的眼前阵阵发黑,既气女儿竟敢真的擅自跑到江州去退婚,又气她如此不知人心险恶竟敢带个不知底细的车夫就上路。   又忧又气,郑氏当时就晕了过去。   陆家手忙脚乱之下,陆秉坤又连夜派了人赶往江州。   而崇德侯府今夜也不甚太平,崇德侯顾魏办完差准备回来操办顾辞的婚事,哪知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一个缩手缩脚的人冒雨在侯府门前徘徊。   一问方知,那人是安和县车夫陈二狗。   顾魏这才得知,陆秉坤之女来了侯府,那车夫左等不到陆小姐,只得来侯府探听消息。   等顾魏进府了解情况后,脸色当即沉了下来:“退亲这么大的事,你怎能如此草率?陆秉坤于本侯有救命之恩,你岂不是陷本侯于不仁不义之地?”   陈氏脸色也不太好,冷哼:“婚是他女儿亲自上门退的,不退,那陆家小姐扬言便要血溅婚堂,我总不能让儿子娶具尸体进门?再说了,那般辱没家门的女子,我们顾家可不屑要。”   顾魏和陈氏夫妻关系极差,本就互看不对付,顾辞闻讯赶来,对着顾魏行了个礼:“父亲,此事莫要怪罪母亲,是孩儿执意要退陆家小姐的婚,古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陆小姐不愿结这门亲,已有良人,孩儿怎好做那强拆别人大好姻缘的恶人?”   “若父亲执意要怪罪,皆是孩儿一人的错,聘书是孩儿撕毁,退亲也是出自孩儿之口。”   顾魏不知还有血溅婚堂这一原委,怒火已有消散之势,可想到陆家小姐失踪了,若在江州出了事有愧于救命恩人,不免埋怨道:“那陆家小姐不懂事,你做事也这么冒失?至少派个人将人平安送回到安和县,这下好了,人找不到了,你让我怎么跟陆秉坤交代?”   “要什么交代,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我还能让人绑着她不成?” 陈氏横眉怒眼,“顾魏,这事本就是你当年有欠考虑,救命之恩,你还他陆秉坤升官发财也就是了,可你偏要赔上儿子的终身大事,如今闹成这样,丢的又不是我们侯府的人,是他陆秉坤教女无方。”   “不可理喻!本侯不与你这无知妇人计较!”顾魏拂袖就走。   陈氏怒的摔碎了桌边茶盏,冲着顾魏的背影喊道:“我无知?陈锦婉那个贱人够知书达理,你当年怎么不娶她?”   顾魏铁青着脸,若不是秉承不能打女人,一记铁拳早就砸到了陈氏脸上。   “母亲,你这又是何苦?”   顾辞有些悲悯地看着陈氏,自己母亲要强了一辈子,可却将自己的夫君越推越远。   陈氏浑身一震,抬头看见儿子眼里的怜悯,心里激起惊涛骇浪,她受不了儿子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阿辞,你……”   “母亲,孩儿还有事。”   陈氏怔愣地看着那抹离去的背影,顾辞看似温和,性子纯良,对谁都不曾说过重话,对她这个母亲也极为敬重,可她却莫名的觉得抓不住这个儿子,就像这么多年抓不住顾魏一样。   顾魏早年生的英俊,又极爱惜自己的脸,可成亲后随着年纪渐长,不甚爱修边幅,须眉虬髯,女子尚且为悦己者容,他一介男人也曾有过想要永葆青春潇洒面相只为了那个姑娘,想让那个姑娘永远都看到自己意气风发的样子。   只是,那个姑娘不是他的发妻陈氏。   面对陈氏,备感无力。   “父亲。”   顾辞推开书房的门,一眼就看到顾魏萧肃的背影。   “阿辞,你来了。”   顾魏回头,脸上带着满意的笑,这个儿子既不像陈氏,也不像自己,却异常的优秀。   “父亲,孩儿已经派了人去寻找陆小姐,会将她安全送到安和县,也会着书一封向陆县令陈清退亲一事,并备上厚礼致歉。”   顾魏赞许地点头,问:“你不怪陆小姐?”   “有何可怪?”顾辞风轻云淡地反问。   顾魏深深地看了一眼顾辞,走到窗边,转向漆黑幽远的天空,背对着身后的顾辞说:“那姑娘虽只是个小小县令之女,但我瞧着她乖巧伶俐,身处安和县那般闭塞的地方,周遭乡民多嘲讽她命衰,天生倒霉相,可她小小年纪全然不放在心上,乐呵呵的,心胸开阔,我想着应该能跟你琴瑟和鸣,岁月安好。   是以,当年陆秉坤夫妇试探着提出许一桩婚事的时候,为父便没有拒绝。   罢了,你与那陆家小姐无缘!”   罢了,你与那陆家小姐无缘!   最后一句,似有某种穿透力直击顾辞的心脏,许多年后,他经常问自己后悔吗?后悔如此轻易就允了她退亲?   或许吧。   雨后初晴好天气。   晨起的微光散发着绚烂的光芒,树枝上三两只鸟儿欢快的叫着,街上人声鼎沸,小贩的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市井气息甚浓。   陆燕尔惺忪睁眼,有一种不知梦里身是客的错觉,素白的手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终于想起了昨日之事,退了侯府的亲,备感委屈之下,躲在某个客栈屋檐下哭泣。   然后,有人请她喝酒……   就在陆燕尔觉得不对劲儿,自己应该遗漏了什么时,男子低沉喑哑的声音传入耳畔。   “你醒了?”   房里有人?   陆燕尔瞬间犹如鱼儿般溜入被子里,只余一双惊慌的眼睛露在外面,朝声源处瞅去。   只见昨日请她喝酒的男子慵懒地倚靠在窗户边,双眸微微阖着,似乎专注地听着街道上的喧嚣热闹声,而他的暗红系外袍微微敞开,腰带松懈,隐约可见雪白的里衣,以及里衣下微显的结实有力的……   往哪儿看呢?   陆燕尔脸红耳热,连带被窝里也热气腾腾的,赶紧打断脑子里不好的想法,默念非礼勿视,奇怪,怎么反倒觉得是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黑溜溜的眼睛一转,猛地气鼓鼓地瞪向衣衫不整的男子,企图先发制人:“你……”   “你对我做了什么!”楼君炎凤眼倏的一睁,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陆燕尔唇瓣张合了两下,眼里满是惊诧地盯着已经睁开眼的楼君炎,呐呐的,“你。”   楼君炎踱步朝她走来,凤眼微挑,尽显风流轻/佻之意:“难道你不是问这个?”   陆燕尔心里惴惴不安,喉咙像被什么突然扼住,只觉得这人跟昨日完全不同,就像全然变了个人似的,今日做派像极了调/戏良家少女的浪荡公子。     ☆、第6章 清白你昨晚宿在哪里?   “我是想死,但我更想要你去死!”陆燕尔擦了擦眼泪,才不要当着人渣的面哭,冷冷道,“你堂堂一个客栈老板,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银贼,我这就去报官,看你如何在江州城立足。”   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楼君炎黑眸微眯,低低的嗓音不疾不徐,似含着一抹赞许之意:“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坚韧!”   陆燕尔加快步子,纤细的手刚打开门,就被身后的男子快步上前,砰的关上。   “别报官了,我昨晚宿在隔壁。”   陆燕尔眨眸:“?”   楼君炎声音微沉,不容置喙:“以后,不许喝任何人的酒,你知道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只会比今日演示的更惨!”   演示?   陆燕尔一怔。   感觉脑子浑浑噩噩,不太懂他话中之意,他是说今早这一系列的暧昧举动都是故意演戏给她看的吗?是要以此告诫她独自与陌生男子喝酒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吗?   细思极恐,陆燕尔越思越后怕,以往爹娘也曾告诫过她酒不是好东西,切莫贪杯,尤其是男女独酌更是大忌,可她昨日却尽数抛诸脑后,忘了个干净,任由自己喝醉了。   若他真是坏人,恐怕她已经万劫不复了。   果然爹娘的说教,远比不上方才的身临其境让她记忆深刻。   “姑娘,可醒了?”是昨日送衣服的丫鬟在敲门,“公子特意吩咐奴婢为姑娘备了早膳。”   陆燕尔正要说让晚点再送过来,楼君炎却率先开了门:“端进来。”   那丫鬟显然没料到楼君炎也在,异常惊讶:“公子也在?”   楼君炎冷着脸嗯了声,挥袖跨过门槛,身子猛地一僵,侧头看向身后的人,微恼:“作甚?”   宽大的衣袖被小姑娘素白细腻的手紧紧攥住,小姑娘仰着脸看他,一双水蒙蒙的眸子好看极了,软软糯糯的声音也甚是悦耳:“谢谢。”   “不必。”楼君炎神色淡淡。   陆燕尔面露迟疑,又道:“你是个好人,是我误会了你。”   “嗯。”   楼君炎依旧没什么表情,自己虽不是坏人,可也算不上好人,究竟是小姑娘太单纯,还是他最近真是闲出病来,竟然从个半大的小姑娘身上找到了些许乐子。   扯了扯袖子,没动。   楼君炎冷道:“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再是无趣,也不会再而三的去逗弄个小姑娘。   逗一次是意趣,多了就生烦,如他养的小猫儿,偶尔逗逗趣味横生,经常逗弄也就那样。   腻。   陆燕尔没有松手,反而面露惊奇,他刚才对她那般放肆的举动做来理所当然的很,没觉得有失体统,如今她只扯了他袖子而已,反倒觉得她不妥。   怪哉!人怪,脾气也古怪!   一扫起床时的阴霾,连带侯府的委屈和羞辱都不见,陆燕尔眉眼弯弯地笑:“你说不许喝任何人的酒,如果,那个人是你呢?”   “萍水相逢,没有下次。”   话音一落,楼君炎以手作刃斩断衣袖,大步离开。   陆燕尔缓缓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半截断袖,眉眼弯起的弧度更大了。   送饭的丫鬟已经将饭菜摆好,饭菜的香味阵阵扑鼻而来,惹得陆燕尔空空如也的肚子大唱空城计,是了,昨日并没吃多少饭,今早起来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与闹腾,所剩精力了却如无。   此时,唯有填饱肚子才最要紧。   “姑娘,你且用膳,奴婢收拾一下屋子。”   陆燕尔颔首,面带微笑而矜持,脚步却未见半分矜持,快步走到桌边,执起筷子,直到满口充斥着浓郁的玫瑰花糕味,才满足地眯了眯眼。   又夹了块糯米团子,陆燕尔微微皱起鼻子,转向忙碌收拾屋子的绿衣丫鬟,看着满地狼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   丫鬟抬头:“姑娘,有何吩咐?”   “额,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翠珠,主要是伺候公子衣食起居。”   “好名字。”陆燕尔笑了笑,“翠珠姐姐,你等一会儿再收拾吧。”   翠珠面露不解,陆燕尔指了指桌上的菜,说道:“招灰。”   “是奴婢思虑不周。”翠珠一脸歉疚,慌忙停下手中动作,“公子不喜屋子杂乱,奴婢一时情急便没顾虑到姑娘用膳的问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无碍无碍。”   陆燕尔挥挥手,继续与美食作战,只觉得这些看似稀松平常的菜却出奇的好吃,就说她正吃的这个红枣小米粥,她在安和县也经常吃,却没有这碗美味。   餍足后,陆燕尔抹抹嘴,意犹未尽:“翠珠,你们客栈给客人提供的食物也太好吃了吧?”   翠珠笑道:“这是公子的私厨做的,以前曾做过宫廷御厨,食物的味道自然极好,其他住宿的客人可享受不到这待遇。”   陆燕尔闻言眉头一蹙,旋即环视了圈屋子里的摆放,这才发现每件物品精美而大方,若非赝品,皆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物什,就连墙上挂着的一幅《清明山河图》简直真假难辨,比自家爹那幅赝品不知道真多少。   见陆燕尔对着墙上的画入神,翠珠说道:“公子不常在府上住,就将天字号的客房重新布置一番,时常过来小住,这是公子最喜欢的画,便一并带了过来。”   《清明山河图》是大晋朝定国初期有名的首辅姬怀生所作,以万里河山入画,意在海晏河清,政清人和,盛世太平景象,当年姬怀生告老还乡以余下心力作了两幅一模一样的,一幅藏于皇室文经阁,一幅留于姬家后人,估计这幅也是假的吧。   不过要说到姬怀生此人的经历那是相当传奇,一生大起大落,由落魄穷秀才到官居首辅,三贬三升,甚至身陷囹圄,被人剔骨削肉,他依然能从深渊爬起来,屹立于朝堂之上,他的风骨以及对朝堂的理念是大晋两百余年的风向标,这般傲骨不凡的人更是后世许多官员的榜样,做官的终极目标。   就像她爹这辈子都做不到首辅,但可以对着赝品《清明山河图》,做做梦。   梦醒了,依旧只是安和县的九品县令。   陆燕尔转眸,一字一顿道:“你们公子究竟何许人也?”   一个以姬怀生为目标的人,一个心中装着云山万里鸿鹄之志的人,焉能屈居于客栈做个小老板呢?   翠珠没想到江州城竟还有人不识他家公子的人,讶然道:“你不认识我家公子?”   陆燕尔蹙眉:“我该认识他吗?”   翠珠噗哧一笑,掩唇道:“我们楼公子的名声与顾小世子爷不相上下,只不过顾小世子爷是人人称赞的玉面郎君,而我们楼公子却是逢考必败的霉公子。”   说到后面时,翠珠俨然为自家公子忿忿不平:“公子本是江州官学历届最拔尖的举子,可他就是每次参加会试都会突发各种状况,不是考到一半就晕倒,就是考时腹泻影响发挥,还有监考官竟给错了题目,写到快结束时又重写,今年这次更夸张,他的试卷竟然不翼而飞了,直接榜上无名。公子不是没有才学,而是缺少气运。”   这是江州人尽皆知的事情,翠珠便没有隐瞒。   陆燕尔凝眸沉思:“你家公子姓楼?”   “对,江州首富之子楼君炎!”   楼君炎?   首富之子,自然也是首富,与首辅仅是一字之差。   可从首富到首辅,却是历经万难,九死一生。   陆燕尔终于知道他为何眼熟了,原来是……未来的首辅大人,亦是书中的炮灰男配。   只不过她是个没存在感的小炮灰,而他是个存在感极强的大炮灰。   但他们的结局却惊人的相似。   暴毙?   喝酒呛死?     ☆、第7章 两颗心你的志,你的路   即将再见到那个未来会历经沧桑的男子,她竟会感到手足无措,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   “姑娘,到了。”   闻言,陆燕尔深吸了口气,又做了番心理建设,转头问翠珠:“我发没乱吧?”   “没有。”   “我衣服平整没有褶皱吧?”   “没有。”   翠珠摇了摇头,憋着吃吃的笑:“姑娘,你这样子哪儿是去见我们家公子,像是去见心仪的郎君。”   “你不懂。”   陆燕尔红着脸瞪她一眼,抬手理了理鬓间的发,整了整衣襟,捻起裙摆,以一个优雅从容自以为绝佳的姿态走下了马车。   她可是见未来的首辅大人,自然得以最好的仪态。   一抬眸,就看见楼君炎拎着酒瓶从酒坊出来,长眉入鬓,凤眼微眯,神情慵懒,带着几分玩世不恭。   楼君炎自然也看到了她,只觉得小姑娘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熠熠夺目,很有神采,不复昨日那般的委屈可怜。只一眼,他便淡漠地收回目光,转身往主街上走去。   “楼君炎,你等等。”   陆燕尔一愣,小跑着追上去,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袖子。   楼君炎侧眸,眼神落在那双瓷白的小手上,声音带着疏离的讥讽“你这么喜欢拽人衣服,嗯?”   陆燕尔手微微一抖,仰着脸看他:“我有话对你说,你听完,我自然就不抓你衣服了。”   楼君炎不耐地掀了掀眉,一字吐出:“说!”   “你可不可以……”   楼君炎正漫不经心地听着小姑娘娇软的声音说你可不可以,下一刻,身体猛地一僵,黑眸骤然睁大,低头,铁青着脸看着怀里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甚至还像小猫儿在他胸膛蹭了蹭。   做什么往他怀里钻?   他扬手,好看修长的手指落在小姑娘的脑袋上,如墨青丝,滑腻如丝绸。   姑娘家的头发都这么软滑么?   然后,脸一黑,作势要将怀里的毛团子推开。   “不要。”   小姑娘紧张兮兮地攥紧了他衣襟,脑袋愈发深的埋向他胸膛,完全看不见那张白嫩的小脸,软绵的声音甚至还带了一丝祈求。   这是做甚?由衣袖改抓衣襟了?   恰在此时,一骑人马扬尘而过,楼君炎想也没想抬手扬起披风为她遮挡住了全部尘埃,小姑娘总是爱美的,脏了衣恐怕又要可怜兮兮地哭鼻子了。   只是,刚刚打马过街的是崇德侯府的人,为首的是顾辞和程楚河,眼睛四处瞥向行人,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楼君炎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目光若有所思。   “阿辞,我眼睛没毛病吧,刚刚楼君炎怀里抱的是个姑娘?”程楚河非常怀疑自己的眼神出了问题,那家伙整日研究做官的门道,何时对个姑娘感兴趣了。   “嗯。”顾辞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那姑娘娇娇小小的,被楼君炎宽大的衣袍拢在怀里,虽看不清面貌,只隐约一个模糊的倩影,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他们很般配。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是谁家姑娘,竟入得了清高自傲的楼大公子眼?”程楚河嚷嚷着,就要勒紧缰绳调转马头。   “先找人。”顾辞拧眉,说,“真有这么个姑娘,以后有的是机会。”   “行。”   程楚河想了想也对,楼君炎本就不是什么低调的存在,若真相中了某个姑娘,不过几日江州城便会传的沸沸扬扬,还怕没机会知道。   还是找到那位陆家小姐要紧,也不知是不是跟情郎私奔了?   “阿辞,你真不好奇。”   程楚河扭头看向旁边的顾辞,咧嘴一笑。   顾辞淡淡地扫了程楚河一眼,扬鞭拉开了距离。   程楚河碰了一鼻子灰,又回头遥遥望了一眼楼君炎的方向,依稀看到那小姑娘缓缓抬起了头,侧脸线条柔美,墨发随风而扬,缱绻而美好,应该是个顶好看的小姑娘。   要不然如何勾得了楼君炎的魂儿?   陆燕尔仰着头,双颊绯红,心跳怦怦直跳,她捧着热乎乎的小脸蛋儿,小眼神无辜地看着他:“我是不小心撞过来的,你信吗?”   楼君炎神色古怪地睨她一眼,眸光无温:“信!”   信你个鬼!   陆燕尔弯眉一笑,笑容灿烂的让楼君炎晃眼,他掀唇,声音微沉:“你究竟意欲何为?”   陆燕尔想起来见他的目的,赶忙敛去笑容,认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楼君炎,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喝酒了?”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明知道他的结局,什么都不做的话,她一定会抱憾终生。   那般软糯的声音诚恳而真挚,仿佛在郑重其事地请求他,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喝酒了?   楼君炎凝着她,凤眸诡谲上扬,里面的光幽幽灭灭,教人生寒。   “你以后都不要再喝酒了,好吗?”陆燕尔执着地看着他,勇敢而无畏,“你让我不要喝任何人的酒,是因为酒会侵蚀人的神智,让我身处危险境地,可见酒不是个好东西,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再饮酒了?”   这叫不叫得寸进尺?管天管地,竟有人要管他喝酒?   “不可以。”楼君炎薄唇轻吐。   陆燕尔当即急红了眼,再次扯住他袖子,道:“酒会要你命呢?”   “酒,就是我的命!”   没了酒的麻痹,他如何熬得过一次次的失败?   “我知道你只是借酒浇愁,只是借酒来逃避你的失败,我知道你心中自有万千胸壑,我也知道你的困境只是暂时的,你终有一天会达成所愿,扶摇直上九重天,会站在令所有人都仰望的高度实施你的宏图抱负,可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喝酒了,喝酒伤身,更会消沉你的意志!”   楼君炎脸色越来越阴,浑身戾气横生,眸眼染上猩红的血丝,一瞬间仿佛索命的厉鬼一样可怕。   他伸手,攫住陆燕尔的下巴,用力:“你知道什么!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教?就凭两杯酒的情谊?可笑!”   陆燕尔疼的眼泪蹦出来,泪眼朦胧,死死地咬了咬唇,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但她说出的话却仿若黑夜中的光亮,带着黎明破晓穿透一切黑暗的力量,拔地参天。   “我知道,清明山河图,姬怀生,就是你的志,你要走的路!”     ☆、第8章 天作之合娶亲?还是算了吧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静悄悄地停在巷子口,车旁站着两个人正朝楼君炎这边瞧过来。   一个是身穿绫罗绸缎腹部微凸尽显大富之态的中年男子楼富贵,另一个却是身穿破旧玄色道袍的白发老道士,正是小时候给陆燕尔批过命的道衍真人。   楼富贵目瞪口呆地瞧着自家儿子,于大庭广众下,将个小姑娘抱在怀里,羞的老脸一红。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他都没脸继续看下去,扭头看向道衍真人,结果人家比他看的还认真,甚至还掐指算着什么。   “道衍真人?”   楼富贵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态度恭谨,这可是他托了好多关系打探了好几年行踪的隐士高人道衍真人,若不是道衍此次云游到江州,他恐怕还要四处寻访。   虽说楼家家财万贯,商铺遍布大江南北,十辈子都用不完,可自家儿子不想继承父业,只想去官场混。许是老天给了楼家财运,便没给楼家官运,看着儿子分明是有本事却做官无门,整个人都快魔怔了,楼富贵便想着请个高人来给他算算,有没有办法改变楼君炎目前的困境。   这便打听到了道衍真人。   “楼老爷,令郎此生本就没有官运,可他心智过人,意志力更是异于常人百倍千倍,再加上贫道所说的方法,定能让他三年后成功进入官场,但他的官路却异常曲折,历经千难万险,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道衍精神矍铄,摸着花白的短须,一脸郑重地说道,“而强行逆转命数的代价,便是缩减寿命,不得善终!”   “怎么会这样?”   楼富贵满脸颓败,若以命去换那波折坎坷的官路,也不知道最后能做到何种程度,这样值吗?   别说他不同意,自家夫人肯定会闹翻天。   道衍再次转头看向楼君炎,两眼忽然放光,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略微一思虑,而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令郎的命格妙啊,有转机了。”   楼富贵一喜,“什么转机?”   道衍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笑而不答,普通人看不见,但他开了天眼却能轻易看到,萦绕在楼君炎身边阻碍他官运的黑雾在渐渐消散,应是拜他跟前的小姑娘所赐。   楼富贵有些着急:“道衍真人,请赐教,我儿的官运究竟有何转机?”   道衍伸手指向楼君炎前面的小姑娘,高深莫测地说了八个字:“天作之合,以财换官!”   楼富贵虚心请教:“究竟如何以财换官?”   “佛曰,不可说!”   楼富贵:“……”   你是道士,信的不是佛祖啊!   陆燕尔中途又三令五申强调了好几遍,让楼君炎不要饮酒,楼君炎烦的不行,黑着脸把她赶上了马车。   真烦。   她带给他的震撼和激荡,都被不要喝酒一事给烦没了。   可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想到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这个又有趣又烦人的小姑娘,楼君炎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娶妻?”   楼君炎低声轻喃,生平第一次生出了成亲的念头,但也就是那么一想罢了。   若真将小姑娘娶回家,小姑娘肯定每天要念叨无数次,你可不可以不要……喝酒了。   绝对,会被烦死。   马车上,陆燕尔撑着下巴瞧着江州街上的各种热闹,两侧店铺林立,金银首饰铺,米粮面铺,客栈酒楼,各色小贩,扎糖人,杂耍卖艺的,让人眼花缭乱,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人头攒簇,好一个锦绣富庶的江州城。   不像安和县,冷冷清清的,只有集市才稍微多点人气儿。   “姑娘,你觉得江州如何?”翠珠突然开口问道,语气竟比先前还要和气恭敬几分。   陆燕尔微微一笑:“自然是极好。”   “姑娘可想永远留在江州城?”   闻言,陆燕尔蹙了蹙眉:“江州不是我想留就能留下的地方,我的家不在江州。”   “姑娘若是嫁到江州,就能永远留在这儿了。” 翠珠捂嘴一笑,“我们公子未曾婚配,而且,奴婢从未见他对哪家姑娘如此亲近过,说不定姑娘就是我们未来的少夫人。”   陆燕尔小脸微微一红,就像染了上好的胭脂那般红润剔透,饶是翠珠不是男子见了,都觉得这姑娘好看极了。   半晌,陆燕尔才开口说:“你休要胡说!”   楼君炎才不是与她亲近,他分明是被她惹怒了才会使劲捏她下巴,即使后面的动作有些变味儿,他也是也是……作弄她的。   对,是作弄。   而且,楼君炎要娶的人也不是她,她记得,楼君炎是当了首辅后才娶过一门亲,那女子是京城某官家小姐,是皇帝怜他年纪大已过三十八岁还不娶妻强塞给他的。   不过,那都是十余年后的事情了。     ☆、第9章 女戒多事!难说人家真有姘头?   等陆燕尔的马车离开后,原本返回的翠珠笑着走进了客栈,出来时,却是眉头深锁。   楼君炎负手而立,对着大气磅礴的《清明山河图》出神,眉锋深深拢起,手中酒壶倾斜,酒水如注流到地上而不自知,满室皆是清淡的梨花酒香。   翠珠回来复命,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楼君炎对着这幅图看过无数次,可这次她却敏锐的觉得,公子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公子,那姑娘不是江州人士,已经离开江州。而且……”   翠珠欲言又止,公子对那位姑娘如此特别,若是知晓她……   “她与崇德侯府是何关系?”   翠珠一震,不敢再有所隐瞒:“若奴婢猜测没错的话,她应该就是那位退了顾世子婚的陆家姑娘,如今,她在江州的名声怕是坏了。”   翠珠说的甚是委婉,但楼君炎早在买酒途中就已经听闻了崇德侯府被退亲的事。   退婚之事,一夜之间传遍江州大街小巷,自然百姓都是偏向崇德侯府的,都道那陆家小姐恬不知耻,甚是下作,已经定亲,还是高攀崇德侯府的门第,居然不要脸的为个姘头敢来退顾世子的亲。   而退亲后人就消失了,家奴又找到侯府,侯府深明大义不计前嫌又帮着找人,可谓是赚足了人们的同情,而那退亲的姑娘则被人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何苦为难个小姑娘?”   楼君炎嘲弄地勾起唇角,这事若不是背地里有人推波助澜,岂会传的这么快,顾魏和顾辞倒还不至于做出这般不耻的事来,那侯夫人倒是做的出来。   “公子,可要为陆姑娘正名?”翠珠试探性地问道。   楼君炎黑眸深邃,瞳孔中似有暗光流转,幽冷道:“多事!难说人家真有姘头呢?”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渐渐笼罩住整座江州城,给这座城池平添了几分朦胧,似真似幻的意境。   顾辞无心欣赏日薄西山的美景,他面色清润,实则整个人已经有些心烦意燥,从早到晚寻访了一整日,依旧没有找到那个冲进雨幕而消失的姑娘。   或许,真像程楚河说的,她跟情郎私奔了吧。   若真是如此,也好,至少人平安。   顾辞抬头望了眼渐暗的天色,策马,打道回府时,收到了客栈掌柜递来的信。   信纸展开,入目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端庄而秀气,“勿寻,已归家!”   顾辞面无表情,问:“遣你送信的姑娘,何时离开?”   “午时一刻。”   顾辞脸色有些难看,午时就离开,走了整整三四个时辰后才让人来知会一声,顾辞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日像个无头苍蝇找人,很傻。   “唉,这姑娘也太闹腾了,我们累的人仰马翻,她可倒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溜了。”程楚河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阿辞,既然人回安和县了,我也先回府补觉去了。”   这姑娘真是个会折腾的主儿,幸亏阿辞不会娶她了。   陆燕尔路上正好遇上了赶来找她的捕快,便一道回了安和县,得知她当真胆大的去退了崇德侯府的亲,陆秉坤夫妇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尤其是陆秉坤失控之下狠狠地掌掴了她一耳光。   陆燕尔从未挨过打,这是第一次,但她并不后悔,毕竟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陆燕尔跪在地上,眼眸晶亮地望着陆秉坤:“爹,亲事已退,聘书已毁,你就是打死我,也无济于事!”   “不孝女!真当我不敢打死你!”陆秉坤挥起的手,被哭天抢地的郑氏一把抱住了,“你打她做什么,要打就打死我,你就是怪我没把女儿教好。”   陆秉坤抖着手指向郑氏:“女儿就是被你惯的任性妄为,慈母多败儿!”   郑氏不以为然:“女儿不惯着,难道要打着骂着不成?”   陆燕尔低眉顺目,暗暗为郑氏竖起大拇指,娘的战斗力爆表,果然还是她娘最疼她。   “你!强词夺理!”   陆秉坤一甩袖子,黑着脸吩咐下人:“将小姐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陆燕尔欣然接受,正好看看话本写写字,难得惬意。   陆秉坤见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却仍旧表现的淡而无味的感觉,无名火起,嫌惩戒太轻,又冷着脸补了一句:   “每日抄写女戒一百遍。”   旋即,拂袖出门。   陆燕尔目瞪口呆,每日一百遍?每天的时间只够抄女戒了,哪儿还有其它功夫放松一下啊。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郑氏,两根手指轻轻地扯着郑氏衣袖的一角晃动:“娘~,我不要写女戒,你最心疼我了,娘~”   “不行,女戒必须得抄。不给你个怕的,你个浑不清的丫头就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陆燕尔巴巴的把被打的脸凑了上去,娇声娇气道:“娘~,你不疼燕尔了嘛,刚才爹打的好疼。”   “诶,娘也要听你爹的,毕竟你爹才是一家之主,一县之长。”   郑氏转身出门,忍住不去看陆燕尔红肿的小脸蛋,生怕一看就心软了。可倒底是真心疼女儿,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派人送了上好的药膏。   陆燕尔欲哭无泪。   向来与她统一战线的娘也不带帮她了。   陆燕尔苦兮兮地开启了每日昏天暗地的抄女戒日常,满脑子都是什么卑弱、夫妇之道、敬慎、妇行,而对于她擅自退亲一事,陆秉坤还特意上江州归还聘礼并请罪,好在接待他的是顾魏两父子,没横生枝节,人家顾魏还道是自己儿子没福分,好一阵唏嘘。   等到顾魏问他,令千金何时与贤婿成亲,陆秉坤陪着笑说,还早还早。   结果,顾魏语重深长地劝他,“恩公,儿女亲事,还是要尽早办才好。”   陆秉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侯府的贤婿都被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女儿给作没了,他哪儿那么快再找个贤婿。   越想越不是滋味,陆秉坤只当顾魏不是表面上的那么不在意,而是变着法子讥讽他,也没脸继续呆下去,借口县衙内公务繁忙,灰溜溜离开了侯府。   结果,等他听闻了陆燕尔究竟怎么退的亲,尤其是坊间百姓如何糟践他女儿、糟践他们陆家的话时,差点气的口吐白沫,原来人家顾魏真的是好心催他办酒。   当即,快马加鞭赶回安和县。   若不是郑氏拼死拦阻,马鞭子就要挥到陆燕尔那娇嫩的身子骨了。   陆秉坤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娇养的女儿竟会生出此等反骨,平时虽有点小任性,却无伤大雅,可如今简直辱没家风,家门之耻。   “你别拦着我,我非得打死这个不孝女!”陆秉坤推搡着郑氏,一个劲儿地往陆燕尔闺房冲,却被郑氏死死拖住了双腿。   郑氏哀嚎着:“亲事退都退了,你这又是发什么疯!”   陆秉坤怒气冲天,将门拍的砰砰响:“我们陆家的脸都被这个不孝女丢光了,你知道我这趟江州之行有多丢人不,那顾侯爷说我们陆家女儿何时与贤婿成亲,贤婿都没了,成什么亲,我脸都臊得慌,她还给我整出什么血溅婚堂,你知不知道,她陆燕尔都已经被编成了戏本子,满江州的戏台子都在唱!”   陆燕尔捂着嘴躲在门后,白净的脸早已变成土色。   早知会有怎样的后果,可她还是揪心的很,现在的她,在好人家眼里恐怕就是一滩烂泥。   估计,不会有人和她议亲了。     ☆、第10章 贤婿以财聘娶   王玉兰本是陆秉坤胞妹的女儿,经常到陆家蹭吃蹭喝,自小就与陆燕尔各种不对付,见不得陆燕尔被父母娇生惯养着,居然还好命的跟侯府定了亲,而自己却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动辄打骂,嫁娶困难。   听闻陆燕尔败坏了名节,而自己又好不容易找了个好婆家,少不得来耀武扬威一番。   王玉兰得意地昂着下巴,一副又炫耀又施舍的口吻:“不过姐姐嫁的还算好,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夫君家里是做生意的,人脉广,到时就勉为其难帮你相看相看。”   陆燕尔继续练字,充耳不闻。   王玉兰继续嘲讽道:“唉,谁叫你命不好呢,就你这样的倒霉蛋,谁敢要你!说不定人家侯爷早就想退亲,正愁找不到借口,你自己就送上门了,啧啧啧,还不要脸地跟人私定终生,你那个野男人在哪儿,怎么不来八抬大轿娶你呢?”   陆燕尔没吭声,不吝一个眼神。   “你莫不是聋了?”   王玉兰伸手进来,一掌挥落砚台,浓稠的黑墨立时泼满宣纸,溅到陆燕尔纯白的裙踞,晕染开一大片。   陆燕尔搁下手中笔毫,冷冷地看着故意找茬的王玉兰:“什么天生倒霉命,灾星现世,不都是拜堂姐所赐么?”   陆燕尔其实并非像谣传那般事事倒霉,只不过她出生在阴年阴月阴时,人们本就忌讳这太过阴弱的生辰八字,又加上王玉兰刻意散布,夸大其词,三人成虎,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只是,她没想到王玉兰在五岁时,就能如此卑鄙?   王玉兰不屑道:“这还不是怪你自己不会挑个好时辰出生?”   陆燕尔转身,重新取了一方新墨,细细研磨,微微弯唇:“堂姐的命倒是好,忘了恭喜堂姐,即将嫁得如意郎君!”   话音刚落下,细白的手一扬,墨水尽数泼向王玉兰满是脂粉的脸。   “可恶!扫把星!”王玉兰气的七窍生烟。   陆燕尔慢悠悠地将剩下的那点儿墨水也泼了过去,半点不浪费,笑弯了眼:“堂姐,没听说过一句话么,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你所嫁之人也不算高门吧?”   不过是给邻县的一个乡绅老爷做妾,陆燕尔真的不明白,王玉兰怎好意思出来显摆?   王玉兰气的想要来抓扯陆燕尔,可奈何眼睛被墨水糊的睁不开,扑腾了几下,撂下狠话:“陆燕尔,你给我等着,总有你求我的时候!”   陆燕尔讥笑了两声:“慢走,不送。”   “小姐,小姐,好消息,有人来提亲了!”晚晴提着烧水壶,一边跑,一边喊着。   什么?   王玉兰震的停下来,不急着回去洗脸了。   晚晴本来被郑氏罚到厨房做粗使丫头,一听到提亲的消息,麻溜地跑过来,烧水壶都忘了放,就为了告诉陆燕尔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陆燕尔却顿生警惕:“是谁?”   谁会在她声名狼藉时来提亲,别是个歪瓜裂枣娶不到妻的人家?   晚晴喘了一口气,才道:“听说那媒婆是江州来的,好像是……,对了,是替江州首富楼家的公子来说亲。”   江州首富?   王玉兰闻言几乎就要晕倒,刚才说过的话像是寒冬腊月的冷刀子哗哗往她脸上戳,竟然是江州首富的儿子,而江州是仅次于京城最繁华的城池。   陆燕尔岂不是嫁的比她好?   王玉兰似乎看到了泼天的金银财宝砸在了陆燕尔头上,嫉妒的不行,那楼家是不是瞎了眼?   而陆燕尔同样震的说不出话来,呆愣当场,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问道:“哪个楼家?”   应该,不可能是未来会出个首辅的那个楼家吧。   晚晴摇摇头:“不太清楚,奴婢再去前院打听打听。”   陆家前院堆满了十几个箱子,装的皆是金银珠宝绫罗锦缎,还有一些陆秉坤夫妇没见过的宝物,此刻的院子显得异常拥挤,除了满当当的箱子,还站满了护送聘礼的镖师。   陆秉坤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有一种这不是自家院子的错觉,上次崇德侯府下聘时也没这么多,可这次……   连下聘的人都没搞清楚,应该说,完全懵了。   什么情况?   竟有人将说亲和下聘同时进行!   郑氏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咋舌地看着院子里琳琅满目的财物,自己的嫁妆以及为女儿准备的嫁妆,还不抵不上人家一个箱子。   那穿着喜气洋洋的胖媒婆,笑开了花儿:“知县大人,令千金真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儿,楼家老爷说了,若你们陆家没意见,就将婚期一并定下了。”   陆秉坤皱眉:“这么急?那楼家莫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隐情?”   郑氏也问:“那楼公子可健康?”   媒婆一愣,反问道:“你们怕楼家骗婚?”   陆秉坤没吱声,显然是默认了。   “这个不用担心,这些聘礼就是楼家最大的诚意!”   媒婆笑眯了眼,仿佛看到了大把的媒金砸到她手里,楼家承诺若成了,定不会亏待,越想说的越卖力。   “而且,楼公子好着呢,他已是举子,日后高中定不在话下,就算不能高中入仕,继承楼家万贯家产即可。楼家是打听到陆家姑娘品貌绝佳,性情温和,却不失傲气,才想为楼公子聘为新妇,举案齐眉,传递香火。”   陆秉坤将信将疑。   若真像媒婆说的那样好,怎么会落到他们陆家头上;若是骗婚,可这十几个箱子的东西比真金白银还真,倒底是谁骗谁。   本来就愁侯府的贤婿没了,这突然来了个富的流油的女婿,陆秉坤倒显得手足无措了,饶是他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形同于以财逼婚的豪壮架势。   唉,这女儿的命哪像是倒霉的,倒是个有天大福气的。   郑氏突然扯了扯陆秉坤的衣服,附耳低声道:“老爷,你说楼家这么富裕,算不算那道士口中的‘富缘’?”   富缘,富贵良缘?   当初他们以为崇德侯府符合富贵良缘的标准,是因为侯府权贵世家,占据了‘贵’,但侯府却远及不上楼家的‘富’。   难不成当年理解偏了?‘富缘’着重在富!   侯府的亲是陆家以恩情索取的,可这楼府却是主动找上门的,这样看来分明是楼家更应富缘才对。     ☆、第11章 我愿意陆小姐和楼公子乃是天作之合……   “哇,好漂亮!”   一道艳羡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打断了吴媒婆抑扬顿挫的忽悠声,下意识地看过去。   不知何时,王玉兰偷偷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各式价值不菲的头面首饰,这是姑娘家的最爱,难有姑娘面对琳琅满目的首饰而不动心的,王玉兰两眼放光,抓起一串珍珠项链就往脖子上比,一会儿又拿起白玉玛瑙发簪往头上戴,一副又贪婪又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样,尽然落入众人眼底。   这般大胆而没家教的做派自然不可能是别人,唯有陆家小姐,吴媒婆眼里不免带了几分轻藐。   但她却丝毫不显,毫不脸红地违心夸赞道:“令千金模样俊俏,小家碧玉,性子更是活泼可爱,与楼公子真真是绝配!”   王玉兰只随便洗了把脸,脸上还残留着没洗掉的黑色墨迹,衣襟上也是大片的墨水,乍看之下,哪儿像个姑娘,更像个乞讨的叫花子。   那盯着首饰发光的眼神就像是叫花子看到了食物,恨不得都抢到自己手中。   陆秉坤老脸黑了黑,自是听出媒婆口不对心的称赞,却没有反驳。   郑氏不喜王玉兰,才不会顾虑小姑子的情面,更容不得自己女儿凭白被人误会,当即冷冷地看了一眼王玉兰,说道:   “吴媒婆,你认错了,她不是陆家人!我女儿此刻正在读书习字,断不会做出这种跑到前院唐突客人的事!”   吴媒婆一滞,尴尬地笑道:“老婆子年纪大,有些眼拙,夫人莫怪!”   本想夸夸未来的楼少夫人,拍拍楼府亲家的马屁,结果拍到马蹄子上了。   而王玉兰仍不自知地沉浸在挑选首饰的喜悦中,比较着哪样最贵最好看,好求着大伯送给她,一边挑一边恨恨不平,真没想到陆燕尔命这么好,上门来说亲都带了这么多好东西,这一箱子是头面首饰,那其它那些箱子又装着什么。   这般想着,手便朝旁边的箱子伸出。   “放肆!”   郑氏终于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训斥。   王玉兰吓得缩回了手,这才发现舅父舅母,还有一位媒婆皆在场,她慌忙扔下手上的首饰,嘴角扯出一抹盈盈的笑意,躬身一拜:“见过舅父,舅母。”   转身,又朝着旁边的吴媒婆施礼,笑的愈发温婉柔和:“见过……”   “来人,将堂姑娘请出去。”郑氏一眼就瞧出了王玉兰的小心思,竟想巴巴地往媒婆跟前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王玉兰泫然欲滴,期期艾艾地望着郑氏:“舅母,可是玉兰做错了什么,玉兰改就是了。”   “哼。”   郑氏也不废话,挥了挥手,立即上来两个婆子把王玉兰拖出去了,远远地还能听到王玉兰垂死挣扎的呐喊声。   “舅父,舅母……”   郑氏笑着对吴媒婆说:“乡下女子不知礼数,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   看到跟陆家沾亲带故的姑娘是这种德行,吴媒婆忽然想见见那位传闻中的陆小姐了。   安顿好江州来的媒婆,陆秉坤又和郑氏商量了一会儿,两人才朝陆燕尔的小院走去。   老远就看见晚晴那丫头趴在窗口,对着屋内的陆燕尔说着什么,陆燕尔秀眉紧锁,未见半分舒展的意思。   郑氏心里咯噔一下。   “死丫头,不好好在厨房里烧火,跑到小姐跟前嚼什么耳根子,非得把你发卖出去才甘心。”   “奴婢不敢了。”   晚晴低着头小声说道,偷偷地朝陆燕尔吐了吐舌头,才拎着烧水壶朝厨房跑去。   “娘,你这是殃及无辜。”   陆燕尔展开一张宣纸,落笔写下四个字‘夫妇、敬顺’,正是女戒中的其二和其三,讲述的夫妇相处之道以及妇人面对夫时怀有的敬顺之心。   郑氏欲说什么,陆秉坤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道:“今日,女戒可抄写完了?”   陆燕尔抬头,反问道:“爹让女儿抄写女戒,可是希望女儿依着女戒的行为准则行事?”   陆秉坤道:“自然,女戒是世上女子的典范!”   陆燕尔勾起唇角,那双鞠起万千星辰的明眸眯成好看的弧度,细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案几,慢吞吞地念道:“女戒,敬顺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话锋一转,面露不解,“可娘在爹面前,却并非是以弱为美,爹在娘面前,也并非是以强为贵,女儿很是怀疑女戒的合理性,提现在爹娘身上,完全就是相反的啊。”   陆秉坤被问住。   陆燕尔挑起眉梢,继续优哉游哉地说道:“所以,爹让女儿抄写女戒是不对的,每对夫妻都有适合他们自己的相处之道,并非全像女戒说的那般,妇人对夫又敬又顺方能长久,就比如小姑,对小姑父太顺从了,使得小姑父对小姑没有半分夫妻之情,只当她好欺负,可以肆意用言语侮辱。而玉兰堂姐……唉,不说也罢!”   王玉兰每次在父母那儿受了气,就非得把气劲儿转到她这儿来,性子受父母关系的影响,坏的很。   比小姑,比小姑父都要坏。   陆秉坤沉声道:“不想抄女戒,还弄这些个歪理出来,这是千年来的道理,岂容你胡扯?”   陆燕尔眨眨眼:“在夫妇之道上,那爹和娘怎么没有遵循女戒行事呢?”   看似家里是陆秉坤做主,可实际上除了县衙的公务,基本都是听郑氏的,即使是错的也是郑氏有理,哪儿像女戒说的那样,妻以夫为纲。   “这……”   郑氏早就被绕晕了,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秉坤,方才有外人在,自然是给足陆秉坤当家主人的面子,可只有自家人便不整那些虚的,语带责备:   “本来是来问女儿的意见,你倒好,正事不说,就只记挂着抄女戒的事,天天抄,能抄出一朵花儿,还是能靠着本女戒就能养活自己?”   陆秉坤面子上挂不住:“你行你上。”   原本是想铺垫好,再缓缓进入到嫁人这个话题上来,哪知却被女儿给带偏了。   陆燕尔撑着下巴,眉眼弯弯的笑,其实一辈子呆家里当个老姑娘挺好的,可奈何爹娘不愿意留啊。   嫁给楼君炎,嫁给未来的首辅,这个心情,挺纠结的,倒不是纠结他十年后会娶亲的事。   而是,纠结自己真能做好他的夫人吗?   她是该敬他呢,顺他呢,还是以柔绕刚将他练成绕指柔?   陆燕尔抖了抖,完全想象不到成为他的妻子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那可是未来的首辅大人,精通阳谋阴谋,人心算计,在他成为首辅的路上,鬼蜮伎俩自是不在话下,他自始至终唯有对百姓对大晋这个国家怀有一片赤诚,没有阴私之心。   郑氏措辞了一番,满怀期待地望着陆燕尔,声音要多柔有多柔:“我儿啊,你对楼家来说亲一事如何看?”   晚晴已将情况大致都告知了陆燕尔,郑氏便没有细说,只是询问她的意思。   “我愿意!”   陆秉坤看着她。   郑氏也看着她。   都没意料到她会应的如此爽快。   陆燕尔垂下眼眸,低低的说道:“女儿的意思是,女儿的婚事全凭爹娘做主!”     ☆、第12章 她很好婚期已定,动了凡心   吴媒婆应道:“那是自然,若再提前,就太过仓促。”   说着,吴媒婆猛地一拍脑袋,赶紧掏出庚帖,递给郑氏:“知县夫人,真是对不住,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楼公子的生辰庚帖,你们也去与令嫒合下八字。不过,楼家早合过了,是大富大贵,上吉命格!”   陆燕尔的生辰时刻,安和县百姓皆知,楼家有心打探,自然很容易便会知晓,郑氏也不意外,只是看了楼公子的庚帖后,脸色登时大变。   “老爷,这可如何使得?”   陆秉坤凑过来一瞧,当即脸色也沉了下来:“这楼公子竟比小女大整整十岁,不多不少,正巧大十岁。”   吴媒婆扬起帕子,一挥:“这你就不懂了吧,男大女,才会心疼人哪。”   郑氏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秉坤,哪是年龄的问题:“楼公子生辰几乎与小女一样,除了不是同一年,皆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   两人皆是这般不好、阴气太重的生辰八字,郑氏不会算命卜挂,却也看出这八字不合,一阴一阳方能互补,男女两阴岂不是违背了五行相生相克之道。   闻言,陆秉坤面色凝重,严肃地看向吴媒婆,再三确认道:“你确定楼家合过八字了?”   吴媒婆也觉得这样的八字婚配确实不符合常理,但楼家坚称两人的八字非常契合,是百年难遇的天赐良缘,那陆家小姐就是自家儿子的命定之人。   何况,眼见这门亲事即将成定局,楼家承诺的白花花银子即将落入口袋,岂有最后关头功亏一篑的道理,当即卖力地说和道:   “我岂敢欺瞒你们自毁招牌,楼家确实合过八字,只不过不是普通的算命先生所合,而是大晋有名的世外高人道衍真人所合,这个道衍可不是一般人,早年间可承受皇恩做过一段时间的国师,听说本事可大了。”   听闻道衍的名号时,郑氏和陆秉坤俱是一愣。   这不就是当年那个算命道士吗?   见两人神情有所松动,吴媒婆趁热打铁道:“那楼家岂是一般的人家,江州首富,万贯家产,又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将来必是要承袭家业的,楼家会找个克他们儿子的姑娘回家么?”   陆秉坤夫妇想想是这个理,女儿只是个小县令之女,可楼家却不一样,断没有找个祸害儿子的姑娘回去,心头大石俱是一松。   瞧着自己婚事一波三折,终是尘埃落定,陆燕尔便回房继续写女戒去了。   楼君炎!   竟也是阴年阴历阴月阴时出生之人,这莫不就是他官场不顺的原因?   陆燕尔本是不太信奉这些鬼诞神佛论的,可重生一事,颠覆了她全部的认知。只是,自古婚配讲究八字合,楼家却非要反其道而行,且看两个阴时生辰的人凑在一起,未来会如何呢?   吴媒婆得了些赏银后,便乐呵呵地回江州复命去了。   不过五天,江州那边便快马加鞭来了人,告知婚期定在五月十五,刚好还有一个月时间。   陆燕尔即将成婚的事在安和县引起了轩然大波,反倒是江州楼家那边将消息封死了,只有小道消息宣扬首富之子即将成婚,却不知要娶的是哪家姑娘。   向来号称对江州大小事无所不知的知州公子程楚河,终于坐不住了,寻了个由头将楼君炎约到如意阁,等楼君炎姗姗来迟后,才发现顾辞也在。   楼君炎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程楚河,眼神犀利无温,吓得程楚河赶紧低头,喝茶压惊。   顾辞伸手,面上带笑:“君炎兄,请坐。”   “谢过世子。”   楼君炎做了个揖,撩袍坐在顾辞下首的位置,顾辞端起桌边的白玉盏,悠悠地品着新出的碧螺春。   一个优雅品茶。   一个不动如山。   皆是无言,气氛甚是微妙。   程楚河看看楼君炎,又看看顾辞,暗自懊恼,作甚要将这两个祖宗凑在一起?   程楚河本是楼君炎的表弟,亲的那种,可相比这个亲表哥,他跟顾辞的关系更要好,主要他自小不怕父母,偏生就怕这个阴晴不定的表哥,回回都被整治的很惨。   这回楼君炎成亲,姨母连自家老娘都瞒得死死的,无奈,他被勾的心痒痒,只好硬着头皮来向这位可怕的表哥打探消息。   可又怕他,只好拉着顾辞来壮胆。   但他忘了,这两个主儿都是心高气傲的人,虽同拜在韩老学士门下,且学业不分上下,同是天资聪颖,深受恩师爱戴,甚至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难免两人都会被拿来比较。   楼君炎有本事却屡考不上进士,而顾辞早已是进士,本该进翰林院,可他却自愿放弃进入翰林院的机会,只因他想状元及第,名动大晋,便继续留在江州钻研学业,三年后再战。   而被江州百姓比较的后果就是,两人互看不对眼,谁也看不上谁。   程楚河不得不抬头,迎着楼君炎散发的冷冽气压,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脸,大而无畏地端起茶杯,直接切入正题:“楼……表哥,表弟恭喜你即将喜得佳人。”   “嗯。”楼君炎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顾辞放下杯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程楚河。   程楚河内心哀嚎,却只得硬起头皮看向楼君炎,不怕死地继续道:“听闻那姑娘是楼家远房亲戚的嫡女,是岭南齐家的齐大小姐,还是江南杨阁老的孙女杨四小姐,要不然就是北地琅琊王氏的王二小姐……”   程楚河板着指头数着提前做好的功课,适龄可与楼君炎婚配的姑娘数了个遍,可楼君炎面色无波无澜,闭口不言。   只好又回递了个眼神给顾辞,他可是撬不开这位表哥的嘴。   顾辞拧眉,眼前浮现那日纵马过街匆匆一瞥,纤弱的小姑娘被楼君炎拥在怀里,裙踞飞扬,单那抹窈窕的背影就已美的似真似幻。   当程楚河邀请他时,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应了。   怎样的姑娘能让绝情禁欲的楼君炎动了凡心?   “君炎兄,如此藏着掖着,可是怕未来的尊夫人被我们拐跑了。”顾辞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哪怕是这般半激半玩笑的侃话,却听不出半分亵渎之意。   楼君炎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顾辞,扬唇:“她很好。”   答非所问!     ☆、第13章 你,表嫂表嫂是不是贼好看   “以后,少跟顾辞来往!”   楼君炎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也不管程楚河是否真听得进去,起身就朝外走去。   “诶,表哥,你还说那姑娘是哪家……”   “你,表嫂。”   程楚河欲哭无泪。   这不等于还是没说嘛,得嘞,想撬开这位祖宗的嘴儿真比登天还难,只能等大婚之日再见分晓。   那姑娘可真神秘啊,一个比一个瞒得紧   程楚河郁闷地灌了杯茶,正主儿都走了,也没心思继续呆下去,便出了如意阁。   正看见楼君炎上了马车,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而去。   程楚河忽的上前,一把拽住马车的缰绳,“表哥,你是不是对顾辞有偏见?”   楼君炎冷眸:“无。”   “那你为何不待见他?”   楼君炎凤眸暗沉,抬手,一掌挥开程楚河:“道不同不相为谋!”   安和县,王家。   自得知陆燕尔嫁的是江州首富之子,王玉兰气的食不下咽,味同嚼蜡,她爹王德全是个没本事的穷教书匠,赚不到钱养家,偏还脾气暴躁,又是个重男轻女的,得了个带把的后,更是变本加厉的剥削王玉兰这个长女,恨不得将她的血吸干净,她不像陆燕尔被爹娘娇养着长大,她从小就要下地干活,洗衣做饭,不干就是一顿打。   而陆氏又是个懦弱的性子,一门心思扑在儿子身上,对她这个女儿或许有点愧疚,可面对儿子时顿时烟消云散,不高兴时就帮着王德全辱骂王玉兰,是个便宜贱货,不该出生拖累他们。   这个岌岌可危的家即使有陆秉坤的救济,也只是杯水车薪。后来,王德全和陆氏干脆一合计,准备把王玉兰嫁给邻县的乡绅老爷杨昌明做妾室,说是嫁,倒不如卖女求荣。   王玉兰听说那杨老爷有钱,以后衣食无忧,便也就同意了。原本陆燕尔弄得声名尽毁,肯定也嫁不倒什么好的,说不定比她嫁的还差,结果人家转眼就攀了高枝。   嫁的比她富比她高!   王玉兰心里顿时不平衡了。   “姐……姐,要抱抱。”幼弟王照摔倒了,坐在地上,伸着手要王玉兰抱。   “没空。”王玉兰没好气地吼了一句,“自己起来!”   “哇哇哇。”   王照哭个不停,哭的王玉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腿狠狠地朝着王照的屁股踢去,丝毫没意识到这是她幼弟,倒像是对待仇人一样。   王照哇哇大叫,哭的更大声了。   王玉兰没心情管他,由着他哭,没意识到陆氏突然回来,陆氏推门,一看见心肝儿子坐在地上哭,当即对着王玉兰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小贱蹄子,让你好好看着弟弟,你在做什么!以为许了婆家,就可以不管弟弟了,他可是你亲弟,是王家的命根子,以后你还得给他出娶媳妇的钱,让你去婆家可不是让你享福的。”   王玉兰很是委屈,陆氏怎么跟陆秉坤怎么差那么多。   “你跟舅父倒底是不是一个肚皮爬出来的?”   陆氏一耳刮子呼过去,骂骂咧咧道:“再敢编排这些有的没的,我撕烂你个贱蹄子的嘴。”   陆氏最忌讳说她跟陆秉坤不像,分明就是一母同胞,当年家里穷,只能供兄长读书,而她早早地承担农活,大字不识一个,只能是个见识粗浅的农妇。   王玉兰红着眼睛,不敢再说话。   陆氏忙抱起王照,一口一个心肝,一口一个疙瘩,放缓了声音哄着王照。   王玉兰心里更不是滋味,想到陆家满院子的金银珠宝,忽然心生一计,激动地拉着陆氏的手道:“娘,我有办法让你和弟弟都过上好日子,一辈子衣穿不愁!”   陆氏惊:“你说啥?”   王玉兰神秘兮兮道:“只是需要娘的帮助。”   说着,就凑到陆氏耳边,一阵耳语。   “这怎么能行?”陆氏吓得大惊失色,连连摇头,“那可是燕尔的……”   “有什么不行的,娘,你是舅父的亲妹妹,可他们陆家逢年过节就像打发小猫小狗一样,随便扔点什么就把我们给打发了,人家好东西都偷偷留着自己用呢。”   王玉兰打断了陆氏的话,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算计光芒,却耐着性子对陆氏徐徐善诱道,“你看陆燕尔名声烂到极点,可他们依旧当个宝,私塾,琴棋书画样样都不落下,可我们连饭都吃不饱。娘当年不就为了舅父能读好书,搭进去了自己的一辈子,你不欠舅父,反而是他欠你!”   想到家里的钱全部拿去给陆秉坤读书,而陆氏却什么都落下,嫁妆也是要多寒酸要多寒酸,导致婆家对她各种看不上,立马就被王玉兰说动了心。   若这法子能成,他们一家子哪儿还用呆在这个穷乡僻壤的鬼地方。   “得,娘都听你的。”   两个心怀鬼胎的母女又是一番合计,已然迷失了全部的心智。   ……   虽说是嫁女,可准备的琐事很多,尤其是楼家下的聘礼实在太重,原先的嫁妆根本不匹配,嫁妆礼单可就难倒了郑氏。   家底本就薄弱,也拿不出好的东西出来,但郑氏不想女儿被婆家看轻,干脆就将这份天价的聘礼转为嫁妆由陆燕尔再带回到婆家。   安和县离江州有三五天的路程。   按照计划,陆燕尔必须提前出发,于五月十五日抵达江州,楼家再到城门迎亲。   五月十日便是出发的日子。   一早,陆燕尔端坐在铜镜前,任由郑氏和晚晴捯饬自己,而她眼眸带笑,如花容颜,娇艳欲滴,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色。   倒不是因出嫁而喜悦,而是她——   活过了五月初九。   这一世,这一天,她没有嫁给顾辞,果然不用死了!     ☆、第14章 出嫁公子,少夫人他们来了!……   外面隐隐传来王德全暴躁的怒吼声,“臭婆娘,给老子滚出来,看老子不砍死你!”   陆氏性子向来懦弱自卑,对郑氏这个嫂子再有意见也不敢到她面前放肆,可今儿却不管不顾地闹到郑氏这儿,想来定是被那王德全逼狠了。   “闹什么闹!也不看今天是个什么日子!”郑氏脸色发青,冷冷地低斥道。   “嫂子,你可一定要帮我,安和县谁不知道你把我哥整治的服服帖帖的,这么多年,你们只得了燕尔一个闺女,他甚至不顾陆家的香火也不敢纳妾,对付男人,你向来有手段,你就帮帮我,救救我吧。”陆氏扯着郑氏的裤腿,哭着说。   眼神却不自觉偷瞄到陆燕尔的凤冠上,不得了,那颗珍珠也太大了,亮瞎她的眼。   听说陆燕尔身上这套凤冠霞帔,是楼家请了江州最好的十几个绣娘,连续赶制了半个月才赶出来,又连夜派人送到安和县。   “姑姑,是要娘陪你走一趟,好好规劝姑父么?”陆燕尔突然笑盈盈地开口,声音婉转动听。   “当然好。”陆氏赶紧应道,故意抬起受伤的手臂,企图引起郑氏的同情与怜悯,“嫂子,你这就去帮我劝劝那个畜生!”   郑氏皱眉,没动。   陆燕尔却是话锋一转,甚是为难道:“姑姑,可是燕尔今天就要拜别爹娘远嫁江州,娘要紧着我,可能没法去处理你的家事了。”   陆氏立即扯开嗓子,嚎哭上了:“那畜生拿着刀在外面,可能真会要了我的命,燕尔,你等上一两个时辰又有什么关系,又不影响你?”   “时辰是断不能误的,能早就不要晚。”陆燕尔眸色淡淡,语气很轻,却不容置喙。   “姑姑,既然你害怕姑父会杀了你,不如就让爹派两个捕快给你,姑父敢再砍你一刀,就让捕快砍断姑父的腿,怎么样?他定然不敢将你怎样,等燕尔上了花嫁后,再让娘替你好好劝导姑父。”   “砍断腿?”   陆氏不可置信地盯着陆燕尔,就像见鬼似的,不敢相信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能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陆燕尔眨眼:“姑父都拿刀砍姑姑了,不如姑姑就和姑父合离了,免得等他来休你。”   “你!”陆氏一噎,说不出话来。   郑氏冷冷地看了一眼陆氏,派人给陆秉坤说了声,立马给陆氏安排了两个捕快保驾护航。   陆氏煞白着脸,灰溜溜地走了。   陆燕尔淡淡地看着陆氏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轻嘲,前世今生,她嫁不同的人,他们却是同样的戏码。   可嫁顾辞时,自己真被陆氏的苦肉计给骗了,怕真闹出人命就让娘陪着她走了一遭,结果,王玉兰却趁着晚晴打水的空当,偷溜进来将她迷晕了。   她被陆氏关在了王家,而王玉兰替她出嫁。   路上,王玉兰害怕被晚晴认出,竟趁着队伍歇脚时将晚晴推下了山坡,一面假惺惺派人找晚晴,一面马不停蹄朝江州赶。所幸,晚晴无大碍,这才得知王玉兰做的混账事,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陆秉坤清点好嫁妆和随行人员,来到后院见郑氏脸色不好,知道陆氏闹得那一场缘故,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言。   最后,对女儿的千言万语只凝成一句:“保重!”   陆府门口,安和县众多乡民来围观,纷纷感叹陆家女的际遇匪夷所思,做不成世子妃,转眼又嫁给了江州首富之子。   除了大发感慨陆家女的好命,又眼馋那一箱子一箱子的财富。   这可是白花花的银两啊,几辈子吃穿不愁,可陆县令夫妇转手就将聘礼做了女儿的嫁妆,又运回到江州。   “陆县令视金钱如粪土,我们普通老百姓可比不上,要是我闺女能得这么多聘礼,我们家就发达了。”   “你也不看看你闺女长得膘肥体圆,哪户富贵人家看得上,做妾都未必要。”   “你闺女还不是半斤八两,跟个豆芽菜一样,你们家估计没给人吃过饱饭。”   在众人半是艳羡半是嫉妒的目光中,陆燕尔缓缓地跪在地上,磕头拜别爹娘。然后,起身,上花轿。   一路吹吹打打朝江州出发。   另一边。   王玉兰躲在陆燕尔屋外的草丛里,怄的牙疼,陆氏没有成功将舅母引走,她根本没机会单独接近陆燕尔,李代桃僵的法子失败了。   “阿嚏。”   王玉兰鼻子有些发痒,忍不住拿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却忘了手帕早就沾了大剂量的蒙汗药。   等她反应过来,两眼一翻,人已经被药翻了。   半夜三更被冻醒,王玉兰狼狈地从草丛里爬起来,冷的鼻涕横流,拖着冻僵的身子回家,老远就听到家里吵闹打骂的声音。   “臭娘们儿,你今天发的什么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休你?” 王德全指着陆氏破口大骂,“你不就是嫌我赚不到银子,没本事养家,你个贱人是不是偷了汉子,还来倒打一把。”   王德全昨晚喝的烂醉如泥,早上睁眼就被陆氏好一通讽刺,骂他没本事,烂泥扶不上墙,沦落到卖女儿养家的地步,一个穷教书的还没人家种田的赚得多,接着就发了疯冲到外面嚷嚷着,他要休了她,哭天嚎地的要去找哥嫂做主。   刺激的昏了头,王德全拎了把菜刀就追了上去。   想着后面又莫名其妙被陆氏的哥嫂一顿训斥,王德全气的一脚踹在床柱上。   “你是不是有了野男人?”   陆氏哭的哀哀欲绝:“当家的,你就是我男人,我哪儿有什么野男人,都是玉兰那小蹄子怂恿我……”   恰巧,王玉兰深一脚矮一脚的进门,两口子的怒火齐齐转向王玉兰这个赔钱货。   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得一身骚!   九岭坡地势狭隘,易守难攻,是安和县到江州的必经之地,更是山匪的青睐之地,尤其是盘踞在山顶的九龙寨里面的土匪,更是穷凶极恶,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过往百姓深受其害。   这伙人是三年前盘踞于此,将九岭坡的流寇以及方圆五十里的散匪拧成一股绳,其势力足以与官府抗衡,官府几经带兵围剿,都无功而返。   那些土匪狡猾的很,绝不跟官府硬碰硬,官府来围剿,他们就采取东躲西藏的策略,你追我逃,你走我又下山作恶的方式。   就连崇德侯顾魏也曾几次带兵来围困,皆因失败告终。   一行车马缓缓驶来。   正是陆燕尔出嫁的队伍,足有四五十人,除了送亲吹打的人,剩下的都是陆秉坤亲自挑选的护嫁捕快,个个金刀缁衣,神情肃穆,皆是县衙里身手不错的,而负责此行安危的总捕快李暮更是陆秉坤最信任的人。   李暮早就叫停了锁啦吹奏声,面色凝重,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策马走到那大红花轿前,沉稳道:   “小姐,我们马上就要过九岭坡了,会加快脚程,小姐可能要受累了。”   “我无碍,依你行事即可。”   娇娇柔柔的声音,如珠似玉,似吹散了李暮心头些许的焦躁不安。   花轿里的陆燕尔自然也感受到众人的紧张气氛,心里微微有些忐忑,上次她只坐着辆破旧马车就来了江州,还不值得土匪大动干戈。   可这次却不一样了。   她是带着能让人心生邪祟的巨额财物而来,这个诱/惑对土匪实在太大了。   “公子,少夫人他们来了。”   “嗯。”   一袭玄衣的楼君炎隐匿在斑驳树影间,面色冷峻,凤眸锐利如鹰隼,目视着那顶大红花轿渐行渐近,掩藏于宽袖的手指微微一动。   他的身后是蛰伏已久的官兵,随着花轿的临近,个个屏气凝神,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第15章 我来晚了我愿意聘你为妇   对峙片刻,又一伙匪徒随之窜出来,为首的是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眼里的狠戾乖张却让人不寒而栗,正是那恶贯满盈的土匪头子。   李暮心里一沉,喝道:“我们乃县衙捕快,若不速速放行,便将尔等统统拿下!”   “哟,差爷,老子们好怕怕!”土匪头子阴恻恻地笑道,一众手下惧是配合的发出一阵嘲笑,“兄弟们好怕怕,差爷,你赶快将我们拿下!”   李暮脸色很不好:“你们!”   “想活命,就给老子把全部的财物留下,老子今天要做新郎官,心情好放你们一条生路!“土匪头子目露凶光,说到最后邪恶地盯着那顶无声无息的大红花轿,眼里带着猥琐的阴笑,“除了花轿中的新娘子!”   “无耻!”李暮骂道,“休想得逞!”   “给老子将新娘子和嫁妆抢过来,其他人,一个不留!”   土匪瞬间蜂拥而上,与此同时,嗖嗖嗖几十支利箭破空射出,大量的官兵从天而降。   “糟糕,有埋伏。”一土匪叫道。   此时的情况是,官府包围土匪,而土匪包围着出嫁队伍,两相比较,里面有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更容易擒获作为人质保命。   “控制人质和新娘子!”   为首的土匪头子暴戾道,原本朝外冲的土匪立时调转方向进攻李暮等人,毕竟县衙的捕快远没有江州的府兵厉害。   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场面极度混乱。   前后两伙土匪加起来近百人全向花轿这边杀来,李暮等捕快又要护着陆燕尔又要尽量护着百姓,愈显吃力。   花轿里,晚晴紧紧地抱着陆燕尔,浑身抖如筛糠。   陆燕尔故作镇定,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别怕,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啊!”   话音刚要落下,轿帘被掀开,陆燕尔就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土匪粗鲁地拽了出去。   “小姐。”   晚晴哭着追出轿子,想要抓住陆燕尔,却被那土匪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陆燕尔脸色煞白,脚步踉跄了几下,大红盖头随即滑下,露出那张娇艳如花的容颜,如麋鹿般惊慌无助的眼眸摄人心底,就好像旁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般。   抓住她的土匪一愣,没来由的升起一抹罪恶感,这般的美人亵渎一丝都是罪过,可他们土匪做的就是□□美,当即拉扯着陆燕尔就要朝土匪头子走去。   “大当家的,这小娘子太美了。”   “放手!”陆燕尔不管不顾地挣扎,白皙的小脸因羞愤染上一抹红,可落在土匪眼里,又是别有一番风情。   土匪头子阴狠一笑:“果然是个人间尤物,老子被窝可得日/日暖了。”   “放开她!”李暮气愤异常,有心上前来搭救,可他却被十几个土匪拖住,一时脱不开身。   “老子不仅要摸,还要抱,你能奈老子何?”土匪头子笑的更猖狂了,狞笑着朝陆燕尔的脸摸过去,陆燕尔被人抓的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看着近在眼前的咸猪手,恶心不已。   陆燕尔忽然抬手,暗藏的发簪狠狠地划向土匪头子的手。   “给脸不要脸!”   土匪头子吃痛,一巴掌朝陆燕尔脸上扇去,陆燕尔闭眼,耳际冷风佛过,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反而是那土匪头子惨叫一声。   陆燕尔再睁眼,就看见一支利箭穿透土匪头子的右臂,贯穿而出,鲜血直流,土匪头子拔腿就要逃,瞬间又被一箭穿心,也不知那箭是从何处射来,那人身体轰然倒地,惊恐地瞪大眼睛,似死不瞑目。   而这变故仅仅发生在瞬息之间。   那满脸横肉的土匪吓傻了,反应过来,将刀架在陆燕尔脖子上,崩溃的吼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傻大个,你敢吗?”   一抹翠绿的身影从花轿背后绕出来,语笑嫣然,甚至还对着那土匪抛媚眼,“不如,你拿我当人质,我也很美呀。”   这下,不止那土匪傻了,陆燕尔也使劲儿地眨眨眼睛,傻眼了。   这不是……   当然,她不是真傻,猛地一把推开土匪,土匪回过神提刀劈头朝她砍下。   “对不起,我来晚了!”   耳畔骤然袭上一片温热,身子瞬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心刹那间安了。   有温热的液体喷洒在脸上,陆燕尔神情一僵,是血,是大片大片殷红的血,也是那个挟持她的土匪身上的血。   他被,一剑穿胸而过。   而握剑的主人正是她身后的男子,陆燕尔扭头看去,只对上那一双幽暗冷冽的眸子。   “脏了,不好看。”   楼君炎忽的轻笑一声,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伸手,轻轻地擦拭她脸上的血迹,他擦的认真,可她满脑子发懵,嗡嗡作响,入目只有眼前刺目的红,以及他嘴角的轻笑。   一个人该拥有怎样的心性,才能将杀人这件事做得这般云淡风轻,这般优雅从容?   陆燕尔浑身僵硬,呆愣愣地站着,任由他亲昵地给她擦脸,仿若周遭的一切厮杀血腥都不曾入耳,她前世今生都不过十五岁,生于安和县,长于安和县,从未认识过如楼君炎这般复杂的人。   自以为对他的了解和认知,也不过是依仗死前闪现的幻象和那本书对他的描写,可脱离了这些,他又是个怎样的人,其实她一无所知。   这般冒然的嫁给他,真的对吗?   大红盖头落下,遮住了她全部的视线,是楼君炎亲手给她盖上的,他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入花轿中:   “新娘子,应该乖乖地坐在花轿里。”   楼君炎转身,陆燕尔伸手攥住他的衣角,低声问道:“你为何……为何要娶我?”   为何选择在我最不好的时候,娶我?   楼君炎一怔,想到那夜得知父母要他娶亲的事情,本来不情愿,可后来意外得知竟是她,便也就默认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楼君炎没打算隐瞒她,虽然还有另一层缘由,或许他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一个小姑娘是否真能改变他的运势,给他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似乎感到小姑娘的情绪不高,楼君炎又不自然地说了一句:“你,是我的天作之合,我愿意聘你为妇!”   “谢谢。”   陆燕尔双手交握,紧张不安地放置胸前,却猛地听到这句不亚于表白的话,心登时如小鹿乱撞。   虽然,知道两人的结合并非是因为我倾心你,你钟情我这种感情因素存在,可她还是……忍不住期待。     ☆、第16章 成亲你总不来,我……我就饿了。……   翠珠恭谨低语,抬头看向面色冷然的楼君炎,欲言又止。   楼君炎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何事?”   “公……子为何不提前搭救少夫人?”   在陆燕尔被土匪拖出花轿时,他们本就可以提前动手,可楼君炎却没有,反而等到陆燕尔被土匪羞辱才出手,甚至在杀那名土匪时,本可以用不必见血的法子,可他非要当着陆燕尔的面杀人,还溅了她一脸的血。   一个娇滴滴长在闺阁中的小姑娘哪儿能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可偏偏这未来的少夫人还挺淡定的。   楼君炎微微勾唇,“人在惊悚害怕的情况下,更能显露出本性!”   既然,该娶妻总得知道她是个什么人,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有胆子伤人。   果然,会亮出利爪挠人的小猫儿,最招人喜欢。   五月十五日,送亲队伍抵达江州。   刚至城门口,就见所到之处皆是红锦地毯,绵延数里,空中有花瓣洒下,芬芳四溢,似乎整座江州城都笼罩在浓郁的花香中。   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引颈张望,纷纷猜测首富公子娶的是何家姑娘。   直至婚期这一天,楼家都未曾言明聘的是谁,这般神秘可谓是吊足了人们的胃口,可他们哪里知道,楼家是顾忌陆燕尔曾与崇德侯府定过亲,不愿徒增流言蜚语才刻意瞒着。   “这谁家姑娘啊,命这么好,被楼家相中了。”   “那楼君炎长得俊,除了脾气不好,没读书致仕的命外,可架不住家底丰厚,富啊。这姑娘以后一辈子都活在金银堆里了,山珍海味,富贵一生。”   “瞧瞧,这场面这排场,估计顾小世子爷娶亲都未必有楼君炎这般盛大。”   “顾家有权,楼家有钱,要我说啊,姑娘还是嫁给一个有钱的好,想怎么花银子就怎么花银子,那感觉太舒坦了。”   就在人们感叹这场盛世大婚时,楼君炎身穿大红喜服,眉梢轻挑,打马而来,整个人褪去了那股子阴霾颓废,意气风发,更显俊逸风流。   有那瞧热闹的女郎忍不住捧脸感慨,这楼公子也是游龙惊凤之姿,以前怎么尽追慕顾小世子爷去了。   悔啊。   江州那么多的名门闺秀,小家碧玉不娶,偏生娶了个外地的姑娘回来,肥水全浇灌了外人的田地。   楼府来迎亲,锁啦锣鼓敲打的更喜庆了,陆燕尔坐在花轿里,微微抬手掀起鲜红盖头,然后悄悄拉开轿帘露出一条缝,似有感应,楼君炎猛地回头,吓得陆燕尔赶紧放下轿帘。   身子往后一仰,细白的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陆燕尔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楼君炎知道自己偷看他……   真是太丢脸了。   陆燕尔懊恼地捂着绯红的小脸,垂下眼睑,在一阵吹打喧闹声中,到了楼府门口。   一根鲜红的红绸伸过来,她略有些慌乱的握住,跟着红绸那一端的楼君炎走了进去,她能感到有许多探究的视线落在身上,脚步微乱,跨过门槛时不小心崴了一下,幸得一只微凉的手扶住才不至于出丑。   “小心。”   低沉的嗓音随风入耳。   饶是上世嫁顾辞时也没这般手足无措,握着她的大手微微紧了紧,旋即松开,陆燕尔定了定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然后,在礼官的唱喝声中,她和楼君炎拜了天地。   随着一声礼成,陆燕尔松了口气,婚礼已成定局,仿佛压在她胸口重重叠叠的巨石也落了地,总归是没什么好紧张的了,左右都已成了这个男人的妻。   有人过来扶着她进了新房,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喜床上,耐心等着。   “小姐,你今早没吃什么吃食,要不先垫垫肚子?”晚晴取了桌上的糕点,同陆燕尔说道。   陆燕尔摸了摸瘪瘪如也的空肚子,本想矜持一下不吃,可饿肚子的滋味很难受,也不知道楼君炎何时过来,便取了块桃花糕小口吃起来。   “嗯,好好吃哦。”   陆燕尔眼睛一亮,嘴里含着糕点,口齿含糊不清,实在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又连吃了几块。   结果吃太急,噎着了。   “咳咳。”   “小姐,你慢点。”   晚晴忙去给她倒了杯水,喝了水后,陆燕尔才稍稍觉得气儿有些顺了,幸亏屋里只留了晚晴,若叫旁人知晓她这般如饿狼扑食的样子,定要笑话死。   这一吃多就有些饭饱神虚,再加上连日的旅途困顿,陆燕尔勉强维持自己的仪态,头顶的凤冠也犹如千金重,竟有些犯困。   晚晴见她瞌睡恹恹的,忙找话同她说,可陆燕尔越听越想睡,手软软地撑着头上的凤冠就要朝枕头倒去,晚晴一把将她拉起来,陡然拔高声音道:“小姐!姑爷来了!”   “什么?”   陆燕尔立刻睁眼,端正坐好,手微微交握放在膝间,急急道:“我盖头戴好没?”   晚晴抿着嘴笑:“小姐,你终于不犯困了。”   “好啊,你个小丫头,学会诓骗人了,看我不打你的嘴。”   晚晴灵巧地躲开,陆燕尔被衣服凤冠所累,自不会真的追着她去打,被这么一闹,精神倒是多少恢复了一些。   “小姐,在九岭坡救了小姐的公子就是姑爷吧?”晚晴看着陆燕尔,突然说道。   本来还奇怪那位公子做出那般轻浮的动作,小姐为何没恼,还任由他给她擦拭脸,直到今儿个瞧见新郎官,才知道前日遇到的竟是新姑爷。   “嗯,是他。”   陆燕尔笑着点头,却突然回味过来,楼君炎为何会那么巧的出现九岭坡,并且,救了她之后就离开了。   就好像他提前知道她们会遇到土匪一样,脑中电光火石,似有什么东西闪现,可太快,陆燕尔来不及抓住。   且,门在这时被人推开,随后便是楼君炎的声音响了起来,同立在陆燕尔身侧的晚晴说道:“下去!”   晚晴低眉看了一眼陆燕尔,应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陆燕尔和楼君炎两个人,隔绝了外院的喧嚣,安静的出奇。   陆燕尔坐的笔直,虽比起方才不雅的行为,有造作装的嫌疑,但至少面上是看不出什么,可她等了半晌,却未见楼君炎有任何动作,甚至,从进门脚步未动一步。   他不动,她便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君炎终于缓步朝她走过去,修长好看的手撩起她的红盖头,神色难辨地盯着她殷红的嘴角,那眼神带着一丝古怪的意味。   陆燕尔微仰着头,凤冠压着她脖子酸痛,可更让她承受不住的是他那怪异的目光盯得她心底直发毛。   “你……”   下一刻,在陆燕尔骤然放大的瞳孔中,楼君炎蓦地倾身而下,带着酒香的气息喷洒在她鼻尖,他伸指往她唇角轻轻一抹,指腹沾上一点残留的桃花糕渣。   “你喜欢桃花糕?”   陆燕尔脸嗖的一下蹿红了,窘迫不已,嘴唇蠕动了两下:“你总不来,我……我就饿了。”   软糯温甜的嗓音,自带嗔意,能勾的人心痒。   “饿?”楼君炎挑眉,意有所指。     ☆、第17章 夜深不愿意,嗯?   说了,楼君炎也未必会相信,反而对她持怀疑态度,不如不说。   “饮过合卺酒,我以后再也不会探知你的过去,昨日种种便如昨日死!”楼君炎深深地凝了陆燕尔一眼,“你只是陆燕尔,一个冠了楼少夫人名分的陆燕尔!”   举杯,一饮而尽。   陆燕尔浅浅一笑,低头,饮下合卺酒,酒入喉,有些辣嗓子,可她心里却犹如铺了一层蜜霜。   她转眸,笑看向楼君炎,一字字道:“夫君,你说顾辞前途可期,可我却觉得,你的前途更可期,你会比顾辞走的更远,走的更广阔!”   顾辞一生官路顺畅,即使位列权臣做了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可他于国于民并未做出什么实事,反而,不如书中昙花一现的炮灰男配楼君炎,他摸爬滚打的十年艰辛官场路却是实实在在的政绩,将他推至到首辅之位,哪怕死后也为百姓所称颂。   而顾辞的心思全都用在情情爱爱上面了,哪儿有多少家国情怀,所谓的家国大业都只不过是他感情的陪衬。   衬的他有多么宠爱那位白月光表妹!   楼君炎怔怔站着,被陆燕尔眼里的流光溢彩灼了眼,久久无法无神。   良久,他才开口:“你这算不算是奇货可居?”   “那夫君可愿意当我的奇货?”陆燕尔灿然而笑。   楼君炎有些狼狈地躲开她的视线,生平第一次觉得,在个小姑娘面前溃不成军,因为,这个答案他目前给不出,他不确定一心入仕疯魔了般想要在官场上一展抱负,是否真会成功。   可这一刻,他却想永远护住这个全心信任他笃定他会乘风而起的小姑娘,护住她的笑靥如花。   而那日匪乱中,他竟然忍心让她直面血腥,实在是不该。   幸得,她的笑并没染上阴霾。   夜已深,烛火将燃尽。   屋外蹲守的两人,由初时的喜庆,转为现在的担忧。   楼夫人急的直搓手:“咋还没动静呢?你是不是没将那些春宫册子给儿子?你是不是没亲自给儿子指点一二?”   楼富贵老脸一红,嘀咕道:“册子给了的,以他的学习能力,肯定能看懂。”   楼夫人怒:“这么说,你没给儿子传授些实战经验?”   “小声点,小声点,儿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没对哪个姑娘主动过,这次破天荒的同意成亲,心里肯定早就看上了人家,到了他嘴边的肉,他早晚都要吃的,你瞎操什么心。”   楼富贵耐着性子给自家夫人分析,心说,哪有老子给儿子传授闺房秘事的,父亲的威严何在?   楼夫人狐疑道:“这儿媳妇真有那道士说的那么神,能帮到我们儿子?”   “姑且看看吧。”   “要是帮不上也没关系,能帮楼家传宗接代,生个大胖小子也好。”   吱的一声,头顶上的窗户被人推开,楼君炎僵硬地看着蹲墙根儿偷听的两人,颇为头疼:“你们,够了!”   楼富贵面露尴尬,楼夫人则淡定地抬头望月,一本正经地胡诌,“臭小子,我和你爹赏月至此,你有意见?”   “有。”楼君炎面无表情地说,“不如,我陪你们一起赏月,如何?”   楼夫人讪讪一笑,摆手道:“月亮也不过尔尔,我和你爹回房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别冷落了新娘子,体贴点儿,新娘子第一次害羞,你要……”   恐自家夫人越说越离谱,楼富贵赶紧将人连拖带拽地拉走了,抱孙子魔怔了吧。   陆燕尔施施然地走到楼君炎身后,秀眉微蹙,正欲探头去看看是谁在听墙角,砰的一声,窗户被关上。   陆燕尔:“……”   楼君炎侧身,嗓音低哑,带着丝撩人的磁性:“夜深了,歇了吧。”   陆燕尔下意识地点头:“哦。”   结果,楼君炎根本没有与她同塌而眠的意思,自顾自儿地取了一床被褥铺到靠近外间的软塌上,合衣躺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似已入睡。   陆燕尔轻吸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绕到屏风后褪去层层叠叠的喜服,却不知原本睡着的人已睁眼,目光清明,幽幽暗暗地瞧着投射在屏风上的那抹朦胧剪影,体态婀娜,青丝轻扬,举手投足尽显妩媚的风情。   等她换好轻薄的寝衣往外走,他才翻了个身,收回目光。   陆燕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睡,也不知是突然换了个陌生环境认床的缘故,还是纠结楼君炎前后态度的转变。   他分明开始是想要对她……,她虽没经历过,但能分辨出那是什么意思,一个男子对女子最深沉的渴望。   “你想找个喜欢的,也喜欢你的人,至少此刻,我不是你喜欢的,你也还没成为我喜欢的,所以,我不会勉强你!”楼君炎低低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在这静谧的夜,幽幽如梵音。   但我会对你好!   这最后一句,楼君炎并未说出来,只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了一遍。     ☆、第18章 新婚第一日说好的心善和气呢?   还等什么,公婆该等得不耐了吧?   陆燕尔面色未显,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少夫人的发髻不妥,当梳妇人云髻。”   说着,翠珠便散开陆燕尔的发髻,手指穿梭,灵巧至极,不过片刻,便挽了一个江州妇人最时兴的样式,高贵又不显沉闷老气,翠玉步摇轻荡,配着白玉耳珠上的珍珠耳坠,衬的陆燕尔颜色极好。   晚晴不禁看入了神,赞道:“太好看了,翠珠姐姐,你的手真巧,能教教我吗?”   “没问题。”   这番耽搁,似看出陆燕尔脸上的焦灼,翠珠对着其中一个黄衣小婢递了个眼色:“春花,去知会夫人一声,少夫人马上就到。”   “是。”春花应声退下。   陆燕尔不明所以,怎么好像自己这个做媳妇的端架子似的,翠珠解释道:“早上,公子已经同夫人说过了,说少夫人要多歇一会儿,奉茶的时间便延后,夫人他们自然不会在正厅等着少夫人。”   陆燕尔轻吸了口气,“那就好。”   而后,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他在做什么?”   翠珠自知问的是公子,便回道:“公子一般早上会先练会儿剑,再去书房读书,这会儿应该在书房。”   “哦。”   陆燕尔本想问问楼君炎会不会同她一起,想了想,他既在读书,应该不会来了吧。   只是独自面对未来的公婆,心里多少有些忐忑紧张。   翠珠似看出陆燕尔脸带忧色,宽慰道:“老爷夫人都是心善和气的人,他们连我们这些婢子都不曾肆意打骂,少夫人且放宽心。”   “嗯。”   陆燕尔颔首,目露感激。   一行人前往正厅。   陆燕尔发现楼府的宅子大的出奇,竟是九进九出的格局,比崇德侯府还要辽阔不少,水榭,亭阁,雕栏画栋,就连地上铺就的青红砖石都透着一个字。   富!   几番穿过曲折的长廊,走过拱桥,陆燕尔快要绕晕了,终于到了正厅。   一男一女端坐于上首,皆是锦绣华服,男的身材稍显发福,但脸上笑呵呵的甚是慈爱,眸底却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威严,而他旁边的妇人面容姣好,风韵犹存,足以见其年轻时的动人之姿,而她眉目间精光利利,却不显半分凌厉。   陆燕尔暗自思腹,楼君炎俊美的面貌多半是来自其母。   楼夫人掀盖,轻呷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走进来的儿媳妇,第一眼,就是这姑娘生的真好,眼眸晶亮,犹如鞠满盈盈水光,瞧来就让人心生怜惜。   难怪眼界儿高的儿子没有反对?   也是个看脸的。   以前,她给楼君炎说了不下二十个姑娘,可不是人家不愿意嫁他,就是他看不上人家,当然多半是他对那些姑娘不屑一顾,他虽被人嘲讽,风评不太好,但胜在楼家财力雄厚,聘个姑娘不难,可他每每都用‘功未成,名未就,何以成家?’来搪塞她。   这次的姑娘虽可能会影响他的官运,但以楼君炎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在没有查证真伪的情况就将人娶回来。   他愿意娶亲的原因,只能是他想娶这个人!   陆燕尔已经施施然走到正厅中央,楼夫人发话道:“先敬茶吧。”   仆人拿来两个蒲团,分明摆在楼富贵和楼夫人面前。   陆燕尔屈膝跪下,衣袂翩飞,一片阴影笼罩而下,楼君炎已然端正跪于蒲团,与她并排而跪。   她侧眸看了他一眼,嘴唇轻轻抿起,微微渗透出一丝笑意,转瞬而逝。   丫鬟端了茶来,陆燕尔伸手端起,和楼君炎一起恭敬地敬了楼君炎一杯茶,“媳妇请父亲安。”   楼富贵喝了一口后,笑眯眯地给了她两把金钥匙作为见面礼:“以后就将楼家当成自己家,你的嫁妆我已命人给你单独整理到小库房,那把小的钥匙就是,那把大的是楼家的总库房,里面的东西随便用,钱不够花了,也随便去账房支取便是。”   库房钥匙,还随意支取,这不相当于给了她掌中馈的权利么?   陆燕尔两眼发晕,首富家的库房,里面得有多少稀世珍宝,她心里有些虚。   扭头,看向旁边的楼君炎,他面色无波无澜,没给她回应。   楼富贵道:“你看他作甚,这是我送给楼家儿媳妇的见面礼,拿着。”   陆燕尔战战兢兢地接下:“谢父亲。”   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楼富贵摸摸短须,看陆燕尔的眼神却越发慈爱,这个儿媳妇好乖巧,一点儿都不像传闻那般的不堪嘛。   “请母亲安!”   陆燕尔又和楼君炎敬了楼夫人茶,楼夫人放下茶杯,神色寡淡地看向陆燕尔:“陆燕尔,陆氏燕尔,你以前是县令之女,如今是我楼府之妇,你可知嫁人楼府当守什么家规?”   “儿媳不知,请母亲赐教。”   陆燕尔恭谨地回道,眼皮突突直跳,翠珠不是说婆婆很好相与么,怎么看起来像要给她个下马威一样?   楼夫人抬眸轻扫一侧,她身旁站着的陈妈妈便把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递给了楼夫人,楼夫人转手交给了陆燕尔。   “这便是楼府的家规,做了楼家的媳妇,当守楼家的规矩,以防记不住,回去抄个百八十遍吧。”楼夫人脸色冷淡,端着一副当家主母的威仪模样。   陆燕尔捧着厚厚的书,上面赫然映着两个字:家规!而以这本书的厚重程度,她估计要抄写个三五天。   说好的心善和气呢?   果然不该睡过头啊。   而旁边的楼富贵则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家冷艳高贵的夫人,又看了看那本家规,心道,他怎么不知道楼家何时立了这么多家规?   楼君炎瞥了一眼发懵的陆燕尔,抬头,神色复杂道:“娘。”   “怎么,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这才第一天就要护着媳妇儿,跟自己娘抬杠了?”楼夫人轻飘飘的眼神扫过去,伸手,状似痛心地捂住胸口,声音带着些许尖锐,“养儿不知父母恩哪,不孝子!”   楼富贵:“……”   楼君炎:“……”   一屋子婢女婆子:“……”   唯有陆燕尔小脸煞白,低垂着头,自然也就没看见楼夫人一言难尽的演技了。     ☆、第19章 克制你不必克制自己   大晋官吏任职,必须是靠读书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出来,当然天潢贵胄的后人有祖上的功勋荫蔽,门路便不那么单一,不走科举一样能入朝为官,幸得大晋还有武举这条路,但武举出来的人地位远低于文科,官吏任职上面也多有狭隘,总归是要走上浴血疆场这条路上。   不到万不得已,楼富贵并不希望儿子依托战功而入仕,刀剑无情,一将功成万骨枯,焉知儿子最终就是那一将而非埋入厚土的万骨之一?   楼君炎没有回答他。   楼富贵皱眉,道:“其实,继承家业做个富商,也没什么不好,吃喝玩乐,南北风情,塞外风光,皆在你眼前,没有什么可以局限你的脚步,你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多自由啊。”   楼君炎勾了勾唇,面色沉稳凝重,一字一顿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能守住财的,永远都只有权!”   楼富贵一噎,呐呐道:“在江州有你姨娘父在,而我们楼家与崇德侯府顾家也没任何交恶,应该能保一辈子平安?”   “你也说了是应该,何况……”楼君炎顿了顿,说:“我志本不在此,一辈子守着万贯家产过活,形同行尸走肉,毫无意义。”   这下,楼富贵是再也劝不动了。   别人羡慕不及的家业在他眼里,是走肉行尸,真后悔当年将楼君炎送往江南吴兴周氏教养。   楼夫人本名周瑾瑜便出自吴兴周氏,楼君炎自小就被送到他外公周毅身边,周毅是有名的儒生,却不是那种死读书做死学问的迂腐儒生,悉心教他为官之道,侠之大义,甚至戎马崆峒,建功立业。   周毅对外孙的期望就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等十二岁将楼君炎接回来后,才发现儿子对生意毫无兴趣,本想将儿子强制带在身边教授生意经,可儿子深受周毅的荼毒之深远超出他的想象。   悔之晚矣!   楼富贵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顺着楼君炎的视线看过去,笑眯眯道:“虽然,不知道道衍真人说的是真是假,但你既然一心入仕,做爹的自然全力支持。”   本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但这个陆燕尔若能与儿子琴瑟和鸣,将繁衍子嗣的重任完成了,那就是楼家的大功臣。   至于,能不能改变楼君炎的官运,听天由命呗。   这般想着,楼富贵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却不知楼君炎盯着他发福的背影,眼里浮现一抹沉沉的暗光,那暗光隐含着深深的忧虑。   虽然,楼富贵什么都没说,但江州以外,其它地方的生意却已明里暗里受到官府的打压,这两年是楼家鼎盛的时期,盛极必衰,而政令亨通皆有朝廷所出,朝廷去年毫无预兆地关闭了一条与邻国的丝绸之路,对楼家影响极大。   若朝廷真要定你一介富商的罪,轻而易举。   荷池边,陆燕尔抱着厚厚的家规书,目不转睛地盯着荷叶下嬉戏游玩的红锦鱼儿。   晚晴在耳边唠叨个不停,小声抱怨道:“哪有新妇第一天就被罚抄家规的,这楼夫人一点儿都不像翠珠说的那样好……”   “慎言。”   陆燕尔没回头,出声提醒晚晴,秀眉微蹙,“你先下去,我一个人静静。”   晚晴不甘愿地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陆燕尔面上不显,但晚晴的话落在她心里,却是起了丝波澜,很不是滋味。   但好在她自小听的糟心话太多,惯会开解自己,没一会儿便将那些不快抛诸脑后,做好自己的本分,让婆婆挑不出错才是。   水里的鱼儿游的更欢了,其中两条鱼的鱼嘴竟碰在了一起,像在接吻。   陆燕尔掩着嘴,咯咯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这么开心?”耳畔袭上一阵喑哑的低语。   笑声戛然而止。   陆燕尔回眸,这才发现楼君炎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身姿清隽,风度不凡,他薄唇轻抿,幽幽暗暗的眸光注视着她。   她眼波流转,吐道:“你猜。”   他抬手,一指:“它们。”   陆燕尔扭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眼眸微微瞪圆,天哪,这是什么神仙般的鱼儿。   居然还亲在一起,鱼嘴对鱼嘴,难解难分。   楼君炎上前一步,轻笑:“燕尔。”   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嘶哑,甚是撩人。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却被他念出了旖旎缱绻的味道。   “你说,它们是不是一对儿?”   陆燕尔抱着书的手指抖了抖,清风徐徐,那股子凉意,都抚不掉她耳尖染起的绯红,她脸红心躁,双颊微微发烫,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这算不算撩/拨她?   “我、我去抄写家规了。”陆燕尔结结巴巴地说着,转身就要回屋,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先吃饭。”   楼君炎面上风轻云淡,凤眸却微微一眯,只觉得握在掌心的皓腕细腻瓷白,比小猫儿的毛还要柔软几分,心随意动,指腹不禁轻轻摩挲了一下,旋即松开。   陆燕尔晶亮的眼眸骤然缩了缩。   只觉得一股酥麻感自手腕蔓延开来,蛊惑的她心尖都在颤抖,她佯装无事地抬手,别了别耳际的发,笑道:“夫君,你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   楼君炎似乎极为受用这一声夫君,抬步往前走。   陆燕尔亦步亦趋的跟上。   阳光照下,拉长着她和他细长的影子,蜿蜒移动。   饭菜极为丰盛,尤其是那鲜美的汤羹,诱的她腹中馋虫蠢蠢欲动,若不是楼君炎在场,她定要美美的喝上三碗,而不是一小碗。   楼君炎优雅矜贵地擦了擦嘴,抬眸晲了她一眼:“你不必克制自己!”   语罢,起身离开。   克制?   不必克制自己?   陆燕尔懊恼地捏了捏自己的脸,嘟嘟囔囔地说道:“我哪儿表现的这么明显?”   晚晴替她又盛了一碗汤,取笑道:“小姐,奴婢可看见了,你两只眼睛都对着这汤羹发光呢。”   陆燕尔鼻尖轻皱,用鼻孔轻轻哼了一声。   知道她真恼了,晚晴便敛去笑意,正经道:“小姐,新姑爷对你是真好,早上怕你没睡好,还特意让你多睡一会儿,这又陪着你用膳,真是费尽心思与你多亲近呢。”   陆燕尔扬了扬书,白她一眼:“说不定我早点去敬茶,还不用抄家规了呢。”   音落,她便扬手翻开书,表情顿时一僵。     ☆、第20章 哭泣惑惑地瞧着他   春花看了眼旁边收拾桌案的晚晴,附在陆燕尔耳边,低声道:“少夫人,楼府所有婢女奴仆的卖身契都在夫人手上,可这翠珠却没有卖身契,是五年前公子从外面带回来的,前两年夫人还说让公子收了翠珠做屋里人,生个一儿半女抬了作姨娘。”   陆燕尔微微睁眼,眸色无波:“这不没收么?”   “看着是没收,可大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翠珠怕是早就将身子给了公子。”春花说,“去年岁末,奴婢有次看到翠珠匆忙从公子书房跑出来,那眼神红红的,明显就是哭过了。”   陆燕尔细白的手指微卷起一缕垂在胸前的青丝,眼皮轻抬:“你告诉我这些,作甚?”   春花一滞,继续说道:“自然是不希望少夫人被人蒙在鼓里,少夫人是明媒正娶,身份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狐媚子能比的。如果那狐媚子肚皮子有了动静,置少夫人于何地?”   陆燕尔呀了一声:“小春花,你这么替我着想啊?”   春花一下子跪在地上,赶紧表心迹:“奴婢是伺候少夫人的,自然要事事为少夫人着想。”   “我乏了。”陆燕尔淡淡地斜晲了她一眼,嘴唇微挑,“明儿个,你就在里屋伺候着。”   说完,又吩咐晚晴给了春花一些碎锭子,春花收起银锭子,喜笑颜开的离开了。   “哼,小姐,瞧她那嘚瑟的样子,真讨厌。”晚晴瞪了一眼春花离去的背影,歪着陆燕尔身侧,委屈道,“小姐,你干嘛让她来屋里伺候,是奴婢做的不好吗?”   晚晴感受到深深的危机感,她没有翠珠会梳发髻,也没有春花会捏肩,小姐身边迟早会没了她的位置。   呜呜呜。   “怎么会呢?”陆燕尔笑盈盈地伸手,捏了捏晚晴的下巴,“小晴儿,最得我心哪,谁都抢不走你的地位!”   “那小姐怎的将……”   陆燕尔反问:“你觉得春花长得美吗?”   晚晴立马忿忿不平:“她哪儿有小姐长得美,小姐是最好看的……啊,她该不是想……”   陆燕尔翘起指尖看了看指甲上的丹寇,淡淡地摇头:“我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她既然往我身边凑,我就给她个机会咯。”   看不明白的婆婆,一个想要兴风作浪的丫鬟,还有一个来历成谜的大丫鬟,这楼府也不是全然没有腌臜事嘛。   嫁人后,好费神哦!   陆燕尔趴在软塌上,又翻开那本空白的家规书,翻阅的纸页刷刷作响,她抬头,同晚晴说道:“你再去打听一下春花和翠珠有何过节恩怨没?”   “是,小姐。”   天色渐晚。   楼君炎踏着薄暮回府,刚进入屋里,随手解开披风交给身后的翠珠,翠珠正要同往常那般接过来,伸出手一顿,立即缩了回来,躬身朝着走过来的陆燕尔行礼:“见过少夫人。”   “嗯。”   陆燕尔微笑着点头,顺势接过楼君炎手上的披风,弯唇问道:“夫君,可用过晚膳了?”   凝着少女微漩的梨涡,楼君炎黑眸微眯起:“刚……没。”   翠珠闻言惊诧抬头,分明已在知府程家用过膳,似想到了什么,随即垂下头,悄声退了出去。   陆燕尔将披风放好,侧眸恰好看到翠珠退出去的身影,旋即笑道:“正好,我也没吃呢。”   桌上,菜品荤素搭配极好,唯一例外的便是青瓷碗里浓白的汤羹,陆燕尔今日吃的每顿饭都必备这道汤,问厨房那边,只说这道汤是楼家的传统。   楼家人每顿都要喝的。   楼君炎本在程厚礼那儿用过膳,此时吃了两口,便有些食之难以下咽。   “夫君,可是觉得饭菜不合口味?”陆燕尔眼眸轻动,盈盈说道,“不过,这汤挺好喝的,夫君不如多喝点汤,也不会觉得饿了。”   说着,便亲自舀了满满一大碗汤,伸手推到楼君炎面前,一脸殷切地看着他。   楼君炎:“……”   这算不算自作孽?   最后的下场便是撑到脾胃皆难受,楼君炎的表情变得甚是微妙,已有绷不住脸色龟裂的嫌疑,他咽下最后一口汤,慢悠悠道:“我去趟书房。”   翩然转身,出了门,却是提气运功狂奔茅厕而去。   陆燕尔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先是故作矜持,而后又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小晴儿,你有没有觉得他刚才的样子好好笑,真的太好笑了。”   晚晴:“……”   等楼君炎去而复返时,陆燕尔已经优哉游哉地躺在榻上,唇角轻轻上扬,眼里眉梢皆是浓浓的笑意,似是带着点小算计。   袖袍微动,楼君炎幽深的眸愈发暗沉。   下一刻,屋内猛地传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叫声,听来甚是悦耳。   陆燕尔吓得脸色惨白,一下子蹦下了床,颤抖着手指向蠕/动的床褥:“什、什、什东西?”   刚才那般软腻的,毛毛的触感蹭在她脚边,简直让人汗毛倒立。   晚晴拎了个棍子,小跑过来,拦在陆燕尔前面,“小姐,别怕,估计是养肥了的耗子。”   说着,一把掀起被子,正要一棍子挥下,那毛茸茸的东西猛地蹿起,直愣愣地朝陆燕尔扑来。   “啊!”   陆燕尔吓得毫无血色,只瞧着一双绿幽幽异常渗人的眼瞳直盯着她,她连连后退,在她惊恐瞪大的瞳孔中,那诡异而肥硕的毛团子掠过她,落在了她身后人的手上。   她回头,惊魂未定地看着楼君炎怀里的毛球团子,那居然是只猫,体重严重超标的猫儿。   “你!”   陆燕尔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离那只猫儿远了些。   楼君炎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抬手轻轻抚摸着猫儿的头,那猫儿舒服惬意地闭上猫眼,敛去了方才吓人的绿光。   “山玉,你吓到人了,真不乖。”他扬唇,说是责怪猫儿,可那语气听着倒像是表扬。   那猫儿竟还睁开猫眼,咧开猫嘴,又冲着她亮起尖小的獠牙,想要上来扑咬她一样。   陆燕尔恨恨地抬眸,控诉:“你是故意的。”   楼君炎礼尚往来:“彼此彼此!”   新婚第一天,简直过得惊心动魄,婆婆敲打,丫鬟不怀好意,又被猫儿欺负,还被可恶的猫主人……算了,陆燕尔算是真切体会到楼君炎睚眦必报的性子了。   早上,陆燕尔刚睁眼就对上一双猫眼,她看着它,它看着她,然后又是一阵振聋发聩的吼叫。   “楼君炎,把它弄走,快弄走。”   陆燕尔从小就不喜欢猫狗,毛绒绒的触感只会让她毛骨悚然,浑身恶寒。   谁叫她也不招猫儿狗儿喜欢呢,小时候,竟然被一群猫狗追着咬,口里的涎水滴在她脸上,那恶心的味道成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弄走啊。”   陆燕尔缩在床角,崩溃的大哭起来,泪流满面:“楼君炎,我叫你把它弄走,听到没?”   “山玉,过来。”   楼君炎伫立在床侧,伸手,猫儿立即蹿到他掌心,他转身将它放到门外去,又转回来对着陆燕尔道,“山玉,没有恶意,只是同你闹着玩儿。”   陆燕尔哭的更大声了,伏在被褥上,嚎啕大哭:“你娘欺负我,你家猫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我不要活了。”   听着陆燕尔爆发式的哭声,楼君炎伸指捏了捏眉心,道:“别哭了。”   谁知道小姑娘哭的更凄惨了。   初见,他也叫她别哭了,她便哭的止不住。   楼君炎好似意识到劝人别哭时,说这三个字好像会哭的更凶了,看着小姑娘颤抖的娇躯,如潮水汹涌而流的眼泪渐渐打湿床褥,他竟有些手足无措。   再一次,见识到了小姑娘强悍的哭功。   若再不制止,恐怕满府的人都要被她哭过来了。   他伸手,忽的勾起小姑娘湿糯的下巴,低沉道:“你可知那猫为何叫做山玉?”   谁管你猫叫什么名字?   但小姑娘却是止住嚎啕大哭,转而抽抽搭搭的哭泣,一双湿漉漉氤氲水雾的眼眸惑惑地瞧着他,瞧着他心尖一颤。   他幽幽启唇,一字字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第21章 一吻不行不行,真要晕了   言语落下,又觉得话中关切之意甚浓,不符合她恶婆婆的形象,转眼,冷下脸说道:“罢了,请过安,就别再来打扰我。”   “是,母亲。”   陆燕尔应声退了出去,立在院中,蹙眉朝屋子的方向看过去,面露困惑,方才婆婆分明想要关心她来着,可转瞬却是不知为何,态度忽然冷淡了下来。   屋里,楼夫人同陈妈妈说道:“你去问下她院里的丫鬟,她为何哭?”   陈妈妈回道:“先前,少夫人房里的春花丫头来过了,说少夫人无缘无故与公子大闹了一场,怕是那时哭的吧。”   楼夫人描眉的手一顿,皱眉道:“春花?”   “前两年,府上发卖了几个心怀鬼胎的丫鬟,后又买了一批补进的丫鬟,春花就是其中之一。春花这名字还是夫人您给赐名的,说她长得如春天那娇花一样惹人怜惜,夫人忘了么?”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公子最近不是娶亲么,便挑了春夏秋冬四个丫鬟去少夫人屋里伺候着。”陈妈妈顿了顿,面色似有些为难,“不过,春花刚才还说了一件事,老奴不知该不该讲。”   “何事?”   陈妈妈道:“公子与少夫人并未圆房,这两日都是分榻而睡!”   啪。   楼夫人将眉笔一掌拍在梳妆台上,脸上腾起怒意:“主子的事也是她一个小蹄子能随意编排的?日子过得太、安生了,怕是生出了其它不该有的心思,将她逐出府,省的酿成祸端。”   楼君炎一直抗拒娶亲之事,对男女情/事全不上心,楼夫人怕儿子有什么隐疾,故而府上买的丫鬟都是样貌好的,企图能勾起楼君炎对女色的兴趣,若他真对某个丫鬟动了心思,暂收做通房丫头,生个一儿半女,抬作姨娘也可。   但,饶是满府春色,那臭小子一派清心寡欲,整月整月的不回府,就连那个被他带回来的翠珠,整整五年,也只是个勉强在他身边伺候的丫鬟。   那翠珠也是个标志体面的可人儿,楼夫人气的都快抑郁了,跟儿子同龄的早已诞下一儿半女,可他连个妻子都无,谁曾想,峰回路转冒出个陆燕尔,原以为他又会拒绝,没成想他却答应了。   好不容易娶了个媳妇,哪能让那些幺蛾子作乱。   陈妈妈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它三个丫鬟在外间伺候,昨日,少夫人却让春花去了内屋伺候,若此时发卖,不知少夫人会不会误会夫人的一片好心?”   楼夫人想了想,道:“那就等一段时间再说,先盯着点儿。”   陈妈妈笑道:“夫人对少夫人真好,只是少夫人与公子……”   “强按的牛头不吃草,小夫妻屋内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何况,儿媳妇天资绝色,又娇又软的,我就不相信臭小子血气方刚的,不开窍?”   接下来的日子,陆燕尔每日卯时必到烟霞阁报到,晨昏定省不曾一日落下,可却害苦了楼夫人,陆燕尔每日不止问安,还东拉西扯地跟她聊天,聊着聊着就会绕到无字家规上面,一副虚心求她解惑的诚恳模样。   无字家规本就只是个玩笑而已!   解什么惑?   楼夫人觉得自己恶婆婆的形象快要伪装不下去了。   这日早上,楼夫人见陆燕尔又有拉着她套话的嫌疑,忙冷着脸将她赶出去了。   陆燕尔也不恼,眉眼弯弯地退了出去。   经过这些天的摸索试探,她发现这位婆婆并不像面上表现出的……那般不待见她,她的厌烦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冷言冷语,其犀利程度甚至比不上侯夫人当日对她的十分之一羞辱,哪怕她已有激怒她的趋势,可她只是挥手让自己退下罢了。   思及此,陆燕尔唇角微微上扬。   晚晴笑道:“小姐,心情不错?”   “嗯。”   “小姐,不如去街上逛逛可好,小姐都闷在府里好长一段时间了。”   陆燕尔幽幽一笑:“我不觉得闷啊,这楼府风景雅致,我都还没欣赏完呢,我看想要上街玩的是你这个鬼丫头吧?”   晚晴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老是听冬梅提及江州如何如何热闹,如何如何有趣,勾的她也想出去逛逛,可小姐自嫁入楼家后,不是忙着去给楼夫人请安,就是在府上瞎转悠,那荷池的鱼儿,她能看上半晌午呢。   “小晴儿,你想出府看看的话,就跟冬梅一起去吧。”   知道晚晴是憋坏了,在安和县老家时,晚晴隔三差五便要出去给她采买东西,哪像最近在府上闷了快半个月了。   晚晴眼眸一亮,随即又暗下来,小声道:“奴婢不去,奴婢陪着小姐。”   陆燕尔觎她一眼:“听说东巷口有家卖杏仁酥的,味道极好,你明天同冬梅去买点回来,我尝尝,是不是比楼府厨子做的桃花糕还好吃。”   “是,小姐。”   晚晴瞬间心花怒放的应下,有了名头,她便不再纠结了,小姐真贴心。   回屋后,陆燕尔翻出压箱底的话本,解闷,其实不是她不想出去透气,而是害怕碰到崇德侯府的人,毕竟她以前差点成了顾辞的世子妃,而楼府又刻意隐瞒了她的来历,府上仆人只知道新夫人姓陆,却不知她是哪家姑娘。   一个江州首富楼家,一个崇德侯府顾家。   若被人知道楼家娶了悔顾家婚的女子,估计又是百姓们口中茶余饭后的一段谈资了。   陆燕尔整日蜗居在府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却愁煞了楼富贵,楼家娶个媳妇是回来花钱败家的,可这个儿媳到楼府半月竟未花过一分钱。   比起败家,楼夫人更希望维持自己高冷的恶婆婆形象,而楼君炎深知娶亲的这番缘由,可却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比起相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还不如靠自己博出一条血路。   楼富贵实在坐不住了,虽说儿子官运这事儿听天由命,可也总得验证一番道衍说的是真是假,万一,是真的,儿子岂不是少走弯路,也不必远赴战场拼杀,何乐而不为?   这天,楼富贵提前回府,召集全家上下一起用膳,话说这还是陆燕尔嫁进来后,头一次这么隆重地用膳。   楼富贵忙着生意应酬,楼君炎也不知在外面忙些什么,一般也是晚上才归家,府上只有楼夫人和陆燕尔两婆媳常在,但除了晨昏定省,婆媳之间也是分开用膳的。   吃了一会儿,楼富贵放下筷子,甚是慈爱地看着陆燕尔,问道:“燕尔,嫁到楼家,可还习惯?”   “很好。”陆燕尔抿了抿嘴,举止有礼地应道。   楼富贵又斟酌了一番词句,笑眯眯地道:“缺什么不?好让你母亲带你出去逛逛,头面首饰,绫罗绸缎,金银器皿,珠宝手镯,你母亲甚有研究,能帮你挑挑?”   陆燕尔一下子愣住了。   楼夫人轻飘飘地夹了块鸡身上最好的块肉,递到陆燕尔碗里,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想买什么,我帮你去挑。”   陆燕尔默默地看了看碗里的鸡肉,又看了看面色冷淡的楼夫人,摇摇头:“谢父亲母亲厚爱,只是燕尔什么都不缺。”   这是实话。   她嫁过来后发现,楼府早就给她准备了满满几大匣子金银首饰,各种时兴款式的,还有她的嫁妆亦是不少,根本用不过来。   看着完全没有败家欲/望的陆燕尔,楼富贵神情僵了僵:“北街有个全江州最出名的胭脂水粉铺子,质量上乘,都是姑娘小姐们的最爱……”   说到这里,楼富贵已然接收到两道不善的目光,一道来自于自家夫人,一道来自于对面的儿子,话说他一个大老爷们给儿媳妇普及姑娘家的东西,真是好难。   而乖巧的儿媳妇也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楼富贵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吃饭!”   “爹,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自有打算!”   楼君炎幽幽地扫了楼富贵一眼,伸手拉起发懵的陆燕尔,转身离开了膳厅。   “哼。”   楼夫人冷哼一声,旋即佛袖离去。   楼富贵:“……”   让你说,你不说。   我来说,你又给我摆脸色。   好难。   拱桥上。   楼君炎负手而立,身形颀长,气度不凡,狭长的凤眸极目眺视幽远的天际,衣袂翩翩,随风轻拂与陆燕尔的裙踞交叠在一起,扬起优美的弧度。   他的手仍握着她,不曾放开。   陆燕尔甚觉怪异,方才公公看她的眼神也不对劲儿,实乃怪哉。   良久,楼君炎转身,幽幽地盯着她:“你可知楼家为何要娶你?”   他说的是楼家,而非他。   陆燕尔蹙了蹙眉,很配合地问道:“为何?”   楼君炎地扯了扯嘴角,轻描淡写地说道:“因为,你对我有用!”   陆燕尔长睫颤了颤,说不出听到这个答案是何滋味,但心里确实有那么一丢丢不好受,也是,楼家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娶个小县令之女回家,可她能有什么利用价值,无非皮相稍微好看点,可又好看又有家世的姑娘多了去了。   凭什么娶她啊?   她问:“于你何用?”   楼君炎勾了勾唇,没有回答,而是带她去了书房,从暗格里拿出一本厚册子,里面压着一叠地契产业之类的东西,还有厚重的银票,全都郑重地交到陆燕尔的手里。   他神色认真,一本正经道:“你对我的用处就是,帮我花掉它们。”   陆燕尔骤然瞪圆了眼眸。   只觉得手上的东西沉甸甸的,粗略翻了下,好家伙,这楼君炎的私房钱多的惊人。   光铺面就有十几间,还有好些庄子的地契,现银算下来也有十几万两,陆燕尔头脑发昏,感觉不能算那些折合成嫁妆的聘礼,还有公公给她的库房钥匙,还有无底线支取账房的权利……   不行不行,她真要晕了!     ☆、第22章 随便花我家夫君惊才风逸,举世无双……   为何是三年后?   前日,他分明同她提了一句,准备参加明年的武举。   这番笃定的语气,仿佛他武举也会无疾而终。   陆燕尔等了半晌,没等到他的回答,还以为他真会怪到她身上,侧眸却见到楼君炎眸色沉郁,惊的一个激灵,立马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竟忘了他准备武科的事了。   她面上不显,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衣角,娇声娇气地说道:“夫君,你不会真怪我吧?其实,燕尔觉得夫君提笔安天下的风姿,一定远胜于上马定乾坤,舞刀弄棒的一点都不好,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危,而夫君又是楼家独子,虽然父亲母亲没说,但他们肯定也不愿意夫君以战功入仕。而且……”   陆燕尔停顿了一下,手指微微抖动:“而且,夫君风轻云淡杀人的样子让燕尔害怕。”   楼君炎看了看她,恣肆一笑:“不会。”   原来,那次还是给她留下了阴影。   陆燕尔缩回手,捧着满当当的银票地契,粲然一笑:“夫君放心,燕尔一定会好好花银子,尽心尽力地帮到夫君,希望夫君早日达成所愿!”   “嗯。”   楼君炎颔首,提醒了她一句:“别在楼家的铺子里买东西。”   陆燕尔愣了愣,旋即应了声,转身朝外面走去。   她抬手,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轻轻吸了口气,这楼君炎的心思也太过缜密了,一句话的漏洞都能让他沉下脸,看来以后得小心应对了。   可城府不深,又如何能成为权臣?   如何花银子也是门高深的学问,对长于闺阁事事有亲娘打点的陆燕尔来说,甚难。   姑娘家若要好好养着那也是用金银堆出来的,开销如流水,一身行头,上至头面首饰,下至金缕足靴,银子哗啦啦地流,但陆燕尔不敢如此挥霍到自己身上,她现在的吃穿用度已经比以前上升了好几个档次,等同于奢靡骄奢。   何况,第一笔银子要慎之又慎,花的值,花的开心才行。   第二天。   陆燕尔乔装打扮了一番,看着铜镜中依旧娇美的脸,叹了声,本来不想出府的,为了花银子还非得走一遭,又戴了一顶素白的面纱斗笠,将清丽的容颜遮住,才扬手招来晚晴和冬梅准备出府。   春花跟过来道:“少夫人,奴婢……”   “小春花,你把我箱子里的书搬出来晒晒,今儿个太阳好。”陆燕尔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语罢,便踩着软凳上了马车。   春花目送马车离开,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街上人声鼎沸,商铺林立,香车宝马穿梭不听,布衣平民喜笑晏晏,不似京城,却盛似京城的热闹,好一番盛世长歌的大晋盛况。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最热闹的朱雀街上,道路两旁十有七八都是楼家的铺子。   终于明白,楼君炎为何提醒她别在楼家铺子里买东西了。   取之于楼家,再花之于楼家,不相当于没花出去吗?   陆燕尔叹了口气,丧丧地说:“除了楼家,就没有其它做玉石生意的了么?”   冬梅笑了笑,说:“少夫人,玉石卖的最好的当属楼家,若少夫人不想在自家铺面买东西,奴婢还知道另外一个地方,那家的生意极好,年轻的公子小姐特别喜欢,也是江州唯一能与楼家玉石相抗衡的铺面。”   “你刚才怎么不说?”   冬梅讪讪地挠挠头:“奴婢想着少夫人去自家铺面买玉石,掌柜的肯定不敢收你的银子。”   陆燕尔:“……”   她就是出来花银子的,好不好?   翡翠轩,便是江州能与楼家一较高低的玉石铺子了,它分上下两层,楼下玉石的成色相对逊色些,但也属于上等普通人家照样买不起,而楼上的就是翡翠玉石中的佼佼者,不仅成色上乘,且每种款式只出一样,寓意着世间独一无二。   自然,价格也贵的离谱。   楼上也不是普通客人能随意上去的,若想去楼上一睹极品翡玉的风采,每位客人必须要交一百两银子,俗称观摩费,不论你最终买与不买,一概不退。   一楼大堂人挤人的,陆燕尔转悠了一圈没找到心仪的,准备去楼上挑挑,毕竟送给未来首辅的礼物一定要选好,刚走到楼梯口就闻到外面传来的食物清香味,甚是好吃的样子。   陆燕尔嗅了嗅,不禁顺着味儿走到门外,瞥见斜对面一家糕点铺子新出锅了几笼杏仁酥,她向来对这些零嘴儿糕点没抵抗力,旋即扭头吩咐冬梅:“去买点各种口味的回来,等一会儿到楼上找我。”   “好的,小姐。”   晚晴扶着陆燕尔折返回翡翠轩,打趣说道:“小姐,又馋嘴了吧?”   陆燕尔觎她一眼,朝楼上走去,却被一名清秀的小厮拦在了梯步口:“小姐,你不能上去。”   “我家小姐要买东西,你们开门做生意,怎的还对买主挑三拣四?”晚晴看到前面的人都被放行了,顿时跟那小厮急了起来。   小厮面上和气,指了指旁边牌匾上的字:“小姐,请看。”   观摩费,一百两一次。   买与不买,一概不退。   晚晴惊叫出声:“这不是抢劫么?”   见了这边起了争执,正在堂里招呼客人的二掌柜立马过来,同陆燕尔说道:“小姐,楼下的配饰玉石品质俱是绝佳,价格上更为宽宥些,小姐你不如移步好好挑挑,总能挑到适合你的款式。”   这位姑娘穿着普通又带着面纱斗笠,方才在楼下已经选了好一会儿,却压根没有要买下的意思,出去了又返回来,二掌柜下意识便认为她买不起,可又贪恋这些精美的玉石,但开门做生意最忌讳狗眼看人低、随意驱赶客人,故而他态度依旧和气。   陆燕尔蹙了蹙眉,脆生生道:“我看过了,楼下的不好看。”   她这话一出口,便惹来周围姑娘们的不满。   “哎哟喂,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这么有架子,你说楼下的玉石手镯不好看,岂不是变相说我们大家眼光不行。”   “你也不瞧瞧你穿的那寒酸样,就这些不好看的,动辄也是几百两,你买得起吗?”   陆燕尔:“……”   身上这件粉色连襟衣裳是她在安和县老家时,最好看最贵的一件衣服了,可落在江州这些富庶姑娘们眼里,就是寒酸?   “就是就是,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配吗?”   “出门把脸遮起来,是丑的不敢见人了么?”   周遭的非议声愈演愈烈,已然上身到群起而攻之的白热化战况。   晚晴急的眼睛都红了:“你们胡说,我家小姐才不丑……”   二掌柜赶紧上前制止了晚晴,怕双方越吵越凶,又转头安抚了其它姑娘几句,这才转头同陆燕尔低声说道:“小姐,你只带了一个丫鬟,势单力孤,我怕再闹下去你们会吃亏,不如小姐先避开,小店随时恭迎你下次光顾。”   陆燕尔皱眉,心知这掌柜是一片好意,但她出门就是为了花银子,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她扬手,递给二掌柜一千两银票,声音婉转动听:“够我上去十次吗?”   “当然,敝店给你记着。”   二掌柜顿时满面堆笑,赶紧吩咐小厮让行,这小姐出手真阔绰。   陆燕尔走了几步,忽然顿住,立在阶梯上,身板挺直,面前的轻纱随着她回头的动作随风而荡,掀起动人的弧度。   她一字一顿,清软的声音如珠玉落盘:“我家夫君惊才风逸,举世无双,世间难有,自当以天下最好的玉石相配!”   音落,四下静。     ☆、第23章 肉疼你喜欢,让给你好了   这也是顾魏与陈氏感情不和睦的原因,脾气秉性相差甚远,做人做事的风格也不一样。   一个正直古板,一个势力算计。   顾辞面色温润,薄唇微微抿了抿,默不作声。   一瞧他这神色,陈氏不免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要气死我!”   好不容易摆脱了只会拖累顾辞的陆家姑娘,碰到好的姑娘,他也是这不咸不淡的态度。   “娘,宽心方能常乐。”顾辞温和而笑,反倒陈氏这个母亲是那胡闹不讲理的孩童一般。   陈氏低斥道:“阿辞,你究竟喜欢怎样的姑娘?”   “等孩儿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再说吧。”顾辞微叹,脑海里却交替浮现两抹身影。   一抹倔强的背影让他心里发堵,冷声冷脸地对他说,我谁都可以嫁,只是不想嫁你顾辞。   还有一抹稚嫩的小女孩身影,甜甜地对他笑,阿辞哥哥,我只做你的新娘子,你一定要来娶我,我等你。   “这翡翠轩二楼什么时候,家境寒酸的姑娘也能随意上来了。”   陈氏心里本就有气,转头看到一个戴着面纱斗笠的姑娘,衣服料子简陋,身上无一处不透着市井穷困平民的气息,不禁面露鄙夷。   顾辞几不可见地皱眉,回忆终止,抬头顺着陈氏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一抹窈窕生姿的倩影移步走向那些陈设在展柜中的美玉配饰。   只是,她看的不是姑娘家的头面首饰,而是男子佩戴的玉珏!   “走吧,阿辞,跟这种穷人家的姑娘呆在同一家店铺,真是晦气。”陈氏看不上这种穿着寒碜,无能力买上等物什,却又为了贪恋华美的首饰,拼凑百两银子只会过过眼瘾的姑娘。   买不起,看看又有什么用。   顾辞拧眉,不知为何,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那抹身影,隐隐瞧见白细的手指挑着一枚碧玉腾花玉佩,晃了晃,似乎不太满意,转而又拿起另一件以和田玉中最名贵的羊脂玉为材质,雕琢而成的白玉青云玉佩。   这枚玉佩名字听来普通,却是出自闻名天下的玉匠何非子之手,金镂之间是栩栩如生的鲲鹏,出自庄子.逍遥游,这上面的鲲鹏头微昂,眸目睥睨,呈腾飞的姿态,寓意青云直上,扶摇直上九万里。   自己方才也属意这枚玉珏,可它是翡翠轩的镇店之宝,价格更是高的离谱。   顾辞能轻易挥下几千两银子,但崇德侯府的家底还不容他随手挥霍几万两的银子。   何况,他也不允许自己玩物丧志!   陆燕尔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只觉得这鲲鹏雕刻的实在神奇,乍然见之,觉得不过如此,可再瞧几眼,又觉得这鲲鹏雕琢的惟妙惟肖,尤其鲲鹏的眼睛甚是传神,竟似透露着人的精气神儿,乃是一种傲骨不凡,世间万物皆在我脚下的万丈长虹。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陆燕尔低声呢喃,越发觉得这白玉青云玉佩的主人应当是楼君炎。   他与鲲鹏皆有青云志,其志相同。   “掌柜的,多少银子?”   陆燕尔笑着问,眼里已然是就它了的意思。   玉佩却猛地被人夺走,落到旁边一个穿着琉璃百褶裙的蓝衣姑娘手上,年纪与陆燕尔不相上下,唇红齿白,顾盼生辉,好一个端方的美人胚子。   只听得那美丽的姑娘轻嘲地开口:“我要了,她明显就买不起!”   陆燕尔:“……”   怎么大家都对她有偏见?她可是带着大把现银来的!   负责楼上玉石买卖的是翡翠轩的大掌柜,瘦瘦高高的,眼睛却异常精明毒辣,他看看衣服不显眼的陆燕尔,又看看穿着讲究的蓝衣姑娘,笑着对她们说:   “白玉青云佩五万两起步,既然两位小姐都喜欢,不如价高者得之,谁先出价?”   陆燕尔:“……”   这掌柜算的也太精了,敲竹杠啊?   她虽然喜欢,可也没傻到被人当肥羊宰啊。   “你喜欢,让给你好了。”   陆燕尔转头就要看其它玉石,谁知那蓝衣姑娘脸色青白交加,狠狠地瞪了陆燕尔一眼,又将玉佩往她手里塞:“谁喜欢了,你都不稀罕的东西,本小姐更看不上眼。”   结果,陆燕尔根本想到她竟会将玉佩塞还给自己,一时没接住,价值不菲的玉佩顺势朝地上掉去。   说时迟那时快,大掌柜骤然出手,玉佩眨眼便回到他手上。   他笑眯眯地道:“两位小姐,究竟是买,还是不买?”   见玉佩没有香消玉殒,陆燕尔莫名松了口气,毕竟她是真喜欢,不论白玉青云的意境,单说玉佩的质地,那也是极上乘的品相,摸之玉/身温凉,令人通体舒畅。   古有和氏璧价值连城,这个五万两,才五万两……还是好贵啊。   好纠结。   “既然,两位小姐都不买,那就看看其它款式的?”大掌柜作势要收玉佩,陆燕尔猛地开口,“等等。”   她一咬牙:“我买!”   反正,是花在楼君炎身上的。   “什么?你拿的出银子吗?”本来已经要走的蓝衣姑娘,一下子回头,既震惊又一脸看笑话的样子审视着陆燕尔,那可是五万两银子啊,自己出门身上最多都只能带两千两。   陆燕尔一脸肉/疼,银子不是自己的,可这般花出去也心疼啊。   她不舍地掏出一叠大额银票,真有点狠不下心扔给别人,一张张慢慢地往外拿:“一千两,三千两……”   大掌柜:“……”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姐,你也别舍不得花银子,我们小店二楼卖出的玉石皆是世间唯一的款式,若有相同的,那肯定是别人仿造的,而且,白玉青云佩只需两万五千两,”   陆燕尔正数到两万两,拿银票的手顿时一滞,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五万两吗?”   “快说清楚,什么意思!”蓝衣姑娘柳眉倒竖的叱喝,就差一巴掌呼上去了。   大掌柜笑笑:“原本的价格是两万五千两,但翡翠轩有个规矩,若有顾客与其他客人看上同一款,那便在原有的基础上价格翻倍,再由顾客竞价而买,但方才这位小姐放弃了,所以原先的竞价便不存在了。”   竟是这一番缘由。   当然,即使减到二万五千两,蓝衣姑娘也买不起,只得恨恨离开。   陆燕尔依旧慢悠悠地数着,数到两万四千两时,便停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方才我上楼的时候,可出了一千两的观摩费,你得给我还回来!”   大掌柜哭笑不得,心说,你都能出万两银子,还在意那一小点儿么?   面露为难道:“小姐,你知道我们翡翠轩的规矩,这个实在是……”   “是做一锤子买卖划算,还是招揽个长久的顾客好,我可是直接放弃了楼家的玉石铺子,直奔你们翡翠轩而来。”   “好,成交!”   一锤子定音。   陆燕尔小心收好玉佩后,又分别给公婆挑了个礼物,总共花了三万两银子。   出了翡翠轩,正瞧见冬梅抱着糕点站在门口,看着方才那位蓝衣姑娘的背影嘀咕着什么。   陆燕尔蹙了蹙眉,问道:“你认识她?”   冬梅点头:“奴婢曾在府上见过她一两回,她是表姑娘,知府程大人家的小姐,闺名程海棠!”     ☆、第24章 给你他拦住了她的腰   “哦。”   楼富贵一下子爬起来,伸手给她捏肩按摩,丝毫没有被她踹了的恼怒。   这时,门外传来陈妈妈的禀告声:“老爷,夫人,少夫人过来了。”   楼夫人轻飘飘扫了一眼楼富贵,楼富贵立马意会,动作麻溜,反手就抽出别在腰间的金扇子哗地刷开,快步走到桌前,端起冷茶杯,装作品茶的样子。   嘴上不住地赞道:“夫人,今日的茶甚好,甚好!”   陆燕尔进来,看到的画面就是楼富贵对茶赞不绝口,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而楼夫人则懒洋洋地倚靠在榻上,面上神色似怒非怒,似嗔非嗔的样子。   甚觉奇怪,又莫名的觉得很是和谐。   陆燕尔压下心头的怪异,恭恭敬敬地给二老行了个礼,楼夫人淡淡地抬了抬手:“好了,坐吧。”   楼富贵喝了口冷茶,看着楼夫人那一脸高贵冷漠的伪装,顿时起了寻趣的心思,他晃了晃桌上的茶壶,慈爱地同陆燕尔说道:   “来来来,这是你母亲房里特备的铁观音,茶香清淡好喝,你也过来尝尝。觉得好的话,给君炎也带点回去!”   说着,就要给陆燕尔倒一杯。   陆燕尔笑着点头,伸手就要去端起茶杯,却听得楼夫人冷冷说道:“姑娘家喝什么铁观音,我这儿有些美容养颜的花茶,你拿去喝。至于楼君炎,他喜欢喝什么茶,自个儿去买,犯不着你去给她试!”   “哦。”   陆燕尔伸出去的手一僵,马上缩了回来。   怎么会有种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感觉?   楼富贵看着楼夫人脸色不善,已然沉怒待发的样子,放下茶壶,干笑两声:“你母亲说的对!”   陆燕尔微微垂头,装作鼻子不舒服,抬手微微揉了揉鼻子,遮住了即将憋不住的笑,一瞬间,她竟从楼富贵身上看到了自己爹的影子。   一样,畏妻。   屋内气氛变得微妙,陆燕尔想起自己的目的,赶紧示意身后的晚晴将匣子递过来,她笑盈盈地走到楼夫人身边,取出匣子里的镶金翡翠玉镯,软软地说道:   “母亲,我今天看到这款玉镯,色泽通透,高贵雅致,很衬母亲的气质,望母亲收下儿媳的一片孝心。”   楼夫人睨她一眼,伸手:“戴上看看。”   陆燕尔放下匣子,将玉镯戴在楼夫人手腕上,眉眼弯弯地道:“母亲,觉得可好看?”   楼夫人慢悠悠地转了转手,碧翠的镯子流光溢彩,衬的她手腕肌肤如披上一层朦胧的流光,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几分。   的确很好看,想不到这个儿媳妇的眼光挺高,挑物什的水准不像是出身小门户那些见识浅薄的人,比楼富贵挑的还要精致。   楼夫人眼里的笑容一闪而过,语气听不出多活络:“你有心了。”   “母亲,喜欢就好。”陆燕尔莞尔一笑。   楼夫人:“……”   我哪儿说喜欢了?   楼富贵见楼夫人面冷嘴硬,心里指不定多喜欢呢,他也好想收到儿媳妇的礼物,心里忍不住泛酸,儿媳妇好不容易出门败银子,就只给婆婆买礼物。   不公平。   陆燕尔转身取过另一个匣子,正要递给楼富贵,没想到楼富贵却率先一把夺了过去,激动地盯着匣子说道:“你给你母亲买些首饰就行了,还给我一个大老爷们买什么礼物?”   陆燕尔:“……”   楼夫人则是一脸鄙视。   楼富贵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定晴一看,豁地站了起来,情绪险些失控:“金马鞍!我的金马鞍!”   楼富贵向来就喜欢这些金灿灿的东西,手里的扇子是金的,喝茶的杯子也是镶金边的,而这金马鞍更是他肖想了很久的东西,但奈何周瑾瑜看不上他的喜好,说马配个金马鞍不伦不类,徒惹人笑话,她不发话,他也不敢去买。   嘿嘿。   以后周瑾瑜不准他买的东西,让儿媳妇代劳就好了。   他的马还要配上金马鞭,金马蹄,金马镫……   陆燕尔见楼富贵完全沉浸在金马鞍上,顿时咋舌不已,没想到这位公公是真的真的偏爱这些金色的东西。   楼夫人吩咐陈妈妈给陆燕尔拿了些花茶:“回去尝尝味道!”   “谢母亲。”   这是打发她走的信号了,陆燕尔很有自知之明的退了下去。   陆燕尔离开后,楼夫人狠狠地瞪了楼富贵一眼:“看把你嘚瑟的!”   楼富贵傻乐乐一笑。   回去后,陆燕尔给自己留了点杏仁酥,剩下的全让晚晴分给了屋里的小丫鬟们,只是春花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将点心全扔给了狗。   恨恨道:“一点吃食,就想收买人?我呸!”   此刻,陆燕尔正抱着白玉青云佩躺在床上,放飞思绪,幻想着楼君炎收到礼物时是何种表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今日之所以会这般破财,也是因为楼君炎最近被程厚礼推举去做宁县县令的缘故,原本的县令要升迁了,职位自然便空缺,接替的人要从江州众多举子中选出,她这么大手脚的花银子,也是希望楼君炎的官运能好点,千万能选中。   虽是个小县令,但他却不会屈居于此位。   “听说你今天在翡翠轩买了很多东西?”   楼君炎忽然打帘走了起来,玉树临风,大刀阔步,衣袍舞动间带起夜间的凉意。   陆燕尔本就等得昏昏欲睡,听闻这般促狭的语调,猛地翻身下床,又看了眼窗外渐黑的天色,不免嗔道:“你怎么每日都回来这么晚?”   “好,我下次早点回来。”楼君炎坐在桌边,随意应道。   陆燕尔微恼,感觉好像自己有多想他多舍不得他的样子,努了努嘴:“谁要你早点回来!”   楼君炎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勾起一抹兴味的笑:“你究竟是希望我‘晚上’早些回来,还是晚些回来?”   ‘晚上’二字被楼君炎咀嚼的意味深长,语调甚浓。   “你爱回,不回。”陆燕尔小脸一绯,羞恼地跺了跺脚,转身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将手里的白玉青云佩塞给了楼君炎。   “拿去,给你的!”   楼君炎扫了一眼掌心的玉佩,本该冰凉的玉/身早已被眼前小姑娘柔若无骨的手给暖热,他甚至能感受到暖玉还残留着小姑娘手心温香的气息。   长臂一伸,瞬间便勾住了小姑娘纤细的腰身,揽着她坐到了他腿上,眉梢邪肆一挑:   “去翡翠轩,是专程为我挑礼物?”     ☆、第25章 不能碰你我是夫妻,你要习惯   还好不知道她说过什么,否则,真是无颜见人了。   心知自己误会了他,陆燕尔有些别扭的开口:“我今天还买了很多好吃的糕点,你也尝尝。”   “不急,先帮我戴上。”   楼君炎扬了扬白玉青云佩,勾起一抹轻笑。   “哦。”   陆燕尔应了声,接过玉佩,认真地给他系在腰带上。   玉佩上的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漾,一袭暗红衣衫本将他衬的带了几分邪肆,可冠上这枚晶莹剔透的白玉,配上嘴角清淡的笑,整个人竟奇异地显露出三分出尘清隽公子的气质。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陆燕尔满意地笑笑。   比起顾辞,她反而觉得楼君炎更符合举世无双的佳公子形象。   他不笑时,整个人显得沉郁内敛,自带一股逼人的气势。   可他笑时,整个人瞬间染上了温雅矜贵,如春水流淌,皎皎如明月。   翌日。   陆燕尔醒来时,楼君炎早已离去,那方软塌上的被褥早已冰凉,显然已经离开多时。   这些时日,他们也一直没有同床共枕,楼君炎没这方面的心思,她当然更不会主动了。   前世今生,陆燕尔都未曾亲尝过情-事,更不知其妙趣,而楼君炎多年清心寡欲对女色也未曾上过心,自然也没品尝过那般能令人食髓知味的滋味,更遑论沉溺其中。   两人皆是顺其自然的态度,若感情顺遂,情到浓时,这便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小姐。”   晚晴见春花不在内屋,便走到梳妆镜前,对着正在描眉画红的陆燕尔低声道,“院里的小五刚来同奴婢说起,昨儿个,春花并没在府里,而是去了知府程家。”   陆燕尔蹙眉,觉得甚是奇怪,程家与楼家本是连襟关系,楼夫人周瑾瑜与程夫人周瑾玉更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感情亲厚甚笃,就算楼家真有何事,直接谴人上程家说说便是。   可这春花已经是她屋里的人儿,自然轮不到她去。   只能说明,春花私下里与程家什么人有交集?   陆燕尔开口问道:“她见了谁?”   “春花是从后门进的,小五没法子跟过去,也没看清,但春花好像呆了不过片刻就出来了。”晚晴回道。   “交给小五,让他继续盯着,别被她察觉。”陆燕尔说着,扔给晚晴一锭银子。   “是。”   先前,让晚晴调查过春花和翠珠的恩怨,可她们分明啥恩怨也没有,翠珠连责骂春花都不曾,而春花却在她面前编排翠珠和楼君炎的话,只能是肆意挑拨。   至于挑拨谁?   只能是借翠珠来挑拨她与楼君炎的夫妻关系,她与楼君炎本非因爱结/合,自然会有嫌隙,如果中间夹了别人,终归会成为她心头的刺。   夫妻关系再难进一步。   陆燕尔忽然有些庆幸,自己除了喜欢看正经书外,尤爱看坊间流传的权贵家宅斗争方面的书,为了这样或那样的事,算计来算计去,简直其乐无穷。   要不然她哪儿寻得到这些弯弯绕绕的味儿,不过这些算计轮到自己头上总归是不欢喜,她还是比较喜欢安-生太平的日子。   那厢的楼夫人也得知了春花偷摸去程家的消息,当即怒上心头,狠骂道:“小贱蹄子,她想干什么,嫌我们楼家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陈妈妈噗哧一笑:“夫人,又是贱蹄子,又是大佛,你这是骂她呢,还是抬举她呢?”   楼夫人怒瞪了陈妈妈一眼,被这么一打岔,便骂不下去了,抬手轻转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敛眉沉思道:“应该不是春花主动找过去的,而是程家那边有人先将手伸到我们楼家后宅,怕是海棠那丫头还不死心?”   陈妈妈神色郑重起来,说道:“是程夫人的授意?为了表姑娘生出了其它心思?”   楼夫人幽幽道:“瑾玉向来心气儿高,不至于做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而且,就算她对我有所不满,也不至于收买个丫鬟来搅风浪,顶多生我闷气罢了。”   “夫人的意思是,表姑娘收买了春花?”   “嗯。”   楼夫人颔首,叹了口气道:“十有八九是那丫头做的,海棠从小就喜欢往她表哥跟前凑,大了,也找各种借口到楼府来,楼君炎那臭小子又不喜她,经常躲着她,平日里不着府,除了自己的事情不顺外,多半也是为了躲海棠那丫头。”   楼君炎成个亲,便已经闹得楼夫人两姐妹徒生不快。   程夫人心疼女儿对楼君炎的相思之苦,一心想要亲上加亲,成其秦晋之好,楼夫人原先也有心,但拗不过自己儿子,她也不愿意做强迫儿子亲事的恶人,儿子为了读书入仕的事已然焦头烂额,抑郁不得志。   怎能让他娶个不满意的姑娘埋汰他呢?   心知是楼君炎不同意,程夫人没想迁怒于胞姐,可后面听闻楼君突然要娶亲,那姑娘好像还是个小门户之女,便上门打探消息。   结果,楼夫人顾忌陆燕尔曾退过侯府亲事一事,便未曾实言相告,程海棠也哭哭啼啼地来楼夫人面前哭诉了一番,程夫人见女儿如此低三下四,一怒之下将程海棠送去吴兴小住了一段时日,直到前些日子才回江州。   因着儿女的婚事,两姐们闹得相当不愉快,程夫人连着一月有余都未曾登过楼家的门,以往可是隔三差五就要拜访,诉诉姐妹情。   陈妈妈深知其中原委,也只能惋惜一句:“是表姑娘与公子无缘!”   “岂止是无缘!我看就是那丫头脾气秉性太差,被我那个妹妹惯得越发骄纵,姑娘家家的,整日追着个不待见她的男子,成何体统?还好意思到我跟前儿闹,要不是看在瑾玉的份上,真想一巴掌将她拍出去!”   提及程海棠,楼夫人就一肚子火,早就劝过她,定下心来,好生议门亲事,可她偏听不进去。   一个男人不愿娶你,你再闹,再不甘,又有何办法?   不过,徒惹笑话罢了。   陈妈妈出声问:“春花如何处置?”   “既是儿媳妇房里的人,就由她自己处置吧。”   当得知陆燕尔也派了人跟踪春花,楼夫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惊讶,这个看起来柔弱乖巧的儿媳妇心思还挺活泛,是个聪明机灵的主儿,不是那种空有好皮囊却没有个好里子的愚蠢姑娘。   而且,以她入府多日,自己刻意表现出的冷淡,她也没心生怨怼,对自己依旧恭谨有加,可见是个心善的好姑娘。   楼夫人缓缓走到窗前,看着满院子含苞欲放的粉色花骨朵儿,也不知在想什么。   眸光一转,微落到手腕上的玉镯上:“合/欢花快开了,过几日,递上请帖,邀瑾玉母女过府赏花!”   陈妈妈:“……”   赏合-欢花?   这不是往表姑娘心窝子上戳刀子吗?     ☆、第26章 妾有意再闹都给我滚出去   楼夫人脸色冷沉,说话毫不客气:“再闹,你们两兄妹就都给我滚出去!”   程海棠哪里还敢真闹。   程楚河讪讪一笑,拎着茶壶凑到楼夫人面前,殷勤道:“姨母,消消气儿,都怪妹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就帮楼夫人斟了一杯茶,那样子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楼夫人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冷眸瞥向程楚河:“姨母今儿个可没邀你来赏花,你巴巴地凑过来干什么?”   程楚河嘻嘻笑道:“嘿嘿,我这不是想姨母了吗?”   楼夫人白他一眼:“你要是将这死皮赖脸的功夫磨在讨姑娘欢心上头,你母亲也不必为你着急上火了。”   “表哥不也二十好几才成亲,我才十九,不急不急。”程楚河打着哈哈,说完,又转向程夫人,笑嘻嘻道,“娘,你也别着急哈。”   程夫人哭笑不得:“你这个泼猴儿,也不知哪家姑娘才能收了你!”   “反正是你未来的儿媳妇。”程楚河笑的非常欠扁。   气氛逐渐融洽起来,其笑宴宴。   而程海棠却躲在角落里独自生着闷气,发狠地用刀子戳着手边的苹果,好像在戳那个鸠占鹊巢的可恶女人一样。   楼夫人放下茶杯,淡淡地瞥了一眼程海棠,漫不经心地问道:“海棠,觉得姨母府上的合-欢花开的如何?”   程海棠闷闷道:“自然是极好。”   合-欢花,合-欢,开的刺眼死了,难看死了。   楼夫人笑道:“今年的合/欢花开的尤其艳,估计这花儿也知道楼府添了喜事,才会绽放的如此美。”   程海棠动作一顿,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程楚河毕竟心疼自家妹子,恐姨母说出更刺痛程海棠的话,赶忙转移话题,问道:“表哥表嫂,怎么还没过来?”   楼夫人噗哧一笑,回道:“估计又起晚了,新婚燕尔,你表哥每天都黏着你表嫂,连早上课业都荒废了。”   程楚河:“……”   早知道就不瞎问了。   得嘞。   又给妹子插了一把刀,直插心脏。   程海棠脸色青白交加,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程夫人心疼地直叹气,可又不好劝说什么,早知道就不该来这一趟。   此刻,令他们望眼欲穿的两位正主儿,正走在花/径小路上,优哉游哉地朝这边走来,鲜花锦簇,男的俊,女的美,衣袂翩飞,交织在一起,勾成一副缱绻美好的画面。   郎才女貌,甚是养眼。   陆燕尔侧眸,面露急色,低声催促道:“夫君,快点,客人肯定等得不耐烦了。”   明知今日有贵客,他偏偏比平日还磨蹭,不是去喂喂圆滚滚的猫儿,就是去临摹几张字帖,要不然就是再练一会儿剑。   若不是母亲吩咐他们必须同时出现,她早就不想等他了。   “可娘巴不得我们晚点出现。”楼君炎步伐沉稳,依旧慢腾腾的,丝毫没因她的催促而加快步伐。   “为何?”   陆燕尔虚心求教。   “你真想知道?”楼君炎眼尾一挑,漆黑的眸子幽光闪烁。   “嗯。”   “你且附耳过来。”   陆燕尔蹙了蹙眉,却依言将耳朵凑了过去。   楼君炎微微低头,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合欢树下神色各异的四人,抬手,动作亲昵地将散落在陆燕尔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低喃了一句什么。   “什么?”   陆燕尔惊地瞪大眼眸,莹白的小脸迅速染上红霞,娇艳欲滴,比那盛开的合-欢花还要娇媚三分。   她颇为气恼地锤了楼君炎一拳,却被他轻笑地捉住了小手,这番你来我往郎情妾意的动作,落在程海棠眼里,真真是万箭穿心的刺痛。   程楚河则是瞳孔一缩,而后倏地睁大,随着愈发看清表嫂的容貌,蓦地站起身,眼眸已然瞪大到极致如铜铃,那表情如见了鬼一般,近乎失态地指着陆燕尔,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你、你……”   瞥到程夫人一脸探究和程海棠狐疑的眼神,程楚河硬生生讲话拐了个弯,深呼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道:“表嫂,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美人胚子!”   竟是如此。   陆燕尔的姘头竟是他表哥。   怪不得,楼家将新娘子的身世瞒得死死的?   怪不得,姨母不急着带新娘子出来走动?   程夫人仍旧奇怪地看着儿子,楼夫人心知其中缘由,怕是程楚河认识陆燕尔,她佯装不悦地瞪了一眼程楚河,斥责道:“你这孩子,夸人也没个正形儿,这番话对其它姑娘可以说,对你表嫂说可是不尊敬。”   程楚河耷拢着脑袋:“知道了,姨母。”   陆燕尔乍然见到程楚河也微微惊讶了一下,但她没有程楚河那般反应激烈,很快便敛去脸色,对着楼夫人行了一个礼,举止落落大方。   楼夫人满意一笑,将陆燕尔顺势介绍给程夫人:“瑾玉,这便是君炎娶的新妇陆氏,新媳妇身子骨儿有些弱,进门这段时日都在府上调养,才没舍得她出来四处走动,莫怪!”   陆燕尔听闻婆母这番话,又想到楼君炎刚才给她说的话,双颊的酡红未见消退,反而愈发娇艳,甚至不自觉染上了一丝媚态。   程夫人见她这种状态,又是过来人,哪有什么不明了的,估计小两口新婚,食髓知味,不知道节制。   楼夫人知道自己成功诱导他们想歪了,但这正是她的目的,脸上的笑意愈深,转头对陆燕尔介绍了一番在场各人的身份。   陆燕尔侧身,眼眸含笑,一一问候。   “见过姨母。”   程夫人笑着点头,长辈慈爱的派头端的极好,甚至还给了她见面礼。   但程楚河和程海棠听着那软糯的一声‘表弟,表妹’,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程海棠忽的抬眸,愤恨地瞪了陆燕尔一眼,情绪失控道:“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是我表嫂,你配不上我表哥!”   陆燕尔一愣。   这个表妹对表哥有情意?   如果表妹知道自己就是那日买了玉佩的人,会不会更不喜欢自己?   陆燕尔眼睑微垂,悄悄往楼君炎跟前移了两步,衣香鬓影间,堪堪遮住了楼君炎腰侧若隐若现的玉佩。     ☆、第27章 护妻不喜欢的,怎么也不会变成喜欢的……   同为女子,陆燕尔看的有些心酸,心下不忍:“海棠表妹……”   程海棠像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瞬间暴躁怒吼,那狰狞的样子竟有些歇斯里底:“谁是你表妹?”   陆燕尔:“……程姑娘,你可知我夫君为何从不愿意回应你的感情?你可知他又为何不愿意娶你为妻?”   程海棠抬头,沙哑着嗓子问道:“为何?”   这也是她苦思不得解的问题。   她与表哥自小青梅竹马,当然,这只是她单方面认为的竹马青梅,两家关系又亲厚,为何不能亲上加亲谱一曲佳话。   江州首富公子,江州知府千金。   多么门当户对啊。   风忽起,细碎的合欢花翩然落在陆燕尔肩上,她眸光流转,偏头吹了口气,手伸出,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合欢花。   看着掌心粉嫩的花朵儿,陆燕尔不禁展颜一笑,朱唇轻启:“傻姑娘啊,因为他不爱你呀,不爱你的花期,不爱你的容颜,不爱你的脾气秉性,不爱你的谈吐见识,你的种种,他都不爱。直白点,他就是不喜你这种类型的姑娘,你变好,或者是变坏,他都不会喜欢。   就比方,我不喜欢吃猪肉肘子,哪怕它被厨艺绝伦的厨师做的再美味,我依旧不喜欢吃,不喜欢的,怎么也不会变成喜欢!”   “不喜欢的,怎么也不会变成喜欢?”程海棠痴痴地重复着,目露茫然,全然像个走失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   陆燕尔蹲下身子,温柔地替程海棠撩起额前凌乱的发,程海棠竟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出神。   诚然自己是个女子,也依旧觉得表哥娶的女子真的很美。   陆燕尔眸光熠熠生辉,缓缓道:“何为情?两心相许,两情相悦方为情,你会找到一个你倾心,他也倾心于你的男子。如果造化弄人,命运无常,我们实在无法遇到真正相许的人,那也不必自怨自艾啊,始于情爱的夫妻未必能相守,不爱的未必不能相守!”   程海棠满心悲凉,努力地仰头,泪眼婆娑地看向楼君炎,但楼君炎的目光至始未曾落到她身上一瞬,十几年的痴念尽数付诸于东流。   她撑着程楚河的手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陆燕尔,咬着唇问楼君炎:“表哥,如果没有她,你会不会怜惜我分毫?”   “不会。”   冰冷,无温的两个字终止了程海棠少女时期全部的情愫。   花期未开,却已落败。   程海棠眼角酸涩,却尽数将眼泪逼退了回去,这段求而不得无疾而终的感情终将被她尘封在心底最深处,滋生尘埃,再难见天日。   她转身朝外走了两步,却忽然回头,看向陆燕尔问道:“那你可真心喜欢我表哥?”   陆燕尔莞尔一笑:“或许,在路上。”   她对楼君炎的心悦。   或许,已在路上。   程海棠听闻这答案,眉头不禁一皱,旋即惨然一笑,步履蹒跚地朝外跑去,泪水早已肆虐成灾。   原来,他们的结合是属于‘不爱的未必不能相守!’的那一种。   程楚河忧心程海棠的安危,立时追了过去,经过陆燕尔身侧时,却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陆燕尔微愣,等她反应过来,程楚河两兄妹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陆燕尔侧身,却见楼君炎低沉审视的目光,她诺诺地移到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楼君炎的衣角,娇软说道:“夫君,你会不会觉得我说的太过分了?”   方才程海棠的神情有所释怀,自己就这么掐灭了他的烂桃花,也不知他是喜呢,还是喜呢?   “你做的很好。”楼君炎沉吟片刻,又补上了一句,“比我做的好。”   他只会打击拒绝的方式,让程海棠知难而退。   可她却用了三言两语,让程海棠领悟坚持错误的感情,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陆燕尔偏着头,眉里眼稍皆染上了笑意,好似因他的夸赞而心喜,莹润透彻的眸子轻轻一转,她继续道:“哪儿有人邀请客人赏合欢花的,母亲这番做法,就是为了让程家姑娘对你死心吧。若她这么不依不饶,一门心思儿扑在你身上,早晚会耗费程楼两家的情分。”   陆燕尔顿了顿,蹙眉而思,又道:“夫君对我的维护,也是做给程家姑娘看的吧?她看到我们琴瑟和鸣夫妻情深,心里自然不好受,说不定就会萌生退意。”   “你倒是看的通透?”   楼君炎沉眸,发出一声饱含嘲讽的冷笑,之后便拉了张凳子坐下,自斟了一杯葡萄酒,端起酒盏就待一饮而尽时,一只白莹的小手突然盖住了杯口。   他抬头,不冷不热地看向始作俑者:“拿开。”   “不……拿。”   这是演哪一出,陆燕尔有些看不懂,分明他们刚才还好好的,是自己说错了话?不该瞎议论婆母?不该说程楼两家的是非?   还是不该说他……   楼君炎冷睨了陆燕尔一眼,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恼怒地掰开她的手,狠狠地将刚才那盏酒一饮而尽。   “你!”   陆燕尔气恼地跺了跺脚,他就不知道喝酒伤身,不知道喝酒真会要人命,不喝不行吗?   可转眼又一想,距离楼君炎喝酒呛死还有十几年,这些年适量饮酒便是,等到了他丧命的哪一年,再坚决不让他沾一滴酒。   这般想着,又没有方才那般气怒了。   陆燕尔也拽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拿起一个蜜饯果子塞在嘴里,他饮酒,她便吃零嘴儿陪着他,结果楼君炎饮了两杯后,听着耳边吱吱的像小老鼠咀嚼食物的喳喳声,也没心思喝了。   他抬眼,狠狠地盯着她,那眼神阴沉冷戾,竟让陆燕尔后背一阵发冷。   陆燕尔赶紧捂住小嘴,腮帮鼓的圆圆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怯怯地望着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不吃了。”   楼君炎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眼神依旧有些吓人,陆燕尔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满口的蜜饯果子塞满口腹,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这时,府里的柳安跑了过来,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挥着手中的布告书道:“公子,你、你、你……”   “说!”   柳安平了平粗喘的气息,垂头丧气地说道:“公子,你又落选了,被选上的替补宁县县令是一个……反正是个没公子有才华没公子俊没公子富的穷举子,不日将上任。”   楼君炎倒酒的动作顿住,殷红的酒水倾泻至桌面而浑然不觉,那股子让陆燕尔惊惧的阴戾之气越发四散,她囫囵了两下嘴巴,将蜜饯果子硬吞了下去。   伸手,覆住他的手,软声道:“肯定是我最近花的银子太少了,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柳安:“……”   少夫人安慰人的借口真是奇特!   楼君炎眸子里凝聚起一丝犀利的光芒,掀唇:“少?”   陆燕尔硬着头皮点头,一本正经道:“对,就是花少了的缘故,我只给父亲母亲和你买了一个礼物,可能上天觉得还不够破财。”   楼君炎眸色阴鹫地盯着陆燕尔,唇角一扯,倏的起身,一把拽着她的手,直奔出了府。     ☆、第28章 腿软腿软,要抱抱   陆燕尔不悦地努努嘴:“可也不能是这种败法吧?”好傻。   谁料话音刚落,牢固如铜墙铁壁的马车砰的一声瞬间炸裂,陆燕尔吓懵了,只觉腰间一紧,整个身子被楼君炎搂在怀里腾空飞到了半空中。   而脚下的马车早已四分五裂,破裂的木材珠帘等散乱一地,马儿也受惊嘶鸣,疯狂扬蹄。   陆燕尔:“???”   而被殃及的路人也是一副被震傻了的样子。   忽然,马挣脱了套索,近乎失控地朝人群奔驰而去,楼君炎眸子一紧,来不及放下陆燕尔,带着她径直朝疯马掠去,急速的飞驰令她惊呼出声,而下一刻,她却再也叫不出来了。   楼君炎翻手将她横放在马背上,他自己则坐在马上,双腿夹-紧马腹,一手护着她,一手勒住缰绳,试图制服暴躁的烈马。   他大喝一声:“让开。”   行人纷纷向两边避散。   街上一片混乱,人仰马翻。   陆燕尔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抓着衣襟护在胸前,试图减缓马背颠簸对她造成的冲击,好难受好疼,可她却死死地咬着牙齿,不吭一声。   “你。”   楼君炎瞥见她发白的小脸,心下一沉,忽的抽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刀尖对准马脖子。   “公子。”   行人中传来翠珠的声音,楼君炎的动作一顿。   “接住她。”   语罢,抬手抓住陆燕尔的腰封,将她往翠珠的方向送去,翠珠脚步微移间,便稳稳地接住了陆燕尔,翠珠将她扶到旁边酒肆坐下,担忧问道:   “少夫人,你没事吧?”   陆燕尔缓了一会儿,仍觉得五脏六腑纠结在一起,但她微微摇了摇头:“我还好,楼君炎他……”   “少夫人放心,公子骑术惊人,不会有事。”   陆燕尔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翠珠,眸色水光轻漾,若有所思。   自己重量可不轻,又是疾驰中的马,楼君炎身手再不错,可也无法保证能准确无误、且毫发无伤地将自己扔到翠珠手中,何况翠珠也是个纤纤弱女。   可她分明感到,翠珠接她时手臂有力,毫不费劲儿。   陆燕尔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翠珠,你、你会一些拳脚功夫?”   “早年跟随家父学过一些。”翠珠没有隐瞒自己会武功一事,只是眸眼有些暗淡,似不愿多提,转向店小二扔了些碎银子,“小二,上壶白水。”   家父?   陆燕尔微微咀嚼了一番,随即释然一笑,谁心里没秘密呢?   自己不也有无法说的秘密?   “两位姑娘,你们要的白水。”   翠珠拎起水壶,给陆燕尔倒了一杯:“少夫人,喝点热水吧,腹里会好受些。”   陆燕尔点点头,喝了热水,果然感觉肚子没那么难受了,只是胸口还是疼的厉害些。   夏季炎热,穿得皆是较薄的轻纱衣料,又是这么一翻磨蹭,内里的肌肤估计早就红了。   瞧着陆燕尔眼中的隐忍,翠珠暗自佩服,自己经历过世上最极致的痛苦方能百炼成钢,面不显色,可陆燕尔只是个养在闺中的小姑娘,十指不沾洋葱水,这般娇滴滴的姑娘,却是个极能忍痛的主儿。   方才被那样颠簸,也不曾叫喊一声。   可翠珠哪里晓得,陆燕尔不是不想喊疼,而是不想给楼君炎增加负累,他不想疯马伤及无辜百姓,她又何尝愿意呢?   楼君炎疾步走来,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声线低沉却透着抹微不可见的焦急:“可有哪儿伤着了?”   陆燕尔面色一喜,赶紧迎了上去,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内心的雀跃:“夫君,我没事,那匹马制服了吗?”   楼君炎不信地看了看她,瓷白的小脸显得异常的白,即使染上了一抹喜色,依旧遮不住那抹惨白。   小姑娘真的被吓得够呛。   他凝眉,说道:“马已经制服了,我们回府。”   随即,又对翠珠丢下一句,“你去让柳安统计一下被牵累到的人,该如何赔偿损失,便如何赔偿。”   “是,公子。”   翠珠应了声,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陆燕尔慢吞吞地跟着楼君炎出了酒肆,走了没几步,腿肚子一颤,直接朝地上倒,幸得楼君炎伸手勾住了她的腰,她才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摔相难看。   楼君炎只觉软玉温香在怀,幽幽的女儿香扑鼻而来,方才急于救她,又要制服烈马,远没有此刻的感官强烈。   真不想松手。   可当众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松了手,可眼前的小姑娘却还抓着他的衣襟,不舍离开。   “怎么了?”   陆燕尔颤颤的,“我……腿软。”   闻言,楼君炎立即将手伸到陆燕尔腰侧,手刚触及到薄软的衣衫,便一顿,前一刻还觉得当街搂抱不成体统,下一刻就自打自脸。   楼君炎眸眼沉沉,又觉得自己太过忸怩,抱她出破车时怎么就没想这么多,这会儿倒泛起别扭来,而她本就是他的妻子,他抱她,哪怕是摸她,也是对的。   就是这样。   思及此,楼君炎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陆燕尔惊慌失措道,“你干什么?”   楼君炎声音微沉:“不是腿软么?”   “是哦。”   陆燕尔扁扁嘴,她是腿软,可只想靠着他缓解一会儿嘛,既然他想抱她的话,就让他抱好了。   反正,是他害她被马颠!   这么一想,陆燕尔觉得自己真没必要矫情,矫情过了就是做作,她微微勾唇一笑,娇软道:“那就有劳夫君咯。”   而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白衣男子,脚步顿住,登时僵立当场,瞳孔倏忽放大,一脸不可置信:“陆燕尔,是你!”   陆燕尔应声抬头,正对上顾辞勃然而怒的面孔。   她没想到竟是这般情形下,与顾辞正面对上,她缩在自己现任夫君怀里,却撞上被她退了婚的前任未婚夫,不,至少前世,他真的成了她的夫君,哪怕只有短短半天,她是与他拜过天地行过礼的。   “我……我……”   陆燕尔下意识地松开楼君炎的衣襟,欲下来给顾辞见礼,却被楼君炎抱的更紧了。   楼君炎淡淡地看向顾辞:“我家娘子胆子小,顾世子此举,吓坏我家娘子了。”   娘子?   她私定终生的人竟然是楼君炎!   顾辞双拳攥紧,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不平,敛去不应有的情绪,眉目如画,转眼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淑人君子。   “楼公子既与陆……”顾辞自嘲一笑,“与她定下白首之约,竟能让她独自登门退婚,面对世人苛责,你也做得出来,你对她又有几分真心?”   语罢,佛袖离去。   陆燕尔愕然,旋即扯了扯楼君炎的衣角,“夫君,我……”   “什么都不必说。”   既说过不问过去事,怎能失信?   回到楼府,陆燕尔第一时间便是沐浴换衣,然后给自己泛红的胸口抹了点药膏,做完这一切,刚拉上衣衫,楼君炎便大步进了屋。   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你,你那/处还疼吗?”   轰。   陆燕尔脑中嗡鸣作响,他问的也太直白了点,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烫的脸,低声道:“不疼了。”   这厮刚才什么都看到了吧。   楼君炎去查了马车损坏的原因,刚走到屋门口,就不小心看到方才那一副旖旎的风光,那不盈一握不及他半个手掌,还有哪些被蹭出的红印子……   半分心疼,半分欲念。   越想越觉得喉咙发干,嗓子发紧,仿佛如濒临浅滩的鱼儿渴望着水的救赎。   “水……”   楼君炎猛地转身,抓过桌上的茶壶,猛灌了一壶茶,才觉得胸腹间的那股躁动勉强压下去。   他双手撑在桌上,背对着陆燕尔,等粗/喘的气息平稳无异后,才开口说道:“我已经查过了,那辆马车没被人动过任何手脚,且做工坚固,正常情况下,马车是不可能坏成那种的。”   完全崩裂。   如果不是他反应敏捷,他和陆燕尔必会受重伤,非死即伤。   陆燕尔垂眸,不再纠结是否被看光的事,面色反而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   “马车莫名其妙的散架,就好像是上天对我们的一种示警。”   楼君炎本不相信这些荒诞之事,就连以财换官之事也从未真正入心,拉着陆燕尔去赌钱,不过宣泄郁闷而已,可马车这事儿确实诡异,由不得他不去相信。   尤其是发生在他们赌钱之后。   太巧了!     ☆、第29章 转机男主要开挂了   陆燕尔眉里眼稍都带了笑意,拿着银票,步子轻快地出了门。   有了前两次挥金如土的经验,这次的六千两对她简直是小意思。   但陆燕尔却没有大手大脚的给自己买那些能迷了姑娘眼的金银首饰,而是去买了一只毛色最纯正最温顺最漂亮的白猫儿。   当然,以猫狗给她留下的阴影,她是不可能亲自去挑选的,而是指挥着晚晴和冬梅两个小丫头帮她挑了好久,才选中这只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又好看的猫儿。   晚晴拎着猫笼,一边逗弄着小猫儿,一边不解地问陆燕尔:“小姐,你不是不喜欢这些猫儿狗儿的吗?新姑爷的那只花猫儿,你都恨不得拿棍子撵它呢。”   陆燕尔眸光轻转,唇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不喜欢,也可以养啊。”   关键是山玉会喜欢吧?   这白猫儿多漂亮,那毛色,那水润润的猫眼儿,多诱/人啊。   其实是楼君炎养的那只花猫儿太讨厌,时不时在她面前趾高气昂地抖毛,冲她呲牙咧嘴,有时她醒来,它竟然蹲在地上,绿幽幽的眼睛直盯着她看。   太渗人了。   楼君炎将它丢到外面,可它稍趁人不留意,就又溜到她跟前来,如果不是只小宠物,陆燕尔都要怀疑它故意与自己作对。   她越不待见它,它就越往她跟前凑。   冬梅抱着猫盆走在猫笼旁,也忍不住逗那只可爱到爆的白猫儿:“少夫人,奴婢感觉这白猫儿比公子养的那只花猫儿,好看多了。”   山玉那只肥猫,被公子养的路都快走不动了,整日里懒洋洋的,竟围着少夫人打转。   陆燕尔弯唇一笑:“以后,白猫儿的吃喝拉撒就交给你们了,可不许给我养太胖。”   “没问题。”   晚晴、冬梅异口同声道。   小丫头们对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可没有免疫力呢,要不是山玉被楼君炎养的刁钻,爱抓人,除了楼君炎谁都无法碰,她们其实也挺喜欢山玉那只肥猫的。   “对了,这白猫儿是公的,还是母的?”陆燕尔突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山玉是只公猫,若不小心再买了只公猫,两只猫肯定要打架。   冬梅捂着嘴,嗤嗤笑了一声,“少夫人,是母的。”   “那就好。”   陆燕尔顿松了口气,唇角微扬,莹润剔透的眼眸骨碌碌一转,笑着说:“以后,白猫儿就叫毛球。”   她才不会像楼君炎那样,给猫娶个文绉绉的名字,毛茸茸的一团,叫毛球这种名字才配嘛。   山玉配毛球。   雅配俗。   陆燕尔又逛了一会儿,见实在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也不勉强自己,给公婆和夫君花银子虽然肉疼但却心安理得,往自己身上大把挥霍银子,倒底还是无法坦视之,有点儿过不了心里那道关。   “回府。”   晚晴赶紧招来软轿,伸手撩起帘子,“小姐,小心点。”   陆燕尔弯腰上轿,昨日马车之事令她心有余悸,今日出门,便改换软轿了。   行至一半。   忽然传来一阵啜泣声,夹杂着些许喧嚣声。   陆燕尔微微掀开帘子一侧,探头,询问道:“怎么回事?”   冬梅指向路边,回道:“少夫人,路边有个可怜女子卖身葬父,只是卖价有些高,无人问津。”   陆燕尔闻言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少女披麻戴孝,低垂着头,跪在地上,悲恸哭泣,而她跟前形如枯槁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双目紧闭,早已没了生气儿,只被半截破席草草卷了些,无奈那破草席太小,连具尸首都无法完全遮盖。   甚是凄惨可怜的样子。   可周遭看热闹的人居多,却没几人要买那少女的意思。   因为——   那少女左脸颊有一块青红胎记,看起来甚是吓人。   大晋看似繁荣富强,百姓安居乐业,可在某些繁华背面,却是满目疮痍,陆燕尔忽然有些真的明白何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了。   她转眸,瞥了眼少女面前的破木板,上面标价才十两银子,而她买的毛球都快两百两了,人的命有时竟抵不上富贵人家养的猫狗儿。   陆燕尔瞥了瞥晚晴手上的白猫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扬手递给冬梅一百两银票,轻声道:“将银子给她,让她回家好生将生父安葬,入土为安。”   “是。”   冬梅将银子给了那少女,少女见竟是一百两,不可置信地往轿子方向看去,只看见帘子微垂,一洁白藕臂如那上好的凝脂白玉,隐于眼前。   她登时跑到轿子面前,对着轿子里的人磕头道:   “多谢夫人,待奴婢安葬了生父,便来伺候夫人。”   “不必。”   微风送出一抹娇软的声音。   少女固执道:“夫人花了大价钱买下奴婢,奴婢这辈子都要给夫人做牛做马,以报夫人恩情。”   “那你将银子还给我,我不买了。”轿子里又是一声轻笑溢出,却不像是开玩笑。   少女一愣,捏着手里的银票,面色几经变化,然后对着轿子又磕了几个响头:“以后有机会,奴婢一定会报答夫人。”   说完,便回去拖抱起地上的尸体,转身朝城门方向而去。   只剩,周边看热闹之人的唏嘘声。   “一个丑丫头竟然卖了百两大银,人家还不让她为奴为婢,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夫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轿子华美精致,撵盖上还镶嵌着一枚宝珠,放眼江州,除了富的流油的楼家,谁还有这么雄厚的财力?”   “啊!刚才轿子里的人莫不是楼家新娶的少夫人?”   方才那声音清脆温软,自然不可能是徐娘半老的楼夫人,必是楼家的少夫人。   ……   楼君炎端坐书房,正静读《王风.治世篇》,却突然收到了程厚礼的请帖,邀他过府一叙,楼君炎本不情愿过去,因为这个姨父邀他向来没好事,不是请他帮忙写上表朝廷的奏折,就是吃不透朝廷下发的政令,请他解读,要不就是请他出谋划策。   楼君炎有时也深表怀疑,以程厚礼这种胆小怕事,又好大喜功的人怎么就坐到了一州知府,有时连官场风向都没摸清楚,还胡乱站队,竟没被贬谪,越发好端端地坐在江州知府之位上。   上次剿匪成功,朝廷甚至下发了嘉奖文书,虽没升任他的官职,却赏了好些财物。   想归想。   在江州地界,楼家跟程家息息相关,有程厚礼的庇护,楼家才能在生意场上无往而不利,一般的恶霸根本不敢滋事挑衅。   也因有楼家财物的支持,程厚礼请客送礼、打点官场人脉才不至于寒碜。   等去了程家,楼君炎才发现,程厚礼竟给他引荐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第30章 美滋滋这都是你的功劳   奈何,楼君炎看不懂他眼中的拳拳深意,程厚礼只好自己上前,赔罪道:“阁老大人,你大驾寒舍,下官诚惶诚恐……”   秦守正不耐烦地挥手,打断程厚礼:“程大人,府上的茶确实是好茶,可喝多了,总是会反胃。”   换言之,你话太多,我一样反胃。   就这么会儿的功夫,秦守正屁/股都没坐热,就听了程厚礼一箩筐奉承的话,又是鄙府招待不周,又是下官愚钝,又是自贬又是自夸,就没见京中哪个官员有他这般厚脸皮的。   程厚礼僵住,悄悄看了眼微满的茶水,实乃方才见到京中赫赫有名的秦阁老,太过激动忍不住手抖,不小心斟满了,倒茶不能斟满,实在是不敬之举。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下官失礼,实在是下官为阁老大人的浩然正气所震住,一时没注意,不小心给您斟满了,下官这就给您换一杯。”   楼君炎:“……”   这完全就是鸡同鸭讲,简直不忍直视。   楼君炎终于有些理解,为何程厚礼会解读不了下发的政令文书?   为了避免程厚礼话多错多,楼君炎抬眸,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茶水喝多了自然会反胃,不妨一开始便将茶水分流,一部分自嘴流入我们的胃,其余的再分而流之,如灌注于苗圃,又或者是用于其它方面。”   秦守正面色一沉,问道:“具体如何分流?”   楼君炎道:“分沙,分河,引水灌田,以此减灾。”   秦守正追问:“可否一劳永逸?”   楼君炎摇头:“想要永绝后患,必然投入极大,不论人力财力还是物力,没个五六年无法完成。”   程厚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都哪儿跟哪儿,自己怎么竟听不懂?   急煞人也。   而楼君炎说的是流江洪涝成灾的事,最近几年,河床的沙层淤泥越积越厚,水势年年升高,一到雨季就会爆发洪灾,居于流江流域的百姓苦不堪言,这也是秦守正时值告老还乡之前,最想要解决的事情。   这两年临近雨季,官府便会提前两月下令开闸泄洪,几乎将流江水泄掉一半,以此方式避免雨量蓄积过多。   可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实乃下下策。   想要一劳永逸,难!   秦守正看着楼君炎,忽然笑了,紧锁的眉头随之舒展。   他走过去,亲自将楼君炎扶了起来,甚感欣慰地说了一句,“后生可畏!”   楼君炎眸色无波,拱手道:“草民僭越。”   秦守正深深地看了一眼楼君炎,而后走到桌案,执笔刷刷刷几笔,便写下一封推荐信,正要递给楼君炎时,突然顿了顿,问道:“如果你已经在朝为官,身侧人被无辜牵连下狱,你会如何做?”   楼君炎拧眉。   秦守正又补了一句,“身侧人泛指你的亲人,朋友,或者同僚,总之是与你休戚相关的人。”   楼君炎眸光幽邃,一字一句道:“我会借他人之手,他人之力!”   秦守正愣了愣,心绪复杂地将推荐信放入楼君炎手中,缓缓道:“秋后,去国子监!”   说完,转身便朝外走去。   程厚礼屁颠屁颠地上前,就要亲送秦守正出门,却被秦守正一口拒绝。   随行的亲侍敏锐地察觉到秦守正情绪的变化,小心道:“阁老既不满意那楼君炎,又为何让他入国子监?”   国子监可是天子门生,又是秦阁老亲举之人,日后仕途必会顺畅不少。   秦守正没有回答,只是面露忧虑。   他并非不满意楼君炎这个人,只是有些担心,以他对治理流江的应对之策,他便知晓此人是个能做实事的人。   而最后的问题,楼君炎的回答,让他知道此人又是个会做官的人。   自古以来,这官场中便分三种人,一种是会做官,一种是会做事,还有一种就是既会做官又会做事。   很明显,楼君炎便是属于第三种人,既会做官又会做事,这种人脑子灵活,胆子大,听说楼君炎武艺也不错,王宥便是先从武,后改做文臣,单凭楼君炎会武这点,秦守正就相当忌讳,担心楼君炎会走跟王宥相似的路,成为惑君心乱朝纲的佞臣。   这种人行正道便是国家之福,行邪道则是国家之灾,百姓之祸。   官场沉浮几十年,秦守正也不知道推举楼君炎入国子监是对是错,但他知道,楼君炎或许能成为与王宥抗衡之人。   甚至能办到他做不到的事,将王宥拉下马。   就是不知,他是否会成为另一个王宥?   窗明几净。   陆燕尔坐在窗边,执着一卷书,单手支额,笑盈盈地望向窗外,看着小院里的花猫儿追着往白猫儿身上扑腾,唇角的笑意越发浓郁。   毛球果然成功转移了山玉的注意力,山玉有了新的盯梢对象,再也不会往她跟前凑了。   想到醒来再也不用看见那双渗人的绿猫眼,陆燕尔只觉浑身通畅,如玉的手指儿捻起玉盘中美味的桃花糕,惬意地送进嘴里。   简直美滋滋。   “我们可能要去京城了?”一道喑哑暗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陆燕尔回眸,没反应过来:“去京城干什么!”   楼君炎负手而立,眸眼幽深如寒潭,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燕尔,看的入神。   回府之时,他便知她给自己买了只猫儿,又帮助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孤女,然后他就入了秦守正的眼。   若非手里还握着推荐信,楼君炎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国子监一般只取祖上有荫庇的勋贵世家子弟入监,还有就是各州府乡试前四名成绩的举子入监,而他乡试成绩第四名,但当年只取前三名,他自然无资格了。   以往历朝历代,还可以通过捐钱入监,但大晋废除了,他也走不通。   秦守正如今推举他入监,可以说是破格而为,他不认为自己有何特殊之处能令秦守正破大晋律例。   唯有陆燕尔改变了他的运势。   但秦守正对他有推举之恩,他自会铭记。   良久,他才将推荐信置于桌案,低低一笑:“这都是你的功劳!”     ☆、第31章 哎哟夫人,你也激动的睡不着?……   “你不想睡,老娘还想睡觉!”一声怒吼,气震山河,堪比河东狮吼,震的外间的丫鬟婆子都跟着颤了颤,但却无人上前。   大家习以为常,定是老爷又惹夫人生气了。   夫人撒撒气,也就顺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外人不掺和。   陈妈妈侧耳聆听,果然如往常那般,老爷厚着脸皮赔礼道歉,夫人哼哼几句,气儿便消了大半。   楼富贵见自家夫人脸色好了些,哎哟揉着屁/股,惨兮兮叫道:“夫人,你下脚真狠,为夫这老胳膊老腿老腰的,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啊,下次轻点哈。”   楼夫人狠狠瞪了楼富贵一眼,那发福的身材做出这般动作,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想骂又骂不出口,简直哭笑不得。   这个老混球。   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见自己这么卖力博夫人一笑,夫人却不吝笑,当即不敢再贫了,一本正经地说道:“瑾玉,你说我们老两口要不要一起跟着儿子去京城享福?”   “享福?别添乱就是了。”楼夫人觎他一眼,没好气回道。   “诶,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将部分生意搬到京城去,也好帮衬帮衬儿子。”   楼富贵高兴了一宿,也纠结了一宿,突然将铺面搬到京城,生意肯定会下滑,但京城人多,又是天子脚下,若将生意做了起来,那便是财源滚滚。   搞不好,再弄个皇商,简直赚翻了。   楼夫人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一把拎着楼富贵的耳朵,怒道:“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哪怕楼君炎那个臭小子真在京城混出名堂,我们也得老老实实呆在江州。你给我说说,江州哪儿不好,有程厚礼罩着,我们与崇德侯府又不交恶,其他一些达官贵人也得了我们不少好处,楼家在江州混的风生水起,为何非要搬到京城?”   楼富贵一边呲牙咧嘴,一边说道:“我不是想让你见见京城繁华么?你忘了,我们以前有次去京城时,你说如果以后能住在这儿,该有多好。”   闻言,楼夫人的动作一顿,顺势松了手。   她看着楼富贵,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富贵,那不过是我当年一时有感而发,却难为你一直记得。可京城不比江州,那是皇权争斗的地方,满大街都是富人贵人,我们再有钱,也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而已,落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就是待宰的肥羊。   且不论我们是否能帮到儿子,不拖累他便是好的。如果他真的功成名就,做了大官,便占据了权势二字,如果再有富可敌国的财物,你可知楼家会面临怎样的覆顶之灾?”   楼富贵经商尚可,一门心思钻钱眼子里,可对于这方面,却反应迟钝。   周瑾玉出身名门世家,父亲周毅是有名的儒生,自然也曾入过仕,受其父耳濡目染,考虑问题自然比楼富贵深远,而楼君炎又深受周毅教导,聪慧过人,自是知其利弊。   他才只通知了他们一声,并不曾言论其它。   而周瑾玉没说的是,他们的儿子除了有大志向,还有一种对权势的野心。   比起空泛而谈的利国利民治世良臣理想,她更愿意相信,是这股子可怕的野心欲促使他从不言弃。   儿子进入国子监是大喜事,而且还是大官推举的,可听周瑾玉这么一说,楼富贵觉得还真不如呆在江州呢。   “要不,我们自家人庆贺一番?”楼富贵提议道。   楼夫人白他一眼:“儿子这些年身上发生的事太过诡异,等到他真进了国子监的大门,再庆祝。”   不到尘埃落定,谁也不知道是否会生出其它变数?   楼富贵一脚蹬上长靴,闷闷道:“得嘞,我还是去拨弄算盘咯。”   太平世道,也好难哟。   楼富贵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往屋外走去,没走两步,就听见自家夫人幽幽说道:“你莫不是忘了京城也有几家铺子,儿媳妇要跟儿子一起去京城,你不妨交给她打理,趁着没去京城前,让她跟着你学习一段时间,至少能认认账本,免得糊里糊涂被底下人蒙骗。”   儿子不继承家业,但儿媳妇可以考虑,未来的孙子辈依旧姓楼,无关紧要。   “认账这种最基本的东西,你教她就行了,你们婆媳顺便培养一下感情呗。”楼富贵哼哼唧唧道,“周瑾玉,你端的够久了,人都要去京城了,还端着干什么!”   语罢,神清气爽地踏出房门。   “楼富贵,你!”   ……   连着几天,楼夫人见楼富贵真没教儿媳妇认账的心思,只好自己揽下来。   这日,陆燕尔像平常那样给楼夫人请过安,又小坐片刻,便要回去打点行装。   却听得楼夫人突然说道:“以后,早上别过来了。”   陆燕尔懵,谨慎问道:“母亲,可是儿媳何处做的不够周到?”   楼夫人抬眸晲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楼家虽是富庶人家,却没得其它富贵人家那些条条框框,也没得这每日晨昏定省的规矩。何况,我以前做儿媳时可没你这么勤快,以后就免了,你想过来陪我坐坐,你就过来,不想过来,也不必勉强。”   陆燕尔眸眼微垂,轻呼出一口气,温声笑道:“那以后儿媳时常来叨扰母亲,母亲可别嫌我烦。”   楼夫人噗哧一笑,抬手,指了指旁边半摞高的账册:“端看你腾不腾得出时间来了,这是楼家十间玉石铺子历年来的账册,五日之内全部看完,这里面一些账本有问题,仔细核对,并找出解决之道。”   “啊。”   陆燕尔吃了一惊。   楼夫人挑眉:“你有意见?”   陆燕尔低眸,小脸微皱,摇头道:“没有,只是儿媳不知母亲此举是何意?”   自己进门不到两月,这些生意上的账册素有门道,哪能轻易给人瞧的。   楼夫人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你猜。”   陆燕尔:“……”   虽不知楼夫人是何深意,但陆燕尔秉持着敏而好学的态度,抱着大摞账册回去研读,她向来以自己的学习能力为傲。   但结果——   她高估了自己,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实在教人难啃,要从枯燥生硬的数字中看出账本的内涵,领悟其深意,真不是一件易事。   想着楼君炎自幼受其熏陶,应该能指点她一二,哪知他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数字,轻飘飘地吐出三字:   “我、不、会!”   语罢,便继续埋首桌案,写写画画,极其专注。   陆燕尔凑过去一瞧,只见洁白的宣纸上勾勒着各种或弯或直的曲线,还有各种不同的符号标志,看起来潦草凌乱,画不是画,字不是字,比她的这些账本还难懂。   本想问问他,可他实在专注的过分,陆燕尔便默默地抱着账册回了屋。   夜深人静。   楼君炎搁下笔,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看着已初见雏形的工事图纸,终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公子。”   书房外,翠珠突然敲响了房门。   “进来。”   楼君炎看了眼翠珠,拧眉:“何事?”   “公子,奴婢想明日入京。”翠珠泪盈于睫,却始终没有流出眼眶,神色布满哀思,悲恸欲绝道:“他们的忌日快到了,奴婢必须……必须回。”   楼君炎脸色一沉,指尖狼毫笔轻转,一下下地敲击桌案,森冷的嗓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是必须回,还是等不及了?”     ☆、第32章 怒血翻滚(含入v通告)   哪知留着山羊胡子的账房先生一见她,便笑眯眯地问:“少夫人,可是银子使完了?”   陆燕尔:“……”   她没那么大手脚,好吧?   陆燕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账册放在账房跟前,说:“最近,母亲让我接触账册之事,无奈自己愚笨,对这些东西一知半解,烦请先生为我解惑。”   账房先生将册子推回到陆燕尔面前,一脸歉疚道:“请少夫人恕罪,小老儿恐怕无法帮到少夫人,既然夫人让少夫人自行解决,小老儿不便插手!”   “母亲来过了?”陆燕尔眉心微凝,忽然觉得这位婆母好贼。   “是。”账房先生拱手道,“所以,请少夫人不要为难小老儿了。”   “我不为难先生。”   陆燕尔眸光微闪,吩咐晚晴将账册全都抱回去,但她却不急着离开,反而坐在桌案后,随手翻阅起了记录府上开支的账册,淡淡地问道:   “母亲可是告诫先生,让先生不必干涉我手上那些记录玉石铺子的账本?”   账房先生顿了一下:“呃……”   “先生想清楚了,再回答可好?”陆燕尔眨眼,幽幽地说道,“我可是楼家公子的‘少’夫人哦。”   言下之意,这个‘少’总归是要去掉的,楼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必是她。   账房先生一滞。   被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威胁了?   而看楼夫人的意思分明就是有意锻炼这位少夫人,账房先生自然不会愚蠢地彻底得罪陆燕尔,做事留有余地,方能太平安/生。   他笑着回道:“夫人只说,如果少夫人拿铺面的账册过来,让小老儿回绝了便是。”   陆燕尔弯了弯唇:“那我们就依母亲所言,不讨论铺面上的账册,就探讨探讨府内的各项花销……”   “行。”   账房先生想了想,自己不算直接帮少夫人找出账本问题,便随口应了下来。   可下一刻,他便后悔了。   只见陆燕尔翻开厨房用度这一块儿的开支,伸手指向某.处,笑盈盈地问道:“如果我想吞了这项支出的银子,该如何做,才不会体现在账面上?”   账房先生顿时呆若木鸡。   陆燕尔蹙起眉头,以为自己说的不够直白,便又道:“先生做账几十年,应该知道有哪些方法可以在账册上造假吧?请先生不吝赐教!”   账房先生两眼一翻,几欲昏厥。   小祖宗诶。   你竟然是来揭我老底?   账房先生在楼府干了这么多年,深受楼家人信任,可也不敢保证自己手脚绝对干净,但他深知人心不足蛇吞象,只稍稍吃了点蚊子腿而已。   可现在……   一刻钟后。   陆燕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账房先生后,步子轻快地离开,徒留账房先生头皮发麻,老泪纵横。   人不可貌相,还是小瞧了少夫人!   很快,楼夫人便得知了此事。   她一边摘着头上珠翠,一边慢悠悠地同陈妈妈说:“这个陆燕尔看着规规矩矩的,可却是个小机灵鬼,不错!”   “什么机灵鬼?儿媳妇简直将老秦吓得够呛!”楼富贵大步走进来,粗声粗气地说道。   账房先生本姓秦,是当年跟着楼富贵的老人,一回府,老秦就到他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说不该贪府上的银子。   楼富贵早就知晓这事儿,水至清则无鱼,老秦私吞的那些银子少得可怜,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可老秦害怕被陆燕尔捅了出来,会丢了这份报酬丰厚的活计,只好率先认错,亏得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安抚好老秦。   “哼,没出息,一大把年纪被个小姑娘吓死了,说不去也不怕丢人!” 楼夫人哼唧了一声,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个误打误撞的儿媳妇实在是好,儿子喜欢,人也聪明,以后定是儿子的贤内助。   过了两日,陆燕尔如期抱着账册来交差,楼夫人听完她的见解后,越发觉得这个儿媳妇娶的值,账册上最基本的问题几乎都找准了,还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式。   楼夫人满脸堆笑,亲切地拉起陆燕尔的手,道:“不错,不错。”   陆燕尔被婆母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到了。   这、这、这简直让她受宠若惊。   哪知让她更惊吓的还在后面,这位雷厉风行的婆母竟开始带着她去楼家的铺面行走,亲身感知楼家产业,几日下来,陆燕尔快被楼夫人频频的举动搞晕了。   天啊。   这倒底是何深意?   自古以来,哪有女子周旋于生意场的,可楼夫人却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让那些商户不敢有丝毫小觑。   陆燕尔毕竟是新妇,不宜抛头露面,楼夫人便让她扮作小厮跟在自己身侧,也不刻意教授她什么,只让她自行领悟,至于学会了什么,能学到多少,楼夫人一概不过问。   只陆燕尔有何疑问,她便作答。   陆燕尔几乎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日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实起来,既要收拾行囊,又要跟着楼夫人学习如何打理铺子,还要时不时败银子,每日忙的马不停蹄。   直到临行前三天,楼夫人才给她放了假,并郑重其事地交给她三家铺面的地契。   “这些铺子都在京城,以后就由你来打理。”   看着手中滚/烫的地契,陆燕尔长睫一颤:“我、我怕做不好!”   “做生意最不要怕的就是亏损,亏了银子也不要紧,就当是你花掉的。”楼夫人笑着宽慰道。   她本来就要败银子,以增加夫君的官运,只是换种方式而已。   这么一想,陆燕尔果然轻松了些。   楼夫人见她神色稍懈,慢慢问道:“你可知如何驭下?”   陆燕尔凝眉一思:“恩威并威。”   可她长得好像没什么威严。   “如果是帮你打理铺子的人呢?”楼夫人又问。   陆燕尔面露迟疑,不确定道:“利益?”   楼夫人赞许地看着她,点头道:“对,双方皆有利可图,方能合作长久,一人吃鱼,不如众人皆有鱼吃。”   陆燕尔铭记在心,收好京城铺子的地契,心绪复杂,既怀揣着对未来的希冀,也有对未来的忧虑。   但重活一世,她的人生好像变宽了。   夜幕黑沉,万籁俱静。   角落里,窸窸窣窣传来几声私语。   “冬梅妹妹,少夫人会不会带我们一起去京城?”   “听说京城比江州繁华多了,我也好想去。”   说话的正是夏菊和秋叶。   被分派给少夫人的春夏秋冬四个婢女中,春花和冬梅最得少夫人宠,春花在内屋伺候着,冬梅时常被少夫人带出门,就她们两个最不受宠了。   冬梅笑嘻嘻的,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听晚晴姐姐说过,我们都会被带上的,反正少夫人院里伺候的人都会去,就只有春花姐姐不会去,也不知她怎么得罪了少夫人?”   ……   翌日。   楼君炎陪陆燕尔用过早膳后,随口夸赞了一句小米莲子粥:“今日的粥似乎格外香!”   说完,便撩起帘子出门。   陆燕尔端过他的碗,低头闻了闻,若有似无的幽-香丝丝入鼻,竟比她的桃花粥还要香甜,看来府上厨师的厨艺又精进了不少。   明天得改吃小米莲子粥了。   抬手理了理额前的鬓发,转眼便看见软塌上放着本《王风.治世篇》,楼君炎睡前翻阅过,陆燕尔眸光轻转,觉得有必要在临行前再去花一笔银子,确保他能稳稳当当地进入国子监。   “晚晴,冬梅。”   唤上两个得力的丫鬟,一行人便出了门。   书房。   楼君炎执笔对着宣纸,本欲再次完善图稿,却莫名觉得脸红心热,眼前依稀浮现一抹袅娜的身姿,雪肤乌发,柳腰轻摆,曼妙诱/人。   顿觉口干舌燥。   “公子,让奴婢来服侍你。”春花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莲步轻移,故意搔/首弄姿。   “滚。”楼君炎挥手,一方砚台径直朝春花脑袋砸去,吓得春花抱头蹲下。   楼君炎双手撑在桌上,勉强站起来,可全身被可怕的欲念包裹,又猛地坐倒在了椅子上。   该死,自己竟被府上的贱婢暗算了。   他眼眸深沉骇人,已然怒到极致,咬牙切齿地道:“不想死,就滚出去!”   “公子,让奴婢帮你,好不好?”   春花浑身颤抖,却不甘心就此功亏于溃,没有出去,反而大着胆子朝楼君炎走去。   原本就为表姑娘做事,只要她帮表姑娘成功挑拨陆燕尔与楼家每个人为敌,最后让表姑娘嫁入楼家,表姑娘便承诺抬她做姨娘。   结果,表姑娘来了趟楼府后,便反悔了。   如今,几个丫鬟全被陆燕尔带去京城,却唯独留下她。   春花越想越恨,意难平,她哪点长得不好看,就活该一辈子当个低贱的丫鬟,终于来到桌案边,拉下衣衫,猛地扑抱了上去。   楼君炎怒的气血翻腾,闪身一躲,“混账!”   春花狼狈地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楼君炎,那么重的药,他竟然还能躲开?   砰。   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将她关入柴房。”   陆燕尔看着眼前不堪入目的画面,浑身微微发抖,双手紧握成拳。   春花衣衫不整。   索性楼君炎衣裳完好。   春花被堵上嘴拖了出去。   陆燕尔见楼君炎衣衫完整,只一双阴鹫的眸子血红吓人,以为是春花蓄意勾引惹怒了他,遂愧疚道:   “对不起,是我管教不力,我这就去好好惩罚她,教她再不敢做出这等毁坏主子清誉的事。”   音落,转身便要出去。   细白的皓腕,却被楼君炎一把扣住。   陆燕尔回眸,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被他压在了下/面。     ☆、第33章 情愫(三合一)评论发红包!   陆燕尔僵硬地站着,抚了抚裙踞上的褶皱,怎么也抚不平,她便不再坚持,深吸口气,微抬着头,转身朝外走去。   “那个婢女不能留!”   身后传来楼君炎冷冽的声音,依旧带着迷人的嘶哑,若古琴桐木,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呈现出一种别致的幽雅。   可陆燕尔没有回头,自然不知他此刻的样子有多狼狈。   衣衫凌乱,面色甚至浮现着几分阴戾。   直到那抹袅娜的身姿消失在门口,楼君炎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手掌轻按在桌案上,坚固的桌面在他掌下瞬间分裂,土崩瓦解。   她身子不便,来了月事,他如何能碰她?   岂非与禽兽何异?   可结果,他所做的,更甚于禽兽!   陆燕尔几乎是跑回去的,立刻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从里衣到襦裙,一件不剩全都换了新的,又吩咐晚晴打了盆热水,反复净了好几遍手,才停下。   感觉陆燕尔很不对劲儿,晚晴便问道:“小姐,怎么了?”   “哦,没什么。”陆燕尔精神恍惚,好半天才回过神,瞥了一眼地上的衣物,同晚晴说道,“将它们烧了,连同压箱底的几件不常穿的衣服,一并烧了。”   “是。”   晚晴吃了一惊,旋即应了下来,找出陆燕尔不常穿的衣裳,又拾起地上的脏衣物,眉头微微一皱。   这些衣物……   稍一顿,便退了下去,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将衣物全烧了。   等晚晴折返回来,陆燕尔已经坐在窗边,手执一卷书,看的如痴如醉。   可晚晴过去一瞧,顿时哭笑不得,小姐哪里是在读书,分明是在发呆。   晚晴捂着嘴,吃吃一笑:“小姐,最近真是越发高明了,书都能倒着读。”   陆燕尔羞恼,反手卷起书,轻敲在晚晴额头,娇叱道:“你懂什么,我这叫倒背如流。”   “歪理。”晚晴笑,“反正,奴婢没读过书,小姐尽知道诓骗奴婢。”   “小丫头,到了江州后,脾气也见涨咯。”   陆燕尔眉目微扬,唇角泛起了笑意,不复方才的怔愣呆板,而她被晚晴这么一闹,心里那些烦乱的思绪暂且抛诸脑后。   想起还有个春花要处置,当即便去了柴房。   陆燕尔看向被捆绑起来的春花,淡淡启唇:“你可知错?”   春花呜呜几声,眼含怨恨地瞪着陆燕尔。   晚晴过去取了她嘴里的破布,呵斥道:“春花,少夫人待你不薄,平时该有的赏钱,一个字儿都不曾少给你,你怎的做出这般不要脸的行径?”   “我呸,这点好处就想收买人心,楼夫人每隔几年便会买上一批貌美的丫鬟,不就是存了将我们塞进公子屋里的心思,我凭本事上位,有何错?”春花唾了一口,原本清秀可人的脸蛋儿显得狰狞可怖。   晚晴气不过,抖着手,一巴掌狠狠地扇了过去:“勾引主子,自甘犯贱,你自己要当狐媚子还有理了?就你长得这副鬼样子,连村头卖猪佬的婆娘都不如,还敢爬主子的床。”   陆燕尔被晚晴逗笑了。   这丫头脾气上来,将安和县村妇们骂街的样子都使了出来。   挨了耳光的春花目露怨毒,挣扎着想要挣脱绳索,恨不得扑上去抓花晚晴的脸,可恶,竟然敢打她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早晚撕了晚晴这个贱蹄子的嘴。   “你还不服气?”晚晴骂着,又是一巴掌落下。   春花被打的嘴角流血,她恨恨地瞪着晚晴,挑拨道:“你是陆燕尔的陪嫁丫鬟,自然也算是公子的屋内人,在大户人家里,很多小姐的陪嫁丫鬟皆是被收做姨娘,你难道就不想?楼家家大业大,公子又是难得的俊俏郎君,我就不相信你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   是做主子拥奴呼婢,华衣美食好,还是被人呼来喝去,低贱的如狗一般?”   晚晴气的浑身发颤,指着春花,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哈哈哈!”春花得意的笑起来,笑容可怖,说出的话更是令人作呕,“以后你们主仆两同时伺候一个男人,我看你陆燕尔心里膈不膈应?”   晚晴缓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只是小姐一个人的丫头,绝不会成为姑爷的人。只要是小姐喜欢的人,我绝不可能像你这般卑劣,也不会用你这般无耻的手段,只要小姐好,我便心满意足了。”   春花不以为然,讽刺道:“说的比唱的好听,真到那一天,说不定你比谁都还急切。”   “你。”   晚晴看看陆燕尔,急的不行,“小姐,奴婢绝不敢做出这等事!”   陆燕尔拍了拍她的手,抬起眼眸:“好了,人家三言两语的挑拨,你就当真了,真没出息。”   晚晴低头:“小姐,奴婢……”   陆燕尔抬手打断了她,眼眸无波动,只冷淡地看向春花:“晚晴的后半辈子不劳你操心,我会让她嫁一个真心对她好的郎君,做那个人的正妻,她会获得你这辈子想不到的幸福,夫妻和顺,儿女绕膝,尽享天伦之乐。   而你心比天高,无奈命比纸薄,这辈子依旧只能为奴为婢,饶是你以后侥幸做了谁的姨娘,有当家主母在,依旧是半个奴婢。”   “你要做什么?”   不知为何,春花忽然感到了害怕。   她以为像陆燕尔这种娇弱且长于乡野的女子,为了在婆家人面前留下端庄心善的印象,顶多打骂她一顿便是,她依旧会留在楼府。   可显然,陆燕尔似乎不打算这样做。   陆燕尔幽幽一笑,想起前天看的戏本子,里面的当家主母好像将一个作恶的姨娘卖到了什么地方来着,花柳巷?   她抬起春花的下巴,欲欲跃试道:“小春花,你这脸蛋生的着实美,若没有人欣赏,岂不可惜?听说那些勾栏院子的客人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不如你去试试,说不定以你的本事能成为花魁台柱子呢,若再被哪家的老爷看上,不就抬你做姨娘了,以后定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陆燕尔莹润的小脸满是笑意,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春花未来的锦绣大道,可春花却惊恐地望着她,吓得瑟瑟发抖。   “你好狠毒!”   陆燕尔眨眸,吐了吐舌/头:“你才发现啊?就这么定了,卖到青楼去吧。”   说着,拍拍小手,便朝外面走去。   “不要,少夫人!”春花吓得惨无血色,终于歇斯里底地哭喊道,“少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   一旦进了青楼,便会彻底沦为男人的玩物,毫无尊严可言。   陆燕尔没有回头,冷冷道:“晚了。”   “少夫人,你应该跟公子圆房了?”春花突然大声说道,“成亲至现在,你与公子还未真正同过房,今日若不是奴婢对公子下了药,你恐怕还是白璧之身,说起来,你应该感谢奴婢成人之美!”   陆燕尔忽然想到了,那碗小米莲子粥?   原来,竟是如此缘故!   如果不是她折返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陆燕尔双拳微握,清冽的眸子登时腾起一股冷意,眸色无温:“我是该谢你,但却改变不了你的下场。”   语罢,翩然离去。   晚晴亦步亦趋地跟着陆燕尔,方才亦被她的举动吓坏了。   但她知道小姐已经吩咐过府上的小厮,找个可靠的牙婆子,只能将春花发卖到某府上为奴为婢,绝不能卖到那些乌七八糟的地方去。   而春花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想到小姐要给她找个好人家,晚晴又是一阵激动与感动,春花的离间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因为春花不知道楼君炎的可怕,但晚晴却是知道的。   九岭坡,遭遇山匪那日,晚晴也看见了,楼君炎杀人的样子。   只不过,她看到的却是楼君炎宛若死神降世,阴冷嗜血,那样子竟比夺人性命的阎王还要恐怖几分。   晚晴实在钦佩自家小姐,每日能风轻云淡的与楼君炎谈笑,同桌而食。   而她,连看一眼都胆战心惊。   春花之事并未在楼府掀起任何涟漪,除了陆燕尔院里的冬梅和晚晴知其原委,其余人一概不知,就连楼夫人也只以为,是陆燕尔不愿留个不忠心的丫鬟,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发卖。   可陆燕尔与楼君炎的相处模式,却因此事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她无法像往前那般坦然的与他说笑,一见他,心里就发慌,眼前更是不受控地浮现书房之事,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碰触,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而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平时最喜爱的果脯点心,她也不碰了。   见陆燕尔又在出神,晚晴端了一碟桂花小酥,放在陆燕尔面前:“小姐,厨房新出锅的,尝尝。”   清淡的桂花食香阵阵扑鼻,诱/人腹中馋虫。   陆燕尔扭头,抿了抿嘴唇,抬手伸向食碟,细嫩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美味的桂花小酥时,又忍不住缩回了手,别过头。   气鼓鼓地说道:“不吃,拿走。”   晚晴一头雾水。   小姐分明最爱吃这些零嘴儿,刚才也是要拿来吃的,可最后又为何不吃了。   晚晴想不明白,只好叹了口气,依言将碟子端走,转身就看到一抹挺拔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陆燕尔身后,浑身顿时一僵,低着头飞速跑开。   “回来。”楼君炎脸色一沉,厉声道。   晚晴缩着脚又小步移了回来,却不敢抬头看新姑爷,身子抖如筛糠似的。   “放下。”   楼君炎扫了一眼碟盘里的桂花小酥饼,未动一点,冷沉的声音仿佛栖了层冰霜。   晚晴如释重负,放下盘子,逃也似的跑了。   陆燕尔抬眸,狠狠地瞪着楼君炎,也不说话。   楼君炎扯起唇角,撩袍坐在对面,拿了块桂花小酥递到她唇边:“你不是最喜欢吃么?”   陆燕尔垂眸,瞥一眼近在唇边的桂花小酥,白嫩的面颊慢慢染上绯色,嘴唇翕动了两下,又别过头,闷闷的道:“你作甚吓我丫鬟?”   楼君炎沉道:“是她自己胆子小。”   他都不知所谓,他有那么吓人?   “你对我的丫鬟那么凶,她当然会害怕。”陆燕尔努了努嘴,身子微微后仰了一下,拉开与楼君炎的安全距离。   她不想靠他那么近。   楼君炎却起身,反而坐到了她旁边,将桂花小酥又递到了她嘴边,声音不自觉放轻,诱/哄道:“张嘴。”   陆燕尔偏过脑袋,躲开,可他不依不饶,又伸了过来,非要她吃下去。   见怎么都躲不过,就像躲不开他身上那股子独特的青木与薄荷香气萦绕,总能无孔不入的包裹住自己,陆燕尔便不再躲闪,忿忿地张了张嘴,发了狠咬了下去。   咬在了他指上。   然后,假装不知的将软糯的桂花小酥卷入口中,鼓着腮帮子细细嚼着。   “呵呵。”楼君炎抬起手指,眯眼瞧着上面尖利的牙印,轻笑出声,“够尖!”   哼。   你牙齿才尖利?   陆燕尔瞪着他,满脸皆表达着我很不悦的意思。   楼君炎无奈地摇摇头,拾起一块挂花小酥,继续投喂到她嘴里,陆燕尔依旧照吃不误,只是吃一块桂花小酥,便咬他一口。   待到一碟小酥快喂完时,他的指腹已经布满了牙印。   但陆燕尔尤为不解气。   在楼君炎拿起最后一块时,陆燕尔想着非要让他出血不可,咯噔一下,用了好大劲儿咬下去,谁知他竟转手将桂花小酥饼扔到了院子里,由着山玉和毛球追逐着抢食。   楼君炎睨向她,狭长的眸子掠过一抹促狭之意:“吃多了,不消食。何况,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陆燕尔眼眸陡然瞪得斗大。   言下之意,不就是一人吃,不如同山玉和毛球两只猫同吃才快乐吗?   陆燕尔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晶莹剔透的眼眸变得水雾蒙蒙,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可又奈何不了楼君炎,便忿忿地倒在了床上,扯起被子蒙头就睡。   不想理他。   楼君炎负手站在床侧,凝着一耸一耸的被褥,终是道了声:“别恼了,是我不该那样对你,以后不会了。”   被子里的人儿没反应。   楼君炎凝眉,神色变得古怪,半天又憋出一句话:“我下次定会让你领略到个中滋味!”   依旧没反应。   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楼君炎叫苦不迭,夫人真难哄。   他扬手,扯了扯被褥一角,轻叹:“你且睡,我去告诉爹娘,你身子不舒服,晚膳就不与大家一起用了。”   语罢,便起身。   陆燕尔猛地一拉被子,露出毛茸茸的脑袋,整张脸捂的红通通的,她恼怒地看着楼君炎,嗔怒道:“谁说我不舒服了?”   明日便要启程,这可是父亲母亲为他们践行,怎能托故不去?   这厮竟然坑她!   晚上。   陆燕尔去了之后,才发现程厚礼一家四口也在,但这是家宴,席间倒也自在,氛围较轻松。   楼富贵与程厚礼推杯问盏,楼夫人与程夫人两姐妹喜笑晏晏。   而程楚河虽然怵楼君炎这位表哥,但几杯酒下肚,便有些飘飘然,勾拉着楼君炎的背,醉醺醺地说道:   “表哥,表弟祝你更上一层楼,以后在京城立了足,别忘了提携一把表弟哈。”   前几句是老爹逼着他来说的,楼君炎进了国子监,又得了秦守正的青睐,未来必是前途不可限量,老爹便硬要他来跟表哥提前打好关系。   说是提携他,还不是提携自家老爹。   他又不做官。   楼君炎没有作答,只淡淡地喝了程楚河递过来的酒。   程楚河见场面话说了,瞥了一眼旁边的陆燕尔,便压低了声音问道:“表哥,你是如何看上表嫂的?我记得表嫂是安和县人,可你没去过安和县,你们怎么勾搭在一起了?”   “勾搭?”楼君炎轻转酒杯,那双幽暗的瞳仁没有一丝光泽。   俗话说酒壮人胆,程楚河仍无所察觉,点着头道:“对,就是勾搭!”   楼君炎眸中有暗芒划过,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陆燕尔,然而侧头对着程楚河说了句什么。   程楚河闻言脸色登时一变,神情几经变化,又古怪地看了看陆燕尔,不住的叹息。   唉。   陆燕尔默默地吃着菜,力图降低存在感,可程楚河和程海棠两兄妹的目光却时不时飘到她身上,盯着她直发毛。   尤其是,程楚河盯着她,还一盯三叹息。   酒过三巡,饭食半饱。   程海棠忽然走到陆燕尔身侧,面色不善道:“表嫂,上次来楼府赏合/欢花赏的不够尽兴,不如你再陪我去赏赏,可好?”   合/欢花早就谢了,哪里还有合/欢花?   陆燕尔微愣,随即应道:“好。”   两人一道离了席,朝后院走去。   程海棠说是去赏合-欢花,便真沿着花间小路去了合欢树下,满树的花儿早已凋谢,唯有青翠的枝条随风摇曳,她抬手放在树干上,侧头看向陆燕尔,幽幽地说道:   “表嫂,可知楼府为何有一株合欢树?”   “不知。”   陆燕尔轻笑道,心中却莫名松了口气。   人前人后,程海棠皆叫她表嫂,这便是一种认同,也是一种释然。   程海棠冷哼道:“你当然不知,这是我七岁那年,特意缠着姨母种下的。因为,那年我从书上知道了世上竟有种合欢树,开出的花叫合欢花,而合欢树又名相思树,那时候我便对表哥有了一种懵懂的情愫,但他向来挺烦我,可我还是一门心思扑在了他身上,他的冰冷,他的厌弃,他的笑,他的失意,他的傲气,他的才学皆让我甘之如饴。”   程海棠似乎陷入了某种忧思的回忆中,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少女心事。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痴迷于表哥,就想着我如果能与表哥琴瑟颠鸾,如树上的合/欢花一般同他一世合/欢美满,该有多好。合欢树越长越盛,花儿也越开越多,我对他的情意也越来越深。原以为,我也会离他越来越近,可却是越来越远,我甚至都无法像幼年那般缠在他身边,见他一面都难。   可这些年,他一直不娶妻,我便一直都有希望,或许有一天,他真能回头看到我,知道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会在他身后,亦如小时候跟在他后面的小尾巴一样。   但直到听闻他成亲的消息,我的世界瞬间塌陷了,那个女子是从何处钻出来的,怎么就突然勾上了我的表哥,我怨我恨我不甘心,我跑到姨母面前哭诉大闹,如果她让表哥娶个不认识的女子,我就自尽。可姨母只说了一句,要自尽滚回程家去,楼家还要办喜事,不吉利。”   程海棠像是将陆燕尔当成了绝佳的倾诉对象,将自己的少女情怀,将自己的喜怒爱嗔,爱而不得,思而不见,全都像倒豆子一样倒给了陆燕尔。   陆燕尔淡淡地看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淡淡的听着,不发一言。   哪个姑娘没有过这般烦绪的情丝呢?   她老老实实地扮演着一个好听众。   等程海棠说完,陆燕尔才道:“未来,有何打算?”   程海棠扭头看向她,眼前的姑娘比她还要小上一岁,却已是她的嫂子,原以为会听到她的讥讽,没想到只一句云轻云淡的‘未来,有何打算?’   “你心里不膈应么?有姑娘如此爱慕你的夫君?”程海棠俏脸微怒,似要激起陆燕尔的愤怒,如同她当初那样张牙舞爪。   陆燕尔却反问:“为何要膈应?有人倾慕夫君,只能说明我的夫君极好,她们当羡慕的是我!”   程海棠一怔,旋即哼笑了起来:“呵,这倒新奇,你就不怕数不清的桃花将你夫君勾走?”   陆燕尔随手摘了一朵盛在灌丛中的野花,嫩白的手一折,野花便碎了一地,她微仰着小脸,眉目飞扬:“我夫君会自己掐桃花,让她们全部凋零。”   那傲娇的小表情活灵活现。   “再不济,我也会掐桃花,就像刚才的花儿一样,唯有在属于它自己的枝叶上绽放才有它的美丽,落在了地上,你还觉得它美吗?”陆燕尔弯了弯唇,甚是惋惜,“一旦融入了泥土,恐怕再难见天日了。”   程海棠讶然,怔愣当场。   半晌,她才幽幽道了一句:“辣手摧花,真狠。”   陆燕尔展颜一笑,软声道:“表妹错了,表嫂是惜花之人。”   程海棠:“……”   多日憋在胸腔的郁闷似乎有所得解,将自己多年的情思倾诉出来,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程海棠哼了哼,没好气地说道:“那我可要好好看看,真有那些娇花扑上来时,表哥是掐花还是护花,而表嫂你又是摧花还是惜花?表妹拭目以待!”   表哥性情阴沉不定,如万年的冰块岩浆,可那张脸对姑娘们却有致命的吸引力。   有的是人前仆后继。   陆燕尔抽起嘴角,没有言语。   程楚河踉踉跄跄地站在花圃外,手搭在楼君炎肩上,扯着嗓子,对着这边喊了一声:“海棠,回府了!”   程海棠抬眸看过去,只看见楼君炎的目光清淡地落在陆燕尔身上,眼里根本就无自己一分,她深深地看了眼陆燕尔,不情不愿地说道:   “表嫂,祝你和表哥在京城顺利。”   陆燕尔弯眉:“谢谢。”   两兄妹离开后,楼君炎踱步走到陆燕尔身侧,与她并排而立,侧头轻问:“你与海棠说了什么?”   “追忆似水年华。”   说完,陆燕尔狠瞪了他一眼,可没忘记他做的恶事,提步就走。   楼君炎大步跟了上去。   陆燕尔有心甩开他,小跑了起来,可却怎么也甩不开他,反而将自己累得够呛。   索性,停了下来,慢慢地朝屋里走去。   楼君炎亦放缓了脚步,跟在她身后,踏着清冷的月色,而她的影子映在他的影子上,宛若他拥抱着她,缠绵而亘古绵长。   我心悠悠。   ……   却说程楚河离开楼府后,并没有回程家,而是径直去了崇德侯府。   程楚河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同顾辞说道:“阿辞,有一事,我不吐不快,憋了我好长一段时间了,感觉特对不住你。可说了,我又怕你惹你不快。”   自从知道陆燕尔嫁给了他表哥后,程楚河面对顾辞时,总有些心虚,几次三番想将此事说出,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本该做他好友妻子的姑娘,转瞬就成了他嫂子。   这实在是教人难为情。   顾辞温润的眸微动,不动声色道:“说,何事?”   程楚河搓了搓手,又闷头喝了杯茶,才支支吾吾道:“那个,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顾辞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吐道:“不会。”   “你的未婚妻陆燕尔,她……”程楚河小心瞄着顾辞脸色,见他听到这个名字面色依旧如常,便继续往下说道,“她嫁给了我表哥,现在,是我表嫂了。”   顾辞脸色依旧温润如玉,无任何变化,无任何波动。   见状,程楚河彻底放下心中巨石,这些天可憋死他了,好在顾辞对陆燕尔也无甚感觉,才能如此淡若春风。   他大咧咧地坐在了顾辞对面,给自己斟了杯茶,嘻笑道:“说出来就痛快了,那陆燕尔也只是长得好颜色而已,这天下比她好看的姑娘多得去了,阿辞你以后娶的姑娘,定是品貌双全才情绝佳的女子。”   程楚河没道德地贬谪了一番陆燕尔,面上笑呵呵,内心哭兮兮,表哥,表弟纯属无心,莫怪莫怪。   “嗯。”顾辞抿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道,“他们夫妻关系如何?”   程楚河晃悠了一下脑袋,只觉得方才喝的酒水让他脑子昏沉沉的,无暇多想,便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关系自然极好,鸾凤和鸣,就我表哥那个臭脾气面对陆燕尔时,人竟然柔和了几人。而且,我发现陆燕尔就不是个简单的姑娘啊,你知道吗,她……”   “她如何?”顾辞淡淡追问。   程楚河又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酒嗝,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从楼君炎那儿探听来的内幕,抬头嘿嘿一笑道:“陆燕尔,她对楼君炎一见倾心,再见成婚!”   顾辞眸色一凛。   陆燕尔竟只见了楼君炎一面,便要毁他婚?   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昏昏欲倒的程楚河,疑惑道:“楼君炎何时去过安和县?”   “去什么安和县,楼君炎就在江州认识的陆燕尔。”   说完,程楚河便倒了过去,呼呼大睡。   而顾辞神色一僵,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些被忽略的事情渐渐明朗清晰。   陆燕尔退婚后,陆秉坤曾亲自上门致歉。   怎么说来着,小女竟离家出走跑到江州退亲,自幼连安和县的地界儿都没出过,也不知她怎会想不开做出这等不体面的事,想来都是他这个父亲教女无方,望侯爷和世子爷宽恕小女。   没出过安和县,却在江州认识楼君炎?   很好。   竟敢欺骗他至此?   什么与人私定终生,都是糊弄人的鬼话。   顾辞向来受人追捧,就连江州的姑娘全都视他如最佳思慕对象,多少江州姑娘企图嫁入崇德侯府,做他的世子妃。   可却因为那一纸婚书,他不得不娶个从未见过面的姑娘过门,他本已妥协,可结果呢。   人家还看不上他。   顾辞冷笑了一声,吩咐下人将醉的不省人事的程楚河抬到厢房,而他则在书房独坐到天明,神色沉沉,等到再出门,又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温润模样。   “世子爷,京中又来信了。”管家拿着封书信过来,禀报道。   顾辞眸色淡淡,随意扫到封纸上那抹纯白的凤仙花图案,便已知是何人,他扬手接过,看完信后,唇角浮现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这才是他该娶的姑娘。   温婉天真,家世显赫,一颗心皆系于他身。   一行车马自楼府出发。   出了江州城后,便自行分成两路,一路继续往北边京城而去,一路却是往南边行驶。   而陆燕尔正是坐在南行的马车里,直到三天后,看到异常熟悉的县碑时,才发现他们竟然回了安和县。   “夫君。”   陆燕尔全然忘了这几日与楼君炎怄的气,整张小脸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又惊又喜道,“我们不是去京城吗?”   楼君炎睁开眼睛,挑挑薄唇:“小婿总要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是哦,你都没见过他们。”陆燕尔撑起下巴,语气轻快,“不过,他们一定很满意你这个小婿,不对,是贤婿。”   现下,陆燕尔满心只有归家的喜悦,哪儿还顾得上跟楼君炎置气。   从江州到安和县的路上,陆燕尔对楼君炎横看鼻子侧成峰,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哪儿有此刻的神采飞扬,熠熠夺目之姿。   楼君炎暗自庆幸,经历了书房一幕后,回安和县实在是明智之举。   原本没发生那事,他也要带她回趟安和县,这是生养她的地方,他必须知道,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养出陆燕尔这般的姑娘。   又明媚又安静,又柔弱又挠人。   你觉得她明媚如阳光,可她多数都是一副乖巧安静的样子。   你觉得她柔弱呢,可她偏偏又坚强的过分,面对悍匪,好不露怯,还敢伤人。   你觉得她木讷呢,可她又聪明的紧。   你觉得她事事以夫而天吧,可她又会跟你闹脾气,那般娇憨的小女儿姿态更让人欲罢不能。   这般矛盾重重,却又将诸般特质完美契合在一起的姑娘,实在让人难以侧目,你只需静静等待,便会发现越来越多的惊喜。   等楼君炎见过陆秉坤夫妇后,并未觉得他们有何奇特之处,但胜在家庭氛围融洽,人口如楼家一样简单,无姬妾嫡庶之分。   楼君炎若有所思。   他少年时期长于吴兴外公家,而周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枝繁叶茂,根基深厚,可家族内部斗争却极其激烈,嫡庶之争,姑嫂攀比,妻妾争宠,家产算计,屡见不鲜。   这是他最开始生长的漩涡,而他又是外姓子,可想而知,当年的处境有多艰辛。   但楼家经历过重创,楼富贵和周瑾玉无锡顾及他,只能将年幼的他丢在周家。   等他们情况好些了,每年都会带大量的钱财到周家,周家长辈便会看在钱财的份上对他好些,但同龄相仿的兄弟姐妹们却不会如此。   他原本可以早点离开周家那个泥潭子,可在泥潭子中却有个真心待他好的人——外公周毅,也是对他意义深远的人。   周毅几乎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甚至请了江湖的名剑客教他武学,不求他未来帮衬周家,只愿他以他之学能登青云上,做一代名臣。   “来,贤婿。”   陆秉坤有些喝高了,一边拽着楼君炎的袖子,一边趔趄的往书房而去,“我这儿有几幅字画,贤婿过来帮我鉴赏一番。”   楼君炎侧眸,扫了眼陆秉坤扯他袖子的手,莫名的发笑。   原来,陆燕尔是从这儿学来的。   郑氏本想叫住陆秉坤,可看楼君炎没有面露任何不悦,便也没说什么。   而陆燕尔则有些头大,爹的那些字画估计又是从哪儿淘来的赝品,楼君炎连天下只此两份的真迹《清明山河图》都能弄到手,爹竟然让他去鉴赏赝品。   原本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可现下却是,老丈人看贤婿越看越欢喜。   见他们去了书房,郑氏便拉上陆燕尔去了绣阁,说些私房话。   “儿哪,来,娘看看,你在楼家过的好不好?”郑氏拉着陆燕尔转了转,发现小妮子竟胖了些,不禁笑的更开心了。   “看来,你真是去楼家享福的,娘放心了。”   陆燕尔猛地抱住郑氏,在她怀里蹭了蹭,娇软道:“我真的好想你和爹爹哦,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们了。”   “你嫁到夫家才三个月,就这么想娘家,以后长长久久的日子咋过?”郑氏红了眼眶,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儿。   陆燕尔揉了揉额头,抬起袖子给郑氏擦眼泪,自己鼻子也酸酸的:“娘……”   郑氏一掌拍开她的手:“这么贵的料子别弄脏了。”   “娘害怕弄脏女儿的衣服,可女儿却觉得再贵重的衣服,也及不上娘对女儿半分的关心。”陆燕尔一脸认真道。   有女如此,郑氏的心,甚感欣慰。   女儿带着贤婿回娘家,是喜事,郑氏便收了眼泪,拉着陆燕尔的手坐在床榻边,“你公婆待你如何?”   陆燕尔将楼富贵给她库房钥匙,让她随意支取银子,还有楼夫人教她打理商铺的事,一并说了。   郑氏听完,咋舌不已:“这哪儿是将你当媳妇,根本就是拿你当女儿啊。”   陆燕尔一笑:“所以,娘不必忧心女儿的处境了。”   郑氏不住的点头,又问了楼君炎的近况,陆燕尔一一言明,郑氏越发满意这门亲事,想了想,便又道:   “他可知道心疼人,就晚上的时候……”   陆燕尔唇边的笑瞬间凝固,莫名的想起书房之事,嫩白的脸迅速染上红霞,一路红到了耳朵根儿。   她羞涩点头:“夫君对我很温柔。”   郑氏见状,哪儿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便不再追问,又陪着陆燕尔说了会话,郑氏便指挥着丫鬟换上了新被褥,方才笑着离开。   陆燕尔默默地看了眼房间唯一的床榻,拍了拍微热的脸颊,弯腰从床下的暗格里抽出本小册子。   这是郑氏交给她的春图册子,让她出嫁前好好学习。   但她当时瞥了一眼,觉得太过羞人,便塞在了床底下。   一番心理建设后,陆燕尔忍不住再次翻阅了起来,视线匆匆掠过,只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居然可以这样。”   “还能那样。”   陆燕尔看的瞠目结舌,胸口起伏不定,火烧火燎的。   “什么这样那样?”   楼君炎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她耳旁乍然响起。   陆燕尔吓得手一抖,小册子随即被丢在了绣着鸳鸯锦的被褥上。     ☆、第34章 探秘原来你好此道?   夜已深,烛火渐渐熄灭。   陆燕尔原以为和楼君炎共睡一榻会不适应,可她缩在他怀里,竟觉得十分安心,困顿瞬间袭来,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可却苦了楼君炎,辗转难眠。   软玉温香在怀,却还不到彻底吞腹的时机,好不容易遇到个让他怜惜的小姑娘,他想给她最好的,哪怕是这种事,他也要给她最好的感触。   到了后半夜,楼君炎实在睡不着,便起床去了院中练剑,酣畅淋漓,直到出了一身汗,方才觉得身体的躁动暂且被压了下去。   看来,还是要分榻睡一段时间才行。   “好!好!好!”   陆秉坤鸡打鸣便要去县衙报到,路过这儿,便发现这个家里竟有人比他起得早,一看才知是楼君炎在练剑,身姿矫健,动作行云流水,疾如风,动若闪电,让他这个不会武之人也看的热血沸腾,忍不住拍手叫好。   不错。   这小子文韬武略自不在话下。   楼君炎收剑入鞘,转瞬便移至陆秉坤跟前,拱手道:“岳父大人。”   陆秉坤点点头:“怎的起这么早?可是不习惯?”   “每日早起练剑,强身健体,亦是家中长辈教之,不敢懈怠一日。”楼君炎淡然回道。   这小子家教严啊。   陆秉坤又在心中点评了一番,想到昨晚聊得不够尽兴,便同楼君炎说道:“不如随我一起去衙门转转?”   “是。”   两人一道朝县衙走去,路上有说有笑。   当然笑的是陆秉坤,话最多的也是陆秉坤,楼君炎只在他问到什么,总能语出惊人,一言切中要害,待到后来,陆秉坤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这小子毫无富家子弟的不正之风,学识渊博,端方守礼,对他这个岳父更是敬重有加,实乃难得的贤婿啊。   陆家。   陆燕尔醒来时,发现旁边一片冰凉,估摸着楼君炎又去练剑了,反正他在楼家每日便是如此,鸡打鸣就要起床,也不知他咋那么好的精神头儿。   晚晴端了热水进来,笑道:“小姐,今儿可是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呢。”   陆燕尔眼眸陡然一亮:“真的?有没有红烧狮子头?”   “早膳哪能吃这么腻,不过我听夫人说了,中午要做这道菜。”   “太好了,早就想吃娘做的狮子头了。”   洗漱完毕后,陆燕尔便寻着味儿去了厨房,果然见郑氏已经忙开了,探头凑上去:“娘,可要我帮忙?”   郑氏扭头道:“你跟君炎等着吃就行。”   陆燕尔扁扁嘴:“娘,你叫的真亲热?看样子,你跟爹爹是真喜欢楼君炎,你们还怪我当初退亲一事不?”   郑氏扬了扬锅铲,做势要打陆燕尔,笑骂道:“皮痒了是吧?”   陆燕尔一下子躲了过去,郑氏自然不是真打她,放下锅铲,指了指旁边的八宝粥:“早膳先用了,你爹拉着楼君炎去了县衙,估计儿一时半刻也回不来。”   “去县衙干什么?”陆燕尔端着八宝粥,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吧唧嘴问道。   “你还不知你爹那个人,就喜欢各个名家大师的古玩字画,又买不起真品,只能弄些赝品回来。就是这些赝品都跟当个宝贝似的,肯定又拉着楼君炎跟他探讨呢。”   “这倒也是。”   陆秉坤听闻郑氏亲自下厨,中午便早早回了家。这些年,请了厨娘,郑氏几乎很少进厨房,陆秉坤便再难吃到郑氏做的菜。   这次,纯属是托女儿女婿的福,能大饱口福了。   眼见近半的红烧狮子头进了陆秉坤的肚子,那样子像几辈子没吃饭一样,郑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可陆秉坤依旧该吃就吃。   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岳父,岳母,小婿已经吃饱了,慢用。”楼君炎倏的起身,行过礼后,便离开了膳厅。   “爹,娘,我也饱了。”   陆燕尔吃了最后一块红烧狮子头后,抹抹嘴,也跟着走了。   陆秉坤和郑氏面面相觑。   怎么都吃这么少?   郑氏随即瞪向陆秉坤,怒道:“我给女儿女婿烧的红烧狮子头,你作甚吃那么多?”   陆秉坤:“……你又没说我不能吃?”   郑氏嗔怒道:“我踹了你两脚,你不懂?”   陆秉坤:“……你什么时候踹我了?”   郑氏一僵,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可能踹的是谁后,当即脸色一白,一把夺走陆秉坤眼前的碗扔到槽水桶里:   “吃吃吃,吃什么吃,没得了!”   陆秉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彻底凌乱。   这边,陆燕尔看向楼君炎,撑着下巴,软声软气地问道:“夫君,娘烧的菜不合你胃口?”   楼君炎长身玉立,倚在窗边,淡淡地道:“甚是可口。”   “你吃的还没有平日里一半呢?”陆燕尔不相信道。   楼君炎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悠悠然地抬了抬腿,示意她看:“我怕再吃下去,腿就要废了。”   陆燕尔不明所以。   视线落在他腿上,只见干净的裤腿上印着两个大大的脚印,那般大小自然不可能是爹的脚,而自己更不可能踢他。   只能是——   自己那个面上对爹笑呵呵,背地里对他骂嘻嘻的母上大人了。   “噗哧。”   陆燕尔立马捂住嘴巴,又硬生生将笑憋了回去。   她真的要被笑死了,娘肯定是嫌爹吃太多,她和楼君炎便没得吃了,便一个劲儿去踹爹,谁知竟踹错了人。   楼君炎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神色淡然:“想笑便是,何苦憋着?”   陆燕尔松了手,咯咯地笑了起来。   “娘不是故意的,你莫怪。”   “嗯。”   此次转道回安和县,陆燕尔事前并不知情,但楼君炎早已帮她准备妥帖,该备的礼一样都不曾落下,给陆秉坤的是古玩字画,皆是稀世真品。   而郑氏的则是适合妇人穿戴的绫罗绸缎,头面首饰,对女人来说,这些华衣美赏总能让她们心悦。   尤其,郑氏从陆燕尔那儿得知,这些送到他们心坎儿的礼物都是女婿备下的。   怎么看楼君炎怎么顺眼?   这个意外得来的女婿怎么就这么好呢?   在家的日子,陆秉坤更是逮着机会就与楼君炎赏画下棋,郑氏则嘘寒问暖,毕竟是自小在金堆堆里长大的贵公子,生怕招待这位贤婿不周。   陆燕尔快郁闷了。   女婿太讨爹娘欢心,女儿就靠边站了。   傍晚,楼君炎好不容易从陆秉坤那儿脱身,看到陆燕尔握着狼毫笔,却一下又一下地戳着桌案上的宣纸。   他皱眉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将她抱在了膝上,轻笑:“吃醋了?”   楼君炎这两天经常抱抱她,陆燕尔由初时的不适应,慢慢的变得习惯了,她扔了笔,伸手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哼哼道:“我们厨房的醋可不够吃,哪还有多余的给我吃?”   心里是有些小酸楚,可想到公婆对她亦是很好,便就释怀了。   见她对自己的亲昵适应良好,楼君炎揉了揉她的脑袋,薄唇轻吐:“嘴硬。”   在陆家呆了几日,皆是一些平凡而充满烟火气息的小日子,家长里短,仿佛远离了尘世的喧嚣,甚是温馨祥和。   楼君炎莫名觉得这种活法也不错,就如陆燕尔爹娘那般。   可他的征途不在小小的安和县,安和县无法成就他,也护不住他想护之人。   当夜,楼君炎又做了那个梦,那个自小做到大的噩梦。   漫天飞雪,狂风肆虐,满覆积雪的刑场上。   楼富贵被绑在行刑台上,周遭全是嘈杂的声音,叫喊着:“奸商,该杀!为富不仁,该杀!强杀民女,该杀!”   侧刀挥下,尸首分离,鲜血喷溅的殷红,于皑皑白雪,红的刺目。   而周瑾玉替楼富贵收了尸后,一头撞死在墓碑上。   他不知道梦里的自己身在何处,为何没在他们身边?他也不知程厚礼在何处,为何没有救他们?   但行刑的监斩官似乎就是江州新上任的知府,只不过是张陌生面孔,他亦不知是谁?   夜半惊坐起。   楼君炎睁眼,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而身侧的陆燕尔依旧酣然而睡,呼吸平缓,娇颜如玉,绽放在最美丽的时刻。   他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她似乎不悦,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   楼君炎眸色微暗,沉下身子,连人带被拥入了怀中,手臂微微收紧,那般眷恋的神情,仿若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爹娘要护。   楼家要护。   她亦要护。   即使,他这辈子无法问鼎青云上,荣获至高权利,但他掌握的东西,依旧能保他们无虞!   ……   相聚的欢乐总是短暂,离别在即,哪怕陆秉坤夫妇再不舍,终是要分别。   女儿嫁了人,无法向以前那般承欢膝下,儿行千里母担忧,郑氏强忍着眼泪,万言千语皆汇成一句。   “照顾好自己。”   陆燕尔含泪点头:“娘和爹爹也是。”   楼君炎握住她的手,眸光深邃,对着二老郑重道:“岳父岳母请放心,有我在,我便会好好护她疼惜她!”   陆燕尔惊愕,抬眸看他。   “走吧。”楼君炎回以轻笑,牵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这时,一抹身影从街角处走出来,那女子梳着妇人发髻,穿红戴绿,有些艳俗,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马车驶离的方向,整个人呆住。   陆燕尔嫁的人竟是那般俊美的郎君?   有使不完的银子,还有那般好的夫君。   而她呢?   却只能守着个矮胖子过活,王玉兰瞥一眼身旁油腻的男人,什么乡绅老爷,身子都被掏空了,还不如嫁个穷小子,没银子身体却健康。   “玉兰,你不是说要去拜见县令舅舅,舅母吗?”身旁的男人催促道。   王玉兰此时意恨难平,哪里还有心思去找陆秉坤,陆燕尔嫁入江州后,她便也被自己那可恶的爹娘绑了硬塞到花轿上,做了这个男人的妾室。   洞房当夜,见到这个猥琐的男人时,她差点吐了。   姑娘最期待的事却是她一辈子的噩梦。   男人继续催她:“我都把礼物拎来了,赶紧进去吧,我还想在安和县买些地,有你舅舅帮忙,肯定顺利些?”   “明天再来,我今天不舒服。”   王玉兰没好气地丢了一句,转身就走。   男人脸色一变,破口就要大骂,可想到自己有求于她,便又焉焉地住了嘴。   两天后。   陆燕尔跟着楼君炎转道来了流江,这也不是去京城的路,她越发不解:“夫君,我们这一路上是游山玩水吗?”   “你是游山玩水,而我是正事。”楼君炎眉梢肆意一挑,“等会儿,你同那两个丫头呆在客栈,我出去一趟,可能到傍晚才能回来。”   “去哪儿?”   “考察流江水域的地势风貌。”   陆燕尔想了想,可能跟他最近捣鼓的图纸有关,便挥手道:“你早点回来。”   “嗯。”   舟车劳顿,陆燕尔身子有些困乏,等楼君炎出去后,她便钻进被窝里昏昏欲睡,而晚晴和冬梅则安静地守着她。   这一觉,陆燕尔睡的晕乎乎的,整个人好像漫步云端,伴随着一些燥热,眼皮更是重的不愿睁开。   “小姐,醒醒。”晚晴从外头端了饭菜,“该吃饭了。”   “哦。”   陆燕尔躺在被窝里,勉强睁开惺忪的眸子。   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只觉得食欲不振,整个人乏力的很,冬梅伺候她起床,她抬了抬手,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瞬间便晕了过去。     ☆、第35章 难受不许起来   楼君炎见她真饿极了,便又盛了一小碗,喂她吃完,陆燕尔才砸吧砸吧嘴巴,不再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   陆燕尔抬手,后知后觉看了看身上新换的寝衣,眸光轻动:“谁帮我换的衣裳,扣子都扣错了?”   楼君炎看她一眼:“你那丫头做事,这么不妥当?”   “额……”   陆燕尔抚了抚额,原来是晚晴换的呀,还以为以为是他呢。   楼君炎似是知她心中所想,掀唇道:“如果你想,下次我帮你换,绝不会扣错扣子。”   陆燕尔登时闹了个大红脸,羞答答地说:“那就有劳夫君了。”   楼君炎墨眸微暗,似有汹涌的暗光涌动,而后淡淡地侧身,不再看她,轻咳两声:“你且休息,等你身子痊愈,我们再启程。”   陆燕尔眼眸微眯,软软地问道:“那夫君的事情可忙完了?”   “没。”   楼君炎摇头,也不隐瞒她,“流江地势复杂,我需实地多探访几次,方知分流引沙具体从何处开始为好。而且,今年官府在暴雨过后又卸了一次闸放水,淹了近乎千亩良田,导致很多农户颗粒无收。”   陆燕尔蹙眉:“粮食缩减,当地商铺的米粮岂不是会涨价?”   “是会涨价,但应该不会太离谱,流江引起的水患属于天灾,当地官府会调控粮商的价格,朝廷也会拨下部分粮食灾款,帮助这里的百姓渡过难关。”楼君炎皱眉道,“只是……”   “若不彻底解决流江水患的问题,这里的百姓便要年年受灾。”   陆燕尔面色凝重,支着脑袋,说:“古有精卫填海,为何不干脆将流江填埋了,这不就不会年年发大水了吗?”   楼君炎踱步走至她跟前,一记板栗轻敲在她额头上,慢笑:“我家夫人还真是蠢的可爱,你可知流江有多大,是北方地界第二大的一条江河流域,水线几乎贯穿南北。别说要耗费多少座山去填江,就算真将流江填埋了,那流江水域的田地又该从哪里引水来浇灌,到时候引发的恐怕不是水灾,而又是旱涝了吧。”   “这等家国大事实在太复杂,还是留给夫君解决吧。”陆燕尔揉揉额头,努努嘴,“不过,我可以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帮到今年因水患而没有粮食过冬的百姓呀,也算是帮到夫君了。”   楼君炎斜眸睨向她:“你打算如何做?”   “夫君不是说,这里的粮食会涨价吗?”   “已经开始涨了。”   陆燕尔骨碌碌的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地说道:“不如我们从商户手里高价将粮食买过来呀。”   楼君炎挑眉:“你要开棚布粥?”   “不是。”陆燕尔摇头如拨浪鼓,“夫君要上京,我们在这里停留不到几日,施粥只能解决几日罢了。”   楼君炎轻笑:“你要赠粮?”   “也不啊,父亲赚钱养家很辛苦的,怎能如此肆意挥霍,能节省点就节省点。”   “用于此处,总比查封了好。”   陆燕尔疑惑地看向他,怎会被查封?   楼君炎眸目微沉,眼里转瞬泛起一抹兴味的笑意,问道:“你要如何帮楼家节省?”   陆燕尔被转移了心思,兴奋道:“我们高价买过来,再以农户能承受的低价卖出去,不就得了,我们还赚了个低价呢,总比白送出去好吧,这样做,也算是帮朝廷减压呢。”   楼君炎顿时哭笑不得。   对这歪理相当佩服,但她愿意折腾,他自然舍命陪夫人了。   “可以。但此举意在帮到那些真正需要粮食的人,若有不良居心之人,趁机来囤积你手上的低价粮食当如何?”   陆燕尔秀眉微凝,苦苦思索了半晌,眼眸陡然一亮:“不如,提前贴出告示,只有家里田产被水淹的百姓才有资格购买低价粮,没被淹的百姓依旧以现价买。”   楼君炎饶有兴趣道:“你如何甄别谁家田地被水淹了,谁家没被水淹?”   陆燕尔眨了眨眸:“夫君不是在考察流江水域么,自然知道哪片地区受灾严重,如果大家凭家里的户契来购买,我们不就知道他们是哪个地方的人了,知道他们家有没有受灾。”   “不错,既然夫人思虑周全,就依夫人所言。”楼君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重新按回被窝里,“在此之前,你得先养好病,我先去将粮食买过来。”   “不行。”陆燕尔一把抓住他,急切道,“你不能买,花银子的事情必须让我来。”   楼君炎微愣,转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也好奇,她此举能为他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捉住她的手,放入被褥中,漆黑的眸子流转出一股子促狭之意:“花银子之事自然得交给你,可为夫得将银子之外的事安排好,免得夫人劳心费力,再病倒了,怎么办?”   陆燕尔温软一笑:“谢谢夫君。”   等陆燕尔安心养了两天病后,才发现楼君炎竟然真的将所有事情安排的有条不紊,他先把当地四家屯粮最多的商户手中的米面全部以高价买下,但依旧放在他们铺子里,借他们之手发出布告,又借他们之手出售。   而陆燕尔唯一要做的就是——   甩银子,结账。   她有些傻眼。   感觉楼君炎好会利用现有的人力物力,而他做事的效率也极高,但陆燕尔却深表怀疑,他就不担心被这些商户坑吗?   结果,楼君炎眼眸深沉,异常笃定道:“他们不敢!”   陆燕尔:“……好吧。”   这些商户见有利可图,来买粮的又是两个心善的大傻子夫妻,自然乐呵呵的与楼君炎达成交易。   其中两家比较正直的商户见有大把的银子可赚,就老老实实地赚钱,而另外两家心术不正的确实贪婪成性,存了私心,但楼君炎点明了要售卖的账本记录,且登记到人名,他们不好作假。   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他们便自掏腰包,暗地里又鼓动那些买粮的百姓,以稍稍高一点的价格买回来,囤积在库房,下次再以更高的价格出售。   这两家商户老板算计的太精,但只这么搞了两天后,突然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灰溜溜的将买回来的粮食又转手交给了楼君炎,再不敢如此奸诈算计,。   没赚到不说,还倒赔了不少。   暗巷里,楼君炎负手而立,玉冠束发,淡漠的脸上掠过一丝冷彻骨髓的寒意,沉着脸对身后的黑衣男人道:“盯紧点,再敢动歪心思,让他们赔个倾家荡产。”   “是。”   黑衣男人恭敬地应了声,无声无息的消失。   楼君炎薄唇微勾,漫不经心地弹了弹青衫上的尘埃,抬头看一眼天边的残阳,眸底的光清浅而幽暗。   敢动他夫人的粮食,活得不耐烦了!     ☆、第36章 吻一更   “行了,谅你也不敢。”   赵煜不耐烦地挥手,眉头皱的更紧了。   想到拥着那姑娘离去的男子,心里微微吃味儿,那般的光风霁月,气宇轩昂,哪怕是自己那龙章凤姿的太子皇兄也未必及得上。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那一男一女皆是郎才女貌,极登对!   “王爷,地方官吏设了接风宴。”侍卫许朗进来禀告道。   “来了就是吃吃喝喝,你让父皇怎么想本王?回绝了便是!”赵煜脸色不太好。   “是。”许朗领命而出。   流江水灾成患,地方官吏不作为,老百姓年年都没过冬的粮食,朝廷年年下发,这就是个无底洞。要是哪年流江发生大决堤,百姓流离失所,再引发□□,才是令人头疼。   赵煜是个闲王,领的自然也是闲差事,可这闲差事做的好与不好,景昭帝都不会满意,依旧看他像个闲人。   呆了两日,赵煜竟发现此地有人售卖低价粮食,那价格低的离谱,基本等同于白送,谴人打听后方知,是一对富有的夫妻高价买了粮,又低价卖出去。   “何人如此乐善好施?四家店的存粮全买下,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赵煜大手一挥,“去将那对夫妻带过来,本王要好生感谢他们!”   许朗顿了一下,回道:“今日是赠卖的最后一天,他们上午便离开了。”   赵煜诧异:“不是本地人?”   “外乡人,途经此处!”   赵煜又道:“姓甚名谁?”   许朗摇头道:“不知,那四家商户老板也不知那对夫妻是何来历?”   赵煜一把将扇子合上,赞叹道:“做善事不留名,难得难得!”   京城。   马车行至城门口,陆燕尔掀起车帘,抬头微微一望,气势巍峨的城墙深高几长,那黑石滚烫的名匾异常恢弘大气。   四朝古都,历经四朝历史变迁,人文底蕴浓厚,更是天潢贵胄世家子弟云集之地,街上酒肆店栈,鳞次栉比,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大晋繁盛气象尽显。   “真的……好繁华啊。”   陆燕尔望而生叹,单手支撑着下颚,眼眸微微瞪圆,眸子里满是惊叹。   生于安和县,嫁于江州,她对京城的印象皆停留于书上,从未如此真切的亲眼感知京城的繁盛,那是远胜于江州十倍百倍的繁华与热闹。   虽说江州仅次于京城,可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自不可同日而语。   但她最喜欢的依旧是安和县与江州,一个是生育她的地方,一个是让她遇见了楼君炎的地方。   楼君炎看着她,突然开口道:“你喜欢,我们便常住京城。”   陆燕尔一愣,随即放下车帘,娇软道:“要看夫君以后在哪儿呀?夫君若常在京城,我便同你常在京城,你若不在这里,我肯定也不在这里啊。”   楼君炎勾唇而笑。   陆燕尔亦笑。   行驶了一段路后,楼君炎便带着她七拐八拐到了一处深巷子,推开朱漆红门,轻笑道:“这是我早年购置的房产,暂时先住着,等你再选好一处院子后,我们便又搬过去住。”   陆燕尔懵懂。   就住这儿不好吗?   为何还要再搬?   等她半只脚踏进去,才发现住这儿确实不太合适,楼君炎到京城国子监是来读书的,少不得会有谈得来的同窗来家拜访,而他本身就是被秦守正推举进来的,一不是凭成绩考进去的,二不是凭祖上荫蔽进去的,单凭这两点就已经够惹人非议的。   若再知晓他住如此奢侈的地方,奢靡成性,又当如何议论于他。   这处宅子跟江州的楼府不相上下,皆是豪阔的大院子,九曲回廊,雕栏画栋,假山亭台,园林别致,估计王公贵族的府邸也不过尔尔。   这里是京城,地段儿肯定比江州贵多了,这么套宅子购置下来怕是要……要……,好吧,她也不知要多少银子,反正很贵就是了。   陆燕尔被楼君炎一路牵着走,就在她快被绕晕了,也没真正绕到后院。   她垂了垂眸眼,白嫩的手指轻轻勾了勾楼君炎的掌心,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你们楼家究竟有多富有啊?”   楼君炎脚步一顿,侧眸看向她。   陆燕尔红着脸,支支吾吾道:“诶……我不是觊觎你们家银子,就是好奇,感觉家里的银子怎么使都使不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我感觉自己当了家也不知道柴米贵……”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哪。   过惯了金堆堆的日子,怕再难回到过去极简的日子咯。   楼君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嗤了一声:“夫人小心思挺多,但请夫人放心,楼家的银子使完了,为夫自会再给你赚取。”   “哦。”   陆燕尔瓮声瓮气地应了声,继续往后院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楼君炎忽然说道:“其实,楼家看似根基在江州,实则涉猎的产业遍布天下,爹娘也非全年呆在江州,一年有近半的天数皆在外地巡查。今年因为我娶亲,你才过门,他们便在江州多呆了一些时日,我们此番来了京城,估计他们也去了别的地方。”   想到自己成个亲都能遇到山匪,陆燕尔当即呀了一声:“父亲母亲常年在外,万一遇到了危险,该如何是好?”   “一般不太容易遇到。”   他们一般轻装而行,会刻意换上粗布麻衣,将自己装扮的要多像个穷人就有多像个穷人,更夸张的一次,他们竟然扮作了流民。   当然,即便真遇到了危险,有他的人暗中保护,亦能化险为夷。   见他很肯定的样子,陆燕尔便不再追问,乖乖地被他牵着,去这儿,去那儿,这院子实在太大,反正她自己走肯定会迷路的。   又走了一会儿,穿过长长的走廊,楼君炎忽然推开一扇门,猛地拽起她进屋,房门砰的被关上,他则一手扣住她的脑袋,一手直接将她抱了起来,然后迅速地转身将她压在门上。   “啊!”   陆燕尔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害怕掉下去,吓得赶紧勾住他的脖子,腿也紧紧地攀在他身上。   这样的姿势极为怪异,却是她本能为之。   而他轻易地托着她,竟觉得怀中的人儿极其轻巧,他轻轻摁了摁她的腰,细腰纤软,不盈一握,他一只手便能掌控住她。   他微低头,便能看见那张白嫩的小脸变了颜色,红扑扑的耐人寻味惹人采撷。   瞬间,勾的他心痒难耐。   “燕尔。”   他在她耳畔轻喃一声,她的身子微微的一颤,他的眸子瞬间变得暗沉,情再难自禁,然后极为激烈地吻了下去。   天知道,他有多想。   书房的蚀骨滋味,安和县的相拥而眠,皆让他对她心悦到了极致,那股子发自灵魂深处想要得到她的嘶吼叫嚣,像头野兽疯狂的想要冲破而出。   不顾一切的,焚毁他全部的心智。     ☆、第37章 继续二更   陆燕尔弯唇一笑,抬眸看向翠珠,问道:“翠珠,这处宅子离国子监远吗?”   翠珠道:“宅子位于平南街,离国子监不算太远,但也算不上近。”   陆燕尔眸光微动,随口问道:“翠珠对京城很熟悉吗?”   翠珠默了默,回道:“不熟,只是公子让奴婢提前入京打点,便做了一番功课。”   “哦,那就选这一处。”陆燕尔唇角微扬,荡漾起一抹温软的笑意。   翠珠一愣,没想到陆燕尔如此草率的就定下,讶然道:“少夫人不去实地看看吗?这只是奴婢绘的草图而已!”   “眼见为实,看看再定,也好。”陆燕尔想了想,说,“如果不满意,再买其它的就好了。”   反正,银子是掌握在她手里的呢。   而且,他们可能常居京城,择一处舒适的宅子住的才舒心,而楼君炎要读书,环境须得清幽安静,邻里街坊也要相看好,不能太闹腾。   这么一想,陆燕尔真觉得不能草率定下,很有必要实地考察一番才行。   翌日,陆燕尔便同翠珠去看了平南街的宅子,房子确实不错,两进两出的小宅院,可地处于闹市,关上门依旧能听到小贩吆喝的声音。   太过嘈杂!   见她面露不喜,翠珠从袖口中掏出另一张宅院结构图,顺势递给陆燕尔:“少夫人觉得此处如何?这家宅子一直无人居住,而且距国子监仅隔一条街,公子来去也方便,少夫人不如过去瞧瞧?”   陆燕尔微不可见地蹙眉,这分明就是被楼君炎否决过的宅子,翠珠为何又拿来给她瞧,当她好说话吗?   她淡淡地看了眼翠珠,颇为苦恼道:“夫君不喜欢,还是算了吧?”   翠珠不动声色笑道:“只要少夫人喜欢,公子自然也会喜欢!”   陆燕尔本想顺着翠珠的心思,去瞧瞧那处宅子,倒底有何特别之处非要自己买下,可眼眸微转之间,又觉得好奇心会害死猫。   翠珠身上本就隐藏着诸多秘密,而这些秘密呢,恐怕楼君炎也是知情的。   唉。   有时候太过好奇,未必是一件好事,佛系心态最好。   明知翠珠存了撺掇之心,陆燕尔自然不会顺着杆往下跳,她莞尔一笑:“可是,我也不是很喜欢。”   翠珠:“少夫人……”   “翠珠姐姐,你没有晚晴聪明哦。她知道对于我而言,若是夫君不喜欢的东西,我自然也不会喜欢!”陆燕尔弯弯唇,笑盈盈地说道,“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就不懂呢?”   翠珠微愣,旋即敛了不该有的心思,笑道:“少夫人不喜欢,奴婢就再陪你相看别处的宅子。”   “好。”陆燕尔点头。   接下来,陆燕尔又去看了剩下的五处宅子,她发现翠珠对京城极为熟悉,连京中的小巷子都熟知,这番功课怕是做的太好了。   最后,从中挑选了一处位于四方街的小院子,坐落在街巷深处,环境清幽,外面看来甚是普通,可进去后发现才是别有洞天,廊坊拱桥之后竟有一方花圃,五颜六色的花开的甚好,显然被主人养护的极好。   而翠绿的藤蔓架子下还有一处供人玩乐的秋千。   花香四溢,品茶读书,坐看潺潺流水,闲看云卷云舒,想来必是十分惬意。   陆燕尔非常满意,当即笑道:“就此处了。”   只不过宅子要价极高,那变卖的中年男子张口就是八千两,而前面相看的宅子差不多八百到一千两之间。   陆燕尔秀眉微蹙:“怎会如此贵?该不会是漫天要价吧?”   中年男子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解释道:“夫人,宅子的确要不了八千两,可我家主人是惜花爱花之人,原本就想着,如果买宅子的人是喜爱花的人,便半卖半送地赠予她,只望她温柔侍弄这些花草。”   中年男子顿了一下,迟疑道:“若你想要便宜点,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们便要将院中的花苗全部移走,但这里的花有些比较名贵,冒然移栽可能会枯萎。”   听他这么一说,陆燕尔低头仔细一瞧,发现竟是一些娇贵的品种,若真因此损毁了岂不是罪过。   又抬头看了一眼宅子布局,屋阁连瓦,正因为有了鲜花的点缀,方才显得雅致通幽。   楼君炎要读书求取功名,而她是帮楼君炎旺官运,可整日败银子未免太过无趣,闲时侍弄花花草草,正好打发时间。   这般想着,便毫不犹豫地甩了八千两银票。   中年男子笑着收下,然后又递给陆燕尔一本厚厚的书:“夫人,这是我家主人赠予你的,皆是一些养花心得,以及每种花该如何养护。”   陆燕尔一怔。   看着手中厚厚的书籍,她能不能反悔?   陆燕尔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个,你要不还是将它们移走吧?”   中年男子爽朗一笑:“银货两讫,概不能反悔!”   说着,就将房契塞给了陆燕尔,大步离开。   陆燕尔:“……”   宅子定下后,楼君炎本想让陆燕尔歇着,倒腾宅子的事交给下人便是,但陆燕尔觉得这是他们初到京城的小家,仅属于她和他的家,必须要精心布置一番才行。   尤其是书室和内室,一个是读书的地方,一个是睡觉的地方,绝不能马虎。   索性原主人早将宅子清空了,只需要买上必用的物什填上即可。此次到京城带的仆人不多,除了她房里的四个丫鬟和两个小厮,还有翠珠和柳安两人,总共八个人全部听从陆燕尔的指挥。   陆燕尔颇有一种我的宅子我做主的自豪,干劲儿十足。   楼君炎难得见她表现出这般的战斗力,便由着她去折腾了。   到了晚上,陆燕尔累的倒头就累,楼君炎无奈的摇摇头,替她掖了掖被角,穿上衣服便去了书房。   而翠珠正跪在地上,也不知跪了多久。   楼君炎淡漠地坐在桌案前,声音冷的毫无温度:“这几天,忙着宅子的事情,我便没有惩戒于你,你可知我最忌讳的是什么?”   翠珠猛地俯身,脸色煞白:“公子,是奴婢僭越,奴婢不该将以前家里的宅子拿到你面前,更不该试图越过你诱导少夫人买下。”   可那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只是想……想保下来。   “若你管不住自己,又或者自有主意,你也不必跟着我为奴为婢,继续做你的大小姐可好?”楼君炎黑眸幽冷,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是去刺杀仇人,亦或是放弃报仇,皆与我无关!”   “不!”翠珠握拳,指甲几乎陷入肉里,“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我不可能放弃!”   楼君炎冷笑:“连少夫人都能察觉出你不像个普通的丫鬟,你怎么在京城蛰伏下去?我说过,沈家的一切,以及你的身世绝不能再碰触,若被有心人查出沈家还有漏网之鱼,你置楼家于何地?窝藏钦犯,落得跟你们沈家一样的下场?”   “奴婢……”   楼君炎挥手,冷然道:“滚回江州去,等你学会隐藏好自己,再回京城,但这半年就不要过来了。”   翠珠低眸,哽咽道:“奴婢知错,请公子不要赶奴婢回江州,奴婢再也不敢擅自做主,谨遵公子少夫人之言。”   楼君炎冷冷道:“既如此,我们之间的交易就此作罢,我承诺的事也不必再做了。你们沈家的事,你想如何做便如何做,但你们沈家这辈子只能做乱臣贼子,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架上,你若侥幸杀了仇人,就自寻个地方苟且偷生,改名换姓了此残生。若杀不了,反被杀,自是你的命数,早死晚死不都是个死?”   翠珠瞬间慌乱,卑微地爬到楼君炎腿边:“公子,不要,奴婢这就连夜回江州,绝不会再犯错。”   翠珠容貌清丽,这般低声惊慌的祈求,若是其他男子怕是心都要化了,可楼君炎却不为所动,眸子更是冷若寒霜。   “我需要的是绝对服从,绝对听话,做不到,就滚!”   “奴婢能做到,奴婢这就滚回江州。”   害怕楼君炎说出更冷血无情的话,怕他真毁了约,翠珠当即便转身,跑了出去。   而外面下起了大雨。   她就那么朝城门奔去,心里恐惧到了极点,怕楼君炎会抛弃她,更怕楼君炎不帮沈家翻案,以正清名。他说的对,她是可以去杀了仇人,可他们沈家每个人却将背负千秋骂名,在史书上只能是叛逆奸臣。   可他们沈家不是啊。   当年,他救了她,将她送入炼狱经受惨绝人寰的训练时,就曾让她做过选择,要么给她找处僻静的地方改头换貌安度此生,要么活着从炼狱出来为他所用,而相应的,他会帮她翻案。   但时间不定,可能是五年,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但他承诺最晚不会超过二十年,问她有耐心等待吗?   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稚嫩少年,可却莫名的让她无条件信任,那种信任仿佛深入骨髓。   所以,她选择了为他所用,选择了让沈家的冤屈大白于天下,可也注定了,她只能做个听话的工具,不能反叛,不能违背他的意志。   一把伞忽然遮在了她头顶。   身着黑衣的男子静静地看着她,叹息一声:“公子向来重诺,言出必行,你既已将沈家的希望全部压在他身上,就该谨遵本分,做该做之事,不该做的,不该想的,绝不能动丁点心思,你只需等待便可。”   “冷枫,我只是……”   冷枫一言指出:“你是在嫉妒,嫉妒别人能单纯的活着,能轻易的得到你得不到的人,你是在故意挑战公子的底线。可你要知道,公子的底线不会为你而破,你当守好本心,方得自在!”   翠珠道:“那你呢,对他无所求,为何甘心为他效命?”   “我乐意,他值得!”   雨过天晴。   陆燕尔指挥大家继续拾掇宅子时,发现翠珠不见了,人手本来就紧张,多一人便能快点搬过来住。   等她问过楼君炎,方知翠珠已经被谴回江州。   陆燕尔美眸微瞪,面露不悦:“你怎么突然让她回江州啊?”   楼君炎嘴角轻勾,打趣道:“你一个人哪儿用得着五个丫鬟伺候,怕是京城那些诰命夫人也没你这般多的丫鬟?”   陆燕尔像模像样地掰起指头,数了数。   晚晴,冬梅,夏菊,秋叶……额,确实太多了。   好吧。   知道翠珠是个有功夫傍身的姑娘,陆燕尔也不担心她独自回江州会遇到危险,转眼又去忙宅子的事了。   就这么忙忙碌碌了四五天,总算是搬进了新家,而国子监入学的日子也不期而至,楼君炎即将成为一名监生开始京中求学路。   国子监隶属于大晋最高学院,因其生源不同,国子监里的学子如同朝堂党派分争一般,划分了不同的团伙,总得来说,便是优秀的爱学习的一伙,不爱学习纯属混日子的又是一伙,世家子弟一伙,寒门学子又是一伙,父辈权势高的又合的拢,父辈权势不太高的又是一堆堆。   这日,以京城中最有名的纨绔子杨潇为团伙的五人凑成一团,完全不惧学正大人的黑脸,唧唧歪歪地议论开了。   “诶,知道不,我们国子监要来新人了?”   “听说大有老头,是秦守正那个迂腐的老头举荐来的,跟他既不沾亲也不带故,你们说他是不是傻,白白占用了孙子们的一个名额给了外人。”   “莫不是个有本事的?”   杨潇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扭头朝地上呸了口花生壳儿,嗤道:“凭本事早就自己考进国子监了,还用得着托关系走后门?”   “那倒也是。”   杨潇的亲姑姑是当朝杨贵妃,深受圣宠,父亲又在朝为官,杨家荣耀显贵至极,这位甚得宠的小儿子向来是个混不吝齐的,无法无天,就不带怕的。   学正拿他无可奈何,每每口头教训,可人家油盐不进,家族显赫,又不能将其赶出国子监,偏生杨家非得让这杨潇浸润国子监多学点东西,学堂里只能给个角落任这等老鼠屎自行呆着,平素倒也安静,不是睡大觉就是睡大觉。   可今天因为即将到来的新人,明显兴奋过了头,学正几次怒吼都无法压住他们,其他诚心学习的监生怨念颇深。   国公府的三公子陆宗元勾在杨潇背上,嘀咕道:“这托关系的新人怕是家里比较富,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来历,是不是属于我们这伙儿,要不要整点见面礼?”   杨潇一拍大腿,道:“整,必须得整个大的见面礼,教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五颗脑袋齐聚,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来。   刚商量出结果,就见国子监的祭酒蔡文走了进来,身侧跟着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身形颀长,脸倒是长得不错,一看就是那种招姑娘喜欢的脸,所穿的衣服料子看不出任何名贵之处,脚上的靴子也甚是普通。   杨潇等人点评过后便得出这人是个寒门子弟,跟他们不是同类的结论。   陆宗元道:“岂不是要整个更大的?”     ☆、第38章 乱舞二合一 感谢订阅哦   而海云帆就惨了,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完全没能力躲避,大半的白粉悉数扑在了他脸上衣服上,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呛得他眼泪鼻涕直流。   楼君炎抬起袖子一闻,眸色骤然变得阴沉,竟是银蛇粉?   刚才泼他们银蛇粉的人早就跑远了,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杨潇和陆宗元坐在树干上见此一幕,皆愣了愣,竟被楼君炎躲了过去。   楼君炎抬头,冷冷地看过去。   陆宗元正好对上,不禁打了个寒颤,竟觉得那眼神如猝了冰锥子一样,让人不寒而栗。他扯了扯杨潇,心里直打退堂鼓:“要不,还是算了。”   杨潇没看见楼君炎森冷的眼神,想到自己摔得那样狼狈,嘴巴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必是那楼君炎搞得鬼,遂歪着嘴嚣张道:   “怕什么怕,你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再加上有潇爷我在,还怕他吃了你不成?”   说着,便对着树下的两人吼道:“快,快,全部放出来。”   八/九条滑溜溜的蛇从布袋里钻出,色彩艳丽,显然是剧毒的蛇,快速朝楼君炎的方向爬去。   刺啦一下,楼君炎抬手就将外衣脱掉扔到远处,正准备掠起身子时,竟被海云帆猛地抱住了,惊恐地叫着:“楼兄,蛇,蛇,有蛇啊。”   楼君炎脸色铁青:“脱衣服,是银蛇粉。”   “脱……”   海云帆惊骇,颤巍巍地解着衣服扣子,越急越慌越解不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那些蛇离他们越来越近,几乎拔腿就跑。   楼君炎脸色黑沉至极,一把拎起海云帆的后衣领,直接将他外衣撕了,又用衣服擦了擦他脸上的银蛇粉。   扬手,一丢。   最前面的五条蛇一跃而起,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蛇头一伸,快如闪电地朝楼君炎咬去。   电光火石般。   楼君炎一掌劈开,拽起吓懵的海云帆快速朝国子监外面跑去,海云帆回过神来,扯着喉咙一路大声喊道:“祭酒大人,杨潇放蛇了,杨潇在国子监放蛇了。”   而杨潇没反应过来,他们就这么跑了,自己岂不是白费功夫?   陆宗元看着底下的蛇,咽了咽口水:“这些蛇怎么弄出去?完了,蔡老头肯定又要告黑状了!”   “这些蛇都拔了毒牙,又不是真的毒蛇。”   杨潇很是郁闷,这么大的见面礼怎就没有吓到楼君炎,树影窸窣间,杨潇奇怪地抬头,一道形如鬼魅的黑影极快掠过,吓了一跳,惨叫:“鬼啊。”   不出意料,直直地朝树下坠去,但千钧一发之际,本着纨绔兄弟有难同当的原则,一把拽住了陆宗元,难兄难弟谁也跑不掉。   世上就是有这么凑巧的事,两人正好落在海云帆满是银蛇粉的衣服上,方才被楼君炎劈晕过去的蛇苏醒,猛地流蹿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惊天动地。   国子监的学子大多数都是文弱的书生,群蛇乱舞,自己都躲避不及,哪儿敢上前替杨潇小公子驱蛇,好在杨潇适时地护住了脸,惨叫连连的在地上不断打滚,可那蛇死死地咬在了屁/股上。   方才落地的姿势,导致屁股上的衣服沾染了大量的银蛇粉,那两条蛇俨然将杨潇当成了最美味的食物,被银蛇粉刺激的蛇血沸腾,死不松蛇嘴。   “救命啊。”   陆宗元的情况稍微好些,打小被家里那个文武双全的大哥逼着晨练,身子骨比娇弱的杨潇杠摔,落在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迈开腿狂奔,三条蛇在身后狂追不休。   “大哥,救命啊。”   快跑出国子监大门时,陆宗元眼睛登时一亮,铆足了劲儿猛地扑到了陆宗兼跟前,四爪鱼般抱住亲爱的大哥,从没任何一刻觉得大哥如此亲切过。   而陆宗兼看到扑过来的毒蛇,迅速抽出马鞍上的佩刀,手起刀落,三条蛇瞬间被砍下蛇头,咕噜噜地滚在地上,溅起淋漓的鲜血。   陆宗兼是国公府嫡长子,自小喜好推理查案,便进了大理寺,如今已是大理寺少卿,主要负责京城要案,正好休沐一日,便过来问问陆宗元在国子监的表现,却不想碰到了这等子事。   陆宗兼一把推开陆宗元,沉声问道:“小三,怎么回事?”   陆宗元顿时焉了,对兄长的亲切荡然无存,诺诺地不敢开口,忽然想到了,忙道:“大哥,还有杨潇,他也被蛇咬了,快救他。”   陆宗兼扫了他一眼,赶紧大步跨进国子监,而杨潇已被蔡文拿来的雄黄酒将蛇引开,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糊,简直惨不忍睹。   陆宗元瑟缩了一下,吓得更不敢说话了。   杨潇惨兮兮地趴在地上,抬头无力地望了一眼陆宗元,想说点什么可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又垂拉下脑袋。   蔡文见大理寺少卿来了,叹了口气,担忧道:“这可怎么办?杨大人肯定会追究国子监的责任,还有……”   一边是秦阁老推举来的楼君炎,一边是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的杨家,甚是为难啊。   陆宗兼沉道:“先找医馆治伤,再换上干净的衣服,我送他回杨家。”   蔡文毕竟只是个小小的祭酒,杨潇又是杨家的宝贝疙瘩,毕竟是在国子监出的事,平时杨潇滋生事端,他动辄呵斥责罚,这些都无伤大雅,杨家自然寻不到他的错处。   可这回伤的这样惨,难保杨家不会追究。   既然国公府的嫡长子陆宗兼主动揽了过去,蔡文自然乐意,当即不甚感激:“此事,便有劳少卿大人了。”   陆宗兼淡声道:“蔡大人,客气。”   杨潇被抬去治伤,陆宗元抬腿就要跟去,却被陆宗兼冷声叫住了:“回来。”   陆宗兼专干查案了解案情的事儿,又将跟着这两个兔崽子作恶的另三个帮凶拎了过来,几番询问,再加上案发时其他目睹经过的监生反馈,便将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几乎没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杨潇和陆宗元如何从树上落下,坠落在哪个位置,地上的衣服又置于何处,又目测了楼君炎和海云帆所站之处。   杨潇是自己落下来,陆宗元又是被杨潇拽下来。   最后便知,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定是碰上了硬茬,偏生你没有任何证据能定人的罪。   陆宗兼沉着脸,看了一眼陆宗元:“自作孽!”   陆宗元苦着脸:“大哥,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们要作弄的人叫楼君炎?”   “嗯,就是他。”   “以后少惹他。”   “知道了,大哥。”陆宗元闷闷的应道。   最后,等杨潇的伤没那么难看后,陆宗兼便命人将杨潇抬回了杨府,大致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总之就是杨潇害人不成反而把自己给害了,差点将国公府的三公子也弄成了他那副田地,将国子监闹得个人仰马翻。   府里的老太太看着自己的金孙奄奄地躺在床上,心疼的直抹眼泪。   儿媳李氏看着儿子遭罪,心里也是疼的拉哗哗,忍不住埋怨杨仁康:“老爷,潇儿受了这么大的罪,我们就这么算了,非得让国子监……”   “胡闹!简直胡闹!”   杨仁康气的胡子直抖,“你看看你们将他养成什么样子了,不好好读书,做了错事,只一味地护着他。他杀人放火,你们要上赶着递刀子不成,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你还想追究人家的责任,单凭他胆大妄为在国子监放毒蛇,你就是告到皇上面前,也讨不得半点好处。杨家虽有贵妃娘娘护着,真以为事事都能保全他?”   李氏委屈道:“老爷,可潇儿他怎能凭白被蛇咬?”   “自作自受。”杨仁康气怒异常,自己放蛇被咬,还叫凭白无故?   他们老杨家究竟娶了这么个蠢货回来?   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拐杖打在杨仁康身上:“你这个做父亲的,就是这么任人欺负你儿子?”   “母亲,你真是老糊涂了。”杨仁康简直气的脑门儿直疼,又不能责备老母亲,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杨潇,“好好在家里养伤,国子监暂时不去了。”   丢下这么一句,便甩门而去。   话说,杨仁康实在后悔的不行,早年忙于朝政,疏于教导杨潇,结果被后宅的妇人养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许是杨家没有儿子缘,嫡妻妾室前面生的皆是女儿,后面妻子李氏才给他生了这么个儿子,被老太太和李氏疼的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   也不看看人家国公府,虽然出了陆宗元那么个不成器的,可他的兄长陆宗兼厉害呀,年纪轻轻已是大理寺少卿,其姐陆霜飞更是名动京城的美人,慕的多少王孙公子踏破了国公府的门槛。   早两年,差点就成了太子妃。   杨仁康越比较,越觉得心塞,杨府的尊荣怕是要断在了杨潇手里,真是愁死他了。   老太太气不过,儿子没法指望,但她还有个做贵妃的女儿,当即便拄着拐杖进了宫。   杨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微翘着兰花指欣赏着新图的牡丹花汁,听闻母亲为何事而来,眉头微微一皱,叹息道:   “母亲,请回吧,恕女儿无法帮你,潇儿平时胡闹也就罢了,毕竟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可这事儿是他自己在国子监放毒蛇才导致自食恶果,你来给他讨公道,若国子监的监生集体闹到了皇上那里,杨家如何收场?”   看着上方高贵美艳的女儿,老太太糯糯地道:“那潇儿这罪就白受了?”   “国子监没来告他放蛇惩凶,意图杀害监生,我们就该阿弥陀佛了。”杨贵妃揉了揉眉心,劝慰道,“哥哥说得对,你跟嫂子真的太惯潇儿了,若再不好好教导他,早晚会惹出天大的祸事。”   如今,端王赵括正受皇上重用,杨贵妃怎能因为这点芝麻事去给皇上添堵,留下不好的印象。   赵括是最像景昭帝的儿子,虽说上头有太子压着,可景昭帝身体康健,太子性情虽温和,却与景昭帝有些隔阂,难道括儿以后没有上位的机会。   这般想着,杨贵妃又叹了口气道:“母亲,以后还是将潇儿交给哥哥亲自教导,你们莫再插手他的任何事,事,我不是以女儿的身份劝你,而是以贵妃之名命令你。”   这话有些残酷,老太太虽不情愿,却也只能应下。   一朝做了天子妇,母女亲情皆得让步。   却说楼君炎同海云帆出了国子监后,并未立刻回家,而是去成衣铺买了两套衣服,海云帆本是受他牵连之过,便一并付了银子。   无奈身上银蛇味太难闻,恐醺了陆燕尔,楼君炎便拐进了一处澡堂,哪知海云帆竟也抱了衣服跟进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楼兄,你既赠我于赶紧的衣物,我便回请你搓澡。”   “出去。”楼君炎面无表情道。   海云帆僵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衣物,文绉绉道:“礼尚往来,有来有往,方是交友之道。楼兄不必推托,云帆今次请定了。”   说着,便要动手脱内衫,准备一道同楼君炎泡澡。   “滚。”   楼君炎冷沉沉的脸上没有半分颜色,声音带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海云帆一顿,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拱手道:“云帆马上就去隔壁的汤室,原来楼兄不喜欢与人共浴,是云帆犯了楼兄的忌讳,对不住了。”   说着,海云帆便掀起门帘走了出去,又盘算了下/身上的银子够不够开两个汤室,刚够,一咬牙便去了隔壁的汤室,就当舍银子陪君子了。   楼兄帮他驱了毒蛇,又赠他衣物,他必当聊表感谢才行,大不了未来一个月少吃顿饭便是。   汤室与汤室之间仅隔着帘子,并不隔音,海云帆听得那端传来入水声,方才解开衣服泡在了热水里。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楼兄,浴汤温度可适宜?”   没人应声。   “楼兄,胰子可好用?”   依旧静默无声。   海云帆想了想,可能这楼君炎是那种面冷心热慢熟之人,便自顾自地说道:“楼兄,可听说了明年加开恩科的事?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去年刚通过乡试,今年春初入国子监,原以为要三年后才可以再考,竟没想到撞到这等好运,算起来,我们可又多了一次机会呢。”   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何时?”   没期料会得到楼君炎的回应,海云帆一下子愣住了,没反应过来:“什么何时?”   “何时开的恩科?何时下发的诏令?”   “我记得是秋季国子监开学前……前半个月,好像就是这个时间。”   海云帆沉思了一下,说道,“不过,不是整个大晋开恩科,而是小范围内,只有京城的官学以及私学的学子才能享受恩科的待遇,而国子监属于大晋最高官学,所有没通过会试的监生皆可参加明年的恩科……”   楼君炎漆黑的眸子有暗光划过,绯色唇瓣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半个月前?   只京城开恩科?   半月前,他和陆燕尔远在流江,原本还困惑为何她花了那么多银子做善事,而却没有任何事应验在他身上,只当是又用错了方式不该赚取那点蝇头小利。   原来竟是如此,惊喜正在这儿等着他。   如今已是秋季,距离明年加试恩科的时间不过半年而已。   日子总是会过的很快。   楼君炎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竟觉得隔壁那个聒噪的人也变得没那么烦躁了,想到那个给他带来福运的小姑娘,当即起身穿上衣衫。   归心似箭,恨不得立马飞奔至她的身边,与她共享这份愉悦。   仅一日未见,他竟会这般思念她!   海云帆听得隔壁离开的动静,赶紧穿衣追了出去,只看见楼君炎健步如飞以及那抹藏不住的笑容。   寡言冷色的楼兄竟然也会笑?   估计也是被恩科这等天大的喜事感染了,天下学子寒窗苦学十几载无人知,只待金榜题名天下知,突然能少等三年,这是何等的幸事?   尤其对寒门学子而言,这更是唯一的登科独木桥,多少学子熬白了头,却依旧一无所获,能过桥的少之又少,又有多少摔死在了桥底下,坠落暗河易水而逝。   ……   四方街,楼家小院。   花藤架下。   秋千之上,一袭素白衣衫的少女婷婷而坐,纤细的足跟轻点地面,缓缓地荡漾着,如墨青丝并未像往常那般挽作妇人髻,而是任由软滑如绸缎的乌发垂落腰间,丝丝袅袅,随风而舞,美如幻境。   鲜花,美人儿。   美人儿,鲜花。   交相辉映。   不知是娇花衬了美人之美,还是美人儿衬了花儿之娇艳。   “你们两个丫头使点力,好吧?”陆燕尔双手抓着绳索,娇颜迎着最美的微光,声音娇软动听,轻柔飘忽在风中。   “是。”晚晴、冬梅笑着应了声。   正待用力一推时,楼君炎悄无声息的出现,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悄声退下。   他的手缓缓放在她肩头,俯下身子,唇暧/昧地刷过她的耳畔,酥麻灼热的气息喷洒,一字字:   “夫人,想飞多高?”   陆燕尔一惊,他回来了?   正要回头,后背蓦地贴上一片温热的胸膛,他薄唇翕动,喑哑的声音格外诱人:   “夫人想单飞,还是双飞?   轰隆!   何意啊?     ☆、第39章 忍不住了二合一   世上若真有神仙,怕就是他这般样子的了。   陆燕尔看的入神,如是而想。   神仙?   而他又是她的夫君,他们岂不是神仙眷侣?   想到这里,陆燕尔莞尔一笑,心里如吃了蜜糖甜,可身子就有些受罪了,知道他是为她作画,不敢擅动分毫,怕影响了画作的效果。   脖子仰的又酸又涩,陆燕尔眼珠滴溜溜一转,忍不住问道:“夫君,可好了?”   楼君炎集中全部心神作画,力求将眼前的小姑娘画到最美,并没回应她,只时不时抬眸看她一下,继而埋头苦画。   手腕强劲一提,最后一笔落定。   楼君炎搁下狼毫,黑眸深深地凝着画上的姑娘,薄唇微扬:“好了。”   陆燕尔轻舒了口气。   抬手揉着酸痛的脖子,走到桌案,实在好奇他将自己画成什么样,伸手便要拿起画作,却被楼君炎一把捉住了手,低笑:   “墨迹未干,这般粗鲁弄脏了画,你方才的罪可就白受了。”   陆燕尔不好意思哦了一声。   乖乖地站着,探头过去一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画上娇美可人的美人儿是她?   细白的手指向画中的美人儿,瞪圆的眼眸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艳:“这、这真的是我吗?你眼里的我是、是这样吗?”   真的。   真的好美。   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漫天桃花飞扬,美人儿侧卧在地,头微微靠在桃花树上,玲珑的身段儿宛若一张美妙的弓弦,莹白娇媚的脸,眸光流转,朱唇微勾成一抹灿烂的笑。   画中定格的正是她莞尔一笑的瞬间。   美人儿单手支额,露出纤细白皙的一截皓腕,头微微仰起,一片桃花恰巧落在眉心,宛若额间一点美人朱砂痣。   桃花树下,白衣美人儿,好一幅唯美的桃花美人图。   难怪他花的时间有点长,她只是躺在软塌上,并未身临其境,这一切全凭他的想象而画,可想而知,增加了不少的难度。   “没想到夫君作画的水平之好,恐怕皇宫里的御用画师都及不上你。”陆燕尔真心而叹,她其实也会画画,山水人物皆认真学习过,可比起楼君炎真是自愧不如,还需勤加练习才是。   日后也当夫君画上一幅,来而不往非礼也。   楼君炎上前一步,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头贴着她的发,他拾起桌上的狼毫放在她手心,他的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手,提笔而写: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陆燕尔眼眸微微睁大,半晌,才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嘴唇。   这是表白吗?   表白他心悦她的意思?   这番撩人的举动有几个姑娘受得了啊,不行不行,陆燕尔觉得自己快炸了,自喻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册子,可书中哪个男子能做到他这般地步,如平地惊雷猛地轰了姑娘的心房。   若他对其他姑娘也这般……   陆燕尔忽然抬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说道:“楼君炎!你不可以看其他姑娘!”   麋鹿般的眼眸晶莹澈亮,却带了一丝气怒,让人觉得生气竟也这般有趣。   有个温娇软糯的小姑娘在身侧,比撸猫更让人身心愉悦。   楼君炎眯起眼睛,懒懒掀唇:“嗯,不看。”   陆燕尔依旧瞪着他:“也不可以画其他姑娘!”   “嗯,不画。”   “更不可以像对我这样,去对其他姑娘。”   “嗯,只看你,只画你,只对你这样。”楼君炎头抵着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环住那抹纤腰的手紧了紧,一一顺着陆燕尔的话应道。   陆燕尔弯弯唇,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燕尔,你是我的福将,当今陛下开了恩科,年后春闱为夫给你弄个状元夫人当当,以后还要让你当上诰命夫人,步步荣华!”   楼君炎忽然开口,一字一顿,声音虽轻,可语气却异常坚定。   “好,我等着!”陆燕尔眉眼弯弯。   自己可是要做首辅夫人的呢?   今日这般高兴,这般撩拨她,竟是遇到了大喜事的缘故。   陆燕尔亦是为他开心,看了眼桌上的画,眉眼弯的弧度更大了。   国公府,凉亭。   一个身着红锦百褶裙的女子亭亭而坐,纤纤素手握着一方信纸,面带着浅浅的微笑,时而露出几抹少女特有的娇羞,更添了几分迷人的风情。   此女正是国公府唯一的嫡长女陆霜飞,千娇万宠的长大,家中父母兄长胞弟皆示她为掌中珠宝,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们也会想办法为她摘下。   哪怕是金枝玉叶的皇室公主,过得都没她这般滋润。   “姐,江州那边又来信了?”   陆宗元大大咧咧地坐在她对面,随手捞起一粒花生塞在了嘴里,笑嘻嘻地问道。   “小声点,别被爹娘和大哥发现了。”   陆霜飞瞪了一眼陆宗元,便将信纸收藏在袖里,方才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借此掩饰乱窜的芳心,免得被陆宗元嘲笑一番。   “姐,面对我你还藏着掖着,要不是我帮你,这信早就被爹娘截走了?”陆宗元凑上去,挤眉弄眼道,“要不给我瞧瞧,顾辞写的什么,让我姐这么的放不下他?”   说着,就要伸手去拽陆霜飞的袖口。   “去!”陆霜飞赶忙站起了身,一把挥开了陆宗元,勾了勾唇道,“小三儿,你该不会又惹了祸,到我这儿寻求庇护了吧。”   这么一说,陆宗元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姐,你要不去给大哥说说,让他别扣我半年的例银,我那点儿银子都不够塞牙缝,平时出去,身上没银子使,岂不是教人笑话?   “大哥罚你,必是你做了错事,没打你一顿就是好的了。”陆霜飞皱眉,眼波流转间,话锋便是一转,“你究竟做了何事,不说,我如何向大哥求情?”   陆宗元怔愣愣地看着陆霜飞,只觉得长姐波光流动,气似幽兰,温暖轻柔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真是难得的美人胚子,若不是她胞弟,自己都想求娶了。   恐亵渎了长姐,陆宗元赶紧敛去心神,愁眉苦脸地说:“还不是今日同杨潇在国子监……”   听完原委后,陆霜飞惊讶道:“放毒蛇?你们这都干得出来,敢在国子监干这种混账事,万一蛇把人伤了怎么办?爹娘肯定打断你的腿!”   “所以啊,大哥直接扣了银子。”陆宗元愁苦道,堂堂七尺男儿,大半年都没银子用岂不让人笑掉大牙,那几个哥们儿肯定笑死了。   “早跟你说过了,少跟杨潇混,如果不是大哥刚好路过国子监,你岂不是也要同杨潇一样被蛇咬的……只能在家休息。”   陆霜飞轻瞪向陆宗元,一方面是心疼胞弟,一方面又担心他将信的事捅到爹娘跟前,便说道,“爹娘肯定早晚也会知道国子监的事,既然大哥罚了你,他们到时顶多责骂你几句便是。”   “姐,小弟没银子用啊?你要不帮我,我就……”陆宗元可怜兮兮地望着陆霜飞,眨了眨眼睛,意图长姐理解他的意思。   他可是冒着被爹娘大哥揍的风险,千辛万苦帮她瞒下了江州的信。   瞒下了她跟顾辞互通信件的事。   陆霜飞以手扶额,无奈道:“行了,你这半年的银子,从我这儿支取。”   “谢姐。”   陆宗元瞬间心花怒放,恨不得扑上去给陆霜飞一个大大的拥抱,倒底顾忌男女大妨,不敢向小时候那般嬉闹了。   又陪着陆霜飞说了会儿话,可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陆宗元心知肚明,冷不丁地问道:“姐,你想过,你跟他有未来吗?”   陆霜飞神情一滞。   她今年十五,已经及笄,早该将亲事定下来了。前两年,宫中便有意让她做太子妃,只是爹娘不愿她卷入宫闱纷争,才以她年龄小婉拒了这门亲事,加之又有太后的斡旋,陛下并未怪罪他们陆家。   可女子总是要成亲的,若熬成了老姑娘,亲事必会受阻。   她与顾辞心意想通,可两家之间却隔着重重障碍。   这都是源于当年的一桩旧事。   当年尚书府陈家有一对姐妹花,皆是绝世佳人,一个是嫡女陈琳琅,一个是庶女陈锦婉,不是同母所生却胜似亲姐妹。两姐妹同时议亲,嫡姐陈琳琅议的是国公府公子陆阳明,庶妹陈锦婉议的是崇德侯府的世子顾魏。   姐妹同时出嫁,结果路上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轿子抬错了,导致她们嫁错了郎君。   陈琳琅嫁给了顾魏,而陈锦婉却嫁给了陆阳明,顾魏喜欢的本就是陈锦婉,到晚上洞房才发现娶错了人,自然不乐意,要求将新娘子换回来个,各归各位,可陆阳明却直言,已经入了洞房断没换的道理。   最后,只能将错就错。   国公府这边,陈锦婉与陆阳明琴瑟和鸣,是上错花轿嫁对了郎,可崇德侯府那边,陈琳琅与顾魏两看相厌,是上错了花轿嫁错了郎。   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   后面过了几年,顾魏不知从哪儿得知当年娶错之事,皆是陆阳明搞的鬼,便执剑到国公府大闹了一场,又将此事闹到了当今陛下跟前。   但国公府有陆太后保,最后,景昭帝保留了崇德侯府的爵位,却让顾家迁到了江州,彻底远离京城。   两家的事情当年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此事不难打探。   见陆霜飞静默不语,陆宗元便道:“姐,我们虽说也叫了顾辞几年表哥,可如今的局面却是,他在江州,你在京城,且不论两家之前的旧怨,就这千里的距离你就跨不过,爹娘和大哥不会准许你远嫁江州,更不会让你给姨母做儿媳,姨母对当年的事本就怨恨异常,你真嫁过去,受苦受罪的便是你!”   别看陆宗元整日没个正形儿,可事关亲姐的终身大事,看的还是挺明白。   陆霜飞眼神幽怨,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   但她就是放不下,也忘不了。   她自小倾慕的便是表哥,而表哥对她同样有意。   他们年年都在通信,而且,今年的书信明显比往年更频繁。   他信中说了,很快便要来京城。   或许,他们之间并非只是死局!   杨潇伤的那样重,楼君炎原以为杨家会找他麻烦,可国子监一片风平浪静,学正和祭酒更是严厉禁止议论此事。   楼君炎便彻底安心,后面又找了时机将流江治理方案交给了秦守正,便在国子监好好扮演一个勤勉好学的监生,静等机会。   除了耳边时常有个蚊子嗡嗡叫,教他委实有些生烦。   一个男子竟比女子还聒噪?   也是没谁了。   ……   过了几天,杨潇做的混账事终究还是传到了景昭帝耳中,杨潇已自食恶果,躺在家里下不了床,而杨家和国子监皆心照不宣,没将事情闹到圣前,景昭帝自然睁只眼闭只眼,落得个清净。   此刻,景昭帝身穿五爪龙袍,威仪端坐于御案,批阅完奏折,忽然开口:“杨家小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吃了暗亏,是为了恐吓谁?”   杨潇仗着家里如日中天,整日里胡作非为,横行京城,这次竟然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着实有点儿意思。   太监孙忠躬身,尖声尖气地道:“回陛下,听说是个新来的监生。”   “新来的?”景昭帝眉头一皱,国子监只每年春收一次,哪儿来的新监生?   孙忠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你忘了前段时间,阁老大人入宫跟您提过一次,他举荐了一个江州举人进国子监。”   景昭帝恍然大悟:“楼君炎?”   “对,就是他。”   楼君炎这个名字甚是耳熟,景昭帝记得应该还从何处听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便作罢。   这时,有太监进来禀告。   “陛下,阁老大人求见。”   “宣。”   秦守正走了进来,整个人神采奕奕,如瞬间换发了勃然生机,竟不显丝毫老态,恭敬地跪在地上行了礼:   “老臣参见陛下!”   “平身。”景昭帝狐疑地看向他,“阁老何事如此高兴?”   秦守正捻了捻略微发白的胡须,随即将拢在袖中的东西顺了出来,递给景昭帝面前,孙忠见君臣即将商讨国家大事,当即便躬身退了出去。   “陛下,这法子能彻底治理流江水患,一劳永逸。”   秦守正看着景昭帝,激动道,“这般奇伟瑰宏的水利工程恐怕千古难见,若真能成功,千秋功绩不亚于秦岭长城,流江水域宽广,横贯南北,既能解决流江水灾,又能将流江之水利用于农田灌注,又能引至北岭那片旱地,这于百姓于国皆是天大的好事。”   景昭帝闻言,沉吟道:“可曾算过人力物力,以及国库是否充盈,能否支撑这般浩大的水利工事?”   秦守正僵了一下,略有些迟疑:“大晋最不缺的便是人和物资,可这国库的银子确实有些捉襟见肘,早些年,大晋与北漠年年征战的确耗费了不少,流江水患,北岭干旱,这也是撒出去不少银子。”   秦守正本想提议惩治贪污腐败,以此谋取存银,可水至清则无鱼,京城世家大族又是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更大的乱子,甚至动摇国本,只能打消此念头。   提高赋税,增加百姓负担,亦是不可取。   士农工商,唯商最富。   脑子里打了个转,秦守正动了动嘴皮子,倒底是将最后一个念头吞回了肚子里,商户乃大晋经济命脉支撑,若冒然而动,后果亦是不堪设想。   “看来,阁老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银子的事?”景昭帝淡淡地看了一眼秦守正,面目威严,视线移到那叠稿纸上,不知在想什么。   “老臣无能。”秦守正低头。   景昭帝神色微凛,慢声道:“你若无能,怎能给朕提供这般精妙的水利工事图?朕记得工部以前有个专门钻研如何兴修水利的鬼才范世成,曾经也向朕提过一份关于治理流江水域的方案,与此图有异曲同工之效,只不过你拿来的这份比他那个更为完善,似乎解决了他没法解决的问题。”   秦守正擦了擦汗,回道:“这法子的确不是老臣所想,老臣不敢居功!只是交给老臣图纸的人,更不想显露于于人前!”   “哦?”景昭帝饶有兴致道,“为何?”   “天纵英才,过则易损!陛下,忘了范世成是如何死的?”   景昭帝拧眉。   范世成此人的确足够聪明,个性耿直,是个会做事的,但却不适应官场,损害了别人的利益,以那样凄惨的下场收了尾。   “那个人是谁?”   秦守正自然不可能在景昭帝面前故作神秘,躬身上前,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又是这个名字?   景昭帝眼中划过一抹精光,沉声道:“范世成已死,治理流江之事,暂时也找不到能接替范世成之人,此事暂且搁浅。烦请阁老在此之前,想想这几百万两的白银该从何处出?”   “是。”   秦守正默了默,知道景昭帝已是铁了心要解决流江水患的事,当年重用范世成便是如此缘由,只是范世成死的太早了。   景昭帝的皇位来路不正,伴随着血腥残酷,可他又力求与尧舜汉武比肩,此等能增加他万世贤民的事,怎能轻易放过?   功过是非,孰对孰错,皆由后世而定!   秦守正退出御书房时,景昭帝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年后即将开恩科,今日与阁老商讨之事,暂不外宣!”   “是。”   秦守正身躯一震,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景昭帝,躬身退出了殿外。   陛下这是要……     ☆、第40章 宽衣夫君,我扶不住你呀   三人先前虽意见不和,有点小小的不愉快,可面对王哲瀚读书一事,表现出了同仇敌忾的气势,纨绔与纨绔的感情就是这么既脆弱又坚强。   迎上小伙伴愤怒的眼神,王哲瀚放下书,叹了口气道:“兄弟们,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啊,圣上不是开了恩科吗?二叔撂下了狠话,如果我考不上的话,就叫我滚回安阳老家,我这不是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才不得不读书!”   陆宗元狐疑道:“真的?   霍都双手抱胸:“骗鬼呢?”   花柳:“你二叔那么疼你,还逼你去考试?”他爹在读书这件事上,就从不逼迫他。   王哲瀚神色一下子变得落寞,慢慢撩起袖子,感伤道:“二叔毕竟不是生父!”   那手臂上竟遍布了纵横交错的伤痕,有的已结疤,有的是新伤,皮肉翻卷,甚是可怖。   跟杨潇屁/股上的伤有的一拼。   小伙伴们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想到朝堂上诸多关于王宥的传闻,他们不由地又多信了一分,居然狠的连侄儿子都不放过。   王哲瀚幽幽道:“杨大人最近请了一个大儒专门给杨潇恶补,希望他去博博明年的恩科,杨潇估计到明年都不会来国子监了。”   五个人岂不是只剩下他们三人,踢个蹴鞠都凑不够人了。   陆宗元愣了愣,满脸不屑道:“读书有什么好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们去考读书的状元,等小爷哪天也弄个状元出来吓坏你们。”   一想到爹娘大哥长姐非要他到国子监读书学习,陆宗元就觉得头疼,如今两个小伙伴都被逼着去考状元,头更疼了。   天下路那么多条,为何非要走读书这一条?   其它的路就不是路了。   月底国子监考核成绩下来,布告栏这里挤满了人。   楼君炎和海云帆皆位于中上游,拔得头筹的是一名叫范仲的监生,是寒门学子中最优秀的代表,几乎从进入国子监后,便无人能超越他。   此人行事颇为低调,不骄不躁,是住在国子监的内班生,如果不是他惊人的成绩,你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饶是如此,依旧受到了那些眼红监生的严厉抨击。   “傲什么傲,平日一副清高傲慢的姿态摆给谁看?整天跟个哑巴似的,真让这种人考中了又如何,最基本的人情往来都不会,最终还不是个死读书的呆子。”   海云帆凑到楼君炎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楼兄,这人是秦绍,是蓟州那边考过来的,被分在内班,家里好像是经商的,仗着有几个臭钱便不将比他穷的寒门学子放在眼里,经常拿银子去结交一些外班的权贵之子,势利得很。   此人刚到国子监便是跟范仲住一屋,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蔡大人便给范仲安排了单间,更是惹得秦绍不满,处处针对范仲。”   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楼兄,那就是范仲,他书念的是国子监里最好的,但确实不太善交际。”   楼君炎皱了皱眉,顺着海云帆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穿破旧青衫的清瘦男子,手里握着一卷书,脸上未见任何窘迫,眸色冷淡,未因任何讥讽之语而起波澜,仅淡淡地看了一眼成绩后,便转身离开。   这种人是性子孤僻,不屑与人为伍而已!   楼君炎收回目光,准备回家,国子监每月休息三天,他只想软玉温香在怀。   “切,这不是那什么楼君炎嘛,还秦阁老举荐来的人,居然还在我之下,也不过如此。”秦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见没有激起范仲的丝毫愤怒,顿觉无趣,转眼便要找楼君炎的茬。   旁边的一个监生拉住他,低声道:“都说楼君炎此人有些邪门儿,那混不怕的杨潇想要放毒蛇咬他,结果反而自己被咬了,你别去惹他。”   “去,本大少爷才不信邪,他若是邪,本大少专门驱邪伏魔。”   秦绍毫不领情,一把推开那人,大步走到楼君炎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轻蔑地打量了一番楼君炎,态度傲慢至极:“你就是楼君炎?听说你……”   海云帆猛地跑过来,怒道:“秦绍,你别挑事。”   “哟,穷光蛋?穷的连饭都吃不起,还敢来替人出头,你这瘦不拉几的小身板有劲儿么?”秦绍嗤笑,极尽鄙视。   楼君炎眸子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   国子监中午休息时间较短,午膳基本在国子监解决,可他最近似乎没在餐室见到过海云帆,那次汤室的银子……   海云帆涨红了脸,撸起袖子,挥着拳头道:“有没有劲,试试不就知道了。”   秦绍蔑视道:“想打架?”   楼君炎冷冷地看了一眼秦绍,“滚!”   秦绍浑身一僵,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头皮发麻,全身汗毛倒立,一瞬间竟觉得楼君炎眼里的寒意如千年寒冰,直教人冷到了骨头里。   阴冷、恐怖至极。   等秦绍定眼再看时,楼君炎脸上只剩一片漠然,随即翩然离去。   他竟不敢再拦。   楼君炎早已过了与人惩口舌之利的年纪,自是不会轻易与秦绍计较,但麻烦若敢找上门,他自也不惧。   “楼兄,其实我打的过秦绍,那人真是太欠扁了,我肯定能打的他满地找牙。”   海云帆追了上来,意图告诉楼君炎别看他身上没几两肉,但他真的会打架。   楼君炎眉心一跳,颇有些无奈,加快了脚步。   海云帆却仍不自知,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三天,楼兄打算做什么?楼兄初到京城,这一月几乎都在国子监读书,想必对京城不甚熟悉,不如由云帆……”   楼君炎转身,几乎从牙齿缝里蹦出了一句话:“我要陪夫人!”   夫人?   楼兄娶亲了?   海云帆震惊不已,动了动唇正要说些什么时,另外一道略显震惊却又带点调侃之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想到楼兄竟比我先娶妻?”   一个身穿官服的英俊男子坐于马上,手勒缰绳,意气风发地看着楼君炎,似乎并未因他出现在京城而惊讶。   楼君炎抬眸,淡淡道:“原来是陆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楼兄。”   陆宗兼纵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身后的随从,旋即看向海云帆皱了皱眉:“这位是……”   海云帆躬身行了个礼:“草民海云帆见过陆大人,草民是国子监监生,也是楼兄的同窗好友。”   陆宗兼拧眉。   楼君炎这么快就在国子监交了新朋友,看起来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陆大人,楼兄,云帆家中有事,先行一步。”海云帆自知是故人相聚,自己再呆下去,就是不合时宜,便借故告辞了。   两人一同去了酒馆。   三年前,陆宗兼奉皇命追查一起宫中失窃案,一路追捕嫌犯到了北漠,在沙漠中迷了路,命不该绝,遇到了楼君炎的商队,自此相识一场。   陆宗兼拎起酒壶,给楼君炎斟了一杯,道:“楼兄春初来京城赶考时,我恰巧在蓟州办案,未能尽地主之谊,深感歉疚。索性楼兄际遇出奇,下半年又进了国子监,陆某在此恭祝楼兄来年摘得桂冠,名扬天下!”   楼君炎淡淡地转动酒杯,眸中意味不明,淡然道:“该楼某贺喜陆大人才是,短短三年已升至大理寺少卿。”   陆宗兼道:“同喜。”   楼君炎举杯:“借你吉言。”   两人一饮而尽,相视而笑。   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他乡遇故知,几杯酒下肚,陆宗兼与楼君炎皆畅饮而谈,谈得更多的是北漠风光,那段纵意骑马的日子,广袤的沙地平原,天高海阔任鸟飞。   陆宗兼这几年被公务琐事缠身,难得如此恣意饮酒,而楼君炎因为成亲以来,基本也难得饮酒,两人皆有些忘形。   “楼兄,来京城月余,我若不找上门,你便不来见我么?”陆宗兼埋怨道。   “国公府门第太高,高攀不起。”楼君炎半哂半笑道。   “你是那种认门第的人吗?”   楼君炎但笑不语。   新婚燕尔,燕尔新婚,每日都要呆在枯燥的国子监,剩下的时间只想陪家里那个娇软的小姑娘,没想到短短数日,自己竟也成了重色轻友之辈。   陆宗兼自斟了一杯,完全懈下了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国公府长子的身份,不像平日那般端着,轻松打趣道:“我看你是有了嫂夫人,就不记得曾在北漠共过患难的生死之交了吧?”   楼君炎勾了勾唇。   “你若娶妻,自会体会夫妻之乐。”   陆宗兼讶然,说楼君炎此人心硬如磐石,皆不为过。   他曾以为楼君炎这辈子都碰不上一个心仪的姑娘,可他没过几年就娶了个姑娘回家。   在北漠时,楼君炎曾被北苑王府的承颂郡主看上了,以他商队数十人命以及货物相威胁,都不能让他屈服,他只有一句:   绝不娶,不愿意娶的人!   最后,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他竟然还狠狠地摆了北苑王府一道,让他们自顾不暇,他们方才逃出北漠。   “我开始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姑娘虏获了你的心?”   楼君炎唇角绽放出一抹风华潋滟的笑:“一个很好,很懂我的姑娘!”   一个能全心支持他,一个能懂他抱负的姑娘。   他庆幸,他没有错过他。   他亦庆幸,娶她之时存了一份利用之心。   如若不然,他与她只能擦身而过。   陆宗兼被他眼里的笑晃了神,这没媳妇儿的确实不知道有媳妇儿的好,陆宗兼整日抱着卷宗过活,竟也开始畅想抱着个姑娘过活该是何种日子。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你介绍嫂夫人给我认识。”   说着,陆宗兼微醺地站起身,拉起楼君炎就要往外走。   楼君炎这般冷情冷心的人竟都会娶亲,他这种风度翩翩的绝世佳公子的红鸾星为何还没动呢?   “改日!”楼君炎眉心微凝,毫不客气地甩开陆宗兼。   笑话!   怎可能这般冒然带个醉酒的男人回家?   陆燕尔最近迷上了养花,楼君炎不在家,她便拿着宅子原主人留下的书籍认真研究,倒也被她研究出一些门道。   只是养花也是一件劳心费力的事,需得养花人精心呵护,陆燕尔见花儿开的越发娇艳,越发的上瘾,乐此不彼。   “少夫人,有封汝阳来的信?”冬梅拿着封信一路小跑进来,顺势接过陆燕尔手中的花剪。   汝阳?   陆燕尔秀眉微蹙,拿帕子擦了擦手,拆开信一看,原来是公婆来的信,他们正在汝阳巡查那边的铺面生意,问他们最近是否安好,京城生活可还适应,楼君炎国子监学业顺利否,字里行间皆是拳拳情谊。   看到最后一部分时,陆燕尔脸色登时一变。   她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事呢?   冬梅不解道:“少夫人,怎么了?”   陆燕尔神色懊恼,幽幽道:“我忘了母亲临行前交代我的事情了,来京城后,整个人真的松懈了不少,不用给长辈请安,这段时间尽沉迷于养花,玩物丧志,不思进取,真是罪过!”   冬梅听的稀里糊涂。   少夫人来京城不就是陪公子读书的吗?少夫人还能有什么要紧事?   “冬梅,明天一早备好马车,我这会儿去趟书房,公子回来了,再叫我。”   陆燕尔刚转身,一个沉重的身躯便倒了过来,她赶忙伸手接住,他才不至于倒在花圃里,鼻间全是浓郁的酒味,她皱起眉头,软糯的声音带了丝不满:   “夫君,你喝酒了?”   他抬起手,整条手臂横亘在她细削的肩上,全身的重量几乎全压在了她身上,压得她身子一低。   陆燕尔:“冬梅。”   冬梅反应过来,上前欲扶起楼君炎,分担陆燕尔的压力,谁知却被楼君炎一把推开,醉意朦胧的凤眸泛起恼怒:   “你谁?不许碰我!”   冬梅怔住,无奈地看向陆燕尔:“少夫人……”   陆燕尔:“……夫君,我扶不住你呀,让冬梅帮我扶一把,可好?”   “不好。”   楼君炎埋首在那一片香软的颈窝,俊美的脸浮现起好看的绯色,喑哑的声音带着少许迷离,“为夫……为夫只让夫人碰……只让夫人替我宽衣!”     ☆、第41章 乱动这般宽衣,甚好   楼君炎黑眸暗了暗:“不放。”   陆燕尔转眸,旋即抓起他的手放在嘴边,恶狠狠地威胁道:“不放手,我可咬你了。”   楼君炎眉梢一挑:“荣幸之至!”   甚至将手指往她嘴里送。   论男女博弈的无耻境界,陆燕尔完败,竟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冬梅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少夫人,奴婢能进来了吗?”   害怕自己会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或者是会惹怒楼君炎,冬梅又颇为谨慎地问了一遍。   陆燕尔看了看自己与楼君炎的姿势,吞了吞口水:“那个,你……”   楼君炎突然沉声说道:“拿走。”   这点酒还不至于到醒酒的地步?何况,有娇软美人儿在怀,他宁愿一直沉醉于斯。   “是。”   冬梅愣了愣,旋即又端着东西离开了。   楼君炎把玩着陆燕尔的一缕发,不再闹腾她,勾唇轻笑:“为夫难得休息三天,不如我们明日去白云山可好?听说那里风景甚美,你定会喜欢。”   “明天?”陆燕尔秀眉微蹙,小脸微微苦恼,“今日母亲来信了,问我京城的铺子生意如何?可我全然忘了这件事,正准备明日去铺面查查账呢?”   楼君炎拧眉:“这又不是什么要紧事?先去白云山,等我回了国子监,你再去慢慢查账。”   陆燕尔稍稍纠结了一下,旋即释然:“好吧,那我只好过些时日再给母亲回信了。”   “嗯。”   ……   彼时已近深秋,可白云山山峰青翠,云雾缭绕,宛若人间仙境。   车马轿辇只能行至半山腰,需穿过万步云梯,方能登顶。   下了马车,陆燕尔微微抬头而望,峰峦叠嶂皆如削过一般,雕翎利箭似的直指苍穹,而那万步云梯几乎成垂直的,隔老远都能让人心惊肉跳,好像一脚稍有不慎,便会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似的。   他们来的比较早,路上还未有什么行人,陆燕尔不禁瑟缩了一下脑袋,糯糯问道:“去山顶,只有这一条道吗?”   楼君炎晲了她一眼:“自然不只有这一条,前山还有一条地势较平坦的路,但我想带你走这条万步云梯。”   “我可能爬不上去。”   陆燕尔心里直打退堂鼓,很清楚自己的体力,她绝计爬不了这么高的山。何况,她有些怕高,尤其站在高处往下看,吓得心脏几乎骤停,双腿发软直打颤。   “夫君,我们还是换条道吧?”   楼君炎伸手握住她的手,轻笑:“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一番寒彻骨,如何见得最美的风景?”   “可我真的爬不上去。”陆燕尔努努嘴,甚至将身子往楼君炎身后缩了缩,这山路如此崎岖陡峭,她也怕死啊。   但楼君炎却始终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看着她笑:“别怕,有我在!你走不了的路,我会背你走过!”   陆燕尔怔然。   楼君炎松开她的手,弯腰蹲在她前面:“上来,我背你上山。”   陆燕尔抬起眸眼,看了看陡峭横生的云梯,忽的握紧了拳头,深呼吸一口气:“夫君,我们一起走。等我爬不动了,你再背我,可好?”   前路艰难,她不会让他一人面对,也不会做只躲在他身后的菟丝花,她要的,是陪他一起经历。   “好。”   楼君炎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缓步往山顶出发。   陆燕尔紧紧地挨着楼君炎,手心直冒汗,她不敢往回看,亦是不敢看左右两边的峭壁悬崖,唯一敢看的就只有脚下的石阶。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楼君炎忽然指着右边一处石像,道:“你瞧,像不像是猪八戒念经?”   猪八戒念经?   陆燕尔心神一凛,抓着楼君炎的手臂,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即忍不住噗哧一笑。   只见那块大石头真的好像猪八戒,肥头大耳,拱着猪耳嘴,双手合掌,双腿盘起,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嘴角边还流着口水呢。   原来他看的是前方的西瓜,一小块圆圆的石头可不就是西瓜么。   “这哪里是念经,分明是馋嘴了?”陆燕尔不满地努了努嘴。   楼君炎:“不怕了?”   这么一说,陆燕尔才发现视目所及之处,竟是美如幻境的云海,天边云卷云舒竟像是踩在脚下一般,整条小道似被云雾包裹,根本看不到那些陡峭的悬崖。   但她知道,悬崖峭壁必是隐匿在云雾之下,稍有不慎,便会踩空。   “不见,自然就不怕。”陆燕尔弯眉一笑,感觉心里的紧张缓解了不少,便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可爬山真是个体力活,估计走了有四五千梯步了吧,陆燕尔只觉得膝盖酸痛似断裂一般,每抬一脚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秀眉越蹙越深。   楼君炎拧眉,忽然再次蹲在她前面,声音沉沉的,带着不容置喙:“上来,若你再逞强,我们上山便可以睡觉了。”   “哦。”   陆燕尔应了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随即便被他搂在了背上。   楼君炎背着她这么个大活人,竟不觉得丝毫累,反而健步如飞,比方才他们慢走的速度快多了,而陆燕尔是真的累坏了,将头靠在他宽阔有力的背上,只觉得这一方天地是她此生足以依靠的港湾。   她不自觉地搂紧了他的脖子,半阖上眼眸,微微瞧着四周翻滚变幻多姿的云海,她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最美的风景,那风景比白云山美,比身侧的云海美,那最美的风景就在这个男子的背上。   仿佛只有他在,她就能领略最美的风光。   白云山有座白云寺,寺庙香火鼎盛,来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方才他们走的后山万步云梯并未见到多少人,多半是择了捷径从前山上来的。   “这么多人供奉,想必很灵验,不如我们也去拜拜庙里的佛祖,保佑夫君一举夺第!”陆燕尔扯了扯楼君炎的衣袖,弯唇笑道。   楼君炎长睫微扬:“你腿不疼了?”   “不疼不疼,为夫君祈福的事,就是十叩九拜,也不疼了。”   楼君炎淡淡地看了一眼正殿中央的佛像,眉锋一拢,:“我不信佛!”   陆燕尔踮起脚尖,一把捂住他的嘴,娇斥道:“你怎能当着佛祖的面说这种话,不行不行,你不去拜,我必须得替你去拜,让佛祖忘了你刚才说的大不敬之话。”   说完,便去买了香烛,提裙踏进正殿,虔诚地跪在了蒲团上。   前世今生,由不得她不相信。   若没有这些神鬼荒诞之事,她怎能重活一世?   楼君炎站在殿外,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陆燕尔的背影,漆黑的眸深邃无边。   哪怕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依旧不信佛,不信命。   哪怕她已经改变了他的官运,影响了他的仕途,他依旧不信佛。   只信她。   拜完佛,便在寺庙四周随意转了起来,结果到了寺庙后山,陆燕尔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楼君炎揽着飞到了一棵古树上,躲在层层叠叠的枝叶之后。   陆燕尔迷茫:“夫……”   “嘘。”   楼君炎伸指点在她唇上,低头凑在她耳边,说:“有人。”   陆燕尔疑惑不解,这里是寺庙,有人不挺正常的吗?   悄悄扒开一片树叶,探头朝树下面看去。   只见一男一女紧紧相拥,男的白衣如雪,玉冠束发,女的珠翠环绕,衣饰华贵明艳,依稀能辨别出两人家境皆是不俗,非富即贵。   竟有人在佛门清净之地幽会,难怪他们要躲起来。   等完全看清男子的面貌时,陆燕尔眼眸微微一眯,这不就是顾辞么?跟他私会的女子岂不就是光芒万丈的女主角陆霜飞!   无怪她记得如此清楚,她们俩都姓陆,只不过一个是县令之女,一个却是国公府的天之娇女。   一个是炮灰,一个是主角。   一个短命,一个长命。   陆霜飞柔若无骨地靠在顾辞怀里,整颗心扑腾乱跳,芳心窜动,她抬眸,痴痴地望着头顶温润谦和的男子,柔声道:   “表哥,你何时上门提亲?”   顾辞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温和道:“等我在京城站稳脚跟,便到国公府提亲,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他在江州是崇德侯府世子,可入了浩瀚的京城,他也仅是个徒有虚名的世子而已。   陆霜飞小脸泛红:“表哥打算如何做?”   顾辞沉吟道:“开春不是开了恩科么?我打算去试试!”   陆霜飞惊讶:“可我听爹爹说过,来年的恩科只针对京城学子,外地的学子没有资格参加,你如何去试?何况,你前些日子不是在信中说了,要直接入朝为官么,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崇德侯府虽远离了朝堂中心,可顾魏却是骁勇善战的江左军统帅,虽不在京城,却仍是景昭帝依仗之能臣,依靠祖上荫蔽当个小京官不是难事,届时再慢慢升迁。何况,顾辞还是今年进士前十甲,只不过他事事力求做到最好,便放弃了殿试资格回了江州。   结果,还差点成了亲。   想到那个自小与顾辞有婚约的女子,陆霜飞心口微微有些不舒服,她始终不相信一纸婚约能抵得上她跟他青梅竹马的感情?   索性她赌赢了,每年坚持不懈的与他通书信,终于在前不久与他互定了心意,守得云开见月明。   静默半晌,顾辞眸眼依旧温润,却似有什么幽光闪过,他缓缓道:“这是能最快能证明自己的机会,何况,我已经入了京中官学,自是有资格参加。”   顾辞其实原本想进的是国子监,他是侯府世子,自然有资格进入,但临到头了,却又突然改了主意。   左不过就这么几个月,何必让那人碍自己的眼!   等顾辞和陆霜飞离开后,楼君炎才抱着陆燕尔飞身下树,陆燕尔眉心微凝,似乎在想些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楼君炎侧眸看向她,剑眉微拢,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怎么?后悔将前未婚夫拱手让人了!”   陆燕尔回神,惊奇地望着楼君炎,审视半天,旋即一副了然的样子,细声细气地说道:“夫君,在吃醋?”   “哼!”楼君炎佛袖。   陆燕尔上前一步,莹白的小手抓住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眉眼弯弯道:“是谁说绝不会再提及我过去的事,这么快就忘了,竟然还为此事吃味儿?”   楼君炎眉梢一挑,狭长的凤眸波光潋滟,声音清冷:“夫人的嘴好生厉害!”   陆燕尔眼眸微转,一把挽起他的手臂,娇笑:“夫君教的好。”   楼君炎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嘴角缓缓擒着一抹淡淡的笑,抬手一个爆栗敲在陆燕尔头上: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陆燕尔揉了揉脑门儿,噘着嘴儿道:“谁?”   “顾辞!”   楼君炎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顾辞,想到五年前不经意瞥见的那一幕,唇角不经意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   那年冬天,一个穿着单薄的小乞儿拦住了顾辞的马车,那乞儿双手满是可怖的冻疮,甚是可怜,顾辞下了马车,亲自送了小乞儿银子和棉衣,温和地对那乞儿笑,笑的那般温润,仿佛驱散了寒冬的寒冷。   人人都对顾辞称颂,赞他身份尊贵却从不以高低贵贱论人,心中始终怀着仁义和善,却无人看到他转身的刹那,清润的眸子划过的深深厌恶。   夜幕降临。   陆燕尔躺在床上,默默地想着白天的事儿,顾辞竟然也要参加恩科,他前世明明是直接去做的官,这一世怎么发生了变化呢?   顾辞依旧来了京城,喜欢的爱的依旧是他的表妹,这些与前世几乎相同。可他却与楼君炎同时参加恩科,顾辞是作者笔下气运逆天的男主角,万一将楼君炎压下去了,怎么办?   自己可是要当状元夫人的。   首辅夫人虽然够霸气,可她也想感受感受当状元夫人的乐趣嘛。   陆燕尔握紧拳头,澄澈的眼眸瞬间变得陡亮,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充分发展败家娘们儿的潜质,将败家进行到楼君炎顺顺利利从考舍出来为止。   不对。   一直到她稳妥当上了状元夫人,方才松懈。   楼君炎去了国子监后,陆燕尔便将家里的财产清点了一番,盘算着能买哪些东西,马上便是冬天了,御寒的衣物要赶快备起来才行。   边想边将要添置的物什记录在册,陆燕尔看着满当当的几页纸,勾唇浅笑,然后看着其中两页都是楼君炎所需之物,笑容当即僵在唇角。   银子花在楼家人身上好像没什么作用,算了,楼君炎的东西让他自己去买。   “少夫人,马车备好了。”冬梅推开书房的门,笑着走了进来。   “走吧。”   陆燕尔小手一挥,招上正在研墨的晚晴,一起朝外走去。   “咳咳。”   晚晴捂着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面色似乎也有些病容,陆燕尔蹙眉,当即说道:“最近天气渐冷,晚晴可是受了风寒,今天就好好呆着,哪儿都别去,让夏菊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奴婢没事……咳咳。”   话音未落,晚晴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似乎比刚才还要剧烈,晚晴赶紧背过身子去咳,免得将病气儿过给陆燕尔。   “夏菊,赶紧去请个大夫过来。”   等大夫来看过病,给晚晴开了几副药后,陆燕尔才稍微松了口气,那大夫得知请他来竟是给个婢女瞧病,当即便微微吃了一惊。   大户人家的婢女生个病哪有这种待遇,都是自个儿随便去药堂子抓点药了事,岂能如此兴师动众,而看这户人家的宅院,并非富的银子无处使。   但当他得了比平时丰厚几倍的诊金后,瞬间便眉开眼笑,将满腹疑惑压在了肚里。   或许,这夫人是个心善的活菩萨,连婢女都如此厚待!   ……   败家前,陆燕尔先去了楼家的铺子。   楼夫人交给她的三家铺面,其中有两家挨在一起,都位于北市街,一家是玉石铺子专卖头面首饰,一家是胭脂水粉铺,卖的皆是讨姑娘欢喜的东西。   门庭若市,看起来生意相当不错,估计说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打理玉石铺子的掌柜姓刘,是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见谁都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活像是铺子的金字招财猫。   而胭脂水粉铺的掌柜则是个瘦高的年轻人姓钱,长得白白净净的,对谁都不爱笑,但姑娘们毫不在意,她们可是来买脂粉的,这年轻掌柜的皮肤简直比女子的肤色还要白皙,不用他笑,他的脸,他的皮肤底子就是这家铺子的金字招牌。   陆燕尔表明身份后,原以为他们会因她的年龄而看轻她,结果并没有,反而对她恭谨有加。   她问什么,他们都一一作答。   陆燕尔眯起眼睛,又问:“这两年的账册在何处?”   刘掌柜脱口而出:“账册一般不轻易给人看,少夫人要来何用?”   说完,才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光,如今这铺子的主人就是少夫人,她都不能看谁还能看?   年轻的钱掌柜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燕尔,道:“少夫人可是要查账?”   陆燕尔抿着唇,认真地点头:“对,我就是要查账,若不亲自翻翻账本,我便不知这两家铺子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方才问了他们事关铺子盈利的事,却发现比不上江州同等规模铺子的盈利情况,售卖的价格本就比江州的高,可却只有其一半的利润,那还有一半去了哪里?   刘掌柜与钱掌柜对视一眼。   “少夫人……”刘掌柜动了动唇,正要说些什么时,却被钱掌柜率先截住了话头,“少夫人且稍等,我们这就去将账册取来给你过目。”   陆燕尔扬手,清脆道:“不用了,你们等会儿将所有的账册送到这个地址,我会慢慢看。”   音落,冬梅便适时地递上四方街楼家小院的地址。   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名堂,不如回去慢慢扒里面有没猫腻儿?   陆燕尔不再停留,打道去了第三家铺子,等她看到穿得花红柳绿轻薄纱衣遮不住胸前风光的姑娘们,正扬起手中的香帕风骚揽客时,瞬间傻眼了。   这不应该是……   可怎么会是青楼呢?   怎么可能是青楼呢?     ☆、第42章 欺负根本躲不开呀   走了几步后,陆燕尔忽然回头吩咐小五道:“你暗中盯着点儿,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入。”   一口一个混球,一口一个死鬼,感觉关系挺熟的啊?   小五愣了愣,当即应道:“好的,少夫人。”   ……   那妇人是孙合德的媳妇儿,本名吴翠花,此刻正悄悄躲在门后,听的外面没了动静方才偷偷打开一条门缝,确信陆燕尔等人走远后,方才松了口气。   下一刻,又勃然大怒,随手操起门后的扫帚把子,满面怒容地冲到里屋,一扫帚狠狠地打在床上正睡觉的糟老头子身上。   “睡睡睡,一天到晚就知道睡!你这个挨天杀的,倒底在外面欠了多少银子,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老娘怎么就瞎了眼,嫁了你这么个混账?”   孙合德猛地弹跳起来,抱头鼠窜,一边躲一边骂道:“老娘们儿,好好的,发什么疯?老子早就还清了,哪儿还欠债了?”   前两年买了楼家的酒楼,便将全部赌债还清了,这两年家里婆娘管得紧,自己哪还敢去赌。   吴翠花叉腰,宛若母夜叉怒吼:“人家小姑娘怎么上门来讨债了?”   “小姑娘?”孙合德一时没反应过来。   吴翠花黑着脸,解释道:“也不是啥小姑娘,估计是哪家的年轻夫人,说你欠了她大笔债,上门讨债来着。那小夫人还威胁老娘,你敢不还,就让她夫君来找你,她夫君可杀过人。”   孙合德吓得一抖:“老婆子,你别吓我,我真没欠谁银子。”   吴翠花火冒三丈,几步上前,一把拎起孙合德的耳朵,吼道:“没欠钱,人家会找上门来,那样一个娇滴滴穿得衣裳都抵得上我们一年饭钱的富家夫人,能无缘无故的认识你这个穷鬼?”   孙合德捂着耳朵惨叫,浑浊的眼珠子一转,:“松手松手,我知道是谁了?”   吴翠花怒目而瞪:“谁?”   楼家的女人可不只仅限于闺阁之中,也是会做生意的,那楼夫人就跟着楼老爷走南闯北,周旋于商户之间,其魄力不属于任何男子,或许那年轻夫人就是楼家的人。   “可能是楼家的人?”孙合德不确定地说。   “我现在谁的银子都不欠,要真说欠债也就是欠了楼家的,当年楼老爷赏识我,让我替他打理酒楼,可架不住酒楼年年亏损啊。”   吴翠花冷笑道:“那是你没本事,还赏识?楼老爷看错了人呗!”   “是是是,老子没本事,他们楼家看错了人,行吧?”孙合德哼哼道,“楼家的铺面遍布天下,头几年亏空我没交过账,楼家那边也无人来追究,我原本想着他们可能顾不过来,或者压根就不记得京城还有家酒楼,正巧那段时间,被赌坊的人逼债,没办法,我就偷摸着将酒楼给卖了。原本这两年风平浪静,估摸着楼家早就忘了这家酒楼,没想到此时竟找上门来了。”   “那酒楼,你就卖了五百两银子,对不对?”吴翠花又是一扫帚拍下去,骂道,“你个蠢货,咋不多卖些银子?你看看现在人家那妓院,赚的满盆钵。”   孙合德耷拢着脑袋:“出手急,人家就只给五百两,再拖下去,赌坊就要砍我腿了。”   提及此事,孙合德也觉得亏大发了,他本来要卖五千两,可好说歹说,人家就一句话五百两,愿卖不卖。   五百两刚够他还赌债,多一两都没有。   何况,地契在楼家手上,他做的本就是不道德之事,日后,楼家与妓院老板难免会扯皮,要的再高,也没有其它买主买呀。   “杀千刀的,现在咋办?我们拿不出来银子,那酒楼已经变成了勾栏院子,你也没法还回去,这两边都要找你麻烦,剁了你都是轻的!”吴翠花跺了跺脚,恨不得先把孙合德给宰了。   “老婆子,我出去躲一段时间再说。”   孙合德越想越怕,抓起桌上的几文钱放进兜里,便要出门避避风头,害怕有人会堵他,便多了个心眼,从后院的狗洞钻溜了出去。   吴翠花看着孙合德钻狗洞的熊样,恨恨地呸了一口:“怂货!”   如意阁是京城的老字号,也是最大的成衣铺,一直供应上层权贵富人的衣料穿着,款式新颖,每隔段时间便会推陈出新,里面的每一件华服霓裳皆能引得京中贵妇争相攀比。   价格自是高的离谱,一件最贵可达千金,最便宜的也要几百两银子。   陆燕尔进去时,里面只有几名活计和掌柜,看见有客人到来,抬眼间便已将陆燕尔的一身行头评估了遍,衣料清雅质地上乘,手腕处的翡翠玉镯成色绝佳,晶莹剔透,头戴的飞鸟衔珠发簪更是价值不菲,只是这姑娘看着甚是面生,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一边暗暗猜测着她的身份,一边赶忙恭谨的迎了上来。   “姑……夫人,你要选成衣还是布料?”掌柜的四十多岁,见进来的女子年轻尚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是梳着妇人发髻,连忙改了称呼,有规有矩的询问。   “选成衣。”陆燕尔淡淡扫了一遍挂起的衣裳,略显绵薄,便又道,“要冬衣。”   “冬衣没挂在前面,在后面的屋室内,请夫人移步。”掌柜的堆满笑容,指了指帘子后面的房间。   陆燕尔抬步走了进去,掌柜的立即陪在身后,殷勤地介绍各种式样的冬衣,态度好的出奇,陆燕尔轻转手上的玉镯,知道是何缘故,她今日的装扮看起来像是能买得起这些华贵成衣的肥客。   陆燕尔唇瓣挂着一丝笑,随着掌柜的解说扫过每一件冬衣,静静听着,并不言语。   “夫人,这些华衣既御寒,又漂亮,绝对会衬的夫人气质出尘,博得夫君移不开眼。”掌柜的说得口干舌燥,见陆燕尔没有任何表示,笑容满面地夸赞道。   陆燕尔转眸看向最左边一侧,目光定格在店铺中一件红色对襟烟陇裙上,衣襟是白色雪狐围裘,最艳丽的红与最素的白交相辉映,搭配的恰到好处,奢华而不艳俗,一眼所见,其它所有华服全都黯然失色。   刚才掌柜的几乎将所有衣裳介绍了一遍,却堪堪落下了它,陆燕尔伸手一指:“就它!”   冬梅一笑:“少夫人,这件选的极好,极衬你的肤色,你若穿上这件,公子瞧见了怕是走不动道儿了。”   陆燕尔眸眼轻转,淡淡地瞪了一眼冬梅:“就这件了,掌柜的,还有右边第五件水蓝色印着梨花的,第七件白色印着桃花的,第八件粉色蝴蝶兰的……”   陆燕尔一口气儿选了十五件,抬了抬眸:“全给我包起来。”   掌柜的咋舌不已,这夫人未免也太豪了,这十五件皆是如意阁今年首出的冬衣,且其中最好的都叫她选了去,少说也得五万两银子。   尤其是第一件抵得上其中五件的冬衣,可是……   掌柜的有些为难的开口:“夫人,除了第一件,剩下的十四件我都能替你包起来。”   “为何?”陆燕尔偏头,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这件不属于如意阁,是京城最有名的绣娘春婆子绣制,五千两一件,本店只是负责帮她代卖……”   陆燕尔奇怪:“代卖不就是卖给客人吗?为何不能卖给我?”   比起其它的,她真的很喜欢这件,她没穿过这种红色的衣服,想尝试一下。   而且,楼君炎除了去国子监穿青衫像个儒雅的学子外,更多的时候他喜欢穿暗红色的金丝蟒袍,那种张扬邪肆的颜色,她初遇他时,他便穿得那种妖娆嗜血的红衣,让人既心惊又惊艳。   她想跟他穿颜色一样的衣服嘛。   掌柜的其实很不愿意得罪这位贵客,但另一位也是万万不能得罪的,深吸口气,满脸歉疚道:“夫人,这件衣服已经……”   “这件衣服被我们家小姐先看上了,自然不能卖给你。”   一道满带不悦的女声响了起来。   随之,珠帘被人挑开,走进来一主一仆两个姑娘,其中身穿绯色百褶裙的姑娘,一身高贵的打扮,显然是主子小姐,花团锦簇,轻纱软裙上绣着百合花,莹润柔嫩的小脸说不出的天香国色。   陆燕尔定眼一看,这姑娘竟是那日在寺庙后山遇到过的陆霜飞,当然陆霜飞并不知道她和楼君炎当时就躲在树上,而方才打断掌柜说话的正是陆霜飞的贴身侍婢。   陆霜飞轻斥:“青荷,不得无礼。”   “是,小姐。”青荷垂着眸眼,暗暗瞪了一眼陆燕尔,恭敬地退下。   陆霜飞转眸看向陆燕尔,心下微微吃了一惊,只觉得眼前这位年轻的夫人生的着实好看,她的美不是那种美艳逼人,而是如潺潺春水细细流淌,让人觉得很舒服的一种美,让自己同为女子却生不出一丝嫉妒之心。   自己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恐怕该让人了。   陆霜飞搜索了一遍京中排的上号的贵女宗妇,并没有这位夫人的印象。   “夫人莫怪,是我管教不力,让婢子冲撞了夫人。”陆霜飞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得体而大方。   “无碍。”陆燕尔勾唇而笑,既是女主角,这件衣服多半是买不成了,她微微不舍地看向即将拱手让人的衣服,“既是这位姑娘先看中,那便算了,掌柜的,将其它的包起来吧。”   掌柜的笑眯了眼,今日遇到了贵客,可是大开张了,如意阁虽然供应的是达官贵人甚至宫里人的成衣布料,但也没人如陆燕尔这般阔绰,那些贵夫人哪儿有这般豪气,一出手就是十几件,有时候为着成衣还自降身份跟他讨价还价呢。   今儿个真是遇到了财神爷。   但愿这位夫人成为店里的常客,想到这里,掌柜的赶忙招来活计将衣服全部打包,往陆燕尔的车辇上送去。   陆燕尔又看了一眼那件衣服,才淡淡的收回目光,准备再去给楼君炎选几件,冬梅跟了上来,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夫人,我们真不该让,既是那位小姐先看中的,为何不第一时间买走,该不是买不起,回家凑银子去了吧?”   铺子里人少,甚是安静,哪怕冬梅刻意压低声音,仍叫陆霜飞听见了。   陆霜飞抿了抿唇,丹红的豆蔻指甲死死地攥紧帕子,小脸变得一片煞白。   她的确是回去凑银子了,例银分了一半给陆宗元,一下子拿出五千两,确实有些为难,便请掌柜的三日内不能卖出去,今日正好是最后期限。   陆霜飞自小便是被国公府捧在掌心的娇娇女,从未被人如此奚落过,又想到自己和表哥之间的重重障碍,眼眶立时便红了起来。   女为悦己者容,她就想穿上最美的衣裳,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给表哥。   青荷护主心切,当即便气愤地拦住了陆燕尔和冬梅的去路,忿忿道:“你们简直太欺负人了,你们可知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岂容你们肆意侮辱!”   冬梅不服气,双手叉腰,声音吼的更大:“倒底谁欺负谁?分明就是你家小姐欺负我家少夫人,你说你家小姐先看中了这件衣服,我家少夫人二话不说便让给了你们,你们还想在这里倒打一耙不成。你家小姐真的先挑中了,掌柜的怎能还将衣服挂在店里,让我们来选,你们又做什么现在才来买。”   被猛然点到名的掌柜身躯一震,神色复杂地看看陆燕尔,又看看犹似美人垂泪的陆霜飞,嘴唇蠕动半天,却没憋出一句话。   一个是贵客,一个是贵人,都没法得罪啊。   都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有提前将衣服收起来,这不眼看就第三天了,国公府的陆小姐都没见来,以为她不会买了,便放心大胆地让它一直挂在外边。   谁知竟来了个财大气粗的贵客啊。   掌柜的叫苦不迭。   青荷气的涨红了脸,指着冬梅,半晌才说道:“你这个泼妇!”   冬梅冷冷嘲讽道:“没话说了,就开始骂市井下里巴语,可见你下梁都这么歪,上梁也正不到哪里去?”   陆燕尔愣了愣,没想到冬梅骂起人来如此凶悍,半字不带脏,却怂的别人哑口无言。   厉害啊。   若不是顾及场合不对,她真的忍不住要为冬梅鼓掌喝彩了。   而陆霜飞娇美如花的小脸愈发煞白,手中的帕子又攥紧了几分,这下便不是眼眶微红,而是美人儿噼里啪啦地掉泪了。   陆燕尔一怔。   这便哭了,身为女主角的陆霜飞不会如此脆弱吧。   她有些过意不去,赶紧叫住了冬梅,转身就朝外走,这件事并非全错在她们,陆燕尔自是不会让冬梅道歉的。   但显然有人不想就此罢休。   青荷对着她们的背影,吼道:“你们就这样一走了之,可知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   冬梅回头,扮了个鬼脸:“管你们什么身份,反正我们是占理的,是你故意挑起事端的,我们不怕。”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见了本公主,也不带怕的吗?”   一道身着公主正装的明艳少女快步走了进来,云鬓雾髻,珠翠环绕,一双美眸盈满了怒气,手里挥舞着鞭子,径直朝冬梅和陆燕尔挥了过去。   “敢欺负陆姐姐,本公主定要扒了你们的皮!”   冬梅被那声公主吓呆了,陆燕尔眸色微凛,一把抓着冬梅堪堪躲了过去。   青荷见来了帮手,立即告起了状:“公主,就是她们欺负小姐,都将小姐弄哭了。”   赵星月脸色一冷,看到陆霜飞哭的好不凄惨的样子,顿时火起,不管不顾地朝陆燕尔又挥出了一鞭。   这次的速度快如闪电,陆燕尔根本就躲不开。   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自己的脸……     ☆、第43章 戏谑为夫饿久了(二合一)   “嗯。”赵煜淡淡地挥了挥手。   陆霜飞提踞转身,缓缓地朝外走去。   “小姐,那衣服可还买?”青荷小声问道。   陆霜飞咬了咬牙道:“不买了。”   一时间,如意阁变得寂静无声。   救她的人竟是闲王赵煜,陆燕尔见过最贵的人是崇德侯府,最富的自然就是楼家人了,可皇室宗亲还是头一次遇到,心里虽有些发怵,但她面上未曾显露分毫,正要上前拜谢:   “民女……”   谁知话音未落,赵煜便转了身,看也不看她,径直朝外大步走去。   陆燕尔:“?!!”   “少夫人,这什么王爷该不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吧?”   冬梅终于缓过神来,心有余悸,京城果然达官贵人云集,买个衣服竟然都能碰到王爷公主,刚才真是吓死了,公主霸道蛮横,差点以为她们就要挨打了呢。   “可能是吧。”陆燕尔偏头道。   闲王赵煜,跟楼君炎一样皆是书中男配,只不过这个闲王似乎爱慕过陆霜飞,至于具体是怎样的纠葛她记不清了,但结局好像不太好,赵煜不受景昭帝重视,最后好像还参与了什么谋乱,龙颜大怒,赐下一杯鸩酒,了却了他的性命。   看着陆燕尔沉思的模样,冬梅忍不住问道:“少夫人,今儿个碰上这种事,还选衣服吗?”   “选。”   陆燕尔笑了笑,楼君炎的衣服还没选好呢,作甚为了刚才的事自乱心情。   “方才那件,还买吗?”   陆燕尔脚步微顿,抬眸看了看那件红色烟陇裙,若是白雪皑皑的冬天,踏雪赏梅,这件华服必是相当应景,旋即勾起唇角:   “买。”   既然自己是真心喜欢,何必轻易错失一件好衣呢。   何况,是陆霜飞自己放弃的。   赵煜阔步如飞,踏出如意购时,正巧见陆霜飞徘徊在门口,不知意欲何为,赵煜当即哂笑一声:“二小姐,不是家中有事么?”   陆霜飞用力攥紧手中的帕子,小脸几经变色,她刻意放慢步子,便是想知道那位年轻的夫人与赵煜是否相识,结果赵煜看都没看人家,话都没说一字便出来,看来如此针对自己,必是为着去年那事儿了。   陆霜飞绞着帕子,鼓足勇气看着赵煜,吞吐道:“王爷气宇轩昂,仪表不凡,臣女自知配不上,去年才会在中秋家宴上婉拒王爷,王爷龙凤之姿,自当有京中其他贵女相配!”   赵煜淡笑:“二小姐,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陆霜飞紧紧地抿了抿唇瓣,脸色青白交加,绞着手中的帕子,狼狈地上了马车。   先是被个丫鬟奚落,又被闲王一番针对,陆霜飞从小到大,就今日受的委屈最多。   赵煜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求娶之事不过是太子跟他打的一个赌而已,于他,无关轻重。   他转眸,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那抹窈窕的身影,聘聘婷婷的身姿不断穿梭在柜台间,莹如白玉的手指精挑细选着陈列的华衣,只是那些都是些男子样式,想来必是夫妻情深,举案齐眉。   没想到流江匆匆一瞥,竟会在京城再见。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的心却已遗落在别处。   陆燕尔带着一马车的战利品刚回到家,刘掌柜和钱掌柜便将两家铺子的账册送了过来,看着那满车的美衣华服,顿时咋舌不已。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意,这少夫人也太会败家了吧?   正欲离开时,陆燕尔忽然开口道:“对了,你们可知楼家酒楼变成青楼之事?”   刘掌柜一愣,问道:“什么青楼?”   “媚色生香馆,那处原本应该是酒楼才对,却被主事的掌柜孙合德偷偷卖了,你们同在京城,与那孙合德可有往来?”   钱掌柜摇摇头,回道:“少夫人,我跟老刘并不知道楼家在京城还有酒楼一事,更不认识你说的孙合德是何人?我负责打理胭脂水粉铺,而老刘打理玉石铺子,平日里连家都很少归,对你所说的事确实不太了解。”   刘掌柜也道:“楼家的铺子本就众多,我跟小钱是因为这两家铺子挨着的,才会走得近些。”   “你们在京城久,可有办法帮我把孙合德找出来?”陆燕尔笑道。   “没问题,我们会尽量将人找出来。”   “好,有劳!”   出了楼家小院,刘掌柜摸摸短须,嘀咕道:“你说少夫人年纪轻轻的,真能查出账册有问题?我那玉石铺子每年可是有一半的利润未交给楼家。”   钱掌柜拍拍刘掌柜的肩:“怕什么?她未必能拿我们如何?”   刘掌柜转眼想到钱的去处,说道:“也对,她未必能奈我们何,但在铺子里时,你为何拦着我,不让我告知那些银子的去处。”   钱掌柜叹道:“这两家铺子归于少夫人之手,你就不想瞧瞧她的本事?一个姑娘连个账本都不会看,还想打理铺子?”   ……   陆燕尔命人将账册搬进了书房,吃了些果脯点心后,见天色尚早,便随手翻阅起账册,不知不觉,就看到了下午。   夕阳西下,日暮西山。   楼君炎踏着日落归来,刚走到家门口,一道黑影随即落下,对着他说了什么,楼君炎俊朗的脸瞬间变得暗沉,漆黑的眸子带着凛冽的寒意。   “知道了。”   音落,黑影旋即如鬼魅般消失。   过了半晌,楼君炎慢慢平息掉胸腔间的怒火,若无其事地抬腿走了进去,冬梅见楼君炎回来了,便要立即去禀告陆燕尔。   “不必,少夫人可是在书房?”   “是。”   楼君炎负手朝书房走去,抬手推开门,只见陆燕尔正专注地看着桌上账册,秀眉紧蹙,似乎颇为苦恼的样子,既而又是勃然而怒。   “太可恶了!”   “谁惹你了?”   楼君炎轻笑着走过去,倚靠在桌案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在账册上,挑眉道,“可是它们?”   陆燕尔抬眸,看着楼君炎,晶亮的眸子满是怒意:“不是它们,它们是对是错皆是人为书写,是做这些假账的人太坏了,你知道他们一年大概吃了多少利润?楼家白白损失了多少银子吗?”   楼君炎拾起一本册子,睨向她,眸中光华潋滟生辉:“多少?”   “近乎六成的银子被他们吃了。”陆燕尔转眸,快速在心中算了算,“估摸着两家共有四五十万两吧?夫君,这可是我们家里的银子,必须得让那两个贪得无厌的掌柜全部吐出来,重新找两个比较可靠的来打理铺子。”   楼君炎看着她,唇瓣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可是一家玉石铺子,一家胭脂水粉铺子的掌柜?”   陆燕尔点头:“对,就是他们!”   楼君炎叹了口气:“不用换人了,就他们俩,挺好的。”   陆燕尔握紧了拳头,瞪圆了一双杏眸,不可置信道:“夫君,两只黄鼠狼坑了我们的银子,你怎么还想重用他们啊?”   楼君炎不自然地咳了咳,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至极:“坑了夫人银子的黄鼠狼正是……为夫!”   陆燕尔呐呐的,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虚心请教:“什么意思啊?账面上消失的银子全都被夫君给吃了?”   楼君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眼中意味不明,半真半假道:“爹娘给的银子不够开销,便偷偷挪用了铺面上的银子,夫人不会在爹娘面前揭露为夫吧?”   他俯身,近距离地凝着她的双眸,口吻戏谑而微热,唇角那抹潋滟风华的笑更是教陆燕尔失了神。   陆燕尔呆愣愣的,混沌的脑子糊成一团浆糊,好半天,才红着脸说:“夫君缺银子使,作甚舍近求远,挪的是京城铺面的银子?”   楼君炎卷起账册,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低低笑着:“你傻啊!若为夫挪用江州那些铺子的银子,爹娘不就早察觉了吗?”   好像也对哦。   等等,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陆燕尔挺直身子,抬眸,笑盈盈地问道:“夫君要这么多银子作何用?”   楼君炎懒洋洋地看着她,反问:“夫人,今日做什么了?”   陆燕尔不作他想,弯了弯眉:“我去准备御寒的冬衣了,已经帮夫君选好了,但我没帮夫君买,烦请夫君明日从国子监回来时,自行去如意阁将衣服买回来吧?”   深知银子花在楼君炎身上,无甚效果,陆燕尔便只是帮楼君炎将衣物挑选好了,告诉如意阁掌柜,明日自会有人来付账,那掌柜本就奇怪她为何不一并付下,但念及陆燕尔一会儿的功夫便在店里花费了数万两银子,便只得将疑惑压下。   楼君炎点头应下,眯起眼睛,又问:“夫人今日花了多少银子?”   五根手指缓缓升起,指尖白嫩细腻。   楼君炎晃神,呼吸一滞,带着略微的鼻音:“五万两?”   “嗯。”陆燕尔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你的衣物没有这么多,男子的衣裳比女子的要便宜许多。”   楼君炎谩笑,微凉的指尖落到她殷红的唇上,声音喑哑撩/人:“夫人一日便花去四万两,为夫挪用四五十万两子,只不过够夫人买几次衣服而已,这算多吗?”   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唇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不多。”   陆燕尔瞳孔微微放大,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怔怔然地动了动唇,一呼一吸,皆喷洒在他略带薄茧的指腹,酥酥麻麻的,勾的人心痒难耐。   楼君炎眸光诡谲,眸底掠过一抹异样,似燃烧着一种欲/望。   他的指腹不经意用了些力,压得那一片朱唇红艳水润,绽放着最极致的美。   陆燕尔抿了抿唇,微微将身子往后仰去,尽量避让开他的碰触,软声道:“夫君。”   “不喜欢?”楼君炎的指尖微微蜷曲,似是对她的抗拒略带不满。   陆燕尔低眸,伸手摸了摸唇,声音很轻很飘忽:“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   粗粝指腹间的摩挲,便能轻易撩的她心猿意马,不辨东西。   下一刻,他忽然俯身勾住她的后颈,直接将她拉向自己,陆燕尔抬眸之间,湿糯的吻不期而至,不同于以往几次的温柔缱绻,反而带了不容抗拒的掠夺和霸道。   呼吸变得格外急促。   良久,他才稍稍松开她,禁锢着她的手掌缓缓从后颈移到她的后脑勺,让她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他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   陆燕尔唇微微颤抖,长睫微垂,竟不敢去瞧他脸上的神情,眼影之下只看得到他薄削的唇。   而楼君炎似乎极为享受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低沉的嗓音异常沙哑,一字字道:“夫人开春之后,便要满十六了?”   陆燕尔垂首,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低声道:“确实,七月中旬便虚岁十六。”   楼君炎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唇角飞扬,眸中的光明暗不一:“为夫可能饿不了多久了?”   饿?   陆燕尔瞳孔微微缩紧,紧张兮兮地轻咬着指尖,脸红心热,好像真的等不了多久,静静地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支支吾吾说道:   “夫君,我们家的酒楼好像也被无良掌柜给卖了,现在成了、成了、成了青楼。”   楼君炎没好气地抬起她的下巴,似怒非怒道:“不解风情!”   陆燕尔讪讪的,看了看他,又垂下了脑袋,像个鹌鹑一样缩进自己的壳子里。   楼君炎不免看的好笑,问:“哪家酒楼?”   陆燕尔眼眸一亮,从账册底下抽出一张地契,递给他:“就是这个地方。”   楼君炎收了地契,面不改色地直接纳入怀里,闷声道:“卖了就卖了,那无良掌柜也卖了没多少银子,为夫早就从青楼老板那儿坑回来了。”   “啊?”陆燕尔惊讶不已。   “啊什么啊,为夫缺银子用,见那青楼老板生意做的甚好,便让他给我支付了五万两现银,我便承诺将地契交给他,要不然我就派人将他的青楼收回来。”楼君炎薄唇轻勾。   陆燕尔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张了张嘴:“那这个酒楼,不对,青楼……就这样算了。”   “这事儿,你别管了。”楼君炎幽邃的黑眸闪着不为人知的光,看着陆燕尔笑,“那两家铺子爹娘既然交给你打理,以后自然全权由你负责,没有你的允许,我日后不会随意支取铺面的银子,但前几年的账就一笔勾销了。”   “哦,听夫君的。”   陆燕尔乖乖地应道,抬手揉了揉鼻子,怎么感觉自己瞎忙了一通。   从婆母的信中可以看出,他们确实不知道京城的铺面有问题,楼君炎是他们的儿子,日后楼家的一切皆是他的,他用点银子没必要偷偷摸摸的吧。   而且,那家酒楼、青楼……哎呀,想不明白了。   陆燕尔又默默地心中算了一遍,自己一天花了五万两,楼君炎每年用个几十万两,好像也挺正常的噢。   第二天早上。   用过早膳,楼君炎去国子监之前,忽然问陆燕尔:“可还有何话对我说?”   陆燕尔茫然地摇摇头:“没有了。”   该问的,昨天全都问了啊,店铺酒楼的事都问过了。当然,昨天在如意阁发生的事情,她没有说,反正自己又没什么损失,何必用这种小事让他担忧呢。   学业要紧。   楼君炎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溢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流光:“真的没有?”   陆燕尔眨眼:“没有。”   楼君炎一把勾住她的脑袋,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诱/哄道:“乖。”   转身的刹那,楼君炎俊逸的面庞微微沉了一分,从昨晚等到现在,她只字未提被人欺负的事情,是不相信他吗?   可他要的,是她绝对的身心交付。   好的,坏的,皆能同他分享。   夜晚。   万籁寂静。   楼君炎站在床侧,凝眉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人儿,心绪有些复杂,轻轻替她掖好被角,悄无声息地去了书房,食指轻敲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音落下,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恭敬地跪在地上:“公子,何事?”   楼君炎端坐桌案,神色变幻莫测:“楼里还有多少银子?”   黑影愣了一下,旋即回道:“估计还有五万两左右。”   “今年应该是够了,暂时没有银子拨给你们了,这几年省着点用。”楼君炎幽幽道,“后面实在不行的话,就让他们出去接点私活,自力更生!”   黑影:“……”   堂堂首富之子,竟然会缺银子使?   “主子,可是楼家生意受损了?”黑影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京城那两家铺子已经属于少夫人名下,我怎好挪用妻子的私房钱另作他用?”楼君炎眸光沉沉。   黑影:“……是。”   心想这有区别吗?公子的就是少夫人的,少夫人就是公子的。   但他没胆子质疑,公子所行之事必有他的深意,只是日后楼里的兄弟们日子可就难过了,再也无法像以前那般,出过任务回来,还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想想日后秋风瑟瑟,喝西北风的日子,顿觉满心拔凉。   楼君炎忽然眯起狭长的凤眸,掠过一抹危险的光芒,低沉的声音刹那间变得邪魅冷厉:“第二件事,查十公主最近的出宫行踪,合适的时机,给个教训!”   “是。”   黑影打了个颤,随即应下。   楼君炎神色恢复如常,抬手将地契扔了过去,淡漠道:“顺便将这个交给媚色生香的老板。”     ☆、第44章 百媚生迷了眼,乱了心(三合一)……   竟然还让他……   想到这里,楼君炎神色未明,似笑非笑地凝着她:“这种事,你倒是会让为夫替你挡在前头?”   陆燕尔秀眉微蹙。   这厮竟然看完了。   她勾起唇角,软软一笑,带着丝半是讨好的意味:“夫君若不满意,燕尔只好重新写了。”   作势便要将信撕了。   楼君炎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冷眸晲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夫人倒是挺听话,对为夫言听计从?”   “夫君是天,夫君是地,有了夫君的庇护,燕尔才能恣意翱翔在天地之间,自然夫君让燕尔往东,燕尔便不敢往西,别说重写一封小小的家书,重写十封都行。”   陆燕尔眉眼弯弯地望着他,单手撑着下巴,笑的如花灿烂,捧人的话说的一套套的,你却丝毫不觉得阿谀谄媚,反而受用至极。   楼君炎只觉被眼前的小姑娘夸的飘飘然,连带心中对她的稍许不快,竟奇迹般的烟消云散。   忽然有一种何为红颜祸水的感触了,若她拿把刀子剜他心,他也必心甘情愿掏给她!   他俯身,含住她的耳垂,低笑道:“既然,夫人唯为夫是从,不如帮为夫一个小忙可好?”   陆燕尔一个激灵,抬手捂着耳朵,耷拢着小脑袋,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夫君,你说便是,燕尔谨遵夫君之命。”   楼君炎凑近些,说道:“帮我……”   陆燕尔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奇怪地看着他:“怎的这么麻烦?你直接送他一些银两便是!”   楼君炎屈指,指节轻敲在她额头,声音夹杂了一丝宠溺:“读书人向来清高傲气,无功不受禄,更不会受嗟来之食,直接给银子等同于侮辱。”   陆燕尔撇撇嘴,笑的温娇软糯:“你若给我银子,我便欢天喜地的笑纳,却之不恭。”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般没心没肺,没心没肝?”楼君炎毫不客气道,眼里却溢出深深的笑意。   陆燕尔暗暗翻了个白眼:“……”   她心肝脾肺肾完好!   一幢幢低矮瓦棚前,两个对门的半老婆子倚在自家门前唠嗑。   其中,长得瘦骨嶙峋的浑身布满破旧补丁的老婆子正是海云帆的祖母,街坊邻里称呼她为海婆子,而与她闲话家常的是对门儿的牛婆子,家里的男人靠给大户人家送菜过活,日子对清苦,但却比海婆子家好过不少。   海家仅三口人,却是祖孙三代,海婆子年迈腿痛早就丧失了劳动力,海云帆作为海家唯一的男丁却要在国子监读书,家中主要靠海婆子的媳妇林殊娘靠给人缝补浆洗过活,早两年海云帆在官学名列前茅,尚有些补贴能贴补家用,可考入了国子监后,能人云集,海云帆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博个中上的水平,补贴自然是没了。   海云帆的父亲海振是个举人,本是块读书的料,可却突发了一场大病,在海云帆幼年时便撒手人寰,若海振不死,海家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光景。   海振临死前的遗愿便是,无论如何,都要将海云帆读书出人投地,若他在读书这方面有天赋,千万不能辜负,海振始终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只有读书才是海家唯一的出路。   海婆子和林殊娘自然不遗余力完成海振的遗愿,可对于吃穿都愁问题的海家来说,最愁的便是海云帆每次要买书籍的时候,每次从牙缝里省出来都还不够,索性海云帆比较懂事,能借到的书便绝不会再书,能誊抄的书便自行誊抄下来,可买纸也要钱啊。   还有,国子监中午的饭钱,海云帆本来中午带点干娘随便应付两口便是,可林殊娘倒底心疼儿子,再穷也不能穷了儿子的口粮,更不想儿子的同窗看轻儿子,咬牙这里省一点那里省一点非要他中午在国子监吃饱。   可林殊娘哪里知道,海云帆的饭钱早就没了,每日都是在国子监饿到回家的。   牛婆子回屋里抓了一把南瓜子,塞到海婆子手上,说道:“来,老姐,嗑点儿。这是我昨天新炒的,可香可脆了。”   海婆子闻着手上南瓜子儿的香味,平日里哪儿吃得上这些零嘴儿,口里的唾液不停分泌,但她狐疑地看了眼牛婆子,奇道,惯来扣扣搜搜的牛婆子何时变得如此大方了。   “老姐们,愣着干啥,快吃呀,可好吃了。”牛婆子吐了南瓜壳儿,催促道。   海婆子闻着味儿,放了一颗南瓜子在嘴里,香味蔓延在唇齿间,果然很好吃,心中酸苦,自从丈夫儿子去世,一日三餐能吃饱便不敢再奢求其它的了,怕自己落泪惹人笑话,赶忙背过身装作被呛了,悄悄抬起袖子抹了抹眼泪。   她赞道:“是挺好吃的。”   但海婆子吃了一粒,便不再吃了,准备留着给媳妇吃,这个家最辛苦的就是儿媳妇了。   牛婆子知道她舍不得吃,是惦记着家里的媳妇,迟疑了一下,便又回屋子抓了一把塞到海婆子手上:“等殊娘回来,也给她尝尝鲜,这孩子是个苦命的啊。”   海婆子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嫁到我们海家,确实是苦了她。”   牛婆子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家海云帆是真不错,年纪轻轻就进了国子监,开春又要参加恩科,到时候中个状元老爷回来,你跟殊娘的日子就苦到头了。”   “云帆在国子监的成绩不是最好的,他能中个进士,我们便知足了。”   海云帆成绩是不错,却算不得最好,上头自有好多人压着他,只求他不名落孙山便罢。   牛婆子满脸堆笑:“中个进士也好,我听说,要是有幸进得了翰林院,熬上几年资历,那以后可是做大官的呀。”   海婆子笑了笑:“借你吉言。”   牛婆子凑了上来,说道:“老姐,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讲,讲了你可别往心里去,我看云帆那小子最近瘦了不少,你们最近是不是有点儿……断粮。”   说完,海婆子神情滞了滞,海家是穷,可再穷也没穷过孙子的口粮,她的脸色当即便有些不好,正要发作,可看到手中满满两大把南瓜子儿,又发作不出来。   吃人手短,拿人嘴欠。   见海婆子脸色不对劲,牛婆子一巴掌拍了拍自己的嘴:“你知道老婆子说话直来直往,不会拐弯儿,没有恶意。只是,我家男人送菜的那家是个大户人家,主人家嫌书上的字密密麻麻的,不太好看,便想找个字写得好看的,给重新抄抄。”   海婆子不解道:“抄书?”   “对呀,人家给的银子可丰厚了,一本书给五两银子呢?”牛婆子比了个数,道。   海婆子吓了一跳,提高了嗓门:“五两银子?这么多?”   殊娘一年都赚不到这么多补贴,而海云帆写字快,估摸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抄完一本。   她呐呐的,不敢置信地问道:“老妹妹,你是什么意思?你莫不是想让我们家云帆接这个活儿,可抄一本书就给五两银子,这些钱都能买一箱子书了吧。”   牛婆子接过话,道:“人家要求自然高,就是要什么来着,对对对,每隔一段要空一行,整页下来不能太过密集,免得看起来眼睛累。”   牛婆子想了想,确定话没说错。   海婆子震惊不已:“就嫌别人卖的书不好阅读,就要花大价钱来重写誊抄?”   “是这个理儿,反正人家有的是银子。”牛婆子点头道,“老姐,你给个话,倒底接不接,不接,我就回了主家,好找别人揽这个活儿。”   “接接接。”   海婆子高兴的不得了,这么好的事,说什么都不能让给别人,孙子这几年抄的书不下几十上百本,他进入国子监碰到好的书,依旧会选择抄下来,不耽误事儿。   当天晚上,海婆子将此事说与海云帆和林殊娘听后,他们自然没意见,全都同意。   海云帆将满满一碗粗康面条吃完后,又将锅里的面汤舀了一碗喝下,稍才觉得那股子饥饿感压了下去,他抹了抹嘴边,问道:   “祖母,是什么样的人家要抄书?”   这价钱给的太高了,而且,要求也不算很高,就空一行而已,这算什么高要求。   莫不是牛婆子故意诓骗祖母。   但海云帆不忍扫了祖母的兴,便没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而海婆子高兴坏了,哪儿顾得上细问,当即一拍脑袋道:“我明天再问问牛婆子。”   林殊娘看了眼儿子,皱眉道:“云帆,你最近这段时间晚上吃的特别多,是中午没吃好吗?雇主家要过几天才能结算银子,到时……”   海云帆忙道:“娘,我中午吃的很好,就是感觉娘做的饭菜特别香,忍不住多喝了点汤。要是娘嫌弃孩儿吃的太多,孩儿下次少吃点。”   “谁不准许你多吃了,该怎么吃,你就怎么吃!”海婆子气道,不禁又想到牛婆子的话,海云帆似乎的确瘦了不少。   林殊娘也不禁被气到了,狠狠地瞪了一眼海云帆:“娘虽然没别的本事,但无论如何,也要将你的饭钱赚够,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了。”   海云帆一笑:“下次不会了。”   林殊娘收拾好碗筷,缝补衣服时,忽然想到抄书会不会影响到海云帆读书,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云帆,如果抄书会影响到你读书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开春的恩科才是头等大事。”   “不会,我写字快,平时在国子监完成了学正大人布置的课业,我还可以利用休息的时间来抄,再加上晚上的时间,应该不成问题。”   海云帆看着林殊娘粗糙干枯的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娘也只不过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一双手苍老的都快赶上祖母的手了。   但就是这样一双不太好看的手,却支撑起了他们海家,支撑了他十几年的寒窗苦读。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范仲,每次都能名列前茅,他知道自己也比不上楼君炎,楼兄的成绩看似浮沉在中上游,可他博古通今,博览群书,观点新颖大胆,恐怕国子监学识渊博的学正都不及他半分风采。   若不是藏拙,海云帆便想不出其他理由来说明,楼兄为何始终没有超越范仲。   何况,楼兄还有跟秦阁老的关系。   可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娘和祖母对他的付出。   ……   第二日。   海婆子问了牛婆子有关主家的具体情况,牛婆子只说那家是个商户,里面的小姐是个爱读书的,忧心坊间流传的话本孤子字小,伤眼睛,反正银子多的使不完,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   牛婆子抿着嘴,进了一趟屋子,将几本书和一叠宣纸,还有五两银子交到了海婆子手上:“这是定金,等书抄写完了,再付剩下的银子。”   海婆子看着手上的银子,一下子呆住了。   平日里用的都是些碎铜板,都快忘了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完整的银锭子了。   牛婆子又道:“你们海家真是碰上了贵人。”   “这都是老妹妹的功劳,有这样的好事不忘记介绍给我们家云帆,以后云帆出息了,我一定让他好好孝敬你。”   牛婆子抿了抿嘴,欲言又止,才说道:“有句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我们这么多年邻里,虽然磕磕绊绊的,但你们海家也帮了我们牛家不少忙,遇到了困难,大家互帮互助才对。”   海婆子又是一阵感激,步子轻飘飘的,直到回了家,依旧飘忽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牛婆子站在外面,看着海家破败的门楣,感触良多,这海家该不是要时来运转了,以后可得好好同海婆子打好关系。   这般想着,牛婆子便笑着进了屋子,又换了件赶紧的衣裳,才快步去了后街巷子,那里静静的停了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两个清秀的丫鬟和一名小厮。   单从下人的穿着便能看出这主人家必是富庶家族,只是不知是京中哪个富商的千金小姐。   见牛婆子过来了,晚晴扭头对着马车里的陆燕尔,低道:“小姐,人来了。”   “嗯。”   牛婆子小心翼翼地上前,放低了声音,唯恐自己的粗嗓门吓到了里面的贵人小姐:“见过小姐,牛婆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有劳,这是谢礼。”   娇娇柔柔的声音入耳。   牛婆子震了震,虽看不清马车里的人,但听声音便能辨出这娇娇小姐必是个温婉的性子,模样肯定也是如娇花一般。   愣神间,晚晴已经将一两银子塞到了她手上,牛婆子傻眼了,原本被找上搭桥牵线,是以为海云帆搭上了某个富家小姐,帮着跑腿能帮海家落个好,日后分个一星半点粥。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的赏银。   海云帆抄个书五两银子,她就跑跑腿,磨磨嘴皮子就是一两银子。   这差事可真好。   牛婆子瞬间笑的咧开了嘴,一个劲儿道:“谢小姐,日后小姐有何吩咐,尽管吩咐老婆子就是。”   陆燕尔端坐在马车里,慢悠悠地转动着手腕的玉镯,开口道:“以后用得着你的地方,的确很多,海公子抄写的书就由你作为中间人帮忙传递,有什么事直接与小五对接即可。”   “但是,你若手脚不干净,胆敢私自克扣海公子的银子,我便将这差事交给其他人去做,还要押你去见官!”   陆燕尔清脆的声音倏忽冷了几分,于这萧瑟的秋风中,竟如寒意刺骨,让牛婆子不禁颤了颤,不敢再小觑马车里的姑娘。   “不敢!”牛婆子一哆嗦,“老婆子得了赏,自会尽心尽力地为小姐办事。”   普通百姓打心底里害怕见官老爷,陆燕尔作为陆秉坤之女,深知民向来不喜与官斗的道理,一般百姓皆有几分畏惧官家中人,不免借此敲打一番,恩威并施,方能谴人尽心办事。   马车旁的小厮上前一步,笑道:“婶子,小的就是小五,海公子的事情有劳你跑腿了。”   牛婆子擦了擦冷汗,回道:“不敢当,是老婆子讨劳小哥才是。”   直到马车远去,牛婆子才慢慢地往家中赶去,盘腿坐在炕头上,看着当家的男人回来,将扁担放在门口,牛婆子迟疑再三,举着手中的银子给男人看:   “这是我为海家跑腿,赚的赏银,一两多。”   男人喜道:“这么多,比我半年送菜赚的都要多,你日后可要尽心为主人家办事,多赚些,好给儿子娶个婆娘回来。”   “我懂得。”   牛婆子点头,想了想,有些不放心道,“你可别在海家人面前说漏了嘴,我算是看出来了,那富家小姐可能对海云帆那小子有意思,故意想这么个办法帮他,等海云帆金榜题名,有了功名傍身,才好去上门去提亲求娶。海婆子和林殊娘显然是不知情的,嘴门儿给我把劳了。”   “知道了。”   牛婆子琢磨了一下去,自认为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富家小姐看上穷小姐,说不定还想人家入赘上门呢。   等海云帆从国子监回来,看到海婆子递给他的真金白银,以及基本孤话本子,才确信此事是真的,中午总算可以吃顿饱饭了。   海云帆又将银子分成了三份,自己留了一两银子,剩下的分给了海婆子和林殊娘各自二两银子,家里的日子终于可以稍稍宽裕些了。   “娘,你可以歇下来了,明天去买点霜膏回来,护护手。”   “好嘞。”   林殊娘欣慰地应下,心里却盘算着家里的米粮面食,以及婆母和儿子御寒的衣物,得赶紧买回来,莫等着雪天去买棉衣,肯定比现在贵不少银子。   海婆子笑眯眯地看着手上的二两银子,眼角的皱纹堆起褶皱,不舍的搓了搓手上的银子,等到银子焐热了,一把将银子全部塞到了林殊娘手里。   “拿去,你是当家的,由你支配。”   林殊娘一愣,赶紧推回到海婆子手中:“娘,你拿着,这是云帆赚的银子,是他孝敬你的,媳妇手上的二两银子够用了。”   “够用什么,一家子的开销,哪样不得花银子。”海婆子冷着脸,又将银子推了回去,“再让来让去的,别怪老婆子要骂人了。”   林殊娘只好收下。   而此刻,海云帆正在屋里点着油灯,翻看着那些书本,发现共有五本书,其中四本是坊间流传的才子佳人话本,篇幅都比较短小,花不了多少时间便能抄完,而令他震惊的是,最后一本竟然是《资治通鉴》,这本书又厚,字又多,方才四本书都及不上此书的十分之一。   索性《资治通鉴》本属于科举范围之内的书籍,他抄写此书,相当于再次学习精读一遍,于他读书有利。   人家给的银子也丰厚,怎么说都是他赚到了。   他当初看此书时,也曾被上面密集的字看的头晕,这本是男子阅读的书籍,一个姑娘竟也爱看。   海云帆莫名觉得这位富家小姐读书的口味异常其他闺阁小姐,她们大多看的该是规范自身德行的妇德、女四书、烈女传之类的,可这位既看这些不入流的坊间书籍,又看这种晦涩难懂的经史子集之书。   莫不是这富家小姐是个不太循规蹈矩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可不好。   海云帆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喜欢的就是那种循规滔距的姑娘,勤劳懂事,能帮他料理家事的姑娘,娶妻当娶贤,只是家境难为,但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遇到不嫌弃他家境贫寒的好姑娘。   海云帆一边埋头苦抄,一边天马行空的想着,想着想着,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人家小姐给了你改善家境的活计,竟在心里琢磨人家的坏话。海云帆,你的德行都被狗吃了,没良心!”   陆燕尔特意备了两份厚礼,准备连同两封信一起分别送到江州和安和县,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匆忙跑到书房,询问楼君炎。   “夫君,我们年底要回江州过年吗?”   楼君炎搁下狼毫,狭长的眼眸微眯,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放在双膝上:“一来一回要花不少时间,开春便是恩科,今年就在京城过年,我和你。”   语落,勾起她的下巴,便要往那片红艳艳的唇吻去。   陆燕尔娇笑着,偏头躲了过去,顺势跳了下来,提裙朝门边跑去,忽的回眸一笑:“夫君,我还得再写一封信。”   一笑,百媚生。   刹那间,迷了他的眼,乱了他的心。   楼君炎不禁怔然,心湖动荡,伸手想要攫住那抹蹁跹若蝶的身姿,指尖只有掠起的清风,而那人儿已然消失在了眼帘。   视线移至宣纸上,那双清冷诡谲的眸子瞬间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他提笔,寥寥数笔,便将那抹美的勾魂夺魄的笑留了下来。   俏皮动人的小姑娘,提裙回眸,灿如三月烟花。   比星辰耀眼。   比繁花娇媚。   ……   有他的娇娇姑娘在,他便有了破云逐日所向披靡的勇气,困扰他前半生的阴霾霉运尽数消散,他看到的再也不是寻不到前路的黑暗,而是璀璨星光。   一连几日,楼君炎唇瓣都勾着若有似无的笑。   海云帆甚是奇怪,这楼君炎向来冷言寡笑,为何近日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正欲追问,转眼看到桌上才抄写到秦纪.荆轲刺秦,还是抄书要紧,并暗中观察楼兄这笑能维持几天。   抄着抄着,忽的灵光一现,莫不是家里嫂夫人有喜了?   “楼兄,等等。”   海云帆忽然叫道,也顾不得抄书了,大步朝楼君炎追了过去,恐引起国子监其他监生不必要的猜疑,遂压低了声音,试探道,“楼兄,近来爱笑,莫不是要喜为人父了?”   楼君炎唇角的笑一凝,冷冷地瞥了一眼海云帆,又将视线投到桌上翻阅的资治通鉴上:“你可知荆轲刺秦为何会失败?”   海云帆一愣:“秦舞阳太怂了,见了秦王抖个不停,提前暴露了。”   楼君炎斜眸晲了他一眼,冷淡道:“还有呢?”   海云帆皱眉,想了想说:“荆轲学艺不精?”   楼君炎:“也对,也不对。”   “请楼兄赐教!”海云帆被搞糊涂了。   “ 图穷而匕首现,因把王袖而揕之,猝了天下至毒的匕首,只要肌肤沾之分毫便可当场毙命,可他抓王袖却妄想先挟持秦王,逼秦王交还六国,稚子都没他这般蠢,本占得了先机,却又失去了先机,等被秦王刺伤,才引匕首执向秦王,就你说的学艺不精扔在了铜柱上。”楼君炎眸光犀利,沉声道。   “所以……”   “自以为是,蠢死的。”   楼君炎冷眸扫了海云帆一眼,佛袖离去。   蠢死的?   海云帆瞬间如风中凌乱,呆愣愣的,楼兄可是暗讽他自以为是,甚是愚蠢。   不是喜当父,便不是,竟然还拐了这么大一个弯来骂他。   楼君炎倒是想喜当父,可自家养的小姑娘身子骨还有些娇弱,恐怕难以承受之苦,得再等上一些日子,他其实更愿意她只做他的掌中娇,没得一些臭小子傻闺女来争宠。   想的入神,竟不料未注意到有人撞了过来。   楼君炎回神,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只见那人狼狈地摔在了地上,而地上散落了一地纸张。   “抱歉。”   范仲并未抬头去看所撞是何人,只低声道了一句歉,素来冷漠的脸在看到满地的纸张时有了一些龟裂,甚至带着点慌乱,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纸。   楼君炎拧眉,弯腰去帮他捡,手刚触到一张纸,就被范仲一掌挥开,红着眼低吼:“别碰!”   这可是范仲第一次在国子监发火,就连秦绍肆意侮辱他,都未曾动过怒。   顿时惹来了周遭监生的非议。   “这楼君炎竟然能惹怒范仲,也是个人才?”   “走,去看看范仲捡的什么东西,慌成那样。”   说着,便有几名监生朝这里围过来,范仲越发着急,情急之下,一下子将全部纸张拢到自己面前,胡乱抓了起来,宝贝似的抱在怀中,便低着头走开了。   那些监生见范仲走了,只剩下冷漠深沉的楼君炎时,只觉得扫兴,没热闹可看,便一哄而散的走了。   楼君炎抬头看了一眼范仲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些纸张之上所画全是各种沟渠闸洪,如何治水的方案,简直精妙无双,这范仲应该是个精通水利的奇才。   范仲。   范世成。   不知是何关系?   ……   忽如一夜冬风起。   温度急剧下降,万物凋敝,院里的花儿也都谢了,入眼再无盎然生机。   陆燕尔只觉得京城的冬天冷的可怕,穿着厚重暖和的冬衣,将自己包裹成了粽子,哪儿都不想去,整日汤婆子不离手,缩在烧有地龙的暖阁里,倒也还好。   可一旦踏出房门,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如冰锥子戳在脸上,好疼。   安和县地处南方,冬天虽然也冷,可却比京城好多了。   陆燕尔将汤婆子搁在腿上,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对晚晴道:“你去煨点羊肉汤,等会儿夫君回来,便端过来。”   冬天冷,喝点羊肉汤,暖身子。   国子监没有地龙,楼君炎肯定也很冷,读书考取功名也好辛苦的。   门,忽的被人推开。   楼君炎闪身进来,知道陆燕尔怕冷,迅速将门关上,饶是这么一瞬,冷风顺着门缝扑在陆燕尔脸上,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么怕冷?”   楼君炎轻笑,转身解开披风,陆燕尔赶忙三步做两步过来,接过他的披风挂好。   又将汤婆子殷切地递给他,温声道:“夫君,暖暖手。”   “我不冷。”   陆燕尔伸手,摸了摸他的手,异常温热,确实不冷,而她自己抱了好久的汤婆子,才觉得手稍稍暖和一些,男为阳,女为阴,果然女子比男子要怕冷些。   楼君炎揽着她的腰,进入了内间,拉着她坐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莹白的小脸被屋里的地龙烘得带了丝红润,双颊泛红,一双麋鹿般的眼眸水润润的,穿着厚厚的冬衣,细白的脖子围着纯白色的狐裘,衬的脸娇小可爱,乍然一看,毛绒绒的一团,很像她在江州买的那只毛球。   楼君炎心生怜惜:“我们可能会在京城呆好几年,你怎么办?”   陆燕尔将头软软地靠在他肩上,眨了眨眼,温娇软声道:“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我早晚都会习惯上这里的,日后就不怕冷了。”   楼君炎心神一动,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唇角扬起撩人的笑:“我还有一个办法,能让你马上暖和起来,要不要试试?”     ☆、第45章 年末对你好(三合一)   陆燕尔羞恼之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将毛茸茸的脑袋用力埋在他宽厚的胸膛,双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衫,将自己缩成虾米状。   “呵。”   楼君炎低笑出声,竟觉意犹未尽,黑眸的漆光如未餍足的兽般残性如斯,恨不得立刻将她拆皮裹食。   但他最终只是抚摸着她柔顺的青丝,低哑道:   “夫人帮了为夫的忙,为夫这是致谢!”   陆燕尔蹭在他胸口间,衣衫摩挲,被捂的满脸通红,始终赖着不抬头,哼哼唧唧道:   “其实,夫君可以换别的谢我,我会很喜欢的。”   楼君炎动作一顿,语调微扬:“这样,不喜欢?”   陆燕尔:“……额,还好!”   楼君炎开怀而笑。   室内一片情意盎然,陆燕尔早就觉得不冷了,不用汤婆子暖手,手心都热乎乎的,直冒汗,她又在楼君炎怀里窝了一会儿,实在是热得不行,方才红着脸起身,伸手解开围裘,灌了几缕凉风,才觉得舒畅了不少。   楼君炎盯着她,那截裸露的犹如白天鹅的脖颈,曲线动人,喉咙微微一动,扭头看向别处,视线定格在榻上一本孤话本子上。   伸手,拾了起来,偷偷地塞入怀中。   虽然,这些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要死要活的,看的人一阵恶寒,但其它地方却有几分可取之处。   比如,书中的是红枣。   而他的是……汤。   皆有意趣同功之效。   全然超脱了汤汁原本的美味,令人回味无穷。   楼富贵夫妇刚从汝阳回到江州,便收到了京城的回信,还有满满一车的厚礼,皆是陆燕尔张罗的各色京城特产。   江州虽也有些冷,但却比京城好多了,楼夫人惬意地倚在软塌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信,而楼富贵则抱在她的腿焐在怀里,乐呵呵地笑。   “信上都回的什么?好家伙,我们从来就没收到过这么厚的一封信吧?是儿子写的,还是儿媳妇写的?”   一连抛出几个问题,楼夫人仅懒洋洋地抬眸晲了他一眼,便又埋头读信。   楼富贵见状,自问自答:“肯定是儿媳妇写的,就儿子那德行,能在信中报个平安,就够你乐半天了。”   楼夫人依旧没搭理他,脸上却挂着笑,但越往下看,眉头却皱了起来。   楼富贵甚感奇怪,拿起她刚看完的前几页翻阅起来,一看这秀美的簪花小楷,毫无疑问是出自陆燕尔之手,先是问候他们二老是否安好,接着便是一些京城的琐碎事以及楼君炎在国子监的近况,她都事无巨细地写了下来。   这不挺好的吗?   楼夫人突然将手中最后两页的信纸扔给了楼富贵,皱眉道:“我将京城的三家铺面都给了陆燕尔,那家酒楼近几年都未曾交过一分一厘的账,竟是早被那姓王的掌柜给卖了,这就是你当年在京城千挑万选的人,将我们楼家的酒楼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楼家生意众多,难免有所疏漏,而他们很少去京城,直到今年汇集名下各项资产时,才查出京城这三家铺子有问题,但时值楼君炎成亲,他们便暂时搁置了。   后知道楼君炎要去京城,才动了将铺子交给陆燕尔打理的心思,那孩子聪慧剔透,学认账这些都挺快,但楼夫人亲自教了她一段时间后发现,陆燕尔并没多少功利之心,性子更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个性,对做生意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那孩子就是你让她去做,她也必会去用心给你做好,你若不提点她去做的话,估计早就忘掉九霄云外去了。   楼富贵细细看完后,才狐疑地看向楼夫人:“你就是纠结这个?”   楼夫人叹息一声:“酒楼被卖了便罢,但另外两家铺子每年交的账不对,以她的敏锐,应该能查出来才对。可她却说,没有问题,那两家掌柜的值得信任。”   “嗨,我当什么事呢,就这芝麻点的小事,也值得你生怒?铺子既然交给了儿媳妇,是亏是赚,又有何关系?”楼富贵转身坐在了软塌边,伸手又替楼夫人揉捏双腿,“反正,都是归于他们小两口,人家儿媳妇说了,楼夫君那臭小子自会解决酒楼的事,若真有问题,楼君炎还会留着祸害自家生意的蛀虫,你别看儿子满门心思扑在做官上,看似对自家生意无兴趣,但这些方面门儿精。”   楼夫人似乎被劝动了,幽怨地瞪了眼楼富贵:“我不是担心儿媳妇被骗了嘛,自家的银子被别人坑了,心里总归是不舒坦!”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少操心,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这双腿,今年冬天可有得你罪受。”   楼夫人勾唇笑了笑,竟如娇羞的少女笑一般:“不是有你在么?”   楼富贵哼了哼,转眼看到旁边还有一封未拆封的信,疑惑道:“这是……”   “差点搞忘了,有两封呢。”楼夫人赶紧拿过来一看,说:“今年怕是只有我们老两口过年了,来年楼君炎要参加恩科,便不回江州了。”   “恩科?”   楼富贵眼珠子一转,今年大晋可没有特别值得普天同庆的喜事,值得皇帝广开恩科,而江州学子并未听说明年参加恩科的事,怕只是针对京城的学子。   “莫不是我们儿媳妇的功劳?”   楼夫人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开恩科的事啊,你看楼君炎没到京城,咋没听说朝廷开了恩科,偏生他去了之后,朝廷就下令开恩科,这不明显为着我们家儿子吗?”楼富贵笑的合不拢嘴,“而他在京城也诸般顺利,以往在江州官学时,哪次不是三天两头的就得整出点事情,感觉我们的儿子真的走大运了,娶了个福星回家。”   这么一说,楼夫人也激动了起来:“真有这么邪乎儿?”   “真就这么邪乎!”楼富贵摸着短须,正色道,“儿子前半生郁郁不得志,后年生怕是要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你说,楼君炎那小子真能做个大官?会做到多大?”   “不知道!”   楼富贵夫妇本打算去京城与儿子媳妇一同过年,但考虑到京城恶劣的天气,对楼夫人的老寒腿不利,只得无奈放弃。   何况,这是小两口的第一个新年,就不参和了。   对于陆燕尔来说,天大的事情,再阴寒的天气,都及不上楼君炎的事情重要,等稍稍适应了京城的天气,她便不畏寒风,不遗余力地去败银子。   开启了买买买的疯狂模式,各大商号皆留下了她的身影,一时间被各大商户奉为座上宾,连世家权贵千金名流贵妇都未及她受宠。   商户们每日望眼欲穿的就是这位贵客的到临,贵客来一次,铺子能半月不开张。   这位豪掷千金的年轻夫人一时名声大噪,惹得世家贵妇艳羡不已,听说那年轻夫人又买了个玛瑙珍珠发簪,那珍珠又大又剔透,没两天又入手了明月珰耳坠,清脆铃音如上等瓷玉,再不就是定做了一堆贵到吓人的华服美衣,又或者是买了几副头面花钿。   这哪样不是上千两上万两的花出去,花钱如流水,就跟买点油盐酱醋茶一般随意。   京城有名的纨绔败家子都不及这夫人十分之一,比起她挥金如土,那些整日缩在后宅的贵门宗妇,更嫉妒的是她背后那个万般宠爱怜惜她的夫君。   她们身为宗门妇,辛苦掌管中馈,上孝婆母,下教儿女,时不时还要斗斗爬夫君床的狐媚子,日日操劳,费尽心机算计夫君的疼爱,哪能过得如这女子这般潇洒?   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活法!   时值寒冬腊月,正是梅花怒放的时节,德清长公主府的异域红梅开的甚是美,寒风凛冽,无法踏青出行,便邀请了名门宗妇世家千金过府赏梅。   德清长公主特意穿上自己最贵最艳的翠羽云霞裙,围狐披裘出场,企图艳压群芳,可那些妇人千金并未如往常那般围绕过来,评点称赞一番,反而三两成堆窃窃私语。   甚至,都未看到她已经出来了。   德清长公主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美眸含怒,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玲珑骰子步摇,这可是她花重金聘了京城最有名的巧匠精心打造,一走便会发出悦耳的清音,可她们竟像聋了瞎了一样,全无察觉。   德清长公主怒火中烧,正欲发火时,突地听到离她最近的公卿夫人同周遭几位夫人小声议论道:“你们知道那位出手阔绰的夫人是谁吗?我怎么从没听说京城有这么一号人物?”   其他夫人茫然摇头:“没听说,我们私下里打听了一番,都不知道此人是谁?就像是横空出世!”   “不过,那夫人真是豪啊,手掷万金眼都不带眨的,挑买东西只管是否入了自己眼,完全就是随性而为,只要喜欢万两都舍得花,金银珍珠玳瑁宝石,一箱箱地往家里买。”公卿夫人说的两眼放光,热血沸腾,就像是自己在买名贵的头面首饰一样。   “一箱箱?你莫不是夸大其词?”一夫人明显不信道,“我听说的可不是你这个版本,那夫人好像没有一箱箱的买吧,但每次确实是买不少东西。”   公卿夫人讪讪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旋即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更好奇他的夫君是何许人也?京城比较富的人家我都仔细排查了一遍,完全对不上号,不是家有三妻四妾,就是宠妾灭妻,而那些得宠的女子手头虽也富裕,可远到不了如此肆意挥霍的程度。”   这么一说,众夫人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们向来就是比夫君,比儿女,比家世背景,比圣心眷顾,但比起尊荣无比的家族,孝顺有为的儿女,她们攀比的更多的便是自家夫君。   夫人之间交际,夫君才是真正为她们撑面子的。   她们又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能手握万两银子,必是中馈在手,估计是正妻。”   宗妇门掌持中馈,可那并不是只属于她们自己的,而是全家各府的开销,自己手中能随意支配的有五千两银子便能惹得旁人生羡。   “对,她所买之物没有孩童所用东西,说明成亲不久,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刻,听说那夫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夫君定是被她迷的五迷三素,为讨娇妻欢心,便将家中财产大权尽数交于她手,任她花。”   “古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我看呐,今儿是有夫郎为博夫人欢心,全权交付家产啊,那男子就不怕家中积蓄被败光了,娶这么个败家娘子回来,家族长辈也就由着她胡来?”   “如果是我的话,趁着年轻貌美,多攥点在自己手里,等以后夫君宠爱不在,年老色衰,也有点东西傍身不是,果真是还太年轻了,不知人心险恶,若男子当真薄情寡义起来,就跟拿刀子戳你心差不多。”   但说来说去,至少现今,那位年轻夫人是极为受夫君宠爱的。   德清长公主气的脸色铁青,好好的一场赏梅宴,竟被个不知名只会败家的女人给毁了,她倒是要看看京城中何时出了这么号人物。   好好的心情被毁了,德清长公主恼怒地离去,可那些夫人们等了半天,竟以为德清长公主放她们鸽子了。   “去查那女人是谁?查到了直接绑来!”   德清长公主气怒不平,一掌将桌上精致的琉璃盏挥到地上,清脆作响,碎了满地。   德清虽贵为长公主,可却是寡居,年轻时自己看上的驸马是个酒囊饭袋,沉迷于酒色,经常宿醉于花柳巷,她一度成了京城皇室的笑话,气不过就将驸马休了。   可已然成了笑话,脾气变得愈发暴躁,后面又找了几个驸马,皆是不成器的,不是死了,就是厌憎她的恶脾气,受不了要和离,几番闹剧之下,景昭帝也渐渐对她失去了耐性,便不再过问她的亲事。   所以,德清长公主最嫉恨的便是那些能获得美满姻缘的女人,她邀请的宗妇除了有些是受皇帝宠爱的臣子之妇,更多的则是家中三妻四妾,疲于应付面容憔悴的宗妇,看着她们的不幸,她才能稍微获得点变态的快/感。   可府内侍卫查来查去,竟查不到那个女人的行踪,最近更是销声匿迹,多家铺子商户老板皆说那位夫人好久没来了。   德清长公主气的又砸了个价值不菲的瓷器。   而此刻,陆燕尔正在自家的铺子里清账,如玉的指尖轻敲着账册,笑盈盈地看着下首的两位掌柜:“刘掌柜,你打理的玉石铺子这两年账面上少了大概有四十万两银子,而钱掌柜的胭脂水粉铺则少了将近三十万两,我算的可有错?”   算这些账可费了她不少时间呢。   刘掌柜和钱掌柜皆震惊地看着她,不自觉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算的的确很准?   但也有可能是公子告知她的,但转念又一想,公子对银钱几乎没有概念,从未过问过铺子的事,只是除了每隔半年会有人来支取一笔银子而已。   说不定,真有可能是这位少夫人自个儿算出来的。   当即不敢存了轻慢之心。   刘掌柜抬头,回道:“少夫人,我们……”   陆燕尔扬唇,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知道银子的去处,并非找你们兴师问罪,你们家公子日后不会再来支取银子。所以自明年起,这些账册每隔三月必须交我查阅一次,若再让我看出问题,就要小心哦。”   小姑娘的声音软玉温娇,唇瓣甚至擒着一抹淡淡的浅笑,软声软气的说着些威胁的话,可两个比她年纪皆大的掌柜倒不敢再小瞧了她。   钱掌柜麻利地应道:“是,少夫人,以后唯你是瞻。”   刘掌柜瞪了钱掌柜一眼,这小子拍马屁够快啊,前些日子都不是这般说着,当即也表了一番忠心。   日后发薪水的可是眼前的少夫人,自然得伺候周到。   陆燕尔眯起眼睛,小手一伸:“今年赚的银子除去必要开支,预留明年采购的银子,以及你们每个人的薪水,剩下的全交给我,只要银票!”   钱掌柜一愣:“少夫人不存钱庄吗?”   陆燕尔不解,反问:“为何要存?存了,我怎么用。”   钱掌柜默默地看了一眼刘掌柜,两人转身便去拿了厚厚一叠银票,早几天就准备好了,到了年末,主家必是清账的。”   陆燕尔开心的将其收好,又从中抽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分别交给他们,笑道:“二位掌柜,忙忙碌碌一年,辛苦了,年关将到,就当提前给你们拜个早年了。”   两位掌柜受宠若惊,忙推拒道:“少夫人,这如何使得?”   “不要?”陆燕尔勾唇浅笑,眸子里泛着狡黠若狐的光,“二位掌柜高风亮节,不为钱财而屈腰,是我显得俗气了。”   说罢,便要将银子收起来。   刘掌柜和钱掌柜一下子怔住,放光的眼睛随着陆燕尔动作而移动,他们就是客套客套了,少夫人未免太过耿直了。   “谢少夫人赏!”   钱掌柜呼吸一滞,当即躬身福礼道。   刘掌柜瞬间反应过来,脸上堆起笑,立马说道:“少夫人有心打赏,我们怎敢拒?”   晚晴:“……”   冬梅:“……”   陆燕尔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将银票重新递给他们,又吩咐晚晴和冬梅拿了一包碎银子:“劳烦二位掌柜将这些分给铺子里的杂役跑堂,过个宽裕的年。”   “替他们谢少夫人。”   陆燕尔笑了笑,抬腿朝外面走去,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铺子里的生意就有劳二位掌柜费心,你们应该比我懂,我就不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了,诸如一些小事之类的就不必事事请示我。我若想到什么能提高铺子利润的好法子,自会告知你们。”   “是。”两人齐齐应道。   钱掌柜突然想到那日看到少夫人光顾一家胭脂水粉铺,有些迟疑地问道:“最近,京城传闻一位花银子阔绰的夫人……可是少夫人?”   陆燕尔弯唇:“是啊。”   “少夫人,其实楼家的胭脂水粉铺和玉石铺子皆是京城上等的货色,你其实不可不必照应其他人的生意。”钱掌柜斟酌一番,委婉的开口。   陆燕尔顿足,转头轻飘飘地扫了钱掌柜一眼,笑问:“铺子赚的银子归你吗?”   钱掌柜回道:“不归。”   “对啊,你心疼什么?”   语罢,陆燕尔蹁跹离去。   钱掌柜怔愣在当场,本就白透的面皮微微有些涨红,他转头看向钱掌柜,委屈道:“老刘,少夫人如此照顾别人的生意,好多姑娘都跟风去了其它铺子买胭脂水粉,我委婉提提,不对吗?”   刘掌柜摸摸下巴,高深莫测道:“小钱,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小姑娘的心思啊。少夫人不过也是个半大的姑娘,姑娘家就喜欢那些头面首饰花钿步摇,各式胭脂水粉,哪里顾得上你说的别家和自家之分,只要喜欢,想在哪儿买就在哪儿买。等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就知道她们面对这些东西有多狂热了。”   钱掌柜嗤了一声:“说的你一个老光棍有多懂?”   “聊天别揭人短处!”刘掌柜怒。   就在两人大有干一架的时候,有个穿着普通的男人走了进来,眼睛四处瞟了瞟,上前就找跑堂的杂役打探消息:“小哥儿,刚才出去的那个穿粉色衣裙的夫人买什么了?”   杂役正要作答,就听见钱掌柜冷喝的声音传来:“手上的活儿干完了?”   杂役不敢再说话,默默地退了下去。   钱掌柜和刘掌柜一道走了过来,不善地看了眼跟前的男人,“你是来买东西的?看着不太像,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男人忙道:“掌柜的,你误会了。我就是看到刚才那夫人好像买了一支很漂亮的步摇,估摸着我娘子会喜欢,所以就想问问那支步摇贵不贵,我好存银子给娘子买一支?”   钱掌柜背着手,冷哼道:“你看着年纪不大,眼睛怎么就那么瞎,刚才那夫人买什么步摇,就买了豆粒大的一副耳坠,还在这里同我们讲了半天的价,买不起就不买,那副要买不买的样子看的我都难受!你确定是要买步摇,还是耳坠?”   “对不住,可能真是我看走了眼。”男人皱了皱眉,这般抠搜的夫人肯定不是长公主要找之人,转身便走了。   刘掌柜面色肃穆:“少夫人莫不是被人盯上了?”   “有可能。”钱掌柜点点头:“铺子人多口杂,让他们口风紧些。”   那男人是德清长公主府上的侍卫,打探了几日之后,实在无果,便回公主府复命去了。   派了好些人连个在京城出尽风头的人都找不到,竟不知是自己的人蠢,还是那位年轻貌美的夫人大有来头?   德清长公主气的只好作罢。   而海云帆这边紧赶慢赶,终于岁末前将《资治通鉴》誊抄完毕,忙拜托牛婆子交给主家。结果,不只得了二十两现银,还得了满当当一口袋年货,鸡鸭鱼肉齐全,还有些干果饼子之类的,甚是还有他想吃却买不起的火龙果。   海云帆震惊不已。   “牛婆婆,这些东西都是主家给的?”   他就抄抄书而已,竟得了这么丰厚的报酬。   牛婆子笑道:“富家小姐说你字写的好,特意感谢你呢,你小子是个有福的”   海云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口袋里拿了只鸡递给牛婆子:“云帆多谢婆婆照应,家里也没啥好的,只能借花献佛了。”   “说话文绉绉的,老婆子是不懂啥叫借花献佛,但你既然有心,老婆子就收下了。”   牛婆子也不推拒,高兴地抱着鸡回去了,这差事真是好,主家那边也给了她不少赏银还有些年货,云帆这小子又孝敬了她一只鸡,年关齐活了,啥都不需要准备了。   楼家小院最近不甚清净,好些工匠在后院西厢房敲打捣鼓,天寒地冻,但为了赶工期,干的可是热火朝天。   索性书房离西厢房有些距离,影响不大。   楼君炎手执卷书,侧卧在软塌上,仅着雪白寝衣,因着枕在他膝上的温香小姑娘,他竟不觉得半分冷,反而心头微热。   如墨长发未及束冠,皆散落在腰际,陆燕尔仰头,伸手,指尖从发间穿梭而过,如丝绸般的触感滑过手心,这厮的头发竟比姑娘家的青丝还要软滑。   她看着他,迎上他的脸,长眉入鬓,眼大而眼尾飞斜,漆黑色的瞳仁闪着琉璃般的光泽,万千墨发轻舞,衬的那张原本绝世的脸愈发呈现惊人的魅惑,抬眸微转之间,雌雄莫辨,竟比女子妖娆万千。   他忽的轻笑,梵音弥弥带着丝蛊惑之意:“好看吗?”   “好看。”   陆燕尔实诚地点头。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陆燕尔微微垂眸,暗道这厮果真有有蛊惑人心的本事,一言一眼,便教人轻易卸去了心房。   她装模作样地拿起海云帆抄写的《资治通鉴》,哼唧道:“夫君,这海云帆的字写的真是好,中规中矩的,尤其每个带钩收尾的字,一弯一曲,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   楼君炎眼眸危险地眯起:“有为夫写的好吗?”   “夫君最好。”   陆燕尔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完全不用经过思考,便可脱口而出,如今说起这般奉承的话,简直越发手到擒来。   “呵呵。”   见楼君炎心情大好,陆燕尔的头枕在他膝上,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他的一缕长发缠绕在自己指尖,玩得不亦乐乎。   “夫君,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将温泉引入室内?”   别看这是个普通的小宅子,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后院假山竟被原主人引入了温泉池水,只不过是在室外,楼君炎便突发奇想,又将其引入室内。   楼君炎眼眸微眯,眼前依稀出现了一些旖旎的画面,他侧头看向陆燕尔,眸中的光阴暗不一。   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温泉治百病,对你身子好。”   多袍温泉的确是有益身心健康,陆燕尔便不再纠结此问,弯了弯眉,随口说道:“建好了,夫君也多泡泡。”   “嗯。”   楼君炎紧绷着脸,应了声,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   一起。   ……   转眼,便是除夕。   这可是她与楼君炎过的第一个年,意义非凡,陆燕尔从起床就很兴奋,本想看看家里有没有需要她做的事,结果发现并没有。   窗花早已贴好,灯笼也高高挂起,厨房里热闹地准备着年夜饭,她自小未下过厨,自然也不需要她搭手,府上绕了一圈,发现自己只要等着吃饭,等着守岁即可。   好像跟她在安和县过的年,没有任何区别啊。   唯一的差别就是,身边的人由爹娘变成了楼君炎。   陆燕尔小跑着到楼君炎身侧,微微仰起小脸,勾着他的手,说:“夫君,今日街上好像有灯会,还有舞狮,各种好看的好玩的,是吧?”   楼君炎点头:“嗯。”   “那我们现在就去,可好?”陆燕尔眨巴着眼睛,期期盼盼地望着他。   “不行,晚上再去!”楼君炎言辞拒绝。   陆燕尔一怔,小脸顿时垮了下来,伸手摇晃着他的手臂,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夫君……”   楼君炎捏了捏她的脸,俯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灯会,要晚上才有意思!”   晚上?   民间老百姓最讲究的就是年夜饭,皇家也不例外,平日里后妃皇子公主很是难得与皇帝一同用膳,除了比较受宠的外,其他的一年到头就见不了景昭帝几面,有多少妃子有多少子嗣,怕是他自己都记不清楚。   但在年节这天,不管受宠与否,皆特许他们一起陪宴。   只是受宠的后妃皇子位次在前,不受宠的便安排在旮旯里,景昭帝一眼望过去,也只看得到眼皮子底下的。   “公主,你要去哪里?”   “出宫!”   赵星月头也不回地踏出宫殿,就要往宫门口跑去,贴身宫婢连翘一把拉住赵星月,急的直掉眼泪:   “公主,天都快黑了,席宴马上就要开始,你此时出宫,若被皇上知晓,肯定会责罚公主的!”   “父皇不会知道!”赵星月一把推开连翘,“今天那么多后妃皇子公主朝他跟前凑,他才顾不上管本公主呢?”   吃顿饭还要观摩那些与她年纪一般大的后妃,扭腰献媚,恶心的年夜饭都要吐了。   何况,灯会可比在宫里吃饭有趣多了。     ☆、第46章 并蒂花开并蒂   顾辞温雅的眸染上了一层栖霜,神色几经变化。   陆燕尔压根就没瞧见顾辞,反而仰起小脸。说:“行,不能让别人抢了我的花灯。”   楼君炎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放心,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陆燕尔恼怒自己的发髻会被他弄乱,本想一巴掌拍开,却不经意看到了顾辞和陆霜飞,假装抬手理了理鬓发,遮挡住视线,又快速转过身子,往楼君炎怀里缩了缩。   自我催眠,她可谁都没看见?   陆霜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方才那女子不就是如意阁遇到过的夫人么?纵容贴身侍婢肆意侮辱自己?又惹得闲王偏帮她?   自己最屈辱的日子莫过于那一天。   今儿个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与表哥逛灯会,心情稍稍宽慰了些,却不想又遇见了那个惹人生厌的女人,竟然还穿着那件她最想买的华服。   可恨!   自己倾心的衣物还是被她买走了。   陆霜飞恼恨地收回了视线,却又不禁多看了一眼护着那女人的红衣男子,清姿卓绝,眉如墨画,有匪君子,竟是不可多得的俊俏郎君,其风姿不亚于顾辞。   但那人眉宇之间有几分阴郁之色,远不如顾辞温润谦和。   她喜欢的始终都是顾辞这般的谦谦公子,待人永远温声和气,自己宛若被他捧在手心如掌上珍宝一样。   老头开始出上联,引得众人纷纷抛出答案。   对联,由简到难。   却不知为何,顾辞屡屡失误,一些简单的对联竟也让楼君炎占得了先机,毫无疑问,那只精巧可爱的小猪花灯最终花落于陆燕尔。   “承让!”   楼君炎淡漠地看了一眼顾辞,象征性地拱了拱手,然后拥着陆燕尔扬长而去。   而陆燕尔始终闷在楼君炎怀里,莹白的手指拎着憨态可爱的花灯,漫长的街道上,唯有那星星点点的光亮渐行渐消。   心爱的美衣被那女子穿了,看上的花灯也被那女子拿走了,陆霜飞暗恨地绞着手中帕子,手下不自觉用力,竟将帕子撕烂了。   可想而知,她的气劲儿有多大。   但她面上未曾显露分毫,抬眸见顾辞怔然出神,视线所及之处,正是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心里登时咯噔一下,她轻扯顾辞的衣袖,温声问道:“表哥,你认识他们?”   虽是询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认识。”顾辞勾唇,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陆霜飞脑中千回百转,眼眸含笑,轻道:“那位美貌的夫人与她夫君是表哥的……朋友?”   “霜霜,你想多了,他们不是。”顾辞顿了顿,伸手在她的额鬓轻轻抚过,依旧浅笑着,“我原以为天下会有人对我始终深信不疑,却不想……呵。”   不堪一击!   百般试探!   若存了疑,何不直言而问?   顾辞的手缓缓落下,温润如玉的眸子竟凝聚着无法言喻的纠结,浅浅淡淡的,若朦胧云雾般教人看不穿,猜不透。   陆霜飞没来由的一慌:“表哥……”   “姐,阿辞表哥,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陆宗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累的直喘,不由分说地便将手撑在了顾辞肩上,顾辞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眉宇间隐约有丝不悦,转瞬即逝。   陆霜飞有些恼,轻瞪了陆宗元一眼:“小三,你来做什么?”   “姐,我们今天出来的够久了,你要是再不回去的话,我肯定会被爹娘打断腿的。”陆宗元喘着粗气道,“都快一个时辰了,来日方长。”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姐要会心上人,可却苦了他这个挡箭牌。   稍有不慎,便有伤筋动骨之嫌。   陆霜飞轻蹙眉头,今日不过趁着街上有灯会,又有陆宗元打掩护,才能与顾辞见上一面,知道自己无法在外逗留太久,她下意识地望向顾辞,心里隐隐期许着些什么,可他依旧只是浅笑着看她:   “天寒露重,回去吧。”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陆宗元一把拽着往国公府的方向而去:“来日方长,来日方长,你忘了家里有守岁的传统?全家人要一起守岁的,我们若是扔了爹娘和大哥在家,错过了这最后的年岁关头,挨打受罚的肯定是老弟我。姐,你也可怜可怜弟弟,好吧?”   姑娘家细皮嫩肉,自己虽是个糙汉子,可那也是肉,棍棒落在身上,实打实的疼啊。   陆霜飞抿了抿唇,默默地跟在陆宗元身后,回头望去,竟只看见顾辞转瞬消失的背影。   感情真的经不起时间的消磨吗?   几年未见,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真的会变吗?   可在信中,他依旧是那个小时候将自己捧在手心的顾辞表哥啊,依稀浮现起一幕,那时他们都还小,可每次都是他目送她的背影远去,自己才会转身离去。   “咦,那人怎么好像是楼君炎?”   走至转角处时,陆宗元忽然看到一袭红衣的楼君炎驻足在前面,手里拎着盏花灯,竟是幼稚的猪状花灯,然后一个长得贼好看的小姑娘捧着包点心,笑盈盈地扑到他怀里,将吃食塞到他手上,小姑娘边走边吃,楼君炎脸上竟挂着宠溺的笑。   真是见鬼了。   这楼君炎在国子监向来不吝言笑,冷沉沉的,哪儿能笑的跟朵狗尾巴花一样?   “楼君炎是谁?”陆霜飞忽然问道。   陆宗元抬了抬眼,指向前面拎着花灯穿着华贵的男人,嘀咕道:“就那人,但可能是我看错了。楼君炎是我们国子监的监生,平时一袭青衫,普普通通的,算是寒门学子的代表,怎么可能是前面那个穿着骚包的男子?定是看错了,看错了!”   那花灯?   陆霜飞眼睑微垂,敛去了眸中所有的微光。   “姐姐姐……我让陆离送你回国公府,我还有点儿事,暂时就不回去了。”   陆宗元眼睛一亮,忽然匆匆忙忙丢下一句,吩咐小厮务必将陆霜飞安全送到家,转身便朝左边北大街的方向跑去。   陆霜飞被他这一系列变故弄懵了,朝着他大声喊道:“小三,你去哪儿?”   “找个臭丫头!”   陆宗元头也不回地跑远了,可等他追了一路都没发现赵星月的身影,莫不是方才又看错了,那背影应该是赵星月那个臭丫头才是,她经常偷溜出宫,没道理今天这么热闹她不来凑,但转瞬想到今日皇上设家宴,也可能那丫头正老老实实在宫里吃年夜饭。   “赵星月。”   陆宗元对着黑漆漆的深巷子吼了一嗓子,见无人应答,此处又甚是偏僻,忍不住又喊了几嗓子。   “赵星月。”   “赵星月。”   ……   “赵星月。”   吼过了之后,陆宗元顿觉神清气爽,心口间似有什么喧嚣而出,方才甩甩胳膊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国公府走去。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赵星月急的眼泪直流,从未有哪个时刻如此时这般,期许惹她生厌的陆小三能从天而降,救她如水火,她想呼喊他,想让他救她,可她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嘴被身后的臭男人堵住,脖子命脉也被人扼住,只要她稍微动弹,便能立即毙命。   一个阴冷如毒蛇的声音附在她耳边,竟如跗骨之蛆,让人头皮发麻恐惧到了极点。   “好孩子,那少年是你情郎?”   赵星月疯狂地点头。   是是是。   他就是本公主的情郎,赶快放了本公主,否则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有什么好的,你莫不如跟了老子,老子带你浪迹天涯,见识大漠风情,高山流水,比你那巴掌大的皇宫有趣多了。”   男人的声音苍老如厉鬼,没有五十岁,也有六十岁了。   赵星月吓得眼睛发直,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咽之声,自己平时一根鞭子抽的宫女太监们满地找牙,可对上真正的高手,半招都过不了,便被挟持到这阴暗的巷子,毫无反抗之力。   她虽是个骄纵的公主,却并非全然不知事,知道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危险。   “老子知道你是景昭帝最得宠的公主,老子在京城跟了你很久,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男人邪恶的手便在赵星月脸上抹了一把,“老子采遍天下繁花,就是没尝过公主的味道,想来定是美妙至极。”   淫/贼?   赵星月吓懵了,浑身颤抖不止。   只感觉男人的手摸在她脸上,竟如沟壑树皮,比他父皇的手粗糙百倍,一下子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赵星月是真的怕了,哭的眼泪横流,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可怕了,她以后再不敢随意溜出宫,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父皇的掌上明珠,这个老淫棍怎么敢明知她的身份,还敢如此对她?   “呜呜呜……”她疯狂地摇头,不要,不要被老淫棍欺辱。   这基本等同于杀了她。   “好孩子,老子会好好宝贝你。”男人抬手又在赵星月柔嫩的脸蛋上摸了一把。   赵星月惊骇地瞪大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心中的恐惧,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京城郊外,树林。   两个男人望着捕猎陷阱中的赵星月,其中一个穿着蓝衣的男人面无表情,可以说是麻木,而另一个穿着灰衣的男人却是满脸皱纹沟渠,如五六十岁即将蹬腿去极乐世界的病老头似的,阴森可怖,着实令人作呕。   蓝衣男人淡漠道:“不过半大的小姑娘,作甚用这种法子吓她?”   灰衣男人桀桀一笑,抬手撕了脸上的□□,露出一张风流俊俏的脸:“哼,看这小公主以后还敢随便出宫不?   蓝衣男人无奈道:“今夜怕是要下雪?”   灰衣男人望了望天,转身就找了一堆草扔了下去,又去猎捕了一头新鲜的麋鹿放了血,精准地扔到赵星月身旁,溅了她满脸的血。   随即,拍手道:“有草,有毛皮,过冬都够了。”   而此时,楼君炎带着陆燕尔看过灯会的繁华与热闹,穿过长街,来到护城河边。   今夜的护城河美的如幻境,十里长河灯光荟萃,冷风拂过,河面万千花灯随风轻荡。   陆燕尔蹲在河边,按照老伯说与的方式,按下开关,又取下灯罩,一盏精妙绝伦的并蒂花灯即现,缓缓地将它推入河中。   眼眸紧闭,双手合掌,虔诚地许下了新年的愿望。   楼君炎静静地看着她,手掌上凝聚起内力,挥手将花灯平稳而快速地朝前推去。   一盏独一无二的并蒂花灯在护城河中穿梭。   “你许的什么愿?”   楼君炎负手而立,黑眸深深地凝视着河面上漂移的花灯,唇角弯成一抹愉悦的弧度,对她许的愿望起了莫大的兴趣。   陆燕尔弯眉一笑,娇嗔道:“告诉你,就不灵了。等它实现了,燕尔在告诉夫君,可好?”   楼君炎扯了扯嘴角,一把揽住陆燕尔纤细的腰肢,抬手从衣服上撕下一道红色布条,顺势遮住了她的眼,手指穿梭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陆燕尔不解:“夫君,你要作甚?”     ☆、第47章 情深值得最好的(二合一)   陆燕尔依偎在楼君炎胸膛,在辞旧出新的最后一刻,同他共赏这一场盛世烟火。   她听见,他说:“或许我们的结合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或许当初娶你时心思不纯,但自成亲以来,你的一颦一笑,皆入了我的眼,进了我的心,融入我的血肉,恐怕此生,我对你再也放不了手。未来的路是喜是忧,我都会牵着你的手走下去,此一生,唯彼此而已!”   或许是今夜的景太美,或许是今夜的姑娘太娇媚,楼君炎竟如青葱岁月的愣头小子,不管不顾地将自己的心捧到了心爱的姑娘跟前。   他要告诉她,他对她是爱,是情根深种。   陆燕尔侧眸看向他,漆黑的眸子被绚烂的烟火映亮,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   “夫君,燕尔的心其实比针尖还小,你说了此生唯有彼此,那我便会当真,不论何时何地,此般境遇,你都只可以有燕尔一人!”   陆燕尔微微红了眼眶,晶莹的泪珠儿盈于长睫,但她却努力地昂起头,将眼泪逼了回去,她知道自己这般说有些卑劣,他早晚都会位极人臣,而她的身份始终只是个县令之女,若是天子给他赐婚,他又该如何拒。   可见识了他的好,她再也无法同任何女人分享他。   即使她从小学习的就是三从四德,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可爹却只有娘一个妻子,楼家公公也只有婆婆一个正妻,她自私的想,她也可以做他唯一的妻。   楼君炎拥紧她:“傻姑娘,你夫君会是那种三心二意之人?”   “燕尔自然相信夫君。”陆燕尔吸了吸鼻子,软软地趴在他怀里,温糯的声音带了丝鼻音,“若夫君敢三心二意,燕尔就永远消失在你面前,让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楼君炎气道:“你敢!”   陆燕尔弯眉而笑,眼眸晶亮剔透:“燕尔当然不敢,骗你的。”   看着天空不断绽放的烟火,陆燕尔始终捂着胸口的位置,此时此景,她就像是跌进蜜罐里的小虫,几欲被甜死。   雪,忽然落下,落在脸上凉丝丝的。   楼君炎解下披风,体贴地为她挡在头顶,替她遮去所有的风雪凛冽。   陆燕尔却悄悄地将脑袋往外移了移,任由白雪片片落在自己头上。   听说白雪染了发,便能白头偕老。   她想,此生与他共白头。   护城河边。   顾辞伫立在柳树之后,一袭白衣胜雪,面容清俊如玉,浑身上下却带着深沉的疏离冷漠,目光幽幽地盯着画舫上紧紧相拥的两人。   陆燕尔。   他对她分明没有情,退婚于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可她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巧笑倩兮,笑的那般明媚,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灿笑,引得他不自觉追随那抹笑容,就连陆霜飞也无法像她那般笑的无忧无虑,陆霜飞的笑总是掺杂了一些其它东西,没她那般纯粹。   难以言喻的情愫涌上心头。   是不甘心?   亦或是其它的东西?   ……   离护城河一里的空地上,一群人忙忙碌碌地倒腾着烟花弹,本该是阖家团圆温壶小酒的清闲日子,却在这里对着眼花缭乱的烟花弹搬来倒去,每处烟花的放置、点火的时间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如若不然,便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公子为讨少夫人欢心,真是煞费苦心,可累惨了我们。年夜饭随便刨了几口,就过来了。”   “楼里本来就没多少银子,这不又花去了上万两银子。”   “让我们这群身怀绝技的大老爷们儿来摆弄这些玩意儿,未免大材小用。”   “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公子也折在了美人身上?”   人影穿梭,大家不停地摆弄烟花,也对那位少夫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辛堂主,你见过少夫人没?那是个怎样的绝世美人,惹得我们向来清心寡欲的楼大公子竟动了凡心?”   被称作辛堂主的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粗着嗓子道:“没见过,赶紧干活儿,别整错了。”   “辛堂主没见过,冷枫却是见过的,不如让他给你们说道说道。”   说话的正是京郊树林的灰衣男子,半眯着双桃花眼,手里摇着一柄白玉折扇,面容英俊潇洒,将风流二字演绎的入木三分,只是身上灰败的老者服饰未及更换,将其形象大打折扣。   而他旁边的蓝衣男子,正是他口中所说的冷枫,冷枫经常出入楼家小院,平素消息往来皆是冷枫负责传递,自是有机会见过那位少夫人。   众人一见,竟是曲流觞和冷枫过来了,当即问道:“冷枫,说道说道,少夫人是个怎样的美人儿,迷得公子五迷三素的?”   冷枫皱眉。   曲流觞一扇柄敲在他肩上:“兄弟们纯属好奇,你要是不满足满足兄弟们的好奇心,我就将你喜欢翠……的事告诉她!”   最后一句刻意压低了声音,冷枫狠狠地瞪了曲流觞一眼,对着众人说了两个字:“好看。”   好看?   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具体是个怎么好看法啊?   众人面面相觑。   曲流觞也有些傻眼:“多好看?”   要不是楼君炎严厉禁止他们去窥探少夫人,也不至于这么久都不知道人家长啥样。   冷枫顿了顿,又说道:“就是比普通的姑娘还要好看?”   众人:“……”   这小子怕是故意吊他们胃口。   不过转眼一眼,冷枫素日口风又紧,轻功又好,不向他们经常嚼舌根,才得幸跟在楼君炎身边打转。   自然不好随意编排少夫人。   其实是冷枫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陆燕尔,这个小姑娘整整比公子小了十年,他除了知道小姑娘长得比较好看外,也不知道是哪儿吸引了公子。   雪,一直在下。   烟花,一直绽放。   整个京城都目睹了这一场经久不衰的烟花,以及那源源不断的八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纷纷感慨,如今讨姑娘欢心没个万儿八千的银子根本就拿不出手。   也不知是哪家姑娘能引得倾慕者豪掷千金。   不知倾慕的男子是否能抱得美人归?这般大手笔,怕是多半成功了!   皇室家宴结束后,景昭帝携宫妃皇子公主登上最高的庆天楼,视野开阔,这里正是赏礼花的最佳地方。   恐引起火灾,皇宫历来对烟火控制严格,除了寿宴各国来宾,便是除夕之夜方可燃放,众人自然兴致勃勃,当然兴致不高的,圣驾面前,装也得装出一副喜悦的表情。   新旧年交替之际,千发礼花齐放。   结果京城中竟有人放的烟火比宫中还要隆重,烟朵硕大,成字体绽放,虽是些情意男女的绵绵之词,倒底是将宫中的烟花盖了下去,显得皇室有些小家子气。   一些不懂圣心的后妃竟忍不住露出惊艳之色。   景昭帝面色沉怒,早已失了赏烟火的兴致,直到宫中烟火放完,皇城外的烟花竟没任何停止的迹象,皇帝的龙颜已然怒到了极致。   端王赵括欲上前,杨贵妃轻看了他一眼,旋即掩唇而笑,福了福身道:“臣妾恭贺陛下!”   景昭帝脸色铁青,佛袖道:“贺什么?”   杨贵妃眼波流转,笑的雍容华贵,慢慢说道:“陛下文治武略,励精图治,,方有这海晏河清、盛世天平之像,如今寻常百姓都能放的起烟火,皆仰仗陛下勤政为民,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天下太平,自然值得恭贺了。”   烟花并不便宜,一般只有勋贵世家才放的起,而近日明知陛下要在宫中燃放礼花,他们自不会抢了风头,自是那些不知情的普通百姓而为。   当然,如此大场面,自不可能是真的普通百姓,没权也是富庶人家。   但不妨碍杨贵妃借机发挥,将景昭帝丢了的面子拾起来,景昭帝果然脸色好看了些,落下一句‘赏贵妃玉如意’,旋即摆驾回宫。   一众宫妃方才在家宴上献艺抚琴,皆没得到景昭帝的赏赐,偏生杨贵妃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景昭帝龙颜悦色。   但皇后已殁,陛下迟迟未有立后之心,杨贵妃再得宠也无法再进一步,众妃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些。   重华宫。   杨贵妃轻押了一口茶,才看向下首的赵括,皱眉道:“括儿,你方才欲同陛下说什么?”   赵括冷道:“竟有不长眼的家伙惹父皇不悦,自是要将其揪出来,狠狠惩处一番。”   杨贵妃猛地放下茶杯,严厉道:“圣心难测,我们既要顺着陛下,却也不能全然顺着陛下,方才陛下是恼怒,可你若觐言,意图为了小小的烟花便要惩治那人,你将陛下置于何地?他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贤名,你无论样貌还是脾气皆是最像陛下的皇子,可陛下年轻的时候城府却比你深多了,最懂得韬光养晦。   陛下虽对太子不甚满意,但方才太子都未说话,你何苦在这等事上抢风头。人前,太子就是太子,你依旧只是端王,绝不能在言语上越过太子,但你为父皇效力时,要不遗余力的做事,将事情办得漂亮,让他看到你的好,你都忘了吗?”   “母妃,孩儿知错!”赵括低下头,面上虽有些不服气,但对杨贵妃却甚是敬重。   “括儿,你还年轻,陛下身体康健,未有衰老之像,多做事,少参与是非便是。”杨贵妃语重深长地看了一眼赵括,“永远都别想着去糊弄你父皇!”   “是,孩儿谨记。”   “出宫吧。”   杨贵妃扬了扬手,打发赵括出了宫。   “这孩子还是有些浮躁?”杨贵妃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微微叹息。   桂嬷嬷上前,替杨贵妃揉捏眉心,恭敬道:“娘娘,端王事事有你为他筹谋,有些方面想的便没有娘娘细致,他慢慢会懂的。”   “他呀,就是有本宫这个母妃操心,才会原地踏步。”杨贵妃无奈道。   人人都道杨贵妃最得陛下青睐,她的确是盛宠不衰,可先皇后死了近十年,她始终只是个贵妃,离后位仅一步之遥,却是她怎么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太子赵乾是先皇后所出,虽然资质显得平庸,陛下对他也诸多挑剔不满意,却始终不曾废黜太子,不愿封她为后,便是不想坐大赵括的势力,不愿赵括成为嫡子。   就连赵星月那个小蹄子只因为曾经养在先皇后膝下,竟备受景昭帝宠爱,被宠的无法无天,成了宫里最骄纵的公主。   事事与她不对付。   ……   一夜白雪满枝头。   直到猎户踩着积雪去收猎陷阱中的猎物时,才发现快要冻僵的赵星月,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两眼发直地瞪着眼前的死鹿,浑身颤抖个不停。   衣裙上沾满了血和草屑,手上,脸上也有干涸的血迹。   “姑娘。”   猎户叫她也没反应,只好先拿了死鹿,发现死鹿并非被他的陷阱所伤,反而是被人猎杀至死,不免有些奇怪,但想到全家人有鹿肉吃,便尽数抛诸于脑后。   又伸手去拽那姑娘,结果还没碰到,就听见她大喊大叫着:“别碰我,你滚!”   “姑娘,我是这附近的猎户,没有恶意,只是想拉你出陷阱。”猎户耐着性子解释道。   “别碰我,你别碰我。”   赵星月瑟缩着身子,神情疯癫,显然未从昨日的惊惧中缓过神来,她惊恐地看着手上的血迹,还有衣服上的,不知道自己最后究竟遭受了什么可怕的事,身子麻木全然没有任何知觉,她是不是真的不再纯洁了。   父皇会不会不喜欢她了,会不会将她丢在旮旯里,再也不会看她一眼。   其他人会不会落井下石,奚落嘲讽她?   赵星月不敢想,越想越觉得自己这辈子毁了。   “姑娘,这是我狩猎的陷阱,你老呆在里面也不是个事儿,我家中还有媳妇儿孩子,不可能一直同你耗在这儿。”猎户无奈地看着浑身脏兮兮的赵星月,苦口婆心地劝道,“你总得告诉我,你家人是谁,我好让他们来接你?”   “家人?”   赵星月的眼眸有了几分光彩,赶忙解开手腕处的红绳子,递给猎户:“你将这个交给国公府的三少爷陆宗元,把他带过来,他会给你十两银子。”   猎户听说有赏银,忙笑着应下,转身就朝国公府去了。   赵星月虽然害怕,但还不至于失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她不敢回宫,尤其是以这副样子回宫,肯定会落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她真的好后悔,为何要出宫,为何不好好地呆在宫里同父皇用膳?   老淫贼恶心的触觉挥之不去,感觉浑身都沾染了那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阴冷如毒蛇的声音,粗糙如树皮的手……   赵星月真的快疯了,眼泪簌簌而下,终是嚎啕哭出了声,怎么办,她以后该怎么办?   濒临崩溃的边缘,一个最讨厌的声音,此时竟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臭丫头,你……”   陆宗元纵身跃下,看到赵星月惨不忍睹的样子,声音顿时一噎,再也说不出话来。   眼前脏乱哭花了眼的姑娘,真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赵星月?   赵星月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猛地扑了过来,抱着他哭的更大声了。   陆宗元一愣,抬手想放在她背上,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很怂的缩了回来。   “别哭呀,你倒底怎么了?怎么会在郊外?”   赵星月忽的抬头,恨恨地瞪着他,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陆宗元脸上,他被打的偏了过去,不可置信地望着赵星月:“臭丫头,你发什么疯!”   “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我啊?”赵星月又哭又吼,俨然疯了一般,胡乱抬起手又给了陆宗元一巴掌。   “陆小三,你为什么不救我?”   向来娇蛮的少女清音,竟带了几分绝望凄厉之意。   陆宗元浑身一僵,似想起了什么,呐呐地说道:“你昨晚就在巷子里?”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可看着赵星月发狂的样子,却是再也问不出了,直到赵星月哭够了哭累了,才抹了一把眼睛道:   “陆小三,本公主要沐浴更衣,还有,今日之事你敢说出去半句,本公主就杀了你!”   陆宗元直直地盯着她,用力的握紧了拳头:“是谁将你扔在这里?我帮你杀了他!”   赵星月道:“不知道。”   陆宗元憋在胸腔的闷气无处发泄,双目泛红,最后只是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带着赵星月去沐浴更衣,再将她偷偷地送回了皇宫。   当晚,赵星月便发了高烧,大病了一场。   病愈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闭宫门不出。   春寒料峭,大地回春。   京城学子也迎来了恩科,各个斗志昂然,踌躇满志,苦读数载皆在此一搏,横空加了一年的恩科,众学子能够早点求取功名,自是多赚到了一次读书入仕的机会。   恩科与往常的正科一样,分试三场,每场又有三天,考生但凡进入了考场便不能再出来,算下来可是整整九天,文弱体虚的考生不一定能坚持下来,每年多的是半道被抬出来的考生。   楼君炎常年习武,底子自然好,而他大大小小的考试参加了不少,姑且算作老油条,陆燕尔自是不担心。   可是,听说考舍的环境极其恶劣,是由许多隔间组成,吃住小解皆在里面,若是运气不好的考生分到紧邻茅厕的,三场考试不仅要认真思索作答,还要忍受奇臭无比的味道,肯定会影响发挥。   当天,陆燕尔拿出提早备好的香囊,给楼君炎挂在腰间,她微微弯腰,小手轻扇,淡雅的清香入鼻,闻之让人神清气爽。   香囊里放了百花,都是她前些日子采摘回来烘干,特意做成了干花,方便楼君炎佩戴。   “夫君,号舍的味道可能不太好,香囊可以帮你提神,冲淡那股子不好的味道。”陆燕尔直起腰,轻轻地替他理了理衣襟,软软地笑道,“燕尔等你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楼君炎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香囊,抬手捏捏她的脸颊:“为夫又不是去打战?”   “差不多啦,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陆燕尔挽着他的胳膊,送他出门,楼君炎侧头,在她唇上轻嘬了一口,郑重地叮嘱道:“这几天就呆在家里,可懂我的意思?”   “嗯。”   陆燕尔乖巧地点头,前两天又花了好些银子,应该够给夫君带来好运了。   目送楼君炎远去,正巧看见一个卖糖蒸酥酪的挑夫走了过来,陆燕尔便买了一大包,边吃边回了屋。   楼君炎去了贡院,到的不算早,竟奇迹般的分到了离茅厕最远的号舍。   这可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待遇,从他参加县试以来,不论早到晚到,哪次分的号舍不是紧挨着茅厕的,拿银子去贿赂,分的也是茅厕对门的号舍,鬼知道他是如何忍了下来。   海云帆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号牌,又看了眼楼君炎的号牌,哀嚎道:“楼兄,你运气怎么这么好?”   来的晚,竟然得了最好的号舍。   自己来的早,虽然号舍不算差,离茅厕有一定的距离,但依稀还是能闻到那股子味儿。   结果一打听,才知先前分到最好号舍的考生有癫痫,突然犯了病,只能弃考。   这都什么狗屎运了。   简直好的令人生羡。   海云帆感叹了一番,才拿着号牌,去了自己的号舍。   楼君炎眸光深邃,抬手轻抚了一下腰间的香囊,薄唇轻勾,信步去了最好的号舍。     ☆、第48章 第48章定名   陆燕尔转眸看向晚晴:“小晴儿,说道说道,我得了什么病?”   晚晴捂着嘴,吃吃一笑:“此病名为相思,唯有姑爷可解。小姐思念姑爷,已经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快要魔怔了。”   双手微微捧着发红的脸,陆燕尔扭头看向别处,嗔怒道“谁思念他了?休得胡说!”   晚晴顺着她的话说:“是是是,小姐没有思念姑爷,是思春了。”   “哦,原来如此!”冬梅配合道,佯作恍然大悟状。   “你们。”陆燕尔眼眸微微瞪圆,手指向门口,“出门,右拐。”   真的好气。   寻她打趣的两个丫头出去后,陆燕尔微微挎着张小脸,百无聊赖地坐在铜镜前,一手执着精美的花钿,一手执着雅致的玉镯,碰的清脆作响,一会儿又换步摇和耳坠相碰,听着首饰头面交错的声音,倒也被她发现了几分意趣。   剩下的几日,就这么过去了。   估摸着时间,陆燕尔便到门口去迎接楼君炎,还未走至前院,楼君炎便阔步走了过来,意气风华,神采奕奕,丝毫不显疲累之状。   想来定是不错。   陆燕尔抿了抿唇,笑盈盈地伸手去挽他的胳膊,楼君炎抬手错开,使她扑了空。   “夫君。”   楼君炎低笑:“身上味儿大,别熏着夫人。”   “不怕,我只闻到夫君身上花草的清香。”陆燕尔弯了弯眉,莲步轻移,朝着楼君炎走去,伸手欲抱住他。   “我怕。”   楼君炎转身就朝后院而去。   陆燕尔愣了愣,咬牙追了过去,铁了心要给他一个拥抱,楼君炎哪儿能让她如愿,九天未沐浴更衣,自己都受不了,怎的忍心熏到她。   而姑娘的速度怎抵得上常年习武之人,等陆燕尔追至后院时,楼君炎已经闪身入了西苑。   西苑便是年前由西厢房改建而成,里面的温泉池引自外院的温泉,而外院那处温泉又是被原宅主引自百里之外的温泉活水,即便是寒冬腊月,只要入了西苑的门,便觉得温暖如春。   楼君炎本就不是个节俭之人,有这般妙的温泉,他自是得物当所用。   室内,白色大理石作池,四个白玉龙头伫立四角,潺潺吐着温泉水,溅起一层层涟漪,朦胧水雾似幻似仙,池子底部竟然还镶嵌着五颗明珠,置于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位,于氤氲白雾中熠熠生辉透着无与伦比的华美之光,让人真的恍若仙境,不知真实与幻梦。   陆燕尔抬脚踏入,楼君炎就站在她前面,修长的手指挑起腰带,衣衫顺势滑落,露出精壮纹理分明的身躯,她怔了一瞬,下意识地垂过头。   一张脸涨得绯红,若天际的红霞云。   她捂着滚烫的脸颊,不敢睁眼去看,直到听见他走入温泉池的水声,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平日共处一室,他都是于屏风后脱换衣服,她哪儿看过这般撩人的春色啊。   陆燕尔偷偷地抬眸,瞥向池中妖异横生的绝美男子,迷雾中,只看见他肌肤白如玉石,明珠华光的映衬下,整个人犹如披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微光。   小手无措地揪起衣裙,脚步踟蹰着,不知该进还是退?   半晌过后,陆燕尔吞了吞口水,脚步微微向后移动了一步,楼君炎低沉的声音倏忽从池中传来。   “过来,帮为夫侍浴。”   这可是他让她看的,不是她自己要看的?   陆燕尔咬了咬手指,眼神飘忽不定,慢慢地走了过去,俯身蹲在池边,拿起旁边的毛巾,轻轻地擦拭楼君炎的后背。   手中动作微顿。   陆燕尔不禁咋舌,一双剪水秋瞳微微放大,如今瞧的真切了,这厮的皮肤竟宛若上等瓷玉,平日未见他有任何的保养,却生的比女子还要好。   她不禁抬手,细细瞧着自己的皮子,日常胭脂水粉、美容养颜的没少用,方才得了这凝脂如玉的好皮子,若没记错的话,楼君炎比她大了十岁,算是步入了中年男子的行列,有些方面真没法比,这有的人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楼君炎侧头,正对上陆燕尔恍惚漂移的眼神,揶揄般地挑唇:“可是觉得为夫风姿隽爽,动了可食用的心思?”   陆燕尔堆起一抹笑,眉眼弯弯:“夫君如此好颜色,燕尔若是身为男子,怕是也要动心的。”   “小嘴儿真甜。”楼君炎谩笑,伸手勾起陆燕尔的下巴,摩挲片刻,“身为姑娘,可动了?”   那张俊美的脸近在咫尺,陆燕尔的呼吸几乎骤停,略显僵硬地点头:“动了。”   “夫人,可知为夫最喜欢你哪一点?”   陆燕尔摇头:“请夫君赐教!”   “实诚。”   一语落下。   楼君炎扬手勾住她的脖子,坏笑一声,将她直接拽入了池中,水花飞溅,他抬手缓缓抽出她头上的翠色发簪,满头青丝散落齐腰,宛若画中仙子,顿生万般风情。   脚尖踩不到实处,陆燕尔有些慌乱,但好在楼君炎一只手锢着她右肩,不至于滑落水中,抬手想要抹去脸上水珠儿,不料楼君炎竟突然送了手,身子无所依朝水里坠去,她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楼君炎的脖子,却触及到他眼中的促狭之意。   顿生委屈:“夫君,作甚要如此作弄燕尔?”   腰间蓦然一紧,楼君炎勾着她的腰肢,水浪翻腾,脊背处陡然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的身子已经被他牢牢按在池壁边,而他的身子紧贴向她。   严丝合拢的姿势。   她陡然瞪大了眼珠子,水珠子顺着晶莹的肌肤滑落,她能清晰地感到来自他的温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切,因他未着寸缕,健硕的胸膛线条之下,火热跳动的心脏,皆一记记直击她灵魂最深处。   他把玩着她的一缕长发,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畔:“你方才紧追不舍,不就是想抱为夫吗?”   陆燕尔眼眸依旧大瞪。   “为夫如你愿了。”   陆燕尔抿着唇,不语。   他抬手碰碰她的脸,低哑道:“这几日,在家干什么?”   陆燕尔垂了垂眸,悄悄拉开了与他的一丝距离,显得不那么暧/昧,才嘟囔道:“侍弄花草。”   侍弄花草,差点将花儿浇死,因为想他。   “练字。”   练字,字却变成了他的画像,因为想他。   “读书。”   但读书,脑中出现的依旧是他,因为想他。   楼君炎轻笑,愈发贴近了几许,陆燕尔瞳孔倏忽放大,浑身一抖,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那日江州书房一幕。   他让她……让她的……手……   而此刻,它正……   陆燕尔喘的尤为厉害,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了他怀里。   “没出息。”   楼君炎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人儿,轻嗤出声,眼里却溢出一丝宠溺。   徐徐图之。   图的自己都快炸了,可她倒好,睡的一无知觉。   学子试卷由八名翰林院大学士阅览,无争议定下排名后,又将花名册连同前五名最好的考生试卷送至御前复阅,主要看景昭帝是否有异议,若无异议,便可照原先的花名册直接发榜,然后进行第二轮筛选,即殿试,由天子亲自定下前三甲。   而此次恩科,八名翰林院学士商议出来的结果便是:   第一名顾辞,第二名范仲,第三名王哲瀚,第四名楼君炎,第五名李长青,第六名……   景昭帝看完花名册,视线落在楼君炎的名字上,眉头一皱,旋即又翻出他的考卷,眉宇渐渐舒展开来,看到后面,忍不住拍案叫绝。   引经据典,推陈出新,立意之高,远胜于去年所有的考生。   一手龙章凤舞的字,写的更是令人称绝。   铁画银钩,下笔风雷,飘逸中见沉稳,开合之中又见乾坤浩气。   主掌翰林院的韩向诺,正三品大学士,也是负责此次恩科的主考官,瞧见景昭帝这般神情,手心微微冒起冷汗,景昭帝抽的是第四张考卷,必是第四名楼君炎的。   他对此人颇有印象,考卷工整,字体更有颜筋柳骨之风,只是答卷有剑走偏锋之嫌,不若其他学子规矩,答案判定上存在很大的争议,依他自己而言,楼君炎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通篇展示的治世理念完全超越了如今实际的朝堂,真要落于实处只怕是不易。   他们八人争论了整整一天,最后给他定了个第四名,若他真能在殿试中表现突出,依旧可以被陛下点为状元。   韩向诺试探地问道:“陛下,可是有何不妥?”   景昭帝没作答,只是又翻阅起了顾辞的考卷,亦是目露赞许之意。   见状,韩向诺稍稍松了口气。   最后,景昭帝将其它三份一并看了,撇开楼君炎不说,此四人皆不错,但都不若楼君炎给他的答案惊艳,合他眼缘。   景昭帝将伍份考卷顺势扔给了秦守正,沉声问道:“阁老觉得如何?”   韩向诺也抬头看向秦守正。   秦守正快速浏览了一遍,抬手摸着胡须,沉吟了片刻,才道:“这次脱颖而出的五位学子皆各有所长,韩大学士定的花名册甚是合情合理,只是臣觉得这第四名楼君炎还可以再进两名。”   韩向诺低头,暗骂一句老狐狸,得知楼君炎是秦守正所推举之人,他专程登门询问过秦守正的意见,秦守正并没反对,言明全凭他们几人定夺,如今瞧见陛下眼神不对,立马就转了口风。   都道秦守正是朝中难得的正直官吏,如他的名字一样,端方守正,殊不知此人面对圣心难测时,亦是只修炼千年的老狐狸。   景昭帝沉默了半晌,抬头,审视的目光在韩向诺和秦守正身上打了个转,才同秦守正说道:“再进两名?”   “是。”   秦守正硬着头皮应道。   景昭帝自看了那份流江治理方案后,应该是存了将楼君炎收归己用的意思,但前车之鉴有范世成,若将初入京城还未站稳脚跟的楼君炎推入人前,等同于推入死地。   何况,璞玉需经过打造方能绽放最极致的光芒,而一个没有经历过官场倾轧历练的人,早晚折损于官场。   秦守正原以为景昭帝若要重用楼君炎,必先藏起拙,磨砺之。   可景昭帝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景昭帝看了一眼秦守正,抬手翻开花名册,屈指瞧着桌面,眼睛迅速掠过一抹精光,然后大笔一挥,将册子扔到了秦守正面前:   “发榜。”   韩向诺和秦守正翻开一看,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赶紧磕头道:“臣遵命!”     ☆、第49章 第49章你这样的,状元夫人?(捉虫……   秦绍才不相信海云帆能混出个啥名堂。   “秦绍,你想抢我们名头?”   三个锦衣少年走了过来,各自肩上扛着根蹴鞠竿,皆是满头大汗,显然是刚从蹴鞠球场上下来,三人皆是摩拳擦掌,欲欲跃试,方才那一场蹴鞠好不痛快,正好可以再次活动一番筋骨。   秦绍一愣,变脸速度极快,谄笑着上前道:“陆三公子,霍公子,花公子,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海云帆这小子实在太猖狂了,不就高中了而已,在这里嘚瑟半天,秦某实在看过眼,小小训斥他几句而已,恐污了你们叁的眼,我这就将他带到其它地方去。”   说着,让人试图将海云帆拖走。   陆宗元扭头看了一眼霍都和花柳,惦着手里的蹴鞠竿,嘻嘻一笑:“可我们觉得你太狂了,若不小惩大诫一番,你早晚爬到我们头上吆五喝六。”   语落,一蹴鞠竿就砸在了秦绍肩膀上。   霍都和花柳对视一眼,拎着蹴鞠竿冲了上去,将跟着秦绍的小喽啰一顿乱打,嘴里叫嚣着:“让你们狂!让你们狂!让你们狂!”   忒不要脸了,敢比他们还张狂?   纨绔子的名声差点不保。   趁着今日放榜,困在家里被逼读书大半年的杨潇总算是解除禁令了,出来就看见这么热血沸腾的一幕,二话不说,捡起块板砖就冲了过去,加入混战。   “兄弟们,我回来了。”   场面混乱不堪,一度失控。   秦绍等人岂是他们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殴的抱头逃窜。   遇上比他更不讲理的混世魔王,只能认栽。   而海云帆早就趁着双方打起来时,就偷偷溜了。   “兄弟们,有没有想我?”   杨潇显得异常兴奋,这将近半年,差点憋死他了,每日被杨仁康逼着读书,就差去见了阎王,还是见着哥儿几个亲切啊。   陆宗元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   霍都上前给了杨潇一拳:“你爹允许你出府了?”   “都考完了,榜也发了,还关着我做什么!”杨潇道,“话说我在府里都快闷死了,早前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怎么都不来问候一番。”   害的他一度怀疑他们是酒肉朋友。   花柳哼道:“少冤枉我们,杨大人说我们是狐朋狗友,谢绝登门!”   “原来如此。”杨潇讪讪一笑,旋即狐疑道,“诶,你们怎么也来看榜?”   他们应该没参加恩科才是。   陆宗元扬了扬眉,道:“来看看你们考的如何?”   说着,就朝榜单走去,经过方才那混架的一幕,金榜前的人早就被清空了。   陆宗元以为像杨潇和王哲瀚这样的纨绔子肯定考不出像样的成绩,不过是为了应付而已,故而同海云帆一样,从后面朝前面扫了几眼,挥手道:   “走了,你俩都没考上。”   杨潇本就是胡乱写的,也没啥好期待的,不过应杨仁康的要求,硬生生地在狭□□仄又臭气熏天的考舍里熏了九天才出来。   他勾着陆宗元,表情极为夸张地说道:“你们可没闻过考舍里的那股子味,真不是人呆的地方,想到两年后还要进去一回,呕,不行,我得先出吐一会儿。”   “靠。”   一声惊呼。   杨潇和陆宗元齐齐转头,朝花柳看过去:“怎么了?”   花柳不可置信地指着一个名字,那眼神竟跟见了鬼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道:“快过来看看,这这这不是……王哲瀚的名字吗?”   “什么?”   “他考中了!”   “哇,竟然是第四名。”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残?”   四个人蹲在金榜前,齐齐望天感叹。   这世界真他娘的玄幻?   以前没怎么见王哲瀚读书啊,从来都是同他们一起打马蹴鞠,下马瞎闹,怎的突然一鸣惊人了。   比起前面的三人,他们觉得更无法接受同行的小伙伴居然远远地甩了他们,这个成绩,妥妥的要进翰林院啊,再熬个几年资历,出来说不定就是大官了。   自是与他们不可同日而语。   不能想,真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难受。   陆宗元幽幽地看了一眼杨潇:“同样都是闭关苦读,王哲瀚闭关半载,嗖的一下就蹿到前面去了,你怎么连个尾巴都没碰上。”   霍都哼笑了一声:“杨潇,你怕是在家里摸鱼?”   花柳摸了摸下巴:“估计还偷摸着看黄本子。”   杨潇:“……”   事实上,他确实就是摸鱼看黄本子去了。   楼家小院。   楼君炎端坐书案,风轻云淡地读书,对于近日放榜之事全然不关心,反而是陆燕尔比较着急,几次三番伸长脖子看向院外,等着喜报的到来。   陆燕尔移步走到他跟前,伸手遮住了书上的字,嗔怒道:“夫君,你怎么如此沉得住气?我让小五去看看榜单,你也不让。”   楼君炎捉住她的小手,轻笑:“只要没有以往劳什子的糟心事,你夫君必定会金榜题名,好生等着便是。”   语罢,冬梅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公子,少夫人,报喜的人来了。”   闻言,陆燕尔快速走了出去,这般激动宛若是她亲自下场考的一般。   只见一群闻讯而来的人围聚在门口,被敲锣打鼓声吸引过来的,高中可是喜事,不论认识的,不认识的皆能讨个好彩头。   出来的却是个挽着妇人发髻的漂亮小姑娘,眼眸亮晶晶的,肤白貌美,明媚皓齿,极为灵动媚人。   众人不禁一愣,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京兆尹的衙役拿着一轴贴以金花的紫菱,上前一步,对着陆燕尔拱手道:“喜报贵府公……老爷楼君炎,应本次恩科,高中第一名,报喜人李四。”   “第一名?”   陆燕尔呆了呆,不胜欢喜,一时没反应过来去接那喜报,直到身后传来楼君炎独有的薄荷香气息,她才堪堪回神,楼君炎竟然真的中了第一名。   紫金喜报,不就是金榜题名的意思吗?   楼君炎将喜报接了过来,杨唇道:“有劳。”   一袭青衫的男子身姿挺拔,风姿清隽,眉如墨画,眸光锐利,本是以读书博取功名,身上却未见半分书生气,而是如天潢贵胄般贵气逼人,竟教人不敢直视。   饶是衙役见多了高中的才子,也不禁目露惊艳之色,以往喜中的无一人及得上眼前人的清贵品貌,以及那份超脱世外的淡然,哪个得知自己高中不是欣喜若狂,而这位俊俏郎君却只是淡淡地勾唇,露出一抹不算笑的弧度。   而他身旁的姑娘丝毫不逊色,两人并肩而立,如皎皎明月,画面极为养眼,简直就是郎才女貌。   跟随而来的人本是讨来喜钱,却不想一时竟看呆了。   半晌,人群中传来呐呐的一阵笑:“老爷,夫人,高中了,还不快撒喜钱?”   “夫人,不赏些银子?”   楼君炎侧头,对着兀自发愣的陆燕尔,低笑出了声。   陆燕尔赶紧掏出一锭银子,塞到报喜的衙役手里,又抓起几大把碎银子撒向热闹的人群,悦耳般的软玉娇声,听的众人酥了骨头:   “同喜。”   小姑娘不仅美,声音更是好听极了。   衙役看着手上沉甸甸的银子,惊了惊,少说也有二两银子吧。   平素高中的若是权贵富庶人家,顶多也就赏个一两银子,来讨赏的普通人给的都是咯嘣响儿的铜板,这户人家倒好,直接撒的就是银锭子。   似乎楼家是初入京城,根基尚浅,来讨赏的人也不多,多是些跟着衙役的锣鼓声前来,图热闹的。   “这趟来得真值,竟是银子。”有人忙不停的捡地上的碎银子,因着人不多,能捡到不少呢,届时能好好逍遥一番。   陆燕尔转手又撒了几大把银子,趁着众人哄抢之际,谴人送走了衙役,这才命冬梅关上门,欢欢喜喜地同楼君炎进了屋。   拿着紫菱金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陆燕尔才收了起来。   她趴在楼君炎肩上,笑盈盈地问道:“夫君,我是不是状元夫人了?”   “美得你。”楼君炎屈指敲在她额头,嘴角擒着一抹浅笑,“若殿试上,为夫同样表现优异,当今陛下亲赐我为状元,你便是妥妥的状元夫人了。”   陆燕尔眨眸,故意问道:“那状元夫人又该是什么样的?”   楼君炎侧身,一把勾下她的脑袋,指尖轻点上那片绯色朱唇:“你这样的。”   陆燕尔小脸微微泛起红晕,将脑袋软软地靠在他肩上,唇角勾起,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   甜丝丝。   美滋滋。   状元夫人?   状元夫人?她马上就要荣升为状元夫人了!   陆燕尔眼里眉梢笑藏都藏不住,自己未来所有的荣宠,此生无法及的高度尊耀,皆要仰仗于他。   她的夫君。   不过,夫君中了状元应该是要进入翰林院的吧,这一世的官路历程岂非与上一世的全然不同?   与此同时。   顾辞同样收到了喜报,温雅如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紫菱帛书上的第三,手指微微蜷曲,恨不得将帛书恨不得一撕为二。   外出看榜书的小厮战战兢兢地进来,看着面色沉怒的顾辞,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说!前面都是谁?”   是谁都好,只要不是楼君炎即可。   但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你越不希望什么,它偏就越来什么,注定了顾辞唯有失望。   “第一名,楼君炎;第二名,范仲!”   小厮硬着头皮刚说完,只听得头顶刺啦一声,那承载万千学子希冀的帛书在顾辞手中尽数碎成了粉齑。     ☆、第50章 第50章甜甜,很可口(二合一)……   海云帆想了想,说:“家境应该比我稍微好点。”   楼兄好像没穷的向他那样连饭都吃不起?要不是多了一份抄书的活计,自己肯定早就饿挂了。   海婆子又道:“能考第一的人,肯定是有大本事的,你多跟人家接触接触,若他不嫌弃,你也可以邀他上门来做客。我记得你说起过楼君炎,他好像是从江州来的,离家千里,父母亲戚皆不在身侧,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娘,你说哪儿去了?”   林殊娘赶紧打断了海婆子的话,离家求学考取功名,怎么在婆母眼中就成了可怜的孩子。   海云帆也道:“祖母,楼兄一点都不可怜,他可是带着夫人来京城读书的。”   海婆子沉思了片刻,挪动了几下嘴唇,想说点什么,又将话咽了回去。   拖家带口来京城读书,京城哪儿不需要开销,家里没点银子支撑,能办得到吗?   这怕不是稍微好点吧?   傻孙子,怕是傻人有傻福。   海云帆回了房间,将牛婆子昨天送过来的书翻出来,继续誊抄,依旧是五本,四本坊间戏本子,一本却是官场现形记。   富家小姐竟然爱看这种书?   海云帆不禁摇了摇头。   不过,这官场现形记以前大致翻了一遍,尽是些贪污腐败之事,海云帆并不喜欢这种书,并未仔细研读过,而此番却必须得逐字逐句去温习,他要赚银子贴补家用,就不得不妥协而折腰。   却不知此书是楼君炎交于他的,楼君炎发现海云帆此人有一种盲目的天真,既是选择读书入仕这条路,怎能不知其官场黑暗,人性险恶?   唯有知其恶与黑,方能以心向明。   林殊娘烧了些热水端进来,见海云帆未准备殿试,反而继续抄书,不禁说道:“主家那边要的也不急,等殿试完了,你再抄写也不迟啊。”   “没事儿,两件事本来就不冲突,我早点抄完,就能早点拿到银子。”海云帆头也没抬地回道。   殿试是由皇帝出题,可能随便抛出个问题,也可能是作诗作赋,本就没有规律可循,根本就无从准备,全凭自身多年来的积累阅历,才思敏捷程度,以及面圣时是否露怯。   陆宗元刚回到国公府,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就被陆霜飞的丫鬟请到了霜花阁。   “姐,你就不能让我喘口气?”   陆宗元大咧咧地坐在桌边,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身为你的弟弟,真是随时都要有这样一种觉悟,我为老姐上刀山下火海,为老姐两肋插刀,老姐很可能为了阿辞表哥插弟弟两刀。”   陆霜飞满面腮红,眼含秋波,忍不住轻唾了陆宗元一口:“少贫嘴,说正事儿。”   “考得好啊,考得妙啊!”陆宗元猛灌了口茶,一拍桌子道,“顾辞榜上有名,第三名!”   “什么?”   闻言,陆霜飞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顾辞去年就是第三名,这般好的成绩他却是不屑一顾,直接放弃了殿试资格,回了江州。而今年恩科又是第三名,他岂不是又要打道回府,两年后再考。   到时,她就快要满十八了,这般大的年纪若还没成亲,肯定会成为京城笑柄。   自己嫁入江州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好的办法就是顾辞在京城立足,她才可能名正言顺地嫁给他,在京城成家立业,而姨母随姨父远在江州,爹娘才不会反对的那么厉害。   “姐,你说顾辞究竟是如何想的?第三名也不算差啊,要是他次次考第三,难不成要考一辈子?”   陆宗元砸吧了一下嘴巴,继续道,“我们国子监就有个比较迂腐的书呆子,就那个范仲,整日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做人又不太会变通。我看顾辞都快跟他差不多了,也是个榆木疙瘩。不过,范仲这次比顾辞考得还好点,排名第二。”   陆霜飞眼眶泛红,小手死死地绞着手帕子,狠狠地瞪了眼陆宗元:“不许说他坏话!你嘴里的范仲岂能跟表哥相提并论?”   “得得得。”   陆宗元翘起二郎腿,塞了颗花生米,含糊不清地说道,“范仲比不上顾辞,楼君炎总比得上吧?人家可是排名第一,在国子监不显山不露水的,平日里月底考核都是中上水平,结果人家一飞冲天了。”   本想拿王哲瀚举例,人家国子监垫底的成绩,这次都考了个第四,亮瞎他们的眼,但想到这四倒底是排在三后面,只能作罢。   楼君炎?   这是陆霜飞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   此人就是花灯会上遇到的那个男子,顾辞对对子输给了他,如今恩科也是排在了他后面,还有那个带给她羞辱的美貌夫人。   她与顾辞,何至于事事落于他们之后。   陆霜飞抬眸,眼里有浅浅的幽光划过:“小三儿,你可知楼君炎的夫人是何许人也?”   陆宗元一滞,没反应过来:“楼君炎成亲了吗?”   “除夕夜,平南街上。”陆霜飞提醒道。   陆宗元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个长相破像楼君炎的红衣骚包男子,还有那个花容月貌的小姑娘,他挠了挠脑袋,回道:   “跟楼君炎又不熟,我哪儿知道?”   “你帮我查查。”   “不查。”   陆宗元拒绝:“楼君炎成没成亲,娶的哪家姑娘,关我们什么事?”   脑子被驴踢了,去查这档子事?   何况,大哥严厉告诫过他,少惹楼君炎,后半年的例银还捏在大哥手里呢。   “你!”   “姐,谢你前几个月的接济,但大哥已经解了我的禁,暂时不需要姐的银子咯。”   言外之意,休想拿银子使唤他,他可还握着她的把柄呢。   陆霜飞气恼地看着他,眸子里氤氲起朦胧的水雾:“陆小三!”   害怕陆霜飞会真哭,爹娘大哥齐齐找他麻烦,陆宗元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姐,今日打架出了身汗,我去沐浴换衣啦。”   陆霜飞怒目:“打架?和谁打架了?”   糟糕!是打蹴鞠?   说漏嘴了。   “没打架啊,就打了只乱吠的狗。”   说完,就溜了。   陆霜飞虽气,却无可奈何,当即换来贴身侍婢青荷,写了个纸条让她送到端王府,交于端王赵括。   “是,小姐。”青荷应下,转身就走。   “算了,回来。”   陆霜飞心烦意燥,又将青荷唤了回来,端王本就对她有意,若请他帮忙,少不得会承他情落下话柄,滋生出一些牵扯。   ……   前院。   陆阳明正和妻子小陈氏对弈,两人本来旗鼓相当,结果小陈氏却被杀的片甲不留。   “夫人,今日为何心不在焉?”   小陈氏抬头,看向眼前依旧挺俊的男子,三个儿女已经长大成人,岁月却不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亦如当年初见那般,历经世事的沉淀,褪去了少年稚气,散发着成熟男子的魅力。   他是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让人能肆无忌惮的依靠。   小陈氏拾起一颗白子,缓缓道:“我在想,如果当年真嫁给了顾魏,如今又是怎样的光景?”   陆阳明眼眸微沉,一把握住她的手,斥道:“老夫老妻,说这种话作甚?”   小陈氏抽出手,将白子扔于棋盒,自顾自地说道:“或许是我们当年做的孽,儿女的婚事才会诸般不顺。宗兼身为长子,年纪轻轻便是大理寺少卿,以后更是要承你的爵位,他的前途可期,我甚是欣慰,而他品性纯良,我亦不担心他会苛责幼弟和妹妹。   婚事上,他却全然不开窍,经历了当年的事,我真怕给他说个不喜欢的姑娘回来。而霜儿这孩子更是固执,这么多年一直倾慕顾辞,当年崇德侯府在京城时,她就经常围着顾辞打转,原以为因着顾家离开京城,这段感情便会无疾而终。可最近,我才发现她竟然跟顾辞始终都有联系,书信往来,这么多年就没断过。   宗元这孩子吧,整日瞎胡闹,心思就没用在正处,若不是有我们和宗兼约束着他,早晚会惹出事非。至于,他的婚事,算了,上面的兄长姐姐都未成亲,暂时也轮不到他头上。”   原以为儿女长大,便能轻松些,可依旧是操碎了心。   “男子三十而立,宗兼也才弱冠之年,因缘之事不必操之过急。”陆阳明宽慰道,“他有功名傍身,只要他想,京城的好姑娘任他挑,我遇到你时,不也二十有一了吗?”   小陈氏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霜儿可是姑娘,姑娘最好的时期就那么几年,过了可就不好相亲。京城与她同龄的姑娘,早就嫁了人,就算没嫁人,也定了婆家。”   陆阳明剑眉微皱:“霜儿的事,的确有些棘手,若顾辞是其他人家的孩子,我们早就同意了。顾魏行事光明磊落,就算对当年之事仍有介怀,却不至于苛责霜儿,但你嫡姐陈氏……就未必了。”   “这件事,是心结。长姐心高气傲,得理不饶人,肯定无法释怀,听说她与顾魏之间的感情也是水深火热,我就怕因着此事嫉恨到霜儿身上。”小陈氏微微叹息。   谁都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刻,她也不是那种强拆儿女姻缘的恶人,可顾陆两家结的怨太深了,不敢拿女儿的终身大事去冒险。   她信不过陈琳琅!   “锦婉,我们谁都不曾想到当年的事会祸及到霜儿身上,但愿她能早日明白。”陆阳明伸手,再次握住了小陈氏的手,深情道,“娶你,终归是我卑劣了!”   顾魏闹到圣驾前,的确是陆阳明用了卑鄙的手段。   哪怕累及霜儿,他亦从未后悔过。   小陈氏心绪复杂,既感动又忧愁,感动眼前的男人二十年如一日待她好,又忧愁女儿往后情路坎坷。   “霜儿不像她的兄长和弟弟皆出生在京城,自她呱呱落地,便跟随着我们在外面颠沛了好长一段时间,对她,总是有几分亏欠。”小陈氏想到生产陆霜飞时的情形,不禁红了眼睛。   “锦婉,是我们对不起你们,让你在闭塞的小县上生产,没有如期赶回京城。”陆阳明见小陈氏沉浸于往昔,转移话题道,“听说顾辞考了第三名,今年恩科肯定是前三甲,也不知会是状元,还是探花郎?”   小陈氏一愣,揉了揉眼睛:“等他殿试过了,邀他过府一叙。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那孩子,我毕竟是他姨母,上辈的恩怨不该祸及下辈。”   “霜儿与顾辞……”   小陈氏断然道:“你根本不知道陈琳琅的为人,亲事我绝不同意!”   等过些时日,寻个机会,彻底断了霜儿和顾辞的情缘。   御书房。   景昭帝忍不住又阅览起楼君炎的答案,见过众多考生的答卷,却没有谁带给他的震撼如楼君炎一般,让他趁机的心热血沸腾,甚至意欲大刀阔斧,改善朝政。   然后,又拿起顾辞的答卷看了起来。   顾辞也不错,锻炼个几年,可堪重任。   “朕记得顾辞,好像是顾魏那老小子的儿子?”   侍监孙忠上前一步,笑着回道:“顾小世子爷确实是顾侯爷的儿子,老奴对此印象颇深,去年顾辞就是第三名。”   “殿试时,朕怎么没印象?”   “他没参加殿试,直接回京城了。”   景昭帝拧眉,旋即哈哈一笑:“这小子看来是想事事争当第一,非得弄个状元才罢。今年朕将他的名次与楼君炎对调了,他岂不是打算又回江州,等个两年卷土重来。”   孙忠道:“这个……老奴不得而知了。”   景昭帝哼了哼,自言自语:“也不知顾魏的儿子长成了什么样?”   想到顾魏,景昭帝心里真可谓百感交集,当年身为皇子时,意气风发,他同顾魏极为聊得来,只可惜后来走上夺嫡之路他们的关系便渐渐疏远。   后来,先帝将尚书府陈家的庶女指给了顾魏,嫡女指给了陆阳明,陈家两姐妹真是当年京城不可多得的美人,引得无数风流人物竞折腰,尤其是陈家的庶女陈锦婉,他当年好像也动了心思,只不过美人儿远没有江山来的重要,只得歇了这门心思。   后面两姐妹竟然嫁错了人,顾魏好几年后才知其原委,竟是陆阳明使了卑鄙的手段,闹到了御驾前,而他已经成了皇帝,因着顾魏没支持他夺嫡而存了私心,再加上太后有意保陆家,便将顾家打发到了江州。   顾魏这些年倒也尽忠职守,替他尽心守着江左边境。   半月后,便是殿试,殿试地点设在承德殿。   面见皇帝,绝不能殿前失礼,陆燕尔早早就为楼君炎备好了衣物,简单大气,干净整齐,楼君炎穿上后未见任何不妥之处,她才满意地点点头。   陆燕尔眼眸含笑,踮起脚尖,轻轻地在楼君炎脸颊亲了亲:“夫君,早去早回,燕尔等着当状元夫人呢?”   “不够。”他喑哑的声音抑扬顿挫。   “等夫君回来,就让你……为所欲为。”   娇软清音入耳,楼君炎眸色瞬间变得暗沉,陆燕尔转身就回屋,却被他忽然勾住了细腰,陡然卷入了他温暖的怀抱。   他低头凑近她,一字字,咬牙道:“现在就要……为所欲为。”   陆燕尔仰头,对上那双盈满晨光的幽邃黑瞳,眼尾邪肆上扬,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异之美。   她怔怔地看着他,这张惊艳的脸在她的视野里逐渐放大,最后化作温凉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她的眼,她的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被他轻易地撬开了贝齿,齐聚风雨,极尽缠绵。   她几乎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被他吻的癫狂沉沦,过了半晌,楼君炎才堪堪放过她,摩挲着她鲜艳欲滴的红唇:   “夫人越发可口了?”   陆燕尔的手微微展开,将方才被揉的褶皱的衣襟微微抚平了一些。   她红着脸垂眸,结结巴巴地说道:“夫、夫、夫君也很甜!”   楼君炎忽然颤了一下,重重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方才转身离去。   ……   经过一系列繁复的礼节,才来到了承德殿,楼君炎身为第一名会元,自是坐在最前排正中央的位置,几乎正对景昭帝下首。   这是绝佳的位置,景昭帝抬眼便能看见楼君炎。   众考生跪地参拜:“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昭帝抬手,声音威严无比:“平身。”   众考生应声而起,龙威在上,不敢抬头而视。   景昭帝的目光落在第一排,一一扫过此次恩科的前三名考生,最后不动声色地停留在最中间的楼君炎身上。   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面容极其俊美,剑眉入鬓,凤眼生威,气质清癯,以景昭帝这种不看脸的人,乍然见到如此风度翩翩的男子,亦是惊叹不已。   见识过他的流江治水之图,读过他的文章,又见这般朗月之姿,景昭帝不禁感慨,造物者也太神奇了。   给了人好脑子,还要给一副好皮相。   不公啊。   楼君炎抬眸,正对上景昭帝审视的眼神,旋即云淡风轻地低眸,未见任何慌乱之色,不卑不亢,沉稳而内敛。   好一番赞许过后,景昭帝才将视线移至顾辞身上,这小子竟也不差,与顾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气宇轩昂,玉树临风,只是周身的气质与顾魏稍有不同。   顾魏洒脱不羁,而顾辞温润如玉。   不错不错。   看来顾辞今年没放弃殿试机会,是有进入官场的打算。   有了楼君炎和顾辞这般的龙凤之姿,景昭帝再审视别人便觉得索然无味,没什么看头,便道:“开题。”   礼官赶紧上前,将考题公布于众。   此次试题由景昭帝亲自所出,却又与往年大不相同,对于今年的进士前三甲,景昭帝心中早已有数,故而没像往年那般出些策论、治国之策,让考生答个三五个时辰,而是出了道最简单的题。   作诗。   且没有题目,随你以什么入诗即可。   但却有时间限制,必须在一盏茶的功夫内完成。   景昭帝端着杯茶,杯盏轻轻掀开,吹了吹,三两口便下了肚。   “收。”   众考生傻眼。   陛下的茶怕是温的吧?   海云帆赶紧将最后一笔写完,惊出了身冷汗,其余反应过来的考生亦是奋笔疾书,有的还停留在思考阶段,诗词的腹稿都未想出来。   整个大殿中央唯有几人听闻那一声‘收’时便停了笔,楼君炎便是其中之一。   顾辞讶异地看了一眼楼君炎,清雅的眸子涌起一股暗流。   楼君炎的速度竟然比他还快。   而那些仍旧作答不休的考生,礼官们直接就放弃了他们的考卷,只收了停笔的考生试卷。   总计共十人。   有些备受刺激的考生忿忿不平,却是敢怒不敢言。   哪有这种方式进行殿试的?   “陛下,请过目。”礼官将试卷摆放到了御前,态度恭敬。   景昭帝慢悠悠地翻阅起考卷,先看了都是哪些人做出了完整的诗,接着再慢慢地审阅哪些诗做的妙。   殿内陪侍的臣子皆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显然都没料到今年的恩科殿试竟是以这种方式考的。   今日可是有将近一百名考中的学子,难道全部都不要?   就在群臣暗自腹诽的时候,景昭帝便评定完毕,将册子扔给了礼官:“宣。”   礼官大吃一惊,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可是只有这十人?”   景昭帝点头:“就他们。”   对于景昭帝来说,科举考试本是三年一次,今年突加恩科,要的便是绝对的人才,一些平庸之辈不要也罢。   礼官朗声宣道:“第一名,恩科状元是……”     ☆、第51章 第51章天下知   众臣面面相觑,摇头均作不知。   自古伴君如伴虎,景昭帝自上位以来,还从未如此不按常理出过牌,君心真是越发难以揣测了。   景昭帝淡淡地看了眼众人的反应,旋即佛袖离去。   如今圣意已定,事成定局。   落选的考生再是不甘心又如何,只得堆笑去恭贺前三甲的人,妄图以后谁飞黄腾达,能稍微提携自己一把。而他们首当其选的人便是楼君炎,状元之才,自是前途无限,谁曾想楼君炎竟不知何时离开了。   好吧。   退而求其次,结交榜眼探花郎也行,结果顾辞和范仲也不见了。   王哲瀚是首辅王宥侄子,自是不屑这些恭维奉承,转身就走。待到后来,竟只剩下海云帆和李长青这种不算太出众的,众人便随意敷衍了几句,出宫去了。   后殿,白玉石阶上。   楼君炎青衫明眸,眉目微垂,面色沉稳而内敛,恭敬地对着眼前人行了个礼:“见过阁老大人!”   秦守正神色肃穆,看着楼君炎说道:“一朝金榜题名,天下知,终于得偿所愿。”   “阁老谬赞,君炎愧不敢当。”   秦守正捋了捋胡须,深深地看向楼君炎,哼了声:“我竟不知你运势这般好,刚进国子监,就赶上了恩科,一举成了状元,又入了翰林院,不日便可扶摇直上?”   陛下今日未曾与楼君炎说过一句话,但眼神却是几次停留在此人身上,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而楼君炎早就在陛下跟前排了号,入翰林院只是过渡缓和一下而已,升迁重用,且看陛下具体如何打算。   楼君炎抬头,眸色淡淡:“一切皆是阁老举荐之恩,君炎没齿难忘!”   “哼。”秦守正冷哼道,“我倒不指望你念着这番情分,只是人如果爬的太快,走的太高,难免会摔的粉身碎骨,若你行正道,或能弥补一二。”   楼君炎若有似无地扯了扯嘴角,态度依旧恭谨:“阁老大人站的可高?可曾摔得粉身碎骨?”   “你!”   楼君炎继续道:“阁老大人又怎知我不会行正道?阁老在担心什么?又想告诫什么?”   秦守正愣了愣,气恼地转身,走了两步,却突然听得身后传来楼君炎淡若清风的声音。   “阁老所思所想皆是多虑了,君炎不知以后会如何,但却始终知道家国大义这四字是何意。”   秦守正背影一僵。   诚然是自己举荐了楼君炎此人,可看着他越受景昭帝重视,心里的忧虑便越甚,尤其看到景昭帝甚至都不愿意磨砺他,便将他推入世人朝堂面前,身负盛名,又是年轻人的心性,他真怕楼君炎会成为王宥那般的佞臣。   或许此番殿试有失偏颇,让楼君炎的状元之名,颇有些名不副实。   但他却比以往历届的状元,更得景昭帝的眼。   是福,亦是祸。   忧思之下,听得他说家国大义四字时,秦守正的心竟莫名安了几分。   不远处的廊柱背后,一个身穿紫金官袍的男子负手而立,须眉男子,眉宇间自带一股戾气,官威和戾气交织,让人脊背顿生寒意。   旁边的贵公子小心翼翼地指着楼君炎的方向,小声道:“一袭青衫的男子便是楼君炎,此次恩科的状元。侄儿不才,勉强得了个第四。”   “他就是秦守正那个老匹夫弄到国子监的人?”   “是。”   “同在国子监,你觉得此人如何?”   “心思深沉,不可测,亦不知正邪!”   “可拉拢否?”   “这个……侄儿不知。”   “既是秦守正的人,谈何拉拢?”   上位者的直觉,楼君炎此人恐会成为他此生最大的劲敌,他与秦守正争斗多年,仍旧立于朝堂,便是因为他们之间始终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无人能打破。   景昭帝需要他,也需要秦守正。   若有朝一日,有人能替代他,景昭帝对王家绝不会心慈手软,只会比当年的沈家更甚。   王宥冷冷地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谨慎过余的王哲瀚,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教养在身边多年,还是一副畏惧胆小的样子,实在厌烦的紧。   “派人去趟江州,查探楼家的底细。”   王哲瀚讶异,抬头看向王宥,对上那令人发怵的森冷眼神,旋即又低下头:“是,二叔。”   “陆杨花霍四家的小子最近怎样?”   王哲瀚手心冒了冷汗:“陆小……宗元他……”   两叔侄渐行渐远,所有的谈话尽数消散在风中。   楼君炎走至太极门时,忽的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宫道上化作两点的人影,微微勾了勾唇。   陆燕尔一上午都在厨房忙碌不休,晚晴和冬梅想帮忙都被赶了出去。   两丫头坐在门槛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摇头叹息。   “少夫人做的菜真能吃?”冬梅表示非常怀疑。   晚晴摇头:“不知道,我就没见过小姐下厨,这是第一次呢。”   陆家夫人虽做的一手好菜,却嫌厨房的油烟味太过熏人,家里便请了厨娘,哪儿用得着小姐去做饭。何况,小姐一向负责吃,对做菜全然不敢兴趣。   比起做饭,还不如看几本话本子来的实在。   “啊。”   一声惊呼突然溢出。   两丫头赶紧往里冲,却有一道更快的人影疾奔而入。   “怎么了?”   只见陆燕尔手里握着一把刀,刀锋上沾着些许鱼鳞,晶亮的眼眸瞪圆,正盯着地上活蹦乱跳的鲫鱼。   一副吓傻了的表情。   楼君炎紧张地拉过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伤着自己,这才小心地拿过她手里的凶器,抬眸见陆燕尔一张小脸跟只小花猫似的,不禁皱眉道:   “你下厨?”   陆燕尔回神,委屈地拉着楼君炎的袖子:“夫君,我想为你洗手作羹汤嘛,你今天殿试,以你的才华和本事,肯定是一甲状元,我就想着,正好下厨庆贺一番呀。哪知道这鱼儿一点都不听话,我剐鱼鳞,它就乱蹦,滑不溜秋的,我根本就按不住它啊。”   楼君炎转眸扫了眼一言难尽的厨房,抬袖,温柔地替她擦拭脸颊:“傻姑娘,你这是生刮鱼鳞,它当然得逃命了。若有人剥你的皮,你不疼?”   “啊?”陆燕尔惊地瞳孔狠缩,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皮肤,似乎真的挺疼的。   她抬手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可我想炖鱼汤给夫君喝,那我该如何做,它就不会疼?”   “打晕。”   楼君炎利落地捡起地上的鱼,扬手,刀背径直砸在鱼头上,鱼尾摆动了一下,便安安静静地躺在案板上,任尔等剐鳞剥皮。   “原来要打晕呀。”陆燕尔凑上前,伸出白嫩的指尖戳了戳鱼腹,眉眼弯弯地笑,“我方才本想将它打晕的,可我又怕打死了。”   楼君炎:“……”   你都要炖汤了,还在意鱼是死是活?   “夫君,歇息片刻,等着开吃即可。”陆燕尔说着,便要接过他手里的刀,楼君炎却一把捉住她的手,睥睨道,“还是夫人等着吃便好。”   捯饬了上午,一条鱼都没剖好,等她熬汤,今天怕是不必吃饭了。   楼君炎撸起袖子,手中的刀如剑般舞的虎虎生风,剐鳞宰尾,剖腹,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处理好内脏,又将鱼洗干净,扔进油锅里煎炸。   陆燕尔惊的张大了嘴巴,好半天都无法合拢,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清澈水润的眸子被她蹂/躏的通红。   这个左手锅,右手铲的男子真是她夫君?   “以前没在江州时,有时想吃好的,便会自己做来吃。”   楼君炎侧眸看向她,艳艳的唇肆意上扬,想到幼年时的辛酸往事,内心竟不起半丝涟漪,甚至有些庆幸,这项本事能让小姑娘惊叹不已。   当年吴兴周家……不提也罢。   紧接着,葱姜蒜切断,加水煮沸。   很快,鱼汤在锅子里散发出阵阵香气。   陆燕尔贪婪地吸了两口,伸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仰头道:“夫君今日这般高兴,必是心想事成,我的状元夫人没跑了吧?”   “为夫怎敢让夫人失望?”   楼君炎反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剑眉微挑,扯着唇笑的邪魅。   半个时辰后。   鱼汤熬好。   楼君炎盛了一小碗,待汤汁温凉后,便递到陆燕尔唇边,扬眉:“尝尝。”   陆燕尔捧着碗,轻抿了一口,眼眸晶亮:“好香。”   味道真不赖。   一口接着一口。   很平淡的鱼汤,没有过多的作料,也没有名厨刻意的技巧,鱼汤奶白,味道鲜美,如同它散发出的香味,出人意料的好喝。   几口下肚,便喝了个底朝天。   陆燕尔啧啧而赞,真没想到拿笔握剑的手,竟还能做出世间这般美味。   或许,楼君炎熬的汤并没有这般好喝,但情人眼里出西施,陆燕尔觉得这就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鱼汤。   比娘亲熬的还要好喝。   陆燕尔将碗递给了楼君炎,眼眸微微眯起,砸吧了一下小嘴,那样子像极了碰到美味可口的食物,却未曾餍足的小猫儿。   “夫君,我还想要。”   “要什么?”   楼君炎放下瓷碗,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舔了她嘴角的汤迹,声线低哑:“我?”     ☆、第52章 第52章暗流   楼君炎转身走到桌案边,提笔写了四个字,继续道:“海云帆家中只有两个女人替他撑着,书还是让他继续抄着,等他有了月俸,若不愿意做这份活计,随他去便罢。”   陆燕尔撑着下巴,眯眼细细瞧着楼君炎的脸,唇红齿白:“夫君之于海云帆,好像田螺姑娘哦。”   楼君炎脸色一沉。   将书案上的宣纸卷成筒,轻敲在陆燕尔头上,低喝:“找打!”   陆燕尔讪讪一笑。   伸手,夺过他手上的卷筒,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纸张却倏忽展开,露出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   家国大义?   楼君炎上前一步,轻握住她素白的手,点在家这个字上:“既是我的破绽,也是我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甲胄。”   家、国、大义!   陆燕尔低声呢喃,忽而抬眸,望着他下颚的冷硬线条,怔然出神。   楼君炎高中状元,声名鹊起,登门拜访恭贺之人数不胜数,有小官吏,有地方商户,一些九龙混杂的人也来凑热闹,更多的则是国子监同窗。   一律闭门谢客,概不接待。   自是惹了些许人的非议,他们见巴结不上这位楼状元,徘徊了两日,只得离开,京城的达官贵人,锦绣似锦的新贵大有人在,此人脉不通,走其他的人脉便是了。   何况,小小的状元未来能否大有作为,还未可知。   海云帆以前不知楼君炎家住何处,但这两天闻讯过来的人实在太多,找过来并不算难,手里拎着两壶酒,转悠到楼家小院门前,大门紧闭,竟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正欲上前敲门,旁边宅子伸出一个脑袋,气哼哼地说道:“别敲了,楼家谢绝登门拜访者,整天敲敲敲,都快烦死了。人家不想见,你就是将脸伸到人家跟前,还是不会看你一眼。”   说话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容貌秀丽,柳眉倒竖,双手叉腰,俨然一副气怒难平的样子。   海云帆一愣,解释道:“在下乃楼兄的知交好友,与那些逢迎巴结的人不同。”   说完,便敲开了门。   小五颇为不耐烦地开门,但却并未表现在脸上,笑着说道:“我家公子今日不见客。”   “小哥儿,在下海云帆,是你家公子的同窗,烦劳你通报一声。”   海云帆?   海家?   小五负责和牛婆子传递书籍银钱,对于海云帆自是有印象,愣了愣,便说道:“海公子请稍等,我去问问。”   片刻,便折返了回来,一脸歉疚道:“海公子请回,我家公子不见。”   海云帆惊了惊,还想说些什么,砰的一声就关上了门,旁边传来那个女子冷嘲热讽的声音:“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同?还不是吃了个闭门羹!”   “嫂子,这其中定有误会。”海云帆面露尴尬,却猛地被那女子暴怒地打断了,“谁是你嫂子?没脸没皮的乱叫,你们读书人就不知羞臊二字如何写?”   海云帆涨红了脸,不想竟遇见此等不讲理的泼妇,不与她计较,拎着酒壶就往回走。刚走出四方街,就碰见了身着大理寺官袍的陆宗兼,海云帆欲上前行礼,陆宗兼却直接掠过他朝楼家而去。   去年因着楼君炎的缘故,侥幸同这年轻的大理寺少卿说了一句话,人家显然早就忘了自己。   海云帆愣了愣,便跟在了陆宗兼后面。   看着楼家紧闭的正门,陆宗兼皱了皱眉,便绕道去了后门,撩起袍子欲****而入时,身后冷不听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陆大人可是要去楼家?”   陆宗兼一滞。   脸色微微有些扭曲,旋即淡然地抚了抚衣袍,侧身朝身后的人看去,一袭稍微陈旧的青衫男子,面容俊朗,微笑着望向他,此人似乎有些熟悉,陆宗兼记忆里绝佳,立马想起来了。   这不就是自称楼君炎同窗好友的海云帆么?   视线移到海云帆右手的酒壶上,问道:“你也去楼家?”   海云帆道:“是。”   陆宗兼挑眉:“一起?”   语落,未等海云帆作答,陆宗兼一把拎起海云帆,纵身便飞了进去,海云帆吓了一跳,慌忙站稳后,才拱手道:“谢陆大人。”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但你既然要谢,不妨以酒相谢。”   说着,不容海云帆拒绝,便勾走了一壶酒。   楼君炎金科题名,自己两手空空前来,实在说不过去,陆宗兼抬了抬手上的酒壶,份量挺足,只是这酒实在有些一般,楼君炎怕是不会喝这种劣质的酒。   但,有礼总比无礼的好。   海云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的好酒,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陆宗兼顺走了一壶,喉咙里咕噜了几嗓子,倒底没敢说什么。   “何人?竟敢擅闯民宅?”   陆燕尔刚浇了几丛花,抬头便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进了府,当即便拿了花铲,气势汹汹地对着入侵者。   陆宗兼和海云帆俱是一愣。   闻声望去,只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怒目瞪着他们,身段婀娜,丰姿娉婷,发髻松散,额前几缕碎发轻荡,一张盈满怒容的小脸又凶又娇,煞是娇憨可爱。   陆宗兼看的不由一怔。   而海云帆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扬了扬手上的酒壶:“姑......姑娘,你别误会,在下海云帆,与楼兄同在国子监读书。我身边的这位是陆大人,我们并非歹人,只是听闻楼兄高中,特来庆贺一番。”   小姑娘长发齐腰,并非全部挽起,海云帆也打不定她是不是楼兄的内人。   陆燕尔神情稍懈,这位身穿官袍的陆大人不知何许人也,但海云帆却是知道的。   她微微眯了眯眼,哼道:“既是见我家夫君,为何不走正门?”   陆宗兼:“……”   海云帆:“……”   正门若能进,谁会****而入?   等等,似乎漏掉了什么。   我家夫君?   陆宗兼与海云帆对视一眼,这个奶凶奶凶的小姑娘就是楼君炎的夫人?   这姑娘怕只有十四五岁,脸蛋柔美动人,却是稚气未脱。   对着个比自己小太多的姑娘,他们可真叫不出一声嫂夫人。   陆燕尔弯了弯眉,骤然想起近日闭客一事,旋即了然,扬声唤来了冬梅,冬梅乍然见到后院出现了两位男客,心下一紧,却听得陆燕尔说道:   “带海公子和这位......陆大人,去书房。”   原来是公子的客人。   “二位,请。”   陆宗兼转头,对着陆燕尔微微一笑,面带歉意:“方才无意唐突夫人,还望夫人见谅。”   “无碍。”陆燕尔摆手道,“夫君在书房,你们有何话同他说去。”   宅府后院的妻室,本就不易单独见男客,陆宗兼和海云帆自知当避嫌,便匆匆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一路所过,海云帆不禁看傻了眼。   楼家宅子真的好大,方才在外面并未有感觉,可进来却是令人生叹,三进三出,亭台水榭,花草树木,环境曲径通幽,极为雅致,与楼君炎平时在国子监的行头完全不衬。   自己家就两三间简陋的屋子拼凑在一起,内室即书房,又窄又小,平时活动空间受限,伸胳膊蹬腿都会碰到墙壁,与楼兄的家宅完全无法相比。   他记得楼君炎来自江州,却在京城拥有这么大的宅子,家境应该算富吧。   海云帆不禁生出了几分忐忑,原以为楼兄与他同属于寒门子弟,但可能真的就是他以为。   陆宗兼对此无甚有感,国公府本就比此处大好几倍,雕栏画栋,楼阁亭台,自是不在话下。   何况,楼君炎身为江州首富之子,就这种格局做派,完全谈不上奢侈。   到了书房,楼君炎并没感到任何意外,好像已经知道是他们来了。   案几上,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上等的铁观音。   “坐。”   陆宗兼撩袍坐下,端起茶杯,品茗了一口,赞不绝口:“淡雅清新,齿频留香,还是楼兄会享受。”   海云帆看着无一处不精致的书房,手脚稍微有些拘谨,小心翼翼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得舌尖微苦,一股茶香慢慢地由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说不清的轻松。   只觉此茶异常的好喝,却又说不出哪里好喝。   楼君炎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何事?”   “楼兄,这就不够意思了,哪个中了状元的人不设宴款待,大摆三天的流水宴,你可倒好,关起门来谁也不见。”陆宗兼话锋一转,面上带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道的,当你性子清高,看不起人;知道的,当你是藏娇。”   老早就想登门拜访了,自然恭贺是假,好奇收了楼君炎的姑娘是真。   楼君炎眯眼,慢条斯理地说:“陆大人近日清闲,京城最近的无头女尸案破了?”   陆宗兼倏的起身,面色微怒:“什么无头女尸案,大理寺可没遇到这种惨剧人寰的案子,不知楼兄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海云帆茫然:“无头女尸?”   他好像没听说过哪儿发生了无头女尸案啊?   楼君炎懒懒地看了一眼海云帆,轻描淡写地说:“我与陆大人在北漠时,便遇到过一具无头女尸,陆大人笑称一定要侦破此案,却不想至今未破。”   半真半假。   说的自然不是北漠的无头女尸案,而是实实在在发生于京城之事,只是似乎牵扯了宫里的某些人,此案并未大肆宣扬开。   海云帆没再追问。   可陆宗兼的内心却是掀起惊涛骇浪,楼君炎看似在京中读书,却是耳听八方眼观四方,尽晓京城事。   陆宗兼震惊之余,看了看楼君炎无波无澜的脸,当即笑的不怀好意:“明日宫中设琼林宴,这届恩科虽只有你们十人,但该有的礼数却是不会少,以楼兄的倾世之姿,怕是会引得不少人哄抢。”   今年的琼林盛宴就那么几人,风姿卓绝的除了楼君炎,便是顾辞。   而哄抢的意思,便有官员皇子拉拢之意,可也有景昭帝为公主选婿之意。   今年可是有两个公主及笄了,京城世家子弟没有合适的人选,陛下便会将目光投到琼林盛宴上,若有入得了的眼的,便可选上一选。   楼君炎眼眸沉了沉:“我已娶妻,非现世陈世美。”   陆宗兼笑:“楼兄难道忘了北漠,北苑王府的承颂郡主,那姑娘当年对你要死要活,只见了你一面,就非卿不嫁。以楼兄的皮相,这种及笄的小姑娘最是把持不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楼君炎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上,眉梢上扬,黑眸幽邃无边,教人无端生出一丝寒意。   “看来楼兄对自家夫人情深义重,陆某拭目以待。”   陆宗兼本是胡诌,意图打趣楼君炎,却不想景昭帝竟真存了招驸马之心。   心中人选自然是楼君炎和顾辞最佳,可顾魏那老小子与他倒底生了一丝嫌隙,而今又拥兵江左,景昭帝并不愿再给顾家过大的殊荣。   顾辞要用,但却要慎重而用。   至于楼君炎,他的确存了重用之心,将他磨砺成自己最锋利的刀,刀柄自是要握在自己手里,以公主下嫁令其感念皇恩,既有意培养楼君炎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自然会派人将楼家祖宗十八代挖个底朝天。   可底下人呈来的册子却是,楼君炎已有家室,且是小户之女,皇室公主自是不能与此等女子争抢夫婿。   可这楼君炎家境殷实,竟是江州首富之子,坐拥的财富更是数不胜数。   财与权。   这都是很危险的东西,需得慎之又慎。   可偏偏不知为何,景昭帝就是觉得楼君炎此人堪当国之大任,弃之实在可惜。   第二天晚上。   宫中于正乾殿举行琼林宴会,琼林宴俗称状元宴,是君王庆祝读书人金榜题名的盛宴,宴后,该进翰林院的,就开始正式上任,该去其它地方赴任的,便去别地儿。   此刻,大殿灯火通明,金碧生辉。   除了文武官员,皇族亲王外,还有一些名门世家的子弟,今年被选拔留下来的学子甚少,但也是极为热闹。   海云帆满面红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殿内的奢华景象,竟有些发慌,他悄悄来到楼君炎身侧,扯了扯楼君炎的衣袖:   “楼兄,我紧张。”   楼君炎猛地扯回衣袖,冷晲了他一眼:“你看看范仲。”   海云帆抬头,朝不远处的范仲望去,衣着陈旧,袖口竟然还有一个补丁,可人家面不改色,脸上不可思议地带了丝淡笑,毫不怯场,看来素日在国子监不与人争辩,真的只是不屑而已。   默默地看了眼自己用抄书的银子置换的新衣,有何可惧怕的,又不是洪水猛兽能吃人,当即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景昭帝到的时候,身边跟着太子赵乾和杨贵妃,落座后,举殿跪地而拜:   “参见陛下!”   “参见太子!”   “拜见贵妃娘娘!”   “平身。”   众人闻声而起。   景昭帝恭贺了一番榜上有名的学子,尤其是状元、榜眼、探花,然后礼乐奏起,琼林宴正式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几番才艺表演后,便到了压轴环节,击鼓传花,曲觞做诗。   好巧不巧的,第一轮便停在了楼君炎面前。   楼君炎正欲做首诗混过去时,上首的杨贵妃忽然掩唇而笑:“陛下,这状元郎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真是当世难得的俊俏郎君。皇家有女初长成,陛下的十公主天姿国色,生的花容月貌,以臣妾看呐,此二人若站在一起,真是檀郎谢女,天造地设呢。”   楼君炎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曲。   顾辞捏着杯盏,缓缓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第53章 第53章试探   顾辞轻转杯盏,温雅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凉意,旋即笑说:“状元郎莫不是故意胡诌?我与你同在江州,怎么不知楼家有这条组训?”   这般荒谬的组训,不可能不被人津津乐道。   景昭帝闻言面色微沉,胡诌等同于欺君,若用这种莫须有的名头来诓骗他,岂有此理!   楼君炎幽深的眸子无波无澜,淡淡地看向顾辞,反问道:“顾小世子爷可知微臣家父庚辰几何?”   顾辞眸子一紧:“不知。”   “四十有七,微臣是楼家独子,家母未再生育,楼家却始终家母一位正妻。”楼君炎道,“难道世子爷还觉得微臣胡诌?”   祖训是事实,死后难入祠嗣却是假的。   顾辞哑口无言。   事实胜于雄辩。   景昭帝神色稍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楼君炎和顾辞,虽有些不悦,但却并未多加苛责楼君炎,又勉励了众人几句,便携贵妃离开了。   杨贵妃试探地问道:“陛下,这状元郎和十公主……”   她有些搞不懂景昭帝这是唱哪儿出,借她嘴本就是有意撮合楼君炎和赵星月,但楼君炎如此不识抬举,却未曾惹得龙颜大怒,实在是怪哉。   “以后,这事休要再提。”   杨贵妃愣了愣,应道:“是。”   转眸,眼含秋波地看向景昭帝,如玉的手指状似无意地划过龙袍:“不知陛下今夜宿在何处?”   景昭帝的手落在她腰间,摸索了一把:“去重华宫。”   杨贵妃面上登时一喜,笑逐颜开地迎着景昭帝回了重华宫。   琼林宴上,依旧热闹。   明眼人都能看出贵妃看似的随口一说,其实是陛下有赐婚之意,而楼君炎婉拒亲事却未引得景昭帝大怒,实属是个人才,楼君炎身边少不得围过来了些人,但他举止有度,对这种场面游刃有余。   太子赵乾大多时候都是无声的,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便悄悄地走了。   礼部的官员都未曾察觉,东宫那位主儿又不见了,很多时候,太子都是跟在景昭帝身后打转,除了必要的场合必须他发言,才会象征性的说两句寡淡的话,大多数群臣都觉得这位未来的储君存在感过低,有时都快忘了大晋还有位太子。   端王赵括倒是想趁此机会拉拢群臣和学子,这届恩科就招了这么十个人,想必都是父皇重用之人,提前纳入囊中百无一害,可是想起杨贵妃的告诫,未免太过出风头,盖过了太子去,只得悻悻地打消想法,吃了几盏酒,找借口溜了。   来的皇子就只剩下了闲王赵煜。   自他踏入大殿,看到楼君炎第一眼时,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届的恩科状元郎便是他在流江所见之人,那个软糯漂亮小姑娘的夫君竟然就是此人。   骄纵的公主怎比得上家里千娇百媚的小娘子?   是他,也要拒绝。   赵煜忍不住又灌了几杯酒,酒不醉人人自醉,眼前不禁浮现起那日如意阁想见的场景,赵星月舞着鞭子朝她抽去,小姑娘虽害怕却死死地护着脸,他替她挡了赵星月的鞭子,她缓缓地移开手,那水润缱绻的眼波如钩子般,勾的他神魂不定。   他始终没有正眼看她,可余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她意欲同他道谢,刚开口,听得那般娇软悦耳的声音,他的脑袋当即就炸了,逃也似的离开。   怕再呆下去,真会起了掠夺之心。   有美一兮,宛若清扬。   寤寐思之,思之不得。   自遇上她,知她已为人妇,他便强迫自己忘记她,不敢去打探她的身份,呵呵,没想到最后依旧还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当今状元的夫人!   ……   赵星月得知杨贵妃在琼林宴说的话后,气的饭都吃不下,谁和那状元郎天造地设,呸,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色中恶魔。   自除夕夜出了那档子事,赵星月便经常做噩梦,每每都是那令人恶心呕吐的碰触,如梦魇般折磨着她的心智。   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失贞了,将内殿的所有宫女都赶到了外殿,就怕自己晚上胡言乱语,不小心被人偷听了去。   可想而知,留下了多么深的阴影。   如今就是给她个神仙,她都不会嫁。   赵星月越想越气,以后就是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稀罕找男人,当即找了鞭子就冲到重华宫,侍卫宫女挡都挡不住,一脚踹开了内殿的门,怒道:   “杨贵妃,你是何意?本公主的亲事何时轮到你做主?父皇都未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公主,陛……”身后的宫婢赶紧过来拉她,却被她一把挥开,“滚!少拿父皇吓唬本公主,父皇都有多久没来她宫里了,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   帷幔重重,床榻近在咫尺,婢女不敢再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星月冲了过去。   “杨……”   一字吐出。   赵星月吓得立马放下帷幔,脸色煞白,拔腿就往殿外跑去.   身后是景昭帝怒吼的声音:“混账,关三个月禁闭!”   声音沙哑,也不知是怒极,还是未曾尽兴。   赵星月越跑越快,后面宛若有厉鬼恶魔追赶一般,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身子竟抑制不住的抽搐。   父皇正伏在杨贵妃身上,直喘着粗气,杨贵妃袒胸露怀,大片肌肤乍现。   满面朝红,白嫩嫩的双腿直打战。   哆嗦着想要拉过被子,却是浑身无力,只能任由被褥滑落,裸露的地方更多。   还有那未及时……   他们竟然在…… 翻云覆雨,行云雨之事。   父皇苍老的皮肤与杨贵妃保养极好的皮肤相对比,简直就是老头子与年轻姑娘的对比,视觉冲击太大。   恶心。   赵星月只觉得反胃,父皇在她心中从来都是威严不可冒犯,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一面,那夜漆黑的小巷子,阴冷老迈的男人,毛骨悚然的触摸,齐上心头,让她再也忍不住吐了起来。   呕。   心肝脾肺肾皆要吐出来。   “星月,怎么了?”   赵乾长身玉立,头戴墨玉冠,足瞪绣着蟠龙的长靴,墨色锦缎长袍和袖口都绣着四爪金蟒,宛若飞翔九天,尊华中多了一丝雅致,雍容风姿令人折服   他皱眉看着赵星月,温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的担忧。   赵星月像是没听见,只一味的扶着棵树吐个不停,吐得胃里酸水都出来了,等到她实在吐不出东西时,赵乾伸手递了块锦帕给她:   “擦擦。”   赵星月一愣:“太子皇兄。”   “生病了,就宣太医把脉,你这是做什么!”   赵星月擦了擦嘴,两眼泛红,委屈不已:“杨贵妃想乱点鸳鸯谱,我气不过,我的婚事哪里用的着她指手画脚,就去了重华宫。结果,父皇和她正在……反正就是很恶心。”   “放肆!”赵乾冷喝出声。   心知她看到的是什么,对于刚及笄还未通晓男女情/事的赵星月来说,确实会有些不适,但君便是君,岂容她随意编排。   赵星月更委屈了。   赵乾轻叹一声,毕竟只有这么个妹妹,终是不忍,放缓了语气道:“那状元郎已经娶亲,你就是想嫁,都没机会。”   宫里的连翘只听了前半截,赵星月并不知晓后面的发展,当即喜道:“真的?”   “是。”赵乾一笑:“所以,你不必忧虑了。”   其实,那般清风明月般的男子即使有家室,配赵星月也是绰绰有余,这个疯疯癫癫的傻丫头还不乐意?   赵星月将抹了嘴巴的帕子塞回给赵乾,抬腿朝自己宫里走去,父皇好像说了管她禁闭,还是老老实实蹲宫里吧。   赵乾拧眉,将污了的帕子丢给随侍的太监,跟了过去,随口问道:“最近,怎么没见你出宫去玩?你平时不是挺喜欢去赵煜的闲王府么?”   比起东宫,赵星月可更喜欢跑到宫外的闲王府呢。   这都好几个月没去过,实在新奇。   赵星月脚步顿了顿,烦郁地挥手道:“早就与七皇兄闹掰了,他为了帮一个欺负霜飞姐姐的坏女人,没收了你送我的鞭子,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宫里虽然沉闷,却比较安全,她是真的怕了,万一出去又碰到那个老淫/贼怎么办。   老混蛋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是早就盯上她了。   以后有机会,定要宰杀了老淫/贼。   赵乾眉心微凝,唇瓣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   欺负陆霜飞?坏女人?   从中拼凑出一个信息:赵煜该不是红鸾星动了!   ……   琼林宴后,楼君炎便去了翰林院上任,既是状元,便直接授予了从六品修撰,而顾辞和范仲身为榜眼、探花,授予正七品编修。官职虽差了一级,做的却差不了多少,都是些编书修史,校勘,起草诏书一类的活儿。   当然,为陛下起草诏书随时面圣这种好事,暂且落不到新人头上。   虽有非翰林不入内阁,非内阁不做首辅的说法,但每隔三年便要选一批人进入翰林院,内阁却是五年甚至长达十年都未曾更换。   翰林院人才济济,竞争异常激烈,能真正从千军万马杀出来的却是凤毛麟角,大晋如今的朝堂唯首辅王宥、次辅秦守正两人,秦守正每两年便要告老还乡,但王宥却是正当壮年,只这么一个空缺,怎么也轮不到翰林院,人家内阁排队等候的便有好几人呢。   楼君炎顶着状元之名入翰林,又在琼林宴上有被点为驸马的嫌疑,自然备受瞩目,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   但他毫不在意,值得深交的便结交一二,不值得结交的自是不必浪费时间。   平日里,除了做好翰林院大学士韩向诺布置的事务外,楼君炎发现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以前身在官场外犹如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对他这个场外人来说,对大晋的朝廷政务的运转知之甚解,了解的不够透彻。   进来之后,才知道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细节。   这日,楼君炎临去翰林院前,陆燕尔抬手替他理了理鬓角的乱发,看着他一袭青色官袍,倚门而笑:   “夫君,真的确信我什么都不做吗?你可是进入翰林院快三个月了呢?”   “呵。”   楼君炎轻笑,“夫人能让我半年内金榜题名,又入翰林,这种速度已然超越了大部分人数十年的光阴。可翰林院是什么地方,你想我一两月便升官么,若升的太快,不符合常理,未必是一件好事。”   见识过陆燕尔身上那种神奇的力量,他并不愿自己的升迁之路完全依靠她.   一则自己并非扶不起的烂泥,熟读经史子集诸子百家,自是有用武之地;二则,流江一行,陆燕尔不过救济了一些百姓,便能让天子突开恩科,他敢保证,只要她败银子越厉害,他真会扶摇而上,嗖的一下就到了顶。   可到顶之后呢?   陆燕尔眨眸,勾着手指说:“那好吧。”   比起盲目的败银子,碰到自己真正喜欢的,真正想做的,再去败银子,更有意思吧?   楼君炎含笑出了门,途径门口的梨花树时,忽的回头,艳艳红唇勾成好看的弧度:“夫人,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梨花树下,青袍明眸的男子,梨花似雪,点点落在他身上,唯美如画。   陆燕尔不禁失了神。   半晌,才呐呐道:“什么日子?”   “你的生辰。”   陆燕尔目露迷茫:“可我不过生辰的,因为那个时辰不好,正是百鬼夜行的时辰。所以,爹娘从未给我过生。”   她也不会记得生辰一事。   “百鬼夜行?”楼君炎凤眼微眯,声线喑哑,“夫人莫不是忘了为夫的生辰?”   “啊?”陆燕尔愈发茫然。   自己素未过过生辰,自是对楼君炎的生辰也未加上心。   楼君炎似是失望道:“看来,你未曾看过我的生辰庚帖。”   陆燕尔眨巴了一下嘴,呐呐的,小脸微有些促局不安,当初下聘时,爹娘好像未曾拿给她看,自己还真没见过他的生辰庚帖。   等她抬眸时,楼君炎已经回到了她面前。   他低头,唇暧/昧地刷过她耳际,低哑着嗓子说:“你我皆是百鬼夜行的生辰,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夫真的饿了太久。”   陆燕尔浑身一颤,猛地想起了一段对话。   “夫人开春后,便要满十六了?”   “确实,七月中旬便虚岁十六。”   “为夫可能饿不了多久了?”   十六了。   十六了。   她十六岁了!     ☆、第54章 第54章春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这等嚼舌根的闲工夫,不如多给自己的履历添笔画彩,出身不行,就才华来凑。若是既无出身,又没本事,翰林院就算混到头了。”韩向诺哼了哼,想了想,又多提点了一句,“官员冗杂,谁知道何时会裁撤?”   “裁官?”   众人一慌。   韩向诺嗤笑一声:“慌什么,本官就随口一说。你若是翰林院不可或缺的存在,还怕裁官?”   旋即,佛袖就走。   能让这些浑水摸鱼的人警醒一番,自是好的。   不过……   想到楼君炎,韩向诺不禁朝御书房的方向望了望,也不知这小子什么造化,竟得了陛下和秦守正的高看。   若非前日,景昭帝在御花园问及楼君炎,他也不会让楼君炎去送文书。   御书房。   茶褐香榧棋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如皓月星子,黑夜白昼厮杀的尤为厉害,不知是黑子压过白子,还是白子冲破黑子的围困,破晓而出。   景昭帝手执白棋,凝眉沉思,终是落在斩龙尾处:“几日不见,爱卿的棋艺见涨。”   王宥将黑子落在收合之位,缓缓笑道:“承蒙陛下指教,臣的棋艺才能突飞猛进。”   景昭帝眸色微敛,面上没什么表情,状似无意地问道:“此黑白棋子,像不像北漠与大晋如今的局面,是战,亦或是和?”   “和,短期内必是和,北漠不比大晋繁荣昌盛,前些年的重创至今还未休养过来,他们战不起。”王宥举手抬足之间,又落下了几子,不动声色地让景昭帝吃了他三子,见景昭帝脸色稍有缓和,继续说道,“听说北漠有和亲之意,陛下意下如何?”   景昭帝冷冷道:“北漠民风彪悍,大多粗鲁蛮横,土地贫瘠,多是游牧散居,居无定所,朕岂容公主嫁入这般蛮夷之地?   大晋边境的和平,轮不到牺牲公主的亲事来维系。   而且,景昭帝始终觉得靠两国联姻维系和平,是一种软弱的表现。   王宥道:“据臣所知,是北漠那边派遣公主到大晋和亲。”   “这样?尚可!”   大晋皇子有好几位,随便哪位娶都一样,不过多个女人而已。   景昭帝落下最后一子,旋即笑道,“爱卿输了。”   “陛下棋艺无双,臣甘拜下风。”   景昭帝开怀而笑,结果发现自己只赢了一子,胜负的愉悦感顿时大减,没什么可喜的。   “陛下,楼修撰过来了。”   “宣。”   楼君炎进来,分别向景昭帝和王宥行过礼后,便恭敬地呈上文书,请景昭帝过目。   景昭帝未曾翻阅文书,抬头看向楼君炎,淡淡问道:“可会下棋?”   楼君炎回道:“略懂一二。”   景昭帝伸手,指向王宥的位置:“走一局?”   “微臣遵旨!”   王宥起身,为楼君炎挪了座位,转瞬便由下棋者变成观棋者。   景昭帝依旧执白子,楼君炎则手执黑子,面色沉稳,与君王对弈好不怯场,也并未因对方是君主便刻意退让妥协,下到越后面,景昭帝兴致越发高昂,每每将楼君炎的黑棋逼入死地,他总有一颗令人意想不到的活棋向死而生。   看着盘上的星罗棋布,王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楼君炎从第一子开始就在布局,看似是陛下将他逼入绝境,实则却是他自己故意置身险地,引得陛下对他一路追杀,杀的酣畅淋漓,丝毫没察觉出异常,反而龙颜大悦。   就是他自己,也未必做到如此程度,景昭帝棋艺是不错,却远未到达登峰造极之地,可他偏生痴迷于下棋,赢得太过容易觉得无味,输的太难看又触怒龙威。   自己每次绞尽脑汁让子,却还是被陛下给察觉了。   若非身在棋局之外旁观者清,未必能看的如此通透,满盘皆让,却是不露痕迹,就算你说出来,也说不出他让在何处。   因为,下一步便将上一步的痕迹完全抹去了。   又一白子落下。   楼君炎薄唇微勾:“陛下棋高一着,微臣自愧不如。”   景昭帝看了一眼棋局,依旧险胜了一子,但却看不出哪里有谦让之嫌,确信自己赢得坦荡,当即便抚着龙须哈哈一笑。   “爱卿棋艺也不错,与首辅不相上下。”   楼君炎眼眸余光轻瞥了眼王宥,漆黑的眸几不可见地掠过一抹光芒,嘴上却说道:“微臣岂敢同首辅相提并论?”   王宥礼尚往来,皮笑面不笑:“没想到今年的状元郎竟是个棋中高手,实在是高,本官未必有此等缜密的心思。”   楼君炎面色依旧恭谨,做镇定状:“微臣方才尽顾着想着,如何在陛下的重重包围下博出一条生路?还好,费尽心神,焦头烂额,总算不至于输的太过凄惨?”   语落,煞有介事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迹。   王宥这才发现楼君炎额际的头发早已浸出了汗液,脊背上的衣衫也隐隐有被汗水打湿的迹象,心中顿时冷笑不已,好你个楼君炎,果真是棋逢对手。   面上装着沉稳冷静,身体又装出一副紧绷的状态,来表现心里的焦躁紧张。   从容与焦躁皆是伪装。   你暗喻他心机深沉,他却道自己绞尽了脑汁,不过是为了莫要输的太惨。   景昭帝自然也看到了楼君炎头上的汗,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几许,当即挥手便让王宥退了下去,转身将暗格里的流江水域工事图拿了出来,放在棋盘上。   “这是你去年初入京城,呈给秦守正的东西,朕纵观朝野,唯有你堪当流江治水大任!”   楼君炎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显:“陛下的意思是……”   “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由你去实施,方能稳妥。”景昭帝看着楼君炎,慢声道,“流江位于流江县,属于闽州地界,朕便任命你为闽州知府,定要替朕将流江治理好了。”   闽州知府属于从四品,楼君炎如今是从六品修撰,看似升了两级,可却要远离京城,而流江没个七八年根本搞不定。   这般长的时间,不知道京城会发生何事?也不知道景昭帝是否依然健在?若下一任皇帝并不重视流江水域又该当如何?   景昭帝面色一沉,声音威严无比:“你不愿?”   心思百转千回,楼君炎猛地跪在了地上,面露迟疑:“陛下,微臣并非不愿意,只是有一事不知该如何告知陛下。”   “说!”   “这治理流江水域的图纸确实出自微臣之手,也是微臣呈现给阁老大人,但这原稿却不是微臣所想,微臣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加改进了几处,有冒领他人功劳之嫌。”   “是谁?”   景昭帝没想到这竟然不是楼君炎想出来的法子,声音顿时冷了几分。   楼君炎沉着道:“范世成!”   “什么?”   景昭帝倏忽站了起来,“他没死?”   旋即,又不禁哑然而笑,怎么可能,范世成死的那样惨,怎么可能还活着。他若不死,流江的事何至于拖到现在。   “陛下,微臣不知范世成如今身在何处,但微臣幼时长于吴兴,范世成与我外祖父是故交,曾经教导过微臣一段时间。但微臣尚小,对水利所学不多,这便是他当年留下的东西,微臣后来长大后,念及当年的恩师,想起他的尊尊教诲,便花了一年时间游厉各大江河,多次走访流江,才得以在他的基础上有所改进。”   这东西是范世成的毕生心血,的确是他留给楼君炎的,只不过当时的范世成似乎预感自己命不休矣,企图让楼君炎替他保存好。   范世成知道周毅对楼君炎寄予的厚望,希望楼君炎建功立业,成为国之大利,也知道楼君炎自小聪慧过人,终有一日会遇水化龙,他便希望楼君炎日后有机会,替他将流江的原稿交给可托付的人,永绝流江水患,造福百姓。   但范世成却没想到,最后攻克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的人,却正是楼君炎。   这个他根本没有教过几天的人,终会助他达成所愿。   没想到楼君炎居然与范世成有授业恩师的关系,景昭帝怔了半晌,才道:“你既是他门生,承其衣钵不好吗?”   “微臣自然愿意。”楼君炎朗声道,面色坦然而无畏,“只是微臣在国子监遇到了一个人,微臣发现他才是精通水利的旷世奇才,比微臣更甚,比微臣更适合治理流江。”   “哦?谁这么让你推崇?”景昭帝被勾起了兴趣。   “范仲!”   楼君炎勾了勾唇,一字一句道。   他不知道范仲是否真愿意一直呆在翰林院,一直呆在京城,但从那日范仲如此宝贝那些图纸,便足以看出他分明是极喜欢水利工事的。   景昭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范仲是何人,说道:“就是这届的探花郎范仲?”   范仲留给景昭帝的印象并不深,有楼君炎和顾辞珠玉在前,他哪儿记得住范仲。   范世成?   范仲?   都姓范,可是有何关系?   但范家当年近乎满门被灭,好像并未有遗孤尚存。   “此事容朕再议。”   景昭帝自得好好调查一番这个范仲,若真是范世成的后人,继承了范世成在水利方面的才智,自当重用。   只是不知是否同范世成一样,不适合官场的尔虞我诈?   正欲挥退楼君炎时,工部突然呈上了一道奏折,工部侍郎江宣怀家中老父突然病故,依大晋例律,不论多大的官,都必须丁忧三年。   江宣怀自当辞官,为父守孝三年。   工部侍郎这一位置自然就空缺了下来,正四品京官,而闽州知府乃从四品地方官,这差距可是千差万别,后面的造化也是截然不同。   景昭帝看着沉稳内敛的楼君炎,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只是一切皆他调查好范仲此人,再做定论。   “退下。”   “是。”   楼君炎躬身退了出去,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御书房。   拾阶而下,穿过重重殿宇,却不想身穿大红官袍的王宥正站在狭长的宫道上,冷冷沉沉地望着他,楼君炎淡然地走到王宥面前,按照官级行了个礼:   “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王宥扯了扯嘴角,淡声道:“楼修撰,真是教本官刮目相看,今年的状元郎果然非同凡响,心计都用到了陛下身上。”   楼君炎面无表情地说:“微臣只是忠君之事,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不知首辅大人此言何意?”   “既要揣着明白当糊涂,本官已无意多言,望你好自为之,君不可欺!”   楼君炎眼眸微眯,云淡风轻道:“首辅大人此言甚怪,微臣何曾敢欺瞒陛下,不过是投其所好而已。”   “投其所好?”   王宥略微回味了一下,旋即佛了佛衣袖,怒而离去。   楼君炎抬手,轻弹了弹官袍上的尘埃,嘴角轻勾,施施然地朝翰林院走去。   案几上的棋局,分明是景昭帝所执的白棋险胜一子,赢了,却笑的有些勉强,只能说明景昭帝赢得胜之不武,王宥让的而已。   景昭帝不喜欢输给臣子,想赢,又想赢得正大光明,楼君炎只好投其所好,满足了景昭帝想赢的光明些的意愿。   一面华丽的八台盖撵迎面驶来,浅绯色绸绢包裹,轻纱绵绸迎风飘扬,香气靡靡,奢华有些庸俗。   撵上坐的人不是德清长公主,又是谁呢?   楼君炎背靠宫壁,低头让行,可哪怕他刻意掩藏自己的存在,德清长公主仍是一眼望见了宫道上皎如玉树的男子,扬手掀了掀纱帘,看的更清楚了。   身姿挺拔,长身玉立,面容俊美如神,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儿郎。   盖撵擦身而过,德清长公主放下纱帘,走远了几步,方才问身边的宫婢,语气轻佻:“那个小官是谁?”   一身青色官袍,品阶不高,应是六七品左右。   “奴婢听说今年的状元郎生的丰神俊逸,眉如墨画,刚进了翰林院,莫不是他?”宫婢回道,“对了,还有榜眼顾辞,谦谦如玉,有匪君子,也是进了翰林院,就他们长得最好,也可能是这榜眼郎。”   “顾辞是顾魏的儿子,本公主认的出人,此人应该就是状元郎楼君炎。”德清长公主笑了笑,声音冷飕飕的,让人不自觉地打起了寒颤。   “长公主……”   “本公主的面首该换了。”   “这楼君炎可是今年的状元郎,陛下怕是不会同意。”宫婢大着胆子禀道。   德清长公主翘起指甲,细细打量着指甲上鲜红如血的蔻丹:“谁说面首非要养在府里,他当他的官,我做我的长公主,来一段露水姻缘也未尝不可。”   ……   陆燕尔呆在府上,接连两天都心神不宁,心如乱麻,满脑子想的都是十六了,以及楼君炎压在她身上,哑着嗓子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呢喃。   为夫可能饿太久了。   饿久了。   今天就是她的生辰,她真的满十六了啊   待到下午,强迫自己练字以镇心神,结果字没写几个,自个儿倒是趴在桌案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楼君炎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身子,他们十指相扣,他专注而缠情的亲吻着她,吻过了她的发梢,她的眉眼,她的红唇,她的锁骨,吻遍了她所有的地方,那般令人灵魂都颤抖的美好,让她忍不住嘤咛出声。   陆燕尔只觉得整颗心仿佛飘荡在空中,浮浮沉沉,唯有身上的男子才是她此生可以抓住的。   万般眷念,无限回味。   日薄西山。   等陆燕尔醒来时,竟有一种恍然不知梦里身是客的错觉,莹白的小脸染满了红晕,比天际的云霞还要娇艳。   她呆呆地摸了摸发烫的脸,突地感觉到身子的湿糯时,浑身顿时一僵,脸颊更是火烧火燎的发热发烫。   陆燕尔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蹬蹬蹬地跑回房间,直接埋头藏在了被褥里。   竟然做春/梦了。   一晌春/梦了无痕。   想到梦里那般羞/耻的画面,陆燕尔嘤嘤呜呜的,羞恼的真不敢见人了。   “这般的春梦,以后该是日常了吧?”   陆燕尔拱在被褥里,嘟嘟囔囔着,带着少女嗡嗡的鼻音,煞是娇憨。   楼君炎走进内室,一眼就看到榻上不断耸动的一团,拱起的弧度如猫儿蜷缩成团一般,让人不免失笑。   “不怕热?”   他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露出了毛茸茸乱糟糟的小脑袋,小姑娘先是懵了懵,旋即惊呼出声,猛地拉过被褥又裹在了身上,耸动的弧度比方才更大。   楼君炎薄唇紧抿,眸子一下子变得暗沉。   知道她慌什么,但他不可能放过她。   扬手扯掉被子,强硬地将她揽入了怀抱。   他垂眸看着面颊一路红到耳朵尖的小姑娘,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窘迫,低沉地问:“怕了?”     ☆、第55章 第55章吃掉,一寸寸   好委屈哦。   陆燕尔微微皱了皱鼻子,问道:“除了长寿面,还有呢?”   “没了。”   陆燕尔眼眸微微眯起,脸上瞬间带了笑,她虽没吃过长寿面,但爹娘每年生辰第二日都会送给她一份生辰礼物,精心准备的,这么一想,心里平衡了。   你有长寿面,我没有。   但我有生辰礼物,你没有啊。   楼君炎漆黑的眼眸划过一抹淡光,不知陆燕尔为何突然间变得很是喜悦,但看着她嘴角的笑容,似感染了他,唯愿她能永远如此笑下去。   陆燕尔觉得没那么紧张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楼君炎瞎扯,又听得他说些最近翰林院的事情,不知不觉便已是深夜了。   “夫君,我困了,安寝啦。”   “好。”   等到陆燕尔洗漱完毕,换好就寝的雪白里衣,爬到床上盖好被子,楼君炎都未有任何动作,陆燕尔暗自奇怪,难道自己领悟错了意思,他说的饿太久非此意。   想着想着,睡意袭来,上下眼皮直打架,陆燕尔正欲睡过去时,忽的感觉被褥一沉,楼君炎跻身而来,长臂一揽,将自己拥入了怀中。   “睡吧!”他贴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说:“今日起,你我同塌而眠。”   诚然,他们成亲一年,除了安和县那几日同床共枕外,其余时候都是分榻而睡,陆燕尔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他给过她太多的暗示,心中惴惴,却是闭着眼睛嗯了声。   他就这么抱着她睡了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陆燕尔早上醒来,楼君炎已经去了翰林院,她拥着被子怔忪了半天,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完好的衣衫,楼君炎并没有碰她。   目露迷惘,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起床去用早膳。   心神恍惚地侍弄了一下午花草,这个时节本就有些热,轻薄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沾在身上黏糊糊的,甚是难受。   西苑,温泉池里洒满了玫瑰花,清香袅袅。   陆燕尔褪去衣衫,没入了水中,玉肌藕臂微微抬起,任由池边的两个丫头将自己洗刷的香喷喷的。   晚晴替她净好了脸,一张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清纯动人,不笑便已能撩动人的心弦。   这才不过一年,陆燕尔的美又明媚了几分,已有长开的趋势。   晚晴不禁红了红脸,伸手去取旁边的衣物,却发现衣裙浸了水雾,她看向陆燕尔,低声道:“小姐,衣服湿了,奴婢去重新取一套。”   “嗯。”   晚晴退了出去。   而冬梅这边也帮陆燕尔净完头发,又拿起毛巾帮她擦拭干净,如墨青丝轻软如绸缎,触感绝佳,忍不住称赞道:“少夫人头发可真好,公子定是爱不释手。”   陆燕尔嗤了她一眼,哼道:“羡慕归羡慕,少的没的扯上你家公子。”   楼君炎是挺喜欢把玩她的头发,可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呀。   冬梅抿着嘴笑了笑,又去取了些许精油,细细地抹在陆燕尔乌黑秀发上,手法娴熟地按摩起来,陆燕尔惬意地阖上眼眸,舒服地哼了哼。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自屏风后缓缓而来,轻浅的脚步声停在温池边。   冬梅吃了一惊,正欲请安时,楼君炎却示意她悄悄退了出去,刚掩上房门,晚晴便捧着衣物过来了,冬梅赶紧拉住她,压低了声音道:   “晚晴姐姐,别进去了。”   “怎么了?”   “公子在里面。”冬梅拉着晚晴又走远了些,嘀咕道,“这样才不听见。”   晚晴好笑:“听不见什么?”   冬梅神秘兮兮地说道:“今儿早上,我发现公子和少夫人终于睡在了同一张床 上。万一,公子和少夫人要……我们听见了,岂非难为情。”   晚晴:“……”   这是白天,好吧?   抬头看了一眼跌落山头的夕阳,晚晴滞了滞,其实马上就是晚上了。   ……   正舒坦时,却不想冬梅那丫头没动静了,陆燕尔眼眸未睁,略带不满地嗔怒道:“继续,怎么停了?”   无人应答。   陆燕尔睁眼,侧头朝后面看去。   湿糯的吻不期而至。   陆燕尔眼眸微微瞪圆,正好迎上楼君炎幽深如寒潭的眸眼,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早,还换下了官袍。   他伸手握住她雪白的肩头,近乎贪婪地攫取她齿皓间的香甜,他的眸渐渐变得赤红,用力地探索着腔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以横扫千军之势,锐不可当。   他的吻,如烈焰灼烧,几乎焚毁了她全部的心智,搅乱了她的心湖。   带着缠情的霸道,不容她抗拒,不容她退缩分毫。   她的身子渐渐无力,朝水底滑去,楼君炎直接合衣入了水,将她不着寸缕的身子死死地固在自己怀里,贴着她的唇,声音嘶哑,明显压抑着什么。   他再次提醒着她:“你已经十六了。”   陆燕尔软绵绵地攥紧他的衣服,微微娇喘着,水润的眸子一片迷离。   “夫……君。”   她勉强定了定神,晕眩地靠在他肩头,浑身的力气似被全部抽离,如玉的肌肤泛起绯色,无一处不诱/惑。   “我好晕。”   温软娇弱的声音,颤颤的,如世上最烈的催/情药。   楼君炎凤眸暗沉,握着她细腰的手寸寸收紧,水花飞溅,馥郁的玫瑰花瓣轻扬,他将她按在池壁上,欺身压了上去:   “你就是晕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天知道他有多煎熬,每日虽未同塌而眠,可她袅娜的身影日日在他眼前晃,撩拨的他身心俱焚。   这一刻,就算他极力抑制,也抑制不住浑身沸腾了的热血。   扬手脱去衣袍,陆燕尔粉面腮红,吓得垂下了眸眼,可他却板着她的下巴,逼她直视,目之所见,他的身体极为好看,挺拔修美,如玉石精雕细琢。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的身体,可那都是偷瞄一眼,便转移开了视线,如此刻这般坦诚相对,倒底是将她吓得够呛。   哪怕做了千百次的心理建设,临到事了,依旧没骨气,心生胆怯。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尽力安抚着她的慌张,嗓音沙哑:“别怕,很快就会没事了。”   陆燕尔轻颤不已,咬了咬唇,颤巍巍地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完全交于他,由他主宰她的一切。   肌肤相贴,疼痛袭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她泪眼婆娑地喊着他的名字:“楼君炎……”   “我在,始终都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会在你身边。”他温柔地吻着她的唇,安抚着她的惊惧。   “楼君炎……”   “嗯,我在。”   楼君炎紧紧地拥着她,箍着她,霸着她,让她逃无可逃,她所有的美丽和青涩只为他绽放,他的意乱情迷也只有她看到。   小脸微仰,素白脖颈,何其诱人,直教人刻骨铭记,生死相许。   一双迷离的眸子,更是揽尽世间倾城色,又是何等蚀骨销魂。   温情水暖,诉不尽的旖旎风光。   良久,她虚软地看了他一眼,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楼君炎将她揽入怀中,目光灼灼地凝着她的脸,深深地印下了一吻。   她终于彻底属于他,而他也是她的。   ……     ☆、第56章 第56章食髓知味   这一觉可睡得真久。   陆燕尔断然是不能再赖着不起的,抬眸看了看楼君炎,嘟囔道:“麻烦夫君转身,我要起床更衣。”   于他面前,赤/果/果穿衣,她终是没修炼到家,无法向他那般坦然自若。   楼君炎俯身,将衣服递给她,陆燕尔愣了愣,她自己拿得到呀,迟疑了片刻,伸出玉白的藕臂去接,谁知手刚伸至他手上,便被他反手一握猛地将她拽起。   他则坐在床沿,将她抱于双膝上。   陆燕尔下意识地双手交握,护住胸口,恼羞成怒:“楼君炎!”   “你哪一处我没看过,在我面前,你不必矜持。”   楼君炎扯了唇笑,径直拽过最里面的肚兜便往她身上套,陆燕尔羞愤地扭身,挣扎着想要下来,楼君炎凤眸沉了沉,沙哑着嗓子说:“夫人若再乱动,为夫便要如昨夜那般把持不住,化身为狼了。”   陆燕尔身子一僵,再不敢乱动了。   昨日那般旖/旎的画面,单是想想,便已教人面红心跳,羞敛万分。   怎敢再来一次?   她就这般僵硬着身子,任由楼君炎慢条斯理的为她穿好衣裳,动作虽有些笨拙,但顺序却是没错的。   “不错。”楼君炎挑眉,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夫人真是好看,穿什么都美。”   说着,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眸中尽是宠溺。   陆燕尔莹润的脸早已红的鲜艳欲滴,嗔恼地哼了哼,扭头看向别处,真的好不想理他,感觉夫君变得越来越坏了。   经过昨夜之后,楼君炎恨不得时刻将陆燕尔抱在怀里,只觉得读书做官远没有掌心的温玉软香惬意,就连吃饭时,他也将她抱在膝上,弄得陆燕尔浑身不自在。   他今日闲在家里,自然有的是时间跟她腻歪,过了今天,以后又要好长一段时间只有晚上能与她说说话,单独相处了。   若是景昭帝的诏令下来,他可能会更忙。   但陆燕尔却不适应这突飞猛进的亲昵,她修剪花枝时,他就站在旁边为她擦汗,她在书房练字时,他便赶走晚晴亲自给她研磨,她读书时,他便给她扇扇子。   这个殷勤劲儿,让陆燕尔受宠若惊。   平日楼君炎虽宠她,却没到这种地步啊。   陆燕尔轻瞪了楼君炎一眼,温声道:“夫君,你别守着我呀,你今日就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吗?”   “有。”楼君炎又将她抱在膝盖上,额头抵在她脑袋上,就让她这么写字作画,“为夫的事情,就是好生陪着夫人,任凭夫人差谴!”   陆燕尔:“……”   扔了毛笔,红着脸从他腿上下来,拿起一本书递给他:“既是任我差谴,不如给我读?”   “好!”   楼君炎颔首,随手翻开两页,见陆燕尔转身去了榻边,正欲走过去,陆燕尔白嫩的手一指,哼唧道:   “不许过来,你就坐在那儿。”   楼君炎睨了她一眼,便在书中寻了个有趣的故事缓缓念了起来,他的声音如梵音清幽悦耳,陆燕尔渐渐听得入迷。他读到有趣的地方,她不由的发出清脆的笑声,眉眼弯弯,楼君炎见她开心,嘴角微微勾起。   室内盎然浓浓。   陆燕尔撑着下巴,想着,嫁给这么好的郎君,就是再死一回,也没有遗憾了。   到了晚上,熄灯就寝。   楼君炎不由分说地将她揽入怀中,探手便伸进了她的衣襟,低哑道:“为夫伺候了夫人一日,礼尚往来,夫人是否应该回礼,伺候为夫一番!”   感情在这里等着她呢。   陆燕尔双颊泛红,抿唇不语。   楼君炎将手缩了回来,轻叹道:“既然夫人不愿意,那就睡吧。”   陆燕尔攥紧了被子,小声说了一句:“我身子不舒服。”   楼君炎微愣,旋即便明了,平日里手上的力道稍微重了些许,娇嫩的皮肤便会起了红印子,又何况是昨夜那般,就算刻意让水减缓伤害,身子必是会留下一些不适。   尤其是姑娘家的第一次。   昨天本就被折腾的够呛,走路都有些难受,陆燕尔见他真没什么动作,便安心地枕在他胳膊上睡了过去。   夜深宁静。   知了蝉鸣声,树叶沙沙声而过。   楼君炎睁眼,轻轻地掀开被子,披了件外衣便走了出去。   一道黑影跟着他径直去了书房,禀告道:“江州传来消息,有人暗中调查楼家。”   “可是楼家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   楼家家大业大,多的是对手背地里出阴招,但大多数都被楼君炎挡了回去。   如果是这些人,倒也不足为惧,怕就怕是些未知的危险人物。   黑影回道:“好像不是,调查楼家的人似乎是京城口音,可能是京城这边的。我们的人跟踪到荆州时,那些人似乎有所察觉,结果就跟丢了。”   京城?   楼君炎诡谲的凤眸掠过幽深的暗芒,想起父母双亡的梦境,眸中的冷意又深了几许。   “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若有居心不良的人去接近他们,暗中处理了便是。”   “是。”   楼君炎沉吟了片刻,又补了一句道:“尤其是女人。”   梦境中,楼富贵被斩杀的理由除了为富不仁,便是奸.杀这个罪名,虽不知梦境是真是假,防患于未然却很有必要。   黑影迟疑了一下,问道:“公子,翠珠问你她何时能再来京城?”   楼君炎眸眼微沉,冷声道:“让她老实呆在江州,当年沈家一案,不伦刑部还是大理寺都没有任何卷宗,与之相关的人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死的差不多,想要翻案重新定罪,何其困难?我不是神,也不是无所不能,不会在无法保全自己和楼家的情况下,就对上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何况,能将沈家连根拔起,岂非一人力能办到?   “属下知道了。”   来人走后,楼君炎又在书房静坐了一会儿,细细捋了一遍京城的人和事,才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重新抱着陆燕尔入眠。   ……   天气越来越热,时值酷暑三伏天。   陆燕尔就算安静地坐着,两个丫头不停地给她扇扇子,片刻便是香汗淋漓,楼君炎见她热的不行,便派人拉了好几车冰块投入池子里,又命人专门在府里砸了个冰窖,专门用来自产冰块。   这样一来,的确凉快了不少,但也扔了不少银子。   这日,陆燕尔坐在池边的石桌上,喝着冰镇酸梅汤,顿觉沁心凉,要多安逸便有多安逸。   “少夫人,隔壁有人拜访。”晚晴过来禀道。   陆燕尔已经跟楼君炎圆了房,没好意思继续让晚晴叫她小姐,便改了称呼。   紧挨着他们左边的宅子是闲置的,右边倒是住了一家,可她没跟人家打过照面啊,连那户人家住的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呢。   上门即是客。   陆燕尔愣了愣,便道:“请进来。”   “是。”   过了片刻,晚晴便引着一位二十岁左右模样姣好的女人过来,那女人拎着个篮子,里面装满了新采摘的葡萄,晶莹剔透,单看个头便觉得很甜。   女人越临近池边,越觉得清爽凉快,而坐在池边的姑娘长得更是美貌动人,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眉宇间带着几分娇媚的风情。   前些日子只远远观望过,如今近看,更是世间难得的好颜色。   女人不等陆燕尔开口,便径直坐在了她对面,热情地将手里的篮子推了过去:“楼家娘子,这是我自己种的葡萄,今年恰巧第一次结果,味道还挺好,便邀你尝个鲜。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可你搬来将近一年了,我们都还没怎么认识呢,主要是我家去年出了些事,也没经常住在这边,今年上半年才搬回来住,后来知道你夫君竟是金科状元,怕自己高攀了。”   “所以,就……”那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晚晴听得有些颠三倒四,心想怕高攀,怎么现在又上门了。   陆燕尔慢悠悠地抬眸,看了一眼篮子里的葡萄,尝了一颗,莞尔笑道:“很甜,有劳姐姐惦记了,不知姐姐姓甚?”   女人见她不嫌弃自家粗陋的水果,当即便笑道:“柳殊娘。”   “殊娘姐姐。”陆燕尔笑着点点头,侧眸看向晚晴,“盛碗酸梅汤过来。   柳殊娘喝了酸梅汤,顿时赞不绝口,“楼家娘子,你家酸梅汤真好喝,解暑消渴。”   陆燕尔对于不太熟的人,话其实不太多,多数时候都是柳殊娘在说,而她充当着聆听者,时而微笑附和几句便罢。   没一会儿,柳殊娘便将自家情况说了个大概。   原来,柳殊娘是寡居于此,本来是有夫君的,只是去年死了,而家里又有一群妻妾,自己未生育子女,便搬到了以前在京城置办的宅子里,反正夫家那些财产算计来算计去,真分到自己头上也落不了多少,索性图个清静。   “男人真不是个东西,当初娶你时海誓山盟,情话绵绵,说啥子把心肝儿都挖给你,结果呢,只闻旧人哭不闻新人笑,没几年,左一个妾室又一个妾室进门,哪个鬼儿还记得到你哟?”   柳殊娘又喝了一口酸梅汤,压压心中的火气儿,继续道:“照老娘说,那个龟儿子死了活该,老娘一个人生活,乐得自在逍遥。”   陆燕尔差点被酸梅汤呛了,轻咳了两声,问道:“殊娘姐姐,可是蜀地人?”   “你怎么知道?”柳殊娘愣。   陆燕尔:“……”   蜀地口音那么重,她当然听得出来,好吧。   “我娘以前是蜀地人,我小时候自然听她说过,只是后来,学会了我爹那边的口音后,便没怎么说过了。”陆燕尔解释道。   因为蜀地口音,陆燕尔不免对柳殊娘又亲近了几分。   小时候,外公还在世时,娘每隔两年便会带她回一次蜀地省亲,后来外公去世,她们便再也没去过了。   “原来如此。”柳殊娘放下碗,抹抹嘴巴说,“你家男人现在做了状元郎,当了官,应该没有纳妾的打算吧?”   陆燕尔抿嘴一笑:“他不会。”   “也是。”柳殊娘道:“楼家四十未生育子嗣,才能纳妾,你们都还这么年轻,肯定能生养好几个呢?”   陆燕尔小脸微微一红,旋即蹙了蹙眉:“你怎么知道楼家有这样的规矩?”   柳殊娘笑着打趣她:“全京城都知道当今新科状元郎楼家有这条家规的,若是违背了家规,死后还不能入楼家宗祠呢。”   “啊?”陆燕尔茫然。   话说自己都不知道楼家何时有这规矩,那以前楼夫人养的貌美丫鬟企图塞给楼君炎做通房丫头,又算怎么一回事?   柳殊娘见她似乎不清楚此事,便将京城坊间的流言,事关那一场琼林宴贵妃有意说媒牵线搭桥的事说了出来,这事儿可早就传遍京城大街小巷了。   若不是想瞧瞧这位传说中的状元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她也不至于舔着脸上门,自己毕竟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   不过这楼家娘子还真是个温娇软糯的好姑娘,跟她说话,声音都得不自觉放小点,恐惊扰了美人。   柳殊娘见呆的有点久,便要起身告辞。   陆燕尔回过神来,赶紧吩咐晚晴备了些点心送给柳殊娘,作为回礼。   “殊娘姐姐,以后若得空,可以经常过来坐坐。”   “要得要得。”   柳殊娘拎着一食盒精致的点心,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晚晴看了眼柳殊娘曼妙的背影,说道:“夫人,这个柳殊娘是寡居,你怎能经常邀她过府来坐,你不怕她……”   “怕什么?怕她勾夫君的魂儿吗?可夫君连公主都拒了呢。”陆燕尔勾唇笑笑,“而且,我觉得柳殊娘讲的故事真精彩,东家长西家短,可比我那话本子有趣多了。”   这柳殊娘对京城坊间的各种流言似乎很精通,没事儿,可以让她过来讲讲。   晚晴跺了跺脚:“夫人,公主是金枝玉叶,可不会随便勾人。这种嫁过人的寡妇可比清白姑娘厉害多了,你忘了我们安和县的李寡妇,一些老光棍,有妇之夫都进过她的屋呢。”   说到后面,晚晴的声音越来越小,毕竟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来说,还是难为情的。   陆燕尔支着下巴,眯眼笑:“知道了,那就防着点。不过,她要过来找我说说话,也别拦着。”   楼君炎从翰林院回来后,陆燕尔便问了他琼林宴上的事。   “不是什么大事儿,说出来怕惹你生烦。”楼君炎边脱衣服边说,“不过,看夫人这般吃醋计较的小模样,为夫应该早点说与你听。”   陆燕尔别过脸:“谁吃醋计较了?”   楼君炎脱完自己的,又伸手去拽陆燕尔的衣服,气的陆燕尔娇嗔道:“不许脱。”   自从楼君炎破例以来,陆燕尔真的是怕了晚上,分明白天在翰林院忙了一天,可晚上回来精力仍是好的出奇,非得闹腾她一番才罢休。   楼君炎言辞凿凿:“食色性也!”   “得分时候,夏天太热了。”事后必是一身汗。   陆燕尔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会越发坦然,果然,习惯这东西也能让女儿家抛弃所有的矜持。   楼君炎埋首在她颈窝,轻笑:“热,阳气才旺盛,得泻。”   陆燕尔:“……”   自知拗不过他,只能任由他去了。   禁欲了二十几年的人,一遭尝到了其间的妙处,哪儿能轻易餍足。   素白的手攥着帷幔,曼妙生姿,媚色如波。   红绡帐暖,浮屠生香。   就在酷暑即将过去时,翰林院突然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以为楼君炎送了趟御前文书并未激起任何水花,必将与他们一般泯灭于众人时,陛下却毫无预兆地升了他的官。   工部侍郎,正四品,择日上任。   短短几个月间,便连跳两级,由翰林院一个无实权的小小修撰,一跃成为六部四品有实权的官员,他的上级是工部尚书,尚书大人比他大了二三十岁,接替尚书的位置指日可待。   若做了六部大官,日后入阁拜相的机会更高了。   转眼就成了他们不可攀越的高峰。   当然,比起楼君炎的升迁令,范仲的际遇更是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   范仲竟然也升官了,从四品闽州知府,山高皇帝远,一州知府可相当于当地的土皇帝,不比京中的小官强,若是再做出些政绩,重回京城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人不声不响的,莫不是个有后台的家伙?   一些人甚至开始自检,平日里有没有得罪他,言语冲撞过的,也好在赴任前陪个罪道个歉啥的,凡事多留点后路总是对的。   范仲接了圣旨后,皱了皱眉,问宣旨的公公:“公公,可知陛下为何会突然升微臣的官?”   去的竟然是闽州,也就是管辖流江的州府。   流江?   原以为不会去的那么快,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老奴不知。”孙忠尖声尖气地说,“或许,楼大人能为大人解惑。”   范仲抬头,看了一眼置身同僚游刃有余的楼君炎,眉头紧锁。   楼君炎?   这份升迁圣旨本就在楼君炎意料之中,他眸色无波无澜,面上没多少表情,坦然接受了同僚的恭贺后,便捏着圣旨回家。   刚走出宫门,一个貌美的宫婢躬身前来。   “楼大人,请留步。”   楼君炎脚步一顿。   “恭贺楼大人升官!”   宫婢福了福身,恭敬道,“我家长公主素来对经史子集感兴趣,听闻楼大人文采斐然,对这方面颇有心得,故邀楼大人过府品茶论史!”     ☆、第57章 第57章虚了虚了   而红药亦是难以相信地看了看楼君炎,神色复杂地回去复命了。   楼君炎艳艳的红唇肆意一扬,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扬手扔了一锭诊金:“多谢。”   老大夫笑眯眯地收了银子,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你装病的理由?”   “装病?”   海云帆陡然拔高了音调,想到楼君炎方才痛苦的模样,差点将他吓得够呛,居然是装的,未免也太像了。   楼君炎淡淡地看向大夫,面不改色道:“家中已有贤妻,而那婢子的主人对我……”   未说完的话,不言自明。   “懂。”老大夫乐呵呵地说道,“老朽会守口如瓶,官老爷真是个大好人,不惜自残,以断绝人家姑娘的念头。”   楼君炎再次放下一锭银子,打帘出了内堂,又回头看了一眼替他诊病的大夫,眸色阴暗不明。   这老头哪儿像个普通的大夫?   普通的大夫只能诊断出他刻意表现出的病症,却无法判断出他是装的,可这老头从开始就看出来了,还配合着他演戏,更知道此举会损害身体。   海云帆简直惊为天人,肾虚都能装出来,神也仙也。   他确定楼君炎与那大夫并不认识,没有提前串通的情况下,那大夫居然能按着他的思路走,不可谓不高。   也是。   短短三四个月便能升做四品大官,这份本事自然无人能及。   “楼兄,不对,应该是楼大人了。”海云帆屁颠屁颠地跟在楼君炎身后,颇为好奇地问道,“方才那宫娥是哪个宫里的贵人,你为何要演这么一出戏?”   万一,有人将楼君炎‘肾虚’的事传扬出去,指不定会沦落为朝野上下的笑柄。   楼君炎侧眸看向海云帆,似笑非笑:“德清长公主府上的宫婢,若你愿意,你可以自荐枕席!”   单是听闻德清长公主几字时,海云帆便呆住了,又听闻自荐枕席,臊得恨不得钻地洞里去。   京城谁不知道德清长公主风/骚成性,就爱养小白脸啊。   海云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自己长得普普通通,安全的很。   “这等自荐枕席之事,还是留给靠脸吃饭的人为好。”海云帆笑,又打量了一番楼君炎的脸,“比如楼兄是个可以靠脸吃饭的人,却偏生要靠才华。”   楼君炎哼道:“焉知我不是靠脸?”   他可是靠家中夫人赏饭吃呢?   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能进入官场,偏生有了陆燕尔的帮衬,他便事事顺遂,乘风而上。   海云帆惊:“你做了谁家的小白脸?”   楼君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移话题道:“最近在谏议院如何?”   海云帆没进入翰林院,却被分配到了谏议院,那本就是掌供奉谏诤的地方,凡朝政缺失,大臣及百官任用不当,三省皆六部置事有违失,皆可谏净,只是景昭帝上位初期曾因自己的皇位,狠狠挫伤过谏臣的锐气,几乎杀光了谏议院所有正直敢言指责他皇位不明的臣子,导致谏议院如今在朝堂气势恹恹。   海云帆叹了口气,一脸苦相:“现在的谏议院形同于虚设,里面的老臣子闲的都快闷出病了,不是逗鸟,就是斗蛐蛐,那些品级高必须上朝的臣子,除了每天去走个过场,平日里几乎无事可做,我这种新进去的人,就是被他们呼来喝去,指来派去,干的还不是正经事。”   “你打算如何做?”   楼君炎闻言皱了皱眉,并没有给他提供可行性的答案,只是淡淡地问了他这么个问题。   “我……我还没想过。”海云帆尴尬地挠了挠腮。   刚进去就被里面的乌烟瘴气搞懵了,跟他想象的官场完全不一样,上梁尚且如此,他一个微不足道的下梁又能如何?   都还没完全适应过来,哪儿顾得上思虑其它。   楼君炎脚步顿住,定定地看着他,缓缓道:“数十年的寒窗苦读,便是为了考取功名,功名在身方能入仕,你已经踏进了官场的门,下一步呢,想做个什么官,在其位,又该做什么样的事,还是几十年守着个位置,混吃到死,衣食无忧?可又能真的安稳混到老吗?”   “人这辈子很长,也很短,不论是为己,为国,为他人,为情义,总有那么一两件事是你真心想去做的,想去实现的,也总有几个想要守护的人,当我们白发苍苍,回首往昔,当不悔!”   语落,楼君炎便转身大步离去。   而海云帆呆愣在原地,神思恍惚。   以前,自己苦读诗书便是为了光耀门楣,让祖母和娘过上好日子,可他顺利通过殿试,进入了谏议院做了个被人随意喝来喝去的小官,每月能领一笔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俸禄,家境是大大改善了,她们也会渐渐过上好日子了,海家的门楣也算小小的光耀了一番。   可自己呢?   他自己真正想做什么,想成为怎样的人,却从未思考过。   在谏议院的这些日子,反而过的愈发憋屈,像是憋着劲儿装孙子,文人的傲气被折辱的尽数不剩。   ……   长公主府。   德清长公主对着铜镜,翘指贴了枚迭香花钿,稍许遮了遮眉宇间的暴躁之气,尾音扬了扬:“哦?肾虚?”   “楼夫人本已应下公主的邀约,只是突然发了病,奴婢见他疼的都快晕过去了,不像是装病,后面去了医馆又知晓他年纪轻轻,竟然有那种病。”红药看向德清长公主,迟疑道,“长公主,你看……”   德清长公主讥笑一声:“没想到表面好看,却是个花架子,没用的废物!”   想到那般光风霁月的英俊男子,不仅娶妻,还是个不行的,琼林宴上说的什么鬼家规,四十无子嗣方能纳妾,估计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而胡诌,德清长公主不免心烦意燥。   折了细瓷瓶的一株玫瑰花,烦闷道:“叫长生过来给本公主唱个曲儿。”   “是。”   没一会儿,便进来一个弱冠少年,粉面唇红,穿着大红的戏服,来到德清跟前,挥袖而唱:“娘子,你笑得美也!红罗帐,垂香囊......好兰芝,我无法,我愿执笔休书下。”   “唱的什么鬼东西。”   德清满面怒容,挥手扫落茶盏,直直擦过少年额头而过,鲜血顿时流下。   少年吓得股股而战,哆嗦道:“长公主不喜欢听孔雀东南飞,奴换另一曲贵妃醉酒。”   德清卧倒在榻上,撩裙抬腿,招手道:“好孩子,过来姐姐这边。”   少年吓得不敢抬头:“奴不敢。”   德清变了脸,眸色狠毒道:“池塘的鱼儿正好饿了,不如将你剁碎了喂鱼。”   少年脸色煞白,赶忙跪爬着行到榻前,浑身抖如筛糠。   他永远都忘不了去年的那一幕,一个比他大的男子笑容满面地进了长公主的屋,最后却是被人抬了出来,浑身鲜血淋漓,背上到处都是鞭痕,死了也只是一卷破席子裹了,丢在乱葬岗,像他们这种长得俊又无权势的儿郎,长公主简直比恶魔还可怕。   不亚于那些欺男霸女的流氓恶霸。   德清抬手褪了鞋袜,以足尖轻挑少年的下巴,笑的风/骚无比,“长生,你给本公主唱了半年的曲儿,本公主好像还未将你……纳入裙下。好孩子,想不想看看公主的裙底风光是如何的?”   少年抖的更厉害了。   可德清却像是获得了某种变态的愉悦,一撩裙子,大开大合,抬高了腿搭在少年瘦弱的肩上,反手从枕头下的玉匣子里取出五颗赤色药丸,不由分说就塞进了少年的嘴里。   她笑的媚态横生:“很快,你就会知道这是世上最极乐的事情,让人欲/仙欲/死。”   置身云雾,飘飘欲仙时,德清胡乱想着,若她再年轻十岁,若她第一眼选中的男子就是他,该有多好。   管他肾不肾虚,先弄到手再说。   那般清俊容颜的男子,就是当花儿一样养在府里观赏着,也必是一件愉悦身心的事情。   可惜,几个月便升任四品官员,皇兄必是起了重用之心,她的手再长,暂时也无法伸到朝堂官员身上去。   一室颠鸾倒凤。   最后,那个叫长生的少年七窍流血,被人抬了出去,依旧避免不了血肉之身被乱葬岗的尸鸦分食的下场。   ……   柳殊娘时常来楼家串门,找陆燕尔唠嗑,经常会带一些新鲜的不是很贵重的水果给她,陆燕尔作为回礼,也会送她一些甜饼果子之类的。   慢慢的,陆燕尔发现柳殊娘此人非常好,晚晴原先对她的猜测纯属多疑,人家多是挑着楼君炎不在的时候过来,压根就没同楼君炎打过照面。   性子豪爽,话特别多。   陆燕尔发现柳殊娘不只在蜀地呆过,好像还去过很多地方,大漠风沙,山川河流,她都去见识过,直到嫁人才被困为后宅方寸之地。   “殊娘姐姐,你怎么会去过那么多地方?我直到嫁人后,去外面的机会才多了些呢。”陆燕尔撑着下巴,眨眼问道。   “主要我们柳家是押镖的,我就经常跟着他们走南闯北,去的地方自然就多了,要不是后面嫁了个不争气的东西,我们家……”柳殊娘神色伤感,似乎勾起了伤心往事,不愿多谈的样子。   陆燕尔眯眸。   这是柳殊娘第一次提及父母呢,一个女流之辈背井离乡,孤身独居在京城,却从未见过她父母何在。   “姐姐以后可以常来,将我当做你的亲人便可。”   “行,你别嫌烦。”   柳殊娘眼眶微红,抬头望了望天,见太阳都快落山了,赶忙告辞离开。   这日,陆燕尔阅览完铺子送来的账册后,又提笔分别给江州和安和县写了封信,抬手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想到自己囤积的胭脂水粉即将用完,便准备上街一趟。   谁知刚下马车,一只手便朝她腰间摸了过来。     ☆、第58章 第58章调戏(有修改)   这姑娘不就是去年被楼君炎小心护着的女子么?当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谁料后面得知楼君炎已经成了亲,肯定就是她了。   杨潇仍旧怒昏了头:“她打了老子一巴掌,从小到大,老子就没挨过打,这场子必须找回来。”   陆宗元:“……你没挨过打?”   他们几人,就他被杨仁康修理的很惨,好吧?   那板子哗啦啦地往杨潇屁股上招呼,人家都说棍棒下出人才,可杨潇挨了这么多的打,转眼就抛诸脑后,照样不成才。   有时,比他还不靠谱。   杨潇憋红了脸,梗着脖子吼道:“至少没被人打过脸,脸可是男人的面子。”   “面子值几钱银子,你就是有贼心没贼胆,你冲回去还真敢将人家如何?”陆宗元不再阻拦他,双手环胸,挑了挑眉道,“每次去喝花酒,你敢真刀真枪的干,哪次不是摸摸人家的小手,捏捏脸蛋,就完事了,你还敢干什么?”   “陆小三,你欺人太甚!”杨潇气道,“你还不是一样,去了就干看着,喝喝酒而已。”   “切,我要找的可是清白姑娘,那些残花败柳岂能入了小爷的眼。”陆宗元哼哼唧唧,脑海里却浮现赵星月趾高气扬的脸,还有那日她抱着他哭,哭的好不凄惨的样子。   那丫头向来拿鼻孔看他,骄纵高傲的不行,他从未见过她那般脆弱的一面。   经陆宗元这么一整,杨潇虽忿忿不平,却也没再叫嚷着回去找陆燕尔的麻烦,娘的,就当这一巴掌打在了屁股上,不丢人。   “听说媚色生香馆新来了个花魁娘子,今天登台献艺,好像还要开/苞,霍都和花柳已经在那儿定了位置,我们也去瞧瞧。”   杨潇将手搭在陆宗元肩上,没看到他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神,哥俩好的往花柳巷而去。   或许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流年不利,陆燕尔刚买好胭脂水粉,竟有人明目张胆地抢了她手上的钱袋子,还未谴人去追,一道身手矫健的身影便如惊风掠了出去,一把抓住贼人的衣领夺回了钱袋,但那贼人实在狡猾,脑袋往下一缩,瞬间便从衣服里钻了出去,蹿入了人群里。   陆燕尔看的目瞪口呆,直到帮她夺回钱袋子的男子走到跟前,她才发现竟是去年在如意阁有过一面之缘的闲王赵煜。   ‘臣妇’二字在嘴里打了个转,陆燕尔心思百转千回,迅速改了口,俯身行礼道:“民妇见过闲王爷。”   娉婷袅娜,裙踞生香。   “夫人不必多礼!”   赵煜心神意动,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她,陆燕尔惶恐之余,侧身避开他的碰触,应声而起,蹁跹的衣裙佛过他的指尖,似震入他的心底。   陆燕尔退后三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见赵煜没有交还钱袋的意思,陆燕尔小声道:“王爷见义勇为,民妇感激不尽,不知王爷可否将钱袋子还给民妇?”   视线移至手上,赵煜才发现姑娘家的钱袋子极为精致,绣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闻之有一股淡雅的清香,不知是衣裳的熏香,还是女儿家自带的体香?   这哪儿像是装着铜臭味的银钱袋子,倒像是女儿家贴身佩戴的香囊。   不自觉攥紧了些许,赵煜心生不舍,不情不愿地递给她:“夫人点一下银子,可少了?”   里面有一些碎银子,还有一张数额较小的银票,陆燕尔拉开钱袋子瞥了一眼,除了几块碎石子哪儿还有银子,当即收拢钱袋,轻勾唇角:“回王爷,银子没少,数目正好对得上。”   赵煜端手于前,颔首道:“夫人日后定要小心些。”   陆燕尔笑着点点头。   眼前的女子分明已为人妇,可不知为何,赵煜打心底里就是不愿意承认,总觉得她是待字闺中的姑娘该有多好。   他一定上门求娶,三媒六聘,风光聘娶她。   可事实上,她嫁的夫君丝毫都不差,自己连捡漏的可能性都无。   “你……我……”   赵煜动了动唇,想说我们真有缘,京城这么大的地方竟教他遇上了两次,可这话对有夫之妇来说,未免太过失礼,既是单相思,又何必徒增她人烦恼呢。   “民妇对王爷两次出手相帮心存感恩,若王爷不嫌弃的话,民妇回府后派人给王爷送一幅水墨丹青画,聊表谢意。”   陆燕尔心里惴惴,有心想走,可赵煜始终不发话,只好硬着头皮献画,试图以画报了他两次相救之恩。   她在他面前表现的拘谨,可在流江街上,她巧笑倚靠在楼君炎身侧,笑靥如花,是他难见的最美丽的笑容。   赵煜看了陆燕尔一眼:“画是否出自夫人之手?”   陆燕尔眸光微动,垂眸道:“民妇粗鄙之人,不擅作画,府中珍藏的那幅水墨丹青画是甄道远的封笔之作。”   这么珍贵的画,足以还清人情,今日银钱实乃小事,可上次他替她挡了公主的马鞭,免她毁容,当真是比较大的恩情。   赵煜哼了哼,琴棋书画乃是大家闺秀必备的才艺,她十指嫩白,不沾洋葱水,唯食指上轻微有些薄茧,必是经常执笔书写,不会作画多半是推脱,他可看不出她哪里粗鄙了。   “本王素来不喜甄道远的作品,还是免了。”   语落,转身就走。   “老七,这是谁家的夫人,你不给姑姑介绍一番?”德清长公主刚从食药居出来,不经巧就看见了这么一幕,赵煜似乎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赵煜一愣,赶紧转身行礼道:“皇姑姑,侄儿岂会认识这般粗陋的夫人,不过是方才撞见了一个当街抢劫的贼人,一时兴起做了件好事罢了。”   “哦?”德清长公主扬了扬声,眼神在陆燕尔和赵煜之间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笑道,“俗话说的好哪,家花没有野花香,妻不妾,妾不如妓,这偷的不如抢的,看来我们老七也未能免俗,觉得清清白白的姑娘没这种嫁过人的有韵味儿吧?”   陆燕尔小脸煞白,粉拳微微握起,上前一步,敛去所有的心神,眸色平静道:“长公主殿下,民妇与闲王……”   德清长公主打断道:“你怎知本公主就是长公主?”   闲王的姑姑就那么几位,能对着小辈说出这般放浪形骸的话自然唯有德清长公主了。   陆燕尔:“长公主……”   赵煜忽然走到德清长公主前面,状似无意地遮挡了她的视线,冷嗤道:“皇姑姑何必跟这种长于深闺没见识的小家夫人计较一二,本王听闻城西新来了一个戏班子,里面的青衣小生皆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姑姑不如去欣赏一番,若有看上的,侄儿买下孝敬姑姑便是。”   虽不耻德清长公主的作风,赵煜却深知这位皇姑姑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相当记仇,他私心不喜欢自己好不容易心动的姑娘在皇姑姑心里排上号。   德清长公主一笑:“还是我们家老七敬重姑姑呀,不过,这对待女人,就像是皇姑姑对待男人一样,有的时候,你要狠得下心肠。”   “男人跟女人终究是不一样,女子多娇嫩如花儿一般鲜艳,怎能肆意摧残?”   德清长公主看了一眼陆燕尔,眸色生波,眉宇间似乎流转着一股妩媚之色,有夫君的百般滋润方有这般好颜色,对她这种纵情于男色的人不难看出来,赵煜心动的女子怕是与夫君关系极好,外人难以插足。   她拍了拍赵煜的手,桀桀笑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凌乱美,需得狠心摧残,才能绽放最极致的美景。老七,以后有机会,不妨尝试一番,定然教你蚀骨知味。”   赵煜心尖一颤,自知德清长公主话里话外皆是变态的意思,不敢苟同,面上却不显,扶着德清长公主上了马车,朝城西戏院而去。   女子如花,当捧于掌心呵护,才会愈发美丽。   直到回了府,陆燕尔仍旧懊恼不已,德清长公主的话实在太过侮辱人,尤其是肆意编排她与闲王的那些话,自己险些就失了分寸,以往在安和县深受那么多的污言秽语时,她亦能坦然视之。   怎的德清长公主说她和赵煜不清不白的,就沉不住气了?   将翰林院的公务与下任交接完毕,楼君炎便直接打道回府,哪知一进门就从小五那儿得知了今日所发生的事,虽没对陆燕尔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仍是气怒不已。   一日之间,什么牛鬼蛇神都往陆燕尔身边凑?   情绪稍作平息,他才推门进入内室,一眼就看到陆燕尔坐在床边发呆,神情恼烦不已。   他微愣,笑着走过去将她抱在膝上:“谁惹我们家夫人不高兴了?为夫替你修理他们,可好?”   陆燕尔将手勾在楼君炎脖子上,脑袋埋首他胸膛,咕哝道:“夫君好像修理不了?”   楼君炎眸色微沉,薄唇轻勾:“夫人怎知为夫修理不了?为夫如今无法替夫人出气,但日后未必不能。”   陆燕尔抬眸,嗔怒道:“谁要你为我出气?我又没事儿!”   楼君炎眼里的光愈发暗沉,嗓音低哑道:“究竟是谁欺负你了?”   他已知道是谁,可就希望她能信任他。   陆燕尔本就委屈,直到靠在楼君炎怀里,一颗心才安定了,她也无心隐瞒,就将今天遇到的坏事情全部讲与楼君炎听,总算好受了些。   楼君炎抵着她的头,一字一句道:“那只手碰的你?”   陆燕尔听着他语气不对,问道:“你要干什么?”   “剁了。”   陆燕尔吓了一跳,慌忙捂住他的嘴:“夫君怎的这般重的戾气,那人根本就没碰到我,就被我一巴掌打了,后面又来了个比较好的少年,将那个登徒子拉走了。他欲调戏我,我给他一耳光,算是两清了。”   楼君炎剑眉皱起。   心想着杨潇这事儿因着陆宗元的缘故,倒也可以放他一马,不需同他计较。   可德清长公主不同于赵星月,给个教训便能完事,这个疯女人难缠的紧,他这边暂时摆脱掉她,不宜横生枝节,不到万不得已,还不能与之交锋。   但账,却是记下了。   至于赵煜……     ☆、第59章 第59章疼吗,为夫会心疼的   范仲深知景昭帝要的是千秋功业,对流江水患尤其重视,当即汹涌澎湃,叩首道:“陛下之所愿,亦是微臣之所愿。微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定不辱使命!”   景昭帝转身取出楼君炎交予他的流江治水方案,递给他:“这个法子你可以参考一番,若有更好的法子,亦可以取而代之。”   范仲看过后,惊讶道:“这是谁人想出的法子?与微臣想到的方案不谋而合,只是有两三处不同而已。”   “楼君炎!”景昭帝道。   范仲顿时震惊不已。   “朕就将流江交与你们了。”景昭帝说罢,便让范仲退了出去。   让楼君炎去工部也不全是因为恰巧有了空缺,便让他去替补,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让范仲直接负责流江,上头就是工部,某些重大决策需要经由工部商讨决定,这便是景昭帝调任楼君炎去工部的原因,为范仲保驾护航。   直到范仲出了宫,仍旧沉浸于震惊之中,他与楼君炎素不相识,可他却推举自己去治理流江,甚至将他的心血也给了自己。   范仲此刻的心情相当复杂。   此去流江,山高路远,离京之前专门去拜访了楼君炎。   范仲直接对着楼君炎深深地鞠了三次躬,次次俯腰,倒把楼君炎吓了一跳:“范大人,这是何意?”   “楼大人对下官的提携之恩,下官没齿难忘。”范仲朗声道。   世事变化,短短几月,曾经同为国子监学生,如今却是上下级关系。   “不必。”楼君炎眯了眯眼,正色道,“范世成曾是我的授业恩师,他是你父,子承父业,理所应当。范世成若知晓最终承他志的是他儿子,一定甚感欣慰。”   “但下官最终能这么快就去自己理想的地方施展抱负,不管楼大人承不承认,确是承了楼大人的情,下官永远铭记在心。日后只要有任何需要,下官定当报了这份恩情。”   楼君炎勾了勾唇,没再说什么。   范仲去治理流江,兴修水利的百万银两从何地来,在朝堂引起了激烈的争论。   景昭帝老早就让秦守正去想办法,可这毕竟不是个小数目,不偷不抢不骗不算计,还不能动用国库,这就相当难了。若是巧设名目,征缴税收,银子是能出来,可大晋的苛捐杂税本就繁重,这无疑是置天下黎明于水火之中,不利于国本。   这日早朝,群臣依旧争论不休。   景昭帝以手扶额,颇为头疼地看着底下吵成一团粥,无非就是两派,一派支持提高赋税,一派坚决反对且要轻徭薄税,大晋的税收本就存在诸多问题,倒不如趁此机会一并将各项税收透明公正化。   大晋四品以上官员皆可上朝,称为朝官,楼君炎自是有资格手持朝笏,听议朝政。   区区百万两银子,楼家能轻易拿的出来,可这般冒然露财,无异于小儿持金过市,楼君炎不敢冒险将楼家置身于险地,若用些不太光明的手段,这笔银两轻易便能凑出来,可却未免有些阴诡。   他不屑用。   这件事难就难在,如何正大光明地筹集出百万两银子?   且不能动各方的利益。   也可以说,还未到动他们利益的时机!   这时,一个略带阴冷的声音瞬间打断了朝堂的喧嚣声。   “这点小事有什么可吵闹的,如今百姓每年的赋税本就不堪重负,自是不能用这种法子,否则会逼的百姓怨声载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法恐危及江山社稷。但是……”   话锋突地一转:“掌握天下经济命脉的是大晋各地的商户,士农工商,商乃最下等,可他们却握住了整个国家的命脉,商户众多,不乏以非正常手段谋取暴利的奸商,他们与权贵勾结,害人性命,无恶不作,使得当地百姓怨声载道,这样的奸商该不该清,又该不该杀?”   群臣怔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番冠冕堂皇,大义凛然的话竟是出自王宥之口。   王宥诬陷过忠臣,杀害过得罪他的人,甚至设私狱对犯人严刑逼供,其手段惨绝人寰,令人闻风丧胆。但他们都忘了,每每朝堂群臣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总能剑走偏锋,替陛下分忧解难。   陛下忌惮他,却也离不开他。   就好比他方才提出的法子,奸商暴敛银财,家中财富自是不少,少则一两人,多则几人便能轻易凑出这百万银两,于国本无损,甚至杀了奸商还能平民愤,深得人心。   有臣子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首辅大人此法可行。”   “商户本就属于末九流,何况是奸商?这种祸害百姓,损害国家利益的混蛋是该肃清了。”   “听说前几年饥荒战乱的时候,还有人发国难财,不如就让这种混账东西将银两吐出来,用于解决流江水患,也算是积点阴德了。”   王宥似嘲非嘲地勾了勾唇,眼尾的弧度却是愉悦之意。   楼君炎却听得冷汗直冒,掩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心里惊骇异常。   奸商?   这不正应证了他的梦境么?   奸商,与当地权贵勾结,害人性命,无恶不作,这一条条全都契合梦境里楼富贵的罪名,而梦里,江州知府也并非是程厚礼,很可能当时的程家也糟了难,才会无暇顾及楼家。   说是杀奸商,实则京城的商户与权贵皇族盘根错节,即使奸杀淫/掠,也自有人保,杀一人损害的可能是数十人的利益,大家皆在这条利益链上,谁都不愿意利益受损。   动的只能是其它地方的奸商。   而奸商的定义,可操作性范围又太大,就算你身正不怕影子歪,行的正坐的端,也可以诱导你成为奸商,情、色、权皆可以是诱因,你没有错,有人会逼你去犯错,你不是奸商,但有人会逼你去做奸商,不是一个人生性本恶,而是他人给的诱惑不够大。   给的诱惑足够大,好人亦能变成坏人,神仙亦能成魔成鬼。   不是坏的,也能给你诬陷成坏的。   转眼间,楼君炎心思百转千回,斟酌了一番,手执朝笏,开口说道:“陛下,对于治理流江银两一事,臣有本启奏,臣以为……”   “楼卿认为首辅的建议如何?”景昭帝猛地打断了楼君炎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光如利刃。   楼君炎心里咯噔一下,景昭帝分明是认同王宥的,他快速敛去眸中所有的神色,默首道:“臣以为首辅大人的法子甚好,只是这商是奸是忠又该如何区分,可有一把明确的秤杆去衡量?若是误把忠君为国的好商户当作了奸商,又该如何?”   王宥幽幽笑道:“本辅不知楼大人是聋了吗?本辅刚才可是说了,烧杀奸掠,以不正当手段敛财是为奸商,这难道还不够明确吗?”   楼君炎动了动唇,欲要再说,却听得景昭帝不耐烦说道:“退朝,此事容后再议!”   下朝后,陆燕尔发现楼君炎明显不高兴,当即便亲昵地挽起楼君炎的胳膊,温软撒娇道:“夫君,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忧事?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哦!”   楼君炎低头看着她,一双秋水剪瞳明亮如星辰,映衬着他的眉眼,仿佛他的眼里也鞠满了星辰。   一扫朝堂上的阴郁,毫不犹豫便说了出来。   陆燕尔蹙了蹙眉:“你是担心殃及到江州父母吗?”   楼君炎眸色沉沉:“不是殃及,恐怕是一定会牵连。此事由王宥提出,我与他表面上虽没过节,实则早就得罪了他。那日,与陛下的对弈之局,他一眼便能勘破,却奈何不了我,恐怕早就生了怨怼。”   “王宥可是当朝首辅,心眼怎么比女人还小?”陆燕尔不满地嘟囔道。   心里却暗暗想着一些被她遗忘的事情,最近沉溺于夫君的温柔乡,脑子都快变得迟钝了,楼君炎千辛万苦做到首辅之位,书中却没有关于他父母的任何事,可公婆如今尚且健在,身体基础也不差,好好调养再活个三四十年绝对没问题,随便活,都能看到楼君炎位及人臣的那一天。   难道是楼家曾发生过什么事吗?书中才没有他们的存在!   陆燕尔皱着眉头,绞尽脑汁又想了一遍,零星想起只言片语,好像是那年冬天,漫天白雪飞扬,江州出奇的冷,楼君炎远在一个,远在他最后做出亮眼成绩的沛县,艰辛地为沛县做了很多有利于百姓的事,可江州呢,江州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但这应该是两年后。   不对。   这一世,楼君炎提前入仕,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比如说顾辞,他本应该仕途顺遂,靠祖上荫蔽和关系直接做了官,一路高升,情场失意,可他这世却偏偏考进了翰林院,如今仍在翰林院做着七品编纂,他与女主角顾霜飞的感情并没有闹到满城风雨的地步,仿佛跟着他的官位一样凝滞不前了。   陆燕尔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就是楼君炎的事件线提前了,而相应的,顾辞的事件线却是滞后了。   换而言之,因她的存在,楼君炎的官路顺了,顾辞的官路就不顺了。   楼君炎心不在焉地绞着她的头发,半晌,才道:“官场博弈之上,男人的心眼有时真的比女人还小。”   自己向来敏锐,他与王宥第一次正面对上,就莫名感觉到他对自己怀有某种不善的敌意。   看来调查楼家的幕后人,十有八/九就是王宥了。   陆燕尔知晓他的担忧,便马不停蹄地去败家,金银首饰完全不看价格,疯狂地买买买,企图以己之力给他带来福运,亦希望朝堂上的事不要殃及杨家。   后面听柳姝娘提起某日去白云山烧香拜佛,竟发现白云山后山脚下有个破学堂,那个学堂是真的很破败,四面漏风,求学的都是附近村落的穷孩子,教书的也是个落地穷秀才,穿的草鞋亦是露出脚趾,饶是如此艰苦的环境,只要白云山寺庙的早钟一响,学堂便会准时早课,传出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有的孩子甚至背着背篓,读完书还要去割猪草。   陆燕尔听得心酸无比,她虽生长在不算富庶的安和县,可因着爹爹是一方父母官,俸禄尚可,她即使是个姑娘家,也专门请了私塾授课,诗书礼仪样样都学。   她当即便起了心思,叫上铺子的刘钱两位掌柜奔至白云山脚,将学堂的情况摸清楚了,跟柳姝娘说的不差,亲眼所见,感触更深。   一个个的孩子面黄肌瘦,却拼了命的去汲取知识,对读书的渴望让她动容。   她与楼君炎那次走的是前山,走的是万步登云梯,并不知晓后山竟然还有这么一家学堂,陆燕尔当即便决定支助这家学堂。   教书穷秀才的工钱,她来付,孩子们的书本,她来买,四面灌风的学堂,她来出钱修葺。   这些事情敲定后,便快到下午了。   学堂的穷秀才名叫王远志,大家都亲切地叫他王秀才,他也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奈何屡试不中,便转而教学,可他手头并不宽裕,而附近的村民更是穷的叮当响,有时就以自家种的米粮蛋禽充当学费,送孩子们来读几天书,若是连自家种的都没有,就只好领孩子回家。   王秀才见这位突然到访的大善人即将离开,赶紧躬身上前道:“夫人,请你给学堂赐名?”   陆燕尔脚步一顿。   头戴的面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荡漾,飘起缱绻的弧度,她反问:“赐名?”   王秀才道:“夫人给这间残破的学堂带来了生机,给孩子们带来了希望,学堂应该有个像样的名字,而不是以鄙人的姓命名为王学堂,显得太过寒酸了。”   陆燕尔:“王学堂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王秀才坚持道:“请夫人给学堂赐个有寓意,焕发生机的名字。”   这家学堂是他所办,可他却没力量给它生机。   而这位夫人却能。   虽然不想承认,对于这家学堂来说,他们最缺的就是银子,理由自然没有这么冠冕堂皇,他就是怕这位夫人只是一是心血来潮,若是她亲自命名,必会多看重几分吧。   陆燕尔想了想,脱口而出道:“不如就叫青云学堂,愿你们都能一路平步青云,徒手可摘星辰。”   “好名字。”王秀才喜道,“小人谢夫人赐名,愿夫人福体安康。”   陆燕尔弯了弯眉,眸眼弯成一道好看的月牙儿。   回去的路上,又将青云学堂的修葺重任交给了刘掌柜和钱掌柜,笑盈盈道:“二位对打理铺面很有一套,想必对这种翻修学堂的事也很在行吧?”   铺子从装修到展柜,跟修缮学堂差不多大同小异吧。   两位掌柜:“……”   他们可真是身兼数职啊。   钱掌柜道:“少夫人,我们可是相当于干了两份工呢?”   刘掌柜也哈哈打趣道:“少夫人莫不是要给我们涨工钱?”   “你们帮我弄好了,年节期间,我再给你们封个大红包,比去年的更大,好吧?”陆燕尔抿唇一笑,没好气地道,“一个个钻钱眼里去了!”   钱掌柜:“商人无利不起早。”   陆燕尔:“……”   青云学堂的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陆燕尔不仅将银子败在了自己身上,也做了件大好事,上次在流江低价卖粮食赈济了些百姓,朝堂便奇迹般的开了恩科,她不知这次会发生什么奇迹。   但她支助青云学堂,一为楼君炎,二是真心的想弄好这个学堂。   青云学堂的修葺进展顺利,而朝堂对惩治奸商一事还未有真正论断时,江州楼家却发生了一件事。     ☆、第60章 第60章呵呵哒,不知该说什么好……   楼夫人眼神哀伤,悲从中来,不知该如何面对楼富贵,只抬脚往外走。   楼富贵惊慌上前,想要抱住她,却被她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他真的慌乱了,光着脚就朝楼夫人追过去,他可以不要万贯家财,却唯独不能没了她。   他因她而站起来,为她而建立富可敌国的财富,她才是他最重要的珍宝啊。   他也不知自己今日怎么犯糊涂了,稀里糊涂就将其他女人当作了她,他本来闭目小憩,以为是他的瑾玉,是他的妻子,他睁眼看了,确实是她呀。   直到她破门而入,他才猛地惊醒,床上的女人竟然不是她。   他终于追上了她,手刚触摸到她的衣摆,楼夫人一下子回头,咬牙切齿道:   “楼富贵,你再敢跟着我,我马上就离开楼家!”   楼富贵呆愣当场,再不敢去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眼前。   似要消失在他生命中。   楼夫人又怒又气又伤,直接冲进了库房,将里面能打砸的全都摔了个遍,直到没力气才停止,坐在满地狼藉中,她终是摒弃了全部的强势,嚎啕大哭了起来。   有多爱这个男人,心里便有多痛。   等她哭够了,陈妈妈才蹲在她身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像哄小孩的口气劝慰道:“夫人,老爷对您的情意如何,这么多年府里的人全都看在眼里。依老奴看,这次未必就是他的错,都怪那个狐狸精搔首弄姿,不要脸的做尽下作事,老爷才会一时不慎遭了狐狸精的道。老奴还听说,这些专勾人的狐狸精本事大得很,就算男人没那方面的心思,也会被迷的神魂颠倒,那个叫云倩的女人很可能用了一些阴私的法子,你可不能轻易随了别人的意。”   楼夫人伏在陈妈妈肩上,哭道:“我心里都明白,可就是受不了啊。”   陈妈妈:“老奴知道,可夫人要学着释怀。索性发现的早,才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如果楼富贵当真与云倩做了最后一步,楼夫人的心里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舒坦,两人的夫妻感情很可能陷入僵局。   楼夫人眸眼忽地一冷:“翠珠何在?将她叫过来。”   陈妈妈应道:“老奴这就去唤她!”   翠珠过来,躬身行了个礼:“夫人有何吩咐?”   楼夫人冷冷地盯着她:“你怎么知道有人去勾/引老爷?”   楼府对下人向来严苛,门禁森严,怎会平白无故进了个狐狸精?   翠珠默了默,回道:“奴婢今日从外面回来时,正巧看到陈妈妈也从外面回来,奴婢跟陈妈妈打招呼,她却并未搭理奴婢,奴婢当时便觉得奇怪,却并未往心里去……”   话未说完,陈妈妈便急急地说道:“夫人,老奴今日并未出过府。”   楼夫人看向翠珠,面色冷沉:“继续说下去!”   翠珠道:“然后,奴婢又在东厢房看见了陈妈妈,这次的陈妈妈很是热情,奴婢还未开口,陈妈妈便主动同奴婢聊了一会儿。可等奴婢去打扫公子的书房时,路过西厢房又看见了陈妈妈,奴婢年轻,脚程自然比陈妈妈快,而她方才走的分明是相反的方向,她不可能比奴婢快。奴婢故意叫了一声陈妈妈,她低着头应了声就走了,方向正是夫人的厢房。”   顿了顿,翠珠继续道:“陈妈妈不可能前后态度变化如此大,奴婢猜想府里可能有两个陈妈妈,正欲查探清楚时,正巧碰见了夫人,便提醒了一句,‘奴婢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女人进了夫人的屋’,若真是陈妈妈,顶多是奴婢看走了眼,若是那些下贱胚子,夫人正好处理了便是。”   明显是有人易容成陈妈妈,进入了楼府,可楼府上下都只知道翠珠是楼君炎带回来的丫鬟,翠珠自然不好说的太直白。   府内瞧不见的地方,翠珠倒可以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可还没寻到合适的时机,就碰见了楼夫人,本来是想让楼夫人自行撞破,可她偏生还要去厨房。翠珠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去挑破。   楼夫人一听到鬼祟女人时,又想到楼富贵就在屋里,眼皮子突突直跳,当即便怒气冲冲地回了屋。   看到了那样不堪的画面,气的肺都快炸了。   “行了,你先下去。”楼夫人无力地挥了挥手,让翠珠先行退下。   早年行走于大江南北,对江湖这种易容秘辛事有所耳闻,很快便从翠珠的话中明白过来,可能是云倩假冒陈妈妈进了府里。   而云倩这个女人本是城东豆腐作坊的老板娘,做的卤水点豆腐乃是江州一绝,云倩生的妖娆妩媚,早年嫁过人,七八年都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婆母嫌她长得太妖,又是个不会下蛋的,便以七出之条无子嗣而休了她,云倩消沉了一阵子,便又做起了豆腐生意,自给自足,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许多男人慕名前来买豆腐,一些不怀好意的甚至存了占便宜的心思,但都被云倩严厉拒绝了。后来,楼富贵也来给楼夫人买过卤水点豆腐,楼夫人赞不绝口,便多买了几次,楼富贵与云倩的交集恐怕就是买了四五次豆腐而已。   云倩被打了二十大板后,楼夫人又恶狠狠地警告了一番,便派人将她丢回了豆腐坊。   夜里,万籁俱静。   豆腐坊却隐约传出颠鸾倒凤的声音,似夹杂着女人痛苦的哭泣悲戚声,第二天云倩便惨死在自家豆腐坊,衣不蔽体,双腿无法闭拢,门户大开,竟是奸/淫至死。   翠珠原想着云倩受了伤,应该不会作妖,晚上便没派人监视,哪知道白天监视的人一早就发现异常,进去一看,人早就死透了,身体凉的早就没温度了。   看着地上的女人死的何其凄惨,翠珠不禁皱了皱眉,动了动云倩的尸体,竟发现她的屁/股上没有棍棒杖责之伤:“昨天楼府的女人不是她。”   “翠珠姑娘,你可看出什么名堂了?”   翠珠凝眉想了想,冷冷道:“具体的,我也看不出来。但唯一知道的便是,有人利用了云倩的身份和容貌去引诱楼富贵,至于具体想干什么,可能公子能悟透。”   “可要报官?”   翠珠皱眉,看向屋里站着的几名黑衣人,吩咐道:“迅速将现场清扫干净,绝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而且,此事绝不能报官。”   “不报官,也不至于替凶手掩盖证据吧。”   翠珠冷斥道:“糊涂,你怎知这些证据不会在某个时候指向楼家?”   “是。”   很快,屋子里被清扫干净。   翠珠认真看了一眼云倩的脸,甚至用手指细细描绘了一番她脸型的轮廓,抬手合上云倩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又掏出一个瓷瓶,撒上白色粉末,尸体瞬间便化成了一滩血水,尸骨无存。   下午,豆腐坊重新开业。   有买豆腐的男人看着聘婷绰约的云倩,不怀好意地笑道:“云娘子,听说你昨天勾/引楼家老爷,被楼夫人狠狠给打了一顿,可有这事儿?”   云倩捂着嘴,巧笑道:“听说哪儿能当得了真,奴家对楼家老爷可不感兴趣,何况,奴家要是真被打了,秀才公今日可没得豆腐吃了。”   引得周遭男人一阵哄笑。   可谁都不知道此云倩,早已非彼云倩。   楼夫人听闻后,冷笑一声,当即便下令封锁了府内消息,严禁将昨日之事外泄,她深知流言的威力,虽不知云倩为何会突变口风,但她乐见其成。   至于楼富贵,楼夫人心知是那个狐媚子的原因,心里依旧气不过,她没那么大度,看着自己丈夫同其他女人暧昧而无动于衷,就算他是被动,可她心中的气儿就是不顺。   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便写信将此事告知了楼君炎,理直气壮地表示,她要同楼富贵和离,问楼君炎该分多少家产。   楼君炎收到信后,只回了六个字:同意,家产全要。”   陆燕尔倚在他肩上,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眸:“你怎么劝母亲和离,争家产啊?”   楼君炎扬了扬信,薄唇轻勾:“你不知晓母亲的为人,你若劝她放下此事,和父亲好好过,她反而可能一时气怒真的跟父亲分道扬镳,你若顺着她的心,让她跟父亲和离,卷走全部家产,她倒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定。”   何况,这事本就是陷害。   收到家中书信之前,楼君炎便已得知了江州那边的消息。   这边朝堂刚有杀奸商的苗头,江州便有人给楼富贵做局,企图给他安上奸商的名头。若此事做实了,估计后面的糟心事会接踵而至,诸如楼家为富不仁赚的皆是不义之财……   而云倩恐怕是被楼家无辜牵连至死,楼富贵洁身自好,无论美的,丑的,年轻的,老的,他都不曾多看那些女人一眼,更遑论与不相干的女人说话。可因着云倩做的卤水点豆腐太过出名,周瑾玉又喜欢吃,他才与云倩有了些交集。   幕后人事先肯定仔细调查过楼富贵的行踪,既然要陷害,便要找个合情合理说的通的人,随便一个女人就能让楼富贵去奸杀么?   云倩便是这个合情合理的人,何况,她本身又是个很有争议的人,更容易增加坊间谈资。   楼君炎联想到自己的梦境,大致捋了一遍,推测出幕后凶手本来想利用云倩去引诱楼富贵,但云倩可能因为某种原因没有答应,凶手只得出此下策,找了其他女人易容成云倩做这件事,待到楼富贵与假‘云倩’有了鱼水之欢,接下来该就是奸杀了。   索性他早有准备,翠珠处理得当,没造成太坏的结果,翠珠又易容成云倩,后面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让‘云倩’这个女人彻底远离江州,淡出人们的视野便可。   只是追查那个易容成云倩的危险女人,可能不太容易。   还有陷害楼家的幕后人……   陆燕尔哪里知道转瞬之间,楼君炎的心思已经七绕八绕,将整件事理的一清二楚,她勾了勾楼君炎的手,吞吞吐吐问道:   “夫君,父亲跟那个女人真的没什么吧?”   楼君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掀唇:“别瞎想!父亲就是被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算计了,母亲气几天,就好了。”   “哦。”   陆燕尔撅了撅嘴巴,瓮声瓮气地应了声,又抬手理了理额前微乱的鬓发,悄悄转身,对着楼君炎的后背扮了个鬼脸。   楼君炎蓦然回身,唇角邪肆弯起:“没想到夫人童心未泯,竟有如此童趣?”   陆燕尔脸上略显‘狰狞’的表情一滞。     ☆、第61章 第61章格老子的,懵   饭前吃了好些零嘴儿,肚子有些撑,中午便没怎么用膳,所以她才会没事吗?   “我们走了,府上其他人怎么办?”   “小的查探过,他们只是昏迷,于性命无碍。”   小五护送着陆燕尔离开,刚走到莲池边,五六个手持利器的蒙面男人突然出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是个瘦高个子的男人,长相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那种。   他挥了挥手,冷道:“上。”   “少夫人,快跑。”   小五一把推开陆燕尔,便跟那些人纠缠了起来,小五功夫不好,但有各种暗器的加持,勉强能拖住这些贼人。陆燕尔看了眼渐渐落于下风的小五,咬牙提起裙子,便往府外跑去。   突然,脑后一阵剧痛袭来,陆燕尔瞬间便失去了意识。   “娘呀,楼家这是糟了什么难?”   曲流觞手摇折扇,锦衣玉冠,一派风流佳公子的样子,令其形象大打折扣的是他夸张的表情,双眼大大瞪圆,一声吼震耳欲聋。   震的在场所有人一惊。   等他们发现来人只不过是个弱不经风的瘦弱男子时,谁也没将曲流觞放在心上。   而此时的小五早已被他们砍成了重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求救似的看向曲流觞:“大侠,求你救我家少夫人。”   小五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根本就没机会认识曲流觞。   曲流觞合上折扇,瞥一眼晕过去的陆燕尔,慢悠悠地对着打晕陆燕尔的男人说道:“阁下是何方神圣,擅闯民宅,掳劫良家妇人,意欲何为?”   脚步微移,以折扇作为利器朝男人攻去,意欲夺回陆燕尔,却不想那男人冷哼一声,直接扔了颗烟/雾弹,带着陆燕尔纵身一跃,瞬间消失不见。   一道黑影自树上落下,不满道:“少夫人被抓走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你方才为何拦着我,白白错失了救人的最佳时机?”   曲流觞伸指止了小五的血,又将小五打晕,才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些人的功夫是军中的路数,至少说明他们参过军,至于指使者是谁,不太好分辨。而冷枫你是武林高手,也是死士,楼君炎在朝为官,家中却豢养死士,不就等同于谋反么?何况,他刚入朝堂,提前暴露了背后隐藏的势力,岂不是置他于危险境地?”   冷枫:“你刚才又在做什么?”   “我不过试探!”曲流觞扇了扇风,理直气壮道:“何况,我又没有使用任何内力。我一表人才,完美演绎了风流才子的形象,他们顶多误以为我是楼君炎的好友而已。”   冷枫嘴角微微抽搐。   好友与死士,的确千差万别。   曲流觞又道:“你的追踪术天下无敌,陆燕尔的行踪便交给你了,我先看看楼家这些下人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曲流觞低估了楼君炎对陆燕尔的重视,又低估了敌人的凶残,更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差点就让陆燕尔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对比一个不太熟悉的陆燕尔,曲流觞更在意的是楼君炎,是他们共同建立的风雨楼。   陆燕尔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此刻,她被反剪双手捆缚着,躺在一处金碧辉煌的屋子里,香烟冉冉,屋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床榻,轻纱帷幔,女子的浪/叫声以及男子喘息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对。   不只一个男子,而是好几个。   一个女子同好几个男子……   陆燕尔不敢想,更不敢看,方才匆匆一瞥,只看见一具曼妙生姿的胴/体,女子的面容不甚清晰,但她隐约能猜出里面的女子是谁。   她低垂着眸眼,想要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些靡靡之音,无奈两只手被绑住,只得闭上眼睛,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清心咒、大悲咒、阿弥陀佛之类的。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动静终于停了。   陆燕尔依旧不敢睁眼,怕看到不好的画面长针眼,她感觉自己下颚被人抬了起来。   “睁眼。”   陆燕尔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她呀。   可自己除了那日在街上碰见过德清长公主,虽说言语些许有点冲撞,可远没到德清长公主挟私报复的地步吧。   下颚的力道越来越大,涂满丹蔻的指甲甚至刮过她的肌肤,陆燕尔颤巍巍地睁眼,只一眼,便羞恼地低下头。   德清长公主竟然披着一缕轻纱就下榻了,又薄又透,里面的曲线一览无余,不该看的都能看见。   就算她是女人,可也没有欣赏其他女人身体的怪癖。   “楼夫人,你与本公主同为女人,害什么羞!”德清长公主的手缓缓移至陆燕尔的脸颊,阴森森地喟叹道,“瞧瞧,这张小脸蛋长得真俏,我见犹怜,本公主身为女人,都不禁心生怜惜。”   嘴上虽是这样说着,可手上的动作却不轻。   陆燕尔默默忍耐着。   见她不吭声也不求饶,德清长公主哼了声:“楼夫人觉得本公主这张脸如何?”   德清长公主美则美矣,却因其性子古怪乖张,又沉迷于男色,这份美丽就像是年久失修的华丽宫殿,美的太过沧桑感。   不似二八小姑娘的那种纯粹单纯之美。   陆燕尔默了默,只吐出一个字:“美。”   德清长公主追问:“如何美法?”   “如最醇厚的烈酒,越放越香,越品越香!”   完美的避开了年龄的问题。   “比之你呢?”   陆燕尔滞了滞。   一个十六岁,一个几近三十岁,这两种年纪的女子有可比性吗?   德清长公主为何要执着于这个问题?三岁稚子都不会有此一问。   “民妇相貌粗陋,怎么能与长公主相提并论?民妇不过如兔丝花一般,风吹即散,雨打便凋零,经不起时间的验证,而长公主却不一样,长公主如傲雪而生的冬梅,越是寒冷之际,越是香飘百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美丽愈发醇浓!”   陆燕尔面不改色,毫不犹豫便示弱、吹捧。   以傲骨而生的梅花比喻长公主,简直有损梅花之嫌啊。   梅花是高节的。   而德清长公主却是浪/荡的。   可跟一个暴躁乖戾的长公主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德清长公主咯咯笑了起来:“楼夫人,你可真是伶牙俐齿,小嘴儿甜的让本公主都不忍下手了。”   下手?下什么手?   陆燕尔心里惊惧,面上却不显:“民妇向来嘴笨,皆是一番肺腑之言,实话实说。以长公主之姿,天下读书人,世家贵公子都是倾心您这样的。”   德清长公主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看向陆燕尔:“你说天下读书人也喜欢本公主这样的,可是真话?”   陆燕尔不明所以,只得硬着头皮道:“自然是真话!”   啪。   德清长公主笑得分明比方才还要欢心,可下一刻,却猛地甩了陆燕尔一耳光。   变脸速度极快。   “楼夫人,你毁了本公主去年冬日的赏梅宴,这笔帐该如何算?”   陆燕尔懵。   脸上的剧痛远不及内心格老子的,德清长公主的赏梅宴关她什么事?   见她一脸茫然,德清长公主喝了杯茶,好心提醒道:“京城那位豪掷千金的夫人可是你?引得世家夫人议论纷纷的夫人可是你?”   陆燕尔依旧懵。   是她。   可这关赏梅宴什么事?   “冬至,本公主精心筹备了赏梅宴,可来的世家宗妇没一个欣赏本公主的梅花,竟然在本公主的席宴上热议你,对本公主视而不见。”德清长公主咬牙切齿地提醒,“你不在,反而比本公主出尽了风头。”   陆燕尔脸上一个大写的懵。     ☆、第62章 第62章有夫君在   “是。”   十几道暗影顺势落下。   陆燕尔惊讶:“长公主,你…… ”   话刚出口,就被人堵上了嘴,不顾她的挣扎和反抗,强行拖入了暗道。   暗门合上,德清长公主拢了拢轻薄的衣衫,侧卧在床榻上,一招手,方才伺候她的五个年轻面首重新围了过来。   有的来拽她的衣裳,有的抚摸她的头发,有的亲吻她的脚,媚笑声,喘息声交织,好一副不堪入目的银乱靡靡画面。   德清笑得放浪形骸,白皙的手指捏着沾血的飞鸟衔珠发簪,莹白的簪尾红的刺目。   楼君炎进来后,一眼就看见了那枚本该戴在陆燕尔头上的飞鸟衔珠发簪,心里不由得一紧。   “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对于眼前荒唐的一幕,楼君炎目不斜视,明明心急如焚,面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教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   时间缓缓流逝。   德清长公主看似沉浸在欲望中,实则暗自审视着楼君炎,发现此人就那么站着,便如青松竹翠,傲然挺立,足以吸引人的目光。   德清状似无意地把玩着手中染血的发簪。   楼君炎视线仅落在上面一瞬便移开了,掩藏在袖中的拳头微微握紧,掌心的白玉珍珠耳环几乎陷入肉里而不自知。   “既然,长公主有要事繁忙,臣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语罢,转身就走。   “站住!”   楼君炎脚步未停。   德清长公主气急败坏,讥讽道:“看来楼大人并非传言的那般,看重自己的妻子?你再敢踏出一步,信不信本公主也送几个面首给陆燕尔尝尝鲜,说不定她觉得本公主这些面首比楼大人还厉害,毕竟楼大人肾虚嘛?”   楼君炎脚步一顿。   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德清长公主,眸子里的光却凉薄骇人:“她在哪儿?”   德清长公主掀被,换了个撩人的姿势,正对上楼君炎,咯咯笑道:“那就要看楼大人能为自家夫人做到何种地步?”   楼君炎皮笑肉不笑:“长公主不妨直言!”   德清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面首,道:“让楼大人做本公主的面首,实在太不现实了。不如,楼大人就做本公主的一夜新郎,可好?做的好了,本公主保证明早就让陆燕尔完完整整地站在你面前!”   楼君炎心中冷笑不已。   “臣肾虚,恐怕无福消受。”   “楼君炎!”德清长公主扬了扬手中的发簪,怒道:“陆燕尔的命,你也不想要了?还敢拿肾虚那一套诓骗本公主?”   楼君炎要是肾虚,陆燕尔就不会眉里眼梢都流露出妩媚之意。   “她的命,臣自然要!”楼君炎不为所动,义正言辞,“但长公主如此荒唐的要求,恕臣难以从命,臣是陛下的臣子,只忠君之事,长公主虏劫臣的妻子,肆意羞辱朝臣,臣痛心疾首,只有求陛下主持公道了。”   说完,大步朝外走去。   德清长公主气的一脚踹向最近的面首,可恶,竟然软硬皆不吃,陆燕尔在手里都威胁不了他,这个人不是心机深沉,就是太过铁石心肠。   “楼君炎,你不要后悔!本公主要让陆燕尔也彻底沦为荡/妇!”   “来人,给本公主拦住他,不许他踏出长公主府!”   一伙侍卫蜂拥而上,挥剑快准狠地围攻楼君炎。   楼君炎面色一冷,虚晃几招,脚步变幻莫测,几步便掠出了包围圈,纵身出了公主府。   跃于马上,疾奔而去。   德清长公主气的浑身直颤,一个劲儿地大骂废物。   “陆燕尔,还有陆燕尔,传信给何一,叫他们给本公主彻底毁了她。”   “是。”   只是信鸽刚飞出去没多久,便被人给射杀了。   京城街道上,楼君炎策马狂奔,身上官袍未换,面容焦躁不安,他不过上个朝的时间,陆燕尔竟让人给劫走了,还是他太大意了。   “咦,这是京城哪位大人?这么急?”   “好像是楼君炎,看着十万火急的样子,莫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即使在热闹人多的主街道,楼君炎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不小心撞翻了一些小摊贩的摊子,然后转入较偏僻的街道。   跑了一圈后,曲流觞策马追了上来。   “查到了,人在德清名下的一处庄子上,位于京城郊外三里地。”   “消息可靠?”   “可靠,冷枫一路追踪过去。”   楼君炎扬鞭,径直出了城门,扬起一路尘土。   曲流觞道:“你别急,人肯定会好好地救出来。”   楼君炎清清冷冷地看了一眼曲流觞,眸中寒光乍现,锋利的匕首直朝曲流觞右臂飞射而出。   曲流觞吓得赶紧躲闪,饶是如此,刀锋仍旧划破了他的右手臂,鲜血直流。   曲流觞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前面的楼君炎,只听得他冷如寒冬腊月的声音传来:   “陆燕尔若出了任何事,我绝绕不了你!”   陆燕尔蜷缩在阴暗的柴房里,看着窗户外黑压压的人,头皮一阵阵发麻,满心惶惶然,既害怕德清长公主会以自己为筹码逼楼君炎做他不喜欢的事,又害怕自己真会交代在这里。   德清长公主本就不是善茬,听说死在她手上的面首众多,自己怎么就惹上了这个疯公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送了碗水进来:“诺,喝水了。”   陆燕尔嗓子干的冒烟,很想喝水,可她不敢喝,身上的衣服也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很难受,她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满含戒备地看了一眼进来的男人:   “谢谢,我不渴。”   “你还是喝点好。”男人并没出去,反而端着碗走到她跟前,陆燕尔吓得连连往后缩,“你、你离我远点。”   男人低声道:“少夫人,我是冷枫,我不会害你!”   “我、我不认识你。”   陆燕尔依旧戒备地盯着眼前的男人,这人分明同外面那些人是一伙的,休想骗她。   冷枫无奈地摇摇头,抬手掀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容:“少夫人,这才是我原本的脸。”   陆燕尔一下子呆住了。   “少夫人,我先将你身上的绳子解开,公子马上就要到了。”   冷枫边说边帮她解开绳索,陆燕尔全程处于懵逼的状态,她怎么不知道楼君炎身边有这么厉害的人。   一个人居然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手脚刚得解,陆燕尔便端过碗猛喝了几大口,得知楼君炎即将过来的消息,她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小声问了句:“你怎么带我出去?我不会打架,可能只有挨打的份!”   冷枫:“少夫人不会挨打。”   你若在属下眼皮子底下挨了打,估计自己也就活到头了。   陆燕尔:“…… ”   默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生疼的脸,那她这脸不就是被打了两次吗?   到现在都还疼的慌。   陆燕尔正想说点什么,结果又进来了几个男人,他们笑得甚是猥琐,搓着手朝陆燕尔走过去,“小美人儿,哥哥们来了。”   吓得陆燕尔直往冷枫背后躲。   “你们干什么!长公主未曾发话,谁敢乱来?”冷枫呵斥道。   “长公主只说要活的,又没说不准兄弟们玩玩,以往那次不是这样?林老三,你莫不是想独吞,便不准老子们享用了。”   冷枫易容的人便是林老三。   “他不是林老三。”   突然有人大吼了一声,冷枫迅速拔剑,趁着那几人没反应过来,麻利解决了屋子里的几人,刀光剑影之间,皆是一剑封喉,鲜血飞溅。   陆燕尔瞳孔猛缩,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瞬间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眷念的怀抱,她抬眸去看他,却只看见一片阴影。   眼睛被布条遮住,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脑后,从容的打了个结。   他说:“这些太过血腥,不看也罢。”   她搂着他的腰,哽咽道:“有夫君在,我什么都不看。”     ☆、第63章 第63章富可敌国的财富   要命,竟然将他们带悬崖边来了。   他侧眸看向陆燕尔,莹白的小脸微微有些红肿,衣袖上也沾染了不少鲜血,心里一紧,一把握着她的手,掀开衣袖,看到手腕上那一道细长的伤痕,声音顿时冷如寒冰:   “是德清长公主做的?”   陆燕尔缩了缩手:“嗯。”   见楼君炎眸色越发暗沉,陆燕尔小声说:“还好,我不疼的。”   他定定地看着她,扬手从官袍上撕下了一道布条,动作娴熟地替她包扎伤口:“可我会心疼。”   陆燕尔怔住。   眨眼间,伤口便处理好了。   他抬手抚上她的面颊,声音虽轻,却隐约夹杂着一股戾气:“这也是她打的?”   “嗯。”   陆燕尔点头。   楼君炎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珍视的小姑娘竟被如此残忍对待,他舍不得碰她一根手指头,可德清长公主却肆意辱骂责打于她,除了身体上的折磨,恐怕心理上的冲击也不少,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他看了都觉得恶心,更遑论是她。   她反握住他的手,晶莹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夫君,我真的没事,你不用自责的,以后,我会更加小心,绝不给德清长公主任何可趁之机。”   “他是一国长公主,不是你小心,他就会放过我们。”楼君炎将陆燕尔揽入了怀中,下巴抵着她前额,一字一顿地说,“放心,她会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即使是长公主,也不能例外!”   陆燕尔讶然抬眸,问道:“夫君来救我之前,可是去了长公主府?她有没有逼……迫夫君做些不喜欢的事情?”   楼君炎猛地屈指敲在她头上:“想什么呢?”   陆燕尔摸摸脑门儿,咕哝着:“都说太过美丽的女子是祸水,可太过俊的夫君也是祸水。”   “哦?”   楼君炎尾音上扬,似笑非笑地凝着她,“夫人是在怪这件祸事,是为夫带给你的?”   陆燕尔露齿一笑:“不敢。”   楼君炎哼了哼,转身去牵马,“它吃饱了,我们可以下山了。”   陆燕尔正欲走过去,忽地一支箭射了过来,恰巧落在她脚跟前,吓得她当即便停了下来,不敢再动。   “你们往哪儿逃不好,偏偏跑悬崖上来,这下连老天都没法帮你们了?”何一率众手下追了过来,将楼君炎和陆燕尔围困了起来。   人手一张弓/弩,数箭齐发。   楼君炎冷笑:“长公主何时有这么大的权利,能随时斩杀朝廷命官及家眷?就不怕……”   “啊!”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闻陆燕尔惊呼一声,楼君炎转头就看见令他魂飞魄散的一幕,陆燕尔竟然径直朝悬崖坠落而去,来不及思考,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朝陆燕尔抓去。   变故发生的太快。   楼君炎脸色惨白,吓得心脏几乎骤停,直到将陆燕尔抓到了怀里,心脏才重新恢复跳动,而陆燕尔显然也吓得不轻,她自己完全懵了,居然一脚踩滑了,她没想死啊。   长剑直插在峭壁里,一路下滑,皆是电光火花,可依旧阻止不了两人下滑的速度,也不知坠落了多长时间,终于卡在了峭壁上的一株大树上。   “陆燕尔!”楼君炎看着小脸苍白的陆燕尔,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   “我是不小心踩空了。”陆燕尔吸吸鼻子,小声反驳,双手双脚紧紧地攀附在楼君炎身上,自己生怕掉下去,怎么可能去寻死。   楼君炎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离悬崖尚且七八步远的距离,你告诉我,你踩空了?”   陆燕尔:“……我总不可能跳个崖玩心跳吧?”   本来今天就吓得够呛,又累又饿,只想躺会到舒适的床上好好睡一觉,可现在两人上不上下不下的,小命随时休矣,可奇迹般的,陆燕尔竟然不觉得丝毫害怕,是因为知道楼君炎不会死,还是因为有他在身边,即使真要死,那也没什么可惧怕的。   “抱紧我。”   突然,楼君炎低声说了一句,便借着大树的力道,纵身跃起,直接朝对面掠飞了过去,那边竟然有个隐藏的山洞,扒开洞口遮挡的藤曼,发现里面空间大的出奇。   两人刚踏入洞内,也不知是不是触发了什么机关的缘故,竟然有数千的利箭从各个角落朝他们射了过来,楼君炎眸子一紧,赶紧带着她飞到了洞外崖壁上,等到里面的箭放完了,试探过后,才再次进入。   洞内很深,走了很久,都没走到最里面。   陆燕尔扯了扯楼君炎的袖口,指了指旁边的岔路口:“夫君,你看,那边有光亮。”   楼君炎顿住脚步:“去看看。”   “会不会是出口?”   楼君炎皱眉:“那光亮看着不像是出口。”   岔路口后面是另外一个洞口,等过去发现洞内装的是什么后,陆燕尔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竟然是金银珠宝,洞内乾坤有多大,就装了多少。   楼君炎俯身,捡了一根金条,背面是官印,却非大晋的官银印案,而是前朝楚印。   “这应该是前朝楚国王室留下的,难怪后世一直说楚国留下了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却始终无法找到其踪迹,谁能想到竟然藏在悬崖峭壁的洞内?”   陆燕尔眨眸:“夫君,我们岂不是发财了?”   “夫人掉钱眼子里了。”楼君炎轻笑,“不过,夫人倒是帮为夫结局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陆燕尔蹙了蹙眉:“你是说治理流江水域的银子?”   楼君炎点头道:“对,这笔银子来的还真是时候,既解决了流江的困境,江州楼家的困境也将得解,顺便连带拖德清长公主下水。”   一时三鸟。   陆燕尔听得似懂非懂。   “可我觉得,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解决温饱问题,以及如何上崖?”   楼君炎勾了勾唇:“上去并不难,但我们暂时还不能上去。”   “为何?”陆燕尔偏头问。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楼君炎解开自己的外袍,顺势披在陆燕尔身上,又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我去给你找点野果子。”   陆燕尔摸摸扁扁的肚子,应道:“好。”   与此同时,京兆尹府早已闹得人仰马翻。   楼家下人浑身是血倒在京兆尹府衙门口击鼓鸣冤,青天白日,四品朝臣的家眷竟被人劫走,而楼君炎救妻心切,刚下朝就孤身闯了贼窝,虽没直指长公主府,但稍微一查,便知下人嘴理的贼人就是德清长公主。   而京城许多百姓都曾见过楼君炎去了长公主府,又一脸怒容地出来,后面更是见到楼君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大街上策马找人,撞翻了摊贩而不自知。   等德清长公主知晓后,已经堵不住京城悠悠众口了,事件发酵的速度太快,甚至连她曾杀害面首的事也惹的百姓热议,此次更是不惜肖想四品官员,虏人家妻子以逼人就范。   “何一,楼君炎跟陆燕尔真的落崖了?”德清长公主冷着脸问。   “是,属下亲眼所见。属下想派人下去查看,但悬崖实在太深,根本就下不去,只能等山中雾气散了,再找其他路去悬崖底下查探。”   德清长公主直接抓起滚烫的茶盏,朝何一扔了过去。   “本公主什么时候让你将人逼下悬崖?”   何一无辜。   分明就是长公主亲自下的令,谁敢救人,格杀勿论?   但她是长公主,说什么都对。   “是他们自己跳下去的,属下未曾逼迫。”想了想,何一还是尽职尽守地解释了一句。   “滚。”   德清长公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换了身衣服就进宫去见了陆太后,将此事详细告知不敢再隐瞒,若传到景昭帝耳中,母后不清楚状况,想护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护了。   陆太后闭目数着佛珠,听完后,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德清,哀家没日没夜为你和皇帝诵经祈福,你就不能安生点?皇帝早就告诫过你,你要胡来,他也由着你,他哪次不是睁着眼闭只眼,可你不能将手伸到他臣子身上去,他要靠群臣治理天下,你却染指他的臣子,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你不去体谅他的辛苦,反倒给他添乱,你让哀家如何护你?”   德清长公主趴在陆太后膝盖边,哭诉道:“母后,女儿心里苦啊,每一段良缘都是所嫁非人,我也希望有个男子能跟我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可生在皇家,最纯粹的感情却是最难得。皇兄有后宫佳丽三千,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可以,我只是失意之下,养了几个面首而已,至于那楼君炎,女儿可什么都没做。”   “你有了常人没有的大富大贵,怎能世事皆占尽?”陆太后叹息一声,“趁着此事还未宣扬进皇帝耳中,你先自行去请罪,将楼君炎的夫人放了,皇帝顶多责骂你几句而已。”   德清糯糯道:“人已经掉落悬崖了,而且……”   “什么?”陆太后勃然大怒,“还有什么,一次性说清楚!”   “楼君炎也落下去了。”   “你!”   陆太后颤抖着手,手里的紫檀佛珠差点扯断了,“一个四品官员和妻子竟被你逼的跳崖,简直就是胡闹,无法无天!”   “母后,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母后一定要救救女儿啊。”   德清长公主得知楼君炎夫妇落了崖,顿时便慌了,若人没死还好说,可人若死了,尤其是楼君炎,以他升官的速度便可看出,皇兄有多看重此人,自己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皇兄肯定会降罪于她。   “你也知道慌?”陆太后讥笑。   “母后说的哪里话,女儿平时只是掐死些阿猫阿狗,当然无伤大雅,可这次却是皇兄新提拔的臣子,女儿的确有些不知所措,还望母后一定要救女儿。”   “哀家累了,出宫吧。”   陆太后疲累地挥了挥手,被烦的脑门儿直疼,实在不想见德清,这分明就是她十月怀胎所生的女儿,怎会变得生性如此放荡,不知天高地厚?   景昭帝是她的兄长,更是一国皇帝,兄妹之情早就磨灭在她的胡搅蛮缠之中。   楼君炎是他好不容易才发现的人才,委以重任,将来用于取缔王宥,可还未堪当大任,就被德清给逼的跳了崖,知道了,不气得够呛才怪。   德清红着眼睛,看向陆太后,祈求道:“母后,你一定要帮德清。”   “速去认罪。”陆太后闭上了眼睛。   德清长公主出了寿康宫,抬起袖子擦掉眼里的泪,灰溜溜地去了御书房,可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终是没胆子踏进去,又坐着轿子出了宫。   景昭帝皱了皱眉,问道:“方才何人在外面?”   孙忠躬身上前,回禀道:“是德清长公主,本来想进来的,可后面又不知为何走了。”   景昭帝哼了哼,也没放在心上:“估计又是惹了什么祸,怕朕责骂她。”   翌日早朝,景昭帝发现楼君炎竟然无故缺席,询问之下,才知楼君炎家里出了事,而德清昨日之所以不敢来见他,就是与楼君炎有关。   景昭帝震怒,当即就叫德清入宫,狠狠地批评了一番,令她将楼君炎夫人放了,德清满口应承了下来,却不敢说两人已经坠崖的事,直到第三天,景昭帝才从京兆尹的奏折中得知了此事,气的他恨不得当场将德清给斩杀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景昭帝拍案而起,责令京兆尹和大理寺同时出动,楼君炎还没用到刀刃上,竟被德清这个混账东西糟践了,景昭帝气的在御书房来回走动,浑身暴虐之气无处宣泄。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孙忠胆战心惊地上前,劝慰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朕早晚都要被她气死。”景昭帝怒道,“去长公主府给朕传旨,楼君炎死了,她这个长公主也别想当了。”   “是。”   孙忠出宫,直奔长公主府宣了陛下口谕,德清惊的瘫软在地上,终于知道怕了,皇兄来真的。   而京城百姓对德清长公主的风评愈演愈烈,怨声载道,已然到了强压不住的地步。   一向夹着尾巴做人的谏议院也出动了,细数德清长公主十大罪状,当众弹劾,不定德清长公主的罪,难平民怨,且朝堂数百年轻臣子危矣,朝政危矣。   而这份措辞严谨,字字犀利的谏书便是出自于默默无闻的海云帆。   不过短短几日,京城朝堂都是德清长公主残害四品官员的热议,德清品行不端,得罪了不少人,少不得有人落井下石。   陆太后见事情演变到如此程度,也知道最终保不下德清,只对景昭帝说了一句,她是哀家的女儿,是你的妹妹,不论你如何处置,哀家要她活着。   而事件的另外主角,正躲在山洞里悠哉游哉地吃着果子,无聊地清点着前朝的财富。   陆燕尔拿起金条碰了碰,听得金属叮当的响声,笑盈盈问道:“夫君,你说是楚国的财富多,还是我们楼家的银子多?”   楼君炎手枕在脑后,吐道:“不知道。”   陆燕尔蹲下身子,趴在他耳边说:“我觉得是我们楼家更有钱,夫君可知是何缘故?”   楼君炎挑眉:“请夫人赐教!”   “钱生钱啊。”陆燕尔眨巴着眼睛,说,“楚国的财富就这么多,马上便要用于流江水患,会变得越来越少,最后了胜于无,可我们楼家却在源源不断的变多。”   楼君炎:“……”   心想你还败家呢?   陆燕尔撑着下巴,似乎一眼便看穿他的想法:“夫君可是觉得我太败家了?不过,我败家的速度可比不上楼家赚钱的速度!”   楼君炎侧眸看向她,暧昧地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夫人,有此觉悟,是为夫自愧不如了。”   语落,轻佻地挑起她的下颚,低头重重地吻了下去。   哐当。   手里的金条落地,清脆的响声格外清晰。   陆燕尔想到了什么,猛地推开他少许,手撑在他胸膛之间,尴尬地说道:“脏,好久没洗澡了。”   “不怕,为夫不嫌弃。”   说着,楼君炎再次欺身压了过来,不容她拒绝,犹如疾风骤雨般的温情,缠缠绵绵地围绕着她。   “唔,没刷牙。”   “没事,为夫已经帮你弄干净了。”   转瞬间,他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高举过头顶,呼吸急促地埋首在她颈窝。   待到一切即将失控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哎呀呀,没眼看了。我们累的马不停蹄的找人,你们可倒好,竟还有闲情办事儿。”     ☆、第64章 第64章万字更   楼君炎微抬眸,便见陆宗兼略显热切的目光落在陆燕尔身上,恼怒挥手,一道排山倒海似的掌风径直击了过去,陆宗兼一时没防备,整个人瞬间呈抛物线朝洞外飞去。   “楼君炎,你太卑鄙了。”   陆燕尔张了张嘴,呐呐的:“这样不太好吧?外面可是悬崖。”   楼君炎眸光微暗:“你在担心其他男人的安危?”   陆燕尔执起楼君炎的手,晃了晃,眯着眼睛说:“我担心夫君手会疼。”   楼君炎扯了扯嘴角:“夫人真是越来越会‘阿谀奉承’了,恐怕宫里的太监都不及你!”   陆燕尔:“……”   京兆府尹陈慎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体有些肥胖,大腹便便的,体力自然比不上陆宗兼这种常年习武之人,累得嘿哧嘿哧,一路好不容易从崖底顺着藤曼爬上来,还没喘上一口气,结果就看见一个庞然大物突然朝他砸了过来,直接将他撞下了悬崖。   小命休矣。   陈慎吓得惨叫一声,三魂丢了六魄,两眼一黑,顿时昏死了过去。   “大人。”京兆府的手下大喊。   陆宗兼眼明手快,刚稳住身体,一把就将陈慎拽了回来,纵身跃起,重新站到了山洞口。   “喂,醒醒,别装死了。”   陆宗兼嫌弃地踢了踢陈慎,文官就是胆子小,这都能吓晕过去,分明怕死得要命,却非要亲自跟上来,不就担心大理寺抢了京兆尹的功劳,找两个人而已,又不是天大的功劳,有什么可抢的。   “陆大人,你轻点,我们陈大人身体弱,经不起折腾。”京兆府的人看不过去,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陆宗兼又抬脚踢了一下:“又不是女人,身体弱,就加强锻炼,整日大鱼大肉的吃,身体能好才怪,别还没升官,自己身体就先熬不住了,不得再多鱼肉几年?”   “咳咳。”陈慎直接被呛醒了,仍旧吓得不轻,腿肚子直打颤,他颇为恼怒地看向陆宗兼,“陆大人,何出此言,下官勤勤恳恳,从不敢中饱私囊,一心为民,怎敢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陈大人,何出此言呀?你这身体的确有些弱,气喘吁吁的,不就是鱼肉吃多了又不锻炼的缘故么?”陆宗兼抬手拍了拍陈慎凸起的肚子,笑,“我方才可是救了你,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哎,对待救命恩人尚且如此,可见你在其位上,面对那些与你素不相识的百姓,又是如何做的?”   陈慎脸色黑了黑,也不知是谁将他撞下悬崖的,自知说不过搞刑讯案件出身的陆宗兼,只得拱手道:   “多谢陆大人救命之恩!”   陆宗兼大度地摆摆手:“不必,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陈慎一噎,转移话题道:“不知陆大人先上来,可有发现楼大人与其夫人的踪迹?”   悬崖谷底都快翻了个底朝天,别说尸首,鬼影子都没找到,若不是陆宗兼发现峭壁上有个山洞,他也不至于冒险上来。   景昭帝不仅严厉斥责了德清长公主,甚至禁了她的足,可见楼君炎这个官场新贵有多得圣心,自己跑快点总没错。   陆宗兼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山洞最深处,才淡淡地回了句:“人就在里面。”   “死的,还是活的?”陈慎面色一喜,忙问。   陆宗兼翻了个白眼:“活的。”   “太好了。”陈慎一拍大腿,“老天保佑,总算是找到人了,我就说楼大人是文曲星下凡,没那么容易出事,果真如此,楼大人是个福运加身的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慎脸上堆起笑,这下京兆府能交差复命了,顺便有机会结交这个官场新贵,以楼君炎升官的速度,不出两年,就会是景昭帝身边的红人,话说陈慎腿肚子也不颤了,迈开步子就朝里面走去。   陆宗兼哼唧道:“他可不是一个靠老天保佑的人。”   “什么意思?”陈慎狐疑回头。   陆宗兼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狡兔尚且三窟,楼君炎更是个有九条命的老狐狸,当得知他坠崖生死未卜时,陆宗兼便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也没那么容易认栽。   果不其然。   就算带上不会武的陆燕尔,楼君炎也不至于被困于山洞,之所以躲在这里,不过是为着等事情越闹越大,让罪魁祸首德清长公主不好收场而已。   ……   此刻,楼君炎已经帮陆燕尔整理好额间的鬓发,抱着她站在光影之间,陆燕尔双眸微微闭上,软软地窝在他胸膛之间,看上去宛若睡着了一般。   洞内的光线不太好,但依稀能辨别出楼君炎怀中的女子长相可人,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陈慎看的微微一愣,回过神来,赶紧上前行礼道:   “楼大人,下官姗姗来迟,让你受累了……”   “洞内有前朝遗留下来的宝藏,好/生清点一番,上缴国库。”楼君炎冷淡地打断了陈慎的客套话,又低眉看了眼怀中的陆燕尔,声音带着些许焦急之意,“内人受了惊吓,已经昏迷,必须马上带她回府就医,先行一步。”   语落,也不管陈慎如何震惊,大步朝洞外走去。   陆宗兼愣了一瞬,似乎也消化不了他话中的意思,赶紧跟上去,小声问道:“楼君炎,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人方才都是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了。”   楼君炎没回答。   反倒是陆燕尔悄悄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陆宗兼,旋即又快速闭上。   饶是自喻聪明机智的陆宗兼也看不明白了,这又是闹哪一出?   “你,你们……”   楼君炎睨他一眼:“如果我是你,宝藏的事情才是当务之急,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方,那么多金银财宝,该用什么办法运回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陆宗兼瞪眼,反应仍旧有些迟钝:“宝藏?”   “嗯。”楼君炎颔首,言简意赅,“治理流江水域的银子有了。”   那可是上百万的银两啊,而且,朝廷已打算惩治些奸商来充盈国库,解决流江一事。   陆宗兼本是不信楼君炎所说的有关宝藏之事,以为他又是诓骗自己,毕竟以前在北漠时,就没少坑他,可等他走到洞内最里面,看着几乎亮瞎眼的金银珠宝时,震的当场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神仙运气儿?   那两口子落个崖竟然发现了这么大一笔财富,福祸相依,依的也太明显了点吧。   同样傻眼的还有陈慎,以及京兆府一干手下,两眼发光,恨不得立即扑上去。   索性大理寺的人表现得相对淡定些,陆宗兼满意地点点头,还好,撑得住场子,总算不至于太丢人。   陈慎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抖着手拿了块金灿灿的金条,放进嘴里啃了一口,硬的差点将他牙齿都崩掉了,“是真的。”   “还有这些金银首饰,奇珍异宝,全部折合银子少说也得有及百万两。”   陆宗兼随意动了动地上堆成山的金条,然后抬头看向陈慎:“此事事关重大,以防有那鼻子尖的贼子闻讯前来截胡,大理寺的人马与你们京兆府共同保护这些宝藏,顺便清点一下,我去调集人手,辛苦陈大人了。”   陈慎追问:“如何上报?”   陆宗兼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陈慎:“实话实说!”   陈慎略微有些不满,心想自己留在这儿做这些苦力,陆宗兼算盘打的倒精,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全揽自己身上去了,有些想说点什么,可触及到陆宗兼脸上的笑,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陈大人该不会以为我又要抢你功劳吧?”陆宗兼突然开口道。   “陆大人高风亮节,下官怎会恶意揣测陆大人?”陈慎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   陆宗兼嗤了一声:“这些富可敌国的宝藏说到底都是楼君炎发现的,怎么都落不到你我头上。你若嫌我安排的不合理,我大可以守在这里,等着陈大人想办法将这些宝藏运回京城,不知陈大人可想到法子了?”   陈慎羞的面红耳赤。   此处山洞位于悬崖峭壁之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能找到这座山洞已是不容易,爬上来更是困难,更遑论将这足足有几十车的宝藏完好无损地搬出来运回京城。   他的确还没想到好法子来搬运。   见他没话可说,陆宗兼摇摇头便出了山洞,陈慎此人一身的臭毛病,急功近利,又有些贪,可他偏又是小贪又贿,绝不贪图数额较大的银两,偶尔也尽心替百姓做些实事,这些年虽升不了官,却也没出什么大的问题,数十年稳做京兆府尹的位置。   这点不得不令人佩服。   一路回了京城,陆宗兼首先进宫面圣,将找到楼君炎夫妇的消息禀告于景昭帝,景昭帝龙心大悦,直言楼君炎乃国之栋梁,阎王老子也不收,等到听说楼君炎竟意外发现了前朝宝藏,数额惊人,景昭帝更是激动不已,高兴的差点失态。   这可是大晋百年难遇的好事。   楼君炎这小子莫不是上天派给他的副将,为流江水域所困扰时,楼君炎便为他送来了解决方案,国库缺银子时,好家伙落个崖竟然发现了前朝宝藏,流江银子的事情轻易就解决了,根本就用不着劳心费力去宰杀富商了。   但朝廷既然已经放过话,奸商还是有必要杀几个,鉴于楼家便是从商的,倒是可以绕过江州。   景昭帝莫名想到去年做的一个梦,他梦见大晋人才凋敝,有盛转衰的迹象,先帝甚至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指责他抢夺了皇位,却不好好治理这个天下,尽用些污七遭八的人,在梦里,先帝痛骂他三日,自他当上皇帝以来,即使满手沾染鲜血,即使某些政治需要,肃清朝堂,杀了好些忠臣,却从未梦到过先帝,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他本不是信佛之人,更不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抱着试试的心态,突然便下了开恩科的决定,先帝既然说他没有做到唯才是用,那他就多招几个人才回来,没想到就发现了楼君炎这个宝藏男子。   “楼君炎何在?让他速来见朕,朕要大赏!”   陆宗兼默默叹了口气,可真要打心底嫉妒楼君炎了,自己于官场混的风生水起,除了自己本身的实力外,多少也有国公府的荫蔽,大小悬案办了不知多少,可也没见景昭帝对他有多高看啊。   “楼夫人这几日担惊受怕,又被困于黑漆漆的山洞,身子骨弱,早就受不得洞中寒气昏迷了过去,我们找到他们时,楼大人焦急万分,匆匆说了洞中宝藏之事,便带着楼夫人回府医治了。”   嫉妒归嫉妒,该‘实话实说’时,陆宗兼依旧选择为好友‘实话实说’。   虽不知楼君炎此举有何深意,但自个儿也没道理拆他台子。   景昭帝皱眉,旋即道:“让宫中御医去楼家看看。”   孙忠正要应下去御医院请御医时,工部却在此时递上了一份折子,官员请辞的奏折。   一看名字,慌的孙忠赶紧递给了景昭帝。   “陛下,这是楼大人辞官的奏折。”   “什么?”景昭帝惊。   就连陆宗兼都吓了一跳,楼君炎莫不是疯了,四品官职说辞就辞?   景昭帝匆匆看完后,便将奏折拍在桌案上,怒道:“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岂容他如此儿戏?”   陆宗兼默默地伸手拿过奏折,快速浏览了一遍,等看到楼君炎言辞真切地写了什么后,终于明白陆燕尔为何要假装昏迷了。   通篇情真意切地说自己夫人受到了如何的惊吓与伤害,昏迷至今都未醒,吾见妻手腕之伤,深感痛心,如花娇颜上的伤痕,更是几日都不见消散,吾心甚痛,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护不住自己的妻子,又有何能力去护一方百姓。   眼睁睁地看着妻子被逼下悬崖,自己竟无力相救,只能舍命陪妻子,万不如陪妻子一起搭上性命,吾心实在惶恐,有负于陛下重任,终究是自己德行不配在其位上,经由此事,大彻大悟,他实在不该在朝为官,不如携手娇妻隐匿山林,纵情山水,乐得自在,亦能平安相守到老。   虽没指名道姓,可从头到尾却在隐射自己虽做了四品官,依旧只能放任自己和妻子被人欺辱,能平安活到老亦是奢望。   好一招以退为进。   趁着舆论完全不利于德清长公主,又实值发现这惊天宝藏之际,继续让事情发酵,让德清陷入越发不利的局面。   景昭帝本就对德清早有微词,京城乃至朝野都对德清不满,楼君炎夫妇更是直接深受其害,若楼君炎这个被害的坠崖的人大难不死,反倒被逼的辞官,如何平息民怨。   擅闯私宅,肆意虏劫官员妻子,甚至滥用私刑,差点将人逼迫至死,还有德清滥杀无辜的旧账也被人翻了出来,这哪一件不是自己作死。   若德清长公主得不到应有的惩罚,简直天理难容。   而景昭帝也知道德清这次不是关几天禁闭,苛责责骂几句就能了事。   景昭帝指了指陆宗兼手上的奏折,威严道:“拿过来。”   陆宗兼刚将辞官的奏折递了过去,景昭帝抬手便撕了两半,“朕念楼卿爱妻心切,特准许他休沐一段时日,待妻子身体恢复健康,再重返朝堂。”   并下旨赏赐了楼家好些珍贵的药材,绫罗绸缎,以示安抚之意。   旋即又写下一份诏书。   即日起,剥夺德清长公主的称号,吃穿用度一律降级,府上除了最基本的护卫外,不得再私增人手,并且移居城外庆云庵,青灯古佛,代发修行三年,在此之前,无诏不得返回京城。   京城朝野一片哗然。   没想到德清在京城横行霸道多年,祸害了无数良家少年,竟然真有被惩戒的一天,实在大快人心。   楼君炎更是在京城名声大噪,皇帝竟为他惩戒了德清长公主,这份恩宠无人能及。   而此事传入楼君炎耳中时,面上却没多少表情,陆燕尔撑着下巴,一言指出:“你是觉得惩罚太轻了吗?”   楼君炎轻扯嘴角:“剥夺长公主称号,她依旧是公主,吃穿用度降级,不过无伤大雅,相比较之下,可能被困在庆云庵会稍微令她难受些。”   “你也说了,她是公主,有此惩罚已经不错了,我们实际上并没多大损失,陛下总不能真杀了自己的亲妹子吧?”陆燕尔扁扁嘴,原本以为德清受到惩罚是件大块人心的事,可经由楼君炎这么一分析,感觉好像无关痛痒似的。   虽有逼迫追杀之嫌,可坠崖却是她自己踩空的缘故,不过也得亏她踩空了,要不然也发现不了那么多的银子,这功劳可是落在楼君炎身上的。   而且,景昭帝还赏赐了楼家好些东西,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楼君炎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似乎想到了什么,忽地勾唇一笑:“你说的对。何况,对于一个向来以男/色为乐的人来说,青灯古佛的日子可是一种折磨。”   德清自然不愿意就此到庆云庵修行,可景昭帝态度异常强硬,没得任何商量的余地,德清见求皇兄无果,只得悻悻地去了寿康宫找太后。   “母后,您再帮女儿求求情,可好?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女儿一定改,但女儿真不想去庵堂里面吃糠咽菜,那可是整整三年啊,母后你就要有三年时间见不到女儿了,女儿思念母后时,该怎么办呢?”   德清伏在陆太后膝间,一把鼻涕一把泪,大打亲情牌。   陆太后拍了拍她的肩,叹气道:“你没发现皇帝已经偏袒你了么,以你手上沾染的人命,再加上做的这些混账事,就是将你贬为庶民都不为过,好好在庵堂修身养性,缺什么告知母后一声即可,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母后……”   “德清,别闹了,这是你自己种下的苦果。”陆太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像是哄孩子的语气,“皇帝既要保全你,又要给别人一个交代,你以为这事情只是单单给楼君炎一个交代么,你是犯了众怒,你看看朝堂上弹劾你的折子,哪份不是说你私德有亏,生性残暴放/荡,草菅人命?”   “就是京城百姓对你也是怨念颇深,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你一个公主做的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份上,还不知自省吗?”陆太后顿了顿,继续说道,“好好在庆云庵改造,那是佛门清净的地方,切记不可胡来,惹怒了菩萨,可就罪过了,熬过这三年,以后找个驸马好好过日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这么胡闹也不是一回事。”   “母后,你还想给我找驸马么?”德清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第一个驸马,是我识人不清,瞎了眼找了个不靠谱的。可第二个,第三个,我是听了你的话,要找个老实本分的,可结果呢,你口中所谓的老实人偷吃起来,比第一个还气人。”   “既然,你埋怨哀家,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好端端的老实人忍了两三年,才被你逼的出去偷吃,自己不想想是何缘故?”   陆太后眉眼冷厉,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德清怨恨道:“你心里从来都只有你儿子,早年,忙着为皇兄算计,你又有几时真正关心过我?”   陆太后气的不行,胸腹间剧烈起伏:“滚,没良心的东西!”   她全部的眼泪都快为德清流干了,竟然还生出了埋怨,当年先帝子嗣众多,他们母子三人处境艰难,不算计着点皇位,恐怕他们早就被这座吃人的皇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岂有你德清的太平安/生日子。   若此时坐在皇位上的是其他皇子,德清啊德清,以你今时所作所为,别人杀了你的心都有。   “滚就滚,母后你都不想保我,我也不想见你了。”   德清恨恨地看了一眼陆太后,说的冠冕堂皇,却从小将她往废物方面养,别的公主学的都是琴棋书画,而她呢,什么都不给她学,反倒在外人面前说是她自己没兴趣学,整日贪图玩乐享受,而她的皇兄却是明着什么都不学,暗地里偷偷学习各种技能,诗书礼仪,六艺骑射,哪样不精。   原以为皇兄与她一样都是外人眼里的废物,最后到头来才发现,废物原来只有她,皇兄早就厚积薄发,一鸣惊人了。   德清越想越伤心,一气之下,直接跑出了宫门,却被等候在宫门口的御林军强行请上了马车,送往城外庆云庵。   陆太后伏在贵妃榻上,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伤心抹泪,眼睛更是哭的红肿不堪,景昭帝瞧着有些心疼,便道:“母后,莫要因为德清气坏了身子,她性子倔,一时想不开也正常。”   “说起来,总归是哀家对不住她,将她养成了如今这般人人都嫌的性子。没成亲前,德清虽然性子暴力,骄纵任性,可也没到如今乱搞的地步,本该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却将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说句糟践她的话,就是青楼出身的女人都比她讨喜。”   “当年情势所迫,你是想将那些人的视线转移到德清身上,试图保全朕。这么多年,是德清一直耿耿于怀,后面感情之路也不太顺遂,导致她破罐子破摔,你已经为她操了更多的心,儿子恳求母后宽心,莫再为德清劳心费神,好好保重身体。”景昭帝劝道。   这些年对于德清的荒唐事,只要她没闹得太过火,他向来都是由着她,甚至默许了她养面首之事,三番四次告诫过她,绝不能将手伸到朝堂上来,她可倒好,直接将他的话当耳旁风,若将朝臣变成她的裙下之臣,他这个皇帝还有何脸面平衡朝堂臣子间的关系?   楼君炎此人的确比一般男子长得俊些,可这断不是她能胡作非为的理由。   “皇帝,不管未来德清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可以打骂她,可以罚她,但你绝不可以取她性命。”   德清终究是她十月辛苦怀胎所生的女儿,纵然万般不好,纵然对她这个母亲心生怨怼,可若是连她都放弃了她,这世上将无人能救赎她。   景昭帝虽是她的亲兄长,可他更是帝王,一旦威胁到皇权,他可以毫不手软便除掉德清,当年先帝留下的子嗣,不管是废太子,还是其他兄弟,也不管是否与他争斗过,皆是杀的杀,死的死,就算当时放过了,可后来还是死了。   某种程度上,这个儿子可以说是心硬如铁。   景昭帝默了默,看着陆太后苍老而疲态的面容,轻声应道:“好,儿子答应您,任何情况下,都会留下德清的性命。”   德清再怎样闹腾,也不过是个女人,又能掀出多大的风浪?   这世间多的是踩高捧低的主儿,即使念佛吃素的庆云庵也是如此,见德清落难,一些尼姑便故意指使她去干些粗活,甚至给她吃些剩菜剩饭,德清心高气傲,向来都是她折磨人为乐,岂有被人欺辱的道理。   拿捏人的把柄威胁人这种事,她向来做的很顺溜,没几天,竟叫她发现了庆云庵庵主闲云师太和主管戒律的闲鹤师太的秘密,世人眼中佛骨佛心的闲云师太竟然未能免俗,动了情/欲,与山下男子苟/合生下一女,而闲鹤师太则动了贪恋,这些年克扣香油钱,自己腰包里装了不少。   德清身穿素衣道袍,青丝挽成道姑发髻,手拿佛尘,却依旧掩盖不了骨子里的风流浪/荡,她微翘起腿脚,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闲云师太:   “听说你的女儿长得乖巧伶俐,甚是招人喜爱,若本公主将她送去勾栏院子,让里面的老鸨调/教个几年,再加上男人的身体力行,一定出落的更动人。本公主虽然落了难,但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   一言便捏死了别人的命脉。   闲云师太不可置信地瞪着德清,气的浑身颤抖:“你、你、你不是人,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德清笑得猖狂:“孩子长大了不就是女人?”   闲云师太攥紧了拳头,愤怒道:“公主需要老身为你做什么,你才肯放过老身的女儿。”   德清咯咯一笑:“这就对了嘛,本公主喜欢识时务为俊杰的人,左不过是三年的时间,你要是让本公主在庆云庵呆的舒心,没得那些糟践人的东西来烦本公主,本公主自然不会拿你女儿如何?”   “行。”闲云师太咬牙道,“庵堂本就慈悲为怀,一视同仁,是老身思虑不周,让公主受罪了,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些事情了。”   “本公主还要吃肉喝酒,庵堂的任何规矩对本公主都无用。”   “这个……”   “怎么?你不愿本公主吃肉喝酒,本公主就让你女儿去陪别人吃肉喝酒?”   闲云师太手里的佛尘几乎捏碎:“老身答应你,还望公主背着点人。”   闲云师太做的最大错事便是生下了那个孩子,明知道她可能会毁了自己半生的修为,可她还是生了,让她成为了自己的软肋。   这是她此生唯一的污点,可为了保护这个污点,却不得不做些违背佛祖违背本心的事情。   德清笑得甚是得意,原本以为闲云师太潜心佛经,为人又正直,可能没有任何弱点,哪知道佛心之下却有着世上最不安分的灵魂。   而闲鹤师太本就七情六欲不绝,稍微以利诱之,比闲云师太还好拿捏,佛门清净之地,依旧是藏污纳垢,德清不怕日子清苦,就怕庵堂里的人个个跟着苦行僧似的,除了青菜稀饭,就是满口佛经,无聊透顶。   拿捏住庵堂管事的,这下子可自在了,身在佛门不必守佛门的规矩,想吃肉就吃肉,想喝酒就喝酒,日子过得与她平时在公主府没啥两样,只是唯一不好的便是,少了男人的乐趣。   但德清向来都在男色中浮沉,若让她三年都不能碰男人,比要了她命还难受,一天两天还好,呆了五六天,整日面对清一色的尼姑,都快将她逼疯了,只觉得浑身瘙痒难受。   守山门的是御林军,德清甚至放下脸面却引/诱,但这些御林军皆是不解风情,面无表情地将她扔回了庆云庵,不得踏出庵堂一步。   “这德清公主可真骚。”   “再骚也是公主,就你我敢碰,不要命了。”   景昭帝专门派了御林军守在庆云庵外,就是不准德清偷摸下山,他们可没胆子渎职。   庵堂与寺庙间有些日常讲经交流活动,这日,德清听说来了三个讲经的和尚,顿时心花怒放,和尚虽是吃素的,也勉强算是男的。   饶是对枯燥的佛经不敢兴趣,为着解解馋,也眼巴巴地跑到前堂去听佛经,这一去可不得了,除了两个老和尚,竟还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小和尚生的眉目如画,皮肤瓷白,却不显女气,反而英挺俊朗,就连头顶的戒疤也显得尤为诱人。   靡靡佛音似乎从小和尚嘴里吐出,也变成了美妙的乐曲,听得人如痴如醉。   德清坐卧难安,心猿意马,尽想着如何才能将这个漂亮的小和尚勾到手,小和尚面目微冷,浑身散发着一股禁欲的气息,德清养过各种各样的面首,还没养过小和尚这样的,想来也别有一番滋味。   待到中午,终于给她逮到了机会,两个老和尚在东边庵堂休息,而小和尚则在西边庵堂,德清借着送茶水的机会,成功将小和尚药翻了。   德清迫不及待地就去扯小和尚的袈裟,惊的小和尚瞪大了双眼:“施主,你……”   “小和尚,佛经有什么好念的,万不如跟着姐姐体会世间极乐之事,你一定会喜欢的。”   德清跨坐在小和尚腰间,笑得媚态横生,语带嘤咛。   小和尚红着脸,双手合十,大念波罗蜜佛经,德清笑得更畅快了,也不着急,静等着药效发挥作用,她好不容易搜罗来的秘药,任你清心寡欲,也能化身为魔。   渐渐的,小和尚身体开始发热,浑身呈现一种不同寻常的燥热,他本意是想推开身上的德清,结果双手却不受控制的抱住了她,德清笑得花枝乱颤,手直接朝小和尚身/下摸去。   云雨巫山。   没想到吃素的小和尚体力竟好的吓人,德清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欢愉,食髓知味,竟想就此溺死在小和尚身/下,什么楼君炎早就抛诸九霄云外了,公主与和尚,和尚与公主,想想都觉得新鲜刺激,德清更是爱死了这种不被世俗所容的偷情禁忌感。   事后,小和尚面无表情地穿好袈裟,既没恼羞成怒,也无多大喜悦,不带感情地说了句:   “阿弥陀佛,施主诱贫僧破戒,贫僧已是佛门罪人。”   德清媚笑地将肚兜扔在小和尚头上,遮住了那明晃晃的光头:“破戒好啊,人生来就该有七情六欲,就连那孔大圣人也说,食色性也,你们信佛念经之人,简直就是在扼杀人的本性,实在无趣。”   小和尚扯掉头上的肚兜,缓缓地闭上眼睛,嘴里默念着佛经,色即是空,空即使色,不再看德清一眼。   德清饶有兴趣地盯着小和尚,心想小和尚真是提起裤子就不任人,不过长得好看,体力又好,什么都可以原谅,且好不容易勾到一个男的,可不能逼太紧,将人吓得再不敢来庆云庵,就不好了。   又呆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而小和尚却猛地睁开眼睛,紧紧盯着德清的背影,那眼神夹杂着深深的怨恨,根本就不像是佛门中人该有的。   他呢喃了一句:“爱恨嗔欲,皆为牢笼,我本非佛,却以身伺魔!”   夜阑人静,万籁俱静。   “哦?”楼君炎眉梢微扬,眼中泛着千年寒冰似的冷意,“德清公主竟跟和尚搞在一起了,可查清那和尚是什么来头?”   冷枫道:“那和尚是去年出家的,法号空释,出家前的俗名叫做李长安,他有个弟弟叫做李长生,是个唱戏的伶人,曾做过德清公主的面首。”   “李长生现在何处?”楼君炎皱眉。   “被德清公主害死了,听说死相极惨,被直接扔到了乱葬岗,落得个尸鸦分食的下场,尸骨无存。”   “都去了庆云庵,还不安分点,自找死路,就怨不得别人来寻仇了。”楼君炎冷道,“德清的结局已经注定,只是不知道这个李长安要如何报仇,赔了弟弟,又搭上了自己,也不知到最后能否全身而退?”   德清的事情暂告一段落。   景昭帝已经对德清做出了惩罚,楼君炎在家休沐了几日,他也不好继续拿乔,便去上朝了。   而前朝宝藏尽数冲入国库,除了一些稀世珍品归了景昭帝私库外,其余的全部用作流江水患,先期直接将银子拨了几十万两到范仲手上,又派工部采购了大量所需物资,一并运了过去。   范仲见景昭帝如此大力支持水利,更是干劲儿十足,一门心思全扑流江上去了。   朝局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除了楼君炎日渐受重用外,海云帆也日渐展露头角,当时弹劾德清公主的谏书写的那叫一个精彩绝伦,成功地激起了群臣的愤慨之情。   “楼兄,我差点以为你们真死了,这德清公主可真是大晋朝女人的一个异数,得亏这个祸害受到报应了,也不知要祸害多少大好男儿。”   海云帆心生感慨,得知楼君炎夫妇被德清逼的跳了崖,气的他脑袋嗡嗡作响,全凭着一口恶气,誓要将德清的恶行公诸于众,竟没想到奇迹般的引起了大家的共鸣,纷纷讨伐德清。   楼君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多谢。”   这次能让景昭帝下决心惩戒德清,事关诸多因素拼凑在一起,以德清享受的地位来说,扳倒她真不是件容易事,单说始终护着她的陆太后,便是绝佳的保护神。   德清虽闹出了这一出,却也意外让他解决了江州楼家的困局,王宥杀奸商的建议只是小范围杀鸡儆猴,流江水域的银子有了着落,景昭帝对王宥的提议便没那么上心,甚至刻意提醒王宥,江州不能动。   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便是楼家不能动。   王宥本欲布局江州,拖楼家下水,却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江州云倩之事完全就没有掀起任何浪花,被人李代桃僵,本该死去的‘云倩’却活得好端端的。   棋盘上纵横交错,王宥落下一白子:“你说楼君炎此人,我们能放过吗?”   “额,应该不能吧。”王哲翰战战兢兢地落下黑子,不确定地说。   “不能就是不能,什么叫做应该。”   王宥怒,以他多年的政治敏锐度,早已觉察出景昭帝重用楼君炎之意,这人有才有能,分明就是拿来取缔他。   一旦楼君炎的势力真正扶持起来,哪儿还有王家。   王哲翰摸摸额头的冷汗,顺着王宥的话往下说:“那就是不能留。”   王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般唯唯诺诺的样子怎能成大器,自己没有子嗣,特意将大哥的儿子带到身边教养,却没学到自己半分的精髓。   “吏部那儿有个空缺,你明日就到吏部报到,上下关系已经打点好了,若是自己站不住脚跟,别怪我扔你回汝阳老家。”   “是,谢二叔栽培,侄儿一定好好干。”   王哲翰其实觉得回汝阳老家也没什么不好,见惯了这位二叔狠辣的作风,看你不顺眼就心生算计,树敌太多,早晚都要将自己呆进去,明知道景昭帝明着重用他,实则背地里防着他,给了他首辅的通天权力,却又努力培植新人,试图取缔,为何就不能在景昭帝还念着点情分时,功成身退呢?   当然,这些话只敢想想而已,倒底是没胆子说出来。   有时候,他觉得陆小三,杨潇他们才是真正活得肆意潇洒,不用背负太多东西,尤其不会背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命运,单纯的吃喝玩乐多好啊。   可现在进入了朝堂,却不得不远离他们,以前只是虚假的刻意接近,却成了他生命中最快乐的东西。   陆燕尔抽空去看了青云学堂的修缮情况,发现刘钱两位掌柜的效率奇高,短短时日,青云学堂便焕发新貌,全然不似往日那般几间漏风的破草堂,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听说这里学杂费低,吸引了远近更多的孩子来报名学习。   “如今孩子们已经增长到二十多个,却只有你一个教书先生,应该顾不过来吧?”陆燕尔看向王秀才,秀眉微蹙,“我们既要让这些孩子有书读,也要让他们读好书,绝不能囫囵吞枣,要学就尽力学到最好,我们做学堂虽做不到官学那么好,却也要做私学中上等的,不能做垫底的。”   陆燕尔感觉对于家境贫穷的孩子来说,读书真的能够很大程度改变处境,就算是天资差点的孩子,读不出来书,能够多认识一些字也是好的。   王秀才惊讶,原本以为这位夫人只是随便搞搞学堂,没想到她竟是认真的,他不免心生敬佩,拱手道:   “确实顾不太过来,这两天有点疲于奔命的感觉,孩子们越来越多,且有些附近有学堂的,甚至也舍近求远,到我们青云学堂来,因为我们提供笔墨纸砚。”   陆燕尔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限定范围,只能是白云山范围以内的孩子能来青云学堂,其余的就让他们就近入学,太远了,来去也不方便,甚至让孩子们更受累。”   她不是神,顾不到方方面面,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些事情。   王秀才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再好不过,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做好眼前的才是正理。”   陆燕尔点头:“再招两名夫子,工钱就按照一般私学里的先生来出,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   王秀才应承着,又拎着个篮子出来,递向陆燕尔,“夫人,这是一些孩子父母送你的鸡蛋,乡野之间,没什么好东西,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谢谢。”   陆燕尔笑得眉眼弯弯,示意晚晴收起来,又趁着孩子们休息的空当,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才打道回府。   将篮子里的鸡蛋分了些给隔壁的柳姝娘,柳姝娘却直接拽住她,塞了一只活鸡到她怀里,吓得陆燕尔抬手就扔回给了她。   “你干什么呀?”   哪儿有人直接将活鸡朝人身上扔的,活蹦乱跳的,惹了一身的鸡毛。   “楼小娘子,你前些天不是糟了些罪嘛,炖只鸡补补身子,这可是姐姐养了好久的老母鸡,比你在外面买的要有营养多了。”   柳姝娘不由分说又将鸡塞给了陆燕尔,吓得她赶紧扔给晚晴,晚晴绷着张脸,僵硬着手抓着鸡腿,那鸡趾高气昂的,一个劲儿扑腾,鸡毛乱飞。   陆燕尔凶道:“再敢扑腾,立马回去炖了你。”   谁曾想鸡蹦跶的更欢了,晚晴几乎抓不住,柳姝娘扑哧一笑,捡起块石头,一下子砸在了鸡脑袋上,糊了晚晴满手的鸡血。   “好了,拿回去炖汤吧。”   陆燕尔:“……”   这只鸡好惨啊。   她弯了弯眉,说道:“我送你鸡蛋,你却送我只会下蛋的鸡,怎么看都是我占了姐姐的便宜。”   “嗨,都是邻里,就不整这些客套的了,礼尚往来,你有什么好吃的,记得想着姐姐便可。”   “好嘞。”   晚上的菜就是番茄炒鸡蛋,蒸鸡蛋羹,以及香菇炖鸡汤,害的楼君炎连连追问陆燕尔:“大晚上的,有什么好事,又是鸡蛋,又是鸡肉的,怎么满桌子的菜全都跟鸡相关?”   “都是人送的,得赶紧尝尝鲜哪。”陆燕尔夹了块番茄鸡蛋递到楼君炎碗里,“鲜嫩多汁,吃起来十分香甜呢。”   楼君炎:“……你知道我最讨厌吃鸡蛋了。”   “哦,那我吃了。”   见她心情似乎很好,楼君炎问道:“你弄的那个青云学堂如何了?”   “很好啊,这些鸡蛋就是那些孩子的父母送的。”陆燕尔眨眸,眼里隐约含着丝得瑟之意。   楼君炎勾了勾唇:“你花了那么多银子修缮学堂,甚至倒贴银子,降低了学杂费,他们送点东西理所应当。”   陆燕尔努嘴:“楼君炎,会不会聊天啊?怎么就没人给你送鸡蛋呢?”   楼君炎:“……”   一把将陆燕尔拉到了膝盖上,温热的手掌抚上她娇嫩的脸颊,动作轻柔:“燕尔,为夫欠你一句谢谢。”   陆燕尔怔怔地看着他,怎么突然如此煽情了?   楼君炎拥紧她,下巴抵在她额头上:“我不认为你掉落悬崖是个意外,也不认为发现宝藏是个意外,更不认为德清受到惩戒是陛下公允的表现,这些都是源于你,源于你的青云学堂,源于你带给我的福气,冥冥之中,你才是我福祸相依当中的福!”   因她,坏事才能轻易变成好事。   从前没有她的日子,他想要成功,想要达成某个目的,即使算到了每一步,结果都可能差强人意,命运从不曾眷顾于他。   陆燕尔垂了垂眸,如玉的指尖放在他胸前,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神,照你这么说,你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一路高升,平步青云了。”   “那我现在就什么都不做,坐等夫人让我升官发财。”   陆燕尔没好气地撇嘴:“是坐吃山空吧。”   或许真是官运这种玄妙的东西,让他们能够轻易化险为夷,可楼君炎本身的实力也是摆在那儿的,有目共睹,她可不相信一个庸才单单凭借官运,就能一路顺遂?   “夫人放心,楼家空不了。”   楼君炎捉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不过,比起这些难以下咽的鸡蛋,为夫觉得夫人更可口。”   语落,他低头快速地吻住了她的红唇,骨节分明的手指娴熟地拨开她的衣襟,从宽大的领口探手而入。   暧/昧的气流不断旋转,升温。   “唔。”   陆燕尔双眸微微瞪圆,满面朝红。   清清澈澈的眼眸就这么瞪着他,楼君炎幽暗的凤眸闪动着琉璃般的光泽,齿皓交缠间,长长的羽睫轻微颤动,她的眼倒映着他的影子。   楼君炎可以清晰地看到,此刻,他就在她的眼中。     ☆、第65章 第65章谁是谁的结局 二合一)……   孩子都还没怀上,他就已经提前吃飞醋了。   楼君炎俯身,打横将陆燕尔抱了起来,不由分说便将她放在了榻上,眼眸微微暗沉,扬手就去扯她的襦裙,反正天色已晚,陆燕尔也就由着他去了。   何况,他每次都挺照顾她的感受,再急切,也会耐心等她的身体适应了,能容纳他,才会开始行事。   娘曾说过,能在房/事上体贴你的男子,一定会是个好夫君。   楼君炎便是她误打误撞的好夫君。   衣衫褪尽,坦诚相对。   一室的春光,诉不尽的嘤咛娇啼。   楼君炎不知疲倦像是怎么都要不够似的,他的小姑娘怎能如此香甜,比他喝过的最醇美的琼浆佳酿还要诱人,皮肤香香的,连头发丝都透着股清香袭人,身子骨儿更是软似水,仿佛自己稍微用点力便会折断。   就是这般温香软糯的身子,惑的他一再沉沦。   曾经对女色退避三舍的自己,此时此刻,却恨不得醉死在小姑娘的温柔乡里。   “夫君,你能放过我了吗?”   陆燕尔虚软地望着他,剪水秋瞳媚色生波,染尽世间琉璃色,她的身子更是被上方的男子牢牢掌控,忽上忽下,宛若飘荡在浪潮中的小船儿,只能由唯一的掌舵者主宰她的方向。   他对她是温柔的,更是强势的,她好像只能无力地攀附着他,承着他给与她的一切。   他突然紧紧地贴着她的身子,薄唇附在她耳边,声线异常低沉:“快了。”   话音落下,波涛汹涌的浪潮瞬间到达巅峰,情潮不断迭起,风浪中的小船儿亦是抛到顶点。   陆燕尔身子发颤,双手死死地掐着楼君炎的肩膀,朱唇紧紧抿起,涂满凤仙花丹蔻的手指甲几乎陷入楼君炎的肌肤里。   楼君炎闷哼一声,抬眸凝着她如玉的脸庞,只觉得这一刻的她,甚是娇媚撩人。   媚的。   令人为之疯狂。   撩的。   令人为之沦陷。   ……   “讨厌。”   陆燕尔虚虚地看了一眼楼君炎,眸眼如波,娇嗔了声,虽然不疼,可酸软疲乏的很。   楼君炎邪魅勾唇,伸指点在她嫣红的唇上:“它,可远没有你的身体诚实。”   “你!”   陆燕尔羞敛万分,张嘴咬在他指尖,凶巴巴地用力,可楼君炎却轻笑出声,“不够,再用点劲儿,最好出点血,为夫方能满血复活,再来一次。”   陆燕尔讶然,旋即猛地瞪大眼眸,立即便松了口,又抬手迅速蒙住自己的嘴。   他、他、他的手指,竟然在她的腔子里……   乱搅!   简直就是流/氓行径,偏生这个流/氓还是她正儿八经的夫君,平日在外人面前表现的道貌岸然,冷持矜贵,不近人情,谁能想到关起门来却是这么一副德性。   谁知跌破眼球,刷新她三观的举动还在后面。   楼君炎盯着那根手指端看了半晌,晶莹剔透的可疑液渍,然后,在她愈渐惊悚的眼神中,慢悠悠地放进自己嘴里。   啜了一口。   “味道不错。”   轰。   陆燕尔震的满面通红,仰面倒在了床褥中,内心疯狂地叫嚣着,流/氓,流/氓,流/氓。   未来的首辅大人是个大大大流/氓。   可能是受‘刺激’过大,又或者是方才太累了,陆燕尔盯着头顶的帷幔,近乎呆滞地走了会儿神,睡意袭来,瞬间便睡了过去。   她没有招数应对流氓夫君,还是睡觉吧。   昏黄的烛火中,楼君炎幽暗地盯着床/上睡的一无知觉的陆燕尔,餍足地摇摇头,然后伸臂将她捞入了怀中,触及到她腰间的肌肤,暗道,以后还得再养胖些。   他喜欢胖点的小姑娘,抱起来舒服。   太瘦了,会烙手的。   “备热水。”楼君炎扬声,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句。   冬梅张嘴,无声地用口型对着晚晴说了声,“终于完事了。”   晚晴狠狠地瞪了冬梅一眼,冬梅笑着吐吐舌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公子这么喜欢少夫人,逮着机会就粘着少夫人,可是好事,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楼家就要添丁了。   就是不知道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   热水备好后,两个丫头看了眼酣然入睡的陆燕尔,心知这般为美人沐浴的好事,公子定然要亲自上手,便默默地退了出去。   楼君炎起身,将熟睡的陆燕尔轻轻放进热水里,快速为她清理了身体,又将着她洗过的水稍稍清洗了一遍自己的身体,这才重新将她放到床上。   视线触及到陆燕尔洁白皓腕上那抹浅细的印记,墨眸不禁一暗,转身拿出上等的冰肌玉露膏,仔细地擦在她的手腕上,细细抹匀,直至肌肤完全吸收,方才停下动作。   这个药对消疤有奇效,女儿家都是爱美的,陆燕尔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还是会害怕留下可怖的疤痕,索性簪子划过的伤口不算太深,坚持上药,不会留下疤痕的。   要不然,他非得划花德清的脸不可。   不过,有人比他还要睚眦必报,杀弟之仇不共戴天,那个小和尚李长安似乎染了某种不好的病,德清公主的惨日子怕是要来了。   庆云庵讲经的交流活动即将结束,德清害怕再也见不到小和尚,趁着他们回寺庙之前,又找机会跟小和尚温存了一番。   这种事只要开了头,一次两次,甚至无数次又有什么区别呢,小和尚依旧话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寡默少言的,但只要德清找他求欢,面上虽是拒绝之态,可最后都是半推半就顺了德清,乃至完全失态。   事后,德清抓起小和尚的亵裤,直接塞进了胸口里衣,贴着她的肚兜,她旋即转身,一脸媚笑地倚在小和尚腿上,看着小和尚青红交加的脸,得意道:   “这可是我们偷情的证据,你要是敢不来找我,我就将你这个情/色和尚捅到你们主持那儿去,我看你如何收场?”   小和尚也是个演技高手,面上略微有些惊慌,旋即又做出一派镇定相:“贫僧悉听尊便。”   这便是应承下来了。   不做那档子事时,谁能想到小和尚表面精读佛理,满口普渡众生,释放起来的狂野,完全不输于那些沉溺于女色的男人,可德清偏就爱极了小和尚的这种反差。   “你可不能骗我,佛祖要你们舍己渡人,你也得好生渡我。”   德清甚至都不再自称本公主,可见她对这个小和尚有多满意。   小和尚看了一眼德清,双手合掌:“出家人不打诳语。”   德清高兴不已,看着小和尚掩映在宽大袈裟里的精瘦身体,怎么就那么有力量呢,思及此,只觉得身子酥痒难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痒,忍不住又朝小和尚扑过去。   小和尚却躲开了。   “贫僧该走了。”   说完,便走去了庆云庵前堂,与那两个老和尚会和。   其中一个老和尚不满道:“空释,你做什么,去这么久,让主持师兄等你可像话?”   小和尚歉疚道:“是弟子的过错,弟子昨夜受了风寒,肚子有些着凉,所以……”   “行了行了。”   佛祖尚且在上,谈论这般出恭俗事实属不妥,老和尚便扬手打算了小和尚未说完的话。   德清躲在佛堂后面,看着小和尚远去,想到可能好几天都不能见到他,情绪瞬间有些失落,晚上也辗转反复顺不着,不仅如此,她觉得自己生病了,得了相思病,不仅心里疯狂地想着小和尚,就是她的身子也甚是想念。   空虚,寂寞,奇痒难耐,总想着有什么来填补。   几欲逼的她发疯。   这一切,在三日后,小和尚来后山与他幽会,才稍微得到疏解。可相聚总是短暂的,德清疯了般与小和尚搂抱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她才不必经历这几日的折磨。   小和尚离开后,德清神清气爽了一天,然后身上又开始发痒,尤其是难言的地方,痒的更是厉害,令她坐卧难安,整个人暴躁狂乱,可她扒了裤子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异常。   心稍安。   过了三天,小和尚又来后山找德清,看着她那副欲/求不满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冷笑了声。   德清只顾解决自己的需要,哪里看到小和尚嘴角不经意的冷笑,身体的瘙痒,因着小和尚的到来而得到缓解,这一次,却并未因为小和尚的离开,而发痒。   小和尚依旧三日后来找德清,德清欢天喜地与他欢合。   可这次回去后,她的身子又开始发痒,比前两次痒了十倍不止。   但德清扒了裤子,也没看出任何问题,心底到底存了一丝疑惑,曾经养过那么多面首,从没出现这种情况,为何与小和尚在一起,却出现了这种诡异的事情。   她忽地想起勾栏院子的女人,若是接客多了,稍不留意,便会染上一些不干不净的花柳病,终生就此毁了,甚至可能丢到性命。   就是害怕搞垮身体,她向来找的都是稚嫩年轻的少年,保险起见,公主府还有专门的医者为那些面首检查身体,可这个小和尚,原想着佛门之人,年纪又不大,总比那些俗世男人干净。   如今想来,却是她错了。   “可恶。”   德清一把将桌上的茶壶扫落在地,内心愤怒的要命,可偏生身子奇痒无比。   不惜用手去抠挖抓挠。   庆云庵的尼姑们听到德清屋内各种奇怪的声音,对她浪/荡的本性素有耳闻,又因着她不讨喜的个性,无一人上前询问。   德清不知自己是如何熬过这三日的,等再见到小和尚时,本意欲质问他,却沦陷在他充满力道的身体里。   所有的难受与痛苦,以及深深的欲念都得到缓解。   “臭和尚,你是不是……”   话未问完,德清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插在自己腹部上的匕首。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下一刻,小和尚拔出匕首,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尖滴在地上,他的神情漠然而冷戾,眼中也没任何欲/望,说他此刻由佛化身为魔,亦是不为过。   “贫僧不杀生,不会要公主的性命。”   德清捂住腹部,手指早已被鲜血染红,怨毒地盯着小和尚:“为何要害我?第一次是我用了下三滥的手段逼你就犯,可后面,虽是我引/诱,你难道就没有沉溺其中?”   小和尚看着德清,眼里染上哀痛之意:“贫僧是李长生的哥哥。”   德清怒吼:“李长生是谁?我又不认识他!”   “这才几个月,公主就忘了他。”小和尚提醒道,“长生是个伶人,他死了,死在了公主府。”   德清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唇红齿白,一见她就吓得瑟瑟发抖的少年戏子。   最后因秘药吃的太多了,七窍流血而亡,好像被扔进了乱葬岗,原以为他没有亲人,却有个当和尚的哥哥。   “公主好男色,却不把他们当人看,你终究也会在男/色上浮沉,最后苦不堪言,死于此。”小和尚悲悯地看了一眼德清,“你的病已经到了晚期,药石无医,任你寻遍天下神医,也无济于事。”   德清恨毒了这个小和尚,满目怨恨:“果然是你!你将病转移到我身上,我痛苦,你就会好受吗?”   这分明就是两败俱伤。   她受病痛折磨,他也不会好过。   “贫僧没有办法,公主喜欢男人,贫僧只能用这种方式接近公主,以身伺魔,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更何况,贫僧本就没打算苟活于世。”   小和尚抱了必死之心,说完,便纵身跳入了悬崖。   抬眸,淡淡地看向德清,忽然笑了。   德清呆住,没想到小和尚笑起来如此好看,也如此决绝。   那一抹笑,转瞬即逝,小和尚坠入了无边地狱,在粉身碎骨之前,他似乎看到了长生,他可怜的弟弟,他也不是寺庙里念经的小和尚,而是李长生的哥哥,李长安。   爹娘给他们取名长安,长生,便是希望他们能够一世长安,长生到老,远离病痛苦难,爹娘的愿景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   李家真的太穷了,家徒四壁,爹早早就劳累去世,只留下了体弱多病的娘和他们兄弟,娘拉扯他们长大,实属艰难,常常是吃了上顿便没下顿。可长生却总是剩下那丁点儿吃食,硬塞给他,还说自己是弟弟,吃的比哥哥少,不饿。   他们住的偏远而闭塞,没读过书,又没学过什么手艺,他听说寺院能让他吃饱,便去做了和尚,寺庙虽是清苦之地,可香客们给的香油钱很多,他便偷偷地挪用一丁点,就是这么一丁点便能改善娘和弟弟的生活。   去年,长生突然告诉他,自己有幸进了戏班子,学成之后,他就会成为红遍大江南北的名角,到时他们就再也不缺吃喝,哥哥也不必当和尚,续起头发还俗,以哥哥的好样貌,定能取上个好姑娘。   他还笑话他,以貌取人,分明是那些品行不端正的男子才会做的事,好姑娘怎能轻易因为男子的外貌就看上他,而嫁给他呢。   可长生却坚持,男子尚且喜欢貌美的姑娘,姑娘怎么就不能喜欢长得俊的男子?世间男女皆是如此,第一眼全凭样貌看对了眼,才会两心倾许。   未来的期许是美好的。   可最后,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女人,有着尊贵的地位,也有夺人性命的权利,更是视男人于玩物,生杀予夺,长生头一次登台演出,就遇到了德清公主这个恶魔,她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面首,为什么还要抓走他的长生呢?   他那样小,只是个十几岁的稚嫩少年啊。   直到长生死后,他才得知他的消息,难怪他那么久都不来寺庙见他,原来是被困在了公主府,娘亲更是为此熬干了最后一滴血,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他入佛门,佛告诉他,要向善,要普渡众生,可他们的日子已然如此凄苦,佛为何没有渡他们呢。   他做了和尚,却不是个摒弃俗世凡尘,耳根子清静的和尚,他想要还俗,想要娶亲,更想跟亲人安度晚年,但这些全都成了奢望。   他们都死了。   佛不能渡他们,也不能渡自己,那便自己化身为魔,向魔鬼报仇。   他没有权势,没有能力,动不了尊贵的公主,只有这副残躯,以身复仇。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同那些青楼染病的女人欢好,又是忍了多大的恶心,学习如何取悦女人,如何让女人获得快乐。   本来打算先还俗,再去报仇,没想到德清竟被发配到对面山头的尼姑庵,一切进展的比他想象的要顺利。   “长生,哥哥替你报仇了。”   脑浆迸裂,鲜血四溢,一生就此终结。   但他如愿了,他报了仇,成功让一国公主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德清被守山的御林军找到时,正衣不蔽体地倒在血泊中,公主的尊严尽丧,不过以她的所作所为,早就没有个当公主的样子了。   命是救了回来,诚如小和尚所说,他不会要她的命,那一刀没有刺中她的要害,却因施救不及时,流血过多,彻底伤了女子根基,再多的名贵药材都补不回来,此生孕育子嗣无望,估计德清也从没打算孩子。   醒来后,德清便忍不住想要抓痒,可却只能瘫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逼得她哀哀欲绝,忍不住破口大骂:“妖僧,恶僧,敢害本公主,本公主要杀了你,诛你十族。还有那破庙,全部的妖僧都杀光,杀光,全都该死,都该下地狱!”   可再深的怨毒,再毒辣的咒骂,都缓解不了她的痛苦。   她不禁又哭又求:“帮我,快帮帮我,我好痒,受不了了。”   治伤诊病的是宫中的葛御医,也是陆太后的专属御医,更是个上了年纪体态龙钟的老御医,听得她这般混账不堪的话,备感侮辱,羞怒的差点暴走。   医者的鼻子向来灵敏,隐约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恶臭,葛御医心知可能是哪方面出了问题,强忍着甩手就走的冲动,命人去寻了个女医者过来,替她检查了一番。   女医者检查时,德清竟然大叫:“不要停,不要停,继续。”   羞的女医者红了脸。   葛御医黑着脸,捋了捋白胡子,在门外问道:“病症如何?”   女医生不愿跟这个疯子公主呆在一屋,忙趁此机会,出来回复道:”情况不太乐观,公主的病症与普通的花柳巷病症不太一样,普通人呈现在外观,而她却是内里最开始红肿,腐烂,加上腹部有伤,可能蔓延的很快,不出两日,下/面便会全部……”   知道葛御医知其意思,女医者便没细说。   顿了顿,又道:“那种如恶鸡蛋的臭味也会逐渐显现,三尺之内,皆可闻。”   葛御医面容凝重,听着里面放/浪的鬼哭狼嚎,皱眉道:“先止痒。”   可结果上了止痒的药膏,德清还是疯癫若鬼,没办法,葛御医只能开了些麻药,让人给她灌了下去,总算是消停了点。   德清身染恶疾的事情传回宫中,陆太后惊的几欲昏倒,脑子嗡嗡作响,又马不停蹄地派人准备鸾驾,拖着老迈之躯,风尘仆仆地赶往庆云庵。   麻药渐渐失效,德清又开始嚎叫。   看着榻上形同疯子般的女儿,陆太后几乎站立不住,左右皆由宫人搀扶着,哭着道: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葛御医躬身上前:“太后……”   陆太后一把抓住葛淮安的肩膀,痛心疾首道:“葛淮安,你跟哀家说句实话,德清的病到底能不能治?”   葛御医摇了摇头:“几乎不可能治愈,公主是染上了好几种不同的花柳病,混合在一起,老臣也无能为力。”   陆太后两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庆云庵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景昭帝震怒,派大理寺彻查,此事本就不难查,德清与小和尚的事很快便查了出来,顺腾摸瓜查到小和尚的俗家身份,又绕回到李长生之死。   究其缘由,就是因果循环,天道好轮回,自食恶果。   李长生被德清害死,李长安报仇心切,用了如此恶毒的法子去害德清,自己又跳崖而死,崖底那堆尸骨还留着新鲜的血,李家死绝,就是问罪也找不到人。   倒是闲云和闲鹤两位师太被揪了出来,她们被德清所胁迫,帮着德清和小和尚偷/情打了不少掩护,甚至提供了偷/情场所,若不是她们故意隐瞒,德清怎能如此顺利的同小和尚欢好?   最后,两位师太被撤了庵中职务,发配到采石场做苦力。   佛家清修之地,德清都敢乱来,伦理道德尽丧,令整个皇室蒙羞,甚至成了大晋历史上第一个花柳病缠身的公主。   京城,皇宫,庵堂,都不是她能呆的地方,景昭帝怒不可遏,对德清所有的兄长情分皆化为虚有,直接将德清扔到了皇陵,命她有生之年向祖先告罪,至死不得离开皇陵,至死也不能葬入皇陵。   经此之事,皇室加强了对公主们的教导,制定了非常严苛的课业,尤其在德行之上,言行举止,力求端庄,绝不能有任何轻浮之举。   陆燕尔唏嘘不已,捧着茶杯连连喝茶,压惊,听着柳姝娘说书般抑扬顿挫地诉说德清之事,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天,才说道:“养面首就养面首,做什么害人性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楼君炎轻描淡写说过德清之事,却远没有柳姝娘描述的这么精彩,忍不住令人拍案叫绝。   柳姝娘喝了口茶,润了一下嗓子:“德清公主完美地诠释了一句话,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她视人命为草芥,最终却被草芥害惨了。”   “是呀。”陆燕尔深表赞同,“尊崇,地位,名声,甚至连健康的身子都没了,真是得不偿失。她做什么这般想不开,难道是饱暖思淫/欲,舒坦日子过久了,总得折腾一番才得劲儿,可这也折腾的太过了。”   柳姝娘:“谁知道呢?”   陆燕尔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弯眉道:“看来,一心向善,心怀感恩,总是没错的。”   柳姝娘突然凑过来,问道:”这公主也害过你们两口子,你嫉恨她吗?”   “她已然这么惨了,我还恨她做甚。”陆燕尔挑唇,“我得引以为戒,相夫教子,做个好娘子。”   柳姝娘:“……”   “你先生个儿子出来,再谈教子一说。“柳姝娘瞥了眼陆燕尔扁平的肚子,扭腰便朝自家大门走去。   “夫君在朝为官,认识不少青年才俊,不如让夫君帮姐姐介绍一二,我们以后一起相夫教子呀。”陆燕尔眯了眯眼,“比如海云帆,就不错哩。”   柳姝娘脚踝一扭,差点闪到腰。   就是那个拎着两瓶劣质酒来拜访楼家的二愣子,柳姝娘原是不认识他的,可跟陆燕尔混熟了,便得知那个叫她嫂子的呆子,就是陆燕尔嘴里的海云帆。   好像比她还要小上两三岁。   姐弟情什么的,可别折煞她了。   “姐姐,女大三,抱金砖,三年说不定就抱俩。”陆燕尔软娇的声音继续在身后响起,带了丝促狭之意。   柳姝娘差点爆粗口,抱你二大爷。   是夜,万籁俱静。   崇德侯府顾家以前在京城的老宅子,绿树青葱,因着顾辞的到来,重新焕发了生机。   树下,一抹青姿卓然的身影负着手,清润如茶,如玉清雅的容颜,他就那么风姿潋滟的站着,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苦笑,似酸涩,又似郁郁不得志。   来京城半年,除了被点为榜眼,入了翰林院,他前面的楼君炎以及后面的范仲皆委以重任,就他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呆在翰林院做着枯燥的编修事务。   眼看着楼君炎声名鹊起,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的心里稍微有些失衡。   还有陆燕尔。   一想起她,心口便有些钝钝的疼,潜意识里,仿佛她本该就是他的,真的是他将她弄丢了么,可却是她来退的亲,又是她转眼另嫁他人,在其他男人怀里巧笑倩兮。   顾辞端起石桌上的酒杯,仰头饮下,竟觉得此酒十分苦涩,旋即眸子里豁地腾起一抹绝然。   “陆燕尔,你怎么不摔死?”   知她坠崖,他甚至恶劣地想着,就这样同楼君炎摔死吧,人死了,什么都化归尘土,一了百了,亦无人再能搅动他的心湖。   可她偏偏没死。   景昭帝甚至公允地处置了德清长公主,虽不得为之,可德清如今的结局却是她自己作的,景昭帝彻底放弃了这个胞妹。   可他就是莫名的觉得,他们的运气似乎好的出奇。   楼君炎与自己同在江州,运势分明霉到极点,诸事不顺,尤其是科考做官更是与他绝缘,可一朝成了亲,娶了陆燕尔,他似乎做什么都顺遂了。   甚至都能杠过皇权之下的德清长公主,德清有陆太后保着,她做事向来荒唐,却从未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德清手上不是没有沾过人命,偏生遇上了他们,连皇帝太后都保不住她,事情更是朝着更坏更失控的方向发展。   顾辞唇角微弯,自斟自饮,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眼朦胧中,依稀看到了一场盛大的亲事。   他身穿火红的婚服,而她的新娘赫然就是……陆燕尔!   室内香烟袅袅,烛火摇曳。   他似乎往香炉里……     ☆、第66章 第66章见色起意(三合一)   她握紧了拳头,径直站在顾辞面前:“表哥,我心悦你,一直心悦你,其他男子再好,也难再入我的眼。我以为,我们是互相倾心,你在江州,我在京城,这么多年,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何要回应我,让我死心不好吗?你的信给了我希望,可你人来了京城,反而要让我绝望吗?”   眼泪簌簌而下。   陆霜飞眼神凄楚:“我于你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你、你真的会娶我吗?”   顾辞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了口,却是什么都没说。   他的沉默彻底激怒了她。   她不管不顾的,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酒壶,猛灌了几口,呛的眼泪横流,酒壮怂人胆,主动抱住了顾辞,像是为了印证什么,便像他刚才那样吻了上去。   陆霜飞吻的毫无章法,甚至带着深深的无助,疯狂地在心中默念,不要推开我,不要推开我,千万不要推开我。   顾辞神情一僵,继而腾起怒意:“你干什么?”   她摇头,继续胡乱吻着他,方才他将自己当成了谁,如今能够清晰地知道吻的是谁了吧。   顾辞恼怒,抬手捏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身子放倒在石桌上:“还想自荐枕席,不成?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能做的事?”   “那你三媒六聘娶我,不就顺理成章了。”陆霜飞哭着笑。   “我……”   顾辞眸色渐深,刚动了动唇,后背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人顿时昏倒在了陆霜飞身上。   陆霜飞愕然,抬头看向后面的陆宗元:“你!”   陆宗元怒气深深地扔掉手中的棍棒,一把推开顾辞,将满脸泪水的陆霜飞拉起来,见她衣衫完整,稍稍松了口气:“姐,你没事吧?阿辞表哥太混蛋了,竟敢欺负你,看我不再给他一棒!”   说着,操起地上的棍棒,朝昏过去的顾辞打去。   陆霜飞伸手挡在顾辞前面,低声道:“他没有欺负我,你别打他。”   陆宗元怒指着顾辞:“他都将你按桌子上了,还说没欺负,还是说,你真想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就跟了他?姐,你有点儿骨气,好不好?天下男人那么多,又不是只有顾辞一个?”   顾辞不就皮相长得好,比他皮相好的,也不少啊,做什么一根筋扑到底。   陆霜飞痴痴地望着顾辞,神情落寞而哀伤:“可我只喜欢他呀。”   情窦初开是他,一往情深是他,至死不渝是他,怎能说忘就忘,说变就变?   陆宗元气的胸口闷疼,早知道就不冒着风险带她来顾宅了,自己不过望风的功夫,差点就酿成大错。   ”他要是真喜欢你,就该排除万难上门提亲,早日娶你过门,哪儿有姑娘家巴巴追着男人跑的,也不怕人笑话?”   陆宗元恨铁不成钢,倒底谁为长阿,明明他才是幼子,整日却操着兄长的心。   好难。   要不是他想方设法打掩护,他们这般纠纠缠缠的事情早就传扬开了,哪儿还有她的好名声?   陆霜飞默默不语。   她也好恨自己怎么就这么没骨气,满门心思尽扑在顾辞身上,比他好的,比他差的,全都看不上。   本想找顾辞要个答案,人却被打晕了,什么都不得而知。   “什么人。”   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大声呵斥。   陆宗元皱眉,手脚麻利地将披风套在陆霜飞身上,甚至将脸遮挡了起来,然后拉起她往院墙方向跑去,本就是做贼的行径,偷溜进来,自然不能让人发现了去,得亏平素****爬树做的溜,三两下,便带着陆霜飞****而出。   “姐,平时支持弟的银子,没白给吧?”陆宗元有些洋洋得意。   陆霜飞却没心肠同他开玩笑,只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顾家的护卫本欲追上去,顾辞却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不必追了,两个小毛贼而已。”   没料想他竟是装晕!   陆宗元拉着陆霜飞,一路飞奔回了国公府。   “姐,我先回屋睡觉了,你也早点歇息。”   “嗯。”   陆霜飞点头应了声,转身回房,却见自己的贴身侍婢青荷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心里当即咯噔一下,抬头就见娘满面怒容地坐在桌边,怒瞪着自己。   “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陆霜飞忐忑不安,面上却笑着走向小陈氏,“我方才在书房读书,没曾想读到兴起,便有些忘了时间。”   小陈氏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并未拆穿陆霜飞拙劣的谎言,只说道:“前两日,我和你爹相中了伯卿府家的长公子,我们甚是满意,他样貌端正,学识渊博,待人温文尔雅,与你甚是相配,你也老大不小了,亲事该定下了。”   心知陆霜飞喜欢顾辞那般温润如玉的,小陈氏便寻遍京中样貌气质同顾辞相仿的男子,伯卿府的长公子杜青峰最神似,眉眼温和,举手投足之间,让人如沐春风。   温润佳公子。   唯一不好的,杜青峰是长子,以后要担负伯卿府的门楣和兴盛,相应的,作为长媳承担的也比较多,会更劳累。   陆霜飞愣了半晌,双拳握紧,又松开:“我还要多陪伴爹娘两年,不想这么早出嫁。”   “十六岁了,你还当自己是个豆蔻少女?”小陈氏说的毫不客气,绝计要彻底断了陆霜飞和顾辞的情缘,“姑娘家的好年华就那么几年,你等不起,也耗不起,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大哥明日邀了杜青峰来府上做客,先见见人,他不比顾辞差!”   陆霜飞大惊失色,原来娘早就知道她喜欢顾辞。   “既然,娘知道女儿心有所属,为何还要如此逼我?如果我嫁给表哥,亲上加亲,不好吗?”   小陈氏冷笑:“你确定是亲上加亲,而不是仇上加仇?”   如果嫡姐陈琳琅的人品有保证,她何至于做这个恶人,非要破坏儿女的姻缘?可女儿一旦嫁入崇德侯府,就是给陈琳琅撮磨的,做娘的怎能受得了女儿受罪?   陆霜飞并不认同:“这是你们上一辈的仇怨,为何要我们下一辈来承受?何况,姨母在江州,顾辞远在京城,就算我们成了亲,也是住在京城,会少很多是非。”   小陈氏怒,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距离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她不能来京城,也没法子叫你去江州么?”   陈琳琅不是顾魏,非诏不得入京,顾魏常年不在家,她来京城投奔儿子情有可原,抑或是她莫名有个病痛,要媳妇回江州伺候,那也是理所当然。   陆霜飞默,索性坐在榻上:“反正,我不管,此生非顾辞不嫁!”   “若是顾家不让他娶你呢?”   小陈氏怒,怎么生了这么抽的女儿,比儿子还让她操心。   “我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左不过青灯古佛亦是一生。”陆霜飞异常固执,顾辞不愿意娶她,她也没什么可期许的了。   小陈氏气道:“你敢!那杜青峰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他若对你有意,就是绞了头发,也得给我出嫁。”   话落,砰地甩门而去。   陆阳明安慰了小陈氏半晌,才稍稍平息了她的怒气,“儿孙自有儿孙福,霜儿就是一辈子不出嫁,我们养着便是,就是我们不在了,还有兄长和弟弟,他们也断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只一句又激起小陈氏满腔的怒火:“在家里做老姑娘,让人一辈子戳她脊梁骨,非议我们陆家不会养女儿?”   “欸,那就遂了她的愿,同顾家结亲。”陆阳明道。   “可是……”   “别可是了,顾辞若护着她,你嫡姐也不会太过苛责于她,多少可能会受些委屈。”   小陈氏仍是不愿同意,男人永远都不了解女人的心思,更不知道一个女人嫉恨起来有多可怕,只怕是以陈琳琅的性子,顾辞越护,霜儿便会越遭罪,霜儿自小被养的单纯,对后宅的一些腌臜手段不尽了解,哪儿会是陈琳琅的对手,到最后怕是夫妻离心,有苦都没地方说。   小陈氏以为他们情投意合,只是碍于良家的恩怨,才会情路坎坷,亲事不顺,却哪里知道顾辞并不像陆霜飞那样坚定不移。   翌日。   杜青峰如约到国公府,早前听家中长辈提及有同国公府的二姑娘结亲的意愿,自是知晓今日不过借着陆宗兼的邀约,让他与陆霜飞见上一面,若两人没意见,年底便着手筹备亲事。   凉亭中,陆宗兼同杜青峰品茶论诗,对杜青峰所作诗词大为赞赏,文采斐然,足以当他妹夫,接着又聊起朝堂时事,身为伯卿府的长子,对政事的敏锐也有,自是不会担心门庭没落。   且,杜青峰温声和语,性格谦和,一看就是个会敬重妻子的好夫君。   以往,陆宗兼整日忙于大理寺要务,与伯卿府走动不多,此番与杜青峰交谈下来,相谈甚欢。   “这个时节,府上菊花开的正好,青峰可有雅兴,以菊赋诗?”   杜青峰眉眼清雅:“甚好。”   待到移至菊园,满园菊花竞相开放,紧簇成团,花瓣娇艳,美不胜收。   而比菊花更美的是,菊花丛中那一抹蓝衣倩影,婀娜袅袅,面庞白如洁玉,柳腰襦裙,冶丽生姿,真是一朵娇花。   杜青峰看的有些入神。   陆宗兼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杜青峰,见他眼中有惊艳,却无色相,衣袍微动,刺啦一声便被旁边的树枝划破了,遂一脸抱歉道:“青峰,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   杜青峰:“好。”   陆宗兼离开后,杜青峰便朝花丛中的女子走过,面带温笑,拱手道:“在下杜青峰,见过二小姐。”   陆霜飞蹙眉,本不欲来见这什么伯卿府公子,奈何娘亲以陆宗元相威胁,她敢不来,就追究他私带她出府一事,重打三十大板。   她淡淡应了声:“嗯。”   此后,再无他话。   “秋菊有佳色,贵府的菊花开的正艳,不若做了菊花酒,口腹生香,不知日后是否有机会与小姐同饮?”杜青峰脸上带笑,声音温和。   陆霜飞面若冰霜,语气颇为冷淡:“我不喜欢菊花酒,恐怕与公子无缘,还望公子明白。”   长相英俊,声音温雅,气质也清润,可终究不是顾辞。   再像也不能将就。   杜青峰温声道:“明白。”   既是佳人无意,他也不便强求,姻缘天定,强求得来的东西容易生怨怼。   杜青峰回府没多久,伯卿府便派人来国公府回了话,只说国公府的小姐温婉知礼,伯卿府的公子自惭形秽,深感配不上,就此作罢。   陆阳明没什么感觉,倒是小陈氏忍不住气道:“定是霜儿将杜青峰劝退了!”   “劝退了,就劝退了,硬将霜儿嫁给不喜欢的人,哪儿有什么幸福可言?”陆阳明道。   小陈氏愤怒地转向陆宗兼:“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议亲,你这个做兄长不娶亲,后面的弟弟妹妹何时成亲?”   陆宗兼:“……”   “突然想起大理寺有点事,我先走了。”陆宗兼找了个借口就开溜。   啃着坚果的陆宗元见状,害怕怒火转移到自个儿身上,也寻了个理由就跑。   “爹,娘,我忘了今天国子监要读书,我先去了哈。”   小陈氏将矛头调转陆阳明,双手叉腰:“你是一家之主,儿女们的亲事,你预备如何?”   陆阳明:“……顺其自然。”   “滚。”   小陈氏愈发生气,又去将陆霜飞狠狠地批评了一番,陆霜飞油盐不进,你骂就骂吧,反正亲事搅黄了就行。   不过,她也没料到如此顺利,三言两语便让人家心生退意,那杜青峰真算得上君子行为。   一个又一个的儿女皆气小陈氏,小陈氏气不过,当夜逮着陆宗兼与他促膝长谈了一番。   “你告诉娘,你是不是还念着沈家那丫头?”   陆宗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与沈翠竹有婚约,怎能轻易毁了这桩婚?”   小陈氏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念着她,沈家当年被冠上谋逆大罪,满门尽灭,婚事早就不作数了。就算她还活着,以她罪臣之后的身份,你根本就没法子娶她,我们陆家也不能娶她!除非,你想陆家也走上沈家的老路,陆家除了本身安分守己,更重要的是,陆家出了位太后,有她老人家护着,陆家才能安稳,国公府才能常在!”   顿了顿,小陈氏继续道:“若不是太后,当年被贬谪到外地的就是我们国公府,而不是他们崇德侯府,虽然,这事情终究是陆家欠了顾家,也是我欠了你姨母,但我从未后悔过。”   她爱的始终都是陆阳明,却被乱点鸳鸯谱。   陆宗兼张了张嘴:“我都知道。”   “知道便要付诸行动,你是陆家长子,国公府的未来要靠你立起来,你爹终究会老,他替你承担不了多久,而陆家最大的靠山太后,更是上了年纪,家族的兴衰荣辱皆系于你身,难道你想让元儿替你承担本该属于你的命运和责任?”小陈氏眼眶有些红,“可他没那个本事啊,吃喝玩乐样样行,正事却一件都不干,尽跟着狐朋狗友瞎胡闹,甚至还帮你妹妹……唉!”   话题很沉重,可这就是陆家的现状,也是整个世家贵族的状态,家族的重任总是嫡长子承担多点,当然,他们能够获得的殊荣和利益也是远胜于庶子及幼子。   陆宗兼从小便知道身为长子,很多陆宗元能做的事,他却是不能做的,他要读书,就必须刻苦的读,陆宗元却可以混日子般想读就读,不想读就掏鸟瞎闹腾,他要入仕,就必须得到朝廷的重用,必须要混出一官半职,可却不会强求陆宗元,他有本事入朝为官,就做官,没本事,爹娘也不怎么会逼他。   陆家这一脉本就单薄,陆阳明没什么亲的兄弟姐妹,都是些旁支远亲的堂表兄弟,血缘疏远,亲情更是淡薄,他们却恨不得从国公府捞好处,能多吸点血就多吸点,怎会起到帮衬作用?   国公府一旦遭难,他们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   陆霜飞能为情所困,陆宗元能肆意人生,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他却不能。   他娶妻,必须娶贤,娶门当户对,家世相当的姑娘,不说成为助力,却绝计不能拖他后腿,拖国公府的后腿。   “娘,等我再考虑一番,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陆宗兼沉痛道。   小陈氏点点头,知道他真听进去了,便没再多言,转身走了。   刚踏出门槛,就见陆阳明站在门外,小陈氏一愣,扭头看了一眼屋内沉闷而坐的陆宗兼,抬手便关上门。   她拉着陆阳明走远了些,低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陆阳明静静地看着她,叹息道:“你作甚逼他如此?他的人生本就比元儿要难,能多轻松几年不好吗?”   “你心疼他,可我心疼我的夫君啊。”小陈氏说,“难道真要你熬干了心血,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他才成家立业,承袭国公府的爵位吗?”   陆阳明的身体看似健康,可年轻的时候受过几次伤,留下了比较严重的后遗症,这两年更是与朝堂官员周旋,疏通各方人脉,喝酒应酬少不了,更要为景昭帝分忧解难,身体不是铁打的,能这样透支多久。   她也不想逼兼儿,不想逼霜儿,可不趁着这个家里的支柱尚能遮风挡雨,将他们的归宿安排好,哪天阳明真的倒下了,他们该怎么办,爵位没承袭,亲事没着落,谁为他们打算。   陆阳明楼过小陈氏,宽慰道:“可我现在身子还算硬朗。”   小陈氏笑笑不语。   是谁晚上背着她咳,是谁晚上辗转难眠,腿疼难忍?又是谁吃调养的补药,却是治旧疾的药汤?   他的身体状况,她比谁都清楚。   他刻意瞒着她,她便不言。   陆宗兼枯坐了一宿,想了很多,想的更多的是当年那个绿衣小女孩,诚如她的名字,翠竹,她尤其喜欢穿上绿色的衣裳,在翠绿的竹林间奔跑,恍若林间的精灵,隐匿在青翠的竹叶间。   他总是寻不到她。   后来,沈家出事,她便真的不见了,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乱葬岗曾发现她的石首,面目全非,身形体量与她神似,可她身上却没有那个玉石做的骨哨,那是她最心爱之物,怎能不在身上?   凭着这一抹希冀,他总觉得她其实没死,就像小时候那般,藏匿在某个林间,虽然暂时找不到,可最后总会找到。   所以,他进了大理寺,希望能多接触当年沈家的一些卷宗,也希望找到她的一些蛛丝马迹,可与沈家相关的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竟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沈家很可能被人构陷。   天色将明,陆宗兼豁地打开门,迎着晨曦的微光,走了出去。   一边是家族使命,一边是她,该如何取舍,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却仍需人解惑。   或者说,需要心安。   楼君炎向来早起,于院中练了会剑,见天色尚早,且今日休沐,净了身上的汗液,便又回屋抱着陆燕尔睡个回笼觉。   手却不那么老实。   缓缓地从陆燕尔胸口滑了进去,陆燕尔被他闹得睡不着,娇嗔道:“别闹。”   楼君炎一本正经道:“不知为何,总是觉得早上精力更加旺盛,似乎不宣泄一番,整日都无精气神儿。”   陆燕尔:“……”   脸皮真厚,昨晚本就折腾的够碗了,还想,不干。   她推了推他:“我困,凡事等我睡好了着。”   楼君炎眼睛一亮,扒开她的衣襟,吻在她锁骨下方那抹鲜艳欲滴的桃花胎记上,陆燕尔以为他非得闹她,正要斥骂,他却如蜻蜓点水般,转瞬离开。   “夫人,快睡。”   陆燕尔黑着脸,抬手欲拉起衣裳,却被楼君炎捉住了手:“就这么着,为夫觉得夫人肌肤上这朵桃花开的虽好,却只有三瓣,缺了一瓣总是不太好,不如为夫替你添上,可好?”   陆燕尔睡意全无:“你要如何添上?”   楼君炎邪魅地看了一眼陆燕尔,低头,于她惊讶的眼神中,唇深深地印在那枚三瓣桃花上,用力吮/吸,浅绯色吻/痕立现,呈半椭圆形,像极了缺失的那枚花瓣。   “如何?”楼君炎扬眉。   陆燕尔垂眸,看了看,猛地拉起了被子,咕哝道:“不怎么样。”   幸亏在那个地方,衣服尚能遮挡,若是脖子上,她可没脸见人了。   楼君炎弯起唇角,扯了扯被子:“别闷坏了。”   “闷坏了,也不要你管。”好端端的,尽不让她睡觉,她生气了。   楼君炎轻笑:“闷坏了,我可就没了夫人,岂不是成了鳏夫?”   扬手,一把扯掉她的被褥,瞧着她被闷的绯红脸庞,眸色微微暗沉了下来。   陆燕尔暗道不好,快速转身,背对着他而睡:“不许吵我,不许闹我,否则,我就每日少吃两顿饭,将自己饿瘦。”   楼君炎哈哈大笑,神采飞扬:“好,不吵你,也不闹你。”   起身穿衣,不吵闹她的最好办法便是,他起床。   刚走出屋子,就见陆宗兼满面倦容地站在院子里,眼睛布满血丝,像是整夜未睡。   楼君炎微愣:“去书房。”   陆宗兼耷拢着脑袋,神情萎靡地跟着楼君炎去了书房,整个人像是被谁抽离了魂魄,全无平日的意气风发和少年英气。   楼君炎瞥他一眼,破天荒的没有假于人手,而是亲自泡了杯茶给他:“来我府上,你倒是来去自由?”   陆宗兼抬头看了看楼君炎,又看了眼跟前的茶杯,恹恹的:“有酒吗?”   记得北漠时,都是喝酒畅饮,可两次来府上,却是以茶招待,以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只想有人陪着大醉一场。   楼君炎转身取了两瓶酒,赫然正是上次海云帆买的那两瓶酒,一并推到他跟前:“诺,就这些。”   陆宗兼仰头喝了一口,迅即嫌恶地吐了出来:“就没其他好点的酒么,这也太难喝了。”   楼君炎悠然自得地饮茶,语带讥讽:“你喝的这瓶,不就是你送来的,难喝,还好意思给我?”   陆宗兼哑然失语。   这都是海云帆买的,他不过顺了一瓶,没好意思空手上门,借花献佛而已。   谁知这花,不,这酒难喝的要命。   “好酒却是没了,好茶倒是由你喝。”楼君炎勾唇。   陆宗兼惊讶:“你何时戒酒了?我可记得你走哪儿都有酒,没道理家里不珍藏几瓶好酒?”   楼君炎挑眉:“你真想喝,我这就派人去买。”   府上还真是没酒啊。   “算了,别那么麻烦了,喝茶也行。”   成个亲,娇妻在怀,连曾经最爱的酒都不喝了,可见那姑娘的魅力真是大。   而且,楼君炎自入京以来,精神状态绝佳,一扫曾经的阴霾死气,绝然不同于以前。   这种改变相当惊人。   想到自己如今正面临着成不成亲的困境,陆宗兼不禁好奇地问道:“楼兄当初因何而成亲,是自己动心了,还是家中所迫?”   楼君炎倨傲扬眉:“这是私事,为何要说与你?”   陆宗兼掩嘴咳了两声:“实不相瞒,如今家中父母逼我早日成亲,我又是家中长子,有些责任该我承担,可我早年与人订过娃娃亲,但后来那户人家遭了难,与我定亲的姑娘可能死了,也可能还活着,我宗觉得婚姻没作废,便要作数。”   楼君炎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在意的是婚约,还是在意当年那个人?”   陆宗兼颓然道:“都有。”   “你能娶她么?”楼君炎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我的意思是,如果她还活着,你找到了她,她就在你面前,你能娶吗?”   陆宗兼垂头丧气:“不能。”   她是罪臣之后,他非孑然一身,他不能娶。   “既然,无论她活着,还是死了,你都没法子遵循内心娶她,你纠结的是什么。”楼君炎抬眼,慢条斯理地说道,“你的心里不是已经有了抉择,她应该没有你的家人你的家族重要,值得你忤逆长辈,非娶不可?”   陆宗兼不得不承认,楼君炎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的确想通了,已经有了选择,家族亲人是他不能舍弃的,他能舍的只有当年的婚约,沈翠竹终究只能活在他的回忆里。   可他总有些不甘心,总希望找到平衡之法,可世间哪得双全法,连她是死是活,都是未知数,他以何立场去坚守?   全然以茶代酒,陆宗兼豪饮几杯,淡淡的苦涩自舌尖弥漫,或许是他心境苦涩,尝到的只有无边无境的苦味。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或许就没这么纠结了。”楼君炎手指轻敲桌面,半真半假地说,“我的亲事遵循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她之前,只有过一面之缘,何谈动心?”   他当然没说,之所以娶陆燕尔,最开始是存了利用之心,且破罐子破摔,就想知道道衍说的是否真有那么神。   陆宗兼一愣,追问道:“不是一见钟情?”   楼君炎摇头:“不是。”   陆燕尔站在门外,恰巧听到了这段对话,秀眉微微一蹙,猛听得楼君炎的声音传来:“进来。”   推门而入。   陆燕尔面带微笑,举止有度地对着陆宗兼施了礼:“见过大理寺卿陆大人。”   陆宗兼有些不自然地回礼:“嫂、嫂夫人好,冒昧上府,多有打扰,勿怪!”   陆燕尔想起洞口被取笑之事,遂眯了眯眼:“今日的陆大人,似乎与那日****入府判若两人。”   陆宗兼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其实今天也是****而来。   楼君炎走过来,半揽着陆燕尔的肩,带着宣示主权的动作:“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陆燕尔弯眉一笑,旋即吩咐晚晴将备好的茶点放在几案上,嗔怪道:“晨起,你便招到客人饮茶,未吃过任何东西,空腹而饮,伤胃。”   “多谢夫人提醒。”楼君炎握了握她的手,“还是夫人考虑周到。”   陆宗兼看的相当无语。   他又不觊觎有夫之妇,非得刺激他这个为感情烦忧的单身汉?   “夫君,我便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记得莫要忘了时间,等会儿邀陆大人一起用早膳。”陆燕尔脸颊微红,轻轻抽出了手,便朝书房外走去。   陆宗兼忽然起了恶趣味,看了眼楼君炎,便出声叫住了陆燕尔:“嫂夫人方才应该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你不生气?”   “我生什么气?”陆燕尔扭头看向楼君炎,“我早就知道,他娶我没安好心,就是为了利用我。”   他利用她,而她占了便宜。   陆宗兼惊:“他利用你什么?”   这姑娘家门好像不是什么显赫大家族,只是个小户人家,家中父亲只是一方小县令,有什么可利用的。   陆燕尔俏皮地吐了吐舌。   说太快,没动脑子。   “她……”   楼君炎动了动唇,却被陆燕尔抢过话头,“陆大人,你别看我家夫君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实际上他可是相当肤浅,只见了我一面,就图我貌美了。”   “这不算利用么?”陆燕尔笑,“他没动心,却对我见色起意了。”   楼君炎以手扶额,真是没脸看她了。   而陆宗兼则不可思议地看向楼君炎:”那你们现在呢?”   楼君炎挑唇:“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   陆宗兼反复咀嚼了一番,似乎心有所悟,想了想,又问道:“如果没法日久生情呢?”   陆燕尔:“怪你运气不好呗。”   楼君炎妇唱夫随,附和道:“这种事的确跟运气有关,如果你遇人不淑,或许就没法日久生情,只能相看两厌。”   陆宗兼:“……”   但心里却有了确信的答案,娶不到最想要的,就娶个对家族有利的,当即便告辞回了国公府,同意娶亲之事。   “兼儿,真是太好了。”小陈氏喜极而泣。   陆阳明也大感意外,这小子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陆宗兼道:“成亲一事,还要劳累娘为儿子相看,家世,样貌,脾气秉性由娘定夺便好。”   小陈氏听完,面露担忧:“你确定真想通了?”   陆宗兼笑道:“真想通了,我已经及冠,是该娶个贤能的姑娘做国公府的长媳!”   他说的是国公府的长媳,而非他的妻子,小陈氏便知道他将个人情感放在了家族使命之后,他是真的想通透了,可她却难过了起来。   “娘定会给你相看个好姑娘,知冷知热,能与你风雨同舟,共度一生。”   “儿子在此谢过娘亲。”   小陈氏绞尽脑汁想了一番,陆宗兼本就担负着家族责任,找的妻子不仅贤惠,又要家世相当,更要合乎他的心意,比给陆霜飞相看夫君还要难上几倍。   想起陆霜飞,小陈氏就觉得自己忙忙碌碌好久,最后只是做了无用功。   如今,陆宗兼有了娶亲生子的意愿,需得趁热打铁,赶紧将亲事定下来。   思来想去,决定办个盛大的秋日宴,将家世相当且适龄的姑娘邀到府上,先暗中观察一番,哪些姑娘适合,再着重跟踪,就以霜儿的名义将京中的姑娘召集过来,为避免目的性太强,小陈氏决定再邀请一些其他夫人,这些夫人手上也握有一些好姑娘的资源,可以打探一番。   这日,小陈氏拟定了名单后,便出府去如意阁为陆宗兼和陆宗元两兄弟定制了一些衣服,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先将两个儿子装点好,也好吸引姑娘。   前些日子专门给陆霜飞从头面首饰到衣着足靴,定了好几套,此次便没有为她定制。   同掌柜的敲定后,小陈氏抬脚踏出门槛时,不知怎么被拌了一下,整个身子猛然朝前倾去,恰在此时,迎面走来一个相貌绝美的女子,那女子本可以就此躲开,可不知为何,她就那么站着,任由小陈氏摔倒在了身上。   “夫人。”   “少夫人。”   两拨丫鬟的尖叫声瞬间响起。   国公府的丫鬟手忙脚乱地去拉小陈氏,而晚晴和冬梅又去拽陆燕尔,场面一度失控,也不知是谁的手,竟将陆燕尔前襟的盘扣扯开了。   初秋的天季带着丝酷暑的余热,衣裳本就穿的单薄,这一扯就露出了绵薄的里衣,以及一小片光洁白腻的肌肤,还有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   三瓣桃花胎记。   小陈氏瞳孔骤然一缩,视线就此定住,脑海里飞速掠过了一些久远的模糊画面。   久的她都快要忘记了。     ☆、第67章 第67章要个答案(大修改,可重看)……   陆燕尔受宠若惊:“真的不用,我自己买便是。”   “不行,必须买。”小陈氏态度强硬:“方才我朝你撞过来的时候,你分明有机会躲开,却没有让开,若非如此,你的衣服也不会被扯烂。”   陆燕尔微微抿唇。   她想躲开的,只是动作没跟上脑子而已。   掌柜的跑过来给小陈氏行过礼后,抬头看到陆燕尔光临,眼睛骤然一亮,殷切道:“少夫人,最近的新款已经上新了,可要再选上几件?还有前些日子你定制的那批华衣美服,昨日刚做好,正猜测你何时来取呢,没想到你今日就到了,我这就吩咐人搬到你马车上去。”   说着,就让人搬衣服,一趟趟地搬上马车。   看得小陈氏大为震撼,如意阁的衣裳价值不便宜,如她这般出手便是十几件,这银子怕是不少。   印象中陆秉坤夫妇并不富有,花银子相当节制,这姑娘没有深得父辈真传,反倒是相当败家啊。   谁养得起?   陆燕尔侧眸看了一眼小陈氏,抬手指了指中间一件粉白相间的衣裙,笑道:“国公夫人,我挑这件可好?”   小陈氏抬眸一看,素雅的布料,款式简单大方,价钱方面也比较合理,不是最便宜,却也不是最贵的,中等价位,但明显比她自己定制的那些衣裳便宜多了。   小陈氏不禁多看了一眼陆燕尔,这姑娘若是不坑她,就该选便宜的,若是坑她,就该是选贵的,她却取其中间,这是坑了她,还是不坑呢?   “行。”   陆燕尔弯眉一笑:“那我就换上了。”   小陈氏点头。   陆燕尔让晚晴和冬梅取了衣裳,转到后堂,将身上坏了的衣裳脱下来,换上新选的这件:“如何?”   “自然是美了。”冬梅捂住唇,笑道,“少夫人穿什么都美,粗布麻衣都掩盖不了你的风采。”   陆燕尔挑唇:“尽拍马屁,不过我喜欢。”   哪个姑娘不希望被人称赞美呢。   旋即想到了什么,问晚晴:“在安和县时,你听爹娘提起过京城国公府吗?”   晚晴想了想,摇头:“没有,奴婢从未听老爷夫人提起过。”   陆燕尔秀眉微蹙,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国公府姓陆,他们也姓陆,而女主角陆霜飞又是出自国公府,陆燕尔确信,安和县陆家的族谱跟这国公府陆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上九代下九代,无任何血缘亲属关系。   唯一的关系,可能都是姓陆。   可这国公府夫人竟然认识爹娘,且爹娘却从未跟她提过,认识京城这般权贵之家。   这般威名赫赫的国公府谁人不知呢,当今陛下的生母陆太后便是国公爷陆阳明的亲姑母,陆阳明更是在朝中担任要职,****入楼家的陆宗兼就是国公府的长子,年纪轻轻亦是大理寺少卿,还有那陆霜飞是京城不可多得的美人,未来会成为当了摄政王的顾辞的……摄政王妃,情路艰难,但结局圆满。   国公府满门荣耀,恩泽延续几代。   只是今世顾辞的人生有了变数,不知他与陆霜飞何时修成正果?   晚晴和冬梅,一个替她打理微乱的鬓发,一个替她整理衣裳,力求平整无褶皱,弄好后,冬梅说道:   “少夫人,感觉这国公夫人还挺通情达理,性格也好,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妇人做派。”   晚晴道:“国公夫人当街扯少夫人衣服,这般不雅的举动也能做出来,你还觉得她好?”   冬梅:“这是不太对,但她给少夫人买了新衣啊。”   陆燕尔眸光微动,除了国公夫人扯她衣服的不妥动作外,给人的感觉倒是很平和,没有盛气凌人之态。   微思间,掀帘走了出去。   小陈氏等候在外面,看到陆燕尔穿着新衣出来,眼睛不由得一亮,环佩珠萃,耳铛青翠,绯衣曳丽,虽是已婚妇人,却是少女娇俏感十足,眉眼生香。   是娇媚憨态,却非妩媚。   “不错,这身衣裳很衬你。”   陆燕尔抿了抿唇,轻声道,“此时将近晌午,家中尚有事,民妇便先行一步,日后有机会还报夫人赠衣之恩。”   小陈氏笑:“是我以衣谢你,如果我不是你,我可能会摔的很惨,我这种老胳膊老腿儿,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   自己重量不轻,摔在了她身上,可她起来,什么事没有。   陆燕尔:“却之不恭,只好舔着脸笑纳了。”   语落,转身告辞离去。   小陈氏却突然叫住了她,“等等,你夫家是谁?”   刚才问过如意阁掌柜,只说他也是跟着她府上丫鬟叫她少夫人,却是不知是哪家夫人。   陆燕尔脚步微顿。   “夫家姓楼,拙夫楼君炎。”   国公府夫人都自报家门了,她也不便藏着掖着,随着楼君炎步步高升,她早晚都得与各家夫人走动。   小陈氏自是知道楼君炎这号人物,是这届恩科状元,更是今年升的最快的年轻臣子,且前不久德清长公主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初始,便是与他们夫妻有关。   “这姑娘真是嫁了个前途可期的好夫君。”小陈氏嘀咕了一句,想起陆燕尔身上的桃花胎记,又想到自己整日为陆霜飞的亲事发愁,心绪瞬间变得难言。   街对面二楼包厢。   顾辞正倚在窗边,手持着杯酒,杯中酒倾洒而不自知,从陆燕尔被国公府的夫人撞到,也就是他姨母尹始,他便一直注视着如意阁的方向,直到陆燕尔换了身衣裳重新踏上马车,视线都不曾收回。   “看什么,如此入神?”   对面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终于忍耐不住,抬头朝窗外望去,只看见车水马龙,行人熙攘,并无特别之处。   而此人正是杨贵妃的儿子,端王赵括。   顾辞怔然半晌,才缓缓地收回视线:“没看什么,就看看大晋的盛世景象。”   赵括重新坐回桌边,嗤笑道:“本王猜你是看方才如意阁门口发生的那一幕,一个长相清丽的貌美夫人被国公夫人撞倒了,只是不知这有何好看?”   顾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垂眸,思绪全部掩藏:“是没什么可看的,京中无聊,自然只能看无聊之事罢了。”   赵括知他是为了翰林院事务烦忧,这届的恩科状元和探花皆受到了重任,就顾辞于翰林院做着枯燥的修书事宜,以他心高气傲的性格,自是不平。   “你如何打算?”   顾辞掀了一下眼帘:“我与楼君炎同出江州,他是朝堂新贵,我欲避其锋芒,不便与他争锋,且西境哈喇族不甚太平,屡次试探大晋边境,不如去军中历练两年?”   楼君炎走文官之路,他便走武将之路。   “去军营好,顾魏就是行伍出身,你也算是子承父业。”赵括举杯,“本王预祝你功成名就,杀敌建功。”   顾辞举起酒杯,温润的眸腾起一抹绝然:“会的。”   赵括:“不过,军中生活不比京城,苦闷辛累,一去便是两年之久,可能时间更长,你可要先成亲,再奔赴边境?”   顾辞静默半晌,娶个妻子放家中么,似想到什么,旋即扯起唇角:“或许,会先娶。”   想起家中的悍妃,赵括咬牙切齿地建议道:“你可得找个温顺听你的话的姑娘,母老虎真是太难伺候了,本王都恨不得休妻再娶。”   本想娶陆霜飞呢,奈何娶不了,太子跟她议过亲,闲王赵煜也跟她求过亲,可他们都没有真心,他倒是有一腔真心,又不能娶,国公府连同母妃杨家,不就壮大了他的势力,愈发令太子势单力孤么。   娶不了就娶不了呗,这世间又不是只有儿女情长,比起美人在侧,问鼎至高权利,才是他的终极追求,届时,管他成亲的,没成亲,都可广纳后宫。   顾辞勾唇不语。   畅饮了几杯后,思及几次被母妃威压警告,赵括说话便再无甚顾忌,说话有些肆无忌惮:“你觉得如今朝堂之上,太子为人行事如何?”   顾辞眉眼温和,不动声色道:“太子是储君,我人微言轻,怎敢妄议?”   赵括不满道:“呵,不敢妄议,父皇不喜欢他,性子蠢笨愚钝,又不能替父皇分忧,当了这么久的太子,就没办过几件像样的差事,不过仗着父皇对先皇后的情意,他的太子之位才暂时没被废掉,但他早晚都会……”   “端王,你喝醉了。”顾辞眉头狠皱。   “本王没醉。”赵括眼中腾起戾气,仰头又喝了一杯,突然伸手抓住顾辞的手,“阿辞,你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以后可得帮本王?”   看着赵括眼中满怀希冀的眼神,顾辞垂眸,眼中划过莫名的光芒。   然后点了点头,却是什么都没说。   下一刻,赵括便歪倒在了桌上,顾辞眸光暗了暗,扬手招来端王府的随从,将赵括送回了端王府。   顾辞风轻云淡地弹了弹衣袍上的尘埃,抬腿离开,走至楼梯口时,脚步一顿,若有所思地望了一处方向,然后若无其事地上了街,消失在人流中。   方才他们所呆包厢的旁边是一间更奢华的包厢,里面端坐着两人,正是赵括口中蠢笨愚钝的太子赵乾和伯卿府的长公子伯卿府,待到赵括等人离开后,太子嘲弄一笑。   “青峰可认同赵括的说法?”   赵括以为旁边没人,却没料到被非议的正主儿将他们这边的动静听了个遍。   杜青峰一笑:“认不认同,话不都说出来了。”   太子摆摆手:“算了,不说赵括,说说最近备受父皇器重的楼君炎,你说他凭的什么本事能让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让父皇对他赞不绝口呢?”   父皇三番两次在太子面前提及楼君炎此人,似在暗示什么,似乎是可以为他所用,可太子却是怕了,不敢肆意结交群臣,背个意欲党争夺权的锅,可就不妙了。   “听说楼君炎将工部大大小小的事情料理的井井有条,好多陋习皆被他扫除,而那蓟州知府范仲更是在工部的支持下,早就在流江水域动上土了,陛下有多重视流江之事,我看就有多重视这两个新臣,太子不若结交一二。”杜青峰回道。   太子苦笑:“孤就算了,有机会,你倒是可与他走动一番,孤就不惹父皇生疑了,做个太聪明的太子,远不如做个蠢笨的儿子来的好。”   父皇的心思,你最好别猜,猜不透,也看不明白。第一次,老老实实的办差,力求在父皇面前长眼,办的好了,却没得到半点奖赏,连句认可鼓励的话都无,还整日黑沉着脸,后来,交代的差事办的差了,父皇也不甚高兴,不太待见他,真是搞不懂,不喜欢他何故让他做太子。   难道诚如赵括所说,真是已故母后的缘故?   让他做储君,却不能干储君所干的事,自己懦弱蠢了这么多年,父皇却依旧不废弃他。   杜青峰沉吟了片刻,道:“行,有机会替你结交着。”   太子忽然想起一事,饶有兴致地说道:“孤前不久才得知,四方街,就是太子妃名下的一处宅子,去年卖出去了,没想到竟叫他们买了去。”   杜青峰追问:“谁?”   “楼君炎!”太子道,“就是他如今栖息京城的住宅,当时经手宅子买卖的是他夫人,这世间的缘分有时就是这般微妙。”   杜青峰:“???”   而后,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又聊到杜青峰议亲之事上。   太子抬眸看了一眼杜青峰,清淡的声音带着一丝取笑:“伯卿府不是有意同国公府结亲,美人即将在怀,可曾定下了?”   杜青峰叹口气:“佳人无意,又怎能强求?”   “其实,那陆霜飞吧,你说她好,她确实好,可孤总觉得,她某些地方又不是那样好,你们结不成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京城的贵女多的是,不如你就娶了赵星月如何?”太子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她到你伯卿府,孤也放心。”   杜青峰头疼道:“太子可别乱点鸳鸯谱,点出仇恨来,星月公子性子……活波可爱,却是不适合做宗门长妇。”   本想说闹腾,招架不住,顾及到太子对星月公主的维护,转瞬便改口了。   “孤就是玩笑话,青峰还当真了?”   玩笑就好,他记得赵星月同国公府的三子陆宗元挺玩得来,两个都是爱玩瞎闹的天性,说不定合适。   陆燕尔回府途中路过食香斋,嗅着食物的香味,瞬间勾起了腹中的馋虫,便叫停了马车。   下马进了食香斋,反正楼君炎今日中午有应酬,就当果腹午饭了。   里面的饭食并非大晋风味,而是异域口味,什么菠萝拌饭,咖喱鸡翅,她以前从未吃过,头次吃倒也觉得新鲜。   吃饱喝足后,陆燕尔不雅地打了个饱嗝,索性是雅间,无人能注意到,不算太丢脸,而后便结账出了食香斋。   一抬头,就见马车旁立着白衣如雪的顾辞,负着手,身姿挺拔,玉冠束发,浑身散发着逼人的英气和暖玉的斯文清明,润玉般的眼眸似带着一层暗涌的心绪。   “楼夫人,好久不见。”   声音清润,却透着一丝薄凉。   陆燕尔眸光微敛:“顾小世子爷,别来无恙。”   顾辞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来找楼夫人要个答案,不知能否给?”     ☆、第68章 第68章魅……惑极了   陆霜飞悲戚地向他索要答案,他也需要她给他真正的答案。   “陆燕尔!”他沉声叫她名字,非楼夫人,“你不必避我如蛇蝎,你已嫁作人妇,我深知这一点,难道你不该像我解释一句,你为何要欺骗我?”   陆燕尔杏色眼眸微讶:“欺骗?”   转眸隐约看到不时有路人窥探过来,她微微深吸口气,轻软的声音隐忍着沉怒:“不如请世子同我移至他处,细细说道一番,我如何欺骗于你了?”   最后一句,带了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顾辞自是欣然同意,本欲寻处秘境的茶楼雅间,陆燕尔却带着他拐向较偏僻的小街巷子口,几欲无人,她自然不会同他单独相处,随行的两个丫鬟不远不近地站着,一脸戒备地盯着顾辞。   顾辞不禁哑然失笑,侧眸看向陆燕尔:“她们算不算是替你我望风?不知情的人,可能会心生误会。”   陆燕尔瞪向他,微微握拳:“请世子直言相告,一次性澄清误会,你找我要什么答案,我有什么答案可给你的,我又有何处欺骗于你了?”   顾辞略微抬眸,一字字吐出:“为何不惜自毁名声,来江州退亲?”   陆燕尔无语,居然是为着这事而来,当时不是他同意的吗?   他有何想不开。   她木着脸说:“我与人私定终生,而那人就是楼君炎,不知世子可满意这个答案?”   “陆燕尔,你就是要拿各种理由搪塞我,不肯说实话么?”顾辞恼怒:“退亲前,你根本就不认识楼君炎,却在退了我的亲后,嫁他为妻。”   陆燕尔扯起唇角,淡笑了声,甚感奇怪:“退亲前,你我并未见过面,更谈不上什么感情,我自毁名声去退亲,于你没有任何损失,你为何要纠结此事?”   顾辞眸色冷了冷:“因为,你欺骗了我!”   陆燕尔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莹润的脸配合带着抱歉之意:“是,算我欺骗了你,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深感抱歉!”   可她内心却是一言难尽,只觉得顾辞有病,又不是三岁稚子,这件事过了都快一年,早就翻篇了,他却无故来质问于她。   “为何骗我?又为何……可以嫁给楼君炎?”   她既没和人私定终生,在此之前,并不认识楼君炎,为何最后可以嫁他?   这是困扰顾辞的心魔。   午夜梦回,他总是想起磅礴大雨中,她凄苦地说道,我谁都可以嫁,就是不会嫁给你顾辞!   陆燕尔愣了愣,半晌过后,抬眼看向顾辞:“我说了真正的缘由,你就会释怀吗?”   顾辞眸光微闪:“会!”   “世子,我说过,我谁都可以嫁,就是不会嫁给你顾辞!是因为小时候,有个道士给我算过命,说我命运多舛,需要结一门富缘,方能一生顺遂,富缘即是富贵良缘,重在富,你们崇德侯府虽是权贵世家,却非富庶人家,我便心生退意,想要嫁给最富有的人家,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拥奴换婢,花不完的银子。”   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话。   陆燕尔当然不可能傻到说,因为嫁给你顾辞,我会死啊。   瞧她现在没嫁,果然就不用死了呢。   顾辞却怔在原地,顿了半晌,才道:“竟是因为一个道士的批语,这般荒诞之事怎能当真?何况,崇德侯府也可以让你锦衣玉食,山珍海味。”   陆燕尔眼眸微眯,欸,他怎么不认为她是个攀附荣华富贵的浅薄女人?   旋即,扬唇道:“可你不能让我豪掷千金,随身携带万两银票,肆意挥霍吧?但是,楼家能,楼君炎能!”   嫩白的手指间夹着大叠银票,数额巨大,少说也有上万两,陆燕尔微微在顾辞眼前晃了晃,清澈的眼眸透着一副财迷样。   “说句不好听的,顾世子出门,身上都未必能带这么多现银。”   顾辞眼眸沉了沉。   他身上确实没有这么多银子,若论财力,他的确输于楼君炎。   “但你如何知道,退了亲,就一定能嫁给财力比崇德侯府更雄厚的夫家?”   陆燕尔默叹口气,顾辞怎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秀眉微皱,旋即展颜一笑:   “因为,我生的貌美呗,男子向来不都为美色所惑吗?世子如今这般作态,该不会因为退亲时的一面之缘,就对我念念不忘了吧。不过,我可得提醒世子,我是有夫之妇!”   顾辞眼中倏忽腾起怒意,似受到了侮辱一般:“陆燕尔,你这样的女人,何至于令我念念不忘?”   “自然不配!”陆燕尔面不改色:“世子要的答案,我已经给了,世子说我欺骗,我也承认了,但世子若还要补偿什么之类的话,我身无长物,一切皆是楼君炎给予,你去找他要补偿,他的银子多得使不完,或许会对你做出适当的补偿。”   “无耻!”   顾辞气极,将她方才的原话还与陆燕尔,内心疯狂的叫嚣,这就是个本性无耻的女人,全无道德底线,一切都是表象,看着温软可人,实际上灵魂比陆霜飞不堪。   相比较,陆霜飞比她好太多。   陆燕尔默默叹息,自己这般善良从未做过坏事也没杀过生的人,竟会被人说无耻,心里微微有些酸涩呢。   可与顾辞交谈的过程中,她慢慢回过一些味儿,顾辞似乎心怀不甘,相当介怀她嫁人这事儿,可能是她想太多,但防备着点总没错。   反正,于顾辞,她就没啥好名声了。   顾辞恨恨地瞪了一眼陆燕尔,旋即愤而离去。   等到楼君炎从工部回来后,陆燕尔便主动将顾辞的事告知于他,小手指微微绞着垂于胸前的乌发,眨巴着眼眸望向他:   “你说顾辞是何意?”   楼君炎漆黑的眸子暗沉了下来,顾辞竟然觊觎他的夫人,那个闲王赵煜亦是如此,可赵煜却未做过任何不雅举动,甚至两次帮陆燕尔解围,是个坦荡的君子,顾辞看似温润君子,行为举止却不甚高雅。   单凭两人以前的婚约作废,他就不该来招惹她。   不管陆燕尔如何退的亲,却是顾辞自个儿同意的,亲事既退,便再无瓜葛。   这般形同纠/缠的行径,令人不齿。   他伸手,勾住陆燕尔纤细的腰肢,顺势带到自己膝上,略显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她嫣红的唇瓣:“燕尔如此聪慧,怎会没有察觉你的前未婚夫顾辞丝毫的心思?”   陆燕尔不自觉抿了抿唇,粉嫩的舌/尖似刷过楼君炎的指尖,柔软的触感顺着指尖直击心底。   看着愈发鲜艳红润的樱唇,他的眼神变得越发幽暗,漆黑瞳孔跳动着炙热的火焰。   她却是恍若未觉,蹙着眉头道:“多少有些感觉,可是不敢确定。”   她是真不敢相信,顾辞会对她起了心思,毕竟他跟陆霜飞可是爱的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就江州退亲那次见了面,难不成顾辞就移情别恋了,没道理啊,他跟表妹陆霜飞常年书信往来,青梅竹马,彼此相恋,不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何况,她并不认为自己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不敢确定?”   楼君炎掀唇,继续或轻或缓地碾压那一片红唇,“男人的劣根性有多劣,你可能想不到,得不到的,错失的,某个恰到时机的瞬间,便会激起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挣扎与渴望,一开始不觉得,慢慢地总会成为他们心里最难忘记的东西,终其一生,都无法放下,或后悔,或嫉恨,或……掠夺。”   他希望,独享她的美好,她只诱/惑着他,可她的美好总能不经意诱到别人。   比如顾辞,初时亲退了便退了,或许没将她放在心上,可再见到她几次后,便会觉察出她的好。   陆燕尔仰头看着他,不甚其意,只觉得他的下颚线条冷硬,似霜雪冰降。   不禁抖了抖,冷的。   似感受到她的轻颤,楼君炎停下动作,好看的剑眉微微凝起,余光瞥见旁边几案上的果篮,里面的葡萄晶莹剔透,颗颗饱满,圆润红艳,与陆燕尔娇艳的唇相得益彰。   他不禁捻起一颗,递到她唇边:“张嘴。”   陆燕尔垂眸,知他喂她吃的,唇瓣微微张合了一下,将甘甜的葡萄卷入了口中,入嘴就是酸甜鲜嫩的汁水,甜的不腻,酸的恰到好处,眼睛骤然一亮,刚买的葡萄还不及吃,竟会如此好吃。   “还吃吗?”楼君炎眯眼。   陆燕尔点头如捣蒜:“嗯,还要,又酸又甜。”   楼君炎再次捻起一颗葡萄,投喂到她嘴里,他经常亲自喂她吃食,陆燕尔并未觉得任何不妥,反而十分享受他的喂养。   又喂了两三颗。   陆燕尔都吃了。   他看着她,突然说道:“其实,让顾辞知难而退,也不用故意将自己塑造成不好的形象。”   陆燕尔咬着葡萄,含糊不清道:“以前,程家姑娘一腔热忱扑在你身上,你拒绝她无数次,可曾让她知难而退?”   让顾辞知道自己不够好,于他心目中的形象幻灭,方能绝了他任何的心思。   何况,名声毁一次是毁,两次亦是。江州退亲,是陈氏刻意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而今日这事儿,顾辞还不至于大肆传扬,与他无益。   楼君炎摇了摇头,旋即不再说话,她名声是好是坏,都是他的心头好。   抬手又一并喂了她两颗,陆燕尔悉数笑纳。   白嫩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娇艳欲滴的唇瓣包裹着红艳艳的葡萄,一张一合间,唇/舌翻卷,这画面魅惑极了。   楼君炎漆黑的凤眸现出诡谲的光芒,黑鸦的长睫掩映,猛地倾身上前,如俯空掠下的矫鹰攫住了陆燕尔的唇,齿皓缠缠,贝/舌相碰,她不觉瞪大了眼眸,葡萄都没咽下去呢,没必要如此急切吧。   口齿生趣,他就是想要尝尝沾染了她味道的葡萄,会不会变得尤为甜美。   楼君炎如是想。   勾走了一颗,依旧甜中带酸,是他不喜欢的味道,却多了丝独属于她的清香,甘美如饴。   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竟出奇的好。   他忍不住桎梏着她的后脑勺,不容她有任何退缩之意,齐聚雨露,以横扫千军之势扫遍她的腔子,每一寸都未放过。   紧紧纠缠,与舌共舞。   陆燕尔嘴里剩下的那颗葡萄翻滚搅动,地方就那么大,略有不适,被楼君炎吻的噙了泪花,呼吸渐渐变得喘促,白皙的脸颊爬满红晕。   楼君炎你个流/氓,要吃就吃完。   咕噜一下,陆燕尔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呼吸困难,喘不上来气,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濒临死亡的阴影如影随行。   葡萄,卡喉咙了。     ☆、第69章 第69章嘴对嘴,真的很香了   柳姝娘细密的发间渗透出细汗,动作近乎机械地拍打着陆燕尔的后背,头也没抬地回道:“尽力。”   尽力?   楼君炎的心瞬间跌落谷底,也就是说,还有几成不确定的因素,想到陆燕尔因自己而遭的罪,甚至可能丢掉性命,顿时懊悔不已,他暴躁地抓了抓头皮,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做甚弄这种情/趣。   抬头看一眼专心施救的柳姝娘,这只是个女人,并非救死扶伤的杏林大夫,他不知道将陆燕尔的性命交付她手,是对是错,对了,陆燕尔可活,错了,她可能会死。   内心一个想法疯狂地告诉他,快送陆燕尔去找京城中最好的大夫,手掌动了动,却不知为何,又收了回来。   等待是煎熬的,每一刻皆凌迟他的心。   若她因他而死,余生都将在痛苦与悔恨中渡过,此生不得救赎。   所以,陆燕尔,请你一定要挺过来!   不知情的丫鬟仆人闻讯赶来,触到楼君炎浑身骇然翻滚的悲痛与煞气,谁也不敢出声,只得默默等着。   看着陆燕尔煞白煞白的脸,只有进的气没得出气儿,晚晴捂着嘴低泣哭倒在冬梅肩上。   这倒底是怎么了?人方才都是好好的。   所有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虽有人疑惑为何是隔壁的柳姝娘救少夫人,面对楼君炎沉如寒霜的面色,却无人敢质疑。   一大片人围在柳姝娘和陆燕尔周围,柳姝娘愤而斥道:“围这么近干什么,都散开。”   楼君炎厉眸横扫,只一字吐出:“滚!”   众仆面露惊恐,四下散开。   府中家仆素来惧怕楼君炎,不假辞色,但他却不会苛责下人,从未有过如此的暴戾。   那股子戾气似带着毁天灭地的嗜血孤煞,如坠九幽地狱,令人毛骨悚然。   楼君炎攥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咯咯作响,掌心被指甲刺的血肉模糊而不自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燕尔,惨无血色的脸颊,紧闭的眼眸,青紫发白的唇,全无活人的气息。   心,瞬间如千刀万剐,痛悔入骨髓!   他蠕动了一下嘴唇,近乎卑微祈求地说道:“请你,一定救活她!否则……”   否则,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何种疯狂举动,或迁怒他人,或提刀杀了这个柳姝娘。   柳姝娘一掌拍下时,抽空看了一眼楼君炎,只见眼前这个风姿卓然的俊美男子不过刹那便染上了阴郁死气,可见真是爱惨了陆燕尔。   她说道:“我会的。”   手下继续使力,手腕微动,掌心纹路处一根若有似无浅到几近透明的绯线呈现,再次有节奏的拍打陆燕尔后背,五六次过后,陆燕尔突然轻咳了一声,声音细小,几不可闻,眼睛也睁开了一下,旋即又闭上。   楼君炎面露狂喜之色:“她是不是没事了?”   “还不行。”柳姝娘皱眉,“葡萄卡得太紧,刚才稍微拍打松了少许,换了口气,但还没脱离危险,必须将葡萄吸出来。”   “吸?”楼君炎一时没反应过来。   “既然楼大人不会,只好由民妇亲自上阵了,都是女的,谁也不吃亏。”柳姝娘说着,便掏出手帕擦了擦陆燕尔的唇,掰开她的嘴巴,低头便要凑上去,见状,楼君炎黑沉着脸,一把抢过陆燕尔,“我来。”   俯身,触在她唇上,狠狠吸了起来。   “嘴对嘴吸出来,用力。”柳姝娘眯着眼具体解释了一句,并催促道,“生死时速,刚才只换了一口气,她支撑不了太久,麻烦楼大人一定要快!”   不知怎的,楼君炎越是着急越是吸不出来,他甚至伸进去勾那一颗葡萄,却始终不得其法。   柳姝娘默念着数字,从一数到十时,见陆燕尔依旧迷眼不睁,毫不客气地推开楼君炎,又掏出手帕狠狠擦了擦陆燕尔的嘴,深深吸了口气,略微犹豫,狠皱着眉头低了下去。   楼君炎俊脸黑沉得滴水,浑身暴虐,自己的妻子被个女人非礼,却是敢怒不能言。   等了一瞬间,柳姝娘倏然离开了陆燕尔,捧着胸口,扭头偏向别处,剧烈咳了几声,嘴里滑不溜秋的葡萄顺势咳了出来,刚才吸的太猛,差点都将自己呛了。   柳姝娘柳眉倒立:“总算将这害死人的东西弄出来了,等她稍微缓缓,应该就能醒过来。”   末了,又道:“欸,楼大人,你再帮她拍背,顺顺气儿。”   楼君炎将陆燕尔抱在怀里,伸手鼻间,微弱的呼吸表示她还活着,当即便顺着她的脊背,轻拍了起来。   气息顺畅,面色渐渐有了血色,嘴唇的颜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   随之,陆燕尔缓缓睁眼,正对上楼君炎满目的担忧和焦灼,微微一愣,脑子有瞬间的空白,思维还未重聚,便被楼君炎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紧的几乎勒断她的骨骼,而他却在战栗,那是害怕失去的战栗。   他的唇贴在她耳边,哆嗦着一字一顿地说:“燕尔,你没事,你真的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分明从她被卡住到醒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可于他,却是等待由生到死的距离,长的宛若一生。   陆燕尔心神动漾,她能感受到他的深情,他的颤抖,以及他的惧怕。   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而他继续说着:“燕尔,你真的吓死我了。”   啪。   清脆的把掌声瞬间响起。   所有人因陆燕尔醒来的喜悦之色,陡然僵住,齐齐看向陆燕尔。   她竟然打了楼君炎一巴掌。   醒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打人。   柳姝娘不解,微微挑眉:“楼小娘子,你打楼大人做甚,他为急的就差提刀杀人了。”   “我……”   陆燕尔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楼君炎脸上的巴掌印,哑然失语,小表情呐呐的,呆愣了片刻,才小声小气地说道:“夫君脸上有只蚊虫,我帮他拍一下。”   所有人惧是一愣。   柳姝娘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秋天了,哪儿有那么多蚊虫?”   她是害怕呀,真害怕,一颗葡萄,竟让她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死过一回的人,相当惧怕死亡。   可楼君炎却轻易让她陷入了死亡,谁叫他在自己吃葡萄时吻她?   顿了顿,陆燕尔嗡嗡的:“秋蚊虫可厉害了。”   柳姝娘:“……”   又不是乡野旮旯里,还秋蚊虫呢。   楼君炎却拥着陆燕尔,说:“拍的好。”   陷她如那般险境,自己的确该打,一巴掌都算轻了。   陆燕尔差点被噎死,楼君炎火急火燎地想要救她,结果陆燕尔醒来,就吃了一巴掌,还大叫拍的好。   这种骚操作,柳姝娘是看不明白了,拍拍手,扭身朝自己宅子走去:“看你还能拍蚊子,定然是没事了。”   楼君炎面色凝重,诚恳道:“柳娘子,多谢你救了拙荆的性命,我欠你一份恩情,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柳姝娘摆手道:“不必,举手之劳。何况,以我和楼小娘子的交情,哪儿需得报恩。”   陆燕尔却是相当惊诧,不可思议地看向柳姝娘:“竟是姐姐救了我,难道姐姐会医术?”   柳姝娘转身,一笑:“你可别抬举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儿会什么医术,而且,你可不是生病,是被食物噎住了,这可比生病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立即丧命。”   陆燕尔一阵后怕,呼吸被夺的瞬间,真怕自己就此一命呜呼,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好险,幸亏姐姐出手搭救。”   楼君炎拧眉,冷不丁地问道:“柳娘子,如何得知刚才的法子能救人?”   柳姝娘脸色陡变,前一刻笑意嫣然,此刻却是哀愁密布,眼眶隐忍着泪水:“因为,我有个弟弟便是死于此,他被枣核噎住了,我们并不懂这些法子,请大夫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大夫来了,就是按照刚才的步骤所做,只是错失了最佳救人良机,再也救不回来了,楼小娘子的情况与我弟弟几乎一模一样,我才会冒险一试。”   略微停顿,柳姝娘惨然一笑:“如果那时我知道这个法子,弟弟或许就不会死了。”   神情戚然,不愿多说,跨过门槛时,勾起内心最悲伤的往事,柳姝娘精神有些恍惚,身子一偏,差点被绊倒了。   看的陆燕尔一阵心酸,忍不住拿胳膊撞了撞楼君炎:”瞧你问的什么问题,勾起人家的伤心事了。不过,救命之恩大于天,她虽说不必言谢,可我们也不能就此受了,可得好好感谢姝娘姐姐一番。”   楼君炎抿起唇角,静默不语。   陆燕尔探了探首,也有些好奇道:“她刚才用的什么法子,将我喉咙里的葡萄取了出来?”   知道法子,以后再遇到此类问题,就好办了。   楼君炎神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幽怨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架不住陆燕尔软磨硬套,楼君炎只好将‘实情’说了出来,陆燕尔眼眸微微眯起:“最后,是你帮我吸出来的?”   “嗯。”楼君炎若无其事地点头。   听得后面跟随的丫鬟,以后也不敢将此事宣诸于口。   却说柳姝娘回去后,暗自垂泪了一会儿,又去打了些水,漱了好几遍口才停歇,家里存粮将尽,本来准备出去买些吃食,不想遇到陆燕尔他们,耽搁了些时间,抬头见天色尚早,便又出门了。   刚走到街口,就见海云帆朝楼家的方向走去。   “楼家刚才出了点事,恐怕没空搭理你。”柳姝娘哼了哼,生死攸关,化险为夷,小两口不得互诉衷肠,消除方才受到的那一番惊吓。   海云帆愣了愣,似是认出就是楼家隔壁的人家,旋即拱手道:“嫂……”   快速改口:“姐姐,可否告知楼家出了何事?”   楼君炎每日朝务繁忙,他不便过多打扰,便寻了今日登门拜访,自己所在的谏议院遇到了些麻烦事,想请教他。   柳姝娘挑眉:“事儿不大,已经解决了。不过,你还是重新挑个时候。”   “哦,多谢姐姐提醒,我下次再来。”海云帆认真道了声谢,转身欲走,又回头看向柳姝娘,眼眶红红的,似是哭过,“你哭了,可是同我一样遇到了麻烦?”   柳姝娘眼眸沉了沉,斥道:“哭你大爷!”难不成让她自揭伤疤,两次?   随即,扭腰走远了。   海云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了眼楼家的方向,打道回海家。   晚上,陆燕尔洗漱过后准备就寝,刚缩进被窝,却被楼君炎抱了起来,吩咐伺候的丫鬟端来热水,哄着陆燕尔说:   “再洗洗可好,我瞧着没洗干净。”   陆燕尔:“……”   可见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无懈可击的脸却印上了深浅不一的红痕,明日上朝可能便要顶着这样一张脸,接受同僚探究取笑的视线,心里不禁升起一丝愧疚。   “那就再洗漱一遍。”   这才仔细将自己的脸,每一个微小地方都用清水净了一遍。   楼君炎指着她的唇:“还有,这里。”   陆燕尔又仔仔细细将自己的唇,洗了一遍,哪知楼君炎又吩咐人拿来了漱洗盆,示意她漱口。   陆燕尔咬了一下唇,不明所以,却依言照做。   岂料,楼君炎还是不甚满意:“再漱一遍。”   陆燕尔无名火起,想要怒骂他,谁知楼君炎这个不要脸的,改变了策略,竟用一种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   “燕尔,乖,再漱一遍。”   他何时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心软的一塌糊涂,男子装起可怜来,真要命,尤其是这般俊逸的男子,更是让她的怒发不出来。   陆燕尔板着脸:“最后一次。”   楼君炎见示弱有奇效,便又哄着她洗了好几遍,晚晴和冬梅在旁边看的乍舌不已,明知是何缘故,却不能说,公子早就暗地里警告过她们。   她们也只能干看着少夫人被公子折腾。   最后,陆燕尔死活都不愿意再洗了,一双湿漉漉的清眸直勾勾地盯着楼君炎,微微伸长脖子,撅起娇艳莹润的樱唇,惹人采撷:   “夫君闻闻,真的很香了。”     ☆、第70章 第70章香香哒   小陈氏惊愕。   旋即挥拳捶向陆阳明,恨声道:“如果她真是我们的女儿,怎能认他人为父母?”   “那抹三瓣桃花胎记,从孩子出生后,我一直记得孩子心口应该有的,可你却告诉我,孩子身上没有任何胎记,更不要说那么特殊的桃花胎记。”   小陈氏愣愣地看着陆阳明,说,“我信了你,后来我们离开了安和县陆家,随着霜儿日渐长大,困扰我的桃花胎记便被我慢慢忘记了。可是,如今却有个跟霜儿一般大的姑娘,心口处长了那抹同我记忆深处一模一样的桃花胎记,而她恰巧又是陆秉坤的女儿,你告诉我,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当时,无法赶回京城生产,不得已借住在陆县令家中,因着都姓陆,且两家女人同时临盆,他们相谈甚欢。   小陈氏与郑氏也是无话不说,以姐妹相称,同时临盆那天,她们一个在西厢房,一个在东厢房,相隔甚远,小陈氏并没亲眼见过陆秉坤之女,又怎会清晰地知道她身上有胎记?   这根本说不通。   陆阳明沉默了半晌,皱眉道:“因着你的疑惑,我当时特意询问过陆阳明,但他说的是,他女儿身上没有任何胎记!”   但事实上,却有。   小陈氏追问:“可是你亲眼所见?”   陆阳明摇了摇头,因为他自己分明记得孩子出生时,身上干净没有胎记,陆秉坤如此说,加之陆秉坤在安和县百姓中的口碑和人品,他又相信自己的记忆不会出错,便自负地没有去验证。   “我以为是你亲眼所见,你如今却告诉我,只是仅凭了陆秉坤的一言之词。”   小陈氏恨不得多捶打陆阳明几拳,这个冤家怎得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很明显,是陆秉坤说谎了!”   陆阳明懊恼地点头。   单就陆秉坤说谎一事,本身就不正常,他无可辩驳。   而陈锦婉生产不过几日,他便得到朝廷的诏令,不得不将尚在月褥期的陈锦婉和襁褓婴儿带上,一同慢慢启程回京城。   这事,便彻底悬下了。   小陈氏披着外衣下床,在屋内焦躁地走来走去,回想着见到那姑娘的一幕,她并不知她是谁,却在看见桃花胎记的瞬间,便触发了记忆最深处的开关。   小陈氏何其聪慧,联想到当年的一些蛛丝马迹,立即便觉察出了些许真相,赶紧询问她同陆秉坤的关系,本是试探之举,没想到竟探出她就是陆秉坤女儿的身份。   狸猫换太子这种戏码,竟可能会出现在国公府身上?   陆阳明懊悔了一会儿,便出声安慰小陈氏:“锦婉,你先别着急,免得急坏了身子。此事,尚且疑点重重,我先派人暗中去一趟安和县,当年参与接生的稳婆或许知道些内情。”   “好。”小陈氏道,“只是不知过了十六年,真能查出来吗?”   陆阳明伸手揽住小陈氏的肩膀:“放心,肯定会查出来。”   小陈氏偎依在陆阳明身上,愁眉不展:“阳明,若霜儿不是我们的孩子,那姑娘才是,我们该怎么办?”   一边是亲手养大的,一边却可能是自己亲生的,舍弃哪个都痛?   若是假千金在国公府享尽荣华富贵,被娇养长大,真千金却流落闭塞小县,想到这种人生际遇的落差,小陈氏心口炖疼。   陆阳明没回答,而是看着她说:“听你的描述,那姑娘应该过的还不错,嫁的就是当朝四品工部侍郎楼君炎,单就他能这么短的时间入了景昭帝的眼,就是个人物,那姑娘以后的诰命自是不会少。”   小陈氏瞬间有了安慰,心道那姑娘如今过的可不是一般好,与楼君炎同在京城,上不用侍奉公婆,中间又没有妯娌连襟生事,下暂时没有养育子女。   更重要的是,那姑娘应该是独掌家里中馈,肆意支取,随意挥霍。   背后没个无条件宠溺她的人,她能在后宅过得这般潇洒?   见小陈氏不语,陆阳明又道:“若真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疼着便是;若霜儿不是,就以国公府的门第给她找个好婆家,毕竟是你我看着长大的。”   父辈的一些怨,不应该累及子女。   小陈氏赞同,但私心却存着一份希望,是她错了,是她的记忆出错了,陆霜飞就是她如假包换的女儿。   谁愿意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被调换?   下一刻,小陈氏却猛然抬头,咬牙切齿道:“如果安和县陆家真做了这种昧良心的事,定不能教陆秉坤夫妇好过!”   陆阳明应道:“若真做了这种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他们!”   天将明,陆阳明便派了心腹马不停蹄地赶往安和县,调查当年的真相。   与此同时,陆燕尔正端坐在桌案边,奋笔疾书,准备给安和县父母去一封信。   写了一半,忽地停笔。   纤纤手指扒开衣襟,低头看了一眼锁骨下方的桃花胎记,陆燕尔凝眉沉思,想了半晌,终于意识到国公夫人是凭借这枚胎记判断出她的身份,才会直接问到爹的名字上来。   下笔,随口将偶遇国公府的事情一并说了,顺便又多问了两句自己的胎记。   三瓣的桃花胎记生的如此别致,娇艳中带丝妩媚,每每楼君炎都情动不已,也更让他化身为色中饿狼,除了她的唇,他最喜欢吻的就是此处。   她可得好好问道问道娘亲!   写好信,便派人送了出去。   第二天,楼君炎上午处理完工部的事,便提前回了家。   陆燕尔知他下午没事,便做东邀请了隔壁柳姝娘过来用膳,感谢其救命之恩。饭后,楼君炎便去了书房看书,他同丧夫的寡妇没什么好聊的,有陆燕尔陪着便是。   “姐姐,昨日若不是你,燕尔可就没命了。”陆燕尔大为感叹,旋即又道,“幸亏姐姐让夫君帮我将葡萄吸了出来,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受,差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柳姝娘面色一僵。   楼君炎没说是她帮忙吸出来的?   竟还将功劳攒到了自己头上,有些无耻啊。   不过,却避免了尴尬,她就说吃饭的时候,陆燕尔咋个面色如常,面对她,竟不觉得有丝毫尴尬。   她都觉得脸红,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她呢。   “是你自己命大。”柳姝娘终于觉得自在多了,不必再纠结此事,眼里带了笑,“不过,你以后吃东西可得千万小心,再也不能让吃食噎住了,实在太危险。”   陆燕尔乖巧地说:“知道了,姐姐。”   “尤其像葡萄这种又圆又滑的,更要留神!”柳姝娘继续叮嘱着,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也不是小孩子,怎的偏生让葡萄给噎的差点断了气?”   这下轮到陆燕尔面色一僵,羞的面红耳赤。   还不是楼君炎又要抢她嘴里的葡萄,又要亲吻她,自己被他勾的晕乎,一不留神就让葡萄给……   噎的半死!   磨人的葡萄,旖/旎的葡萄,要人命的葡萄啊,自己以后怕对吃葡萄都有了阴影。   瞧着她脸上晕染开的红霞,柳姝娘似有所了悟,一脸坏笑道:“原来如此,玩大发了吧?”   陆燕尔的脸愈发红了。   柳姝娘真能猜到?   她垂了垂眸,低声道:“姐姐莫取笑我了,我真的就是吃葡萄,吃多了才会噎住。”   “懂。”柳姝娘挤眉弄眼,给她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柳姝娘并非未出阁的黄花闺女,闺阁夫妻间的一些调调,多少了解些。   陆燕尔被她闹得特不好意思,真的太羞人,别扭地转过身子,真的不想搭理柳姝娘了。   她哀怨的想。   柳姝娘又取笑了陆燕尔几句,却似猛地想起了什么,整个人都不好了,伸手捂了捂嘴巴,飞快地说道:“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姐姐,等等。”   陆燕尔匆忙叫住柳姝娘,吩咐冬梅将提前备好的厚礼递给柳姝娘,香目匣子里,一对镶宝石花形耳坠安静地躺着,极为雅致漂亮,“我见姐姐穿了耳洞,却没佩戴任何耳坠,便想着姐姐若是能戴上这对花形耳坠,定能为姐姐的好颜色增彩添美。”   柳姝娘一眼便看出耳坠成色皆上等,定是不便宜,当即推拒道:“太贵重了,不能收。”   陆燕尔认真道:“首饰有价,能以银子衡量,但姐姐的相救之恩,却无法估量,还望姐姐收下。”   再多的银子,万贯家产,富可敌国的财富可都换不回一条命。   柳姝娘一怔。   可她急着回去呕吐,扬手盖上匣子,道了声谢,便急匆匆地离开。   两口子翻腾过的葡萄,再被自己……呕,不行了,真要吐了。   陆燕尔呐呐地望着柳姝娘仓皇而走的背影,甚是疑惑,何事如此急切?   柳姝娘刚离开片刻,陆燕尔便受到了国公府夫人的帖子,邀她过府赴秋日宴,时间就定在明日,她都没法子提前准备,显然,事先她并不在邀约之列,这只是国公夫人临时起意。   凝眉思考了一番,国公夫人给她的感觉并不赖,而且,随着楼君炎的升迁,自己早晚都得在京中夫人圈走动起来。   此次,便可作为契机。   想了想,便接下了国公夫人的帖子。   但陆燕尔心里没底,拿着帖子去问楼君炎的意见,楼君炎放下书卷,微微拧眉,国公府他虽没怎么接触过,但他接触过陆宗兼,而听得京中对国公府的评价,风评皆不错,国公夫人也不是什么苛刻之人,去去也无妨。   “一个宴会而已,想去便去。”   陆燕尔紧张道:“有何特别注意的地方?”   楼君炎侧眸凝着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云鬓珠翠,华服美衣,家中头面衣物重多,陆燕尔每日变着花样打扮自己,每天都不带重样的,恐怕京城很多夫人都比不上她,皆没她穿着贵重。   “别穿太显眼,也别太寒酸,端庄大方即可。”   陆燕尔眨眼:“还有呢?”   “其他的,随意。”他并不太懂夫人之间的交际,但女人扎堆,容易事多,更重攀比。   陆燕尔不悦道:“如果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得罪了人,怎么办?”   楼君炎轻笑:“说话错话,我替你澄清,做错了事,我替你补救,得罪了人,那就得罪了吧,他若敢找你麻烦,我替你摆平。”   她就不是轻易惹事的性格,他不担心。   陆燕尔听得心花怒放,回去忙活了起来,要去赴宴礼数肯定要周到,尤其楼君炎提到的衣裳穿着问题,不能让人挑错,仔细选了一件不太扎眼,又不至于让她暗淡失色的浅黄色对襟百褶裙。   嗯,走中庸路线就对了。   陆燕尔又仔细瞧了瞧帖子,秋日宴,单从帖子上看不出什么名堂,问过送帖子的人,只说国公府邀了好些未婚的贵女小姐,成亲的夫人也有,却不多。   这是要做什么?   陆燕尔没怎么想明白,翌日上午,便坐轿去了国公府赴宴。     ☆、第71章 第71章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小陈氏看着陆燕尔笑了笑,只觉得陆燕尔眉宇间有几分神似当年的自己,愈发觉得这很可能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即便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众人震惊。   这倒底是谁呀?让国公夫人如此看重!   陆霜飞浑身一僵,娘竟然邀请了那个陆燕尔,而自己事先并不知情,娘何时认识了陆燕尔,竟对她如此热络熟稔。   赵星月也认出了陆燕尔,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不就是当初欺负陆霜飞的那个女人吗,自己差点就忘记了这一茬,心里愤愤不平,真是好本事,这女人竟然不知何时巴结上了国公夫人,被当作……座上宾。   扭头瞧见陆霜飞脸色不太好,暴脾气上来,随手摸上腰间的鞭子,突地想起太子皇兄的警告,出宫不许惹事,不舍地摸了摸鞭子,讪讪地缩回了爪子。   狠狠地瞪向陆燕尔。   陆燕尔似有察觉,抬眸朝赵星月的方向望了过去,触及到那抹欲喷火的眼眸,不禁一愣,旋即冲着赵星月微微一笑。   赵星月愣了愣,别扭地转过头不再看陆燕尔,暗骂,笑那么好看做甚。   本公主又不是男子,休想勾/引本公主改变态度。   你就是个恶女人。   坐在小陈氏对面的是镇国府夫人言氏,抿唇看了眼乖顺坐在小陈氏身侧的陆燕尔,打趣道:“陈锦婉,你给儿子相看姑娘,就不向我们介绍介绍这位突然被你拉来的年轻夫人是谁,惹得一屋子人胡乱猜测,你这个东道主做的可不周到咯?”   其他四位夫人闻言附和道:“是啊,来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突然来个不知底细的,我们心发慌。”   小陈氏嗔骂道:“你们慌什么,少扯这些有的没有的皮子。”   话落下,却是开口将陆燕尔介绍给了众人,小陈氏方才见到陆燕尔一时高兴,竟搞忘了介绍她的身份。   众人哗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楼夫人?   闺名陆燕尔!   原来楼君炎的妻子长这样啊,看着挺娇弱稚嫩的姑娘,虽是嫁了人,可与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没啥两样,估计是那种……是个男子都想疼惜于掌上。   听说那位官拜四品的楼君炎不仅得到陛下的重用,长得更是叫一个俊美,芝兰玉树,风姿绝然,貌似潘安。   若青年才俊楼君炎非婚,估计满京城的姑娘都想扑上去,自荐枕席了。   而被发配到皇陵的德清长公主就是见色起意,虏□□子,欲逼人救犯,却不想那楼君炎威武不能屈,宁愿与妻子同生共死,也不愿接受德清长公主的侮辱。   这些传奇事迹都被隐晦地搬到了戏台子上,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因着陆燕尔的身份,花厅里着实热闹了一番。   未议亲的姑娘们热议着陆燕尔,而小陈氏身侧的几位勋贵夫人感叹之余,移步后堂,又成为小陈氏的军师智囊团,帮她出谋划策,哪家姑娘可以考虑,哪家姑娘坚决不能要。   而花厅的世家姑娘皆是以陆霜飞的名义邀请过府,自然由她招待客人,陆霜飞以前跟着小陈氏学过,做起来倒也游刃有余。   花厅与后堂隔着很短的走廊,墙面镂空,后堂里的人能清晰,观察到花厅姑娘们的一举一动,言行举止,以及仪态是否端庄得体。   姑娘们所做所言,皆落入了后堂几位考察者的眼中,过了一会儿,陆霜飞便带着姑娘们去菊园赏花,倒也应了这秋日宴的景。   而陆燕尔是出嫁的妇人,自是没同那些黄花姑娘呆在一起,而是跟着小陈氏一同坐在后堂,她颇为无聊地绞着衣角,终于闹明白了,这所谓的秋日宴就是给陆宗兼相看姑娘的。   听着耳边夫人们对女郎们从首饰到服侍点评,品头论足,一一比对家世背景,嫡庶长幼,这般挑挑拣拣比比对对,陆燕尔恍然生出一种于菜市口挑拣白菜的错觉。   恍恍惚惚,红红火火之间。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来参加秋日宴?   小陈氏突然起身走到窗前,抬手推开窗户,菊园的一切,尽揽无余。   她笑着回头:“你们可得帮我瞧仔细了,不许挖我墙角,将那好的姑娘昧着藏起来。否则,我就与你们绝交,哼哼。”   言氏与众夫人对视一眼,笑骂道:“你赶快与我们绝交,我们巴不得呢,做这些劳心费力的事情,竟还不落得好。”   吏部尚书的夫人贺氏佯怒道:“你儿子成亲那天,不给我们每人封个厚实的红包,我们可不干。”   “非扒了你陈锦婉的皮!”   小陈氏转身坐了回来,笑着讨饶道:“各位姐姐妹妹,是锦婉嘴笨,说错了话。我哪儿真敢跟你们绝交,你们快别取闹我了,办正事要紧。”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多几个人商量,更能摸透这些姑娘的真性情。   国公府娶长媳,不可马虎。   几位夫人笑闹了一会儿,便开始拿起桌上今日来赴宴姑娘们的画像继续分析起来,期间,小陈氏见陆燕尔恬淡坐着,撑着下巴瞧着窗外,面上并无焦躁不满等情绪,便放下心来,扭头加入热火朝天的讨论中。   讨论却渐渐陷入了僵局。   言氏觉得林家的姑娘好,贺氏觉得霍家的姑娘好,小陈氏又觉得秦家的姑娘好,意见总是无法统一。   贺氏看了一眼言氏,忽然说道:“我倒觉得镇国将军府的三姑娘合适,姿容月貌,温婉通透,配陆宗兼正好,天生一对。”   言氏和小陈氏却齐齐拒绝道:“不可。”   两人对看一眼,又齐声说道:“镇国将军府不能跟国公府联姻!”   两个世家勋贵,镇国将军府手握重兵,国公府在朝堂如日中天,权势交加,越发坐大了国公府的势力,总会惹起上位者的忌惮   “开个玩笑而已!”贺氏深知缘由,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言氏后怕地拍拍胸口:“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以后再说这种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话说的狠了些,面上的表情却未见丝毫狠怒,贺氏也不觉得难堪,可见几人关系当真是极好。   言氏看了一眼静默发呆的陆燕尔,忽然说道:“其实,如果楼夫人未曾嫁人的话,配陆宗兼,也挺好。”乖顺懂事,安静软萌,男子就喜欢这种软软的姑娘。   只是,恐怕不太合适做宗门妇,但若有人全身心的护着,谁要做那熬干心血替夫家打理诺大后宅的宗门妇?   陆燕尔转头,表情有瞬间的呆滞,怎么突然转到她身上了。   小陈氏却急道:“不行,绝对不行。”   陆宗兼和陆燕尔是兄妹关系,岂非乱套了。   言氏只当小陈氏以为陆燕尔身份配不上,并未将小陈氏这般急切的态度放在心上。   陆燕尔见没自己啥事,又转头看向窗外,看着看着,忽然‘啊’了一声。   吵起来了啊。   姑娘们成堆,果然容易滋生事端。   小陈氏她们顺着陆燕尔的视线望出去,只见层层叠叠的菊花丛中,一群姑娘将个穿着嫩绿衣衫的小姑娘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指责她,好好的菊花被踩得稀巴烂。   被骂的小姑娘是大理寺卿花显的掌上明珠花娇娇,别看她名字取得娇气,实则是个食量惊人的大胃王,比个干苦力的成年男子的饭量还要大,桌上摆的一些果脯点心大半进了她的肚子,一不小心惹了众怒。   国公府备的吃食皆是精心准备,有些还是宫廷御膳,味道极好,一些姑娘才尝了一小块,再吃就没了。   “花大胃,你害不害臊,吃那么多,当是在你家?”   “就是,你跟你那个叫什么花柳病的哥哥有得一拼,哥哥是花柳病,你还好意思出来晃悠。”   花娇娇舔了舔手指,将最后一点食物残渣卷入嘴里,双手叉腰,急吼吼道:   “我吃你们家粮食了,果子点心摆着不就是要吃么,你们赏你们的菊花,我吃我的东西,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此话一出,越来越多的姑娘加入对花娇娇的批/斗中。   个个文采飞扬,皆是花娇娇听不懂的雅词,一下子将她骂傻眼了。   一张嘴架不住数十张嘴的对骂,待到后来,花娇娇急的哭了。   菊花丛外,不乏面露同情的姑娘们看着几近白热化的战况,干着急,却无人拿出实际行动。   小陈氏发现陆霜飞竟然不在现场,微微皱眉,正要出去制止,却见一袭素白衣裙的姑娘抚手拨开花丛,小心避开花丛,眼见双手有动手的迹象,气势凛然地呵道:   “住手!”   只见那姑娘微微倾身,环视了一圈,轻声对着众人说了句什么,那些骂人的姑娘们脸色顿时不好了,羞恼,懊悔轮番呈现,然后恨恨地瞪了一眼花娇娇,理鬓整衣,纷纷散去。   小陈氏只觉得这姑娘颇为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随即问道:“她是谁?”   贺氏道:“御史台霍家的四姑娘霍嫣,是庶女,生母早逝,主母手下讨生活,听说那个主母挺厉害的。”   小陈氏皱了皱眉。   对霍家略有耳闻,后宅污七早八的,那霍光明有好几房妻妾,儿子女儿一堆堆,对子女的教养问题不怎么上心,有娘亲的便丢给娘亲教,没了娘的,全权交给了主母张氏负责,张氏有子傍身,自然不怎么关心庶女,张氏本就嫉恨霍光明纳妾,对着妾室所出的女儿怎么喜欢的起来。   不苛责,便是张氏能容人了。   接着,霍嫣掏出一方洁白的绢花,递给了哭花脸的花娇娇,细语安慰了几句,花娇娇破涕为笑。   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陆燕尔趴在窗沿上,静静地看着霍嫣,若有所思。   正欲收回视线时,不经意瞥见从廊柱下经过陆宗兼,驻足而立,停顿了半晌,方才信步离开。   午宴过后,一场秋日宴就这么过去了。   姑娘们纷纷告辞离开,国公夫人从头至尾未曾表现的对哪家姑娘感兴趣,也不知最终是谁入了国公夫人的眼。   陆燕尔自然也准备打道回府,却被小陈氏亲热地挽留住了,小陈氏拿出三张姑娘画像,伸至她面前:   “楼夫人觉得她们三人谁更胜一筹?”   陆燕尔:“……”   难不成国公夫人叫她前来,是为了多一个人做参谋?可她的眼光哪儿比得上四位阅历丰富的夫人眼光毒辣?   她探首看了一眼,其中一位就是她们提及的霍嫣,另外两位,一位是次辅秦守正的三孙女秦宜宁,一位是工部尚书林熙之女林蔓儿,这两个姑娘皆是家中嫡女,画像放在最前面,而霍嫣的画像放在最后,显然只是备选。   中意的恐怕是前面两位姑娘。   这让她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如何抉择。   秦宜宁和林蔓儿方才未曾参与谩骂花娇娇的阵营,淡淡旁观着所发生的一幕,性格方面颇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特点,好吧,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毛病,她有时也是这样,会怕麻烦惹上身,麻烦不找我,我便不找麻烦。   但她们的家世背景绝对优于霍嫣。   受家族保护,日子过得绝对比霍嫣这个庶女要舒坦,但人总是在磨砺中成长,单就霍嫣三言两语便熄灭了一场争端,便可窥得一二。   有手段,不是她们这种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懵懂千金,应该能胜任国公府的长媳。   来京城一年,陆燕尔虽没见过多少人,但却对京城官僚家的基本情况做过功课,于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一下御史台霍家的人口状况,顿时感觉有些复杂,以后的麻烦事应该不少。   见她怔忪半天,小陈氏以为陆燕尔不甚了解这三位姑娘的具体情况,便仔细介绍了一遍,听语气,小陈氏似乎更满意秦宜宁。   陆燕尔略微沉吟,莞尔一笑:“国公夫人,若是拿不定主意,不妨问问陆大人的意见,毕竟他才是正主儿,你帮他筛选去掉不合适的,留下好的,就看他最后中意谁?他选的,不就是他最喜欢的那个!”   言外之意,如果全权代劳,日后夫妻过的不顺心生出怨怼,岂非怨你这个做母亲的,给他选的姑娘不合心意?   小陈氏顿时眉开眼笑:“就依你的意见,让他选出最喜欢的那个。”   说着,小陈氏又拉着陆燕尔说了会话,话里话外,皆问起了安和县陆家的情况。   什么爹娘对她好不好?   陆秉坤这个县令当的如何?   每月给她多少例银?   诸如此类的问题,层出不穷。   陆燕尔微微蹙眉,这分明有打探家境之嫌,可她已婚,又不可能招她做儿媳妇,想来都是些家长里短,便照实说了。   小陈氏听闻她在安和县过得不错,心里多了有了慰藉,连道:“好好好。”   陆燕尔不知所谓。   小陈氏又陪着她聊了一会儿,便吩咐丫鬟拿来前日宫中赏赐的新鲜荔枝,让她回去尝鲜   推辞不了,只好收下。   小陈氏拍了拍陆燕尔的手,说道:“日后有时间,多到国公府走走。”   陆燕尔颔首道:“只要夫人不嫌弃就好。”   这国公夫人怎的对她如此亲近,亲近的有些过分啊?   小陈氏笑得愈发开心,遂命丫鬟送陆燕尔出府,又拿着画像兴冲冲去问陆宗兼的意见。   结果,陆宗兼只是收下了画像,并未直言选择哪位姑娘,只说道:“娘,过两天,给你答复。”   单凭画像外貌,如何抉择,自当好好调查一番。   小陈氏心知陆宗兼说一不二,既答应了娶妻生子便绝不会反悔,自己不必不急于一时半刻,再等等也无妨。   且说这边。   陆燕尔刚走至前院,就瞧见陆霜飞早已等候花/径青石路口上,恰巧截住她的道,素手折断一截横生而出的柳枝儿,对着带路的丫鬟轻道:“退下,楼夫人由我来送。”   等到丫鬟躬身离开,陆霜飞这才挑眉看向陆燕尔,柔声说道:“楼夫人,别来无恙!”   陆燕尔微愣,旋即福身:“二小姐,春风满面,身体应当无恙,而我最近偶感风寒,可能会有点小恙。”   言语间,礼尚往来。   本就不甚相熟,两人却这么站着,寒暄客套了好几句,你来我往,不遑多让。   渐渐的,陆霜飞眉宇间生出一抹不耐烦,她跟陆燕尔客气,熟料她比她还要客气,但脸上依旧带笑:   “楼夫人似乎与上次见的不一样?”   如意阁因件美衣,丫鬟间起了争执,陆燕尔就那么旁观着,娇弱无辜样,也没瞧见如今日这般嘴利。   如果陆燕尔听到这般腹诽之言,定是相当无语,倒底谁才是真正的娇弱无辜样?   此刻,陆燕尔眸光轻转,叹口气道:“我长了半岁嘛!”   心里却暗道,你还不是跟上次动不动就哭的陆霜飞不一样?   啪的一声,陆霜飞手中的柳枝儿断成两截。   陆燕尔:“……”   这是不高兴的节奏?   她不过长大了些嘛,这是事实啊!     ☆、第72章 第72章是情谊,也是情意   此举,堪称侮辱。   陆霜飞眼眸微暗,冷不丁地问道:“你可知当初与顾世子定亲的女子是谁?”   陆燕尔面露茫然,手心却捏出了冷汗,摇头道:“具体不知,但听说已经退亲了。”   “真不知?”陆霜飞狐疑地看向陆燕尔,说,“听说那女子退了顾世子的亲,在江州闹得沸沸扬扬,这般大的动静多少闻得些内情吧?”   “额,内情倒是闻得一些,听说那女子好像已经嫁人了,且嫁的夫君并没有顾世子好。”   陆燕尔面不改色地诋毁自己的夫君,楼君炎四品官员,顾辞是六品编修,可他还是崇德侯府的世子,承袭爵位,某种意义上来说,暂且算作比楼君炎好。   陆霜飞冷哼了一声:“她那般的女子怎能配得上谦谦君子的顾世子,算她有点自知之明,主动退了亲。”   陆燕尔默默地撇撇嘴。   她可不就是有自知之明,怕同样的地方再死一次?   “楼夫人,你当真同顾世子无甚交情?”陆霜飞转身看向陆燕尔,眉梢微微挑起,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带了丝咄咄逼人之势。   空气滞了滞。   “没有。”陆燕尔淡淡一笑,旋即反问道,“二小姐可是忘了,我夫家姓楼,我的称呼冠以的是楼姓!”   她又没有红杏出墙的癖好,此生应当稳坐楼家妇。   “楼夫人,且记住今日所说。”陆霜飞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转身便离去。   陆燕尔顿觉莫名其妙。   顾辞找她要答案,退亲后反倒生出了丝情愫,陆霜飞又刻意试探她,心有怀疑,这都是搞什么鬼?   她没招惹他们啊。   ……   秋日宴结束,该离开的贵女夫人尽数离去。   可赵星月却磨磨蹭蹭不愿回到那座堪比牢笼的皇宫,不过就是不小心打搅了父皇跟杨贵妃的好事,那般不堪入目的床第之欢,恶心的她三天没吃下饭,她都没找父皇要补偿,父皇就不容分说地关了她三个月禁闭,本来就不敢出皇宫,结果连自己的宫殿门都出不了。   差点憋成疯子。   好不容易来国公府透口气,她才不想回去呢。   赵星月有些泄愤地戳着地上的蚂蚁,既无聊又愤怒,父皇根本就不喜欢她了,他只喜欢肤白貌美风韵犹存的杨贵妃,太子皇兄朝务清闲,可他忙着同温柔可人的太子妃造小皇孙,也没空搭理她。   与其他姐妹的关系又差,她们见着她都是绕道走,像是躲瘟神一般。   赵星月头次悲催的意识到,诺大的皇宫,她连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懒洋洋倚靠在树干上的陆宗元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瞧了她半天,皱眉道:   “臭丫头,你再戳下去,蚂蚁家族就要死绝了。”   赵星月头也没抬:“死了就死了,活着又不好玩。”   话是这样说,可她却是手下留情了,没真将蚂蚁戳死,而方才她也没真的戳死蚂蚁,只是将它们围在洞门口,不让它们出来觅食。   点心食屑就在洞口不远处,蚂蚁们已经来来回回搬运了好几趟,依旧没搬完,却不想被根小小的树枝堵在洞里,轮番往外爬,却被掀翻在地,怎么也爬不出来。   这一幕,像极了被关在宫里的赵星月,想出门怎么也出不去。   “真是没劲儿。”赵星月恼怒地扔掉手下树枝。   陆宗元掀眼看了看她,哼道:“你不是跟那些女的在花厅玩,宴席没散之前,你就跑到这里跟着这些蚂蚁们大眼瞪小眼,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你无不无聊?”   赵星月抬头,摸了摸下巴:“本来跟着她们聊的好好的,结果她们跑去围攻辱骂花娇娇。”   花娇娇是花柳的妹妹,陆宗元知道那小姑娘吃的特别多,忍不住皱眉道:“你也骂她了?”   “本公主倒是想冲上去骂两句,可那些姑娘们都是雅词骂人,文绉绉的,拐着弯儿将人祖宗八代都数落了个遍,本公主若开口,不就暴露了嘛。”   ……暴露了她没文化。   因着皇姑姑的荒唐事,父皇要求每个皇室公主都力求端庄有礼,她以前又没好好读过诗词,哪儿懂得引经据典去骂人,去帮着花娇娇回骂,她估计也骂不过,又架不住心痒痒,只好开溜了。   陆宗元看着她:“臭丫头,你是个姑娘,不骂人,才是对的。”   赵星月怒瞪眼,吼道:“陆小三,你为何总是叫本公主臭丫头,死丫头这类的,其他所有人都称呼本公主为‘公主’?”   陆宗元眸光动了动,稚嫩的少年脸庞浮现出微光,他慢慢陷入了回忆中,小时候经常出入皇宫,小赵星月粉雕玉琢,就像是年画上的娃娃,可爱的很,但她生母早逝,养在先皇后膝下,后来先皇后也去世,彻底没了保护神,就被宫中其他的皇子公主欺负,性子开始变得懦弱,陛下虽因为先皇后的关系依旧疼爱她,可陛下事情那么多,怎么顾得上一个小孩子的冷暖。   直到那天,她竟被琉璃公主推入了茅厕的粪坑,浑身臭烘烘的,陛下才知小孩子竟能做出这般恶毒的事情,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琉璃公主,但琉璃公主有生母杨贵妃护着,本是重罚,后变成轻罚,最后不了了之。   但,赵星月的性子却彻底变了,懂得利用陛下的怜悯在宫中横行霸道,让那些欺负她的人怕她,不敢再欺负她。   陆宗元怔了怔,幽幽道:“因为,你臭嘛。”   他也是半大的孩子,不懂事,就叫她臭丫头,嫌她臭,至于死丫头,其实是屎丫头。   叫着叫着,却叫成了习惯。   赵星月脸色红了红,逐渐变得青红交加,抽出腰间鞭子狠狠地朝陆宗元抽过去,“陆小三,你找打!”   陆宗元抬手扯住鞭子,一拉便扯了过来:“臭丫头,你别发疯,我没别的意思,这只是个称呼而已,民间很多百姓都称自己家的姑娘为臭丫头,死丫头,贱名好养活,我这么叫你,就是希望你能活得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其实是那些人家嫌弃生的是个丫头片子,重男轻女的缘故,糊弄这个不爱学习的赵星月足够。   赵星月眼睛一亮:“真的?”   陆宗元竖起手指做发誓状:“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   “好吧,本公主信你。”   赵星月从他手里夺回鞭子,学着江湖女侠的样子插在腰间,抬头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旋即皱了皱鼻子,委屈巴巴地说,“陆小三,本公主不想回宫,宫里太无聊,太压抑了。”   看着这样的赵星月,陆宗元变得多愁善感起来,根本不是平日潇洒的样子,他长吁短叹道:“皇宫,才是你的家!”   赵星月眼珠子转了转,自以为想到一个好办法,大声对着陆宗元说道:“陆宗元,你娶了本公主吧,这样,本公主就不用回皇宫了。”   嗯,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有了驸马,便可以出宫建公主府。   只是想到那个非礼她的恶心老男人,不禁浑身一抖,害怕被再次盯上,赵星月又有些打退堂鼓,但转眼想到,她也可以住进国公府,有这么多人,就不怕了。   只是,好像太对不起陆宗元,她也搞不清自己究竟还是不是清白身,听说被那个了,会出血,可那天她醒来,浑身都是鹿血,也不知道有没有那种血。   陆宗元却是震的灵魂出窍,呆楞了半晌,才抖着手指她:“你、你是公主,我怎能娶你?”   “你叫本公主臭丫头时,怎么不记得我是公主?”赵星月反问,气哼哼道,“你不愿意娶本公主,本公主也不稀罕嫁你,嫁给别人也行。”   陆宗元突然举手无措地拉过她:“你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现在年龄尚小,家中兄长和长姐都未成亲,我是最小的,哪能先成亲?”   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陆小三,你年纪不小了,你还比本公主大两个月呢。”   陆宗元:“……”   大两个月也叫年纪不小了?   “我是男子,你是姑娘,这不一样。要不,你等我四年,等我行了及冠礼,我就让爹娘去向陛下提亲。”   赵星月气道:“四年?你二十岁及冠,本公主也就二十岁了,你以为本公主等得起吗,说不定父皇早就将本公主嫁到什么地方去和亲,抑或是嫁给其他大臣之子,你们男的娶亲又不是非要等到及冠,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好多十二三岁就塞了通房丫头,有了孩子,就可以被抬作姨娘。”   陆宗元:“……那是通房丫头,又不是娶正妻。”   赵星月摆手:“反正都一样,你不愿意就算了。”   语落,转身就朝府外走去。   陆宗元却一把拉住她的手,漆黑的眼眸瞬间陡亮,亮晶晶地望着她,咬牙道:“行,赵星月,我娶你!”你瞎闹,我陪你胡闹即可。   赵星月愣住。   她好像从陆宗元眼里看到了真的星光。   陆宗元不再说话,紧绷着脸,亲自将赵星月送到了宫门口,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才飞快返回国公府。   等到晚膳,陆宗元默默地扒拉着米饭,思考着该如何开口,小陈氏却突然放下筷子,面容严肃地问陆霜飞:   “霜儿,今日秋日宴上发生争吵,你怎么没在现场制止?”   陆霜飞垂了垂眸,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娘,女儿的衣服不小心被弄脏了,我去换了身衣服,出来方知知菊园发生过争执。”   这副柔弱的样子,哪儿像是在陆燕尔面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仪容不够得体,衣服脏了,必会惹人笑话,小陈氏不好苛责于她,只道:   “以后不可再出现这种状况,花娇娇毕竟在国公府受了委屈,明日给花府准备一份礼物,派人送去。”   陆霜飞点点头,软声道:“女儿知道了。”   事情就此揭过。   膳食用到一半时,陆宗元抬眸看了眼家人,心一横,反手摸出备好的匕首架在脖子上,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哭嚎上了:“爹娘,大哥,姐,我要娶亲!”   众人吓了一跳。   待到反应过来,陆阳明呵斥道:“先把刀子放下,你娶亲,拿刀子干什么。”   小陈氏看着明晃晃的匕首,直接懵逼了:“元儿,你!”   陆霜飞红了眼眶,着急劝道:“小三,听姐姐的话,将匕首拿开,一切好商量。”   陆宗兼手微抬,炯炯双眼死死地盯着陆宗元脖子上的匕首,随时准备夺下凶器。   “我要娶赵星月!”陆宗元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道。   趁着自己疯劲儿还在,必须将这事定下来。否则,他怕自己过几天,便会心生退意。   “不行!”四道声音齐刷刷响起。   将赵星月那个疯丫头娶回国公府,不是娶个祖宗回来?陆宗元爱玩闹,赵星月也是那种性子,谁也不比谁好,两个凑成对,岂不将国公府的瓦都掀了。   饶是赵星月整日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陆霜飞,甚至为她打抱不平,陆霜飞也不愿意自己的弟弟娶赵星月那个丫头。   陆宗元突然将锋利的刀锋横进了肉里少许,鲜血顺着匕首滴落在地,红的刺目,令人触目惊心   若娶赵星月,不下猛料,绝对不行。   不成功不成仁。   他颤抖着身体,情绪激动,双眼赤红充血,几近崩溃地吼道:“不娶赵星月,你们就替我收尸!”   刀锋剧烈抖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割破脆弱的喉咙。     ☆、第73章 第73章你在勾我?(一更)……   如果景昭帝不将德清送到庆云庵,说不定就不会有那淫/贼恶僧的事了。   乍然听闻陆阳明夫妇的来意,陆太后眉头不禁一皱,赵星月那个泼皮猴儿,她见了都头疼,更不要说陆家是她的母家后盾,放这么个祸害进去,谁知道会生出什么糟心事。   张口欲拒绝,可小陈氏却红肿着眼睛看着陆太后,眼神悲戚透着一股子绝望,好像陆太后拒婚,她就会死一样。   陆太后不禁一滞,抬头看向陆阳明,脸上的神情也不太好,略微停顿间,却闻得景昭帝大笑道:   “好!陆宗元那个混小子,配赵星月这个泼猴儿,绝配,朕准了!”   景昭帝虽恼怒她上次的鲁莽行径,可赵星月倒底是他宠了好几年的女儿,先皇后临死前又委托他定要好好照顾,以后给她选个好驸马,他是用心想给赵星月找个好去处。   可赵星月的亲事本就难议,她这个性子不适合和亲,大臣之子多是正经的秉性,要不就是杨潇之流的纨绔子弟,陆宗元虽也瞎闹,但上有兄长父母管束着,却也不太过火。   国公府对陆宗元本就不寄于厚望,而他对这个女儿也不抱啥奢求,两人在一起,更牵扯不到多少政治利益,就这样瞎玩瞎闹过完一生,也未尝不可。   陆阳明和小陈氏不期料会如此顺利,愣了一瞬,赶紧磕头谢恩。   陆太后看了一眼景昭帝,眼眸微微沉了沉,打心底不满意这桩婚事,却也不会当着他人面佛景昭帝的意,君无戏言,出口便是圣令旨谕。   陆阳明抬了抬头,看着景昭帝,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爱卿,可还有其他事?”   解决掉赵星月的终身大事,景昭帝心情大好,声音不免少了些威严,多了些寻常百姓唠嗑的家常气息。   陆阳明略微沉吟,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可否现在下一道赐婚圣旨?无奈犬子倾慕星月公主,为了公主茶饭不思,臣怕他以为臣这个做父亲的,诓骗于他?”   景昭帝一愣,旋即哈哈笑道:“你是怕朕反悔?”   陆阳明汗颜,磕首应道:“臣不敢!”   不过一张圣旨,景昭帝随即命孙忠取来笔墨,大笔一挥,再盖上玉印。   这桩亲事,板上钉钉。   景昭帝离去后,陆阳明夫妇准备告退,陆太后却狠狠地瞪了他们两口子一眼,冷道:“为何非要娶赵星月?哀家要听实话!”   这般急切连夜进宫,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心知有异,却没戳破,有将赵星月甩锅给国公府之嫌。   小陈氏看了看陆阳明,又跪在陆太后面前,泣声道:“回太后,元儿的命快没了,娶不到星月公主,他就抹脖子自杀。”   陆太后哼道:“诈诈你们,就妥协了?”   小陈氏急忙解释道:“腿肚子都扎破了,脖子上也满是血,他是铁了心,下了狠手,臣妇这个做娘的心,怎能受得了。”   陆太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儿子保住了,目的已经达到,退下。”陆宗元莫不是演的苦肉计,这就将他们震住了。   小陈氏抿了抿唇,不敢再说,低着头同陆阳明退了出去。   而陆宗元拿到圣旨后,立马扔掉匕首,拒绝府医的医治,乐呵呵地抱着圣旨,一撅一拐地回了自己屋子。   众人皆拗不过他。   闹得人仰马翻,小陈氏早已精疲力竭,陆阳明扶着她去休息,陆霜飞也暗自松了口气,回屋去了。   只剩下陆宗兼独留膳厅,一双漆黑的眸子死盯着地上干涸的血迹,眸色渐渐变得深邃。   这个陆宗元,果然还是小看了。   他就说,那么怕疼的人,怎么舍得使力扎自己?   陆宗元回到房间,屏退屋子里伺候的下人,小心栓上房门,拿起镜子瞄了眼脖子上的伤,好家伙,够深的啊,自己怎么下得去手。   不再咬牙忍着,疼的呲牙咧嘴。   赵星月,老子就这么疯一次,你可别辜负老子!   暗自嘀咕了一会儿,又找出药膏抹上,然后缠上厚厚的绷带,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这理由绝对正当,妥妥地不用去国子监读书了。   一招苦肉计,一箭双雕。   陆宗元自鸣得意,弯腰取下绑在腿肚子上的猪血袋子,这般好的办法,他都想的出来,真是太聪明了。   砰砰砰。   不期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惊得他手一颤,猪血袋子猛地掉在地上,糊了满地的血。   陆宗元:“……”   没好气地对着外面吼了一声:“老子不是说了,别打扰老子,睡了!”   只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是我。”   陆宗元扭头看了眼地上的血,胡乱扯过被子盖在了上面,这才抬腿走到门边,紧张道:   “大哥,你来做什么?”   “开门。”陆宗兼态度强硬,声音颇冷,”陆小三,你倒演的不错!”   陆宗元惊骇,暗道糟糕,陆宗兼见到的最多就是血,自是分辨得出来,早知道用人血,可时间紧迫,他哪儿去弄人血。   开门,讪讪一笑。   “大哥,好眼力。”   陆宗兼随意瞥了眼地上的被褥,扯起唇角哼了哼,抬手扔给他一瓶药膏:“用它好得快,不留疤。”   语罢,拂袖便走。   陆宗元握着药瓶,紧张兮兮道:“大哥,你不会拆穿我吧?”   “圣旨已下,拆穿你有何用,不过令爱你的至亲徒增伤悲罢了!”   陆宗元稚嫩的脸庞浮现一抹愧疚之意,但转瞬即逝,目光变得坚颖,青葱年少,总要为了追求的东西,或者一个人冲动一回。   他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   夜半,将近子时。   不知出了何事,楼君炎竟到此刻还未归家,素日公务再繁忙,他也不会如此晚,陆燕尔凝眉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天色,重重叠叠压在心头,不免有些焦躁。   坐卧难安,几次伸长脖子望向门外。   “夫君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   冬梅劝道:“少夫人且放宽心,奴婢已经谴人去工部打探消息了,很快便有回复。”   陆燕尔依旧焦躁不安。   这时,打探消息的小厮飞奔而来,跑的满头大汗,禀告道:“少夫人,公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来,不一会儿便到。”   陆燕尔闻言猛地起身,抬腿朝外面奔去,冬梅赶紧拿了件披风追了上去:   “少夫人,等等,夜凉,先披件衣服。”   陆燕尔全然顾不得,只提着裙裾往门口跑去,脚步急促。   他不过比平时晚归几个时辰,可她无法确定他的动向,无法确定他的行踪,无法确定他的安危,这种无所知的感觉让她惊惧,一旦楼君炎的生活轨迹出现了任何细小的变化,那种陡然生出的彷徨不安便惊扰着她,打乱了她全部的心绪。   方知,她竟这样在意他,在意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转至走廊拐角,忽地与疾步走来的楼君炎撞了个满怀,楼君炎眉心微凝,一把揽住了她的细腰,陆燕尔双手勾住他的脖颈,顺势一跳,便跳到了他的怀抱。   埋首,是他的味道,是她眷念的味道。   心安了。   楼君炎剑眉微拧,一手托住她的臀部,一手轻缓抚着她的后背,嗓音低沉却带着丝不易觉察的疲惫: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陆燕尔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抬起水雾朦胧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看向他,软糯的语调嗡嗡的:   “夫君以后若是回来的晚,就派人递个信,可好?不要让燕尔……让燕尔……独自在家胡思乱想,燕尔真的很担忧夫君!”   “是为夫的错,以后不会了。”   今日确实遇到了些麻烦事,原本想着找人递个消息回府,可转头忙起来,竟搞忘了。   看着眼前娇软可欺的小姑娘,楼君炎一扫与人争执的疲累,抱着她微微旋转,顺势将她抵在廊柱上。   左手仍旧托着她软翘的臀,右手却搁在廊柱与她的后背之间,避免廊柱的凉意浸透到她身上。   感觉到他动作间细微的体贴,陆燕尔心里顿生暖意,嘟起樱红的嘴,水润眼眸盈盈地看着他。   “你在勾我?”   楼君炎眼眸暗沉,低头覆盖了上去。   廊檐下,高挂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尽数倾泄笼罩在他们身上,影影绰绰,交叠缠/绵。   “燕尔。”     ☆、第74章 第74章尴尬(二更)   说到后面,声音细若蚊音。   若非楼君炎耳力绝佳,根本无法听清她说的什么。   楼君炎掀眸睨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脸色不自然地将寝衣和月事带递给了她。   陆燕尔依旧缩在被子里,一阵细细簌簌的捣鼓,将自己弄规矩后,这才不好意思地看向楼君炎沉怒的脸:“那个,夫君……时候不早了,睡了哈。”   “嗯。”楼君炎掀了掀眼帘。   陆燕尔闭着眼睛,两根手指相互戳着,默念着快睡快睡,可经过刚才这一茬,情绪大起大落,又兴奋又羞恼,根本就无法安寝。   楼君炎踱步走到桌边,硬生生压制邪火的感觉很不爽利,浑身每个肢节都透露出不满的情绪,拎着半壶透凉的茶水灌了下去。   那股子燥热方才勉强压了下去。   他重新走回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去,明知身旁的陆燕尔此刻于他是内心最深的欲念,但他依旧如往常那般将她搂在了怀里,让她舒服地枕在他臂弯。   后背的温度灼热骇人,陆燕尔身子微微一僵。   楼君炎皱眉,嘶哑着嗓子问:“睡不着,嗯?”   陆燕尔点头:“是有些。”   楼君炎屈指捻起一缕青丝,把玩了两圈,眉梢一扬:“陪我说说话,你今天去国公府赴宴的情况如何?”   “无聊透顶!”陆燕尔转动了一下眼珠子:“这劳什子的秋日宴就是给陆宗兼选媳妇的,我全程就听了一耳朵的八卦,看了一场戏。”   几位比她大一轮的夫人将在场姑娘们的家世背景,人口情况,行事作风全都评点了一番,她可不是听了好多八卦?   “哦?”楼君炎尾音上扬,“你都听的什么八卦,看的什么戏,说与为夫听听。”   “都是些家长里短,没什么好说的。”陆燕尔咕哝道。   真要说起来,她还要不要睡觉了。   没个一两个时辰,绝对倒不完。   楼君炎勾了勾嘴角,饶有兴致地问道:“那……给陆宗兼选的哪家姑娘?”   提起这个,陆燕尔忽然也来了兴致,将秦宜宁、林莞儿和霍嫣的情况介绍了一番,当然三位姑娘容貌皆不差,国公府选长媳主要看的是其他方面,长相问题忽略不计。   “夫君,如果是你,你会选谁?”陆燕尔转过身子,正对着楼君炎,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这是个危险的问题。   楼君炎伸手,宠溺地点在她挺翘的鼻尖上:“我选你!”   陆燕尔不满,嘟嘴道:“我是说假设。”   “没有假设。”楼君炎斩钉截铁道。   陆燕尔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纹理结实,性/感有料,尤其压着你时,男子与女子身体素质上的差距显而易见,浑然有力。   想到这里,白皙的小脸不禁红了红。   她故意嗲着嗓音,撒娇道:“夫君,就是假设嘛,你觉得哪个姑娘更好?”   见她如此执着幼稚,楼君炎勾起唇角,轻笑:“我谁都不会选!因为,我不会因为家世背景而将就,也不会想娶个有本事的姑娘回家掌楼家中馈命脉。”   陆燕尔瞪圆了眼睛,咬了咬贝齿道:“你觉得我没家世,没本事,所以,才娶我?”   看吧,这果然是个很危险的问题,怎么回答都错。   “一般本事的姑娘,我不会要,我要的是……”楼君炎低头,凑在她耳边,低哑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我要的是你这样有大本事的姑娘,身娇体软易推倒,夜夜做新郎。“她能彻底改变他的运势,难道不够大本事?   刷。   本就红艳艳的小脸,这下子更红了。   鲜红,欲滴血。   楼君炎喉咙一紧,深呼吸,吸气,再吸气,然后默默地将她紧紧地搂着,只觉得心口滚烫。   呜呼哀哉,只能就这么烫着。   陆燕尔垂眸,却觉察出他身体的变化,很明显,想到他头次这么晚回家,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也害的她心里七上八下,眸光微转,便转移话题似的询问道:   “夫君今日可是遇上麻烦事了,怎的回来这般晚?”   楼君炎抬眸凝着她,虽是朝堂事却非不能宣诸于口的秘辛事,旋即漫声道:“左不过就是为着重新修建皇陵之事闹得,选址方面争论不休。工部有两种声音,一种建议就近选在大晋历朝历代的皇陵旧址旁边,一种建议另择它处,远离先祖皇陵,辟东南方一处风水宝地,大肆兴建。   陛下对修建自己的陵寝相当重视,工部这两天就要确定下来,将奏折递上去!”   工部掌天下百工营造,这种皇陵的兴建审批之权,督导建造之责皆归属于工部管辖,皇室陵寝是帝王的身后事,普通百姓都讲究入土为安,皇帝更是如此,生前享尽荣华富贵,死后也要让自己尽享极乐,皇陵规模大格局高,需得早做准备,此乃皇家头等大事。   景昭帝原本的陵寝紧临先帝而建,已经开工动土近两年,可前不久发现陵寝下面有条暗河,直通外面的江河,根本无法继续兴造,陵寝出现河流本就不利,有龙困浅滩之嫌,不管帝王生前死后皆是真龙天子,如何能憋屈。   自得换地方,重新修造。   只有景昭帝陵寝之地有暗河,那一大片的先祖陵寝并未出现暗河,换个方位就近择选一处,皇陵的风水位置本就绝佳,福泽绵延,这便是最省事也是最佳的方案。   但偏有人蛊惑圣心,以景昭帝同比尧舜禹黄,另找处风水宝地,单独修建天下独一无二的陵寝,以示景昭帝万古流芳的功绩。   纯属狗屁!   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定,陵寝建的大就能匹敌尧舜禹黄,就能断定一个君王的好坏?   可偏偏景昭帝动心了,口上虽没同意,但却有些倾向于独处一座奢华气派的陵寝。   这自不必说。   重新择址,从勘测到兴造,中途多出多少事,而那东南方并未看出风水有多好,只不过应了紫气东来,倒是千顷良田土地肥沃,适合耕种植稻。   选在那里,当地百姓的迁移又成了问题。   越想越头疼,楼君炎屈指揉了揉太阳穴,历史的长河中,管他帝王贵胄,卑贱百姓流民,最后皆归于一赔黄土。   陆燕尔静静地看着他,白细的指尖落在他太阳穴,替他按揉起来:“夫君可是中意第一种?”   “嗯。”   楼君炎颔首:“省心,省事,省钱。”   最主要的是省银子,不必劳民伤财,治疗流江水域、横亘南北的水利工程需要大量的银子,景昭帝的陵寝也要耗费大量物力财力,虽有前朝的宝藏暂缓国库的压力,可这两样皆是大工程,银子根本禁不起乱造。   陆燕尔扑哧一笑:“夫君想帮着陛下省银子,可这究竟定在何处,恐怕还是陛下说了算。”   楼君炎眼眸幽暗无边,心中了然,早已有了定论,工部就是吵翻了天也无济于事,就算勉强将第一种选址建造的方案呈上去,景昭帝心里怕是也会不舒坦。   早在回来的路上,他便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75章 第75章咋个整   可景昭帝想错了,过了两天,楼君炎又呈上了两道奏折,皆是言兴修陵寝选址的问题,分别陈述了两处选址的利弊,并提前做了各自的预算。   单独选址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皆高于前者。   看着两个相差甚大的数字,景昭帝脸色黑了黑,昨天户部才递了奏折,将上半年的各大项支出汇总,刨开用于流江的前朝宝藏,国库确实出现赤字。   这是要他自己选,最终决定确实是他所做,可楼君炎此举却有逼君之嫌。   逼的润物细无声,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景昭帝面色沉怒,一把将某本奏折扔到楼君炎面前:“你这是越级呈递奏折,该当何罪?”   流江水利全权交予楼君炎负责,有让他保着范仲之意,可这修建陵寝之事却是交属于整个工部。   楼君炎捡起递上的奏折,凤眸微微眯了眯,这是尚书林显递过来的奏折,言明工部多番考据之下,单独择址修造陵寝最佳。   “臣知罪!”楼君炎张嘴就认错,态度异常诚恳。   “知道错了,就将这两份奏折收回去。”景昭帝看着他,抬手将另两份奏折甩开他,“你们工部意见何时统一,何时再来向朕讨论此事?”   楼君炎抬头,敛去眸中所有情绪,朗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景昭帝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放肆!”   竟敢指责他不顾黎明百姓?   楼君炎:“……”   他话都没说完,好吧?   楼君炎面无惧色,顶着景昭帝勃然而发的怒火,动了动唇,继续说道:“水能困泽于龙,但水亦能守护真龙天子。”   景昭帝狐疑地看向他,怒气不减:“少卖关子。”   楼君炎默默地看了一眼景昭帝,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不必再重新选择地址修建,陛下的陵寝已经兴修了两年,不过因着地底下出现暗河,才不得不选址重修。若暗河利用得当,便可充当天然的屏障,守护陛下百年之后的棺椁。   历朝历代,盗墓贼屡禁不绝,被盗的帝王陵寝数不胜数,任你内里机关设置的如何精妙,盗墓贼皆有本事打盗洞进入。而臣考察过,暗河水深一丈,底部皆是坚硬的岩石,可以将陵寝直接修于暗河之下,暗河又直通外面的河流,陵墓真正的墓门掩藏于水中,地面上的陵寝宫门掩人耳目,方可扰乱盗墓贼的视听!”   景昭帝拧眉:“如何防水?”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自古陵墓防水才是大问题,楼君炎竟反其道而行建议将陵寝修在暗河下面。   楼君炎勾唇道:“第一是防止暗河的水渗透到下面墓室,这项技术早在周朝便以运用于陵墓修造,第二便是排水,防水的同时,在陵墓下修建精密的排水通道,将积水排出去,双管齐下,便可解决此道。”   楼君炎跟着范世成学过一段时间的水利工事,针对陵寝墓室的建造,自然而然懂得变通,举一反三。   景昭帝眉头皱的更深了。   自古盗墓贼甚是猖獗,大晋开国皇帝的陵寝就曾遭偷盗过,棺椁都遭到严重损毁,这还是在侍卫守护的情况下,如果大晋消亡,没了守墓人,盗贼来去自如。   盛极必衰,没有哪个朝代可以千秋鼎盛。   景昭帝深知此理。   比起恢弘气派的陵寝,景昭帝更不愿自己死后不得安宁,被那些低贱的盗墓贼践踏遗骸。   景昭帝抬头看了一眼楼君炎,面色稍缓,哼道:“你倒是聪明!”   简直聪明的过分。   暗河之下,修建陵寝,提防盗墓贼,明显比之前提议的两个选址更诱/人。   楼君炎薄唇微掀:“谢陛下夸赞。”   之后,景昭帝不再另选地址重建,就在原先的地方上继续修造,只是陵寝的构造工事需得重新设计,景昭帝陵寝的设计者李杰听了楼君炎的思路想法后,大感甚妙。   “楼大人,你竟然懂得帝王陵墓的修造之道,这天下可有你不懂的事?”李杰感叹道。   楼君炎负着手,勾起唇角:“只是略懂一二,真正落到实处还要靠李大人。”   只不过提供一个方向思路,具体的细节推敲处仍需李杰这种专攻的人才。   李杰拱手道:“楼大人,太谦虚了,实乃我等虚心学习的楷模!”   楼君炎眉心微凝,脸色陡然变得肃穆,提醒道:“陛下的陵寝防水和排水通道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防水方面,除了芬土和砖石,如果发现更好的防水物件,谨慎测验后,亦可使用,不要拘泥于前人的经验之谈。”   “是,下官谨记。”   李杰是帝王陵墓的总设计者,事关陵寝的图纸构造以及墓室内的机关偃术属于绝对的秘密,不能为外人道,是以自从李杰接手陵墓设计一事后,他的行踪便受到了限制,居住在专门的住所,外有侍卫监视,陵寝修建结束前,皆不能与家人住于一处,只能两月同家人见上一面,且有专人在旁记录他的言行。   就连楼君炎此次同李杰见面,都是得到景昭帝的首肯,谈话内容涉及到陵墓的具体问题,才没有专人在侧记录言行。   李杰本想将重新设计好的图纸交给楼君炎过目,没有问题,再呈给景昭帝过目,可楼君炎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他只统领全局,统筹各项物资的调配,监督修建进程,哪里出现问题就解决哪里,像设计图这种能要人命的东西,能不碰便不碰,未免留下后患。   多少参与修建帝王陵的人遭到灭口,辛苦了好几年,最后却落得个斩杀陪葬的下场,其中不乏缔造这座伟大陵寝的设计者,陵墓完工之日,便是死期。   避免墓室被盗,死人的嘴永远最可靠!   自工部尚书林显的奏疏没被景昭帝采纳后,同朝为官,看楼君炎总是横看鼻子侧成峰,怎么看都不顺眼,更是滋生了满满的危机感。   自己好歹是个老臣,竟教刚入朝堂的小子给比了下去。   这日,楼君炎迎面走来,本就是条狭路小道错不开,林显满脸恼怒地盯着他:   “楼大人,可是要本官这个糟老头子给你让路?本官腿脚不便!”   楼君炎佛了佛衣袖,微微侧身让开,云淡风轻道:“林大人,慢走!”   “哼。”   林显吹胡子瞪眼,经过楼君炎身旁时,故意狠狠地推了一下楼君炎,而后扬长而去。   跟在楼君炎身后的下属不满道:“林大人最近越来越过分,不仅给大人暗地里穿小鞋穿,竟还动手推人,分明就是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大人真不该让着他。”   楼君炎面无表情,抬起手掌认真地看了片刻,拧眉道:“我能推他一掌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他也不屑玩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幼稚手段,跟个顽童一般。   林显离开工部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悄悄去了王宥的府邸。   王宥冷淡地睨了他一眼,命人赐座上茶,林显不喝茶也不坐,就那么站着,怒气冲冲地瞪着王宥,双眼喷火:   “王首辅,你吩咐下官的事情,下官都照做了,楼君炎那小子深得圣宠,他能三言两语便改变景昭帝的想法,下官没本事只能做到如此地步,还望首辅大人守信,将下官的东西还给下官。”   楼君炎确实有本事,洞察圣心,轻易便能扭转景昭帝的想法,又不惹怒陛下。   王宥挑了挑眉:“自然!林大人虽没本事办成事,但本官却是个重承诺的人,你的东西还你了。”   语落,拍手击掌。   一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扭着腰肢走了出来,风姿绰约,软若扶柳,笑意盈盈地朝林显走去,素白的手捧着一枚汉白玉令牌,正是林显的工部尚书令牌。   “尚书大人,以后可记得别再将令牌掉在奴家绣榻上。”   林显老脸青红交加,一把夺过令牌紧紧握在手里,咬牙切齿地骂道:“不要脸。”   这话既是骂眼前的女子,也是骂王宥。   自己那方面消退不行了,还能对着貌美女子做什么,可那天却被王宥做了个局,竟找人将他灌醉了,直接扔到这个女子床上,醒来两人俱是衣衫不整。   居然对一个‘无能’的人使用美人计,还将他的令牌给偷了,做为把柄威胁他。   这般卑鄙下流的行径果然是王宥做出来的事情。   林显气恨地瞪了眼王宥,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王宥,阴阳怪气地讽刺道:“王首辅,下官很好奇,你跟楼君炎半杆子打不着,费尽心机对付他做甚?”   王宥掀了掀茶盖,慢条斯理地说道:“朝堂越来越无趣了,拉个人玩玩不行?难道林大人希望本官玩你?”   林显头皮发麻,滞了滞:“下官老骨头经不起折腾,首辅还是继续玩楼君炎好了,他年轻力壮,经得起折腾。”   说完,便麻溜地走了。   看着林显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王宥嘲讽地弯成嘴角。   楼君炎,果然是个对手。   本欲在帝王陵寝上大做文章,使得景昭帝对他心存芥蒂,帝王心最不可测,一旦时机成熟,曾经的芥蒂不满便能变成夺人性命的催命符。   没想到楼君炎比他想的要厉害。   他自己是摸透君主心思,顺着君王心行事,投其所好,而楼君炎却是在猜测君主的心思后,逆事而为,改变君王的想法决定。   这样的人活着,怎能安枕无忧?   可楼君炎此人似乎跟江州探听来的消息不相符合,传闻是江州有名的‘霉公子’,霉运当头罩,做事诸般不顺,尤其是科举入仕方面,屡次不第。   可他入京城以来,不论做何事,都出奇的顺遂,恩科也是拔得头筹,就连德清长公主那事,坠崖而不死,更是发现了前朝宝藏,惹得龙心大悦,颇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意味。   王宥眸子里的冷厉尽显,看来有必要找一趟护国寺的高僧解惑。   书房。   楼君炎端坐桌案,手腕用力,立时写下龙章凤舞的两个字:王宥。   “林显去找了王宥?”   冷枫回道:“是,属下亲眼见他进了王府,但他出来时,似乎很愤怒,又带着一丝惧怕之意。”   愤怒?惧怕?   楼君炎冷道:“看来,林显之所以怂恿陛下重新选址建陵,恐怕是得了王宥的授意?”   上次江州楼家的事,这次陵寝选址的事,他都没找王宥的麻烦,他倒先找上门来。   “公子打算如何回击?”   “或许,沈家的事情就是突破口。”楼君炎诡谲的凤眸微动,勾起一抹潋滟风华的笑,慢悠悠地说,“可我对陛下没把握,还是暂且放一放。”   没有绝对的权势之前,他其实不愿过早将沈家的事提上日程。   楼君炎执起狼嚎,直接于王宥的名字上画上叉,扬手揉成粉末付诸于纸篓。   他侧眸,随即问道:“对了,柳姝娘的事可有结果了?”   “前些日子,派人去了蜀地找到她的夫家,确有此人,丈夫去世,家中小妾众多,她便移居京城,而她也的确有个被噎死的弟弟,只不过不是胞弟,是堂弟。”   楼君炎拧眉:“可有异样?”   冷枫摇头:“没有。”   既然来历身世没有问题,楼君炎心里仅存的一丝疑惑消失,彻底放心陆燕尔与柳姝娘走动。   长夜漫漫。   楼君炎回屋拥着已经睡着的陆燕尔,亲了亲她的额头,进入了梦乡。   梦里。   他与她岁月静好,走遍山川河流,看遍长虹日落,共同步入耄耋之年。   身旁,子孙满堂,两大桌子都坐不下。   这个梦境,真好。   好的不愿意醒来。   安和县陆家收到了陆燕尔寄回去的的家书,郑氏本就思念女儿,想的狠了,有时甚至忍不住翻出陆燕尔小时候的衣物、拨浪鼓、风筝,怔怔地看着出神。   就好像那个扎着总角小辫的小女孩,仍在她身旁,而她陪着她放风筝,摇拨浪鼓,替她穿上漂亮的衣裙,她开心地拉着她的手,转圈圈。   直到看到手中的家书时,郑氏才猛然惊觉,女儿正在千里之外,陪着她的夫君。   “看到女儿的信,该高兴,你好端端的哭什么?”陆秉坤看到郑氏眼角的泪,忍不住皱眉道。   “谁说高兴非得笑,我这就是喜极而泣,信里信外,女儿都提到了楼君炎如何疼她,我高兴呀。”郑氏抬起衣袖擦了擦眼泪,陆秉坤伸手将信抢了过去,“我看看,都写得楼君炎,就没问候我们?”   “我都没看完,等我看完了着。”说着,郑氏又一把夺了回来,没好气道,“女儿哪儿只想着楼君炎,开篇就问候了满满一大页。”   继续往下翻去。   “咦?”   “怎么了?”   陆秉坤探首过去,问道。   “女儿问起京城国公府,说她偶然遇到了国公夫人,哎,就是那个陈锦婉,她以前不是在我们家临产么?”   郑氏转头看到发呆的陆秉坤,拿胳膊肘碰了碰他,“你不会真忘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那国公夫人长得可真好看,我记得你看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陆秉坤尴尬地笑道:“哪有?你记错了!”   “怎么可能?”郑氏陡然瞪大了眼睛,恼怒地瞪着他,”你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真当我不知道?”   陆秉坤:”……“   “不过,我和她同一天生产,也算得上缘分,只不过我们女儿生在了七月十五,而她女儿晚生了两天,生在了七月十七。你说燕尔晚生上一两天,错开七月十五,该多好。”郑氏叹气道,“中元节,鬼门大开的时辰,听起来怪渗人,也不吉利,燕尔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过过生日,太委屈她了。”   “尽说胡话,女儿要真晚上几天,你就成了难产,那陈锦婉不就差点死了。”陆陆秉坤抖了抖宽大的衣袖,“何况,女婿也是七月十五所生,哪里不好,在官场混的风水云起,不是已经当了工部侍郎?你再看看我,在安和县窝了大半辈子,依旧只是个小小县令,升官无望。”   郑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秉坤,斥道:“你今天怎么尽和我抬杠?吃□□了!我哪有说晚上几天,晚一天,再不济晚几个时辰也好。再说了,你能跟女婿比,他可是恩科状元,自当受到朝廷重用,我记得你以前考取功名时,可是最下面垫底的那个。”   “你!”陆秉坤气道,“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不同你这个妇人计较。”   郑氏哼了哼,接着往下看,看到三瓣桃花胎记时,嘀咕道:“居然问我胎记如何生的,当然是我生的,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这楼少夫人做傻了,问这种幼稚问题。”   “桃花胎记?”陆秉坤一滞。   郑氏忽然伸手扯了扯陆秉坤的衣服,拔高了声音道:“陈锦婉竟然记得我们女儿,一眼就认了出来。”   “啊?”陆秉坤转了转眼睛。   “我翻回去仔细看看,女儿写封家书,简直就没有重点,私塾白上了,尽是些唠家常的日常话,也不知道润色一下,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大家闺秀。”   郑氏一边埋汰着陆燕尔,一边翻回去重看,而后恍然大悟道,“陈锦婉不小心看到了她身上的桃花胎记,就认出了她,还问候了我们的情况呢。”   陆秉坤手心攥出了汗,不禁咽了咽口水:“她真看见了?”     ☆、第76章 第76章走,带你去个地方(一更)……   陆宗元晃悠着腿,悠哉道:“不是我厉害,是你未来公婆厉害。”   他自己去求婚,陛下肯定当他玩笑,将他轰出宫门。   赵星月努了努嘴,伸手戳了戳他的脖子:“你这是真苦肉计,还是假苦肉计?”   陆宗元一把拍开她的手,稍微解开了些绷带:“当然是真的,假的怎能唬住人?”   看到陆宗元脖子上细长且深的伤痕,赵星月眼睛微微酸涩,但她不承认自己被感动了,随即又戳了戳陆宗元的腿,“你腿也伤了,以后会不会成为瘸子?若真成了瘸子,本公主可不会要你!”   “臭丫头,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陆宗元气道,“腿上的伤是假的,瘸不了。”   “那就好,本公主才不会要个瘸子驸马!”赵星月拍着胸口道。   陆宗元没好气地哼了哼,转眸瞥她一眼,挑眉道:“你也挺厉害的嘛,竟然让陛下将婚期提前了。”   “你能娶本公主,本公主便能让婚期提前,本公主觉得,我们都好厉害哦。”赵星月笑嘻嘻地看向陆宗元,神情颇为骄傲得瑟。   陆宗元扔掉果子,眯了眯眼睛,抬掌道:“来,击个掌,祝贺我们联盟成功!以后,就是一个锅里吃饭了,你是公主,你可要护着我,尤其是爹娘要打我的时候,你千万要护我啊。”   他没说的是,他也会好好护着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   “没问题。”赵星月勾唇。   啪。   四目相对,掌心对掌心。   赵星月笑:“联盟达成。”   陆宗元亦笑:“婚盟达成。”   小陈氏得知赵星月独自跑到陆宗元的屋子,呆了半天才离开,面色颇为恼怒,这像什么话,虽说两人定了亲,可成亲前亦当避嫌,本想去提点一下陆宗元,可又怕刺激到他,再来一出自杀,她干脆也上吊算了。   “娘,可在?”   这时,陆宗兼站在门外,敲门。   小陈氏心中的郁结憋闷顿时消散,面上一喜,赶忙道:“快进来。”   陆宗兼应声推开门,小陈氏眼巴巴地瞅着他,急问:“兼儿,可是选好了哪家姑娘?”   “嗯,选好了。”陆宗兼颔首。   “是林莞儿,还是秦宜宁?”   “是霍嫣。”   此话一出,小陈氏的表情滞了滞,半晌,才眼含期待地看着陆宗兼:“可不可以重选?”   虽然觉得那姑娘挺有本事,可霍嫣是庶女,亦不是霍家受宠的,关键是,具体调查过后才知那姑娘一直过得水深火热,步步惊心,于嫡母姨娘的算计中,如履薄冰。   这般的姑娘,心思不太单纯,娘家又无所依靠。   陆宗兼淡淡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向窗外无边的天机,乌云翻滚,似有雷雨而至,他就那么看着,眼眸暗淡无光,负于背后的手微微攥紧了些。   “娘,我想拖一人出泥潭子。”   轻淡的声音,却带着无尽的落寞与悲愁,不似平日的清贵公子,亦没了平日的意气风发。   许久以前,他想拖沈翠竹出泥潭,可他做不到。   “兼儿,你。”   小陈氏愣住,想要说什么,可看到陆宗兼这般模样,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宗兼回头,轻轻一笑:“如果娘不满意儿子的答案,娘就自己看着选,娶谁都行。”   语罢,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忽如而至。   陆宗兼抬腿步入了雨幕,头也不回地离去。   小陈氏怔然,近乎呆滞地看着陆宗兼远去的背影,身子微微趔趄了一下,撑着桌沿才不至于摔倒。   陆宗兼没有像陆宗元那般为了亲事逼迫她,也没像陆霜飞那般为了顾辞与她对抗,他知道自己背负的责任,只是认命的妥协,妥协的过分。   却让她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霍家四姑娘……霍嫣,就她吧。   不能每次都让兼儿妥协。   听闻景昭帝赐婚星月公主和国公府小儿子的消息后,陆燕尔微微诧异,这最小的儿子居然先定下,没过天,又听闻了陆宗兼定亲的事,已经交换庚帖婚书,定的正是霍嫣。   赵星月与陆宗元的婚期在年底,为错开避免忙中出错,陆宗兼与霍嫣便定在来年开春成亲。   家中两个儿子都成亲了,就剩下陆霜飞了吧。   相比较这两桩亲事,陆燕尔更希望看到陆霜飞与顾辞喜结连理,男女主角皆大欢喜,方得圆满。   可她知道,这两人的成亲之路没那么顺当,似乎还要纠纠缠缠个两三年,才会大婚吧。   陆燕尔撑着下巴,正在发愣间,却猛地被楼君炎打横抱了起来,“啊,夫君回来了。”   “今日事情少,回来的便早了些。”   楼君炎黑眸紧紧盯着她白嫩如玉的脸颊,低头吻了吻,诡谲的眸子艳艳飞扬,“走,带你去个地方。”   陆燕尔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温声道:“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楼君炎唇角微扬,带着她跨马而上,策马出了府。   半个时辰后,到了一家名为典兵阁的铺子,京城最有名的兵器女制造师殷九娘便在此处。   楼君炎带着陆燕尔翻身下马,他搂着她的腰,径直朝铺子走去,入目是各种琳琅满目的兵器,刀剑斧戟,□□枪棍,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兵器。   陆燕尔不禁转眸,惊诧地望向楼君炎:“夫君,你带我来这里做甚?”   楼君炎扬眉:“买手镯。”   陆燕尔微微瞪圆了眼睛,更奇怪了。   卖兵器的地方买手镯?   难道不该是玉石首饰铺子买吗?     ☆、第77章 第77章谁比谁美(补二更)……   陆燕尔张了张嘴,甚是无语。   三顿饭养一个懒汉,一份工钱找个勤劳干活的人,倒底那种更划算啊?   这殷九娘怕是个极度抠门的人吧?   楼君炎负着手,眉心微凝,有完没完,两个互不认识的女人凑一起都有各种话题闲扯,当即沉声道:“东西拿出来,试试威力。”   威力?   陆燕尔不明所以。   殷九娘却立马打开了匣子,将里面精美绝伦的手镯取了出来,又熟络地拉过陆燕尔的左手,戴在她纤细的皓腕。   手镯是上乘绝佳的和田白玉,镯身上镶嵌了一朵金丝构成的桃花印记,赫然只有三瓣,与她心窝处的胎记极为相似。   陆燕尔不禁抬眸瞪了瞪楼君炎,这厮竟然将她身上的胎记搬到手镯上来。   楼君炎挑起眉梢,以示回应。   陆燕尔虽恼,不可否认,这件手镯独特的构造确实是个稀罕物,专门定制,独一无二。   这算是楼君炎第一次送她礼物,是认真花了心思的。   抬手晃了晃镯子,陆燕尔微微蹙眉,怎滴这般轻巧,比她素日佩戴的手镯轻了不少,狐疑地看向殷九娘,该不会偷工减料了。   “这个地方太狭仄,去后院试试效果如何,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再修正。”   一行人移至后院。   陆燕尔仍旧不在状况,大惑不解,这枚小小的手镯究竟有何乾坤,搞得如此神神秘秘,殷九娘抿了抿唇角,上前一步,抬手指着镯身上的金丝桃花标记,解释道:   “这个手镯可不只是姑娘夫人寻常佩戴的装饰品,它大有门道,危急时刻可是能救人性命的神兵利器。这桃花的每一片花瓣便是一道开关,它是可活动的,你先旋转一圈试试。”   陆燕尔诧异地抬起手镯,细白的手指微微放在上面,很明显的凹凸感,正欲旋转花瓣时,楼君炎却站在她身后,紧紧地贴着她脊背的曲线,附在她耳边轻道:   “左手平举朝外,对准敌人,千万不要对着自己!否则,会很危险。”   炙热的气息萦绕,酥麻感顿生。   陆燕尔不禁一颤,低斥道:“注意场合。”   楼君炎彷似未闻,微热的手覆在她纤巧的手指上,轻轻一转。   咻咻咻。   几十上百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瞬间如暴雨梨花,铺天盖地飞射出去,快如闪电。   陆燕尔震惊地张大嘴巴,大的足以将鸡蛋塞入嘴里。   没想到精致漂亮的手镯竟是防身利器,威力如此巨大。   “哎哟喂,谁他娘的乱发射暗器,射到老子屁/股上了。殷九娘,你是不是又拿我测试你新研究的武器?”   一声暴躁如雷,略带阴柔之气的粗噶嗓音顿时响了起来。   闻声望去,只见墙角下一处躺椅上正撅着个人,姿势不雅地抓挠屁/股上的银针,登时拔了出来,扭头就朝殷九娘瞪了过去,陆燕尔这才发现竟是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妖艳女人,浓妆艳抹,脸上打磨着厚重的脂粉,白的近乎吓人,根本无从看清她原本的面容。   不对啊。   刚才的声音虽显女里女气,却依稀能从声线中辨别出是个男人。   可他这个样子分明又像个女人。   陆燕尔头次觉得自己竟然男女不分,不禁苦着脸,懊恼道:“夫君,我觉得自己好像变笨了不少,都快分不清楚男女了。”   楼君炎转眸瞥了一眼陆燕尔,薄唇微掀:“勿怪你分不清,这人本就是个疯子,身为男儿身,却说自己投错了胎,生来就该是女子。”   生为男子,却向往女儿身,不惜男扮女装,是够疯狂的。   “可我们刚刚好像伤到他了?”   楼君炎漫不经心道:“无碍,这针没有猝毒。”   陆燕尔:“……”   没有猝毒,可是伤了人啊。   殷九娘转头看向陆燕尔,笑着说道:“小妹妹,这就是我请的只管饱饭的那位懒汉子,南宫雀舌。”   南宫雀舌是江湖中的一大奇葩,排名江湖高手榜前十,同楼君炎师出同门,是楼君炎的师叔。   当然,陆燕尔并不知晓这些事,只茫然地看着那个南宫雀舌,暗自腹谤,人怪就算了,娶个名字也这么怪异。   南宫雀舌夸张地揉了揉屁股,右手翘起兰花指,捏着不太纤细的腰肢,扭臀拽腰地走了过来,动作极其夸张,眨眼斜眸看向众人,明明是男人的眼睛却含着女子妩媚的水波。   楼君炎嘴角微微抽搐,拉着陆燕尔转身就走:“剩下的两道机关,回去再试。”   “欸,师侄,师侄媳妇,别走啊。”   “楼大人,是不是忘了付账?”   两道人影微闪,瞬间便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楼君炎冰冷的视线掠过南宫雀舌,直接看向殷九娘,眸眼微冷:“多少?”   “不多不多,十万两而已。”殷九娘抱手道。   陆燕尔惊讶,扬声道:“这么贵?”   殷九娘挑眉睨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说:“嫌贵啊,那姐姐就给你少点,打个对折,五万两银子吧?”   这么随意?   分明就是漫天要价,碰上黑店了。   陆燕尔动了动唇,却猛地被殷九娘堵回了喉咙,“单凭这玩意儿能救人命,就比那些华而不实的手镯贵重,你家夫君既要我制作的好看,关键时刻,又要能护你性命,姐姐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里面每一道精细的机关,皆是我没日没夜反反复复,无数次试验才做出来的,也不知做废了多少件,才做成功。”   陆燕尔低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镯子,心有所动,抿唇不语。   静等楼君炎付账。   楼君炎却忽地轻咳了两声,催促道:“燕尔,贵是贵了点,但胜在东西好,赶紧拿银子付账。”   “我?”陆燕尔诧异地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望向楼君炎。   他送她礼物,竟要她自己付账。   楼君炎低头,附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为夫的全部家当都在你那儿,铺子的利润也在你手上,为夫就每月那点俸禄哪儿够呀。”   陆燕尔秀眉蹙起,想了想是这个理,便不情不愿地掏了五万两银票递给殷九娘。   怎么感觉有点小委屈呢。   殷九娘收下了银子,转身便让开道,不再阻拦他们,可那个叫南宫雀舌的妖艳男人,却叉着腰挡在路中间,极为轻蔑地扫了一眼陆燕尔。   “师侄,这就是你娶的媳妇?”   “嗯。”楼君炎掀起了眼帘,面无表情地应了声。   陆燕尔大为震撼,这才反应过来这男人竟是楼君炎的师叔?   南宫雀舌不再看楼君炎,妩媚的眼神落在陆燕尔白皙的小脸上,扭捏地瞪着她。   小姑娘竟然生的比他好看,皮肤比他白,比他嫩。   可气可恼。   “你看看我,我南宫雀舌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你再看看我的嘴……”   南宫雀舌翘起兰花指,妖娆地点在自己鲜红的嘴唇上,哼道:“玉齿……红唇!”   陆燕尔瞬间石化,如风中凌乱。   他、他、他竟在同她比……美?     ☆、第78章 第78章恶心,想吐   竟无言以对,彻底失去了言语。   半晌,她才黑着脸说了一句:“所以呢?”   “我南宫雀舌是这世上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绝世大美人,比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好看千百倍,刚才你有哪点比得上我,就胸比我大了点。”   南宫雀舌说着,便掏出袖中的绢花帕子,半遮在脸上,做出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模样,“事实摆在眼前,所以,是你美,还是我美?”   陆燕尔强忍着胃里不断翻腾的恶心感,木着脸说:“你最美,你最好看。”   “呵呵,我就知道我才是天下第一美。”南宫雀舌呜呜地笑着,而后狠狠地跺了跺脚:“哎呀,人家知道自己美,你也用不着说出来嘛,人家多不好意思呀,羞死人了。“   陆燕尔无言望苍天。   世上怎会有这般不正常不要脸的变态,万里长城的墙都没他脸皮厚吧?   楼君炎竟然跟这种人师出同门,幸亏楼君炎没有长歪,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正常的人!   陆燕尔微微攥紧了拳头,好脾气地问道:“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不行。”南宫雀舌道,“人家总感觉你刚才的话有奉承之嫌,你再说一遍,倒底谁美,没有诚意,人家可不放你走。”   要诚意是吧?   陆燕尔忽地勾起一抹好看的笑,眉眼弯弯地看着南宫雀舌:“你靠近些,我非常有诚意地再说一遍。”   南宫雀舌依言靠过去了些。   只听得一个软糯温娇的声音,一字字说道:“你南宫雀舌是世上最美最好看的姑娘,任何姑娘都比不上你的美。”   南宫雀舌兴奋地忘乎所以,咧开嘴角,半咧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淡淡的迷烟入口鼻,整个人四仰八叉地仰面倒了下去。   余光瞥见陆燕尔的手,正放在手镯上。   这便是第二道机关。   陆燕尔低眸瞧了瞧手镯,又看了看地上的南宫雀舌,抬头看向门外的楼君炎:“他是晕了,还是死了?”早在楼君炎瞥向她手腕的时候,她就领会了他的意思。   陆燕尔生性善良,她的手不该沾染鲜血,手镯内含有的东西皆是无毒,方才的银针猝了麻药,南宫雀舌武艺甚高,那些麻药对他无用,一般的毒药对他也无用,唯有迷烟能熏到他。   “放心,只是迷烟。”   楼君炎抬步走了进来,皱眉看了一眼南宫雀舌,便带着陆燕尔回了府。   她饶有兴趣地摆弄着手镯,跃跃欲试:“这第三道机关射出来的会是什么?”   “试试便知。”   陆燕尔转动第三片桃花花瓣,也不知从手镯何处,竟密密麻麻射出细如蚕丝的细线,这些看起来似乎毫无威力,如何能防身?   她抬手去触碰,却被楼君炎猛地抓住了手:“别动,这些蚕丝比刀剑还要锋利,触之便要出血。而蚕丝上又猝了些小毒,会通过血液渗透到体内,浑身奇痒无比。”   “哦。”   陆燕尔奇怪道,“可是,刚才试了镯子的机关,东西发射了出来,里面还有吗?”   楼君炎闻言勾唇一笑,顺势取下她的手镯:“手镯太小,每样都只有一次的机会,你已经知道如何使用方法,我会将东西全部补充进去。你就当普通的镯子戴着,日后真遇到危险,恰好我又没在你身边,危急时刻,它便能发挥作用,助你脱险。”   陆燕尔被德清长公主劫持过后,他便找殷九娘定做了这枚特殊的手镯,做为防身之物。   楼君炎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个小盒子,将里面分类摆放的银针、迷烟和蚕丝放入了手镯,这手镯能从侧面打开,内里中空,布满了细小的机关,陆燕尔看不太懂,但能设计出这般手镯的殷九娘确实了不起。   关键她还是个女的。   手镯重新戴在手腕上,陆燕尔甚是好奇那么多的东西从何处发射,便又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这才发现手镯侧面有许多针眼大的小孔,不凑近看,根本无法发现。   真是奇也。   陆燕尔眸光微动,忽然倾身凑到楼君炎身旁,眨眼道:“楼君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楼君炎握住她的手,将她拽入怀中,置于双膝上:“说。”   “典兵阁的殷九娘精通兵器制造,虽然你在她那定做了这枚暗藏机关的手镯,你们虽然看起来是掌柜与客人的关系,但你们似乎很熟悉。还有那个变……”   想到那个变态是楼君炎的师叔,话锋陡然一转:“你那个奇怪的师……姑,他这般奇怪,你师父是不是,也是个奇怪的人?”   还有上次救过她的江枫,这些不同于楼家生意场上的人,皆是身怀绝技各具本事的人,可她却从未听他提及过。   “你这可不只是一个问题,想我回答哪一个?”楼君炎把玩着她乌黑的秀发,似笑非笑地说道。   “随你,你想回答哪个就回答哪个。”陆燕尔嘟囔着。   “我与殷九娘确实认识,因为我们有生意上的往来,屋里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就是在她那里所买。”当然,风雨楼所需兵器皆出自她手。   “至于南宫雀舌,他是我师父的师弟,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既不是我师叔,亦不是所谓的师姑,那就是个纯粹的疯子,当年偷偷练了一种阴毒的武功,导致性情大变,变得不男不女,阴阳怪气。”楼君炎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师父是江湖有名的剑客,是个正人君子,不存在你担忧的问题。”   某种程度上,他算是对陆燕尔交了些底。   陆燕尔沉眸凝思,本想打破沙锅问到底,觉得夫妻间各自有些秘密也正常,便没继续追问下去。   楼家经商,楼君炎身在官场,可他似乎同江湖人也有些说不清的牵扯,朝堂江湖皆玩的转。   成亲至今,她都无法摸清他。   但她知道,他疼她,他宠她,这一点便足矣。   楼君炎静静地凝视着她,挑眉道:“夫人可还有其它疑惑?”   陆燕尔回神,静思片刻,方才颇为苦恼地看着他:“我将南宫雀舌迷晕了,他醒来会不会找我麻烦?”   “不会!”   楼君炎勾起唇角,斩钉截铁道,“他自顾不暇,被仇敌满天下追杀,好不容易才征得殷九娘的同意躲在典兵阁,他不敢出来乱窜,更不敢肆意给殷九娘招惹麻烦。”   “那就好。”   “夫人。”   楼君炎忽然叫了她一声,眼眸微暗,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藕白的脖颈,环着她身子的手紧了紧,声音沙哑,“为夫替你解了这么多疑惑,你是不是该奖赏为夫一番?”   奖什么?   说是给她买手镯,结果是她自己花的银子。   “没有奖赏。”陆燕尔没好气地轻瞪了他一眼,嗔怒地起身离开。   哼,让你看着葡萄却吃不着。   楼君炎勾了勾唇,正欲追过去,院墙外却猛地扔进了一个小袋子,里面赫然正是四万两银票。   而院外树枝掩映中,正站着殷九娘,暗自嘀咕,也不知这楼君炎到底如何想的,竟然拐着弯去坑媳妇的银子。   直接要就得了。   可殷九娘哪里知道,如今是陆燕尔掌管中馈,楼君炎若从陆燕尔手中直接拿钱,岂不是相当于陆燕尔将银子花在了他身上,这可要不得,会影响到他的官运。   岂非得不偿失。   楼君炎面无表情地将银票藏了起来,而后朝着殷九娘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抬腿朝陆燕尔的屋子走去。   陆燕尔正坐在窗边读书,读到欢喜处,展颜而笑,读到伤感处,秀眉微微蹙起,似为书中人物的命运焦愁。   楼君炎进来时,陆燕尔恰好读到开心处,唇角微微翘起,弯成一抹姣好的弧度。   一抹笑,便让他浑身的血液热了。   他倾身坐了过去,伸手勾起她的下巴,落下一吻,正待深入缱绻时,她却捂着嘴推开他,趴在桌边干呕。   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楼君炎顿时吓了一跳:“怎么了?”   “恶心,想吐。”   ——————分割线————————   这是生病的状态?   陆燕尔呕的心肝脾肺肾都要呕出来,可却是半点污秽都吐不出来,嗓子眼艰涩发紧,只觉反胃的很。   尤其是那股子恶心感,怎么都挥之不去。   看到男扮女装的南宫雀舌时,她便已经有了轻微的恶心不适感,原以为是南宫雀舌那番骚首弄姿之态恶心到了她,如今看来,却不是。   心里隐约知道可能是怎么回事,却不敢确定。   “呕。”   突然闻到一股从远处飘来的油腻腥味,陆燕尔干呕的越发厉害,身子不停颤动。   楼君炎墨眸盛满担忧,赶紧谴人火速去请大夫,他伸手,一脸紧张地扶住陆燕尔耸动不止的肩膀:“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燕尔抬眸,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楼君炎的心狠狠一滞。   她轻轻摇了摇头,委屈巴巴地说:“没有,就是恶心,泛酸,想吐,可又吐不出来。”   楼君炎眉头狠狠皱起,难道吃坏肚子了?   “先去床上躺着,大夫很快就过来。”   “嗯。   楼君炎将她抱到了床上,将枕头放在她身后,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半靠着,体贴地掖好被角,这才转身去倒了杯热水,喂她喝下。   “好些没?”   肚子里有了热气,似乎没那么想吐了。   “已经好多了。”陆燕尔当即弯了弯眉,娇声夸赞道:“夫君真的好会照顾人。”   楼君炎愉悦地勾起唇角。   绣被里,陆燕尔嫩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在腹部上,眸光微转,忽然语出惊人:“夫君,我觉得可能是你的下半辈子在作怪?”   “下半辈子?”楼君炎猛然滞了滞,根本没反应过来。   见他似是不明白,陆燕尔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一切等大夫诊断过后再说。   此刻已是饭点,晚晴今日化身厨娘,特意做了道拿手好菜,也是陆燕尔爱吃的烧鹅,一直在厨房忙碌,并不知道陆燕尔泛恶心的事,指挥着丫鬟便要布菜。   哪知道陆燕尔闻到这味儿,小手立即捂住口鼻,皱着秀眉道:“快端走,全部端走。”   晚晴一愣。   楼君炎沉道:“还不快端走,吩咐厨房重新做些清淡可口的米粥送过来。”   “是。”   晚晴赶紧让丫鬟将全部饭菜都撤了下去,陆燕尔方才好受了些,大口大口地呼气。   大夫很快便过来了,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搭了一条薄薄的纱巾覆在陆燕尔细白的皓腕上,伸指把脉,又仔细询问了陆燕尔的症状,旋即抚着胡子笑道:   “夫人勿要担心,这是……喜脉。”   稍微停顿了一下,老大夫又仔细把了一遍,确信道:“夫人的确是害喜了,妇人害喜就会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过一段时日便好。当然也会有比较特殊的情况,会一直持续到孩子出世。还有,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固,最好卧床静养,静心安胎,后期则适当走动,切记,吃食上荤素搭配,千万不要吃的太多,导致胎儿长太大,届时不好生,容易出现难产。”   这位老大夫颇有医者仁心风范,治病救人遵循因地制宜之道,面对贫困潦倒的怀孕妇人,他便鼓励多吃,若是富贵人家,则劝人少吃。   楼君炎握紧了拳头,激动地看着同样面露喜色的陆燕尔,脑子里反复回转着她说的,你的下半辈子,下半辈子……   原来,即将到来的孩子就是他们的下半辈子。   可还未从喜悦中回过神来,一句难产犹如一盆冷水劈头淋下,浇的他满心透凉,也将楼君炎吓得魂飞魄散,灵魂差点出窍。   他剧烈抖着肩膀,眼眸赤红充血,一把拽住老大夫的衣领,陡然拔高了音调:”难产?“   老大夫被衣领勒得喘不过气,只翻着白眼怒目瞪着他。   谁说难产了?只是可能,可能!   “夫君,快放手。”陆燕尔小心扯了扯楼君炎的衣袍,”大夫之说吃太多,不懂节制,方才容易出现难产,又不是说我一定会出现难产。”   陆燕尔本就爱吃,老大夫的提点给她敲响了警钟,怀孕期间,可不能胡吃海喝。   看着老大夫涨红的脸,楼君炎自知自己反应太过激烈,遂收了手,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对着大夫拱手道:   “对不住!是我情绪一时失控,让大夫受罪了。”   老大夫剧烈咳嗽了几声,才摆着手道:“无碍无碍,初为人父,难免激动,可以理解。”   “大夫,可还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烦劳大夫多提点两句。”   见楼君炎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老大夫捋了捋胡子,不与他计较刚才的鲁莽行径,将妇人整个孕期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知,尤其着重强调了怀孕初期最大的禁忌,房事问题。   陆燕尔听得甚是尴尬,偏偏老大夫讲的认真,楼君炎听得认真,甚至耐心做着笔记。   末了,老大夫又叮嘱了一句:“妇人生产皆是闯鬼门关,平日需得仔细照顾,莫要出了岔子才好。”   一句话,让楼君炎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如临大敌。   楼君炎再三道谢,又付了重金将大夫送离出府后,才疾步走回到陆燕尔身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抬手指向她的肚子。   “这就是我的下半辈子?”声线微微发颤。   陆燕尔无辜地眨眼,莹润水眸俏生生地看着他:“这种血脉的延续,不正是我们的下半辈子吗?”   楼君炎薄唇轻抿,顺势坐在了榻沿,抬手落在她脸上,粗粝的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娇嫩的面颊,他凝了凤眸,眼底的光亮如浩瀚星辰。   她抬眸看向他,他风华无限的侧脸,有着宛若鬼斧神工雕刻般的轮廓弧度,无人可比拟。   “楼君炎。”   这一刻,她忽然想如此急迫地叫他名字,长长的羽睫禁不住颤抖,惊喜若狂的娇软清音中带了一丝哽咽:   “我们真的有了孩子,是你和我的。”   她虽不知如何做个好娘亲,但从知道孩子在肚子的那一刻起,她便要开始努力学习,学习如何做个合格的娘亲?   蓦地,整个人被他圈禁在怀里,抱着她的双臂寸寸收紧,他就那么用力地拥着她,仿若抱着此生最贵重的珍宝,漆黑的眼眸深深合上,将唇抵在她眉心:   “燕尔,你竟让我如此快乐,如此快乐。”   心,仿佛飘上了云端,快活似神仙,也约莫如此。   陆燕尔心潮澎湃,舒服地躺在楼君炎怀里,感觉人世间最美丽的事情就是——   此时此刻,此景此人!   因着陆燕尔怀孕,整个楼家小院都沸腾了起来,楼君炎甚至亲自将所有仆人丫鬟耳提面命了一番,厨房更是重点关注对象,按照大夫的叮嘱制作了三餐膳食,荤素搭配,严格控制陆燕尔食用的份量。   既要保证母子获得足够的营养,又不能让胎儿长得过大,以免生产时受累。   这个量还真不好把握。   但陆燕尔明显地察觉到,每日所吃的饭菜明显比以前少了,零嘴儿也被楼君炎没收了许多,饭量骤然减少,肚子仍旧一马平川,她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如何,但她知道自己肚子很……   饿!   衣来张手,饭来张嘴,过起了皇后般的生活,动则一步都有小丫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让她回床上静养。   养着便养着,可她饿呀。   呕吐的症状稍有减轻,随之而来便是暴涨的食欲。   “晚晴,去催催厨房的饭菜做好了没?做好了,就给我端过来!”陆燕尔神情恹恹的,有气无力地说道。   “少夫人,你不是半个时辰前才吃了午膳?”   晚晴诧异,可看着陆燕尔似乎真饿极的样子,本来平日正餐前后零嘴儿就吃的多,却突然被硬生生减半,哪儿受得了,心有不忍,便遂了她的意,“少夫人,你等等,我去厨房给你端一碗瘦肉青菜粥。”   陆燕尔立时来了精神,点头如捣蒜:“去去,快去。”   喝了碗粥,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了,饿肚子的感觉真不痛快。   豪情万丈地娇吼:“我明日要加饭。”   晚晴巴巴地望着陆燕尔,满脸写满了拒绝:“少夫人,可能不行。公子说你要少吃,说是为了你好,就不能让你多吃。”   “他是紧张的过了头,凡事过犹不及。”陆燕尔眨巴了一下嘴巴,说。   楼君炎真的太紧张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比她这个怀着身子的人还要紧张,生怕她磕着碰着,又怕她吃太多导致难产,心里的弦始终绷得紧紧的,不得松懈片刻。   她享受他的宠溺与担忧,太过,这些却变成了压力。   好几日半夜醒来,她都发现楼君炎辗转难眠,长身玉立,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修长的手指放在窗棂上,一下一下沉重地敲打着,诡谲若狐的凤眸深深地凝视着漆黑的夜空,眉宇间带着一抹凝色。   清隽挺拔的背影,墨色长发肆意舞动,若是月光破云而光,稀薄的光亮倾泄在他身上,宛若一幅泼墨画,煞是好看。   她都看得入了神,忘记睡觉。   但倒底架不住庄周的召唤,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去梦蝶了。   再次醒来时,她却是窝在他怀里。   所有的抗议到了嘴边,可看着他微微乌青的黑眼圈,想着他还要上朝为诸多公务烦忧,囫囵两口,话又被她吞了回去。   这日,楼君炎如往常那般出门后,吃过早饭,陆燕尔四肢摊开,五谷不勤地躺在床上,有些无聊地望着头顶上的帷幔,眼珠微微转了转,屋子里似乎没有丫鬟伺候,伸手从床底下摸出了一把事先藏好的酥脆花生米。   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塞,嚼的咯嘣响。   很脆,很香。   吃的津津有味,小眼神却像是做贼似的,时不时瞥向外面。   一把脆酥花生米吃了将近一半,隐约瞥见那抹熟悉而挺拔的身影阔步走了进来,手忙脚乱之下,直接将剩下的花生米扔进了床板底下。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心虚?   楼君炎眸光鹰隼,自然进屋就看到她的小动作,圆圆的花生米甚至滚到了他脚尖,神情微微一僵。   “夫君,你怎么回来的这般早?”感觉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呢。   “昨日写的一份公文忘在了府上。”楼君炎眉梢一挑,解释了一句。   陆燕尔挥手,催促着他:“夫君拿上公文,快去忙公务吧。”   楼君炎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片刻,而后又神色古怪地盯着那颗花生米,皱起了眉头,忽然开口道:   “你很饿?”   不应该啊。   他请教过大夫,又专门打探了朝中不少的同僚,他们家中或有怀过孕的妻子,或有正在怀孕的儿媳人怀孕初期,胃口奇差,吃啥吐啥,喝口水都要吐上半天。   饭量锐减。   可他想着陆燕尔平时就喜欢吃各种零嘴儿,饭食也吃得多,便只减少了一半,她最近也吐过好几回,应该是够的啊。   就怕她不节制,一不小心吃多了,胎儿长太大,他找谁哭去?   陆燕尔愣了愣,心虚地咬了咬手指,心里微微窃喜,既然夫君主动提出这个关于‘饿不饿’的问题,正好迎难而上,让他加餐加量。   她斟酌了一番词句,眼眸含波地看向楼君炎:“夫君,民以食为天,可我最基本的饥饿……”   “我先去一趟工部,有些要紧事需要处理,晚上回来再说。”楼君炎深深地睨了她一眼,言罢,便拿起文书,转身就离开了。   陆燕尔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第79章 第79章没啥可炫耀的(一更)……   待到下午日薄西山,小五便送来这月海云帆所抄的五本书,海云帆如今做了谏议院的小官,有朝廷俸禄可拿,但谏议院是有名的清水衙门,无油水可捞。不过比起捞取油水,海云帆可能更愿意凭借自己的双手继续抄书贴补家用,积累积蓄,尽快换置一处好点的宅子。   是以,海云帆那边没有拒了这份抄书的活计,陆燕尔便也没有叫停,等他每次抄选完,便又选上五本,交与他继续抄写。   这次,依旧是四本较薄的孤话本子和一本较厚的《史记》,连同二十五两银子,吩咐小五转交给门外等候的牛婆子,依旧由她手转送。   小五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少夫人,那牛婆子想见您一面,说是有事相求。”   “有事?”陆燕尔眉梢轻扬。   冬梅狠狠地瞪了一眼小五,忿忿不平道:“上次那牛四喜被德清长公主收买,将我们整府的人都药翻了,置少夫人于险境,我们没找牛家的麻烦,只将牛四喜送了官,甚至海公子抄书一事仍旧交与牛婆子负责,她作甚还来蹬鼻子上脸,求我们少夫人办事?   我看她定是来求少夫人免了牛四喜的牢狱之灾,少夫人如今是双身子,可不能为着这些糟贱事劳心费神!”   牛四喜害人罪证确凿,不仅重责五十大板,更是被发配到采石场做三年苦力。   小五看了看陆燕尔,问道:“少夫人,小的这就去回绝了牛婆子?”   陆燕尔抬手抚了抚额,眼眸余光瞥见冬梅气恼的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她微微勾起嘴角,你不放水让我填饱肚子,我就不如你的意。   哼哼。   她掀起眼帘,轻曼道:“让她进来。”   冬梅跺脚:“少夫人!”   陆燕尔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抿唇不语。   冬梅开口欲再劝,晚晴蹙眉,一把将她拉到旁边,低斥道:“婢子向来都是听主子命令行事,你这是做什么。何况,少夫人不是那种糊涂的人,自有主见。”   晚晴跟随陆燕尔多年,自知陆燕尔心地纯良,却不糊涂。   冬梅不吭声了,默默地立在一旁。   牛婆子被引进了屋子,抬头看一眼坐在首位的陆燕尔,步摇翠珠,锦衣华服,端庄而贵气,姣好的面容甚至带着一抹恬淡的笑,而非恼怒,不禁一愣,想到牛家侄儿做下的混帐事,牛婆子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跪地行过礼后,不知该如何启言,却听得陆燕尔温声道:“牛婆婆,快起,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软声清音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关心。   牛婆子躬身立着,沧桑满是沟壑的手交叠在下襟处,原本紧张不安的心瞬间松懈,一阵感动,慌忙再次跪下言明来意。   原来,牛婆子并非为着牛四喜的事而来,而是为着自家汉子牛得柱为楼家送菜的事,出了牛四喜借着送菜之机在厨房下/药的事后,调查出牛得柱虽不知情,但楼君炎依旧打发掉了牛得柱,没再让他家供应蔬菜。   原本丢了楼家送菜的活计,损失些收入,也还有其他好几户主家需要牛家的菜,可他们听说牛家的人竟敢下/药谋害主家,谁都不敢要牛得柱送菜。   牛得柱是个嘴皮子蠢笨、生性木讷的人,便有着牛婆子一家家求过去,一遍遍解释牛四喜做的事与他们无关,可牛四喜是牛得柱的亲侄儿,有时牛得柱忙不过来便是牛四喜送,都是牛家人,自然无人相信牛婆子的说辞。   这不,见陆燕尔依旧需牛婆子帮忙传递海云帆抄书的事,心里虽有愧疚,可家计艰难,最后还是舔着老脸求到了陆燕尔跟前。   牛婆子蠕动了一下唇,卑微地看向陆燕尔,干涸的眼角似有浑浊的眼泪,语带哽咽:   “少夫人,牛家侄儿做出损害主家的龌龊事,下大狱,发配做苦力,都是他罪有应得。可老婆子和老婆子当家的断不敢存任何害人的心思,少夫人能放心将银子将海公子,不,如今是海大人的事交给老婆子,就知道老婆子是个靠得住的人。”   陆燕尔轻蹙眉头,端起旁边的茶杯,冬梅眼明手快,立马给她换上一碗参汤饮,低声道:   “少夫人喝这个,浓茶对孩子不好。”   陆燕尔轻啜了一口,参汤饮只得少量食用,又勉强喝了两三口,冬梅便接过瓷碗,没敢让她继续喝了。   抹了抹嘴,陆燕尔这才抬眸看向牛婆子,微微挑唇:”如果我不同意,你待如何?”   牛婆子愣了愣,心一横,张口道:“老婆子我……”   陆燕尔截过牛婆子的话头,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会告诉海大人,楼家以抄书的名义接济他。”   海云帆与楼君炎同朝为官,私下关系亦不错,人都是要面的,难保海云帆的自尊不会受挫?   楼君炎以抄书的名义助他,就是顾虑到海云帆的自尊。若是被牛婆子个外人这般宣扬开来,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却可能变成坏事。   牛婆子惊诧,她确实想这么做,楼家借她手做中间人,便是不希望知道海云帆是楼家在帮他,自以为是筹码,早就被个小她两三轮的年轻姑娘看透。   不过徒然暴露了自己阴暗的心思罢了。   “少夫人,老婆子不敢。”牛婆子低下头,这下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罢了,退下吧。”陆燕尔挥了挥手。   牛婆子略带祈求地看了看陆燕尔,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转身便退下。   刚走至门口,却闻得陆燕尔清脆的声音蓦地从背后传来:“明日让你家男人继续给楼家送菜。”   牛婆子浑身一震,旋即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晚晴不解:“少夫人,你怎么让牛家继续供菜,若是再发生上次那种事,可怎么办?”   陆燕尔抬眸看了看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晚晴没明白,冬梅确是想明白了些。   少夫人对牛婆子先是和颜悦色,知牛婆子来意后,并未直接应允,而是借着海家抄书的事情敲打一番,牛婆子原以为此事无望,心灰意冷地离开,却不想峰回路转,少夫人竟然同意了。   这样,牛婆子越发感恩戴德,必当尽心做事,比以前更用心。   何况,与其交给其他人,不如就交给牛家,前有警钟牛四喜,一旦犯错等着的必将是刑狱下场,他们定不敢再乱来。   冬梅解释过后,晚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少夫人高明。”   冬梅笑道:“这就是主子与婢子的差别!”   她刚才想的只是将人轰走,而少夫人确是让牛婆子感激涕淋,为楼家老实做事。可见,以她们的眼界儿,只有老实本分做好婢子应做的事才是正理。   不禁为自己方才的擅作主张,深感羞愧。   到了晚上,楼君炎忙完工部的事情,推拒了一些应酬,便径直回府。   见楼君炎将陆燕尔抱于膝上,屋里伺候的丫鬟一应回避退下。   楼君炎取出腰间的钱袋子,于陆燕尔眼前晃悠了一圈,神色间颇为得瑟,剑眉肆意一挑:“为夫涨俸禄了。”   未升官,却涨俸禄了。   因为,他为她专门定制的手镯,也不对,其实是她自己付银子所买。   陆燕尔知他何意,白嫩的手捏了捏他的钱袋子,颇为嫌弃地撇撇小嘴:   “五万两,我可是花了五万两!你这里有五百两吗?”   听她这么一说,喜悦骤然减半,楼君炎嘴角得瑟的笑稍微凝滞,顿时觉得真没啥可值得炫耀。   亏了。   陆燕尔却眯起眼眸,伸手将银子掏了出来,理所应当地往自己钱袋子里塞去。   楼君炎黑了黑脸,一把夺了回来。   他现在所有的家当,就指望着朝廷每月所发的俸禄,身上没点银子像话么?   “燕尔,你最近很饿?”   一句话成功转移了陆燕尔对银子的注意力,比起楼君炎那点微不足道的小银子,最基本的吃饭生存问题才是顶顶重要的。   总不能老靠零嘴儿果腹,她受得了,腹中孩子也受不了。   这般想着,陆燕尔便挺直小身板,神情一派严肃,拿出与人谈判的气势。   一双剪水秋瞳怒瞪着楼君炎。     ☆、第80章 第80章小炒怡情(二更)   楼君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使出这般勾人的眼神也休想令他心软,竟然背着他藏了吃食,还如此大义凛然控诉他克扣她吃食。   该打,该罚。   他起身,微微抬起手掌,脚尖却蓦地触及到何物,弯下腰。   陆燕尔顿时紧张不已,猛地出声叫住他:“夫君。”   两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看见她这番心虚的动作,楼君炎眉峰凌厉隆起,眼神犀利地瞪了她一眼,陆燕尔不敢再言,颇有种生无可恋的悲壮感。   楼君炎低下身子,伸手朝床底摸去,竟从下面拉出六个装满各种零嘴儿的食娄,其中一个竟然还装着新鲜的水果,也不怕果子烂在床底下,招虫。   楼君炎的脸彻底黑透了,气的胸闷气短。   陆燕尔则心虚地倒在床上,成躺尸状。   他眸光幽暗地盯着她,咬牙切齿,一字字吐出:“陆燕尔,你这是储备过冬的食物!”   陆燕尔委屈的红了眼眶,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回去:“楼君炎,谁叫你让我挨饿?我饿饿饿,快饿死了!”   若不是靠着这些零嘴儿续命,她早就饿的没有力气了。   她虽没生过孩子,可却不是全然无知,知道孕育孩子的辛苦,更知道生孩子时的凶险,岂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要不饿,她便不会胡乱嗨吃。   天下可没有这样子的道理,让身怀有孕的妇人一起饿到生的,到时临产没力气,岂不更凶险?   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   空气中的气氛变得诡异,凝滞。   楼君炎漆黑的眼眸幽幽暗暗地凝着她,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又放开,然后继续握紧,又松开。   反复如此,如此反复。   终于,他紧着手走到床侧,视线落在她腹部上,低沉沙哑的声音蕴含着妥协之意:“如此激动做甚,小心伤到身子。”   陆燕尔不高兴地蹙眉:“饿都饿坏了。”   半句不离饿,可见真是饿狠了。   两个丫头守着她,她根本没机会偷吃,尤其是有冬梅那个丫头在,晚晴也无法稍稍给她放点水弄点粥啊饭啊。   如此吵开了,当下再无顾忌,破罐子破摔,陆燕尔就这么当着楼君炎的面,红着眼睛从食娄里抓了几块海棠酥饼,塞进了嘴里。   腮帮子鼓鼓的,眼眸瞪得圆圆的。   尤嫌不够,陆燕尔再次伸手去抓。   楼君炎一把捉着她的手,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吩咐外间的丫鬟去厨房做碗粥端过来。   他诱哄道:“乖,这些不能当主食。”   陆燕尔哼了哼,扭头没有理他,喝了热气腾腾的暖粥,依旧不搭理他。   楼君炎眉心微凝,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陆燕尔挣扎着不想让他随了意,可他却扬眉道:“不怕伤了孩子?”   陆燕尔闻言不敢再乱动弹,倒底不敢拿孩子开玩笑。   他抵着她的额头,缓声道:“让你饿肚子是为夫的错,是为夫做的有欠考量,从明日起,你每顿主餐吃到七分饱,不许吃的过饱,更不许吃到撑为止。若中途饿的话,我们便加一顿,尽量遵循少食多餐的原则。”   陆燕尔心里窃喜,却没立即回应他,依旧扭头看着别处。   楼君炎无奈地叹气:“燕尔,这是为夫最大的让步!”   你莫要得寸进尺!   陆燕尔心口一滞,转过头看向,嘟囔着:“行,本夫人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七分饱,也是饱;饿了,便加一顿,总归不会像之前那样饿肚子!   昏黄的光影中,看着她瓷白的面庞似朦了层微光,楼君炎唇角轻勾,荡漾出一抹潋滟风华的笑容。   首次争吵以‘楼君炎失败、陆燕尔胜利’告终,此日过后,陆燕尔不再担心饿肚子的问题,谁也没再提及此事,两人共同迎接着‘下半辈子’的到来。   原本楼君炎想将陆燕尔怀孕的喜事告知两边父母,但陆燕尔觉得等胎象彻底稳固,再告知亦不迟,免得空欢喜一场。   因着这句不吉利的话,楼君炎板着面孔,足足将她说教了半个时辰,陆燕尔自知说错了话,懊恼地吐吐舌头,由着他批评了。   因为,不用饿肚子,心情甚好。   甚好。   而在她养胎期间,国公府派去调查真相的人带回了消息。   说是当年替郑氏接生的稳婆已死,而小陈氏遇难产,所请皆是经验丰富的老稳婆,自然熬不过十六载岁月的侵蚀,好些稳婆都已是老态龙钟之像,耳背耳聋皆有知,还有一些已经痴呆,从她们嘴里问不出有用的消息,但也有精神矍铄、耳聪目明的稳婆对当年接生过的国公夫人记忆犹新。   安和县这般闭塞的小县,她们这种见识粗浅的稳婆竟然有幸替国公夫人这般的贵人接生,且是那般凶险的难产,就值得她们在接生/生涯中炫耀大半生。   都说对国公夫人所生的女婴有印象,那孩子虽然皱巴巴的,在肚子里憋了那么久,可啼哭声却特别大,皮肤通红,没有任何胎记,只除了皮肤上有淤青色,但这种很多婴孩出生时都有,长大后就会消失。   听完下人的禀告,陆阳明心里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他转头看向小陈氏,却见她眉头狠狠皱起,眉宇间的细小褶皱清晰可见,岁月终是于她眼角眉梢留下了痕迹。   “锦婉,事情都已调查清楚了,霜儿就是我们的孩子,或许你真的可能记错了,又或者,是你见过陆燕尔身上的胎记,误以为是我们的孩子。”   “不可能,不可能!”小陈氏不停地摇头,“你没发现陆燕尔眉宇之间有几分像年轻时的我吗?”   “茫茫人海,有人相似,本就不奇怪。说不定,是你祖上某代与她家有几分渊源呢,追祖溯源,君王都会有几门吃不起饭的穷亲戚。”陆阳明拧眉。   显然,这答案并不能让小陈氏满意。   因为她隐约记得,不是在郑氏那儿看到孩子的胎记,而是那孩子就在她身边,在她身边的摇篮里。   然后,她便看到了孩子身上鲜红欲滴的桃花胎记,三瓣的桃花。   让陆阳明娶求证过,哪知他根本就没亲眼看过那孩子,只听了陆秉坤一言之词,因着朝廷的召唤,他们离开的很急。后来回到京城后,她也曾给郑氏写过信,专门询问过郑氏的孩子是否有胎记。   猛然记起这一茬,小陈氏急急说道:“阳明,你记不记得我们回到京城后,我曾经给陆秉坤的内人郑氏写过信,她是怎么回复的?她说没有,没有啊,她说她的孩子没有任何胎记啊!”   “可是…… ”   小陈氏忽地捂住脸颊,崩溃地哭出了声,“可陆燕尔身上却有那么特别的一个胎记,郑氏撒谎了,她欺骗了我们,他们两夫妻欺骗了我们!”   陆阳明脸色一下子变得冷然起来,手骨捏得咯咯作响,咬牙道:“陆家的确骗了我们!”   亲生的孩子是割不断的血脉亲情,可教养十数载的孩子付出的心血感情只多不少,如何抉择?   小陈氏愤而抬头,情绪异常激动,死咬着后牙槽恨道:“山高皇帝远,陆秉坤是安和县县令,自然就是安和县的土皇帝,那些稳婆定是被他提前收买了,或者是受了他的威胁,才无人敢说真话。”   “阳明,我要去安和县,亲自去找陆秉坤夫妇讨个说法,我要知道真相,必须知道全部的真相,究竟谁才是我亲生的女儿?”   说着,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却不知门外偷听的陆霜飞早就惊呆了,泪水涟涟,死死捂着嘴巴,吓得转身就跑。   本以为自己是天之娇女,父母兄长胞弟疼爱,不想却是个乡野山鸡。   这样的落差谁能受得了,可她陆霜飞就是受了,如往常那般,若无其事地该笑就笑,该端庄就端庄。   就连看到小陈氏红肿着眼睛打理行囊,她都如平日那般关切问候,甚至亲昵地挽着小陈氏的手,撒娇问小陈氏出远门做什么,可不可以带上她一起。   小陈氏本欲推开她的手,可看着陆霜飞如花笑颜,终是不忍心,只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只道他们要去吊唁两位故人,并非游山玩水,不便带上她。   吊唁故人?   人未死,却暗讽陆秉坤夫妇已是死人,可见真是恼恨极了他们。   陆霜飞抿了抿唇角,心知小陈氏嘴里的故人可能是她的亲人,却颇为懂事地安慰了小陈氏两句,诸如人死不能复生,娘与爹爹不要伤心过度云云的,之后便不再言语。   小陈氏惊诧,总觉得今日的陆霜飞似乎有些反常,但她急于去安和县求证真相,也无心探究。   等小陈氏安排好国公府的事情,同陆阳明启程去安和县时,顾辞却登门拜访了。   带着聘礼和媒人。   陆阳明和小陈氏的脸色都不太好,齐齐惊道:“阿辞,你!”   一下子扑到楼君炎怀里,随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只见眼前那片嫣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继续控诉道:“大夫说不宜贪多,何为多, 超过正常食量才可谓其多,我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你竟然将我平日的食量都减了, 一减就是一半,不说我肚子里有孩子, 就是没孩子,我都吃不饱。   吃不饱, 我就极易饿,我饿就是孩子饿, 我便会整天念叨着肚子饿, 心情也不甚好,愁眉苦脸, 没有精力以诗词曲赋熏陶他的才情,孩子肯定会感受到, 也会如我这般觉得自己好饿,娘亲都不给他吃饱,可他哪里知道,其实是他爹不给我们娘俩饭吃。”     ☆、第81章 第81章让为夫解解馋(一更)   若以失去国公府千金的身份,换取与顾辞的锦绣良缘,她便没什么可值得伤心的了。   当小陈氏推门进来的时候,陆霜飞正绣着一方锦帕,面上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喜悦,仪态端秀,仿若并不知晓顾辞上门求亲的喜事。   小陈氏抹抹眼睛,看了陆霜飞半晌,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良久,才道:“你的阿辞表哥来提亲了!”   陆霜飞震惊不已,眼眸不自觉瞪大,绣花针扎破食指而不自知,似是半晌才回过神,莹白的小脸立时现出狂喜之色。   转瞬之间,将震惊到喜悦的情绪转化,收放自如。   她飞奔到小陈氏跟前,喜极而泣:“娘,真的吗?是真的吗?”   小陈氏掀唇:“可是,我不想同意。”   陆霜飞一愣,想也没想地跪了下去,眼含祈求:“娘,嫁不了顾辞,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   语落,便绝然地拿起绣篮里的剪刀,咔擦朝满头的青丝剪去。   “元儿以命逼娘,你也要学他逼娘吗?”   剪刀颓然落地。   陆霜飞惊愕地抬眸,盯着小陈氏凄楚道:“娘,弟弟或许是在逼你,可我嫁不成顾辞,我一样会死啊。”   小陈氏闭了闭眼,而后缓缓睁开,叹气道:“罢了,这是你铁了心要追随的人,娘不阻拦你,以后若有什么苦果,你得自己去品,娘帮不了你,国公府也帮不了你。”   这番话似有决绝之意。   陆霜飞紧抿着唇角,脸色微微发白,只道:“谢娘成全,女儿一定铭记在心!”   小陈氏年前还因着儿女们的亲事发愁,转眼不到一月,全都有了着落。   陆宗兼与霍嫣定在开春成亲,陆宗元与赵星月则定在今年年底,原以为陆霜飞与顾辞可缓上个半年再成亲,可顾辞已经向景昭帝请了旨,不日将前往西境边疆,归期未定。若是去个三五载,谁等得起,两人的婚期只好提前,定在了下月月初。   顾辞求娶的真正目的,因着他即将去去西境而变得耐人寻味。   陆宗兼甚至劝告陆霜飞,趁着还未正式成亲,慎重考虑。可陆霜飞满心惦念着嫁给顾辞,哪里听得进陆宗兼的劝解,何况,她很快就不是国公府千金,如果此时不把握机会,日后哪里还有。   而她此生只认一个顾辞,即使真要撞上南墙,亦不会回头。   小陈氏与陆阳明原本想在陆霜飞婚期前去安和县,可思虑再三后,还是决定等陆霜飞与顾辞完婚再去,陆秉坤夫妇虽欺骗了他们,可他们却对陆燕尔视若己出,甚至为她选了个绝佳的好夫婿。   趁着身世还未揭穿,国公府还能做为陆霜飞的倚丈,让她顺顺利利地嫁给顾辞,祝她达成所愿,亦不枉费国公府养了她这么多年。   撇开顾陆两家的恩怨,顾辞绝对称得上极好的良人。   小陈氏已然认定了陆霜飞是陆秉坤的女儿,而陆燕尔才是他们国公府真正的千金小姐,心情难免复杂抑郁,操办陆霜飞亲事的同时,又忍不住去了封信到安和县痛斥陆秉坤夫妇。   静心安胎期间,陆燕尔听闻顾辞和陆霜飞成亲的消息,顿时惊诧不已,嘴里的肉都忘了下咽。   竟提前了将近两年?   说好的情路堪忧呢。   这简直顺遂的不像话,跟楼君炎顺畅的官路有得一拼了。   对比了一番前世今生。   前世。   楼君炎:官场不顺,情路也不太顺,待到当了首辅才得皇帝赐了一门婚。   顾辞:官路顺畅,情路坎坷,一路荣登摄政王。   而今世。   楼君炎:官路顺畅,情路姑且算顺遂啊,她和他恩爱非常,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辞:官场不太顺,情路竟出奇的顺,这么快就和陆霜飞成亲了。   也就是说明,他们两人的运势与前世截然相反。   但陆燕尔不知道的是,顾辞与陆霜飞如今看似顺畅的感情路,其实暗藏风波,只是暂时被掩盖了,也或者是当事两人的自我麻痹。   好一会儿,陆燕尔才堪堪回神,颇为感慨地说道:”国公府可真热闹啊,半年两场亲事,来年又是一大喜事。”   楼君炎掀起眼帘,哼了句:“是挺热闹!”   随即,斜眸睨了一眼陆燕尔,又补了句:“顾陆两家的亲,未免结的太过仓促,你可知是何缘故?”   陆燕尔端起汤碗,小啜了两口,才一副虚听受教的模样看着他:“请夫君指教。”   楼君炎绯色的唇艳艳上扬,墨眸却一片深邃:“顾辞拜堂成亲后,便要去西境。”   哐当。   汤碗应声落地。   幸亏楼君炎反应及时,一把将她捞到了怀里,瓷片汤水才不至于弄到她身上。   拧眉,看着她如此过激的反应,楼君炎眼眸沉了沉。   陆燕尔恍若未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前世顾辞走的是文官之路,但崇德侯府本就是武将世家,兵法谋略自有涉猎,他在京中站稳脚跟,深得景昭帝重用,后来西境发生战乱,折损了好几员大将,景昭帝便派他去了西境,顾辞不负众望,成功平定了两国战乱,又恰遇景昭帝得了重病,顾辞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摄政王。   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陆燕尔宗宗觉得脑子懵懵的,前世今生的时间线大不相同,她根本理不清楚,只偶尔记得一些大事件。   比如,西境与大晋会有一场战乱。   而西境也成就了顾辞的巅峰。   但这应该是好几年,大概四五年之后吧。   不过,现在她也打不定了。   楼君炎眼眸越发深沉,伸手于她眼前晃了晃,低沉道:“孩子都有了,怎么,还想着你的前未婚夫?”   陆燕尔秀眉微凝,扭头看他,细如葱根的手指点在他脸上,随即弯了弯眼,大大方方地承认:   “对啊,我就是在想他。想他明明要去西境,却选择在此时,如此仓促地成亲,对他即将迎娶的妻子究竟是如何想的?”   此举,未免不太真诚。   可转眼想到楼君炎娶自己,从下聘到迎娶,时间上也很仓促,又觉得可以原谅。   “你又不是顾辞肚子里的蛔虫,瞎琢磨这些做甚?”   楼君炎语气不善,眸光幽暗地盯着她嫩白细滑的小脸,每一处宛若上天鬼斧神工精雕细琢,眉似粉黛,秋水明眸,樱红唇瓣,鲜艳欲滴。   好一个齿皓唇红的美娇娘。   因着孕育孩子的缘故,眉梢间隐约含着一抹如水的温柔恬淡。   他顿觉浑身血液翻腾,蓄势待发,却又没法子发。   下意识地捏了她细白的手指,微启薄唇,含住。   柔软的触感瞬间弥漫了他的口腔。   宛若触电感的酥麻感瞬间遍布全身上下,传至某位,越发汹涌的翻滚不休。   如巍峨山峦。   直向,苍穹。   “你!”   陆燕尔顿时红透了耳垂,羞恼欲抽手。   这厮究竟什么构造,转变如此神速。   方才一副乱吃飞醋的姿态,这会子又如匹恶狼一般,恨不得将她拆皮裹腹。   “夫人,你最近都吃饱了肚子,可为夫饿啊。”楼君炎忽然放低了身子,紧紧地攫取住她的手指,一脸苦哈哈地瞅着陆燕尔。   “别说吃饱,至少让为夫解解馋。”   低哑邪魅的声音也带着可怜巴巴的语气,像极了摇尾乞怜的狗子。   陆燕尔小脸黑了黑。   “……”     ☆、第82章 第82章不要脸(迟到的二更)……   而后继续往上,落在她的心口处,略微停顿片刻,继而移至衣襟盘扣处……   这般慢条斯理的动作,让陆燕尔身子一僵,就在以为他要脱她衣裳时,他却陡然握住了她的左手。   往……他的。   而去。   陆燕尔却急急叫停,低吼:“蚕丝手套!”   “乖,今天暂时不用。”   “不行,我平时要用手捻零嘴儿吃。”   “你用左手吃?”楼君炎挑眉。   “右手不够使的时候,偶尔也要使使左手。”   陆燕尔理直气壮,反正不给戴蚕丝手套,她坚决不配合,绝不要再出现书房那一幕的阴影。   “陆燕尔,你这个贪吃鬼!”楼君炎气的脑仁儿疼,却又无可奈何。   等到楼君炎翻箱倒柜将蚕丝手套找出来,已是将近半个时辰,火大地丢给她,然后气哼哼地抱着她的身子,闷声道:   “睡觉!”   “哦。”陆燕尔扬了扬蚕丝手套,塞在枕头下,“碎觉。”   一夜好眠。   不日,便是月初国公府嫁女的日子。   仓忙之间,可能比不上年底星月公主的排场,但依旧是盛大无比,十里红妆,漫天花雨,相较普通人家嫁女已是好上了千百倍。   行人纷纷探首引颈,热闹不凡。   崇德侯府虽在江州,但顾家老宅却在京城,顾辞与陆霜飞就定在老宅拜堂成亲。即使顾辞即将去西境,但他日后长久呆的地方是京城,而非江州。   陆霜飞自然免了伺候公婆的辛劳。   因着顾辞成亲,景昭帝特许顾魏进京,可他同陈氏于成亲当日才赶到京城。   陈氏见到满宅子张灯结彩,以及红的刺眼的喜堂,顿时傻眼了。   她咬牙切齿地看向顾魏:“阿辞竟要成亲?他是与谁成亲?”   陈氏简直快气疯了,风尘仆仆地赶往京城,竟然是做为高堂面对顾辞的拜堂礼,而她从头至尾,一无所知。   待到此时,她才回味过来,顾魏早就跟顾辞串通好了,唯独蒙蔽了她。   “究竟是谁?”   不管满堂宾客,陈氏忽然拔高了声音,甚至歇斯里底的去扯红绸,意图破坏喜堂。   顾魏赶紧制住她,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低道:“是他的表妹霜儿。”   “陆霜飞?陈锦碗那个贱人的女儿!”陈氏几乎濒临崩溃,夫君骗她,儿子骗她,他们竟然合起火来娶了她最恨之人的女儿做顾家的媳妇?   鞭炮锁喇声忽如而至,遮掩了陈氏尖锐的吼叫声。   无几位客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但楼君炎却眼尖的看见了,以他如今的官职,自然在邀请之列,只是陆燕尔身怀有孕,不宜带她来这种嘈杂的地方。否则,倒是可以带她来看一场好戏。   来参加喜宴的客人刚到顾家就觉得奇怪,这诺大的府邸,居然是府中管事出面招呼贵客,管事的说辞是顾世子要去国公府迎亲,而侯爷侯夫人路上又耽搁了,无法提前赶往京城,只能尽可能赶在吉时之前,望各位贵客见谅。   京城大多数人都知道顾魏必须得到诏令才能启程来京,诏令的送达本就需要时日,大家皆表示理解。   楼君炎勾起唇角,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微微摇了摇头:“一个知情,一个不知情,知情的诓骗不知情的。”   旁边坐着的某位官吏,糊涂地看着他:“楼大人,你这是做绕口令?”   楼君炎笑而不语。   这时,顾辞身穿大红混服,手执红绸,牵着陆霜飞来到喜堂,陈氏越发激动愤慨,激愤之下,竟然挣脱了顾魏的桎梏,失控地冲向身着凤冠霞帔头戴喜帕的陆霜飞。   贱人!一窝子贱人!   什么仪态都顾不得,侯爷夫人的身份也不要了,满脑子都是被欺骗的痛恨。   手刚伸到陆霜飞的红盖头上,陆霜飞便下意识退后了几步,而顾辞抬手攥住了陈氏的手,微微用力:   “母亲。”   他转眸环顾了一圈,各路宾客探究的视线齐齐望了过来,眼眸微沉,声音依旧温和动作,却一字字几乎从牙齿缝里低声蹦出:   “母亲,儿子求你,别在儿子的喜堂上闹!你想儿子成为京城笑柄,亦如爹当年那般吗?”   陈氏猛地被震住,余光瞥见满堂而坐的宾客,他们或交头接耳,或摆出看笑话的姿态,她怎能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丢人啊?   恨毒了陈锦碗,但她不能让儿子难做啊。   “放手。”陈氏咬牙道。   顾辞闻言松手,抬头看了眼身后的顾魏。   顾魏回以他一个无奈的眼神,他根本没办法说服陈氏同意这门亲事,只得尽量想办法拖延,掐着时间点到京城,就是让陈氏顾及到顾家的颜面,能够勉强接受现状。   至少,拜堂时别出乱子。   可顾魏明显低估了陈氏的火爆程度,儿子的脸面明显高于顾家的脸面。   若不是儿子……,娶亲当真娶出了笑话。   只见陈氏面无表情地理了理陆霜飞头上的盖头,勉强挤出一丝喜庆的笑容:   “瞧瞧,大喜的日子,竟然将盖头戴歪了。新娘子头天进门,可得正着进来,绝不能歪,会不吉利。”   陆霜飞手心攥出了冷汗,见陈氏再无其它动作,当下稍微安心。   宾客们恍然。   原来侯爷夫人是替新娘子整理盖头,差点就误会了。   瞧着那般气势汹汹的样子,恨不得扇新娘子几耳光解恨呢。   一场即将起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楼君炎竟觉得特希望,还想好好看场戏呢,没想到这侯夫人为了儿子竟然能强咽下这口气?   拜堂礼过后,陈氏不再端着侯夫人的架子,也不在维持面上的笑容,反正宾客们自有顾魏操心,用不着她,儿子的亲事竟然直接略过了她,这事儿没这么好过。   陈氏阴沉着脸,径直去了后院喜房。   扯掉陆霜飞的红盖头,一耳光狠狠地扇了下去:“陆霜飞,既然你死乞白赖地要嫁顾辞,做我们顾家的媳妇,你就该知道顾家第一条遵循的规矩就是,你的婆母才是后宅的当家主母。晨昏定省,端茶倒水,侍奉长辈,媳妇该做的事,你一件不落的给我做好,只要我没死,我就得永远压你一头,你就得永远在我面前伏低做小!”   陆霜飞捂着红肿的脸颊,眼里盈满泪水,愣愣地看着陈氏:“姨母,我是霜儿呀。”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是你姨母,是你的婆母,我没有陈锦碗那糟践人的姐妹!”陈氏恨恨地瞪了一眼陆霜飞柔美的脸,这般楚楚可人的小模样,真是像极了陈锦碗那个贱人。   原本,陈氏没这么迁怒陆霜飞,顾魏当年痴迷陈锦碗,顾辞又痴迷陆霜飞,甚至不惜欺骗她,她毕竟疼惜自己的儿子,不能真跟他决裂,不代表她会疼惜陆霜飞这个小贱蹄子,小小年纪,就跟她的娘陈锦婉一样专勾男人的心。   陈氏尤嫌不解气,对着陆霜飞另一边脸扇了下去:“第二条规矩就是,好好伺候我的儿子,你的夫君。今儿个晚上,你可得卖力勾着点,你夫君越迷恋你的身子,我磋磨你时,可能会考虑留几分薄面。”   陆霜飞哪里听过这种刻薄糟践人的话,本就红肿的脸颊已然变成了煞白,抖的毫无血色。   怎么也没想到,新婚夜就糟糕到如此地步。   陈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踩在红盖头上,摔门而去。   陆霜飞终于忍不住,伏在榻上低声哭了起来。   等顾辞微醺着回来,陆霜飞早就端正坐在绣榻上,不再哭泣,只是死死揪着衣角,呆坐着。   红盖头依旧盖在头上,遮住了她满脸的红肿,而那火红的盖头上隐隐有些污渍印记。   但盖头总会掀开。   顾辞微微扬手,红盖头顺势落下,露出陆霜飞满脸的红肿,本该红妆遮面的姣好容颜,此刻却如被人蹂/躏了一番。   顾辞皱眉,坐在她身侧:“母亲来过了?”   陆霜飞轻轻点头,却什么都未说。   “她动手了。”并非询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陆霜飞怔然,只轻轻点了点头,依旧未说话。   顾辞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吩咐人取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亲自帮她抹在脸上,淤青有所消散,比方才好看多了。   顾辞转身放药时,陆霜飞却拉住他的衣角,泪盈于睫:“表哥,姨母是不是不喜欢我?”   “嗯。”顾辞并未隐瞒,颔首道。   “我该怎么做?”陆霜飞捧着脸,低声啜泣了起来。   “你什么都不必做。”顾辞看着她,眉眼温和,“霜儿,我娶你,便会对你好。但你……”   声音骤然变得冷冽,不似素日的温雅,“但你,永远别在我面前演戏,更不许欺骗我!否则……”   后面的话泯灭在唇齿之间。   一室旖旎,红绡帐暖。   喜床摇曳,嘤咛喘息。   翌日,顾辞陪着陆霜飞去给公婆奉新妇茶。   因着昨夜的折腾,陆霜飞身体酸疼,走路略有不适,顾辞竟体贴地扶着她,陈氏本欲发走,看见这么一幕,却也不好在儿子面前做恶人。   成亲不过三日,顾辞便要前往西境。   陆霜飞知道他要去从军,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因着这两日的温存,以及他对她的维护,陆霜飞觉得,顾辞是爱他的,依旧是她心目中的阿辞表哥。   顾辞离京之前,便将陆霜飞的事情安排好了,陆霜飞留在京城,老宅有旧人,且有国公府的人照料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陈氏本打算留在京城,顾辞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母亲,请回江州。等儿子平安从西境归来,便接你来京城生活。”   顾魏有诏命在身,不得入京城,亲事结束,自当回江州。   陈氏却不一样,她是个妇人,她可以留下,但她的儿子却不许。   陈氏咬了咬牙,越发狠惨了陆霜飞这个狐狸精,便提出带陆霜飞回江州。   “阿辞,母亲知道你疼霜儿,不如让母亲带她去江州,母亲既替你好好照顾着她,又能帮你看着点,新婚夫妻刚成亲便要分离,怎么受得了两地相思的苦楚?”   话里话外是何意,不言而喻。   暗喻陆霜飞可能会按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   “母亲,她不能跟你去江州,你真会让她好过么?”顾辞侧身,清润的眸子带着淡笑,”我娶她,不是为了给母亲当非打即骂的丫鬟。母亲若实在有气,府中其他下人多的是。“   “你当真就那么喜欢她?”陈氏握住了拳头,咬碎了后牙槽。   顾辞蹙眉,没应她。   喜欢吗?   他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空了一角,需要物件或者是人来填满罢了。   陈氏倒底拗不过儿子,没必要为了个陆霜飞跟儿子撕破脸,但心里郁气不疏,离京之前,又去了国公府狠狠地将陈锦碗痛骂了一顿,甚至故意拿洞房花烛夜折辱陆霜飞一事,去戳小陈氏心窝子。   倒底是国公府养大的姑娘,小陈氏怎能不气,然后陈氏痛快了,痛痛快快地离京。   顾魏和陈氏离开后,顾辞也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境。   小陈氏想到陆霜飞平白无故受了陈琳琅的辱骂,刚成亲便与夫君分别,专程借着回门之际,将她接回国公府住了几日,开解她安慰她。   等这些事情最终了结,小陈氏便同陆阳明前往安和县,追查当年的真相。   可哪里知道郑氏收到小陈氏的信后,火冒三丈,越想越气愤,竟拎着陆秉坤直接冲到了京城。   居然指责他们换了国公府的孩子,陆燕尔是她怀胎十月所生,怎么就不是她的了?     ☆、第83章 第83章你是我的(一更)……   陆宗兼点头:“不错,正是长子。”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陆秉坤和郑氏,旋即说道:“二位风尘仆仆赶路到京城,必是困顿劳乏,我先送你们去楼大人家,然后将你们来京城的消息传给爹娘,他们自会返回京城。”   陆宗兼是国公府长子,素来稳重,小陈氏便没打算瞒着他,临行前将陆燕尔与陆霜飞身份调换的事告知于他,再结合郑氏方才的话,瞬间便猜透了两人的身份。   只是,这位郑氏话里话外似乎也有气。   陆秉坤夫妇却有些受宠若惊,看陆宗兼的官服品阶必不低,他们哪儿够格让他亲自相送,慌忙推拒道:   “我们知道地方,不便麻烦大人。”   “伯父伯母初次到达京城,人生地不熟,恐怕对京城不甚熟悉,你们既是爹娘的故交,晚辈略尽心意自是应当。”   故交?   郑氏和陆秉坤对视一眼,皆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陆宗兼顿了顿,继续说,“何况,我与楼君炎同朝为官,私交不错。”   此话一出,郑氏顿时打消忐忑。   只觉楼君炎在京城混的真不赖,他们竟能得女婿的面子让国公府的长子亲送,原本恼怒陈锦婉的肆意污蔑,可现下又觉得没甚大不了。   陆燕尔总归是她的孩子,错不了,自己着急个啥劲儿。   到了楼家小院,只陆燕尔躺在摇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楼君炎还未回府,陆宗兼不便停留,便告辞了。   陆燕尔却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略带惊悚地望着突然冒出来的爹娘,惊呆了。   郑氏率先上前,伸出双臂亲昵地抱住了她:“我儿瘦了呀。”   陆燕尔心道,楼君炎只给她吃七分饱,可不就瘦了吗?   将近一年未见,郑氏有说不完的话,此次冲动之下来京城,一则为着澄清陈锦婉冤枉他们陆家换孩子的事,二则却是想借着此次机会看陆燕尔。   看着陆燕尔贵夫人般的生活,满屋子的华衣美服,几大箱拢的头面首饰,郑氏乐的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夸陆燕尔:   “女婿是个会疼人的,我儿真是好福气。”   陆燕尔扁嘴:“给银子花,就是疼人吗?”   “能给你大把的银子,不要钱的买姑娘家喜欢的首饰,讨你欢心,难道还不够疼你?”郑氏白了她一眼。   陆燕尔乐呵呵地笑,满脸洋溢着幸福。   是挺疼她的。   两母女聊来聊去就是家常里外,陆秉坤只能干瞪着插不上话,中途灌了好几壶茶水,便借故去观赏楼君炎的书房了。   结果,没有他想象的书画古董,一眼望去,除了书还是书,还有许多女儿家消遣读的戏本子,只觉得无趣,便又回来听两母女唠嗑。   听着听着,陆秉坤不禁感慨她们的感情真亲厚,没有血缘却胜似亲母女。   脑海里不禁浮现诸多烦乱的事,如果两个孩子没有互换,那个养在国公府的娇千金,他和郑氏的亲生女儿,是否也如陆燕尔现今这般,依偎郑氏怀抱娇软撒娇。   错误已经造成,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   想着陆燕尔嫁的不错,愧疚心稍微减退了几分。   “娘,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我儿,娘有一件事要说。”   陆燕尔和郑氏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不禁一愣,郑氏笑道:“我儿先说。”   “不,还是娘先说吧,有什么好消息想告诉燕尔,燕尔也有好消息要告诉娘亲和爹爹呢。”   郑氏蹙了蹙眉,叹口气道:“那就娘先说吧,这不过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跟你有关,你随便听听也好。”   随之,便将国公夫人陈锦碗与她同时临产的事情告知了她,陆燕尔听完,顿时惊诧不已。   原来,爹娘与国公府的渊源竟是如此,而陆霜飞竟与她在襁褓里时竟然就认识了。   额,婴孩是没有记忆的,还是算不认识吧。   见她不语,郑氏以为她当了真,急忙握住她的手,解释道:“我儿,听娘说,也不知那国公府如何生出了误会,竟说我们将自己的孩子与她的孩子调换了,可这压根就不存在,你就是娘的孩子,亲生的,谁也改变不了这点。”   “嗯,我相信娘。”陆燕尔弯了弯眉。   爹娘若真调换了国公府的孩子,怎么会如此疼爱她?他们宠她,爱她,教养她,以琴棋书画诗书礼仪栽培她,从未苛责过她一分。   若不是亲生的,怎会付出这么多的心血?   陆秉坤望着这边,嘴唇蠕动两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对了,你刚才要告诉为娘什么好消息?”郑氏瞅着陆燕尔,突然问道。   “额,感觉夫君好像又要升官了呢。”陆燕尔手下意识地摸在腹部上,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了口。   还是等这件糟心事弄清楚了,再告诉他们吧。   “又要升官?”   陆秉坤顿时咂舌不已。   这官升的未免太快了,想到自己十几年如一日的当个小县令,真是没法比,没法比。   郑氏却觉得楼君炎相当能干,才识本事俱佳,升官不是挺正常的吗?   她笑着瞥了一眼陆燕尔的肚皮:“还以为我儿有喜了呢?”   陆燕尔抿了抿唇,眼眸微微眯起:“快了快了。”   “让你夫君加把劲儿。”   陆燕尔:“……”   楼君炎再加把劲儿,她还要不要活了?   晚上。   楼君炎设家宴为岳父岳母接风洗尘,因着陆秉坤夫妇的缘故,楼君炎不敢当面苛责陆燕尔让她少吃,结果陆燕尔吃了有孕以来,第一次的九分饱。   楼君炎不悦地睨了她一眼,若非如此,她觉得自己可以再啃只鸡腿。   但得寸进尺,也得有个限度。   只得罢了。   吃饱喝足,陆燕尔和郑氏皆不是饮酒之人,便提前离开,楼君炎继续陪着陆秉坤小酌了几杯,陆秉坤似是有意将自己灌醉,自顾自地喝了好些酒,醉的有些糊涂了。   他拉着楼君炎的手,醉醺醺地说:“贤婿,额,我好像……做错了事。不管陆燕尔是……你可都得对她好。”   陆燕尔不是县令之女,可就是国公府的千金,身份贵重,自然比现在更好。   真是醉糊涂了。   楼君炎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漆黑的眸微光闪烁,循循诱之:”岳父,做错了何事?”   “我……”陆秉坤脑袋一歪,顿时睡了过去。   ……   就寝时,陆燕尔将郑氏说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楼君炎,自他们水□□融,身心合一后,除了隐瞒自己重生的秘密,她对他无所隐瞒。   她撑着下巴,嘟囔着说道:“夫君,国公夫人觉得我才是她女儿,可娘说,我们陆家根本就没有换过国公府的孩子,你觉得我是谁家的呀?”   楼君炎挑眉,反问道:“夫人如何看?”   陆燕尔抬了抬头:“我肯定就是娘的女儿呀,娘才会拿这种事情骗我呢。”   楼君炎墨眸幽邃无边,微微勾了勾唇角,继而看向陆燕尔满是信任的眼眸。   郑氏确实不太会骗她,可若是陆秉坤连郑氏都蒙骗了呢。不过,陆秉坤明知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仍将陆燕尔视若亲生,能力范围之内,尽力让陆燕尔过的好。   虽多少有些愧疚心,但终究是他的良知使他如此。   陆燕尔扭着他,不满道:“你还回答我呢?”   楼君炎轻轻地搂住她,薄唇翕动,低沉的声音甚是笃定霸道:“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女儿,反正你嫁给了我,就是我们楼家的,是我的。”   私心却还是希望,她就是安和县陆家的女儿。   可是,陆秉坤的醉话……   小陈氏和陆阳明本在赶至安和县的路上,收到陆宗兼的飞鸽传书后,立马调转方向,连夜兼程赶回了京城。   翌日一早,先是去了顾家老宅带上陆霜飞,然后直奔去了楼家。   楼君炎刚下早朝,便得了消息,什么都顾不得,立刻策马回府。   陆燕尔身怀有孕,又未及告诉郑氏,他担心场面失控发生误伤,恐伤了腹中胎儿。   待他看到剑拔弩张的两家人时,心里一紧,视线陡然转到陆燕尔身上,顿时又觉哭笑不得。   小瞧了啊。     ☆、第84章 第84章陪她,看戏,竟是如此的真相……   明知她已吃不下果子,偏生丢给她最大的两颗。   思及此,陆燕尔分给楼君炎一颗桃子,笑的眉眼弯弯,:“燕尔时刻想着夫君,怎能吃独食?”   楼君炎邪魅地勾起唇角,淡淡地瞥了一眼陆燕尔,而后若无其事地搬起个杌凳坐在她旁边,把玩着手里最大的这颗桃子。   陪她,看戏。   这一幕,尽数落入陆霜飞眼里。   不知为何,对比楼君炎与陆燕尔相处的夫妻之道,她总觉得,她与顾辞之间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成亲后的三天,他对她呵护备至。去西境前,他将她的一切三排妥帖,甚至为她反抗了姨母,避免她受姨母的磋磨。   他对她很好,很体贴,很温/情,可每当午夜梦回,她总是特别不安。   离他很近,又似乎离他很遥远。   或许,因为他去了西境,归途遥遥无期,离别思念作祟。又或许是,因为害怕自己不是国公府千金,会惹他生厌,担心被他厌弃?   此时,郑氏和小陈氏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大有跳起来干架的架势,这分明就是女人的战场,两家的男人彼此怒目而瞪,却是毫无用武之地。   加之,两个半载的女人都是被家中男人宠坏的,郑氏常年见惯了那些泼妇,骂起人来是雅俗共赏,即可粗俗,亦可文绉绉地逼的人说不出话。而小陈氏管理诺大的国公府,教养三个子女,带着国公府的脸面经常与京中贵夫人交际,嘴皮子自是利索,段位也高,丝毫不遑多让。   两人竟是势均力敌。   而争来争去的缘由就是,陆燕尔心口处的三瓣桃花胎记。   谁都觉得自己确实看到了陆燕尔身上的胎记。   听了大半,楼君炎不禁以手扶额,女人争论起来简直就是无厘头,完全抓不住重点,虽然其中某一个可能是他的岳母。   他侧眸看向陆燕尔,只见她没心没肺地啃着桃子,忍不住开口:“你就不担心你娘?”他说的自然是郑氏,面对国公夫人竟表现出相当惊人的战斗力,他亦是很惊讶。   完全就不像是个出身闭塞小县的愚笨妇人,面对比她尊贵百倍的权贵夫人,毫不露怯。   反观,倒是陆秉坤神色不太好,或是心虚作祟。   不过,他们能将陆燕尔教养的如此好,皆可窥得一二。   陆燕尔慢悠悠地咽下嘴里的果肉,才骄傲地说道:“我娘可是握过厨刀的,上阵杀敌亦不带怕。”   楼君炎:“……”   见楼君炎似是不相信的样子,陆燕尔忽地伸出白嫩的小手,勾住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一字字低声说道:   “夫君,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我娘是出身蜀地屹立百年的大家世族,爹能娶到娘,是我娘下嫁,算是爹高攀了。”   当初,郑氏嫁给陆秉坤时,曾断绝了与蜀地家族的联系,有了陆燕尔后,外祖母借着外孙女的名义与郑氏缓和关系,后来外祖母去世,也不知道蜀地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娘便彻底同那边没了联系。   陆燕尔年纪小,只去过蜀地两次,能记得不多。   楼君炎讶异扬眉。   他事先并不知岳母出身蜀地,岳母姓郑,而蜀地有名的郑氏世家就那么两三家,稍微细想之下,便能得知郑氏的母家是哪家?   视线凛然落在郑氏身上,眼眸渐渐变得幽邃,不禁生出了几分探究之意。   而此刻,郑氏猛地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仰头喝下,喉咙不再干涩,这才对着小陈氏晃了晃茶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国公夫人,你也来一杯?”   小陈氏黑着脸,正想说谁稀罕你的冷茶,刚动了动唇,就觉得嗓子干哑的厉害,吵架确实费口舌,便不情不愿地哼了声:   “嗯。”   郑氏便又替她倒了杯,小陈氏一口气喝完,略带嫌弃地说道:“冷茶,你也好意思招待客人?”   “陈锦碗!”郑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给你壶滚烫的热茶,你能如方才那般如牛饮水?”   “你!郑……”   小陈氏本欲大呼郑氏的名字,却猛然惊醒自己只知道她姓郑,竟不知道她的闺名。   郑氏皱起眉头,忽然问小陈氏:“你承不承认,当年临盆时,我顺顺利利的生产,而你却遭遇难产?”   小陈氏不知郑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她所问皆是事实,便答道:“是,我遭遇难产,全靠妹妹才能得救。妹妹若要国公府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国公府自是义不容辞!”   救命之恩大过天,但他们不应该换取她的孩子。   郑氏哼了哼:“谁要你们报恩?要报恩当年就不会开口拒绝!”   当时,小陈氏的确提出以重金酬谢,或者为陆秉坤的仕途路疏通一些关系,可郑氏没有答应。因为她也生了孩子,同为女人深知女人的不易,何况,她也想为自己刚出生的孩子积福报,便没让他们报恩。   小陈氏磨牙:“你如此说,究竟是何意?”   郑氏道:“我生产顺利,不过几个时辰就生出来了,意味着我体力消耗少,耳聪目明,且我是第一时间看了孩子,那么特殊的桃花胎记,我怎么可能记错?倒是国公夫人,比我年长几岁,又生了三天,体力几乎耗尽,必是头晕目眩,看花眼了吧!   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孩子出生时,你我都晕了过去。你又何时看见孩子身上的桃花胎记?想来之后,莫不是看到我孩子身上特殊的胎记,就惦念成你的了。”   此话一出,小陈氏与陆阳明皆愣住了。   看似很有道理,可若是郑氏撒谎呢?   陆秉坤亦是呆愣住了,深知郑氏根本不知道他当年偷换孩子的事,可更知道郑氏不擅长撒谎,突然之间,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究竟谁才是他女儿?   养在国公府的那位,抑或是多年养在安和县的陆燕尔?   小陈氏冷了冷眸,似抓住了什么漏洞,忽然极其愤怒地指着郑氏道:“既是如此,我当年给你写信,问及此事时,你为何不回信说明?”   待到十六年后,才有这番解释。有她书写的信件在前,郑氏大可以提前编造一个□□无缝的谎言,自圆其说,死不承认当年换孩子的事。   显然,郑氏的说辞并不能令小陈氏信服。   楼君炎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件事如一团乱麻越理越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间隐情究竟如何,恐怕最关键的人物就是陆秉坤了。   陆燕尔亦是忘了吃果子,听得云里雾里越发糊涂,她倒底是谁家的孩子呀?   陆霜飞却隐隐升起一股希冀,手心攥紧,紧张不已地在心里祈祷,诸天神佛被她求了个遍。   她一定是国公府的,国公府的。   每个人神色各异,就在所有人等待郑氏的答案时,陆秉坤却耷拢着脑袋,不忍看被陆阳明夫妻逼迫的郑氏。   天人交战,狠狠地纠结过后,陆秉坤咬牙道:“当年的事……”   “我根本没有收到任何信!”与此同时,郑氏咬牙切齿的声音陡然响起。   她紧握着拳头,双眼冒火地瞪着陆秉坤,“信呢?还有,你当年倒底隐瞒了何事?”   陆秉坤根本不敢迎着郑氏的视线,羞愧万分地将当年事和盘托出,“当年,我见你生的是女儿……”   郑氏气的直颤,陡然拔高了声音:“你嫌弃我生的是女儿,好啊,没想到你也是个重男轻女的迂腐之人,女儿怎么了,女儿怎么就不是我们的骨血了?”   “欸,你别激动。”陆秉坤举手无措地望着情绪激愤的郑氏,“我没有重男轻女,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见你生的是女儿,可我们又居在闭塞潦倒的小县上,我不希望她以后嫁给乡野之间无大作为的男子,希望她高嫁,嫁入锦绣富贵人家,觅得良婿,一辈子衣食无忧。   所以,我就我就……一时生了邪念,将襁褓里的女婴……互相调换了!而国公府寄过来的信件,也是我焚毁了!”   所有人皆震惊地望着他。   陆秉坤羞臊的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更不敢看郑氏。   郑氏嫁于他时,便同蜀地那边断绝了关系,他不过是个家境贫寒的穷书生,后来又是个穷县令,又无法依托蜀地那边的关系,根本无法给女儿觅得好的姻缘,他觉得自己和郑氏所生的女儿就该获得世上最好的,就将两个女婴互换了身份。   可最后哪里知道,陆燕尔的姻缘际遇也不差,他们陆家先是救了顾魏定下了与崇德侯府的亲事,后来亲事被陆燕尔整没了,好家伙,又嫁到了江州首富楼家,贤婿又是个上进的,做了京官,大有步步高升之望,说不定以后会位列九卿,陆燕尔也会诰命加身。早知未来走向会如此,说什么他也不会调换了两个孩子。   啪嗒。   陆燕尔手中的果子掉在地上,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她竟然被爹给换了,可爹对她那么好,又是安和县那么好那么深得百姓称颂的好父母官呀。   楼君炎抬手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默默地给她支持。   而陆霜飞心里那点可怜的希冀完全破灭,她像是再无任何支撑的力量,颓然地歪在椅子上,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眼泪肆意流淌,这般样子再无国公府千金高高在上的姿态。   虽早有心理准备,依旧难以接受啊。   此时,小陈氏恨不得狠狠扇陆秉坤几个耳光,若非被陆阳明拽着,她早就扑了上去,小陈氏恨恨道:“果然是你们陆家做的好事,陆燕尔才是我们国公府的孩子!”   “锦碗,冷静点。”陆阳明劝着她。   小陈氏冷静不了,但陆秉坤毕竟是养育了陆燕尔十六年的养父,不能当着女儿的面去打她的养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秉坤后,小陈氏挥开陆阳明,先是看了一眼陆霜飞,然后慢慢地走到陆燕尔的跟前。   声音发颤:“燕尔,娘的女儿,是娘没有保护好你!”   陆燕尔彻底呆住。   小陈氏伸手想要触碰陆燕尔的脸颊,却被她猛地躲了过去,小陈氏的心狠狠一滞。   “燕尔,我才是你的娘,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呀。亲情虽迟到了十六年,但娘还是找到你了。”   声音里自然流露出的母女情,让人涕泪。   可陆燕尔没有回应她,只怔愣地望着郑氏,只见郑氏浑身发抖,惊愕地瞪大双眼,像是彻底傻掉了一般,完全没有反应。   她不禁蹙了蹙眉,担忧地唤道:“娘。”   小陈氏却欣喜若狂,误以为是叫她,高兴地哭道:“娘就知道,你是认娘的,认娘的,血缘亲情不会因为时间而泯灭。”   陆燕尔依旧看着郑氏的方向,抬手指了指:“我唤的,是她。”   小陈氏神情一僵。   啪。   一道震耳欲聋的巴掌声骤然响起,伴随着郑氏尖锐的咆哮声。   “陆秉坤,你这个混账东西!我真是看错了你,你怎能做出这般糊涂的事,我们家境虽比不上国公府,但孩子是我们亲生的啊,你怎能随便交与他人?   我们陆家没有绫罗绸缎,自有粗布麻衣,没有山珍海味,自有鸡鸭鱼肉,有吃有穿的,又不是吃不饱饭穿不起衣,哪点比国公府差了?是,权势地位自然比不上,可燕尔如今难道嫁的不够好吗?”   “夫人,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陆秉坤羞愧难当,伸手去拉郑氏,却被郑氏冷然挥开。   看着陆燕尔近乎呆滞的瞳孔,楼君炎狠狠地拧了拧眉头,甚是担忧,面上却是一笑:燕尔,岳母真乃女中豪杰!”   陆燕尔眸光微动,似是神游的神思归位,偏头看向楼君炎,以一种甚为认真的口吻说道:   “其实,我爹以前也挨过娘的耳光,只不过娘向来顾及爹的脸面,总是在人后。可这次,却是人前。”   楼君炎的心,忽然疼了。   伸手将陆燕尔揽入怀中,她的头轻靠在他肩上,他旁若无人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喃:   “我说过,不管你是谁家的女儿,你都只是我的,我的。”   “嗯。”陆燕尔点头。   看着小两口恍若无人的依偎,小陈氏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千言万语如哽在喉,却是再难开口。   而郑氏教训完陆秉坤后,抬眸环视了一圈众人,掷地有声道:“陆秉坤或许真做了调换孩子这种无耻之举,但中间必定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一能确认的是,陆燕尔,的确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认错!”   陆秉坤也紧跟着说道:“对对对,我当年的确换了孩子,可听我家夫人说完,其实,我也搞不清楚谁是我女儿了?但既然我家夫人说,身上有桃花胎记的才是我们女儿,那便是陆燕尔没错了。”   他们的孩子出生在鬼节子时,大晚上的光线虽昏暗,但郑氏年轻不至于会看错,而他看到的只是包裹在襁褓里的女婴,小陈氏当时又发生难产,都牵挂着小陈氏那边,也无人同他说起孩子身上是否有胎记。   这么一想,很可能,陆燕尔就是他们家的。   可又是谁将孩子掉换了回来?   郑氏觎了一眼陆秉坤,转头看向小陈氏,继续道:“你之所以会看到那枚桃花胎记,很可能你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已经调换过后的孩子。后面不知是谁又将孩子换了回来,你才会多年耿耿入怀。”   “是谁换回来了?”小陈氏怒道:“你们陆家左不过就是那么几口人,不是主子,就是下人,你们当年府上更没几位下人吧,难不成是你们府中下人搞的鬼?搪塞我,也请你拿出像样的借口来!”   郑氏不可能承认自己的记忆出错,小陈氏亦是固执已见,总觉得拥有桃花胎记的孩子才是她的女儿,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看着小陈氏咄咄逼人的样子,郑氏颇为头疼:“你怎么不相信人呢?”   “你不值得信任!”小陈氏哼道。   郑氏无话可说。   ……   楼君炎挑了挑眉头,忽然出声道:“孩子出声时,除了你们看过她身上的胎记,难道就没有其他证人了么?”   小陈氏没好气地说道,“我们早就派人去安和县查探过了,尤其是那些接生的稳婆,除了死了聋了的,都是被陆秉坤收买了。”   郑氏扭头,怒问:“陆秉坤,你真收买了那些稳婆?”   陆秉坤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收到陆燕尔的信后,他就拿了银子提前找那些稳婆对了口供。可他哪里知道,他让稳婆对的口供就是实话,稳婆既能得了银子,又能实话实话,自然就懒得揭穿他了。   郑氏的那个气呀,本来她才是最对的那个人,可偏生因着陆秉坤这个混帐,败光了他们的人品,不利的因素全都倒向了他们这边。   你说让那些稳婆翻供啊,陆燕尔不就成了国公府的。   可陆燕尔就是她的女儿,她不可能记错,绝无可能记错。   奈何国公府不相信啊。   这事情简直就是一波三折,其间内情曲折丛生,就连陆秉坤这个当年调换孩子的主谋都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   听着郑氏的话,陆燕尔是他家的,没错。   可是……现在,他也是欲哭无泪,百口莫辩!   楼君炎皱眉:“除了稳婆,就真没其他人知道?”   如今安和县陆家的下人都是换了好几波的,很多都不知道去往何处,无处可寻。   郑氏那个着急呀,分明就是他们的孩子,偏得找证据自证,急的暴躁如雷,脑子忽然灵光乍现,惊喜道:   “我的陪嫁丫鬟宝月,从我发作到生,她都一直陪着我,甚至还笑言陆燕尔身上的桃花胎记是福运,以后必定大富大贵。后来,除了奶娘,素日都是她带的最多,只是没过两年,我就将她嫁人了。”   小陈氏冷道:“人呢?”   “她应该就在京城,至于具体在哪里,我就不太清楚,大概知道是京城以北的某个李姓人家,听说家里是做烙饼的。”时隔久远,郑氏真是记不清了,但至少有了线索。   国公府与楼家的人尽数出动,以最快的速度,将京城以北所有做烙饼的人家查了遍,都查无此人。   就在快要放弃时,竟发现某家做豆腐的妇人叫宝月,兴师动众的找了几天,结果人家是做豆腐的。   为避免国公府的人以为他们陆家又要骗人,郑氏装作偶然到宝月的豆腐坊买豆腐,两主仆自然认出了彼此,久别重逢之下,郑氏先是问及宝月的现状,而后又诉说以前做主仆时的往事,旋即顺理成章地聊到陆燕尔,聊到她的出生,以及她身上的胎记。   最后,话锋忽地一转,郑氏忿忿不平地拍桌子叫板道:“宝月,你可记得当年在陆家生产的国公夫人,也不知道她哪根筋儿搭错了,竟说我们调换了他们的孩子,陆燕尔才是国公府的真千金,你说气人不气人。”   郑氏唯恐躲在暗处的小陈氏和陆阳明听不见,特意拔高了好几个音量。   小陈氏:“……”   陆阳明:“……”   其他偷听的人:“……”   只见身着棉布衣裳的宝月亦如往年那般替郑氏顺气,眸眼微垂:“夫人,你别着急。燕尔小姐,就是夫人的亲生女儿,绝对错不了!”   郑氏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旋即眼眶似盈出了泪花:“可他们国公府愣是欺人太甚,要抢走我的燕尔,说是我家老爷当年将他们的女儿换了,现在要各归各位。”   说着,便拉住宝月的手,泪如雨下:“可是,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记错自己的孩子呀,他们要抢走我的心肝儿,就是拿刀子戳我的心哪。”   没想到郑氏竟然是个潜在的戏精。   而原本透过宝月的嘴说到陆燕尔的胎记时,就已经基本证实了陆燕尔的身份,她就是安和县陆家的女儿。可郑氏却瞧着宝月的神色隐隐不对,既想借机多骂小陈氏几句,又想再套套宝月的话。   看着郑氏伤心欲绝的样子,宝月咬了咬牙,忽然说道:“夫人,如果有任何需要,老奴可以为你作证,燕尔小姐确实就是你的孩子。当年,老奴发现国公府的孩子生下后,老爷便趁着无人时偷偷调换了两个孩子。   可是,老奴想着,燕尔小姐身上有那么明显的桃花胎记,国公府肯定会察觉,过了一天,老奴就找机会将孩子又换了回来。”   “你、你、你当年怎么没有告诉我?”没想到孩子最终真是被人调换回来了,而此人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丫鬟。   宝月笑道:“当时,国公老爷与国公夫人借助在陆家,国公夫人发生难产,夫人你们对他们国公府是有恩情的。老奴不愿意因为这等小事让国公府的人泯灭了这段恩情,更不愿意让夫人和老爷为此伤了感情,有损夫妻之情。”   郑氏没想到宝月竟是如此为她着想,大为感动,郑氏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了宝月:“谢谢,谢谢。宝月,真的谢谢你。”   倒是宝月不知所措,忐忑道:“夫人,快让开。老奴身上有做豆腐留下的污水,别弄脏了你的衣服。”   “脏了就脏了。”郑氏仍旧紧紧地抱了抱她,须臾,才松开她,定定地看着她,“你为当年的选择,后悔过吗?”   宝月跟着她在蜀地时,虽是丫鬟,却从不需要做粗活,原本想给她寻个好点的人家,至少衣食无忧,可她固执地选了个自己看上的男人。现在,她竟然学会了做豆腐,手也变得粗糙苍老,其中经历的艰辛可想而知。   但她脸上始终带着笑,浸润了岁月的时光,仿若依旧是当年那个爱笑的小丫鬟。   宝月笑着反问:“夫人可曾后悔?”远离蜀地,嫁给陆秉坤,只做了小小的县令夫人,后悔吗?   郑氏摇了摇头。   孩子都生了,有什么可后悔?   然后,郑氏将楼家的地址留给了宝月,让她若是遇到困难尽可以去找陆燕尔,随后又悄悄地留下了一包银子。   最后,谁也没料到竟是这般结局,因着小陈氏醒来看到的桃花胎记,因着她的记忆偏差,生出了诸般风波,而各家的孩子依旧是各家的,根本不存在需要归位的说法。   可对陆霜飞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尤其是她与小陈氏的母女情,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尤其是每每想到小陈氏毫不犹豫地选了陆燕尔,那种想要认回她的迫切,深深地刺痛了她。   小陈氏也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圈子,陆霜飞的确是她的亲生女儿,根本不存在狸猫换太子,但曾经那般的亲昵母女感情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要弥补陆霜飞,可陆霜飞铁了心闭门不见,知道自己是国公府千金,自是有恃无恐。   可却苦了小陈氏,恨不得每日咒骂陆秉坤上百遍。   此事,对陆燕尔的影响倒是不大,除了对陆秉坤稍稍生出了一丝不满,她依旧是郑氏的女儿,他们依旧是爱她的爹娘。   只是,想到陆秉坤竟然将她当了十六年的养女,心里略微有些不爽快。   不过,娘逮着机会就奚落爹,而爹只能夹着尾巴任听发落,那副憋屈不敢言的样子,让陆燕尔觉得好好笑,欢乐多多。   原本,他们是要尽快离开京城的,可听说陆燕尔身怀有孕,又留下来多呆了一段时间,郑氏甚至亲自下厨,天天给陆燕尔炖她最爱吃的食物,得亏她一直坚持七分饱原则,否则真要吃成了大胖子。   “我儿,娘和你爹要回安和县了,你爹虽是个小县令,可也不能撂挑子不干呀。爹娘不在,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等你临产时,娘再来京城,亲自给你坐镇。   这段时间,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只要感觉身子不大对劲儿,就立即让大夫给你请脉,有时候,隔三岔五,也可以让大夫给你把把脉。”   临到走了,郑氏恨不得将自己的经验全塞给陆燕尔,生怕她有何闪失,可纵有千般不舍,也得回安和县呀。   陆燕尔吸了吸鼻子,扬起手中的册子:“娘,你都将要注意的东西全都记录在册,我一定会好好遵照执行。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来年你就是外祖母了,呵呵。”   “你呀,后期身子重的时候,可得注意别摔着了。”   “嗯。”   陆秉坤揉了揉鼻子,看着这边其乐融融话离别的场面,忍不住走到陆燕尔跟前,小心问道:   “燕尔,你……你可怪爹爹?”   陆燕尔摇摇头:“不怪呀,就算爹将亲生女儿当成养女养,可实际上,你依旧是将我当成亲生女儿来教养的。”   倒是陆秉坤自己会过意不去,本以为的养女实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老天有这么给他开玩笑的吗?   等着一家子道别过后,楼君炎便亲自将陆秉坤夫妇送出了城门,等他回府后,陆燕尔正侧身握在榻上,认真翻阅着戏本子。   见他回来,陆燕尔扬起手中的戏本子,饶有兴趣地说道:“这种真家千金互换的故事,这上面就有写的呢,幸亏我遇到的是一场乌龙。”   楼君炎邪肆挑眉:“你不喜欢国公夫人做你娘?”   “妻子是原配的好,娘,自然也是原来的好啦。”陆燕尔眉眼弯弯的笑。   楼君炎勾了勾唇,伸指,宠溺地点在她鼻尖。   随后,视线移至她的肚子,暗自嘀咕道:“怎么还不见丰腴起来?”   陆燕尔没听清:“什么?”   楼君炎长臂一伸,将陆燕尔抱过来坐在他腿上,这是他最喜欢抱她的一种姿势,抬手抚了抚她亮丽顺滑的乌发,一会儿蹭蹭她光滑的脸颊,一会儿又捏捏她肉乎乎的手。   俨然将她当成好玩的人偶。   半晌后,才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笑:“原来如此!”肉都长其它地方去了。   陆燕尔:“?”   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过着,转眼天气便转冷,已是乍冷还冷的深秋。   而陆燕尔已经怀孕三月,抽空写信将这件喜事告知了楼家公婆,他们自是好生欢喜了一场,回信嘱托她好好养胎,并派人送来满满大车子的安胎之物。   当然,还有最实诚的银子。   陆燕尔捧着沉甸甸的银票,在榻上打了好几个滚,笑得乐不可支。   而在这秋冬交替的时节,景昭帝突感政务繁忙,神经紧绷,一直未得松懈,故借秋猎的名义放松放松。   除了后宫随行的妃嫔皇子公主外,还有朝廷重臣以及家眷,楼君炎自在此列,景昭帝原本想着让他带上自家夫人,也好看看传说中迷得楼君炎神魂颠倒的楼夫人是何等天香国色。   结果,楼君炎以陆燕尔怀孕身子不便婉拒了。   有孕自是不便随行,景昭帝恭喜了楼君炎一句,便打消此意。   秋猎当天,楼君炎要去与皇家狩猎队伍回合,遂起的比平日更早,陆燕尔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的正香,却听着旁边细细簌簌穿衣的声音,不禁生烦,闭着眼睛恼道:   “别吵。”   “好,不吵你。”   楼君炎闻言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地穿好秋猎服,出门之前,低头吻在陆燕尔唇上:   “燕尔,皇家秋猎可能需要个三五天,我不在家时,吃食上,可别贪多。”   陆燕尔恼怒地挥手,大早上的扰人清梦,等同谋财害命。   “好啦,知道了。”   楼君炎无奈地笑笑,只得嘱托府上的人尽心照顾好她,遂转身出了府。   等到天大亮,以景昭帝为首的皇家秋猎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直朝骊山的皇家园林而去。   而陆燕尔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呆坐在床上,任由着两个丫鬟伺候她梳洗,双眸微微眯着,不时打上两个哈欠,像是还没睡够的样子。   皇家秋猎?   去打猎啊。   似是忽然忆起了什么,陆燕尔猛地一个激灵,思维瞬间活络了过来。   要出事要啊。   今年是他们来京城的第二年,是昭元二十一年,她猛然记起了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这场秋猎事关景昭帝的安危,更会累及好些朝臣的性命。   堪称死亡秋猎。   陆燕尔倏地起身,面色凝重无比:“楼君炎呢?”   “公子已经出府快两个时辰了,应该是出城了。”   陆燕尔身子一晃,顿时头晕眼花了起来。     ☆、第85章 第85章岂一个惨字了得   而经过这场突降的灾难,皇室就此取消了任何狩猎活动,景昭帝到死再未出过一次皇宫,他虽无性命之忧,却受了伤留下后遗症,没过几年,便缠绵于病榻,再无力处理朝政事务。   顾辞对权力的把控亦到达凌驾于皇权之上。   陆燕尔努力地回忆着,力求能最大程度还原死前看到的情节,想的有些头晕脑胀,不禁抬手揉着眉心,暗自嘀咕道:   “对哦,还有顾辞呢。楼君炎武功不弱,自保逃命绝对没问题,不会出事,不会出事的。”   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翻过身子又睡了个回笼觉。   意识朦胧之际,依稀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火光,四下逃生的动物,无处可逃被烈焰包裹的绝望面孔,鲜活的生命渐渐于烈焰刺杀中消散,烧的面目全非。   若厉鬼狰狞。   还有人浑身是火,整个身体已然变成了火球,却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求生欲,哪怕只是杯水车薪的小水坑,亦是疯了般在泥浆里嚎叫打滚。   惨烈,残忍,人世间最极致的痛莫过于如此。   冷汗淋漓,陆燕尔猛地从噩梦中惊坐起,裹着被子呆坐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顾辞已经去了西境,顾辞的命运早已脱离了前世的走向。   他没在骊山,也不会从万里之外的西境瞬间回到京城,就算他在,也依旧死了好多人。   颤巍巍地伸手摸在肚子上,忽地下了决心,既然她有幸窥得部分天机,尚能重活一世,那些于火中丧生的人为何不能继续活着?   “来人,笔墨纸砚伺候。”   陆燕尔忽然急急扬声喊道,澄澈透亮的眸子现出一抹异于常人的坚毅。   她能重活,别人自然也能继续活。   不能明知会发生这般凄惨的事情,却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   晚晴闻言跑去书房取了笔墨纸砚,看着陆燕尔的脸色很不对劲儿,刚想开口询问,陆燕尔却急急地打断她: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出去,别打扰我!”   “是。”晚晴不敢再问。   “等等,先备好马车,我等会儿要上街。”   “少夫人,你如今怀着孕,不能……”   “快去!”   陆燕尔怒目而瞪,态度强硬的不容人辩驳丝毫。   晚晴无法,颇为担心地望了她一眼,便出门准备马车。   陆燕尔眉头紧蹙,提笔而下,速速写下一行小字,凝眉仔细看了一遍,用蜡将信封存好,快步走到窗户跟前,对着外面轻声喊了一个名字。   “冷枫。”   一道黑影快如鬼魅应声而落。   看着神出鬼没的黑影,陆燕尔饶是心有准备,依旧吓了一跳。自那次冷枫现身救过陆燕尔后,楼君炎便没有隐瞒冷枫的存在,告诉她,有任何府上人解决的事情,皆可吩咐冷枫去做。   见陆燕尔怔愣,冷枫开口道:“少夫人,有何吩咐?”   陆燕尔赶紧将信交给冷枫,面色异常凝重:“此事重大,一定将信亲手交给楼君炎,要快。”   “是,少夫人。”   冷枫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去,刚出府,便被跟随而来的曲流觞拦住了:   “少夫人居然吩咐你做事了?何事如此急切?”   曲流觞甚是好奇,伸手便要去夺冷枫手中的信,冷枫虚晃一招,轻松地躲了过去。   “信已密封,你确定要看?”   曲流觞讪讪地缩回爪子:“那就不看了,我跟着你走一趟骊山,不就知道了。”   如今最大的事不就是陆燕尔肚子里揣的小公子吗?还能有何事竟让她如此惊慌?   等两天楼君炎回京再说,不行吗?   曲流觞带着满腹疑惑,跟着冷枫一起去了骊山。   景昭帝一行人马也刚到骊山安营扎寨,稍作休顿,只等明天一早下围场活动筋骨。男的皆手持弯弓,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期待明日拔得头筹入景昭帝的眼,而秋猎虽是男人们的主战场,可也少不了女人的点缀。   尤其是后宫的嫔妃,非武将世家出生的娇娇女便穿着鲜艳换个地方献媚争宠罢了,而那些有两把刷子能骑善射的武将世家出生的女人不让巾帼须眉,英姿飒爽,意图与男子一教高下,用另一种方式入景昭帝的眼。   虽然,景昭帝是个四十多岁将近半百的男人,可却是后宫女人唯一的天,自然希望这‘天’能多庇佑宠爱自己几分。   原本人烟稀少的皇家园林,却因着此次的皇室秋猎,突然热闹喧嚣了起来。   冷枫本来急着将信交给楼君炎,可到处都是人来人往,轮番巡逻的御林军,楼君炎身边又老有官员在跟前晃悠,要不就是景昭帝召他伴君,两人找不到单独的机会,只好隐藏行迹躲在暗处,好不容易等到楼君炎出恭,无人在侧,两人便悄悄地靠近。   哪知楼君炎反手就是一记刀刃,差点削掉两人的狗脖子。   “她出事了?”   看见来人竟是冷枫和曲流觞,楼君炎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下意识反应就是陆燕尔出事了。   曲流觞后退了两步,惊险道:“放心,她无事。吃得好,睡得香!”   冷枫则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赶忙将信递给了楼君炎,恭敬地禀告道:“少夫人未出任何事,但她让属下务必将此信亲手交于公子,言此事重大,似乎特别急的样子!”   楼君炎眉心微凝,拆看信封一看,漆黑的眸子顿时变得幽邃无边,似千年寒潭。   一手簪花小楷略显凌乱,完全没了素日的淡定从容,可想而知下笔之人,心中必是焦灼万分。   曲流觞捂着脖子凑近瞧了瞧,只见信纸上赫然写着——   秋干气燥,紫薇易陨,归归归!!!   竟连用三个归字?   曲流觞不明所以:“这是何意?她让你打道回府?可也不至于如此着急吧。”   楼君炎眉峰如利刃隆起,薄唇轻掀:“岂止是让我回去?”   曲流觞和冷枫齐齐不解地看向他。   楼君炎并未解释,只将掌心的信纸化成了纸屑,略微沉吟了片刻,对着曲流觞低声吩咐了句,曲流觞虽是不解其意,却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若再敢擅自做主,或是失败了,以命相抵!”楼君炎忽然对着曲流觞的背影说了一句,声音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曲流觞步子一顿:“是。”   然后,迅速消失,往京城的方向赶去。   楼君炎转眸看了一眼严肃待命的冷枫,并无其它吩咐,只让他回楼家注意着陆燕尔的安危即可。   曲流觞和冷枫前后脚离开后,楼君炎凝眸勾唇,风轻云淡地佛了佛袍子,信步走出了茅厕。   老远便有同僚阴阳怪气道:“楼大人,今日何至如厕这般久?家中美娇娘有孕在身,楼大人可是有何要紧事需在里面办?”   此番话刻意加重了语气,带了丝可疑的情/色味道。   而说这话的人是个见到美色就走不路的男人,府中娇妻美妾如云,左拥右抱,自然不会存在需自己解决的事儿。此人任户部侍郎,与楼君炎同居四品,家世背景更是比楼君炎强大,却无楼君炎深受眷宠,心里自是不平衡。   楼君炎淡淡地睨了他一眼,眸光鹰隼:“大小事皆得解决,自然需要的时间就长了些。不知朱大人是否刚进去就要出来,‘小事’通畅,‘大事’未必如‘小事’一样畅通无阻,若时间太短,恐怕连自己都没清理干净?”   “楼大人,你!”朱雷脸色难看至极,怒指着楼君炎,竟敢拐着弯说他拉屎没擦屁/股?   楼君炎冷冷地勾起唇角,无心与他就此事争论高低,便不再看朱雷一眼,拂袖而去。   围场之上,楼君炎负手而立,身姿俊秀挺拔,墨眸深深地凝视着不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树林。   入目皆是一片耀眼的金黄色,枯黄的落叶随风舞动,本该是深秋最别样的美景,倒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悲烈感。   绯薄的唇不自觉动了动:“秋干气燥,易生什么?”     ☆、第86章 第86章出事了   说完,便转头看向王秀才,想到了一个甚好的主意:”我会定制一批青衫学服鞋袜,以后学堂的孩子一律统一服饰。”   王秀才自然高兴应下。   沈淮却愣愣地望着眼前戴着面纱的高贵夫人,自己有了新衣服新鞋子,以后是不是都不用穿着破衣烂鞋来读书了?   这一刻,小小的孩子只觉得陆燕尔比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还要好,小拳头微微握了握,涨红了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夫人,我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陆燕尔一愣,旋即笑道:“不行哦,我的样子只能我的夫君才能看!”   沈淮定定地看着陆燕尔,说:“如果我以后做夫人的夫君,夫人就能让我看吗?”   陆燕尔抿唇笑笑,根本没将孩子的话当真,只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的正事是读书,读出名堂来,书中自有颜如玉等着你,等着你做她们的夫君。”   “可我不想要她们,只想做夫人的夫君!”夫人是除了爹娘外,第一个让他有新衣服穿的人。   “你还小,你以后就知道你只能成为其她姑娘的夫君。”   陆燕尔皱了皱眉,没再看他,只转身上了马车,直奔京城各大铺子而去。   其实,她也不知该买什么,只是看到什么就买什么,不问价格,也不管是否有用,反正就是买买买。   可劲儿地造银子就是了。   身后的丫鬟拎着手酸,简直都快累瘫了,反而是陆燕尔这个怀着身子的人,不知疲倦似的,手指着这样那样的东西,让掌柜的全部包起来。   这一次败的银子比任何一次都要疯狂。   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花出去,饶是晚晴和冬梅见惯陆燕尔豪掷千金的模样,也依旧惊傻了眼。   尤其那些贵夫人小姐们本来因为价格问题尚犹豫不定时,自己心仪的头面首饰,花钿步摇,眨眼间就被陆燕尔一扫而空。   顿时咂舌不已。   “娘也,这位疯狂买首饰的女人家里莫不是有金矿?”   “银子能这般造,家里的男人也不怕她将银子败光了!”   羡慕嫉妒恨皆有之,但看着陆燕尔身后的丫鬟满载而归,最终只能懊恼地跺跺脚。   怪自己下手慢了,喜欢的东西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而钱刘两位掌柜捧着碟瓜子仁儿,蹲在自家铺子前面,磕着瓜子儿,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陆燕尔,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地照顾竞争对手的生意,再默默地回头看一眼自家无人问津的铺子,顿觉秋风萧瑟,内心一片凄凉。   少夫人,你至少照顾照顾我们啊?   就算不照顾,你也别当着我们的面去给对手撑面子啊?   你让我们情何以堪!   当然,陆燕尔是没空倾听他们心里的呐喊声,甚至都没看到蹲的手脚发麻几乎石化的两位掌柜,清空了身上全部的银票,头也不回地回府了。   真是累惨了。   用过膳,陆燕尔稍微活动了一下腿脚,以消积食,便仰面倒在了床上。   她心里其实也很慌乱,不知道如何能帮到楼君炎,但既然她能通过花银子败家改变他的官运,她就可劲儿地败,希望他的运势变得再好,再好一些,说不定他亦能福泽周围的人,从而避免这场祸事。   顾辞救了部分人,可她希望楼君炎能救下所有人。   她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便是听天命了。   是夜,万籁俱静。   漆黑的夜空如浓稠的墨砚,深沉的化不开,巍峨耸立的宫殿宇阁掩映于黑夜之下,因着帝王嫔妃的大肆离宫秋猎,亦是没有往日的灯火通明,冷清了不少。   而某处散发着微光的宫殿石阶上,正坐着满脸不悦的赵星月,本该随行去秋猎,谁知昨晚睡太晚,早上误了时辰,也无人叫她。   可想而知,有多郁闷了。   这么好玩有趣的秋猎,怎么就睡过头了?   赵星月狠狠地将宫殿里的婢女惩罚了一遍,而这些婢女也是有口难言,冤屈的很,她们叫了无数遍,奈何与周公下棋的公主就是不醒,她们亦是无法。   “公主,夜晚风凉,快别坐在石阶上,小心受寒。”连翘硬着头皮劝赵星月。   “走开。”赵星月心里怄的慌,谁也不要撞枪口上来,否则逮谁抽谁。   连翘无奈,只得默默地退下。   赵星月抬头望了望乌漆嘛黑的天空,忽地,一道形如鬼魅快若闪电的黑影瞬间从她头顶上掠过。   “啊。”一声惨叫声即将溢出。   下一刻,便戛然而止。   因为那黑影去而复返,直接从背后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已经被赵星月刻意遗忘的记忆立时袭上心头,那股子阴冷恶心的感觉随之而至。   是他。   是他。   就是他。   那个老变态,老恶魔,他竟然真的进宫了,他想干什么。   “乖孩子,千万别叫,否则老子让你重温那晚的记忆!”   曲流觞刻意变幻了自己原本的嗓音,苍老枯如粗糙老树的声音立现,吓得赵星月顿时噤若寒蝉,浑身抖个不停。   她点头如捣蒜,我不叫,不叫,你快滚开啊。   似是听到了她内心的呼喊,锁喉的手一松,身后的人转瞬便消失不见。   赵星月以百步穿杨的速度直接跑回寝殿,鞋袜未脱,蹭的爬上床躲在被褥里,瑟瑟发抖。   没过多久,宫殿外面似乎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像是出了什么事,但赵星月无心探究,满脑子都是那个让她憎恨至极的老色/魔。   而此时,寿康宫的方向早就乱作了一团,几乎整个御医院的人都出动了,可陆太后的呼吸似乎越来越微弱,甚至时有时无。   御医们束手无策,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景昭帝出宫秋猎,若太后出了事,如何担待得起,脑袋估计都栓在了裤腰带上。   危矣!   又过了片刻,有人连夜出宫,快马加鞭直奔骊山而去。   而此刻的骊山,异常静谧,山林间倦鸟归巢,鸟鸣止熄,所有人皆早早入睡养精蓄锐,力求明日展露雄风骑射,除了有序巡逻的队伍,几乎无人走动。   待到一声‘京城急报’传来,和衣而眠的楼君炎立即翻床而起,掐准了时间,却若无其事地拦下信使:   “陛下已经就寝,若非紧要事,信使大人不妨休息一晚,明日再承禀。”   陆太后危在旦夕,岂能多等片刻?   信使心急如焚道:“太后娘娘安寝时不小心摔倒,一直昏迷未醒,呼吸更是时有时无,属下必须立刻禀明陛下!”   陆太后可是景昭帝生母,若有任何闪失,无人能承受天子之怒。   楼君炎幽暗的眸子动了动,侧身让开,催促道:“信使大人,赶快。”   哪知信使刚走了几步,整个人便突然倒在了地上,面色异常疲倦,似是连夜赶路累晕了过去。   “信使大人,你怎么了?”   楼君炎面露急色,赶紧叫了几声,没有应答,便吩咐侍卫将人抬下去休息。   而后一撩袍子,疾步冲到景昭帝的主帐跟前,急赤白眼地让孙忠赶紧唤醒陛下,孙忠得知是太后出事,自然不敢马虎,立即进帐通传。   景昭帝惊坐起,急问:“太后出了何事?”   楼君炎大步入帐,面色异常凝重,屈膝禀道:“回陛下,宫中出大事了,信使方才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安寝时不小心摔断了腿,一直昏迷未醒,呼吸渐弱,恐性命堪忧!”   摔断了腿?   性命堪忧?   景昭帝面色煞白,只觉得脊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冷的直哆嗦。     ☆、第87章 第87章燕尔,好燕尔   而楼君炎则带上那名仍旧昏迷不醒的信使,回了京城。   刚踏入城门,就被景昭帝宣进了宫。   而此刻的寿康宫气氛异常凝滞,跪着满屋子的御医,以及一众皇子嫔妃,脸上神情各异。而陆太后则靠在软榻上,莫名其妙地望着黑压压的人,只觉得脑壳疼。   “你们怎么都跪哀家这儿?还有皇帝,你不是在骊山狩猎,何时一声不吭地就回宫了?”   陆太后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一醒来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到了。   景昭帝皱着眉头,紧张地问道:“母后,你的腿可疼?”   一早上,就问她腿?   陆太后奇怪地看着他,说道:“唉,哀家腿倒是不疼,倒是昨晚上不小心扭到了脚踝,轻微有些红肿,想来今早消的差不多了。”   景昭帝心里一紧,赶紧吩咐御医诊治,就真的只是轻微有些泛红,身子再无其它不适。   御医战战兢兢地禀告完,触及到景昭帝越来越沉的脸色,吓得再不敢多说一字。   这跟他们昨晚诊断的,分明完全不同。   昨晚是将死之脉象,而今日却是正常脉象。   景昭帝细问了昨晚的情况,才知陆太后根本就没有摔断腿一说,也无性命之忧,她只是上床时轻微摔了一跤,扭到了脚踝,专门让御医过来看过,无大碍便歇息了。   可实际上,御医后面又来了趟,甚至出动了整个御医院,后半夜提心吊胆地守着陆太后,直到景昭帝率人回宫。   而陆太后在景昭帝踏入寿康宫前,便醒了过来,是那种正常的刚睡醒的样子,且精神抖擞。   听罢事情的来龙去脉,陆太后越发疑惑了,揉了揉眉心:”可哀家觉得昨日睡的甚好,一觉到天亮,并未觉得身子不舒服。”   怎得惊扰了整个御医院?   景昭帝冷冷地看向御医,一一扫过他们,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深得陆太后重用的心腹宫婢随容上前一步,白着脸跪在地上,禀道:“回陛下,太后娘娘昨儿睡下没多久,奴婢便发现太后的脸色不太正常,较平时有些发白,奴婢担心太后不只是扭到脚踝,便擅自做主又去请了一趟御医。   先到的御医诊断过后,骇然变,脉象亦是极弱。然后,越来越多的御医就过来了……最后,整个寿康宫乱成一锅粥,只好让人将太后娘娘的病情禀告陛下。”   依昨夜那般的乱象,若是陆太后真是睡着的状态,自会被吵醒,可她却是早上才醒来。   这本身就不正常。   结果查来查去,陆太后睡前喝了安神有助于睡眠的汤药,是以,可能睡的太熟,太死。   当然,仅仅只是可能而已。   闹了个人仰马翻,兴师动众,谁也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一场乌龙。   可是——   就算陆太后昏睡不醒,可她却没有摔断腿?   景昭帝脸色忽地一沉,妄自误扰圣听,自然要事后清算追责,可寿康宫的人都言,没说过此等混账话,只让信使告知陛下,太后摔倒陷入昏迷,呼吸微弱,只说了具体的病症,并不敢擅自妄断病情。   这般细查之下,自是察觉出楼君炎这边有猫腻,故而宣楼君炎入宫。   景昭帝冷冷地看向楼君炎:“你可知罪?”   捋顺了事情原委,终于转到了楼君炎这边,他并未过多辩解,只说:“臣忧心太后病情,一时听岔了,臣有刻意误导陛下之嫌,臣知罪!”   摔倒,摔断了腿?   这都能听岔?   所有人皆表示怀疑。   景昭帝亦是将信就疑,冷道:“既然楼卿知错,那便杖罚…… ”   “天降祥瑞!天降祥瑞!”   “西南方向的天空突然变得好红,必是天降祥瑞!”   殿外,嘈杂声,喊叫声顿起。   众人皆纷纷引颈而探,意图目睹这难得一见的盛景。   等到景昭帝等人移步殿外,望着西南方向火红如血染的天空,顿时一喜,纷纷恭贺景昭帝大晋国运昌盛,来年必是风调雨顺,国泰平安。   楼君炎:“…… ”   这是起了山火,好吧?   但骊山距离京城较远,自然无从分辨,只能看到一片血红血红的天空。   显然,景昭帝却异常激动,真当是天佑大晋,赶紧命人去查探是何处的祥瑞之兆。   结果,却是骊山起火了。   火气极猛,蔓延速度极快,根本无法扑灭。   景昭帝震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亦是面面相觑。   漫天的火光竟能映红半边天空,可想而知,此火有多猛烈。而深秋时节,枯叶落叶层叠铺于林间,一旦着火,这些毫不起眼的树叶便是绝佳的助燃物。   如果他们没有连夜回宫,今天如期秋猎,会是怎样的后果,众人无法想象。   是被困烈火焦灼,还是能侥幸逃生?   而那些恭贺陛下祥瑞之兆的人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哪是什么祥瑞,分明是欲夺人性命的地狱阎罗?   “混帐,大晋皇帝都撤了,谁让你们放火了?”   一威风凛冽的高猛男子,脸色阴鹫难看,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向跪地求饶的五个男人,抽的他们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仍觉不解气。   放火烧山的五人觉得自己很冤,火都放了,才接到取消的命令。他们每人负责一处着火点,总共便是五处,林间多枯木,一触即燃,想灭也灭不了。   “主子,骊山火势太大,有往这边蔓延的风险,我们得赶快离开。”一腰间别着金马弯刀的男人上前,低声道,“至于这几个人……”   说着,往脖子上比了个咔擦的手势。   “带回去处置。”   “让秘阁的杀手先隐匿在大晋,等风声过了,再分散回边境。”   “是。”   一行数百的黑衣杀手立时朝不同的方向散去,看似杂乱无比,实则井然有序,悄无声息。   而骊山的火势越来越大,烧了一天一夜,直到下了场暴雨,火势才渐渐变小,从而被一举扑灭。   狩猎场几乎被焚烧殆尽,满目疮痍,索性人员伤亡极少,即使是守卫皇家园林的侍卫,其中大部分也因着去山下洗帐布而躲过一劫,只有小部分丧生于火海。   只除了户部侍郎朱雷,找到尸首时,只是一具烧焦的骸骨,惨不忍睹。   听说此事的人都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没乱跑,老老实实听命回京了。   山火熄灭后,景昭帝专门派了陆宗兼着手调查骊山起火一事,从一些蛛丝马迹中,陆宗兼发现山林间有几处刻意纵火的痕迹,甚至在骊山半山腰发现有人活动的踪迹。   且人数不少,少则上百人。   细思极恐。   这场山火显然是蓄意而谋,谋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山火在前,暗杀在后,几乎等同于绝境。   而参加此次秋猎的几乎是大半个皇室,好些重臣子,若折损于此处,朝堂必然震荡,若是景昭帝直接出事,无异于改朝换代。   贼子谋的可是大晋江山!   景昭帝面色黑沉如墨,几乎捏断了龙椅上的扶手:“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陆宗兼摇头:“身份暂时未明。”   “会不会是他国之人?”   边境这两年看似太平,实则底下暗涌如潮,北漠和西境便是离大晋直接毗邻的国家,互通商市,往来商队众多,若是贼子混于商队潜到大晋,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陆宗兼沉吟了片刻,道:“证据不足,臣不敢妄断。但他们此次既然失败,算是已经打草惊蛇,短期之内可能不会有所动作。当然,他们可能就潜伏在大晋各个地方,若是他国之人,想来也有可能偷溜出边境。”   景昭帝皱眉:“继续查最近京城的可疑人员,还有边境那边,也得严加盘查。”   实在不放心边境那边,景昭帝便又下了一道圣旨,令陆阳明亲自走上一趟。   因着太后突如其来的‘病症’,景昭帝安然无恙地躲过了这场灾难,虽然太后这事仍有很多疑点,因它发生的时机过于蹊跷,景昭帝便将此归结于上天的示警,对自己的生母亦是越发孝顺敬重。   只用于楼君炎,传的话虽与信使有所出入,但不可否认,正是‘摔断了腿,性命堪忧’这八个字,让他方寸大乱,选择第一时间拔营回宫。   冥冥之中,景昭帝总觉得楼君炎是他的福将,坏事能变好事,不能解决的事亦能变得好解决。   他觉得楼君炎用起来,似乎比王宥更顺手。   楼君炎的责罚自然就此免了。   结果,还升官了。   正三品工部尚书。   而原先的尚书林显则被降级,成了四品工部侍郎,相当于两人的位置对调。   竟然还能这样操作?   林显握着左迁降官的诏令,顿时于风中凌乱,自己就想老老实实当个工部尚书到老。   临到头了,竟然官降一级。   官职降了,俸禄也会降不少啊。   林显陪着勉强的笑,塞了一些银子给宣旨的公公打探内幕,人家只说他好像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得罪了陛下。   说的话可多了,他哪儿记得是哪句?   而楼君炎得到升迁令后,表现的相当淡定,可他微翘的嘴角却泄露了他内心无与伦比的愉悦。   回府后,楼君炎将升迁令扔到陆燕尔的孤话本子上面,置于最上面,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然后,静等着陆燕尔自己发现。   结果,陆燕尔压根就没有如往常那般去翻阅话本子,直到安寝时,他的升官文书仍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处,似在无声的嘲笑他。   幼稚!   “夫人,你今日怎么不看戏本子了?”楼君炎佛了佛袖子上的尘埃,若无其事地问道。   陆燕尔没应声,心里囤着事儿,骊山确实起了山火,景昭帝他们也因为提前回京城而避过祸事,可景昭帝之所以心焦如焚的回宫,是因为陆太后出了事,难道不是因为楼君炎做了什么的缘故吗?   还是他根本就没领悟她提醒的意思?   可是不应该啊。   她提示的那么明显,但楼君炎回来后,一直没有提过这事儿,本来还担心他怀疑她呢,结果人家压根就没想过问她。   得嘞,精心编造的理由也用不上了。   见她不理睬自己,楼君炎郁顿地问道:“夫人,何时对话本子不敢兴趣了?”   “啊?”陆燕尔似是才反应过来,“最近都不看了,那都是姑娘家喜欢读的玩意儿。万一,我怀的是儿子呢,从小给他看这种情情爱爱的书不好,他要向你一样,心中得装着国家大义。”   楼君炎郁闷了。   仍旧做着垂死挣扎,巴巴地瞅着她:“燕尔,为夫想看,你要不陪为夫读读?”   陆燕尔:“…… 不读!”   “燕尔,好燕尔。”   陆燕尔将自己拢进被窝,闭上眼睛:“话本子那么多,你自己想看就看呗,又不是不认字,我困了,真要睡了。”   翻了个身子,当真睡了过去。   楼君炎:“…… ”     ☆、第88章 第88章鲜红的血(一更)   王哲翰低垂着头,脸色不太好。   王宥冷冷淡淡地瞥了王哲翰一眼,忽然勾唇说道:“你可知楼君炎的贵人是谁?”   王哲翰讶然抬头,而后摇头道:“不知。”   “查!”   王宥略微挑起眉头,嗤笑道,”要查出此人并不难,吏部本就是主官吏任免、升降、考课、调动等事务,自然得对百官的履历生平了解透彻。你在吏部也呆了一段时间,若连这点敏锐度都没有,若从楼君炎江州到京城的轨迹上找不出半分蛛丝马迹,以后如何混下去?”   提示的再明显不过。   前些日子,王宥曾抽空拜访过护国寺的高僧庞空,大师曾断言,楼君炎此人的命数相当奇怪,本是大灾大难不得善终的命数,却莫名出现了变数,一生皆当富极贵极,寿寝而终。   而庞空推断出的变数就是,楼君炎命中出现了一位贵人。   王宥原本不信这般玄妙的荒诞之事,可楼君炎离奇的官场之路却让他不得不信上几分,甚至从不算命的他也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却是一片死相。   庞空解的卦象是,他与楼君炎双蟒相争,本该是一死一活,如今依旧是一死一活。   庞空只说到这里,但王宥何其敏锐,自然全都明白了。   命数未变前,活的是他,死的是楼君炎。   命数改变后,死的是他,活的却是楼君炎。   王哲翰怔愣了片刻,试探地问道:“二叔已经知道何人?”   “嗯。”王宥微微颔首。   王哲翰拱手:“侄儿明白了。”这是试探他的能力。   若是从楼君炎人生的分水岭着手,应该能窥探一二,想来查出那所谓的贵人并不难。   暗流已在悄然涌动,谁也不知会在什么时候,酝酿出惊涛骇浪。   楼君炎升官如此迅速,周围自然少不了恭贺溜须之人,但考虑到陆燕尔怀孕需静养,便谢绝了各路同僚的拜访,同僚们深知楼君炎脾气古怪,他能于酒肆大方宴请他们吃酒,该有的应酬也不会推拒,可他连升了几次官,此等光宗耀祖荣耀门楣的事,却从未在府中办过一次升迁宴。   这令同僚们百思不得其解。   有说他府邸简陋,不好意思设宴。   有说他故意于帝王面前博取个好名声。   当然,也有说他金屋藏娇,家中藏着美娇娘,不愿让人窥探分毫。   众说纷纭。   但至于究竟何种缘由,楼君炎自是清楚不过,他就是金屋藏娇,想将家中的小姑娘藏起来,在自己无惊人的权势前,让她尽可能少的面对危险。   何况,陆燕尔经常于京城各大商铺走动,本就够惹人瞩目,若再加上四品尚书夫人的身份,岂不更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可这些天给他郁闷的真想办一场升迁宴,但总归只是想想罢了。   这天公务少,又无应酬,楼君炎便早早回府,结果发现升迁文书不见了,眼眸当即一亮。   这个迟钝的姑娘总算是发现了。   可等到用过晚膳,他都没听陆燕尔提及半句,更不要说表现的意外惊喜了。   他瞅瞅她如常的脸色:“燕尔,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陆燕尔目露茫然:“没有啊。”   话倒是有,就想问问他,秋猎那场山火是靠他避了过去,还是靠她花的银子啊。   当然,怕他盘问她为何能提前预知,就又不想问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楼君炎心中对此事也存了疑,可那天刚从骊山回来,看到她面露忐忑不安,他忽然就不想问了。   何必事事非得弄个子丑牟寅来?   楼君炎的脸色滞了滞,呼气,吸气,反复几次后,缓缓勾起一抹潋滟风华的笑。   “真的没有吗?”   陆燕尔:“真的没有。”   “可我前段时间,在你的戏本子上放了一本书,可是今天却不见了。”   楼君炎自知提示的够明显了,但陆燕尔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去哪儿了?”   楼君炎追问:“扔哪儿去了?”   “厨房。”艳红的唇瓣轻吐两字。   楼君炎豁地起身,陡然拔高了音调:“厨房?”   陆燕尔不解地看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眸:“对啊!今儿上午外间的丫鬟来打扫屋子,我就让她们将那堆看完的孤话本子拿去厨房烧了,可能你的那本书被一起烧了吧。”   “你!”   楼君炎颤抖着手指了指陆燕尔,而后快步走到平日放书的几案上,细看之下,发现摆的是一摞经书史集,刚才进屋时竟没发现,还以为是素日的戏本子。   昨日,升迁文书都还在,想来就是今日给扔了的。   气的他直捏眉心。   “你你你,你怎么不看一眼?万一是特别重要的书呢?”楼君炎郁闷不已,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幸亏他已经拿着文书就职上任工部尚书了,要不然还得再去求一份,岂非被同僚笑话死。   陆燕尔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抬眸盈盈地看向他,秀眉微皱:“夫君,是何重要的书,我给你买十本可好?”   十本?   这根本就不是买不买十本的问题?   楼君炎身子僵硬,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时的心境,负气丢下一句,便转身去了书房。   “买不回来了,我去书房看会儿书静静。”   陆燕尔半眯着眼眸,莹白的手落在腹部上,绯色红唇微微翘起:”小家伙,你爹爹好像生气了呢?”   过了几日,楼君炎胸口依旧憋闷不已,找陆宗兼喝酒解忧。   结果陆宗兼听说他这一番骚操作,笑得前仰后倒,直拍桌子。   “我们的楼大人真是不走寻常路,这玩的什么闺房游戏,我是看不懂猜不透了!”陆宗兼笑的止不住,“以后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情/趣,不妨教导小弟一二。”   楼君炎脸色黑沉,顿觉这酒喝的寡然无味,他是求开解,不是求完虐。   见他脸黑得滴墨,陆宗兼适时地止住笑:“你就是将文书直接塞到她手里,也比你这样子强,万一她没发现文书,反而从别处知道你升官的消息,你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她会怎么想?”   楼君炎挑眉,没好气地说道:“会怎样想?”   陆宗兼打趣道:“她会想,你在故意隐瞒她,为何要隐瞒她,是不信任她,还是你跟她的关系有了裂痕……诸如此类的各种想法都会有,要不然就是你有了其他的相好,她要是爱瞎猜的话,说不定还会觉得你不喜欢她,不爱她了。   反正,姑娘家的心思最难猜,比嫌疑犯诡谲的心思还难猜,要不然怎会说女人心海底针?”   楼君炎皱眉:“一派胡言,说的你好像很懂姑娘的心。”   陆宗兼哼道:“我是不懂,但我见多了各种情杀,由爱生恨的不在少数,女人若狠起来简直不输于男人。”   楼君炎脸色黑了黑:“越说越离谱。”   “相爱时如胶似漆,可情人眼里向来容不下半点沙子,任何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就是感情破裂的关键因素,甚至挥刀相向。   我曾办过一件特别不可思议的案子,一位妇人因夫君背着她将家里唯一的一张饼吃了,便以为夫君不知道心疼她,连一张饼都不分给她一半,可想而知又怎会对她好呢。   后面,她夫君不过同邻居家的女人多说了两句,她竟然上升到怀疑别人有私情,进而挥刀阉了自己的夫君。可哪里知道,她夫君背着她吃的那张饼发霉了,甚至还长了虫子,扔了可惜,留给家中娘子又怕娘子吃了生病,就自己偷偷吃了。”   楼君炎漆黑的眸子微微沉了一下,笃信道:“燕尔是最好的,最聪明的,绝非你口中这般无知蠢笨的妇人!”   陆宗兼举了举酒杯,顺着他的话,颇为无奈地说:“对,你夫人最好,最聪明。”   也是你最喜欢的。   而他自己开年即将成亲,却娶不到最喜欢的,是自己选的姑娘,却非他心中所属。   楼君炎淡淡地瞧了一眼陆宗兼,漫不经心地问道:“骊山纵火的嫌犯查的如何了?”   陆宗兼垂了垂眸,懊恼道:“别说了,一点踪迹都没查到,边境那边也没查到任何可疑的人,我估摸着他们可能分散隐匿于大晋各处,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楼君炎轻转酒杯,眸色渐渐深邃,轻啜了一口:“是挺难的。”   陆宗兼忽然凑到了楼君炎跟前,笑着给他斟了杯酒:“楼大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如给小弟提供些帮助?”   楼君炎面色无波无澜,勾唇:“查案这种事,我向来不甚在行,恐怕还得你自己多琢磨了。”   陆宗兼笑着眯起了眼睛:“比如,动动你手下的……情报网?”   楼君炎眼皮登时一跳。   “我劝陆大人酒可以乱喝,话可别乱说,我是断然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楼君炎佛了佛衣袖,一派大义凛然的样子。   身为人臣,却私设各种情报网,几乎等同于谋逆。   陆宗兼盯着楼君炎看了半晌,忽地笑了。   “楼兄高风亮节,两袖清风,就算袖子里装满了万贯家产也是你承袭父辈所得,以楼君炎的人品自然不会如此,是我阴/私了,胡乱猜测,莫怪莫怪!”   怎是胡乱猜测?   楼君炎你就是手握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只是暂无证据罢了。   眼尾一挑,楼君炎状似无意地开口:“若我真成了大逆不道装弄权术的佞臣,你当如何?”   陆宗兼微愣,迅速敛去神色:“你不会!”   “如果呢?”   “楼兄,我想没有如果!“陆宗兼顿了顿,”而且,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两个月前,柳姝娘因夫家的一些私事回了趟蜀地,再回京城时,陆燕尔怀孕已有三月有余了,柳姝娘刚回到京中宅子便带着好些补品登门拜访。   一则探望陆燕尔的身子,二则感谢陆燕尔派人照看那条家养的小黑狗。   陆燕尔倚靠在软榻上,抿了抿唇,便示意晚晴将东西接了过去,笑着问道:   “姝娘姐姐,蜀地的事情处理的可还顺利?”   “不太顺利,尤其是我以前的婆母处处挑剔,她还想让我在他们家养继子,一辈子不再嫁人,我怎么肯?他们便不肯放我离开,要不然,以我的名义过继好孩子,我早就回来了。”柳姝娘面色忿忿不平,眼角略带疲惫之色,显然想起在夫家的遭遇依旧是意恨难平。   须臾,又生感慨:“还是京城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也无人管束着。”   “姐姐莫不如就找个京城人家嫁了,以后再不回蜀地,那些人自然拿你没办法了。”陆燕尔捂了捂嘴,笑道。   “欸,别说我这些糟心事了,你怀着身子,可得让肚子里的孩子多听听高兴的事。要不然,孩子生出来长着一副苦瓜面孔,你该怪姐姐经常给你到苦水了。”柳姝娘说着,眼珠子忽地一转,眼尖地发现陆燕尔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走之前就见你这镯子挺别致的,也没仔细瞧瞧,如今我可得好生瞧瞧,去买个同你一模一样的。”   “这是定做的,姐姐可能买不到了。”陆燕尔伸出纤细瓷白的手腕,清润的眼眸微眨。   柳姝娘轻握住她的手腕,仔细端详了一番:“镯子质地上乘,鱼身微凉,是块品相好的玉,样式尚可,却也不算是巧夺天工,可因着上面的三瓣桃花胎记,给它增色不少呢。”   陆燕尔眯眼:“姐姐可说错了,我这个手镯绝对算得上巧夺天工。”单凭它的内里乾坤,可比那些花架子手镯强多了。   “哦?”   柳姝娘扬眉,抬手转了转陆燕尔的手镯,手指不经意佛过陆燕尔手腕上,微微一顿,神色略带诧异:“你!”   “你……你就得瑟吧,改明儿我去找人定做个比你这个更好的手镯。”   “那我可得等着看看,姐姐要买个什么花样儿的镯子。”陆燕尔顺势收回了手,笑的眉眼弯弯。   那般灿烂的笑,恍若漫天星辰皆鞠于她眼中,柳姝娘看得微微有些晃眼。   可能错了。   晚上,陆燕尔舒服地窝在楼君炎怀里,手里翻阅着一本《三字经》,自己瞎谱上调子,轻声哼唱了起来。   软音清灵,余音袅袅,娓娓动听。   楼君炎不自觉放下手中书卷,听得入神,越发享受这场听觉盛宴时,哼唱声戛然而止。   陆燕尔仰头看向他:“夫君,你怎么不看书了,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楼君炎嘴角上扬,微凉的指尖卷起一缕垂落于胸前的青丝:“没有,很好听,书远没有你唱的吸引人。”   “呵呵,我也这么觉得,这般以歌唱的形式教小家伙诗词歌赋,他肯定学的很快。”   楼君炎嘴角微僵:“你确定他现在算个人?”   陆燕尔眼眸猛地瞪圆。   “你、你什么意思?他怎么就不算个人了?”   楼君炎以手抚额:“我的意思是,他还没出生,顶多算是……”算是长在你肚子里的一坨肉吧。   陆燕尔怒目而视,双手插着小蛮腰,颇有气势地吼道:“算什么?”   小祖宗耶,你可别动了胎气。   楼君炎暗暗地吐了口气,绷着脸说:“算个人。”   陆燕尔哼唧道:“这还差不多。”   楼君炎颇为无奈地抚了抚额,怎么感觉家里的小姑娘越来越‘骄纵’呢?   陆燕尔刚动了动腿,忽地感觉一股暖流从身体涌出,小脸顿时一白。   下意识低头看去,只见雪白的寝衣瞬间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红梅,鲜艳的刺目。   “楼君炎,出血了!”   一声惊呼溢出,几乎破成颤音。     ☆、第89章 第89章难哄   楼君炎微微点头,眸光异常笃定。   等陆燕尔安静了下来,老大夫才突然开口说道:“少夫人,医者无男女之分,还请少夫人等会儿如实说出你的感受。”   说完,便伸出两指按压在她腹部上,微微用力。   老大夫问:“可疼?”   陆燕尔抽泣着摇头:“不疼。”   “左边呢?”   “不疼。”   “右边呢?”   “也不疼。”   陆燕尔不知老大夫此举是何意,但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希冀,她肚子并未有任何痛感,是否代表着孩子依旧康在?   可老大夫眉头依旧紧皱,面色异常凝重,甚至带着几分歉疚,本就是五十余岁的老者,却忽然对着陆燕尔躬身行了个大礼。   陆燕尔一下子呆住:“你这是做甚?”   老大夫缓缓起身,脸色不自然地看向陆燕尔:“少夫人,老朽可能要向你说一声抱歉…… ”   轰。   陆燕尔脑中登时一片空白,只觉得心瞬间空了。   她……小产了。   孩子,没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好吃好喝好生养着,生怕摔着磕着,孩子怎么就没了。   怎么可以没了。   像是再无任何可支撑的力量,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楼君炎怀里,曾经灿若星辰的明眸也失去了全部的色彩,骤然间变得呆滞无神。   她瞪眼看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什么,瞳孔急剧放大,整个人像是被谁抽去了三魂七魄,瞬间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陆燕尔!”   耳畔似乎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悲切而惊恐,可她完全听不见,就像是呆了傻了痴了,仿若世上任何声音都无法入她耳入她心。   “陆燕尔,说话。”   楼君炎赤红着眼眸,疯狂地摇晃着她的身子,可她就像只易碎的蝴蝶任他如何颠簸再也无法展翅而飞,再无生机盎然。   只有死寂,只有悲怆。   楼君炎抬手捂着胸口,只觉得靠近心脏的地方一阵阵绞痛,她难受,他亦是跟她感同身受,甚至更痛。   众人不期料失去孩子对陆燕尔的打击如此沉重,皆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晚晴和冬梅急的直掉泪,却是无计可施。   少夫人那样子分明像是成了活死人。   老大夫懵了懵,他治病救人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也见过太多妇人因流产而悲痛,可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自己话都还没说完,人就已然悲鸣的欲昏死过去。   老大夫取出一根长长的银针,快准狠地扎入陆燕尔手背,大声喝道:“少夫人,你并非小产!”   一言落,四下静。   楼君炎震惊地看向老大夫,眸色骤然幽深似寒潭,咬牙切齿道:“没有小产,那你刚才是何意?”   老大夫蠕动了两下唇,叹了口气,似欲言又止。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低低响起,“我没有小产,孩子还在,是吗?”   陆燕尔缓缓转动眼珠,满含期盼地望向老大夫,眸底似有了丝鲜活的色彩。   老大夫扭过头不忍看她,顿了顿,才道:“少夫人并非小产,倒像是来了葵水。”   “葵水?“陆燕尔陡然瞪大了眼眸,满是不可思议。   同样震惊地还有楼君炎,饶是他素日反应敏捷,可却依旧未能理解大夫字面中的意思。   “说来惭愧,老朽还是第一次碰到少夫人如此诡异的脉象,早在初次诊断时,老朽便察觉少夫人的脉象不同于普通怀孕妇人的脉象,是以才慎之又慎地诊断多次,最后才敢断定是喜脉。   后来,数次上门,老朽亦是非常仔细,但依旧没什么异常。   可这次少夫人的脉象却显示的是…… 未曾怀孕,你这三个月都未曾来葵水,加之脉象与喜脉无异便扰乱了老朽的判断,才会出现误诊。”   老大夫羞愧万分,居然闹出这般笑话,可以他几十年的经验,应该不至于出错才对。   陆燕尔仍是不甚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啊?”   “老朽的意思是,少夫人从未怀孕,前面三个月只是出现了假孕的表象!”老大夫回道,“至于为何会出现假孕这种现象,可能是少夫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特别迫切的想要一个孩子,身子就会不自觉呈现出这种蒙蔽人的假象。当然,老朽觉得最可能的一个原因是,少夫人的身体或许本来就有异常,但依老朽的医术目前瞧不出端倪。”   陆燕尔的脉象是正常人的脉象,可里面却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别的东西。   呆愣了半晌,陆燕尔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大夫的意思是,她从没怀过孕,肚子里从未有过孩子。   “夫君。”   陆燕尔抬眸,眼眶里蓄满了晶莹的泪珠,可怜兮兮地望了一眼楼君炎,“你没有下半辈子了。”   话音刚落,便失去了知觉。   整个楼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楼君炎甚至迁怒于那名老大夫,痛斥:“庸医!庸医!”   满怀期许的三个月,如今却落了空。对这个孩子怀有多大的希望,此刻就有多失望。   当然,老大夫出现误诊,楼君炎自是不再相信他,一怒之下,结了诊金便将人轰了出去,转眼又将京城有名的大夫全都请了过来。   结果,出现了另外的声音。   陆燕尔确实是小产了。   可这些大夫里也有一部分坚持认为陆燕尔是来了葵水,而非怀孕。   两派争论的不可开交,谁也无法说服谁。   如今的问题已经不是陆燕尔小不小产的问题,而是她究竟有没有怀孕的问题。   实在没法子,楼君炎只好进宫向景昭帝求了几个御医,他们皆是御医院的佼佼者,可前些日子他们连陆太后的病情也没弄清楚,可想而知,陆燕尔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   同那些民间大夫一样分成了两派,一种认为陆燕尔小产,一种认为她没怀孕,此次出血只是女子葵水,但她月事不调,是以中间才会停了三月。   直到五天后,陆燕尔身上完全干净,众医严肃诊治过后,方才统一了口径——   陆燕尔先前确实是假孕!   这乃古医学史上的特例,以前也曾有过妇人假孕的现象,但这种情况几乎很少出现,是以大夫一般都不会往这方面联想。   搞得乌烟瘴气,陆燕尔怀孕一事就此不了了结。   但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京城朝堂无不知道吏部尚书楼家的夫人假怀孕事件,其中不乏同情,也不乏嚼舌根子的。   说什么楼尚书的夫人为了栓住夫君,想生孩子想得魔怔了,楼君炎如日中天,步步高升,岂是一个孩子便能拴住的,眼皮子浅薄的妇人才靠生孩子捆绑夫君的心。   殊不知这些嫉妒的女人哪个不是暗中卯足了劲儿生,生闺女不算,还非得生下大胖小子给夫家传宗接代。   明明深知没有子嗣的妇人很难在夫家落足,却以如此可笑的理由讽刺他人?   而朝堂上也有人对楼君炎指指点点,但他本就憋着抑郁和怒火,正愁无处发泄,有个不怕死的非要拿陆燕尔假孕的事寻开心,二话不说,便被楼君炎踹下了石阶,将胳膊摔骨折了,偏生景昭帝还偏帮着楼君炎,说什么楼君炎刚经历‘丧子之痛’,心情难免悲痛,你只摔断了胳膊就不要与人家计较了。   摔折胳膊的官员:“…… ”   丧子之痛?楼君炎有得哪门子的儿子?   这圣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那些同楼君炎政见不合针锋相对的人,再也不敢肆意挑衅他。   而此刻的陆燕尔正托着腮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日渐凋零的景色出神,心里空落落的,原来绕了这么一大圈,她未曾怀过孕,未曾有过孩子,这三个月以来的激动与喜悦仿若只是做了一场美梦。   梦醒了,也幻灭了。   “少夫人,你多少喝点汤水,这样下去饿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晚晴端着碗香菇鸡汤走过来,一脸担忧地望着陆燕尔,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平日遇到再不高兴的事,可她绝计不会让自己饿肚子。   这次却是食不下咽,三两口便打发掉一顿主食,中途又不吃任何零嘴。   “不好喝,没胃口。”陆燕尔头也未回,颇为任性的口吻,却让晚晴觉得莫名酸涩。   少夫人是真的很伤心、很难过。   “少夫人…… ”   晚晴欲再劝,却不知柳姝娘何时过来了,一把接过晚晴手里的汤碗,问道:”她还是没吃多少?”   “嗯,身子都消瘦了不少。”晚晴红着眼眶点头。   柳姝娘蹙了蹙眉头:“你先下去,我看看能否劝她喝点汤汤水水。”   “奴婢谢过柳大娘子。”晚晴屈身退了下去。   柳姝娘抬眸看一眼略显清瘦的陆燕尔,微微叹了口气,而后嘴角扬起一抹温浅的笑:“燕尔,这可就是你的不对,做甚要钻那牛角尖?你既未曾有过,又谈何失去?”   “未曾有过,谈何失去?”   陆燕尔低声呢喃,忽地扭头看向柳姝娘,手下意识地落在平坦的腹部上,“可是,感觉是那么的真实,我觉得他一直都在呀,怎么会没有?而且,我还特别容易饿,都说怀了孕的妇人会比较容易饿,我比她们更饿,我还泛酸呕吐…… ”   “你饿并非因为你怀孕,而是你的饭量本就减少了,自然容易饿。至于泛酸呕吐,并非只有怀孕才会出现这种症状。”柳姝娘坐在她身侧,笑着解释道。   “可大夫说我是喜脉。”陆燕尔表情异常诅丧,执拗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误诊!”   只两个字便彻底毁灭了陆燕尔全部的希冀,眸底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可他们都是名医啊,医术精湛,药到病除,为何连诊个小小的喜脉都会出错?”   陆燕尔只感自己很衰,怀没怀孕,小产与否,都能让这些自喻医术高明的人争执良久,都未曾得出定论,直到她葵水干净,他们才有了论断。   若没有这般起伏跌落,她也不至如此神伤?   “即使是肉白骨活死人的神医,也有救不了的人,治不了的病,更会一个手抖就下错针医死人,是人便会犯错,你纠结大夫误诊一事毫无意义。”   柳姝娘舀了一勺鸡汤,伸至陆燕尔唇边,“你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你如此年轻,再要个孩子便是,若是为此拖坏了身子,你倒是真可能两三年都要不成孩子了。”   “再怀一个?”陆燕尔目光茫然。   “不是再,而是怀第一个。”柳姝娘眨了眨眼,“可前提的是,你的身子得适合孕育子嗣,之所以出现这种假孕的迹象,很可能就是你身子出了某些问题,你不趁机调养好,若下一次再空欢喜一场,你岂非扯条白绫当个吊死鬼?”   陆燕尔自动忽略最后的一句吊死鬼,呆呆地问道:“调养好了,孩子就会回来了吗?”   “对。”   虽意难平,可陆燕尔也知道好歹,她肯定会和楼君炎再要小孩的,若真拖垮了身子,可就真得不偿失了。   柳姝娘再要喂她喝鸡汤时,没好意思真让人家喂,便自己端过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柳姝娘抿了抿唇,静静地看着陆燕尔喝汤。   陆燕尔喝完了,抬头不经意瞥见柳姝娘的手腕,衣袖微卷,隐约露出皓白肌肤上一道结疤的痕迹,忽地伸手撩起她的袖口,惊讶道:“姐姐何时受的伤?”   柳姝娘一愣,随即放下袖口,遮住那道丑陋的疤痕:“还不是我那糟心的前婆母,我不愿意留在蜀地,她就拿鞭子抽了我几鞭子,想逼我就范,可我这人吃软不吃硬,她越是如此,我越是不会困死在他们家。”   陆燕尔默了默,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柳姝娘遇人不淑,家中妾室众多,前婆母也不是好相与的,坏心肝的夫君死了,还得受前婆母的折辱威逼,可她即使独居此处,却从不悲春伤秋,也从不为过去这些糟心事悲苦伤心,依旧积极向上开心快乐地活着。   比起柳姝娘经历的,自己有爹娘疼爱,公婆爱护,夫君体贴爱护,人生已然很圆满了,她只是被误诊为有孕,实非小产,除了月事稍有不调,哪儿哪儿顺。   自己估计是被楼君炎宠的过于娇气了,这点点小事居然就想不开介怀如此之久?   陆燕尔抬手揉了揉鼻子,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药膏递给了柳姝娘:“这个好像是生肌化腐膏,祛疤效果很好的,你看我手腕上…… ”   白皙纤细的手腕,肌肤吹弹可破,无半分瑕疵。   “当初德清长公主划下了一道特别深的伤口,就是用了此药,现在一点疤痕都不曾留下呢。我这里还有一瓶,姝娘姐姐拿回去使吧,保管以后不会留疤。”   柳姝娘握着手中白净的瓷瓶,手指微微用力,骨节似乎捏的泛白。   楼君炎原本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宽慰陆燕尔,谁知她竟破天荒的笑脸相迎,甚至热情地接过他的披风,这番举动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要知道,这段时间虽没出现那天那般吓死人的情况,可她却是做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自己耗光俸禄送她礼物,她摸两下便扔开。   亲自下厨烹鱼,她戳两下就说不好吃。   变着花样翻新绵绵情话,她听两句就说好吵。   兴冲冲告诉她升官了,她喵他两眼呵呵两声算完事。   带她出去散心,她走两步就说人多。   带她沐浴温泉,她脱了衣裳骂他不要脸。   从没觉得自家乖巧听话的小姑娘会如此难哄,他知道她难受,浑身不舒坦,急需一个宣泄的口子,他便由着她去了。   可她今日表现的如此温情,他反而觉得不太适应。   “燕尔,你!”   陆燕尔却挽着他的手臂,顺势依偎在他胸前,微仰着头,一双剪水秋瞳再无前些时日的呆怔,而是含情脉脉地凝着他。   这小姑娘想干什么?   蓄谋的引.诱?   他微微低头,便能从微敞的衣襟瞧见小姑娘白皙悠长的脖颈,细腻光滑,曲线动人。   喉/结顿时一动。     ☆、第90章 第90章日常   江州公婆收到消息后,好一阵唏嘘,好歹只是大夫误诊,便嘱托陆燕尔调养好身子,以后再怀便是。   楼夫人倚在贵妃榻上,眸眼里带着一抹深深的忧虑:“你说世上的事是不是难以求得圆满,这儿媳妇嫁到我们家都一年有余了,楼君炎倒是步步高升,可她这肚子老没动静儿,好不容易听说有喜呢,到头来却是白高兴一场。”   别到时是得了官运,却折了子孙福。   孩子是家族的希望,更是维系夫妻情意的重要枢纽。   她总想着,儿子的人生能圆满,能再圆满些。   楼富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楼夫人的脸色,斟酌道:“儿媳妇年纪尚幼,不过十六,孩子自会有的,你就别担心了。”   心里却暗自腹诽,你自己这么多年还不是只给楼家生了这么个独苗苗?   当然经历了云倩那桩事,楼富贵将近半年都只能在周瑾玉面前夹着尾巴做人,话更是不敢说重一分,要不然周瑾玉就要给他翻旧账,分家产分儿子,不禁深感女人气性太长,要是他真出墙了,估计只能以死谢罪了。   娘的,他可是被陷害,妥妥的受害者。   楼夫人顶着楼富贵的脸看了良久,忽地怒道:“我是担心儿媳妇么,我是担心楼君炎,他年纪可不尚幼,二十有六了,一儿半女都没有。”   楼富贵讪讪一笑:“夫人莫急,我们儿子身体没毛病,生孩子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年龄都不是问题。”   楼夫人担心的就是楼君炎的身体,二十多岁才近女色,以前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莫不是不知道如何让女子怀孕。   不对,楼君炎成亲后根本就没同陆燕尔圆房,直到他们去京城,都未曾圆过房。   思及此,楼夫人猛地揪住楼富贵的耳朵,怒吼:“成亲前,你是不是没有将秘戏图上的知识普及给楼君炎?”   楼富贵一脸懵逼,哀呼痛痛痛。   怎么儿媳妇没怀孕跟秘戏图还有关系?   “夫人,收下留情,秘戏图扔给儿子了,以他的聪颖程度,自能领会其中的精髓门道。”   “你没给他讲解一番?”楼夫人手上松了些力道,依旧怒瞪着楼富贵。   楼富贵绝倒。   这种事对于男人来说,没有秘戏图做指导,也能无师自通,这是男人的本能。   何况,他是老子,哪有老子给儿子传授此道的?   瞧着楼富贵这神色,楼夫人瞬间了然,这个糟老头子肯定没有给儿子讲解,当即一拍桌子道:   “今年岁末,我们去京城同儿子儿媳妇过个热热闹闹的年,顺便看看他们小两口到底是谁的问题?”   说白了,就是去查岗。   楼君炎这个臭小子到底有没有跟儿媳妇圆房,莫不是到了京城也没有同房,还是用错了方法,不得其门。   楼富贵吓了一跳:“你就是想去京城,也别选腊月这么冷的天,我受的了,可你的老寒腿咋受的了。不如缓缓,等开春天气回暖,我们再去,顺便看看京城的铺子被儿媳妇经营的如何?”   楼夫人想了想,孩子这事急不得,便将去京城的行程暂定在了年后。   大地回春,气候暖和适宜,还能多呆上一段时间。   安和县那边后收到陆燕尔的信,郑氏只说了句,只要我儿身子无恙,孩子的事随缘即可。   陆燕尔虽非小陈氏的亲生女儿,但像陆燕尔这种乖巧伶俐的姑娘很是招人喜欢,小陈氏是打心底喜欢,知她假孕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备下厚礼,亲自登门宽慰了陆燕尔几句。   虽然,恼恨陆秉坤的所作所为,但不得不承认,他和郑氏养了一个好女儿。   至少比她养的好。   尤其是陆秉坤将亲生女儿当成养女来养,给与的依旧是亲生女儿的待遇,礼仪诗书,琴棋书画样样拔尖,特别是性子极好,即使国公府与陆家闹得不甚愉快,可陆燕尔同她说起话来依旧是温声细语,半分怨怼都无。   想起陆霜飞近日的表现,小陈氏只觉得头疼不已,频频向她示好,可她不是冷言冷语,就是话里夹枪带棒,活像她这个娘做了天大对不起她的事。   诚然此事是她做错了,是她没有顾及到她的感受,可她付出的十六年心血可没参过半点假,素日对她的娇养除了与顾辞的亲事有过争执,哪次不是遂了她的意。   后来,小陈氏又邀请陆燕尔过府做客了几次,发现同她说说话,竟能排遣自己内心的郁闷,越是如此,越是生出一种若当初陆秉坤真换成功了该多好的心思。   这姑娘懂事知礼,即使面对京城内外对她的一些不好风评,亦能坦然笑之。   顾家老宅。   陆霜飞正对着铜镜描眉画红,脸上意兴阑珊,女为悦己者容,可她的‘悦己者’却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境,愁绪满上心头,啪地摔下眉笔。   用力之大,竟将眉笔折断成了两截。   本就心境烦闷,哪知又听闻小陈氏三番两次邀请陆燕尔过府做客的消息,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陆霜飞咬牙切齿地问禀告的丫鬟青荷:“这是第几次了?”   “第六次。”青荷不敢看她,低声回道。   砰。   梳妆台上的盒拢被陆霜飞扫到了地上,柔美的脸微微有些扭曲,“这就是我的好娘亲,伤我不算,难不成真想换个女儿不成?”   青荷壮着胆子说道:“姑娘,你就莫要跟夫人怄气了,你们才是亲生母女,你这样一步步推开夫人,夫人再如何疼你,也会寒心的。如果夫人下次再来看望姑娘,姑娘可千万别赶夫人!”   陆霜飞冷哼道:“她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要认回陆燕尔,谁曾想到陆燕尔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可笑不可笑?为了个不是自己女儿的人,肆意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我的心也寒了呀。”   尤其是看到小陈氏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声声如泣地认陆燕尔的场面,她的心在滴血,在凌迟,她可曾想过自己也会寒心。   “可姑娘如今嫁给了顾小世子,婆母又不好相与,顾小世子又在西境,国公府就是你最大的后盾,你怎能同夫人离心?如果夫人收了那楼少夫人做义女,姑娘该怎么办?”   青荷继续劝道,“姑娘才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小姐,如今使性子同夫人闹可要不得,要不然,她会越发觉得楼少夫人贴心。”   “我知道了。”陆霜飞皱眉,不耐烦地摆手。   过两个月便是陆宗元和赵星月的大婚,到时正好借此机会,修复关系。   但让她主动去求和,绝无可能。   娘,是你先将女儿往外推,是你先寒了女儿的心。   国公府要筹备婚事,小陈氏自然忙碌了起来,便没再邀请陆燕尔过府,陆霜飞的心绪才稍稍平息了些。   见陆燕尔整窝在家里练字,楼君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咦,国公夫人这几天怎么没邀你去唠嗑?”   陆燕尔翻了个白眼:“国公府年底有喜事要办,府内事务繁多,自然得忙活了起来。”   “皇帝嫁女,国公府迎娶,是够忙的。”   陆燕尔眸光轻转,秀眉微蹙:“夫君如今是工部尚书,我们肯定得送礼,但这恭贺新人的礼物该如何选?按什么规格来选?”   “意思意思就行了,别太破费。”楼君炎淡然道。   上月的俸禄全都拿来买作礼物送给了陆燕尔,结果同僚之间应酬没银子,居然落下个抠门的坏名声。   既是抠门,银子就省着点花。   陆燕尔狐疑地凝了一眼楼君炎:“夫君怎滴心疼起银子来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自己挣银子不知银子难挣。”他每日不辞辛劳地处理工部各项事宜,为景昭帝排忧解难,官职见涨,可俸禄却不咋个见涨。   根本不够用。   陆燕尔随便一支珠钗,以他的俸禄都买不起。   “夫君可是缺银子?”陆燕尔眨了眨眼,顺手便抽出一张千两的银票晃悠了一下,唇角微扬“我的,就是夫君的。”   楼君炎眼睛一亮。     ☆、第91章 第91章心肝拔凉(一更)   迎亲途中,少不得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   “你们可知这国公府为何选了霍家一个小小的庶女?”   “兴许人家虽是庶女,长得却不赖,男人不都喜欢貌美的姑娘?”   “高门嫡女也有长得美若天仙,家世也好,怎就不选?说不定是这霍家的庶女早就勾搭上了陆宗兼!”   二楼窗边,陆燕尔正撑着下巴,眯眼瞧着街上宛若长龙的迎亲队伍,不期料听了一耳朵,秀眉当即皱了下来。   “这些老百姓当真是无事可做,怎么没有的事偏得各种无中生有,他们不知道这会给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吗?”尤其是事关女儿家的名声,也能如此编排?   楼君炎勾唇,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嚼舌根子这种事,过过嘴瘾,又不需要担罪名,何乐而不为?这天下最堵不住的就是悠悠之口,你勿较真,流言便伤不到你!”   正说话间,陆燕尔忽然瞥见一抹浅绿色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中,不禁揉了揉眼睛:”夫君,我好像看到了翠珠,她何时来的京城?”   楼君炎拧眉,顺着陆燕尔的视线看过去,眸子的光骤然变得异常凌厉。   目光转向陆燕尔的那一瞬化为清风暖阳,万般凌厉顿时消失无踪,“兴许你看错了。”   陆燕尔嘟囔了一声:“应该不会吧。”   “街上人多,难免有相似的背影。”   “哦。”陆燕尔不再纠结此问,如果翠珠真来了京城,肯定会先到府上的。   陆燕尔继续趴在窗沿上,懒洋洋地瞧着下面的热闹,当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身穿大红喜服的陆宗兼忽地突调马头,朝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迎亲队伍顿时乱了。   这什么情况?   新郎官逃婚了!   “四姑娘,新郎官跑了。”霍嫣的丫鬟睡莲掀开轿帘一角,低声禀告道。   霍嫣抬手半掀开红盖头,露出那张清绝美丽的脸庞,满面红妆,目若秋水,肤如凝脂,当真是极美,只是她的眉宇间隐含着一抹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与成熟。   她皱眉朝外面看了一眼,队伍已然凌乱,凑热闹的百姓七嘴八舌的各种指点猜测,而随行的喜娘本就被她那个嫡母收买,恨不得场面再混乱一些,甚至不得体的大喊新郎官逃婚了。   “睡莲,去堵了喜娘的嘴!”   睡莲的力气本就较寻常丫鬟大很多,且老成持重,这也是霍嫣信任她的原因,没两下便堵住了喜娘的胡言乱语。   而后,霍嫣盖上后盖头,移步下矫,冷然站立于街上,未见姿容,却是身材婀娜多姿,聘婷绰约。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霍嫣启唇,一字一句似幽兰吐出:“我与长公子的定亲信物落在了霍府,他并非逃婚,只是去取信物罢了。吉时拜堂之前,他便会赶回来,继续走!”   语罢,便转身上轿。   吹吹打打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整个迎亲队伍继续往国公府而去。   队伍渐行渐远。   陆燕尔这才收回目光:“她不怕陆宗兼真逃了?”   楼君炎似笑非笑:“他不会。”   陆宗兼不是那般胡闹的人,既下定了决心娶亲,就不会令国公府蒙羞。   而此刻,陆宗兼终于追上了那抹浅绿色的身影,纵身而起,堵住了她的去路,看着眼前女子与记忆中的小女孩别无二致的眉眼,心被狠狠揪起:   “翠竹,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和激动,一把将人拥进了怀里:“是你,我不会认错,不会认错。”   翠珠手腕微翻,一掌便将陆宗兼逼退数步,素净的脸面无表情:“公子确实认错了。”   “不可能,你与她长得如此相似,你怎么可能不是她?我知道当年的事……”   翠珠冷冷地打断他,眸中怒意翻腾,低斥道:“陆宗兼,就算你没有认错,又能如何?我是有夫之妇,你是即将做新郎官的人,你能如何,你又想如何?我们是定过婚,可随着沈家的覆灭,便已做不得数,而我对你从始至终并无任何特别的感情!”   陆宗兼怔愣在原地,半晌过后,方才胆怯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活着,便好!”   “是,我还活着。”   翠珠冷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转身隐入了人流。   陆宗兼颓然地站立良久,攥紧了拳头,须臾又松开,转头便毫不犹豫地回了国公府。   如期拜堂行礼,入洞房。   他真成了有妇之夫,而她是已婚之妇,他们再无可能了。   再无可能了。   无人再唤他兼哥哥了。   昭元二十二年春,北漠公主携使臣奉北漠新君之命前来大晋联姻,两国邦交,和亲确实是一种简单而有用的政治手段。而与以往不同的是,北漠新君特别许诺边境五十年的和平,以及割让毗邻边境的两座城池。   可见北漠新君的诚意十足。   至于北漠为何是新君呢,是因为北漠自去年起便发生了一场内乱,手握重兵的北苑大王李连浩,不满北漠君主李连盛遏制他的兵权,三番五次掣肘于他,故而一怒之下造反了。   最后,以李连浩的胜利告终,李连盛被斩首示众。   定于去年的和亲,因着新君继位拖到了今年。   而原先的和亲公主也变成了李连浩的女儿——李承颂。   曾经的承颂郡主,如今的承颂公主!   李承颂一行人被安排在行宫别馆,第二天便受到景昭帝的召见,甚至以国宴之礼招待,毕竟一桩婚事换取五十年的和平和两座城池,那是相当划算。   无疑,景昭帝心动了。   特意召集适龄的皇子,以及朝中的青年才俊陪同,楼君炎作为景昭帝的宠臣,自在其列。   可见李承颂的眼神从未落至自己身上,楼君炎莫名的松了半口气,可还有半口气却是怎么也松不下,李承颂似乎整个人沉淀了下来,沉稳冷静,与帝王之间谈笑风生妙语连珠,甚至能博得景昭帝阵阵喝彩。   而诸皇子之中,景昭帝更希望北漠公主能与储君太子联姻,虽对自己这个儿子未见多满意,但这后世江山注定是他的,若能与北漠良久治安,自己百年之后,新帝的江山自会稳固。   可似乎,这北漠公主不太乐意。   陆燕尔听闻北漠公主来和亲的消息后,凝眉想了半天,上一世似乎有个北漠公主来大晋联姻,联姻对象好像是当了皇帝的端王赵括,是以并未放在心上。   可她不知道的是,上一世的北漠并没有内乱,北苑大王也没有篡位,和亲的公主也非今世这个李承颂。   这日,景昭帝陵寝的修建上出了些问题,楼君炎一早便赶过去查探情况。   陆燕尔挨到天光大亮,仍旧缩在床上,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动动腿都觉得酸麻无比,实在昨夜太过荒唐,被某个混蛋折腾的太狠了些。   尤其是某处难以启齿的地方,仍旧有些不适。   终于磨到日上三竿,才慢腾腾地去洗了个澡,顿觉浑身舒坦了些。   用过早膳后,景昭帝却突下圣旨传召陆燕尔。   陆燕尔当即就懵了。   “孙内监,陛下召见的不是臣妇的夫君吗?”相当怀疑自己听错了,景昭帝为何会召她进宫,又恰好是楼君炎不在的时候。   孙忠笑,尖锐的公鸭嗓音几乎刺破耳膜:“楼夫人,咱家可没宣错,陛下召见的就是夫人。”   陆燕尔只好带着满腹疑虑,进了宫。   “禀陛下,楼夫人来了。”   “传。”   陆燕尔深呼吸一口气,微微攥紧了拳头,垂眸走进了御书房,俯身跪拜:   “臣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清脆悦耳的声音,极为动听,甚至带着几分软绵。   室内寂静无声,陆燕尔恭敬地跪在地上,眉目从容而淡定,眼眸余光微微扫了一眼殿内的人,发现除了端坐于上首的景昭帝外,他旁边还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想来就是最受宠的杨贵妃。   这是她第一次进宫。   对宫内的妃嫔几乎不熟,不敢妄自开口,怕称呼错了惹怒宫中贵人,正当她纠结此事时,杨贵妃却突然开口了:   “你就是传说中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楼夫人?”   “回娘娘,正是臣妇。”陆燕尔不卑不亢地应答。   杨贵妃轻挑眉头,侧耳对着旁边的景昭帝似乎说了什么,景昭帝拧了拧眉,探究的目光转瞬落在陆燕尔身上:“起来吧。”   陆燕尔谢恩后起身,垂首立着,不敢直视天颜。   看着小姑娘柔弱稚嫩地站在那儿,与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年纪,景昭帝忽地有些于心不忍,明知楼君炎那儿可能行不通,却转而向个弱小的女流下手。   委实有些卑劣。   但景昭帝所行之事不乏卑劣之举,很快便压下心头的那丁点怜悯,沉声问道:“你可知北漠公主与我大晋联姻之事。”   陆燕尔心中的疑惑越重,却是低眉顺眼道:“臣妇从夫君处略知一二。”   “北漠怀着十足的诚意,以两座城池和五十年和平做聘,你可知这能让多少百姓免除流离失所免受战火之苦?”景昭帝又问道。   五十年的边境安宁诚然是最大的诱/惑,不费一兵一卒,便能保边境百姓的平安。   可是这与她有何干系?   陆燕尔略微沉吟了片刻,低声回道:“臣妇自然知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是何等的弥足珍贵。”   景昭帝赞赏地多看了两眼陆燕尔,既是识大体,想必不会拘泥于小情小爱,何况若敢不从等同于抗旨不遵,陆燕尔这边突破了,楼君炎那边自是没问题。   若非绝对信任楼君炎,他根本可能放任一国公主与臣子联姻。   “北漠公主欲和亲的对象正是楼君炎!”   轰隆。   无异于晴天霹雳。   陆燕尔直接懵了。   她似是反应不过来,呐呐的:“可他已经娶亲了。”   景昭帝安抚性地说道:“你既先嫁给楼君炎,自当同北漠公主位列平妻,都是正妻,便不违背楼家四十无子而纳妾的祖训。此举着实有些委屈你了,但北漠公主何尝不委屈?   一国公主下嫁臣子,却要同其他妇人共侍一夫,她为了北漠尚能隐忍,你身为大晋子民,自是舍小我而成大我,大晋臣民皆会感谢你的宽容大度,感谢你做出的牺牲。”   好大一顶高帽压下来。   若她同意了,楼君炎便会为了她不得不妥协吧。   可她不愿意,便是公然抗旨。   见陆燕尔怔愣不语,景昭帝面露不悦,却耐着性子道:“你与北漠公主同是平妻,但她出身高于你,做为补偿,朝廷会擢升你的诰命,你自是不必对她屈躬行礼。”   话是如此,可诰命夫人能大过一国公主吗?公主的背后是整个北漠啊!   而她的夫君只能是她的,她一个人的,她不能同任何人分享。   陆燕尔胡乱地摇着头,面色微微泛白。   她不能同意。   “大胆,你想抗旨不成?”   杨贵妃忽然厉声喝道,“抗旨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你的夫君你的母家皆在九族之列,你能承受得起九族尽灭的痛?你的夫只是做着小小的工部尚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收回他的官爵俸禄也只是一句话罢了。本宫劝楼夫人还是好好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   陆燕尔浑身发颤,脸色愈发苍白,如弱柳扶风中的柳絮,似乎一吹即散。   可她偏偏没有倒下。   久未开口的太子赵乾眯了眯眼,父皇跟杨贵妃真是唱的一手好双簧,先挑着这块软骨头下嘴,楼君炎那块硬骨头留在后面啃。   这楼夫人似乎挺不住了呢。   “楼夫人,识时务为俊杰!”赵乾漫不经心地附和着景昭帝来了这么一句,便又继续懒散地窝在椅子上,接着往下看戏。   陆燕尔抖了抖,这才发现竟然还有人在场,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那男子身穿东宫蟒袍服饰,身份自是不必言说,储君无疑。   天下最尊贵的三人一同来逼迫她,她是不是该庆幸?   被人逼到极致,反而不带怕了。   陆燕尔猛地跪在地上,抬眸直视景昭帝,神色愈发恭谨无比,一字字铿锵有力:   “陛下,诚如贵妃娘娘所言,臣妇的夫君只是小小的一个臣子,让一国公主下嫁给一个小小的臣子,陛下可觉得合理?臣妇斗胆以为,以公主尊贵之躯,以北漠如此丰厚的嫁礼,自当配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陆燕尔声音微顿,“就算是两国和亲,也该是陛下纳北漠公主为妃!”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第92章 第92章慎重(补昨晚的)   北漠公主不是善茬,陆燕尔也不容小觑。   气的杨贵妃心口直犯疼。   而陆燕尔已经死过一回,虽想努力地活着,可却对死亡也无所畏惧,死就是那么回事,她只想守好自己的夫君,守好自己的感情,反正自己豁出去了,要杀要剐遵遍。   至于诛杀九族,有楼君炎在,他应该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娘娘,臣妇不敢。”   景昭帝面容不辨喜怒,忽地抬手径直指向陆燕尔,声音威严无比,帝王之风尽显:   “你真不愿楼君炎再娶?”   陆燕尔身躯微颤,咬牙道:“是。”   “如果楼君炎自己愿意呢?”   陆燕尔下意识道:“不可能!”   景昭帝面色微沉:“朕说如果呢?”   陆燕尔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在她心里是没有如果的,突然一下子懵住了。   如果楼君炎自己愿意再娶,或是纳妾,她会如何?   答案是,不知道。   莫名的,陆燕尔开始慌了。   本来差不多要到九年后,楼君炎才会面临被帝王赐婚的事,而那时的皇帝也不是如今的景昭帝,可现在,这一世,景昭帝却突然想强塞一个北漠公主给他。   果真应了程家姑娘所言,楼君炎就是个招烂桃花的。   前有德清长公主,后有北漠公主,只不过德清看上的是美色是皮囊,可这个北漠公主似乎要的是楼君炎这个人啊。   能让景昭帝优先考虑让一国公主与臣子和亲,而放弃皇族这边的选择,估计多半都是北漠这边的意思。   景昭帝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陆燕尔,暗怵,其实她的提议未尝不可,他自己将北漠公主收入后宫睡的也安稳些。   只是这北漠公主摆明了就是冲着楼君炎而来,怕没那么容易改变主意。   见陆燕尔怔然不语,景昭帝皱眉,直接挥手让她退下。   陆燕尔一愣,赶紧谢恩下去。   父皇竟这般轻易放过了陆燕尔,赵乾不禁呆了呆,父皇该不会真听进去了,亲自上阵和亲,以一副老弱残躯维护两国和平?   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暗自瞥一眼脸色不太好的杨贵妃,估摸着也没自己啥事,赵乾便告退回了东宫。   杨贵妃恼怒至极,不知景昭帝是何意,究竟是打消北漠公主与楼君炎的联姻,还是真打算自己冲入后宫?   她调整好神态,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媚态看向景昭帝,试探着开口:“陛下,这胆大无知的妇人信口胡诌……”   “胆大无知?”景昭帝斜眸觑了杨贵妃一眼,淡声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软柿子好拿捏?”   杨贵妃一噎:“妾身看走眼了。”   这哪里是只软柿子,分明是块狗啃都嫌硬的硬骨头。   可那楼君炎也是个硬气的,陆燕尔这边行不通,楼君炎那边难道就走的通?   以皇权相逼,就怕别人不要命,当真要诛灭九族?   楼君炎是景昭帝正在磨砺的一把利刃,刀锋尚未出鞘,怎能半途折损?   杨贵妃知道景昭帝并不会真的诛灭楼君炎九族,对楼君炎宠信的有些过分。   她道:“陛下,诸位皇子中有很多适龄的,比如赵煜,赵辉,还有我们的儿子赵括都是最佳人选。”   景昭帝掀起眼帘:“朕自然知道他们是最佳人选,可这北漠公主言明将两座城池拱手让与大晋,甚至与大晋缔结和平同盟之约的条件就是做楼君炎的妻,两边若都不肯退让半步,朕只能……”   只能不知如何办了。   依着他原本的脾气,直接一纸诏书赐下,你不娶也得娶,若敢不娶,直接斩杀了便是。   可那次秋猎过后,他就做了个梦,寒潭深水边,一条金龙奄奄一息,随时将要死掉的样子,随后一只仙鹤出现,每天喂食金龙水和食物,那条金龙竟然慢慢地活了,重新遨游于天际,与展翅高飞的仙鹤一路同行。   金龙和仙鹤再次落地时,瞬间化成两个人,金龙是他,仙鹤是楼君炎。   金龙遇仙鹤方能逢凶化吉,重飞于天,他怎能杀仙鹤自断自己的生路?   仙鹤是用来成就金龙的。   成就?   景昭帝忽然笑了起来,心中有了应对。   成就,便是为他分忧解难。   而陆燕尔刚走至宫门口,就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疾奔而来,额头浸满了汗水,显然是一路紧赶至此。   楼君炎见她安然无恙,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问:“陛下召你?”   “嗯。”   身边还有送她出宫的内侍,陆燕尔只轻轻点了点头。   “与北漠公主有关?”楼君炎又问。   “嗯。”陆燕尔点头。   楼君炎俊脸顿时暗沉了下来,伸手握住她的手,“你先去马车上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陆燕尔眸子一紧:“你去哪儿?”   “面圣!”   楼君炎头也不回,大步朝宫内走去。   早上到了陵寝才发现只是一伙劳工闹事,如此小事竟需他亲自处理,当即便察觉不对劲,当即便察觉出不对劲,等听说陆燕尔被单独召见进宫,才知自己是被人故意调开。   竟是打着陆燕尔这边的主意。   走了一小段路,楼君炎忽地折返回来,直接掀帘子进了马车:“你可同意了?”   陆燕尔摇头:“我没有同意。”   说完才反应过来,楼君炎似乎知道景昭帝因何事召见她,当即便问:“你同那北漠公主认识?”   “嗯,认识。”楼君炎并没隐瞒她,转身便下了马车。   陆燕尔抬手掀开车帘,微微眯着眼睛,凝着楼君炎越行越远的背影,久久无法回神。   他同北漠公主竟是旧识?   这么说,北漠公主不远万里来和亲,是为了他!   殿内,景昭帝正打算召见楼君炎时,便听闻楼君炎已然候在了殿外,心道这家伙消息够灵通,前脚刚让人送陆燕尔出了宫,楼君炎后脚就不宣自来。   “宣!”   楼君炎随之进来,撩袍跪下:“臣参见陛下!”   “爱卿神色间如此匆忙,究竟所为何事?”景昭帝并未让楼君炎起身,只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语重深长地说道,“如果是令朕为难的事情,爱卿可得考虑清楚,慎重,慎而重之啊。”   楼君炎眸光微动。     ☆、第93章 第93章抉择,生与死   只听得他继续道:“陛下没有为难我,只是有一件事可能会比较麻烦,那北漠公主李承颂……”   “她怎么了?”陆燕尔急问。   楼君炎侧眸看了她一眼:“这个李承颂可能是个□□烦,她脾气执拗的令人发指,可能没那么容易让她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陆燕尔蹙眉。   楼君炎颔首:“对,只要北漠那边愿意松口,另择他人,你我的危机便可接触,我也不必娶李承颂。”   陆燕尔凝眉,唇瓣微动:“若不松口……”   “谁也无法逼我娶不想娶的人,我能为陛下尽忠,能为大晋熬干心血,但谁也不能左右我的亲事,达成某种政治目的!”楼君炎冷然勾唇,眸底溢出凌冽的光芒,如出鞘的宝剑,锋芒而锐利。   随即,又伸手抚了抚陆燕尔的眉,温柔地扶着她上了马车。   陆燕尔眸眼微微低垂,素白的手被他温热的大掌紧紧包裹,一呼一吸间皆是他的气息,丝丝缕缕入鼻,他就在她身边,在她眼前,在她抬头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那种感觉让她心安。   城楼上,一抹身着北漠贵族服饰的女子正注视着缓缓驶离的马车,眸光幽幽,精致美丽的面庞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伫立良久,她才低声呢喃道:“他并非无情,只是他的深情给了别人。”   身后高大的男子静静地看着李承颂落寞的背影,默然不语。   李承颂忽地回头,展颜一笑:“周武,你说我能将他对那个女人的那份‘深情’抢过来吗?我想试试呢!”   周武屈身行了个北漠礼:“公主,北漠的勇士很多,个个骁勇善战,更有那长相好看的,只要公主需要,他们都可以对公主深情如许,公主何必舍近求远?”   “勇士?”李承颂挑唇,嗤笑了一声,“你不就是北漠最厉害的勇士么,可他连你都打败了。”   周武黝黑的面皮微红,窘迫道:“中原人擅使诡计,属下一时不慎,才会被他算计而输掉了比赛。”   “输就是输了。”   李承颂淡笑,抬头远望马车离去的方向,视线汇集之处,马车渐成一黑点,直至消失再也看不见。   不就是诡计么。   她也会用。   楼家门口,曾为陆燕尔把脉安胎的‘庸医’老大夫忽然找上门来了,因为误诊陆燕尔喜脉,楼君炎大怒将他赶了出去,府内的小厮也不耐烦他,未听他说明来意,便要赶他走。   “去去去,你快走吧。一个小小的喜脉都能诊错,让少夫人空欢喜一场,我们公子不愿意看到你,我就是娶通报了,也没用。”   “劳烦小哥代为通禀一声,老朽多日查阅典籍医书,终于知道少夫人为何会出现假孕现象?”老大夫急道。   小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么多御医都未能发现异常,你莫不是又来骗取丰厚的诊金?”   楼家对医者的诊金付的尤其高,无怪乎小厮如此想。   “大夫治病救人,怎会贪图这些蝇头小利?你家少夫人的身子真是出了大问题,若不根治,以后恐再难怀孕!”老大夫耐着性子解释道,“少夫人可能是中了……”   “你敢诅咒我们少夫人?”小厮猛地拔高了声音,一脸怒容地瞪着老大夫,“我看你不仅是庸医,心肝儿更是坏透了,大夫最基本的仁心都没了,赶快滚!”   话刚说完,也不管老大夫如何惊愕的老脸,砰地一下,将门重重关上。   老大夫脸色清白交加,深呼吸,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无知小儿,老朽不与你计较。   学无止境,医术更是如此,解决一个疑难杂症,会有新的疑难杂症冒出来。   想到陆燕尔的病症,老大夫再次上前叩门,刚叩了一下,便被人拉着就跑,来人正是老大夫的徒弟。   “师傅,总算找到你了,家中谴人来信,老师公翁逝了,让师傅速速回去奔丧!”   老大夫震懵了:“父亲他,父亲他……”   徒弟一脸悲痛:“老师公去世了。”   老大夫就这么被徒弟拽着浑浑噩噩地往前走,父亲已然八十高寿,算得上寿终正寝,只是楼家少夫人……   算了,一时半刻又死不了人,等他奔丧回来再说。   而他之所以会诊出滑脉,便是身体里的蛊虫作祟。   可一个深闺妇人怎么可能中……蛊呢?   也有可能又是他搞错了。   陆燕尔回来听说小厮将老大夫赶走,眉头微皱,当即就把人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京城的名医连同御医都未彻底搞清楚她的病症,她已经不介怀此事了。   正如娘亲所说,孩子之事急不得,随缘即可。   “以后,那名大夫若再次上门,你直接带他来见我即可。”   “是,少夫人。”   守门的小厮告退,转身就走。   “等等,他可说了什么?”楼君炎拧眉,忽地叫住了小厮。   小厮回道:“他说少夫人的身子出了问题,若不根治,恐再难有子嗣。“   这根本就是危言耸听,少夫人健健康康的,怎会再难怀孕?   陆燕尔一愣。   显然,楼君炎也被此话震住了,赶紧派人去请那名老大夫,结果人家回老家奔丧了,至少要个数十天才会回京。   情急之下,楼君炎又请了其它大夫,仔细把过脉后,都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女子常有的毛病,稍微调养一下即可。   楼君炎眉目微敛,薄唇紧抿,仍是不敢松懈片刻。   陆燕尔抬手,覆盖在他手背上,软声道:“夫君,你是有点杯弓蛇影,听风便是雨,过于紧张了,这些大夫都说无事,你放心便好。   而且,我也没感觉身子有任何的不舒服,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或许是那老大夫胡说呢,人上了年纪,三番两次弄错也是正常的。”   前面说她有孕,后面又说她难怀孕。   她也要不高兴了。   楼君炎眉宇依旧未见半分舒展,却是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老大夫的话却是激起千层浪花,可究竟是何情况,是真话还是胡诌,等他回京自有论断。   而今最重要的便是,李承颂。   想起李承颂这个北漠公主,楼君炎便颇为头疼,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个女人,可他却不得不主动去见她。   翌日,楼君炎便去了行宫别馆。   李承颂似乎知晓他会来,早就屏退了不相干人等,备下好酒好菜坐等楼君炎大驾光临,心里是喜的,是期待的,分明是怀春少女等待情郎的心境,可她却强自抑制了下来,面上未曾显露分豪。   只淡淡地伸了伸手:“你来了,请坐。”   面无表情,尾音却不自觉上扬。   楼君炎皱眉,象征性地行了一个礼,便坐在了李承颂对面,眸光却未曾落在她身上,只穿透她看向别处。   李承颂拎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推到楼君炎跟前:“这是我们北漠最烈的酒,你以前在北漠时喝过,而这次的比上次的,更烈更醇,你尝尝。”   楼君炎低头看了一眼手边的酒杯,神色微凛,不知在想什么,须臾便将酒杯推了回去:“如此烈酒还是留待公主自己品尝,身为大晋子民,对北漠的一些东西着实提不起兴趣。   比如酒这玩意儿,我就比较喜欢大晋本土这种比较淡的梨花酒,又比如鲜花,淡香扑鼻的梨花才是我的心头好,而北漠带刺的玫瑰,我怕伤到手,只能避而远之!”   李承颂端起那杯推回的酒,纤纤十指轻转酒杯,而后低头抿了一口,杯沿上鲜红的唇印立现,转而对向楼君炎:   “你们中原人就是不够爽快,请你喝杯酒,你不喝便不喝,何至于生出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听得我头都晕了。我是听不大懂什么烈酒梨花酒,什么淡香梨花,什么带刺玫瑰,我只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花儿草儿,想尽办法将花摘到手里,或者是将草移种在自己院子里,一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管它是否水土不服?”   顿了顿,李承颂又将酒杯送回到楼君炎手边:“这酒可是我们北漠皇族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一般人我可不给,你还是尝尝吧。”   楼君炎淡淡地看着桌上的酒杯,琉璃盏上的唇红鲜艳欲滴,李承颂是何意,再清晰不过。   见他依旧无所动作,李承颂轻笑了一声,语调变得婉转动听:“楼公子,不,如今该是楼大人了,你觉得同样的伎俩我会用两次?一次幽情不能逼你就范,我还会再下一次幽情吗?”   幽情,北漠最烈的春/药,令人畜皆疯狂的东西,却还是令楼君炎逃脱了。   “公主的人品我从来都不敢恭维,这酒还是留给想做公主裙下之臣的人。”楼君炎眯眼,微微抬袖,便将酒杯再次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不喝不想喝的酒,不娶不想娶的人,我依旧是这么一句话!”   “公主既要与我过招,不妨透出你的底线,又或者你想要怎样的条件,才肯放过我?”   拐弯抹角对李承颂无用,不妨直接摊在桌面上来谈判,可这场谈判的主动权似乎掌握在李承颂手里。   “我的底线就是你啊,我想嫁的也是你啊,我想的条件就是你的深情,你能给吗?”   李承颂仰头饮下杯中酒,淡笑,“五十年的和平,两座城池,都换不了你虚与委蛇的‘深情’么,就算不是真的,你就不能为了其它某些东西娶我,我的身后可是整个北漠,我的父亲是北漠新君啊。”   “不能!”   楼君炎眸光幽暗深沉,断然开口,毫无可商量的语气。   “呵呵。”   李承颂苦笑,脸色转瞬变得悲沉,恍若枯井荒原,“楼君炎,你还真当我是四年前那个不懂事,拿你无可奈何的北苑小郡主吗?”   话锋忽的一转,李承颂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戾气深深,“我虽动不了你,却动得了你最想护的人……陆燕尔!”   身影微闪,楼君炎瞬间移至李承颂跟前,一把扼住她纤细的喉咙,声音冷若千年寒冰,“你敢动她,任你是北漠公主,我必杀之。”   力道越收越紧,李承颂的面色逐渐变得苍白,濒临死亡的感觉如影随形。   似乎,随时都会死掉。   呼吸被夺,原来死亡的感觉竟是如此难受。   她面色一狠,抬手猛地砸碎杯盏,尖锐的碎片未朝楼君炎刺去,反而朝自己脖颈划去。   楼君炎眸子一紧,赫然松手打掉她手中的碎片,可李承颂却是再拿起一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划在自己手心。   鲜红的血瞬间渗出。   楼君炎冷道:“你这是做什么?想死,死回你的北漠!”   李承颂挑衅地看着他:“你不是想我死吗,那我就死给你看呀,但我死了,你最想守护的,你最爱的妻子陆燕尔也活不成了。”   “什么意思?”楼君炎瞳孔猛地一缩。   “世上有一种蛊叫做生死蛊,它还有个别名叫做子母蛊,一生蛊一死蛊,一子蛊一母蛊,我身上的是母蛊,是以我的精血喂养之,再以此培育出子蛊,而陆燕尔身上种的就是子蛊。   母蛊死,子蛊必死无疑!”   楼君炎握拳,额上青筋凸现,咬牙切齿道:“李承颂,你!”   “你还敢要我命吗?”李承颂笑得何其愉悦。   与此同时,陆燕尔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溢出的鲜血染红了手握的书卷。   好奇怪。   自己何时划伤的?     ☆、第94章 第94章你的唇在哆嗦   德清长公主那次,他害她受伤。   这次也一样。   楼君炎薄唇紧抿成线,一边动作轻柔地帮她包扎伤口,一边冷声吩咐:“将柳姝娘请过来。”   “是。”   不到片刻,下人匆匆来报:“公子,柳家娘子不知何时搬走了,今日有户新的人家正好搬过来,属下一问方知,柳家娘子十天便将宅子卖了。”   “十天前?”   楼君炎将绷带缠好,眸光霎时如利刃,李承颂可不就是十天前进京,他攥紧了拳头,一字字似从牙齿缝里蹦出,“果然是她!”   蜀地。   苗疆蜀地。   那里有一个极其神秘的苗族,里面的女子皆擅蛊毒之术,尤以最毒的情蛊最为出名,以苗族女子的心血喂养十年方得一只,下在情郎身上,若情郎敢与其它女子暧昧或是结合,便会痛不欲生,蚀心而死。   而这些擅养蛊的女子就是蛊师,但她们有祖训,至死不得出蜀地。而且,京城更是禁止这种邪恶的巫蛊之术,一旦发现皆会处以极刑。   没想到蛊师竟现于京城,这般居心叵测的女子居然就出现在陆燕尔身边,还是他放松警惕了。   楼君炎骨节捏的咯咯作响,胸中怒血翻腾,半晌,他又伸手微微掀开陆燕尔的衣襟,如玉的脖颈上赫然正是一道掐痕。   生死蛊,便是子蛊与母蛊一命相连。   李承颂死,陆燕尔便会死。   李承颂受伤,陆燕尔便会受伤。   好歹毒的蛊虫。   苗族蛊师向来骄傲,竟会同李承颂狼狈为奸,他竟然一时大意,留了条毒蛇在陆燕尔身侧。   楼君炎转身就朝外走,却被陆燕尔猛地拽住手,她望着他,担忧问道:“夫君,你很不对劲儿,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敏锐地感觉似乎同她手上的伤有关。   楼君炎侧眸看她,说道:“你中了毒,可能是柳姝娘所下。”   一语落,满屋子人震惊不已。   陆燕尔更是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楼君炎定定地凝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别怕,此毒可解,你心中的疑惑容我回来再解。”   说完,便疾步出了门。   李承颂半倚在树干上,半眯着美眸瞧着楼君炎怒气森森的脸,啧啧叹道,发起火来都是如此的令人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确认清楚了,还敢要我命吗?”   楼君炎咬牙:“交出解药。”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恕我无可奉告!”李承颂翩然跃下树,轻笑地看了楼君炎一眼,扭身就走。   “对了,忘记告诉你,你隔壁住的那位女蛊师已经死了,解药只有我这儿独一无二的一颗,你可得考虑清楚。否则,我不介意带着你心爱的女人共赴黄泉,你以前在北漠就说我是个疯子,我如今……”   李承颂忽地回头,低低一笑,“依旧是个疯子!”   一个爱而不得的疯子。   楼君炎。   你当初就不该为了保全你的商队而招惹上我这个疯子!   游戏已经开始,疯子就要按照疯子的玩法。   诚然李承颂就是个疯子,楼君炎却不能拿陆燕尔的性命做赌注,不能行差走错半步,甚至不能让外人知道陆燕尔身中蛊毒,尤其是景昭帝。   这位当今陛下曾经有段时间深受蛊毒其害,心智尽失,做出弑君弑父的举动,差点被先帝斩首示众,虽然最后他依旧逼宫了,可一个毫无人性受人控制的逼宫,与他神志清醒的逼宫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自此,对蛊毒之术深恶痛绝。   所以,才会颁布禁令,京师重地一旦出现蛊师,杀无赦。   景昭帝若是知晓李承颂伙同蛊师下蛊,心里多少会重新掂量这门亲事,甚至会重新审视两国联姻,可却也会逼得李承颂做出疯狂的报复举动。   他没办法拿陆燕尔的性命去冒险,不敢也不能。   京城无解蛊之人,楼君炎第一时间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去蜀地遍寻解蛊的人,悬重金。当然,也暗中派了人去偷解药,却是一无所获。   楼君炎想要拖延几天,可李承颂却不会给他任何缓和的机会。   当天晚上,陆燕尔得知自己中的是蛊毒时,便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想到自己身体里有只活生生的虫子蠕动,内心的惊恐无以言表。   这种诡秘的蛊虫她只从已逝的外祖母嘴里听说过,外祖母都是以讲故事的形式告诉她,她只当听了一耳朵恐怖的鬼故事,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中这种阴诡之毒。   陆燕尔唇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仰头看向楼君炎紧皱的剑眉,抬手想要抚平他眉心的皱褶,手却不由自主的发颤。   楼君炎感受到她的恐怕害怕,无言地将她抖如筛糠的身子搂进怀里,手臂微微收拢,用力。   目光紧紧缠绕着怀中的人儿,半晌低下头,绯薄的唇精准地贴在了她的红唇上。   但是——   他没有加深这个吻,他的唇在哆嗦,在颤抖……   他说:“别怕,只是一条小虫子而已,无碍,为夫很快就能将它赶走,别怕。”是安慰她,更是安慰自己。   “可你在发抖?”   陆燕尔微微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如此慌乱不安的楼君炎,让她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其实他也没有把握吧。   不知怎的,她竟奇迹般地轻松了下来。   “我没有。”楼君炎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软弱。   “可你的嘴唇在哆嗦?”陆燕尔道。   “我没有!没有!没有!”   楼君炎低吼,已然有些失控,那种无法掌控局面只能任人牵着走的感觉糟糕透顶,几乎令他抓狂。   忽然,白皙如玉的小手紧紧地勾上他的脖子,主动而缠绵地细吻着他发颤的唇,一点点探入。   勾着他,魅着他,啃咬着他。   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没事,她不害怕,他们一定都会好好的。   楼君炎紧紧地盯着她,眸光渐渐暗沉了下来,一手扣住她的脑袋,一手穿过她的腰肢将她搂抱了起来,然后迅速地转身将她抵在了桌面上,极为激烈地回吻着她。   身/下的小姑娘极尽娇媚,水雾朦胧的清眸如世上最利的钩子,勾的他唯愿沉沦。   嗜骨深情,缠绵悱恻。   婉转呻/吟声,不绝于耳,谱写成世上最动听的乐曲。   连理成枝,比翼双飞。   共赴极乐。   他的右手同她的右手交互相扣,而他的左手轻轻压着她的左手腕,避开了她手心的伤。   陆燕尔脖颈微扬,如玉的身子染上了最极致的颜色,轻颤了一下,脸颊上的潮/红未待褪去,刹那间急剧转为苍白。   “啊!疼!好疼!”   指尖处一片殷红,不断传来阵阵钻心的剧痛,陆燕尔疼的一阵痉挛,猛地蜷缩起身子曲成不自然的弓形。   该死!   楼君炎低咒一声,急忙将衣服给她穿上,眼眸一片赤红,伸指点向她的睡穴。   陆燕尔立时昏了过去。   指腹上的鲜血仍旧源源不断地渗出,左手每个手指都有出血点。   即使她的意识陷入了昏睡境地,可手指上的疼痛依旧不是她能承受的,秀丽的眉紧紧皱成一团,不由自主呻/吟出声。   汗水渐渐渗出,浸湿了绵薄的寝衣,薄薄的布料紧贴着她的曲线,勾勒出一幅美人图,配合鲜血模糊的纤纤素手,直教人触目惊心。   这都是李承颂的杰作。   以此来逼迫楼君炎,逼他屈服,逼他妥协。   楼君炎俯身跪在床边,手撑在榻上,看着颇为痛苦难受的陆燕尔,犹如万箭穿心,痛在她身,伤在他心。   纠结,恨意,痛苦,愤怒多种复杂的感情轮番交替。   情感和理智交锋,情感告诉他,为了陆燕尔屈服吧,可理智却告诉他,绝不能妥协,一旦妥协,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过眨眼间,原本完好无损的右手也开始涌出鲜红的血,陆燕尔似再也忍受不住这样非人的折磨,猛然瞪大眼眸,如铜铃,眸底却是漆黑无光,右手陡然弯曲成爪状,那般深入骨髓的痛像是被魔鬼抽取了她的灵魂。   那眼神恐惧而痛苦。   下一瞬,眼眸阖上,小脸惨白无血色。   像是支离破碎的玩偶。   昏迷时尚且如此,可想而是,若是清醒状态,该是何等的惨烈,何等的死去活来。   “李承颂!”   楼君炎攥紧了拳头,痛苦地低吼了一声,转身急遽朝府外掠过。   府外门口处,安静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撩起挂在撵盖上,车厢内匍匐的女子正是李承颂,可她的情况并不比陆燕尔好。   脸色煞白如鬼,长发披散凌乱,样子狼狈不堪,于这昏暗的夜色中,更如夜行地狱的恶魔。   而更可怖的是她的双手,每根指腹皆插满了锋利的银针,几乎刺穿整根手指,鲜血淋漓,无一处完好。   李承颂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仰起头看向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压制手指上的疼痛,一句话几乎抖成颤音。   “十指连心……的痛……如何?”   楼君炎自认白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残忍心狠的女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疯子!你果然是个疯子!”   李承颂低低笑了两声,扭头对着旁边的男人吩咐道:“继续。”   周武无奈,只得再次取出一枚长针:”公主,扎哪儿?”   李承颂索性瘫在车厢里,眸子里的光冷冷淡淡:“这要看楼大人的意思了,尝试过十指连心,可还要……试试一针穿心的痛?既然楼大人不表态,那就心脏吧,早死早超生!”   “是。”   主仆两一唱一和,可楼君炎知道这并非唱给他看的戏,李承颂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周武手中的银针一点点逼近李承颂的心脏……   楼君炎闭上眼眸,遮住了眸底所有的喜怒和微光,无力道:“李承颂,你赢了!不就是和亲么,我和!”   他说的是和亲,而非娶。   可见他有多厌恶这个女人。   李承颂虚弱一笑:“那个女蛊师果然没有说错,陆燕尔……就是你唯一的弱点。”   楼君炎面无表情:“交出解药。”   李承颂却是含笑看了他一眼,再也忍耐不住指尖上的痛楚,彻底昏死了过去。   周武看向楼君炎,语气颇为不善道:“楼大人,解药的事等公主醒来再说。”   “你可真是你家公主的一条好狗。“楼君炎冷笑,出其不意地挥掌,强劲的内力直接将周武拍飞了出去,车辇的华盖也被掀了顶,瞬间炸裂。   可他力道控制的极好,并未伤到李承颂半分,伤她半分,便是伤陆燕尔半分。   虽然,他真的很想杀人。   伤不了主子,但却不妨碍他拿狗腿子出气。   又是一掌挥出。   北漠勇士擅摔跤格斗,却不擅长内家功夫,周武虽然侥幸躲开了些,依旧被震的口吐鲜血。   “你们中原人果然都是阴险小人。”   “彼此,北漠人何尝不奸诈。”   楼君炎拂袖离开,小心替陆燕尔上药包扎伤口,每多看一眼她手上的伤,他的心便痛上一分,多一分杀死李承颂的心。   又是中毒又是受伤的,晚晴急的直掉泪,短短一日,她家少夫人就像是瘦脱了形,整个人似乎失去了精气神儿,可她却不敢多问。   因为楼君炎严厉下令,禁止此事外传。   直到第二天下午,陆燕尔方才幽幽转醒,每根手指都缠着厚厚的绷带,稍微碰触一下都痛的不行,可她却咬牙忍着。   既是中了生死蛊,她已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可蛊毒这种阴诡之事太过匪夷所思,知道此事无法宣扬开来,逼急了李承颂闹到不可开交的局面,恐玉石俱焚,只得默默地躺在床上发呆,尽力忍着点疼。   瞧着她额间微薄的汗水,晚晴终是忍不住小声问道:“少夫人,这些伤……”   陆燕尔眼眸未抬,有气无力地道:“别问了,我不知道。”   晚晴欲言又止:“是。”   陆燕尔却猛地想到了什么,外祖母知晓那么多关于苗族蛊毒的事,说不定娘亲也知道一些,自己小时候虽听外祖母讲过,可这些东西太过阴诡狠毒,本身听得就很害怕,年纪幼小,根本就不记得多少,印象中,只知道沾染上蛊毒很难脱身。   “笔墨纸砚。”   “可少夫人的手……”   陆燕尔颓然地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双手,如何写的了信,还是等楼君炎回来代劳。   害怕惹爹娘担忧,便在心里琢磨如何措辞,干脆就说是帮别人问的好了。   “对了,楼君炎呢?”   “好像去宫里了。”   陆燕尔微微凝眉,盯着自己的手出神,心里却有一股不详的预兆。   却说李承颂常年生于北漠,好骑射狩猎,身体底子自然比陆燕尔强上几分,早她几个时辰醒来,一醒便去皇宫谒见了景昭帝,提及她与楼君炎的婚期,希望定于两日后。   北漠风俗人情不同于大晋,女子成亲并无六礼的说法,李承颂希望早日成亲,早日移交那两座城池,以便早日缔结两国邦交的和平盟约。   李承颂未免夜长梦多,景昭帝也觉得夜长梦多。   早日定下安心,虽然觉得将这貌美的公主纳入后宫,比嫁给大臣相对稳当些,但想想嫁的是他的救命仙鹤楼君炎,心里有点小情绪,哀叹一声,也就算了。   李承颂脸上带着崇敬的笑容,单膝跪地,双手交互于胸前似乎很真诚地行了一个北漠礼。   “陛下,愿我北漠雪里峰的真神保佑你,健康永寿。”   没有哪个皇帝不希望长寿,自然被李承颂祝福的心花怒放。   景昭帝的目光落在李承颂的手上,微微一顿:“公主的手怎么了?”   离的有些远,但依旧看清那双纤纤玉手似乎红肿了。   李承颂故作淡定地放下手,若无其事地拢进袖口:“谢陛下关心,无碍,只是昨夜弹琴过久所致,过两天便好。”   景昭帝点点头,便让李承颂退下。   而后又召见了楼君炎,知他对如此仓促的婚期无异议,心下颇为奇怪,前几日还信誓旦旦地向他表明绝不娶李承颂,这才过了几日,就改变了主意。   原先还想着让他劝退李承颂,同皇室之人和亲最好。结果可好,他倒是屈服了。   哎。   肯定是英雄难过美人关,那陆燕尔极美,却是一种带着柔弱的美,而李承颂同样很美,美的有些耀眼,有些凌厉,偶尔会觉得比男人还强势。   两种女人,两种截然不同的美,皆收归帐下,体会不同的乐趣,自然也是极好。   男人嘛,对美色的抵抗力向来就比较弱,无外乎楼君炎也不例外了。   “既然如此,就依北漠公主所言,两日之后成亲。”   楼君炎面上未见半分喜悦,垮沉着脸,倒像是去奔丧还差不多,景昭帝颇为疑虑,“爱卿你这不情不愿的,可是家中娇妻闹你了。”   “没有。”楼君炎扯起唇角,“臣已经娶过一次妻子,再次面对这种事,没什么新鲜感,不过尔尔罢了。”   “哦。”景昭帝扬眉,摸了摸下巴,“成亲毕竟是大事,时间仓促,准备的事宜过多,这两边不必上朝,好好筹备你的婚事便是。”   “是。”   楼君炎清冷的声音,颇冷,毫无温度可言。   径直回府后,楼君炎还没将这件事告知陆燕尔,李承颂便不请上门,一国公主,府中下人自然不敢拦,李承颂有入无人之境。   楼君炎沉下脸,挥退下人,冷冷地看向李承颂:“公主既已达成所愿,还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我以后住的地方呀。”李承颂笑着看了一眼楼君炎身侧惊讶的陆燕尔,挑起眉梢,笑得更畅快了。   “两天之后,我们可得共侍一夫,你先来,以后可得多多提携我一二分。”   语气颇为傲慢,掩饰不住的得意。   陆燕尔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楼君炎。   原来,他方才吞吐想要说的就是此事,他竟真要娶李承颂为妻,是因为昨晚手上的伤吗?   其实,她不怕疼的,真的不怕疼。   陆燕尔的眼眶蓄满了晶莹的泪珠,只呆呆地看着他,无声地看着他,没有质问,没有歇斯里底,甚至无一字吐出,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   等着他的答案。   “是。”   楼君炎艰难启唇,竟觉得这一字犹如千斤重,他仿佛用了毕生力气才挤出这么一个音。   陆燕尔偏过头,隐忍地将泪水尽数吞了回去,软绵的声音细若蚊音。   “我知道了。”   除此,再无他话。   看着她这副样子,楼君炎却是心如刀绞,手指微动,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莫名胆怯地缩了回来,略微迟疑,又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没有拒绝,这个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可李承颂却不高兴了,双眸冒火地盯着他们的手,忽然冷冷地开口:   “楼君炎,我今日来的目的,可不是同她说我们成亲的事,不是来宣誓主权的,而是要你把她交给我。”   “你休想!解药未交出,你还想人带走!”   楼君炎厉声道,“李承颂,得寸进尺也非你这样,逼急了我,我能做什么,你同样不知道。”   李承颂自己选了个椅子坐下,慢悠悠地说道:“楼君炎,你实在太狡猾了,我不得不妨,你有时看似端的一副正派人士的模样,可你却是天下最不守信用的人,当初在北漠时,你就骗过我,我怎知你这次不会临时反悔?”   “对于无耻之人,承诺信用就是困住自己的枷锁,诚信只对配得上它德行的人。”楼君炎眼眸幽暗深邃,面色却是极冷。   李承颂:“对啊,你一方面假意同我成婚,暗地里却遍寻蜀地蛊师意图给陆燕尔解毒,这次你要是不让我如意,我就与她同归于尽,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抬手指了指陆燕尔,“将她留在我身边,等两日后,我们成了亲,入了洞房,事已成定局,我自会将她安然无损地放回来,并奉上解蛊的药。”   陆燕尔蹙眉,手指捏的泛白:“如果公主失信呢?”   “可如今却是,你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你们都得听我的。当然,如果楼君炎不在乎你的命,那就另当别论了。”   李承颂似乎笑得颇为愉快,顿了顿,抬头看向楼君炎,“于你心中,我就算再卑劣,也不会一辈子靠着蛊毒,靠着另一个女人的生死来控制你的情感!”   指尖夹杂着一根银针,冷寒的光芒正对着楼君炎的视野。   威胁性十足。   楼君炎紧紧地握住陆燕尔的手腕,尾指微动,在她肌肤上轻轻滑动了几下。   陆燕尔神情一僵,抬起眸子,无波无澜地看向李承颂,“既然公主盛情相邀,我只好却之不恭,不过换个地方住两日而已。”   李承颂一笑:“楼君炎,你的软肋可真好用,我从未见过你这种恨不得杀我却又没法杀我的样子,憋屈极了。”   陆燕尔勾了勾唇:“公主如此戳伤未来夫君的脸面,便已注定你输了。”   “是吗?”李承颂冷冷的挑唇,伸手拽住陆燕尔的手臂,微微用力,手指疼的钻心,可她也不会让陆燕尔好过。   陆燕尔轻咬贝齿,尽量忍着,却是没有吭一声。   楼君炎侧目,不忍看陆燕尔,这只是小疼而已,若是昨夜那般……他定会先疯掉。   李承颂看了看楼君炎,扬唇笑了一声:“陆燕尔,你既然懂得御夫之道,不如趁着两日,我好好向你讨教一番。”   陆燕尔礼尚往来:“北漠与大晋风俗颇有差异,恐怕我们只会意见相左,恐难达成一致。”   李承颂:“没事,碰到相左的时候,我会坚持己见。”   陆燕尔秀眉微皱,扭头看了一眼楼君炎阴暗不定的脸色,毅然决然地跟着李承颂去了行宫别馆。   夫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李承颂伤害我。   既然,你说是权宜。   我便信你!   楼君炎与北漠公主联姻的事传遍大街小巷,都传官场新贵楼君炎宠妻至上,尤其疼宠自己的原配妻子,即使妻子出身小户人家,可随着自己步步高升,从未有过纳妾的想法,堪为天下男子表率,如今却是哗啦被打了脸。   陆宗兼和海云帆特意上门求证,结果哗了一脸狗血。   陆宗兼皱眉:“你真要娶?你家中的小姑娘不哭花了脸?”   楼君炎抿了抿唇,俊颜布满阴霾,什么都未说,便将两人赶了出去。   陆宗兼等海云帆走后,又悄悄地返了回去:“究竟出了何事?”   “无事,就是想娶了。”   陆宗兼见撬不开楼君炎的嘴,试探地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李承颂手上?”   微顿间,陆宗兼旋即恍然大悟,“是陆燕尔,李承颂用她威胁你了?”   在京城,能让楼君炎妥协的只能是陆燕尔,如果不是她的安危被李承颂那个难缠的女人攥住了,楼君炎怎会看得起李承颂?   “嗯。”楼君炎颔首,掀了掀唇,“生死蛊!”   陆宗兼惊骇。   半晌,才默默地说了一句:“此事,的确比较麻烦。生死蛊,生死同命,你还万万不能伤了李承颂,要不然皆会反噬在陆燕尔身上。”   楼君炎不语。   陆宗兼顿了顿,又问:“你可是有了应对之策?莫不是真要娶了李承颂换解药?”     ☆、第95章 第95章我不是神   拜堂在即,她如何能伤自己?   李承颂忽然有些回味过来,为何他能那般轻易地让她带走陆燕尔,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原以为想用陆燕尔拿捏住他,他却将计就计,让陆燕尔成不了他的威胁,反令她难堪。   她北漠公主竟沦落到卑微嫁人的地步,北漠各部落如何信服她父君?   可没道理一百步走了九十九步,临到最后一步却要放弃。   而此刻,楼君炎方才睡醒,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于这大喜的日子,他依旧穿着素日的衣裳,对李承颂昨日派人送来的婚服不吝看一眼。   能让他心甘情愿穿上喜服的,唯一人尔。   楼君炎扬手佛了佛自香炉升起的袅袅香烟,那烟雾于他手中变幻各种姿态。   他脸上的表情也随这烟雾般变幻莫测,身后有人影无声落地,他扬声轻道:“情况如何?”   冷枫恭敬回道:“蜀地那边传来消息,曲流觞已经带着最好的蛊师赶往京城,估计最快三日到达。”   还要三日?   变故太大。   楼君炎微微拧眉:“北漠那边可有比较有用的消息?”   冷枫立即掏出两封密信递了过去:“这是从北漠那边飞鸽传书回来的密信,北苑大王李连浩造反篡位另有内幕。”   楼君炎看完信后,冷笑了一声:“竟是如此,李连盛死的可不值!”   旋即,折好信纸拢入衣袖,抬头看了一眼阴沉至极的天空,勾唇冷笑:   “有人恐怕等急了。”   李承颂等的耐性全失,耳边又是各种嘲讽议论八卦之声,一怒之下令侍从驱赶周遭的百姓以及宾客。   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一个公主,一个炙手可热的朝臣,茶余饭后最佳的谈资,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续的发展,哪肯轻易离开。   你赶我,我就走远些。你不赶我,我就凑近些。   “去年陛下嫁女时,只要不惊扰了星月公主的仪仗,都允许我们小老百姓站路边上观望,这小小的北漠公主如此霸道彪悍,难怪楼君炎不想娶?”   瞧热闹的总是不嫌事大,虽刻意压低了声音,可依旧传到了李承颂耳中。   这里不是北漠,又是她成亲的日子,堵不住这些悠悠众口,杀之皆不可取。   久不见楼君炎出来迎亲,李承颂越发心烦意躁,正待吩咐手下直接拆楼家大门时,门却突然开了。   楼君炎身姿清隽,未穿大红喜服,仅着一身素色衣衫,眉宇间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清贵,却是满面怒容地走了出来。   “公主,你知道我因何同意这门亲事?但我们拜堂行礼前,我必须要见内子一面,如果我与你成了亲,可她却死了,我与你成亲可还有意义?”   一番话说的既悲愤又无力,完美的演绎了一个对妻子深情忠贞却不得不妥协再娶的男子?   这桩公主与朝臣的联姻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众人皆不是智障,立马从这句话中提炼中大量的有用信息。   楼君炎的夫人落在了北漠公主手上,生死未卜。   楼君炎是被逼不得不娶北漠公主,只为保全自己妻子的性命。   北漠公主死缠烂打,不折手段也要嫁楼君炎这个有妇之夫。   李承颂瞬间懵了,饶是她恶补过中原人的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也压根反应不过来楼君炎唱的是哪一计。   她咬牙低道:“楼君炎,你莫要得寸进尺,这桩婚事可不是你我两个人的事,是北漠和大晋友好邦交的见证,更是你们大晋皇帝的金口玉言,你想抗命不成?”   楼君炎闭了闭眼,神情颓废不堪:“我只想知道内子是否安好?若她真的不在了,我追随她而去罢了,北漠与大晋是和是战,皆不是我能左右。”   摆明了态度,你不让我见人,那我也无心与你成亲。   就这么硬扛着,看谁能扛过谁。   主动权转瞬从李承颂手里回到了楼君炎这边。   一使臣怒道:“楼君炎,你当真以为我们北漠的公主好欺辱,谁稀罕你……”   “大胆!退下!“李承颂冷然喝道。   此番博弈中,李承颂终是输给了自己心中的执念,若她对楼君炎不这么执着,大可以掉头就走,虽摸不透楼君炎的心思,但想到陆燕尔身中蛊毒,晾他也翻不出任何花浪。   将陆燕尔带过来,他再这么摸棱两可拖泥带水,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这么一想,李承颂便吩咐周武去将人带过来。   众人哗然。   这北漠公主真够无耻的,居然囚/禁了楼君炎的妻子拿捏他。   不消多久,周武便带着陆燕尔过来了,裙裾轻移,如玉的脸庞现出一抹温柔可人的笑。   “夫君,你真要娶公主,不要拙荆了吗?”   楼君炎闻言皱起眉头。   李承颂脸色也不太好,眼眸微微眯了眯,瞬间察觉出似乎有何不对劲儿,可却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得楼君炎怒吼的声音响起。   “公主,你可真行!拿个假的就想糊弄我?”   “怎么可能?”   李承颂大震,猛地走下花轿,一把扯掉盖头朝陆燕尔看去,只见眼前站立的女子哪里是陆燕尔,分明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子,而楼君炎的手上赫然捏着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怎么回事?”李承颂看向周武,斥责道。   周武垂下脑袋,支吾道:“属下,属下办事不力,也不知何时……”   “既然,公主不敢让我见内子一面,想必她肯定出事了,我定要好好讨个公道,公主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我可受不起。”   楼君炎冷冷地说完,忽地唤出一匹良驹,翻身上马,径直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李承颂急的怒喊:“你真不想要陆燕尔的命了,她可是中了……”   “这里可是大晋京城,公主莫不是忘了。”   楼君炎头也不回,只一句话便让李承颂的话戛然而止,景昭帝痛恨蛊毒之术,她自然知晓。   绕这么大一圈子,就为了让李承颂处于被动局面,全城百姓皆是见证,是李承颂不仁不义在先,再加上楼君炎手上的东西,恐怕景昭帝也得慎重考虑这桩联姻。   景昭帝本就关注这场两国联姻的亲事,楼家门前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先是楼君炎故意怠慢李承颂,后又扯出李承颂以陆燕尔为要挟逼楼君炎同意娶她。   他就奇怪,怎么楼君炎的态度前后转变如此之大,原来是这样啊。   李承颂竟然用如此下作卑鄙的手段,实为不耻,虽然景昭帝也做过,但他那是吓唬的成分居多,没真想拿陆燕尔如何。   孙忠躬身进来,尖细着嗓子禀道:“陛下,楼大人来了。”   景昭帝正襟危坐,掀眸:“让他进来。”   楼君炎进来行过礼后,并未直言今日成亲上发生的事,而是呈上两封信:“这是李连浩谋反夺位的内情,而一手挑起北漠内乱的正是李承颂!”   “哦?一个女人!”   景昭帝诧异扬眉,仔细看完信后,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肃穆,手指轻敲着桌案,气氛陡然压抑。   一个小小的女人竟有拨弄朝政的能力,且心狠手辣,甚至建议李连浩杀光李连盛一族,襁褓中的婴儿都未曾放过。   原本李连盛并没有削减李连浩兵权的打算,也无打压的迹象,两人本就是亲兄弟,李连盛对李连浩很是信任。   可李承颂却建议自己的父亲李连浩私造兵器,还找了个颇为正当的理由,北漠皇室国库匮乏,可周边国家对北漠皆虎视眈眈,需提早扩充军队以应对外敌。   结果,这边兵器刚制造起来,李承颂转头就偷偷向李连盛举报了自己的父亲意欲造反,李连盛顾及兄弟之情,加之又有这么‘懂事’的侄女,既举报了父亲,又替父求情,李连盛便慎重考虑分释李连浩的兵权。   这不,李连浩以为李连盛要拿自己开刀,干脆就起兵发动叛乱了。   楼君炎朗声道:“陛下,这样危险而有野心的女人不宜做为和亲对象,她不是为着两国建交而来,倒是很可能带来战乱。”   景昭帝眯眼,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楼君炎:“对于北漠内乱,你如何知道的如此清楚?”   楼君炎眸色无波,应对自如:“陛下应该知晓楼家经商,与北漠有一些生意往来,李连盛那边的亲眷遭到大肆诛杀,一些人意图通过楼家的商队逃往大晋,是以臣知道的比较清楚。”   景昭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楼君炎,扼腕叹息:“可那两座城池,朕有些舍不得。”   楼君炎:“……”   北漠与大晋交界处的两座城池,地势险要,若利用得当,的确可铸成大晋最强的一道天然屏障,阻止外敌入侵。   对景昭帝而言,五十年的和平盟约,不过一张纸而已,远不如两座城池来的实用。   而自古女人不得干政,历史上不乏野心勃勃的女政客,可真正能让国家强盛走上正轨的却几乎没有,因思维眼光的局限,她们皆是仅仅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   见楼君炎不语,景昭帝摆手道:“你与李承颂的事暂时就此打住,容朕想想再议。”   可别让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将他的忠臣祸害成奸臣,但却得想个好法子将这两座城池划归大晋国土。   楼君炎离宫后,乌云翻滚的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可他却无惧风雨,一头扎进雨幕,策马去了平南街的一处宅子。   屋内端坐的女子正是陆燕尔。   他静静地凝着她,而她亦是恰到好处地抬眸。   眼波盈盈如水,温情脉脉,让人心神一阵激荡。   他一步步,缓缓地朝她走过去。   竟有一种,恍若经年的错觉……     ☆、第96章 第96章是喜(微修)   冷枫稍松了一口气。   楼君炎眸光陡然变得阴鹫莫测,一字一顿地说道:“将楼家下人全部派出去,于明面上找人。而风雨楼的人全部缩起尾巴暗寻,一有消息立即来报。”   说完,便大步出门去了典兵阁,面无表情地对着南宫雀舌行了个大礼。   南宫雀舌穿红戴绿,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陡然受此大礼,当即便吓了一跳。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翘起兰花指,阴阳怪气地指着楼君炎道:“拜拜拜什么,拜坟呐,我可还没死!”   楼君炎:“师叔,师侄有一事相求。如果师叔能帮我这个大忙,我一定帮你彻底摆平仇家的追杀。”   “哎呀喂,这么诱人的条件呀,那你可得好生同师姑说道说道。”南宫雀舌略带不满地斜了他一眼,扭捏说道,“不过,你年纪轻轻的怕是眼神不好使,我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何时成了你师叔,男女不分,该打。重叫!”   “师……师姑。”楼君炎黑着脸改口,“你的追踪术天下无敌,世上几乎无人能逃过你的追踪,恳请师……师姑能帮我寻回陆燕尔,她如今中了蛊毒,又不知被何人带走,生死未卜。”   南宫雀舌觎了一眼楼君炎,翘指骚/气十足地撩了撩额上的头发:“就是那个长得不如我好看的小姑娘?”   楼君炎:“……是。”   “也就是那个将我药晕了的小姑娘?”   楼君炎硬着头皮道:“是。”   南宫雀舌矫揉造作地扭了扭腰身,又揉了揉手腕,方才‘风情万种’地对着楼君炎抛了一个媚眼道:   “得嘞,师姑这身子骨儿都被太阳晒得疏松了,时候该出去活动活动,师姑就替你走一遭。”   话落,南宫雀舌瞬间便如魅影般掠出,刷的一下,又如一阵风返了回来。   “对了,你那丑丑的媳妇中了什么蛊?”   说他媳妇丑,说他媳妇长得不好看?   楼君炎忍了,咬牙道:“生死蛊,也就是子母蛊。”   南宫雀舌人再次远去,阴柔怪气的声音飘落于风中,“这可不好解唷。”   楼君炎眼眸沉了沉,虽然他的人也能很快发现陆燕尔的踪迹,但多个南宫雀舌至少多一份把握。   可结果,饶是楼君炎明里暗里派了许多人,一连三日皆无任何关于陆燕尔的消息,她就像是凭空消失,无迹可寻,随着时间的流逝,楼君炎的心越发沉入谷底,再也不复之前的淡定如厮。   而李承颂花轿临门却功亏一篑,甚至不知为何连景昭帝也改变了态度,拒不承认她与楼君炎的婚事,难道就因为她用了卑劣的手段,可有时某种目的的达成是需要手段来促成的啊。   何况,楼君炎也不比她正值高尚到哪里去。   李承颂怄的不行只能拿身边人出气,尤嫌不够,越想越觉得是楼君炎故意算计她,陆燕尔肯定早就被他救走了,又安排一个易容成陆燕尔的女人,雀于成亲当日故意演上那么一出好戏,当着众人的面赖在她头上。   可恶。   实在可恶至极。   视线不经意落在自己手上,一双手已是千疮百孔,不介意多扎几针,李承颂恨极立刻取出两根尖细的银针,毫不犹豫地朝手背上扎去,脸色扭曲狰狞,疯狂地戳了十几下,都快将手背扎成了筛子眼。   又是一针落下时,周武进来赶紧抓住了李承颂的手:“公主,你这是何苦?是属下办事不力,确实让人将陆燕尔救走了,可却不是楼君炎所为,他也在满京城地找人!”   李承颂动作一顿,僵硬道:“你是说,还有其他人劫走了陆燕尔?”   “是。”   “是敌是友?”   周武摇头:“不知。”   离京千里的羊肠小道上,两侧树木成荫,一辆马车踽踽而行,朝着不知名的方向。   赶车的是个体态婀娜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承颂口中已死的柳姝娘。   楼君炎遍寻不到的人已在马车里昏睡了四五天,若非手上阵阵剧痛传来,她可能还要昏睡个一两天。   嘤咛一声,陆燕尔幽幽转醒,怔愣地看着自己糊满鲜血的手背,脑子里只余一团浆糊,她分明在李承颂那里,怎么一觉醒来却在马车上。   浑身无力,肚子又饿得慌。   她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掀开车帘,抬眸望向外面赶车的女人,背影何其熟悉,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惊呼:“柳姝娘,怎么是你?”   “你醒了。” 柳姝娘回眸一笑,抬手扔了些食物给她,“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肯定饿了吧,快吃点。”   与以前一样熟稔的语气,全然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笑得温良的女人竟是阴毒的女蛊师。   陆燕尔揉着饿得冒胃酸的肚子,怒瞪着她:“我不吃,我要下马车。”   谁知道这些吃食里会不会有古怪的蛊毒幼虫,那些虫子混在食物中,小的肉眼根本无法看见。   柳姝娘直接扔掉缰绳,干脆让马自行拉着车子往前走,矮身钻进车厢中,笑看着陆燕尔,以一种甚是无奈的口吻说道:   “妹子,别闹了,这里远离京城,我就是让你下马车,你如何回得去?”   “我、我买一辆马车自然回得去,这种事勿要你操心!我竟是瞎了眼,才会如此相信你,真心拿你当姐妹,以后都不会了。“陆燕尔扭过头,看向窗外飞快掠过的景致,竟发现外面皆是崇山峻岭,不禁脱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柳姝娘眸色动了动,漫不经心地吐了几个字:“我必须要去一趟北漠。”   北漠?   离京城少说也有十天半月的路程,那么远,她才不要去,她要回京城,楼君炎肯定急的满世界找她。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会跟你去。”陆燕尔忿忿地盯着柳姝娘,而后起身便要跳车,却被柳姝娘一把拽了回来。   “你不要命了!”柳姝娘低斥。   “反正,已经身中生死蛊,只能任由李承颂随意拿捏,干脆死了算了。“陆燕尔盯着自己手背上鲜红的血迹,故意任性地说道。   “你想死,恐怕没那么容易,也不看看谁在你跟前?就凭李承颂还要不了你的命!”   柳姝娘哼了哼,不由分说地抓过陆燕尔受伤的手,动作轻柔地给她上药,“都是些针眼,包不包扎都无所谓,看来这李承颂也是怕死的嘛,顶多就扎两根而已,有本事拿刀子戳啊。”   陆燕尔:“……?”   拿刀子戳!拿刀子戳!   这都疼的要命了,还拿刀子。   看着专心为自己上药的柳姝娘,陆燕尔心里五味陈杂,说不清是何滋味。   她眸光轻轻转了转:“蛊毒是你所下,你肯定有办法解蛊,可我想不通你身在蜀地,为何要伙同北漠的李承颂如此煞费心机地害我?”   柳姝娘语气不善:“你管不着!”   陆燕尔:“……我是管不着,那你为何带我出京城?”   柳姝娘哼了一声:“李承颂杀我,你说我能让她如意吗?她要用你去威胁楼君炎,想要顺利地嫁入楼家,见我没了利用价值,便送我去见阎王,我自然不能让她的如意算盘达成!”   柳姝娘顿了顿,继续道:“女人可都是睚眦必报的,尤其是我们蛊师,可她却想不到,一旦我死了,她也就活不成了。”   陆燕尔蹙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叫柳姝娘死了,李承颂就活不成了。   柳姝娘没心思同她解释,敷衍道:“字面上的意思。”   陆燕尔愣了一下,追问:“你何时替我解蛊毒?”身体里有条活生生的虫子,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柳姝娘淡眸瞥她一眼,挑唇道:“等我考虑考虑再说!”   陆燕尔瞪眼,一本正经道:“你考虑什么呀?毒是你下的,自然得你帮我解。”   柳姝娘无语:“陆燕尔,你真傻,还是装傻,我既然给你下了毒,能那么容易给你解?”   话音刚落,嗖嗖嗖三支利箭破空朝车厢射来。   柳姝娘眼明手快,一把将不明状况的陆燕尔扯了过来,车厢侧面瞬间插入三支利箭,入木三分,它们几乎插着陆燕尔鼻尖而过。   她惊出一身冷汗,反手一把抱住柳姝娘的胳膊,惊慌失措道:“柳姝娘,有人要杀你,你可害死我了。”   先是对她下蛊,眼看着又要受其连累被人刺杀,焉有小命在?   柳姝娘黑了黑脸,没好气地道:“是有人要杀你。”   她只同李承颂有过节,可李承颂不知道她是假死,不可能这么快派人来杀她。   “我从不与人结仇!”陆燕尔非常肯定地说道,似想到什么,旋即又弱弱地表示,“难不成是李承颂要杀我灭口?”   柳姝娘冷冷地瞥了一眼急速掠过来的黑衣蒙面杀手:“李承颂顶多用自残的方式来折磨你,倒还不至于杀你,杀了你,她可就彻底同楼君炎反目成仇。”   说话间,柳姝娘猛地抽出腿间的匕首,探身飞快割断马轱辘上的绳索。   与此同时,又是几发利箭破车而入,直射向陆燕尔的后背。   柳姝娘眼神一冷,一把扯住陆燕尔的腰带拽着她出了马车,纵身跃于马上,反手对着身后追来的黑衣人,撒下一大片白色有毒粉末。   “快掩住口鼻,有毒。”   众黑影纷纷后退,眨眼间,她们便已跑远。   “主子,她们逃了。”   “继续跟着,陆燕尔身边的那个女人武功比较厉害,又擅长使毒,找到机会务必猎杀陆燕尔,但也不必做无妄的牺牲。”   “是,属下遵命。”   “没了贵人,没了这份羁绊,应该就不足为惧了吧。”为首的黑衣人喃喃了一句,转身朝京中的方向而去,复命。   小树林里,陆燕尔心有余悸地靠在树干上,摸着扁平的肚子,眯眼上下打量着柳姝娘。   那次被葡萄呛住,是柳姝娘救了她。   可她却对她下了蛊毒。   这次,她带自己出了京城,可遇到刺客杀手时,她却毫不犹豫地出手搭救,并无害她性命的意思。   柳姝娘倒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正思虑间,柳姝娘忽然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干馍,“包袱和吃食基本都留在马车上了,如今我们就剩些干馍,渴了就只能摘果子吃了。”   陆燕尔本想说她带了银子,可以买,可是环顾一下周遭荒郊野林的,默默的地将话咽了回去。   见她盯着干馍愣神,柳姝娘推搡了她一下:“你倒底吃不吃?”   陆燕尔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扭过头,很有骨气地拒绝:“不吃!”   柳姝娘:“……”   哟,还跟她闹上脾气了。   柳姝娘晃悠了一下手中的干馍,轻挑眉梢:“你确定真不吃点?若是这次饿小产了,可别怪姐姐没提醒你!”   刻意加重了小产二字。   陆燕尔却猛地瞪圆了眼睛:“什么?”     ☆、第97章 第97章娇色   脑中百转千回,陆燕尔猛然惊醒道:“母蛊不是李承颂的精血所炼制,也就是说,你身上的才是真正的母蛊,你若出事,我跟李承颂都活不成。可既然她身上的不是母蛊,她怎么可能同我一命相连,只要她受伤了,我必定会承受同等的伤害,你如何做到的?”   柳姝娘挽唇,颇为得意地说道:“蛊中蛊,李承颂只能造成你承受同等的伤害,却要不了你的命。她就是真自杀了,你顶多受些罪,却死不了。”   与李承颂那个虎狼为皮,怎可能不为自己留下后手呢?   陆燕尔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好狡猾!”   既然,回去也解不了蛊,万不如跟在柳姝娘身边。   可是……   这个孩子似乎来的很不是时候。   都说头三个月胎像不稳要静养,可如今却是风餐露宿,荒郊野外,她如何静养得了。   手下意识地摸在平坦的腹部上,抬眸瞥见柳姝娘手上的干馍,陆燕尔伸手便拿了过来,颇为恼恨地啃了一口,眼眶瞬间便盈满了委屈的泪珠。   好硬,磕的牙疼。   可有的吃总比饿肚子强,虽然难以下咽,陆燕尔还是小口小口将一大块干馍啃完了。   她需要营养需要体力,孩子更需要啊。   楼君炎,你知道我们有孩子了吗?   一想到肚子里的小生命,陆燕尔鼻子酸酸,眼巴巴地瞅向柳姝娘:“我还没吃饱,还有吗?”   柳姝娘正准备吃干馍的手一顿,扔给了她:“诺,最后一块了。”   最后一块?   陆燕尔默默地将干馍分成了两半,一半递给柳姝娘,一半留给自己:“我是两个人,得多吃点。你一个人,可以少吃些。”   柳姝娘看了看手上明显比她小的半块干馍:“……”   真不该带陆燕尔出来,一路上居然还要照顾个孕妇,得耽误她多少功夫。   她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们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河里的鱼,天上的鸟,林子里跑的兔子,都可以取之为食材给你补补身子。”   陆燕尔眼睛顿时一亮,喜滋滋地点菜道:“那我们吃烤鱼吧。”   柳姝娘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想吃生鱼片,我倒是可以给你弄来。烤鱼,还是算了。”   吃不成居然还诱惑她?   陆燕尔小脸微垮,不自觉地舔了舔舌,仿佛香喷喷的烤鱼就在她嘴边,馋的她都快流口水了。   可山林间除了佛徐而过的风,还是风。   吃不成,想想也好,也算是望梅止渴了。   她轻瞪了一眼柳姝娘,强烈表示自己的不满。   柳姝娘笑着解释了一句:“生火,容易引来那些杀你的黑衣杀手。”   陆燕尔:“……”   就不该拿鱼儿,鸟儿,兔子诱她,都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她虽不吃鸟和兔子,可她喜欢吃鱼啊。   不禁又想到夫君熬的鱼汤,颜色奶白,香喷喷的。   打住,不能继续往下想了。   抬头看了一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陆燕尔提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我们今晚宿在哪里?”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先找找看有没有山洞,陷阱之类的,如果有就暂时将就一晚,没有的话,就只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柳姝娘说道。   原本她们有暖和的马车,现在却是没了。   陆燕尔拢紧了衣袖,唇瓣微动:“可、可我怕受风寒。”怀了孕最忌生病。   柳姝娘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勉强的笑看向陆燕尔:“我尽量保证给你弄个暖和的地方睡觉,可行?”   “行。”陆燕尔点头如捣蒜,软声一笑,“如此,就谢谢姐姐了。”   陆燕尔自小养于深闺,野外生存能力几乎没有,娇气的不行,只能事事仰仗柳姝娘,柳姝娘在附近转悠了一圈,结果根本没发现山洞陷阱这些可以避风的地方,咬牙瞪了一眼陆燕尔,真是给自己弄了一个累赘,还是个有了身孕的累赘。   简直就是麻烦加麻烦。   当然最后,柳姝娘没在树林子里找到能歇息的地儿,本想说要不她们趁夜赶路,说不定还能找到客栈,可想到陆燕尔怀孕不宜劳顿只好打消此念头,又想说要不她们抱着相互取暖一晚上,可看着陆燕尔摸着肚子巴望着她,吞吐了两下又将话咽回了喉咙。   火是断断不能生的,恐引来追杀,带着怀孕的陆燕尔,她可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   说不定危急时刻,她真会扔下她不管。   唉,真想现在就丢了陆燕尔。   但想归想,柳姝娘还是幽怨地带着陆燕尔去了丛林深处,药翻了两头成年老虎,指着它们无奈地说:“一人一只,抱着睡觉就不冷了。”   陆燕尔震惊不已,几乎跌破眼球。   抱着活老虎睡、睡觉?   以她们目前的处境,实在没法子再挑剔,陆燕尔胆战心惊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两只老虎,吞了屯口水道:“万一,它们半夜醒了怎么办?”   不吃了她们?   柳姝娘将两只老虎并排放着,中间空出足够躺下两个人的空间,做好这些,抹抹额头上的细汗道:“要不,我直接抹了它们的脖子?”   陆燕尔:“……”   好彪悍。   柳姝娘抿唇笑了笑,又道:“放心,我都能让你睡个四五天,让这两只小东西睡上一天没问题。”   说完,便率先躺了下去。   陆燕尔虽然担惊受怕,但也没法子,春寒料峭,夜间寒凉,她不能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抬手捂了捂鼻子,小心翼翼地从老虎身上跨过去,紧挨着老虎躺下,有老虎的毛,好歹也会暖和一些。   因着陆燕尔侧身躺下的动作,衣襟微微有些敞开,柳姝娘扭头便发现她脖子间隐约戴着什么东西,绿幽幽的,不禁伸手一挑,瞬间便将那东西挑了出来。   是一件碧绿色的吊坠。   仔细看来,翡玉里面竟有一个似花非花,似虫非虫的图案,栩栩如生,不对,这是蛊虫之中最毒的嗜情虫。   是活的。   这种蛊虫在苗族几乎已经绝迹,怎会出现在陆燕尔身上?   见柳姝娘盯着自己的吊坠出神,陆燕尔便拿回了吊坠,重新塞到衣服里面:“这可是我的护身符,外祖母送于我的,说能保我此生平安。里面的花儿好看吧,听外祖母说,这个像虫子一样的花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只此一物呢。”   柳姝娘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外祖母说,这叫什么花?”   陆燕尔凝眉想了想,道:“佛花,佛陀之花,名字挺有禅意的。”   柳姝娘:”是挺有禅意的,你外祖母对你可真好。”呵,真够诓你的,嗜情虫竟叫佛花。   她就说呢,自己当初怎么老给陆燕尔种不上子蛊虫,种了数十次都未成功,原来是有这玩意儿护着,若不是她养蛊技术已达登峰造极,另辟蹊径,这蛊还下不到陆燕尔身上呢。   而一般中了蛊虫的女人在此期间几乎不能怀孕,可陆燕尔却实实在在地怀上了,她不可能弄错。   这下子,一切都有了解释。   也是因为嗜情虫的缘故,陆燕尔才能怀有身孕。   想到自己这趟不得不走的北漠之行,柳姝娘忽然摸棱两可地说了一句:“陆燕尔,有时我真挺羡慕你跟楼君炎的感情。”   美好的令人生羡。   没得到陆燕尔的回应,柳姝娘不禁探头一瞧,人家已经枕着老虎前肢睡着了,呼吸均匀,甚至将腿肚子搭在老虎身上,俨然是将身侧的老虎当成了楼君炎。   柳姝娘哭笑不得,低骂一声:“心可真大。”   夜色漆黑,万籁寂静。   林间除了轻微的呼吸声,便是树叶沙沙作响声,树叶重叠成阴,竟显得有几分可怖。   陆燕尔睡的正熟时,只觉得鼻子异常发痒,像是有什么类似于羽毛之类的东西佛过,不满地揉了揉鼻子,翻个身继续睡过去。   可那东西始终追着她挠,她躲也躲不掉,恼怒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惨白如鬼的面孔。   啊。   声音戛然而止。   嘴巴同样被只惨白的手捂住,陆燕尔吓得魂飞魄散,闭上眼睛,一个劲儿在心里呐喊。   鬼呀,鬼呀,鬼呀。   那张脸真是太吓人了。   南宫雀舌莫名其妙地看着瑟瑟发抖的陆燕尔,心道这师侄媳妇难道是被自己的绝世美貌惊艳到了,肯定是自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都不好意思看他了。   “师侄媳妇,我是师姑。”南宫雀舌羞答答地翘起标志性的兰花指。   听得耳畔那矫揉泛恶的声音,陆燕尔豁然睁开眼睛,一把挥开南宫雀舌的手,却是惊喜道:“师姑,怎么是你?”   “嘘,小声点,别将你旁边那只骚狐精吵醒了。”南宫雀舌压低了声音说道,“师侄拜托我来救你,快跟我走。”   南宫雀舌虽然看起来更像个骚/包变态的人,可他毕竟是楼君炎的师叔,陆燕尔略微迟疑了一下,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抬脚刚准备从老虎身上跨出去。   哪知南宫雀舌却猛地瞪大了眼珠子,眸底全是惊恐,伴随着一声震天惊吼。   “我的个娘嘞!”   陆燕尔:“……”   不是说小声一点吗?     ☆、第98章 第98章都会好   我的个娘嘞。   南宫雀舌直翻白眼。   陆燕尔简直吓傻了,上半夜几乎不敢合眼,直到下半夜蛇虫全部散去,她甚至用手探了一下柳姝娘的呼吸,发现人还活着,紧绷的神经方才稍微松懈,终是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睡了过去。   天色破晓,太阳冉冉升起。   和煦的阳光透过密叠的枝叶倾斜而下,让人觉得暖烘烘的,只觉得温暖而美好,丝毫没有昨夜的阴森可怖。   陆燕尔翻了几个身睡的不是很安稳,眼眸未睁,鼻尖微微动了动,忽地闻到了一股烤鱼的香味儿,寻着这味道再也睡不着,猛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旁边生着一堆篝火,用树枝支起简单的架子,中间放着四五条烤好的鱼。   香味正是由此传来。   陆燕尔怀疑自己看花了眼,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结果那几条烤鱼还在那里。   不是她做梦。   她忍不住走过去拿了一条,尝了一口,果真如它的香味那般好吃。   食物的香味逐渐抵消了昨夜的恐惧感。   这时,柳姝娘叉着几条鱼回来,看着陆燕尔饿的如同馋猫一般的样子,不禁笑了笑。   “你醒了,姐姐做的烤鱼味道可好?”   陆燕尔三两口就吃了小半条,砸吧着嘴很给面地称赞道:“嗯,好吃。”   瞥见柳姝娘竟然重新换了一件干净的苗族服饰,非昨夜那件留下蛇虫鼠蚁拖移痕迹的衣裳,甚至连头发都已洗过,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你衣裳哪来的?”柳姝娘显然对昨夜发生的事知情。   柳姝娘抽出匕首,动作娴熟地刮鳞剖腹:“早上见你睡的香,就去昨天的地方将马车里的包袱和吃食拿了回来,索性东西尚在。”   陆燕尔眯眸瞧了瞧柳姝娘,见她眼睛眨也不眨地便拍晕一条鱼,又看了看手中香喷喷的烤鱼:“你不是说不宜生火,会引来那些杀手吗?怎滴今日就不怕了?”   柳姝娘动作一顿,笑道:”比起饿死,姐姐觉得还是被人杀死好。”   昨天是怕人追来嫌麻烦,可结果人家还是追来了,索性都已解决得差不多了。   陆燕尔看了看柳姝娘:“……”   转眼间便已啃完了一条,陆燕尔又拿起一条啃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柳姝娘,突然问道:“你昨晚睡的可好?”   “自然是极好,一夜好眠。”柳姝娘笑着反问,“那你呢?妹妹身娇肉贵的,于这荒野睡的可香?”   陆燕尔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可香了,好梦连连。”才怪,没被吓疯算她坚强。   柳姝娘抿了抿唇,但笑不语。   两人吃完鱼,稍作休顿,便朝北漠出发。陆燕尔虽很不情愿去北漠,可等了一路都未见南宫雀舌出现,不禁有些担忧,那个不靠谱的师姑该不会真被毒蛇给咬了?   因着陆燕尔有身孕的缘故,她们的行程极其缓慢。   柳姝娘明知陆燕尔仗着怀孕故意拿乔拖延时间,可她却不便发作,与陆燕尔大半年的相处,初时虽是抱着刻意接近的目的,但不可否认,同她相交甚欢。   若非迫不得已,她并不想伤害一个拿真心对待自己的好姑娘。   想到被困在北漠等她救的那人,柳姝娘硬起心肠,冷眸道:“陆燕尔,难不成你忘了,就算楼君炎将你救了回去,若没有我,也无人能解你身上的蛊?”   陆燕尔歪着头说:“可你也从没说过会帮我解蛊,既如此,我倒是宁愿活着回去,死在楼君炎身边,也好过与他分开。”   柳姝娘双手叉腰,气笑了:“我何时说过不会帮你解蛊?”   陆燕尔:“……”   你也没说帮我解啊?   眼眸微微一亮,陆燕尔伸手扯了扯柳姝娘的衣袖,轻声道:“姐姐并非真的想同李承颂合作害人,而是有什么把柄被她拿捏住了,不得已而为之吧。”   除了柳姝娘对她下蛊这件事,她对自己真是好的没话说,就算路上故意找茬,她也多半会将就着自己。   柳姝娘扯回袖子,哼道:“怎么,自以为很了解我?”   褪去了以前的伪装,柳姝娘似乎变得喜怒不定。   “我……”陆燕尔张了张嘴。   柳姝娘却转身就走了,陆燕尔正纠结要不要跟上去时,柳姝娘拿着两套北漠女人的服饰过来,递给她一套,板着面孔说:“换上,马上就要入北漠了,那边的人很排斥外人,你不会说北漠语言,就少开口。”   “嗯。”陆燕尔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   等两人换好北漠服饰,柳姝娘直接将她们原本的衣服给丢了,掏出两份通关文牒,顺顺利利便出了大晋最后一道城门。   马蹄声阵阵,陆阳明骑着高头大马于城门口巡视,问守城小将:“最近可有什么可疑人入北漠?”   守门小将摇了摇头:“没有。”   陆阳明不禁皱了皱眉头。   边境这边守了都快两个月,主导骊山山火伺机刺君的那伙贼子始终未曾出现,而北漠刚平息政乱,如今又欲与大晋联姻,按道理应该不会是北漠人做出这般蠢事。   难道是西境那边?   也不知顾辞查的如何了。   天边残阳如血,陆阳明不禁抬头远眺,只看见余晖下两个年轻北漠女子纤细的背影,婀娜多姿,竟不像是北漠女子较为粗壮的身姿,反像是带了中原女子的柔美纤巧。   其中一个似乎颇为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年轻女子的背影欲行欲远。   陆阳明剑眉微皱,收回了目光,策马离去。   楼君炎拖着疲惫的身躯刚从金陵城返京,风尘仆仆,眉宇间是难掩的焦灼与失望,前日传来消息有酷似陆燕尔的女子出现,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往金陵城,几乎翻遍了整座城池,却是一无所获。   “南宫雀舌可有消息传来?”   冷枫将信笺递上:“只有两个字,似乎是北漠。”   北漠?   难道真是李承颂搞得鬼?   楼君炎展开信纸一看,北漠两个字写的东倒西歪,笔力气息明显不足,漠字最后两笔竟未曾写上去,像是来不及又像是没有力气书写所致。   南宫雀舌发现了陆燕尔的踪迹,却未能成功将她带回来,显然是出了意外。   楼君炎眼眸立时沉了沉,眸底没有半分光泽,想也没想地就往外奔去。   他要去北漠,他要去找她。   前脚刚跨过门槛,就与孙忠迎面撞了个正着,孙忠哎哟一声,见楼君炎似是没有看见自己径直往前走,赶忙伸手拉住他:   “楼大人,陛下有旨请你前往流江,范仲那里出了些麻烦事,流江水域的工事出了问题,还有当地官府几方势力参杂其中,简直就是一团乱麻,工期也是停滞不前。”   “我没空。”   楼君炎冷冷地甩下三个字,刚走了几步,又领了孙忠手上的圣旨,转道去了皇宫。   “陛下,臣去流江之前,请旨先去一趟北漠,臣的发妻被人带去了北漠!”   景昭帝本就生性多疑,楼君炎不愿就此毁掉这份好不容易建立而来的信任。   “你先去流江,朕会派其他人去北漠走一趟,务必将你的发妻带回来。”景昭帝拧眉,自然早就知道陆燕尔失踪的事,甚至派了些地方官员协助楼君炎寻人,可流江的事不宜再拖延。   “假手与人,臣不放心!”   “放肆!”景昭帝忽地勃然大怒,自己都派人去帮楼君炎找了,他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臣大可以去流江的途中偷偷转道北漠,可臣却不愿意欺瞒陛下!”   楼君炎定定地看着景昭帝,面无畏惧,“她已经失踪多日,臣必须亲自将她找回来。臣的妻子在,臣就为陛下尽忠,为您实现海晏河清,盛世太平的声名。她若不在,高官厚禄万世清名皆与我无瓜葛!”   音落,楼君炎撩袍而起,未等景昭帝说话,直接便出宫离去。   景昭帝震住,久久无法回神。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真的抵不上一个女人吗?   他也曾有过发妻,有过原配,他的先皇后,他为她空置后位多年,但他能为她做的……也仅只是保留后位而已。   回过神想要怒斥楼君炎时,人早就走了,敢于圣前甩手走人的,他是第一人。   “好小子!”   景昭帝摇头骂了一声,然后命令工部侍郎林显走这一遭。   朝廷又不是无人可用。   北漠都城王丹。   圆月升起,映照着这座古老的城市神秘而辉煌。   陆燕尔趴在客栈的窗棂边,单手支着下巴,安静地瞧着外面的热闹,不远处许多人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今天好像是王丹的一个什么值得庆贺的节日,这般喧嚣的气氛晚上才会到达顶点。   忽然,一行北漠军队疾奔而来,冲散了北漠百姓的歌舞阵列,似乎在追查着什么人。   搜索完街上的行人,又开始沿街挨家挨户地搜查,不一会儿,便搜查到了陆燕尔下榻的客栈。   激烈的叩门声阵阵传来,那力道恨不得将门板敲碎,并伴随着北漠汉子粗犷的大嗓音。   “开门,快开门。”   陆燕尔眸子一紧,伸手抹了把香灰在脸上,汲拉着鞋揉搓着眼睛,像是一副没睡醒的状态,迷惘地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煞气腾腾的北漠军士,惊吓地瑟缩了一下身子。   为首身高八尺的北漠汉子面目威严,黑沉着脸,深邃冷厉的眼眸渗透着凶光,仿佛一头随时可以一跃而起撕裂敌人的猛兽。   此人正是身负王宫守卫之责的大王子李承胤,李承颂的兄长。   李承胤好不怜香惜玉,粗鲁地推开陆燕尔,挤了进来:“磨蹭什么,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陆燕尔目露惊恐,伸手指了指凌乱不堪的床铺,意思自己方才睡着了未能及时来开门。   李承胤眼神凌厉:“你不会说话?”   陆燕尔胆怯地点点头。   “仔细搜。”   跟随李承胤的士兵瞬间涌进屋子里,好一顿翻找,什么都未曾发现。李承胤皱了皱眉,不禁多看了陆燕尔一眼,女子身材纤细小巧,较北漠女子身量小的多,今夜王宫中的刺客身材也较为矮小,却远比她高大许多。   这女子小的似乎过分了些。   视线移至陆燕尔脸上,巴掌大的小脸脏乱不堪,像是没洗干净,看着就倒胃口。   “走,继续搜!”   等到北漠人全部离开,紧贴着墙壁而站的陆燕尔终于松了口气,步子微乱地走到床榻前,近乎虚脱地倒下,心里却想着事儿,北漠军队大半夜的找人,柳姝娘半夜未归,二者可有什么联系?   还未理清脑子里烦乱的思绪,又被人猛地拽了起来。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触及到柳姝娘左手臂上的血迹,陆燕尔一惊:“你受伤了?”   “无碍,小事。”   而此刻,李承胤率领众军士刚走出客栈,脚步倏忽一顿,扭头望向客栈巍峨气派的牌匾,这可是王丹最奢华的客栈,入住的客人非富即贵,怎会凭白允许一个污秽的女人打尖住店?   军士中隐约有低声议论传来。   “最后搜查的那个小娘子皮肤底子可真好,一点都不像是北漠女人经过风吹日晒的粗糙皮肤,跟那上好的绸子差不多。尤其是那雪白的手腕,白的晃眼。”   “那小娘子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来什么,若是洗干了,不知是美还是丑?”   一个女人故意弄花脸,不是太过美貌怕引起人的觊觎之心,就是心里有鬼?   李承胤心中一凛,迅速折返回去,砰地踹开门,屋子里哪里还有人在,早已人去楼空。   王丹城外的一处破庙中,陆燕尔小心翼翼地替柳姝娘包扎手臂上的伤口,那道伤痕被利刃划破深可见骨,她自己看得胆战心惊,可柳姝娘却只是紧紧抿着嘴,吭都不吭一声。   陆燕尔默了默,佯装开玩笑似的说道:”我们分明是花了银子住天字号客房,可结果却是花了钱只能住破庙,寻求佛祖的庇佑了。”   柳姝娘看了一眼陆燕尔,不说话。   陆燕尔则上下打量着她,忽然问道:“那些北漠士兵搜查的人就是你吧?”   柳姝娘默然。   陆燕尔叹了一口气:“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对你却是一无所知。你看起来是个很好很热情的人,可你却偏偏与天下阴邪至毒的蛊物为武。我们一路来到北漠,可我却连你到北漠作甚亦是不知,如今你又招惹上北漠……   罢了,你不愿意告知于人,我也不问了。就算你真的有何难处,以我的能力估计也帮不上你,能不拖累你就好了。下次若再遇上危急时刻,你不必顾及我便是。”   手微微攥紧了些衣角,心里惴惴茫然,无比的思念楼君炎,可他老也不出现。   难道这就是主角与炮灰的区别?   她记得,上一世陆霜飞作为女主角,遇到任何危险,作为男主角的顾辞总是能各种恰到时机地从天而降,哪怕是面临绝境的最后一刻,也依然能被男主角顾辞所找到。   化险为夷,遇难成祥。   果然不是主角,便没有主角的气运和命。   看见陆燕尔脸上的落寞,柳姝娘终于开口说话了:“想你夫君了?”   “嗯。”   怀着身孕却不得不风餐露宿,夜宿荒郊破庙,与自己的金窝暖被成天壤之别,这份落差好心酸咯。   柳姝娘抬起眸子,透过破庙的破窗户看出去,只见圆月当空照,圆月自古寓意着团圆美好,眸底一片黯然,低喃道:   “我也想他了。”   陆燕尔耳朵一动,脱口而出:“你夫君不是死了吗?”   柳姝娘眸子里盈满愤色:“你夫君才死了!”   陆燕尔:“……你自己说的。”   柳姝娘:“骗你的,我只是用了别人的身份,别人的故事而已,我的夫君尚在,他就在北漠!”   陆燕尔凝眉,正色道:“所以,你来北漠就是为了找你夫君?他在李承颂手上,不,李承颂远在京城,他是被李承颂囚禁在了北漠,你是为了你夫君才不得不受她威胁吧?可你那么厉害呀,你会下蛊,还会趋使百毒之蛇虫为你所用,你怎么……”   怎么还没法子救你夫君呀?   为了不伤柳姝娘的自尊,陆燕尔抬眸看了她一眼,并未将最后一句疑惑问出来。   柳姝娘神色颇为懊恼,反问:“双拳能抵过四手?一人能挡住千军万马?还是说,能防备得了敌人的阴谋诡计?我就是有再毒的东西也毒不过人心!”   一想到自己的夫君被人穿透琵琶骨囚禁在某个未知的地方,柳姝娘的心便疼痛难忍。   陆燕尔握了握她的手,眼眸晶亮地看着她:“这两天,你夜出早归,找到他了吗?”   “没有。”柳姝娘摇头:“我找遍了王宫都没找到他,我上次就在王宫见过他一次,但这次过来,他又没在原来的地方了,不知道被李承颂困在哪里?”   柳姝娘难受地抚了抚额头,死咬着嘴唇,才不至于软弱地让眼泪流出来。   上次?   不就是她假孕的那段时间吗?   也就是说,柳姝娘没有回蜀地,而是去了北漠,手腕上的伤也是……   陆燕尔抬了抬眸子,伸手轻轻环住了柳姝娘微微耸动的肩膀,指了指天上的圆月:   “姝娘姐姐,你一定会找到你的夫君,我的夫君也一定会找来,我们都会如这天上的月亮一样……”   她顿了顿,轻笑:“阖家团圆!”   阖家团圆?   柳姝娘微微侧眸,看向旁边明显比她稚嫩许多的脸庞,眸底含泪,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对,我们都会阖家团圆的!”   这夜,破败的庙宇中,两位姑娘相互偎依,怀着同样的祈愿,即使深陷泥潭的心也终将赤诚。     ☆、第99章 第99章重新(微修)   “对了,你先前在客栈遇到的那个男人是北漠的大王子李承胤,李承颂的亲哥,反正蛇鼠一窝,都不是啥好人。你下次再遇到他,一定小心点。”柳姝娘提醒道。   陆燕尔点头:“我知道。”   北漠人大肆搜捕那日出现在王宫的刺客,她们住在破庙本身就不安全,也没法子住客栈。柳姝娘便带着陆燕尔去了一座老旧的小宅子,那是她夫君梁鸿的家,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桌椅上落满了灰尘,像是很久没住过人了。   陆燕尔蹙了蹙眉,随口问了一句:“你夫君的阿姆去世了吗?”   “应该没有。”柳姝娘微微拧眉,说道,“我初到北漠时,曾经与这个北漠婆母生活过一段时日。她虽有病,但活个七八年却没问题,不会这般早就病逝。”   话是这样说,可柳姝娘心中却存了一丝疑惑。   梁鸿尚且生死不明,又无兄弟姐妹,他的阿姆拖着病体之躯能去哪里呢?   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两人打扫了一番,便在这里住下。   柳姝娘继续打探梁鸿的下落,几乎将王丹大小牢房但凡能关押人的地方都探寻了个遍,却始终没找到一个叫做梁鸿的人,柳姝娘担心自己的夫君已经遇害,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一次次满怀希望,一次次却失望。   陆燕尔看着她,想要安慰,却是无从开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柳姝娘又一次满怀希冀地出去找寻梁鸿,陆燕尔见家用消耗的差不多便身着北漠女子的打扮,挎了个搂篮,出门采购一些物资吃食。索性商铺离的不远,没用多长时间便将所需的东西全部买完。   满载而归时,却发现柳姝娘正在对面的酒肆里买醉,北漠女子民风开放,女子亦能同男子一样旁若无人的喝酒豪饮,而不受人非议。柳姝娘本就长得俊俏,周遭亦是有不少北漠汉子上前搭讪,却统统被她赶走。   看起来,柳姝娘的心情尤为低落。   陆燕尔蹙起眉头,走进去,坐在柳姝娘对面的位置:“别喝了,我们回家。”   “家?早就回不去了。”柳姝娘抬眸,面色怆然地看着陆燕尔,低嘲道,“早在我私自离开苗寨后,我就回不去了。可我找不到他,我的新家也快没了。”   “要不我们回京城,你夫君既是被李承颂抓走,她肯定知道他的下落。”陆燕尔压低了声音,建议道。   可这不同等于将自己送上门去,任人拿捏吗?   “我不会去求她。”   柳姝娘摇头,眸子里迸射出一抹怨色,“我不能再被她威逼利用!”   何况,她早已打探清楚,李承颂去京城时根本就没有带走梁鸿,他肯定还在北漠。   王丹找不到,就辗转下一座城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燕尔自知柳姝娘性子执拗倔强,劝不动便不再劝,只安静地陪着她。   一阵马蹄声忽然由不远处传来,片刻后,一群人已经策马临近了酒肆,坐在马背上的男人正是那日客栈遇到的李承胤,神色冷漠,双眸凌厉地扫了一眼酒肆里的人。   陆燕尔心里一紧,假装淡定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借着喝酒的动作,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眸眼。而柳姝娘则是背对着他的方向,东倒西歪地趴在桌上,好在李承胤真的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视线微作停顿,便移开,策马离去。   柳姝娘抬起眸子,醉眼熏熏地看了一眼陆燕尔手中的酒杯:“你不能喝酒。”   “我没喝,是空的。”   陆燕尔抿了抿唇,扬了扬手里的空酒杯,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至于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刚才李承胤就在外面,我怕被他认出来。”   “哦,那回去了。”柳姝娘摇摇晃晃地起身,朝外面走去。   “我扶你。”陆燕尔伸手去扶她,却被柳姝娘躲开,“不用,我还没醉的走不动路。”   刚走出酒肆,柳姝娘便撑在墙边呕吐了起来,陆燕尔怀孕初期本就有害喜的反应,闻着这股子臭味,差点也跟着吐起来,赶紧捂着鼻子离柳姝娘远了些。   等柳姝娘吐完了,两人才慢慢地往回走。   恰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陆燕尔拽着柳姝娘加快脚步,可柳姝娘却猛地瞪大了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马背上的男人,瞬间成了雕塑,一张脸更是惨无血色。   陆燕尔拽不动柳姝娘,便顺着她的视线瞧了过去,只见那男子长得异常英俊,身形高大,肤色并非普通北漠汉子那般黝黑,倒更像是大晋白面书生的那种白皙。   那男人下马拐进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家首饰铺,臾须片刻,男人便扶着一名身怀六甲的女人走了出来,女子身着不俗,腰间戴着象征着贵族身份的图腾玉珏,容貌更是艳丽明媚,男人小声同她说着什么,眉目一片温柔。   然后,男人小心翼翼地扶着女人上了马车,自己则骑着马慢悠悠地跟在马车旁,那般的缱绻温情惹人生羡。   更是引得周边不少人艳羡的目光。   “南苑郡马可真是王丹不可多得的好男儿,疼郡主娘娘疼到心坎儿去了,郡主娘娘走哪儿都要亲自来接送。”   “是啊。现下郡主娘娘又快临盆了,若是生个大胖小子,这郡马在南苑大王那儿的位置就稳了。”   “一个破落子弟攀上了高枝儿,连带着他那病恹恹的阿姆也跟着去王府享福了。”   柳姝娘死死地盯着男人远去的方向,浑身发抖,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他绝对不是梁鸿,不是。   看着柳姝娘悲怆的眼神,陆燕尔心里咯噔一下:“他就是梁鸿?”   柳姝娘却像是没听见,直接拉过旁边的一个妇人,用北漠语打听道:“那个男人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他就是南苑郡主的——郡马,李鸿!人家命好呀,本就是个破落户,却不知怎得,一遭攀上了南苑大王的掌上明珠,这以后的前途可大着呢…… ”   那妇人后面说了什么,柳姝娘全然听不到,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晕转。   这个李鸿绝对不是她的夫君梁鸿,他们只是恰巧长得一样而已。   柳姝娘随即转向陆燕尔,眼底含着泪水,怔怔地问道:“天下那么大,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不稀奇,对不对?”   陆燕尔顿了顿:“嗯。”   并非双生子,世上哪会有那么多长相相同的人,可陆燕尔却不忍心戳穿她。   柳姝娘哽咽道:”我夫君叫梁鸿,而这个南苑郡马叫李鸿,他们肯定不是同一个人,对吗?”   隐约知道柳姝娘的夫君可能背叛了她,可看着她凄楚的样子,陆燕尔心底一阵泛酸,然后认真地掂了点头:   “嗯,不是。”   这话并未真正宽慰到柳姝娘,她酒醒了大半,一整天魂不守舍,只字不语,到了晚上便径直摸到了南苑王府。   陆燕尔担心柳姝娘出事,思前想后,也偷偷跟了过去,眼看着柳姝娘嗖的一下****入内,她只能干着急,在外面转悠了半天,只找到一个狗洞。   她是不想钻狗洞的,正打算守在外面等柳姝娘,结果来了一队巡逻的北漠士兵,陆燕尔一咬牙,只能硬着头皮从狗洞钻了进去。   南苑王府。   李鸿与南苑郡主南明珠已经歇息,南明珠依偎在李鸿怀里,枕着他的胳膊入睡,而他的手轻放在她高耸的孕肚上,这样亲密相依的姿势让柳姝娘嫉妒的快要发狂。   他们成亲时,他都没如此搂着她睡觉,他说他不习惯,她便没放在心上。   原来并非他不习惯,只是不习惯搂着她而已。   视线落在南明珠的肚子上,想到自己曾经小产的孩子,怨恨嫉妒充斥了柳姝娘的内心,她的孩子没了,凭什么这个女人的孩子还能生下来。   手中匕首突现,柳姝娘眼神狠戾,毫不犹豫地朝南明珠的腹部刺下去,刀尖刚碰触到衣服时,却陡然停住。   握着刀柄的手捏的骨节泛白,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谁?”   李鸿猛地睁开眼睛,一掌毫不留情地挥向柳姝娘,径直扫落她手中的匕首,铁钳般的大掌死死地扼住柳姝娘脆弱的脖颈,南明珠似被这番动作惊醒,眼皮动了动,却被李鸿瞬间点了昏穴,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柳姝娘咬牙切齿地道:“梁鸿!”   “是你?”李鸿倏地松开了她,眸子里的讶异转瞬消逝,冷声道,”趁着无人发觉,你走吧。”   “梁鸿,你背叛了我。”   柳姝娘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与他同床共枕过的男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会是那个与她耳鬓厮磨的夫君,在她被李承颂威胁不得不做违背良心的事,在她找遍整座万丹城时,他却拥着另一个女人酣然入睡。   李鸿默了默,只是催促着她快走:“再不走,王府的侍卫来了,你想走都走不成。”   柳姝娘身如闪电,忽地一把扼住了南明珠的脖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感情?我们都已经成亲了,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抢走你?”   手中力道不自觉收紧。   “别伤害她!”李鸿眸子一紧,手握紧拳,而后又松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柳姝娘的手微微松了几分,却并没完全放开南明珠,只一双充满恨意的眸子瞪着李鸿。   李鸿拧眉,缓缓说道:“我并不叫梁鸿,梁鸿只是我接近你的化名。我是北漠破落贵族的子弟,而明珠却是南苑大王的掌中宝,我和她青梅竹马,但她父王嫌弃我无权无势,并不赞同我们的亲事,甚至差点打残了我的腿。”   提及经年往事,李鸿眸光暗了暗,继续说道:“原以为我与她再无可能,直到三年前,承颂郡主,不,现在应该是承颂公主找到我,让我只要帮她办成一件事,她便帮我娶到明珠。”   柳姝娘冷笑:“李承颂让你做什么?”   “去一趟蜀地苗寨,找一个会下蛊的蛊师,然后为她所用。”李鸿声音无温。   柳姝娘惨笑:“原来,一开始就是李承颂与你合谋做的局,让我爱上你,再拿你的性命相要挟,逼我帮她去害人。”   “对!承颂公主得知天底下竟然有一种能让男人离不开女人的情蛊存在,便想据为己有!”李鸿毫不犹豫地承认,说的话残忍而无情,“即使不是你,我也会找苗寨其他的女蛊师,只是我运气不错,不费多少力气就遇到了苗寨最厉害的温家蛊师。”   真相太过残酷。   被骗身骗心不说,从头到尾只是一场利用,自己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   柳姝娘心痛欲裂,犹如万箭穿心,整个身子摇摇欲坠,眼神悲戚地望着他。   这世间最毒的果然还是人心,比她养的蛊虫还要毒上百倍。   李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指向床上昏睡的南明珠:“若真要说背叛的话,我只是背叛了她而已!”   “我对你温解语,从未付出过半分感情!”   柳姝娘被震的后退一步,备受打击,低吼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对我的温情全都是假的,那些个日日夜夜的欢好都是假的。”   李鸿趁机一把推开柳姝娘,护卫在南明珠床榻前,那般护若珍宝的姿态深深地刺痛了柳姝娘的眼。   她绝望道:“我真的好后悔没有听阿爹阿娘的话,后悔没对你下情蛊。”这样,即使他对她没有感情,但他这辈子也休想与青梅竹马厮守。   她深爱他,相信他们的感情,从未想过要用情蛊去控制他。   她不该如此自信,不该心软的。   李鸿深知情蛊的厉害,侧眸看了眼南明珠,面无表情地对柳姝娘说道:“可我却感激你…… 当初的手下留情,我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好聚好散。”   “你就当……”李鸿声音一顿,眼神沉寂地看着柳姝娘,“当曾经的梁鸿早就死了!”   柳姝娘双眸赤红,眼泪无声从脸颊滑落,眸底冷光闪现,忽地疯狂地攻向李鸿,她对着一个大肚婆下不了手,但却可以杀了这个绝情负心的男人。   两人就此厮打在一起。   李鸿并未让她分毫,甚至招式上处处可见杀机,柳姝娘原本不是李鸿的对手,可她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李鸿一时半刻也占不了便宜。   陆燕尔安静地蹲在墙角,听着里面的打斗声,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这个李鸿竟然是李承颂刻意安排接近柳姝娘的,用美男计,以情做局控制柳姝娘?   这个李承颂,简直坏到了极点。   “有刺客。”王府侍卫闻讯朝这边赶来。   陆燕尔起身便要朝狗洞溜去,门砰地一声打开,柳姝娘的身体随之便飞了出来,无力地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温解语,我既有心放你一马,可你偏要找死,便怪不得我!”李鸿冷然立于门口,手执弯弓,搭箭上弦,对准柳姝娘。   柳姝娘虚弱地支撑起身子,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笑意惨淡:“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如你所愿。”男人手中的弯弓呈满月之势。   “不要!”   陆燕尔急的大喊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伸手就要去夺男人手中的弯弓,双手刚伸过去,下一刻便又胆怯地缩了回来。   万一,一巴掌将她拍飞了咋办?   李鸿挥向陆燕尔的手骤然一顿:“…… ”   瞧着男人黑沉骇人的脸色,陆燕尔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吞吐道:“那个,你欺她,你骗她,你伤她感情,难道你还想要她的命吗?她以为你的命被李承颂拽在手里,她心甘情愿任人驱使,做违背自己良知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有半点动容?   她为你来北漠,为了找到你翻遍了整座王丹,甚至被人当作刺客,难道你就没有半分愧疚?你如此伤害一个赤诚为你的姑娘,你真能坦然享受现在跟其他女子的欢/愉?”   陆燕尔微微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道:“李鸿,是你主动招惹她的,不是她招惹你!”   侍卫们已经蜂拥涌过来,柳姝娘抬眸看了一眼陆燕尔的方向,然后捂着胸口纵身跃上树。   逃了。   “欸,柳姝娘,你…… ”陆燕尔表情一僵,有些傻眼,“你是不是忘了那个谁?”   忘了我呀。     ☆、第100章 第100章得来全不费功夫   李鸿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会的,府内也会加强守卫!”   “嗯。”   南明珠点点头,不太关心刺客的情况,反正有阿耶和鸿郎在,来再多的刺客他们都能摆平,旋即抬手抚了抚肚子,见天色未曾大亮,便又躺着睡了一会儿,等她再次醒来,李鸿已经没在府里了。   用过早膳,南明珠便由下人扶着散步消食,肚子太大,多是走两步歇一步,停下歇息时,恰巧看见府上的丫鬟拎着食盒往后院柴房的方向而去。   “卓雅。”南明珠开口叫住了丫鬟。   名叫卓雅的丫鬟赶紧过来行礼:“郡主娘娘,有何吩咐?”   “你这是给谁送饭?”   南明珠抬手掀开食盒,顿时一愣,这些都是早上专为她烹煮的膳食,她怀有身孕,饮食都是单独做的,抬头疑惑地看向卓雅,“这是怎么回事?”   卓雅回道:“郡马爷出门时,曾吩咐厨房多做一份与郡主娘娘相同的早膳,送到柴房,里面关着昨晚的女刺客。”   南明珠凝眉:“刺客是女的?”   “是。”   此刻,陆燕尔正伸长脖子观察着外面的守卫情况,思索着自救逃跑的可能性,柳姝娘丢下她独自跑了,估计暂时是不会来救她了。   “你就是昨夜擅闯王府的女刺客?”   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南明珠随之走了进来,跟着她的丫鬟们如临大敌地护着她,生怕陆燕尔会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因着突然拥入的人群,柴房显得愈发逼仄,陆燕尔几乎被挤到了角落里,只能贴着墙壁而站。   她抬头看了一眼如同被众星捧月的南明珠,想到柳姝娘惨痛的遭遇,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这个南苑郡主是否知道柳姝娘的存在,若是不知,她便是无辜的,若是知道,她便等同于帮凶。   陆燕尔平静地开口:“我不是刺客。”   南明珠没有回应,只是打量着陆燕尔,眼前的女子面庞稚嫩娇美,身姿纤细,宛若世间最娇嫩的花儿,就连自己公认是北漠第一娇美人,也是远远不及的,更何况自己怀孕身子茁壮如牛,不复当初的窈窕,越发比不上。   视线移至陆燕尔平坦的腹部,略微停顿,南明珠便让人搬来一张椅子,自己扶着硕大的肚子小心翼翼地坐下,而后呵退所有下人。   “其实,你是不是刺客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与李鸿是何关系?”   陆燕尔垂了垂眸:“如果我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你信吗?”   “我信!”南明珠道,“你跟他没有关系,我便放了你。”   陆燕尔错愕。   “你真会放了我?”   南明珠抚摸着肚子,浅笑着点头:“是。”   陆燕尔有些不相信地指着自己,似乎反应不过来,“如果我跟他有关系呢?”   “那我更要放了你!”南明珠温柔一笑,“我知道鸿郎与我成亲前,与一个女人有过一些不清不楚的纠缠,他既然选择回来同我厮守,我便不会追究他的这段荒唐事。他回来了,只能说明我比那个女人更好,更有资格站在他身旁,或许是权势让他放弃了那个女人,可我更愿意相信,是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经受住了考验!”   说着,南明珠看了一眼陆燕尔,“我知道你不是那个女人,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太平静了。”   陆燕尔眸色微动:“你夫君当真是正人君子,对你毫不隐瞒他的感情史。”   南明珠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陆燕尔:“你想错了,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种感情史怎会对我坦诚?我只是恰巧有一次听到他在睡梦中叫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其实,我希望那天自己也熟睡了,什么都没听到,可我偏偏就听到了啊。”   如果没有睡梦中的这个名字,她与鸿郎该是多么匹配的一对,他们的感情该是多么的纯粹。   鸿郎依旧对她体贴入微,有求必应,看似与从前无异,他们依旧深情如许,可这其中多掺了个人,再深的情意也或多或少变得微妙起来。   陆燕尔蹙眉。   这个南苑郡主是无辜的。   李鸿还真不是个东西,身边有如此善解人意的美人儿,偏生还要去招惹柳姝娘,可不招惹柳姝娘,他无权无势好像也娶不到南苑大王的这颗掌上明珠。   而南明珠的话中,李鸿似乎对柳姝娘并非全然无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吧。   只能说造化弄人,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人,错误的感情,外加还有个作妖的李承颂,一切的发展便不尽如人意。   可李承颂又为何要作妖?因为楼君炎啊!   追根溯源就是楼君炎同李承颂曾经在北漠的纠葛,而自己身为正主儿,好像压根儿不晓得其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承颂单恋楼君炎而已。   楼君炎不过皮相好些,就这么招姑娘喜欢?   柳姝娘同李鸿曾做过夫妻,若是因爱生恨,因爱生妒,倒也觉得情有可原。可楼君炎对于不喜欢的姑娘向来拒绝的彻底,她虽不知他们在北漠的事,但楼君炎绝不会给李承颂错误的表示,李承颂明知不可为还偏要强求,可这般就算是靠手段夺来的感情真能让人幸福吗?   然,李承颂费尽心力求一段感情,却是让无辜的人陷在泥潭子里苦苦挣扎。   柳姝娘同李鸿本不该有交集的,不该有交集的。   一切都是因了李承颂。   李承颂便是因,柳姝娘却要承受本不该她承受的苦果。   情爱的苦与伤,最是无法轻易走出。   陆燕尔凝眉沉思,直到自己真被南明珠放了,堂而皇之地走出南苑王府的大门,她才确信南明珠真的是言而有信。   南明珠道:“如果你真认识那个女人,请帮我带一句话,如果她对鸿郎恋恋不忘,此生只认定他一人,我南苑王府愿意接纳她!但她只能做小!”   北漠的妾室与大晋大不相同,她们可比大晋的妾更没地位更没尊严,等同于奴隶,甚至可以拿来同他人交换。   就算南明珠可能不会为难她,但世人的非议与眼光呢。   陆燕尔微微一笑:“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如果认识她的话,我相信她绝不会只挂死在郡马爷这儿,郡主大可以宽心!”   南明珠抿唇笑了笑,柔声道:“如此,对我,对她都好!”   离开南苑王府后,陆燕尔直朝落脚的那处破宅子走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李鸿负手立在那里,身姿挺拔,面容沉俊,若摒弃他所做的混帐事,倒也不失为一个翩翩美男子。   难怪柳姝娘会为情所困?   李鸿看见她,缓步朝她走了过来。   陆燕尔下意识以为他要抓自己,转身就跑,李鸿却几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明珠既放了你,便是我的意思。”   “那你这是何意?”陆燕尔满眼戒备地盯着他,语气不善。   李鸿毫不在意,回头看了一眼宅子:“她不在这里。”这个她,指的是温解语。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笛,笛身上落满灰尘,已不复当初的碧绿青翠,显然并未受到主人的细心呵护,可能只随意丢弃在某个杂物堆里,后又被翻找出来。   李鸿盯着竹笛出了一会儿神,也不知在想什么,然后又将竹笛递给陆燕尔:“这是我与温解语的定情信物,帮我交还给她,就说我不是她的良人,忘了我,重新开始!”   “你自己交给她!”陆燕尔颇为气愤,这两口子倒真是般配,一个让她带话,一个让她转交信物。   李鸿也不恼,扬手扔了竹笛便走。   “你!”   看着地上的竹笛又滚落了一层灰土,陆燕尔跺跺脚将笛子捡了起来,正好让柳姝娘彻底死心,彻底对李鸿断情,好好的定情信物竟被人如此糟蹋。   这心不凉透了才怪,再也不要复燃。   “楼夫人,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道阴沉沉的声音陡然响起,陆燕尔浑身一震,抬眸看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北漠士兵包围,而前方距离自己不过三尺远的距离,李承胤正坐在马背上倨傲地俯视着她,手里把玩着一幅画轴。   陆燕尔缩了缩脖子:“你认错了。”   细小若蚊的声音,软绵绵的,仿若羽毛轻拂而过。   眼前女子的身形与那日客栈遇到的纤弱哑女重叠在一起,李承胤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嗤笑一声:“你不是哑女么?楼夫人可真是好演技,连我都蒙骗过去了!”   脸上的污秽除尽,花容月貌尽显,眸中的胆怯之色褪去,一双明眸灿若星辰,比他见过的任何北漠女子的眸眼都要明亮。   实实在在立于眼前的美人儿,可比画中的人美多了。   陆燕尔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只觉得那眼神太过露/骨,心下不安,脚步缓缓地朝身后的屋门移去:“民妇听不懂大…… 大人的话,民妇既不是大人口中的楼夫人,也不是什么哑女,民妇的夫君在王丹经商,民妇就是一个商贾之妇而已!民妇是地地道道的本分人,还请大人莫要同我一介粗鄙的妇人见识。”   “哼,小东西,谎话连篇!”   男人的语调带着一丝揶揄之意,更带着一抹轻挑,陆燕尔面色微愠,心中又急又恼。   李承胤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轻飘飘地将画轴扔在了她脚下,“你确定不是这位楼夫人?”   画轴展开,画纸上的女子正是陆燕尔。   这幅画是李承颂派人骑着最快的汗血宝马,昼夜兼程,于今日早上才送到李承胤跟前,李承胤拿到手上不过半个时辰,正准备找画师临摹个数百张悬赏找人时,哪知出门没多久就碰见了真人。   陆燕尔已经背靠门板,准备躲进宅子里从侧门逃走时,但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和速度,手刚触摸到门上,身子便被鞭子缠绕住,腾空飞向了李承胤。   “啊。”陆燕尔惊叫。   李承胤牢牢地禁锢住陆燕尔的身子,凑在她头发丝间嗅了嗅,手圈在她腰间,邪气道:“我可算是理解了,何为软玉温香在怀?”   美人儿腰肢纤细,身子骨柔的不像话,可比北漠女子软多了。   这该是何等蚀骨销魂的滋味。   楼君炎可真是艳福不浅。   “放开我!”   陆燕尔瞬间涨红了脸,抬手就朝李承胤脸上扇去,却被李承胤捉住了手,陆燕尔气的浑身颤抖,张嘴恶狠狠地咬上他的手背,咬的鲜血直流。   李承胤闷哼一声,本想一巴掌将怀中的人儿拍飞,可这般弱小的人儿怕是受不住这一掌,只邪笑地看着陆燕尔:“你属狗的?不过,我更希望你能咬我其它地方!”   陆燕尔气的咬的更大劲儿。   无耻至极!   身子颤抖之际,皓腕处的白玉手镯忽隐忽现,陆燕尔简直快要被自己蠢哭了,有这么好的东西不用更待何时。   李承胤感觉自己的手刚得解脱,眼前的美人儿却忽地对他灿然一笑,手腕微抬,无数密密麻麻的细针朝他脸射来,想也没想便一脚蹬向马背,整个人犹如雄鹰展翅急遽朝后掠去。   陆燕尔捂住口鼻,毫不犹豫地扭下第二道开关,无色无味的烟雾飘散而出,将意欲上前拦阻她的北漠士兵悉数迷晕。   马儿本就受惊奔跑,她又不会骑马,没跑几步,就被颠下了马背。   陆燕尔暗道不好,以为自己肯定完球了,结果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而是跌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她抬眸,正对上一双阴鹫幽深的眸子。     ☆、第101章 第101章吻你   耳边响起尖锐的破空声,其中两支箭势如破竹般地射向楼君炎,楼君炎带着陆燕尔腾空而起躲了过去,可最后一支竟是直射陆燕尔的心脏,他想也没想便以身护住她。   于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不知从何处射来一箭,径直将这第三箭射开了。   楼君炎微微诧异,也顾不得多想,抱着陆燕尔落于奔驰的马背上,策马朝城门而去。   若被困在王丹城内,想要再出城怕是不容易。   李承胤怒的不行,可方才因拉弓用力过大,手臂上的血流的愈发汹涌,再也无力气拉动弓弦,但到嘴的鸭子岂有飞了的道理,遂加快速度追了过去。   不说为着那美人儿,就是为了自家妹妹,他也不能轻易放过楼君炎,妹妹为楼君炎神魂颠倒,变得越来越疯狂,甚至于大晋受辱,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而不远处的暗巷中,本不该出现在北漠的赵煜手执弯弓凛然而立,凝目注视着陆燕尔离开的方向,见她无恙,便悄然隐去。   他淡淡地对着身后的人道:“走,回大晋。”   “主子,你马不停蹄地奔赴北漠,就是为了找那楼夫人,可她甚至都不知道主子……”近侍许朗话还没说完,便被赵煜冷声打断了,“她的夫君已经来了,我还留在这里作什么!”   听说陆燕尔被人劫到了北漠,他便也偷偷地离开了京城,同楼君炎前后脚而已。   他想救她。   如今,有楼君炎在,自会护她周全。   她若安好,就行。   至于感情,至于她这个人,无法求,也求不得。   李承胤策马狂追,终于拉近了些距离,那抹娇小的身姿被楼君炎紧紧地拥在怀里,几不可见,他只能看见她随风而飘的衣袂。   抬手,戾气沉沉地看了一眼手背上深深的牙齿印,李承胤的内心忽然充满了嫉妒。   “楼君炎,你若束手就擒,我就保证让你完好无损地离开北漠。否则,休想踏出北漠半步!”   他说的是‘你’,只楼君炎一人。   城门已近在眼前,楼君炎冷然回头,冷厉的俊脸上尽是寒霜:“李承胤,你恐怕又要失望了!”   三年前,他能从李承胤兄妹的重重围堵下逃出北漠,如今亦能。   “立即关闭城门,捉拿王宫刺客!”眼看楼君炎离城门越来越近,李承胤急忙取出令牌,大声喊道。   刺客?   守城的将士一个警醒,急忙去关闭厚重的城门,哪知刚关掉一点,楼君炎便已经奔至城门前,那些士兵见来不及关上城门,又慌乱地推开护栏挡在城门口。   同时,拿起手里的兵器蜂拥围了上来,意图阻止楼君炎出城,楼君炎一马鞭挥出,便甩飞了马前的苍蝇蛆虫。   “螳臂挡车。”   楼君炎冷哼一声,见到前面的栅栏,速度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一夹马腹,用更猛的速度直冲了过去。   李承胤穷追不舍,刚追出城门口,一道形如鬼魅的身影瞬间掠至他身后,拽着他的伤臂将他扯下了马,速度之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摔了个狗啃泥。   背上还踩着一只臭脚,压制的他根本起不了身。   李承胤怒而抬头,只看见一个穿着花里胡哨不男不女的人,脸白似鬼,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翘着令人恶心的兰花指,扭腰摆臀道:   “啧啧啧,什么大王子,奴家看你倒像只大王八。”   “来,大王八,给奴家学声王八叫,奴家就放了你可好?”   声音阴柔骚气,但依稀能辨别出是个男人。   可恶!   李承胤何时受过这般屈辱,气的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哪里来的宵小之辈,这里是北漠,岂容你如此猖狂。来人,给我杀了这死变态!”   却无人理会。   因为,城门被人砰地一下关上了,守城的那些士兵也一并被关在了里面。   城门外,便只有李承胤一人,孤立无援。   南宫雀舌抛了一个媚眼,扭捏道:“哟哟哟,小可怜儿,无人能救你呢,莫不如跟了奴家吃香的喝辣的。”说着,脚下微微用力,勾了勾李承胤壮实的臀部,这番动作带着明显的挑/逗意味。   李承胤气的简直就要发狂,原本英俊的脸庞几近变得狰狞扭曲,他所学皆是战场杀敌的招式,不擅内家功夫,面对踩踏自己的老怪物,毫无还手之力。   他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你等着!今日弄不死我,老子以后弄死你!”   南宫雀舌瞥了一眼即将被打开的城门,笑得跟朵黄花菜一样:“哎哟喂,张口闭口就是死不死的,你这大王八可真没意思,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你!”   李承胤犹如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反抗不了,气的几欲吐血。   “不跟你玩了,奴家要走了。”南宫雀舌略带娇羞地捂了捂嘴巴,收脚之际,状似不经意地踩在李承胤未受伤的左手臂上,直接给踩脱臼了,“不要太想奴家哦。”   李承胤疼的呲牙咧嘴,手指甲几乎扣进土里,恨不得将这个死变态千刀万剐。   这人绝对是楼君炎派来的,很好,他与楼君炎之间的账又多了一笔。   南宫雀舌轻蔑地扫了一眼搁地上趴着的李承胤,也不想想师侄媳妇是你个大王八能碰的,大王八还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   扭臀跺躲脚,转瞬便消失了。   李承胤虚弱地抬了抬眸子,发现那人已经没见了,当即便要撑着身体起来,结果双臂疼到麻木,噗通一下又栽地上了。   而城门早前不知被何物卡得死死的,守城的将士费了九牛二虎之终于打开了城门,一眼就看见埋首土坑里的李承胤,当即吓得七手八脚地将人扶起来,虽小心绕开了李承胤受伤的右手臂,可他们不知道他的左手臂脱臼,疼的李承胤又差点断了气,气的直骂人。   李承胤敢发誓,这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   杀人的心都有了。   望着早就寻不见人影的方向,李承胤顾不得处理身上的伤,咆哮地命人传信给边关将领,即刻封锁北漠与大晋的边境,楼君炎能逃出了王丹,不代表他能逃出北漠。   而此刻,楼君炎早已奔出了数里,陆燕尔则安静地缩在他怀里,小脸微微有些发白,万般相思之情皆被马背颠簸的早已说不出来,很是难受,可他们这是在逃跑,她只能拼命忍着点。   好在没一会儿,他们便换乘了一辆马车,总算觉得好受了些。   楼君炎佛了佛她额前凌乱的发丝,眸眼温和地望着眼前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暴躁不安的心瞬间填满了。   她就在他身边,真好。   他想知道她最近都是如何渡过的,可看着她略显疲惫的面色,只轻轻说道:“稍微忍忍,我们马上就到。”   “嗯。”陆燕尔靠着他,乖巧地点点头,别看她精神稍有不济,可一双眸子异常明亮,如夜昼中的星辰。   而楼君炎所说的马上就到,果真就是马上就到,不消片刻便到了一处落脚的地方,是一家打扫干净的农家小院,门前还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甚至能聆听到叮咚的流水声。   楼君炎侧眸看她,低声问道:“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   陆燕尔微微仰着小脸,唇瓣勾起一抹瑰丽好看的笑容,“方才你骑的太快,颠的有些不舒服,可后面换了马车便好多了。”   许久未见,彼此间皆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说出。   两人的反应似乎平静过了头。   他找她找的快要发疯,而她想他想的快要发狂,心里亦是有千般委屈,本以为见到他,会抱着他好好地哭诉一场,可她只剩满心欢喜。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感受着他的气息,心里已然欢喜的不得了。   楼君炎亦这么看着她,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如花娇颜,纤柔身姿,她似乎瘦了些许,但却比他设想的最坏结果要好太多。   他庆幸换走她的人是柳姝娘,而非其他人。   看在近在眼前的雪颜娇肤,楼君炎不禁伸手轻轻摩挲了片刻,滑腻如剥了壳的鸡蛋,触手极软,他的眸子微微暗沉了些,径直牵着她的手,踱步朝屋子走去。   他走的很慢很缓,步履优雅,绯薄的唇紧紧抿起,面上并未有多激跃的表情。   陆燕尔忽地挠了挠他的手心,抬眸问道:”我们不先回京城吗?”其实,她更想回大晋回家,她不喜欢呆在大晋。   “先等两天。”   为何非要等上两天?以李承胤今天的架势,估计不太可能轻易放过他们,为何不赶紧离开北漠?   就在陆燕尔疑惑之际,门吱呀一声,被楼君炎推开,又猛地被他关上,那动作似乎带着一丝急不可耐的感觉。   下一刻,他便迅速地转身将她抵在门上,双手禁锢着她的肩膀,炙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呼吸粗喘。   他的心脏滚烫似火,就算这一路极力克制,也克制不住浑身仿佛沸腾了的热血。   “燕尔,我想吻你,可好?”   吻就吻,这种事他早已经驾轻就熟,居然如此煞有介事地询问她的意见?   难不成多日不实践,生疏了?   陆燕尔微微愣了愣,旋即红着脸点了点头。   下一瞬,楼君炎便板正她的下巴,低头吻住了那片娇艳的樱唇,久未亲热,分外激动缠绵,动作未免浪了点,唇齿交碰,竟一不留神将小姑娘的嘴咬破了一点皮。   陆燕尔被他吻的颠簸沉沦,压根儿没感觉到零星半点的疼痛,就连马背上颠出的不适全都被治愈了。而他却骤然离开,陆燕尔恍若搁置浅滩的鱼儿离了水般,迷离的眸子不满地瞧着他。   “夫君,我想……”   “你!”   倒底是姑娘家脸皮子薄,真没敢没羞没臊地说出‘想要’二字。   楼君炎听懂了她的话中意,却轻捧起她的面颊,手径直穿过她脸侧的黑发,看着陆燕尔被他咬破的嘴唇,黑眸微沉,心疼道:   “弄疼你了?”   陆燕尔脑袋本就被他吻的发晕,怔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楼君炎说的是破了一丁点皮的嘴唇。   细白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甚至用力按了一下,唇瓣微微张开,因着她按压的动作越发红了,落在楼君炎眼里却显得分外诱/惑。   她摇头,无辜的嗔道:“没,没感觉疼啊。”   楼君炎忽然颤了一下,骤然埋首在她颈窝,沉着嗓子低沉地说道:“可我却疼了,疼的……再也压制不住。”   陆燕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被楼君炎压在了屋内那张极其简陋的床/上,榻上却铺的极其柔软,仿若置身轻漫的羽毛上。   楼君炎抱着她又亲吻了一阵,心神激荡,这般蚀骨的滋味有多久未尝到,他素日也是个不近女色的人,可却是每每对她怎么也把持不住,恨不得溺死在她身/上。   她的味道太甜腻,真是舍不得放开,只想沦陷沦陷再沦陷,看着身/下面颊绯红的小姑娘,他缓缓地支起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封上,开始脱衣服。   内心燥/热地恨不得一把撕碎身上的束缚,可表面上却是不疾不徐地先脱掉外衫,再是上衣,露出极为好看的身躯,线条匀称,腹部结实。   陆燕尔看的面红心热,不自觉地捂了捂自己滚烫的脸颊,直到他沉重的身躯严丝合缝地贴向她,眸里的欲念恨不得将她拆皮裹腹,她才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伸手推搡着他的肩膀,有些慌乱地说道:   “夫君,不行啊,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楼君炎看着她,幽深的眸子暗沉的可怕:“什么事,等一会儿再说。”   她推他,软软糯糯的声音带了一丝颤音:“不行,等不了……”   “你方才说‘想你’,难道不是‘想要’的意思?”楼君炎微微俯身,嗓音沉沉地打断她,”我事先问过你了!”   陆燕尔:“……”   她只想要一个久别重逢的热吻,信吗?   而他温热的身体再次贴了下来,甚至开始动手解她衣服上的扣子。   陆燕尔深深地吸了口气,眨了眨眼眸,静静地看着他一颗颗地解开她的扣子,继而脱掉她的衣服。   然后,她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说道:“夫君,我们的下半辈子回来了!”   “我不要下半辈子,只要今生。”   陆燕尔:“……我有身孕了。”   一语如同惊雷炸开,楼君炎脑子嗡嗡的,立时软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瞪着陆燕尔。   陆燕尔眨眼,眸底泛着一抹狡黠的光芒。   那意思明显是在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02章 第102章欢喜日常   感受到她身子的轻颤,楼君炎薄唇紧抿成一条线,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以后都不会了。”   既是宽慰她,又是对自己承诺。   再让她处于险境,就剁了自己。   陆燕尔忽地仰头,伸出白嫩的手指戳了戳他的下颚:”对了,夫君,柳姝娘虽然对我下了蛊,又偷偷带我来了北漠,可她一路上却非常照顾我,我不会做饭,都是她经常做给我吃的。而且,她的厨艺也非常不错哦,再简单的食材于她手里都会变得特别好吃,我都觉得自己长胖了些。“   楼君炎声音微沉:“所以呢?”   感情一些吃食就能将这笔帐一笔勾销?   “所以……”陆燕尔弯了弯眉,软声道,“她也答应替我解蛊了啊,下蛊,再解蛊,就是扯平了吧,我们大人有大量不同她一介小女子计较。”   楼君炎眯眼,上下打量了她片刻:“她替你解蛊了?”   陆燕尔眼神一下子飘忽起来:“没,没有。”   楼君炎又问:“她在哪儿?”   陆燕尔眼神越发飘忽:“不知道。” 柳姝娘丢下她直接跑了,她哪儿知道她的行踪?不过,柳姝娘身上有伤,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楼君炎抚了抚额:“……”   这也能扯平?虽说宰相肚里好撑船,也没这么好撑!   看着楼君炎面色无波无澜的样子,并未表现出任何对柳姝娘的愤怒,陆燕尔便知道越是这样风平浪静,他越是于心底酝酿着什么报复的计划,当初德清长公主惨淡的下场便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她有些紧张地拉着他:“其实,柳姝娘也是被逼无奈,这些都是李承颂做的孽,不能完全怪在她头上!”   陆燕尔本想说都是怪你楼君炎招惹的烂桃花,一招惹就招惹了这么厉害的一个女疯子。   谁招架的住啊?   柳姝娘擅蛊擅毒,能驱使世间毒物,可还不是载在了这个疯子公主身上?若她甘愿被利用所要救的夫君真是她的良人,也就罢了,可谁曾想到,这个李鸿却是李承颂送到她跟前的,不过是一场美男计而已!   这该有多痛苦。   而那个李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感情骗子!   当然,她没敢真怪到楼君炎身上,这世上的感情讲究两厢情愿,可这分明就是李承颂单方面纠缠。   旋即,陆燕尔长话短说,将柳姝娘与李鸿、南明珠三人之间因李承颂横生的纠葛说与楼君炎,他听过后,略微沉思片刻,才揉着她的脑袋说:   “如果你身上的蛊毒能解,她对你下蛊之事,我便不予追究,可好?”若蛊对孩子有影响,一样不放过。   陆燕尔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夫君可不能背地里枉做小人?”   楼君炎:“……”他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报复性地,将陆燕尔的头发揉的更乱了。   陆燕尔不满地瞪他,澄澈的眼眸微微眨了眨,似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然后缱绻地动了动身子,磨磨蹭蹭地伸手勾住楼君炎的脖子,整个身子挂在了他身上,软软地唤道:   “夫君,那个北漠公主如此强悍疯狂,你同她……”   “我没娶!”   楼君炎勾唇,似笑非笑地打断了她。   “那……”陆燕尔扁扁嘴,想要再说些什么,鼻尖微动,眼眸骤然一亮,“夫君,我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是谁在做饭?”   话音刚落,一道耳熟的声音登时响了起来,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   “公子,少夫人,午膳已经准备好了,可要上菜了?”   陆燕尔扭头:“是翠珠?”   楼君炎颔首,然后对着门外的翠珠说道:“摆膳!”   翠珠应声推门,端着食盘走了进来,对着陆燕尔点头行了个礼,便将做好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而陆燕尔早已迫不及待地坐在桌上,拿着筷子,眼睛不带眨地盯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   好丰盛啊。   有红烧狮子头,清蒸鱼,麻婆豆腐,香菇炖鸡……   昨晚被关在南苑王府,到现在颗米未进,肚子早就饿扁了,她夹了一块最喜欢的鱼肉,一两口便下了肚,然后一脸惊喜地看向翠珠:   “翠珠,我居然不知道你如此会做菜,真的太好吃了,你厨艺这么精湛,完全不输府上的厨娘,感觉厨娘该给你腾位置了呢。”   厨娘?   翠珠布置碗筷的手一僵,笑得微微有些勉强:“少夫人就别取笑奴婢了,府上的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奴婢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哪有本事挤掉府上专为少夫人千挑万选的厨娘?”   陆燕尔吃的正欢,由腹到身心都透着一股餍足的味儿,没太注意到翠珠的异样:”你不要妄自菲薄,我真觉得你的厨艺比家里的厨娘要好……”   楼君炎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翠珠,动手给陆燕尔盛了一小碗鸡汤,递到她嘴边:“先喝些汤。”   陆燕尔端过碗,直接放在桌上,伸长筷子戳了块红烧狮子头:“不急着喝汤,等我先吃饱了着。”汤哪儿有红彤彤的狮子头裹腹啊。   楼君炎:“……”   怎么感觉她像是几辈子没吃过好的?   他哪里知道陆燕尔是饿狠了。   翠珠默默地退下。   陆燕尔却忽地叫住她:“翠珠,这些菜你肯定做了好久。反正,我们现在又不在府上,不必恪守那么多规矩,你就同我们同桌而食吧。”没道理做菜的还不能吃自己做的。   翠珠垂首,眼眸余光微微瞥了一眼楼君炎,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当即便道:“谢少夫人,但规矩不能破,奴婢哪儿能同主子同食的道理。”   躬身往外走去。   “等等。”楼君炎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翠珠脚步一顿,转身恭敬道,“公子有何吩咐?”   楼君炎扬手指了指桌上的麻婆豆腐:“少夫人不能吃辣,撤下去。”   翠珠讶异。   这是楼君炎经常吃的一道菜,就算陆燕尔不能吃辣,他总能吃吧。   而陆燕尔伸向麻婆豆腐的筷子却猛地拐了一个弯,转向旁边的清蒸鱼,她其实也吃得了辣,当然为了不下楼君炎的面子,她很给面子地挑了其它的菜。   何况,如今怀了身子,为了孩子的健康,少吃辣是顶顶正确的。   据民间有言,酸儿辣女,比起辣,她最近的口味其实更倾向于酸。   难不成怀的真是个儿子?   翠珠将麻婆豆腐撤下去后,楼君炎本想亲自给陆燕尔挑鱼刺,可她嫌弃他动作慢,耽误她吃饱肚子的功夫,自己边吃边捋鱼刺,那速度等同于恶狼扑食无异。   楼君炎眯眸瞧着她,嗓音微沉:“你不是说柳姝娘做菜的水准一流,她没给你吃饱?”   陆燕尔一噎,将那坨差点堵嗓子眼的鱼肉吞咽了下去,才说:“怎么可能?她给我吃饱了的,只是我发现翠珠做菜也挺好吃,不小心就吃多了点。”   柳姝娘做菜是好吃,但她每天早出晚归地去找李鸿,都是每天早上将一天的饭菜给她做好,当然菜剩下后,便没开始那么好吃了。虽然可以出去改善伙食,但身在北漠人生地不熟,她一个人可不敢出去乱窜,就吃一顿新鲜的,中午晚上热热吃剩的。   如果哪天柳姝娘回来的早,便会重新给她做的。   楼君炎低眸看了眼一片狼藉的桌面,整条鱼大半进了她的肚子,红烧狮子头也吃了好几块,鸡肉也吃了许多,他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道:“是挺好吃。”   不好吃,能消灭这么多?   “我再喝碗鸡汤,就完全饱了。”陆燕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端起汤碗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斯文优雅了许多,不复方才的狼吞虎咽。   楼君炎无语地看着她,眸子里的光明暗不一。   深感回京城后一定要控制她的饮食,这般暴饮暴食可要不得。   陆燕尔不知他心中这番想法,只觉得吃饱喝足后,浑身舒畅,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胳膊,这才瞥见楼君炎碗里的米饭颗粒未动,她不禁疑惑道:   “夫君,不饿吗?”   楼君炎薄唇微掀:“不饿。”   看你吃,都看饱了。   然而,饭饱亦神虚,陆燕尔侧眸看了看楼君炎,便往床榻上躺去:“我午睡一会儿,夫君记得一个时辰后叫醒我!”柴房睡的可难受了,得补补觉。   楼君炎俊脸一黑。   吃了就睡,这是长肉又长胎,于健康无益,且一会儿居然等于一个时辰?   谁教的?   他不由分说地便拽起陆燕尔,强硬道:“不行!先散步半个时辰,然后你想睡几个时辰就睡几个时辰。”   陆燕尔几乎半个身子怪在他身上,像个人形挂件,半眯着月牙儿般的眼眸,懒懒地瞧着他:   “好吧。”   说是散步,全程都是楼君炎拖着她走,待到最后一刻钟,陆燕尔直接靠着他便睡着了。   楼君炎无奈,只好抱着她去床上睡,等她一觉睡醒,天都快黑了,好吧,该吃晚膳了。   吃过晚膳,陆燕尔伸胳膊蹬腿活动了一番,然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楼君炎:“……”   比起怀孕导致她作息变化,他更愿意相信是柳姝娘苛待了她。   原本打算让苗族的蛊师替她解蛊,可以她今日这般嗜睡的状态,估计要等她睡醒了再说。   楼君炎黑眸幽暗地看了一眼熟睡的陆燕尔,掩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立着一位身着简朴的中年妇人,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子瘦小精干,长相甚是普通,皮肤略显黝黑,甚至与风吹日晒的农耕妇人没什么两样,任谁都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妇人会是苗寨中最厉害的温家蛊师——温氏。   也是温解语的阿娘。   楼君炎端着手,沉声问道:“中了生死蛊的人,真能生怀有孕?”   他真怕,这只是一场梦。   上次误诊假孕,便是因为已经中蛊的原因,让他,也让她从云端坠落到地面,她喜欢孩子,他也喜欢她生的孩子,有个孩子,她与他之间的联系更深,血缘的羁绊会让他们更加密不可分。   温氏看了眼楼君炎,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道:“我不清楚少夫人的身体状况,具体的情况不好说。”   温氏不愿意针对她不知晓的情况作点评,虽然事实上却是如此,但凡中了生死蛊的女人几乎不能有孕,即使是特例,侥幸怀上孩子也会流产,或者胎死腹中。   蛊虫本就是有生命的,以母体的血肉精血为食,一旦母体出现其它有生命的东西,比如胎儿,蛊虫必会凶残地蚕食,直到完全将占据它领地的侵略者赶杀殆尽。   楼君炎沉默。   “不如我现在就去瞧瞧她的身体,才知道该用哪种方式解蛊。”温氏说道:“不过,你确定母蛊是在李承颂身上,而非其他人?这一点非常重要,若是药引子用错了,恐怕适得其反,危及性命。”   生死蛊,又名子母蛊,可若解子蛊便需要用到母蛊之人的心头血作药引,绝不能出错。   来北漠前,楼君炎已经偷偷派人取了李承颂的心头血,但他却从没想过母蛊可能不在李承颂身上这个问题,温氏如此问道,他也不敢确定了,只得将陆燕尔蛊毒发作时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   只要李承颂哪里受伤,就会相应的反应到她身上。   他迟疑道:“前辈,母蛊应该能确定是在李承颂身上吧?”   温氏皱了皱眉,朝屋子里走去:“我还是先看看再说。”   楼君炎眉心紧锁,紧跟着温氏走了进去。   陆燕尔仍在熟睡,温氏仔细查探过后,甚至把了好几次脉,面色有些凝重,旋即撩开陆燕尔的衣袖,露出藕白光滑的手臂:“取个碗过来!”   楼君炎依言,吩咐翠珠拿了个干净的碗。   然后,温氏取出一枚细长的银针,直直扎入陆燕尔手臂上的血管,划了很小很小的一道口子,然后用力挤了一小半碗的血。   楼君炎看的很是心痛,想说,要不放他的血?   睡梦中的陆燕尔秀眉微蹙,似感觉到疼痛,嘤咛一声,便醒了过来。   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针眼,又看了看陌生的中年妇人,最后又看了眼碗里的血,陆燕尔登时便睁大了眼眸:“你们这是做什么!”   楼君炎解释道:“这是苗族的蛊师,帮你解蛊。”   陆燕尔:“柳姝娘说了会帮我解的。”   楼君炎耐心地哄着她:“柳姝娘人都不见了,怎么替你解蛊?何况,你怀着身孕,蛊毒不宜长时间停留在体内,会危及你的性命。”   陆燕尔哼了哼:“柳姝娘说了,蛊毒不会伤害到我,也不会伤害到我腹中的胎儿。”   好脾气的温氏一听这话直接就怒了:“柳姝娘是谁?这般不负责任的话也能信口开河?”   话音刚落,温氏便发现在自己用了检测的药后,碗中的血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她木着脸说道:“你体内根本就没有蛊毒!”难怪腹中的胎儿长得很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楼君炎、陆燕尔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他们不可置信地彼此对视一眼。   微愣了片刻,陆燕尔只想到一种可能性:“可能是柳姝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帮我解了,她说过会帮我解蛊的。”   楼君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视着陆燕尔的眼睛,道:“你白天才说,柳姝娘没有给你解蛊?”   陆燕尔耷拢着脑袋,说:“我只是猜测的嘛,柳姝娘的话从来都是真真假假,做的事也是真真假假,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楼君炎:“……”   就在这时,床榻上方的屋顶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动静,楼君炎眼明手快捞起陆燕尔便朝后闪去,紧接着便是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瓦砾刺啦声,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穿透屋顶落下的重物不是别人,正是南宫雀舌和柳姝娘。   南宫雀舌头先着地,翘着兰花指挥了挥地上腾起的烟尘,看样子被呛的有些厉害,一边咳嗽一边恨声扭捏道:   “这个毒狐狸精,老娘可算是逮着她了?”哼,竟敢放蛇咬他!   说着,便扬了扬手上韧劲十足的蚕丝锁扣,连着的另一端手腕的主人正是面色黑沉的柳姝娘,只是她是站着的,样子没有南宫雀舌那般狼狈。   她哼了哼,然后冷着脸看向惊讶的陆燕尔:“我说了会帮你解蛊,怎会食言?”   陆燕尔拍着胸脯轻呼出一口气,就说嘛,肯定是柳姝娘偷偷帮她解了蛊。   “小语,真的是你?”温氏看着突然从天而降的柳姝娘,不敢相信的捂着嘴,哽咽着出声唤道。   她的女儿已经离开苗寨整整三年了啊。   柳姝娘浑身一震,扭头:“阿娘?”     ☆、第103章 第103章如此缭乱,几多思   “夫君,你师叔脑子有毛病,你应该带他去治病,有病,就得治。”   楼君炎黑眸凛了凛,伸手搂住陆燕尔的腰,直接朝屋外走去:“他觉得自己没病,有病的是我们,该治病治眼睛的也是我们!”   陆燕尔小嘴微张:“啊?”   非正常人的脑子,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   温氏本来沉浸在见到女儿的喜悦中,恨不得立刻带女儿回家,可柳姝娘眼神闪烁,只唤了她一声阿娘后,再也没看自己一眼,想来还是为着当年不准她离开的事心存芥蒂,她想同女儿好好说说话,可这个古怪男人一直叨叨个不停。   温氏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侠,麻烦你能解开我女儿手上的束缚么?”   “大侠?”南宫雀舌瞪眼,骤然拉长了阴长的音调,”你也是个眼瞎的,就算真要叫,也该叫人家一声女侠。”   温氏习蛊,却并不随意对人下蛊,虽然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蛊虫全都招呼过去,但她还是好脾气地说道:   “女侠,麻烦你能将我女儿手上的蚕丝锁扣解开么?”   “不能!”南宫雀舌阴阳怪气道,“这个毒狐狸精可狡猾了,不仅伤我,还伤我师侄媳妇,放了她,她跑了人家上哪儿再去逮她?”   温氏脸色难看,手指隐隐抖动,显然是忍不住了。   陆燕尔扯了扯楼君炎的衣袖,楼君炎眉心微凝,沉道:“师……师姑,放了她!”   师侄的薄面,还是要给的。   南宫雀舌扭捏地哼了声,不情不愿地解开蚕丝锁扣:“毒狐狸精,算便宜你了。”   柳姝娘一得自由,看也不看温氏,提足便朝外跑去。   温氏脚步生风,直接追到了院子里,凄声道:“小语,阿娘做错了什么,让你避阿娘如蛇蝎,你难道这辈子都打算不要阿爹阿娘了。”   柳姝娘脚步一顿,眼眶泛红。   她不是不要他们,是觉得没脸见家人,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感情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反抗父母,到头来选的男人竟是个感情骗子。   她信誓旦旦地说,那个人会护她如珍宝。   可结果呢。   被蒙在鼓里,早就被他无情的抛弃了。   老东西说的很对,她的确是眼瞎,不仅眼瞎还心盲。   看着柳姝娘这副颓靡的样子,温氏便知她定是受到了莫大的挫折,而且那个梁鸿也没在身前,温氏多半猜到是怎么回事,心里一滞,几步上前,心疼地抱住了柳姝娘微颤的身躯:   “小语,跟阿娘回家。”   柳姝娘肩膀耸动,眸中的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陆燕尔抬眸望了一眼柳姝娘,便同楼君炎朝另一边走去,母女俩许久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不便打扰。   南宫雀舌左右望了望,很不识趣地便跟了上来,舔着笑烂了的脸道:“师侄,师侄媳妇,你们别走啊,再陪师姑聊会儿天,畅谈人生四大美事。”   陆燕尔一顿:“四大美事?”   南宫雀舌洋洋得意地翘指抚脸,伸手,弯腰摸腿,再妖娆地抬起脚:“四大美事就是你们师姑脸美,手美,身段美,还有玉足之美,美的各有千秋,但师姑觉得还有待提升的空间,你们觉得师姑这身皮子还需要再打磨一番么?”   似怕人看不真切,作势,便要撩起衣服。   一个搔首弄姿的男人,这画面简直太美。   陆燕尔顿如风中凌乱。   楼君炎黑着脸,挥手制止了南宫雀舌的动作,咬牙切齿道:“南宫雀舌,你可以走了。”   “走?走哪儿去,人家可是你叫来的,怎么有了媳妇,就翻脸不认人,你可真跟你那好师父差不多,最会翻脸无情。”南宫雀舌不高兴了。   楼君炎:“……”   他又不是白叫南宫雀舌,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摆平那些仇敌,少不了出人出力出钱。   南宫雀舌撸胳膊挽袖,双手叉腰,阴气十足地吼道:“是不是师姑许久未调/教你,你小子飘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楼君炎眼眸瞬间幽沉了下来。   他轻轻推了推陆燕尔:“你离远些。   眼看两人就要杠起来,楼君炎可不是南宫雀舌的对手,陆燕尔赶紧挡在两人中间,笑眯眯地对南宫雀舌说道:   “师姑还没用晚膳吧,厨房里有饭菜,师姑莫不如先填饱了肚子才能与人畅聊。”   语罢,便扬声唤来翠珠:“赶紧给师姑多弄几道菜,再备上一些好酒,让师姑畅饮个痛快。”   不提还好,一提南宫雀舌真觉得肚子饿了,一路上同那毒狐狸精缠斗,可费了他不少劲儿。   翠珠抬眸看了一眼楼君炎,然后才带着南宫雀舌往厨房而去。   “总算是打发掉你这师姑了。”陆燕尔重重呼出一口气,旋即又眯了眯眼说,“我怎么感觉翠珠要小心翼翼地看你的脸色行事,我的话就这么没有威信?”   “你吃醋了。”楼君炎扬眉,“不过一个婢子而已!”   “吃醋?”陆燕尔张了张嘴,指着自己道,“我像是这么小气的人么?”   “一些时日不见,夫人的性子越发活波了些,为夫甚感欣慰!”楼君炎俯下身,与她平视,眼里眉梢溢满了愉悦。   他的鼻尖几乎贴在了脸上,炙热的气息萦绕,陆燕尔微微红了脸,全然不知自己早已被他带偏了。   不远处的厨房,南宫雀舌大快朵颐地啃着鸡腿,翠珠则拿着锅铲心不在焉地炒着菜,抬头便能从窗户看到楼君炎与陆燕尔夫妻情深的画面,再转头便是柳姝娘与温氏亲人团聚的温馨场面。   而她既没亲人,也没爱人。   “菜快糊了,人家咋个吃?”南宫雀舌捏着嗓子大叫,猛地打断了翠珠的愁思。   “对不起,我重新炒。”翠珠赶忙将糊了的菜倒掉,放油,重做了一份。   南宫雀舌本不是逞口腹的人,却也觉得这丫头做饭挺不错的,抬头便见这丫头盯着锅碗瓢盆出神,他翘了翘兰花指,抖了抖脸上厚重的脂粉:   “你喜欢……楼君炎那小子?”   “公子是主子,不能奢望。”翠珠面上没什么感情,心里却是自嘲一笑,这些年竟早已养成了卑躬屈膝的奴态。   不能奢望?那便是有意思了!   南宫雀舌摇晃着花枝招展的身体,心里跟明镜似的,幽幽地叹气道:“他对媳妇可宝贝着呢,你可别想不开。”   “不会。”   德清,李承颂就是前车之鉴,她不会去争夺无妄的人。   她的世界不只情爱,还有血海深仇。   柳姝娘趴在温氏肩上,将自己的委屈、悔恨和愁苦尽数宣泄,感受着阿娘对自己的爱护与包容,更是愧疚的无地自容。   良久,她才抬起红肿不堪的眸子,总算是哭够了。   温氏慈爱地看着她,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你阿爹,阿兄都很想你,我们是一家人,即使发生过争执,吵闹过,翻过脸,可我们始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吵不散的亲人!你阿爹放心不下你,这三年出去找过你,却始终没有你和梁……那个人的下落!”   “他是北漠人,我也是离开了苗寨才知晓!”柳姝娘恨声道。   这个人完全没有北漠口音,怕是为了接近苗寨的女蛊师专门学习了中原口音,若非跟着他去了北漠,她以为他就是大晋人士呢。   可见,他替李承颂做事,真是尽心尽力,煞费苦心。   “难怪!”温氏叹了口气,并未深纠她与梁鸿之间的纠葛,只说:“我们苗族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他既负了你,身上的情蛊发作必会让他生不如死。”   柳姝娘默了默,并未答话。   温氏一愣:“你没给他种情蛊?”   柳姝娘没说话。   她太自信,自信到不屑用情蛊去控制人的感情。   温氏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欺负了她女儿岂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当即便道:“他在哪里?”   温氏身温家的传承人,当年与温解语的阿爹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就是这样,她都下了情蛊。   果然是少女心性,心高气傲,如此便能轻信男人的感情,男人爱你时,自能与你恩爱缱绻,可他不爱时,便能像甩烂泥一样甩开你。   “阿娘,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阿娘你不要插手。”柳姝娘拉住温氏的手,道。   她怎可能轻易放过他呢?   温氏以为她还想挽留这段感情,气她看不开,男人能背叛你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你!”   这个傻女儿!   柳姝娘神色怆然,温氏的心也跟着狠狠揪起,不忍多苛责她,“小语,既你执意如此,就随阿娘回苗寨!”报仇这种事儿,不急于一时。来日,女儿想开了,对那个负心汉彻底死心,她再替她了结便是。   “嗯。”柳姝娘微微点了点头,“我随阿娘回去,我也很想阿爹阿兄他们!”   温氏忍不住紧紧地抱着她,笑得甚是开心:”你能回去,他们定会高兴疯了,天下之大,可哪里有我们苗寨舒服自在!”   高兴过后,温氏道:“我们明日就启程。”   “好,但我想好好同陆燕尔道别,顺便再仔细瞧瞧她的身体。”柳姝娘揉了揉眼睛,说道。   提及那楼家少夫人,温氏不禁奇怪地看了柳姝娘一眼:“你当真对她下过生死蛊?可她如何能怀孕?”   这是困扰温氏的一大疑惑,如何能身体不受损地怀孕,又如何能不受损伤地解蛊。   要解生死蛊,身子多少都会有些损伤。   “她身上有嗜情虫,是它保护了她。”   “原来如此!”   柳姝娘非常庆幸有嗜情虫的存在,若没有这天下至毒的蛊王,她对陆燕尔造成的伤害可能终生无法弥补。   陆燕尔很可能真的无法孕育子嗣,永远失去做娘亲的资格。   她欠她一句抱歉。   而她……可能……     ☆、第104章 第104章星河璀璨   楼君炎挑眉看向她:“怎么了?”   陆燕尔躺在床上,抬眸顺着头顶上的破洞望出去,慢吞吞道:“今晚夜色很美,满天星斗,皎皎弯月……所以,我想夫君你陪我看星星,看月亮!”女儿家心里总是有些浪漫情怀,希望同自己所爱的人做些浪漫的事。   比如,躺在床上直接便能看见漫天星辰,这种感觉一定很美妙。   这才是她非要睡这儿的原因。   楼君炎仰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眸中的笑意深了几许:“你要我同你躺在床上,看星星看月亮?”   陆燕尔点头。   楼君炎薄唇微勾:“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了。”陆燕尔目露茫然,觉得自己的话没毛病啊。   楼君炎放下茶杯,抬手抚了抚额,旋即笑意阑珊地朝陆燕尔走过去,将她圈在了怀里,眯着眼睛亲了亲她的唇:“若不是你身子不便,我就不是只同你躺在床上看星星看月亮了。”   陆燕尔:“……”   感情你还想做些什么。   “砰砰砰。”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伴随着柳姝娘的声音。   “燕尔,开门。”   楼君炎俊脸黑了黑,沉着嗓子冷道:“她睡了。”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头顶上一片阴影罩下,柳姝娘正坐在屋顶的洞口处,直接掠过楼君炎,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眼眸大睁的陆燕尔:   “我知道你没睡。”   楼君炎冷了冷眸,脸黑得滴墨:“任何事,明天再说。”   柳姝娘毫不理会楼君炎,只看着陆燕尔道:“姐姐明天就要离开了,走之前再给你瞧瞧身体,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离开?你要回家了!”陆燕尔微微扭身,从楼君炎怀里挣了出来,定定地看着柳姝娘,“你先下来,我有东西交给你。”   柳姝娘应声落地,像是此刻才看见楼君炎一般,“楼大人,你能先出去一会儿么?我想同你家夫人单独聊聊!”   楼君炎:“……”   若不是早前答应了陆燕尔,他真想立刻将这个女人扔出去。   陆燕尔看到柳姝娘脸色不太好,心一下就软了,抬手推搡了一下楼君炎:“夫君~”   声音软糯动听,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楼君炎绷着脸走了出去。   说好的看星星看月亮呢?这下可好直接将他撵出了屋子!   当然,楼君炎并未真的走远,走了几步便悄无声息地返了回来,掩藏气息站在门口偷听。   哦,他怎么可能做出偷听女人谈话这种小人行径,他只是不放心让陆燕尔同一个浑身是毒的女人呆在一起。   而此刻,陆燕尔翻出那根满是尘埃的竹笛,递给了柳姝娘:“诺,他让我交还于你。”   柳姝娘怔愣地摩挲着手上的竹笛,看着当年的定情信物早已不复当初的光芒,根本未得到主人的妥善保管,或许只随意丢弃在某个旮旯里任由它落满灰尘。   她的心狠狠地一滞,他果真如此绝情,绝情到对这段感情无一丝留恋,走的干脆,与她扮演一场夫妻情深,然后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拖泥带水走不出来的只是她自己。   “他都说了什么?”   陆燕尔掀开被子重新躺了回去,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他说,他不是你的良人,让你忘了他,重新开始!”   有泪从眼角滑落,柳姝娘抬手狠狠地抹了抹眼睛,直接躺在陆燕尔身侧,努力地仰头看漫天星空,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   他不值得自己再为他流一滴眼泪!   知她心里不好受,陆燕尔便没将南明珠那番埋汰人的话说出来:“你今后有何打算?回了蜀地,以后再不来京城了吗?”   “以后的事情不清楚,我来就是想拜托你,不要告诉我阿娘任何关于李鸿的事,我不想阿娘为这件事烦忧。”   陆燕尔侧眸:“你不说,我自然不会告诉她!”   柳姝娘将手搭在陆燕尔的脉搏上,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你腹中的胎儿很健康,你回京城后好好养着,岁末的时候肯定会生个大胖小子。”   陆燕尔眯了眯眼:“你要不做他干娘吧?有个这么厉害的干娘,以后谁敢欺负他,你可得护着他?”   “想的美!他有父有母,找个干娘做什么。”柳姝娘呸了她一嘴,“我若想当娘,我自己会生。”   “哦。”   两人就这么并排仰望着天上的星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陆燕尔本想让楼君炎陪她看星星看月亮,结果倒是柳树娘陪她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了。   柳姝娘忽然转头看向陆燕尔,面含歉疚,一字一顿说的极为诚恳认真:“对不起!”   陆燕尔一愣,旋即眨了眨眼眸:“你对我下蛊,又帮我解了蛊,你我之间算是扯平了。”   柳姝娘抿了抿唇,账可不是如此算的,之间横生了多少波折事端,她怀着身孕本该在家里娇养着,可她却偷偷劫她出京城,辗转万里来到北漠,如今那李承胤又满城逮捕楼君炎,他们想要离开北漠恐怕还要费上一番功夫。   “你是不是根本没打算同你阿娘回去?”陆燕尔抬了抬眸子,忽然问道。   柳姝娘顿了顿,并没隐瞒她:“是。”   陆燕尔翻身,凑到她跟前:“你想去找李鸿报仇?”   柳姝娘眸色冷了冷眸:“我已经报了。”   陆燕尔不解地望着她。   “我擅长下蛊,自然是给他下了一种蛊,那种蛊叫做虹雪,并取了南明珠的颈间血。”   柳姝娘缓缓道,眸眼沉沉无波,翻卷的恨意被掩藏在眸底,“他们不是青梅竹马么,他不是只爱她么,我就要他这辈子都碰不得南明珠,我倒要看看他的感情是不是至死都能坚贞如一,是不是真的那么爱?”   陆燕尔微微瞪圆了眼睛。   这又是什么蛊?   什么叫李鸿再也碰不了南明珠!   “是以后都不能再行房、事的意思吗?”   “差不多。”   陆燕尔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道:“只是不能对南明珠行房事吗?还是,其他女人也不能?”   “只是无法同南明珠,他可以找其他女人,但只要他一旦找了,就会再也停不下来,只能不断地找更多的女人来压制心里的那种渴望。”柳姝娘声音颇冷,“他的情感归属于南明珠,可身体却只能于其他女人交/欢。”   陆燕尔:“……你们苗族的蛊术可真阴毒,这不是祸害了其他姑娘吗?”   柳姝娘不以为然:“我又没给他下春/药,让他必须同其他女子欢好,我只是在他体内埋下了诱因而已,一旦他主动踏出了这一步,他这辈子就完了。但如果他能不被女色所惑……”   “会如何?”陆燕尔追问。   “就三年?若他对南明珠感情如一,我便成全他!”   三年是她付出的时间,也是她给他的一线生机。   陆燕尔默默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李鸿能不能当三年的苦行僧?只能自求多福!   其实,三年时间并不算长,应该稍微有些定力便能挺了下来吧。   而站在门外偷听的楼君炎神色一凛,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这种闻所未闻的蛊?   也就是说,李鸿深爱南明珠,却不能同自己心爱的女子行床底之欢,若他忍不住同其他女人欢好后,便会就此对其他女人上瘾,源源不断地找女人压制体内蛊虫带给他的欲瘾。   可整日面对着深爱的妻子,与她同床共枕,却无法触碰,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岂非等同杀了他无异?   要是让他每天抱着陆燕尔睡觉,已经尝过那种蚀髓知味的感觉,却只能让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同她纯睡觉……简直要命!   果然最毒妇人心,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会下蛊的女人?   第二天,温氏早早起床准备带柳姝娘回家时,却发现柳姝娘不告而别,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信中只是写了让她回到苗寨后,将进入苗寨的所有通道皆布下最毒瘴气,让外人不得而入,除此再无他话。   温氏拿着信去找陆燕尔,从昨天同女儿的谈话中隐约知道,女儿同这陆燕尔关系应当不错,她应当知道女儿近来的全部遭遇。   可陆燕尔昨晚同柳姝娘聊的太晚,压根儿就还没醒,直到中午才醒,温氏问过后,陆燕尔只是茫然地望着她,一问三不知。   本想打探那个梁鸿的下落,陆燕尔依旧只是摇摇头:“我也没听说过。”   温氏心知问不出有用的信息,便沉着脸离开了。   而南宫雀舌得知自己辛辛苦苦抓来的毒狐狸精跑了,自己都还未找她算账,很是不满地折腾了一番,但陆燕尔同楼君炎眼观鼻鼻观心,直接视他于空气,南宫雀舌自讨没趣,讪讪的,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翠珠呢,则是不管南宫雀舌说什么做什么跌破眼球的事情,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不出声不发表意见,顶多笑笑,或者是点点头。   南宫雀舌折腾的也不起劲儿,没几天就跑了。   大家的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   这些天,他们暂时躲在这处僻静的农家小院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倒是既安静又安全,院门前那条小溪里的鱼儿,陆燕尔吃的都快腻味了。   可他们并非北漠人,且楼君炎是吃皇粮的人,老这么呆着也不是事,还是需尽快回到大晋。   但如今外面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北漠大小城池皆张贴了楼君炎和陆燕尔的悬赏捉拿令,被冠以王宫刺客的名义缉捕。   楼君炎是大晋正二品官员,虽比不得皇亲国戚那般有份量,好歹也是受朝廷倚重的重臣,北漠若要直接下令抓捕大晋朝臣,自会上升到国与国之间的摩/擦。   而北漠与大晋近几年两国相交,边境平静,即使北漠要同大晋撕破脸皮,也不会在北漠刚经历过内乱的时期,何况,李承颂如今也在大晋京城,北漠需与大晋继续交好,表面上的和平肯定要努力维系。   至于表面之下涌动的暗流,只要没摆在台面上就行。   不仅如此,为了不让楼君炎逃出北漠,李承胤可算是下了血本,直接封锁了大晋与北漠边境上的重要通道,直接受损的便是商户的利益,商户们提心吊胆,抓个刺客搞得他们生意都做不下去,委实太难。   就连景昭帝也得些风声,害得他以为北漠内部又出了什么乱子,顺便看看能不能捞一杯羹,结果一查才知是北漠王宫出现了刺客。   初时,景昭帝并未放在心上,想到自己骊山狩猎那次差点被烧被刺杀,猜测会不会是同一伙刺客,便让北漠那边的探子继续查探,这才发现所谓的刺客居然是楼君炎和陆燕尔。   景昭帝:“……”   楼君炎可真是好样的,说是去将自己夫人找回来,结果却将自个儿弄成了刺客。   想装作不知情呢,可他自认是个‘爱臣如子’的好君王,岂能装聋作哑?   可若是直接派人去同北漠君主交涉,恐被人拿住话柄,陷入被动之地,景昭帝便暗中派了些人手去接应。   结果——     ☆、第105章 第105章涌动   王宫。   李连浩正饶有兴趣地研究蛐蛐,盯着两个打斗的蛐蛐很是兴奋,见到李承胤来了,忙拉着李承胤一起来瞧:“这是你南叔叔送来的蛐蛐,可有趣了。”   李承胤毫无兴致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劝道:“父君,中原人有句话叫做玩物丧志,父君已戴王冠便要承其重,应当励精图治,父君可仿效大晋的景昭帝,他当初逼宫夺位,与夫君这皇位的得来方式几近相同,可如今大晋在景昭帝手上已经繁荣昌盛,鲜少有人议论起他当年的逆举。”   而北漠如今却是有很多臣民背地里诽谤李连浩杀兄夺位,诛杀旧君李连盛数百人,手段血腥残忍,非明君所为。   此话一出,李连浩也无兴趣玩蛐蛐,幽幽地叹气道:“这个破位子有什么坐的,整日憋在王宫中,不像孤以前做北苑大王时想出门就出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叫我说,还是当北苑大王来的自在些。   唉,要不是连盛逼的我北苑王府岌岌可危,甚至想要诛杀北苑王府数百人,谁想造反?”   整日称孤道寡的,也不爽利。   李承胤默不作声,这都是小妹施的离间计,他当时深知李承颂所为,并未阻止而已。   甚至暗中煽风点了几把火,否则,哪儿有这么容易。   不过李连浩至今仍被一双儿女蒙在鼓里,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娇蛮任性会抱着他大腿撒娇的女儿有此心计,一手策划了这场内乱。   只因为李承颂觉得,公主能到大晋和亲而已。   有了公主的身份,她便多了一层压榨楼君炎的筹码,或许相对会容易些。   李连浩摸着虬髯胡须,扫了一眼这个金碧辉煌的大囚笼,颇有些懊恨地瞪向李承胤:“李连盛虽然想杀我们,可他毕竟也是你亲叔叔,他的儿女是你的堂兄妹,你千不该先斩后奏,让你老子做了这罪人,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李连浩当时想的是拉李连盛下台,然后扶持李连盛的幼子做继承人,幼子尚小,自己做摄政王,也不怕这幼君杀了自己。   可结果——   李连盛这一脉死绝了。   李承胤面上无甚表情:“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李连浩一滞。   论心狠手辣,自己这个儿子的确远胜于他,李连浩虽然不想当这个国君,却也暂时没有传位给李承胤的打算。   可其他两个儿子又不成器,惧怕这个大哥,避之如蛇蝎。   勉强让他们来坐这个位置,说不定不出两天就被这个大哥给杀了。   思来想去,李连浩觉得还是得自己坐着,稳妥。   “父君召我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李承胤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连浩,两人之间全然感觉不到‘子孝’,父亲倒还是算是‘父慈’。   李连浩不甚在意李承胤倨傲的态度,对他极其容忍,问:“听说楼君炎已经逃出了北漠?”   “是。”   “你想替承颂出口气的心,为父都理解,既然他走了就走了。三年前,承颂想尽了办法都没能将他留下,如今亦是没有讨到半分好处。”   李承胤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可不全是为着给李承颂出气。   李连浩戳了戳盒子里的蛐蛐,叹了口气:“承颂本是为了嫁楼君炎才执意带着两座城池去大晋和亲,可这其中出现了变故,楼君炎不愿娶,大晋皇帝也取消了他们之间的婚事,你向来与承颂亲厚,你去大晋将她接回来,我好端端的女儿作何留在大晋,被人当作笑柄?”   李承胤皱眉,没吭声。   李连浩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北漠大好男儿多的是,由着她挑,挑上谁,我就立即封他做承颂的金刀附马,管他平民还是贵族,只要承颂喜欢就好!”   李承胤眸光微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承颂可能不打算回来?”   李连浩一愣,旋即怒道:“她还想死乞白赖地嫁给楼君炎?”   “父君息怒!”李承胤呈上一封书信,大义凛然道:“承颂本就是怀着和亲的使命去大晋,未能功成身就,如何能回?”   李连浩看过书信后,眉头狠狠皱起:“她要同大晋皇族的人联姻?”   李承胤笑了笑,眼底有诡谲的暗芒划过:“这不就是两国联姻的意义么?既然感情难求,那便以己之身替北漠做出贡献!”   “做什么贡献?”李连浩眼皮一跳。   “自然是稳固邦交,维系两国和平了。”   李承胤转身离开之际,默默地看了一眼又去斗蛐蛐的李连浩,微微摇摇头。   自己这位阿耶恐怕是悠闲的北苑大王当久了,明明手握重兵却许久未曾征战沙场,只据北漠一虞,猎鹰的雄心早已消散,即使去年叛乱夺位依旧是老样子,未能激发他的野心。   可北漠贫瘠的大地,怎比得上大晋肥沃的土地?   经历风沙日晒的女人,哪儿及得上大晋山水滋养的美人儿。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方是人生最极致的乐事!   既然楼君炎打道去了西境,李承胤虽恨不得将楼君炎千刀万剐,但他却是不会派人追去西境,因他暂时还没有惹怒西境王那个疯子的打算。   西境那边的情况较为复杂,它与北漠与大晋皆不同,它并非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由五个小国拧成一股绳组成的西境联盟,治理西境的最高决策者是每隔十年便从五国君主中选出一位德行能力俱佳的国主升任西境王,其余四位国主协同治理。   这种朝堂运转机制的弊端显而易见,权利不能高度集中,很多决策政令难以实施,皆有话语权的五人往往会争论不止,朝令夕改。   五位国主不是你得势就是我得势,西境王轮流做,但神奇的是,西境联盟竟已维持了近百年的时间,却不曾土崩瓦解,而西境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富庶,但尚能解决基本的果腹,倒也未滋生出多少民怨。   而最近几年的西境王换了沧国国主韩子陵来当,此人头两年当的还有模有样,同以前的西境王一样与其他四位国主有商有量,结果后来却不是那么回事,在掌控了军权后,便变得独断专行,一面打压其它国主,意图真正统一西境,又一面不断于边关滋事挑衅大晋。   你若集结军队打过去呢,这位西境王便会奉上降书,甚至残暴地砍掉生事将领的头颅来平息大晋的怒火,可过段时间,他又会派人偷袭,继而故技重施。   一边打你,一边投降。   如此反复,逼的景昭帝颇为头疼。   此人完全不按规则来行事,简直不知诚信二字如何书写,堂堂一介西境王竟三番五次地背信弃义做出这般令人唾弃不耻的事情?   但他本人却表示,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打不赢就投降,打得赢算赚到。   西境王抱着这样无耻的心态,是以,西境与大晋的边疆不甚太平,大战争没有,小纷争不断。   而前两天,西境的左峰将军刚突袭过大晋驻扎在安屯口的营寨,虽然最后夹着尾巴逃走了,可大晋这边也损失了近十名士兵,每次死点每次死点累积下来一年还是要折损好些士兵。   士兵们窝了一肚子火,群起激愤真恨不得杀到西境老巢,这样三天两头的寻衅算什么事,还不如拉出来痛痛快快的干一架。   愤怒归愤怒。   但西境这边从不发动大场面战争,就是小范围挑衅而已,而如今大晋对西境仍是以守战为主,只能加强守卫不妨,尤其更要提高警惕才行。   在西境士兵的‘磨砺’下,这边驻防的大晋士兵变得异常灵敏,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巡逻的士兵更是不间断。   是夜。   一行人趁着夜色的掩映偷偷朝这边靠近,不是别人,正是楼君炎等人。   他们行驶的速度很缓慢,所骑的马皆被套上了马嘴,避免马的嘶鸣声暴露行踪。   而陆燕尔整个身子被黑色披风遮盖,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她软软地靠在楼君炎身上,若非仔细留意,根本无法发现楼君炎怀里还抱着个人。   她揉了揉犯困的眼睛,瓮声瓮气地道:“夫君,我好困哦,能不能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渡怒江到西境是晚上,从西境出关到大晋也是选在晚上。   而且,马的速度不快,不是那种剧烈的颠簸,她窝在楼君炎怀里颠的更想睡觉了。   楼君炎轻抚了抚她的秀发,低笑:“想睡就睡,不用特意禀告为夫。等进了大晋的国土,我们就立刻换上一辆舒适的马车。”   从陆燕尔离京到现在,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有三月了,胎象较之前更加稳固。   知她怀孕,之所以未曾立刻动身回大晋,一则为了养养她的身子,回京毕竟是长途跋涉之举;二便是为着等待怒江的潮汐最弱之日。   微思间,楼君炎没听到陆燕尔的声音,低眸看去,才发现她居然瞬间便陷入了梦乡。   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呼出的气若幽兰花香,好闻又诱/人。   楼君炎心神一荡,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只浅尝辄止便停住了,伸手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又体贴地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以便她更好的入睡。   “公子,西境那边无人察觉,马上就是安屯口了。”意味着他们即将踏上大晋的国土了。   楼君炎颔首:“嗯,绕过安屯口的营寨。”   话音刚落,一道震耳欲聋的鼓声瞬间响起。   了望台上的士兵边敲鼓边大声吼道:“西境又来偷袭了!”   整个营寨一下子沸腾了起来,火把齐刷刷点燃,照亮了整个安屯口,众士兵操起家伙就准备迎敌。   □□手也是刷刷刷对准入侵者,蓄势待发。   娘的,再来偷袭,非得将这伙西境人杀的片甲不留,全歼。   左手持盾,右手持兵戟的大晋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将楼君炎等人围困在中央,而外围高处则是□□手。   眼看刀子就要招呼过来,楼君炎沉声道:“我们乃大晋人士,我是工部尚书楼君炎!”   说着,便往怀里一摸,正要将自己的令牌掏出来,结果表情一僵,什么都没摸到。   掉了。   楼君炎:“……”   关键时刻掉链子?   “呸!西境人就是无耻,上上上次才冒充出大晋人来搞偷袭,想不到新花招,又旧招重演了?谁他娘的信,空口无凭,有本事拿出能证明身份的通关文书,我们天天守在这里,可没见什么工部尚书去过西境?”为首的小将厉声喝道,一副明显不信的样子。   楼君炎拧眉:“大晋人的口音听不出?”   “少来这招?你们西境人已经用过了,为了骗过我们,煞费苦心地学习大晋的口音!”   楼君炎:“……”   自证身份的东西没了,本就偷入西境,哪有什么通关文书?   “给我杀,一个不留,为我们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那名小将瞧着楼君炎的脸色,当即不再废话,直接下令。   冷枫等人拔剑,护卫在楼君炎面前,眼看双方自己人就要打起来,陆燕尔忽然探出毛茸茸的脑袋,伸手扯了扯楼君炎的衣袖,然后指着某个方向道:   “夫君,是顾辞!”     ☆、第106章 第106章诱哄   “将军,这些人……”   话未说完,顾辞便纵身跃下高台,白衣翩跹,轻飘飘落于马上,挥鞭出了营寨,驻足停在包围圈外。   他淡漠地凝着包围圈中的人,视线掠过楼君炎落在他前方的黑影上,眸中似有冷光划过。   顾辞的手微微扬起:“放…… ”   □□手瞬间戒备,一道道弓弦皆成满月之势。   楼君炎眸色一凛,手不自觉抓紧了陆燕尔的胳膊,随时做好逃离的准备,冷枫翠珠等人皆是暗暗握住了手中的长剑。   许是抓的有些疼了,陆燕尔扭了扭身子,拢在身上的黑色披风微微松了松,露出一双乌黑漆亮的眸子,顾盼生辉。   她好像并未觉察出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只感激地看了一眼顾辞。   顾辞闭了闭眼,手缓缓放下:“放行!”   话音刚落,顾辞便勒紧缰绳,直接策马回了营寨。   围堵楼君炎等人的将士们也偃旗收兵。   陆燕尔趴在楼君炎的臂弯之间,看了看顾辞愈渐消失的白衣背影,咕哝了一句:   “夫君,这算不算是大恩不需要我们言谢?”   “这就算大恩?”楼君炎沉着脸哼了声:“我们本就是大晋子民,放行是理所应当的事!”   陆燕尔顺着他的话说:“好吧,是这个理儿。”   楼君炎目光沉沉地盯着她如玉的脸庞,陆燕尔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便假装瞥向别处看风景,只听得他附在她耳边,阴阳怪气地说:   “夫人可真是好魅力?”   陆燕尔:“…… ”   一行人顺利进入大晋,刚过了安屯口,便换上了一辆舒适柔软的马车,缓缓地朝京城的方向而去。   本以为踏上了大晋的疆土,他们便能安全地抵达京城,谁曾想到这竟是噩梦的开始,接二连三遭遇埋伏刺杀,短短六天之间,竟被暗杀了七八次。   那些蒙面杀手出手便是死招,意在取楼君炎和陆燕尔的性命,显然是不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到京城。   楼君炎此去北漠带的人虽是精锐,为数却不多,轮番的刺杀渐渐地有些力不从心,而黑衣杀手却是源源不断地补充换人,保持着最佳的状态,这些人不同于李承胤手下那些酒囊饭袋的府兵侍卫,他们皆是被人豢养的死士,即使不幸被擒获,也是咬碎了藏在嘴里的毒药,立即毒发身亡。   绝不给人留下任何逼供的机会。   死了的杀手身上无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令牌,就连所用的兵器也查无来处,身上更是连胎记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杀手的尸身会在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间,化为尸水,全然不留痕迹,来去了无痕。   这是不给人留下任何证据的节奏!   每日,大家神经高度紧绷,白天既要赶路又要防备刺杀,到了晚上本该是休息恢复体力的时刻,可无人敢松懈片刻,月黑风高杀人夜,黑暗中潜伏的危险更甚于白天。   原本景昭帝派了人手来接应,可得知楼君炎去了西境,能耐的,既能从北漠脱困,哪儿还需要人接应,便让他们直接撤了。   谁曾想到大晋竟比北漠还要凶险万分?   而每当刺客来袭时,楼君炎都会将陆燕尔的双眼蒙住,她怀着身孕,不宜见这些血腥的杀戮,虽然眼睛看不见,可她嗅觉灵敏,浓重的鲜血味扑鼻而来,以及那些刀剑穿透血肉的噗嗤声,她完全可以想象出那些画面有多残酷而血腥。   陆燕尔依旧被吓到了,初时,晚上亦是不敢睡觉,可转念一想,自己肩不能杠手不能提的,本就是负累,若是不小心将自己弄病了,岂不是更拖累大家,便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甚至,每次自觉主动地蒙上双眼,他不喜她看,她便不看。   远嫁江州遇劫匪那次,便给她留下了阴影,她知道他必须杀,可她就是不喜欢看他手染鲜血的样子,会让她觉得自己跟他似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的世界,似乎她从来都无法媲及!   这日,下榻客栈,陆燕尔准备抓紧时间休息时,突然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盈盈地看向楼君炎,娇软的声音似含了莫大的委屈:   “夫君,这么大阵仗这么大规格的刺杀,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吧?我应该是被你牵连的吧?”   自己向来安于室,可没本事惹到这么厉害的仇家!   楼君炎绝世的容颜无甚表情,他不答反问:“你同柳姝娘去北漠时,也遇到了刺杀?”   陆燕尔垂了垂眸,无意识地戳了戳手指:“可我只遇到了一次,当然,那些人很可能是杀柳姝娘的。”   好吧,箭好像是朝她射的,可她更愿意相信那些人眼瞎,绝对是射偏了,或者是射错了。   楼君炎唇角一扯,低笑了声:“你是只遇到了一次!”自我感觉太好?   若不是柳姝娘驱使百毒之蛇虫,后又入了北漠,那些人怎可能轻易收手?   只是不知,是否是同一拨杀手?   楼君炎漆黑的眸子冷沉无光,坐到榻边,握着陆燕尔的手紧了紧:”睡吧,很快便会雨过天晴!”   陆燕尔眨了眨眼,合衣躺下,须臾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挡刺客挡风雨是楼君炎的事,她需做的就是保持愉悦的心情,养胎。   上半夜很太平,下半夜又开始了。   这些人如毒蛇难缠,楼君炎面无表情地取了一黑衣人的首级,冷寒道:“何人指派你们?若为钱财驱使,我能付……”   旋即,又冷笑着摇头:“死士又如何能为钱财所驱使?不如让我猜猜你们身后的人可是……京城某……”   “废话少说,反正是要你们命的人!”   一声冷喝声落下,数十名黑衣杀手齐齐攻向楼君炎,冷枫带着仅剩的八名属下分散敌人的攻击,翠珠则同楼君炎守在陆燕尔榻边,只击杀就近的杀手。   楼君炎抽空看了一眼陆燕尔,只见她咂巴了一下嘴,似是嫌弃太吵,便捂着耳朵继续睡过去。   而客栈的客人闻声四散逃命,场面混乱不堪。   就在此时,曲流觞带着支援的人赶到,这几乎是风雨楼的中坚力量,擅暗器用毒,更擅阵法。   很快,刺客们便处于劣势。   眼见又一次惨败,首领模样的黑衣人喝道:“撤!”   那些不幸被阵法困住的人,悉数咬毒自尽,再化为一滩尸水。   尸水的味道并不好闻,楼君炎拧着眉头将熟睡的陆燕尔抱起来:“换个地方住。”   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曲流觞留下善后,摇了摇扇子,啧啧赞道:“冷枫,这些人可真是大无畏的死士?”   谁知回头却没看见冷枫,正要朝翠珠走去,结果翠珠直接背转过身子,自讨没趣,曲流觞只能讪讪地摸摸鼻子。   郊外长亭处,正聚集着方才全身而退的杀手们,为首的高个子男子扯掉面巾,一拳砸在亭柱上:   “娘的,又失败了!损失了这么多弟兄,真正要杀的人却分毫未伤,回京可如何向主子交代?”   众人噤声,面色皆是惨败,灰头土脸的。   杀不了,回去要受罚,落入楼君炎手里,只能自尽,前后皆是深渊。   见大家都杵着,男子恼怒地挥了挥手,“都散了,先休息一两天。”   众人都散开,各自寻了个地儿修整,磨剑擦刀。   其中一个精瘦的男人却是踟蹰凑到高个子男人身旁:“老大,小的有些害怕,小的不想死。”   “不想死就杀了楼君炎两夫妻,杀不了两个,就杀一个。”   “我们都偷袭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有成功,要是始终杀不了呢?”精瘦的男人说着,略微停顿了一下,又忍不住多抱怨了几句,“主子与那楼君炎同朝为官,为何非要用暗杀的手段赶尽杀绝?以往主子要对付谁,都是在朝堂上先打压对手,再安个罪名将其下狱,这次却是不惜折损实力,简直当我们的命跟白菜一样往外扔。”   “这种话以后少说,主子高居内阁之位,非杀楼君炎,自有他的道理!”高个子男人拍了拍精瘦男人的肩膀,叹道,“想活命,就别被抓住,主子是不可能留下把柄的。”   “是是是,多谢老大提醒,小的也就是抱怨几句!”   精瘦男人点头哈腰地应道,却无人发现他眸眼底下一闪而过的精光。   在下一次暗杀时,精瘦男人假装受伤被抓住,然后撕掉人/皮面具,摇身一变成了冷枫。   “可有收获?”楼君炎负着手,墨眸幽邃无边。   “那人居于内阁之位。”冷枫回道。   楼君炎嘴角噙着冷笑,眸中的阴霾清晰可见:“果然是他,王宥!”   朝堂之上,王宥几次算计于他,先是江州楼家,再是皇帝陵寝,又是令同僚打压穿小鞋,皆被他一一化解,没成想王宥竟铁了心要杀他!   他与王宥,至少暂时没有利益纷争,王宥依旧高居首辅之位,自己也还没到能威胁他地位的时候,以前顶多不动声色地阻扰算计自己,这次何以疯狂地大下杀手?   不惜血本也要杀了他。   楼君炎自认暗杀是于己不讨好的最下策,王宥浸润官场,自然也应该明白此理,但他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王宥为何要如此‘急切’地要自己的命?   可楼君炎哪里知道,于王宥而言,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局面?   他要活,要屹立不倒,就绝不能让楼君炎起来。   因为,王宥对高僧庞空的卦语深信不疑!   杀陆燕尔是为了断楼君炎运势,可他后来发现,莫不如两人皆死了方能安枕无忧?   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陆燕尔倒真是被楼君炎所连累。   楼君炎勾了勾唇,冷冽的声音毫无温度:“礼尚往来,他既送我一份大礼,我如何都要回他一礼?”   这条回京之路似乎有些艰难,在楼君炎同刺客周旋时,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身陷漩涡的人正是大晋的首辅王宥!   与此同时,楼君炎途经渭州,正搂着陆燕尔的腰站在渭河边上,伫立良久,深沉思索一番,才对着怀中的小姑娘诱/哄道:   “燕尔,你觉得此处搭座桥,如何?”   陆燕尔眨了眨眼眸,作懵逼状。   他们不是在逃命吗?怎么突然转到修桥的事情上了?   而且,他们一路上花出去的银子也不少啊,珍馐首饰,花在她身上,也有救助灾民,只要能靠银子帮到别人而不耽搁他们赶路的事,都会不遗余力地乐善好施。   可刺客仍是如狗皮膏药一般追杀他们,甩都甩不掉。   根本就没用。   何况,修建一座桥可是大事情,中间要涉及到一些具体的事宜,不是你随便丢下一些银子桥就能建好?   后有追杀,他们不好得耽搁吧。   “燕尔。”   楼君炎忽地又低低地喊了一声,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发现一个人的运,一个人的势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当初道衍说‘以财换官’,便真的只能以财力换取官位,钱财所能影响的便只有我的官运!”   对‘要他们命’这种事,完全不管用。   他可是给一国首辅送‘礼’,怎么都得都沾沾这玄乎的官运,朝堂斗法,可不就是你若赢了就升官,输了就贬谪。   而自己的官运一向不好,即使步步为谋,也可能因为官运不佳而惨败。   陆燕尔怔愣地望着他,凝眉沉思。   楼君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潋滟风华的笑,艳艳扬唇。   “可懂?”   “夫君,你真好看。”陆燕尔轻咬了一下指尖,清润的眸眼现出一片痴迷。   楼君炎:“……?!!”     ☆、第107章 第107章夫君,燕尔有些过意不去……   王宥知道楼君炎会将他拉下首辅之位,而今世的楼君炎的官路又比前世要顺畅,难说他再无翻身之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直接要了楼君炎的命,岂非高枕无忧?   看着陆燕尔蹙眉深思的模样,楼君炎挥手在她晃了晃,眯眼:“想什么,这般入神?”   陆燕尔一本正经地说道:“想修桥的事啊。”   “哦?”楼君炎扬眉,表示怀疑。   陆燕尔脸不红心不跳,俏生生地攀着他的胳膊:“夫君要与如此厉害的人斗上一斗,燕尔自当鼎立相助,如果夫君侥幸赢了,万万不可让对手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任何死灰复燃的苗头都要扼杀!”   楼君炎一愣,旋即朗声大笑:“夫人真是好‘狠’!”   陆燕尔:“……我想一直当首辅夫人,不成吗?”   楼君炎微微低头,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何以见得为夫能坐到首辅之位?”   陆燕尔毫不客气地挥开他的爪子,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有我在,还怕你当不成首辅?”   楼君炎愉悦地弯起唇角,炙热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某处:“夫人最近貌似长大了些?”   陆燕尔垂了垂头:“肚子长大了。”   “不是。”   “ 那是何处?”   楼君炎笑而不语,只说:“还需再长大一些,一手能握住最好。”如今仍是太小,他半只手便拢住了。   一手能握住?一手能握住……   “楼君炎!”一道气怒的娇呵声骤然响起,“你个不正经的,教坏了孩子怎么办?”   “嘘!”   微凉的手指落在陆燕尔娇艳的红唇上,楼君炎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夫人小心点,可别引来了杀手。”   “你!”陆燕尔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楼君炎不由分说地将她圈到了怀里,搂着她的腰往回走:“夫人莫要因这等小事同为夫置气,言归正传,我们该去着手修桥之事!否则,你如何当上首辅夫人?”   陆燕尔眼眸一亮:“修座桥,就能当上?”   “当然……”   楼君炎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话锋倏地一转,“不能了!这只是漫漫长路的一步,任重而道远,那人在朝堂积压的势力盘根复杂,非你我所能想象,恐怕没那么容易。”   而今,所做的只不过是试探而已!   陆燕尔似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看样子,我还得再等好长一段时间了。”   不远处的暗影中,看着他们相拥而去的背影,冷枫怀抱长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翠珠:   “公子与少夫人的感情很好,不是吗?”   “是挺好的,他们的感情很难让外人插足!”翠珠顿了顿,绷了绷唇,“其实,我也挺羡慕这样的感情,但不敢奢望拥有。”   “你的目光若不停留在公子身上……”似想到了什么,冷枫淡淡地摇摇头,没将后半句说出来。   其实,你也可以拥有。   因为,我就在你身后,在你能看见的地方!   翠珠收回目光,忽然看向冷枫:“我一直有个困扰的问题,你说天下如此之大,为何公子偏偏选择了少夫人那样的姑娘?他们当初仅在江州见了一面,如少夫人那般娇柔的姑娘,楼夫人也曾给公子说过亲,但他全然不曾上过心,为何就对少夫人上了心呢?”   关于道衍对楼君炎与陆燕尔批的命,除了楼富贵夫妇、楼君炎小两口,再无其他人知晓。   像翠珠他们也不知道内情。   冷枫看着翠珠,默默地叹了口气,说:“千万人之中,就他,就她看对了眼呢,你忘了还有一个词叫做‘一见钟情’?公子不轻易对谁动情,只是没遇到合他眼缘的人罢了,一旦遇到了,便再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情感!   看似无情无欲的人,不动情则已,若是动了,便是深情不移,至死不渝。”   深情不移?   至死不渝?   翠珠默了默,再也不言语,她已无什么好说的。   然后,两人便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翠珠突然伸手扯住冷枫,刻意拽着他放慢了脚步,清冷的眸眼里蓦地腾起一抹刻骨的仇恨,她不敢惹怒楼君炎,只能问冷枫:   “公子这次为何不直接以沈家当年的事做为引子?我们已经掌控了大量的证据,难道还扳不到那人吗?”   冷枫眉头一皱,冷道:“这事,公子自有决定,不是你我能干涉。或许,是时机未到,若未能一击击中,公子不会让沈家的事情重现于天日。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若不能彻底翻案平反,连累公子不说,沈家也便再无洗刷罪名的可能。   “我……”   冷枫冷冷地打断她:“你想再被公子赶回江州不成?”   翠珠呆住:“不想。”   “那便不要去质疑公子的任何决定!”   楼君炎回到停宿的客栈,便开始着手修建桥梁的事,首要的便是桥梁设计图,方才同陆燕尔考察过渭河的水势以及地势风貌,他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曾经又跟过范世成学了几天,如今更是在工部历练多月,这种桥梁的图纸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   熬了一个夜晚,便搞定了初稿。   他并非随意指了条河就要修座桥,而是经过慎重考虑,渭河隶属于流江的一个分支,紧挨着渭河的是渭县,三面被渭河水环面,仅余的一面又是崇山峻岭,而渭县与外界的主要通道是摆渡的船只,地方闭塞,都是些孤舟小船;要不就是山路出行,而山路往往很绕,也不是很方便。   可若是在东面上架上一座桥,再顺着往东的方向修建一条官路,便能将渭县与几十里外的豫州相连,再利用渭县天然的地势将它修筑成军事要塞之地,便能做为西境入大晋的第二道防线。   即使未来大晋的西边境失守,这道防线便能启用。   当然,他并不希望这道防线发挥作用,只有边关无虞,大晋才会安定,不会分割离析。   不得不说,楼君炎确有先见之明,在大晋盛存了百年之后,国势偏弱,而西境那边却出现了一个天才般的好战人物,西境日益强大,一路西下,攻打大晋,多地失守,正是这方不起眼之地却与东边的多座城池成合围之势,护住了大晋的半壁江山,免遭尽数落于入侵者。   那便是后来的东晋。   这是后话,也是另一段历史了,这已不是属于楼君炎的时代,他已封存于历史中,被世人永远铭记!   烛火熄灭,天光大亮。   陆燕尔揉着眼睛趴到他身上,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手上看不懂的图纸,说:”夫君提议修桥,结果我却呼呼大睡,一点儿力都没出,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楼君炎扬了扬图纸,似笑非笑:“你会画?”   陆燕尔勾住他的脖子,嘟了嘟嘴,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会画桥。”   旋即,转到他前面,重新铺开一张宣纸,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以及巍峨立于河上的拱桥。   她献宝似地笑道:“如何,水平不赖吧?”   楼君炎哑然,笑得颇有几分无奈:“的确不错,但你这是修建好的桥,我需要的是桥的构造图。”   陆燕尔撇撇嘴,弯了弯好看的眉眼:“我知道呀,我只是看你太累,博君一笑嘛。”   楼君炎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抱着她置于双膝上:“我们是分工合作,你心里不必有任何负担,其中涉及到的具体事宜由我来操作,比如画图纸,预算,又该交给何人经手等等一些琐碎的事,而你只需要告知别人你要捐修一座桥,出银子便可。”   天下营造这种事本就归属于吏部管辖,这是他的本职,哪儿能让她劳心费力,她怀着孩子,最是不宜忧心。   陆燕尔:“……好吧!”   有这么能干的夫君,她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做好前期的准备事宜,他们便坐船去了渭县,向渭县县令说明来意。   县令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姓盛,这渭县因路不太通畅,来往外地人并不多,而渭县可以说比较穷,因着三面环水的缘故,这里的农耕地比较少,几乎都掌握在地主手里,而没土地的人就靠捕鱼和进山打猎为山,或者在山里小范围开辟一片土地出来。   而因着渭县闭塞不通的地势,颇有些沦为三不管的地带,上面的地方官几乎不管这个地方,相比其它富庶的地方,这里的条件真是落后啊。   所谓穷山恶水易出刁民,渭县的偷盗甚是猖狂,百姓也是动不动就干仗,教化很成问题。   而一些出了渭县有本事在外面扎根的人,几乎都不会再回来。   盛县令做为渭县本地人,很想为父老乡亲做些事,老早就想修建一条通往外界比较顺畅的桥梁,可几次上书给豫州知府,可人家说你这个地方这么穷,修条桥凭白浪费银子,有什么可修的。   修桥的事就此搁浅。   可要想富就必须得修路建桥!   盛县令眯了眯眼,眼睛瞬间挤成了□□,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小姑娘,声音如猫般软绵,毫无可信度,又看了看旁边浅笑不语的贵公子,再看了看跟在贵公子身后的侍女侍从。   总体看起来来人挺富有,莫不是天上真掉馅饼了?   陆燕尔说的口干舌燥,这个胖墩墩的盛县令竟看着他们出神,也不发表意见。   她急了,不自觉拔高了声音,仍旧软绵绵的:“县太爷,我说我们要修建一座通往豫州方向的桥!”   “哦哦哦。”盛县令直接掠过陆燕尔,看向后面气度不凡的楼君炎,笑眯眯地问道,“公子,你真要为我们渭县修桥?”   陆燕尔:“……县太爷,你搞错了,是我要修桥!”   出银子的可是她!   “你?”   盛县令僵硬地转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燕尔,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不信任。   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主?   他是不信的。     ☆、第108章 第108章哎呀呀,夫君好棒   而楼君炎满意地勾起唇角,暗自感叹一声,孺子可教也。   “关于银子,我会暂时出十万两,足够头一两使用。而剩下的十几万两,第二年我会派人送来。”陆燕尔面带微笑,顿了顿,眸子忽地一冷,“如果县太爷故意拖延工期,亦或是没有按照规定来办事,这些银子莫名进了其他人的口袋,吃了多少,可得连本带利给我还回来!”   盛县令不禁一愣。   方才都觉得软声无脾气的年轻夫人,陡然间,却让人觉得浑身气势一变,竟觉得不可小觑,让你不得不信服她的威胁,那绝不只是空口说说而已。   趁着盛县令愣神间,陆燕尔逃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递了过去:“这是十万两,你点点。”   盛县令可是第一次经手如此大的数额,颤巍巍地点起数来,在他清点核对的时候,陆燕尔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县太爷,可要记得找一个信得过的账房先生,好好地记记账,桥建成之日,不仅会有工部营造司的人来评估,我也会收回账本亲自查账。”   这些都是为了约束警醒盛县令,毕竟突然掌控大额数量的钱财,难保不被银子诱/惑,一时鬼迷心窍。   来渭县前,楼君炎虽慎重调查过这个盛县令,证实其品性端正,值得将此事交与他来督造,但楼君炎说人心最是复杂生变,能有些条条框框约束着点,就约束着点。   毕竟他无法时刻盯着这边。   既要修桥,就一定要修好修牢固!   陆燕尔便趁着睡觉的时候,闭着眼私自想了这些拿捏人的话,能让盛县令心里生畏不敢行差走错。   盛县令睁大铜铃般的眼睛,怔愣了片刻,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工、工部还要来人验收质量?”   这造桥若非官府督造,官府一般是不会管的,而这位周夫人却说工部会来人,也就是说是京城的官吏会来审查?   “周夫人,你可是认识工部的大官?”   陆燕尔抿了抿唇,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楼君炎,笑着点头:“是认识,我与工部的大官渊源可深着呢。这桥虽是以我私人的名义所造,但我回京后,我会将桥的事在工部那儿支一声,他们可能还会派人亲自过来一趟。”   虽是私桥,却会在官家那儿报备。   盛县令握着银票的手抖了抖,忽然觉得修桥一事任重而道远,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修一座桥,可真有条件修时,心里又七上八下,顿觉这座桥是个烫手洋芋。   若自己辜负了这位周夫人所托,是不是就完蛋了?   造桥时,工部会来人盘审。   造好后,工部还会派人来检查成果,周夫人还要查账。   这皆是防备他打自己的小算盘,防备他会有什么小九九,这位周夫人一方面信任他,将建桥的事情全权委托他,一方面又担心他拿钱不办事。   似是知道盛县令心中所想,陆燕尔瞥了他一眼,坦诚道:“我将巨额的钱财交由你,由你牵头来修建这座桥,是基于你以前的人品,所以我信任你。但你以后的人品,我却是无法保证!所以,早早立下规矩最好,这座桥不仅能造福渭县百姓,也能增加你的政绩,而待桥修成之日,我这边也必有重谢!”   陆燕尔略微一停顿,笑了笑:“于你,是三赢的局面!”   这下,盛县令是完全信服陆燕尔,心里再无质疑。   谁说女子无才就是德,眼前的女子思路清晰敏捷,聪明的不像话,估计读了一箩筐书还没将自己读成迂腐的呆子,不一般哪不一般。   而楼君炎微微诧异地抬了抬眸,惊喜地看着陆燕尔,他敢保证事前没有通过‘口供’,真的只让她说明来意出银子即可,而涉及到具体沟通的事宜他会补充。   结果,完全不需他张嘴,她自个儿三言两语就搞定了。   至于工部来人的事,他就是工部的老大,该派谁就派谁。   随后,他们又在渭县停留了三日,见到盛县令有条不紊地将修桥一事提上日程,楼君炎甚感欣慰。   渭县里风平浪静,而扮作楼君炎和陆燕尔的曲流觞及其南宫雀舌,却是遇到了两次疯狂的狙杀,那刀剑不长眼地全往他俩身上招呼,差点要了曲流觞的老命。   而南宫雀舌却是扮演娇弱的师侄媳妇,演的可得劲儿,乖乖地躲在曲流觞身后,看着帅气潇洒的曲流觞护着他同敌人人拼命,那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   美死了。   原来,手无缚鸡之力,做为身娇体弱的美人儿,被男人守护的感觉如此快乐!   南宫雀舌甚至捏着嗓子时不时来一句,抑扬顿挫,绵柔娇声:“夫君,妾身好怕怕。”   “呀,夫君受伤了,痛不痛啊?要不要妾身帮你呼呼?”   “夫君,嘤嘤嘤,坏人好凶残,你赶紧将坏人打跑呀。”   曲流觞郁卒地想吐血,但他却是勉强扯了一抹苍白的笑容,对着易容成陆燕尔又缩小身骨的南宫雀舌说道:   “夫人,别怕!我就是死,也要护你周全!”   他演的可是宠妻的楼君炎啊,和着血与泪,也得尽职尽守地将这个角色扮演好。   任何时刻,楼君炎都不会责骂陆燕尔的。   虽然,他恨不得立马调转兵器,指向南宫雀舌,但倒底是憋着内伤给忍住了。   南宫雀舌俨然是真入戏了,双手捧着脸颊,娇羞地跺了跺脚:“哎呀呀,夫君好棒,妾身好爱你哦。”   曲流觞气的咬牙切齿,头脑被刺激的阵阵发黑。   最后,只得将满腔愤恨转化为对杀手的憎恨,疯狂地与杀手纠缠在一起,怒红了双眼,没一会儿就逼退了杀手。   南宫雀舌无限羞涩地一笑:“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夫君为了保护妾身,一下子变得凶猛如虎,妾身好感动。”   曲流觞两眼一翻,直直地瘫倒在了地上。   苍天大地啊,谁来将这个老怪物收走?   南宫雀舌入戏太深,呜呜呜地摇晃着曲流觞:“夫君,你怎么了,可千万不要弃妾身而去呀,妾身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他可不能没了亲爹,妾身可不能没了夫君呀…… 呀呀呀。”   那最后起的调子简直跟唱戏的差不多,咿咿呀呀的,虽是刻意乔装了陆燕尔的声音,却是听得人灵魂都在战栗。   被恶心的。   曲流觞自诩也是个风流的人物,若哪个姑娘敢如此调/戏于他,自己定要反客为主,在她身上变本加厉地讨要回来,可面对南宫雀舌这个死变态,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下不了嘴去反调/戏。   这个顶着陆燕尔脸的真男人,真真是让他吃了一大盆狗血,腥的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期待楼君炎两口子赶紧顺利平安地回到京城去。   他再也不要与这个爱扮女人的真男人呆在一起了,真是要疯!   却说渭县这边,楼君炎见盛县令此人比较靠谱,叮嘱交代的事情也说完了,便准备告辞离去。   盛县令好吃好喝地供了财神爷几天,还颇有些不舍,他再三承诺会将桥修好,请他们放宽心。   “有劳。”陆燕尔点头道。   “不敢当不敢当,是我该感谢夫人与公子慷概解囊,鼎立疏财相助。在此,我替渭县的百姓感谢二位!”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盛县令发现有什么事同这位周夫人交谈甚好,而与那位周公子说不了两句,他便本能地感觉不自在,总觉得这位周公子凌驾于他头上,带着上位者的威慑感,颇有一种面对顶头上级官吏的错觉。   可这位周公子对周夫人却是温声细语,百般呵护,就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在眼里。   自家那只母老虎看了,也忍不住抱怨他没情/趣不会体贴人,说你看看人家周公子如何疼媳妇的,累着就赶紧抱着。   盛县令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彪胖肥圆的体型,再看看自己矮胖无短的身躯,这不是为难人吗?   盛县令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一眼陆燕尔,心想你瞧瞧这位周夫人体态婀娜,媳妇长成这样,自己肯定天天抱着。   这般想着,盛县令忽然道:“周夫人,这桥是你出钱所造,我想自然得以你的名字命名此桥为好,不知周夫人芳名为何?等桥修好后,我直接命人刻上去!”   以她的名字?   陆燕尔用的不是真名,用假名也甚感不妥,凝眉一想:“不如就叫青云桥,如何?”   “青云桥,直通青云,好名字。”盛县令抚掌而笑,“愿我们渭县这种小地方也能出几个有本事的人物,直上青云,徒手可摘星辰。”   盛县令总算说了一句豪情万丈、令人热血沸腾的话。   楼君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陆燕尔。   青云学堂,青云桥。   这小姑娘作何对‘青云’二字如此有执念?   他扶着陆燕尔上了马车,忽然返回到盛县令跟前,附耳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盛下令立时呆滞,整个脸色瞬间都不好了。   甚至,两股战战,站不稳了。   楼君炎说的轻描淡写,声音无波无澜,但盛县令却听得胆战心惊。   他说:“这可是我夫人修建的桥,若我有生之年塌了,倒了,你的县令就算坐到头了,而你的脑袋也会在别处生根发芽!”   平淡无波的语气,盛县令却是听得毛骨悚然,呆在原地,良久都觉得汗毛倒立,浑身发寒。   楼君炎又拍了拍盛县令的肩膀,才掀帘子钻进了马车。   陆燕尔望见这一幕,不禁伸手推了推他:“你同他说了什么?”   楼君炎眸光幽暗地凝了陆燕尔一眼,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陆燕尔惊讶:“你作甚这样吓他?”   “因为,他多看了你一眼。”   陆燕尔:“…… 那盛县令是个挺疼媳妇的人,又不是好色之徒,你平常与人说话不会看别人几眼吗?”   “那不一样。”   楼君炎倒还委屈地抱上了陆燕尔的腰,将头埋首在她颈窝,低沉的嗓音闷闷的。   盛县令初时看陆燕尔的眼神很正常,最后那一眼分明带了丝艳羡惊艳。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肌肤上,怪痒的。   陆燕尔懒得理他。   抬起纤纤玉手放在楼君炎头上,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只觉触手的墨发滑如丝绸,忍不住多撸了几把。   在他们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赶路时,堂堂首辅王宥已经被打下了天牢,此事引得朝野上下震惊,京城朝堂无不轩然大波,有惶惶不安的,有拍手称快的,有落井下石的,有刻意疏远的,更多的却是想法子求情的王党之人。   一人下狱,可谓看尽官场百态。   而同被下狱的还有一个叫做李哲的无名小卒。   何以屹立不倒的王宥却在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无名小子手上栽了跟头,王宥可谓是身经百战,即使手段血腥,折损在他手上的忠臣不少,也几乎无人能撼动他的位置。   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需从七天前说起,那天乌云翻滚,注定就是个要下雨的日子。   一个无所畏惧怀抱必死之心的青年男子来了京城……     ☆、第109章 第109章短小君,随意看   是挺巧合。   景昭帝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竟是王宥让李辅林偷盗边关布防图?因当时陆阳明重新布防,改变了应对策略,布防图便是在陆阳明手里。   “父亲生前还留下了一些出关的记录,父亲发现有好几次可疑商队出入北漠,仔细一查才发现那些人根本就是专人豢养的死士,父亲查到正是王宥培养的,便直接写了份折子上报朝廷,却无任何回应,父亲便知道肯定是被人拦下,自己命不久矣。”   王宥豢养死士却又让其在北漠活动,是何居心,很是值得推敲。   看似眼前这个叫做李哲的人,看似这些证据皆指向王宥,可总欠了些火候。   一个是边关布防图,却只是李辅林的遗言,两人之间互通的书信做为证据指向王宥。可布防图这几个字却并没出现在两人的信件中,只是李辅林的遗言中提到此事。   除了死者的遗言,你就能证明是王宥让他去偷过吗?   而一个是豢养的死士,却也只能证明王宥养了死士,又去了北漠,你能直接证明他通敌叛国吗?   不过单就豢养死士,本就是大罪!   景昭帝眯了眯眼,猛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来人,王宥通敌叛国,立即打入天牢,择日候审!”   最好打他个措手不及,绝不能给王宥任何喘息反扑的机会。   “是。”   李哲面色一喜,却听得景昭帝忽然问道:“李辅林当初为何不将证据拿出来?”   早五年,晚五年可大不一样了。   早五年,李辅林可能不会死。   晚五年,这就说明李辅林叛敌的案子可能是一件冤案,且是景昭帝定的罪,岂不于他的君名有损,让他担上昏聩,不辨是非的恶名。   自己推翻自己定的案子?   呵。   李哲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庞愈发一白,心里咯噔一下,摇了摇头:“罪民亦是不知!可能父亲有何逼不得已的理由?”   这也是李哲想不明白的事,早将证据拿出来,直接指证王宥,他们李家也不会如此落败,支离破碎。   难道父亲是自愿保全王宥?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李哲脸色惨白如纸,不可能,绝不可能。   景昭帝冷漠地看了一眼李哲,挥手:“将此人一并打入天牢,与王宥分开关押。”   李哲惊愕。   “陛下,罪民还有人证,当年诬告父亲的那个人便是受了王宥的指使!”   “带下去!”景昭帝冷冷道。   旋即又派人找到当年的那名人证,一并下狱,容后再审。   然后朝堂便闹翻了。   其中,却是有大部分官吏轮番来找景昭帝求情,痛哭流涕地道,“王首辅为大晋鞠躬尽瘁,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臣等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首辅绝对不是此等卖主求荣的佞臣贼子。”   景昭帝冷眼瞧着,瞧够了,便一言不发地将人全部轰走,却是暗暗将这些人记在了小本子上。   俗称‘秋后算账本’!   一个小小的朝堂竟有近半的人为王宥求情,这说明了什么,可不是说明王宥是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而是说明了王党的势力盘根复杂,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利益权利的牵扯,王宥这棵大树倒了,这些攀缠着他的根子一样会枯死,会被清算。   而天牢中的王宥听说后,冷厉的眸子里散发出一抹幽暗的光芒,暗骂了一句:“蠢货!”   “二叔,他们也是想搭救你。”王哲翰疏通了关系进来,低声说道。   “一帮子蠢货,学着点霍时贬,落井下石才是他们该做的,一个小小的御史台可比他们聪明得多。”   王哲翰愣了愣,霍御史难道不是为了明哲保身才撇清与二叔的关系吗?   他自幼就害怕这位二叔,虽恨不得摆脱王宥的控制,可王哲翰却是相当清楚若是二叔真没了,尤其是以通敌叛国的罪被诛杀,那他们整个王家都得完蛋,父母,他自己都会没命。   他小心地道:“二叔,要不我派人去偷偷地告诫他们一番。”   “不必,他们想求情就让他们求好了,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做一件……”王宥示意王哲翰附耳过来,低声对着他说了什么,王哲翰一愣,旋即应道:“好!”   “下次不要来了。”   “是。”   没几天,景昭帝便将众臣对王宥下狱一事的各种反应看在了眼里,对朝臣以后的升迁贬谪考核皆有了计较,于王宥的血腥把控下‘平衡’了十几年的朝堂,确实该大肆肃清,换换新风貌了。   景昭帝略微思索了一番,便下令三司会审,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共同审理王宥通敌叛国的案子。   慢慢审,总会审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景昭帝如是想,摸着下巴露出一抹老狐狸般的奸诈笑容。   王宥啊王宥。   朕老早就想对你下手了,苦于无机会啊。     ☆、第110章 第110章回京(三合一)   欺我大晋也!   景昭帝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正待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一切。   陆宗兼眸目微凛,感受到景昭帝勃然而起的嗜血煞气,但不知为何,再细看时,转瞬却又归于无。   只听得景昭帝平静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北漠那边可知骊山大火之事已经败露?”   “回陛下,只有臣与父亲以及少数近臣知道,想来北漠那边还没得到消息。而且…… ”   陆宗兼略作停顿,余光瞥了一眼景昭帝的面色,“似乎那李连浩也被李承胤蒙在了鼓里,他好像并不知情!”   “哼,是不是李连浩闭耳塞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皆是北漠人,更是父子。”   儿子就算隐瞒了老子,岂能因一句隐瞒,老子就想撇清关系?   陆宗兼暗道,难道真要开战了?   五年前,那场仗没有打起来,如今,终是难以避免!   只是不知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传信给你父亲,让他最近不必回京城,直接留守边关!还有,最好不要让北漠那边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陆宗兼应道:“是。”   看来景昭帝另有打算。   “退下。”   陆宗兼并未退出去,而是迟疑了一下,“陛下…… ”   “还有事?”景昭帝拧眉。   “是关于楼大人的事,但臣不知该不该告诉陛下?”陆宗兼面露犹疑。   “说!吞吞吐吐可不像你的风格。”   陆宗兼深呼吸一口气,说道:“前不久,臣收到了楼大人的信,托臣帮他查一件事,他与夫人自西境入大晋以来,就遭到了源源不断的暗杀,那些杀手的口音似乎是京城人士,且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死士,一旦被抓住就会咬毒自尽,尸体也会被暗藏的毒药化成尸水。所以,他便求臣帮他查查幕后黑手,结果还真被臣查出了一些猫腻。”   景昭帝眉头狠狠一皱:“楼君炎遭遇了刺杀?朕不是派了人去接应?”   孙忠上前,低声提醒道:“陛下,接应的人已经回京了。”   是了,他派了人去北漠边关接应,但楼君炎那小子却转道去了西境,既然能跑到西境,自然能顺利回到大晋,景昭帝便收回了命令,哪曾想,最不安全的却是大晋。   楼君炎周旋于官场之间,游刃有余,面面俱到,整个工部在他的管辖之内,呈现了蓬勃的新气象,工部所有人都对他很是信服,就连被贬的林显,前任工部尚书甚至都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楼君炎当得起工部尚书之位,他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早就该挪位让贤了。   你说楼君炎真要得罪了人,却是没有的,只能是触碰了别人的利益,或者眼红他升的太快。   “谁要杀他?”景昭帝沉声道。   “可能是…… ”陆宗兼吞吐着说出最后两个字,“王宥!”   话音刚落,景昭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可能是王宥?只怕就是他!   景昭帝自认释放出的信号很明确,楼君炎是他目前要重用的人,王宥不是傻子,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可他却依旧我行我素,全然不将自己这个君王放在眼里,王宥这两年真是越发胆大妄为,排除异己,排到他身侧近臣这边来了。   许是气狠了,景昭帝一拍桌子道:“传令下去,命三司可酌情对王宥刑讯。”   刑讯,即用刑相审。   毕竟,王宥的身份摆在那里,这么多年在朝中积累的势力错综复杂,疏通活络的人甚多,三司更拿不定景昭帝的意思,是要彻底舍弃王宥,还是留有余地?若非明旨,他们也不会冒然对王宥用刑,可有了圣上的口谕,便不一样了。   三司便能放开手脚,像审普通犯人那般审讯王宥。   陆宗兼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景昭帝的反应,想着楼君炎‘言辞恳切’地求他帮忙的信,甚至再三于信中恳求他暗中查探,陆宗兼不禁暗暗好笑,楼君炎这只狐狸需要他帮忙,笑话,恐怕自己早就查出幕后之人,不过是为着借他的嘴到景昭帝这边游说一遍。   瞧瞧,原本只是口头审讯王宥,这下直接要上大刑了。   见无自己什么事,陆宗兼便告退离去。   景昭帝却蓦地在他身后随口问了一句:“你同楼君炎的私交甚好?”声音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陆宗兼表情一僵,旋即恢复常色,笑着回头道:“陛下,臣与楼大人确实有些私交,三年前,我奉旨查一桩案子去了北漠,于沙漠里迷了路正好遇到了楼君炎所带的商队,他家里好像是经商的,我们便同行过一段时间。   说来,当时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北苑大王的女儿李承颂,就是如今的承颂公主,不知怎得竟看上了楼大人,非要招楼大人做她的郡马,甚至下/药相逼,可楼君炎就是不愿意。结果,就带着商队逃回了大晋。”   “原来,他与李承颂竟还这样一段‘孽缘’!”   景昭帝意味不明地长叹一声,抬眸审视了一番陆宗兼,话锋转的极快,突然毫无预兆地问道,“你确定楼君炎被刺杀的事情不是他要你故意捅到朕面前?”   “这是臣自作主张,楼大人的意思是原本想等回京后,亲自向陛下说明此事,但臣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既然与首辅王宥有关,还是应当早些禀明陛下才对。”   陆宗面色呈现些许慌张,恰到好处的小惊慌,继续说道,“陛下,楼大人写于臣的信还在府上,臣这就回去拿来呈给陛下,陛下自然便知臣所言非虚。”   “瞧你吓成了什么样。”景昭帝挥手,半开玩笑地说了句。   “陛下,可还要看信?”陆宗兼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与楼君炎之间互通的信,朕有何可看的,退下吧。”   陆宗兼躬身退下,踏出宫门时,顿觉凉风佛面,才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   伴君如伴虎,景昭帝生性多疑,稍不留意哪句话说的不对,就要面临质疑,就好比对楼君炎,看似全然信任,可那些信任背后却又存在着某些看不见的危机。   又比如王宥,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是排除异己,滥杀无辜,可其中又有多少‘异己’是为陛下所排,王宥做的最错的事恐怕就是,握惯了权柄,却忘了赋予权利的那个人是陛下,大肆招揽门生,扩充自己的势力,终是让陛下不得不防备着他。   景昭帝早年伴随着血腥杀戮,是因为他的皇位来路不正,他要以铁血手腕震慑朝堂百官,可他如今的路子却是做明君,做被世人歌功颂德的千古帝王,他要的不是朝臣之间的龃龉斗争,要的是百官协同他达成此番丰功伟绩。   在景昭帝想要政吏清明的时候,王宥就是最大的毒瘤,是毒瘤便是要除掉的,而这个时期的陛下需要的是,家世清白却又未曾与朝堂各方势力牵扯的人挑起大梁,给这个官场注入一股新鲜的血液。   楼君炎便应运而生了。   本事,气运兼具,家世虽是商户,却并不接触京城官场之人。   再比如他们国公府,只要陆太后在,只需要勤勉做事即可,若是陆太后不在了,陆家恐怕也要提前想好退路,如何功成身退,深藏功与名?   陆宗兼回头望了一眼巍峨耸立的皇宫方向,那里住着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掌握着这个天下的走向与命脉,可谁也别想愚弄他半分。   抬手抚了抚胸口,那里隔着绸衫放着一封信,正是楼君炎写于他的,幸亏没有当场拿出来。   那会显得自己有备而来。   国公府,西兰院。   一妙龄女子正淡定闲适地品茗香茶,状似很认真地聆听对面中年男人的唠叨,女子正是初春嫁入国公府的霍家四姑娘霍嫣,而男人则是她的生父霍时贬。   往日,在霍府时,未见得霍时贬对这个庶女有多看重,随意仍在某个旮旯里如野草长大,可如今女儿到了国公府,他倒是显得腿脚利落了起来,往跟前凑的勤快了些。   霍嫣一直以不软不硬的态度敷衍应对着他,她自己都未曾于国公府站稳脚跟,如何能没脸没皮地刚嫁过来,就借婆家的势为这个不靠谱的父亲谋求好处。   而霍时贬本来一直背靠着王宥这棵大树,巴结逢迎吹嘘拍马简直不在话下,可这次王宥突然被打入了天牢,一下子就懵了,怕被牵连,便找到了霍嫣这儿。国公府与皇室关系亲厚,陆宗兼又在大理寺任要职,其中大理寺便是三司审讯之一,想来探探口风亦不是难事。   这王宥倒底还能不能爬起来?   他才好应对啊。   可自己来了好几次,霍嫣却是对这些事全然不知情,只说她一个后宅女人不过问朝堂之事,陆宗兼也并未给她透露出半点口风。   说是不过问朝堂事,可这个向来不被自己记得的女儿却给了他一个建议,让他适当地对王宥落井下石,说不定能保全霍家。   霍时贬自然不乐意,可霍嫣又说了一句,“父亲,你需要忠的是君,不是王宥。何况,女儿已经嫁到国公府,自然就是国公府的人了,霍家是好是坏,可就牵连不到女儿这里了。”   霍时贬这才开始重新认识这个女儿,印象中似乎是家里最没存在感的,眨眼间却攀上了高枝。   “嫣儿,以前父亲公务繁忙,多少有些忽略了你。但你始终都是我的女儿,我们打着骨头连着筋,血脉却是如何都断不了的,霍家可是你的根子啊,你要是在国公府受了委屈,回头也有娘家做为靠山。”霍时贬企图打亲情,俨然一副父亲疼爱女儿的虚伪模样。   霍嫣素白的手端着茶盏,长睫微微垂了垂,掩藏了眼中全部的情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女儿知道。”她若真在国公府失了势,这个父亲估计跑的比谁快。   霍时贬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瞧着霍嫣意兴阑珊的样子,便又将话吞了回去。   呆坐着,想就此离去,可又不甘心白跑一趟,霍嫣若是什么都不知晓,陆宗兼应该知道些内幕吧。   “父亲,女儿该去向婆母请安了。夫君这几日每次都到夜半才回家,他无法侍奉在母亲身旁,只好由儿媳代劳了。”霍嫣勾了勾唇,笑意很淡薄。   霍时贬一愣,女儿嫁了人,自是不好于此等到夜半,便悻悻地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还不忘嘱托霍嫣一定要多探探枕边风。   霍嫣漫不经心地笑道:“夫君回来的晚,怕打扰到女儿,一直宿在书房。”   什么?新婚夫妻却分房睡!看来是霍嫣没本事抓住男人,难怪探听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   试想,一个不得男人心的女子如何能让男人全然信任?那些重要的事自然不得告诉她了。   真是白养这个女儿了。   霍时贬离开没多久,陆宗兼便回来了,一进屋子就看见霍嫣坐在窗边发呆,便问道:“岳父过来了?”   霍时贬每次过来后,霍嫣的脸色总不会太好。   霍嫣回神,起身走到陆宗兼身旁,体贴地帮他褪去外衫,笑得得体:“夫君回来了,我去帮你沏一杯热茶。”   陆宗兼一把拉住霍嫣纤细的皓腕:“不必,我不渴。”嗓音清顿,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疏离感。   霍嫣愣愣地望着他,眼前的男子温和清隽,是她以前从不敢肖想的男子,她原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别被父亲嫡母当作牺牲品嫁给一些歪瓜裂枣做妾,可去年国公府的一场秋日宴,竟是喜从天降。   在得知国公夫人上门提亲时,她简直不敢相信,天大的好事竟会落在她头上。   她明明欣喜若狂,一颗心扑腾扑腾乱跳,可她却必须要装得冷静自持。   无人知道她的内心有多欢喜。   嫁过来之后,他敬重她,对她很好,婆母也对她挺好,可她却感觉陆宗兼对她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疏离,他明明就在她身边,可她却是近不得,仿佛被一睹无形的山海所阻隔。   就连床第之欢,亦是如此。   他们肌肤相贴,可他的心似乎移落在了别处。   那日迎亲之时,他中途突然离去,她以为他不会回来,可他却回来了,与她成亲,与她圆房。   但她敏锐地感到他整个人都不对劲儿,似被漫天的忧愁包裹,像是履行什么仪式,又像是为了斩断什么一样的与她做着最亲密的事情。   他和她相敬如冰,却是冰比敬多一分。   霍嫣默默地想着心事。   掌心的手腕莹润细腻,陆宗兼却紧紧握了一瞬便松开,说:“如果岳父再来找你打探朝堂上的事,尤其是关于王宥的,你就将他支到我这边。”   霍嫣微怔:“好!”   两人似乎再无他话,陆宗兼为了打破这样的沉寂,便说:“我去书房读会儿书。”   霍嫣忽地抬眸,叫住他:“夫君,母亲今天身子有些不舒服,你要不先去看望一下母亲。”   “赵星月又闯了什么祸?”陆宗兼脚步一顿,皱眉道。   如今,无论赵星月做了什么,都是国公府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霍嫣摇头:“公主也算不上闯祸,她就是私自叫停了公主府的建造,她觉得住在国公府挺热闹的,不想搬去公主府住。”   “简直就是胡闹!”   陆宗兼大步朝小陈氏的屋子走去。   小陈氏揉着眉心躺在榻上,脑仁儿是一抽抽地疼,本来是让营造司那边抓紧时间赶工期,早点将两人扫地出门,结果赵星月那疯丫头却说不建了。   都说民间最爱幺儿,可小陈氏现在恨不得将小儿子与小儿媳妇一棒子撵出去。   国公府的规矩几乎全都废了,她这个婆母当的也是越发憋屈,赵星月是公主,又不能像对待普通媳妇那样训斥她一顿,你就算是训她呢,她犟的比你更甚,规矩礼仪于赵星月那儿等同一句废话。   出了皇宫,简直就像是入了大海的鱼儿,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赵星月在她这里没规没矩的,她自然也免了霍嫣的晨昏定省,没的道理看碟下菜呀,但霍嫣是长媳,这些规矩礼仪不能废,本打算等霍嫣与陆宗兼磨合好新婚期,届时,赵星月也搬到了公主府,该教导的东西,自然就能将她带在身边好好教导。   只霍嫣一个媳妇,没得赵星月在跟前瞎转悠,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结果,赵星月她竟然不想搬走了。   “娘,我已经听说了,你勿要因为此事烦恼。按照规矩,公主与驸马必须建府另住,一直住在国公府算什么事,我明日便去找太后娘娘禀明情况。”   小陈氏叹了口气:“如果公主不这么闹腾人的话,她想住在国公府就由着她住了,可她三天两头吵着为娘真是…… ,唉,你爹又在边关,为娘真是每日失眠啊。   你说府上分给各个院落的例银不少,可这赵星月隔两天就跑去账房支取一大笔银子,有时又大半夜地跟着陆宗元才回府。更过分的是,陆宗元居然带着她去逛窑子,喝花酒去了。还好,她是女扮男装,可她跟别人抢花魁动手了啊。   你说说这一桩桩下去,我早晚都得被她气死,丢的可是我们国公府脸面。她跟陆宗元搬到公主府去住,就算闹出了什么糟心的事,不至于全靠国公府顶着,皇室那边有时也得出个面管束一番吧。”   “娘,你再稍微忍耐一些日子,我也会劝着点陆宗元,让他别整日瞎胡闹,更会督促他不要闹到你跟前来。”   “这样最好!”   陆宗兼又陪着小陈氏说了一会儿话,等她心情稍霁,便命婢女点上安神香,这才朝西兰院走去。   夜色正浓,锦衣香闺。   霍嫣身穿浅绿色的薄杉,端坐在铜镜前,卸着脸上的妆容,粉黛尽除,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张脸极美,美丽中染了一抹清纯,不像白日里端着。   她正待起身时,腰间骤然一紧,是陆宗兼从身后环住了她,看着铜镜里男子清俊的面孔,霍嫣有些怔然出神。   “霍嫣,你忧思过重,那楼少夫人不日即将回京城,你可与她多走动走动。”陆宗兼抵着她的头,温声道。   “楼少夫人?我好像见过她一面,去年秋日宴她就坐在母亲身旁,只是没机会同她说上两句。”霍嫣回想着,那个娇滴滴的姑娘一看就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姑娘,出嫁前被父母疼爱,出嫁后又被夫君宠爱。   “等他们回来,我带你去,或者邀她过府,也行。”   霍嫣点头:“嗯!”   陆宗兼扬手取下霍嫣发上的簪子,一头乌黑青发顺势垂落腰间,入手如丝绸般滑腻,他心神一漾,猛地拦腰抱起她,将她压在床榻上。   女子嘤咛的声音婉转动听,姣好的酮/体绽放着最迷醉的美。   陆宗兼似被诱/惑了,如利剑入鞘,毫无停顿。   许是身/下的女子太过美好,许是他太过放纵自己沉沦,对外界的感官全然不似平日。   竟未发现屋顶上有两个偷窥者。   屋顶上,陆宗元悠哉悠哉翘着二郎腿,好歹拿纸团堵住了耳朵,底下可是大哥和嫂子,对下方上演的活色生香,倒底是没胆子真看真听。   而旁边的赵星月却是趴着屋顶,看得津津有味,眼睛都不带眨的。   可屋子里的光太暗,又有轻纱帷幔的遮挡,只隐约瞧见隐隐绰绰的身影交叠起/伏,看起来甚是唯美,不像她无意中撞到的父皇与杨贵妃,将她恶心惨了。   陆宗兼没发出什么喘息,只有霍嫣嘤嘤嘤的声音不绝于耳,如美妙的音曲,似乎做着一件世间极快乐的事情。   赵星月不禁瞪大了眼睛,想要看得再清楚些,忍不住多揭了几片琉璃瓦,陆宗元转头看见比方才大了几倍的破洞,顿时惊吓过度。   “你想被大哥发现啊?”   陆宗元本就塞着耳朵,一时没注意控制声音,陆宗兼冰寒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谁?”   “快走。”   赵星月推着陆宗元就要跑路,结果一脚踩空直接拽着陆宗元落了下去。   恰巧落在床上。   索性从始至终陆宗元都是闭着眼睛的,而陆宗兼也早在他们落下的瞬间将赤果的霍嫣塞进了被子里,捂着严严实实。   霍嫣绷着一张泛红的脸,看着从天而降的陆宗元和赵星月,顿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陆小三!”   陆宗兼黑沉着脸,一脚将陆宗元踹了下去。   “哎哟,痛!”陆宗元捂着眼睛,惨叫一声。   “陆宗兼,你凭什么欺负我家陆小三,他只有我能欺负,你凭什么踹他?”赵星月气势汹汹地瞪着陆宗兼,可视线触及到男人的上半身,怂的一下子瞥向别处。   陆宗兼迅速披上外衫,一手拎着赵星月的后衣领,一手提起地上揉着屁股哀/嚎的陆宗元。   打开门,直接丢了出去。   “滚!”   赵星月不服气,一骨碌爬起来:“你…… ”   陆宗兼冷冷地打断了她,冷声警告道:“再敢出现在西兰院,我见一次,扔一次!”   砰地一声,门在赵星月眼前重重地关上。   好嚣张。   赵星月撸起袖子,回头瞪了一眼陆宗元:“陆小三,你哥欺负我们,我们要不要二对一,收拾他?”   陆宗元:“…… ”   “媳妇儿,二对一也干不过,我们撤吧。”陆宗元指了指自己的腿,颇有些欲哭无泪,“我腿摔骨折了。”   赵星月吓了一跳:“啊,我怎么没事啊?”刚才那一下,她真没觉得多疼。   说着,赶紧蹦跶了两下,除了屁/股摔得有些疼,倒是没其它事。   陆宗元:“…… 你是公主,大哥再怎么生气,也会对你手下留情,对我,可是下死手。”   惨兮兮地伸了伸手,示意赵星月拉他。   娘的,这出活春宫看得可真贵!   自己啥也没喵见,连声音都没听见,从头至尾就被大哥当沙包扔了出来。   见陆宗元似乎真伤的有些严重,赵星月努努嘴,便搀扶着他往外走,单从后面看那两道蹒跚的背影,倒真有些老夫老妻相互扶持的错觉。   可陆宗元却是边挪动着腿,边抱怨道:“我就说了,惹谁都不能惹大哥,别看他平时端着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发起火来特别恐怖。”   “知道啦,本公主领教了,要你多嘴。”   “还有,娘那边你也要少去烦她,娘年纪大了,喜欢清净。想要好玩的,我们去外面找乐子就行。”   赵星月眯着眼瞪了他一眼:“行,听你的。不过,本公主可没有去烦你娘,本公主只是觉得有好多府上的事不甚明白,多去找娘请教了几回嘛。”   陆宗元翻了个白眼:“又不要你掌家,你有什么可向娘请教的。不明白的,找我就行了。”   赵星月也翻了个白眼:“你恐怕懂得还不如本公主多呢。”   “不懂就一起研究呗!”   看着那两道身影渐渐远去,陆宗兼抚了抚额,才走回到床榻跟前,甚是尴尬地对霍嫣说:“他们…… ”   他望了望屋顶上明晃晃的洞,气得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不知道这两小混蛋欣赏了多久。   怔愣了半晌,霍嫣幽幽地开口道:”三弟和公主真是太活波了,让人招架不住。”   “是让人招架不住。”   陆宗兼已然打定了主意,督促营造司早日将公主府建成,一定尽快将这两家伙扔到公主府。   却说景昭帝下令刑讯王宥后,三司当真动了真格,对着王宥连续用了三天的刑,王宥早前本就是行伍出身,身体底子很好,自他们开始审他开始,便没开口说过一个字,直接保持沉默。   痛了也就是闷哼一声。   索性证人证据尚在,就算他不吐个一字半语,也一样能定他罪。   可又审了两天后,状告王宥的李哲竟在天牢里撞墙自杀了,甚至留下了一封血信,直指兵部侍郎钱成瑞,钱成瑞曾是王宥提拔上来的人,但两年前却不知为何同王宥闹翻了,直接分道扬镳,甚至于朝堂上多次针对王宥。   至少,在明面上,这两人算是交了恶。   而李哲的血书上说是钱成瑞指使他诬告王宥,所谓李辅林留下的证据皆是他伪造,因为他自小模仿父亲的笔迹,自然能轻松伪造一些书信,再用特殊的方法让它变得有年代感即可。   如此再细查下去,竟发现李哲提供的人证也是在做伪证,事情莫名其妙出现了反转,先前指向王宥的证据皆指向了兵部侍郎钱成瑞。   而再审王宥时,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天理公道自在人心,本辅要见陛下一面,只有见过陛下,本辅才会配合你们三司审讯。”   即使满身伤痕,态度依旧倨傲。   大理寺卿花显皱了皱眉,谨慎道:“你先主动交代罪行,签字画押,呈给陛下后,陛下自然会见你。”   王宥淡漠道:“那本辅无话可说,你们要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就随你们!我王宥身在砧板,只能任由尔等鱼肉。”   最后,刑部尚书吴端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姜征荣对视一眼,不顾花显的反对,偷偷地将此事呈禀了景昭帝。   花显听闻后,冷冷一笑:“你们就不怕王宥翻了身,报复你们,用刑用的最欢的可是你们两个。”   吴瑞一愣,笑着拍拍花显的肩膀:“花大人,莫不是谨慎过了头,如今要对付王宥的可是陛下,王宥可不是两袖清风的人,他做了那么多恶事,证据多的是。单凭他豢养死士,就是谋逆大罪,听说这次就是他派了死士一路追杀回京的楼君炎,这又是谋害朝廷命官的一桩大罪。”   花显哼道:“王宥是做过恶事,可他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你们可别忘了,李哲翻了口供,人证也是伪造,单凭养死士刺杀楼君炎以及曾经那些未曾清算却没有证据的罪,就能让王宥伏法吗?   王宥都看得很清楚,这个天下能定他罪,能让他永无翻身之地的唯有陛下!”   姜征荣道:“你们别吵了,王宥要见陛下这事,早晚都会传入陛下耳中,若是我们刻意压下了,反倒是不好,关键在于陛下自己会不会召见他?”   花显:“拖个几日也好。”至少让他们查出钱成瑞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与李辅林有牵扯的竟是他?   后面,景昭帝果真召见了王宥,当看着王宥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心里竟隐隐有些痛快,王宥见证了景昭帝所有的阴暗一面,自是留不得。   若这次便能将王宥除去,倒也是趁早了了心头大患。   然而,最后令人诡异的是,无人得知当日王宥对景昭帝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事竟让景昭帝的态度忽然大变,甚至派了御医去天牢给王宥治伤。   这可是个危险的信息。   王党欢喜,可其他人却是高兴不出来了。   而三司审到钱成瑞这里线索就断了,王宥承诺见过景昭帝后,便会主动配合审讯,可他配合的结果就是喊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本辅从未陷害过李辅林,更没做过任何与外邦勾结的事情。”   此时,那钱成瑞见事情败露,倒是主动承认了罪行,承认当年李辅林之事便是他所构陷,因为他与李辅林有私怨,有一年,李辅林带着妻儿来京面圣,李哲曾当街殴打过一个调/戏强抢过民女的纨绔子,李哲常年生活在边关,手劲儿特大,直接将人打瘫了。   瘫了的那个人正是钱成瑞的小儿子,因是他儿子有罪在先,李辅林又有军功傍身,这件事便大而化小,小事化无。   钱成瑞自此怀恨在心,便一手策划了李辅林‘通敌叛国’的事。   此案疑点重重,花显厉声质问道:“为何李哲一开始状告的是王宥,而不是你?”   钱成瑞回道:“因为李哲准备来告御状之前,自以为无人知道他即将要做的事,可却被我事先知道了,我哪能让他如愿,便想办法让他相信当年的事其实是王宥所做,我只是替王宥背了锅。   李哲那个蠢货轻易相信了,煞费苦心地伪造了一份罪证,转而状告王宥。”   花显、吴瑞、姜征荣齐齐皱眉。   恐怕是钱成瑞真替王宥背了锅,可他们两年前交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此次王宥下狱,钱成瑞就是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人。   表面上来看,钱成瑞似乎没有替王宥顶罪的可能。   姜征荣冷笑着,接着审问:“李哲所说的豢养死士又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死士也是你养的?莫不是派去刺杀楼君炎的死士也是出自你手?”   “的确是我所养。我发现养了死士后,很多我无法解决的事情,他们都能替我完美的解决。”钱成瑞毫不犹豫地承认。   “楼大人可没与你交恶?值得你如此迫不及待地出手杀他?”   “他虽没同我交恶,却挡了我的道。我虽在兵部,可他连升几级,若不是他挡在我前面,说不定下一个升官的就是我。”   三人:“…… ”   前面的理由勉强算是牵强,可这个…… 完全就是胡扯!   然而,钱成瑞交代完罪行后,当夜便上吊自杀了。   颇像是畏罪自杀!   三司会审的口供呈到景昭帝面前,景昭帝沉默了良久,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王宥既是被冤枉入狱,那便…… ”   “无罪释放!”最后四个字似乎带了一些纠结与沉重。   而钱成瑞既畏罪自杀,便直接抄没家产,所有人逐出京城,钱家后人永不得入仕为官。   李家一事也算是正了名,景昭帝虽口头承认李家是被人诬陷,但却始终没有下明旨还李家的清白。   因为,李哲诬告了。   王宥的事就此尘埃落定。   从下狱,到出狱,极具戏剧性的变化。   王宥出狱的第一件事便是以养伤为由,递了告病假的折子,卧病在府,拒绝任何人的探视。   经此一事,暗杀楼君炎的死士悉数消失,无人对他们围堵截杀,一行人顺利地回到了京城。   这样的结果似乎在楼君炎意料之内,他知道王宥铁定会想方设法脱困,只是想不通李哲为何突然会放弃?   “他在世的亲人皆已被保护起来,是什么理由让他放弃了这次机会?”楼君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低声呢喃一句。   陆燕尔揉着眼睛翻了个身,只觉得家里柔软的床睡得甚是安逸,莫名听得一句含糊不清的嘀咕,不禁咕哝着:“夫君,你在说谁?”   “没谁?”   “哦,那我继续睡了。”   虽然很想知道一些关于王宥的内幕,但架不住瞌睡虫来袭,回到府上,已经快到晚上了,身子困顿疲乏,偏生府上众人又是好一阵激动与热闹,晚晴冬梅更是抱着她又哭又笑,她实在没多余的精力再去了解其他事情。   但心里却甚感疑惑,怎么花了银子于王宥没有任何影响呢?   不过,听说王宥在天牢里很是受了一番皮肉伤,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第111章 第111章养胎(二合一)   京城中人所了解的情况就是,楼君炎与李承颂大婚之日,发现自己的夫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且很可能与李承颂有关,此桩婚事方才作罢。而楼君炎更是气的翻遍了整个京城都没找到发妻,后来便离京近三月,结果不仅找回了妻子,还升到内阁上头去了。   到内阁中去,可是天下读书人以及做官人的终极梦想啊!   可楼君炎却像是搁官场玩似的,找了一圈夫人,竟把自己找到内阁里面去了。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真是没法比,没法比!   官场上多的是见风使舵逢迎巴结的人,见楼君炎如今可比王宥得势,甚至可能早就内定了未来的首辅之位,他们便相当愁没送礼攀关系的机会,本想让自家夫人去结交楼家少夫人,女人之间的交际也是很有用的,那少夫人收了礼,不就等同于攀上了楼君炎么。   可楼君炎只淡笑着警告了一句,“拙荆身子不舒服,谁敢去打扰她,哼哼!”   那些挤破脑袋的人只好歇了让自家夫人送礼的心,搞不好拍到马屁/股上,不是给自己找冷板凳坐么。   他们便又直接劝说楼君炎,你如今进了内阁,真算得上又升官了,莫不如办一场升迁宴,你都升了好几次官,一次席面都不办,实在有些不像话。   这升了官办场席宴,同僚们热热闹闹地吃吃酒,多热闹,多体面。   楼君炎依旧笑着回拒:“拙荆身子不便,无法操持!”笑话,景昭帝要他低调,他能抗旨吗?   众人:“…… ”   虽然,席面酒宴一般都是家中主母来操办,可若是主母无法操劳,你楼君炎亦是可以代劳的。   不过想到楼君炎如今不只要管辖整个工部,还有内阁的一些事务要处理,恐怕更没闲心和时间操心这些琐碎事情。   只能就此作罢。   这年头,送个礼都找不到名目了,难哪。   相比楼君炎这边的热闹,王宥这边就显得冷清多了。   王宥本在府上休养,听说楼君炎入内阁的事后,眉目倏地腾起一抹冷厉,直接挥手便将桌上的茶盏挥落,滚烫的茶水溅至他手背,瞬间烫起道道红点,竟惶论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般。   只一双赤红的眸子显得尤为可怖。   “好你个楼君炎,竟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内阁!”   原以为,楼君炎不会晋升如此之快,至少入内阁还要考察两年,可这次的事情不得不让王宥沉寂下来,却给了楼君炎绝佳的上位机会。   当年李辅林一家未曾斩草除根,竟埋下了祸根!   而他派了那么多精锐死士,居然杀不死楼君炎,就连那个所谓的‘贵人’陆燕尔也半根毫毛未曾伤到。   可恶!   王宥从未遭遇过这么大的失败,更没如此沉不住气过。   王哲翰默默地垂首立着,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   终于过了良久,待到王宥情绪稍微平复,王哲翰才敢大着胆子劝说:   “二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况,陛下未对二叔做出任何惩戒之举,仍旧保留二叔的首辅之位,即使二叔告病在家,陛下甚至亲赐了一些调养身体的珍贵药材,可见陛下以后还是要倚仗二叔的。”   “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王宥抬头望向窗外遥远的天际,是对王哲翰说,更是对自己而说。   怎么可能还能同以前一样,他或许再也回不到巅峰了。   若非提前布了钱成瑞这一步棋,若非将自己手上培植多年的死士主动交与景昭帝,若非当年那件被尘封的旧事,景昭帝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最是无情帝王家,用你时恨不得榨干你每一滴血,不用你时,恨不得将你一脚踹开。   王哲翰张了张嘴:“二叔…… ”   “太过有情义的人,总是难成气候?你可知李哲就是毁在情字上面!”   王宥冷淡地回头看向王哲翰,嗤笑,“若不是他对那个怀孕的女人太过有情,他可能会活,但他却会面对一尸两命。进一步,他是活路,却会背负着终生的悔恨与痛苦;退一步,他是死路,但他的女人和孩子能活!”   与李哲相关的亲人皆被人暗中保护了起来,却独独漏掉了最重要的这个女人。   王哲翰试探地问道:”那个女人…… ”这一茬,他完全不知情,二叔让他去找的是钱成瑞。   “放了,我还不至于去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   放了?   二叔竟然轻易将人放了!   王哲翰有些怔愣地看着被折磨地有些脱形的王宥,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叔,侄儿一直有个疑问,李哲所状告二叔通敌叛国的事是…… 真的吗”   王宥幽幽沉沉地瞥了一眼王哲翰,冷飕飕道:“不是,大晋江山亦是我的底线!”   他可从没想过让那些蛮夷子分享这大好河山,让李辅林与他合作偷盗边关布防图,不过是为了拉陆阳明下水而已。   可惜,李辅林不识时务。   至于北漠与大晋那场没有打起来的战争,就算李辅林真的帮他拿到了驻防图,他又怎会真的把边关布防图交与北漠,将大晋山河拱手相让?他原本就想好了退敌之策!   王哲翰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二叔不是真的卖国贼即可,浸润官场这些时日,自己也渐渐审时度势,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但这算是关起门来自己内斗,可若是斗到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甚至视无数百姓的性命于儿戏,那便是不能忍了。   “公子,已经查到了。”冷枫说,“王宥下狱期间,他的近卫曾偷偷虏劫过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在李哲自杀后,又将这个女人放了。”   楼君炎笔下动作一顿,皱眉道:“可查出女人的来历?”   “女人姓氏不详,父母早逝,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街坊邻里都唤她阿秀,她就是当年被钱成瑞小儿子调/戏过的女子,是李哲打抱不平救了她。后来,阿秀听说李家遭了难,便找到了发配在采石场干苦力的李哲,两人便偷偷地好了起来。”   “李哲为何没说这个女人的存在?”   “好像是因为李哲娘的反对。”   李家被发卖的至亲女眷皆被楼君炎赎了出来,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李哲自然知情,曾高兴地给其母写了一封信,禀告了他与阿秀的事,一并说了阿秀就是他在京城救下的女子。   结果李母痛斥了他一番,父亲含冤而死,你却只顾风花雪月,若继续与那个独居女子呆在一起,她就随他父亲去了。   李哲至孝,自然就告诉李母已经断了联系,可他们仍暗中往来,采石场的日子本就清苦难挨,有了阿秀的慰藉,他才能坚持熬下去。   楼君炎曾派人问过李母,李家可还有什么重要的人遗落在外,李母说没有。   而李哲也未提及过阿秀的存在。   结果,李母与李哲皆隐瞒了阿秀,却没想到阿秀最后却成了要李哲命的弱点。   熬过了一百杖刑,挨住了牢里的刑具,为了不让自己的女人孩子殒命,却只能选择自裁。   “竟是如此,一个微小的疏漏,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却能成为胜败的关键!”景昭帝黑眸幽深无边,恍若千里寒冰。   “是我们大意了。”   如果李哲没有翻口供,钱成瑞便没法子顺利替王宥顶罪,而王宥也绝不会只受些皮外伤这般轻松。   虽然,最终决定放王宥的是景昭帝,除了王宥与景昭帝密谈的内容外,景昭帝恐怕也是瞧了如今的形势怕是指证不了王宥,便顺水推舟将其无罪释放。   而翠珠心中亦是一阵后怕,这样都能让王宥逃脱,当即再不敢质疑楼君炎半句,若冒然将沈家一案掀诸于台面上,怕是讨不得半点好。沈家一案伴随着血腥与残忍,牵扯到的人,其中的复杂程度,非十桩李家旧案能比。   “那个叫阿秀的女人将她送到李母…… 算了,还是送出京城另择他处,让她平安生下孩子,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   因着陆燕尔怀着身子,见过她孕育的不易,楼君炎对怀有身孕的女人格外想的周到些。   如果将阿秀送到李母跟前,李母本就不喜欢她,若知晓是为了她而枉送性命,指不定如何恨她呢。   自回京后,陆燕尔觉得哪儿哪儿舒服,楼府自家更是好生热闹了一番,得知陆燕尔怀了身子,阖府更是洋溢着喜庆的气氛,一府的人简直拿她当祖宗给供了起来。   索性早前有了次乌龙,对于如何照顾孕妇这件事,大家都积累了经验,做得是得心应手,厨娘更是唤着花样口味给她做吃食,晚晴和冬梅随时跟着她,依旧严格督促她严格控制吃食。   按照日子,孩子是出京前怀上的,算算日期,如今该有四个多月了,肚子已经微微显怀,陆燕尔自是知道轻重,每顿只吃个七八分饱,饿了再少吃些,绝不贪吃。   丫鬟们见她严苛律己,终是彻底放下了心。   活动,消食,对着未出世的孩子启蒙读书,这都成了陆燕尔每日最基本的事情。   开启养胎日常,静等孩子出世。   而因着楼君炎入内阁,京中如今对楼君炎追捧的紧,市井之间关于他的议论贼多,楼君炎成为街头巷尾的百姓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京城里的贵女小姐们对他亦是热衷的很,感概此人不仅貌似潘安,俊美潇洒,更是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   若君未娶,她们肯定削尖了脑袋去嫁他!   做他夫人的那位,真真是享尽了天大的福,说不定后面的荣耀更是大着呢。   咋就有人长得好,又这么会做官。   听说楼君炎可没有家族的荫蔽,额滴个娘,这升官速度简直就全靠飞。   陆燕尔多少都听了一些,但她只是抿唇笑笑,再暗骂一句,楼君炎可别再招惹啥烂桃花,否则,她就真不要他了。   相比之下,楼府的人倒是对楼君炎这种升迁速度习以为常,觉得自家公子是有大本事的人,不重用他,重用谁去。   他们如今最该重视的对象就是陆燕尔,怀着孕却飘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都怪那个天杀的李承颂。   堂堂一国公主,做的尽是些阴私算计的腌臜事。   但李承颂却不知为何,恍若销声匿迹。   却殊不知,李承颂只是躲在驿馆里,如同魔怔了一般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面纵横交错,是她这两天新划伤的血痕,鲜红的血肆意而流,染红了她的手,也染红了她的心。   楼君炎自回京从未找上门,她便知道,陆燕尔的蛊已经解了。   她好像威胁不到他了。   阿兄全北漠捉拿楼君炎,都未能将他扣下,他实在太聪明了,靠手段根本无法赢他,而她还有其它必须要做的事情。   李承颂像是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一般,眸光黯然地唤来周武,命他拿来温解语留下的解药,张嘴服下,像是认了命。   她终是捂着脸,声音染上了哭腔:“为何,为何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我却怎么都无法成为他的妻子?而那个陆燕尔却什么都不做,就享尽了他的疼宠,我只想分那么一点点啊。”   周武嘴笨,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说:“公主,你的眼睛被蒙蔽了,只看得见楼君炎一人。如果你能看见其他人,说不定就不会执着于他一人。”   “是啊,我又不是只能看见他一人,我还能看得更远更厉害的人!既然,他怎么样,怎么样都不会爱我,那我便想法子嫁给大晋之主,做他的主子!”   李承颂忽地抬起眸子,眸底迸射出一抹死灰复燃的斗志与狠毒。   阿兄信中说,如果无法嫁给楼君炎,莫不如进宫为妃,只要你同皇帝生下儿子,北漠便举国之力扶持你的儿子,他若做了皇帝,整个北漠与大晋就尽在我们掌控之中。   荣获至高无上的权势,天下谁敢说个不字?   李承颂开始养伤去疤,只待一身残破的肌肤恢复往日风采,便将大晋后宫搅个天翻地覆。   她自以为帝王后宫佳丽三千,皆是好色之徒,可她却不知,景昭帝绝非简单的好色之徒,亦是一只蛰伏的野兽。   谁是谁的掌中猎物,还未可知呢!   陆燕尔静心养胎的日子里,断断续续地知晓了王宥案件中的一些内幕,或许因为怀孕身子困乏,脑子也转不动了,只感觉里面的弯弯绕绕挺复杂的。   想来在这官场上混,可不是简单的铆是铆,钉是钉,似是而非的东西太多。   景昭帝明明想对付王宥的,而李哲那事明眼人瞧着本就疑点甚多,可他却不待继续查下去,便将王宥无罪释放了。   楼君炎这个贼精的肯定早就想明白了,他却只向她陈述了事情经过,却未发表任何见解。   陆燕尔也懒得细想。   她眯了眯好看的眸子,软绵绵地攀着他的胳膊,娇嗔道:“夫君,我发现你越来越厉害了,我好像却停滞不前,你以后会不会远远地甩开我呀?”   “瞎说!夫人哪有停滞不前,你这肚子里不就揣了一个‘下半辈子’,为夫能办到的事只有这辈子的事,你却不一样,下辈子都弄出来了。”   楼君炎宠溺地点了点她微凸的肚子,艳艳的薄唇肆意飞扬。   陆燕尔:“…… 夫君好会夸人哦。”   “小家伙会动了吗?”   楼君炎轻笑着看了她一眼,便俯下/身凑近瞧了瞧她粉嫩的肚皮,温热的大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没有任何动静。   陆燕尔软声道:“算算日子,估计快要动了吧。”   “那可得好生养着,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跟小家伙见面了。”   陆燕尔勾了勾唇,笑得眉眼弯弯:“你可得耐心等着,腊月,他才会出生呢。”   下一刻,楼君炎便低头吻了下去,在唇齿相接肌肤的刹那间,他的舌尖感觉到了一道轻微且神奇的波动,刹那间欣喜若狂。   “他、他、他动了!”   陆燕尔作懵逼状:“我为何没感觉?”   她只觉得他的唇似带着某种魔力,酥软乏力,让她心尖直颤。   见她不相信,楼君炎便再次亲了下去,结果肚子里的小家伙非常配合地动了一下,比刚才的幅度更大。   陆燕尔身子一僵,她也明显感觉到了。   “真、真的动了。”   那种喜悦无以言表,陆燕尔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后她揉了揉鼻子,佯装很淡定地巴拉起楼君炎的脑袋,认真道:   “他在回应你,可也是在抗议你,你肯定弄得他不舒服了,不许再亲了。”   楼君炎:“.…… ”   不想让他亲她肚子,还拿孩子做借口。   不亲肚子,总能亲其它地儿吧,   这般想着,炙热的视线便移至陆燕尔樱红的朱唇上,随之便覆盖了上去。   还未待品尝尽其间的甜蜜滋味,门外便响起了一道煞风景的敲门声。   “少夫人,国公府长公子的夫人霍氏递上了拜帖!”是晚晴的声音。   楼君炎微沉:“知道了。”   外面安静了下来。   楼君炎直接环住陆燕尔的腰身,侧身再次吻过去,准备加深这个吻时,不解风情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响了起来。   “可、可陆大人与其夫人已经上门了,正在花厅候着。”   “让他们等着!”楼君炎相当烦躁,哪有人直接拿着拜帖上门的,都是提前递帖子。   陆宗兼若是知晓他这般想法,肯定嗤笑一声,没****进来就是好的了,还讲究那么多规矩?   陆燕尔推了推他,指着自己的肚子,说:“你再不起身,就要压到你儿子了。”   楼君炎抑郁地瞪了她一眼,干脆利落地下榻。   就要、就要……   他不是没压到吗?     ☆、第112章 第112章是喜   霍嫣从未见过如此相互配的两人,一时看得有些愣神,仿佛他们只有彼此,中间再难夹杂其它的人和事,听过坊间许多关于两人的传闻,她大抵知道楼君炎不愿娶北漠公主的缘由了,身侧有这般软娇可人的美娇娘,哪儿还能对其他女子注目。   陆燕尔亦抬眸看向霍嫣,只见霍嫣今日身着淡雅的浅紫色长裙,肤如凝脂,额间一抹芙蓉花钿,将她衬的越发俏丽多姿,本就是鲜花一般的美人胚子,尤其这一枚艳丽的芙蓉,更甚锦上添花,添的甚好。   “陆大人,这位就是尊夫人吧?尊夫人温婉秀丽,芙蓉如面柳如眉,真真是个清绝佳人,陆大人可真是娶到了宝。”对于夸人这种事,陆燕尔向来做的得心应手。   去年国公府秋日宴上,陆燕尔虽只远远瞥了几眼霍嫣,却对这位霍家四姑娘印象深刻,她能在那么多贵女中脱颖而出,被国公府选做了长媳,自有她的独特之处。   霍嫣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唇角挂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声音宛若珠玉落盘:“楼少夫人生得明眸善睐,远胜于我这艳俗芙蓉。我与宗兼听闻少夫人有孕在身,特意备上了一份薄礼,都是些不成敬意的补品,望少夫人笑纳!”   语落,便命身后的丫鬟将礼物奉上,陆燕尔微笑着让晚晴收下。   “陆夫人客气了。”   而楼君炎与陆宗兼熟的不能再熟了,自然不会整这些虚礼,满头黑线地看着自家夫人互夸,听着她们说着一些淡而无味的场面话,又听着她们说到各自的行头上,又是盈盈笑着互夸互谦了一番。   霍嫣与陆燕尔本就不甚熟悉,这次才算得上第一次认识,陆燕尔的性子向来属于不太活络的那种,而霍嫣面对危机四伏的后宅,向来又是属于被动应对,以不变应万变的那种性子,也或许是因着各自夫君在场,一些更深层次的话不好说。   便各自端着。   两个男人听得甚是无趣,类似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素日听得够多了,可能女儿家交心谈论的私秘事恐不便男子在场,免得束手束脚,他们便借口有事去了书房。   楼君炎也正好借此机会,小酌两杯。   最近,工部和内阁皆有好多事要忙,推脱了一些应酬,这酒自然也少喝了许多。   嘴里实在馋的紧。   而等他们离开后,陆燕尔眸子里泛起一抹狡黠的光芒,对着霍嫣一笑:”可算是走了。“   霍嫣一愣,还未明白她这话是何意,就见陆燕尔迫不及待地吩咐晚晴端了一碟洗干净的草莓过来招待自己,而碟盘刚放在桌上,陆燕尔便挥手将人赶走了。   这是要吃草莓?只她们两个人吃?   晚晴却回头看了一眼陆燕尔,有些欲言又止,可看了看旁边的霍嫣,想着既有贵客上门,总不好当着别人的面下陆燕尔的脸面,便将那声劝陆燕尔少吃些的话吞咽了回去。   晚晴边往外走,边在心里嘀咕,偶尔多吃一些应该不碍事的。   霍嫣自小生活得水生火热,最擅长察言观色,自然发现了晚晴脸色纠结,吃个草莓有何可纠结的,正当她甚感奇怪时,只听得陆燕尔对她的称呼直接由陆夫人变成了霍嫣姐姐。   “霍嫣姐姐,这是刚采摘的新鲜草莓,可甜了,你快尝尝。”   于陆燕尔期盼的眼神下,霍嫣伸手捻了一颗又红又大的草莓放入口中,眉头微微一皱,只觉得这草莓的味道甚怪,一点都不甜,反而吃的好想吐。   她抬起纤纤素手轻掩嘴唇,勉强将这么难吃的草莓咽下去,眼眸余光瞥见陆燕尔却吃的津津有味,自己吃一颗,她却已经四五颗都下了肚,原本的话在喉间咕噜了两下,旋即浅浅一笑:   “味道确实不错!改日,我让府上的人也去买两斤尝尝鲜。”   陆燕尔含糊间又吃了一颗,“哪儿用改日,等下你与陆大人回去时就带上两斤,我这儿多的是。”本来让人买了好几斤,结果楼君炎不许她多吃,每次就给她吃几颗,根本就不够解馋。   草莓又放不了多久,正打算分些给府中的下人呢,这不霍嫣就来了。   来的正巧,自己还能借着待客多吃些呢。   心里美滋滋。   陆燕尔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霍嫣的神情却微微一僵。   真没觉得这草莓有何好吃的,难道只是自己方才挑了颗不好的,旋即又仔细挑了一颗,结果味道还是一样的难吃。   她笑了笑:“楼少夫人既然喜欢吃这些草莓,我亦不好夺人所好,夫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留下也吃不了太多,姐姐莫要再推拒了,我家夫君与你家夫君关系亲厚,姐姐日后可要同我家多走动走动,我在这京中并没多少可说得上知心话的闺中姐妹,原本是有一个无话可说的,只是……”   只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柳姝娘怕是再也不会来京城了吧。   陆燕尔眸光有些暗淡,也不知柳姝娘如今身在何地,是否安好,除开她对自己下蛊一事,其余的,她对自己真是好的没话说。   陆燕尔并不想因为一件事便否定掉一个人。   见她眸光似有些暗淡,霍嫣只觉得眼前的姑娘与她以前认识的那些皆不一样,似乎值得深交,便轻轻笑了笑:“不瞒你说,我虽在京城生活了多年,却也没两个能好好说话交心的。如果夫人信得过,有空可以多来国公府坐坐。”   霍嫣家中姐妹多算计,又是庶女,怎敢轻易对谁交心?   陆燕尔眨了眨眼:“你还是多来我这儿吧,国公府那边我就不常去了。”一个赵星月,还有一个指不定随时会回国公府的陆霜飞,还是不要碰在一起了。   对于会惹来烦忧的人,应当避而远之。   霍嫣愣了愣,旋即应道:“好。”   怀着孕,的确不便多走动,呆在自家府上静养最好。   陆燕尔说话间,一碟草莓已然只剩下三两颗,没好意思自己真吃光了,便又推到霍嫣跟前,“我见姐姐都没吃多少,全进了我的肚子,姐姐莫要见怪,我再去吩咐丫鬟洗一碟过来,姐姐既然觉得好吃,可要多吃一些,这次我保证少吃些。”她已经差不多吃够了。   说着,便要吩咐晚晴,结果却被霍嫣急急地拉住了:“我自小肠胃不好,不太能吃这些寒凉之物,贪多不宜,尝尝鲜便好。”   天哪!两颗草莓差点就让她吐了,再吃,可就真吐了。若真闹出了笑话,如何收场?   这位楼少夫人还真是直率!   “好吧。”   陆燕尔便将碟子里的最后两三颗一并吃了,孕妇本就禁寒凉之物,霍嫣不禁担忧道:“你吃这么多凉的,肚子里的胎儿可受得了?”   “天气渐热,无碍的,你瞧我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陆燕尔笑眯眯的,挺了挺微微凸起的肚子说道。   她感觉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挺喜欢吃草莓的,吃的时候,他还踢她了呢。   “怀孕的身子可不比平日,金贵的很,还是得多加注意些。”霍嫣抿了抿唇,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柔声劝道。   一提到肚子里的孩子,陆燕尔便等同于打开了话匣子,更是有说不完的话,而霍嫣虽未怀过孕,但她已经成婚,自是也向往孕育一个同陆宗兼的子嗣。   说着说着,霍嫣脸色一白,忽地捂着嘴转向旁边干呕了起来。   陆燕尔吓了一跳:“怎么了?”   霍嫣白着脸摇了摇头:“我没……”   话还没说完,又天旋地转得呕了起来。   陆燕尔见状,赶紧命人将家中的大夫请了过来,自她回京后,楼君炎便花重金请了一个大夫住在府上,每日专门照料她的身子,一天至少请一次脉才放心。   大夫急匆匆赶过来,给霍嫣把过脉后:“这位夫人是喜脉,呕吐只是害喜的反应,恭喜夫人!”   霍嫣直接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喜、喜、喜脉?”   这么快?   但脑海里现出陆宗兼每次‘不遗余力’的画面,想来不怀孕才不正常吧。   “恭贺姐姐,你怀有身孕了。”陆燕尔笑着说,而后扭头吩咐晚晴道,“快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陆大人。”   “是。”   陆宗兼与楼君炎两个人正行酒令,行的正欢,乍然听闻霍嫣怀孕的消息,震的手中酒杯都抖掉了,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什、什么意思啊?”   楼君炎斜眸睨了他一眼,轻飘飘道:“意思是,你该当父亲了。”   当父亲?   这是他还没想过的事情。   陆宗兼抖着手捡起杯子,猛地连续灌了几杯酒下肚,才摇晃着身体朝花厅走去,对着仍沉浸在巨大欢喜中的霍嫣,只醉意熏熏地说了三个字:   “走,回府!”   语调却甚为平静,似乎毫无波澜。   霍嫣一下子愣住,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不像是那种初为人父的激动与喜悦,但她只是温顺地点了点头:   “嗯。”   而楼君炎在书房里灌了一茶盏的茶水,直到嘴里的酒味冲淡了不少,才姗姗来迟地走了出来。陆宗兼和霍嫣早已离去,他只看见捧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出神的陆燕尔。   “他们走了?”楼君炎皱眉。   “刚走不久!”陆燕尔闻言抬眸,看着他:“霍嫣怀孕,可我为何觉得陆宗兼的反应太过平淡了些?”   楼君炎坐在她身侧,微热的大掌落在她微耸的腹部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陆宗兼性子比较内敛,表达激动与喜悦的方式与你夫君不一样,你夫君恨不得你知晓,他高兴地都快疯掉了!”   陆宗兼只是暂时没做好当父亲的准备。   而他早就准备好了。     ☆、第113章 第113章家和   待到晚上,楼君炎顶着星光踏进家门,平日这个时辰点回府,陆燕尔早就睡着了,可今日却是打着哈欠等他,正疑惑间,陆燕尔便眉眼弯弯地迎了过来,他顺势揽住她的腰身,低头往她发间凑了凑,嗓音低沉:   “夫人今日何以睡不着?”   陆燕尔拽着他的胳膊,说:“夫君,你可是也忘了那个青云桥的……事?”   楼君炎一愣,旋即便轻笑:“夫人要做的事,为夫怎敢忘?早就派了营造司的人去了渭县。”   陆燕尔抬手拍了拍胸口:“哦,那就好。”   楼君炎闻言低笑,看着她乖巧可人的模样,让他有一种搂着她深深吻下去的冲动,低眉去寻觅那一片娇艳朱唇时,她却转瞬便松开了他,径直转身,揉着惺忪的眼眸爬上了床。   须臾,便进入了梦乡。   楼君炎:“……”   自己的存在感似乎越发低了。   而渭县的盛县令眼见朝廷竟真的派了人过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即使手握巨银,不敢生出半分不该有的心思,只一心想着如何将这座能改变渭县的青云桥修好,修牢固。   府里银子所剩不多,正好今年上半年铺子的利润还未取,想来应该是一笔不菲的收益,陆燕尔便抽空去了一趟铺子,竟让她大吃一惊,今年不过半年便已经有了五十万两的收入,是去年整年的两倍,简直相当可观。   “辛苦了,二位掌柜。”   陆燕尔笑盈盈的,非常爽快地抽了两张千两的银票奖赏给他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而她亦是没想到婆母给的这两家铺子竟是一年比一年赚的多,当然还是两位掌柜比较有经商的头脑,照这种速度下去,明年岂不是又要翻倍了。   而自己还落得个清闲自在。   钱、刘二位掌柜对视一眼,恭敬道:“少夫人,这是我们该做的,不辛苦。”   陆燕尔点点头,笑眯眯地揣着银票回府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刚离开铺子,两位掌柜便恭谨地请出了躲在后堂的楼富贵夫妇。   “老爷,夫人,少夫人已经走了,应该没有发现异常。”   “幸亏没被儿媳妇发现!”楼富贵乐呵呵一笑旋即又沉下了脸,对着钱刘两位掌柜道,“你说说你们怎么打理的铺子,利润是一年比一年少,今年更是少得出奇,账面上竟只有几万两银子,你让我儿媳妇他们每天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喝西北风就能管饱?”   结果,必须得靠他们自掏腰包贴补两个小的。   楼夫人也冷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本是来京城探望楼君炎和陆燕尔,顺便来看看京城的铺子效益如何,哪知道竟是跌破眼球,账面上的银子低到他们不可想象的地步,这可是京中最繁华的街道,达官贵人向来就喜欢在这里买东西,居然不赚钱,气煞人也。   两位掌柜亦是有口难言,前几年的银子被楼君炎给吃了大半,偏生威胁他们不准说出去。而现在,这两家铺子又交到了少夫人手上,初时觉得这少夫人挺厉害的,有望接楼夫人的衣钵,哪知少夫人对如何赚钱全然不敢兴趣,只是花钱,偏偏还将铺子里的利润都花在了竞争对手的铺子上,一买就是豪掷千金。   京城的贵人们向来就喜欢跟风,陆燕尔此番举动完全就误导了她们的消费观,陆燕尔买遍了其它铺子的东西,可偏偏就没买过自家的这两家铺面,结果连带着被其他贵客也打入了冷宫。   索性,今年自开春以来,那什么北漠公主要嫁楼君炎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后面陆燕尔又失踪,她倒倒还没怎么败过银子,要不然账面上的银子更会少得可怜。   何况,陆燕尔有时候又支使他们跑腿,改建青云学堂,对如何改善私学倒是比自家铺子更上心。   少夫人都不甚上心,更不要说楼君炎了,他如今身居高位,哪儿有心肠关心这两家铺子。   以往,江州那边都不怎么关心他们这两家铺子,颇有些无主谁都不管的样子,熟料楼老爷和楼夫人竟然突然来查帐了。   “回老爷夫人,事情就是这样的。”   钱掌柜只挑了陆燕尔这边的情况来说,全然没提楼君炎前些年昧下银子的事情。   楼富贵夫妇听完沉默了,自然清楚陆燕尔为何会花大量的银子败家,如今楼君炎在京城如日中天的官运便是最佳的证明。   楼夫人拉过楼富贵,小声道:“我们在江州的生意还不错,而这两家铺子不赚钱就不赚钱吧,我看儿媳妇对打理铺子不太感兴趣,以后每年就由我们江州那边出银子补贴他们。小两口都还年轻,我们也还不老,就再辛苦两年,让他们多生两个孩子,到时从孙子辈中挑选一个有经商天赋的继承楼家家业,你看如何?”   楼夫人已经完全放弃了陆燕尔,而楼君炎早就被她放弃了,只希望孙子辈能出个爱赚钱的,来继承这诺大的产业。   就算要败,也不至于一代就挥霍光了吧。   好歹,富也得富个两三代,总得给后代留点。   楼富贵表示赞同:“行,就依夫人所言!”反正,楼家也不缺这两家铺子的钱。   楼夫人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以后,这两家铺子的银子便由江州那边补贴过来,当然,你们也不能消极怠工,更不要觉得有人拿银子来贴补,就可以懒散,平时没客人的时候,就多想想招揽客人的方式。   如果你们有办法能让铺子的生意变好,多出来的利润,我会按照红利分给你们一部分。总之就是多劳多得,不想劳累,那便只能那么一丁点薪水。”   说着,手一伸:“方才少夫人给你们的银子拿出来,若这是你们铺子的盈利,她奖赏给你们无可厚非,但实际上这是我们贴不过来的银子,恐怕你们拿着会有些烫手。还有,关于铺子前几年的旧账,账面上的钱流向哪里,我便不再追查,当作一笔勾销。”   钱、刘两位掌柜连连抹着冷汗,垮着脸将怀中还未捂热的银票递了上去。   楼夫人目不斜视地便塞进了兜里。   楼富贵颇为无语地看了一眼楼夫人,笑着看向耷拢着脑袋的两位掌柜,安抚道:“小钱,老刘啊,你们也莫要有心理负担,我们的玉石头面,胭脂水粉皆是上乘之作,单就质量和水准甩其它铺子几条街,生意呢,只是一时受挫而已。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仔细观察了周围其它店家的情况,我倒是有个方法,保证能将增加铺子的收益。”   两位掌柜眼睛一亮:“老爷,请赐教。”   楼富贵笑眯眯地将法子告知后,钱刘两位掌柜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笑意。   事情解决完,楼富贵一拍手道:“走,去给儿子和儿媳妇一个惊喜。”   楼夫人白他一眼:“莫不是惊吓?”   “呵呵,惊吓那也算是占了半个惊。”   楼富贵扶着楼夫人上了马车,缓缓地朝楼府而去。   楼夫人掀起车帘,微微凝眉瞧着京城的热闹,街上人头躜动,她叹道:“看着这些衣着华饰的百姓,我好像看到了漫天的银票朝我们飞来,但终究只是好像罢了。”   说着,楼夫人挑眉,颇为哀怨地扫了一眼楼富贵:“有时候,我就想,这陆燕尔和楼君炎还真是般配,都是败家的德性,只出不进!”万贯家产没一个能守的人,只能寄希望还未出世的孙子辈。   楼富贵微微眯了眯眼:”你早前该不是真存了让陆燕尔打理楼家产业的心吧?”   “是我错看了她,她就是个懒的,看着挺聪明乖巧的样子……”楼夫人话锋一转,“其实,还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她才不管楼家的产业多么来之不易,不是自己亲手所赚,花着没有半点肉疼的感觉。可想要我儿子仕途安稳无忧,我们还得求着她花银子败家,可劲儿地造!   唉,我们的儿子偏就喜欢这种又懒又聪明的姑娘,儿子在她身边,她便依赖他,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人长得娇性子也柔软娇弱,儿子那大男子的保护欲顿生,巴心巴肝地疼惜着她,我都不知道儿子那个榆木疙瘩是怎么开的窍。但当儿子没在她身边时,她又坚强的很,不是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来京城之前,楼夫人已经大致听说了陆燕尔在北漠的一些事。   楼富贵皱眉,隐约听出楼夫人话中带着泛酸的味道:“你不高兴?”   楼夫人哼道:“没有不高兴!所谓否极泰来,福祸相依,楼君炎一心想在官场展露拳脚,便占了一个贵和权,而我们家本身又占了极富,儿媳妇多败败家,散散财气,调和一下亦是好的,一个人一个家不能将世间好的全占了去。”   楼富贵握着她的手,笑了笑。   家和万事兴。   这是他一直信奉的道理,只要家和,世上便无什么可摧毁楼家的事情。   大户人家的腐烂大多是从内部开始瓦解的,人心不齐,婆媳不和,妻妾不睦,家宅不宁,便会多生事端。   索性,这在他们楼家全都不存在。   此刻,陆燕尔正在家中清点银两,银票哗哗作响,动作可谓是相当麻利,数的不亦乐乎,嘴角不自觉翘起,好看的眉也弯成漂亮的月牙儿形。   整张小脸眉飞色舞,她简直越发爱上这种家有余粮的感觉,手里有银子,心才不会慌。   喜滋滋地将数好的银票收好,一抬头就看见楼富贵和楼夫人不知何时而来,正杵在门口,四道目光怔愣愣地盯着自己,宛若两尊佛像。   完了。   完了。   “啊?父亲,母亲,你们何时来了京城?”   陆燕尔有些傻眼,不禁摸了发热的脸颊,自己方才那般财迷的模样没被发现吧。     ☆、第114章 第114章教诲   陆燕尔一阵感动。   上辈子英年早逝,这辈子却收获了不可想象的幸福,好似一般女子面临的后宅困境,她都未曾遇到过。   楼夫人拍拍她的手背,又问道:“对了,孩子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快满五个月。”   楼夫人算了算日期:”那便是生在腊月,那个时节有些冷,不过屋子里烧了地龙,便会暖和许多,也无碍的。”   楼君炎对家里向来是既不报喜也不报忧,京中的一些事都是陆燕尔通过书信告知于他们,楼夫人便又问了些楼君炎在官场上的一些事,见他真混的挺好,便彻底安下心来。   原本,楼君炎到下午才会回来,可听说父母过来了,当即便赶了回来一起用午膳。   楼父楼母许久未见儿子,自然有千言万语,有说不完的话,但一顿饭下来,几乎都是楼父楼母在说,楼君炎则含笑听着他们唠叨,一家人其乐融融,场面异常温馨。   只楼夫人突然提到楼富贵去年同云倩的事,氛围一度陷入小尴尬。   楼富贵咳嗽了两声,怨怪地瞪了一眼楼夫人,羞恼道:”周瑾玉,这事情都过去了,你没事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事做甚?“   楼夫人哼道:“你敢做,我还不能说两句了。当时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同那女人恐怕就好事成双,给儿子儿媳找了一个庶母过府。”   “越说越离谱,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楼富贵这将近一年在楼夫人跟前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平时在府上没事提提这混帐事也就算了,怎得还拿到台面上说到儿子这边来,他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楼夫人原本没打算在小两口面前说此事,本就不是什么见得人的好事,可能本就圆满和谐的夫妻关系,陡然生出这么一根刺,虽然消了一些,可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舒服,刚才不知怎的,一时嘴快就掰扯到了儿子儿媳面前。   平常在江州同楼富贵因这事吵惯了,他若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可楼富贵也来了脾气同她吵的话,楼夫人的倔脾气更是冲了上来。   她扭头看向楼君炎和陆燕尔,忿忿道:“你们说这事是谁的错,他裤子都快脱了,还要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吗?”   楼富贵涨红了脸:”周瑾玉,你为老不尊!我都向你道了无数次歉,你非得闹得这么难堪?“   陆燕尔垂了垂眸,小心地扯了扯楼君炎的衣袖。   楼君炎叹了口气,平静道:“爹娘,你们谁都没有错,错的是我!去年云倩那件事,是有人故意拿楼家做文章,要陷害楼家,打击我。”   楼富贵和楼夫人齐齐一愣:“怎么回事?”   楼君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去年治理流江水患缺银子,朝廷便有人提出斩杀奸商,没收家产冲入国库,所以,便有人借云倩一事设计陷害楼家,云倩离开楼家当天夜里便被人奸/杀,意图嫁祸给爹,幸亏发现的早,才没有累及到楼家。”   ”等等,你说云倩被人奸/杀了,可我听说她后来卖了豆腐坊去了其他地方。”   企图爬楼富贵床的女人,楼夫人自然派人跟踪调查了一番,直到云倩离开了江州,她才稍微安心。   “你看到的那个云倩是别人假扮的,真的早就死了。”   楼夫人脊背一阵发寒:“富商奸/杀良家妇女,作恶多端,再掰扯出楼家所赚的皆是不义之财,不就是顺理成章将奸商的帽子扣在了我们楼家头上吗?”   楼君炎大致点头:“大致是这样的。”   “可恶!”   楼富贵和楼夫人齐齐拍桌子道,然后又一起转向楼君炎:“臭小子,你怎么不早说?”   “这事顶多算是未遂,我想着对我们楼家没什么影响,你们感情那么好,吵吵两天也就过去了。”楼君炎勉强笑了笑,他只是刚入朝堂,不想多生事端,而当时楼父楼母皆在气头上,宣扬出去怎么办?于楼家脸面必定有损!   何况,与王宥彻底翻脸的时机还未到。   而这次李家的事情罪证确凿,都未能将王宥扳倒,而景昭帝明知案子疑点甚多,根本与王宥脱不了关系,可最后还是选择放过了他。   “是谁陷害我们楼家?”楼夫人气问。   “一个权位更高的人。”   楼夫人闻言便不再深问,只看了楼富贵一眼:“你跟云倩的事儿,算是彻底翻篇了,以后我绝不再提及半句!再提一字,就让我天打雷劈。”   说完,便离了席。   楼富贵怔愣了片刻,便追了上去。   陆燕尔端着碗将最后一口汤喝尽,幽幽地瞥了楼君炎一眼:“夫君,你咋个不早说?害得父亲母亲很是误会了一番呢,你瞧这个事情闹得,从去年到今年,母亲都没释怀呢!   这女人啊,心眼有的时候会特别特别小,如果燕尔的夫君跟哪个女人脱了裤子,管它未遂不未遂的,从去年翻到今年,翻到后年,再翻到十年,都过不了!”   楼君炎:“……谨记夫人教诲!”     ☆、第115章 第115章生产   而产后哺乳所需的奶娘,楼夫人已经提前找好了几个,皆是同陆燕尔差不多时期临盆的妇人,几乎都在陆燕尔前后生产,届时再从中挑选出最好的两个奶娘留用便可。   陆燕尔原本想自己喂养的,可楼夫人说提前备着吧,若是自己的充足,自己喂一段时间也行,万一不够吃,也不必慌里忙张地去现找。   稳婆也找好了,孩子出生的衣物也准备到一岁左右,几乎所有的事都被安排好了,除了等待孩子的降世,陆燕尔似乎无事可做。   而静心养胎的这段日子里,皇宫里却是出了一件喜事,李承颂被景昭帝纳为宫妃,封号李妃,备受宠爱,景昭帝一连数日留宿于李承颂宫中,一时风光无限,风头似乎盖过了盛宠不衰的杨贵妃。   陆燕尔有些唏嘘:“李承颂还真嫁给了我们的陛下啊?”   楼君炎替她揉了揉微微有些肿的腿,嗯了一声。   陆燕尔再叹:“陛下的孙子都有一两个了,最小的儿子都比李承颂大,她这么年轻,怎么想不开要入宫为妃呢?随便挑个皇子也比陛下好嘛!”   自己当时说李承颂要嫁就该嫁天下最尊贵的男人,那只是权宜说辞,没想到真嫁了啊。   楼君炎斜眸睨了她一眼:“这般大不敬的话可不要乱说!”   陆燕尔俏皮地吐吐舌头,软声道:”我知道分寸的,这种话只同夫君说说嘛,怎能与外人说道?”   楼君炎勾唇笑了笑,想到近日李承颂所做的一些事,便又淡淡地嗤了一声:“一个肆意勾/引,一个顺势上钩而已!”   “勾/引?”陆燕尔骤然睁大了眼睛,“李承颂不是对你一往情深,非君不嫁吗?她怎么转身就去勾/引其他男人,看来对你也非一片痴情哪。”   楼君炎:“…… ”   “你这张小嘴越发不够甜了,为夫得尝尝,究竟是哪里变了味道?”   说着,楼君炎便一手勾住她的后脑勺,顺势堵了上去,强势地撬开她的贝齿,或轻或重地卷着她追逐着她,陆燕尔被他吻的颠簸沉沦,渐渐沉溺其中,手费劲地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地回应着他。   一吻作罢。   楼君炎似不够餍足地道:“一如既往的甜,看来是为夫误解夫人了。”   陆燕尔软软地躺在他怀里,娇喘吁吁,双眸现出一抹迷离,哪里听得他说了什么,只水色荡漾地嗔瞪了他一眼,平复内心澎湃的情潮。   楼君炎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乌黑秀发,幽暗的视线深深地落在她高耸的腹部上,眸子里的光明明灭灭:“小东西快出来了吧。”   秋去冬来,转眼就是寒冬腊月。   即将临盆,楼君炎便越发紧张不安,每日皆是很早就回府,推掉了一切应酬,而两家父母也提前赶来了京城,可饶是如此,楼君炎的神经依旧紧绷,不敢松懈分毫。   稳婆,大夫皆在府中待命。   楼君炎仍不放心,又跑去宫里求了个御医回来坐镇,景昭帝取笑他小题大做。   “生孩子可不是小事,臣的夫人身子骨弱,小心些总没坏事。”楼君炎面上恭敬地回道,心里却想着是景昭帝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后宫佳丽三千,子嗣甚多,自然无法体会他这般小心翼翼的心境。   景昭帝笑了一声:“世间女人都要过这一关,你放宽心说不定还无事,你若是紧张过了头,说不定还适得其反。”   楼君炎俊脸沉了沉,直接落下手中白子一颗,自毁棋路:“陛下棋艺高超,臣输了。”   景昭帝:“…… ”   这盘棋刚开始,就结束了。这是同他闹上脾气了?   景昭帝毫不客气道:“输了,就滚!”   然后,楼君炎二话不说,动作优雅地佛了佛官袍,很麻利地滚蛋了。   景昭帝:“…… ”   转头看向旁边躬身伺候的孙忠,漫不经心地说道:“楼君炎是不是太过放肆了?”   孙忠上前,一边收拾零落的棋盘,一边笑道:“是陛下纵容,否则,楼大人怎敢如此?”   “朕也纵容太子,可太子万不敢于朕面前表露出丝毫不满,朕的太子若是有楼君炎的几分心性,朕也不至于愁这大晋未来的命数啊?”   这话,孙忠可不敢应。   妄议储君,跟妄议臣子可是两码事!   而此刻,陆燕尔正围着厚厚的狐裘,半眯着美眸,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屋子里烧着地龙,烘的她小脸微红,呈现出异常好看的颜色。   左不过就是这几天生产,外面天气又冷,她已经懒得动了。   肚子微微紧了一下,陆燕尔打了个哈欠未放在心上,这些天每每肚子都会发紧下坠,大夫说是临盆前的征兆,若是肚子剧疼,或者是羊水破了,才开始发作。   陆燕尔又动了动腿,晚晴赶紧上前问道:“少夫人,可是要翻身子?”   陆燕尔如今身子笨重,已经很难自己翻身了,平日里这些微小的动作如今都必须要人代劳才可以。   “不用。”   陆燕尔摇了摇头,抬眸看向不远处,楼夫人正与郑氏聊的火热,两亲家不知道说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两人皆是笑得合不拢嘴。   一家人其融和乐的样子,真好。   想着想着又打了个哈欠,实在抵挡不住渐渐袭来的睡意,陆燕尔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晚晴见状轻手轻脚地替她解开狐裘,盖上稍薄的被子,便坐在旁边做着针线活。   陆燕尔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在梦里,她正疼的死去活来,并伴随着声嘶力竭的惨叫,梦里的她,真的很疼,疼的满头是汗。   梦境中,她正在生孩子。   双手死死拽着被褥,指甲几乎陷入肉里,她的样子既狰狞又痛苦,她正在忍受着从未有过的疼痛。   这种疼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就在陆燕尔感觉精疲力尽时,好像有滚烫的血不断流出体外,恍惚的视线中,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人儿软软糯糯地叫着她:   “娘亲,娘亲!”   她想看清孩子的样貌,却怎么也看不清。   “少夫人…… ”晚晴停下手中动作,发现陆燕尔额间浸湿了汗水,眉宇间隐约含着一抹痛苦之色,睡的极不安稳,不免担忧地唤道。   陆燕尔慢慢地睁开眼睛,整个人似疲惫至极,出口的声音也带着丝沙哑:“孩子生了吗?”   “少夫人,你都还没发作呢?你是不是身子有些不舒服,奴婢这去叫大夫过来一趟。”   陆燕尔迷惘了一瞬,便彻底醒了过来,原来只是梦啊,不知梦里生的是男是女呢。   感觉生孩子真的好疼呢。   “我无事,大夫上午才过来了一遭,就不必来来回回地折腾他了,我除了肚子有些发紧,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陆燕尔只觉梦里生孩子的痛觉太过真实,就好像她亲历一般,也不知真生时,是不是也会这样痛的要死要活。   而她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下面一阵异样传来,并伴随着肚子阵阵抽疼起来。   “啊!”陆燕尔惊叫一声。   楼夫人和郑氏迅速围了过来,“是不是要生了?”   “应该是。”陆燕尔感觉很是难受,双腿稍微分开了些许。   郑氏见她神情颇为痛苦,猛地一下掀开她的裙子,探头看了一眼,立刻叫了起来:   “天哪,都看到孩子头了!”   “快叫接生婆,孩子快出来了!”   楼夫人也吓了一跳:“怎得这么快?”   旋即,火急火燎地催促丫鬟去喊人,又派人去给楼君炎报信。   趁着接生婆没来的空当,郑氏紧紧地握着陆燕尔的手,急吼吼地叮嘱道:“我的儿哪,你这可是急产,最是容易伤身子,千万先忍着些别盲目使力,若是撕伤了身子可是养不好的。”   陆燕尔死死地咬着下嘴唇,疼的眼泪汪汪。   这痛感来势汹汹,说疼便立即疼了起来,都没给她个缓和的过程。   简直跟她梦里的痛楚相差无几。   楼夫人见她嘴唇都咬出了血,便找了张干净的绢花帕子放在陆燕尔嘴里,心里又担忧又着急,面上却是相当淡定地说道:   “女子生孩子自是极痛的,千万别咬伤了舌头。你娘说的很对,接生婆没来之前,你可千万要忍着点。”   陆燕尔含泪点了点头。   须臾间,接生婆便急匆匆地赶来,仔细查看了陆燕尔的状态后,立即将她移到事先布置好的产房,那里生产所用的东西一应俱有,大夫和御医也被催促到门外坐镇。   谁该做什么早就安排好了,各司其职,一切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生孩子本就凶险,听着陆燕尔痛苦的叫喊声,大家心里难免还是紧张,何况这还是陆燕尔的第一胎,自是不能出任何差池。   …………     ☆、第116章 第116章喜得贵子   “呃?”   楼君炎恍然回神,脚步轻飘飘地朝陆燕尔走去,蹲在她床边,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糯湿的发间:“燕尔,辛苦了。”虽然陆燕尔睡着了,什么都没听见,他依旧低声说着。   “燕尔,谢谢你!”   对于楼君炎第一眼看得是陆燕尔,而非直接上来就看孩子,郑氏对此相当满意,笑着将孩子递给楼君炎,可楼君炎僵硬着身子,手和胳膊都僵的很,举止无措,根本不晓得该如何抱这个小小的奶娃,他实在太小太软了,好似自己稍微一用力,就有可能将他弄坏。   “岳母大人,还是你来抱着。”楼君炎苦着脸说,真是生怕将这个小家伙弄哭了。   郑氏笑道:“你动作别这么僵,否则孩子也会不舒服的。抱孩子这种事对你们男人来说,多抱几次就会了,一回生二回熟嘛,你岳父以前也同你这般,全无经验应对。”   楼君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儿早上出门,孩子都还没出来,我这出去不过两个时辰,我们楼家就添了一个小子,总算是生的顺利,心安了。”   “她这是生的急了些,其实算不得顺利,好在这孩子福气好,孩子也心疼她这个娘亲,没怎么让她遭罪,很轻松就生出来了。”   郑氏笑着逗弄着孩子,孩子眯着眼睛睡觉,这种襁褓中的孩子对外界的感知尚少,没啥反应,但她依旧逗的开心:“对了,你准备给这孩子起什么名?”   楼君炎转眸看了一眼睡熟的陆燕尔,唇角微勾:“名字不着急,等燕尔休养几天,我们一起取。”   “也行。”   等接生婆和丫鬟将产房收拾好,并给陆燕尔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大夫和御医才进来给陆燕尔把了脉,身子无碍,月子期间好生养着便是,又检查了一遍孩子的状态,孩子也很健康,叮嘱了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便出去了。   而楼夫人将府上的赏钱发下去后,楼富贵和陆秉坤两个闲散大老爷才从外面慢腾腾地回来,一个买了条金灿灿的金腰带,别在腰间好不显眼,走起路来都是带风的样子,另一个则买了辐字画,爱不释手地捧着,宝贝的要命。   楼富贵扫了一眼陆秉坤:“一幅画而已,有什么可欣赏的,真搞不懂你们这些文人的品味,还是我这金腰带好啊,神气。”   陆秉坤反唇相讥:“俗不可耐,一副暴发富的样子,真正的富态神气是由内而外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岂因这等俗物加持?”   “陆秉坤,你!”   楼富贵还想说些什么,楼夫人幽幽的声音便突然传了过来:“儿媳妇已经生了!”   “什么?”   楼富贵和陆秉坤的声音齐齐响了起来,旋即便争相去看宝贝大孙子。   但陆燕尔要休息,刚出生的奶娃也需要安静,两个当了(外)祖父的男人真就只看了那么一眼,便被各自的妻子给轰了出来,嫌他们太聒噪。   楼富贵不舍地扒在窗户口,伸长脖子望着里面,自己的乖孙子呢,结果啥也没看见,只听得砰地一声,窗户便被楼夫人使力给关上了。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看向旁边脸色同样不好的陆秉坤,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的错觉。   “老陆啊,我发现你在家中的地位好像不咋滴?你管一个安和县,你夫人管你,做男人真是有些惨淡呢。”   陆秉坤郁闷地瞪了一眼楼富贵,说:“你好意思说我,半斤八两,你在家中的地位也不怎么样?”   又随意瞥向他腰间,空空如也,讥笑道,“你那金腰带都被没收了,我的字画好歹还是我自己亲手保管。刚才要不是你瞎得瑟,我至于被你连累赶出来么,小外孙都还没瞧仔细呢。”   楼富贵黑着脸说:“我得瑟什么了,不就说了一句‘哟呵,这就是我们老楼家的大孙子’么?”   “吼的跟个阎王爷似的,差点把我外孙给吓哭了。”陆秉坤白了一眼楼富贵,没好气道。   ……   陆燕尔睡了小半天,便醒了过来,一醒来就看见楼君炎坐在床头,光影之间,他正一瞬不瞬地凝着她,眼神温溺如水。   “夫君回来了,孩子一切都安好,夫君可曾看过他了?”   楼君炎抚了抚她的秀发说看过了,孩子挺安静不怎么闹腾,又问她身子感觉如何?   “感觉还好吧,原以为生孩子肯定会是一件特别恐怖的事情,结果赶鸭子上架,也就那么一回事,还没有我梦里面疼呢。”陆燕尔眨了眨眼。   楼君炎颇为疑惑地看向她,剑眉微皱:“梦里?什么梦?”   “就是发作前,我做了一个生孩子的梦,梦里生孩子的感觉可真是疼啊,实际上真生的时候,我好像没疼两下孩子就出来了。”   陆燕尔说的一派轻松,可事实上她紧张的不行,从发作开始,双腿便一直不停地打着抖儿。     ☆、第117章 第117章取名   郑氏不明所以,也跟在她旁边:“亲家母,你…… ”   “嘘,先别说话。”楼夫人低声说道,她倒要去看看这个奶娘究竟整得什么幺蛾子,喂个奶竟还要躲着人,要是背地里虐待了她孙子,她非得扒她一层皮不可。   “你在干什么?”   楼夫人推开门,猛然瞧见眼前的这一幕,登时气的浑身发抖。   只见奶娘掐着孩子的脖子,将他使劲按在胸前,孩子蹬着小短腿微微挣扎着,可他的力气哪儿比得上成年人的力气,无异于杯水车薪。   郑氏也气得狠了,一个箭步上前将孩子抱了过来,看到孩子被憋的满脸通红,这才稍微缓了口气过来,若她们没过来,这个没天良的奶娘是不是就要将她的外孙给憋死了。   “混账东西,你想害死我外孙?”   原本郑氏没想将奶娘怎么遭,结果又看到孩子的后颈上清晰可见的指印,孩子细皮嫩肉的,哪儿经得起这般折腾,气不打一处来,气的一脚踹在了奶娘身上。   “你这个挨千刀的,这么小的孩,你也下得去手?我们给你比别家多出几倍的酬劳,你就是这么糟践我的大外孙?”   楼夫人原本挥起的巴掌顿时落了下来,怔愣地看着旁边破口大骂的妇人,好彪悍,竟然直接上脚踹,是了,亲家母抱着孩子,手不好使啊。   奶娘没想到竟被人发现了,又被揣懵了,一时吓得没有反应。   而楼夫人见郑氏骂够了,只冷冷地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奶娘,呵道:“胆敢谋害我孙子,送官!”   一听要将自己送官,奶娘终于吓得回了神,哭着爬到楼夫人脚边,说了实话:“夫人,小的没想谋害小少爷,小的只想小少爷吃奶,不想失了这份活计,小少爷已经两天没吃过小的奶了!”   “什么?两天都没吃过奶了!”   楼夫人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去处置奶娘,赶紧将备选的其他奶娘找了回来,给孩子喂口粮,结果连找了三四个,孩子依旧一口都不吃,要么逼着眼睛不张嘴,要么张了嘴又吐出来,似乎一副颇为嫌弃的小表情。   楼夫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乖孙儿,你吃点好不好?饿坏了咋整?”   郑氏也在一旁干着急:“外孙儿,快吃啊。”   楼夫人急的有些口不择言:“你个臭小子,臭脾气跟你爹当年一样,被人欺负了也一声不吭,那个没良心的奶娘摁着你,你也不晓得吼两声,你哑巴了,还是哪儿不舒服啊,可你又不哭又不闹的,我们也不知道啊。”   最后急的只能派人去找大夫了,结果大夫来了之后,说孩子一切都好,肚子也是鼓鼓的,不像是两天没吃过奶的样子。   楼夫人与郑氏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这时候,陆燕尔也被这么一番动静惊醒了,有些发懵:“发生了什么?”   郑氏:“…… ”   方才只顾得对奶娘兴师问罪,压根就忘了旁边还有个月母子需要静养,她走过去握住陆燕尔的手,将奶娘瞒着孩子不吃奶的事告诉了她。而大夫检查过后,又说孩子是饱腹的状态。   陆燕尔惊诧,支支吾吾道:“其实,其实…… ”   “是你喂的?”   郑氏一瞧陆燕尔这副样子,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原来是陆燕尔偷摸喂了孩子,“儿哪,为娘不是让你借此断了奶么?你可知道孩子吃奶要吃多长时间,至少得一年时间,你说说你以后同你夫君…… ”   后面的话,郑氏没说下去,陆燕尔却是明白的,红着脸低声道,“断奶涨的有些难受,可孩子吃奶,我感觉特别开心,便想亲自喂养他。”   郑氏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呀…… ”有条件躲个清闲,交与奶娘喂还偏要揽到自己身上。   这下,事情总算是闹明白了,原来是孩子挑了嘴,只吃亲娘的。   但奶娘竟然为了点银子,故意隐瞒,其心不纯,就算她没真想伤害孩子,楼家却是留不得了,便将奶娘逐出了府。   陆燕尔原本有些忐忑,以为楼君炎不同意她亲自喂养,因为大户人家素来不兴自己奶孩子,这都是奶娘的职责,可这孩子吃了两顿竟赖上她了,你不给他吃,他也不吃别人的,脾气犟的很。   楼君炎从内阁回来听说此事后,倒也不反对陆燕尔,只说:“你想喂就喂,一切随你的心意即可。”   陆燕尔绞着手指说:“你不怕喂过孩子后,我的身子就没以前那般苗条了,可能会走样。”   “不怕,只要你还是你,就行。”楼君炎低笑,眸中风华尽显。   他倾身,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光滑的脸蛋,嫩如蛋壳,手感极好。   漆黑的眸子微微暗了暗,似有流光溢彩涌动。   楼夫人进来看见儿子这副望梅止渴的样子,抿着唇笑了一声,说自己总是孙子孙子的叫,孙子已经生出来好几天,不说大名,连个乳名都没有,问他们想好了名字没,不想取的话,就交给她这个祖母来取好了。   陆燕尔将脸往旁边偏了偏,躲过楼君炎的触碰,说:“那孩子的名字就交由母亲取便是了。”   楼夫人嗔笑道:“取名字最是伤神费脑,还得查阅典籍,我是懒得动这个脑子了,休想推到我头上来,你们自己生的娃,名字什么的还是自己搞定吧。”   陆燕尔秀眉微凝,抬眸看向楼君炎,又推给了他:“母亲说的对,取名字最伤脑筋了,还是交由夫君来想吧。”陆燕尔总觉得自己取名字会显得斯文女气些,以后若是得个女儿,谁都别想跟她抢,她一定会自己取个诗情画意的雅名。   楼君炎盯着陆燕尔看了看,道:“我取大名,你随便像个乳名便是,平日里也好叫着,亲切些。”   陆燕尔略一颔首:“行。”乳名好取,不难想。   她张嘴就来了好几个乳名:“君宝,炎宝,静宝,安宝。”   楼夫人:“…… ”这是什么起名风格?   楼君炎:“…… ”前面两个直接借用了他的名字,可后面两个又是什么鬼?   后来的郑氏:“……”我儿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一点水准都没有。   楼夫人扯出一抹笑,甚是和蔼地说道:“儿媳妇,你一次取了四个,可孩子只有一个,该选哪一个是好?或者,你要不要再重新想一个?”   陆燕尔觉得自己取的挺好,夫君的名字便挺好听,直接套用了两个,而后面的静和安,皆是因为这个孩子比较安静,很衬他的个性嘛。   但她还是认真地想了想,眼眸余光忽地瞥见案几上的笔墨纸砚,眸光微微一亮:“墨宝,或者砚台如何?”   众人依旧:“…… ”   这也太随意了点。   楼君炎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砚台比较入耳,朗朗上口,又是文房四宝之一,其性质坚固,传百世而不朽,希望小家伙的品性如砚台一般坚韧,求上进,好读书,日后终能学有所成!”   略微停顿了一下,楼君炎直接敲定了长子的大名:“楼砚!”   楼夫人颇有些微词,总觉得这名字取的太随便了,看到砚台就直接当作乳名,大名也直接拿来用,但她也想不出比较好的名字,反正是他们小两口取的,将就着用吧,不过整日砚台砚台的叫着,越叫反倒觉得越顺溜,也自有这个名字的一番寓意。   郑氏和陆秉坤对楼砚这个名字总体算是满意的,一个称呼而已,不是名字赋予了你什么,而是拥有这个名字的人能赋予这个名字什么,最后只有楼富贵对砚台这个名字不甚满意,嚷嚷着还不如叫楼发财,楼荣华,楼安康,与他的名字连起来就是富贵发财,富贵荣华,富贵安康。   多好多吉利啊。   于楼富贵取的俗气名字衬托下,砚台,楼砚这两个名字倒显得高雅了不少。     ☆、第118章 第118章满月   更何况,除了岳父陆秉坤因职责在身是地方官吏不能离开太久,便在陆燕尔做月子期间回了安和县外,江州的父母以及岳母皆在留在京城,一大家子既要热热闹闹地过个新年,又要给孙子办个热闹的满月宴,长辈们对此比较在意,又不是穷的办不起满月宴,必须得大办。   升官要低调无可厚非,可家中喜添丁是乐事,怎么都得开几桌席面。   当然,不管同僚们是真蹭喜气,或是假蹭,楼君炎都欢喜,但却是提前放下了话,图个热闹喜庆,来人一律不许走重礼,若谁敢抱着金银珠宝上门,不好意思,请打道回府。   新年刚过完,砚台的满月宴便开了起来,来凑热闹的人比楼君炎想象的都多,因着大家都知道楼君炎的脾气,他说不收重礼便绝不会收,大家就随心意送了些小礼,也有那借此巴结的人将一些贵重的厚礼夹杂其中,企图蒙混在里面让楼家人收下,楼家本就极富,很会鉴宝,这些小把戏哪能瞒过楼夫人和楼富贵的火眼,便直接被拎了出来,然后客客气气地让人回去了。   后面有这心思的人也不敢将备好的厚礼拿出来了。   而砚台的面子很大,宫中虽没派人前来,可景昭帝却特地命巧匠打造了一把长命锁送了过来,大家明白,这个刚出生的小奶娃哪儿有那么大的面子,不过是他爹是陛下如今最宠信的臣子。   满月礼走完后,楼家便在院里开了席面,请客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这一顿不可谓不丰盛,就算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养叼了嘴的贵客,也赞不绝口。   “这楼家的厨子可真是一绝啊,与宫廷御厨的厨艺不相上下。”他们哪里知道,楼家专门请的就是曾给皇帝做过饭的老御厨。   甚至有人小声议论着:“楼大人怕是亏死了,收的这些薄礼,根本抵不上这一顿饭钱。”   “楼家这府邸虽不如京中权贵九进九出的那些大宅子,可无一处不透着精巧劲儿,这楼大人看着不像是寒门子弟出生哦。”   “嗨,刘大人,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楼大人来了京城快三年,连人家的来历都不清楚,听说他家可富了,在江州那一地界儿可是有名的富商。”   “了不得了不得,家境如此之好,竟然还如此求上进,不似那些守着祖业坐吃山空的败家子。”   大家伙儿又颇为感慨楼君炎的儿子真会投胎,不仅家底丰厚,老爹的官也是越做越大,估计等不了两年,说不定都不到进学堂的年龄,这小子怕就是首辅之子了。   王宥虽未降职,却备受景昭帝冷遇,而次辅秦守正马上就要致仕告老还乡,八成接任的人多半就是楼君炎了,纵观朝堂,目前暂时也没杀出几个能与楼君炎比肩的后起之秀。   这楼君炎的官运真是贼好啊,而他们这些老油条混迹官场半百,竟追不上一个踏入官场不过几年的新人,不得不说,这有些人就是天生会做官的料子,有的不会做官的人,靠家族隐蔽捐官鬻爵,倒腾得再起劲儿,依旧只是原地踏步,不说飞黄腾达,飞一步都难于上青天。   今日的正主砚台还小,只能被婆子抱来抱去,天气还有些冷,稍微有些张开了的小奶娃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嘴巴和鼻子,一张小脸都没露全,但这不妨碍来做客的女眷狠狠地夸他,倒也没有过分吹捧怕显得虚伪。   可是,她们夸了一番,又逗弄了一番砚台,发现这孩子怎么没得半天反应啊,小眼睛睁开了一下,便又闭上了,不哭不闹不笑,跟她们平时见的奶娃不太一样啊。   有疑惑,但没敢当场说出来。   楼夫人似察觉到这些人的想法,笑着戳了戳砚台的小脸蛋,说:“这孩子同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吃饱了就爱睡觉,谁都甭想打扰到他。听说爱睡觉不吵闹的孩子可聪明了,他爹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就没让我们操过心,这不操心的孩子从出生就能看出来。”   “原来如此。”   “难怪我家那儿子不争气,以前生下来整夜整夜的哭,可愁死我了。小的时候操碎了心,大了还得为他的前程婚事操心。”   “欸,你这么说,我家幺儿也是这样,老大生下来不怎么爱闹可乖了,长大了自己就能考个进士谋个官做做,小儿子样样都得我跟他父亲耳提面命,随时唠叨着他,我都觉得自己这两年老的特快。”   楼夫人抿着嘴笑开了。   而国公府也来了人,是陆宗兼和霍嫣做的代表,原本小陈氏也想过来看看陆燕尔,她其实挺喜欢陆燕尔的,可得知郑氏也在,小陈氏便没来,因着陆秉坤做的混蛋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损害了自己和陆霜飞的母女情,最近更是几经冲突,心里实在烦闷。   霍嫣如今的身子也重了,肚子也比较大,索性冬天穿着稍微宽松的棉袄,倒也不至于太夸张,原本是不便出行的,陆宗兼也让她好好在府里养着,可她听说陆燕尔生产极其顺利,便想过来取取经。   毕竟生孩子这种事,对霍嫣来说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难免紧张不安,而她的生母当年便是因为生她时伤了身子,最后被霍时贬给厌弃了,郁郁寡欢没几年就得病去了。   她怕自己到时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陆燕尔虽然刚做完月子,但生了孩子抵挡不住外面的寒气,便呆在暖阁里,轻声细语地陪着一些来看望她的官家夫人来说说话。   而霍嫣也加入了进来,但因为屋子里人有些多,便扯着其它的话题,等到那些夫人走了,她才拉着陆燕尔的手询问了她的身子,又问到生孩子的事情上。   陆燕尔轻笑:“生孩子没什么可紧张的,接生婆,大夫,奶娘,产房,该准备的东西提前备的,该用到的人也提前请好,你且放宽心就好了,千万莫要紧张,也莫要怕,否则不利于生产。”   “会不会很疼?我单是想想就觉得心里发毛,我刚看过你的砚台了,那么大的孩子从那儿出来,我的天哪,肯定会坏掉的。”霍嫣很怕生孩子,初时怀孕心里满是喜悦和感动,可临到快生了,就会联想到各种不好的事情,尤其有生母的事在前,她更是想东想西,心难安。   陆燕尔一愣,旋即拍了拍霍嫣的手:“不会,刚出生的孩子很小的,砚台已经满月了,自然看着比较胖。”   “真的吗?”   “真的。”陆燕尔点头,“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不生也得生,没什么可怕的。”   跟陆燕尔说了会儿话,霍嫣稍微没那么紧张了,她其实不怕疼,就怕生产时出现意外,毕竟生孩子相当于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她什么都不怕,可尝试过与陆宗兼的感情后,她惜命。   越惜命,反而越怕。   “对了,你何时临盆?”陆燕尔瞥了一眼霍嫣的肚子,问道。   “还有一个多月。”霍嫣说。   陆燕尔笑着提醒她:“肚子里的孩子越大越容易饿,你可得千万管住嘴,不要吃太多,也不要吃太好,像那些油腻过肥的,你需少吃些,免得腹中胎儿长得过大,你到时不好生。我听大夫说,孩子最后两个月长得很快的!”   霍嫣想到自己近来特别容易饥饿,总是不注意就会吃多了,脸色不禁一变:“我确实吃的有些多,想着孩子总归是白白胖胖些好,这以后万不能再贪吃了。”   “你还得适当活动腿脚,对生产有利,爱动的妇人生孩子总要顺利些。”陆燕尔将自己的产经倾囊相授。   霍嫣一一记下,万不敢再大意。   而客人散去后,楼君炎又同陆宗兼、海云帆小酌了几杯,楼君炎这个初为人父,以及陆宗兼这个即将为人父的两个男人眼里眉梢皆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甚至打趣海云帆也快点娶个娘子回家。   海云帆叹了口气,说:“合乎心意的姑娘哪儿那么好找?何况,我的家境并不算好,怕养不起啊。”   海云帆如今在谏议院升了官,俸禄也涨了不少,年前刚购置了一套两进两出的小宅子,比他以前破败的房子好了许多,日子也越过越好,不用他娘再去帮人家浆洗过活,他也能养活娘亲和祖母这两个为他操持了半生的两个女人。   他其实也很哭闹,家中如今是两个女人,再娶一个回来的话,家中就是三个女人,正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平日他在谏议院的时间居多,若不能娶个善良大度的姑娘,他真怕家中会后院起火。   楼君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凝眸问道:“你想娶什么样的姑娘?说来听听!”   陆宗兼也道:“若有合适的,等霍嫣生完孩子养好身子,我让她帮你相看相看。”   海云帆想了想,道:“第一要孝顺,能侍奉我娘亲和祖母;第二要会做饭,我娘不能做的时候,她能下得厨房,操持一家人的吃食;第三要心善,我祖母有时脾气不太好,若她的脾气也不太好,可能会起冲突;第四要会缝补,娘亲眼睛有些花,越来越没法子穿针引线,第五要身体好,不能动不动就伤寒咳嗽的……”   海云帆还没说完,陆宗兼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云帆兄,我给你一个真诚的建议,你直接找个老妈子伺候你家老小便行。”   陆宗兼从小锦衣玉食,虽知民间疾苦,可他的择偶观不会涉及到海云帆这种什么又会做饭又会缝补的,他娶的是能帮衬他的妻子,掌中馈,品性才华,做为长媳日后能打理整个国公府,以及门当户对等等。   当然,因为某种原因,他并未选门当户对的姑娘,而霍嫣能力皆有,只是还未等她大展身手的时候便怀孕了,小陈氏未曾完全放权,只等她生完孩子后再让她慢慢熟悉国公府的事务,因为霍嫣怀的是第一个长孙,国公府相当重视。   海云帆愣了片刻,转向楼君炎:“楼兄,这样的姑娘真的不合理吗?”   “额……”   楼君炎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其实他也不太有发言权,因为他当初选姑娘的理由才荒唐,只因道士的一句话,能够‘以财换官’便选了陆燕尔,其心不纯。   “如果你想要的是这种姑娘的话,我会让人帮你留意着点。但你对姑娘的家世可有想法?”   “家世?”若他这般无权无势的人能娶到家世好的姑娘,自然是不错,可自己家世差,凭什么要求人家姑娘的家世要好。   而且,家境优渥的姑娘能真心侍奉他的双亲么,本就是娇养长大的姑娘,哪儿能受得了这般落差。   癞□□就不要奢望吃天鹅肉了。   海云帆摇了摇头:“不知道!”语气似带着一些莫可名状的情绪。   楼君炎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到海云帆最近的公务上面:“你已做到谏议大夫的位置,但陛下对言官着实有些不太友好,那些正派刚直,介直敢言的言官皆受到了镇压,我朝的言路并不太通畅,陛下也是择言而听,只听他想听的。”   海云帆有些丧气地说:“我知道!”   下一刻,他的声音又陡然燃起无尽烈焰,一字一句道,“在谏议院的这两年,我找到了我当官的意义,我只需做一件事,那便是劝谏陛下广开言路,上达天听。但我如今的历练不够,学识也不够渊博,甚至做文章,词辩的能力也达不到所需的要求,但我会穷尽此生去学习,去做好这件事。”   敢于直言纳谏,没有一口出彩的文采,对朝廷各方政务的通晓,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而皇帝百官皆需要制约,皆需要一整套的行为道德约束规范自身,方能在其位,履其责。   陆宗兼看了看海云帆,说:“自古最难当的就是言官谏臣,这可是最得罪人的事情,你是哪儿想不开,非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方才楼兄也说了,陛下对言官不太友好。”   当初,反对景昭帝登基最凶的人就是那些谏臣,那些人可真是头铁,死了一批又一批,结果还是被景昭帝给镇住了,你来嘛,诛你九族。   楼君炎倒没说风凉话,只是轻睨了海云帆一眼:“做言官要让人无懈可击的话,必先修身!”   只有自己挑不出任何错处,你规谏他人时,方能立得住。   而单就海云帆刚才选姑娘的那番言论,他便没从最重要的‘德行’出发,若妻子没选好的话,日后也会成为他人攻击你的利剑,你自身立不住,如何直谏他人。   海云帆回味过来,颇有些羞愧道:“谢楼兄赐教!”   ……   满月宴过后,楼家父母以及郑氏皆离开了京城,府里请的丫鬟婆子很多,砚台又不爱闹,完全搞得定他们娘俩。   何况,还有事无巨细的楼君炎在,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皆有各自的事要做,无法一直留在京城多陪着砚台,心里总归是有些生憾。   于深宫中得宠的李承颂自得知陆燕尔生了儿子,胸口老是憋着一口怨气,上不上下不下,但她也并未使什么阴招,她费劲心机想要算计楼君炎,算计一场婚事时,结果哪怕她威逼利诱都不能达成所愿,甚至当初楼君炎和陆燕尔被困北漠时,竟还让他们逃走了,李承颂颇有些心累,更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似乎她做再多都无用,既感动不了楼君炎,也威胁不了他,她暂时也没有挑事的打算,只想赶紧生下一个孩子,最好如陆燕尔一胎便得个儿子,她才好走下一步。   李承颂便在宫中绞尽了脑汁用身体缠着景昭帝,当然景昭帝对美人是来者不拒,尤其是李承颂这种肉/体美丽的北漠女人,民风彪悍开放,在床/上更是放的很开,不似后宫那些端庄内敛的女人,就连侍寝一事上也是娇羞欲拒,看多了这种女人也觉得相当乏味。   虽然,杨贵妃也比较放得开,但却还是没有李承颂这般豪放,何况李承颂还是一国公主,景昭帝享受着公主的鱼水之欢,北漠还能将两座城池当作聘礼让给他,何乐而不为。   可入宫半年,李承颂没有怀孕。   陆燕尔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时,李承颂还是没有怀上孩子。   砚台一岁爬上爬下时,李承颂依旧没有怀孕。   砚台两岁陆燕尔给他诵读各种诗词歌赋时,李承颂的肚子仍旧毫无动静。   进宫快三年居然迟迟未曾有孕,李承颂急了,李承胤也急了,催促着她赶紧要个孩子,实在生不出就去找别的男人借种。   李承颂年轻身体又好,李承胤相信不是自己妹妹的问题,定是景昭帝身体不行,且这三年,大晋后宫可没有一个女人诞下过景昭帝的子嗣,肯定就是他这边的毛病。   毕竟,借种这种混肴皇室血脉的事情,是砍头的大罪,李承颂虽是北漠的公主,可她如今的身份与大晋后宫那些女人无异,只等着一个男人的临幸,偏生还是个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   李承颂不敢大意,召了宫中御医仔细为她诊断:“御医,为何本公主迟迟不能怀孕,可是身子哪里出了问题?”   御医不动声色地回道:“娘娘身子康健,好生调养,自会心想事成。”   李承颂眸光动了动,又塞给了御医一腚金子,打探道:“陛下的身体如何呢?”   御医道:“陛下的身体很好。”言外之意,陛下也没问题。   既然,两个人的身体都无问题,李承颂便开始着手借种之事,命侍从周武四处给她搜寻合适的男人,原本周武就是就近的男人,拿来便可以用,但后宫不得有外男出入,李承颂当初入宫为妃,周武便做了太监追随于她。   景昭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顺便听取楼君炎汇报流江水利工程的进展,这几年范世成在任上做的极为出色,前两年修筑堤坝时,竟然想出在柱基上养殖牡蛎来进行加固,这可谓是另辟蹊径,前无古人的做法,当然收效颇为显着。   听完后,景昭帝满意一笑,范世成头上有楼君炎护着些,他只需踏实修好流江的水利便可。   而这两年期间,秦守正告老还乡,楼君炎自然而然地坐上次辅的位置,只屈居于王宥之下。王宥经历那般挫折后,行事也越发小心,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往忠臣的方向塑造。   亲百姓,与百官和睦共事,甚至北方出现旱灾,还会变卖家产赈灾,若非他的黑历史太重,楼君炎甚至真觉得他就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忠臣。   景昭帝本想挥退楼君炎时,却猛地想起一事道:“李承颂带来的那两座城池,你曾建议利用其天险,修筑成抵挡北漠的一道防线,可曾竣工了?”   楼君炎回道:“陛下,前一个月便竣工了,臣准备亲自去查探一番,若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也好着人现改。”   “准!”   事情说完了,楼君炎便告辞离开。   为李承颂诊治的御医紧接着过来面圣,听闻过李承颂苦苦求子的事情,楼君炎便刻意放缓了脚步,而他的耳力极佳,隐约听到景昭帝对御医说道:   “暂时将药停了。”     ☆、第119章 第119章烦恼(微修)   霍嫣忽然突生感慨:“都说女子的婚姻是她们的第二次投胎,我是深信不疑了。”嫁给陆宗兼,嫁入国公府,她真的获得了新生。   陆燕尔收回停驻在砚台身上的视线,好看的眼眸微微一弯:“若是嫁对了人,现在的生活可能相较之前的日子便是天壤之别,越过越顺遂;若是嫁错了人,识人不清,也可能会坠入无尽的深渊,不得救赎!”   霍嫣是前者,而柳姝娘是后者。   ……   晚上,楼君炎说了即将启程去边关的事情,北漠归属于大晋的两座城池乌城和桐城皆修筑了极其坚固的军事驻防,做为北漠入大晋的第一道关卡,他必须得亲自去考察一番,这两座具有军事考量的城池在战争期间会是绝佳的防御战线,不容出半分差迟。   “夫君,你要去多久?”   “估摸着来回半个月左右,但我会尽量快些。”   这还是陆燕尔生下砚台后,楼君炎第一次同她分开这么长时间,她颇为不舍地拽着楼君炎的胳膊,瓮声瓮气道:“哦,知道了!”   说着,又扭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砚台,温柔地替他掖了掖被子,生怕他着凉。   “等再过一年,砚台该分床、分房睡了。”   楼君炎语气有些惆怅,暗含着小小的嫉妒,自从有了这个小家伙,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直线下降,砚台非得挨着陆燕尔睡,还偏生要睡在他们中间,做那阻隔牛郎织女的银河。   想同陆燕尔亲热时,猛一回头就会瞧见砚台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呆愣愣地看着他,好几次都半途而废。   若是这样多来几次,自己肯定会彻底废掉。   而且,他总感觉这孩子好像是故意为之,可砚台实在太小了,他能懂得这些吗?   楼君炎深刻表示怀疑。   “可砚台还小,而且,他不会说话,我怕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会受委屈。”   陆燕尔不太赞同,自砚台只吃她的奶后,便一直同她睡,她也成了习惯,每当看着臂弯中小小的人儿,那种为人母的激跃之情无以言表。   楼君炎揽臂环住陆燕尔的腰肢,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砚台:“我说过,砚台会说话,他只是与其它的小孩有些不同,说的比较迟而已。”   “嗯。”陆燕尔颔首。   不管砚台会不会说话,他是她的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续,她都会加倍爱着他,陪着他长大,庇护他,为他遮风挡雨。   楼君炎单独将砚台带到了书房,砚台坐在小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小短腿,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圆汪汪的。   砚台长开了后,模样生的极好,唇红齿白,就像是漂亮的年画娃娃。   可细看之下,却发现砚台的小眼神中唯独失了子沐的那种懵懂无邪,那才是这个年纪的孩童该有的。   楼君炎看着小小的砚台,表情甚是严肃:“楼砚,你两岁多了?”   砚台抓过案几上的狼毫转着圈,对楼君炎的话没有反应。   “你是真的不会说话么?”   砚台依旧没有反应。   因为砚台不会说话,朝堂上少不得会有些风言风语,但楼君炎对此向来不在意,他不着急,可陆燕尔却因着楼砚不会说话的事情好几次暗中垂泪,让他好不心疼。   若楼砚不是他儿子,他早就想扔掉算了。   楼君炎颇为无奈地看着依旧毫无反应的砚台,只沉浸在那一支狼毫笔中,笔尖在他小小的手中玩出了花样,而他则歪着小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砚,爹最近要出一趟远门,府中只有你和你娘,爹不在,你就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保护好你娘亲。”   楼君炎原本想说的不是这些话,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楼砚从出生起就与正常小孩不太一样,正常孩子喜欢的东西,喜欢做的事,他都不喜欢,甚至会出现明晃晃嫌弃的小表情。   比如一岁抓周时,按照规矩摆满了各种小孩子的玩意,文房四宝,金银财宝,各种象征兴趣、前程、爱好、财富的物品摆成一圈,砚台却是什么都没抓,只是扭着屁/股想从桌子上下来,他与陆燕尔哄了半天,他依旧看都不看一眼。   这孩子看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可又好像是那些物品中没有一样他能看得上眼的?   而后,楼君炎安排好府中各项事务,便动身去边关,走之前笑着拍了拍砚台的小肩膀,故作轻松地说道:   “小子,希望回来能听见你叫一声爹。”   砚台趴在陆燕尔怀里,盯着楼君炎看了一会儿,然后别过脸,只留给楼君炎一个后脑勺。   楼君炎无奈地笑笑,伸出手臂紧紧地拥抱住砚台他娘,也不管夹在中间的砚台是否抵触反抗,附在陆燕尔耳畔轻喃一声:“等我回来,很快!”   陆燕尔点点头,温软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夫君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我没在你身边!”   说完,抬眸看见楼君炎似笑非笑地睨着自己,才惊觉有些不对,平日在他身边,也好像是他照顾她比较多。   陆燕尔小脸微微有些燥,垂眸不自然地瞥向别处。   楼君炎轻笑,低头索吻,砚台不安分地在陆燕尔怀里动弹起来,他只得浅尝辄止便停住了,又看了一眼砚台,忽地亲了亲他可爱的脸颊,便策马而去。   而砚台的眼眸骤然瞪大,怔愣了片刻,像是猛然回过神来,十分嫌弃地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擦着脸颊,就是方才被楼君炎亲过的地方。   臭男人,谁要你亲?   ……   楼君炎离京后,陆燕尔便带着砚台同霍嫣去白云山礼佛,一路上她不停地跟砚台说着话,见他撑着小下巴望着窗外的景致,经过潺潺流淌的溪流,她便兴奋地指着说,“你看,小溪多美啊,里面有我们砚台最喜欢吃的鱼呢。”   路过满地的油菜花,她便又笑着说:“你看,这些花多漂亮,它们不仅好看,还能吃呢,我们砚台吃的每一道菜中的油就是产自这些花儿呢。”   看到跑过的一大一小两只山羊,她又说:“你看,小羊好乖哦,那只大的山羊一定是小羊的娘亲,我听见小养咩咩地叫着娘亲,我们的砚台听到了吗?”   砚台:“…… ”   陆燕尔眼含希冀地盯着砚台,继续说:“乖砚台,你不喜欢娘亲吗?你为什么不肯叫我呢?你叫我一声,好不好?”   砚台看了看陆燕尔,然后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陆燕尔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同砚台这般大小的孩子相处了,每次都是她自说自演,大夫说家人多陪伴孩子多同他说话,指不定他哪天就开窍了,关于砚台说话这件事,路漫漫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道路艰难哪。   到了寺庙,女眷们在佛堂听僧人讲解佛经,经书本就枯燥乏味,木鱼声更觉刺耳,陆燕尔都听得神情恹恹,更遑论半大的小孩子,子沐早就坐不住了,小陈氏便让丫鬟婆子带子沐去后院玩耍,但子沐却眼巴巴地瞅着砚台,含糊不清地喊道:   “砚哥哥,一起玩。”   而这时的砚台则有模有样地坐在蒲团上面,似乎听着专注。   陆燕尔看了一眼子沐,便低声对砚台道:“你去陪子沐玩一会儿。”   砚台听话地撅着屁/股爬了起来,拍拍手,便出了佛堂。   子沐开心地跟了上去。   “砚哥哥,吃蜜饯。”   子沐捧着蜜饯献宝似地递向砚台,而砚台木着小脸靠在树干上,翻了个白眼,然后默默地朝远处走去。   “砚哥哥,很甜的。”   子沐追着跑过去,砚台根本就不想看见这个烦人的家伙,小短腿一迈便拐进了另一个方向,躲进灌木丛里,子沐找不到人,便哭着去找嬷嬷了。   树林掩映的一处林间小屋中,离寺庙不远,但胜在僻静通幽,而此刻,这里正上演着一幕活色生香的画面。   一男一女,分明在行那翻云覆雨之事。   男子挥汗如雨,女子娇媚承/欢,喘息嘤咛的声音不绝于耳。   “夫人,小的够使力,你可还满意?”   “嗯嗯,还不错!”     ☆、第120章 第120章娘亲   “娘——”   陆燕尔又惊又喜,她的孩子能说话,会说话,他不是哑巴,他真的是楼君炎所说的贵人语迟,内心的欢喜无以言表,即使此刻死去,她也无遗憾了。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袭来,只听得背后兵器交戈的声响,她匆忙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冷枫及时出现挡住了致命一击,而与之交战的周武害怕被陆燕尔认出来,早在她回头时便蒙住了脸,陆燕尔莫名觉得杀砚台的人有些熟悉,却是一时半刻也想不出来。   冷枫一边与那人缠斗,一边对着陆燕尔喊道:“少夫人,带小公子先走。”   “小心。”   陆燕尔赶紧抱着似乎吓傻了的砚台冲出树林,交给前堂的霍嫣,“帮我照看一下。”   霍嫣低头看了看脸色发白的砚台,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有人要杀砚台!”   说着,陆燕尔又去叫了些人过去,等他们到了,冷枫已经结束打斗。   冷枫道:“人逃了。”   陆燕尔皱眉:“可有看清那人的样貌?”   冷枫摇头:“没有。”   后又在树林里搜寻了一遍,结果很容易便发现了那处林间小屋,已经人去楼空,但里面的床铺凌乱,空气中依稀散发着一股情靡的味道,陆燕尔不是未知少女,自然清楚知道这座小屋里曾发生过怎样迷乱的情/事。   砚台应是看到了什么。   可砚台不过一个两岁孩童,他又能知道什么,何况,他还不能说话。   不对,他现在知道叫娘了,想起那一声声的呼喊,吐字清晰,陆燕尔嘴角不自觉上扬。   冷枫查探过后,说道:“被子里隐隐残留着余温,人走的应该很匆忙。”   前来上香的女眷居多,这里又是佛门净地,谁也不会想到这种地方会藏污纳垢,倒是绝佳的偷情圣地,陆燕尔猜测着可能是哪家的夫人与情夫借着上香做掩护,玩一出红杏出墙的戏码,碰巧被砚台撞见。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杀人灭口,尤其是面对一个孩子。   “有没有办法查出是谁?”   陆燕尔知道冷枫是楼君炎的得力助手,而他们身后还有其他更多的人,楼君炎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网,他虽未告诉过她,她知道他有的,几次化险为夷,她知道他凭借的不是个人之力。   冷枫:“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经此一事,众人自然无法再专心礼佛,陆燕尔便准备下山,而小陈氏得知砚台差点遇害的事,便特意询问了陆燕尔几句,想着这山上不安全,便一同下了山。   回去后,陆燕尔让大夫仔细检查了一遍砚台的身体,知他无碍,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她抱着砚台,笑着道:“砚台,再叫一声娘,好不好?”   砚台看着陆燕尔的笑脸,顺从地叫了一声:“娘。”   软软糯糯的,带着孩子特有的那种奶音,很是好听。   “哎,再叫来听听。”陆燕尔喜极而泣。   砚台无奈:“娘。”   陆燕尔抱着他高兴地吧唧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真乖。”又陪着砚台玩了一会儿,当然基本上都是她自个儿逗着他玩,砚台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依旧没有那种正常孩子的反应。   总觉得这孩子似乎老成了些。   但她已经习惯了。   “砚台,你能告诉娘亲,你在树林里看到了什么吗?”陆燕尔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砚台,忽然开口问道。   砚台垂了垂眼,只轻轻摇了摇小脑袋。   陆燕尔抱了抱他,想到自己差点就失去了他,心口便一疼,她抚摸着他的小脑瓜,认真地说:“如果以后再遇到任何危险,一定要像你今天那样大声求救,知道吗?砚台,今天做的非常好,很勇敢!”   砚台埋在陆燕尔怀里,蹭了蹭,小眼神略显飘忽。   ……   宫中,李承颂气的胸脯上下起伏,她就说怎么一见到那孩子就莫名讨厌的很,原来是陆燕尔的儿子,可惜了,竟然没杀死。   “陆燕尔有看到你的脸么?”   周武随时跟在李承颂身侧,陆燕尔曾见过他,自是很容易就能认出来。   “没有,属下特意将脸蒙了起来。而且,属下刻意没有用北漠人惯有的杀敌招式,使的是大晋人的前脚功夫。”   李承颂满意地点点头:”找个机会试试那孩子,看他是不是真什么都不知道?“   两岁的孩子是小,可架不住楼君炎聪明,若他生的孩子也如他一般聪明,可别真将她的事情说出去,横生诸多枝节。   没两天,便是陆太后的寿宴,景昭帝大办特办,楼君炎如今身居次辅,这种场合必是要贺礼祝寿,时值他不在京城,陆燕尔便精心准备了贺礼带着砚台进了宫,这两年随着楼君炎时常进宫赴宴,即使他不在身边,她也未显得拘谨。   群臣后宫皆向陆太后献过礼后,便是舞乐环节,陆燕尔一边观赏着一边小声应对着旁边的女眷,索性她们坐的位置不太显眼,倒也不太引人注意。   旁边的两位夫人看着砚台白白胖胖,长得甚是好看,想到关于楼家这小公子不会说话的事,不住默默地摇了摇头,看向陆燕尔的眼神似带了一丝同情之意。   这楼家夫人看似什么都圆满,唯独儿子的事不太顺心。   两岁都不会叫人,可不是急死人了。   陆燕尔微微蹙眉,并不太在意他人眼中的异样,她的砚台刚开始说话,也有性子使然的关系,砚台不太可能如子沐那般见着谁都会乖巧地叫人打招呼,这些夫人刚才逗弄砚台的时候,砚台更多的表现的是不耐烦的表情,不会讨人欢心。   一位夫人看陆燕尔的脸有些寡淡,说道:“楼夫人,你跟楼大人都还年轻,你们第一个儿子不会说话,后面生的总不至于如此,你再生两个便是。”意思是,第一个儿子废了不要紧,再生便是。   陆燕尔不置可否,对她而言,不管砚台会不会说话,都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弥足珍贵。   何况,她的砚台会说话了呢。   陆燕尔淡淡一笑,想要说些什么时,旁边的砚台忽然开口道:“娘,孩儿内急。”   软儒清萌的奶音,字字清晰,虽只短短几个字,倒让周边的女眷皆愣住了。   会说话啊,这字正腔圆,不像是牙牙学语的稚子。   “好,娘带你去。”   宫里人杂,陆燕尔不放心将砚台交给旁人,便亲自带着他离了席,正巧也不想听旁人对砚台的议论,等砚台解决完人生大事,陆燕尔也不着急回到宴席上,便带着砚台在御花池边看鱼。   “陆燕尔,好久不见。”   “臣妇拜见李妃娘娘。”陆燕尔从善如流。   李承颂挑眉看向陆燕尔身侧的砚台,走近了几步,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摸砚台的脑袋,砚台瑟缩了一下,直接躲到陆燕尔身后,表现得像是害怕见陌生人一样。   李承颂缩回了手:“这孩子模样挺好,像楼君炎。”   陆燕尔微微错身,不经意挡在砚台前面:“娘娘,孩子怕生,勿要怪罪。”   “怕生?”   李承颂眼中笑意不见,冷着脸看了一眼陆燕尔,忽地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你说我拿你喂了这池子的鱼儿,楼君炎会不会杀了我?”   陆燕尔笑了一声:“娘娘不是明知故问吗?”   “杀了你,楼君炎可能会记我一辈子吧?”   “娘娘如今正得盛宠,前程似锦,何必为之前的事想不开呢?”陆燕尔语气淡淡,面色无波,而砚台手里紧紧地握着一块石头,另一只手则拉着陆燕尔的裙摆,害怕地哭道,“娘,娘……”   “那边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   “去看看。”   有人朝这边走来,李承颂恨恨地看了一眼陆燕尔,抬腿便走了。   陆燕尔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李承颂离开的方向,这两年,出入皇宫时,即使碰到李承颂,她也未曾找过她的岔,她以为她已经释怀了,可这次为何又要针对她呢。   周武跟在李承颂身侧,躬身道:“公主,那孩子……”   “哼,是我太过小心了,那孩子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李承颂暗自觉得好笑,自己真是太过谨慎,两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就算真看到她同男人苟/合,他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么,毛都没长齐。   李承颂走远后,方才说话的两人便走了过来。   陆燕尔没想到的是,竟是顾辞和陆霜飞。   边关历练的两年,顾辞已经升任镖骑大将军,他虽没在朝堂,可他的军功却是一年比一年多,而旁边的陆霜飞已经挺着硕大的肚子,想来临盆之期将近。   陆燕尔早前听霍嫣说过,陆霜飞已经怀孕,是以并不惊讶,只是近两年她几乎没有接触过他们,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顾辞和陆霜飞也未期料到是陆燕尔,陆霜飞怀有身孕,脸上洋溢着一抹温柔的淡笑,她怨过恨过不平过,但她终究是做了顾辞的妻子,虽然顾辞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爱她,他们相聚相守的日子也很少,可但凡他回京的时候,他做了身为夫君该做的一切事,知道姨母不喜欢自己,他便恳请姨母呆在江州,不要插手他的生活。   终归是,她得到了他的人,得到了他的生活,唯独他的心遗落在了别处,但这又如何呢?   他是她的夫君,而她是他的妻子,便足以。   如今,更是孕育了新生命,他可以不那么爱她,但他一辈子都将与她羁绊。   若不那么较真的话,她其实也可以过得很轻松,幸福很轻易便可以触摸。   陆霜飞对着陆燕尔微微一笑,动了动唇,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顾辞揽着腰带走了。   顾辞依旧温润儒雅,却因着边关奋战止戈的生活,这份儒雅染上了一抹冷毅。   他带着陆霜飞走得很快,这一刹那,全然忘记了陆霜飞正怀着身子不宜快走,陆霜飞微微有些喘,扯了扯他的袖子试图让他慢下来,可他仍自顾自地带着她远离,远离陆燕尔,好像只有离陆燕尔远远的,他才不会慌乱,他的心才会恢复平静。   陆霜飞喘息的越发厉害了,忍不住开口道:“我知道,陆燕尔就是曾经跟你有婚约的人!”   顾辞身子猛地定住,回眸定定地看着陆霜飞,那眼神很冷,冷的让陆霜飞不禁打了个寒颤。   转瞬,又恢复如初,似乎她方才看到的只是错觉。     ☆、第121章 第121和解   楼君炎顿时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将砚台高高举了起来:“好小子,好小子!”   终于肯开口了。   等这一声爹可真不容易啊。   “你小心点,别将砚台摔着了。”   看着父子俩的画面,陆燕尔打心底里高兴,可看着楼君炎这般危险的动作,又颇为戒备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生怕他一个手抖就将砚台摔了下来。   “这就算危险?”   楼君炎促狭地扫了一眼陆燕尔,在她还未及反应时,手上一个使力,猛地将砚台直接抛上了半空中。   他薄唇微扬,“那这样呢?”   陆燕尔惊叫一声,立时吓出一身冷汗,于她惊悚的目光中,楼君炎牢牢地接住了烟台该,原以为砚台会被吓哭,结果小家伙小嘴一瘪,露出了一抹极淡极轻蔑的笑。   仿佛在嘲讽。   “砚台,娘怎么觉得你一点儿都不像小孩,反而像个大人呢?”陆燕尔细思极恐,自己是重生的,会不会砚台小小的身子里也住着另一个灵魂,一个不同于小孩的灵魂,如此荒诞奇论,也是可能存在的。   砚台却像是没听懂陆燕尔的话一般,在楼君炎怀里扭了扭小身子,伸出两条胳膊,瓮声瓮气道:”娘亲,抱抱。”   陆燕尔欲要接过砚台,楼君炎却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板着面孔道:“不行,你娘抱不动,爹抱着!”   砚台不满地瞪了一眼楼君炎,哇哇叫着:“不要爹爹抱,爹爹臭,娘亲身上香香!“额,这话还是从陆子沐那儿学来的,说得自己都一阵恶寒,果然小孩不是那么好当的。   楼君炎俊脸一黑:“臭也忍着!”   砚台挣扎着想要扒拉到陆燕尔身上,奈何蚍蜉撼树,使出吃奶的劲儿扑腾,也没扑腾到陆燕尔跟前去,倒把自己累得浑身是汗。   这就是大人与小孩的差距。   很衰很丧的感觉。   “娘亲。”   砚台软糯糯地喊着陆燕尔,一双晶亮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陆燕尔假装没看见,偎依在楼君炎身侧,笑盈盈道:“夫君舟车劳顿,我已经命人准备好了热水,夫君先去洗洗,去个乏也好。”   砚台眼睛一亮,蹬着小短腿就要从楼君炎身上下来,结果楼君炎直接拎着他一起去沐浴了。   等两人洗好,砚台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陆燕尔将砚台抱了过来,抬眸看到满地的水渍,以及凌散的衣裳扔得到处都是,现场堪比战场,便忍俊不禁地笑道:“这是做了什么?”   楼君炎一边穿衣服,一边郁闷地说道:“这孩子太闹腾了,洗个澡都不省心。”   以后洗澡这种事还是交给婆子来做,而他给砚台洗澡简直就像是干仗一样,这孩子偏生要给他唱反调,你让他好好呆在水里给他搓澡,他偏要弹个不停,水拨弄的到处都是,你给他脱衣服,他偏不要你脱直接猛扎到水里,瞎扑腾。   “其实,砚台挺乖的。”陆燕尔抿着嘴巴笑:“不过,夫君也知道,平日里虽是婆子们照看他的饮食起居,可这孩子洗澡偏要漂亮姑娘代劳,一直都是晚晴或者冬梅帮他洗,一般不容旁的人插手。”   楼君炎眼眸一眯,打趣道:“你莫不是生了个好女色的小鬼?”   “楼君炎!”   陆燕尔猛地拔高了音调,“浑说什么呢,他才多大。”   “都说三岁定老,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美丑香臭,难说难说。”楼君炎煞有介事地说道。   “他才两岁,好不好?”陆燕尔狠狠地瞪了楼君炎一眼,直接抱着砚台转进了里屋,将他放在床上,看着他熟睡的眉眼,秀眉微微皱起。   先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再次盘旋于脑海里,若是砚台真是有个成年人的灵魂,带着记忆重生,便相当于已经定性,她又该如何教导他?而他又会成为怎样的人呢?   本该是她所生的孩子,却又不算是她的,她又该如何以娘亲自居?   思及此,不免愁上了。   楼君炎凑过来瞄了一眼熟睡的砚台,低笑:“这孩子睡着了,真老实。以前未曾给他洗过澡,没想到他会这么抵触!”   刚沐浴过后,楼君炎身上带着一股清冽的暗香,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异常好闻。而他如墨的长发肆意微扬,头发上的水未曾擦干,就那么垂泻着,发梢甚至有水滴落下,落在陆燕尔手背上,冰冰凉凉的。   陆燕尔收敛了心神,只蹙眉扫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她拿起毛巾替他擦拭湿头发,柔弱无骨的手灵巧地穿梭在发间,细软地指腹甚至或轻或重地按压起来,极为舒适。   楼君炎颇为享受地闭上了眼睛,虽没看见她满眼的愁绪,却心有所感,他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我不在的这些天,家中可一切安好?”   “不好!”很清脆很委屈的两个字。   “如何不好?”楼君炎心中微微讶异,继续问下去,低沉的声音格外温柔,她只在信中告诉了他砚台会说话的事情,却全然没提及差点遇害的事情,他以为她要报喜不报忧。   “有人差点杀死了砚台,也差点杀死了我,如果不是冷枫及时出现,我跟砚台去礼佛恐怕真是要去面见佛祖了。”   几次性命攸关都与李承颂有关,而李承颂这个疯子女人又是楼君炎招惹来的,陆燕尔越想便越觉得委屈,虽然很无理,楼君炎虽未对李承颂付出过任何情感,奈何李承颂看不开呀,这同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样的道理。   他不爱李承颂,可架不住李承颂对他有情,又因情生恨,生妒。   这两年,李承颂看似风平浪静,可那日在宫中,她依旧表现的对楼君炎放不开,爱恨难平,陆燕尔总觉得李承颂若在京城一日,早晚会生出更大的事端。   楼君炎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揽坐在了膝盖上,温热的大掌落在她纤细的腰身,他的声音微冷:“是谁?”   是李承颂,他知道,可他就想等她说。   陆燕尔眸眼微垂,李承颂以前那一番骚操作都未能将她如何,如今真能将她如何吗?   但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是李承颂!李承颂与人在宫外私/通,可能碰巧被砚台撞见,便起了杀心,夫君准备作何打算?”   以前是涉及到她,因着李承颂的身份地位,可以说算了。但现在却是李承颂竟然挥刀指向了砚台,她做不到大度原谅,一想到她可能差点失去了砚台,心便难受的紧。   楼君炎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忽地缓缓说道:“燕尔,我可能什么都不会做!”   陆燕尔诧异地睁大了双眸,眼眶微微红润了起来:“即使只是将李承颂所做的丑事捅到陛下跟前,让他不至于蒙在鼓里,也不能吗?”   “不能!”楼君炎说,“这件事……”   陆燕尔豁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楼君炎,像是不曾认识他一般:“她这是淫/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你要替她瞒着?”   看着她犹如炸毛的样子,楼君炎倒还笑了,伸手将陆燕尔拉坐下来,亲自给她倒了杯水:“喝口水,去去燥!”   陆燕尔扭过头,冷道:“不喝。你要是说不出个理所然,我定跟你没完,其它的一些事你瞒着我就算了,可这次却是涉及到砚台,我就小肚鸡肠非要跟你计较一番了。”   “好好好,该计较,该计较!”楼君炎不容分说地将她搂了过来,下颚抵着她的额头,说道,“关于李承颂的事情,我们不能去计较,不能乱了陛下的计划。”   “陛下的计划?”陆燕尔有些不解。   楼君炎笑着点头:“是啊,我估摸着陛下恐怕早就知道了李承颂私/通的事,可后宫却没有任何的动静,想必是有别的打算。”   陆燕尔撇撇嘴:”难说陛下见公主貌美如花,忍了呢?“   楼君炎抬手敲了敲她的小脑瓜:”怎么可能?陛下可是天子,最是不能容自己的女人与人有染。”   楼君炎旋即又将曾经秋猎骊山遭遇大火的事情说了,这竟然是北漠做的,而李承颂初做宫妃时,景昭帝可是专门对她下了避子药,他对她的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这次宫外私通的事估计也已经早就传到景昭帝耳中,他却按耐住没有发作,估计是要看李承颂下一步的动作。   李承颂入宫前两年可是拼了命想要生个皇子出来,她这般不遗余力恐怕也是别有居心。   陆燕尔听得一愣一愣的:“陛下想做什么,李承颂又想做什么啊?”   “北漠竟然敢跑到大晋的京城来作乱,陛下估摸着肯定要报复北漠,难说大晋跟北漠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两年拨给兵部的银两可是逐年增多,而三军将士更是时常操练,强度比以往更甚,就连北漠为李承颂出嫁的两座城池都修建了牢固的军事防线,时刻都在为战争做准备。   陛下自诩是一代贤能的君主,大晋军队也是王者之师,不可能率先挑起两国纷争,他只是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由北漠挑起战争的时机而已。”   楼君炎顿了顿,继续说道:“北漠君主李连浩,这个人曾经是北苑大王,虽手握重兵,却并不是一个好战的人,他不太可能故意挑起两国纷争。而李连浩的儿子大多都是平庸无能之辈,只除了李承胤,这个人野心很大,重权欲,北漠如今很多大事都是经由李承胤的手,而他更是同李承颂异母同胞的兄妹,他们便是北漠不安定的因素。”   陆燕尔大致听明白了,可她不喜欢战争,只轻轻点了点头。   以大晋的国力,北漠恐怕不是大晋的对手。   而以李承颂的阴险狡诈,恐怕也算计不过景昭帝,就凭他能不动声色将一个包藏祸心的女人安然放置在自己卧榻之侧,李承颂便输了,已经可以预见她的后半辈子只是政治权欲下的牺牲品。   “当初你因李承颂受的诸多苦难和委屈,不是我不想讨个公道,只是陛下说了一句李承颂对他有用,我便知晓李承颂暂时动不得。”   就好像王宥,景昭帝不让他下台,他便能一直屹立不倒,想起这两年王宥越发善于伪装自己,将自己装的一派正直凛然,越来越正派,甚至去年淮中旱灾,不惜变卖家产赈济灾民,不仅获得了百姓的好评,景昭帝都大为赞赏王宥的所作所为,想到这里,楼君炎不免忧虑上了。   如果王宥成功洗白自己,岂非再也动不了。   当年因他所犯下的屡屡冤案,尸山血海,真的要就此尘封吗?   而楼君炎和陆燕尔说话的时候,谁都没意识到本该睡着的砚台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安静地偷听他们的谈话。   直到他们结束了谈话,砚台才慢悠悠地闭上眼睛,假装睡得不安稳的样子翻了个身,面朝里面,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冲击不小。   这个时代所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符合他以前的认知。   砚台,哦不,应该说是赵构,他是大晋的末代皇帝,一个王国之君,一个不属于大晋中兴的人,一个不属于大晋中兴时期的人,一个本该属于大晋三百年后的东晋国君。   大晋自景元盛世往后延续一百年后,西境国力渐强,两国频繁交战,大晋退守渭河一带的东边之地,是为后来的东晋,东晋得利于渭河与豫州的合围之势,构成东边最重要的要塞,于风雨飘摇之际,东晋又得以延续了近两百年。   他就是东晋最后一任国君,也是个荒唐无能的君王。那时候的东晋,是一段极其黑暗的时期,内忧外苑,朝堂腐败,百姓民不聊生,而他前半生,政权被太后把持,迟迟无法亲政,原本致力所学的为君治理国家之道皆成了摆设,力图一挽狂澜的雄心壮志也皆成了笑话,自己则纵情于声色,假装看不见这个乱世,也听不见他的子民哀鸿。   等到太后死了,依附太后一族的贼臣皆被他剪除,他终于可以大刀阔斧改治这个国家时,却发现身处这个特殊的时期,朝政酷吏比他想象的还要腐败黑暗,这个国家所拥有的军队比他想要的还要弱,敌人的铁骑轻易地便能践踏这片山河,在他竭尽所能与各方势力周旋,熬干了心血也左不过让南晋多存活了三五年而已。   国亡的那一天,他任由烈焰焚身,活活烧死在他的寝宫中。   原以为必死无疑,熟料他再次睁眼竟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竟然来到了三百年前,还做了景元盛世一代名臣楼君炎的儿子。刚经历国破家亡的痛,何况他也算是一代君王,实在没有心理准备做个小孩,索性就做个哑巴。   但渐渐的,赵构便发现这里发生的一切似乎与史书有些出入,史书记载楼君炎为官十载,经历极其坎坷,堪称九死一生,直到接近四十岁的年纪,也就是他做到国之宰辅,才得当时的咸德帝定了一门亲事,而后不久便离世,还是比较荒唐的死法,喝酒给呛死了。   可这里的楼君炎却是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官场顺遂,一开始出入朝堂就得到了当今皇帝的器重,步步高升,一路做到内阁次辅,离首辅之位仅一步之遥。而史书记载的楼君炎也未曾留下任何子嗣,可这里却有了一个儿子,还是他这个末代皇帝,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的神奇。   赵构一出生就是皇帝,原本的生母被去母留子后,教养在太后膝下,太后掌控朝政权利,对赵构只是利用之心,焉有母子之情,太后甚至故意让恶奴贱婢教唆他做坏事,只为养残他,索性他遇到了两位恩师,才不至于彻底沦落为废物?   一朝重活,竟然遇到了疼爱他的父母,让他莫名惶恐,亲情是什么,他不知道,他从未享受过一天父母之爱,在太后的打压下,他又早早地沉沦于男欢女爱,企图麻痹自我。是以,当他是个婴儿时,他本能地遵循内心对漂亮姑娘的喜爱去亲近陆燕尔,去亲近这个比他还小的娘亲,他竟奇迹般地感到了温暖。   尤其,当看到她奋不顾身保护自己时,他是真的当陆燕尔是母亲,父母之爱子能为之付出性命,而他以前名义上的母亲萧太后,他若是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裙,她都会将他臭骂一顿。   赵构想着,管他前尘往事如何,从今以后,他再不是赵构,只是砚台,只是楼砚,一个两岁的孩童,他应该能享受父母的疼爱长大,应该可以拥有崭新的人生,那是与噩梦一般的人生完全不同的。   ……     ☆、第122章 第122章引蛇入瓮   他专注地凝着孩子,状似不经意地叹道:“这孩子瞧着就是个聪明的,不像朕那个愚笨的太子,不像朕那个愚笨的太子,你若是早出生十几年…… ”   后面的话未说完,景昭帝见吮/吸着手指的婴孩大有啼哭的架势,便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抱了起来,逗弄了一番才将他放下。   李承颂眸光轻动,顺势靠了过去,景昭帝一顿便装作继续逗弄孩子,微不可见地避开了李承颂亲昵的动作,李承颂以为他喜欢孩子喜欢的紧,便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兀自得意。   李承颂伸手摸了摸小皇子光滑细嫩的脸蛋,眼里带着初为人母的喜悦:”陛下,臣妾也瞧着这孩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就连太后娘娘过来看了都说,小皇子的模样不仅长得像陛下,偶尔发脾气的小性子也像陛下小的时候呢。“   “是吗?”   景昭帝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露分毫。   “自然是的,臣妾怎敢欺瞒陛下?”李承颂故作风情万种地眨了眨眸,一双柔弱无骨的柔荑顺势勾上了景昭帝的脖子,樱红朱唇轻启,“臣妾已经养好了身子,陛下今日可以对臣妾…… 为所欲为。”   呵气如兰,清魅的语调极尽调/逗。   若非嫉妒李承颂蛊毒在身,景昭帝倒真想好好放纵一番,但他最终只是曼笑着勾起李承颂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些许暧/昧的摩挲。   “朕倒想对爱妃为所欲为,可御书房的折子都快堆积成山,若朕就此荒废政业,恐怕爱妃真就成了祸国的妖妃了。”   语罢,景昭帝便低头装作吻向李承颂的耳垂,但却在即将吻上时,又骤然撤离。   “还是等朕处理完政务再说。”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却不知景昭帝在离开李承颂的宫殿,去批阅奏折之前,专门沐浴更衣将所穿的衣物扔了才去的御书房,眼里毫不掩饰对李承颂的厌恶,似乎沾染了李承颂寝宫的味道都让人难以忍受。   “淫/妇,孽种!”   而李承颂自以为将景昭帝栓地牢牢的,殊不知她所作所为皆是无处遁形,只要景昭帝不在她这里,她便对这个所谓的小皇子表现的相当不耐烦,小孩子就是麻烦,饿了要哭,尿了要哭,没人哄着也要哭。   奶娘将小皇子抱了下去,周武便皱着眉头上前,尖细着嗓音说道:“公主…… ”   李承颂挑眉:“如何?”   “公主,小皇子是你的儿子,你应该对他多几分真诚,若是长久以往,难免被人瞧出端倪。”周武小声劝道。   “知道了。”李承颂颇为不耐烦,声音狠厉,“宫里谁敢乱嚼舌根子,给本宫拔了那些贱胚子的舌!”   一想到小皇子并非她所生,李承颂便怄的慌,对待非血缘的儿子,她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还要担惊受怕。   等到小皇子长到一岁,李承颂眼见景昭帝对她对小皇子依旧疼宠的紧,且景昭帝在此期间突然生了一场重病,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李承颂便有些慌,有心试探景昭帝对她们娘俩的安排,甚至吹枕边风说东宫太子的各种坏话。   景昭帝只是一脸纵容地望着她,说小皇子母族是北漠以后会将靠近北漠的淮北之地封赏给他,做个一世逍遥的亲王侯爵,而他百年之后若李承颂不喜呆在宫里,便可随子去封地。   李承颂眼神一暗,便没再说什么。   而后,景昭帝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差,平日处理政务大多显得有心无力,经常将太子呆在身边让他代为执笔,李承颂有次甚至好巧不巧地看到景昭帝咳出了血,吓得太子当场就腿软了。   太子转身便要去叫御医,景昭帝却一把制止住了太子:“莫慌,朕的病情朕心中自然有数,御医已经看过了,此事暂不要对外声张。”   而李承颂却愣愣地看着地上刺目的血迹,微愣间便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正要猛地扑向景昭帝哭诉一番深情厚谊,景昭帝却有气无力地挥手道:   “爱妃且先下去,朕与太子有事要谈。”   李承颂垂眼瞥了一下景昭帝严肃的神情,只得不情不愿地退下。   景昭帝起身,太后赶忙过去扶他,景昭帝却轻轻推开太子,看着他问道:“你觉得北漠这个国家如何?”   太子摸不清楚景昭帝此话是何意,时值李承颂盛宠稳固,是那种毫无原则的帝王宠爱,甚至多了几分为爱痴狂的疯癫感,景昭帝甚至几次三番为李承颂与朝臣起过争执,太子只得含糊道:   “北漠地宽物博,民风淳补,与大晋交好,更是李妃娘娘的母族,自然是极好!”   景昭帝古怪地看了太子一眼,声音微冷:“朕也觉得北漠甚好!”   太子身躯一凛,不知为何竟品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后太子见父皇执意不召见御医,而父皇对他也再无他话可说,便想去御医院问问父皇的具体情况,可父皇并未让他离开。   这对皇家父子就这样相顾无言,呆了近一个时辰。   景昭帝方才挥手:“下去吧。”   半个月后,北漠大王子和二王子带着北漠使臣来朝,原本其父李连浩也要过来,但是临行之日突然病倒不宜长途跋涉便没来京城。   李承胤到了京城,并未第一时间想着去见自己的胞妹,而是事先打探了陆燕尔的住处,趁夜摸了过去,不期料刚看见陆燕尔仙姿袅袅的倩影,就被她身侧约莫四五岁的小鬼发现了。   “来人,有刺客。”   砚台护在陆燕尔前面,扯着嗓子吼了一通,暗影中随即便有人朝李承胤刺来,他只得一边抵御攻击,一边匆忙再看了一眼陆燕尔。   粉面桃花,身姿纤细,并未因为生过孩子便有任何变化,依旧如最美最纯的少女般。   陆燕尔蹙眉看向李承胤,心里蓦地一惊,这人怎么跑到府上来了,想到以前于北漠那些不好的经历,面色微微有些沉,知他是北漠的大王子,也假作不知他的身份,任由他被当作刺客围攻。   砚台甚至在旁边小大人似的叫嚣道:“来者何人?速速就擒,若是负隅顽抗,就地正法!”   李承胤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只觉得楼君炎的孩子果然如他父亲一般不讨喜,讨厌的很。   越来越多的人攻向他,李承胤愈发力不从心,又不经意瞥见不远处踱步而来的楼君炎,不想就此狼狈地对上这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只得仓皇逃离。   楼君炎眼尖,自然老远就瞧见了李承胤,唇角勾起一抹轻嘲的笑,而李承胤****离去的时候,正好瞧见这抹讥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旋即脚跟似乎被什么击中,疼的他直接从墙上栽了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李承胤冷毒地瞥了一眼楼府的方向,一瘸一拐地继续往驿馆的方向跑去。   砚台眼瞧着贼人摔下去,小手一挥,颇有气势地便要带人去捉拿贼子,却被楼君炎一把拎住后衣领,像小鸡崽一样。   砚台:“…… ”   好没面子,他好歹也是当过皇帝的,好吧?   楼君炎不顾他的挣扎,小胳膊小腿儿的弹动于楼君炎毫无任何杀伤力,“别追了,一个偷东西未遂的贼而已!”   砚台不满道:“这次未遂,若我们不将他扭送见官,万一他下次又来府里偷东西,偷成功了呢,我们岂不是损失严重?”   砚台自觉自己的话说的没有问题,可楼君炎却骤然变脸,毫不客气地将砚台扔到了地上,摔的他胳膊不是胳膊,屁/股不是屁/股,砚台也不知哪根筋儿没搭对,倔脾气上来,随手操起一根木棍就朝楼君炎打去,结果就被楼君炎一脚踹飞了。   他又捡起石子扔过去,结果毫无例外全被楼君炎提飞了,最后还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楼君炎冷笑地看着他,眉梢一挑:”怎么,还来?“   “来就来,谁怕谁?”砚台直愣愣地吼了回去,挽袖子撸胳膊,但他却没站起来的力气,更遑论做其他。   “夫君,砚台只是个小孩,你跟他计较个什么劲儿?”眼见两父子杠的越来越厉害,陆燕尔柔声细语宽慰楼君炎,砚台洋洋得意地瞪了一眼楼君炎,委屈巴巴地看向陆燕尔道,“娘亲,抱。”   “都多大人了,抱不动!”陆燕尔直接朝旁边的晚晴使了个眼色,晚晴会意地上前准备抱起砚台,“小公子,奴婢带你去洗澡吧。”   砚台岂是真的想要人抱,只是想让楼君炎吃憋而已,他再次抬头准备向陆燕尔寻求安慰时,结果楼君炎直接搂着陆燕尔这个美人娘亲的小蛮腰走了。   砚台:“…… ”   美人娘亲似乎没以前那么爱他了。   屋内,楼君炎搂着陆燕尔坐在软榻上,微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柔滑的长发,饶有兴趣地把玩着缠绕到自己指尖上,眉眼含笑,说出的话却带着一股陈年老醋的酸味。   “夫人的魅力更胜往昔,都是孩儿他娘,这李承胤对你可真是念念不忘?”   陆燕尔黑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难说人家是来寻仇的。”   楼君炎挽唇,轻飘飘道:“可我看那李承胤的架势可不像是来寻仇的。”   陆燕尔扬手,一个粉拳落在楼君炎胸膛上,似嗔非嗔:“讨打,是不是?”   楼君炎反手握住她的手,理直气壮道:“是。”   说着,便低头朝陆燕尔吻了下去。   陆燕尔娇笑着躲开,双手撑在两人中间,不允许他再有进一步的动作:“打住,我有正经事要说。”   “我要做的也是正经事!”楼君炎低笑着再次倾身,重重地压在她身上,旋即眸光轻瞥,竟发现窗棂上破了个小洞,而隐藏在洞外的似乎是一双眼睛。   他眸色微沉,起身,伸手慢条斯理地帮陆燕尔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什么正经事?”   陆燕尔一本正经道:“子不教父之过!”   “什么?”楼君炎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燕尔,微微愣了一瞬,便下意识地反问道,“砚台犯了何错?”   窗外偷听的正主儿也相当诧异,自己勤学好问,待人礼貌,没做什么坏事啊,砚台方才本想偷听关于今晚刺客的事情,方才见楼君炎似乎想同陆燕尔亲热,便犹疑着准备离开,哪曾想竟吃到自己的瓜。   继续侧耳细听。   陆燕尔看着楼君炎,说:“你是砚台的父亲,可他今天对你动手了。”   楼君炎以为她要说多大的事情,一笑道:“小孩子闹闹脾气,无伤大雅。”   陆燕尔严肃道:“我在旁边看得很清楚,砚台绝不是像一般的小孩子因为生父亲的气随便发泄两下,他是抱着极大的胜负心只想着打败你,砚台若非太小,体力不足,他非得将你打倒认输不可,而父子之间不应该有输赢之争。”   楼君炎的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   陆燕尔顿了顿,继续道:“夫君经常忙着朝廷的事情,早出晚归,有时回来的晚,砚台都睡了,而你天不亮又要出门,砚台有时会好几天都见不到你这个父亲的人影,等到你休沐在家时,你总是…… 总是缠着我的时候较多,却忽略了砚台。   砚台自出生起,就非常的粘我,却不怎么同你亲近,可砚台始终是个男孩子,男儿家的胸襟气魄和担当应该跟着父亲学习才对,我能将他养的白白胖胖,能教他读书习字,可女子就是女子,有的东西是我教不了的,而我有时单看着砚台心就软的一塌糊涂,难免会不自觉溺爱。”   “夫君,你不能让我又当慈母,又当严母。我就觉得砚台小的时候,我可以负担全部的教养之责,但他已经快五岁了,不能一直只让身处后宅的娘亲督促教导他,不管是送他去学堂,或者请个先生到府上专门教他,你这个当爹的勤加管教,我这个做娘的就可以只当个慈母。”想了想,陆燕尔又补充道,只是言语间颇有些委屈。   楼君炎被陆燕尔说的无地自容,开始正式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砚台的教育问题,他坐近了些,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自责道:   “夫人教训的是!我原先想着砚台还小,以夫人的学识给他开蒙绰绰有余,而砚台身为男儿家,以后承担的责任也更多,随心所欲的日子没几年,可能就是正式上学的那四五年,没想到转眼砚台就快五岁了,是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该管的是该抓紧管起来。若真等到他闯出什么大祸再去教,便悔之晚矣!”   当然,还有没说的便是,将砚台管起来,也省得他整日粘着陆燕尔。   陆燕尔勾唇浅笑,偏头靠在他肩上:“夫君放在心上便好,只是夫君以后可能会更累。”   楼君炎朝廷上的事情本就忙的不得了,又要担负起砚台的教养之责,可在砚台的这件事上,她无法替他分担更多。若砚台是个女儿家,她可以大包大揽过来,让楼君炎尽可能轻松些。   可砚台是男儿,是男儿就当长成参天大树,既能庇护家人,又能福泽更多的人。   陆燕尔忽地抬眸,眼眸晶亮如星辰:“我希望砚台的未来一片光明,我希望他能成为国之栋梁,于国于家皆有大作为的人,我更希望他能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   楼君炎定定地看着她:“他会的。”   即使楼砚不会,他也会促使他成为这样的人!   而窗外的砚台伫立良久,抬手揉着湿润的眼眶,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前世,他所学皆是帝王权术,如何驭下,如何在波谲云诡的后宫生存,可都没怎么派上用场,因为有人比他更懂得这些,又是那样一个黑暗的时代,即使他心有抱负,可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各方势力的阻碍,敌国的侵占,终究非他一人能回天。   所有人都在让他做一个怎样的君主,昏聩的,懦弱的,傀儡的,英明的,中庸的,能够力挽狂澜的,却无人告知他该做一个怎样的人。   他躺在床上,开始慎重思索重活的一世,他倒底该成为怎样的人,倒底该如何重活这一世,只是活着就可以吗?   半夜,砚台半梦半醒之间,恍惚觉得有一只手扼在自己喉咙上,一寸寸地收紧,他骤然睁开眼睛,猛地对上一双幽深诡谲的凤眸。   砚台反应极快,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哇哇叫道:“爹,你作甚来吓我?大晚上的,人吓人,吓死人。”   楼君炎的右手正停在离砚台脖颈不远的地方,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你能作那小人行径偷听我跟你娘谈话,我就不能大晚上的来吓吓你,顺便给你盖盖被子?来而不往非礼也!”   说着,楼君炎象征性地伸手去扯砚台脖子以下的被子,吓得砚台瑟缩了一下。   盖被子?   我信了你的鬼,你分明掐我了。   砚台面上却是认错态度良好,适时地低头:“爹,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楼君炎眯了眯眼:“还有呢?”   砚台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赶紧道:“爹不小心摔了我,我不该为此同爹动手,是为不孝!”什么不小心,分明就是有意为之,总算是弄清楚哪里得罪了这个爹,原来那个擅闯府宅的贼人竟是觊觎美人娘亲的人,难怪楼君炎会生气。   哦,看来这个名垂青史的首辅爹还是个大醋坛子。   砚台自以为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还有呢?”楼君炎明显不想轻易放过他,板着面孔又问。   “啊。”   砚台一噎,该认的错都认完了啊,而他平日里是美人娘亲教他一些浅显的功课,他虽都懂,可依旧表现出一副虚心求学的良好态度,这方面也没问题。   所以,他试探性地回道:“我最近对课业有所怠慢,日后定加勤奋学习。”   楼君炎皱眉:“再想想。”   砚台微微瞪大了眼睛,脑中灵光乍现,美人娘亲说他太粘她却不甚亲近楼君炎这个爹,旋即又道:“我不应该太粘美…… 额,娘亲,爹是个做大事的人,我应该多跟着爹学大本事。”   楼君炎扬眉,脸上神情没方才那般严谨,略有些缓和:“还有?”   砚台头皮发麻,挎着小脸道:“还请爹指教,我不知道哇。”他非常怀疑,这个爹是故意来找他茬。   楼君炎拍拍砚台的脑袋,说:“你能每日做到这般三省吾身,爹便不担心你会走上歪门邪道。”   语罢,楼君炎忽地扯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向砚台,话锋一转,“不过,爹最想说的是,你偷听便偷听,何以这么轻易被人发现,若你恰巧偷听的是坏人谈话,焉能有小命在?”   说完,转身便走了。   却徒留砚台风中凌乱:“所以呢?”这个爹是让他下次再行偷听之事时,吸取经验教训,最好能做到掩藏踪迹,不被任何人发现。   有这样当爹的吗?   有这样教育孩子的吗?   砚台表示已经开始怀疑人生,默默地看了一眼还未大亮的天空,拉起被子准备继续会周公,谁曾想楼君炎竟去而复返,再次站于他床前,一脸凝重地征询砚台的意见。   “你是想去外面学堂读书,还是想请个先生专门教你?”   砚台想了想,说:“我想去外面的学堂。”   以前,就是专人教他,一个老师,一个学生,想来去学堂读书也颇有乐趣,只是与他同龄的皆是真正的小孩子,想到自己要混在这群小屁孩中间又觉得头大。   “学堂里所设置的课业符合大多数同龄人的水平,而你远超于他们大多数,还是请个好点的先生专门教你,这样你的学习进度也能拉得快些。过个一两年,皇长孙也到了找伴读的年龄,你若有幸成为皇长孙的伴读,就进宫见识一二。”   皇宫是天底下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见识过人性之恶,世间黑暗险恶,方能心向光明,如何为善,也才懂得有些正义也需要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来达成。   砚台下意识拔高了声音,非常的不高兴:“伴读?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楼君炎拧眉:“那这件事到时再说,说不定人家还不想找你。不过,你既已偷听了我同你娘的谈话,就该知道以后主要由我来负责教导你,再忙我也会多抽出一些时间,我对你的要求就是文武兼修,武术由我教你,等我找好先生,每日必须早起。”   砚台对学武没有意见,他以前也学过但都是些花拳绣腿,偶然见过楼君炎的身手,那可是实打实的身经百战,可他对每日早起非常不满。   “我是小孩子,需要长身体。”这个理由很正。   楼君炎斜睨了砚台一眼,不容置喙道:“午休适当延长!”   此事就此定下,根本就不容砚台抗议,砚台直在心里暗骂,楼君炎有当暴君的潜质,如此摧残他…… 他一个小孩子。   而楼君炎的效率极高,第二天就领了一个据说非常厉害的大儒安先生回来,这位安先生长得倒不怎样,面上带笑,看着是个一团和气的人,等到砚台领教过先生的厉害,人顿时焉了,可还没等他领教安先生的过人之处,每日鸡不叫就要起床,便将他折磨的有些发疯,如今是小孩身,功夫也得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开始学起,真是累惨他了。   撒娇卖萌打滚求美人娘亲说情,皆是无用,他们早已统一了战线。   而在砚台开启漫漫成长路时,皇宫中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弑君谋反。   为了招待北漠贵客,太子于宫中举办了最盛大的国宴,为何是太子主持呢,因为彼时的景昭帝已经病的起不了床,太子已是监国太子,几乎朝中大小事情都需要太子去定夺,才当了几天,太子已经忙的焦头烂额颇有些疲于奔命的意味。   才经手了一桩淮北去年干旱地方官吏贪污赈灾银两的案子,那贪污的官吏是京中通政使李大人的儿子,他问责了刘大人的儿子,却在量刑上不合时宜,听信了其他求情臣子的话,过于轻判了刘家,惹得部分朝臣对他这个太子不满,说他耳根子软,没得父皇的英明决断。   这事刚过,又要接待北漠使臣,偏生国宴上也是状况百出,不是跳舞的舞姬疯了般的扑向太子,就是到了宴席时间,御膳房竟然耽搁了时辰,让北漠人以及赴宴的臣子等了许久,才姗姗来迟。   可就是这样的小事,惹得群臣对太子又有意见了,这么件小事都频频出状况,说到底是太子这个统筹的人考虑不周所致,焉有治国之能?   但好歹,大家等的肚子饿的不行时,该上的菜肴依旧上了。   李承胤略带讥笑地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太子,早就听闻大晋的太子虽是嫡出,可能力与身份显然不相配,过于平庸,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说话做事皆比不得他的父皇景昭帝,真不知道这么个没用的太子怎么坐了这么长时间东宫之位。   酒过三巡,宫女斟酒时竟不小心全倒在了李承胤身上,宫女吓得连连请罪,李承胤颇为大度没有追究宫女的责任。   太子发现这边的状况,赶忙让人带李承胤下去换衣。   李承胤看了看旁边喝的满脸通红的李承恪,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我去去就来。”   离席后,李承胤却打晕了引路的宫婢,转道去了李承颂的住处,而李承颂早前称病便没去赴宴。   ”景昭帝真不行了?“李承胤开门见山。   李承颂点头道:“是,我亲眼所见,我更是试探了多次,他真的快不行了。而且,有一天还将太子留在御书房,关上门整整谈了一个时辰,以往让太子参与处理国事时,孙忠那个老阉奴可都在跟前伺候着,可那日却没有,我估摸着景昭帝可能早就立下了继位遗诏。”   “不知哥哥这边准备得如何了?”   “宫里最棘手的就是御林军,我有办法将他们全部控制起来,再派人守住各个宫门口,而大部分重要的臣子都在此次宴会上,一并控制起来,保管让你的儿子成功登上皇位。”   不支持的人,杀了便是。   李承胤阴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冷光,说,“去景昭帝的寝宫,改遗诏!”   然后,李承颂拿着事先写好的遗诏去了景昭帝的寝宫,这几年她无事便临摹景昭帝的笔迹,虽没有十成像,但她自信却也学了九成,以假乱真不难。   李承胤带的人皆以宫中御林军的模样守在殿外,李承颂便拿着遗诏翻找玉玺,结果没找到,却发现了真的继位遗诏,的确是册立太子为新君。   原本昏沉睡着的景昭帝忽然睁眼,看到李承颂拿着遗诏,当即便冷声吼道:“你在做什么?快放好!那不是你该拿的东西,放归原位,朕既往不咎!”   虚弱的声音真没多少力量,但帝王积累的威压却在,李承颂仍然吓了一跳。   “你…… 我…… ”   最后还是李承胤一把揪住景昭帝的衣襟,逼问他玉玺的下落,景昭帝挣扎的过程中,不料玉玺竟藏在他的枕头底下,李承胤伸手便去拿,景昭帝哪能让他如愿,便去抢夺,结果被李承胤一掌掀了过去,头撞在床柱上,竟然就此倒了过去。   双眼死死瞪大,直直地瞪着李承颂的方向,像是死了。   李承颂有些不放心地摸了摸景昭帝的鼻息:“真死了?”     ☆、第123章 第123章并入   一言落,跪地听旨的众臣懵了,就连太子赵乾也没反应过来,就算父皇不喜他,也没必要立个嗷嗷待哺的乳孩为继,再不济自己后面还有好几位才能本事俱佳的皇子,杨贵妃的四子赵括,七弟赵煜等等,就凭借李妃是北漠的血脉,父皇断然不可能立有北漠血脉的赵西为下一任皇帝。   太子脑中千回百转,隐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是默不作声,不发表任何意见。   赵括却是沉不住气,猛地扔了酒杯,起身呵道:“父皇怎可能立个奶娃娃当皇帝,太子皇兄尚在,怎么轮都轮不到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头上,真将我们当成傻子戏弄?依本王所见,恐怕是你们李氏兄妹弄了个假的遗诏来糊弄我们!本王要亲自去面见父皇,看看究竟是被你们李氏兄妹害了,还是被囚禁了?”   直接朝李氏兄妹扣下一顶大罪的帽子,赵括便沉下脸,大步朝景昭帝寝宫走去。   没走几步,却猛地被几名御林军拦住了。   李承胤扬了扬手中的圣旨,面无表情道:“端王爷,这圣旨是真是假,你一验便知!”   赵括夺过圣旨,发现笔迹与景昭帝的笔迹一般无二,而玉玺也是真的,但他不相信父皇能将大晋江山托付给北漠蛮夷女子生的孩子手上,当即便往外冲去,结果李承胤一刀就砍在赵括的肩膀上,吓得杨贵妃厉声尖叫着冲了过来。   杨贵妃一把抱住赵括,愤恨地瞪着李承胤兄妹:“你们竟敢造反?”   李承颂咯咯一笑:“造反的是你们!陛下立我儿子当皇帝,你们扶持我儿便是,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贵妃娘娘,难不成陛下没立你的孩子,你不服,你才想造反让你儿子当皇帝?你儿子既没圣旨,也没当过什么太子,怎么都轮不到你儿子头上?”   杨贵妃冷道:“是轮不到我儿子,但该继大统的是太子,太子早就被陛下受命为监国太子,陛下驾崩,由太子继位方才顺理成章!本宫只是后宫一介妇人,这该由谁继位相信前朝各位大臣自有决断!”   大臣们自然不可能承认一个奶娃娃当皇帝,太子固然平庸无能,但他能听懂人话,也能听臣子们的建议,若是让个有一半北漠血统的奶娃娃当了皇帝,他又不会说话,朝政几乎要被他母亲把持,古往今来,女子插手朝政的有几个好的,大多将好好的江山搞得乌烟瘴气。   何况,还是异族人,搞不好大晋就要被北漠给吞并了。   “先帝驾崩,理当由太子继位!你们北漠人少参合我们大晋的国事!”   李承胤脸色铁青,怒道:“岂有此理!我有你们皇帝亲笔立下的继位遗诏,你们这帮乱臣贼子,大逆不道!”这些大晋人果然不识好歹。   “陛下被妖妃所惑,就算真的立了小皇子为帝,我们身为大晋臣子,自当拨乱反正,匡扶江山社稷。“大臣们义正言辞,一派铁骨铮铮的模样。   当然,依着祖制,皇帝去的突然没留下遗诏的情况下,直接由太子继位,如果留有遗诏,自然遵照先帝的遗诏来办事。可关键是,这遗诏立了一个有一半异族血统的奶娃娃,他们当然得一致对外了。   如果遗诏立的是其他成年皇子,又没有废太子的话,群臣们自然会闹得不可开交,分为两派,甚至各自为营大打出手。可李承胤却低估了大晋人的团结,外面安定,他们或许内部会发生政乱,但若是有外人企图来瓜分大晋的话,他们大多会将矛头对准向外。   当然,也有小部分声音表示,应当支持李承颂的儿子,因为他们毕竟手握遗诏,而这小部分的人实属居心不良,只考虑了自身的利益,企图榜上新君分一杯羹。   在一派乱哄哄中,太子漫不经心地喝着酒,若有所思。   而与此同时,表现淡然的还有身为首辅的王宥,自始自终都未发表任何意见,只淡淡瞥了一眼原本该楼君炎所坐的位置,此时却是空空如也。   李承颂也发现了,楼君炎不在,她拉了拉李承胤的袖子,低声道:“楼君炎没在这儿。”   李承胤本就气极,乍然得知楼君炎竟然不在此处,方才他离席间楼君炎正与旁人谈笑风生,心里没有由的一慌,三番五次与楼君炎交锋,自己都占不到便宜,当即便不再跟这帮大臣废话,直接下令道:   “谁敢阻挠,杀无赦!敬酒不吃吃罚酒,别怪我不留情!”   顷刻间,御林军便挥刀砍向人群,凶相毕露,这些刽子手并非宫中真正的御林军,早已换上了李承胤的人。   场面一度混乱,在场女眷惊慌尖叫,躲避着,谁也没想到宫宴上会发生这种事,期间不乏正义凛然的臣子,手里拿起什么物件便当作武器,与这些假御林军厮杀在一起。但也仅仅持续了片刻,殿外忽然冲进来另一拨人,个个骁勇善战,更擅长猎杀,手起刀落,对待李承胤的人毫不手软,犹如片白菜一样干净利落。   王宥心中一凛,已然认出来这些人就是他当初豢养的死士,尽数交与景昭帝手中,看来一切都已明了。   李承恪颤巍巍地躲在李承胤和李承颂身后,对这突发的状况,惊魂未定道:“大哥,小妹,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承颂冷道:“二哥,看不出来么?”   “你们这无异于螳臂当车,北漠岂能与大晋相抗衡?”李承恪哆嗦着劝道,“收手吧,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趟大晋之行,说不定会赔上自己的小命,早知道就老老实实呆在北漠。   “闭嘴!”   李承胤眼见情势急转而下,气的双颊隐隐发颤,直接用北漠语吼道,“不要管无关紧要的人,先杀光皇室的人。”   身披御林军衣服的北漠军士直朝在场的皇室中人袭去,李承胤恨恨地咬着牙齿夺过一张弓,搭弓上弦,四支利箭直朝太子射去。   其中两箭分别被离太子最近的王宥和陆宗兼挡掉,眼看剩下两箭即将射中太子时,楼君炎犹如天兵下凡,状似漫不经心地挥剑挑开了这致命一击。   而利箭恰巧落在王宥脚边,甚至还差点伤着了他,王宥沉着脸看了一眼恍若未知的楼君炎,挥手间,便残忍地将两个北漠人的头颅径直斩下,戾气颇重。   “可恶!”   李承胤气恨地盯着半路杀出的楼君炎,正对上楼君炎脸上似讥似嘲的笑,一时失去了理智,直接朝楼君炎杀了过去。   楼君炎挥手,微微一笑:“此人胆敢行刺太子,谋害我朝官员,试图颠覆我大晋江山,放箭!”   一瞬间,埋伏在宫墙上的弓/弩手尽数放箭,四面八方的利箭朝李承胤射去。   李承颂吓得心肝俱裂,疯了一般的大吼:“不要!不要!”   然而,一切已无济于事。李承胤堪堪抵挡了几下,双腿立时被人砍伤,无数的利箭穿透他的身体,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嘴角鲜血肆意,他的瞳孔剧烈放大,倒下去的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一片明黄色的衣角,李承胤艰难地往上看去,视线就此定格。   景昭帝,没死。   景昭帝漠然地看着他,嘴唇翕合间,极轻地说了一句:“天下将再无北漠!”   “什…… ”么。   李承胤就那么瞪眼看着景昭帝,只无力地说了一个字,便再无任何声息,眼里的光也尽灭,魂归异地。   李承颂恐惧地盯着景昭帝,那眼神像是见了鬼一般:“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死了么?”   景昭帝被人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色,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像鬼的意思。   “爱妃希望朕是人,还是鬼?”声音冷的毫无温度可言。   “是人,我也能再次将你变成鬼?”   李承颂后退了一步,勃然拔出头上的发簪,凶狠地朝景昭帝刺去,却被人一刀斩断了右手掌,速度之快,就连身侧的周武都来不及阻挡,等他想要护着李承颂离开时,暗处一支冷箭直插心脏,倒地而亡。   “啊!”李承颂捂着断手,叫的异常凄惨。   景昭帝无奈地摇头:“爱妃呀爱妃,朕好歹与你同床共枕五载,你就不念半分夫妻情分,竟还想置朕于死地?朕对你失望至极,失望至极!”   李承颂只恨恨地瞪着景昭帝,想要说话却痛的没有说话的力气,手掌被斩断的痛岂非常人能忍受,比之她当初的蛊毒还要痛上百倍。   旋即,景昭帝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颂,痛心道:“你不仅谋害朕,竟然还纂改遗诏,不惜谋夺我大晋江山,朕纵然对你万般宠爱,也无法再留你了。来人,将李妃等贼人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语落,景昭帝捂着胸口猛然倒了下去。   “陛下!”   紧接着,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众人皆以为景昭帝是痛心李承颂所为,伤心地晕倒了。   景昭帝被送往寝宫后,太子和杨贵妃亲侍在榻前,其他几位皇子以及后宫妃嫔皆守候在外殿,赵括身受重伤,草草让御医处理了一下,便也等在殿外,直到景昭帝醒来,而景昭帝显然忧思过重,并无心思听他们表忠心,便将人统统赶走了,太子也不例外。   孙忠上前,看了一眼景昭帝红肿的额头,正是被李承胤推倒在床柱上留下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陛下,你该让那个替身…… ”   景昭帝摆手制止了他:“想要骗过李氏兄妹,单凭替身哪儿能够,虽说这几年同李承颂的鱼水之欢皆是替身所为,可那毕竟是黑灯瞎火的,他只要学了朕几分像,便能骗过她。这亮堂堂的灯光下,替身戴着人/皮面具就算骗过了李承颂,也难骗过李承胤。”   “陛下说的是,是老奴思虑不周,该掌嘴!”孙忠说着就打了自己一巴掌。   “哼,老东西!”景昭帝没好气地一笑,“怎不用力打?”   孙忠舔着脸说:“老奴的脸打烂了,怎好伺候陛下?”   景昭帝笑了笑,并未因孙忠这无伤大雅的放肆而发怒,反而让他下去领了一笔赏赐。   楼君炎带人清理了现场的人员伤亡,索性都是些轻伤,死的人也有,却并非朝堂中不可替代的大臣,都是些才进入朝堂未有多少建树的小官吏,也有一些宫婢太监,他已经尽量减少人员伤亡,但刀剑无眼难免有误伤。   楼君炎淡然地扯了扯唇角,便安排劫后余生的大臣及赴宴的家眷出宫。   陆宗兼走在最后,问他:“你早就知道今夜有变故,才没让你陆燕尔来吧?”   楼君炎点了点头:“恩。”   陆宗兼莞尔一笑:“难怪今天霍嫣说什么都不跟我来宫里,还多次提醒我,让我小心点,定是提前得了陆燕尔的信,免得来宫里遭这一趟罪。谢了!”   陆宗兼看了一眼那些吓得花容失色,犹自到现在都惊魂未定的女眷们,由衷地表示感谢。   楼君炎颔首道:“不必,我先去复命!”   “我先出宫了,下次请你吃饭。”   “恩。”   等楼君炎向景昭帝复命后,刚行至宫道口,就听见太子的声音从旁传来:“楼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楼君炎跟着太子来到别处,恭敬道:“太子有何吩咐?”   太子道:“本宫有一事不明,今日李氏兄妹谋反,父皇可曾顾念过本宫的性命?本宫只是他众多子嗣中的一个而已,即使死了,想必也无关紧要吧。”   于众人眼中,父皇尤为宠爱李承颂,甚至为她多次对抗朝臣,可谁能想到,这些恩宠不过是镜花水月,皆是迷惑李承颂兄妹的假象,宫中的御林军怎可能那么轻易被李承胤调换,不过是父皇的授意罢了。   李氏兄妹当众造反,纂改遗诏,弑君刺杀太子,桩桩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父皇接下来要做的恐怕就是北漠吧,有李氏兄妹弑君谋反在前,群臣皆是受害者,就算战争劳民伤财,可大晋却是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敌国都杀到家门口了,但凡有点血性的人,岂能坐以待毙?   朝中主和的人也会偃旗息鼓,支持发动北漠的战争,不说这些残酷的政治真相,他只想知道,父皇将所有人蒙在鼓里,是否在意过他的生死,可曾想到万一他就此死了呢?父皇是伤心,还是当只死了只阿猫阿狗,过两天就忘诸于脑后。   李承胤射来四箭,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了。   楼君炎抬眸间见太子眸中隐露哀愁,微愣间,他淡声笑道:“殿下是陛下亲定的储君,是未来的天子,陛下对你寄予厚望,他最担忧的就是太子的安危。所以,陛下事前特意交代臣务必保证殿下的安全。”   太子温和一笑: “谢楼大人,本宫……知道了!”   说完,便朝东宫走去。   看着太子略显轻快的背影,楼君炎眸光微动,景昭帝并未如此交代过他,但却嘱托过他,尽可能保证在场皇室中人以及官员大臣的安全,景昭帝将他们的性命交到他手上,这其中自然包括太子。   东宫。   太子去偏殿看过熟睡的皇长孙,眸宇间满是慈父的温情,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而他是景昭帝的第一个儿子,不同的是,他对自己的儿子是满满的父爱,而他的父皇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漠视他。   太子妃倚过来,默默地奉上了一杯清茶。   太子喝了一口茶,微苦的味道似蔓延至整个舌/尖,头脑倒是越发清醒起来:“今天真是......算了,还是睡觉吧。”   太子妃接过茶杯,温婉道:“殿下,杜青峰还没出宫。”   太子偏头:“这么晚了,莫不是有何重要的事?”   “不知道,他只说想同太子随便聊聊,看他那样子,好像喝了不少酒,貌似酒还没醒呢。”   太子拧眉:“他在哪儿?”   “书房。”   书房里,杜青峰随意地歪在一张椅子上,正看着浩瀚的书海兴叹,不期料太子突然推门进来,他赶紧起身准备行礼,可能今天喝的酒有些多,方才那一场杀戮也并未让他酒意全消,竟啪唧一下栽在了地上。   太子扑哧一笑:“青峰,你这个礼行的可有些大?”   杜青峰揉了揉脑袋,爬起来道:“太子书房里的书让臣看得眼花缭乱,脑袋都发昏了,一时间闹了笑话,殿下莫怪!”   “青峰还未出宫,可有什么要事对本宫言明?”   杜青峰道:“那李氏兄妹……”   太子皱眉,立即摆手制止了他:“若青峰是想同本宫说李承颂伙同其兄李承胤谋反的事,本宫可没兴趣。”   “那不说此事,不过望殿下恕臣冒昧之罪!陛下近来身体越来越弱,已经将朝廷诸多事交由殿下,殿下身负监国之责,可似乎并未用心当好这监国太子,就比如淮北贪污案件,殿下本可以处理的更好……”   杜青峰顿了顿,本想说李氏兄妹造反,太子本可以有所表现于朝臣中树立威信,让大家看到一个临危不惧有担当的太子,可他却什么都没做,依旧是大臣心目中那个懦弱无能的太子,就连赵括都知道大义凛然地与李承胤对峙,虽然他可能居心不良。   太子深深地凝了杜青峰一眼,道:“你是想说本宫已经是监国太子,可为何还要如以前那般藏拙,收敛锋芒,依旧做着大家心目中那个平庸的太子?”   杜青峰硬着头皮道:“是。”   他是太子的伴读,从小一起与太子长大,知道太子聪悟绝论,自然也知道太子的隐忍与克制,明明很想向世人展露真正的自己,告诉世人他不是一个无能的太子,可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等待着他能真正做主的时候。   陛下龙体欠安,本该是太子的机会,可他却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改变。   “其实,保持现状也挺好。”   太子走到窗前,抬头望着浩瀚无垠的夜空,只觉得自己太过渺小,他沉默了一瞬,忽地回头看向杜青峰,“你可知父皇的身体并无异样?”   “什么?”杜青峰大吃一惊。   太子一字一顿地说:“父皇无病!”父皇只是在装病而已,这种情况下,他怎么敢,怎么能。   有时候,他觉得父皇能够信任楼君炎这种人臣,却无法全然信任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儿子,也是一种悲哀吧。   父皇不信任他,他也防备着父皇,防备着哪天不小心得罪了父皇,会被废掉!   杜青峰惊诧地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   太子是未来的国君,却当的比谁都累。   ……   楼君炎回到府上时,已是半夜,看见陆燕尔一直翘首等待还未睡觉,眉头不禁一皱:“怎的还不睡?”   “睡不着,不过你回来了,我就睡得着了。”   陆燕尔微笑地迎了上来,伸手解下他的披风,乍然看见披风上鲜红的血迹,心脏猛地一缩,“你受伤了?”   “没有,是别人的血。”楼君炎捏了捏陆燕尔肉嘟嘟的脸颊,轻声宽慰她。   陆燕尔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事情可还顺利?”   “一切可控!”楼君炎言简意赅。   “那李承颂和李承胤两兄妹是不是要受到很重很严厉的惩罚?”陆燕尔感觉有些不真实,这李氏两兄妹还真敢谋朝篡位,北漠、西境、大晋虽是三足鼎立,可北漠的国力实际上却是远远不及大晋的。   谁给的勇气,就凭李承颂有个儿子啊。   听楼君炎说起过,那小皇子好像不是景昭帝的。   “李承胤万箭穿心而死,李承颂被砍断了一只手,收押在天牢,听候发落。”楼君炎说的淡然,陆燕尔却听得目瞪口呆,连连说道,“不值,不值!”   “是不值!不过他们是自作孽不可活,他们是自己送上门替陛下开疆扩土的。”景昭帝既要扩展疆域,又要报当年的仇,李承胤竟敢跑到骊山企图将景昭帝等群臣一举歼灭,毁大晋根基,景昭帝如何能让他活。   而北漠王室中,李连浩的几个儿子就李承胤最难缠,他偏生自己跑到京城来送死,便怨不得旁人。   其实,除了李承胤两兄妹,北漠国主李连浩等其他子嗣皆是安分守己的人,并无多大野心,只想偏安一隅,只可惜被李承胤兄妹打破了这份安宁。   三天后,御医院有人投案自首,说自己欺君罔上该当死罪,原来这名御医被李承颂买通,帮助李承颂隐瞒自己无法怀孕的事情,甚至试图混淆皇室血脉,让李承颂假装怀胎十月,生产的时候从宫外抱养了一个孩子当作是李承颂所生。   不仅如此,还引出李承颂曾多次与宫外人私通,淫/乱后宫。   与李承颂苟/合的那个宫外人也大有来头,并非市井混混,而是景昭帝唯一存在于世的弟弟淮安王,也是当年景昭帝发动宫变后唯一放过的人。   淮安王与景昭帝皆是皇室血脉,样貌上自然有几分相似,淮安王改头换貌跑回京城,也正因为与景昭帝相似的外貌,才被李承颂抓住当了情夫,哪曾想李承颂努力了大半年都没法怀上孩子,她等不及便直接让淮安王找个女人生一个孩子,就是后来被抱到宫里的小皇子。   李承颂不知淮安王的真实身份,可淮安王却知道李承颂是景昭帝的妃子,他本就对当年的事存了莫大的怨气,自然乐见其成给景昭帝戴绿帽子,并让景昭帝给他白养孩子。   景昭帝本想借此将淮安王一网打尽,为太子扫除一切障碍,他在还能压制着淮安王,他若不在,难保淮安王不会到京城兴风作浪,可陆太后却竭力反对,力保淮安王,只因为当年淮安王的母妃曾对他们母子有恩,当年便是因为这份恩情,景昭帝放过了淮安王,这次却不想轻易放过这个不安分的弟弟。   陆太后道:“赵寰,就算是母亲求你了,饶你弟弟一命,也给先帝保留一份血脉。你杀光了他所有的儿子,百年之后,你如何对先帝交代?”   景昭帝握拳:“朕不需要对他交代!”   “可母亲死后无脸见闺中密友,若不是她,哀家与你焉能有今日?”   陆太后顿了顿,又道:“你就算不为先帝,不为母后,看在你容姨当年为你而死的份上,饶她儿子最后一次?”   景昭帝默了默,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最后一次!”   淮安王被剥夺国姓,贬为庶民,带着小皇子离开京城,其后人永世不得踏入京城,也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昭元二十六年四月六日,距离李氏兄妹谋反不过月余,景昭帝将李承胤和李承颂所做的事整理于册公诸于天下,痛斥北漠打着和平的旗号联姻却意图谋夺我大晋江山,五十年的和平盟约形同儿戏,两国盟约就此作废。   旋即,景昭帝便集结将士,发动了对北漠的战争,三十万大军一路北下,来势汹汹地朝王丹开拔,短短数日便夺了葛尔瓦、姜来两大城池,并急转直下,直取越殷三大重镇。   如果越殷三大重镇被攻下,北漠王丹便岌岌可危。   而此次,领兵出征的将领是顾辞,军队历练的几年,他早就成了有勇有谋的领军之才,指点沙场,排兵布阵,样样不在话下,既不输他的老丈人陆阳明,也不输自己的亲爹顾魏,手下更是能征善战之士,深得他的教领。   而李连浩原本虽是领兵打仗的北苑大王,可他一个儿子命丧京城,一个儿子被扣押在京城当人质,被他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不仅断了手还被困于地牢受尽折磨,偏生这些恶果皆是他们咎由自取,这让他既悲愤又无奈,制定应战策略中频频出错,而大晋的军队犹如虎狼之师全然不给他半分喘息的机会,逼的北漠将士节节败退。   索性大晋征战北漠的途中,并未烧杀抢掠,也并未为难北漠的百姓,即使对待北漠士兵的态度也是主动投降者一律不杀。   这场战争看似大晋占据上风,可真正攻陷王丹也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李连浩见北漠大势已去,,再无扞卫北漠疆土的能力,只得俯首称臣。   看着传回来的一道道捷报,景昭帝大喜。   楼君炎又递上了一份李连浩亲写的归顺书:“陛下,李连浩已经准备归顺大晋,奉大晋为主,但他希望大晋能释放他的一双儿女,并允许他将李承胤的尸骨运回北漠。”   “尸骨可以运,李承恪也可以放,但李承颂想要回故里,唯有死才能!”   李连浩得到景昭帝的回复后,独自去了北苑王府李承颂曾住过的院子,默默地坐了一晚上,等到太阳升起时,他回了景昭帝一封信,信中只有一句话,请皇上赐死李承颂!   与其活着留在大晋受罪,不如死了回北漠,虽然彼时将再无北漠,可那也是李承颂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与葬送她性命的京城不一样。   当初,不该让李承颂去京城!   悔啊。   但已然晚矣。   地牢。   景昭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形如枯槁的李承颂,曾经美貌的北漠公主如今却犹如七十老妪,浑身脏乱不说,浑身几无一寸完好的肌肤,也不知曾经高傲的公主如何熬过了狱中的刑讯,却撑着一口气如蝼蚁苟延残喘。   这是景昭帝第一次踏足地牢出现在李承颂面前,他看了一会儿李承颂,她对他的到来无甚表情,空洞的眼眸无一丝光亮。   他说:“女人就该有身为女人的本分,不自量力去参合男人的事,就不要怪男人不把你当女人对待。你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却有着天底下最邪恶肮脏的心肠,朕曾经有意想放过你一马,可奈何你不给朕机会,落此下场,是你应得的。不过,朕真的应该谢你,谢你让北漠,至于于世人眼中,北漠是以一个比较光明的手段落入朕的囊中。”   李承颂眼珠动了动,唾道:“卑鄙,无耻!”   景昭帝笑了笑:“朕卑鄙无耻?你好像忘了,当初是你主动来勾/引朕,朕不过顺水推舟遂了你的意而已!”   说着,景昭帝随手将信扔在了李承颂跟前。   “你父亲也放弃了你,李承恪会活着回去,而你只能与李承胤一样,死着回去。”   看着信上刺目的几个字‘请皇上赐死李承颂!’,李承颂空洞的眼眸缓缓流下了血泪。   父亲也不要她了。   兄长死了,周武死了,手断了,父亲也彻底放弃了她。   她究竟是为何落到这副田地,是了,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个得不到的男人,为了一份得不到的爱情,硬生生将自己给毁了。   “我要见楼君炎!”嘶哑的声音布满悲戚,许是激起了景昭帝的一丝怜悯,便命人去传楼君炎,然而楼君炎听说是李承颂想见他一面,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没想到这种时候你还对楼君炎念念不忘,你这样的人竟也会为情所困,为一人而疯魔,只可惜他对你从始至终都是无情啊!”景昭帝开始觉得李承颂可怜,可怜的让人可恨。   这五年,李承颂在宫中做着宫妃,绞尽脑汁魅惑君心,看似对楼君炎释怀,其实只是将他埋在了心底最深处而已。   李承颂没有说话,眼中的泪流淌的越发汹涌了。   自己都要死了,他都不能见她一面吗?   她只想看看他啊。   “赐鸩酒。”景昭帝再不看李承颂一眼,拂袖出了地牢。   酒入喉,疼的刀刀割人命,五脏六腑皆绞在一起,但这种解脱的疼远远比不上这一年在牢中的折磨,李承颂视线模糊间,隐约看到了她与楼君炎初见的场景。   她骑着汗血宝马驰/骋在草原上,一个该死的小孩挡在了她马前,即将死于铁蹄之下时,一个俊美清贵的男子从天而降,将受惊的孩子从马蹄下救了下来。   他对着小孩笑,她竟不知道一个男人能笑得那般好看,估计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她开始期待着他能对她笑一笑,只对着她笑,她该多幸福啊。   可最后,终究只是她一个人的奢望!   李承颂死后,她的遗体连同李承胤的骨骸一同被运回到北漠安葬,而后景昭帝废除北漠文字和货币,全面推行大晋的语言文字,流通大晋的货币,自此天下再无北漠。   而大晋的版图也到达空前辽阔的地步。   北漠亡,三国鼎立的局面被打破,只大晋与西境二分治天下,但西境的疆域远比不上大晋,四分之一都没有,西境王见北漠被灭,再也不敢肆意挑衅大晋的边疆,倒是安分了不少。   在征战北漠中,顾辞建立了不朽军功,一跃成为镇国大将军,手握重要兵力,朝堂甚至有言,文有楼君炎,武有顾辞,此二人在,可保大晋繁荣昌盛百年。   楼君炎自接任秦守正做了次辅后,近六年都未再升过一官半职,他始终稳居于次辅之位,而王宥也稳居于首辅之位。   这最后一步是最难的,即使陆燕尔不遗余力地败家撒银子,他依旧无法凭借这份加持的运势再进一步。   这几年陆燕尔遇水搭桥,逢山开路,出资大力搞兴造,既改善百姓的出行状况又当作支持楼君炎,让他于朝堂之上屹立,但楼君炎始终止步于次辅之位,而陆燕尔不仅搞兴造,更是大力资助那些读不起书的寒门学子,尤以青云学堂为代表,曾经名不转经不转的学堂竟在这一届出了状元和探花郎,前三甲就占了两名,景昭帝甚至亲自御赐了牌匾,后又得知学堂背后的兴办者乃是一届女流之辈,便对着诸臣说了句。   “此女尚能有此大无私的作为,尔等男儿自当羞愧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在昭元二十七年三月初四,也就是二十四节气的惊蛰前后,耗时整整八年的流江水利终于完工,比原本预期的六年时间又延长了近两年,负责督造的范仲几乎将当地乡绅地方官吏得罪了个遍,幸亏上头有楼君炎顶着,那些弹劾范仲的折子才没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和影响,而期间攻克的一道道技术难关更是无法想象,他也是第一人发现通过桥底养水蛎筑基以增强其稳固性。   可以说,范仲为了彻底解决流江水患,兴建这道贯穿南北的水利工程几乎熬干了心血,然而竣工不过月余,本该被世人歌功颂德的范仲却深陷了一场风波。   范仲时任闵州知府,可闵州所有官吏连同当地百姓写了万名书将范仲给告到了京城,状告范仲在修建堤坝的过程中不把劳工当人看,随意奴役草菅人命,甚至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大发横财,更仗着自己受朝堂倚重打压同僚,景昭帝原本要对范仲大行封赏将他调回京城,结果竟出了这事。   修造的过程中死几个劳工也不算什么大事,可这是千年水利工程却偷工减料质量堪忧,如何敌得过岁月风雨的侵蚀,景昭帝不免动了真怒,何况,若只是少数官员状告范仲可能是因其嫉妒陷害等原因,若是当地全部官吏一致认定范仲有问题,那他自身肯定存在严重让人诟病的地方。   这次范仲的事直接越过了楼君炎呈到景昭帝跟前,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   楼君炎穿上衣服就准备进宫面圣,范仲不太可能犯这么明显而低级的错误,而他那个人做事有些刻板,得罪人倒是真的,可却绝无可能在水利一事上出差错。   “夫君,怎么了?”陆燕尔被楼君炎吵醒了,不满地揉了揉惺忪的眸眼。   “范仲出事了,我去宫里一趟。”   “怎么回事?”陆燕尔也是一惊,不是说范仲是大功臣么,怎么转眼就出事了,“不过,现在已经是三更,宫门紧闭,你此时进宫不太好吧?”   楼君炎一愣,旋即又合衣躺了下来:“是我糊涂了,那就明天早上再去。”   范仲毕竟修建了这么浩大的水利工程,暂时并无性命之忧,还是等明天了解过具体情况才好应对。   不知为何,楼君炎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范仲出事应该是冲着他而来。     ☆、第124章 第124章波澜   说到这里,范仲忽然顿了顿,眸光暗淡而自责,“但南水北调的过程中,修筑分水堤时,我曾病倒了一段时,便让我最信任的下属刘冰负责监工督造,直到被人揭发,我才回味过来只能是这里的工程出了问题……”   楼君炎眉头深皱:“即使偷工减料,工程质量不过关,主要责任也在于刘冰,私吞银两,贪污工程款也是他,你顶多算是因病失职,情有可原。至于几十条人命筑基之说,除了人证,根本就不可能拿出物证出来,就算堤坝下面真被埋了尸体,还能将堤坝毁了,将那些人的尸首挖出来定你的罪不成?而人证却是可控的!”   范仲默然不语。   此事的关键点主要在于流江水利的工程质量方面,而出问题的是分水堤而非主堤的流江偃,尚有办法补救重造,而于同僚不睦这些都是小事,想来问题不大,楼君炎便宽慰了一番范仲,抬腿朝牢房外走去。   范仲看着楼君炎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叫住他。   见楼君炎出了牢房,陆宗兼便上前问道:“范仲如何说的?”   楼君炎将所知情况悉数告知后,陆宗兼也松了口气:“惩戒是免不了的,估计会遭贬谪,闵州知府是当不了了,但还不至于彻底丢了官位。”   范仲的案子兹事体大,早已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而景昭帝为保公允,督促大理寺和刑部一起彻查此案,景昭帝的态度很明确,若范仲是冤枉的,那便无罪释放,修建流江水利有功,自当加官奖赏,可范仲若真为了一己私利做出有损工程的事,贪污款项,辜负了他的信任,该如何惩戒便如何惩戒。   可陆宗兼和刑部尚书吴瑞联手调查的结果却是——范仲伙同刘冰对水利工程造假,以次充好,贪污大量的工程款项,且在范家地窖中发现了大批的金条,足有二十万两黄金,这么多的金条何至于藏于范家地窖,一查方知,范仲的养母和妻子曾以采购红薯的名义,暗度陈仓,将这些金条运送到范家。   罪证确凿,天子震怒,这是大错,不是景昭帝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不只景昭帝要追究范仲的责任,朝廷近半的官员也紧跟着奋起而弹劾范仲,欺上瞒下,收取重利,若因范仲之过修建的堤坝不能抗洪,不能成功将南水调往北边,造成的损失和危害十年都弥补不了,朝堂投入了大量的物力财力人力却是这么个结果,若是因此倾覆田地,冲垮百姓房屋,若百姓再因此丧命……范仲实在罪大恶极。   期间弹劾最凶的人当属谏议院的大夫海云帆,这几年,海云帆成长惊人,早已成为谏议院的中流砥柱。   楼君炎虽有些不满海云帆所为,却能够理解,海云帆并非为了私欲或是名利,他与范仲并没多少交集,只因为他相信大理寺和刑部调查的真相,对范仲竟然毫无底线贪污银两而义愤填膺。   不要说海云帆,就连楼君炎都震惊,但他首先想的是,一定是谁故意陷害,他始终相信自己的眼光,绝不可能看走眼,范仲穷的一贫如洗,不可能行贪污之举。   而贪污款项这种事,不是一两个官员就能成事的,怕是要牵连出好些人来,不出楼君炎所想,首先牵扯出的就是工部。这些工程巨款的拨放都是由工部官员负责,而工程完成之后更要由工部这边的人去验收,当时去验收的官吏主要是工部侍郎宋承为首,他出发去流江之前,楼君炎曾嘱托过他,务必要小心仔细,一旦发现任何质量问题立即上报,但显然他没发现任何问题,即使工程存在问题,当然也有人不会让他轻易发现,后面便牵扯出范仲这档子事,没有验收出问题,宋承等官员首当其冲便要问责。   如今,楼君炎主要负责内阁事务,工部的事情这两年已经渐渐脱手交给得力的官员去做,这宋承就是他提拔上来的。   景昭帝可以说是雷霆震怒,一想到举国力修筑的工程到头来是个豆腐渣工程,怒火更甚,对牵连官员的量刑也颇重,直接摘了宋承等人的乌纱帽,就算楼君炎上疏陈情也无济于事。   而范仲自家中查出金条后,他便再也没有为自己辩驳,景昭帝当他默认了罪行,气的抄没范家全部家产,可范仲除了那批金条却再无其它值钱之物,可景昭帝犹自在气头上,不仅要罢范仲的官,还要杀范仲的头,最后在楼君炎的力劝之下,让范仲重筑加固分水堤以此将功补过方才保下他一命。   景昭帝放眼整个工部,经此肃清了一番,工部几乎无人了,而朝堂之上确实无人有范仲在水利工程上的造诣,当然楼君炎有,但楼君炎如今已是内阁次辅,若让他去地方上去,未免显得有几分屈才。   何况,撇开没建好的分水堤,总堤流江偃确实宏伟气魄,更能抗洪,解决了困扰多年的水患问题。   “范仲贬为流江知县,限期一年,改造分水堤。否则,死罪难免!”   楼君炎叩首:“谢陛下!”   景昭帝挥手让他退了下去。   出了宫门,就见王宥迎面走了过来,楼君炎不失礼地作了一个揖,王宥回以微笑:“知人善用这方面,楼大人似乎做的还不够好,提携举荐的人都重利,私心太重。”   楼君炎屈指弹了弹官袍上的尘埃,轻笑道:“他们究竟是重利,还是私心太过,想必大人比我清楚。不过,我还要多谢大人提醒,我做的不好,便还有努力上进的空间,总比大人已经登顶的好,大人若还想做的更好,只怕是……呵呵,大人看看李承胤兄妹的下场便是了。”   “哼。”   王宥眼眸一眯,旋即拂袖离去。   楼君炎刚回到府上,就听陆燕尔说范仲的妻子和养母找上门来,他微微皱了皱眉,便去了前厅。   一老一少两位妇人扑通跪下地,疾声哭求道:“楼大人,奴家夫君是冤枉的。”   “楼大人,我儿是被人构陷的,他从未收过那些金条,都是老妇的错。”   陆燕尔看了一眼楼君炎,赶紧让人将她们拉起来:“范家嫂子,范家婆婆,你们快快请起,有什么内情尽管说与我家夫君,,夫君与你们家老爷是旧识,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搭救的。”   楼君炎回来还来不及跟陆燕尔说范仲被贬为知县的事,她以为景昭帝还是坚持要杀范仲。   范仲的养母柴氏抹了抹眼泪,悔不当初:“都怪老妇,都怪老妇,就不该买那批红薯,谁知道红薯里竟藏了金条?”   柴氏悔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以前只是个种地的乡野村妇,大字不识,只知道庄稼地里刨生活,占点小便宜,后面成了官老爷的母亲,可这个官老爷儿子是个勤俭的人,俸禄除了贴补家用,还会救济他人,家里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正巧那天遇到一个低价售卖红薯的人,买一斤送五斤,她当时见那农户穿的破烂,想着自己如今是官老爷的娘,就不知道脑子怎么抽风了,竟然要买下那人全部的红薯,结果那人竟种了几百斤红薯,结果话已经说出口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她只得硬着头皮全部买了回来,就那么推到了地窖里。这都是别人设下的陷阱啊。   楼君炎问:“卖你们红薯的人是谁,可还记得?”   儿媳杨氏回道:“原本我们也只当那人是普通的农户,直到老爷出事,我们才知道那人就是刘冰府上的人。”   刘冰本就是范仲最得力最信任的属下,这不就更坐实了他与范仲一起贪污的事实。   楼君炎默了默,说:“范仲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你们同他到流江县上去赴任。”   杨氏和柴氏面面相觑。   “楼大人,你的意思是……”   “范仲不会死,但他修筑流江水利的功劳也没了,且还是代罪之身。”楼君炎解释道。   柴氏不解,大呼不公道:“可我儿是被人陷害的。”   “暂无证据可洗刷冤屈,你们也不必再到处奔波找人求情之类的,范仲能活着已经是陛下开恩了。”   在范仲兴造水利时,便已经开始设局,果然是那人的风格,亦如六年前李家的案子,那人总会埋很深的线。   杨氏和柴氏失望离去后,陆燕尔抬眸凝着楼君炎,只见他露出少见的凝重之色,她微愣之间,便拉着楼君炎的手说:“燕尔知道,夫君只是暂时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但不管是怎样困难的事,夫君最后都能完满解决的,对吧?   范仲只是暂时背负一段时间的污名,那些无辜牵连的官员也会重新回到朝堂,在光明来临之前,我们总要在黑暗中前行一段路程,只是暂时,暂时的。”   楼君炎回眸,看着陆燕尔一笑:“对,暂时的。”   但他没说的是,最近不知为何,他于朝堂之上,于景昭帝面前,忽然没了那种如鱼得水的状态,更像是有一种举步维艰、前路艰难的错觉,阻碍着他。   就好像回到了他没遇见陆燕尔之前,毫无官运的状态。   忽然没了那种如鱼得水的状态,更像是有一种前路艰难的错觉,阻碍着他。   范仲本该是大功臣,结果却是带着满身污名去做了流江知县,欣慰的是,他并未因这番际遇而颓废,而是积极改建分水堤,原以为事情暂时落下帷幕,可事实上并非如此,楼君炎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陆宗兼经手一桩命案反将自己牵扯其中,被停职查办,紧接着便是海云帆言语不当惹怒景昭帝,被当众打了五十大板,差点要了半条命,还有一些与楼君炎有所交情的官员皆以这样或者那样的理由,遭贬的贬,罚的罚。   陆燕尔知他诸事不顺,消财免灾,银子倒是撒出去不少,善事也做了不少,而他依旧不顺,并无多大改观。   而景昭帝依旧重用于他,但楼君炎却明显的感觉到景昭帝对他有一种疏离感,绝对不是君臣的那种疏离,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让他毛骨悚然的感觉。   ……   护国寺。   禅师内,庞空大师正与王宥品茗论茶,一杯茶品完后,王宥笑着对庞空大师说:“多谢大师解我困境!”   庞空大师却皱着眉头道:“贫僧并未帮施主脱离困境,你的困境依旧存在!”   “哦?”王宥一顿,“你不是已经斩断他们二人之间的联系么?”   “只是暂时而已,你们依旧只能是一死一活!其实,贫僧早就提醒过施主,你与他不能共存于朝堂,这两年看似你俩共存,实则依旧是死局。”最终都是一死一活的局面。   王宥哼道:“他死了,我不就能高枕无忧?”   庞空叹道:“若一个在朝堂为官,一个出朝堂的话,都能够活!”   王宥幽幽地转动了杯子,说:“我不可能辞官,他也不可能辞官,就这样,看看是他死还是我活。”来一场公平的较量,各凭本事,休想凭着那些玄乎的运势侥幸取胜。   “唉!”   庞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世人皆有爱恨嗔痴七情六欲,放不下的东西太多。   最近,景昭帝也大感困惑,不知怎的,感觉自己不像以往那般对楼君炎亲近,他欣赏楼君炎的才能和本事,只要他交代的事情,他总能办的漂亮而得体,自己却不像以前那般满意高兴。   可能是因为楼君炎最近光与他作对,他想处罚谁,他都会百般阻拦。   安枕许久未做过噩梦的景昭帝,这天晚上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梦中一条龙奄奄一息地躺在深渊边,一只仙鹤飞身而下,一脚将那条龙踢进了万丈深渊,然后,他便惊醒了。   之前,他做过仙鹤救龙的梦,如今又做了仙鹤伤害龙的梦,景昭帝惊坐在龙塌上,冷汗涔涔,细思极恐,对楼君炎的态度越发不好了起来。   但楼君炎做事严谨,说话越发滴水不漏,景昭帝有时想故意找他麻烦都不太容易。   真正打破表面平静的一件事是,翰林院大学士韩向诺被判满门斩首,因他参与科举舞弊案,提前泄露考题,收取高价贿赂,甚至逼的几名有才华的考生自杀。   楼君炎恩科及弟后,直接进入翰林院,韩向诺既是他恩师一般的存在,也是他的忘年之交。楼君炎无法坐视不理,满门抄斩等同于连坐,韩家尚有四五岁稚子,年纪甚至比砚台还小,何其残忍。   然而,他积极奔走,收效却是甚小,分明找到证据能证明韩向诺无罪,可总会有新的证据定他的罪,景昭帝随之也越发愤怒。   那种困顿无力感越发深重,逼得楼君炎不得不借酒麻痹自己,就是以前的那种感觉,只要跟朝堂仕途有关,他就会处处碰壁,想要完成一件事达成一个目的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可能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陆燕尔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心疼地夺过他的酒,伸手抱住了他,软糯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楼君炎,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你?我花了好多银子,做了好多善事,可是依旧对你无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已经派人去打探道衍的行踪,但他飘忽不定,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   不是说以财换取官运么,怎么没用呢。   楼君炎幽深的眸子幽邃无边,他拍了拍陆燕尔的背,说:“你什么都不用做,陪着我便好!”   韩向诺一家行刑前,楼君炎去见了他,问他需要自己做什么。   “如果可能的话,救救我的孙子,他才四岁啊。”韩向诺老泪纵横,一脸悲痛道。   楼君炎点了点头,问道:“那你呢?”   韩向诺苦笑了一声:“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善恶终有报,我死,我认了!”   他的确参与过科举舞弊案,但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刚当上翰林院大学士不久,鬼迷心窍走了岔路,赚了一笔大钱,本该高中的四名考生悲愤科举黑暗,投河自尽,后东窗事发,他设计让别人背了黑锅,自己却安稳了二十来年。   这些年,年纪越大,愧疚越深,尤其是被他坑害而死的同僚好友。原以为这件事会就此尘封于地下,结果天道好轮回,历史在他身上重演,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参与科举舞弊,而是扮演当年被他坑害的那个好友角色。   这次,该死的是他。   而这也是他此生做过的最大恶毒事,唯一一件。   韩家被斩首那日,正是深冬时节,天空下起了雪,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跟楼君炎曾经梦到自己父母被斩首的场景十分相似。   韩向诺跪在刑场上,浑浊的眼神略过不断哀嚎的子女家眷,径直瞥见不远处跪着的孙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楼君炎也救不了他的孙子,他可怜的孙子啊,四岁的孩童脸色异常惨白吓得瑟瑟发抖,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吓得哭闹不止,突遭变故,懵懂无知的孩子也变得坚强了。   只可惜他的孙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不过下这么大的雪,明天也没太阳吧。   忽地,韩向诺看到人群中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小孩,那小孩赫然就是他孙子的小模样,身体一下子僵住,眼眸余光搜索到对面茶楼上楼君炎的身影,楼君炎对着他颔首,他心里一阵狂喜,等他再想看看自己的孙子时,那名抱着孩子的妇人已然消失不见。   他再次扭头看向刑场上的小孩,这才发现那孩子的脸色白的不正常,像是个有病的,罢了,也不知是哪家的可怜小孩代替了他孙子。   “时辰到,行刑!”监斩官扔下牌子,大声道。   楼君炎执杯的手微动,忽然瞥见下方阴影处落着一顶轿子,轿帘微扬,里面的人正饶有兴趣地观刑,赫然正是王宥。   而远处的高墙上,隐约冒出了一小截箭头。   “呵。”   楼君炎冷笑,端着茶杯坐下,若无其事地观看着下面。与此同时,人群中准备劫法场的人也悄然隐去。   刽子手技艺纯熟,手起刀落,一刀就是一颗脑袋,鲜血飞溅,染红了纯白的雪。   雪越下越大,鲜红的血迹越来越淡,直至不留痕迹,恺恺雪地上,只余头身分离的尸首。   楼君炎直接弃了轿子,撑着伞踩过积雪,一步步,积雪被踩的咯吱作响,他面无表情地朝前走着,眼神冷冽如刀,似乎比这冬日里的白雪还要冷上三分。   “楼大人,今日的雪景真是难得一见,太美了,只可惜没看过瘾!“王宥坐在八台大轿里,掀开轿帘,面带微笑看向楼君炎。   楼君炎握着伞柄的手微微紧了紧:“雪景虽美,可这天气儿着实阴冷了些,不及家中暖和。王大人若喜欢赏雪,不妨再逗留片刻,白雪红花确是难得一见的美景,我怕大人来年可能会看不到了。”   王宥笑得深了些:“岁岁年年,年年岁岁,楼大人此言差矣,我恐怕会年年见此美景!”   楼君炎越来越忙,而景昭帝也越来越不待见他,看他非常不顺眼,有时甚至会故意找茬,但楼君炎皆沉着应对,是以他的官位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今年,岁末除夕赐宴,景昭帝直接抹了楼君炎的名字,他也乐得轻松,便与陆燕尔和砚台过了个温馨的年。   夜空,烟花绽放,美的如梦似幻。   陆燕尔仰着小脸,看得如痴如醉,楼君炎站在她身后,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下颚抵在她肩上,嗅着青丝的缕缕清香,他忽然说道:   “过完年,我送你和砚台回江州住一段时间。”   陆燕尔猛地回眸,瞪他:“为何?”   一旁的砚台也学着陆燕尔的样子瞪眼:“对呀,为何?我才不要去江州!”   楼君炎眼微冷,一个板栗敲在楼砚头上:“你有多久未见过祖父祖母了?”   砚台气呼呼的:“没多久,你做儿子的都不去江州拜见父母,做甚支使我跟娘亲去帮你尽孝?”哼,借口托辞而已,怕是有大事发生。   “就凭我是你老子!”楼君炎冷冷地睨了砚台一眼,这眼神有些冷,冷的砚台脊背发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躲到陆燕尔身边,结果又被楼君炎一把拎开,“多大的人了,还兴赖着娘?”   砚台撇撇嘴,想说你还不是没事就想跟美人娘亲腻歪,但触及楼君炎冷冽的目光,又吞了回去,“那个,我突然想起安先生交代的功课还没做完,先走了。”   边走,还边朝陆燕尔挤眉弄眼,“娘,不回江州!”   等砚台走远了些,烟花也散尽,陆燕尔便拉着楼君炎回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楼君炎,我不回江州,你可以把砚台送回去,但我不回,我要陪你留在京城,哪儿都不去。”   “听话,我会很快就来接你!”楼君炎有些头疼,该怎么说才能让他离开京城,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全身而退,送走他们,他才能无后顾之忧。   陆燕尔一字一顿道:“你想做什么?”   楼君炎抚了抚她的脸颊,故作轻松道:“翻个冤案而已!”   “翻案?”陆燕尔眉头微蹙,立即便反应过来楼君炎要做什么,他要翻沈家的案子,他要拉王宥下台。   沈家谋逆的冤案即将大白天下,比前世提前了将近五年,陆燕尔想到楼君炎最近诸事不顺,尤其是景昭帝的态度越发捉摸不定,他可能不想再等待一个合适的最好的时机,他是抱着孤注一掷的态度,势必要借助沈家的案子击垮王宥,而王宥下台后,楼君炎便会取缔他的位置,坐上大晋首辅之位。   而沈家这桩陈年旧事牵扯的人太多,死去的冤魂也太多,一旦揭露到阳光下,势必会激起天下人的声讨,必须得有人认罪伏法,给谋冤受辱的沈家一个交代,给天下万民一个说法。   “你如果不想去江州,也可以回安和县……”   楼君炎试着说服陆燕尔,但她却也如他方才那般,轻松地说道:“翻个案而已,我陪你啊!反正,你又不会输!”前世,那么艰难的情况下,他都能成功,今世可没到那般困难的境地,没道理会失败。   楼君炎抚额:“怎么油盐不进说不通呢?何况,你怎知我一定就不会输,我虽想全身而退,但难保不会出差池。到时,若真将自己搭进去了,我一个人也好……”逃跑?总比拖家带口的好跑!   当了这么久的官还是有气节的,逃跑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陆燕尔忽然凑到了楼君炎眼前,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眸子,语出惊人:“夫君,你可知前世我便见过你?”   “前世?”楼君炎瞳孔骤缩。   陆燕尔眨了眨眼:“对,就是前世。所以,你从未对我说过任何关于沈家的事,我却知道你翻的是他们家的冤案,我也知道你成功了,我还知道这件事过后,你会当上首辅。曾经,我见过你绚烂而坎坷的一生,虽然我并不认识你!”   楼君炎震惊不已,颤抖着手指着她道:“你、你、你……”   却是连说三个你字,再也说不出其它话来。   陆燕尔弯了弯眉,一把握住他的手指,笑得灿烂:“夫君平日能说会道,乍然见夫君这般张口结舌的模样,别有趣味呢。”   楼君炎黑了黑脸,抽回手:“究竟怎么回事?”   陆燕尔看了看空落落的手,不满地嘟囔着:“简单来说,就是我带着上一世的记忆,重生了。”   “说具体些。”楼君炎说。   旋即,陆燕尔便将自己前世如何死的,如何回到过去,以及关于楼君炎前世所有的事说了个大概,唯独没有说他喝酒呛死的事。而且,这一世,她活到现在,已经摆脱了死亡的阴影,她不相信他这世还会喝酒呛死。   而这些事太过匪夷所思,尤其听到陆燕尔说他们都活在一本书里,楼君炎心底的震撼更是无以言表,但见陆燕尔神情平静,他慢慢地也镇静了下来,原来这就是她心底掩藏最深的秘密,以往对她的一些疑惑都有了答案,难怪第一次见面,她会说出那些直击他心灵的话,难怪他竟莫名觉得她似乎很了解他。   楼君炎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深呼吸一口气,问道:“你前世死时多少岁?”   陆燕尔歪头道:“十五。”   楼君炎心口一疼,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紧紧地拥抱着她的身子。   本该最美丽的年华却香消玉损,何其心痛惋惜,幸亏老天给了她弥补的机会,这一世,她与他琴瑟和鸣,生儿育女,美满幸福。   陆燕尔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轻道:“其实,我更喜欢今生,因为遇到了你,有了砚台。有时我想,如果我前世没死,一生顺遂,寿终正寝,或许,我就不会遇到你!”   楼君炎低眉,凝视着她,缓缓说道:“虽然,我的前世是从你口中所知,但我很清楚自己也如你一般喜欢的今生,不是因为今生的官路比前世顺畅,而是,因为有你,只是因为有你!”   “夫君。”陆燕尔痴痴地唤他,得父如此,何所求。   看着这双饱满深情的明眸,楼君炎胸腹间满是翻滚的热血,仿若初次陷入情/潮的楞头小子,低头,猛地攫住了那一抹樱红的朱唇,清香淡雅,比这夜色更撩人。   直到怀中的人儿娇喘息息,他才堪堪放过她,炙热的大掌抚摸着她的背,声音粗哑道:   “前世,我活到多少岁?”   陆燕尔神情怔忪,迷离的眸光逐渐恢复清明。   她笑着说:“夫君娇妻美妾在怀,左拥右抱,过得好不恣意,活到七老八十。”   娇妻美妾?   左拥右抱?   臣建议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驻守官兵,并大力围剿不愿归顺之人进行严惩,震慑那些意图反抗的人,减赋税轻徭役,以减轻北漠普通人的重担安抚他们,积极有效的推行中原文字,而不是流于表面,所有举措皆在恩威并施。   自古以来, 确实有活人祭桩的说法,但一般只需要两名便可, 而几十民无异于罔顾人命,当地百姓敢怒不敢言, 不仅要忍着亲人离世的痛苦,还要任劳任怨地被奴役干苦力修水利, 日出便要开出, 日落都无法正常归家,辛苦干到半夜都是常事, 简直不把他们当人看,很多人体力不支累倒了, 甚至不乏累死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暗无天日,劳工们唯一的期待就是能够早日完工,早日解脱。   可这跟楼君炎所知的情况截然相反, 范仲当初的确遇到过打桩困难,但他不甚相信这种活人祭桩的荒诞之说,反而积极想办法解决,甚至想出牡蛎筑基的办法,但就打桩之事上水流湍急确实不太容易打桩,他尝试过多种办法皆以失败告终,恰巧工地上有三位劳工失足坠亡,他便抱着试试的心态用那三人的尸体再次打桩,这次居然成功了,但绝对算不上草菅人命。至于不要命的压榨劳工更是无稽之谈,据楼君炎所知,只有碰到赶工期的时候,范仲才会要求他们晚收工,并给予一定的钱粮补助。     ☆、第125章 第125章重提旧事   小女孩的话很奇怪,但太子见她不过一个半大的小女孩,便带着她去了林间最深处,这才发现此地竟是一处深不可测的悬崖,烟雾缭绕,根本就看不清悬崖下面的样子,可小女孩却指着悬崖底下说:   “大哥哥,我家就在下面,你能送我下去吗?”   太子一愣,反问:“你如何上来的?”   小女孩指了指峭壁上的藤曼,脆生生道:“爬上来的,可我怕高,不敢下去了。”   太子:“……”   住在悬崖底下,谁信?可这小女孩又不像是撒谎,犹豫不定时,太子隐约听到悬崖下面有呼喊声传来,听不太真切,似乎觉得很近。   当即,他便抱着小女孩顺着藤曼下去,没多久就到底了,这才发现这里竟是一处隐匿于世外的山谷,并非万丈深渊,只是因着朦胧的雾气迷惑视线,才显得深刻不测。谷底风光旖/旎,花红草绿,炊烟袅袅,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穿着粗布衣裳的村民忙碌着,看起来烟火气甚浓。   而村民得知小女孩是被眼前的好心人送回来的,一个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走了过来,热情地邀请太子到家中喝水,太子本就追了许久的白虎,正巧口渴了,便拱手道:“老伯,叨扰了!”   一路往村子最里面走去,太子发现这里的村民对他的戒备多于探究,走着走着,突然出现一个拎着斧头的壮汉,气势冲冲地朝太子走来,太子能够清晰地看见壮汉握斧头的手背攥的青筋凸起,濒临暴发的边缘。   太子暗道不好,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弯弓。   “李哥,去砍柴阿,走,一起去。”旁边忽地窜出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按着刚才的壮汉笑着朝村外走去。   太子直觉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庄,心中警铃大作,暗骂自己不该如此大意,不该多管闲事,正思索着如何脱身,老人的家便到了。   小女孩拉着他的手,开心道:“大哥哥,我阿婆做的栗子酥可好吃了,你也尝尝。”   太子硬着头皮道:“好!”   老人招呼他河水,可太子恐水中有毒,只端起碗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并未真喝,老人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小女孩拿了些栗子酥交给太子。   “年轻人,我们村子不准外人留宿,本想留你吃一顿粗饭再走,可眼下天色快暗了,就不留你了,老朽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就带着这些栗子酥果果腹。”   “多谢老伯!”这正合太子意,遂起身告辞。   老人笑得甚是慈祥:“村子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小路,出去之后便是官道,你回京城也方便。”   太子诧异:“你怎知我要回京城?”   老人奇怪地反问他:“你不是京城口音么?”   太子疑虑重重,只得将满腹疑问咽下,然后老人便领着太子去了村庄后面的小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太子竟发现村庄里随处可见废弃的兵器器械,刀戟斧钺等,这分明是战场军营才会用到的东西,可这个村庄却有,也不知这个村庄究竟是否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人指着眼前的小路道:“你顺着走下去,便能出去。”说着,又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年轻人,你气宇轩昂,仪表不凡,以后定是有一番大作为!”   “承老伯吉言!”   太子只想赶快出村子,总感觉呆得越久,心里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更甚。沿着小路走了一会儿,他发现离村庄不远的小路旁竟然有一座小庙,庙门上悬着一柄锋利的宝剑,这柄剑太子认识。   竟是、是、是当年定国大将军沈祁傲的贴身佩剑!   鬼使神差的,他推开了庙堂的门,映入眼帘的竟是漫天的白幡,每一个白幡上皆书写着八个鲜红的大字:”比干剖心,鬼神同泣!”   字迹的颜色红得鲜艳欲滴,仿若鲜血铸就,令人心生诡异。   比干剖心,鬼神同泣!   这是隐射什么?   白幡之后,佛龛之间,供奉的并非菩萨佛像,而是一个身披铠甲上阵杀敌的将军,手中长戟直指苍穹,面目威严,即使是一个冷冰冰的人像,浑身也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可他炯目中隐隐有血泪,又似在控诉什么,使得这正气中又显出了几分悲凉。   “沈祁傲!”   太子终于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之所以对沈祁傲这个人留有印象,不只是因为当年轰动天下的沈家谋逆案,而是沈祁傲也算得上是太子的武学老师,曾教过东宫一年武艺,他所教皆是实战之术,并没因害怕太子吃苦而教些花架子。   赵乾自出生就是太子,虽聪明伶俐,却是养尊处优,心高气傲,从不知挫折为何物。直到六岁那年,沈祁傲来东宫教他,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了挫折,而他除了传授武艺,更教会了他一件事,让他至今受用。   他说:“太子,你如果有十分的机智与才能,请只表现出三分即可,尤其是于你父皇面前!”因为,父皇要的不是一个能威胁自己地位能随意取缔他的太子,而是在位期间,能让他安枕无忧的太子。   他还说:“东宫不能太耀眼,过亮的光芒容易灼伤自己,也容易灼伤别人。自古少年天才总是非常容易陨落的,不是他们自己想陨落,而是周遭的环境周围的人想要他们跌落尘埃,你不愿意跌,也会有人将你拽下来!   你是太子,生来就站在高处,更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他教会了自己如何藏拙,如何做一个平庸无能却又中规中矩的太子。   但曾经教他生存之道的恩师,却死了,曾经辉煌的定国将军府更是成为整个大晋的禁忌,无人能提,无人敢提。   良久,太子对着沈祁傲的遗像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您老当年的教诲之恩,我如今依旧是太子,而你却早已化为枯骨!”   太子重重地叹息一声,出去站在乡野小路上,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若隐若现的村庄。   原来,这里的村民都是曾经追随过沈祁傲的孽党余孽!   沈家的事早已成为尘封的秘密,一旦重提,势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太子回宫后并没禀告给景昭帝,打定主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就当自己从没去过那处村子,也没见过沈君傲的遗像。   但不知为何,‘比干剖心,鬼神同泣’这句话却始终徘徊在脑海,午夜梦回,总是挥之不去。   比干剖心。   鬼神同泣。   比干为何剖心,不就是纣王昏聩不识忠奸善恶,听信奸妃之谬言,才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自古拒谏之臣莫过于纣,自古死谏之臣莫过于比干。   拿自己同比干作比,如果不是身负莫大冤屈,神魔同悲伤,又怎会说出比干剖心神鬼为之泣血这般悲绝之语?   他不是没想过沈家可能是冤枉的,可在现实面前,即使他身为太子,依旧无能为力。   何况,沈家出事时,他也不过半大的孩童。   这日,杜青峰进宫来神神秘秘地告诉太子,寻觅了一幅绝世佳作,是大晋定国初期最为世人所敬仰的首辅姬怀生所着。   瞬间,激起了太子的兴趣:“哦?什么作品?”   杜青峰答:“《清明山河图》”   太子一愣:“你见过姬家后人?”   姬怀生曾经作过两幅清明山河图,一幅珍藏于皇宫文经阁,一幅在姬家后人手上,皇宫中的这副父皇不许任何人窥视,宝贝的不得了,就连自己也只是曾经远远看过一眼,都未及细看就被父皇收了起来。   此画恢宏大气,是姬怀生心中所想的盛世太平景象,多少人曾豪掷万金只为慕得此画,但不朽画作连同姬怀生的后人一同消失,世面上不乏赝品,但赝品终究是赝品,外观看着相似,实则细看之下却是全然不同。   更何况,若这真是姬怀生的真迹,他必须得去一睹其风采。   杜青峰卖起了关子:“殿下,我没见过什么姬家后人,但殿下绝对值得走这一遭,珍藏此画的人,殿下也认识。”   这越发勾起了太子的兴趣,太子最近本就心情烦闷,当即便起身朝宫外走去:“去瞧瞧,若是赝品,本宫定绕不了你!”   杜青峰笑道:“放心,殿下定不会失望。”   两人一同去了京城某座私宅,府宅辉煌大气,门匾巍峨,内里繁花锦簇,假山流水,曲径通幽,静谧致远,仿若置身于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中。   仆役恭恭敬敬地引着两位贵客来到私/密性极好的暖阁,室内,雕栏屏风,茶香袅袅,墙壁上更是挂满了各个名家之作。   太子快速扫了一遍,并没发现自己想看的画,遂不满地瞪了一眼杜青峰:“这到底是何人的居所?”   杜青峰正要回答,一道挺拔的身姿从门口踱步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幅画轴:“太子殿下,恕臣姗姗来迟!”   太子闻声看去,顿时吃了一惊:“是你!”   楼君炎抬手指了指几案上的茶,说:“殿下,杜大人,这是刚从淮安运来的……”   “茶放着,先看画,本宫倒要好好鉴赏一番楼大人手中的《清明山河图?是否真出自姬怀生之手笔?”太子扬手,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楼君炎。   “是。”   楼君炎命人将茶水撤下去,徐徐地展开画作,精细入微的画面立即跃入眼前,意态栩栩如生,江山飞鸟,城池面貌,以及各阶层百姓欣欣向荣的生活状态,如此复杂的画境,竟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太子微微瞪了双眸,伸手欲触摸画纸,却略微一停顿,不忍掌心的湿汗污了这传世画作,又小心地将手收了回来。   这就是真的《清明山河图》!   太子叹为观止,而杜青峰早前只匆匆从楼君炎手中看了一眼,并没如现在这般细致,心中也是不免震撼失神。   当世名家绝无一人能作出这等壮气夺人的画作,世间绝无仅有啊。   “殿下若喜欢,臣便赠予殿下!”楼君炎忽然开口说道。   这一言恍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太子眼中的惊艳尽数消散,眼神淡淡的:“无功不受禄,这画太贵重了,恐怕本宫消受不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要不就是麻烦惹上身。   太子的语气越发不善:“何况,楼大人手眼通天,这么难搞的画都能寻到,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   言下之意,若你都做不到,我又如何做得到,真有什么需要求到跟前的,还是勉开尊口徒惹大家尴尬。   然而,楼君炎似并未听懂太子的话中意,勾唇含笑,态度甚是恭谨:“臣也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介凡夫俗子,做不到的事情太多,无能无为的事情也不少,这不眼下就有一件困扰臣许久的烦心事,绞尽脑汁都无解决之道,只好舔着脸求到殿下这里,冒昧地劳烦殿下帮臣一个小忙。”   “真是小忙?”太子哼道。   抛出清明山河图作为诱引,能是举手之劳的小忙?自己迟早都要继承皇位,父皇珍藏的清明山河图不就是他的,只是多等一段时间而已。   “于殿下而言,确实是小忙。”楼君炎道。   太子冷淡地看了一眼楼君炎,回首自己的东宫之路,着实不容易,他只需要保全自己,然后耐心等待即可。且,近来父皇对楼君炎的态度甚是冷淡,倒是对王宥青睐有加,显得尤为重视,谁也不清楚父皇究竟是怎么想的,又会作何打算。   就好像父皇恩宠李承颂,却一步步引/诱李承颂落入他的圈套,将整个北漠以一个正大光明的手段纳入自己的疆土。父皇看似对一个人好,却可能是利用算计,看似对一个人不好,也许是有其它打算呢。   而自己没有强大的母族作为后盾,并不想行差走错,他能否顺利登基全在于父皇。   太子缓缓地收起《清明山河图》,塞到楼君炎手中:“君子不夺人所好,楼大人还是自行保管妥当。至于,所谓的小忙,楼大人想必很清楚,能困扰你的事想必很是棘手,本宫就不趟这趟浑水了,告辞!”   言罢,转身便朝外走去。   “殿下,如果臣不是请你帮忙,而是希望与你达成同盟,寻求互利共赢的局面,做一笔一本万利的生意呢?”   太子脚步一顿:“本宫是东宫太子,何需与楼大人合作?何况,近日父皇对你诸多不满,楼大人怕是自身都难保,拿什么跟本宫谈条件?”   “臣以……”   楼君炎抬眸看了一眼杜青峰,杜青峰意会正准备离开,太子却说:“无碍!比起楼大人,本宫更信任青峰。”   楼君炎笑了笑:”臣便以王宥跟殿下谈条件,王宥是一个对权利极具掌控欲的人,殿下可知朝堂近半的官员依旧尽皆掌握于他手。以往,或许有部分官员是受到他的威逼而与他统一阵营,而今几年却是很多官员主动向他靠拢。难道殿下也如世人一样,天真的以为王宥会从佞臣变成一个为国为民的忠臣?   百姓对好官坏官的定义很简单,只要在其位的人为百姓做几件改善民生的事,他们就会觉得这是个好官,甚至会慢慢遗忘他曾经所做过的恶,若是当官的是个鱼肉乡里横行霸道便是个坏了胚子的烂官。而像王宥这般身居首辅之位,却以一副伪善的面孔暗中行恶,收买人心,恐怕等到太子继承大统,整个朝政尽皆掌控于他手,更是以忠君的名义来干涉你,太子如何能与他抗衡?   恐怕到时,君不是君,臣不是臣!”   太子凝眉,冷道:“所有人对王宥的转变都看在眼里,尤其是父皇更是对他大为改观,楼大人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楼君炎便将范仲如何被陷害,流江水利如何出的问题,以及韩向诺一家何至于被斩首示众,分析给太子听,有些事有证据,有些事证据不足,根本无法指证王宥,尤其经过李家案子之后,再无能彻底推翻王宥的把握时,不可能轻举妄动。   太子听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你所谓的小忙是指何事,说来听听,本宫思量过后再给你答复!”   “殿下,请移步。”   楼君炎将太子引至桌案边,伸指蘸了些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最后一字落尾,太子脸色登然大变,“你!”   楼君炎写的正是,“比干剖心,鬼神同泣!”   “你想做什么?”太子倏地起身,旋即又似想到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楼君炎,本宫竟小瞧了你去,你早就知道……却故意……”   太子并未将那日狩猎的事告诉任何人,杜青峰自然不知情,听得一头雾水时,太子忽然挥手让他出去。   杜青峰虽不知是何故,为何前面关于王宥的事听得,后面的事却听不得,但他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太子,却是依言走了出去。   “你早就知道那片山谷的村庄住着些什么人,是你故意让那名小女孩引本宫进去,发现沈家余孽的事情。”太子忿忿道,“楼君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本宫?”   楼君炎眯眸:”可殿下却并未将此事捅出去,殿下也认为沈家谋受了天大的冤屈,对吗?”   “胡说!沈家已经盖棺定论,他们是逆臣!”太子此言明显底气不足。   楼君炎默了默,凤眸流转的微光明暗不一,声音低哑而沉重:“可我想同殿下联手,重提沈家一事!”   太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低吼:“你疯了!疯子!”   重提沈家事,势必要提及当年生埋于风岭口的五万无辜将士,被拱手让西境军射杀的整整五万士兵。   如果沈家是冤枉的,那这无故惨死的五万士兵又是出自谁人的手笔?   楼君炎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幽远的天际:“我没疯,但人这一生,总要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和魄力,尤其是……未来君临天下的新帝!”藏拙并非一味的懦弱无能。   太子如坠冰窖,只觉手脚一片冰凉,可看着眼前楼君炎直如青松的背影,莫名的热血顿生。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问道:“沈家一事是王宥做的?”   楼君炎回道:“是!”却也不全是。   接着,太子又与楼君炎谈了半个时辰,听楼君炎说起关于沈家旧案的一些案宗证据,信心倍增,并惊讶楼君炎对沈家的事竟是了如指掌,这没有几年时间的查访,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太子玩笑道:“楼大人,你不怕本宫走出去就把你给卖了?”   楼君炎挑眉:“彼此彼此,你若卖了臣,臣反卖了殿下便是,殿下总归要比臣值钱的多。”   “哈哈哈,你们楼家果真是生意人,半点不吃亏!”   “承蒙夸赞!”楼君炎笑道,随即又将《清明山河图》拿到太子跟前,将画作的背面呈现给太子,“世人都道两幅清明山河图是一模一样,却不知两幅画实则有所差别,尤其是这画的背面大有玄机。”   太子饶有兴趣地问:“有何玄机?”   楼君炎点燃一根蜡烛,将烛火的光芒映衬在画作背面,后面竟有字迹显现。   “这后面是姬怀生所着的《江山志》,殿下所看到的是为君篇,而珍藏于皇宫中的则是为臣篇,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江山志。”   “妙啊!这姬怀生真乃神人也,他所写的为君篇完全不是本宫平日所学的为君之道,倒是够新鲜,只是不知实践效果如何?”太子道。   “不如太子将此画拿回去,慢慢思索?”   太子愣了愣,说:“这一幅《清明山河图》,你先替本宫保管着,待到他日合适的时机,你再交与本宫!”就这样拿回去,外人若揣摩此画的来历,势必要扯到他与楼君炎的关系上,惹人猜忌非议。又若是父皇硬要占为己有,岂不是一眼都看不成了。   “如此也好,臣就先替殿下保管着。”楼君炎弯起唇角,心情甚是愉悦。   两人相谈甚欢,太子同杜青峰悄然离去后,却不知楼君炎对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一抹如释负重的笑容。   “总算是忽悠成一半了!”   而当太子踏出这座私宅后,他们便没有任何私交。   景昭帝自继位以来,从未遵循祖制去过泰山封禅,因为他的皇位伴随着血腥与杀戮,甚至屠戮过皇族至亲兄弟,自知不能亵渎天地神灵,深感自己不配,便一直没去泰山之巅接受老天的洗礼。   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在位二十七年,在他的执政之下,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兵强马壮,对外甚少有败绩,更是吞并了北漠让大晋的疆域空前扩大。大肆兴建水利工程,南水北调,彻底解决了困扰近百年之久的流江水患,造福无数子孙后代。虽然,流江水利的修建中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但会很快完成,届时完美无瑕的流江水利将是他最值得骄傲的功绩。   彼时的景昭帝已经有了去泰山封禅的资格,能够坦然享受这无上的荣光,谁也无法拿他的过去说事,功过是非,对与错,他所做对的事情已经足够遮掩曾经的污点。   泰山封禅是今年的头等大事,是景昭帝第一次封禅泰山,显得尤为隆重,内阁六部的官员皆是忙碌不堪,尤其是礼部和兵部,礼部要核实大典的各项流程,保证大典顺利进行,而并不则要负责景昭帝的人身安全。礼部由楼君炎分管,兵部由王宥管辖,两部之间有相互冲突的地方,楼君炎和王宥两人总是心平气和好言好语地商量,两人之间看似相当和谐,谁也无法察觉其间暗含的剑拔弩张。   因着封禅之事,楼君炎身侧的人未再出现任何差池,但越是风平浪静的表面下,越是隐匿着深不可测的暗流。   越是临近出发的日子,楼君炎越是忙的脚不沾地,回到府里时,脸色也不怎么轻松,显得有几分紧绷。   “夫君,我能同你一起去吗?”陆燕尔小脸微扬,双手环抱着楼君炎的胳膊,娇憨请求道。   “不行!”楼君炎想也没想地拒绝。   泰山封禅从来就不关女人的事,何况为了陆燕尔的安危,他也不会带她去。   陆燕尔眼眶微微红了起来,许是觉察出自己语气太强硬,楼君炎便拢着她,放缓了声音安慰道:“燕尔,你就安心呆在家里,无聊的话,教教砚台,上街买买东西,或者同霍嫣闲话家常?”   “我又不是因为无聊才想去!”陆燕尔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眼眶里蓄起了眼泪,企图是眼泪打动他。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你在,我更会分心。”楼君炎顿了顿,说,“你若实在担心我的话,不如就多出去败败家,说不定我的气运回来了呢。”   陆燕尔不满地戳了戳他的脑门:“你真是忙糊涂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又办了一家新的学堂么,家里的银子快造光了。京城中很多人听说这是青云学堂的分堂,都慕名将孩子送到这里来读呢,如果这都不能增加你的官运助你的话,那你就只能凭借真本事硬实力了。”   “夫人真厉害!”楼君炎竖起大拇指,不吝夸赞。   “少拍马屁,反正我想跟你去嘛。”   “额,你是女人,不能去。”   陆燕尔气的咬牙,一把揪住楼君炎的耳朵,吼道:“你休要诓骗于我,谁说女人不能去泰山封禅?或许其他朝代不许女人参与泰山封禅,可对于大晋而言,是可以由皇后带着宫廷女眷,在泰山之巅的封禅祭祀台上,祭奠历代逝世的先后皇灵。虽然陛下未再立后,但杨贵妃摄六宫事,形同代后,肯定会由她带着女眷们参与祭祀。”   楼君炎抓住她不安分的小手,无奈道:“你也说了是宫廷女眷,可你是朝廷命妇,好吗?”   “你有办法让我混在宫廷女眷中间呀。”   陆燕尔铁了心想去封禅典礼上,因为她近来也是心绪不宁,频频做噩梦,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为夫困了!”楼君炎拿她没办法,只好觉遁了。   “你,哼。”   陆燕尔负气的推了推楼君炎,然后直接裹着被子翻到了最里面,背过身子不理他。   “不去就不去!”   三天后,便是出发去泰山的日子。   楼君炎早早起身,看着缩在床角而睡的陆燕尔,无奈地摇摇头,都是当娘的人了,气性却挺大,同他闹了三天的脾气,不与他说话,不许他碰她,还真像个小孩子。   他扬眉,低头吻了吻陆燕尔的唇角,呢喃一声:“等我回来,可不许再生气了。”   说完,便带着早已打点好的行装直奔宫门,与大队人员同行,前往泰山。   京城到泰山的脚程不算太远,但因着帝王的仪仗盛大,赶路的行程较慢,而从京城到泰山,一路穿过诸多州县,不仅是景昭帝体察民情,让沿途官吏了解自己的好机会,也可以看看风光美景。   是以,景昭帝并不着急,甚至让队伍刻意减慢了速度。   本该两日的路程,可等到了泰山,已经是十日之后了。   泰山之巅,云雾若隐若现,满山苍翠绿树,掩映着一座座雕花楼空的殿宇,焚香礼佛,经乐阵阵。   原本由杨贵妃带领的女眷们见此情景,立即肃穆,再不敢于路上那般肆意嬉闹。   而按照规矩,皇帝同皇后需沐浴斋戒三日,国朝没有皇后,自然就是景昭帝同杨贵妃斋戒沐浴。   三日后,景昭帝便率众朝臣到泰山之巅的天烛峰的祭祀台上,那是泰山最高的地方,便是在这里举行封禅礼,祭祀苍天厚土神灵,告慰先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千之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响彻整座山峰,气势如虹。   景昭帝身着龙袍站在这八方祭祀台上,接受着万人的朝拜,她的脸上带着震慑天下的王者威仪,展开双手,俯视着脚下群臣、后妃、将士,以及泰山的僧侣,心中顿涌出一种万人之上唯我独尊的霸气,是独一无二的天授皇权,这世间舍我其谁。   能够站在泰山之巅,站在所有臣民之上,以一人掌控整个国家的命脉和权利,成为一代千古一帝,流芳百世,让天下人敬仰,让天下人艳羡。这般极致的位置,世上又有几人能抵挡住它的诱惑,在抵达这个高位的过程中,即使付出了鲜血和人命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人为可控的范围内,封禅大典进行的比较顺利,可不是人能所控制的自然因素下,竟在景昭帝祭祀天地时,天空突降了三个闷声响雷,不像是要下雨的前奏,这闷雷之声给这场封禅礼添上了不完美的一笔。   礼部尚书赶紧出来打圆场道:“恭喜陛下,雷鸣乃是下雨的前奏,近来干旱已久,可陛下一来泰山祭天封禅,就向神明祈来了春雨的征兆,雷鸣之后必将下大雨,祥瑞之兆啊!”   其他人则木着脸跟着恭贺道:“贺喜陛下,久旱逢甘露!”   这分明就是干打雷不下雨,礼部尚书这个场圆的相当没水准。   真不下雨,看你咋办?   太子却悄悄地瞥了一眼楼君炎的方向,这厮面色平静,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景昭帝抬头看了看晴空万里的天空,黑沉着脸走下祭祀台,而当杨贵妃祭拜历代先皇后时,却没出现这种反常的现象。   直到移步明堂殿,以素斋宴请百官时,景昭帝的脸色依旧没有半点好转,直接迁怒到了杨贵妃身上,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这叫什么事,他祭天就打雷,杨贵妃祭拜时怎么没打雷。   而有资格进入明堂殿的人皆是按身份地位设座,皇室宗亲以太子为首坐于左首位置,宫廷后妃则坐于右前方由屏风围成的独立区域,朝臣按照品级左右而坐,以楼君炎和王宥为首,王宥坐于左边尊位,楼君炎则坐于右边次位,其余官阶越靠后的人坐的越远,四品以下的官员已无资格参宴,便只能行过礼退到殿外。   唱礼开宴后,因着是素宴,不能饮酒,众人便以茶代酒,对景昭帝大赞溢美之词,尤以王宥拍的马屁功夫最好,言语得当,既奉承恭维了景昭帝,又不会让他心生反感。   至此,景昭帝的脸色总算好了些。   楼君炎勾了勾唇,并未如往常那般凑到殿前说上两句应景的话,而是慢条斯理地转动了一圈金樽,轻呷了一口茶,只觉得这佛寺中的清茶也别有一番滋味,忍不住多喝了两口。   王宥看了一眼楼君炎手中的金樽,便同身旁的大臣小声声交谈了起来,面上始终带着不失礼节的微笑,这与以往那个动辄给人脸色的王宥大不一样。   楼君炎放下金樽杯,眸光飘忽不定地扫向了侧前方,于他视线的终点,正是眉头紧锁的太子。但只是短暂的眼神交会,楼君炎便若无其事地看向其他人。   王宥虽看似与旁人交流,却始终暗中观察着楼君炎这边,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可在他所知的情报中,楼君炎与太子并无任何私交。   这两人……他们要做什么?   在王宥想不出原因时,太子整理了一下发冠衣襟,然后慢慢地站了出来,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径直跪了下来。   殿内众人皆愣住了,奏乐也骤然停止,大家忍不住放下杯盏,探究性地看向太子,不知太子此举何意?   “父皇,儿臣对方才礼部尚书对于打雷之说有不同看法,今日蓝天白云,无一丝乌云,哪里是什么下雨的前兆,这分明就是晴天打雷,怪事一桩,无异于六月飞霜这种天象,本身极为不正常。   六月飞霜是因为天降异象,预示着民间有重大冤情发生,窦娥含冤而死。而今晴天打雷,尤其响在父皇祭天地之时,儿臣觉得这肯定也是是上苍对父皇的启示,我们大晋可能存在同窦娥一般的冤案,需父皇明察秋毫,洗清那些蒙受不白之冤的人身上的污名。”   王宥眼中的光暗了几分,太子葫芦里究竟倒底卖的什么药。   景昭帝不由自主地放下金杯,沉声道:”太子,你想说什么?”   太子继续道:“父皇,儿臣前些时日沉迷于狩猎,追逐一只罕见的白虎时,却意外误入了一处村庄,竟教儿臣发现了一件滔天的冤案。许是因着神明的指引,才让儿臣冥冥之中发现这件冤情,如今泰山封禅上又突降天雷,儿臣思来想去,或许就是跟这件冤案有关!上苍降雷警示,必是不愿看到我大晋有此冤案不得申诉,故儿臣不吐不快,就是不愿父皇被他人所误导,错解了神灵的指示。”   “既是太子发现了民间冤情,尽管交由大理寺去追查。”景昭帝厉眸瞪了一眼太子,非常不满意太子今日的不知趣儿,竟在泰山封禅上提及什么冤案。   开弓已没有回头箭,太子深呼吸一口气,凛然道:“父皇,此冤案太大,大过窦娥之冤,恐怕小小的大理寺没有能力查办此案。能查此案的只有父皇一人,因为这桩冤案牵扯到数万无辜性命,就是当年沈家……”   “放肆!”   景昭帝骤然变色,厉声大喝,双颊剧烈颤抖,猛地挥袖扫落桌上杯盏,双目陡然大瞪,近乎于牙呲目裂,目光凶狠地盯着太子,如吃人一般。   群臣也顿时吓得失了语言。   沈家?哪个沈家?是当年那个定国将军府沈家?   年长的官吏皆知当年沈家谋逆之事,年轻入仕的官吏虽不知内情,却也被景昭帝可怖的表情吓坏了。   王宥端着金樽杯的手不自觉抖了抖,脸色变得发白,但总归比景昭帝表现的镇定些,见最不愿意提及沈家的正是景昭帝,王宥的心稍稍宽了一分,可却因想到了什么,刚落下的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不对。   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太子何至于当着众人的面如此顶撞景昭帝,这根本就不是太子的作风。   他猛地抬头,看向风轻云淡的楼君炎……     ☆、第126章 第126章旧案   年长的臣子对这桩惨烈的血案记忆犹新,当时为了镇压沈家余孽几乎都耗费了半年之久,民间屡屡有沈家被冤枉构陷的言论,但这些言论皆不能抵达天听,因为景昭帝已然判了沈家的罪,于景昭帝心中,一切与沈家有关的人和事都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沈家定罪后,景昭帝严禁朝堂上下谈及此事,否则一样视同沈家同党。   那是一段极其黑暗的日子,朝臣皆是人心惶惶,根本不敢畅所欲言,生怕莫名其妙成了沈家余党。   世人心中精忠报国的沈家军终成了乱臣贼子!   这一桩被尘封的秘辛往事就这么被太子毫不留情地撕开,血淋淋地摆在景昭帝面前,摆在满朝文武百官之前。   霍时贬听到此处,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王宥,两眼一黑,立时晕了过去。   “赵乾,你可真行!”这么深的秘密都能挖掘出来,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无能太子,景昭帝面无表情地盯着太子,直呼其名,说出的话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家旧案中虽未提及景昭帝的所作所为,但当年威名赫赫的沈家能够如此迅速没落,稍微一经查证,便会知道景昭帝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这不仅是要翻沈家的案,更是挑衅景昭帝的皇权和威严。   沈家若是被冤枉,那谁错了,霍时贬,王宥,还有其他还有更多做了推手的人,抑或是景昭帝错了?   太子以额触地,一字一顿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臣这次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炜,不惜触怒龙颜,实在是因为沈家一案实乃大晋第一冤案!臣希望陛下能顺应天理,下旨重审沈家一族的冤案,还沈家满门百余人一个清白,惩治真凶,慰藉所有深受此案牵连无辜枉死的亡魂,以安忠魂民心,还世间一个公道,更是还天下一个清明盛世!”   “清明盛世?”景昭帝冷笑,直呼其名,“赵乾,你是在缔造你的清明盛世,可朕告诉你,朕还没死,朕要废了你!”   “父皇,若你能重审沈家旧案,儿臣愿意被废!”太子眼眸含泪,忽地摘下头上发冠,言辞恳切道。   “你!”景昭帝抬手指着太子,气的直发颤。   眼见景昭帝如此气怒,如此忌讳沈家一案重提,王宥甚至有闲心喝了一杯清茶,静观其变。   楼君炎却有些讶异太子竟能做到如此地步,目光中除了多了一丝赞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他若无其事地看了一个方向,刑部尚书吴瑞忽然出列,跪在地上,说道:   “陛下,臣当年审理沈家谋逆案时曾发现疑点重重,但却苦于无任何证据,便偷偷留下了当年的卷宗,其间所涉及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皆有处可寻。若太子殿下所言非虚,此案自得重见天日,还原当年事的真相,还沈家一个公道!”   沈家战功赫赫,忠肝义胆,可随着沈家出事,史官甚至抹杀了沈家以及沈家军所有的功绩,只余寥寥片语,这只言片语还只是将沈家定在历史耻辱架上的罪书。   而当年关于沈家的全部卷宗是保留在大理寺,可大理寺却突生大火,所有卷宗焚毁,没想到吴瑞这里却留着。   陆宗兼想到沈翠竹,心口蓦地一疼,毅然决然地跪了出来:“陛下,沈家案子的卷宗曾保管于大理寺,却莫名被焚毁,其中必有蹊跷,明显是有人想彻底掩盖真相,臣也认为沈家之案需重新审理,该还清白的还清白,该重新定罪的就重新定罪。遂,臣觉得太子殿下和吴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海云帆亦跪了出来,凛然道:“陛下,臣虽不知当年的沈家旧案内情如何,但太子殿下所言皆触目惊心,五万北营军无辜惨死啊,若陛下不能彻查此案,恐朝堂不稳,民心涣散。臣恳请陛下重审此案查清真相,以彰陛下贤明之臣!至于沈家冤与不冤,查过之后方知,可若陛下连查都不敢查,天下人该如何妄议陛下?“   最后一言说出,景昭帝眼眸登时放大:“大胆!”   他话音刚落,户部、礼部、中书令、都察院,兵部等人均纷纷出列:“臣等皆附议!冤案自当立案重审!”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此乃百年难遇的冤案,臣不附议不行!”   甚至,泰山的高僧也阿弥陀佛道:“陛下,你乃真龙天子,可案子若是审错了,重新审理即可!”   堂明殿之上,竟有将近一半的朝臣伙同太子殿下逼迫于他,景昭帝颤抖着手指着下面众人,像是不认识他的臣子一般,”你、你们……”   这个太子看似无能,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笼络了如此多的朝臣。   “咳咳咳。”   景昭帝忽地猛咳数声,整个身子都有些坐不住,挣扎起身时,将御案上的杯盏尽数掀翻在地:“你们竟然都来逼朕?好样的,一个个来逼君,我们的太子,未来的新帝究竟许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旋即,一一扫向未曾发言的臣子以及噤若寒蝉的宫闱女眷,“你们呢?你们是站太子,还是站朕?”   端王赵括正要表态,其母杨贵妃忽然开口道:“陛下,妾身只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沈家案子翻不翻,全在于陛下之心,妾身只听陛下的。”   呵,好你个杨贵妃,既不想得罪前朝大臣,又不想得罪他这个皇帝。   翻与不翻,全在于他?   沈家旧案已经被掀到台面上,无论他多么想压下这件事,已是不可能!   他终究是老了,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强制镇压群臣,再来一场血腥政变,而他多年来努力经营的形象很可能毁于一旦,他并不想做暴君的。   “准……奏!”景昭帝幽幽地长叹一声,似是无力的妥协,“昔日定国将军沈祁傲满门连同沈家军,五万牺牲的北营军,以及所有被此案牵连的无辜者,皆立案重审。主审之人便由……”   景昭帝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宥,最终缓缓地指了指楼君炎的方向,道:“楼卿,这主审之人便由你来负责。”   楼君炎却像是没有听到景昭帝的话,坐着不动,双手死死地攥着衣摆,脸上薄汗密布,似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他的眼眸逐渐变得猩红,恍若凶残的野兽捕猎的那种可怕眼神,嗜血,残忍,恨不得撕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猎物。   他,想杀人。控制不住的想杀人!   耳边似乎有一个幽远蛊惑的声音,几乎搅乱了楼君炎所有的心智,“你想当皇帝吗?杀了高位上的那个男人,皇位是你的,天下也是你的。”   “杀了他,杀了他!”   王宥明显注意到了楼君炎的异样,暗暗勾起唇角,真是能耐,竟然忍到了现在,寻常人恐怕早就发作了。   楼君炎想到景昭帝最近对自己的打压,对景昭帝的恨意幡然上升,他比景昭帝年轻,比他更有政治才能,比他更会治理这个天下,他当这个皇帝,一定比景昭帝当的更好。   只要,占着皇位的人死了。   手,猛地紧握成拳,掌心赫然握着一把匕首,楼君炎不受控制地起身,眼眸越发猩红了几分,萦绕在脑海中的声音叫嚣的更甚。   “杀了他,你就是天下之主!”   不对,他不想当皇帝,从未想过君临天下,他只想好好地做他的臣!   一个小姑娘清亮的声音蓦地出现在脑海里,她说,“我知道,清明山河图,姬怀生,就是你的志,你的路!”   他的志,他的路从不是当皇帝,而是当一介如姬怀生那般流芳百世的名臣。   楼君炎恢复了几分神智,悄然将匕首缩回到衣袖中,对着景昭帝迅速回复了一句,便快速朝殿外掠去。   “臣腹痛难忍,去去就回,请陛下恕罪!”   群臣诧异,太子更是有些傻眼。   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你好歹领了旨再去啊!   楼君炎自知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其实他的意识很是清晰,只是脑子里两种声音轮番博弈,搅的他头脑快要炸裂。   一个是那个黑暗蛊惑的声音,一个是记忆中陆燕尔的声音,可陆燕尔的声音只压制住了一瞬,他刚奔出殿外,诡谲的风眼便泛起了红血丝,袖中匕首即将再次出鞘,楼君炎转身准备回到堂明殿内时,一个俊俏的小沙弥忽地撞入了他怀中,沁人心脾的馨香阵阵传来,那是属于陆燕尔身上特有的味道。   楼君炎身体微僵,有一瞬间的失神。   “夫君,你怎么了?”   方才倒完酒退到侧殿后,她便渐渐发现楼君炎有些不太对劲儿,自楼君炎为太子说完话后,没过多久,陆燕尔便瞥见他一直紧紧攥着衣摆,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可她就是觉得他似乎出了什么事,见他出了大殿,她便也随之跟了出来。   楼君炎没打算带她来泰山,她只好各种威逼利诱冷枫,最后冷枫只好偷偷带着她来了泰山,刚才又伪装成斟酒的小沙弥。   见楼君炎没反应,陆燕尔想到自己脸上带着特质的人/皮面具,便扬手揭了揭面具的一角,得意地说道:“我易容了!”   话音刚落下,陆燕尔顿觉右肩膀一阵剧痛袭来,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手上的人、皮面具也顺势扯了下来,露出她原本的容貌。   楼君炎错愕,顿时如当头棒喝,惊惧地看着陆燕尔,鲜红的血慢慢地从她肩膀浸出来,随着她的衣服被染红,而他眼中的猩红逐渐褪去,彻底恢复了神智。   “燕尔……”   楼君炎心痛难忍,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却不得不忍着心里的悲伤,一把揽住陆燕尔的肩,恰巧遮住了她受伤的手臂,笑着说:   “小施主,不知茅厕在何处?劳烦小施主带路!”   说完,楼君炎便假装扭伤了脚,半搭半搂着陆燕尔,一撅一拐地往远处走去。走到僻静处,又拐进一处偏僻的禅室,楼君炎便立即开始帮陆燕尔处理伤口。   “对不起,是不是很疼?”   “不疼。”陆燕尔摇了摇头,问他刚才怎么了。   楼君炎眸子里掠过一抹冷冽,沉声道:“刚才我控制不住的想弑君杀人,很可能是因为我的饭菜或者清茶里被人下了什么东西,好像是能够控制人心智的摄魂香。”   一旦自己当场弑君,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王宥表现的相对镇静,原来却是在这里等着他,这般下作的手段也确是王宥的风格。   陆燕尔低眸看了看肩膀上的伤,浅浅一笑:“还好!夫君即使在神志不清楚的情况下,也没有将匕首刺进我的心脏!”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容颜,楼君炎的心如针扎一般难受,他伸手紧紧地拥抱住她,附耳低喃:“我不敢想象若你今日没在这儿,我会做出何等疯狂的事?”   理智一旦被心中的魑魅之音主宰,除了凭借自己的毅力,恐怕无人能唤醒他,而他的意志已然慢慢沦陷,只有对陆燕尔的那份爱那份柔软才让他变得坚定,能够坚守住心中的防线,不被蛊惑。   他这辈子的唯一软肋只有她,只有她而已!   处理好陆燕尔身上的伤,楼君炎便命令冷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方才转身朝堂明殿走去,袖口却被身后的小手紧紧拉住,陆燕尔仰头,担忧地看着他:   “你真的没事了吗?”   “嗯。”楼君炎回眸,轻笑着点头以示宽慰。   虽然,心头的那股暴躁依然存在,但脑海中那道黑暗的蛊惑之声已然消失,他完全能够克制自己。   须臾,楼君炎神色如常地返回殿内,恭敬地接下了景昭帝的口谕,全权审理沈家旧案。   景昭帝神色恹恹,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场面话:“望爱卿以公允的态度重审沈家一案,惩戒真正危害大晋江山的奸佞之臣!”   ”是,臣遵旨!臣谨遵御令,一定秉公审理,绝不放过此案中任何一个奸邪之徒!“楼君炎领旨道。   后又选了与朝中各派势力无所牵连的闲王赵煜和刑部尚书吴瑞共同协助楼君炎审理此案,那些同沈家一起埋骨于地上的亡灵终是于十八年之后再现于世间,景昭帝从没想过在位期间还会发生被太子和朝臣责难的事,自他登基以来,他便掌握着绝对的权利,绝对的生杀予夺,无人能再逼迫他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无人能质疑他的权威。   可今日之事,他却是无能为力了,不愿尘封的旧案被掀开,却又不得不顺应朝臣民意。   景昭帝挥了挥手,已没什么心思继续呆在堂明殿,看了一眼脸色同样不好的王宥,便踉踉跄跄地起身往外走。   孙忠想要上前扶景昭帝,亦被他狠狠推开,微微佝偻的身躯,尽显老态,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不少。   也不知是因为朝臣脱离了他的掌控,还是太子羽翼已丰,竟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吓。   而王宥面色煞白,手脚无力,眼眸微微瞪圆,虚软无力地瘫在椅子上。或许正如庞空所言,他与楼君炎真的不能共存,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楼君炎竟会和太子联手以沈家旧案来攻击他。   沈家旧案不同于李家的案子,一旦重审,哪儿那么容易将自己摘除事外?   而他从未想到沈家的事还有重见天日的那天,根本就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   王宥幽幽地看了一眼景昭帝离去的方向,终是闭上了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   回京后的第二天,宫内便正式下了旨,由楼君炎,闲王赵煜,吴瑞三人共同复查沈家旧案。   而此案重启以来,朝中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对于沈家这桩谋逆大案怀抱疑问的普通老百姓亦不在少数,时刻关注着沈家案情的进展,随着谷底村庄生活的沈家旧人的披露,重捋当年卷宗,设计陷害沈家的主谋一步步指向如今身居首辅之位的王宥,原本这几年因着王宥办了好些利国利民的好事,不少百姓臣子皆对他有所改观,沈家旧案一出,他的形象再次跌入了谷底,世人甚至对他的印象比以往更差。除了沈家百余号人命,还有五万北营军和不少沈家军的亡魂,皆死于这场陷害之中,这是何等的惨烈。   本该保家卫国的将军士兵,没有死于战场,却死于阴谋之中,又是何等的可悲。   涉及此案的主谋王宥和帮凶霍时贬等被查出的共十人参与了陷害沈家谋反的始末,皆被下了诏狱。   霍时贬本就是陆宗兼的老丈人,哭求国公府看在女儿霍嫣替陆家生下长孙的情分上保他一命,然陆宗兼只淡淡地回了一句:“沈家旧案是楼大人主审,我不便插手。而且,楼大人公正不阿,若岳父大人是冤枉的,楼大人自会还你清白,岳父大人耐心等待即可!”   “你!”     ☆、第127章 第127章尘埃落定   “听说你要见朕?”景昭帝凝注了王宥许久,又说道,“见过了,罪可认?”   王宥没有应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陛下,不管臣做了何事,但臣始终是你的臣子,只忠于赵寰的臣子!”   “你倒真是忠心?”景昭帝别有意味地说了一句,挥手屏退诏狱一干人等。   王宥抬头看着景昭帝,眼睛里慢慢溢出一丝光亮:“或许,臣在世人眼里是乱臣贼子,是专弄权术陷害忠良的佞臣,那些因臣而死的确实不少都是忠臣,可他们难道不是功高震主,威胁到了陛下的地位和权利。   臣犹自还记得沈祁傲当年因就西境的问题与陛下发生口舌之争,陛下怒极,深感自己龙威受到侵犯,当着臣的面打砸了御书房所有的东西并破口大骂沈祁傲欺君罔上该诛。   陛下皇位得来不易,向来最是能隐忍,最不会如此喜怒形于色,更不会当着下臣的面发如此大一通火,这难道不是陛下故意给臣的暗示?你说沈祁傲该诛杀,臣便做你手中的利刃,让沈家连同沈家军皆不存于世,而陛下当年明知沈家谋逆的案子有异,疑点重重,却从没想过网开一面。其实,沈祁傲是忠是奸,陛下心知肚明,可沈家战功累累,又有祖上打下的基业根深蒂固,这份庞大的军权势力对陛下来说是莫大的威胁,他沈家只要跺跺脚,很可能就会江山易主,有这样的家族存在,陛下岂能安枕无忧?”   景昭帝松弛的面部隐隐发颤,怒道:“是你!是你使计陷害沈家在先,朕只是受你蒙蔽而致。”   “是啊。”王宥笑得苍凉“你只是甘愿被臣这个奸佞之徒蒙蔽而已!”   他笑着,兀自继续往下说着,”陛下要维持朝局的平衡,臣便替你维系,陛下要除掉任何威胁你的人,臣便替你去除。于陛下而言,臣对你尽到了忠,臣骨子里虽是佞臣,却从未想过取而代之!   你我皆是行走于血腥之中的人,陛下曾经手染鲜血却偏要洗清这些污浊做盛世明君,可这些腌臜事总要有人去做,臣无怨无悔!陛下要这盛世天下海晏河清,臣便为陛下手染鲜血,坠身地狱!”   景昭帝心潮起伏不定,明黄龙袍裹着的身躯微微颤了一下,近乎惊愕地盯着王宥,这个人带给了他从未有过的震撼,他似乎从未真正了解透彻这个人。   “你有何遗愿?”景昭帝神色复杂地凝着王宥,问道。   “臣重仪表仪容,只想正衣冠,死的体面些,不想斩首示众,更不想五马分尸,那样死的太难看!”王宥叩首道。   景昭帝沉默了半晌,命人拿来笔墨纸砚,送到王宥跟前:“写下关于沈家旧案的认罪手书,将你如何设计陷害沈家的事陈述清楚。”   王宥没有半分迟疑便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写了下来,最后落下自己的名字,陈与景昭帝。   景昭帝仔细看过之后,便将手书收入袖子,目光又在王宥脸上停留了良久,最后终于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道:“将王宥的朝服拿过来,替他净身更衣。”   “臣谢主隆恩!”王宥再次叩首。   若不是因为庞空能压制楼君炎在官场上的运势,甚至影响到景昭帝对楼君炎的态度,他也不会如此早便向楼君炎发难,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楼君炎这个眼中钉,随着楼君炎越发的耀眼越发得景昭帝的重视,他更怕景昭帝眼里再也看不到自己。   他留念这份圣宠!   半个时辰后,王宥更衣完毕,整个人顿时容光焕发,不复先前的邋遢萎靡,倒更像是一位须发美髯男子,仪表堂堂,从容淡定。   景昭帝招手:“赐酒!”   毒酒入喉,如刀子一般绞动王宥的五脏六腑,猩红的血糊了满嘴唇,可他却只是看着景昭帝的方向,笑得惨淡而释怀:   “陛……下,臣虽认罪……但却不后悔……”   最后一字落下,王宥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他这一生终究是恶事做的太多,哪怕经过李家案子后,他强行洗白自己也不过是为着迷惑君心,迷惑世人的眼睛罢了。   王宥位极人臣,终将也会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但却是历史的反面教材,会是人人恨不得杀之的佞臣,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架上。   景昭帝最后看了一眼王宥的尸身,慢慢地走出了诏狱,将手书交给了等候在外的楼君炎:“王宥已经认罪自裁!”   说完,便大步往前走。   迎着刺眼的阳光,景昭帝竟觉得眼眶莫名湿润,许是阳光太灼眼了吧,以往他希望王宥连同他身后的势力全部消失,可真等到王宥死了,自己倒生出一种沉重的心情,很不是滋味。   从他逼宫登基以来,王宥便是他用得最趁手的武器,可谓是他指哪儿,他便能打哪儿,有时不需要他明示,他便知道如何做能让他满意。   然,这件得力的武器终究是要丢了!   而楼君炎仔细看过王宥的手书后,发现他只交代了沈家的事,关于最近陷害范仲和韩向诺以及其他几位大臣的事只字未提,楼君炎随即便追了上去。   “陛下,臣有要事容禀,范仲兴造流江水利时,被诬告偷工减料贪污受贿并不属实,而是与王……”   “楼君炎!”景昭帝猛地回头,陡然拔高了声音,“朕让你审的是沈家旧案,而非范仲。如今人已经死了,难不成你让朕把王宥从阎王手中拉回来,让你再来重审范仲的事不成?难道你想整个闵州的地方官员以及联民告范仲的百姓全部伏法认罪不成?”   “臣不是这个意思!”   “哼。”景昭帝铁青着脸,拂袖离去。   楼君炎眸光幽深,注视着景昭帝远去的身影,恐怕景昭帝在位其间,范仲身上的污点都无法去掉了,不过人性向来复杂多变,一个毁誉参半的名声也未尝不可。   而范仲还年轻,将功赎罪,重新解决到流江水利的瑕疵问题,他有的是机会继续于水利工程上展露自己的本事和才华。   历经大半年之久的沈家旧案终于尘埃落定,该封赏的封赏,该定罪的定罪,该正名的正名。对于从犯霍时贬等人均给予了不同程度的惩治,霍时贬被斩首示众,霍家除了霍嫣等已经出嫁的姑娘们,皆被发配到了边疆做苦力。而作为沈家嫡女的沈翠竹亦是恢复了其身份,被景昭帝封为昭云郡主,以示抚慰,景昭帝更是下令重修沈家宗祠,供奉祭祀。   这桩由太子牵头的惊天冤案终于彻底洗刷冤屈,本该是有功之臣的太子却是处境堪忧,不管做任何事都会受到景昭帝的冷眼和呵斥,甚至指责他去年任监国太子时更是将朝政弄得一团糟,哪怕是他什么都不做,就在御花园赏赏花听听鸟鸣,父皇都会逮着机会骂他玩物丧志。   太子深感自己对父皇真是知之甚少,父皇竟会如此记仇。反观楼君炎却是愈来愈得圣心,自王宥死后,楼君炎这边便是顺风顺水,曾经在父皇那里的冷遇荡然无存,父皇对他的态度甚好,同他这边动辄打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过多久,楼君炎便顺理成章地接替了王宥的位置,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首辅,引得满朝同僚的恭贺。   楼君炎当了首辅深受器重,而太子则成了景昭帝出气的小可怜,那日子叫一个难过,比他曾经窝囊无能的时候还要难上几个层次。   这日,太子又被景昭帝当着众臣的面痛斥了一番,出了大殿见到春风得意神清气爽的楼君炎,心里别提多郁闷了,太子闷头上去问道:   “楼大人,你靠什么做到父皇心中第一肱骨之臣?”   楼君炎掀唇:“我家娘子家败的好!”   太子:“……”   跟过来听了一耳朵的大臣们:“……”   楼君炎勾唇笑了笑,确实是这么个情况,王宥倒台后,陆燕尔败家莫名又能旺他官运了,后来才知是王宥逼迫护国寺的庞空大师用法器斩断了他们之间的羁绊。   然而,没有这些玄乎的东西加持,他亦让沈家翻了案,让王宥倒了台,而随着王宥这棵大树倒下,曾经依附于他的猢狲自然四处寻求自保,王宥的势力彻底崩塌。   太子只当这秘诀是楼君炎吃饭的家伙不经意外传,便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可没过两天,他竟然得知父皇有意废除他的太子之位,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危险信号,以往朝堂后宫皆传他这个太子当不久,可父皇却从未表过态,可这次父皇却有意无意流露出欲立赵括为皇储的想法。   下朝后,太子便偷偷去找了楼君炎,沈家旧案可对楼君炎没甚影响,对他的不利影响却是深远的,父皇真的忌恨上了他。   “楼君炎,你之所以让本宫去做沈家旧案的牵头人,不过是想让本宫挡在你前面,减少父皇对你的怒火而已!那日,你不过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甚至到最后都没有与那些大臣站在一起附议此事,明明你才是主导沈家翻案的人,可父皇却……”   “殿下息怒!”楼君炎风轻云淡地将茶杯推到太子跟前,“生气易伤肝,来,喝口茶。”   “父皇都要废本宫太子之位了,本宫如何息怒,如何喝茶?”太子双手撑在桌案上,怒目瞪着,全然不顾自己的仪态冲着楼君炎大吼。   虽然,心中总有一种父皇会废他的想法,可父皇真要废他时,他一贯的冷静与自持皆化为虚有。   没了储君之位,父皇百年之位,他拿什么跟那些母族强大的皇子争,难道也要向父皇曾经那样血染皇位吗?但比起争抢得来的皇位,他更希望自己能得到父皇的认可,能够名正言顺地坐在那个高位上,施展自己的治世理念。   “臣知道,殿下请稍安勿躁!”楼君炎淡定地喝了一口清茶,启唇道,“陛下并非心甘情愿重审沈家旧案,心中自然愤慨难平,而殿下是此案的牵头人,他自然会暂时将愤怒转嫁到殿下身上,陛下要废殿下就废吧。”   太子瞪眼:“说的轻巧,站着说话不腰疼!”   楼君炎蓦地敛了神色,郑重道:“废了可以再立,而臣对殿下的承诺便是陛下百年之后,只有太子会成为下一任的新帝!”   太子愣了愣:“本宫怎么相信你不会同其他皇子有所交易,转而支持他人呢?”   楼君炎一笑:“臣早就考察过各个适龄的皇子,他们的母族,他们的性格,他们的本事。所以,殿下大可以放心,即使发生党争,于他们之间,你是最适合的那位。”   太子愣了愣,咬牙道:“楼君炎,你这是胆大妄为,竟敢妄议皇储党争之事。不过,本宫信你这一回!”   “臣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太子赵乾果真被景昭帝废黜了,以的便是平庸无能的名义,难堪国之大任。而太子自此便被限制了自由,幽闭在宫中,可景昭帝似乎也无再立太子的打算,楼君炎象征性地派人试探提出了几次冲重新册立储君的事,景昭帝全都以各种理由驳回了。   朝臣便歇了这份心思,也不再劝诫景昭帝。   赵乾虽被废,但废太子妃所生的皇长孙依旧受景昭帝的宠爱,丝毫不影响皇长孙在景昭帝心目中的位置,而皇长孙也到了选侍伴读的年龄,景昭帝便在世家子弟中挑选能力出众品行上承的孩子作为皇长孙的伴读,毫无疑问,七岁的楼砚顺利通过了层层考核与筛选被选入了宫。   没过两天,楼砚新鲜感一过,便没心肠陪幼稚的皇长孙读书了。   他什么年纪的人啊,竟然要陪个小屁孩玩过过家的游戏,还让他穿上女装当新娘子,老天杀了他吧。   他好歹也是大晋的末代皇帝!他以前可没这样对待他的伴读!   难得回家的日子,楼砚发挥小孩的本能哭唧唧地赖在陆燕尔身边,“美人娘亲,你跟父亲说说,让他再给皇上说说,重新挑一个伴读就陪皇长孙读书。儿子不才,实在难以胜任!”   陆燕尔抬手,温柔地摸了摸楼砚的脑袋:“砚台,你不想做皇长孙的伴读,要自己去跟你父亲讲哦。”   唉,美人娘亲也不站他这边。   楼砚苦着脸,索性胡诌一通:“可儿子在宫里受了很多委屈,皇长孙伙同其他一些年纪较小的皇子欺负儿子,还打儿子,他们身份贵重,儿子不敢还手。”   母亲向来最是见不得孩子受委屈,美人娘亲肯定会到父亲跟前哭诉一番,到时自己就不用去皇宫陪皇长孙读书了,那个小兔崽子,看他就不是读书的料,整天插科打诨,惹太傅生气,自己父亲被幽禁,每天还傻乐着。   陆燕尔抿唇笑了笑,然后看向站在砚台身后的楼君炎,揶揄道:“砚台挨打了呀,打架这种事你父亲最在行,让他给你支个招。”   楼砚扭头朝身后看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眼里竟带了一抹惧意,小声唤道:“父亲。”   没办法,谁叫自己被楼君炎揍惨了呢,楼君炎亲自教他拳脚功夫,累倒是其次,就是每次真枪实弹的过招真的折磨人,每次都是他被揍的很凄惨,他如今只是小孩子的身体,哪儿是楼君炎这个大人的对手,这个父亲简直就不拿自己当小孩看,不对,是不拿他当人看。   他楼砚,以前的赵构,虽然于宫中也是险象环生,可却没这么实实在在的挨过打,谁敢揍一国之君啊。   楼君炎斜睨了一眼楼砚,淡淡地吐道:“明着不能还手,暗着还不能么?”   楼砚耷笼着脑袋,脚尖戳了戳地,小声反驳道:“可他们都是皇帝的儿子。”楼君炎竟然正大光明地教他玩阴的,这是父亲该教的吗?   “那你就忍着呗,等到别人打腻了再说。”楼君炎说完,便不怎么看楼砚,反而献宝似的掏出一支花黛眉笔,“燕尔,以后为夫每日都替你画眉,好吗?”   陆燕尔惊诧,反问他:“你会画?”   “不会!”楼君炎摇头,“但我会作画。想来画眉也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两三笔便能勾勒出,但这是夫妻间的一种乐趣嘛。我为你画眉,你为我挽发,真真是不羡鸳鸯只羡仙!”   楼砚木着脸站着,心灵备受伤害,总觉得楼君炎和陆燕尔这对父母才是真爱,而楼砚这个儿子是捡的,如此旁若无人的调情,考虑过小孩的想法吗。   楼君炎瞥见楼砚还杵在屋子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颇为嫌弃的表情。   楼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到那个烦人的皇长孙,只得硬着头皮说出自己不想当伴读的事,楼君炎听完,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如果你能打赢我,你便可以不必入宫。否则,就老老实实地陪皇长孙学习,教他走正道。”   楼砚默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小拳头,再对比楼君炎的大拳头,又默默地走了出去。   转眼便到了寒冬腊月的时节,陆燕尔裹着厚厚的狐裘拥着暖炉过冬,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白雪世界,看得入神时,府内管家引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后院,然后又去了楼君炎的书房。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被封为昭云郡主的沈翠竹,也就是曾经的沈翠珠。   陆燕尔原本就觉得沈翠珠不同于府上的其他丫鬟,只是没想到她的身世竟是这般。   晚晴俯身,替换陆燕尔手中的暖炉时,便狠狠地瞪了一眼沈翠珠的方向,说:“她原本只是楼家伺候人的丫鬟,可如今沈家得以平反,飞上枝头做了昭云郡主,自以为身份了得,便几次三番来缠着公子,也不知是何居心?”   旁边的冬梅笑道:“也没有三番五次,这是第三次而已!不过这昭云郡主如今的举止作派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低眉顺眼的婢子丫鬟,现在是身份高贵的郡主,再也不用卑躬屈膝。”   陆燕尔蹙了蹙眉:“不是说了楼家从未有过沈翠珠这个人么,怎的还敢肆意提及?”   “少夫人,奴婢们只敢在您面前说说而已,绝对不敢出去乱说的。”晚晴冬梅垂眸道。   “在我面前说顺了,万一嘴上没把门说出去了呢。夫君严禁提及沈翠珠这个人,事关她的一切,你们都得给我念进肚子里,来楼府的是昭云郡主沈翠竹,而非沈翠珠,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沈翠珠这个人,她以前也从没出现在楼府过,切记!”   “是。”冬梅应道。   晚晴抬头看了看陆燕尔,吞吐道:“可沈……昭云郡主来府上较为频繁,奴婢担心她与公子……”   陆燕尔扭头,面色冷肃:“夫君若真对她有意思,早就收了房,或是娶了,这种话休要再说!”   虽然,陆燕尔隐约觉察出沈翠珠对楼君炎怀揣着情愫,但她从未越雷池半步,而楼君炎对她也无男女方面的情意。   她信他,亦是信她!   书房内,昭云郡主定定地看着桌案后那道清俊的身影,眼眶微红,忽地起身跪在了地上,亦如从前卑微的她。   她开口说道:“公子,如今王宥已死,其从犯皆以定罪,可我心中始终存有疑惑,只希望公子能解我心底的困惑。”   楼君炎始终伏案,执笔画着什么,并未抬头看昭云郡主。   昭云郡主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地问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沈家冤案是否跟陛下有关?”   楼君炎笔下动作一顿。   陆宗兼沉默了一会儿,道:“以目前查出来的事情来看,霍家应该不会被连坐,但多少都会因此而牵连。”   陆宗兼仰头看了看一望无垠的天空,霍时贬竟然也参与了陷害沈家一事, 而间接的,他也算是娶了沈家仇人的女儿,一想到记忆中那个叫着他兼哥哥的绿衣小姑娘, 他便难受的紧。   然而,等他回到府上面对自己的妻子霍嫣时, 收敛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并将霍时贬要见她的事告诉了霍嫣。霍家的人方才就来哭求了一通, 霍嫣好不容易才将人送走了,心里正烦乱着, 父亲牵扯的是陈年巨案, 兹事体大,就连首辅王宥都未必能有上次的运气成功脱困。她不过是做了国公府的长媳, 又如何救得了这个与她有着血缘却感情寡淡的父亲。     ☆、第128章 第128章“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昭云郡主起身告辞离去,待到她快要走出书房时,楼君炎却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翠珠,你的前半生被困于血海深仇,后半生学着放过自己,让自己过得轻松些,去寻求普通女人该有的幸福!”   普通女人该有的幸福,嫁为人妇,为夫家生儿育女吗?   可她想嫁的人,却对她从来不屑一顾!   昭云郡主身躯微微发颤,心底莫名涌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似要冲破以往的禁锢喧嚣而出。她竟如此迫切地想要告诉他,他就是她前半生所有的爱恋,是她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是她飞蛾扑火也想要的幸福。   在他的筹谋下,沈家得以平反,可沈家的一切人和事皆成过往,父母兄长亲人都不在世上,她却要在漫长的生命里顶着昭云郡主沈家遗孤的身份活在京城,这只会让她痛苦,让她压抑。   所以,她才想逃离京城!   可逃离之前,她想让他知道,自己曾那般小心翼翼地爱过他,视他为神明。   “楼君炎。”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唤他的名字,激动的心脏都快要跳出胸廓,“我一直都心悦于你,只有你!”   然而,不过瞬间,她沸腾的血激动的心便归于一片死寂。因为他的眼睛里不带任何感情,眸光甚至都无任何波动,只淡漠地说了一句:“你逾越了!”   你逾越了。   这不是你该有的感情。   那般淡漠却姿态在上的口吻,仿若她依旧只能跌在尘埃仰望云端的他,她说爱他,是一种亵渎,一种玷/污,是她不配有的奢望。   呵,你逾越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如万箭穿心,深深地刺痛了她,却也将她从虚妄中解救了出来,不管是以前落魄的沈翠珠,还是如今的昭云郡主,她于他,都只是下属,是婢女,并不会因她的身份转变而对她有任何改变。   昭云郡主仰了仰头,努力地将眼泪逼了回去,没再说什么,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却在转身的刹那,看到楼君炎将桌上的宣纸拿了起来,上面画的不是山川河流,也不是窗外雪景,更不是什么人物画,而是勾勒的各种各样的女子眉形,或纤细,或英气,或柳叶眉,或新月眉,或蛾眉,或黛眉。   他竟在练习各种眉形,只为给他的妻子更为熟练地描上好看的眉。   当真是情深几许!   天空中雪花肆意飞扬,落在昭云郡主脸上,冰冰凉凉的,然而更凉的是她的心,苍凉如荒野。   与她的沧桑悲凉不同的是,庭院中,白雪下,亭亭站立着明媚动人的陆燕尔,她撑着一把点缀梅花的折伞,悠悠扬扬的雪花落在她的伞上,她的裙踞上,甚至飘在她微微颤动的羽睫上,整个人美的如诗如画,比这漫天的雪景还要美上三分。   陆燕尔与楼君炎成亲将近八载,却依旧如十六七岁的少女般,像是不知人间愁滋味,保持着少女特有的纯真。   这是她此生都无法拥有的东西,她这一生太过沉重,即使放下仇恨,她也难以拥有陆燕尔那般明艳动人的笑容。   人跟人的命真的不一样,不一样。   昭云郡主忽然提起裙摆,踩着地上的积雪,小步跑了过去,陆燕尔顺势便将伞往她这边挪了些,笑盈盈地看着她:“郡主!”   陆燕尔唤她郡主,她自然不愿意再唤她少夫人,便笑着叫了她一声:“燕尔。”   昭云郡主微抬了下巴,不复以往卑微的婢子姿态:“燕尔,你知道楼君炎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的性命!在你嫁给他之前,我便深爱着他,比你爱的时间还要长!“   莫名的,她带着挑衅的快/感,想要看到陆燕尔脸上的笑容消失,然而她失望了。   陆燕尔却笑得更灿烂了,颔首道:“我知道呀!”   “你知道?”   昭云郡主身子被定住。   陆燕尔竟然早就知道她爱着楼君炎,是了,曾经的德清公主,北漠公主,她们都做过疯癫痴狂的事,使得陆燕尔屡次受伤,肉/体的折磨,却依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境。   自己无关痛痒的两句话,就想奢望陆燕尔脸上的笑容消失,原来幼稚愚蠢的是自己,看不开的也是自己。   昭云郡主失魂落魄地往府外走,他们的感情根本就不能容他人插足,留着只能自取其辱罢了。   “雪路湿滑,你小心些。”   陆燕尔蛾眉微蹙,快步上前,将手中的伞塞到昭云郡主手中,任由雪花落在自己发梢,转身走到旁边的长廊下。   昭云郡主目光复杂地看着手中的伞,转身,默默地走出了楼府。   却恰巧遇到来楼家登门拜访的陆宗兼夫妇,昭云郡主自顾自地往前走,深思黯然,并未留意到陆宗兼,而陆宗兼却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霍嫣见状,当即就变了脸色。     ☆、第129章 第129章自沈家昭雪以来,陆宗兼早……   “是谁?”陆宗兼满带敌意,第一感觉就是翠竹爱上的可能是品行不端正的男子,有家室,竟然还去招惹她。   “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我已经打算明天离开京城。”昭云郡主眸光流露出一抹哀戚,喃喃道。   “去哪儿?”陆宗兼倏地站了起来,惊讶道。   “天南地北,四处走走。”   只要不是京城就行,这里有至亲离世的痛苦,也有此生的爱恋,哪一样都能让她难受的无法呼吸。   陆宗兼盯着她,沉默良久,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明日何时走,我去送你!”   “不用!我这辈子经历过最惨烈的生死离别之痛,我不想再经历了。”   “好。”   陆宗兼嘴上答应着,可第二天依旧去送了她,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城墙之上,目送着她策马离去的背影,却始终没让她发现,最后又伫立良久,方才缓缓地往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她爱的男子有妻室,而昨天她恰巧又是因为从楼家出来,才哭的那般哀绝。   是楼君炎,竟是楼君炎!   陆宗兼胸中怒意难平,忽地翻身上马,径直朝楼府奔驰而去。可临近楼府门口,他又忽然调转方向,离开了。   他以什么立场去质问楼君炎?   楼君炎与陆燕尔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他作甚去破坏他们和谐的关系?   陆燕尔听说昭云郡主离京的事后,微微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少了一个楼君炎的爱慕者,而是没想到她竟会走的如此之快。不过对于承载了她太多痛苦的京城,即使有着郡主的身份和名号,京城对她更多的是一个容易勾起伤心往事的地方,她在这里,总也避不开那些探究沈家旧事、探究她这些年经历的好事者。   离开,反而海阔天空,开启新的人生。   “想什么呢?”   耳畔蓦地袭上一片温热,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传至全身,陆燕尔瑟缩了一下,娇嗔着推了推突袭而至的楼君炎,“别闹,痒。”   楼君炎眯起狭长的凤眸,懒洋洋地倚在她身侧,顺势握住了她的小手,嗓音低哑:“夫人如今也是一品诰命夫人了。”   陆燕尔侧眸,微一挑眉:“所以呢?”   他官至一品宰辅,自然便为陆燕尔挣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她的脸面都是他给的。他有什么比较合理的要求,她也该考虑着答应他。   思及此,楼君炎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唇,将她拉得近些了,直接贴上他炽热的胸膛:“所以,为夫觉得…… ”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   楼君炎眸光微微沉了下来,没好气地道:“何事,明日早说!”   “公子,属下是来向你和少夫人辞行的。”是冷枫。   楼君炎皱眉:“进来。”   冷枫应声推门走了近来,他的行囊已经收拾完毕,东西很简单,只有一个小包袱和一柄长剑,除此身无长物。而他一改平素的黑衣劲装,换上了一身江湖侠客的装束。   “为何突然想离开?”楼君炎绞着陆燕尔的长发,眉头微拧。   冷枫顿了顿,回道:“公子已经在朝堂站稳了脚跟,位极人臣,而楼里能人辈出,能为公子效力的人很多。公子…… 公子已经不需要我了!”   楼君炎眉头越皱越深:“若没有真正离开的理由,否则,我不同意!”   若没有主子的同意,等同于叛逃,风雨楼会发出嗜血追杀令,天涯海角都会追杀叛逃者,非死不收令!   冷枫攥紧了手中长剑,面露难色,似难以启齿:“我…… ”   陆燕尔眸光流转,扑哧一笑:“冷枫,嘴笨的男子追心仪的姑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哦。”   楼君炎狐疑地看向冷枫,问道:“你要追哪家姑娘?”   陆燕尔摇了摇头,叹息:“唉,冷枫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竟不知他喜欢谁?”   楼君炎黑脸,倨傲抬眸:”我该知道吗?”他又不关心这些八卦,何况,冷枫这副常年隐匿于暗处的冷面脸根本就不怎么招姑娘喜欢,而他身边也没什么姑娘打转。   蓦地,脑海中出现一个名字,楼君炎旋即诧异道:“你,喜欢翠珠?”   冷枫顿时红了脸。   楼君炎一瞧,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冷枫爱上的人就是翠珠,翠珠除了跟风雨楼里的人打交道甚多,就属冷枫接触最多。   若这段感情能修成正果,自当成全。   楼君炎欣慰地看了一眼冷枫,这根木头也懂得主动去追寻情爱了,随即便转身走进内室,拿了一些银契交到冷枫手上:“虽然,你的例银比较高,但几乎都用在了楼里,出门在外,多带些这些总会用到?”   冷枫一愣,抬手就将银契推了回去:“公子,属下不能收,属下身上有银子!”   陆燕尔扬手,拿起楼君炎手中的银契塞到了冷枫手里:“夫君让你拿着,你便拿着。你这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追姑娘不需要花钱啊,姑娘家喜欢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你不给她买啊?”   冷枫:“翠珠不喜欢这些俗物!”   陆燕尔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她以前是不能喜欢,不能打扮,可现在不同了,她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以前不能做的事情,如今都可以做了。退一步讲,就算她不喜欢我口中的这些俗物,她总归有其它喜欢的东西吧,你总能投其所好,买给她,哪样不得花银子?”   “这…… ”   楼君炎见他仍有些迟疑,直接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难道你想让女人养你?她如今是陛下亲封的昭云郡主,她有俸禄,以前查封的沈家家产也多数归还给了她,她不缺少银钱,你若跟她在一起,能心安理得地让她来养你么?   还是说,你要靠着一身武艺去挣那些刀口舔血的银子,我劝你若有这样的想法,就趁早打住。她需要的是安稳度日的男人,能够抚慰她曾经的创伤,而不是依旧要让她担惊受怕的男人。”   陆燕尔附和道:“是这个理儿,但你若想抱得美人归的话,可要改变你以前默默守护的策略,你追过去,可不是给她当守护神当保镖的,而是要当她的丈夫,她的夫君。”   “谢公子和少夫人的提点。”冷枫抱拳道。   陆燕尔扬了扬手:“快去追吧!希望能尽快喝上你们的喜酒哦。”   “会有这么一天的。”   冷枫带着银契,转身便飞速掠出了楼府,速度快到只剩下眼前一道魅影飘过,看来他真是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到沈翠珠身边去。   楼君炎偏头,忽然问陆燕尔:“你怎么知道?”   陆燕尔眨了眨眼,慢悠悠地拖长了语调:“因为七年前,在北漠,翠珠看着你,而冷枫却看着她,我便知道冷枫属意翠珠!”   “唔。”   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楼君炎却忽地低头迅速攫住了她的唇/舌,勾着她,缠情地吻着她,待她意乱情迷时,他才微微松开了些许,仍旧贴着她鲜红的唇瓣,轻声说道:   “不管他人如何,为夫觉得夫人如今是一品诰命夫人,而砚台一个孩子怪孤单的,不如我们再要个孩子,最好生个女儿。”     ☆、第130章 第130章大结局   陆燕尔没吃过,正好给她尝尝鲜。   结果,陆燕尔吃了过后,奇迹般的胃口大开,当即便喝了一大碗米粥,还没吐呢。   楼君炎大喜,赶紧跑到宫里,又找景昭帝要了一些,连同那些不喜欢吃榴莲的妃子也收刮了一遍,全部存放在冰窖中,留着慢慢吃。然后,又写信到江州楼家,楼家商号遍布天下,与西域那般也有生意往来,现下正是榴莲产出的季节,可以多储备一些榴莲,他不知道陆燕尔的孕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但多准备着,有备无患。   孩子月份越大,越需要母体的营养,陆燕尔吃不下东西,身体可如何吃得消。   闻着臭吃着香的榴莲解决了陆燕尔吃饭的问题,楼君炎总算是宽心不少。   而相比陆燕尔这边艰难的怀孕历程,霍嫣最近也遇到了很大的烦恼,她已经与陆宗兼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初时,陆宗兼还会哄她,后来见她一直如此,再加上大理寺公务繁忙,难免有些疏漏没怎么顾及到她。   这下,霍嫣越发不高兴了。   其实,霍嫣知道他们的问题出在哪里,是她不能释怀陆宗兼和昭云郡主的过去,她一直都知道他心底藏着一个人,只是没想到就是如今的昭云郡主。她早前就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若见到那名女子,自己该以何种姿态去面对,可结果等那名女子出现时,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就已经丢盔弃甲了。   陆燕尔前些日子被孕吐折磨的昏天黑地,也无暇顾及霍嫣。而霍嫣见她怀孕辛苦,也就闭口不谈这些烦心事。但自从有了榴莲这个治孕吐的神药,陆燕尔吐的次数越发少了,恢复了精神,就发现霍嫣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明明每次都是同她笑着聊天,可霍嫣的眼睛却没什么神采,整个人似被阴霾笼罩。   派人稍微一打听,陆燕尔便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昭云郡主已经离开京城,你根本犯不着为了一个已经离开的人去跟陆宗兼怄气。你呀,就是想的太多了,这感情的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陆燕尔握着霍嫣的手,笑着宽慰她。   “可如今,我算是罪臣之女,而她却是功臣之后。我总觉得昭云郡主只是暂时离开了京城,她终有一天还会回来,我害怕自己不能与宗兼走到最后,我害怕,他会半路抛下我!“霍嫣愁眉苦脸,依旧不太乐观,“尤其是看过楼君炎对你毫无保留的体贴和照顾,总觉得自己和陆宗兼的感情不是那么完美,他对我,总是有所保留。”   陆燕尔抿了抿唇,劝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你太吹毛求疵了,这未必是一件好事,容易伤到自己。我跟楼君炎之间也夹杂了很多事,以前甚至还存在过信任危机,可我们都懂得开解自己,给彼此一定的时间去缓冲,但我们从未冷战过,冷战容易让他人趁虚而入,也容易伤害你们的感情基础。”   陆燕尔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继续说,“不管昭云郡主与陆宗兼的过去是怎样的,你都是他的妻子,是他儿子的娘,是未来的国公夫人!你不能因为霍家出事,就对这段感情不自信,你嫁给陆宗兼时,霍家不能成为你的助力,而霍家没了,也不能拖累于你,你要明白当初陆宗兼娶的是你这个人,并不是你身后的母族。   你也不想想,为何那些门户相当的贵女反而没有嫁给陆宗兼呢?你若只一味的纠结昭云郡主的事,你真的很可能亲手将他推开,那时,你该怎么办?”   最后这句话吓到了霍嫣,打理国公府的琐事,自己或许在行,可面对感情之事时,也依旧会犯糊涂。   见霍嫣神色有所松动,好歹是听进去了些,陆燕尔缓缓松了一口气,忽地想到了什么,旋即便凑到霍嫣耳边,神神秘秘地告诉了她一个小秘密。   “你知道我嫁给楼君炎之前,曾是你小姑子夫君的未婚妻吗?”   小姑子夫君,不就是顾辞吗?   “你!”   霍嫣惊地瞪大了眼睛,“楼君炎知道吗?”   陆燕尔挺了挺身板,自信一笑:“当然知道,谁还没点过去呢!但若是一直纠结于过去,真的是自找烦恼!”   “我知道了。”   霍嫣回去后,便主动跟陆宗兼和解了,陆燕尔说的对,她若一味地沉湎于昭云郡主和陆宗兼的过去,只会亲手将陆宗兼推离自己,埋葬他们的夫妻情分。   得不偿失!   楼砚趴在陆燕尔微圆的肚皮上,听了半天,皱着小脸说道:“美人娘亲,你确定是个妹妹?她动的好欢!“不说姑娘家都是文文静静的么,难不成陆燕尔这次会生个暴躁妹妹给他。   他不要啊。   “御医是这么说着,应该不会错吧?”陆燕尔笑道。   楼砚拍拍胸口:“这我就放心了,是妹妹就好,活泼些也行!”   长大了,就能变成文文静静的姑娘,陆燕尔这么漂亮,未来的妹妹定然也很好看,赏心悦   目,赏心悦目啊。   结果,等楼砚去宫里陪皇长孙读书后,御医居然诊出陆燕尔怀的是双生子,陆燕尔和楼君炎惧是一惊:“怎么可能?”   御医道:“之所以怀孕初期没有发现,是因为一个脉象要强劲些,一个脉象若有若无。”   楼君炎本意只想要一个女儿的,怎么就来了两个呢。   可这一个也是生,两个自然也是生。   但陆燕尔依旧保持怀疑态度,毕竟关于怀孕这事,在她身上闹的乌龙可不少,后面不会又有什么惊吓等着她吧,可等到四五个月肚子彻底显怀时,她的肚子竟比同月份的孕妇大的多,喜脉越发清晰,御医郑重其事地告诉她,确信是双生子无疑,她终于彻底相信了,即将会有两个小生命的到来。   陆燕尔的肚子越来越大,躺在榻上,腹部高耸的像座小山峰似的,完全遮挡住了视线,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到了。   真真是大的吓人。   楼君炎也被吓到了,每次看到她的肚皮如波浪翻滚那般动来动去,总担心她的肚子会被里面的两个小家伙踢破,就这么心惊胆战地挨到了八个月左右,双生子一般不会等到足月生产,多半会在八/九个月的时候临产,楼君炎连朝都不敢去上了,直接找景昭帝告了假。   若有重要的公务,直接在府上处理即可,而来往送文书的人一律不许喧哗,谁敢弄出声响,就会被这位护妻首辅扔出去,禁止再上门。   可是等啊等,两个小家伙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就这么到了九个月份还不见发动。陆燕尔已经卧榻躺了近两个月,身子极重,根本就无法起身,手脚皆有些浮肿,完全没法下地活动,但还是时不时伸伸手,动动腿,为分娩做充足的准备。   御医仔细检查了她的胎位,乐呵呵地笑道:”胎位很正。而且,双生子怀到九个月,基本同足月的婴儿相差不大,身体定然很健康。”   陆燕尔点了点头,只想他们快点出来,再躺下去,怕真的要疯了。   又过了五天,陆燕尔终于发动了。   而妇人生产本就凶险,更何况还是双生子,御医,接生婆子皆是找得最好的,楼君炎怕出意外还寻摸了一个世外神医坐镇,所有人皆严阵以待。   生砚台时,楼君炎还没赶回家,孩子就落地了。可这次却是从发作就开始等在外边,听着陆燕尔痛苦的惨叫,楼君炎手足无措,完全慌了神,竟然紧张地将手放在嘴里咬的血肉模糊,而不自知。   而两家父母也没心思管楼君炎,只忧心着产房里的陆燕尔,毕竟她分娩的是双生子,可是两倍的风险,好在没多久就听到了奶娃的哭声,婆子将奶娃拾掇出来报喜,是个男娃,哭声又大又响亮,小胳膊乱动个不停,一看就是个脾气不好的家伙。   楼君炎傻愣在当场,并没有接手,他希望是香香软软的闺女,不是臭小子。而两边的父母也没人去抱孩子,婆子顿时一愣,这尴尬的情景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家里添了男丁竟受到了如此冷遇,刚出生的奶娃竟无人问津,所有人都在揪心第二个孩子何时出来。   因为,第二个也生的快,陆燕尔便少一分危险。   而当娘的在生孩子,做儿子的哪还有心情陪皇长孙读书,楼砚一得到消息,立马就告假跑了回来,进门就得知陆燕尔生了个男娃,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他设想的是陆燕尔生两个妹妹,左手右手,正好一边牵一个,谁稀罕弟弟啊。   而大家原以为陆燕尔第一个孩子生的顺,第二个应该也比较顺利。结果,第二个孩子却生了整整一夜,陆燕尔的嗓音都喊沙哑了,小家伙才慢吞吞地出来。   是个精致的女娃娃,哭声秀秀气气的。   楼砚当即就凑了上去:“妹妹好,以后哥哥疼你。”   楼君炎却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快步走到产房,他再稀罕女儿,可最要紧的还是为他吃苦受累的陆燕尔,看着她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他便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就是把自己阉了,也不再要孩子了。   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竟让她遭了如此多的难。怀孕生产的痛苦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他不能再让她受孕育的苦。   陆燕尔生完便昏睡了过去,他便一直陪着她,守着她,直到她醒来,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满脸的疲惫,不禁红了眼眶:   “燕尔,得妻如你,是我之幸!”   陆燕尔虚弱一笑:“男孩,女孩?”   “一儿一女。”   此生圆满了!   (正文完)     ☆、第131章 第131章番外1   李鸿曾被温解语报复性地下过蛊毒,陆燕尔本没提及此事,温解语看着她,却主动说起这事:“燕尔,你知道吗,在我给李鸿种下虹雪的三年里,他真的没有碰过任何女人,我以为他真是爱惨了南明珠,即使没有男欢女爱,他们依旧会相守。可是,当三年后我去北漠给他解蛊毒时,他却说‘不用解了,就这样吧!’   当时,我很不理解。直到第五年,我再次到北漠问他是否解蛊,他依旧说‘不用了,这辈子就这样过吧!’,我问他为什么,他却什么都没说,但我却偷偷给他解了蛊。他曾在苗寨里生活过,对蛊毒多少有些了解,他当时不知,但过不了多久,定然会发现自己身上的蛊毒已经得解,可他依旧过着苦行僧的生活,整整两年都未曾跟南明珠同/房过,南明珠只当是他身上蛊毒未解的原因。   可我却突然想明白了,他这是在惩罚自己,他对我并非全然只是利用,他对我是有情的,只是这份情被利用算计所掩盖。”   温解语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他,是真的爱过我,或许,到现在还爱着!那一刻,我忽然就彻底释怀了,我解脱了,他却圈地为牢将自己困住了。   但,都与我无关了。”   提到当年情爱之事,温解语的神情平淡无波,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仿若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般,但陆燕尔却听得唏嘘不已,正要说些什么时,砚台却掀起帘子走了进来,本来想看看弟弟妹妹,但见陆燕尔屋里有客人在,当即一愣,便要退出去。   陆燕尔却招手道:“砚台,过来。”   “娘,有何吩咐?”   砚台只好走了过去,陆燕尔抬手指着旁边的温解语,给他介绍道:“这是你温姨,娘的旧识。”   “小侄见过温姨!”砚台老老实实地见礼。   “不错不错。”   温解语赞许地点点头,随即掏出一把精致可伸缩的匕首,送给了砚台,“乖孩子,姨也没什么好东西,听说你跟着你爹习武,就送你一把匕首做防身用。”   砚台对温解语手上的匕首甚感兴趣,乍然听到这一声乖孩子,浑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但他面上不显,态度谦恭地将匕首收下,稍微摆弄了一下,便发现匕首中竟然暗藏着小机关,可随意将刀锋隐匿起来,心下喜欢,又高高兴兴地谢过了温解语。   “看你喜欢的紧,算是送对了。”说着,温解语又转向陆燕尔,戏说道,“燕尔,你家这老大不仅教的好,长得也不赖,长大了不知要误多少的少女芳心,也不知最后会做哪户人家的乘龙快婿?”   陆燕尔轻瞪了温解语一眼:“姐姐少浑说,孩子还小,哪儿懂得这些,可莫要教坏了我家砚台!”   砚台暗暗翻了个白眼,他不小了,真的?   对于男女那点事,他早就深有体会,只是没有如楼君炎这个首辅爹那般对哪个女子从一而终罢了,也没真心倾慕过谁。   温解语又多看了两眼砚台,不禁笑道:“行,不说你家砚台了,快给我看看那两个小家伙,我可是也给他们备了东西的。”   “晚晴,小家伙们睡醒了吗?”陆燕尔扬声对着旁边一门之隔的内室,喊道,“睡醒了就抱过来。”   “少夫人,刚醒,马上就来。”晚晴回了一句,便同冬梅一人抱着一个过来了。   温解语凑过去一瞧,这两个孩子也怪是会长,一个继承了楼君炎的长相,一个继承了陆燕尔的长相,她顺势便抱过了晚晴怀中的哥哥,结果刚抱起来,哥哥小嘴一瘪,哇哇大哭了起来,惊的温解语差点将他丢了。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浑的,脾气够暴躁啊。”   温解语不会哄抱小孩子,赶紧将孩子交到了陆燕尔手上,怪了,这小子立马就不哭了,还在陆燕尔胸前拱啊拱啊。   陆燕尔顿时哭笑不得,温解语也笑了:“该不是饿了,你给他吃些。”   而砚台正逗弄着妹妹,听得这话,赶紧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陆燕尔喂奶时,温解语不信邪,又抱起了妹妹,结果妹妹甚是乖巧还冲着她笑,笑得她心都快化了。   “这小女娃跟你一样,爱笑,爱笑的姑娘,运气总是很好。燕尔,你真真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夫君疼惜,夫家重视,这么年轻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九年弹指而过,陆燕尔也不过二十五的年纪,自己却是将近二十九了。   陆燕尔佯装挤兑了温解语一句:“所以啊,你得抓紧了,赶快追上来。”   “会的。”   温解语嘴角微微上扬,似想到了什么人,竟笑得有些羞敛,只瞬息便恢复如常,陆燕尔也就没发现。   “对了,老大叫楼砚,这老二、老三起了什么名?”   “额……”   说起取名这事,陆燕尔心里便有些来气。两家长辈坚决反对不能像砚台那次那般敷衍,一举得了龙凤胎是莫大的福分,孩子的名字一定不能乱取,要取个既好听有寓意,又比较大气的名字,这般费脑筋且容易得罪长辈的事,陆燕尔是懒得想了,取名这事就全权交给了楼君炎。   楼君炎自是大包大揽了过来,翻阅各家典籍,只为给他的宝贝闺女取个别致幽雅、独一无二的名字,可能是他觉得闺女太宝贝了,一般的俗名皆配不上,结果琢磨了大半个月都没想出来。   闺女的名字没取好,儿子的名字压根就没想。   后又苦思冥想了十来天,终于将这对孪生兄妹的名字取了出来,老二叫做楼迩,老三叫做楼鹿,楼迩是什么鬼,还有楼鹿,又是什么意思,当家里养了一只鹿啊。   两家父母说不要敷衍,结果他倒是敷衍的够彻底。   毫无疑问,两家父母得知楼君炎取的这两个不知所谓的名字,非常强烈的反对,老二是个男孩子叫楼迩这般怪异的名字也就算了,可老三是女孩子,取个什么鹿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可楼君炎也是表现的相当顽固,说他这是妇唱夫随,应得是她的景。   陆燕尔一头雾水,这关她何事?   楼君炎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只说:“你自行领会!”   陆燕尔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的砚台略微沉吟了一番,解释道:“我的名字叫楼砚,弟弟叫楼迩,妹妹叫楼鹿,连起来就是娘的名字陆(鹿)燕(砚)尔(迩)!”   砚台的名字是她所取,难怪说是应她的景?   他竟将自己的名字嵌了进去!   陆燕尔喜滋滋地抿了抿唇,想笑,可触及到父母们怒气未消的脸,又不敢笑了。   但他们还能反对什么呢,楼君炎都将自己媳妇的名字照搬到孩子字里,这本就代表着他对陆燕尔的深情厚谊,他们能让他改名么?   楼夫人使劲儿戳了戳楼君炎的脑门,摇头叹息:“臭小子,原以为你最疼你家闺女,实质上都是假象,最疼的还是媳妇啊。”   既然,名字是这番寓意,陆秉坤夫妇自然也就不多说了。   名字就这么定下了,老二大名楼迩,乳名迩宝,老三大名楼鹿,乳名鹿妞。   后来,大家一致认为楼君炎夫妇的学识文采全都败在了三个孩子的名字上面,但楼君炎觉得并非名字赋予了孩子什么,而是孩子本身的所作所为能赋予这个名字什么。如果一个名为赵三的人,他若做了流芳百世受世人敬仰的事,这个普通毫不起眼的名字也会随他这个人代代相传,被世人铭记。   相反,你的名字再好听再特殊,可你一事无成,死后又有谁能记得你,记得你曾叫什么。   温解语听完,低头看着怀中笑呵呵的小女娃:“小鹿妞,温姨觉得你跟哥哥的名字都挺好听呢。”说着,便望向陆燕尔,“鹿妞,迩宝多可爱的名字啊,这可是楼君炎对你毫不掩饰的情意,你就偷着乐吧。”   陆燕尔眯了眯眼,不好意思地说道:“可有时唤他们三的名字,感觉像是自己叫自己一样。”   温解语白了她一眼:“继续嘚瑟!”   看着怀中可爱乖巧的鹿妞,温解语顺手取下脖子上一个浅碧色的挂坠,小心地戴在小鹿妞的脖子上:“小家伙,这可是温姨最值钱的物什,名曰碧玺,能保佑你百毒不侵,谁都不敢用毒药害你!”   陆燕尔吓了一跳:“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可不能随便送给她,还是你自己留着。”   温解语不在意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即使没有它,世间所有毒物对我皆无用。这个碧玺对我,只是个装饰品而已!”   “等你生了孩子,你可以留给他呀。”陆燕尔仍是不愿收。   温解语笑了:“我的孩子,我自然有其它办法让他抵御世间百毒之物,你就莫要推辞。再说,我又不是送给你的!”   “那我替鹿妞谢过姐姐了。”   温解语转身将鹿妞交给了冬梅,又来到陆燕尔身侧,看着陆燕尔怀中的迩宝,笑着将一个长命锁挂在了迩宝身上:“妹妹是女孩子,身子骨儿总归要娇弱些,你是男孩子,身子皮实,温姨就送你一个长命锁,愿你平平安安地长大!”   结果,迩宝滴溜溜的小眼睛瞥了瞥温解语,又放声哭了起来。   温解语:“……这孩子不喜欢我?”   陆燕尔笑着解释道:“他就这德性,如果听不到他的哭声,就是怪事了。”说着,便轻拍着迩宝哄着他,哄了一会儿才止住哭声。   见陆燕尔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温解语便放下心来,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陆燕尔以为她要离开京城,便留她多住一段时日,结果温解语却抬眸看向窗外,莞尔一笑:“我应该不会离开京城了。”   那边,青石小路上,海云帆与楼君炎一道往这边走来,两人似在说着什么,海云帆微微抬头正对上温解语看过来的目光,颔首一笑。   视线交汇,电光火闪。   陆燕尔指了指温解语,又指了指海云帆,惊诧道:“你,你们……”   温解语并未隐瞒,只说的简单:“两年前,武安城,我和他遇到了,然后就有了交集。”   两年前,正是沈家旧案重见天日的那一年,沈家被拨乱反正,可案子结束后,牵头的太子被废,在泰山封禅上言辞比其它官员更为犀利的海云帆,后来也被景昭帝寻了个由头贬谪到地方上,正是武安城。   直到前不久,才调回京城。   温解语经历过一段情伤,而海云帆也娶过一门亲,是个门第比较高的姑娘,两人曾恩爱生活了一段时间,只可惜那姑娘是个薄命的,不到一年就因病去逝了。   那姑娘的家人却诬陷是海云帆害得女儿郁郁寡欢而死,可实际上,那病是姑娘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姑娘的父母看上海云帆是朝堂的后起之秀,才将得病的姑娘许配给了海云帆。也正是因此,海云帆的老丈人一纸诉状告到景昭帝面前,为女儿的死讨要说法,景昭帝正愁没理由,这理由就送上门来了。   而温解语虽没细说与海云帆的事,但想来他们的相遇应该是一个美好而温馨的故事,能治愈彼此。   陆燕尔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海云帆,打趣道:“以前在京城时,我还曾开过你跟海云帆的玩笑,没想到你们真修成正果了。话说,何时喝喜酒?”   温解语抿唇一笑:“快了。”   所谓快了,是真的挺快。   温解语和海云帆相携离去后,不过月余,便成了亲。只是大婚上稍微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海云帆亡妻那边派人来闹了事,但比起他们相守的漫长一生,这点小磨难真不算什么。   婚后不久,温解语便顺利地怀上了。海家怕累着新妇,又买了一些丫鬟进府,比起以往,海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虽比不上京城钟鸣鼎食的权贵人家,却是比以前的破屋瓦楞好了十倍百倍不止。   陆燕尔眯眼瞧了瞧温解语微隆的腹部,打趣道:“早前,你还说海云帆比你大,根本就没影儿的事,我说女大三抱金砖,这不就真抱上了?接下来,该是三年抱俩了吧!”   温解语作势拍了陆燕尔一下:“你怎不三年抱俩?”   “我不是一年就抱了俩嘛。”陆燕尔得意洋洋道。   温解语:“……”美的你。   这厢欢声笑语,书房那边各自的夫君则品茶论时事,海云帆说得兴起时,忽然眼尖地发现书架上有一些坊间的孤话本子,没想到楼君炎竟也好此道,当即便去将书取了下来,楼君炎来不及制止,他已经开始翻阅起来,待看到上面的字迹时,却猛地瞪大了双眼:   “这书……”这不就是他当年所抄写的话本子么?   海云帆赶紧又拿起旁边的几本一看,资治通鉴,官场现形记,皆是他当年所抄写的摹本。   “楼兄……”海云帆异常震惊,吞了吞口水道,“当年接济我的人是……你?”   “嗯。”楼君炎呷了一口茶,颔首道:“但不算接济,是你自己赚的。”   海云帆大为震动,若非今日无意间发现,恐怕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有人曾在自己穷困潦倒时,竟如此帮助过他,并非直接授予钱财,而是用了这般迂回的方式,既支助了他,又维护了他可怜的自尊。   温解语听说此事后,想到自己初见的那个拎着瓶劣质酒的楞头小子,不禁笑了笑:“傻人有傻福!”   海云帆不满道:“我是傻人,你不就是傻人的媳妇,一样傻气!”   温解语叹:“我若不冒着傻气,怎会嫁给你这个傻人?”   她本已绝心断情,可却没想到会被他撩动了沉寂的心,他没有李鸿的玉树临风,没有李鸿会说情话,在过尽千帆后,可她就是被他身上的那股子朴实,正直,以及那份正直中带着的憨气给打动了。   海云帆握着温解语的手,一笑:“以后,你还得生个傻儿子,傻姑娘!”   温解语瞪他:“不傻一窝了?”   ————————分割线————————   昭元三十三年,是前世楼君炎做到首辅之位的那一年,时值三十八岁,而这一世,他已经稳居首辅将近五年,官场顺遂,帝王器重,娇妻在怀,儿女环绕,父母尚在,家庭官场两相顺畅,可谓是走向了人生巅峰。   他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他近来却发现陆燕尔有些反常,经常会神思恍惚,临窗发呆。楼君炎自省自己对她体贴入微,最近更是未曾说过任何支言片语的重话,凡事都顺着她的心意来,而砚台性子越发稳重课业也没任何问题,基本都不会惹她烦忧。   至于最小的一双儿女,已满四岁,正是爱跑爱跳的年纪,虽有些闹腾人,但府中丫鬟婆子众多,也基本不需她劳心劳力。何况,鹿妞活泼伶俐,本身就是府中的开心果,最会哄人开心,每次陆燕尔心情不好时,即使只是见到鹿妞的笑,心情都会变好,而四岁的鹿妞语言处于快速发展的阶段,笑不管用,三言两语都会哄着她开心起来。   说来最令人头疼的反而是鹿妞的孪生哥哥迩宝,众人熬过了迩宝一岁以内动辄大哭的艰难期,结果又迎来了另一个令人头疼的时期。迩宝到了会走路会说话时,表现出了惊人的破坏力,比如挥把小刀乱砍府里的花花草草,陆燕尔悉心种植的名花皆遭了殃,损失惨重;再比如,妹妹鹿妞喜欢江州老宅里养的小猫,山玉和毛球的后代,她祖父祖母就派人将小猫送到了京城,结果却遭受到了迩宝的摧残,他整日拎个棍子满院子追着猫跑,吓得小猫一见他就瑟瑟发抖,更是惹得鹿妞为了小猫哭了好几次。   鹿妞是个不爱哭的孩子,基本十次哭就有九次是被迩宝气的。   这孩子不仅如此,脾气更是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天不怕地不怕,即使你发火,你狠狠地凶他,结果他比你脾气还暴躁,对着你踏脚板手的。这般浑暴的气性也不知随了谁,偏生他在陆燕尔面前时又是一副乖宝宝的状况,反而控诉他是个大魔王,典型的两面三刀,真是令人又头疼又哭笑不得。   这日,楼君炎刚回到府上,就见迩宝提着刀追着鹿妞最喜欢的小猫,急的鹿妞在旁边直跺脚:“楼迩,站住,不许伤害小白。”小猫浑身雪白,鹿妞便给它取名小白。   周围的丫鬟婆子们也追了过去,既要保护鹿妞的小猫,又不能伤害到迩宝,闹得院子里人仰马翻。   然而,陆燕尔却坐在窗边,安静地望着外面出神,像是没发现眼前乌烟瘴气的一幕。   楼君炎只得飞身而起,一手一个,左手拎着迩宝,右手拎着浑身毛发倒立的小猫。   迩宝大喊大叫:“爹,放开我,我要给小白剃毛,丑死了!”   鹿妞赶紧将小猫抱了起来,气愤道:“小白哪里丑,你才丑,你怎么不将你自己的头发剃了?”   迩宝暴躁道:“啊啊啊,楼鹿,我要等你睡着了,把你头发给剃了,让你光秃秃的,丑死你!”   “你!”鹿妞嘴巴一瘪,气的哭了。   “楼迩!” 楼君炎一看见宝贝闺女的眼泪,登时气血上头,一巴掌重重地拍在迩宝的屁/股上:“妹妹是女孩子,你既是哥哥,又是男孩子,应该让着她。”   鹿妞见楼君炎替自己撑腰,顿时止了眼泪,哼唧唧:“爹爹说的对!”   迩宝臭脾气上来,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我是小孩,楼鹿比我长得还高,凭什么矮的让高的?”   舌战群臣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楼君炎:“……”   “因为,你做错了!”一道清冽悦耳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许是陆燕尔本来心境就不佳,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冷意。   迩宝登时涨红了脸。   在这边吵的不可开交时,陆燕尔总算是回神,她从楼君炎手里接过迩宝放在地上,平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平静地说道,“因为,你做错了!小白是祖父祖母送给妹妹的礼物,你没有权利不经过妹妹的同意,就擅自去给小白剃毛!   去,给妹妹道歉。”   迩宝不愿意道歉,气鼓鼓地将头扭向旁边,愤怒地瞪着楼鹿。   陆燕尔见状,也不逼他,只说:“从今天晚上开始,娘亲只会给你妹妹一人讲故事。”   迩宝一愣:“不要!”   他要每晚听着娘亲的故事才能睡着,娘亲会讲各种各样的故事,稀奇古怪的,有趣的,这些爹都不会给他讲。   陆燕尔板着脸,冷冷道:“那就道歉!”   迩宝不情不愿地对着楼鹿说了一句:“对……不…….起!”   “还有小白。”陆燕尔抬手指了指鹿妞怀中惊恐的小猫,态度强硬。   迩宝瞪大了眼睛,闪着泪花又快速地说了句:“对不起。”却在心里补了一句,哼,丑猫。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真诚度,但他能做出让步已属不易,陆燕尔便没再继续逼他,反而伸手轻轻地抱了抱迩宝小小的身子,轻声道:“迩宝,你要明白,不是每件事都能随心所欲。有的事,能做,有的事,是不能做的。”   迩宝闻着陆燕尔身上香香甜甜的味道,小身子一僵,吸溜着鼻子,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陆燕尔又轻轻地抱了抱鹿妞:“鹿妞,你要原谅哥哥吗?”   鹿妞伸手搂着陆燕尔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了一口,软软糯糯道:“迩宝是哥哥,鹿妞原谅他!”   一场孩子间的纠纷就这样结束了,陆燕尔扭头吩咐丫鬟将两个孩子带下去洗澡换衣,楼君炎感概也就陆燕尔治得住迩宝,欲伸手去搂她的细腰,陆燕尔却猛地回身,用力地扎进了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拥抱住他,力道之大仿若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血脉之中。   “你回来了。”   那般眷念深情的呢喃让他登时一愣,他能感觉到她内心深处强烈的不安,抬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怎么了?”     ☆、第132章 第132章番外2   楼君炎忽然上前,一把将陆燕尔抱住了,厚脸厚皮地说道:“不作数,不作数的。为夫就算喝了酒,也只为夫人一人而昏头!”   “哼,你敢喝一口,试试?”   陆燕尔抬手推开他,一脸怒容地瞪着他。   楼君炎却也不恼,反而又抱着她狂亲了一番,憋的陆燕尔满脸通红,他却一脸戏谑道:“好夫人,你这醋劲儿可真大,前世的醋都吃,为夫这就去想办法解了你这股子酸劲儿。”   “欸,你要做什么?”   楼君炎没回答她,大步跨了出去。没过两天,他便得意洋洋地告诉陆燕尔:“那姑娘已经定亲了,不会再于光天化日之下抛绣球招亲了,夫人且宽心!”   陆燕尔惊讶楼君炎的解决之道,哭笑不得地问道:“你给孙家说的亲?”   楼君炎眉梢一挑:“对,亲自,这可是当朝首辅做的媒!”   陆燕尔白他一眼,问他:“和谁定的亲?”   楼君炎眯眼:“除了比你夫君年轻,各方面都不如你夫君的人!”   陆燕尔嗔怪地锤了他一拳:“少贫,是谁?你别给人家姑娘找了个歪瓜裂枣去膈应人家?”   楼君炎顺势握住她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道:“歪瓜裂枣倒算不上,但是门户相当,也算是一表人才,为了让那孙家姑娘满意,为夫特意安排两人见过一面。人家姑娘挺满意的,这事就成了。”   “说了半天也没说是谁家?”陆燕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见陆燕尔真有些急了,楼君炎才道:“也不是别人,就是城防营左将军的长子!”   陆燕尔凝眉,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对此人有些印象,倒是个俊俏的郎君,能文能武,长相也不差,两家应该能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缘。   何况,那孙家姑娘前世嫁给楼君炎后,婚后不到一年,楼君炎便死了,后又改嫁他人。若她与左家的长子成了,也省了前世改嫁的麻烦。   这孙家姑娘不仅与左家定了亲,没多过久,左家便开始正式纳采问期将那姑娘娶进了门,不用想,这自然是楼君炎暗中的手笔,只为宽陆燕尔的心。   陆燕尔见他如此不遗余力地消除她的不安,内心的恐惧却丝毫未减,反而愈发患得患失,只是她再也没有表露于人前,尤其是没让楼君炎察觉出她的真实情绪。   直到十二月十五冬至这天,楼君炎本来是要去上朝的,结果陆燕尔说什么都不让他出门,非要他告假在家休沐一天,楼君炎不明所以,但见她态度前所未有的强硬,他只好遂了她的意。   陆燕尔的神经高度紧绷,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只差入茅房也跟他同进同出了。   楼君炎见她俨然又成了前些日子的那种状态,心里也着急,追问她倒底发生了何事。   陆燕尔定定地看着他,有些神经质地喃喃道:“我害怕!只要过了今天,我就不害怕了!”   这般摸棱两可的话让楼君炎依旧摸不着头脑,感受着她内心深深的惶恐与不安,自己也是心急如焚,可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得紧紧地拥抱着她微凉的身子,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   “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许是他的话多少起了些安慰,陆燕尔软软地偎依在他怀里,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楼君炎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脱衣上床,怀抱着她也跟着睡了。   可他却不知道的是,没过多久,陆燕尔则又醒了过来,就那么睁着眼睛一直看着他,直到天亮楼君炎醒来,对上一双乌青浮肿的双眸。   他惊讶:“燕尔,你……你一夜没睡?”   陆燕尔痴痴地盯着他,虚弱一笑:“夫君,你、不会、死了!”   死?   楼君炎惊愕。   脑中百转千回,刚有念头闪现,陆燕尔眼一闭,便顿时昏了过去。他来不及细想,赶紧派人去宫中请了御医过来诊治。结果,御医检查过后诊断出是因为心力交瘁而致,近来多忧思忧虑,精神高度紧张,睡眠也不足才会导致昏厥。   闻言,楼君炎拧眉,又急问道:“何时醒来?”   御医回道:“下针可以马上让少夫人醒转过来,但我不建议如此做,等她睡着补补精气儿,应该一两天会醒。我开些安神宁心的方子,等少夫人醒来给她服下。切记,万不可再让她如此劳心伤神!”   “有劳。”   等御医写好方子,楼君炎便派人将御医送了回去。   迩宝和鹿妞听闻陆燕尔昏迷,非常担忧地跑了过来,楼君炎告诉他们娘亲并无大碍,只是没有休息好,睡一觉就好了,让他们出去玩不要打扰到娘亲。   鹿妞虽担心娘亲,却听话地点点头:“好的,爹爹,我等娘亲醒了,再过来看她!”   说着,就要拉迩宝一起往外走。   但迩宝撅着嘴,一脸不情愿地哼道:“我就在这里陪着娘亲,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等她醒。”   鹿妞扯着迩宝翻了个白眼,分明是妹妹,却是一副姐姐教训弟弟的口吻:“你一会儿肚子饿了要吃东西,渴了要喝水,肚子疼了还要拉屎,说话声音又大,娘亲能好好休息才怪,你就别在这添乱了。”   迩宝涨红着脸,本来是大声跟鹿妞争论起来,可看了一眼昏睡的陆燕尔,又硬生生地将嘴巴闭上了。   最后,迩宝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鹿妞拉走了。   看着两个小家伙牵手离去的背影,楼君炎忍不住以手扶额,脑门上一直徘徊着两个字:“拉屎?”   这般粗俗的字眼竟然出自他小仙女一般存在的乖闺女之口?   ……   等到打发走了两个小祖宗,楼君炎的目光重新停驻到陆燕尔身上,他微凉的指尖放在她光洁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感受着掌心如玉的肌肤,心绪十分复杂。   她竟骗了他?   前世,哪儿有什么娇妻美妾在怀?哪儿有什么活到七老八十?这分明是诓骗于他!   想来他是死了,死在十二月十五这天,死在他当上首辅的那一年,死在三十八岁,这才是前世的他!   “陆燕尔!”   楼君炎嗓音低哑地叫着她的名字,一字字,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可真是好样的!”   他竟如此轻易地被她骗了过去,害得她每日独自忍受着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慌,害她一人为他担惊受怕。   她不想他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就让害怕失去他的恐惧笼罩住她自己。   陆燕尔昏睡了足足两天方才醒来,楼君炎则猩红着双眸,盯着她呆坐了两天,不吃不喝不睡,期间砚台过来了一次,说要换楼君炎但却被他拒绝了。   这不,陆燕尔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竟带着丝凶狠之意狠狠地瞪着她。   下意识地有些心虚:“夫君,我……你,你都……知道了。”   楼君炎却猛地揽臂将她拥入怀中,又气又痛地低吼道:“小骗子,你竟敢拿这种事骗我?为夫自诩是道行高深的老狐狸,别人的鬼蜮伎俩休想瞒过我,竟被你这个道行浅薄的小白兔给骗了!”   “夫君已过而立之年,朝堂诸事烦忧,身处高位,责任重大,更是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你,燕尔不想夫君因此事而分神,行差走错落别人口舌!而且,只要夫君平安度过了那天便会没事。”陆燕尔声音微弱,却振振有词道。   “强词夺理!”   楼君炎气恼不已,猛地抬手重重地往她脑门敲下,却在即将触到她肌肤的刹那,骤然收去了全部的力道,只轻轻地碰了碰她的额头:“先喝药,再算账!”   等陆燕尔喝完药,他这才审视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问:“我是被谁所害?”   过了昨日没死,那也就不用避讳这件事了,陆燕尔说:“喝酒呛死的!”   楼君炎一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你莫不是又诓于为夫?”可笑,他喝了半辈子酒,就从没被呛过。   陆燕尔哼哼唧唧:“爱信不信?”   见她是发自内心的轻松,楼君炎不由得信上了几分,除了喝酒呛死这件事,有关前世的种种她都已基本告诉过他,楼君炎皱眉略微一分析,便沉声道:   “比起你所说的喝酒呛死这一结果,我更愿意自己是被人所谋害。”   陆燕尔:“哦?”   楼君炎沉吟道:“你不是说过前世沈家旧案虽得以翻案,王宥也确实因此而下台,可他却并没死,只是被发配边疆而已。紧接着第二年,也就是昭元三十四年,赵括登基为帝,大赦天下,且沈家的案子又出现了转折,王宥并非沈家一案的主谋,而是早就致仕回江州养老的秦守正做了此案的替罪羊,将近古稀却被流放,晚节不保,王宥反而洗清嫌疑顺利地重返朝堂,接着得到新帝的重用。”   陆燕尔扬起小脸,看他:“所以……”   “所以,我觉得很可能是前世的王宥被判发配,知自己不会死,便又开始了后面的这些布局,先是铲除我,便无人能与他对抗,后又拉了秦守正做垫背,并与新帝赵括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他才能如此顺利地回归原位!”   似想到了什么,楼君炎继续说道:“以前,我曾经常做过一个噩梦,梦中爹成了奸/杀民妇、为富不仁的奸商被斩首示众,娘则血溅爹的墓碑而亡,想来这个梦境应该就是前世爹娘的结局。而惩治奸商抄没富可敌国的家产,正是王宥的提议。也就是说,前世的我跟王宥应该是有血海深仇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陆燕尔凝眉沉思,她记得书中曾交代过楼君炎的身世是江州首富之子,却从未提及过他爹娘的任何事以及楼家任何产业,想来便是爹娘遇害,后楼君炎出入朝堂又为爹娘平冤昭雪,更是利用沈家的冤案企图击垮王宥,但他最终还是死了,只是他做官十年是真心为天下百姓着想,真心干实事,才会成为景元盛世的一代名臣!   这般解释的话,好像很多事情都说的通了。   因为,书中的主角是顾辞和陆霜飞,自然不可能事无具细地过多着墨于楼君炎,可他依旧于那些配角炮灰中大放异彩。   楼君炎摸了摸陆燕尔的脑袋,说:“但,这些都仅是我的推测!”   虽是如此,但陆燕尔觉得说不定楼君炎前世还真是被害死的。可若是这样,难不成自己新婚夜暴毙身亡也另有隐情,也是被人害死的?   不可能不可能!   只一瞬,陆燕尔便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分割线——————————   昭元三十四年,景昭帝的身体开始走下坡路,每况愈下,废太子赵乾仍旧被幽禁,听说他的状态极佳,每日抚琴练字,过得淡然而惬意。群臣摇头叹息,只觉这废太子也就这样了,可帝王老态尽显,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他日若景昭帝突然撒手人寰,岂非又是一场血腥政变。   群臣便再次重提立储之事,景昭帝本不愿意答应,可架不住群臣三天两头上疏此事,家国大事,大晋立朝祖制,朝堂后宫的平衡,江山后继无人,各项利弊分说了个遍,甚至还有人放言孝道论,不尽早立下储君就是对先帝的大不孝。   呵,他在先帝面前早已不是孝子贤孙了,竟用这般可笑的借口。但景昭帝自感身体已大不如前,储君之事却是刻不容缓,当立则立。   在同意立储之前,景昭帝看过皇长孙的课业后,便去了幽禁废太子的昆阳宫。   这是景昭帝第二次踏足此地,第一次是赵乾被废第二年他来过,他曾问了赵乾一个问题,可赵乾的回答令他非常不满意。时隔四年,他又来了,依旧是同样的问题。   “赵乾,若你继位,朕要你杀他,你可遵旨?”这意思很明显,只要赵乾的回答令景昭帝满意,他依旧是储君,是东宫太子。   赵乾跪在地上,认真道:“不会!父皇,儿臣不会杀他!”   景昭帝冷哼一声,拂袖便走。   “父皇对他本就疑心甚重,可父皇为何不自己动手呢?”赵乾抬头,看着景昭帝苍老的背影,突然问道。   景昭帝背影一顿,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昆阳宫。   因为,他想杀,又不想杀,很是矛盾。   赵乾的声音再次在身后响了起来:“父皇,你觉得他是下一个王宥吗?”   景昭帝没有回答,心中大感失望,甚至连‘放肆’‘大胆’这种话也懒得说了。   “可即使奸佞如王宥,你也器重了王宥多年,即使明知王宥残害忠良,排除异己,你也视而不见!可他并非是如王宥玩弄权术的逆臣贼子,他所做的事皆造福于百姓,有利于江山社稷,父皇又是为何疑心于他?儿臣不懂,明知是奸却能重用多年,明知是忠却想杀之!”   赵乾的声音又一次铿锵有力地传来,“或许,这个世上人无完人,也无纯粹的明君吧,即使世人因父皇所做出的政绩,与历朝历代的君王相比,以及史书所写,父皇的确是一个盛世明君,可父皇真的是吗?”   “混账!”景昭帝愤怒转身,疾言厉色,“你别以为朕不知道,申诉沈家冤案的主谋是楼君炎!”   “冤案难道不该澄清吗?由谁主导又有何关系?何况,若父皇认为是楼君炎所主导,那儿臣将近五年的幽禁又算什么?”   除了泰山封禅上沈家旧案,这是父子第二次正面起争执,因为一个外臣。   天家本无父子情,但不管赵乾是平庸,是才智卓绝,于景昭帝心中都是最佳的储君之选,即使废黜了赵乾的太子之位,他依旧想着何时恢复他的尊位。   可如今,景昭帝是真的有心将赵乾幽禁到死了。   出了昆阳宫,景昭帝余怒未消,翌日早朝直接召集群臣商议议储之事,当然短时间内不可能商量出什么,但却给群臣以及各位有资格参与角逐的皇子一个机会,除了幽居的废太子,谁都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太子,皇子们开始各显神通,暗中拉拢朝臣,对有威胁的竞争者放冷箭,明着于圣前争宠表现,景昭帝未及同群臣商议出结果,儿子之间的竞争却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   尤以端王赵括和闲王赵煜的争斗最烈,因为这两人绝非平庸无能之辈,这两年在朝堂做的事皆可圈可点,赢得了不少朝臣的信任。赵括是杨贵妃的儿子,母族较强大,亦有不少大臣的支持,而赵煜虽母族薄弱,但近些年展露于朝堂办了几件比较漂亮的事,也颇得景昭帝赞赏。赵煜以前本是闲散王爷,不关心朝政,却不知从哪一年起竟转了性子慢慢参与到朝政之中,他谦虚好学,待人和气,并不摆王爷的架子颇得人心。   而赵煜却不满于现下臣子们的支持,为了稳赢,甚至找过楼君炎,希望他支持自己。楼君炎仍在观望中,自然不愿意如此轻易地站队,自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可赵煜竟提起当年陆燕尔在北漠时,他曾射出一箭救过他们的命,以此携恩求报。   楼君炎淡淡地看了赵煜一眼,唇角似勾起一抹轻嘲的弧度,给了他回复:“我既不支持你,也不会支持赵括!”   赵煜虽心有不痛快,但既然楼君炎明确表示也不会支持赵括,他自是不好再说什么。   而自此,赵括和赵煜之间的争端愈演愈烈,初时景昭帝还尚能控制,可后面身体欲渐不好,越发地显得力不从心。直到半年后,赵煜眼见赵括越来越有希望成为储君,竟头脑发胀地听从了幕僚的建议,对赵括下黑手。   结果,赵括没死,只受了轻伤。但事情却捅到了景昭帝耳中,景昭帝曾经虽屠戮过兄弟至亲,并不代表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发生手足相残的事,是以雷霆大怒,直接将赵煜打入了天牢,听候发落。   众人皆以为赵括稳坐储君的位置无疑,结果一整箱密信送到了景昭帝手中,皆是顾辞与赵括这些年的书信往来,其中不乏赵括抱怨对景昭帝不满的言辞,分明自己比赵乾出色,为何父皇非要让那个窝囊废霸占着太子之位,以及诸如父皇是否老糊涂了,皆是向好友的抱怨之词。   平日赵括看着对景昭帝恭敬,实则内心早就不满以久。   而将信呈给景昭帝的不是别人,正是顾辞。顾辞如今是镇国大将军,北漠一战他便是主将,手握重兵,能得他的鼎力相助自然如虎添翼,就算无法被议为储君,军权在手,赵括亦能翻身。他是这般想着,也是这般同顾辞商议的。   然,顾辞不仅呈上了信件,更是将赵括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一并传给了景昭帝,景昭帝自然震怒异常,直接将赵括排除在议储之外。因着他有个好母亲杨贵妃,最后景昭帝只将他贬离了京城,去了封地。   临行前,赵括都没能知道顾辞突然反水的理由,毕竟不站在盟友的角度,他们亦是多年好友。   本该是最有希望的赵括和赵煜皆出了事,其余的结不成气候,这下不仅朝臣头疼,景昭帝也头疼该让哪个儿子继位。   这时,楼君炎终于发声了:“陛下,你觉得皇长孙如何?”   皇长孙年满十二岁,才思敏捷,悟性极高,这孩子是个好苗子,若是悉心培养,应该能堪当大任。   景昭帝自然清楚楼君炎的意思,道:“可他不过十余岁的稚嫩少年。”年纪太小,心性尚未真正长成,变数太大。何况,就算再喜欢这个长孙,但他上头叔叔们太多也坐不稳这皇位。   楼君炎顿时笑了,提醒道:“陛下,这不是还有废太子么?”   为了让这个聪悟的皇长孙顺利继位,先勉为其难地让废太子顶上几年,也是可行的。   景昭帝颇为心动,孙字辈中间,就皇长孙甚得他心。   他猛地剧烈咳嗽了几声,犹豫不决:“可……”   “陛下可留下遗诏,废太子继位后,必须立即册立皇长孙为储君,等到皇长孙行过弱冠礼之后,便让皇长孙继承大统,而废太子则退居太上皇之位。”楼君炎再道。   自然,若皇长孙自愿让贤,赵乾也就不必非要退居太上皇,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当然,聪明的皇孙不只皇长孙一个,为何偏就皇长孙得景昭帝的偏爱呢,这自然是背后有一个好伴读的原因。   当初,砚台成为皇长孙的伴读后,楼君炎便交给砚台一个任务,那就是既要让皇长孙表现出高于其他皇孙的才智,又要会讨景昭帝的欢心。   因为,隔辈亲在帝王皇家也是行得通的,赵乾被废后,却没迁怒到皇长孙身上,反而选侍伴读培养皇长孙,可见景昭帝对这个孙子是喜欢的。何况,景昭帝因为先皇后对赵乾的感情本就很复杂,也可能是因为将儿子的感情转嫁到孙子身上,若再推波助澜加深这份喜爱呢。   身为儿子的赵乾在帝王父亲面前,需要藏拙,是因为儿子对父亲有莫大的威胁。可孙子却不一样,因为隔了一辈,上头又有诸多皇叔,威胁便会大大减少。   而砚台也不负楼君炎重望,比预期更好的完成了这个任务。但楼君炎不知道的是,砚台是赵构的时候本就是帝王,坐过那把龙椅,自然懂得如何让皇长孙更入景昭帝的眼,牢牢地锁住景昭帝的眼球,能够润物细无声地让皇长孙自然而然地表现出君王的一些气度。   景昭帝心里虽然已经认可了楼君炎所提的建议,可依旧犹豫不定,下不了最终的决定。而楼君炎提过皇长孙的事后,点到即止,之后便没再提起,彷佛他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而一旦心中有了更好的继承人后,景昭帝几次暗中观察皇长孙,越来越发现这个孙子甚得他心。最终在两个月以后,复立赵乾储位,重新册立于东宫之位,附加条件就是下一任皇帝必须是皇长孙,且皇长孙行了冠礼便要退位让贤,自己滚到太上皇的位置上去养老。   这是遗诏,又是当着群臣所立下的一则明诏,目的便是让赵乾以后无法抵赖。   众皇子为此争的头破血流,结果绕了一大圈子,还是回到了原点,太子依旧是原来那个太子。   而赵乾自从那日豁出去跟景昭帝正面刚了一次后,即使有楼君炎的承诺,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结果他居然靠着自己的儿子又重新回到了太子之位上。   可与自家儿子相处了一段时日后,赵乾又发现他哪里是靠得这个儿子,真正靠得还是楼君炎。   唉,父皇真是老了,看走了眼。   而事实上,景昭帝不仅老了,也快油尽灯枯了,就这么强撑了一年半载就驾崩了。国丧之后,太子赵乾顺利继位,是为孝惠帝,年号丰惠,文成武治,延续了景昭帝在位期间的景元盛世,后终成一代明君。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争储失败的赵煜被圈禁后,郁郁寡欢,不到两年便生了一场大病。重病之后,身体状况很不好,楼君炎听闻后便过来看了他。   当初,赵煜和赵括犯的错都挺大,可偏偏赵煜的惩罚最重被圈禁在京城,而赵括却去了封地称王,山高皇帝远,好不自在。   归根究底,赵煜后台终是没有赵括后台硬,杨贵妃同母族为了保全赵括什么都豁得出去,而赵煜身后却无人保他。   残害同胞本是大罪,先帝当年是要砍赵煜的头,但最终却是被楼君炎给保了下来。   赵煜抬头,定定地看着楼君炎:“你为何能帮废太子,却不能辅助于我?”当初的废太子赵乾依旧什么都没有,可楼君炎却帮他重回太子尊位。   楼君炎扯了张矮凳坐了下来,风轻云淡地弹了弹紫金官袍上的尘埃:“因为,我害怕!你若坐在皇位上,你可能会夺走我的妻子。你没有通天的权利,有些东西有些感情你便只能永远压制在心里,可你一旦坐上那个位置,再无什么可约束你,我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最得你惦记的!”   赵煜呢喃:“原来如此!”   楼君炎勾唇一笑:“而你身侧稍微有人蛊惑于你,你便真的能派人对赵括下死手,要他的命。这也是我不帮你的理由!”   闻言,赵煜猛地瞪大了双眼:“是你!那人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   楼君炎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赵煜忽然怒了:“可我救过你夫人,等同于救过你,你怎可如此算计于我?”   楼君炎面无表情道:“所以,当先帝要杀你时,我才会向先帝求情,圈禁于你!我并不欠你!”   赵煜气的发抖:“你故意算计我,又向先帝求情,这账怎么可能这样算?”   “求情是为着报你当年的那一箭之恩,至于算计你……暗中刺杀赵括的决定难道不是你下的?”   说完,楼君炎便没再看赵煜一眼,转身离开。   而赵煜则瘫软在地上,两眼焦距渐渐放大,久久失神。   没过两年,便郁郁寡欢至死!     ☆、第133章 第133章番外3   她不过是个小小县令之女,有什么资格对他挑三拣四?   后来,又在京城遇到了,看到她倚在那个人怀里笑的灿烂,澄澈的眼眸仿佛鞠满了星辰,整个人光彩夺目,竟教人移不开眼。他是真的后悔了,她本可以倚在他怀里这般笑的,他当初为何要同意退婚,她说退,他就该大度应允吗?   再见之后的那段时间,他被心魔折磨的无法自持,再加上自己本身就是前三甲,可只有楼君炎和范仲得到了重要,自己碌碌无为,心情烦躁抑郁,终于忍不住主动找了她,他想要一个答案,为何非要杜撰一个心上人出来退亲,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退亲,为什么退亲后却会嫁给素不相识的楼君炎?   退亲之前,她和他虽也不相识,但他知道她是父亲为他定下的妻子,他真不知她为何要舍他,而嫁楼君炎?   可笑的是,理由竟然是一个道士的批语,道士说她需结一门富贵良缘方能平顺一生,而这份良缘重在富裕,崇德侯府却重在权贵,所以她才要嫁到江州首富家。   原来,他输在没有楼家有钱。   顾家的钱财,时至今日,依旧没有楼家多。   这便是她不嫁的理由!   其实,在遇见陆燕尔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陆霜飞那般温柔端庄的姑娘,可去了京城才发现陆霜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单纯,他对陆霜飞的所有感觉都停留在儿时记忆,而她本人却是心思重,性子也不如世人所评价的那般好,甚至疑神疑鬼各种试探。   但陆霜飞唯一胜在,她对自己是真情实意,只钟情于他!   既然,自己心有所动的姑娘成了别人的妻子,不如娶个钟爱自己的姑娘。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娶了陆霜飞,虽非心中最喜,但他会拿她当妻子,会对她好,会尽一个夫君该尽的责任,不会将陆霜飞娶回来只放在府里,不管不问。   母亲因为上辈的事不喜欢陆霜飞,他便尽量调和她们之间的矛盾,说来也怪,自娶了陆霜飞去了西境边关后,他的升迁路竟出奇的顺畅,一路晋升到了镇国大将军。而他在翰林院时,虽是前三甲,可却更像是透明人,上级官员以及先帝皆对他视而不见。   “采薇。”   一道女声突然打断了顾辞的回忆,他抬头看去,只见陆霜飞身着浅色百褶裙,笑盈盈地朝着院中奔跑的采薇招手,采薇得了娘亲的呼唤,便转身飞奔到她的怀里。   经过岁月的洗涤,陆霜飞的性子越发平和,她浅笑着搂着采薇的小身子,抬眸对着顾辞的方向微微一笑,随即便掏出帕子擦拭采薇额头的汗迹,并温声浅语地同女儿说着什么,顾辞听不太清楚,默默地看了一眼笑语宴宴的母女,转身进了屋。   陆霜飞抬头,恰巧看到顾辞转身而去的背影,微微一怔,便笑着问采薇:“刚才,爹爹有没有陪采薇一起玩啊?”   采薇本来很开心的,闻言,小脸当即便垮了下来,委屈地摇头:“没有,娘亲,爹爹没有陪我玩。”   但下一刻,采薇的眼睛又忽地一亮:“不过,爹爹说最喜欢采薇了,尤其是最喜欢采薇的眼睛。”   说着,便凑到陆霜飞跟前,指着自己的眼睛,一脸天真地问,“娘亲,我的眼睛是不是特别漂亮,爹爹说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娘亲也认识吗?”   陆霜飞一愣,仔细看了看采薇的眼睛,问她:“爹爹有说像谁吗?”   采薇摇头:“没说。”   陆霜飞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屋子的方向,隐约透过窗棂瞧见顾辞挺拔伫立的身影,眼眸微微暗了暗,旋即又扬起唇角,笑着摸了摸采薇的脑袋:“爹爹是说,你的眼睛像娘亲。”   采薇仰起小脸:“真的吗?”   陆霜飞点头:“真的。”   他是觉得采薇的眼睛最像陆燕尔的眼睛吧,可陆燕尔分明是一双清澈清纯的杏眼,而采薇的却是一双丹凤眼,既不像陆燕尔,也不像她这个娘的。   可他却觉得采薇的眼像陆燕尔的眼,他应该始终意难平,甚至将对其他女人的情感寄托到女儿的身上,还骗自己,女儿长了一双类似陆燕尔的眼眸。   对陆燕尔,他怕是真的魔怔了。   可自己又能如何呢,除了没有得到顾辞全部的感情,他的一切她都拥有了,他给了她应有的尊重和疼惜,做着丈夫该做的事情,对她嘘寒问暖,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能不遗余力地调和她与婆母之间的关系,并尽心教导他们的一双儿女,这是一个世人眼中的模范夫君,她该知足的,该知足的。   只是,不是他心底最深刻的那个人而已。   可有什么关系呢?   她最爱的是他,就好了。别的,不能想,不能计较,她和他便也能获得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   ……   是夜,顾辞又做了那个梦,他与陆燕尔大婚的梦境,近年来他总是会做这个梦。梦里的陆燕尔,依旧如他初见时那般娇美而纤细,凤冠霞帔,略施粉黛,一抬眸,一低眉,美的令人目眩。   她和他拜堂成亲,他掀起她的红盖头,这个场景,这个动作,他也不知究竟梦到过多少回,每一个细节,她脸上的每一个微小表情,都清晰地印在他骨子里。   还有,那那只香炉。   梦境中,新婚之夜,他总会在香炉边停驻片刻,他似乎往香炉里加了些白色粉末,也不知是何物,想来可能是某种熏香。   每次,他只梦到掀起她盖头这一段便没下文了,可这次的梦却较之前有了变化。   他缓缓地掀开她的盖头,露出那一张娇妍的脸,她似羞还怯地看了他一眼,便微微低垂了眸眼,然而不过瞬间,她突然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倒在了那张铺满花生红枣的喜床上,了无生息。   他抬手试了试她的鼻息,确定她已死后,竟露出一种如释负重的奇怪神情,像是重重松了口气。   为何是这样的表情?   还未等顾辞想明白时,梦中的他又倒了两杯合卺酒,一杯倒在床边,一杯自己喝了,然后看着死去的陆燕尔温和说道:“如此,你也算是我的世子妃了!”   画面一转,便是他出现在药堂的身影,药堂老板递给了他一包白色粉末的药,与香炉添加的无异,药堂老板说:“顾小世子爷,这是西域那边传来的药,名为生息香,能让人在无声无息、无知无觉之中死去!”   他饶有兴致地弯起唇角,问:“可会痛苦?”   药堂老板信誓旦旦道:“不会!如睡过去了一般。”   “可会留下痕迹?”   “也不会,香完味散,如雁过不留痕,即使用来杀人也是无迹可寻!”   他板起脸,斥责道:“胡闹!怎可轻易予夺他人性命?”   “是是是,顾小世子爷说的是。”   冷汗淋漓,恍若梦中惊坐起。   顾辞惨白着脸,怔怔然地拍了拍自己剧烈颤动的心脏,神思一片怆然。   这是什么梦?大梦前世?   不可能!   他怎可能亲手杀死她?即使成亲前从未见过她,他也不会如此轻易杀死一个无辜者!   这是噩梦,是不存在的事,不是真的。   可若是真的呢,是不是预示着她嫁给他的下场,就是死,就是被他亲手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