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我所欲也 作者:砚丞书   文案:   张昀生对於棠也有诸多挑剔:百无一用的读书人。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看上了人家……   可人家不领情啊。   这时候张昀生又有意见了,“读书人,死倔脾气。”   ——想这半生花月,与你一枕清风。   温馨提示:   *本故事纯属扯淡。霸总,狗血,成年人童话故事。   *建筑师,地产,细节有bug,专业人士勿入,如果不小心入了,自求多福。   *剧情不喜欢请文明交流,都是读书人不要说粗话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   主角:於棠,张昀生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因缘际会   於棠这次的相亲又告吹了。   因为男方嫌弃她太矫情,装淑女,两人见了面,饭都吃了,西餐厅里花了他大几百,而他就想牵个手,她居然说她不喜欢这样?令他尴尬难堪。   哼,故作清高。   “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於棠的指尖点着咖啡杯的杯沿,微敛着眉。   “你没错。”温故浅浅呷一口,将咖啡搁回桌子。   於棠抬眼看她,对她笑一笑。   温故接着说:“亲爱的,永远不要在人前质疑自己,很损颜面的。”   於棠了然,安静片刻又说:“其实,是因为我不喜欢他。”   温故神色淡定,搅着咖啡点了点头,“那不就结了?对还是错,重要么?”   於棠俯身,把脑袋抵在桌面上,一动不动待了一会儿,她扬起脑袋说:“我不想再应付这些人和事了。”   温故睨她一眼,翘起了嘴角,“那以后就专心工作,不想做的事就不要勉强自己,好么?”   於棠觉得温故活得真潇洒,因为她身上没有世俗的担子,不需要承担那些,抛开担子以后,对许多人来说更加不堪忍受的后果……   总有些人,出生既在云端。   虽然於棠不至于在泥潭里,但也只是在泥潭边上而已,一不留神就会湿了脚。   於棠小的时候,曾因为一两个神话或武侠故事,而对英雄主义心生向往。   小学二年级时,看见班里的插班生受尽排挤和欺负,她的恻隐之心和英雄情结蠢蠢欲动,正义使者一般把人护住了。   后来,那位黑又瘦的插班生,抢了她2支铅笔,一块橡皮擦,一把长尺,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这样始料未及的反转,让於棠不知所措了好久。   原来,她比受到欺负的插班生还要弱势,可是她却能和欺负插班生的同学们友好相处,她在他们跟前,甚至是平等的。   再后来,於棠发现那黑瘦小子放学必然经过她家门口,于是她每天放假早早回了家,等那小子经过时,马上开门对其进行声讨与谴责。   那小子心气高,跟她对着嚷嚷,她气急了还会破口大骂。   当然,她年纪小,而且爸爸是文化工作者,她的启蒙教育十分文明,至今没能领会多少污言秽语,何况当时她才小学,于是骂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词汇。   什么你讨厌,你这人真坏,我不喜欢你……骂了一段时间以后,那小子就不敢由她家门口经过了。   於棠觉得自己当不了英雄,因为她不是个完善的人,她没有以德报怨的胸襟。   她不是救世主,她只是救世主身旁,一名可有可无的拥护者。   那么,谁是救世主?   温故有些高傲,其实心肠是好的,甚至可以说容易心软,只是性格不讨喜,大学时,宿舍里另外两个女生,以及班上一些同学不太愿意和她走得近。   而於棠,她是受得住的,就算有时候受不了她也忍得住,她本来就闷,加之她脾性温和,对周围的人好,对温故也好。   待人方面,她向来宽厚得一视同仁。   温故还有一年才博士毕业,而於棠读完研究生就出来工作了,她本来读完大学就想出来,但家里一直劝她再读几年。   可是无论她读多少年的书,理不明白的事情依然理不明白。   ——   周一上午,於棠难得清闲,因为她的顶头上司还在外地出差,今晚才回得来。她把余下的报表整理汇总,等着明日一早一起上报。   下午3点,陈韵一个电话打过来,交代她办点事。   私事。   “你今天忙不忙?”陈韵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切,却有意克制。   “还行,”於棠小心翼翼地应付:“陈姐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   “你要是走得开,我想麻烦你现在赶去司诺的学校一趟,他老师打电话过来,让我过去谈点事……”说到这里,陈韵有些不耐烦,“电话里老师不肯说清楚,我还在外地,你替我跑一趟。”   “好,我现在请假过去。”於棠说。   “我把那位老师的手机号发给你,你到了以后联系她。”   仲夏时节,暑气环生,而南方城市多雨水。   今天下了整日的雨,总算有了几分凉意,路边一股子潮气。   於棠在学校门口下了车,打电话给那位老师,那老师指引她往教学楼方向走,於棠一溜小跑,身上闷了点汗。   於棠身上是雪纺衬衫和丝质短裙,一身浅浅淡淡的正经装扮,却在这样的微雨天,犹似轻纱卷碧烟,很是文雅。   ……   那老师一见来的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不免一愣,“您是陈司诺的……姐姐?”   於棠赶紧解释:“不,我是陈司诺妈妈的同事,我叫於棠,陈姐今天还在外地,晚上才赶得回来,她打电话让我过来学校,看看是出了什么事。”   老师点着头说:“我姓方,走吧,他们都在教导处。”   教导处?   於棠听见这三个字,心里突跳了一下,忽然就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严重,而且还有“他们”……听上去像什么犯罪团伙。   去教导处的路上,於棠跟方老师打听了一下,学校方面这么紧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方老师倒不便卖关子,说:“今天午休的时候,陈司诺和张愔愔两个人在教室里……不太对劲,我们王主任正好经过看见了。”   於棠有点明白了,没有再追问。   没一会儿就到教导处,方老师敲了门进去,门一开里面就传出一阵阵男人的交谈声,正在笑的男人望向门口,见方老师身后跟着个年轻女人,有些疑惑。   倒是一旁站着的陈司诺先开了口:“棠姐?”   堂姐?   刚来了个亲哥,这又来了个堂姐。   王主任看着那位“堂姐”,一时没说话。   於棠粗略扫了一眼办公室的情况,沙发上两个男人,沙发旁站着一个女生以及陈司诺,她朝一个戴眼镜,身材微微发福,挺像个学校领导的男人走过去,说:“王主任。”   王主任这才站起来,笑了笑问:“你是陈司诺的堂姐?陈小姐没过来?”   於棠又把事情解释了一通,并且说明陈司诺叫的是“棠姐”,不是堂姐。   王主任点点头,“於小姐请坐。”   於棠坐下来时,看了一眼单人沙发上一直沉默的男人,那人西装革履,挺拔沉肃,那位置恰好临着窗,光就落在他身上,拢得丈余青白。   形影洒落,凭生冷隽。   此时他垂眼看着手机,注意力不在周围。   他边上就站着个长发女学生,扎着马尾,百褶裙下两条修直的长腿。她背着手站立,模样倒十分乖巧,但神态里却一股子倔气。   这大概就是和陈司诺“不太对劲”的那个女孩,张愔愔。   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於棠忽然感到紧张,陈司诺好像招惹上不得了的人物。   她心下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和陈姐交代。   “张总?张老板?”王主任喊了两声,想把男人的注意力从手机里拉出来。   “王主任,您有话直说。”张昀生一面应着,一面把手机收起来,神色还算平和。   王主任脸上的笑容就没卸下来过。   他接着就说:“今天突然把两位叫过来,想必耽误了你们不少事,但是由于本次事件,性质比较严重,学校方面要求得通知学生家长,希望两位体谅一下我们老师的工作。”   话音未落,张昀生的手机却响了,他仅撇一眼就直接挂断,再关机,然后抬起脸清清淡淡一笑,“不好意思,王主任您继续。”   颜主任继续说:“咱们学校,一直以来致力于为广大学子打造优良的学习环境,为了给学生们提供严肃但又不失活泼的学习氛围,学校花了大量力气,比如,严防学生发生早恋行为……”   不知怎的,於棠往旁边瞄了一眼,张昀生似乎并没有太仔细听的样子,虽然表情平淡,可眉宇间隐隐有不耐烦的迹象。   这是以前开会时,於棠经常会在她老板脸上发现的情形。   然而,王主任还在冗长铺述,拐弯抹角——   “当然了,年轻人嘛,情感丰富,思维活跃,内心世界容易受到外界的和吸引和干扰,也是情有可原,这个时候咱们分别作为师长和家长,就应该多一点耐心,对他们进行正确的引导……”   “王主任,”张昀生看一眼腕表,开口打断:“您的意思我了解。愔愔这孩子总爱任性胡来,我工作太忙,又对她疏于管教,给学校添麻烦了,回去以后我会和愔愔聊一聊,今天让您费心。”   “不不不,”王主任顿时诚惶诚恐,“我们做老师的,当以教导学生为己任,怎么能说费心呢,应该的应该的。”   说话间,张昀生像是不经意地看向了一直不吭声的於棠,眼神里有内容,那意思是让她表个态,趁早了结这件事。   於棠领会,赶紧说:“我会把学校的意思转达给陈司诺的妈妈,王主任放心。”   她这一说完,张昀生直接就站起来,一副单方面速战速决的意思,他对王主任拿出和气客套的态度,说:“今天麻烦你了王主任,改天请你吃饭。”   王主任莫名丢失控场权,他有些茫茫然地站起来,仍是笑着,“张老板您太客气了……”   “那不打扰王主任工作……”张昀生这才把手机开机,一下弹出好多个未接电话。   “那好那好,张老板慢走。”王主任忍不住瞄了他手机屏幕一眼,一看之下,实在不敢再耽误这位大爷的时间,赶忙着就送客。   於棠领着陈司诺出来的时候,听见走廊里的对话。   一声诺诺呐呐的喊声:“哥……”   “滚回教室上课,今晚再找你算账。”张昀生沉着一张脸,转身就走。   “凶个屁!”张愔愔嘀咕一句。   於棠出来,看见张愔愔咬着唇,一脸愤愤,还有些委屈。   张愔愔转头一看见陈司诺,顿时又笑开,“司诺。”   “张愔愔!”张昀生已经走出六七米远,听见张愔愔的声音,他停步,侧身看过来说:“我说的话不管用是么?”   冷沉的嗓子里,严肃得吓人。   她哥脾气上来时,张愔愔再任性也是敢怒不敢反抗,她愤愤扭头走人,经过张昀生身边时,像推开障碍物一样故意攘了他一下。   张昀生没提防,身形晃了晃,冷眼看着她上楼梯了他才走。   陈司诺对张愔愔的态度,於棠看得明明白白。   刚才张愔愔对他笑得殷勤,他却一个眼神也不给她,面色冷淡得很。   所以今天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王主任说的那样,还有待商榷,至少陈司诺对张愔愔表现得很无感,甚至不耐,大概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陈姐一向紧张自己儿子,所以於棠在下楼梯时,就给陈韵打电话说明情况。   於棠不想她太担心,于是多说了两句:“陈姐你放心,我想大概是学校老师误会了,司诺对人家没那方面意思,好像是那个女生……呃,对他纠缠……”   话说到这里,她看见教学楼出口有个人影,倚着石柱抽烟。   她不由一惊,不敢再说下去,匆匆两句就挂了电话。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空旷,说话也有回音,而且她和他的距离不算远,所以她刚才的话,他一定听见了。   於棠有些尴尬,像是背后嚼舌根被逮了个正着。   不过张昀生没什么反应,依然站在檐下,外面落了雨,他才没走。   於棠在他身后悄悄地撑开了伞,然后挡着半个身子从他身旁经过,脚步匆忙。   张昀生把烟咬在唇间,看了一眼撑伞的人,朦胧雨雾中,伞下露出两截修长小腿,脚下穿的是红色系扣高跟鞋,衬得两脚细致白皙。   ……   ==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   这篇的风格,严肃中带点活泼。 第2章 因缘际会   下午6点,陈韵还没回公司,也没再给於棠电话下达什么任务,於棠准时下班,在车上给家里打了电话。   和於母聊了几句,问於父的身体。   “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出院了,你安心工作,别操心家里的事。”话题忽然转了个弯,於母问:“我听说你跟胡家那位又没啦?”   於棠心里咯噔一下,语气顿了顿,“嗯”了一声。   於母一边叹气一边说:“人家打电话给我了,我知道你对自己的事情主意大,但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咱们不能太挑……”   於棠一直不吭声,等听个大概就打断,“妈,我到站了,要去买菜。”   於母这才停住嘴,又嘱咐她两句就收线。   被说了一通,於棠没心情做饭,继续坐车到租屋附近,在路边的餐馆吃了饭,回家洗个澡就睡。   她躺在床上认真琢磨了一番,琢磨的是该怎么应付妈妈接下来新一轮的催婚攻势,思来想去还没个有效手段,她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到公司的时候,陈韵比她还早,她看了一眼经理办公室,把昨天整理好的资料和报表一起拿进去让陈韵过目。   陈韵接过一堆文件的时候,对她笑着说:“昨天麻烦你了。”   於棠说:“不麻烦,正好我也不忙。”   陈韵低头翻文件,一时之间没吭声,也没让她出去,於棠估计她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所以只好等着。   果不其然,没多久陈韵就抬起头来,跟话家常一样说:“你一出学校就跟了我做事,有两年了吧?”   於棠不知道她谈起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只得小心应对,“正好两年。”   陈韵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一个人把司诺养大,这么多年带着他实在不容易,这两年多亏有你在我身边帮衬着,虽然平时我不说什么,但我心里是感激你的。”   “我知道的陈姐,我也帮不上您什么大忙,”於棠实在猜不准陈韵忽然煽情是什么原因,“只是尽绵薄之力而已。”   “不要紧张,我就是有感而发,”陈韵的语气很温和,“行了,出去工作吧。”   “好。”   於棠出来时,松了一口气。   这阵子於棠清闲许多,因为前段时间陈韵刚结束了一个工程项目,上面又派了新的任务下来,这次是个大饼,公司里对此虎视眈眈的人不少。   这次陈韵出差就是为了争取这个项目,但自她回来以后并没有继续着手运作,估计这个大饼已经落在了别人手里。   於棠心里有几分揣测,今天在办公室,陈韵无端跟她谈起私事,她估计陈韵可能会有什么动作。   下午5点半,陈韵过来通知於棠,说今晚她有个饭局,让於棠准备一下,一会儿开车送她过去。   陪陈韵上酒桌的事情一向由另一个男助理负责,於棠跟在陈韵身边工作至今,也只陪着去过几次,但几次的表现都不大好。   酒桌上的都是虎狼之辈,於棠应付不来。   陈韵虽然不太高兴,但也没有因此过多地追责。   倒是於棠,那一阵终日惶惶,怕因此被辞退,梗着脖子私底下偷偷锻炼酒量,有点成效的时候,陈韵倒不让她上酒桌了。   她工作上认真仔细几乎不曾出错,大概是因为这一点才让她得了益。   饭局设在一个私人会所里,於棠根据导航指示开车,一个小时左右才到,她开车不大熟练,颇费了一番功夫,好在这车并不复杂,她应付得来。   陈韵进了大厅,报了个名字:“张昱尧。”   於棠一路上满腹疑惑,眼下听到张昱尧的名字时,不解更甚。   她小心翼翼地不敢过多揣摩,只等见到人了再说。   服务生领着她们抵达某个雅间,推开门以后,里面没有闲杂,桌边只坐着一个人,那就是张昱尧。   明显是私约。   看来陈韵是专门赴张昱尧的约来了。   张昱尧站了起来,脸上是温文和雅的笑,率先打了招呼:“陈小姐晚上好。”   陈韵一下笑开,“张副总,实在不好意思,您等多久了?”   “我闲人一个,多久都等得。”张昱尧目光一转,看向陈韵身后的人,问:“这位是?”   “这是我助理,姓於。”陈韵回头看一眼。   “你好,张副总。”於棠尽量淡定,虽然她现在一头雾水。   张昱尧的眼神很是大方坦荡地打量了於棠几眼,依然是笑,“陈小姐不光是自己能干漂亮,连助理也要这么惹眼,再多几个这样的,那以后赚钱可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这张副总一张嘴就跟开花似的,把老道的陈韵哄得忘俗,一个劲地乐,“张副总可别说笑,我再怎么能干,一个人也成不了事,合作才能共赢。”   说话间,服务生进来布菜。   桌上这两人不慌不忙,天南地北地胡侃,就是不谈公事,於棠还以为今晚真是个私人饭局时,这两人终于把话题扯上了正轨。   於棠一直没插嘴,听这两人的话语,这张副总竟是来挖墙脚的,想让陈韵跳槽到张本集团,而陈韵今天亲自过来给答复的,诚意十足。   只是陈韵为什么把她也带了过来?   张昱尧和陈韵聊得风生水起,倒也没有冷落於棠,刻意把话题抛给她,於棠回得规规矩矩,她虽然不擅于酒桌一套,但表现也挑不出大毛病。   对面男人微晒,只道是个木头美人。   席间,於棠去了一趟洗手间,她也趁机整理一下思绪。   陈韵跳槽张本集团的意愿已然十分明显,而今晚这番动作,对她却毫不避讳,这是不是说明,陈韵要带着她一起跳槽的意思?   於棠从洗手间出来,一壁走,一壁想事,拐弯时迎面有个人撞了过来,於棠只轻微晃了一下,而那人像是喝了不少酒,被她撞得往后闪了一大步。   於棠望过去……   往后踉跄几步的人,是张昀生。   她赶紧上前扶稳了他才放开,问:“张先生,你没事吧?”   张昀生一只手仍扶着墙,黑眸里酿着几分醉意,他慢慢看清眼前这女人的长相,微皱了下眉,却笑笑地问:“我们见过?”   嗓子浸了酒气,有些喑哑,也有些轻佻。   首先闪进於棠脑子里的,是那天他站在教学楼出口抽烟的画面,那会儿她正在跟陈韵打电话,说他妹妹纠缠陈司诺……   她自认那天的两句话可能会得罪他,但仍硬着头皮老实交代:“在学校教导处见过。”   张昀生偏头微思,像是终于想起来这么个人,又问:“叫什么?”   於棠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不正经的意味,但又怕自己误会,所以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於棠。”   她回答完又接着说:“我还有朋友在等,先失陪了。”   话完匆匆忙忙就跑。   张昀生没拦着她,甚至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松了松领带,往前走了。   於棠往前走了几步,迎面看见张昱尧过来,她心里一跳,刚才那画面怕是被瞧见了。   她一副坦荡模样,先是打招呼,然后再大大方方地提到:“我刚才在前面碰见了张总,看样子好像喝了不少。”   言行磊落,只为避免误会。   张昱尧微微颔首,态度仍是和煦,说:“我看见了。”   於棠不再多话,冲他点点头就回了包间。   陈韵今晚喝了不少酒,於棠开车送她回家,陈韵没和她谈及是否跳槽一事,於棠也不多问,她这个人就一点好,耐得住性子。   不过这要是放在生活中,那就是闷。   等红绿灯的当口,於棠道:“陈姐。”   陈韵闭着眼休息,懒懒应了一声。   於棠说:“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陈韵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过来,有些醉态。   於棠握着方向盘,也扭头看着她,“前几天,司诺和一个女孩子被叫进教导处,那个女孩是张本集团张总经理的妹妹。”   陈韵微微一怔,“张昀生的妹妹?”   於棠点点头,“那天他还亲自过去了一趟。”   陈韵听了只是笑一笑,有些好奇地问:“那张总什么反应?”   於棠脑子里闪回那日,张昀生那副和阴雨天遥相呼应的表情,含蓄地形容道:“不大高兴。”   陈韵像是想到什么,正经地问:“那天你没把他给得罪了吧?”於棠在工作时挺靠谱,但对人情世故还止步于应届毕业生的程度。   於棠说:“没有。”   看他刚才的反应,连她的人和名字都想不起来,估计那件事他是没放在心上的,这是她事后才想明白的,大大松了一口气。   陈韵听了没问她当天具体怎么处理,只是信了她的话。   安静了一会儿,她闲聊似的开了口:“虽说公归公,私归私,但以后在一个屋檐下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人家还是老板……听说这位老板不太好伺候。”   陈韵冷不丁地就把话挑明,而且挑得极其自然而然,於棠到底道行浅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茬,默默“嗯”了一声。   接下来一路无话。   到了陈韵家门口,她下车前,意味深长地说道:“於棠,今天我把你带过去,是对你表达了十足的信任,咱们一起朝夕相处了两年,有些事情咱们心照不宣,希望你能明白陈姐的用心,陈姐有什么好处,一定是想着你的。”   於棠一脸慎重,“陈姐,我明白的。”   於棠不明白陈韵跳个槽为什么要把她带上,她跟陈韵朝夕相处两年,公事私事都有接触,生活中两人也许有了点感情。   公事上,她不擅人情世故,工作能力还算可以,但公司里不缺和陈韵私下交好的优秀同事,为什么要找她?   当然,在工作中也多亏陈韵提点,让她从一个懵懂菜鸟成长为一个资深菜鸟,陈韵的确对她用足了心思,而她只能回报以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   其实她直接开口,於棠也会跟着过去的。   不久,陈韵就向公司提交了辞呈,上面自然是再三地挽留,毕竟这是公司的一名悍将,丢了这样的员工是公司的损失。   但陈韵自认这几年对公司仁至义尽,如今去意已决。   而当於棠把辞呈递上去时,公司只是派个人事过来找她聊了一回,第二天就批了她的辞职信,十分干脆,实乃令人唏嘘。   好歹她为公司服务了两年,挽留一句都不曾,她难免有些怅然。   既然这样,她也走得心安理得些。   == 第3章 因缘际会   到张本集团上班的第一天,於棠站在楼底下抬起头仰望,朝晖覆盖之下的这栋高楼大厦,是那么庄严且神采奕奕。   於棠拿着聘用信到前台,前台姑娘让值班人员带她到电梯,刷了通行卡,交代她乘电梯上22楼工程部。   初来乍到,於棠每一步都绷紧了神经,但一想到陈韵,她又安心了不少,走出电梯拐入办公区域,猛一见那一大片的人,她又开始胆怯。   这会儿正好有个人从门口进来,见她呆呆站着。   那人笑道:“於小姐。”   於棠回头,“张副总?”   张昱尧一表人才,嘴边惯常噙着一笑,像天生这般温润自然。   总是笑得让於棠莫名耳热。   “於小姐今天来报到?”   “是。”   张昱尧叫了助理过来,带於棠去办入职手续。   这里不同之前的公司,连着办公氛围都透出不同层次的严肃感,於棠不敢松懈,一直提着一口气,直到坐到属于自己的工位上时,才慢慢放松。   她心里一时没底,原本打算接下来找陈韵聊聊,但两人却是分头忙。   公司扩建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陈韵三天两头往外头跑,晚上还得陪张昱尧出席各种酒局,忙得脚不沾地。   而於棠这边,张昱尧安排她参加一周培训,让她尽快熟悉公司业务以及历史项目。   这一周时间,於棠白天上课,晚上还得阅读大量资料。   有些资料还是英文版的,涉及了许多专业词汇,这些专业词汇并不包括在她考过的英语六级里面,所以有些专业单词她还得查字典。   於棠来公司一个星期,一直在本部门活动。   这上下楼层的同事平时基本见不到面,别说她了,就算是公司里的几个老员工在电梯里碰见,也是互相觉得面生。   周一那天上午,张昱尧的助理过来给於棠交代了一个任务,让她午休时间到楼下人事部,拿点咖啡豆和茶叶上来。   於棠初来乍到,很愿意积极表现。   即使是跑个腿。   谁知於棠到人事部那一说明来由,那女同事瞬间就没了好脸色。   她一边递了张申请表过去让於棠填写,一边嘀嘀咕咕地埋怨:“你们工程部茶水间的物资是用得最快的,营销部那边,整天耍嘴皮子的都不见得三天两头地喝这个喝那个……”   於棠不明公司里各部门之间的恩怨瓜葛,不好多嘴,只是安安静静地写申请表,写完递回去时,还冲她微微地一笑。   那女同事见她态度还算可以,想计较的心思淡去不少。   把东西装个袋子给她时,女同事又添了句:“这些是公用资源,谁要拿我也不能拦着,只是我去财务部那边报账,也得看他们脸色……大家互相理解咯。”   於棠点点头,说完“谢谢”就走。   於棠拎着一袋东西,沉甸甸的,一如她的心情。   远远地,她见电梯正好从一楼上来,赶忙紧跑几步过去,摁了上行键。   电梯门开时,渐宽的缝隙露出个修长的影子,於棠一抬眼,冷不丁和那人的目光对上,愣住的一瞬间,她感觉头皮发麻,脖颈间凉飕飕的。   於棠看着电梯里的男人,谨慎地喊了句:“张总。”   张昀生只微微一点头,神色颇冷淡,眉宇间几分疏离感,和那日在教导处,以及私人会所里所见到的那两面,又有些不同。   今日是上级面对下级时,所持有的一份自然而然的距离感。   於棠钻到了他身后的位置,这才注意到电梯里还有一个男人,正微笑着朝她看了过来,此人身份不明,於棠只客气地打声招呼:“你好。”   这人问:“小姐瞧着挺面生啊,我听说前几天公司里有新来的同事,想必就是你了,你哪个部门的?”   本公司好歹是个大集团,底下基层常有人事变动,所以“新来的同事”他也是随口一说。   於棠有问必答:“工程部。”   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昀生一眼,一副闲聊的口吻说道:“原来是在副总手底下做事,副总人不错,这几天还适应么?”   这时电梯门打开,22层到了。   於棠赶紧回了句:“还行,我到了。”说完匆匆忙忙就跑。   “我楼上营销部的,有空来坐坐。”电梯里那人又说。   “好。”於棠只得回头应了声。   电梯抵达高层办公区,杨其修跟在张昀生身后出来,一路进总经办,一面说:“听闻前一阵,张昱尧在外面挖了个人过来做部门经理,据说那位经理先前待的是个小公司……该不是刚才那个?看着不像,年轻了些。”   张昀生没答。   关助理见老板终于驾临,赶紧抱起积压了数日的报表资料和文书跟上来。   杨其修一见那堆能把人压死在土里500年爬不起来的文件,眉峰一抖,自觉不好打扰老板批阅奏折,扭头就想溜回营销部。   却被张昀生叫住,“过来,有事和你说。”   杨其修进了办公室就瘫坐在沙发上,张昀生批阅文件的时候,他又开始没完没了,“那位经理好像有个儿子,已经上高中了,刚才电梯里那个怎么看也才二十四五……模样不错,身段也好……”   正巧李秘书端着两杯咖啡进来,一杯搁在了办公桌给张昀生,一杯她递给杨其修,顺便轻轻问了句:“杨经理这是又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杨其修一哂,“看上倒不至于,但美人谁不愿意看?像李秘书这样的,我就愿意天天看,我可羡慕咱们老总了。”   这时,一声克制的咳嗽传来。   杨其修看过去,又是一笑,“关助理,你这嗓子很需要胖大海的爱抚啊,这样,过两天我让我老乡从家里带两斤……”   关特助一张脸冷峻,很是不客气,“不用。”   李秘书掩嘴偷笑。   等办公室里剩下两人时,张昀生问及之前土地招标事宜。   杨其修这才拿出一副正经模样,“中标书发来了,相关书面报告也已经提交上去,就等您抽空,亲自过去签订合同。”   张昀生不作声,看了眼时间,仍旧翻阅文件,一边说:“通知各部门,2点开会。”   杨其修从办公室出来,一见来人就笑嘻嘻地说:“关助理,麻烦通知一下各部门经理,下午2点,老总要开会。”   关助理只是点点头,转头就交代了李秘书去办,自己则去准备开会所需资料。   这会议上谈的是先前扩建项目的进展,以及接下来开发建设的各种决策。通常这项目会议一开始,到下班时间也未必能结束。   久经会议折磨的那些人,早在进会议室之前,拼命塞了两块面包垫肚子。   於棠的培训时间已经结束,上头一时也拨不开空来给她安排事情,她闲着无事,却不好到点下班,但又不能在工位上干坐着,于是打开公司内部信息平台,把公司大小工程和活动浏览了个遍。   直到有人喊她,问她要不要一起走,她才收拾东西跟着进电梯。   几个女孩在电梯里讨论上哪吃饭,於棠看看时间,接近8点了,几个人确定了吃饭的地方,忽然想起还有个新来的同事,这才问了一句。   於棠笑笑说都可以。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日式料理店,她们点完东西又要了清酒,酒喝开了就聊八卦,无非是公司老总如何,副总如何,董事会那边又如何如何。   顺带夸一下老张家基因优越,出了这么两个天之骄子。   有个比於棠早来公司半个月的女孩问:“我听说咱们副总和张总是姑表兄弟,那副总怎么也姓张?”   旁边一个女同事小声告知:“咱们副总随母姓。”   如今孩子随母姓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样的事发生在这样的大门大户里,却是值得八卦,尤其生意人看重香火,怎么会让一个男孩随了母姓?   那女孩见她一脸神秘,赶紧又问:“为什么?”   那人正想聊几句,旁边一个资历较深的同事端出严肃的态度急忙制止:“说过多少次了?私底下不准议论上级领导的私事。”   场面一时安静。   另有同事在当中调和,没两句,气氛又是一阵热闹。   於棠喝了点酒,胃里蕴着暖意,她吹着夜风走去公交站的时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跟於母说了点工作上的事,又问起父亲的身体。   於母说:“放心吧,你爸已经出院了,医生嘱咐在家好好养着,没什么大碍。”   母女俩接着聊了几句,於母又开始催婚,於棠以工作太累要早点休息为由,挂了电话。   於棠一早到公司,陈韵把一份节能运行计划的分析报告发给了她,让她审阅修订,她正式上岗以后,连着几天做的都是各方面的资料整理。   公司里各岗位分工明确。   一个项目每样步骤环环相扣,大大小小事务都有人负责,她一个新来的一时之间不太容易从别人手里挪到事情,只能等待上级派任务。   她沉下心,将分内事处理得极尽细致,让人挑不出毛病。   午休时,於棠跟同事在外面吃完午饭回来,远远看见那日在电梯里碰见的男人,经同事提醒她才知道,那是营销部经理杨其修。   几个人一同进了电梯,杨其修跟公司女同事相处得极好,不管熟不熟悉,都能聊得跟红颜知己一样,把女同事逗得咯咯笑。   於棠话不多,没在人群里没参与话题。   一个公司老员工有意酸他两句:“杨经理口才了得,想必在客户面前也是游刃有余,难怪得咱们老总倚重。”   杨其修听得一笑:“都是为公司卖命,我们营销部,即便不为公司,也得为了各位女同志的福利而赴汤蹈火,你说是不是?”   那女同事哼笑。   杨其修目送工程部几个女孩出去,电梯继续往上,到了营销部的楼层,他犹豫一下,待电梯门关上,直上总经办。   出来时他撞见了张昱尧,看样子是刚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   张昱尧一见他,停下来和他闲话了两句,又问:“听说今晚你们和几个市级领导有个饭局?”   杨其修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只得点点头,“还有一些部门的单位领导,怎么?副总有什么指教?”   张昱尧说:“我这有个新来的员工,姓於,部门里暂时没什么事情交给她,索性就让杨经理带过去锻炼锻炼,长长见识。”   杨其修笑着回道:“那有什么难,值得副总亲自过来交代,今天下班让她直接到公司门口来,我们的车在那等着。”   於棠还在处理文件,忽然接到张昱尧的通知,说晚上张总有个重要的饭局,打算让她陪同,让她准备一下。   陪公司领导出席饭局她倒是不怕,她能喝酒。   她怕的是那位张总。   她和张昀生一共就见过三面,最近在电梯里那一面,直接让她对他产生畏惧心理,这就像是学生时期,她见到老师才会有的反应。   於棠不敢怠慢,一下班就收拾东西下楼,在公司大楼门口没见到车,她只好等着。   於棠的着衣打扮十分端庄正经,她的衣柜里是各色衬衫和半裙,大多修身,穿在身上衬得她清新文雅,一股子书香气,像是刚出校园的女学生。   谁能看出来,她已经研究生毕业两年了。   不多时,有一辆黑色私家车开过来,停在大门前,副驾的车窗摇下来,杨其修冲她招呼了一声:“於助理,这边。”   於棠这才走过去,叫了句:“杨经理。”   “坐后边儿吧。”杨其修指了一下后座的位置。   “好。”於棠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她打开后座车门,一探身果然见到张昀生坐在另一侧,她小心翼翼地招呼了声:“张总。”   张昀生的注意力在文件上面,没搭理,他看了眼时间就吩咐关助理开车。   於棠坐在这一头拘谨得很,不敢乱动,不敢吭声。   ==   作者有话要说:节奏还是很快的。 第4章 因缘际会   车内安静,偶有翻纸张的动静,因着这声响,於棠更加紧张。   副驾的杨其修虽然看不见她,但也猜出她因为旁边那尊大佛,大概不自在得很,于是找她闲聊两句,“听说於助理在陈经理身边工作了两年?”   於棠巴不得有个人能找她说说话,赶紧就回答:“是,我一毕业就在陈经理手底下工作了。”   “看得出来陈经理很器重於助理。”他指的是陈韵跳槽也要把她带上的事。   “这两年陈经理教会我许多,一路受她提拔,我很感激她。”於棠答得规规矩矩。   就两句话的功夫,杨其修就判断出这位於助理不善与人打交道,而且过分小心谨慎,一会儿上了酒桌估计就是个闷葫芦。   不过小心谨慎好啊,是个优点。   张昀生听见旁边有个和风细雨的声调,扭头瞟过去一眼,於棠一瞬凝住不动,好在他很快收回视线,随后合上文件,闭眼假寐。   她这才偷偷缓一口气。   杨其修又问:“於助理酒量怎么样?”   於棠说:“还可以的。”   她这话答得底气十足,比起刚才的拘束与处处留神,这一句却带上几分自信。   杨其修听得出来,只是觉得酒量这东西与她这一身气质实在不符,心里存疑的同时难免还感到讶异,但也无暇多想。   他说:“老总这几日应酬多,没休息好,我怕酒桌上照应不过来,先在这把老总交代给你,一会儿还请於助理多担着点儿。”   於棠忙忙应道:“好。”   这话的意思是,能帮老板挡酒就尽量挡着。   这一桌饭局,来的都是政商两届里有身份的人物,高层领导自持身份,不轻易开尊口,但一开口必是全场焦点,中层领导热场子,引话题。   所谓酒色财气。   酒桌上少不得带几个漂亮女性来调剂调剂,要不然一帮大老爷们喝酒,没一点活色,生不了香,实在无趣。   於棠就坐在张昀生旁边,有人过来敬酒,她尽心尽力地挡下来,活像个忠犬。次数多了,人家瞧这姑娘秉性太直,也就借着给张昀生敬酒的由头逗她喝。   她倒浑然不觉,一一奉陪。   旁边有人笑着打趣:“张总,那虽然是下属,但好歹是个姑娘家,您就这么看着,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   张昀生靠着椅背,搁在桌沿的右手夹着烟,他闻言只是笑笑,“我又不是招了个志愿者。食人俸禄,忠人之事,自然要有上得台面的本事。”   有人却故意玩笑曲解,“生得这模样确实上得台面,不怪张总要带在身边。”   张昀生把烟浅浅地抿在唇间,只是轻轻哼笑。   “杨秘书,”对面某企业老板忽然面向身边的女人,话却是说给大家听,“我给你个机会,今晚你要是能给张总敬上一杯酒,我给你涨2倍工资。”   “是不是真的……”杨秘书忍不住瞟了对面张昀生一眼,只见那人勾着笑意不语。   这话一出,在座的纷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甚至还有人起哄,“加我这里一杯,我替你老板给你多补两个月的工资!”   眼下场子更热,催着那杨秘书赶紧敬酒。   於棠喝得太多,面上已经显出微醺的神态,这会子她见到有个婀娜的身影绕了半张桌子,举着酒杯,款款地冲着张昀生过来。   她坐着,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挡下,桌上的人也都饶有兴味地瞧着,也想知道她挡不挡酒。   於棠拿捏不定主意,只好看了自家老板一眼,听他差遣,但张昀生却没有任何表示,似笑非笑地看着那女人过来。   就在於棠犹豫的时间里,杨秘书已经到了跟前。   杨秘书声线柔糯,一不留神就能勾人魂魄,她说:“久闻张总大名,一直等着哪天和张总喝上一杯,如今算算,我这杯酒可等得太久,今日有幸,不知张总愿不愿意赏脸?”   眼下,於棠胃里酒气胀满,怕是要到极限了,不能再喝,她偷摸瞄一眼旁边的人,总觉得这爷似乎很想与美人把酒言欢的样子……   当然,不排除她是酒壮怂胆,居心不良地想把麻烦推给老板。   于是她将酒杯拿在手里,沉吟稍许,在众人兴奋的目光中,英勇大义地将酒杯递给了张昀生……   期间,另一桌的杨其修也正看着,脸上的神色不明。   关助理见这情况就有些坐不住,屁股几次要脱离椅子,却又黏了回去。   这犹如中蛊一般的忠心耿耿,让杨其修看得十分感慨,关助理发觉旁边一道炽热目光,偏头一看,对上杨其修令人作呕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关助理面肌一抽,依然绷着个冷脸。   另一边。   张昀生伸手接了,从座位上起身,俊挺的身姿倒是和杨秘书十分般配,他自在言笑:“有句古话,上天有好生之德——”   引得旁边某部长家的公子一串哼笑。   张昀生又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今天张某当一回君子,成美人之美。”   他这话说得风流,难免要惹人醉心。   那公子哥听得一乐:“杨秘书,咱们张总当一回君子可不容易见,也少有对哪个女士给足面子的时候,你今天是人财两得。”   杨秘书面上有光,合不拢嘴,“张总风度不俗,我先干为敬。”   张昀生微微扬手,酒液尽数入喉。   就在这个当口,於棠忽然站起来,推动身后椅子,动静不小,引得四方注目。   有人唯恐不乱,“於助理这是吃醋了?”   张昀生喝完酒看了过去,不经意瞧见於棠旁边的男人,那男人脸上些许狼狈,却故作镇定。   於棠的脸由白转红,马上寻了个借口:“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真是吃醋了?”那人继续揶揄。   “张总在女人堆里一向吃得开,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女人?”另有人调侃。   於棠从包间里出来以后,拿手擦了擦大腿,刚才那男人油腻的触感让她反胃至极,她跑进洗手间,拿湿纸巾出来擦了一回。   接着她在洗手间里头待了一会儿,回想包间里那一幕幕,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刚才她的过激反应是不应该的。   要不是有人贪乐尽想着看戏,把她那一刻的表现引向“争风吃醋”这类风月话题,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丢了张昀生的脸面不说,就怕事后老板嫌她应对和变通能力太弱,把她给开了……   於棠回到包间,酒席也差不多该散了。   被那事一激,她的酒意下去不少,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出来的时候,杨其修还关心了一句:“於助理没事吧?”   於棠精神不济,勉强地摇摇头,“我还行。”   杨其修打量她一眼,“今晚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於棠应:“好。”   关助理去停车场开车过来,其余三个人站在酒店门口等,等了半天不见车的影子,杨其修啧一声,说:“关助理也没喝酒,我去看看。”   杨其修一离开,酒店门口就剩於棠和张昀生两个人。   夜风吹过,安静得怪异。   上下属之间,没理由让老板找话题,於棠想了想,打算趁这个时候跟张昀生道个歉,毕竟她最后那一刻的表现不算好。   不过在她开口前,张昀生倒是问了句:“你在陈经理身边待了两年?”   冷沉的嗓子传来,於棠不由打个激灵,刚才在车里和杨其修聊过的话题,他居然听进去了。   她说:“是,一毕业就跟在陈经理身边了。”   张昀生手里把玩一支烟,好似漫不经心,“陈经理对你不错。”   於棠愣着,一时之间没理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她正琢磨着该回点什么话,大概是喝糊涂了,半天不知道该回什么,于是又想起要道歉。   “张总。”   张昀生手揣兜里,闻言一回头,就见她垂着脸,眼皮也敛着,眼珠子不安分地乱转,让人瞧不清全貌,他道:“看着我说话。”   於棠倏然一惊,赶紧挺胸迎上他的目光。   这一对视,她更紧张,下意识又垂下眼皮,“我……”   前头有车鸣笛,打断她的话。   杨其修在副驾的窗口探出脑袋来,说:“关助理大概是嗓子还没好,记错位置了。”   张昀生没等她继续,径自转身,慢慢步下石阶。   趁张昀生还没上车,关助理没好气地回了句:“嗓子不好跟记错位置有什么关系?”   杨其修胳膊肘搁在了窗沿上,似笑非笑,“我哪知道?你嗓子不好还记错了车位。”   关助理心想简直不可理喻,不愿再搭理。   杨其修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关助理看起来总是对我有诸多不满。”   关助理等张昀生绕过车头,才开口:“杨经理。”   杨其修笑盈盈地应:“诶?”   关助理:“好眼力。”   杨其修:“……”   同行四人,就於棠一个女性,自然是先送女士回家。   於棠报了个地址。   杨其修见今晚这位女士的表现出乎意料的勇猛,心里存了几分好印象,但这闷声不响一味蛮干的劲头,在后座那位爷眼里可不见得是优点。   车子平稳前行,车内安逸很能催眠,於棠依然端着腰板不敢放松,张昀生翘着长腿看手机,回复邮件,注意力放在了不知是私事还是公事上面。   杨其修瞄一眼后视镜,却不见那道纤细的身影,估计正挨着角落而坐,他心觉好笑,却正正经经地问:“於助理是哪里人?”   於棠听见又点她的名,只得轻声回答:“南京。”   “南京啊,”杨其修似有所感,他今晚喝了酒,说话随意了些,“先前我去南京出差,见到的女孩也是温温柔柔的模样,但是一开口就比较豪气了,於助理这样的倒是难得一见。”   “是么……”於棠最怕有人把她单拎出来或夸或贬,一到这个时候就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她这人吧,讲中庸……   於棠所住的公寓在一片小区里面,车停在小区门口,杨其修让关助理下车送她一段,於棠开了车门说:“不用麻烦,我还能走。”   杨其修也不勉强,“那你小心点,明天见。”   於棠回了同样的话,又去看车座另一头的人,犹豫片刻才说道:“张总再见。”   张昀生略微扬眉看过去,回了声:“好。”   她下车关上车门,站着等车开走了才转身进去。   於棠拿钥匙开门时,胃里边忽然一阵翻腾,强烈的呕吐欲急急上涌,她进屋甩上门,高跟鞋都来不及脱就跑进洗手间,扶着马桶痛痛快快吐了一回,吐到眼角挤着泪花。   她吐完爬起来,站到盥洗池前漱口。   刚才在呕吐的某个瞬间,她脑子里冷不丁地蹦出张昀生不近人情的面容,以及在酒店门口他对她说的一句话:陈经理对你不错。   她之前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却在刚才那一瞬间恍然大悟。   他这是说她没用。   她出来工作两年,面对一个小小的突发状况,却如临大敌一般,处事能力应变能力都不太可观,想来是先前的工作环境□□逸,她太不思进取的原因。   於棠觉得头疼,生怕因为这件事,让上头领导有了意见。   更怕丢了陈韵的脸。   於棠心里有事,睡得不是很安稳,第二天一早醒来,她脑袋昏沉沉的,直到吃完早餐才稍微好些。   对于昨晚的事,她心里没谱,想请教一下陈韵,但人刚进办公室就看见了张昱尧,他倒是关心起她昨晚的表现。   张昱尧依然面色温和,说的话却是一派领导腔,“你是我工程部的人,你的表现直接关系到咱们部门的脸面。”   於棠这么一听,当真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如果张昀生当真不满,她现在瞒着这位副总也于事无补,于是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   张昱尧听完先是沉默,然后说:“张总平时对待工作虽然严谨,但对公司里的同事还是很宽和的,既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好,那就去找张总道个歉,表明想进步的决心,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要太忧心,好好工作。”   有他这番话,於棠心里踏实了不少。   接下来几天,於棠仍是处理一些无关要紧的文件工作,陈韵有心给她安排事情,但最近她忙得脚不沾地拨不出时间,所以只能暂且放放。   可是公司不养闲人,工作机会还是得靠自己争取。   这一点,於棠心里清楚。   另一方面,张昀生不是每天都在公司,而且他作为公司高层领导,於棠确实难有一次面圣的机会,所以道歉的事……   时间一久,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天下班,她依然拖延个把小时才走,那会儿办公室里面已经走了两三个,她这才收拾东西。   电梯是从高层下来的,门一开,她瞧清白光底下那人的模样时,冷不丁有一种扭头要跑的冲动,她硬着头皮喊张总。   ——   婚后小剧场:   张昀生有个老派的习惯,就是喜欢在清晨时间看报纸。   於棠在布置早餐时,问:“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很怕你?”   张昀生闲闲说道:“看出来了,一副随时要死过去的模样,我怀疑你想骗我给你做人工呼吸。”   於棠由衷说道:“……那更要命。”   张昀生:“你现在天天躺我身旁,岂不是很危险?”   於棠笑:“是啊,为了我的生命安全,还是分开睡好了。”   张昀生当没听见,继续看报纸。   ——   ==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文风,比起以前确实偏正经。   但正经是男女主的事,你们没发现里面有个逗比小分队吗?   ——   ——   感谢【Ctrl+V】投雷照顾生意。   感谢【jessure】手榴弹照顾生意。 第5章 因缘际会   张昀生脸上略带疲意,听见招呼也懒得出声,只是微微颔首。   於棠只犹豫片刻就进了电梯。   犹豫的原因是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面对张昀生时,她总是如临深渊,一旦失足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她分秒里提着心吊着胆。   这种感觉不好受,所以她不太愿意和张昀生独处,甚至碰面。   就像她以前不愿意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碰见任何一位老师,哪怕是体育老师,在她眼里也是自带威严。   电梯下行,於棠缩在角落,恍恍惚惚地想起道歉的事,又是举棋不定。   兴许是张昀生太严肃,以至于她找他说句话都要提前做好思想准备。   前几天她缓了过来,一直没碰见他,原本已经放下要道歉的事,眼下冷不丁又撞见,她得重新建立勇气。   以往,於棠做事心里总有杆秤,可是自从出校园以后,那杆秤就失灵了。   研究生毕业两年都没调整过来。   以前她知道事事以学业为主,做错了题能对答案,还能找老师要答案。   现在嘛,做错了事得自己衡量,衡量不过来的时候,她自认愚钝,只能万事严肃对待,总不出错……所以,还是道个歉比较好。   这么一想,她豁出去了,“张”字刚出口,碰巧电梯门又开,进来几个女同事,纷纷朝张昀生打招呼。   於棠抿着嘴,耐着性子等待。   一个较为年长的女同事笑着问:“张总怎么也到现在才下班?”   下班时间,张昀生倒显出几分随性,“做老板的不拿出个样子,怎么像话?”   “张总行事举重若轻,无论做出什么样子,对我们这些人都是有威慑力的。”这话在那女同事嘴里说出来,不似恭维,仿佛只是闲聊。   “阮经理越来越会说话了。”张昀生这才露出些许笑意。   一楼到了,几个女人先后走出电梯箱,於棠脚底板痒痒,很有混在人群中,跟着一起出去的冲动,但她忍住了。   张昀生见她没有走的意思,索性按了关门。   张副总说得对,在这位总经理面前,她代表的是工程部,做得不好,有损张昱尧颜面,即便是为了这个,也该解释一下的。   “张……”   电梯行至负一层,门打开了,张昀生径自走了出去。   於棠赶紧跟上,气沉丹田,说:“张总,关于上次酒局的事,我的表现……实在很不好,还请您海涵,下我一定好好改正自己。”   张昀生步履未停,闻言只是侧头看她一眼,问了句:“你多大了?”   於棠一愣,心里惊疑不定,更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只得老实回答:“二十八。”   他脚步慢了一些,道:“看着不像。”   於棠又是一番猜测,他这是字面意思,还是仍然暗指她的工作能力?   她揣摩不出来,干脆不接茬,继续说酒局的事,“您说得对,陈经理对我有诸多照顾,但我能力不足,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如今进了张本,我会好好努力。”   他随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好好努力?”   於棠迟钝着,她先时没想到他会详细盘问,霎时就噎住了似的,片刻后才回答:“本职工作我会做好,也一定会加强其他方面的素质。”   张昀生一时不作声,让人看不出心思,到了车边,他望过来,目光淡淡的似乎在打量她,不多一会儿他才出声:“会不会开车?”   於棠只是一愣,“……会一点。”   “会还是不会?”他语调随意,神色却是肃淡。   “会。”於棠咬牙应了一声,随即又心虚地补充说明:“但是……”   但是手生。   “你来开车。”张昀生直接把车钥匙扔给她。   “……”   於棠反应不及,钥匙接到手时手忙脚乱,模样有些狼狈,张昀生却已经上了副驾,她只得走向驾驶座,上车后问:“张总去哪?”   他道:“临风会馆。”   这车……且不论什么牌子,单看外形就知道非富即贵,於棠在主驾上花了点时间,快速并且仔细观察了一遍,这才启动引擎。   车一开,她心情一畅快,把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库就熄火了……於棠瞄了眼副驾的人,他没什么反应,她轻轻做个深呼吸,重新启动。   红绿灯路口,车子再次光荣熄火。   开个车,不到半个小时却熄火两次,於棠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刚才在人家跟前保证会好好表现的片段,一帧帧打向她的脸。   她思及那些话语,再对比眼前,自我了结的心就蠢蠢欲动。   ……   她冷静下来,再一次发动车子。   於棠学习能力不错,她从两次熄火的情况当中,总结出自己的问题,她一向善于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可喜可叹的是,每次总能找到。   第三次终于一路畅行,安全抵达目的地。   会馆门口两边有泊车位,张昀生下了车径自往门口方向走,於棠稍作犹豫后,拔了车钥匙快速跟上,高跟鞋在地面敲出得咯咯响。   些微凌乱。   张昀生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仍是没有半句言语。   两人进入会馆,从大堂出来,经过露天的中庭,楼阁台榭,小桥流水,古色古香,一弯清潭里时不时有鲤鱼摆尾,溅起点点水花。   於棠随他拐入长廊时,一个画面倏忽闪回脑子里,那天也是在会所的某个走廊的角落里,他薄醉后,略显轻佻的神态和话语拂过心头。   脑海中周遭的布景和眼下不一样,但记忆依然摆在那里。   这下於棠发现自己又愚钝了一次,刚才在车上就应该询问他需不需要陪同,而不是擅作主张,莽莽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可他既然没阻止,说明这么做还不算鲁莽。   於棠心里乱糟糟的,没再去注意周围,直到跟着张昀生进入某个雅间,里头的沙发围了一圈,早已落座的几位显然都是人物。   里头有人瞧见了,开口既是揶揄:“不怪张老板姗姗来迟,原来是陷在温柔乡里难以脱身。”   巧的是,那座上有一位,也出席了上次的饭局,就是那位某部长的公子,姓秦,在家排名老二。   秦二见了这副情形,目光在於棠身上转了几圈,嗤笑:“还真是随身带着?”   於棠也认出他,一时窘迫尴尬,抬眼又见张昀生如是淡定,她也压下不自在,默默跟着,打算寻个空隙离开这个屋子。   座上几位相觑着笑,自以为心照不宣。   仿佛见惯不怪。   张昀生走到一个空位,解开西装纽扣坐下,并不搭茬,而是说:“听闻秦二少最近在研究佛理,不如分享些心得,清一清这乌烟瘴气。”   所谓研究佛理,是因为这秦二少屡次荒唐行径,吃喝瞟赌无一不沾染,于是被秦老太禁了足,撵去抄写《心经》了。   但秦二少并不以为耻,听了只是一哂,“哪来的什么心得,改革开放几十年,走进新时代了,老太太还固守她那点传统,大半辈子那样过来的,做儿女的不过顺着点意思。”   张昀生似玩笑般说道:“秦二少这份孝心,可感动佛祖了。”   说着说着又聊到了字画上面,一个圈子里总有一个圈子的习性。   无论政坛还是商界,尤其是生意人,赚了钱就喜欢修文,得了空来一番附庸风雅,有些个大老粗舞弄不来文墨,干脆捣鼓古董字画。   有些更直接,哪管得你这些门门道道,只要你是真迹,只要你贵,贵可逼人。   这古代贵族和平民之间,差的可不止是金钱,所谓门第,血统,这里边儿多少讲究?   先是腰缠万贯,再是满腹经纶,末了开宗立族,做个书香人家,最好和官家攀点关系,更甚者中个举之类,成了簪缨之族,门第就上来了。   经年累月久而久之,所谓血统也就有了。   ……   有个声音说:“这人啊,尤其是咱们中国人,讲究阴阳调和,占了荤腥想拈素斋,滚了铜臭就想近墨香……”   那于老板拿烟的手指着一人,“张总近旁的这位女士,倒是有点读书人的样子。都说读书人性情耿直,看来不假,你老板都坐下多久了,酒水也不给倒一杯,张总坐久了口干舌燥,做出什么事来,我们哥几个可不讲非礼勿视那一套……”   於棠由始至终拘谨,听了这意味不明的话,赶紧动作,在酒和茶之间举棋不定,最后咬咬牙,给倒了杯茶过来。   张昀生轻飘飘掠过一眼,接了茶杯呷上一口,说:“新来的助理,不太明事。”茶水温着喉,声调也清润些许。   於棠见大家各自说话,她趁张昀生喝茶的空当,稍稍凑近前轻声喊:“张总。”   耳边是细柔的声线,张昀生朝她偏头,淡淡地应:“嗯。”   於棠依然小声,跟他讲话时总是留着神,就怕哪句出了差错,“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去外面等您,您有事就给我打个电话。”   他不作声。   她又问:“可以么?”   旁人停下了交谈,皆饶有兴味地望着这边,忽然安静的气氛以及聚拢过来的目光,让於棠更为不自在,就想顿匿。   张昀生搁了茶杯,递了手机过去,说:“手机号。”   其余人看戏的兴味更浓,於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不到男人八卦起来,也如小女儿一般情态。   八卦是原罪,它一统雌雄。   於棠接了手机,过程中手是抖的,十个手指头是凉的,她输入自己的号码犹如拆弹一样慎重,她拨通电话以后赶紧挂断,把手机递回给他。   很是恭敬。   希望大家能看出来,她和老板关系清白,她对老板的惊惧之情天地可鉴。   期间,张昀生既不言语也不看她,只是喝茶。   於棠仍是战战兢兢,说:“张总,我先出去了。”   张昀生这才答允:“别走太远,还有,别喝酒。”   一会儿还得开车送他回去,她明白。於棠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到原处,回了声:“好。”她绕过座位大步地往门口走。   出来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大松一口气。   ……   说是在外面等他,她真就只是在包间外面等,手里端着服务生给的一杯水,兴许是站久了有点累,身子轻轻贴着墙。   闲着无事,想给家里打电话。   她瞄一眼手机上方的时间,见夜深了才打消念头,转身往大厅方向走。   於棠在外面大厅的红木长椅上坐着等,不敢走开,期间只喝水,为防止自己睡过去,时不时站起来走两圈,提提神。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张昀生出来时就瞧见她游魂似的,在茶几旁晃来晃去。   於棠晃一圈转身坐下,发现了前面的张昀生,又赶紧起来小跑着过去,他没等她,率先往电梯方向走,於棠加快两步跟上。   近了他身旁,於棠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好在不浓重。   车上,张昀生给了个地址,於棠照着导航器走。   将近一个小时,车子不知不觉开到近郊,四周罕有人至,又经过一段林荫大道,上了斜坡才见得到一栋独门独户的别墅。   於棠在别墅门前停车,后座的张昀生没有动静。   她试着提醒:“张总,到了。”   随后才有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后座的车门打开,於棠拔了车钥匙跟着下车,把钥匙递过去,她暗自观察着周围。   这里怕是不好打车。   张昀生没接,说:“等着,我让人送你回去。”   於棠下意识就拒绝:“不用,我自己……”   他没理,早已经从她身旁经过,进了铁门,穿过前庭才是家门,他人没到,门已经打开。   於棠只好等着。   她就只是找他道个歉,却被他使唤了一晚上,不过这样也好,就当将功补过,看他这个样子,好像对她的夜间服务……   甚是满意。   唔。   於棠等了一会儿,里面没人出来,倒是远处有一辆车过来了,就这么经过她身旁,直接开入铁门,消失在高大的围墙里。   深更半夜,情势不明,於棠总感觉心神不宁。   那人下了车,正巧屋子里有个人出来,他见人就笑,“林伯,大晚上的干什么去?”   林伯停下说:“副总,张总让我送门外的於小姐回去。”   张昱尧扬眉,心情不错的样子,“那林伯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等人走远了,张昱尧才进屋,客厅里没人,张愔愔和林姨都睡了,他直接上二楼书房,门虚掩着,他敲两下意思意思,然后推门进去。   张昀生倚着大班桌,端着笔记本回邮件,他抬头看了一眼。   张昱尧把手里的项目计划书放在桌上,犹豫一阵才说:“哥,我刚才在楼下好像看见我们工程部的人了,那个新来的。”   张昀生合上笔记本电脑,取了计划书来看,快速扫了几页,仍是不大满意。   张昱尧小心度他神色,问了句语焉不详的话:“感觉怎么样?”   张昀生头也不抬,“你指哪一样?”   张昱尧优优雅雅一笑,“你想回答哪一样都行。”   张昀生把计划书扔回桌面,脸色极淡,嘴边却是讥诮,“张昱尧,你乐得当自己是老鸨,不见得你手底下做事的人就愿意当窑姐。”   张昱尧立刻变了脸色,一时默着。   张昀生摸出一支烟点上,口齿轻咬着烟,说:“跟外头那帮傻逼混脑残了吧?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   张昱尧隐忍半天又笑,“哥,又不往你这送,就是让你过过目,你看得上眼的,其他人可求之不得。”   张昀生摇摇头,懒得跟他周旋,把计划书暂时留下,开口赶人:“没其他事就回吧。”   ==   作者有话要说:开车熄火,尤其旁边还坐着个老大,这个我深有体会。   好在我够聪明。   ——   还有,先前已经说过了,老张不是什么五讲四美的好青年,混到那个地位的人都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所以他总嫌弃於棠那套凡事都讲规矩的作风。   嫌她做事束手束脚。   所以,老张和小棠是两个世界的人。   要不是后面老张看上了人家,对她百般引诱……   哼,男人。   ——   感谢操心老张追妻的【Ctrl+V】投雷   感谢相信老张和棠妹讨喜的【jessure】投雷 第6章 因缘际会   张昱尧生得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很能欺瞒世人。   他深知自己内心龌龊,只因他看透了这个世界龌龊与伪善的本质,于是总拿捏着一份优雅示人,伪善行事。   张昱尧自己世界里的逻辑性是很稳固的,所以即便哪天被人揭下了面具,他也只是觉得那人不识好歹而已。   唯有在张昀生跟前,他的逻辑不值一提。   因为张昀生是表里如一,该坏时坏,该好时好,真正的君子和流氓集于一身,能和你讲道理,也能和你讲利益。   是个有文化的生意人。   张昀生一早到公司,工程部就有人来报,说西镇的那个扩建工程引起了当地一部分居民的不满,现在那些人聚在一起,计划到法院起诉。   来报告这件事的,是陈韵。   张昀生头也不抬,“你们副总呢?”   陈韵在这位老总跟前,也是觉得压力照顶,“副总已经前往工地,安抚当地居民的情绪。”   张昀生扔了手上的钢笔,“现在才想起来安抚工作?”   “开启项目之前,副总已经和当地居民做好了思想工作,双方达成协议,谁也没想到,工程实施大半,他们会钻空子另起由头。”这事办的,陈韵头都不敢抬起来。   “那是你们做事不干脆,留了后患。”张昀生连协议书都懒得看,一句等你们副总回来再说,就把人打发了。   下午张昱尧回公司,直上总经理办公室,交代事情结果,“都是一帮贪财的市井小民,狮子大开口,指不定哪天死在钱眼儿里了!”   张昀生坐在沙发上,敲着二郎腿,指间一支烟,腾起青烟袅袅,“自己行事不周全,让人拣了空子,就别怪人家心眼多。”   “那这事怎么办?真拿钱?”   “你该庆幸人家只是图财,人家脑子比你清醒,知道社会舆论偏爱弱势,你把媒体那边打点好了,他们掀不起风浪,自然见好就收。”   张昱尧想想仍觉得不甘心,“我看这帮人就是欠一顿毒打!”   张昀生讽刺道:“你以为这钱拿出去是干什么的?还不是为你的败事有余买单?”   眼下公司还有个新建项目等待开发,前段时间拿到了土地工程中标书,已经签署合同,紧接着就得筹备施工事宜。   这里面多少重要环节需要他监督?   整个流程下来,有多少个会议,多少个应酬需要他出面?   所以这次的纠纷,他点了两句就不再理会,转头就召集了营销部和工程部等几个部门的参建人员上来开会。   工程部那边,因为扩建工程,被调用了大半的人过去,现在正欠缺人手,张昀生找张昱尧要人,张昱尧想了想,把於棠给推了出来。   张昀生不作声,只是看着他。   张昱尧无辜地笑了笑,“这个於助理好歹是建筑学研究生毕业,人家可是正正经经地持有执业资格证书,只是先前一直在陈韵手底下,所以才被当做助理来用,她以前跟着陈韵参与了不少兴建,很有经验。”   张昀生也就不再说什么,只说让她跟着项目组,参与前期规划。   於棠接到工作任务,连夜精读相关资料,了解进度,她做事效率高,第二天上班,和工程部人员着手项目开发计划。   各项书面报告分工拟写出来,先送去给张昀生过目,再报请有关部门。   这段时间,於棠忙得一个电话都没时间打回家,她趁着午休时间,把初步设计方案进行最后审阅,中间於母却打了电话过来,她只得暂停工作,到楼梯间接电话。   电话里,於母无非问些工作或生活上的事,於棠懒懒应着,一是还想着方案的事,二则确实累得没有精神应付。   於母只劝说两句就不再打扰她。   於棠回到工位,趴办公桌上睡了会儿,没滋没味地,闹铃就响了,时间下午2点钟。   她把计划方案打印出来,拿到手时厚厚的一塌,再装订起来成一个文件,接着送到楼上总经办,让张昀生过目。   於棠上到高层,拐进办公区,敲了敲一直敞开着的门板。   李秘书正好过来向小助理交代点事,抬头见是於棠,笑着迎上去,“於工,来找张总?”   最近於棠总拿着书面报告过来让张昀生过目,多来了几趟也就混了个脸熟,她抱着文件进来,“张总在办公室么?”   “他在会客室,”李秘书领着她往办公室走,推开门说:“你进去坐着稍等一会儿,我给你拿杯咖啡。”   “谢谢。”於棠喝不惯咖啡,但这段时间她太累,有时候困了就逼着自己喝下去。   於棠在一旁的沙发坐下才几分钟,李秘书就端着咖啡进来了。   李秘书出去时又说:“於工慢慢坐,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随时喊一声。”   於棠站起来又是道谢。   办公室里剩她一个,於棠有些坐不住,之前她拿文件上来给张昀生,碰巧每次他都在,而她几乎是办完事就跑,绝不敢逗留。   於棠呆坐片刻,翻开计划方案重新检查,因她之前做得仔细,所以这回看得漫不经心,每一页每一项快速扫过去。   当她翻到技术经济指标那一项时,才发现有个数字后面少了个小数点,她吓得腰都直了,赶紧检查其他数字,好在都没出错,就这个地面建筑基底面积出现差错。   於棠四处看了看,起身走到大班桌前,从笔筒里抽了一支钢笔,把文件搁在桌面上,想把小数点给补上去。   虽然这掩盖不了她的疏忽,但至少发现得及时。   就算要骂……   张昀生进来时,就看见她微俯着上身,一旁落地窗的白光拢了过来,渲染得她身段隽秀。   於棠听见声音,把笔放回原位,合盖上文件站好,等张昀生坐到大班椅时,她把方案递了过去,然后屏息凝神,留意他的反应。   张昀生翻看半天,於棠心如擂鼓,果然他在某处停留片刻,接着翻阅速度慢下来,大概是在检查是不是有其他错误……   於棠两只手合拢,互相感染凉意。   又是半天时间过去,张昀生拢上文件,抬手一搁,没出声。   於棠倒是有了几分眼色,马上就认错:“对不起。”   张昀生往后靠向椅背,“专家组评审的时候可能没时间听你道歉。”   她很少出错,没想到难得一次就被老板逮了个正着。   於棠后脑勺一阵阵地发麻,语滞半天,仍是老老实实道歉:“……我、我错了,我保证下不为例,希望……”   赶巧有人敲门,是关助理来通知会议时间到了。   张昀生一时坐着没动,目光在於棠身上逗留了片刻,这才按着扶手起身走出办公室,於棠越过半张桌子,伸手够到方案书,跟着出去。   外面,杨其修站在窗边抽烟,扭头见到张昀生身后跟着的於棠,似乎脸色不大好,他杵灭烟头,人没到,嗓子已经过去,“於助理……不,於工。”   於棠看着他笑笑,“杨经理。”   张昀生已经走开,往会议室去了。   “怎么?没休息好?”杨其修凑近,压着嗓子问:“还是挨骂了?”   “没有,”於棠摇头,“是我犯了点错误。”   “哦?”杨其修拍拍她的肩膀,“晚上请你吃饭,给你压压惊。”   於棠还想着方案的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点了头,“好。”   杨其修又笑:“下班给你电话。”   於棠回过神,本想问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但人已经走远,也就作罢。   下午时间,又是忙得一刻不容喘息,过了6点,於棠都没察觉到下班了,直到杨其修的电话打过来,她终于想起好像和他约了什么事,只得收拾东西下楼。   人到公司楼下门口,看见杨其修从副驾探出脑袋来,说:“惯例,坐后边儿。”   於棠打开后座,弯腰探身见到了张昀生,当下愣住,开车的是关助理,她以为今晚又有什么应酬,上车以后问了句。   杨其修回过头来说:“就是普普通通吃个饭,於工不必紧张。”   什么普普通通的饭要把老板给带上?   於棠不好多问。   路上难得不堵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地方,是一家酒楼,门面上一派的灯火辉煌,几个人在门口下了车,关助理把车开去停车库。   这顿饭提前订了桌,服务生领着他们进电梯,往一个雅间走。   李秘书一早站在雅间门口,见他们来了,赶紧推开门让他们进去。   於棠如坠云里雾里,没弄明白这顿饭目的何在。   等她坐到了位置上才确定,这大概真的是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饭……   可是,为什么?   等关助理回来,菜也上齐。   除了关助理,李秘书给以外的每人添了红酒,因为他得开车,她举着杯说:“感谢杨经理平日里的关照,祝杨经理生日快乐。”   於棠:“……”   众人举杯时,於棠茫然跟着举起了红酒,茫然跟了句:“杨经理,生日快乐。”说完又觉得敷衍,只好补一句:“祝您……呃,福如东海……”   杨经理乐呵呵地笑纳:“於工的诚意我心领了。”   有领导在,这顿饭一开始吃得不算尽兴,张昀生了然,等差不多的时候,就借口抽烟,出了包厢,到阳台吹风去了。   杨其修喝多了,拿一瓶红酒要逼关助理喝。   关助理冷着脸,推开他的酒瓶,懒怠理他。   杨其修戳他脑门,“我今天31大寿,你别不给面子!”   关助理不耐烦,“别动手动脚!”   杨其修:“反了你!喝不喝?”   关助理:“杨其修,别太过分!”   李秘书从容地给於棠添茶,微微地笑:“於工最近辛苦了,喝醉了的话,晚上回去怕会休息不好,还是多喝点茶。”   於棠谢过,握着茶杯。   杨其修抄起酒瓶,抱紧关助理的脑袋,要把瓶口硬怼进他嘴里,嘴里狠狠念叨:“不识好歹的狗东西!给爷喝!”   关助理扬手往他下巴就是一推,把人推开了就站起来,冷酷的脸上更添寒霜,于是更显阴沉,他抹一把嘴边的酒液,瞪着双眼:“疯了你!”   李秘书又来添茶,仍是笑盈盈。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打得火热,於棠实在忧心:“不管他们么?会不会打起来?”   李秘书笑笑:“不管他们,没打死就好,疯够了自然就安静了,要是进了医院,公司可以报销医药费的,但住院期间算旷工,得扣工资,所以他们有分寸。”   於棠:“……”   “关远,”杨其修嘿嘿笑,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你上辈子是不是死于我的算计,所以这辈子对着我才老是这么一副索命脸?”   “神经病!”关助理扯一扯西装,换了个位置坐。   杨其修步履虚浮地挪过去,推他脑门,“你给我好好反省!”   关助理嚯一下站起来,“别动我头发!”   场面有点混乱,於棠犹豫着要不要趁早撤……   她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忙,被误伤的话,很影响她的工作进度。   “来来来,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是好朋友。”   “你放开我!给我滚!”   “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李秘书把一件西装外套递了过来,说:“於工,这是张总的外套,他喝了酒,要是又吹风的话可能会感冒,麻烦你把衣服拿过去给他。”   於棠不太愿意接,但又不能不接。   李秘书说:“麻烦你了,我得看着他们,出事的话,我好及时打120。”   於棠:“好。”   总经办都是一群神奇的动物么……   於棠问清楚阳台的方向,到了那里就看见张昀生面朝外,撑着栏杆,衬衫袖子挽至肘际,右手指间夹着烟,夜色中青烟袅袅。   她靠近,轻敲身旁的门框,“张总。”   等他转过来,於棠把西装递过去,“李秘书让我拿过来给您。”   张昀生接过来,搭在左手小臂上,又转了过去。   於棠迟疑一阵,还是提醒了一句:“李秘书说,您喝了酒,不能吹太久的凉风,会感冒。”   她正准备离开时,张昀生忽然回头问:“他们结束了没有?”   “应该……”她停顿一下,“还没有。”   “怎么说话总是犹犹豫豫的?”他看了过来。   於棠登时就紧张,想了一想才说:“我过来的时候,还没结束。”   张昀生抬手扫一眼腕表,摸出手机打电话,於棠感觉这时候自己可以退下了,但他又问:“你走不走?明天是不是还得去一趟规划局?”   於棠扶着门框,点头。   张昀生干脆把她的点头当做是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打电话让林伯开车过来接,他打完电话,见她整个人杵在那儿,木头一样。   其实於棠并不木讷,她只是在面对张昀生的时候,脑子容易一片空白。   她总是害怕领导对自己不满,越是害怕就越容易犯错,越犯错他就越不满……想来想去,两人唯一的火花,就是她犯错的时候。   “张总,”於棠倚着门框,仿佛需要一个支撑,“我知道我不聪明,不会说话,不懂得察言观色,还……”   张昀生有些讶异,转头看了过去。   她继续:“说话做事,还总是瞻前顾后。”   一支烟燃尽,张昀生捻灭火星,道:“抬起头,看着我说话。”   於棠依言支起脑袋,强迫自己和他对视,“关于……”   张昀生倚着栏杆,颇为淡然,“把你的话组织明白了再开口。”   於棠沉默了一下,说:“关于下午的初步方案,我很抱歉,是我一时疏忽了。”   张昀生把西装上衣穿上,经过她身旁时,步履稍事停顿,说:“再三道歉只会折损价值,认错一次就够了,接下来看表现,走。”   ==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可能有点无聊,不过棠妹很快就不怂了,迟早和老张杠起来。   不过……这文才到6章?我有点着急,我总有一种,明明已经更到十几章的感觉。   ——   感谢【Ctrl+V】投雷支持 第7章 因缘际会   林伯打电话过来,说还有10分钟到。   两人先到酒店门口等,期间,张昀生接了几个电话,有两个谈的是公事,而后一个较为私人,他说话时带上几分调侃之意。   至于内容么……   於棠自觉非礼勿听,偷摸走远一些。   风灌过来,只听得他低沉嗓子里,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林伯比预计的10分钟早到一些,於棠自行上了副驾,张昀生依然在后座,吩咐林伯先送於棠回去,之后闭上眼睛,不管其他。   路上倒是堵了一阵子的车,好在通得也快。   到了地方,於棠言谢道:“麻烦您了,林伯。”   林伯总是笑得那么亲切,“不麻烦,於小姐早点休息。”   於棠扭头见后座的张昀生闭着眼,她默认他寝过去了,招呼不打,直接下了车。   之后一个星期依然是忙,於棠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日常,眼前只有工作,知识和工作的世界里,万物皆有规则可寻,也有权衡之道。   大家各司其职,她不用忍让退让。   这晚,於棠照旧在公司里加班,一直到9点钟,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是,陈司诺。   已经是8月初,高中暑假过去一半。   这段时间陈韵倒没再麻烦於棠抽时间帮忙处理什么私事,於棠和陈韵参与的项目不是同一个,所以一直分头各忙各的。   陈司诺很少给她打电话的。   “棠姐,我在外面,你有没有时间过来一趟,帮我个忙……”   “你在哪?”   陈司诺说了个地址。   离公司有点距离。   於棠接完电话,收拾东西下楼,在前面的路况拦了辆车,一个小时后,她到了陈司诺说的南华路的那家餐厅门口。   餐厅靠橱窗的卡座上是一男一女面对而坐。   女孩是张愔愔,她喝醉了,缠着陈司诺不让走,陈司诺不知道她家在哪,想送她去酒店休息,可他出来只带现金没带身份证。   这种事又不能跟他妈讲……   於棠过来以后,陈司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打小就独立,但再独立也不过是个高中生,碰到学习以外的突发状况,仍是手足无措。   陈司诺赶紧站起来,“棠姐。”   少年身躯单薄,但身形高拔,长得又帅气,不怪桃花旺。   张愔愔趴在桌上,仰着脑袋眯着眼睛,瞧见来人是个女的,有些不高兴地坐起来嘟囔:“陈司诺,你什么意思啊!”   很显然她不记得於棠了。   於棠倒是知道张愔愔住哪,之前她送过张昀生回家,她弯下腰对女孩说:“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张愔愔斜着眼打量她,“你送我回家?你是谁?”说完一摆手,“我不回去!”   陈司诺冷淡的神色里,几分不耐,也有几分无奈,“要不直接送去酒店吧。”   “她回家都不愿意,怎么会听话去酒店呢?”於棠看着他问:“你怎么会跟她出来?还让她喝酒?”   “她说有话要跟我说,还说吃完饭以后就不纠缠我……”陈司诺一个男孩子,说这话时有些难为情,“谁知道她还喝酒。”   张愔愔实在是不好搞定,哪也不去,於棠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陈司诺出了个馊主意,“要不给老师打个电话?”   於棠没同意,随即灵机一动,想到了另外一个馊主意,给张昀生打电话。她走到一旁,握着手机沉吟半晌,终于是拨了电话过去。   张昀生今晚有个应酬,现在应该是在酒桌上,电话打过去很快接起。   於棠听见他的声音就紧张,一紧张,开口则说了句不文雅的话:“张总,你妹——”   张昀生:“……”   “不,不是,那个……张愔愔。”她只好把名字说出来。   “她怎么了?”张昀生问。   “喝醉了,不愿意回家,能不能麻烦您……”   “在哪?”他没问缘由,直接要地址。   於棠把地址说给他,挂通话时,发觉自己拿手机的掌心居然出汗了。   她回到卡座,和陈司诺一起坐着等。   张愔愔趴桌上念念叨叨,语无伦次地剖白心事,“我张愔愔,有钱,有颜,虽然成绩没你好……但是我很努力了,我就是喜欢你……”   陈司诺黑着脸,这些话他一个人听倒可以不加理会,但如今多了个人旁听,就十分尴尬难熬了。   他听了几句就想上洗手间冷静冷静,但他一起身,张愔愔就要跟着他,於棠让他乖乖坐着,哪也别去。   张昀生是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的,这期间里,张愔愔一张嘴就没消停的时候,於棠怕她口干,给她添了好几次茶水。   於棠坐的位置,面朝餐厅门口方向,她倒完水一抬头,猛然见张昀生一脸阴气沉沉地过来,吓得差点没拿稳水壶。   张愔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旁边站了个人,抬头一见是她哥,也是吓得不敢动弹,更不敢再唠叨。   有外人在,张昀生不好发作,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他压制着脾气道:“听说你不想回家?”   张愔愔一脸茫然,没闹明白她哥怎么降临了。   张昀生问:“现在愿意回家了么?”   张愔愔做一番痛苦的挣扎,她迫于张昀生的淫威,又舍不得她的少年郎,于是借着酒意壮胆,“我想跟司诺再说两句……”   陈司诺脸一抽,很是不愿意。   张昀生抬眼打量着陈司诺那副抗拒的死样子,心里对张愔愔恨铁不成钢,又觉得这小子不识好歹,心思转变之间就同意了。   陈司诺如遭雷劈,“凭什么?我不想听。”   张昀生也不跟他客气,“你连自己的问题都搞不定,屁大点儿事叫来一个又一个,如今轮不到你来安排。”   陈司诺一时没了话……   於棠心想,道理一套套,你不也没搞定你妹么?   张昀生似有感应一般,转而面向於棠,只看她一眼,没有一言半句,转身找了张稍远的空位坐着。   张愔愔支使於棠也走开。   於棠只好起身,不知道是去张昀生那里,还是另外找一桌坐着等。   张昀生忽然叩两下桌子,示意她过去,於棠倒省了做决定,很乐意过去,她过来以后,张昀生让她找服务生要杯水过来,於棠马上去办。   於棠端了水过来,顺便坐了下来。   张昀生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只是喝了两口就搁下,问:“你和那小子什么关系?”上个月教导处叫家长,去的也是她。   於棠回答:“我和他妈妈是同事。”   张昀生想了一下,问:“以前的同事?”   於棠不太敢在他跟前撒谎,于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三番两次帮同事儿子收拾残局?什么同事关系这么好?”他随口闲聊一般。   “关系不错的同事。”她说完有些心虚,一心虚就脸热。   “看出来了,”张昀生见她脸颊的皮肤细白中泛出红晕,倒也没细想,只是说:“大晚上支使你出来给她儿子料理感情问题。”   於棠被他说得脸更红,硬生生回了句:“她比较忙。”   张昀生轻笑,“你倒是闲。”   於棠以为他不满的是她大晚上抛下工作跑出来,依然硬生生地回答:“现在是下班时间,公事和私事我能处理好。”   张昀生一听就知道她想哪儿去了,一时也没心思跟她理论,喝下大半杯水以后,发现那女人的脸恢复了细白。   皮薄肉嫩,一着急就红了脸。   张昀生看时间,十几分钟过去,那边还没谈完,不过这回不是张愔愔一个人唠叨,两人有了对话,但很显然,张愔愔依然处于被动。   他没了耐心,起来过去打断这场无限循坏着无奈的对话,把张愔愔拎起来往外走。   於棠见状,赶紧跟了出去。   张昀生的车就停在路边,开了后座车门把张愔愔扔进去,甩上车门。   於棠这才发现他居然是自己开车过来,但他是从酒桌上下来的……   张昀生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刚才来的时候火气烧脑,顾不上那么多,他招手让於棠过去,然后把车钥匙给她,“我喝了酒,麻烦你。”   於棠拿着车钥匙,转头看见陈司诺站在不远处。   陈司诺见状就说:“我自己坐车回去,今晚麻烦你了,棠姐。”他说完往一边的路口去了。   於棠喊道:“司诺,到了家给我电话。”   陈司诺冲她招招手,走了。   於棠开车,张昀生坐副驾,车内一时安静。   张愔愔躺在后面暗自伤神,闭着眼谁也不理,时不时哼唧两声表示不满。   一会儿陈司诺打电话过来,於棠估计他是到家了,她想接电话,于是四处找停靠的地方,半天没有合适的。   张昀生见她急得乱转,伸手拿了她的手机帮忙按了接听和免提。   陈司诺果然是告诉她到家了,末了还说:“棠姐,这件事别告诉我妈,省得她又操心,拜托你了。”   於棠不想当着张昀生的面聊私事,赶紧就应:“好,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张昀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估计是休息够了,有了闲聊的逸致,“一个小孩也使唤得动你,你还挺好用。”   他的语气,让於棠不想跟他聊这件事,“只是帮个忙而已,我和他妈妈是很好的……朋友。”她干脆换了个词。   “太重感情,太多牵绊,情感主导思维,难怪你行事束手束脚……”张昀生说到这里,心想自己跟她说这些干嘛,于是悻悻闭了嘴。   “那照你这么说,”於棠忍不住要反驳他,“不重感情应该重什么?”   “凡事讲究平衡,万事万物,皆可衡量交易。”他兴致来了,多说了两句:“你和你那位同事,你帮我,我帮你,就是一种平衡交易,维持平衡,才是长久之计。”   於棠没回答他,他也不需要她回答,说完就闭上眼睛休息。   倒是张愔愔在后边听得稀奇,这老男人大晚上的故弄玄虚神神道道个屁!   == 第8章 鱼与熊掌   那晚,张昀生仍是让林伯送於棠回去。   张愔愔洗完澡,跑去书房找他,她酒醒了以后,开始琢磨起别人的八卦,追问陈司诺口中那位“棠姐”跟他是什么关系。   “公司员工。”张昀生抬眼见她一屁股坐在了书桌上,头发还滴着水,当下就皱眉头,“你有没有个女孩的样子?”   “我才不信呢,”张愔愔撇撇嘴,“一个员工你跟人家讲那么多废话?还什么你帮我,我帮你。”   说起这个,张昀生就想起了她跟陈司诺那小子的事,他合盖上笔记本,倚向椅背,说:“那小子,以后你少跟他来往。”   张愔愔不想聊这个,但又忍不住反驳:“为什么?陈司诺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生都要优秀!”   张昀生摸出一支烟,没点火,拿烟指点着她,“让你读书是为了长点儿见识,见识不见长,邪心倒不小。”   张愔愔乜斜着眼横着他,“我喜欢个人怎么就邪心了?比起你,我不知道正派多少。”   张昀生没有生气,闲闲地说:“姓陈那小子,心思敏感,心肠冷硬,自尊心强,除了那一张脸,其余不堪一击。”   喜欢的人被说得一无是处,张愔愔怒火中烧,“别拿你那一套去看待其他人,你根本不了解他!”   “一目了然的事,还要怎么了解?”   “他成绩很好,我们学校很多女孩喜欢他!”   “是么?”张昀生两只胳膊抵着大班椅扶手,“他这么优秀,那你有什么本事让人看上你?”   “……我有钱,长得漂亮。”张愔愔白皙的脸蛋红扑扑的。   张昀生哼笑。   张愔愔不悦道:“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么?”   张昀生说:“你把他形容得独一无二,却要求他因为两个最俗气的原因喜欢上你,你心里也未见得怎么瞧得起他。”   张愔愔被说得无言以对,憋得一张脸通红,“我没有!”   张昀生没功夫跟一个小孩子讨论感情问题,指着门口说:“回房间睡觉。”   张愔愔不服气,但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话,气冲冲地跑回房间。   ——   如今方案图过了审查,设计方案已经确定下来,紧接着就是施工图的设计和审查,於棠和工程部的人由白昼忙到两眼抹黑,杳不知朝夕。   这日大家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是已经临近下班时间。   於棠还有一些设计细节要向张昀生汇报,于是直接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张昀生推门进来,见到沙发上坐着张昱尧,问了句:“你怎么来了?”一边去往大班桌,端起放凉了的咖啡喝下一半。   於棠也是多日未见张昱尧,惊讶之余,喊了声:“副总。”   张昱尧敲着二郎腿,施施然一笑,对座上的人说:“怎么样?我们部门的人好用么?真怕有一天你用顺手了不肯放人。”   於棠总感觉这位副总身上有一种特别矛盾的气质,矛盾在哪?她一时也说不上来,邪性得很。   张昀生看一眼於棠,没回答,直接问:“你过来有事?”   张昱尧仍是笑:“今晚我跟开发办那边的人有个应酬,我这一时凑不齐人,想让於……”他挠挠眉尾,“於工去凑个人数。”   於棠心底咚一下,虽然她会喝酒,但宿醉很麻烦,她手头还有一堆事情……她眼尾瞟了张昀生一眼。   张昀生眼瞧着张昱尧,一时没开腔。   於棠觉得他这眼神意味不明,似乎有什么内容。   工程部那一帮员工,整天和图纸和建筑以及各种数据打交道,说白了就是一群读书人,有些爱自持知识分子的姿态,总带着那么点清高劲儿。   好在清高归清高,对待工作还是很老实的。   当初张昀生把工程部扔给张昱尧去管,就是看他老喜欢故作有内涵,而且还是学建筑出身,应该很有耐心和这些人周旋。   “那就去吧。”张昀生缓缓开腔:“那点事不急,明天再说。”   “好。”於棠应了一声。   张昱尧笑开:“就用一晚上,明天就给你送回来。”   於棠听得皱眉,她知道男人之间说话少有忌讳,大咧咧地随着野性,但听在女孩子耳朵里,总不是那么舒服。   上了车,於棠坐在副驾,后面是张昱尧和他的助理。   张昱尧这人很是健谈,一般也很随和,和张昀生不一样,他身上没有疏离感,他是走优雅风趣路线的人。   这高端路子走得久了,他自己都快相信了自己的高尚品格。   但他的一言一行却像是一堆精确的数据,不出错,也不出彩,唯有在张昀生讥诮的言语当中,才会暴露一二。   “听说於工酒量不错。”张昱尧的嗓子温润,很具亲和力。   “还行,算能喝几杯。”於棠回答得含蓄,就怕今晚又被推出去当个酒坛子。   张昱尧笑出声,“谦虚了,我听杨经理夸过你,桌上话虽然不多,喝酒却不含糊,表现很勇猛。”   於棠听这意思,大概今晚是当定酒坛子了。   酒桌上来的是一些建筑方面行政部门的人,一些科室主任。   於棠今晚碰见了个故人。   但她看见自己对面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时,一时陷入恍惚,那个人如今的形象,比记忆中的身影要英气挺拔,与人招呼交谈从容稳重。   刚才她只听见人家介绍了一句,某某科室的赵主任。   坐在一旁的张昱尧发现她不在状态,询问了一句:“於棠,身体不舒服?”   於棠回过神,勉强地笑笑,“可能是喝得有点多。”   张昱尧微微锁眉,那副表情正好表现出他的担忧,“还撑得住么?喝杯茶缓一缓,实在不行就直说,我让小唐送你回去。”   於棠巴不得回去,眼下也顾不上其他,接过了茶杯就喝。   张昱尧一脸欣慰,“撑不住了一定要说。”   侧面座位一个男人怪异地笑,“张副总什么时候变了口味?以前身边尽是些泼辣明艳的,今天这位看上去像朵小白花。”   张昱尧咧开个笑容,“什么都逃不开孙总一双慧眼,这是我们部门的工程师,姓於,单名一个棠字,海棠花的棠,静则清雅,动则妩媚。”   孙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张昱尧拿着酒杯,慢悠悠地说:“这家会所是本集团名下的产业,一流的服务,孙总今晚有没有兴趣留下来,体验体验?”   於棠发觉脑袋晕乎乎的像一滩浆糊,周围的说笑声恍若鬼谈,周围的人一个个化作了禽兽,而身边这个人,是个衣冠禽兽。   她心里突突地发慌,渐渐失力。   张昱尧低头状似关心,说了什么,於棠根本没听见,接着有个人过来扶她起来,於棠认清楚这是小唐,张昱尧的助理。   小唐说:“於工,我送你去休息。”   於棠站都站不稳,只能靠在他身上,任由他连扶带拽地给带出了包厢。   接着,包厢里有个男人尾随着出来,在走廊拐角快步追上了小唐。   小唐愣住,“赵主任?”   赵征然很自然地伸手,抓住於棠的胳膊,说:“交给我吧。”   小唐没松手,“赵主任,您这是……”   赵征然一样不松手,“我女朋友。”   小唐吃一惊,一下就没了主意,“於工是您女朋友?真的?”   赵征然失笑,“我还能在街上乱认女朋友?”   他说完也不管小唐愿不愿意交人,弯腰就把於棠打横抱起,小唐这才反应过来,但人已经到了人家手里,总不能在这里强抢。   小唐急得一脑袋汗,“那个……赵主任,我去请示一下我们副总,您等等。”   赵征然默然,看着小唐跑回包厢,他头也不回走了。   ……   张昱尧闻言,面上带笑,眼神狠厉地刮向了小唐,两人出来时,走廊里哪还有人,他不顾优雅,恨不得抽筋拔骨把小唐骂了个狗血淋头。   骂完过了瘾,他深呼吸两口,一脸淡然地回了包厢。   於棠这一觉睡得极其深沉,导致醒过来时,脑子还迟钝,甚至隐隐作痛,她有一阵的断片,睁着眼望着天花板怔愣许久。   接着是一个男声问:“醒了?”   於棠心里打了个突,扭头转向声源处,另一张床上坐着赵征然,她花了点时间辨认,看清以后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一张脸煞白。   赵征然身上衣着得体,没有任何异样,“猜猜你那位领导干了什么?”   於棠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穿戴整齐,才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他问了这么一句,她怔住,终于回忆起些许片段。   昨晚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喝了一杯茶。   忽然间,她脑子里张昱尧惯常的笑容像是藏了毒针,让她遍体生寒。   “他……”於棠还不敢完全确定。   “记得昨晚的孙总么?”赵征然又问。   总是有意无意地拿眼神瞟她的那个。   让她不舒服了一个晚上。   於棠这回好似开了窍,脑子冷静得近乎诡异。   她的思维灵活运转,昨天的画面一帧帧闪回,她把事情前前后后窜了起来,张昱尧,那个孙总……说不定还有个张昀生。   昨天开完会,在办公室里,张昱尧开口要人时,张昀生的那个眼神,於棠之前一直觉得似乎有什么内容。   所以,他是知情的?   或者说,张昱尧此番下作行径,他心里有数。   於棠浑身发抖,脸色白了一阵又一阵。   她下床,穿上高跟鞋,冲向门口时被赵征然抓住。   赵征然拉着她问:“你要去哪?”   於棠忽然看向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说我在这里干什么?”赵征然反问。   “你……”於棠想得明白,只是把他推开,拉开门。   现在是上午10点钟,从这里打车到公司,需要一个小时。   於棠身上是昨天的衣服,酒气和烟味一习习窜上来,加上车内的冷气,让她好几次想吐,终于挨到公司楼下,她下了车,朗日当空。   那座高伟的建筑物敞亮到炫人耳目,也刺眼到了极致。   於棠走进公司一楼大厅,远远看见张昀生脚下生风,领着几个部门领导进了电梯,她追赶不及,乘搭另一部,跟上高层总经办。   她出来的时候,一群人往会议室走。   “张昀生!”   前面的人听见冷冷一声叫喊,全部驻足回望,於棠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张昀生跟前,扬手就是一记掌掴,把张昀生打得偏了脸。   於棠是来找张昱尧的,却先碰上了张昀生。   但她管不了这么多,逮着一个是一个。   旁边的杨其修大开眼界,眼珠子都快震碎,高高在上的老总丢失颜面,他的狼心狗肺之间生出一丝丝宽慰……真是一出好戏。   其余人吓得不敢出声,场面僵持。   ==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评论……今晚不回复了。   明天再补谢投雷的姑娘。 第9章 鱼与熊掌   “这就是你说的,万事可衡量,万物可交易?”   明明是她占理,嗓子却是柔中带颤,一开口,质问的气势已然削减大半。   张昀生的神色阴郁骇人,他抿着薄唇,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着急搭腔。   杨其修由于太激动,掐住了旁边的人一只胳膊。   关助理铁青着脸,转头见他两眼满是精光,这下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赶紧遣散四周的各位部门经理们。   李秘书负责将小助理一个个打发近茶水间。   唯有杨其修脚底板生了根,不愿意离开。   关远简直恨不得当场抽死他,他一抬手勒住杨其修的脖子,杨其修像一只被毒哑的野猪一般抵死挣扎,奈何他失了优势,只能被拖着走。   张昀生上下打量着於棠,和昨天一样的衣服,散发着酒水和烟味,两厢一掺和,形成活色生香的靡然之气。   他几近直白的目光,让於棠一股气血由肝胆经沸腾起来。   “於小姐要算账,是不是找错人了?”张昀生压着火气,淡漠地反问。   “张昀生,你们兄弟两个,卑劣下作的品性可谓师出一脉,找他还是找你,对我来说一样。”於棠几乎咬碎银牙。   张昀生怒极反笑,“於小姐一张嘴伶牙俐齿,真是让人意外,原来先前是在故作懵懂,我可看走眼了,於小姐本事得很。”   於棠被倒打一耙,怒火攻心,“论虚伪,张总才是个中翘楚,我算是领教了。”   “於小姐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等你们副总回来?”张昀生到这会儿反而慢条斯理,他附到她耳旁,低声说:“还有,找人算账的时候拿出点气势来,你这温言软语的,我该误会你在对我撒娇。”   於棠愤愤将他推开,气急起来,两只眼眶通红。   她没有逗留,转头回到工程部,带着满腔愤懑与不甘打了封辞职信,扔给张昱尧的秘书,接着收拾东西走人。   总比被辞退要好。   自此,工程部女职员,勇闯总经办,掌掴大老板的英雄事迹,在集团里不胫而走,背地里人人传唱,颂为传奇,受人膜拜。   吓得各个部门领导严厉警告:“你们嫌命长,我还想活呢!都给我闭嘴!”   “哥,我哪知道这个疯女人会跑你那去撒野?”张昱尧在电话里说:“又没怎么着她,她倒是心气高,一点委屈就要跟人拼命!”   “一点委屈?”张昀生冷讽,“张昱尧,一个人的逻辑和道德沦为劣质品的时候,总有你遭反噬的那天。”   张昱尧有些着急:“我真没怎么着她!半路跑出来个男朋友,也不知道真假,把人带走了!”   张昀生沉默片刻,说:“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最好安分一点,一个工程部你都玩不转的话,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於棠掀起的这股妖风吹得持久,没两天就吹到了张家老佛爷耳朵里。   也就是张昀生的姑姑,张昱尧的母亲。   她的助理过来拿文件时,顺便提了一嘴。   当时张愔愔也在,就在一旁拿手机玩游戏,听见这话马上从沙发上蹿起来,“你说谁?谁打我哥了?”   那助理刚才没瞧见这位小祖宗,冷不丁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工程部的一个……一个女员工。”   “这么猛?”张愔愔有些幸灾乐祸,“她叫什么?为什么打我哥?是不是我哥跟人家厮混搞大人家的肚子不认账?所以闹到了总经办?”   “愔愔!”张从徕听得直皱眉,“一个姑娘家家,说的是什么话?让你哥听见又该说你。”   张愔愔嗤之一笑,“他自己生活不检点,有什么资格说我?活该被打!”   张从徕懒得理她,问那助理,“怎么回事?”   那助理摇头,“不清楚,事情刚发生,那些经理就全部被打发出去了,就在当天,那女员工也自行请辞了。”   张从徕若有所思,“离经叛道者,非蠢即勇啊。”   这两天於棠投了几份简历,很快有了消息。   有几个面试撞在了一个时间点上,於棠选了其中一家,是一家建筑公司。   於棠有学历有工作经历,找工作不算困难,困难的是应聘与她的学历和工作经验相当的职位,领与之相当的薪水。   某一些公司喜欢打如意算盘,总是不厚道地想招一个高职低薪的优秀员工,或者低职低薪的优秀员工。   於棠上午去面试,面试官是公司老总,姓王。   王总拿着她的简历进来,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在张本待过一段时间?”   於棠一愣,说:“是。”   王总一脸深沉,“待的时间不长啊,为什么会离职?”   於棠的工作经验很拿得出手,但面试经历实在欠奉,她没料到还有这么一问,当即就灵机一动,她说:“和狗男人有价值观冲突。”   王总抬手扶一把眼镜,精光一闪,“原来是这样。”   然后。   於棠就被打发了,说让她回家等消息。   於棠从面试的公司出来,找了家面馆解决午餐,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两件衣服。   下午2两点钟,那公司打电话过来通知她,“恭喜您被我们公司录取了,请明天携带相关资料,来我司办理入职手续。”   於棠心情大好,打电话给她读研究生时的教授……   的老婆。   说想吃她包的饺子。   师娘说:“赶巧了,你老师中午也说想吃,现在家里还有,你赶紧过来。”   然后,於棠在教授家里待了一个下午   第二天上班,那位王总给了她一堆资料,安排她先熟悉熟悉公司业务。   可熟悉着熟悉着,於棠就发了一个大大的问题。   这公司最近在大肆筹备一个施工投标的项目,很有一举夺标的干劲,而这个工程的施工招标方,是那个罪孽深重的张本。   於棠忽然怀疑,这王总之所以看中她,是因为她在张本待过一段时间,而且着手负责过这个新建工程的前期开发。   果不其然,开会的时候,王总旁敲侧击,打听这个打听那个,连张本集团老总的个人爱好都问出口了。   真是无孔不入。   张本集团老总的个人爱好?   说出来吓死你。   就是把公司女员工送上合作对象的床你敢信么?   於棠眨巴眨巴眼,说得比较含蓄:“可能是,喜欢美女吧。”   王总又是一脸深沉,他老喜欢装得很深沉的样子,说:“那这个投标项目,就你和老吴跟着我去办。”   於棠:“……”   老吴是干嘛的?   老吴是个技术人员,兼写投标书,兼司机。   一顶三,真是多才多艺。   于是这段时间,於棠开始投入施工投标的工作,她对张本的这个项目可谓了如指掌,所以准备工作做起来,几乎能契合到各个细节上。   一时大受赞赏。   没几天,王总不知道用了什么令人发指的高明手段,居然和杨其修搭上了线,请杨其修帮忙让他和张昀生约个饭局。   他好孝敬孝敬张总。   为这次的投标工作打通关节。   这日开完会,王总愉快地通知於棠,说:“小於,我放你半天假,你去买一身好看点的衣服,今天晚上跟我出席一个饭局。”   自从跟张昱尧那次之后,於棠就对“饭局”“酒局”这类字眼痛恨非常。   于是她怀着痛恨的心情,回家换了一套衣服。   回到公司,王总对她这一身只是换了个稍浅的颜色的衬衫短裙,表示摇头叹息:“朽木不可雕!”   好在也没强求。   下午下了班,於棠坐王总的车,开车的就是多才多艺的技术人员老吴。   到了地方,是一家高级私人会所。   所以,诸位老板们苟且的时候,总是偏好私人会所。   这是於棠的工作心得。   王总斥巨资包了个清幽的大雅间。   为什么说斥巨资?   因为於棠发现王总脖子上那条大金链子不见了,估计另做用图了。   老吴不知道出去安排些什么,他总是很忙的样子,毕竟是公司顶梁柱,什么都得干。   王总趁机提点於棠两句,说:“一会儿张总来了以后,你机灵一点,该敬酒敬酒,使出浑身解数,必须把人拿下!”   於棠精神一震,“张总?哪个张总?”   王总嘿嘿笑,“还有哪个张总值得本王如此大费周章?”   於棠瞬间面带菜色。   冤家路窄啊。   王总见她爱答不理,伸手推她一下,“听到没有!”   於棠点头,“哦。”   她忽然有点心疼王总,他这些时日为了工程投标一事,颇费了一番功夫,估计等一下会因为她和张昀生的过节,而付诸东流。   这么一想,她就有点内疚。   不过王总聘用她,不是欣赏她的才干,而是另有所图。   这么一想,她又不内疚了。   在她内疚与不内疚的挣扎之间,张昀生一行人来了。   也没有一行人,就来了两个。   他和杨其修。   老吴出去这么半天,原来是去恭迎圣驾了。   他一推门,王总闻风而动,立马站了起来,於棠也跟着起身,望着门口。   王总迎了上去,“张总,见您一面真是不容易啊,久仰久仰。”   张昀生被恭维惯了的,一副宠辱不惊,闲待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狗模样,他只是笑,“王老板客气了,路上堵车,来迟了一些。”   王总通情达理,表示很理解:“堵车啊,那张总肯定饿了,咱们这就上菜。”   於棠由衷佩服,是真的佩服。   王总转头吩咐老吴时,见到於棠,赶紧把她推到身前,热情地介绍:“张总,这是我们公司的工程师,业务能力十分出众。”   张昀生:“……”   於棠上扬的嘴角一直颤抖。   杨其修诧异过后,瞄了自家老板一眼,接着笑道:“於工,好久不见。”   於棠加深嘴角的上扬弧度,柔和许多,“杨经理。”   她没看张昀生,无视他。   杨其修夹在这两人中间,恨不得打死旁边的老王。   王总也察觉到了异样,不过他当是於棠木讷不会喊人,于是捅了一下於棠的腰,多此一举地提醒道:“这位是张总。”   於棠这才不情愿地开口:“张总。”   张昀生挑了一抹淡笑,“於小姐,有心了。”   ==   作者有话要说:老张不是个容易让喜欢的角色,他的优缺点挺明显的,优点是帅,缺点是坏   他俩的感情戏要开始了。   ——   感谢【Ctrl+V】两颗地雷~   感谢【jacetsai】的手榴弹和雷   感谢【24412827】的手榴弹和雷~   感谢【jessure】的手榴弹~   感谢【背单词!!!】投雷~ 第10章 鱼与熊掌   阴阳怪气的,於棠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想费心思去琢磨,完成任务以后就退到了一旁,当颗盆栽。   王总招呼张昀生入座,原本应该自己坐他身旁,他却将於棠给拉了过来,塞到张昀生旁边的位置。   而且他还有充分的理由:“我们这位於工,是搞工程设计的,读书人,高学历高素质人才,想必张总和这样优秀的人,更有话聊。”   张昀生仍是笑笑,“於小姐的厉害之处,张某曾领教过一二。”   於棠听他这番话,知道他意有所指,心想王总的如意算盘,算是拨反了。   王总打量张昀生的神色,发现他心情不错,想是因为於棠的缘故,当下觉得自己实在英明,拍对马屁了,于是笑呵呵地落座。   菜上齐,王总先敬了一回酒,还逼着於棠敬酒。   於棠见王总这么大费心思,到底还是心软,乖乖地举着酒杯,“我敬张总一杯,您随意。”她说完自己一气喝下一杯。   “於小姐好酒量。”张昀生右手夹着烟,没动自己那杯。   他不领情,於棠也没法子,但王总着急啊,一直给她使眼色,让她积极表现,於棠只好给自己再倒一杯。   “我……”她举着酒杯绞尽脑汁,“为表诚意,我再敬您一杯。”   待她喝完,他依然没动。   於棠基本可以确定,王总的投标大计,估计要泡汤了。   王总这着急的,恨不得魂穿到於棠身上,对张昀生投怀送抱,献媚□□,他充满渴望的眼神,把对面的杨其修惊吓着了。   杨其修出来打圆场,“於小姐是个好员工,不管在哪个老板手底下做事,忠诚度不在话下,当初给张总一杯杯地挡酒,那气势,我都自愧不如,来,我敬你。”   他这番话,不仅替张昀生念起她的好,也是给了张昀生一个台阶,   於棠十分感激地冲他笑笑。   张昀生果然端起自己眼前这杯酒,说:“於小姐是个聪明人,相信不管在哪,都会有一个好前途,我祝於小姐前程似锦。”   他愿意领情就好,哪管他这杯酒是什么用意。   他领了情,她的任务算完成了,也算对得起王总。   老王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为人豪气干云,一个人喝起酒来能造出500个人的动静,酒是一杯接着一杯,最后把自己给喝吐了。   在这期间,於棠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路上就碰见了杨其修。   她没多想,打声招呼就走。   杨其修却叫住了她,“於棠,这么久没见,聊两句?”   於棠有些莫名,但没拒绝,收住了脚步,问:“杨经理想说什么?”   “其实,你那天的事我听说了,也搞明白了。”杨其修背着手,很是闲适。   “我那天的事?”於棠一怔,反应过来以后反而没出声。   “副总做事,有时候确实不那么……厚道,”杨其修笑了声,觉得这话说得实在客气,“张总对此并不苟同,也说过他几次。”   於棠依然没应。   杨其修接着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你那件事,张总大概率是并不知情的,所以这事怎么也怪不到张总的头上去。”   於棠说:“杨经理,张总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你也只是猜测,他知不知情也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杨其修张张嘴,又闭上。   於棠看着他,“除非他亲口否认,但我不觉得他是个会向谁解释任何事的人。”   杨其修笑了笑,“你倒挺了解他。”   於棠不再继续,转身回了包厢。   话虽这么说,但杨其修的一番解释对她还是有影响的。   她不能全凭自己的怀疑就给事情定论,当然也不能因为杨其修的几句话,就推翻她所有疑虑。   她刚推开包厢的门,赶巧王总从里面出来,估计是绊了一跤,差一点儿一个猛子就扎她脚边,幸好他身后的老吴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   於棠见王总面有猪肝色,有些不放心,“王总,您没事吧?”   王总舌头都喝麻了,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还一边摆摆手,眼看随时要栽下去,於棠伸手去扶他。   老吴说:“你先进去吧,我带王总去洗手间。”   於棠放开手,只是王总刚走出包厢两步,她忽闻一阵干呕声。   老吴估计是怕於棠又出来,撇下那位大老板一个人在那不大好,于是冲里边儿喊:“没事儿,我来处理!”   於棠干脆就不过去,关了门,转身就见整个屋子里,就张昀生一个人坐在桌边,她稍作犹豫,还是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还是得尽力。   王总都喝成那副德行了,她总不能冷眼旁观,什么恩恩怨怨先放到一边,正事要紧。   於棠给自己倒了一杯。   忽然听见他说:“你跟王老板的确适合共事。”   於棠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好随便搭腔。   张昀生往烟灰缸里嗑掉烟灰:“酒是得喝,但喝到话都说不明白,有什么意思?酒桌上谈话为主,酒是助兴,舌头都捋不直,岂不是本末倒置?”   在张昀生跟前,於棠总有一种自己白活这么些年的感觉,眼下她一时也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她在他跟前迟钝惯了,被他训斥也成习惯,干脆现在也不想再迂回,她说:“张总,您管理那么大的产业,肯定有旁人无法企及的过人之处,都说大人有大量……我们能不能公归公,私归私?”   张昀生指指茶壶,示意她倒茶,一边说:“生意人,讲利益的,你以为还在学堂上做学术交流?在这跟谁讲道理?”   於棠将茶杯简单清洗,给他倒了杯茶搁着。   “我只是觉得……”   “立场不同你不能各说各话,花点心思,摸清对方的诉求,才有可能实现价值交换。在商言商还不懂?画图把自己画成了书呆子。”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生意场上的道理,张总比我懂。”她说。   张昀生没吱声。   於棠冷静下来,又想起王总那副烂醉如泥的模样,她只得厚着脸皮探探口风:“关于施工投标的事,希望您考虑一下……”   话说完她就知道自己心急了,免不了又被说一顿。   “对你讲这么多,一句没听进去。”张昀生想了想又说:“酒桌上忌谈公事,你喝酒的时候就挺好,一开口就不好看了。”   “我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她面皮薄,被明敲明打训了一通,不能反驳,憋得满腹委屈,情绪一旦波动,总是在脸上明摆着。   张昀生见她脸颊和鼻尖皆是晕染的红,他忍不住稍缓语气,“长气性了,说你两句还不乐意。”   她收拾起情绪,脸还是红。   他又低声说:“女人对付男人的办法多了,哭是最没用的一种。”   於棠听得耳根痒痒,满不自在,“我没有这样想。”   他一声轻笑,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意味甚昧,乱她方寸。   没多久,杨其修和老吴一起架着王总回来,“半路碰见王总,搭了把手,王总,今天就到这里算了,您早点回去休息。”   王总本想说还能继续,但看见张昀生抬手瞧腕表,只得作罢,“想必张总还有其他事,那咱们改日再约。”   出来以后,两拨人分别上自己的车。   今晚张昀生是没碰多少酒的,整个人还很清醒,林伯问是直接回家,还是另择去处,张昀生沉默半天,吩咐回家。   而於棠那边,王总亟不可待地要了解张昀生的态度,於棠不能十分确定张昀生的意思,但他那些话,是不是表示这个项目,他们还有机会?   王总只得沉住气,“做生意不能着急,一顿饭就能拿下,那张本的生意也太好做了,小於啊,你再努努力,我看张总很愿意和你聊,你出马的话,咱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於棠一直以为过了今晚这件事就任其听天由命了,没想到王总这人主张的是事在人为,更没想到王总会直接把任务丢给她。   她慌了神,问:“还要怎么做?”   王总说:“这个你自己看着办,有什么需要就跟公司申请,只要是为了工作,公司方面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於棠并不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她只是本能地抗拒思考和张昀生相关的事情。   晚上,於棠躺在床上,颠来倒去地琢磨张昀生今晚跟她说过的话:摸清对方的诉求,才有可能实现价值交换。   诉求的话。   之前於棠刚进张本那会,找张昀生道歉的那晚,开车送他去了临风会所,那群人聊到过字画,她当时听张昀生的话音,好像对书法有点兴趣。   这天午休,於棠犹豫了半天该不该主动给张昀生打电话,心里默默地斟词酌句,还练习了好几遍,把话理顺了,刚拿出手机就有电话进来。   是陈韵的电话。   这段时间,陈韵时常公司和工地两边跑,为了方便展开工作,她几乎待在工地里,即便回公司也是开会,所以公司里有什么事,她都要晚一步知晓。   前两天她知道於棠辞职,也是到现在才有空打电话过来。   这种事於棠在手机里不好细说,只要约个时间出来见面再谈。   她心里还记挂着给张昀生打电话的事,所以没有和陈韵多聊,匆匆两句就挂了,通话一结束,她收敛神思,拨了张昀生的号码。   赶巧张昀生准备去开会,看见来电显示,少许犹豫之后还是接了起来。   於棠一早准备好腹稿,电话一接通就说:“张总,不知道这个时候打扰,有没有耽误您的时间。”   张昀生正好闲坐片刻,“於小姐有事?”   “我听说,张总对书法似乎颇有研究。”於棠知道他时间有限,不是会议就是批文件,要么赶着去哪里应酬,所以单刀直入。   “这就对了。”张昀生难得赞许她一句,然后问:“於小姐有什么指教?”   於棠说:“我认识一位老教授,爱好书法几十年,写得一手好字,不知道张总有没有兴趣前往拜访?”   张昀生一时沉默下来,短短数秒,於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直到他问:“什么时间?”   於棠暗暗松一口气,“看您什么时候方便。”   张昀生说:“这个周日你到我那去,你去过,知道地址。”她忽然没了声,他问道:“还有其他事么?”   她问:“我几点过去比较方便?”   他语调淡淡道:“你几点过来,我都方便。”   於棠觉得他是故意把话说得这么意味深长,她道了句:“周六见”。   一通电话过后,机身莫名发烫。   ==   作者有话要说:老张要发骚……呸,发威了   ——   感谢总想撂倒老张的【Ctrl+V】投雷~   感谢对我如此信任的【jessure】投雷~   感谢来去如暴风雨的【24412827】投雷~ 第11章 鱼与熊掌   周六,於棠和陈韵吃了顿饭,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陈韵听完直皱眉,沉默了打半晌,说:“是我做事欠妥,张昱尧的为人我也了解过一点,我刚到集团,急着做出成绩,倒把你给疏忽了。”   於棠摇摇头,“是我自己大意。”   陈韵幽幽说道:“幸好你没事,要不然就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了。”   於棠说:“要是真出了事,我会报警。”   陈韵看着她,“於棠,我知道你这人性格好,但脾气硬,可是出来社会,你得接受一些事实,比如钱财往往凌驾于道德和正义之上。小心保护好自己。”   陈韵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几年,於棠知道她很多话是经验之谈,细思之下,心里发凉。   ……   吃完饭,於棠也没了心思逛街,回到家休息,第二天早早地起来,吃了早餐就往张昀生的住处去了。   前几天,她跟公司申请了一辆车。   王总听说这车是要去接张昀生的大驾,为了公司的脸面,他特意给於棠配了一辆还算有点档次的座驾。   於棠有空就拿来练练手,用了几天总算顺手了些。   到张昀生住处是上午9点钟,於棠下车摁门铃,出来的是个中年妇人,询问她的来意。   於棠说:“你好,我约了张总谈点事情。”   妇人做事谨慎,不轻易放人进来,“你稍等一下,我进去问问。”   正巧林伯经过,见了门外的人就说:“这是张总的助理於小姐,可能是谈工作的事情。”   显然,这是他开车送於棠回家好几次以后得出来的结论。   妇人这才放人进来。   於棠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很是拘谨。   林姨倒了杯牛奶给她,笑着说:“刚热过,你试试。”   於棠道谢接过来,一边问:“张总呢?”   “他在楼上的健身房,我上去通知他,你先坐一会儿。”林姨说着就往楼梯方向去。   “麻烦您了。”於棠坐回去。   於棠对面是一面落地窗,能看见花园,一块敞亮清新的绿草地,一架白色的长吊椅,阳光几许,四周是高深的围墙,砌的青砖,爬着蔓藤。   很形象地诠释了什么是高墙大院。   等了一会儿,林姨下来了,说:“於小姐,张总让你坐着等一会儿。”   於棠应了声:“好,谢谢。”   接着林姨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张昀生所谓的坐着等一会儿,和於棠理解的是两个概念。   所以於棠一等就是半个小时过去,她都怀疑张昀生是不是故意刁难她,但有求于人,就这一点功夫她还是受得住的。   而且说不定他临时有什么文件需要处理。   接下来,又是半个小时过去。   於棠看看时间,10点钟了,她趁着林姨经过时喊住了她,“林姨,张总在上面待这么久,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林姨有些迟疑,也是,说是等一会儿,这一会儿也太绵长了些,她说:“我去看看。”   人没上去,楼上的人下来了。   林姨见了他,说:“终于下来了,让人於小姐好等!”   张昀生在台阶上往客厅方向看过去,见她站着,一副恭敬的模样,见着他招呼了一声。   周末时间,他一派悠闲。   刚刚健完身,他洗了个澡,身上是休闲服,反观於棠则要严肃正经许多,还是一身衬衫短裙,好在颜色浅淡,衬得她也鲜活清新。   於棠受冷落一个小时,终于耐不住,他刚坐下她就说:“张总现在方便出门么?”   张昀生抽出茶几上被压在几本杂志下面的报纸,翻开时问:“你跟人约了什么时间?”   “本来是上午。”她这语气隐隐一股子不满。   张昀生看她一眼。   於棠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赶紧又讨好似的说:“下午也可以。”   张昀生不紧不慢地扔出一句话:“那你就下午再过来。”   於棠一听,气血上涌,脸一红就似乎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她生气了,语言略嫌苍白地控诉:“……你,你不能这样。”   张昀生把报纸对折,视线越过横在眼前的那条线,落在她细腻的红脸上,他笑:“我哪样?”   於棠端起茶几上的半杯牛奶一口气灌下去,凉意入喉,她稍许冷静,说:“其实,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的。”   正好可以赶上吃饺子。   张昀生仍是波澜不惊,“自己做事,没把时间安排好,你跟谁生气?”   於棠忍不住反驳,“是你说什么时间都方便,而且要不是你拖延……”   “我还得就你的时间?”张昀生扔下报纸,倚着沙发说:“如果今天坐你面前的是其他客户,你也这么跟他说话?”   “……”   於棠一下没了声。   张昀生嗓子沉又淡,“不肯吃亏,不愿意受委屈,你以为我的生意这么好做?”   於棠怕再说下去,她就真白忙活了,她沉住气,说道:“您说得对,那您觉得……下午几点合适?”   张昀生瞧她故作沉静的神色,他静坐一小会儿才起身,扔了句“等着”,就上楼去了。   於棠不知道他又要干什么,只得耐着性子再等着。   这回他下来时,已经换上笔挺西装,灰冷的西装让他尤其挺拔,一手揣兜,清举洒落,极为好看,连短发都显得利落。   於棠站起来,有些不确定地望着他,直到张昀生示意她跟上,她心里惊喜,马不停蹄。   於棠把策划停在别墅门口,她紧走两步超前,勤快地给张昀生打开后座车门,张昀生这回看她,像换了一副眉眼,轻盈飞舞。   等他靠近时,她又正色。   这里和教授家不在一个区,车程接近两个小时。   於棠只管自己开车,没想过大老板在后面干坐两个小时可能会闷得发慌,所以一直没去理他,大概后座的人了解她是个闷葫芦,这会儿也懒得计较。   直到快到教授家,在一个红绿灯路口,车子停下来等红灯,於棠像是终于想起后面还有号人物,喊了声:“张总?”   张昀生像被冷落了两个小时,只是“嗯”一声。   “快到午饭时间了,要不我们……”她瞥向后视镜,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撞见,她心虚一般别开,“吃个饭?”   总不能真的把人带过去吃饺子。   “你安排吧。”张昀生说。   於棠一边开车找地方,一边问:“西餐怎么样?”   张昀生想了想,“来点清淡的。”   “那吃午茶?这里有一家酒楼的茶点不错,您要不要试试?”   “那就试试。”   於棠把车开到那家酒楼附近,但由于时间接近12点,泊车位紧缺,她又开着车四处找停车位,转了半天。   张昀生终于开腔:“找个干净的路边停车。”   於棠犹犹豫豫,“……不太好吧,被查了怎么办?”   张昀生不大耐烦,“吃饭时间谁查你的车?”   於棠一直循规蹈矩,所以违规之类的事情干起来心惊胆战,她停了车以后走路都没有底气,吃东西的时候魂不守舍。   但好在没忘记给张昀生添茶倒水。   做这种小事她倒是得心应手。   张昀生吃饭挺快,但茶点这东西跟吃饭不一样,不能一口连着一口,於棠见他慢条斯理的,她两只眼睛几乎要喷火。   他举一筷子,她就盯紧一眼。   张昀生被她搅得不得安宁,“你要干什么?”   於棠摇摇头,想到什么才说:“您还需要些什么?”   45分钟后,这顿午茶才结束。   还好,车没事。   把车开到教授家,又花去半个小时。   於棠把车停在门前,这一带都是些独门独户的房屋,屋子自带小花园,环境清幽舒适,挺适合修身养性。   “教授姓谢,平时喜欢料理花草,他还懂字画,”於棠给他介绍:“教授的书法很厉害的,我以前跟他学习过一段时间。”   “你还会书法?”他问。   “写一两个字还行。”   “那就写一两个字让我看看。”   “……”   来开门的是谢教授的太太,於棠的师娘。   於棠事前跟教授打过招呼,教授也愿意配合她帮助她,毕竟老年生活一眼望到头,久居平淡就很愿意来点儿事,权当情趣。   谢教授吃过午饭就在客厅看书,见人来了,施施然起身,带着读书人那股不矜不伐笑着迎客,“张老板,幸会。”   张昀生对长辈是客气而疏离,“谢教授,久仰。”   谢教授让人入座,家具基本是红木,和人一般古朴清儒。   张昀生坐在一张方椅上。   於棠进去厨房帮师娘泡茶,出来时,两人已经聊上。   “听说张老板喜欢书法字画?”   “忙里偷闲,附庸风雅,不能当回事。”   言辞之间听似谦和,但那口气多有矜傲之意。   於棠把茶端出来,远看那人姿态闲雅,一派冷隽,走近看更能体会他生得俊朗。   张昀生和谢教授不冷不热地聊着,最后谢教授把人领进书房,顺便还把於棠一并给喊了过去,说是帮忙扑纸研磨。   谢教授握着毛笔,问:“张老板想写点什么字?”   张昀生站在书架旁边,闻言回头,“您看着写。”   说完才见到於棠立在案旁,拿一块墨条,在砚台里细细研墨。   动作间慢条斯理,模样很是清新隽秀,仿佛生下来就应该这么样,她的身段清瘦而匀称,浅淡的衣衫衬得她别有一番风致。   谢教授挥毫提笔如云烟,笔迹游走似舞鹤游天,单是动作,已有崩云之势。   纸上写的是一句佛家偈语: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张昀生见了却是一笑置之,随即又说:“教授不单字写得好,原来也喜好研究佛理,多谢教授赠言,张某受教。”   於棠在里面听他这口气就觉得他是在客气,一幅字拿到了手里,大概也是束之高阁。   告辞之时,谢教授亲自把人送到门口,又语重心长地闲话了两句:“张老板器宇昭朗,如果沉敛心性,一定器业英远。”   张昀生只是笑:“承您吉言。”   回程的路上,於棠频频望后视镜,他神色淡然,於棠揣摩不透他的心境。   张昀生一下子截住她的视线,道:“有话就说。”   於棠只好问:“您觉得教授的字怎么样?”   “字不错,就是人……”   “人怎么了?”   “酸腐气太重。也是正常,做了一辈子学问,这点精气神还是要有的。”   於棠忍了忍,还是说道:“我猜,这世上大概是没人能入得了您的眼。”   张昀生无意和她理论,不作回应。   於棠把他送到家。   他仍是态度不明,於棠看他头也不回,走进家门。   她倚着车门苦思冥想,接下来该怎么投其所好,讨他欢心。   张昀生这人挑剔,她不能太殷勤,要恰到好处,钱财他多的是,献笔墨搞文化好像很对他口味,但一个招数不能多用。   嗯……   字画字画,他不是对画也感兴趣么?   或者,她给他画一幅伟岸的素描?   ==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24412827】投雷~   感谢【Anita燕】投雷~   感谢【jacetsai】手抖两颗雷~ 第12章 鱼与熊掌   於棠一时想不到别的招,干脆把事情搁下来缓缓。   反正缠得太紧,他也不喜欢。   第二天,王总拎着公事包进了公司,猛一惊於棠坐在工位上,赶紧把人喊进了办公室。   他批头就问:“你怎么在这儿?”   於棠有些莫名,“我上班。”   王总一手撑着大班桌,一手掐腰,叉着两只脚问:“张总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於棠说:“他收了我的东西。”   王总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老年陶瓷杯,杯子里盛的是秘书刚泡的碧螺春,他掀开盖子,悠悠然地拨一拨茶叶,又问:“就是你说的一位老教授写的字?”   於棠应:“嗯。”   “那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他喝了一口茶。   “我计划接下来,打算缓一缓。”於棠说。   “……”   王总脾气急,捏着杯盖的手指着她,“缓一缓是什么计划?你知道这个项目有多少家妖精企业争着抢着要?他身边现在指不定待着哪个妖精!”   於棠:“……”   王总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再缓它就凉了!必须趁热打铁!”   於棠依然不吭声。   王总自个儿琢磨了一阵,问:“这个张总还有什么兴趣爱好?”   於棠说:“古董,名画。”   王总摸摸脑门,有些尴尬地又问:“他就没有俗气点儿的爱好?比如好个色什么的?”   於棠沉默了稍许,说:“有吧。”   她是见过他调笑的模样是如何游刃有余,三十几的成熟男人,自己有财有貌,即便不是风流成性,也不可能不近女色。   王总这才面露喜色,“对嘛,一个男人,尤其是这样一个男人,少不了美人在侧。”   於棠赞同地点点头。   王总掐着腰,笑望着她。   於棠:“嗯?”   王总拿手指头点点她,“小於啊,你可得加把劲啊!”   於棠依然不明,“加把劲,给他找个女人?”   王总脸色一正,“什么给他找个女人?你自己不是女人?”   於棠也一脸正色,“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你……”王总说着又开始着急了,“那晚我看张总对你还是蛮感兴趣的,你何不趁机把人拿下?”   “他对我没有兴趣,有兴趣我也不干。”於棠站得端正。   “真是个榆木脑袋!”王总说得一脑袋汗,长吁短叹且愤愤不已,“可惜了我不是女人,我要是女人!我一早——”   赶巧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老吴的脸出现在门口,听见他这话,老实木讷的脸上露出几分鄙夷,看着公事多年的老板。   王总瞪他一眼,“看什么?你有本事爬上人家的床么?没本事就闭嘴!”   “我没说话。”老吴吭声。   “闭嘴!”王总再次发威:“气死我了你们两个!”   在王总十万火急的催促下,於棠挖空了心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见谢教授的那天,他不是说让她也写两个字给他看看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一时兴起,随口扯的玩笑话。   於棠拿着手机在茶水间慢慢地转了转,咬牙又给他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却没接。   她有心,他不一定有闲情。   晚上回到家,於棠洗完澡出来,进厨房打算煮个面。   她拿个锅盛了一小半的水,放到电炉上时,忽然水面浮现出王总拿手指着她的一幕,她怔了怔,盖上盖子开了火,转头去客厅拿手机。   於棠拨了号码,她赤着白净的双脚,抱着手臂,听那拨号提示音,在茶几前来回踱步,神思逐渐涣散时,那边终于接了电话。   低沉嗓子传过来,她却在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於棠没个提防,一下子慌了,“张总,那个……我就是……我想……”   张昀生很有耐心地听她支支吾吾,然后才出声:“想什么,说清楚。”   於棠一句完整的话还没组织出来,就听见手机里一个女声,似乎是问了句什么,她一愣,不知道这通电话该不该继续。   她莫名心虚,又抗拒。   半天之后,张昀生问:“想好了没有?”   於棠清醒过来,她找他是为了正事,心虚什么?她收敛心神,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张总,前几日您说想看我写的字,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兴趣。”   这时厨房里水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   於棠跑进厨房,一只手掀开锅盖,一没留神让蒸气烫着了。   “於小姐的字,”他沉吟片刻,就听得她轻微的细喊,他问:“你忙什么?”   “……没,您说。”於棠走到洗碗槽那里,用凉水冲洗被烫到的部位。   他道:“过几天吧,最近事情多。”   於棠见小臂没什么大碍,关了水龙头,“好,过几天我再给您电话。”   於棠拿着手机缓了一口气,锅里的水一直翻滚,她搜出挂面扔一小把下去,又煎上鸡蛋和火腿肠,再切点葱末。   一碗面没怎么吃,小臂却隐隐一阵火辣辣。   睡觉之前她抹了点薄荷膏。   距离投标日期越来越近,王总脑门上整天顶着一盆火,今天又火急火燎地问於棠事情的进展。   於棠一边处理文件一边回答:“他说这几天事情多,等不忙的时候再说。”   “然后呢?”   “然后就挂电话了。”   “我问你接下来的计划!”   “接下来,等过几天再联系他。”   於棠见王总仍是一脸抑郁之色,问:“王总,怎么了?”   王总幽幽叹一口气:“这样的推托之词,我以前干销售的时候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希望他是真忙吧。”   於棠动作一顿,说:“他说忙,那就真的忙,以前我在他手底下做事,一个星期都说不准能见他几面。”   王总的脸色稍微好点,拍拍她的肩膀,拎着公事包回办公室。   於棠不清楚张昀生所谓的“过几天”具体是多少天,不过按照她以往的标准,至多三天,不能再拖延。   当晚,於棠拿出四宝,提笔写了四个字:风鉴昭朗。   夸他的风度鉴识,昭明且朗达。   她把卷子收成卷轴放好,第二天带去公司,特意等到午休时间,她跑到茶水间,这次没想得太多,好干脆地给张昀生电话。   大概是联系得多了,也就不那么一惊一乍。   第一个没接,她拨了第二个,还是没有接通,她不再继续,回到工位上做事。   到了下班时间,她拿着卷轴下班,走去地铁的路上,又试着联系张昀生。   两声,他接了。   於棠松一口气。   张昀生猜到她的用意,只说:“你来临风会馆。”说完就不再废话,收了线。   於棠在路边打车,直奔临风会馆。   於棠抵达临风时,因为不知道张昀生的具体位置,所以只能再给他电话询问清楚,她站在会馆门口拨号,手机里提示音响了半天。   远处一辆车过来,她抬头望一望,下车的正是张昀生。   还有一个陌生女人。   於棠犹豫片刻,还是朝他走过去。   张昀生等她走近了,问:“於小姐吃过饭没有?”   於棠余光里注意到,那女人在车子的另一头驻足,静静望着这边,她压力就上来了,回答说:“吃过了。”   “那可能要麻烦於小姐等待一点时间,”他冲会馆门口轻抬下巴,道:“我有个饭局。”   “张总别客气,应该的。”於棠勉强应付。   张昀生却没走开,从西裤的兜里摸出一张卡,递给她,“到1702房等我。”   於棠:“……”   那张房卡夹在他长指之间,张昀生就这么抬着手,见她没反应,他也不催促。   两人靠得极近。   她垂首,弯弯两道细眉,圆润的小小鼻尖,她在他跟前总是习惯抵着头,风一扬,耳边一缕长发迎风松懈,夜里飘荡,荡往他胸口。   於棠稍许迟疑过后,伸手接了过来。   他转身走,先一步进了会馆。   女人随即跟上。   於棠这才拿着房卡进入会馆,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进电梯上7楼。   她找到房间,刷卡进屋,这间屋子十分宽敞,於棠下意识忽略里面那张白色的双人大床,视线往另一边瞧,发现那里有一副书台。   台上有笔架,码着几支毛笔,砚台,水丞,总之文房四宝全了。   见到这些,於棠松了口气,顺便清扫疑虑。   亏她还提前把字给准备好。   於棠从水丞里取了一勺子水,倒入砚台,再从木盒里拿出墨条,磨出了墨汁,她提笔点墨,想了一下,写下八个字:   彼出于此,是亦因彼。   她另择一张纸,胡乱书写。   没多久有人叩门,她愣一愣,听见门外有人说:“您好,我来送餐。”   於棠搁下毛笔去开门,果然看见一个女服务生,边上停放一辆餐车,於棠说:“是不是弄错了?我没叫餐。”   服务生一笑,“没错,张总让我送餐过来。”   於棠满腹疑虑,只能退到一旁让餐车进来,她跟在服务生后头问:“张总在楼下不是有个饭局么?怎么还叫餐上来?”   服务生摆好餐食,说:“这个我不清楚,他只让我送餐,您请慢用。”   於棠见那桌上是几份中式茶点,还有一壶茶水,想一想还是不好乱动,于是就把那些东西搁置在了那,重新跑回书台写字。   信马由缰,落笔闲闲。   她没吃饭,茶点的气味诱人,她忍耐一时,跑过去只倒了茶来喝。   却是越喝越饿。   她瞄一眼时间,只过去半个小时。   约摸又过一个钟头,於棠饿得笔都拿不稳,她发着呆,门外终于又有动静,先是轻叩了两下,再是一段沉默。   於棠搁下毛笔跑去开门,见到张昀生时,心里一抹异样。   这情境,莫名得很。   张昀生走进屋,一眼扫见桌上的东西没动,他脱下西装外衣,随手扔到床上,扭头见书台上的白纸几笔墨迹,他扯着领带靠近去看。   於棠临时醒悟一般,急急忙忙跑过去,抢在他前头,利利索索地将桌上铺展的纸张收起来,揉成一团。   但张昀生还是看清了纸上的内容。   她写的是,打倒资本势力张老贼。   “……”   张昀生面色如常,步履悠然地走上前,站在她身侧。   他随手翻了翻搁在一旁那一塌墨迹,说:“用老话讲,你这是起了异心,有叛乱的心思,是要被镇压的。”   你才被压。   於棠腹诽。   这一个多小时里,於棠胡写乱画地堆了好厚一塌。   他随意地翻一翻看一看,又随意地问了句:“怎么不吃东西?”   烟味,酒气,在灯下的清光里缠绵,伴有一丝说不清的气息,都来自他的身,但并不难闻。   於棠口是心非:“我不饿。”   两人沉默须臾,她主动问:“张总,您看这些怎么样?”   张昀生翻完,似乎意犹未尽,说:“再写。”   於棠微微仰着脸,“还要写什么?”   他垂眼与她对视,“随你。”   於棠想想又问:“这些不够么?”   他带上笑,“不够。”   ==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够了。   ——   ——   感谢【Ctrl+V】忙里偷闲投雷~   感谢【jessure】心情一好就酷甩雷~   感谢【jacetsai】手一抖又是两颗雷~   感谢【24412827】总是抢先第一投雷~ 第13章 鱼与熊掌   不够……   这东西也不比报纸值钱,收起来都嫌占地方。   他到底想干嘛?   於棠搜肠刮肚,把小学课本的古诗词都给搜出来。   她原本想写一首《鹅》。   但嫌“鹅”的比划太多,一写还三个,就给弃了。   可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几首古诗默写完,还是只能把《鹅》拎上场。   这期间,张昀生叫人把几碟茶点收走,重新换了一桌,於棠原本饿过了头,肠胃已经进入休眠状态,没想到让热乎乎的香味一勾引,又饥肠辘辘。   刚才到现在,她闷声不吭地默写古诗,也不问他要多少,自顾自地量产,忍耐力惊人。   张昀生心想,这女人确实是个做学问的好料子。   叫她写几个字,她居然豁出了寒窗十年的架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书呆子。这股闷劲放在科举时期,花点功夫中个举大概也就齐了。   不过就目前,学问不见得多少,老学究的派头倒是十足。   张昀生坐在桌旁,望着书台说:“过来吃点东西。”   於棠停顿一下,想起自己刚才中气十足地对他说不饿,现在过去岂不是摆明刚才是在嘴硬,她抿抿唇,还是嘴硬:“我不饿。”   张昀生倒了杯茶,说:“你如果饿死在我屋里,我一会儿出去不好解释。”   於棠有一种,回到学生时代被老师罚抄古诗的错觉,她甚至怀疑他在故意捉弄,忽然听见他说风凉话,态度也就无法维持先前的热络。   她回一句:“不用你管。”   话说完才她意识到,短短四个字,蕴藏了多少怨怼的成分,加之她说话一直斯斯文文,一出口难免让人误以为在撒娇。   她下意识抬眼,瞄向前面。   张昀生并没有看过来,很是从容地喝茶。   他身后一盏落地灯,散开薄薄一层清光,那两道俊眉,一张薄唇,好似瘦金笔法,形意清隽,凌厉之余,但见雅逸。   大概是写字太多糊涂了,什么都要往书法靠拢。   於棠暗松一口气,整个人刚放松,又集中精神对付眼前,可惜她伏案太久,再写几个字就明显感到腰身酸麻,脖子也酸,手腕更酸。   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候。   她放下笔支起身子,一只手撑着桌,小幅度地扭动脖子,又去揉腰……忽然才感觉这事没完没了,没有到头的时候。   於棠看过去,冷不丁和张昀生的视线对上,她心口哽着一口气,没余力再胡思乱想,於棠走到张昀生身旁,说:“张总,咱们聊聊。”   张昀生指指她脚边的椅子,示意她坐。   於棠坐下时,发现他的目光在她腰间转了一眼,她浑身不自在,只当做没发现,自认为淡定地说:“张总,您真的喜欢我的字么?”   这话问得正经。   张昀生滴水不漏,安抚似的说:“於小姐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於棠没心思和他周旋,直言道:“如果您真的喜欢,那我正正经经地给您写,如果不是,请您不要……不要捉弄人。”   张昀生却答非所问,“於小姐在大晚上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於棠知道他终于要进入主题,瞬间就打起精神来。   他不等她开口就说:“如果是为了工程投标的事,自然有评标委员会的人负责,中标人在多方投标者当中产生,哪家符合条件,由委员会的专家评估。”   各家企业投标时,自家优势都会在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都尽量往招标方的要求靠拢,这方面自然不必在他面前赘述。   况且,於棠之前在张本就是负责这项工程的各种设计方案,所以这次她为投标书提供的信息,会比其他人更加契合这项工程的细节要求。   但大老板们做生意,不但讲利益,其中各种台前幕后的交情也会考虑在内,所以张昀生愿不愿意考虑王总的公司,还真不好说。   於棠听他打着官腔,也不和他迂回,“我知道,我只是希望您私底下,能多考虑一下我们公司。”   张昀生说:“你该去讨好政府部门的招标相关负责人。至于我这边,你觉得你以什么样的条件让我优先考虑你?凭谢教授那幅字?还是凭那些?”   他指的是今晚她大费周章写的墨迹。   “您不是说……”   “凡事别只听谁说,多了解多分析,把分内的工作做好了比什么都要紧。”   他一时一个意思,於棠摸不准,她沉默了半天,看着他道:“所以我做了这么多,您是在看笑话?”   张昀生答非所问,“这世上,只要努力就能收获成就的事,只有学习和考试。”   於棠沉默。   道理她明白,她不懂的依然是他的态度。   在这期间,张昀生又开口:“没有哪个专业的销售,是在万分确定了必胜的结果以后才去行动,他们事前的准备工作,比起你做的……”   话未说尽,意思明朗。   “所以,是我做得不够好,”她又说:“或者是无论我做什么,您也没有优先眷顾我们的打算?既然这样,您还配合我做那么多事?”   “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晾了你几天也没见你死心。”张昀生靠向椅背。   “那你接我电话干什么?多晾我几天我就死心了,你总是断断续续,吊人胃口……”於棠一下截住话音,怎么越说越不对劲?   “我吊你什么胃口了?”他冷沉的嗓子,放轻柔时,总有些若有似无的轻佻。   “没什么,”於棠站起来,要离开的意思,“今晚多有打扰,再见。”   “有事的时候一口一个您,没事就再见。”他口吻淡淡。   “那您还想怎么样?”她转过来。   “机会还是有的,你可以试试。”他说。   於棠回头见他神色清淡,稍微犹豫之后,还是顺他的意思问:“什么?”   张昀生将视线从她身上转移,瞥一眼那张大床,目光转换之际意味深长,再看向她时,她一张脸已经大红,怒意多过羞意。   於棠咬咬牙,回身折返,却往书台方向去。   她重新拿起毛笔点一点墨,笔划大开大合,可见她多气恼,她写下几个字,书写完毕拿着纸张走去他跟前,揉成团扔在他胸口。   张昀生坐着不动,直到她走出房间,他才把那团纸展开。   清劲秀逸的笔迹,写的是:老混蛋。   连骂人都是这么规规矩矩,不过如果从她那副嗓子里说出来——   很能助兴。   於棠又一次和张昀生不欢而散,并且这一次仍然是她得罪了他。   她从会馆门口出来,倒是撞见了赵征然,两人在门口不期然相遇,都是一愣。   “你怎么在这?”赵征然先开口问。   “工作。”於棠不大想和他说话,尤其是刚才受了张昀生的气,她怒意尚且未消,更不想对着不相干的人撒气。   赵征然打量她,见她身后一个人影没有,一连发问:“怎么才你一个人?跟老板出来?又是上次那个?你还在那家公司……”   “这是我的事。”她说着就要走。她一向温和,何曾对谁这么冷淡?   “棠棠。”赵征然伸手抓她,被她躲开,他的手扑个空,却不再敢逼近,只是好声好气地说:“这么晚了,我送你。”   於棠豆腐心肠,见他没有逾矩,语气也就软了,“不用,我自己坐车,还有上次那件事,谢谢你。”   赵征然见她客气得恨不得跟他划一道界限,一时欲言又止,眼看着她走远。   眼看要入秋,但南方的冷空气总是姗姗来迟。   即便到了九或十月份也是满街的短袖,犹似在追寻夏末。   於棠不再管张昀生,专心把投标的工作做好。   她业务范围以内的事,她是相当专业并且出色的,像打理人际关系这样的工作,她并不擅长。   张昀生有句话倒说得对,把分内的工作做好了比什么都要紧。   几日过去,她也冷静下来,于是也不觉得张昀生有多过分,他是就事论事,她对他不够尽心尽力,难怪遭人嫌弃。   至于王总那边,她把张昀生的意思明明白白地转达。   王总听完以后,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光,觉得当初还不如派老吴过去,同时他又自我反省,为什么他会招两个如此朽木的手下待在身边?   不就图他们好使唤么?   下班时,赵征然打电话过来约於棠出去,於棠拿工作忙为借口给推了。   赵征然不愿轻易放弃,“下班时间,你总得吃饭。”   於棠说:“我和同事一起。”   赵征然仍在争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我保证不对你做过分的事,只是吃个饭。”   於棠安静了片刻,还是推拒:“最近公司为了投标的事,忙得人仰马翻,我真的没有心力再应付其他,你有什么事,等过了这一阵再说。”   投标日期在即,於棠拿出了十二分专注力,所以的确是没有多余的空闲,去应付历史遗留的感情问题。   两年过去,她纵是再有心,也被时间磨平。   自那晚,在会馆的房间里和张昀生不欢而散之后,於棠就觉得最好忙完投标项目以后,和张昀生再无交集。   她斗不过他,不管说话是做事,道理全在他那边。   两天后,王总带着经理,技术负责人,工程师,施工负责人以及资料员一行6个人,抵达投标地点,在投标地点附近的酒店下榻。   当晚,几个投标方和张本那边有个酒会。   王总为这个特意准备了大礼,当然不好明着送,所以当晚并没有随身,礼物没带,倒是把自己一个助理给带了过去,包括於棠。   那助理是个男的,他再带个女的,就当拎个盆栽也好,况且这个盆栽长得还不错。   去之前,王总嘱咐於棠穿得漂亮一些,还特别提醒:“不要再穿你那些衣服了,选一条像样点的裙子,今晚的场合不可随便。”   於棠说:“您事先没说,我就带了那些。”   “那你跟小唐借。”王总很是霸道。   “王总,”资料员小唐说:“您看我这样,像是有裙子的人么?”   王总定睛一瞧,小唐那一身比小於那一身还素,人家小於还知道穿条短裙,她就搭了条牛仔裤,还洗得发白,简直太寒碜。   他看得直皱眉,满脸嫌弃,脸上的眼镜都要挂不住。   难怪他面对公司女员工,总是四大皆空。   现在去买已经来不及,他思及此只得作罢,好在小於品貌方面给他长脸。   随后,他领着助理和於棠出发了。   再见到张昀生,他就端着酒杯和旁人谈笑。   王总迎上去,和人亲亲热热地打招呼:“张总,好久不见。”   张昀生和王总客气地寒暄几句,不是那么刻意地望向一旁呆若木鸡的人。   於棠接收到他的目光,也只能乖乖地主动朝他打招呼:“张总。”   张昀生转头就让人入座,开始一巡接着一巡的酒会。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可能有情况,虽然尺度一般,但再一般也可能会超出jj的容忍度,到时锁了会修成打马赛克版,看不看得到随缘。   更新时间可能是晚上10点。   ——   感谢【jacetsai】一个激动就是一颗□□   感谢【24412827】怀着对老张的不满投雷   感谢【Ctrl+V】对老张各种意见拿雷砸他   感谢【jessure】雷多话不多~ 第14章 鱼与熊掌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修改过了   重修版很清新,希望通过。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acetsai、大头、Ctrl+V、24412827。   众人入席,个个放松下来,只当是一场寻常高级的饭局。   明天不由於棠讲标,所以今晚她也没有太过拘束,有人敬酒她就大方回敬,王总说了,要体现出咱们大企业的仪范。   酒过三巡,诸位老板渐入佳境,热情中不乏客气,随意里有多少端着架子。   谁还不是个当老板的?还彼此都有着竞争关系,谁也不愿意捧谁臭脸。   王总不能喝醉,所以他喝一半,於棠挡下来一半。   经历几次饭局,於棠也算见过一些场面,能和旁人自在交流,但更多的还是听,旁边这位大哥显然喝多了。   两句话就要和她对酒当歌,於棠举杯同饮。   第三句就开始追忆往昔,於棠慎重点头,假装自己感同身受,安慰大哥看开点。   她一边认真听人讲往事,一边还给王总挡酒,两不耽误,这就体现出她的优点来了,只要是为人民服务,她总是面面俱到。   陈韵当初就是看中她好使唤……   算了。   这酒烈,后劲大。   酒席过半,她就有些迷糊。   屋子里闹哄哄催得人脑门大热,大哥一件事翻来覆去地捣鼓,於棠实在配合不下去,借口上洗手间,赶紧溜出外面冷静冷静。   她经过走廊窗口,发现外面下了雨,难怪这两天沉闷闷的,原来是一场蓄谋。   这雨蓄足了两日,来得又急又猛。   雨水从窗口往里溅洒,於棠没感觉一样,临窗站着,细细雨丝落了一脸。   张昀生从里面出来,也正是往洗手间方向去,半道里就看见窗口下一个女人,他不声不响地经过,没想到回来时,那女人还在那。   不过这回她倒是晓得要躲到窗后面,背靠着墙,拿张纸巾擦脸上的水。   “於小姐还能喝么?”张昀生忽然开口问。   “……”   於棠望着他往这里来,酒精把大脑神经给浸麻痹了似的,一时没做反应。   张昀生打量她迷茫的神色,估计醉得不轻,平时就迟钝,眼下怕是更不清醒,他说:“我正好要回去,你走不走?”   於棠思考良久,摇摇头,“……我自己回去。”   张昀生点点头,便不再理她,往电梯方向去了。   於棠在原地待了一小会儿,才拿手机给王总的助理发个信息,说自己不舒服先回酒店,然后拎着手提袋走向电梯。   到了会馆门口,雨势仍是威猛。   她走不出去,出租车更是不可能进来,於棠站在门廊下发呆。   现在冲出去到路边拦一辆车,让雨淋个透是没跑了,可这雨势正盛,估计会晚上没完没了。   她做好心理准备,手提包刚放到脑袋上,门廊外面正好一辆越野车缓缓停放,接着是一记鸣笛,车窗摇下来,驾驶座上的人隔着雨幕,催她上车。   於棠只迟疑小片刻,小心翼翼步下石阶,拉开后座车门上去。   车内宽敞,温度适宜,亮一盏昏黄的灯,所有因素哄得於棠周身放松,她拿出纸巾擦了擦身上和头发的水珠。   张昀生把车开出去,一边问:“住哪?”   於棠说了酒店的地址,然后互相安静下来,听雨敲在车窗上的声响,怦怦然。   两个地方的距离稍远,又缝夜雨天,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张昀生另拐小路走,但他对这个地方也不大熟悉,导航怎么指示他怎么走。   车开进一段路,旁侧是一座废弃工厂,四周围人迹罕至。   后座的人忽然拍拍他的椅背,说:“停一停……”   张昀生感觉她状态不对,把车拐向废弃工厂门口停下,於棠拉开车下车,跑出大概四五米远,弓着背,估计是晕车。   她今晚喝了不少,车又一路走走停停,她半路上就受不了,现在一下了车呼吸到新鲜空气,却又吐不出什么来。   半晌过后,她发现雨一早停了。   张昀生拿了瓶矿泉水给她,又回到车里拿了烟和打火机,倚着车身抽烟。   折腾半日,头发有些散乱,於棠往回走时,摘下发圈让头发散开,一头长发披在背上,不及腰,正好盖住半片背。   长发一散,一股洗发水的清香也随之弥漫,在清凉雨夜里,幽幽地沁着心肺。   她肤白,因为喝了酒,两片嘴唇浸染得饱满红润,张昀生倚着车身,视线往下,她两只白生生的脚,穿的是系扣高跟鞋,也是红色。   於棠注意到他的目光,也跟着去看自己的双脚,没发现什么异状。   夜深,他置身暗处,指间红焰明灭,薄烟袅袅,於棠一个错觉,就把他当做了猛兽,心里异样更甚。   四周一地野蛮荒草,似一座废弃荒草园。   有个鲜艳明媚的生命,一个单薄斯文的身影,踏着草地过来,双脚沾了雨露。   张昀生深吸一口烟,喷出薄雾,说:“过来。”   於棠依言上前,仍是瞧不清他的神情。   他问:“抽过烟么?”   她摇头。   “要不要试试?”   她又摇头。   “那要不要尝尝?”   “试和尝,有什么不一样?”她问。   “我教你。”   他又吸一口,把烟扔在脚边,烟条钻入水洼,被包裹得彻底。张昀生倚着车身,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近身前来,手臂揽住她的腰身。   并不是多强势的力道,就是因为太温和,才让她惊愕良久。   “张……”   一近他的身,她就闻见丝丝缕缕的烟味,带着雨后的凉意,说不上讨厌,他只是咬住她下唇,让她唇瓣微启,闻她呼吸之间一股子淡淡香气,张昀生停留片刻,才吻住她。   她手里的矿泉水瓶掉落,滚到车底。   於棠仰着脖子,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神志不清,没有推开他,导致他得寸进尺,攻了双唇,再是齿关,最后是唇与舌纠缠在一起。   於棠确实醉得不轻,平时的压抑克制在这一刻尽数松散,被他哄了两句,严谨的思维即刻松懈。   迎合张昀生的深吻时,於棠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她报复的是那个脑袋清醒时,自持清高正经的自己。   后座的车门一直敞开着,他把她抱上车,关上车门,他说:“到后面去。”   激烈的情绪缓和下来,於棠清醒了一些,显露出犹豫的神色,张昀生也不着急,蹲在她身前,像这座废弃地里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半晌,於棠说:“我要在上面。”   平时总受他牵制,而眼前这个情况,是不是可以由着性子压他一头?   张昀生确实被她的要求惊得片刻一愣,随即轻笑,起身坐到了旁边的位置,拍拍腿说:“上来。”   於棠不再扭捏,硬着头皮坐上去。   外面又淅淅沥沥地落雨,这雨势,一开始慢条斯理,逐渐转得凶猛,噼里啪啦敲在车窗上,雨水溅开,湿了满窗。   这幅模样,倒值得他沉溺一会儿,留了好些印子。   张昀生没想到她会疼得脸色发白,他停下来,将椅背放低,换个位置让她躺着。   这一疼,刺激得她意识更加清醒,产生退却的意思:“要不算了……”   张昀生不动,默不吭声等她适应,过程中她自己慢慢安静下来,他蛰伏隐忍半天,见她脸色红润,觉得差不多了。   寸寸厮磨,她还是疼,但在忍受范围内,她脸上茫然的表情引他浑身细胞叫嚣。张昀生收敛心神,抱着她坐起来。   他扶住她,“在上面,你的意思。   ……   雨幕重重,夜色靡靡,他在窄小巷道里奔走驰骋,不知前路,令人窒息,令人兴奋,由着性子折腾,狠了些——   於棠靠在他肩上,倒是抗议了几声:“好了没有……”   “好什么?”张昀生生来一副煽惑人心的嗓子,话音里一股子狠劲,“这点出息跟我谈什么生意?嗯?”   “我只是……”於棠攒了点力气,又被一击溃散。   张昀生将她翻个身,问:“那晚在纸上写的是什么?”   於棠一度以为自己要死过去,隐忍的哭腔由齿缝里挤出来,一声叠着一声:“别这样……你别这样……放过我……”   几番求饶他无动于衷。一重深深又是一重。   “写的什么?”   “混蛋……”   “没听清。”   “混蛋!老混蛋……”   雨势缠绵,停了又落。   不停不歇的撞击干脆利落,声声浮浪,不依不饶地盈满车室。   直至东方既白,骤雨初歇。   於棠在后座里醒来,身上盖着他的西装上衣,露着肩头和一双腿,衣服堆在前座,她够过来一件件穿上身。   透过车窗,她望见张昀生靠在车头,身上那件浅蓝色衬衫不似往日干净平整。   真是酒色误人,莫名牵扯一段风月。   於棠整理完自身,拉门下车,他听见声音转过来,嘴边咬一支烟,薄雾缕缕腾空。   他拿下烟,说:“走吧。”   “不,不用。”於棠侧身将车门缓缓合闭,“……我自己回去。”   “这里拦不到车,”张昀生咬着烟上了驾驶座,合上车门,见她仍在车外,他从车窗探出脑袋,说:“我送你到路口。”   於棠只得重回车里,却如坐针毡。   眼前各个角落无一不是事发现场,很容易情景重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她鼻腔里一股气味萦绕不散。   气味淡淡带着记忆,昨夜种种,历历在目。   车子上路,於棠降落车窗,雨后空气吹拂面庞,她深深呼吸,清新沁凉的气息涤荡心肺,让她舒服了些许。   张昀生果然在路口停靠。   她就近拦一辆车,落荒而逃。   == 第15章 鱼与熊掌   车刚开出,於棠一下子想起自己的手提包还在张昀生的车里,她赶紧叫停,跑下去时,他的车已经开出老远。   她的手机,钱包,酒店房卡,都在手提包里。   到酒店门口,於棠只能求助酒店前台。   前台的姑娘犹犹豫豫,打电话请示经理,好在经理通融,一通忙活才帮忙把於棠的车费给解决了,还带她上楼给她开了房门。   於棠回到自己房间,拿衣服进浴室做一番清洗,出来以后直奔床上躺一会儿。   这一趟,身上的不适感就出来了,四肢和腰部泛上来一阵一阵酸软,感觉太强烈,以至于昨晚的画面闪回时,她猝不及防,接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一声声靡艳,一重重浮浪。   把清泠泠的雨夜,装点成昏昏荡荡的床帏。   ……   原本於棠不大敢睡过去,怕耽误一会儿出发时间。   但折腾了大半宿,终究斗不过疲惫,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又像是回到那辆车,场景纷乱且光怪陆离,她抵不住困意,慢慢睡过去。   没想到的是,她脑海里的画面能无缝延续进梦里。   先是精健的肩膀,往下是肌肉均匀的腰腹,然后才到脸,那副冷淡眉眼渲染着□□,微抿的薄唇有些不近人情,平添狠意……   梦境里逻辑不连贯,剧情散乱,车厢里一段韵事慢慢被过往回忆替代,车厢转成了教室,一屋子学生,冒出几个熟悉面孔。   有人问她,昨晚去干什么了?   於棠支支吾吾,说去喝酒了。   旁边又来个人,於棠瞧清楚了,是赵征然,他对她笑了笑。   接着老师进来,上了讲台,於棠看过去,发现那张脸似笑非笑,十分可恶。   再然后,她被密集的敲门声吵醒。   於棠转醒,终于清晰地听见了敲门声,她急忙爬起来跑去开门。   门外的小唐见她一脸疲惫,还以为是昨晚她陪王总应酬得晚,有些不忍地说:“大家等你呢,要准备出发了,怎么打你手机不接?”   於棠一怔,想起来她的手机连同手提包都在张昀生车上,她临时扯个理由:“抱歉,我调了静音,睡着了没听见。”   小唐笑笑:“赶紧吧,我们在一楼大厅等你。”   於棠从行李箱里找出平时穿的衣服换上,现在来不及化妆,省去这一道,不足5分钟就下楼和大家会合。   在这之前,大家已经开完一个会,王总念在於棠昨晚尽忠尽责替他挡酒的份上,也就宽容她多睡一会儿,反正今天不由她讲标。   这一觉睡得於棠头更疼,她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句话没参与,实在累得睁不开眼。   王总以为她不舒服,问了两句,临到这个时候也干不了什么,只让她撑不住了就说。   轮到王总这方,几个人进入会议室。   於棠落在后头,抬头猛一见张昀生在另一边的座上,他垂着脸,手里翻的是上一个单位的标书,翻得快,也不知道认真看了还是做样子。   王总体一行人在对面坐下,於棠挑了个最远的位置坐在末尾。   分发标书时,张昀生才放搁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视线划过对面几个人的表情,末了落在末尾的於棠脸上。   因为休息得不好,她脸上没什么气色,不过涂了唇膏,显得皮肤白皙。   他淡淡扫一眼,转向台上。   讲标的助理十分淡定,在台上侃侃而谈,一口字正腔圆,几个单位各有各的优势,但王总这边的方案确实做得最贴合张本的设计要求和条件。   虽然仍有些瑕疵,但瑕不掩瑜。   这得归功于於棠。   因为她接触过这个项目的前期准备工作,对张昀生的想法也了解一二,王总算是如虎添翼了。   过程中,於棠终于看向张昀生,想观察他的反应,然而他表情淡淡,让人看不出态度,不过好在听得还挺专注。   於棠稍微放下心来。   提问环节时,王总的助理也是对答如流,一副“在下可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的表情,面带微笑,进度有度,甚至还能适当地引经据典。   什么“古人有云”。   表现欲望很强,一看就知道小时候经常上台演讲。   王总很满意。   於棠很着急,希望这位助理干脆一点,早点结束早回酒店,她想睡觉。   直到熬完整个流程,於棠如释重负。   但王总心系张昀生,觅得空隙就想找他联络感情,好展示他健谈豪爽的一面,企图建立彼此的私人交情,从内部瓦解张老板的冷傲。   张昀生这会儿也是没什么余力去应付这些,但看见王总身旁的女人,还是站住了脚。   第一阶段讲标刚过去,自然不能犯忌讳谈及。   王总笑呵呵:“张总,今晚我打算设个宴,好好宽抚一下员工,他们多日来为这项工作不辞劳苦,实在不易,不知道张总有没有时间赏脸?咱们喝几杯。”   近日来张昀生应酬得多,现在一听到喝这个字眼就想吐,所以对王总的盛邀没什么兴趣,他笑着婉拒:“既然王总是为员工设宴,那我不便打扰。”说完又补充一句:“昨夜忙得晚,我回酒店休息。”   於棠:“……”   她故作淡定的脸色即刻就有崩山之势,她垂着眼,那专注的眼神好像要就地刨坑,自埋。   王总陪着笑脸,“张总贵人事忙,理解理解。”   张昀生说:“要应付的人和事太多,总会有一两个难缠些,恨不得榨干你身上一点一滴。”   基于昨晚那件事,於棠听他说什么都能想歪。   她不想再听下去,假装不在意地走开,离了会场出来,空气都清新了。   身后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不多一会,她听见王总爽快的笑声,回头看一眼,未料却撞见张昀生的目光,她又垂眼,跟在一众人身后。   出了大门,眼看张昀生往另一头去,於棠想找他要回手机,但大家都在,她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找他要东西。   於棠站着想了想,去找老吴借了手机,之前老吴记了张昀生的手机号,应该存起来了。   她不打自己的电话,因为张昀生不会随便拿她的手机接电话。   於棠迟迟落在一群人后头,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慢悠悠地接起,那边应了一声,她赶紧说:“您好,张总,我是於棠。”   那边默了片刻,问道:“於小姐有事?”   “……我的东西在您车上。”她说完,那边又是片刻沉默。   “你到林悦酒店来,到了再给我电话。”他说完以后,於棠犹豫,张昀生却没空闲等她三思,径自断了通话。   王总一行人已经上了车,正等着她,坐老吴车的小唐探出脑袋喊了她一声。   於棠快步走过去,跟小唐借了支笔,然后把张昀生的号码抄在手心里,又绕到主驾驶把手机递还给老吴。   她弯下腰说:“吴哥,麻烦你和王总说一声,我晚点再回去,我有个朋友来这边出差,晚上跟他吃个饭。”   老吴不疑有他,“那行,你去吧,但是得早点回来,晚上还开会呢。”   解决完这边,於棠到路边打车,直奔张昀生下榻的林悦酒店。   於棠抵达酒店时,张昀生也才到不久,关助理问是不是现在用餐,他摇头,让他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有事再通知他。   於棠下了车,到前台借电话打给张昀生,没接。   连续拨打三个都没接。   於棠只得求助前台的人,“你好,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叫张昀生的先生办理了入住?”   前台姑娘帮忙查了一下,回答:“是的。”   於棠问:“能不能告诉我他住几号房?”   前台姑娘十分礼貌地拒绝透露客户信息。   於棠想想只能找个借口:“我是他助理,有工作上的事要找他,我打他手机没接,或者麻烦你,帮忙打他房间的座机?”   前台姑娘微笑:“好的您稍等。”   又是一通电话,前台姑娘说:“抱歉,张先生可能……”她想说可能不在自己房间,可是她刚才亲眼见他回来的,不在自己房间会在哪?   这样的人,在人群中很容易注意到。   “可能什么?”於棠问。   “电话通了,但是没接。”前台小姐笑笑。   又是没接?   於棠在酒店大堂里转了一会儿,打算等一等再试。   她眼睛酸的厉害,脑袋晕乎乎的,於棠走到一旁靠着圆形柱子休息,屋子发着呆。   不知道过去多久,前台座机嘟嘟响,前台姑娘接起来,忙应了两声,抬头对着於棠说:“您好,请问您是於小姐么?”   於棠立马站直了身子,“我是。”   前台又听电话里的人交代了句什么,然后挂断,她说:“於小姐,张先生让您上去,他住在707号房,我给您刷卡。”   於棠不太想上去,但更不可能让他亲自拿下来。前台姑娘见她神色迟疑,也不理她,带着她进电梯,给她刷了卡,还帮她按下电梯楼层才出来。   电梯直上7楼,於棠出来左右望一望,往左手边去,沿着房号顺序找到707,她敲门。   门很快打开,张昀生出现在门口,看上去像是洗了个澡的样子,头发是湿的,衬衫换成了白底浅蓝条纹的了,赤着双脚来开门。   於棠正想说话,没想到他开了门就撇下她,自己转身回屋。   她出声:“张总,我的东西。”   张昀生闻言回头,见她还在门口当木头,他轻抬下巴说:“床上,自己拿。”   於棠慢慢深吸一口气,踏进他的屋。   “随手关门。”他提醒了句。   於棠只得返回去,只是把门虚掩,转回来却对上他的视线,她若无其事地走进屋,果然看见自己的手提袋,被扔在床上。   张昀生落座于一旁的桌边回复邮件,安静的空间里听得键盘啪嗒响,他说:“检查一下有没有少了什么,省得又跑一趟。”   於棠原本没有检查的打算,她的东西在他这里,能少了什么?   但既然他开口了,她也就意思意思,拉开链子翻了两下,钱包和手机房卡之类的都在。   她说:“什么都没少,麻烦您,我先走了。”   张昀生把笔记本电脑往前轻轻一推,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於棠见他望着自己,以为他有别的什么事,一时就站着没动,等他的指示,虽然如今已经不是他的员工,但……   有时候他一个眼神,会让她产生“他是大王”的错觉。   “张总还有事?”她问。   “把烟给我拿过来。”他指指床头柜。   於棠扭头望,两步走过去拿了烟盒以及打火机,翻盖打火机,简单精致,她过来时,张昀生扫一眼她的双脚,还是昨晚那双高跟。   张昀生接过东西,倒出一支烟衔在唇边,点火时,他垂着眼,淡黄色光影在他脸上跳跃。   於棠受不住这种莫名的气氛,说:“没什么事的话……”   张昀生吐出烟雾,隔着袅袅娜娜的一层雾气看她,他状似关心地问:“於小姐脸色差得很,昨晚没休息好?”   於棠闻言抿紧了唇,脸皮臊得能起火,她佯装冷静,说:“您到底有没有事?”   投标工作还在进行,她又不能得罪这位爷,只能小心翼翼地应付。   张昀生把烟灰缸挪过来,点着烟灰说:“於小姐脾气这么大,是不是昨晚收拾得不够用力?”   言辞够露骨,把她激得气血翻滚,她想继续故作淡定,却被脸皮暴露了原形,那张脸红了一层又一层。   於棠勉强稳住心神,“我们晚上还要开会,您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   张昀生挺闲逸地坐着,说:“我找你能有什么事?不是你来找我?或者再给我写个什么混蛋流氓这样的字眼,下回还能用。”   於棠手痒痒地想拿手提包打他,她咬咬牙:“那么,再见。”   张昀生这回没拦她。   於棠出来忍着脾气轻轻把门带上,高跟鞋用力踩在地毯上,被消了音。   ==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一章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jacetsa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ita燕、24412827、Ctrl+V、jessure、jacetsa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4412827 8瓶;zhang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鱼与熊掌   什么一夜风流?   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一夜苟且。   接下来的述标依然顺利,设计标由於棠负责讲述与演示,但台下坐着个张昀生,她的视线始终不敢往他那里去。   她不擅长这种演讲一类的事情,读书的时候她上台做自我介绍,得在座位上练习多次才敢上台,然而上了台,介绍的内容往往敷衍而无趣。   简直恨不得报个名字就下来。   最后一天经济标也落幕,大家回到酒店,准备当天退房回去。   但王总还在犹豫,他的贿赂工作还没完成,礼物搁在房间角落里都快长毛了,不送出去他意难平啊。   他找来於棠,让她约见张昀生。   眼下投标已经结束,她觉得往后无论于公于私,她和张昀生都应该不大有可能见面。   就算他们中了标,也是负责建筑施工,她一个建筑设计师一般不参与,至于施工管理和工程监督,那是属于张本那边工程师的责任。   “为什么让我约?您开口他都借口推辞,怎么会答应我呢?”於棠站着,一副已经收拾好行李,随时准备走人的架势。   “换女人来,说不定他就给面子了呢?”王总对於棠总是寄予莫名的厚望。   在王总殷殷热切的目光中,於棠还是打了电话过去。   估计事情忙完,张昀生这回倒接得快。   那边一接她就说:“张总,我是庆扬公司的设计师於棠。”   这番话介绍的正式,张昀生猜想她旁边有人,最有可能的是王总,随即也猜出她这通电话的用意,“於小姐有话就说。”   当着旁人的面和他说话,於棠总感觉心虚,她稍微走开一些,说:“是这样的,我们王总今晚在酒店设席,希望张总赏脸,拨冗莅席。”   张昀生这边没有旁人,于是讲话并不拘束,甚至有些闲散,“想跟我吃饭,回去以后咱们找时间另约,至于你们王总……”   於棠没理会他的“另约”,静静听他接下来的交代。   “告诉他,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在回程的路上,回去以后有的是机会在酒桌上见面。”他这么交代。   “好,张总路上小心,再见。”於棠揣摩他那句“回去以后有的是机会在酒桌上见面”,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潜台词。   於棠断了通话,迎上王总期待的眼神,她把张昀生的原话复述一遍。   王总若有所思,大约也是在琢磨那句“回去以后有的是机会在酒桌上见面”——“他这是在暗示什么?难道他愿意和咱们合作?”   於棠闻言不语。   不管标书有没有通过,於棠都不愿意见。   不通过,公司痛失一大单生意,是公司的一大损失,同时也意味着她工作能力的问题。   如果通过了,她难免怀疑是不是那一晚的缘故,讨得他欢心,成全她卖身求荣?   於棠头疼得很,在这样敏感的时期犯一时糊涂,或许其中有酒精怂恿,但她当时还有余力思考,分明是她意志不坚,入了虎口。   忙完投标项目,正巧又碰上周末,於棠终于有时间放松。   周六睡到很晚才起,那会接近正午,她被手机来电铃声吵醒,慢吞吞爬起来接电话,见到赵征然三个字,瞬间清醒。   她接起,“喂?”   赵征然暗松一口气,听出她声音懒懒,他笑着问:“才起床?”   於棠觉得这股亲昵的口吻怪让她不自在,她没搭腔,直接问:“你找我有事?”   “哦,”赵征然被她冷淡的态度……好吧,即便态度冷淡,可她天生一副温柔嗓,听得人心里痒痒,“今天星期六,你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吃个饭?”   “吃饭?”於棠想拒绝。   赵征然抢在她前头说:“你之前答应过我,忙完事情就出来吃饭。”   於棠一下子回忆起来,那是敷衍之词,她没放在心上,“地点在哪?”   赵征然问:“你住在哪?我过去接你。”   於棠开口又是拒绝:“你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   无奈,赵征然只能给她说个地址。   临海的一家餐馆,距离於棠住的地方有点远,她说:“可能要麻烦你多等等。”   赵征然马上说:“没关系,多久我都能等。”   於棠没理会他这些暗示性的语言,挂了电话,去洗手间洗漱。   出门之后,於棠给温故打电话。   温故最近一段时间在熬论文,一不小心就把头发熬出几根银丝,她一刻也容不下,已经顾不上论文,跑去发廊染黑。   她接电话时现在就在发廊,原本昏昏欲睡,听说於棠要去见赵征然,马上就跟吃了激素似的,情绪激昂,“你去见他干嘛?不怕他一见到你又控制不住兽性?”   於棠知道她在公共场合,提醒她,“你控制一下音量。”   温故气恼哼哼冷笑:“控制不住,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千万别告诉我,杀人犯法,我论文还没写完呢,不能出事。”   “他老打电话过来,”於棠冷静地说:“我想今天见见他,把话说清楚。”   “说什么清楚?你不搭理不就完了,不搭理已经很清楚了。”温故懒懒地说。   “我之前就是不搭理,但他老是……”於棠深吸一口气,“老是纠缠,很影响我工作,而且他之前帮我过一次,没有对我做什么。”   “帮过你?”温故没问详细,只是说:“你斯德哥尔摩啊?帮了你你就原谅他之前的种种?”   “也不是,互相抵消吧,”於棠口吻淡淡,“以后最好不要再有任何交集。”   “这还差不多。”温故总算满意,又说:“你给我打电话,其实自己也不是完全放心吧?”   於棠默认。   温故说:“那你想怎么样?让我过去?可是我现在走不开。”   “不是,”於棠在路边拦了辆车,上去以后报了个地址,然后说:“我就是告诉你一声,安心一些。”   “怎么安心?出了事我是能瞬移还是怎么?”   最后温故出了个主意,说半个小时给於棠一个电话,要是接了说明安全,要是没接,那她马上报警,刻不容缓。   她说完又产生另一番忧虑:“那他要是30分钟完事怎么办?”   於棠不想跟她讨论这样的话题,因为会让她想起在张昀生车上那晚,她支支吾吾,莫名接了她的话:“30分钟完不了事吧。”   “你怎么知道?经历过啊?”温故咯咯笑,“但是吧,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坚持超过30分钟的,你要碰上了就珍惜吧。”   “好了不说这个了。”於棠截止话题,“就按你说的那样,30分钟一个电话。”   路上堵车,抵达海边那家餐馆的时候,差不多2个小时过去。   於棠往那家餐馆过去,走近以后听见赵征然喊她,她抬头望,见他站在二楼露台上,撑着栏杆,探出脑袋冲她招手。   “上来,咱们在这里吃,可以看海。”   “好。”   这是一家海鲜馆,所有海鲜当日抓捕。   这里的环境不俗,装潢设计可见用足了心思,并且消费不低,而且因为实在海边,所以建筑材料必须耐腐蚀。   於棠赴约的用意不在吃东西,所以面前一叠叠新鲜海味她兴趣不大,只是在心里想着该怎么把话说清楚。   赵征然看出她心不在焉,“怎么了?东西不合胃口?”   於棠想想,说:“征然。”   赵征然一愣,笑了,“很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   於棠没心情去体会他的惊讶或是惊喜,“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们之间不可能。”   “棠棠,”赵征然冷却下来的表情又笑开,“今天咱们不说这个。”   “今天就说清楚,以后你再联系我的话,我不会接电话的,”於棠狠狠心,做个补充:“有可能会报警。”   赵征然嗤地一笑,“说真的,你的语气一点威胁的感觉都没有。”   於棠皱起眉,“不管你信不信。”   赵征然收起笑脸,认真道:“棠棠,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做朋友。”   於棠不愿意退让,怕后续会很麻烦,“对不起,我不想。”   她说完以后有点担心,看了赵征然一样,他一脸深沉,於棠抓着手提包摸出手机,以防他做出什么事,她可以打电话,就算来不及,砸他一下还是可以的。   两人沉默了半天,有个脆生生的嗓音喊了声:“棠姐?”   於棠听着声音熟悉,回头看过去,发现是张愔愔……   “棠姐!”张愔愔惊喜地跑过来,亲亲热热地坐在於棠身边,好像关系很熟的样子,“你怎么在这?跟朋友吃饭啊?好巧啊,司诺来了么?”   “……没。”於棠回答。   张愔愔一听,脸上惊喜的表情褪去一半,抬头去望对面的男人,还挺帅,她问:“棠姐,这是你男朋友啊?”   於棠马上否认,“不是,大学同学。”   张愔愔“哦”一声,问:“他认识司诺么?”   於棠简直想叹气,“不认识。”   “那你们在约会么?”她问。   “不是。”都说不是男朋友。   忽然来个疯丫头,问东问西,没有点礼貌,赵征然面色不大好,自己倒茶喝。   张愔愔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特别自然地招呼服务生拿一副干净的碗筷过来,也不问人家会不会介意。   於棠觉得这对兄妹真的是……@#%&……¥#*^!   她问:“你怎么在这?”   碗筷拿过来,张愔愔拿纸巾擦了擦,夹了块大虾,说:“这是我们家的餐馆。”   於棠:“……”   财大气粗。   “对了,棠姐,”张愔愔放下筷子,“你喜欢这里的海鲜么?要不你下次把司诺给带过来?一律免费。”   “他……有机会再说。”   “他总对我爱理不睬的,你也不帮我么?”张愔愔不高兴。   “呃。”咱俩也不熟,於棠想。   赵征然被张愔愔弄得不耐烦,对於棠说:“棠棠,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太阳这么大,晒死了,”张愔愔插嘴,“你会不会讨女孩子开心啊,这点都想不到。”   “棠棠,”赵征然不理睬她,“那边有个观景房,我们去那里。”   张愔愔又要插嘴,被赵征然冷冷瞥一眼,她的狗胆下意识萎缩,小声嘀咕:“多无聊啊。”   “不去了,”於棠说:“要是差不多,我就回去了。”   “别啊,干嘛回去?”张愔愔大声起来,说了一句手机就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马上扔给於棠,“你帮我接。”   於棠莫名其妙,垂眼见是张昀生的电话,马上给扔回去,“这是你的电话。”   张愔愔愁云惨淡,“你帮我接,这不是你老板么?”   於棠说:“我已经辞职了。”   这时电话自动挂断,张愔愔才刚松一口气,电话忽然又来,她腰杆子一挺,英勇地接起来,笑嘻嘻道:“哥。”   “刚才怎么没接电话?”那边问。   “我……”张愔愔临时想出一个臭烘烘的借口,“我上大号,没带手机。”   张昀生没搭理这茬,问:“星期六不在家,又上哪野去了?”   张愔愔知道她哥肯定先给家里打了电话,紧接着就来盘问她,她赶紧又胡乱找借口搪塞,“哥,我还在厕所呢,等我完事以后再给你电话。”   张昀生也不去追究她前后两句话的漏洞,只问:“你跟谁出去?”   张愔愔立马拉於棠出来挡招,“棠姐啊,就是你以前的员工,於棠姐姐,对了,她现在就在我旁边。”   於棠:“……?”   张昀生沉吟半晌,不确定地问:“你们两个一起?在厕所?”   张愔愔这才反应过来,一时脑子空白,答应一句:“啊……”   ==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两章。   前面的章节会陆陆续续小修一番,不影响剧情,不用返回去看,白天看见更新就是在修文。   —— 第17章 鱼与熊掌   都说长兄如父。   在对待张愔愔的这一点上,张昀生从来没含糊过,他基本拿她当女儿来养,该散养的时候任其野蛮生长,但该管教的时候,距离千八百米他也能远程操控,虽然他经常抽不开身陪她。   当然,她也嫌和他岁数相差太远,没有共同话题,并不需要他的陪伴。   最好不要干涉她的自由。   张昀生的胸口沉着一口气,轻叱:“把你的逻辑理顺了再说话。”   张愔愔不大高兴地撇了下嘴,“我和棠姐在海边的餐馆吃饭,没乱跑!”   “你跟她吃什么?”张昀生口气好了些,“你才跟她见过几次面?”   “路上碰见,一起约了吃饭,”张愔愔的谎话信口拈来,然后学他平时的口吻,“我们女孩子的感情你个老爷们懂什么?”   估计是又有会议,张昀生没再追问,最后简单交代两句就断了通话。   张愔愔罕见地战胜她哥,很得意,抬头就见於棠站起来,她赶紧问:“姐干嘛去啊?”   於棠说:“我回去了。”   “我送你。”赵征然说着要起来,   “不用,别送了,我自己回去。”於棠拒绝得干脆,头也不回就走。   张愔愔望着於棠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口,她转过来,看见赵征然的落寞神态,她忽然对他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情绪。   她拿着茶壶过去给他倒茶,问:“这位……哥?叔?你多大了?”   赵征然看她一眼,没理,端起茶杯大喝一口。   张愔愔现在对他怜悯正盛,也不在乎他冷淡的态度,她在他旁边坐下来,“哥叔……”   赵征然终有反应,看向她:“你叫我什么?”   “哥叔啊。”   “哥叔是什么东西?”   “你这年纪吧,”张愔愔打量他,“不尴不尬不老不少,叫哥我吃亏,叫叔你吃亏。”   “所以就一起吃亏是么?”他有点好笑,“你倒是一点便宜也不让占。”   “我自己也没占便宜啊,”张愔愔摆摆手,换话题,“唉,你是不是喜欢刚刚那个女人?”   “刚才还一口一个棠姐,人走了就不装了?”赵征然瞥她。   “本来就没多熟,装起来我自己也难受。”她倒是干脆。   赵征然没多大心思应付一个小孩,有些敷衍地问:“你就不怕我告诉她?”   张愔愔满不在乎地笑笑:“不会,人家根本不爱搭理你。”   赵征然脸色一僵,表情更不好看,抬手叫服务生过来结账。   张愔愔冲着过来的女孩一扬手,笑得乖巧,“我来我来,姐姐,你去忙别的。”   赵征然发现这小孩很懂得卖乖,转头打量她两眼,长得很漂亮,白生生的年轻脸蛋,笑起来俏媚可爱,俏媚在目光流转,可爱的圆润鼻头。   确实很能瞒人耳目。   张愔愔又冲他笑,“唉,你喜欢她多久了?我看你够失败的,你和她不是大学同学么?多少年了,还没追到手?”   这丫头说话直来直去,专挑人痛处下手,根本不考虑旁人感受。   赵征然又不能跟一个小孩计较,但还是刺她一句:“先管好你自己,追到你那位叫司诺的再说。”   “司诺优秀长得帅,难追很正常,一追就到手我还看不上。”张愔愔似乎对待感情也有自己心高气傲的苛刻要求,但其实追不上时,背地里恨得牙痒痒。   “年轻人,只要长得帅就可以对女孩手到擒来,真是方便。”赵征然说。   “我喜欢他当然是因为他够优秀,他是我们年级第一。”张愔愔莫名骄傲。   “人品如何不管么?性格不合也不管?”赵征然问。   张愔愔哼笑,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有什么不合适的让他改呗,我的品味可是很高,他改了只会更优秀。”   赵征然摇摇头,懒得再应,拿起旁边用餐的账单去柜台结账。   张愔愔等他下了楼,她跑到露台探出脑袋问:“唉,你叫什么?”   赵征然背对她往前走,只是抬手扬了扬。   於棠在路边拦了车上去,温故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温故见她接了,说:“看来还没出什么事?”   “嗯,”於棠应道:“我在车上,要回去了。”   “这么快?”温故问:“聊什么了?”   “没什么,还是那些。”於棠说。   “喝,够痴情的!”温故懒懒地讽刺:“可惜当年一失足,如今已然千古恨。”   於棠不想聊这个话题,说:“你写论文去吧。”   温故其实还想八卦后续,但於棠这个掀不起波澜的性格,是不会让事态往复杂的方向发展,行动之前也许优柔寡断,但决定之后就是雷厉风行。   一周后,投标结果出来。   周一大早,王总一接到中标消息,在办公室里插着壮硕的腰肢仰头大笑,於棠和老吴进来了他也没收住,张着大口,能看见他舌身发红,估计上火了。   “来来来。”他招手,走到茶几把两个茶杯分别递给於棠和老吴,自己端起一个高脚杯,里面是红酒,“举杯同庆。”   老吴看一眼自己手里的浓茶,和於棠对视一眼,与王总的红酒碰杯。   王总嘬了一大口红酒,很是酣畅,很是感叹:“幸亏当时张总拒绝了咱们设宴款待的邀请,否则费时费钱。”   他的礼物差点儿就送出去了。   如今不用请客无需礼物没有过分讨好,还达成目的,真是老天开眼。   王总乐出一口白牙,“正好,把那会的钱省下,留着下次请张总。”   出来以后,老吴忍不住叹气,难得嚼一回舌根:“抠门劲儿,十年如一日。”   於棠却神思不定,她听到这个结果,有些惊讶,但也是预料之内,两个结果她都想过,但是中标的原因她难免要多想。   是招标方真正意属,还是张昀生因为那晚,而夹带私心?   於棠原以为这件事能告一段落,但下午开会时,王总和大家理性讨论一番,决定等开工以后,让於棠带施工队进驻工地。   会议结束,於棠来找王总,说:“施工管理有对方的工程师负责,我去干什么?”   王总拿着座机,一边拨号一边回答:“那边只管工程,施工队一帮大老爷们,只会干活哪会跟人沟通?你过去负责跟对方工程师交涉,这只是暂时,等各方面都稳定了你就回来……喂?刘总啊……”   於棠只好从办公室退出来。   动工仪式那天,王总领着於棠等人抵达工地,那边已经搭好了台子,张本的员工早在那候着,杨其修也在,只有张昀生没到。   对方一位工程师见到於棠,露出惊讶的表情。   於棠冲他微微地一笑,当初两人共事,还是挺合得来。   “想不到啊。”他和於棠握手。   “以后还要多多指教。”於棠说。   张昀生是从机场直接过来,这几天出了趟差,今天才赶回来参与动工仪式,一路风尘仆仆,步履稳健,身后跟着吴助理。   所有人一副恭迎圣驾的表情,当真万众瞩目。   张昀生到了以后,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吉时已到,宣布仪式开始,他和王总一起点燃香烛,上香等等,香是特意请的祈福香。   忙完这些,张昀生发表两句官方论调,宣读祭文。   接着集体点香,祭拜各路神仙,祈求开工大吉。   张昀生与王总挥锹动土,最后鸣炮洒酒,仪式算是结束。   到这会儿,吴助理总算给他递了瓶矿泉水,他一气喝下半瓶,转一眼看见於棠,和本集团一位工程师正聊着,当下没多想。   直到王总过来,谈话中王总提及於棠,他才知道於棠被派来干什么。   烈日高悬,这里四面平地,没个遮挡。   於棠四处走走,顺便勘察一下地形,今天出门着急,他临时穿了高跟鞋过来,地面不平,高跟鞋在这里不便行走,鞋跟总踩错地方,她一不留神就踩中一颗石头,身体晃了一下。   “小心。”   燥热和土腥味翻卷弥漫的空气中,一道冷沉的嗓子过来,於棠回头望,见到张昀生跟王总在后头,估计是边走边聊。   张昀生看她一眼,转而又和王总聊起来。   两人聊了一阵,王总就走开了,於棠往回走,和还在原地的他碰上。   她没打伞,强烈的光线直接照在脸上,艳阳晃眼,她蹙着眉尖,看见他时一阵踌躇,动动双脚要走不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要说?”他倒先开口问。   “嗯。”她干脆停下,离他一米左右。   有个事,她原本不想再纠结,但如今和他又碰面,她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於棠拿手挡住太阳,说:“这次中标,为什么是我们公司?”   朗朗乾坤下,张昀生更显身形修长挺拔,“於小姐这一问,牵连可就大了。”   於棠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张昀生走近两步,她后退,他也不介意,低声说道:“你既怀疑自己的能力,还低估了我的人格。”   於棠无以反驳。   他挑着笑,“你们这些人,重气节,气节比命重要,但我是生意人,没这么多讲究。就算是你想的那样,你能怎么办?”   张昀生再进一步,於棠晃神,后知后觉想起来要推退开,被他一只手揽住了腰,於棠吓得脸色发白,四处张望,发现周围的人差不多都已离开,只有远处的吴助理,守在车旁。   王总呢?   张昀生低沉的嗓音又起,“你要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咱们也许能好好相处。”   他的气息若即若离地浮在她鼻尖,待得久了怕是要入心入肺。   她推不开,两只手隔在两人之间,“张总好像很擅长调戏女人。”   他若有似无地揉着她的腰,“普通聊天,想多了或想少了的才会认为是调戏。”   太阳晒得於棠脸上发烫,她眼睛盯着他胸前的领带,浅蓝衬衫干净整洁,堪称衣冠楚楚,她说:“也包括把女人抱在怀里么?”   张昀生俯身过来,两人贴得更紧,他附到耳她耳边,“但不包括和女人上床。”   於棠费力推着他,脸外一边别开,“听您的意思,好像是要我对此感恩戴德。”   他不动,说:“口齿越来越伶俐,还算有点生气。”   “那我知道了,张总喜欢找骂。”   “骂人也挑嗓子,更挑时候,各方面挑对了,很能助兴。”   於棠听出他言外之意,觉得这人简直没皮没脸,她装着镇定的口吻:“张总说尽兴了么?我可以走了么?”   张昀生立即松开她。   车上的杨其修从副驾往后座看去,说:“老总这段时间是不是有点修身养性了?”   李秘书微思片刻,回答:“老板才出差回来,分身乏术。”   杨其修从窗口探出脑袋,“难怪,看见人家小姑娘腰细细的就兽性大发,上手就搂,人家前脚离开了公司,后脚就方便了他。”   车外面的吴远听见这话,冷冷瞥他一眼。   杨其修冲他嬉皮笑脸,“吴助理跟在老总身边这么久,怎么还跟个雏鸭一样假正经?”   吴远脸色一沉,“神经病!”   於棠经过那辆车,没好意思看那边的人,只管埋头走。   张昀生还在原地,正在接电话,他转过来扫一眼於棠匆匆离开的背影,望着别处,说道:“我这么跟你说,久居高位者会误以为自己生来既在高位,世袭观念就是这么来的,而最接近高位的外人不得不慎始敬终,否则哪天替人做了嫁衣都不自知。”   手机那边的人沉默半天,说了句什么。   张昀生一边往停车位置走,一边收起手机,上了车,他闲着无事,给张愔愔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   张愔愔说在姑姑家,等吃晚饭。   张昀生嘴巴痒痒,正缺个教训的对象,一听她今天居然这么安分乖巧,一时无从下嘴,正想挂了电话时,想起什么来,又问:“月考成绩出来了?怎么样?”   张愔愔果然一下噤若寒蝉。   在挨骂这方面,张愔愔从来没让张昀生失望过,她甚至还能花样作死,提供各种让他展示中华文字博大精深的机会。   她忽然灵光一闪,说:“正常发挥。”   张昀生哼笑一声,“行啊,学会跟我耍心眼了?你正常水平多丢人现眼当我不知道?”   张愔愔:“……”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依然没有进展,但都是必要的剧情。不要着急,沉住气,我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   ——   感谢【背单词!!!】投雷~   感谢【24412827】投雷~   感谢【jacetsai】投雷~ 第18章 鱼与熊掌   说是带领施工队,其实於棠在工地的任务并没有多繁重,不至于要到入驻工地的程度,像是部门协调,工程施工管理等事宜都有对方工程师负责。   她不参与工程管理,但参与工程会议。   这期间会有各种讨论各种会议,她的作用,估计就是做好旁听与会议记录,并出面与对方做好沟通协调工作。   工地基本情况是五通一平,唯一的建筑物是外围的几排工棚,提供住宿用,   而工程师则在另外的办公用房入驻。   这几日天天放晴,烈日当空,於棠很久没有这样,在太阳底下晒这么久,她闲下来时会给几位工程师和施工队的人递水。   “怎么样?能习惯么?”说话的是那日动工仪式上,认出於棠的工程师,姓于,曾经开玩笑,说于和於,一个简写一个繁体,正好凑齐。   “还行,”於棠也给他递了瓶水,“我以前也进过工地,算有点经验。”   以前於棠刚刚成为建筑师时,也曾被上级临时派去跑工地,当时什么都不懂,整天跟着一帮工程师,听,看,观察,学习。   一有时间就拿着总平面图和用地红线图,对照每个桩点,辨认清楚红线图的拐点与工地桩点的对应关系,实地里学习了不少东西。   于桥把安全帽拿下来,一脑袋汗,他想喝水,于是把安全帽夹在腋下,但夹不稳,於棠伸手,他明白意思,把安全帽给她拿着。   下午4点多,太阳收敛锋芒,周围甚至起了些许风。   於棠放眼望去,看见远处一辆车停下,车上下来个熟悉的身影,衬衫西裤,他走近一段以后,於棠注意到一个不重要的细节,他没打领带。   于桥倒是没有发现前面的人,因为他侧对着那个方向,他喝完半瓶水,径自说:“工地这种地方,不适合女人待。”   於棠一晃神的功夫,没听清,“什么?”   于桥笑了笑,“是不是太累了?看你没什么精神,这段时间整天风吹日晒,把好好一个姑娘给操劳成什么样了?”   於棠也笑笑,“在这挺好的,以前一直待在办公室,经常加班熬夜制图,还不如风吹日晒,就当是锻炼。”   她看着前面,几个工程师跟在张昀生周围,在检查施工进度。   於棠说:“你们张总来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于桥回头望一眼,刚要走时脚下一顿,说:“你也一起吧。”   於棠只好一同前往。   但他们到了以后,差不多视察完进度。   有个工程师转过来,看见于桥就说:“于工,你安全帽怎么不戴上?”   于桥这才反应过来,扭头看向於棠。   於棠一时愣着,也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人家的帽子,她挺不好意思地递了过去。   周围人发笑,带几分揶揄,“帽子怎么落人家女孩手里了?”   还有人说:“刚就看见你俩站在那聊半天,这么久聊什么呢?”   面对一群大老爷们的调侃,於棠有些尴尬,她面上倒是平静,说:“聊工程。”   于桥紧接着也解释:“同事之间聊个天能聊什么?你们别瞎说!”他心虚地瞟了大老板一眼,怕人家怪罪他上班时间不干正经事。   张昀生只是抬手看腕表,说:“还有半个小时,要开会赶紧。”   老板在场,大家也不敢起哄地得太厉害,见好就收,所有人收起玩笑脸,负责人召集需要参与会议的人马,鱼贯进入办公楼。   项目负责人介绍施工进度,下周进度计划,而在讲述施工中遇到的各类问题时,对方多次提及施工过程中有可能发生的影响质量的问题。   这给於棠这一方施加了不少压力。   旁边的施工负责人听了不大高兴,原本就黝黑的脸看上去阴沉得能直接滴出墨水。   但这类事情无法避免,明明彼此是合作关系,却又生怕自己给对方坑了,各自存着心思,不能坦诚相交,互相较着劲。   於棠抿着唇,站起来说:“我理解您的顾虑,我方负责施工,贵方进行监督管理,咱们分工协作,有任何问题都应该互相提出来,互相防止出现错误,您心系着工程,我们对自己也是要求严格,何况工程量这么大,我们只会更加尽心尽力。”   话说得平和,但语气笃定。   那位工程师也不好再刻意施加压力,笑笑地两句话带过。   期间,张昀生不发表任何意见,他只了解工程进度和项目流程,知道手底下的人都在干什么就行,小问题自己解决,大问题他给指导方针。   会议结束后,基本到下班时间。   出来的时候,陈韵打了电话过来,让於棠晚上过去喝汤。   这会儿没什么事,於棠就答应了,她先回自己住的办公用房洗了个澡,花不了多少时间,然后才打车过去,到了以后差不多就能吃上。   陈思诺晚上要去补习班,吃完饭匆匆出门。   於棠和陈韵聊些工作上的事。   陈韵一直想让於棠回张本,“你现在待的建筑公司,搞承建的,不重建筑设计这一块,你在那里能有什么发展?你去了工地,也没你的用武之地,至于张昱尧那边,你不用担心,你是我的人,我有心护着,他不会难为你,只是你以后得存多个心眼。”   於棠不置可否,对这件事心里有个顾虑,但她顾虑的不是张昱尧,如果以后能每天膈应到他,她很愿意回张本。   可是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尤其是她和张昀生发生了那样的关系,若再回到上下属关系,公司里经常碰面,就不太合适了。   於棠吃完饭就打算回去,陈韵碗筷来不及收拾,先要送她,於棠拒绝了,打算自己坐车,陈韵也没坚持,让她到地方给个电话过来。   她出了小区,沿着马路牙子走,到路口拦了辆车,直奔工地。   车一路平稳行驶,於棠昏昏欲睡,忽然一个猛刹,於棠撞上前座椅的椅背,一下撞得清醒,司机马上开门下车。   於棠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车上等了一会,司机大哥过来跟她道歉,说汽车追尾,她下了车,被追尾的那辆车也下来个人。   於棠觉得那人眼熟,走近了看才认出来,“林伯?”   林伯见是她,原本皱眉的脸一下笑开,“唉,於小姐?”   “林伯,您怎么在这?”她问。   “我送张总回去。”林伯指着后头不远的地方,说:“今晚张总在那边的酒店应酬,喝了点酒,我过来接他,但是你看这……”   对眼前的追尾事件,林伯很无奈,很耽误他送张总回家的时间。   司机大哥愁眉苦脸,一劲儿地赔不是。   林伯对他说:“咱们啊,该走的程序还得走。”   张昀生降下车窗,眉头皱得老高,问怎么回事。   林伯过来给他解释了一下情况,然后说:“要不让於小姐送你?这里我来处理。”   “于小姐?”张昀生问:“哪个于小姐?”   “就是您的助理,於棠小姐。”林伯说。   於棠站在车后面,见张昀生下来,像是喝了不少的样子,林伯还得扶他一把。   林伯冲她说:“於小姐,真的麻烦你,帮忙送张总回去,他喝醉了。”   於棠点点头,就地另外拦了辆车,扶着张昀生上去。   张昀生似乎难受得厉害,尤其刚才在车上一个冲击,差点儿就吐了,他一上车就问:“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於棠在副驾,回过头回答:“不算太远,车程半个小时吧。”   “去你那。”   “……”   司机大哥看了她一眼。   於棠被这一眼看得浑身怪不自在,还是报了自己租屋的地址。   到了小区门口,於棠付钱下车,去后座给张昀生开车门,扶他下来。   她一会儿还得赶回工地,所以她打算把人送到屋里,让他在那休息一晚,钥匙都不需要留,因为她的屋子关上门自动落锁。   他明早直接走人即可。   张昀生走路还算稳当,只是上楼梯的时候有些不满,嫌她住的楼层太高,他要爬到5楼,绕来绕去,转都转晕了。   於棠不想跟个醉鬼顶嘴,专心扶着他上楼,她都没嫌他麻烦,他倒一堆意见。   终于折腾到屋子门口,於棠开门扶他进屋,脚一勾把门带上,把他放上沙发。   张昀生仰靠着沙发背,依然皱着眉。   於棠进厨房倒一杯热水给他,他接过来喝了两口递回给她,慢慢扯下领导扔在一旁,再去脱西装上衣,随手又是一扔。   “会不会做饭?”他摁几下眉心。   “只会煮面。”於棠如实回答。   “那就煮面。”他侧着脸,发现刚才喝的水还在她手里,直接拿过来又喝。   “……”   於棠没法,去厨房给他煮面。   她煮的面很简单,材料只有鸡蛋和火腿,再撒一小把葱末,她自己很喜欢这个味道,就是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惯这么素淡的东西。   於棠把一碗面端出来,发现张昀生没在客厅,她转去阳台也没看见,第一反应是他可能走了,接着“砰”的一声响,来自洗手间。   她马上跑过去,洗手间亮着灯关着门,她叫道:“张总?”   里面没有声音。   她赶紧敲两下门,“你没事吧?”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於棠犹豫一下,干脆拧门把推开门,赫然就见张昀生裸着上身,扶着盥洗台,脸色不大好,她背过身,问:“您没事吧?”   他这才回答:“脚崴了一下。”   “严重么?”可别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事。   “过来扶我一把。”他说。   於棠刚转身又背过去,“衣服穿上。”   他却说:“你没看过?”   於棠不言语。   张昀生取了搁在盥洗台的衬衫套上,“好了。”   他只是把衣服套上,纽扣却是散着,於棠将他一只手臂搭在肩膀上,小心翼翼扶着到客厅的沙发,让他坐下。   但他重,坐下时她支撑不住摔他身上,於棠怀疑他是故意的,他明明可以用另一只手撑住,却非得这么样。   她手忙脚乱地起来,果然又被他拽过去。   张昀生把她抱上沙发,随即欺身,上去就吻。   动作不那么温柔,她越挣扎他吻得越重,抓着她两只手腕摁在上头,屁股被他一掌托住,托起来往自己身上按压。   他松开她的嘴,专注按压……   “你别——”   才喊完,於棠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就在茶几上,她撑着沙发伸手够了半天,张昀生听得不耐烦,帮她拿过来。   是陈韵的电话,问她到了没有。   她一边回答,一边想要坐起来,他却不愿意半路收山,没想到他的手机也来了电话,只能停下来,到阳台去接。   於棠和陈韵聊了两句,怕他又要乱来,迟迟不肯挂电话。   张昀生简单应了两声就收线,转过来见她还举着手机没完没了,他也不管,系上衬衣纽扣,直接问:“有没有电脑?”   屋子里安静,他的声音直接穿过手机,到了陈韵那里。   不过陈韵没听出这是大老板的声音,只试探性地问:“有朋友在?”   於棠含含糊糊地应:“嗯……”   “那不说了,我给司诺做宵夜。”   “好吧。”   她放下手机,见张昀生还站在阳台门口望着她,她说:“我的笔记本拿去工地了。”   张昀生沉默须臾,往门口去,离开之前说了句“早点睡”。   茶几上的面没动过一筷子,放得太久已经沱成一团,於棠拿到厨房倒了,洗干净碗放好,拎着垃圾出门,抬头却发现他的西装和领带还扔在沙发上。   她想了想,暂时没空管这些,放着吧。   出了小区,她打车去往工地。   ==   作者有话要说:现码的,可能有错字,可能有句子不通顺,稍后再改。可能有一些细节疏忽,以后会修改   今天不感谢投雷的姑娘了,明天再一并手打感谢~ 第19章 鱼与熊掌   张昀生在路口拦车,上去以后拿手机登录邮箱,打开最新一封邮件,内容涉及股权抵押贷款的信息,外加两个附件需要下载……这车上路不稳,才看几行的功夫,张昀生胃里又是一阵翻搅,他皱着眉收起手机,靠着椅背闭眼假寐。   刚才崴到的部位不严重,痛过一阵慢慢见好,现在基本没有感觉。   ——   工地里就於棠一个女孩子,所以她一个人占据一间房,屋子里有一张尺寸较大的办公桌,堆放了许多图纸,还有她的一台笔记本。   她现在基本和大家同吃同住,工地里包中午晚上两餐,伙食很一般。   不过她一个女孩子,食量不大,倒还能凑合应付过去。   吃饭时她通常回自己的屋子,一边吃,一边研究平面图和桩基图。   其实她以前也不经常跑工地,搞设计的,重点在画图,除非有需要,领导才会安排你下工地,不过以前陈韵说过,跑工地对建筑师大有好处,让她有机会就多跟着工程师见识见识。   而这次她能下工地,其实她有些怀疑,是王总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安置她,于是干脆将她派出来,名曰管理施工队。   其实每天的事情也不多,这倒方便她长点见识。   於棠每一个星期就会去陈韵家里吃顿饭,改善伙食。   周六她在陈韵那里吃完饭,回到自己的租屋,看见沙发上一件西装,沙发扶手还搭着一条领带,这两样东西在她这里闲置了几日,她差点儿忘了。   於棠把西装拿起来,闻了闻,倒是不臭,酒味也散尽了,就是隐隐有一股脏衣服放久了的闷潮的气味。   她想了想,将衣服和领带一起装进袋子,拿到楼下干洗店。   周日那天她回工地,顺便去干洗店把衣服拿了。   她想,张昀生偶尔会去一趟工地做做视察,到时候直接还给他。   只是这次等的时间有点长,半个月过去,他都没来一趟,简直比皇帝还忙,那个袋子搁在桌子脚下,都落灰了。   这日打桩出现了废桩的情况,好在发现得及时,做出设计修改,转个角度选好位置,进行补桩施工。   天气阴沉,眼看要下雨。   这里四处空旷,时不时吹起一阵风,带起土腥味。   大家正忙时,张昀生来了。   当时於棠就混在一群工程师里,和监理正讨论挖基坑,是否追加工程量。   项目负责人眼尖发现了大老板,赶紧地迎上去,“您要来怎么不说一声,也没个安排。”   “路过,来转转。”张昀生看着前面施工的地方,问:“那怎么了?”   “哦,补桩呢。”负责任人回答。   “严重么?”   “不碍事,很快就好。”   张昀生象征性视察了一圈,象征性指导了一下工作,来到某个独立工棚开会。众人散时,於棠知道他马上就得走,怕他这一走,桌子脚下的衣服又得落一层灰。   她有些着急,看他一眼。   正好他也瞧了过来,一看就知道她有事。   负责人见他不起身,自己也不好走人,琢磨着说点什么。   张昀生翻着进度记录表,头也不抬就说:“你忙你的,我坐会儿。”   负责人这才起来,说有事喊一声,然后就跟随人群出去了,於棠落在后面到了门口,返身回来。   张昀生抬头瞥她一眼,继续翻阅,“扭扭捏捏瞻前顾后,教再多也是浪费。”   旁边还站着吴助理,他和於棠对视,冲她点点头,然后很有眼力见地走出去了。   於棠这次干脆直接,“你的衣服还在我这。”   他颇意外,“什么衣服?”   明显不记得这件事了。   那晚那么个情况,於棠也不好提醒他,只说:“您等我一下。”   说完跑出去。   办公用房和这里隔着几排工棚,有点距离。   於棠来回奔走,这时又刮起大风,她跑出来时安全帽没戴,鬓角两簇发丝半长不短,扎不上去,被吹得胡乱飞。   她回到开会的工棚,发现人没在,赶紧转身出来,看见张昀生听着电话才往停车的方向走,估计有什么急事,一时半会儿等不了。   於棠拎着东西追上去,看见他上车,更着急。   好在吴助理在主驾上看见她了,有意等她一会儿。   於棠跑到后座,喘着气敲敲车窗,车窗降下来,她直接把袋子塞进去,话都不说转身走人。   张昀生还在听电话,马上握住她的手腕,於棠被拽回去。   他对手机那头的人说:“现在过去估计迟个十几分钟,今天的主角是秦家那位,拍东西的另外有人,我就是捧场的,到时候镜头前给足面子,慈善家的名目就有了。”   於棠站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四处环顾,生怕有人发现这一幕,她一边努力地想把手抽回来,挣扎几下无果,有些生气。   他讲完电话,捏捏她的手腕,没几寸肉,他问:“这是什么?”   於棠没弯腰,和他隔着车顶,“衣服。”   张昀生还是没松开她,另一只手去翻,果然是他的衣服,半天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忽然带着笑,说:“这点东西给我打电话完事,你搞那么复杂?大半个月,你睹物思人啊?”   前头还坐着个吴助理,於棠不想和他纠缠,“衣服还给你,可以放手了。”   “晒黑了。”他说了句无关要紧的话。   於棠没吱声。   “又黑又瘦,工地里少了你吃的?”   於棠使劲抽着手腕,“你到底有没有事?”   “行了,”他说:“别用力,一会儿摔了我不管。”   她安静下来时,张昀生轻轻松开她,於棠赶紧往回跑。   主驾的吴助理干坐了半天,见后头的人没什么动静,只好驱车离开。   秦家这次给基金会捐了一套瓷器,还有两锭古墨,据说是乾隆时期的石鼓文古墨,另外还有一些字画之类。   活动在一家会所举行,里头灯火辉煌,名流荟聚,不乏助阵明星,个个戴着胸花,走过红地毯,签名拍照。   一群记者见了谁都蜂拥而至,竞相采访。   张昀生进场比较低调,不应付记者,不走红地毯,不签名,直接进入会场落座。   倒是远处慈善项目的负责人发现了他,过来打声招呼,也就是刚才和他打电话的女人,十分高挑惹眼。   她过来在旁边坐下,问:“张总怎么这样就来了?”   张昀生翘着二郎腿,闻言笑着反问:“不这样,还要哪样?”   她指指后边,说:“那边都在接受采访,张总不过去露个脸?”   “免了吧,说了来捧场,抢人风头容易得罪人。”   “张总还怕得罪人?”   “面子能给就给,与人方便,于己有利。”   又聊了一阵,女人走开了。   因为拍卖会开场了,灯光暗,音乐起,先是一个短篇,画面是一片山区,到处破落得厉害,这是这次慈善项目的用意。   目的是帮助偏远地区的孩子。   接下来拍卖开始,主席台上列举各样拍卖品,大大小小,陆陆续续都有人竞价,到了后半段,终于轮到那块古墨上次。   有人举牌,好几个人竞价。   拍卖师高昂着嗓子喊出一个个数字,在最激烈的时刻,张昀生举牌了,举了就没放下来过,直到把古墨拍走。   接着是一副名画,仕女图。   张昀生原本无意,但瞧见那幅仕女图大概的面貌以后,他又举牌。   拍走的两样东西,都不在他原本的计划之内。   周六早上,陈韵打电话给於棠,让她帮忙带陈司诺去医院挂号,“咳嗽都半个月了,吃药也不见好,我周末两天都走不开,你帮个忙。”   於棠答应下来。   下午就去学校,给陈司诺请假,带他去看医院。   车上,陈司诺埋怨了两句:“我自己可以去,我妈非得让你来,你怎么老替她办这种事啊?”说完又咳嗽。   於棠给他顺顺气,说:“你妈帮我的也不少,替她办这点事不算什么。”   因为是周六,到了医院挂号,两人排了好久的队,队轮到陈司诺进去,医生听完大概情况,再听一回诊,直接就开单子。   “去验个血,今天吃饭了没有?”医生问完,估计也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无语地挑了下眉。   “吃了。”陈司诺回答。   “去跟护士预约时间,明天一早过来。”   忙完这些,於棠带陈司诺去吃饭,出了医院以后,陈司诺就一直沉默。   於棠知道他担心什么,只能安慰两句:“不要想太多,你就是有点咳嗽,只是咳的日子长,没有其他不适,问题应该不大。”   陈司诺低声说:“我怕影响高考,身体有问题,学校可能会让休学。”   於棠这会儿也不知道再该安慰些什么,事情不在自己身上,说什么都是风凉话,索性吃完饭,带他回家。   第二天一早,於棠和陈司诺一起去医院,陪他验血,因为来得早,省去一些排队的时间,出来两人吃了早餐,她送陈司诺去补习班。   陈司诺下午放学,他出来见到於棠在外面,跑过去说:“姐你怎么又来了?”   於棠说:“怕你想太多,走吧,带你去吃饭。”   忽然有个脆生生的女音喊:“司诺!”   於棠抬头望,发现是张愔愔。   她跑过来,问:“司诺,你咳嗽怎么还没好啊?”   陈司诺还是不大愿意理她,说了句:“跟你没关系。”   张愔愔追上去,“怎么没关系?我关心你啊,医生怎么说?”   陈司诺原本就为了这件事无法集中精神上课,听她没完没了地就更烦躁,直接回:“死不了!”   於棠觉得这话有些过分,“司诺,怎么这么说话?”   没想到张愔愔压根没往心里去,甚至想得很开,“死不了就好,你活着我才能继续喜欢你。”   陈司诺一听,脸色更阴郁。   张愔愔转而对於棠说:“棠姐,你们去哪?要不要一起吃饭?”   “你不回家?”   “回家也是我一个人,那么大一张桌子,你想想,多可怜。”   於棠知道她故意夸张,但也没拆穿,点头答应。   陈司诺皱着眉,不大乐意。   三个人选了家餐厅,张愔愔话多,一顿饭吃得还算活跃。   期间,张愔愔接到她哥日常盘问的电话,这回她很坦荡地告诉他,自己和於棠一起吃饭。   张昀生没再问她怎么就和於棠关系好成这样,只说:“在哪吃饭?我让林伯去接你,顺便一起送人家回去。”   她问:“送人家?你这么好心?”   他说:“这是你该有的礼数。”   张愔愔想想也是,她哥还是替她着想的,于是就报了地址。   林伯开车过来得花点时间,张愔愔好说歹说才把两人留下,於棠以为她是想和陈司诺多待一会儿,觉得这丫头痴心不改,也就顺了她的意思,   陈司诺也是这么想,所以不给张愔愔和自己说话的机会,拿出试卷来做。   张愔愔不敢打扰他学习,于是也不敢找於棠说话,怕影响他。   好不容易林伯到了,张愔愔反倒松一口气,这一个小时憋得她浑身不对劲。   林伯先把陈司诺送回去,然后才是於棠。   於棠下车进小区大门,没多久听见后头有人喊她,她回头见是林伯追上来了,赶紧返回去,问:“林伯,怎么了?”   林伯把手里一个纸袋给她,“上次多谢你帮我送张总回去,这个你拿着。”   那天她没送张昀生回去,她当然不能接受这份礼,即便是送了她也不好意思接,“举手之劳而已,您别客气。”   林伯却很坚持,“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是大事,你拿着吧,一件小礼物。”   考虑到这大晚上的,人家还刻意亲自送来,而且好歹是长辈的一点心意,於棠沉吟片刻,也就不推辞,“那谢谢您了。”   林伯笑了笑,说:“这个是我老乡送我的两块墨,不值什么钱,给我也用不着,我听说於小姐会书法,送你正好。”   听说?   听谁说?   这件事他也只能听张昀生说。   於棠把里面的锦盒拿出来,翻开盖子,是两锭墨,上面都有几行镶金刻字。她以前只是一时兴起,跟着教授学过几年的字,对墨锭没有研究。   但耳濡目染的,大体还是分得清贵贱的。   她狐疑地看向林伯,说道:“这个看起来不像寻常的新墨。”   林伯一脸茫然,“新的旧的我也不懂,我那老乡说就是一块普通的墨,他手里这样的东西多,扔了可惜,索性给我,说我不要了也可以送人。”   现在仿古墨的也有,大概是仿制品。   这么想,她也就收下了,“谢谢您。”   ==   作者有话要说:妹妹还是好用的,但发展还是好慢,看明天有没有突破,至少让老张和棠棠多一点互动,啊……   还有,上一章为什么会锁?因为我冒死开了趟假车,就写了腰和臀的字眼,修改以后到现在还在审核……我真的是服气了,服得透透的。   最后一句,没有开车的老张是不完整的!   ——   感谢【24412827】两颗雷   感谢【Ctrl+V】两颗雷   感谢【jacetsai】投雷~   感谢【jessure】的手榴弹~   感谢【阿略】投雷~ 第20章 鱼与熊掌   等红灯时,林伯瞄了眼后视镜,那丫头一路上安安静静,望着车窗发呆。   林伯看着张愔愔长大的,小的时候特别乖巧,如今长大了老爱闹腾,也不知道是真喜欢闹腾,还是故意这么个样。   从小没爹没娘,长大了就没心没肺,家境优越,哥哥是强大稳固的靠山,她无需理会世故。   “林伯?”   “唉。”   “我哥呢?”张愔愔问。   “在临风会馆。”林伯又从后视镜看她,她垂着脸不知道想什么。   半晌时间,张愔愔说:“那咱们也去那里。”   林伯张张嘴,“愔愔,你明天还得上学呢。”   张愔愔重新转向车窗,“我都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没回都只会打电话,问这个问那个的……谁要他多管闲事啊?”   林伯叹着气,在前面路口掉头。   到会馆门口,林伯交代她,“我在这里等你,别待太久。”   张愔愔应着,拿着手机就下车,只是她刚进会馆大厅,看见前面有个高挑的男人出来,拎着西装外套,身旁没其他人。   她跑过去,“嘿!”   赵征然没注意到她,被她这么一喝,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张愔愔脸上有了笑意。   “我在这很正常,工作应酬,你一个小丫头在这干嘛?”赵征然皱起眉。   张愔愔笑道:“这地方我家开的。”   赵征然:“……”   他点点头,继续朝外走。   张愔愔跟上去,“唉,你经常来这里么?”   赵征然停下脚步,“你跟着我干什么?”   “聊个天嘛。”   “你跟我聊什么天?找你的小同学去。”   “我哪有小同学。”   “就那个什么什么诺。”   张愔愔垂着脸不语。   赵征然戳她脑门,“干什么呢?装什么忧郁?少跟我来这套。”   张愔愔抬起脸来又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赵征然。”   “哪个zheng?”   “万里长征。”   “长征啊?我叫张愔愔,竖心旁的愔。”   赵征然想了想,说:“愔愔琴德,不可测兮。跟你一点也不像,你这名字是偷的吧?”   张愔愔问:“你刚才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   赵征然舔舔唇,有些不耐烦,“自己上网查。”   张愔愔撇嘴,“有什么了不起的?”然后拿出手机,问:“那句怎么说?”   赵征然被她气笑,“形容你安静和悦,满意么?”   张愔愔瞧着他弯弯嘴角,手机压着心口,笑盈盈地问:“是这个样子么?”   赵征然眯眼打量,“你这样,骗骗小男同学够格了,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张愔愔的笑容一下子垮下来,“老男人,一个德行。”她觉得自己对陈司诺的喜欢是很纯粹的,纯粹到她自己偶尔有一瞬觉得茫然。   赵征然看着甩着脸子离开的小丫头,嘀咕道:“这脾气,怎么阴晴不定?”   张愔愔给她哥打电话。   张昀生瞄见来电显示,出了包厢接,“你怎么了?”刚才林伯给过他电话,说愔愔来了,他只当这丫头没闹够。   “我肚子饿了?”   “我在三楼。”   张昀生没让她进包厢,里面乌烟瘴气的,小丫头片子不适合待,他让她到旁边的小休息室,给她叫了几分点心。   最后回去,张昀生去小休息室找她,发现她在沙发上睡着了,点心没动多少。   张昀生抱着她下楼来,林伯远远瞧见他,赶紧下车开门,他让张愔愔躺在后座,自己坐副驾。   林伯上了车,说:“那东西,我已经给於小姐了。”   张昀生良久,才“嗯”一声,一会儿又问:“怎么说的?”   林伯想起来就笑,“一直强调那东西不值钱,这才肯要。”   张昀生也笑了下,没答话。   路程长,车子晃到家门口时,张愔愔已经醒了。   张昀生进了屋先去书房,又忙到半夜才出来,他在书房门口驻足片刻,拐去了张愔愔的屋子,到她房门口轻轻推开门。   里面点着一盏昏蒙蒙的白灯,助眠用的,他见床上的人睡得安稳,关上门回自己房间。   今天董事例会,张昀生提出的两项投资决策,几位董事以市场走向尚不明朗为由给否决了。   市场走向不明朗?   等人家明朗的时候还有你掺和的余地?   一帮老糊涂蛋!   老太婆嘴上说不理事,自嘲在其位谋不其政,赋着闲职,拿着股份不干正事。   却为了给她宝贝儿子铺路,背地里笼络人心耍尽花招,她深知自己儿子烂泥扶不上墙,没有主持朝纲的本领,须得有一个替他抗事的,但又怕这个抗事的功高震主,哪天要上位轻而易举,于是凡事都要压他一压。   没他不行,留着他又担心是个祸患,老太婆真心闲都闲不住。   除非张昱尧现在给她生个孙子出来,她再玩命撑个20年,把孙子培养成接班人,当然,还得刨去那孩子没有遗传到张昱尧强大的败家基因。   所以她得催张昱尧给她多下几颗蛋,浪里淘沙,指不定摸到一块臭石头。   张昀生坐在大班椅上,一言不发,指间云雾袅袅腾空,直到烟快烧尽时,他似有所察觉,长指动一动,把烟蒂丢进烟灰缸。   ……   华灯初上,今晚又有应酬,张昀生给推了,开着车在街上四处晃荡,脑袋放空,思绪缥缈,一路开到海边,远处餐馆灯火明晰。   他开门下车,往餐馆走。   “姐,你吃这个。”   张昀生上到二楼,一眼就见近栏杆那一桌,坐着两个女的。   他走过去,把手里的车钥匙往桌上一放,当啷一响,他挪凳子坐下。   旁边张愔愔吓了一跳,筷子上的一只虾给吓得掉回盘子里,她愣一下暗吃一惊,“你怎么在这……”   对面的於棠也拿着筷子愣住。   “你不是应该在学校上晚自习么?”张昀生靠着椅背,淡淡的口吻透着一股子严肃。   “我……陪棠姐来吃饭,她说喜欢咱们海边餐馆的海鲜,我就……”张愔愔在他越发冷淡的目光中,噤了声。   “你到底想干什么?”张昀生沉着气息,厉声说道:“你看看你身上有哪一点像样的东西?”   张愔愔眼眶逼得发红,却又倔强地咬紧牙根,垂着脸不说话。   张昀生大概也是气得不轻,要不是张愔愔是个女孩,他估计一早动手了,骂不醒还打不醒么?   张愔愔忽然抬起头,哽着嗓子说:“我不像样,你管我干什么!”   她说完跑了。   后面的餐厅经理站在那兀自尴尬,他听说老板来了,想过来打声招呼,没想到撞上这档子事,一时又不敢上来打扰。   张昀生回头对他说:“跟着她,顺便送她回去。”   经理点点头,赶紧追上去。   张昀生转回来,看见对面的女人一声不吭,心里一股莫名火又起。   於棠:“……”   他冷着脸说:“你整天跟她瞎混什么?她胡闹你也胡闹?你当自己还小?”   於棠:“……”   好好讲道理,扯什么年纪?   於棠起身,越过他。   他问:“干什么去?”   “结账,回家。”   “……”   这件事说起来也怪她,她今天陪陈司诺去医院帮拿验血报告,给医生看完以后说是肺炎,支原体轻微感染,不严重,开了点药吃着。   她把陈司诺送回学校,自己往公交站走,就这么在路上碰见了张愔愔。   於棠以为她又是因为陈司诺的事来找她,没想到不是,她说今天是她生日,想找个人庆祝一下。   然后,两人就来到了这里。   於棠买了单,余光里发现他往这边来。   她转身往楼梯方向走。   在她的印象里,张昀生跟张愔愔就没好好说过话,一点也不像兄妹,更像父女,他以后当了爹,一定也是严父。   吓都吓死了,谁敢跟他生小孩?   餐馆出来有个斜坡,於棠走了一段转身,没看见他,她站在路边打算拦车回去。   有辆出租车过来停在她旁边,她刚要打开车门,后面一辆车鸣笛,她回头望过去,认出那是张昀生的车,她犹豫一下,去了他那里。   还是把今天的事解释一句,省得兄妹俩矛盾越闹越大。   她走到副驾,敲敲车窗,等车窗降下来,她弯腰说:“今天是……”   “上来,这里不能停车。”他道。   后面又有两辆车靠近,被挡了去路。   “今天是愔愔的生日,我陪她过来吃饭。”她一句话就解释完,没打算上去。   “上来,有话问你。”张昀生又说。   无奈之下,她只能依言上了副驾。   车往前开,半路上拐了道,开去海边停下。   张昀生停好车,一手搭着方向盘,侧着身对她,“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因为什么?”   於棠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连你妹想什么都不知道,今天她生日你也不关心。”   张昀生哼了一笑,“生日是她逃课的理由,那我生日是不是生意都不做了?”   於棠被噎得无话,片刻后说:“你这样的人,可以不用过生日。”   “我什么样的人?”他看着她。   “……”於棠回答不出来,她就是不过脑子乱说的。   “有些人,看起来老实好欺负,但要哄好了可不容易,非得让人拐弯抹角就着她的意思,”他问:“扭扭捏捏,有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於棠听得明白他在暗指她,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话,“我扭扭捏捏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昀生冷笑,心想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他妈瞎费什么劲!   於棠伸手开车门,但车门上了锁,她冷静了一会,对他说:“对不起,今天我不该跟着她胡闹,但是……你别总骂她行不行?”   她以为又要被他训两句,但他听完却没吭声,於棠干脆多说一句:“她那样的性格,又是青春期,吃软不吃硬。”   张昀生下车之前说了句:“你们两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於棠莫名其妙,心想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昀生走到栏杆前,隔着海滩望着阴沉沉的海面,夜里风大,吹得他领带高高扬起,他扯下来绕成一团,开了车门丢进车座。   这时见她下车来,她身上穿的不是在工地的那套工服,而是换了平时在办公室穿的衬衣。   他随口问道:“今天怎么换衣服了?”   风一阵一阵钻过来,把她前额两簇发丝吹得飞扬,她垂着脸,忙着整理。   她这副样子,让他想起之前拍下的那幅仕女图。   於棠抬头发现他盯着自己看,那样的眼神几乎与他身后深邃海面融为一体,她不敢直视他,站在原地说:“下午请假了。”   她请假陪陈司诺去医院,总不能穿着工服过去。   张昀生和她隔着车身,一时无话。   於棠感觉他今天心情不大好,可能是因为张愔愔,这个妹妹确实让人头疼,但她觉得这孩子需要耐心沟通,像他这样的教育方式,谁受得住?   不是每个人都像陈思诺,虽然是单亲,但是很独立,很少让他妈妈操心。   於棠有点冷,她抱着胳膊,“回去吧。”   张昀生笑,“冷啊?我这儿暖。”   於棠没理他,四处望了望,这里没车可以坐,得走出去,有一段不算远的距离,她回车里拿了手提袋,说:“我先回去了。”   张昀生一手撑着车顶,气到想笑,他快步走过去扯住她的胳膊,於棠被他拽得往他怀里撞,下巴让他抬起来。   听他恨恨说了句:“你怎么这么费劲?”   於棠的下巴被他揉得发疼,她掰着他的手指说:“你干什么?你不高兴折腾我干什么?”   他笑,“我看你挺喜欢被我折腾。”   ==   作者有话要说:妹妹最近出场有点多,不过只是暂时的,因为是人物之间互相牵扯才有这么一出故事。   ——   感谢【24412827】投雷~   感谢【Ctrl+V】投雷~   感谢【jacetsai】投雷~ 第21章 鱼与熊掌   张昀生单手将她抱起,走回车旁拉开后座车门,三两下就将她塞进去,然后关门落锁。   於棠爬起来,拍拍车窗,对站在外面的人说:“你锁着我干什么?”   张昀生没理她,拿着手机走开几步,给餐馆经理打电话,那边很快接起,他问:“她怎么样?”   那一头很安静,经理说:“没事了,我现在开车送她回去。”   张昀生默了须臾,说:“让她接电话。”   经理只好把车停靠路边,回头把手机递过去,张愔愔不愿意搭理,扭头看窗外风景,经理看出她也不是真的不愿意,就是堵着气,他耐心劝了两句。   小姑娘好面子,给个台阶,她就听话了。   张愔愔伸手拿过来,绷着个脸听电话,“有事就说,我困得很!”   张昀生一只手滑入西装裤的兜里,望着浪滚滚的海面,说:“今天你生日?”   张愔愔气未消,一时嘴硬,“不是。”   夜越深,风越劲,张昀生抬起手解开衬衣领襟的两颗纽扣,“以前没见你过生日,怎么不跟我说?”   “凭什么跟你说?我的生日跟你有什么关系?”张愔愔的语气又冲又酸。   张昀生深吸一口气,“要什么礼物?出差给你买。”   “不需要,不要你的东西。”张愔愔说:“这些花招你拿去糊弄那些女人就行,对我不管用,我已经看透你了!不用假惺惺来关心我,以后咱们只谈学习,其他的别废话。”   张昀生听得好笑,“谈学习?你的成绩能见人么?”   张愔愔不说话。   张昀生说:“行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别再逃课,晚自习也不行。”   刚解决完张愔愔,他的手机又有电话过来,这回是公事,公事谈起来通常短时间完不了,怕她闷坏,他把车窗降下来半格。   如此又用去30分钟。   张昀生倚着栏杆,拿着手机回复邮件,时不时抬头看车窗,里面没有动静,他收起手机,解锁拉开车门,弯腰见她歪着身子睡着了。   在车上的座椅里睡觉,手脚无法舒展,於棠睡得不怎么安稳,敲击键盘的动静一直在扰梦,她拧着眉醒过来,一睁眼就是笔记本的显示屏。   她撑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靠在了张昀生身上。   他腿上搁着一台笔记本,敲键盘的声响是他弄出来的,张昀生似乎很忙,这会子也没空理会她。   於棠动了下脚,感觉踩到什么,弯腰发现是他的西装外套,她拿起来对折放好,又试着去开车门,仍是锁着。   她翻出手机看时间,这才晚上十二点,她以为凌晨两三点钟。   “你能不能回去再做这些?”於棠问。   “嗯?”张昀生应一声,又笑,“回去做?那现在做什么?”   於棠知道他故意曲解,“你让我下车,我要回去。”   张昀生坐久了不舒服,动了动身躯,注意力还在眼前屏幕上,说:“你等等,我这就来。”   於棠气得咬牙,“谁要你来!”   他笑笑,把笔记本合拢,放到扶手箱上面,看向她时,她扭着脖子望着窗外,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张昀生沉吟着,忽然伸手将她抱到身上,於棠力气不敌,除了吓一跳,没来得及做反应,人已经被他扣在怀里,侧着身横陈在他身前。   於棠怕自己摔下去,不太敢用力挣扎,“你让我回去吧。”   张昀生忙了一晚上,忍了一晚上,不做点什么大概今晚是过不去,他把她揽在怀里,一手摸上她的后颈,拇指摩挲她耳根一处细腻的皮肤。   於棠耳根痒,去拉他的手,他却俯身吻她。   耳根那处被他摩挲得痒痒,唇舌相抵时,她一声轻微嘤咛,张昀生托住她后脑勺深深地吻,於棠的鼻腔里唇齿间,乃至心肺,全是他的气息。   他沿着她小腿去脱她的鞋,他松开她的嘴,低声问:“这回还在我上面?”   她一条腿搭不住,滑到了座椅底下。   她摇头,他又凑上前亲吻,於棠往后退,上身从他手臂滑下,脱离他以后说:“我不是……”   他收拢手臂,再次吻住她,舌头探入到底。   手摸到她脚踝,轻轻揉她脚心,意味甚尤,於棠一条腿软了。   於棠伸手搂住他的脖颈,有了支撑,她赶紧让自己坐起来,再推开他,张昀生脸上渲染几许浮浪色彩,他垂着眼,将她往身上压过来。   她双手抵住,“我有话……”   “有话明天再说。”他沉冷的嗓,轻柔的调,话音一落还要亲。   “现在说。”她避开,从他身上起来。   张昀生没拦着她,只是怀里倏忽一空,让丝丝凉意钻了空子,他悻悻地往后倚着,侧眼看她在一旁整理衣服。   於棠弯腰穿鞋,想起刚才被他握在掌心把弄的右脚,那份触感若隐若现,她抖着双手把鞋穿上。   张昀生烦躁地深吸一口气,降下半扇车窗,空气流通,总算好受了些。   於棠转头看他,见他侧着脸望着外头,她说:“可能对你来说,这种事并不意味着什么。”   他回过头,问:“哪种事?”   於棠没管他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这么问,她继续说:“我也谈过恋爱,就算是那时候,我也没有想过随随便便就……就做这些。”   她原本想让自己显得老练一些,但一开口,还是那么拘谨。   她家教传统,父亲当老师,虽然思想开明,但为人父母者,通常主张和教育无法做到一致,主张上开明,却对自己儿女依然贯彻传统教育。   第一次的那晚,喝了点酒,思维逻辑松散,很容易就挣脱了枷锁,事后冷静下来,她并没有产生后悔的情绪,但清醒时再来做这种事,还是放不开。   於棠说:“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出来工作赚钱,求个安稳,也让父母安心,您不能因为一时兴起,就去打乱别人的生活,您有兴趣,我也应付不起。”   张昀生不动声色,沉默半晌。   於棠不知道这些话能不能说动他,但她句句肺腑,虽然他时常一时一个意思,但她还是认为,这人多少是讲道理的。   张昀生忽然推开车门,回到主驾,扣上安全带,问:“你回哪边?”   於棠赶紧回答:“我住的地方。”   回程的路上,车子里安静得能催眠,於棠实在撑不住,靠着车窗休息,这车十分稳当,她一路睡得无知无觉,等一觉醒过来,早已经到了地方,只是他一直没喊她。   於棠赶紧道声谢,然后下车,小跑着进小区。   车直接往前开走。   於棠洗了澡再睡觉,折腾这半宿,无力再思考其他,一躺上床即睡过去。   她感觉才刚进入睡眠,闹铃就响。   ……   冷空气来得突然,这座城市一夜入深秋,桩基工程还在继续,只是天冷时干活比天热时要折磨人,尤其在户外,起寒风时待不住人。   大概是天气太冷燥,而且这里的空气也不算好,灰尘漫天飞,於棠这两日开始咳嗽,她没时间去医院,只在药店冒了咳特灵,平时也注意喝水,但效果甚微。   但咳归咳,好在没有加重,一直这么温温吞吞地咳着,她也就没太着急。   倒是于桥,听她持续咳了一个多星期也不见好,比她还急些,“去医院看看,咳嗽的事可大可小,小病不医后患无穷,工作在健康面前,不值一提。”   於棠笑了笑,“等周末再去,反正都拖了一个星期,再等几天。”   到了这会儿,她怀疑可能也是肺炎,这里空气不大好,加之她体质偏弱。   周六到医院挂号,医生照例询问两句,就让她去验血了,和陈司诺的处理方式一样,好在她有了先见,来时没有吃早餐,当下拿了单子就去排队验血。   周日下午拿结果,果然是支原体感染,也是轻微。   医生给开的药和陈司诺的一样,三天一疗程,吃完停四日,再来看情况,於棠觉得麻烦,忙起来不一定能来,于是跟医生商量了一下,直接开两个疗程。   当晚她去陈韵家吃饭,陈韵问她医生怎么说,於棠说也是肺炎。   陈司诺在一旁听着,抬起头问:“肺炎好像会传染,不会是我传染给你的吧?”   於棠搁下碗,笑说:“要传染也是先传染给你妈妈,我就陪你去了两趟医院,再说了轻微肺炎,要传染给别人也没那么容易。”   陈司诺想想,也觉得有道理。   陈司诺的病已见好,但於棠的却是断断续续。   她吃完一个疗程,原本见了效,停的这四天又咳嗽,好不容易等到第二个疗程,效果却慢下来,有好转,却没断干净。   吃着药,咳着嗽。   于桥给她递水,“我看你要不请假算了,你这病得养着,每天这么操劳,吸进肺里的都是灰尘,能好才见怪。”   於棠想了想,“过两天我再去一趟医院。”   于桥背着手,垂着脸沉思一会儿,说:“我陪你去吧。”   於棠原本要喝水,听了这话愣一下,正要拒绝。   “我有个朋友住院了,顺道去看看。”他笑着解释,挺坦荡自然的模样。   “哦。”於棠松口气。   又是周六,上午。   于桥在於棠那边的小区门口等她,她穿一件休闲齐腰毛衣和窄身牛仔裤,扎着马尾跑出来,出来以后发现她毛衣的颜色和他身上风衣的颜色一深一浅。   他笑了一下,似乎很是愉悦。   於棠也发现了这个,忽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于是硬邦邦来了句:“走吧,周六人多,一会儿还得排队呢。”   于桥边跟上边问:“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我……”於棠怪不好意思的,“在家里吃过了,你没吃早餐么?”   “我吃完才出来的。”他尴尬地绕了绕眉心。   於棠看出来他这是掩饰的借口,指指前面说:“要不吃饺子吧,一起吃。”   于桥意外地挑了下眉,乐得一笑,“好。”   最后两人赶到医院,上了内科楼层,果然见到一条问诊大队。   於棠挂号排队,对他说:“你要不要先去看你朋友?别陪我等了。”   于桥点点头,“那一会儿你……一会儿我给你电话。”   於棠答应一声。   半个小时以后,于桥来电话,於棠还在排队,不过队伍短了大半,他往这里来,陪她一起,两人一面聊一面等,时间过得快,一下就轮到她。   医生听完她的情况,接过她的研究报告,说:“还有贫血。”然后给她把脉,收回手时,说:“体虚,得补补身子,你体质差,吃了药治标不治本,所以病情反复,我给你开中药调理。”   医生开的是中药颗粒,嘱咐她注意休息,多多锻炼,多多喝水,然后利利索索地在电脑上开药方,再通知下一个。   於棠出来付了费,拿着单据到一楼中药窗口取药。   出来已经接近正午,于桥顺势说:“一起吃个饭吧。”   於棠答应得干脆,人家陪了她大半天,吃个饭无可厚非。   中午饭,于桥想讲究一些,问她吃什么。   於棠一时想不到,就选了茶点,来到这座城市以后,她对这里的茶点挺钟情,以前读大学,她就经常和温故出来吃这个。   原本於棠就想找家小酒楼裹腹就行,但接近正午,走了两家中小酒楼都是客满,于桥带她到另外一家,这里倒是有空位。   只是这家的门面看起来实在不俗,里面处处有讲究。   两人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外头是一条林荫大道,清净舒适。   于桥站起来隔着桌子给於棠倒茶,忽然前面一个熟悉的人影过来,他一抬眼,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头皮发麻,喊了声:“张总?”   於棠一个激灵,坐着不动,等身后的人靠近,余光里见他一身笔挺西装,张昀生在桌子旁略微停步,视线轻飘飘掠过一眼。   于桥扶着桌沿,“张总,要不要坐下来一起,我们也才刚来。”   张昀生只是一笑,“不了,我里头约了人,你们慢慢吃。”   他走开以后,於棠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僵麻了。   餐过半,张昀生从包厢里出来,看见前面那女人一路咳嗽一路往这里来,他站着等了一会儿,她抬头发现他时,跟见了鬼似的。   但又不能不和鬼一道,因为两人都是去洗手间。   她跟在他身旁,有意克制咳嗽,但越克制就咳得越厉害,不让咳却偏要咳,她咳完一个回合,深深叹一口气。   张昀生听得皱眉,“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出来乱跑什么?”   於棠没应声,拐进洗手间。   距离上次海边那晚过去,有半个月不止了。   於棠从洗手间出来,看见他在站在那抽烟,旁边一个垃圾桶。   张昀生扫她一眼,掸一下烟灰,问:“去过医院没有?”   她点头,“嗯。”   “医生怎么说?”   “肺炎。”   见他皱起眉,她赶紧说:“不严重,吃点药调理一下就好。”   张昀生没再说其他,捻灭烟,随手丢进垃圾桶,转身走了。   回到位置上,於棠心不在焉,于桥只当她不舒服,两人不紧不慢地吃完一顿茶点,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周一,於棠去公司请假,王总很是体谅她,开口让她尽管休息,身体要紧。   晚上,於棠去了陈韵那里,陈韵又问起她是否回来张本,於棠一时拿不定主意,咬咬牙,把她和张昀生的事说出来,只说是酒后乱了分寸。   陈韵听完诧异了半天,冷静下来以后又笑了,“我倒觉得,你要是识相一点,这也是你的机会。”   於棠不语,她不识相,她一直都不太识相。   陈韵了解她,知道她顾虑什么,摇摇头说:“死脑筋,你这么想,这人有样貌有身价,难得他看得上,你跟了他,指不定谁吃亏呢,怎么算都是你赚了,他怎么看不重要,你自己正经对待这段关系,无愧于心不就可以了。人家正常恋爱的都有分手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该结束的时候,这样的人亏待不了你,凡事看开一点,万事大吉。”   於棠还是不说话,只顾自己喝汤。   陈韵又道:“算了,跟你说正经的。你哪怕回来集团,只要待在工程部,和他碰不到一起,先前部门里人手不够才临时调你上去,现在有我顶着,你安心吧。”   於棠说:“其实半个月前,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陈韵定了数秒,问:“说清楚什么?”   於棠说:“让他以后别打扰我的生活。”   陈韵一边眉毛高高蹿起,久久放不下来,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於棠没有重复,只说:“我觉得我做得没错。”   陈韵吸一口气,长长叹出来,“岂止是没错,你简直太牛了。”   於棠知道她说反话,闷着没吭声。   其实当时哪有她刚才说的那么有底气,在他跟前,即使是在合理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她也是不自觉地让自己处于下风。   好在他确实讲理。   而且张昀生这人,骨子里矜傲,说得不好听就是爱面子。   何况,成年人之间你情我愿,强迫就没意思了,他又不是原始蛮夷,他自有他身为富家公子哥的一份骄傲,做不来死皮赖脸这等事。   於棠也就是看清他这点,才料定他不会纠缠。   只是这话说出去,更加断了她回张本的路。   一来,老板大概是容不下一个曾经拒绝过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在快活。二来,她把人给拒绝了,转头就跑去人家跟前乱晃,未免有欲擒故纵之嫌,   虽然在她看来,觉得事情应该公私分明,她去那里是工作的,根本碍不着事他什么事,但他的心里却不一定这么想。   他心里究竟怎么想,她哪里清楚。   ==   作者有话要说:他俩目前不适合开车,但总有机会的,我寻摸寻摸。   我以为剧情慢,一看字数才8万,这哪里慢了?这明明是匀速行驶。   然后说一下妹妹,评论里在猜她是不是和赵是一对,他俩有一些隐晦的情愫,但没有在一起,妹妹也是在这里成长了一些,虽然赵没有教会她什么事情,但给她了以前没有体会过的感受。   至于和陈司诺,算开放吧,没有说定。   本文最童话的部分来自老张,一个高富帅老总喜欢上了小棠棠,但也有比较现实的部分,可是基本还是甜的。   ——   评论超过40我就觉得多了,我可以只看,然后挑着回复吗,因为好懒……   感谢【jessure】投雷   感谢【Ctrl+V】投雷   感谢【24412827】投雷   感谢【阿纯】投雷 第22章 鱼与熊掌   於棠请假休息,在家赋闲了几日。   早晚中药调理,配合多维片,差不多一个星期见好。   她和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临到上班时间,她开始认真考虑陈韵的话,现在她所待的庆扬是个承建单位,不重设计这一块,对她的发展似乎没有什么帮助。   她当初着急找一份工作,而且王总开出的薪资条件很优越,彼时没多想,入职以后又恰好碰上投标一事,够她忙活。   然而中标以后,就没有多少她可以发挥的余地了。   又缝周末,温故约於棠出门,两人在商场女装品牌的各个店面之间来回换,跟窜门似的。   温故挑裙子时,问起了赵征然,“之前你说他帮过你,他做了什么?”   於棠不愿意细说当时的情况,于是避重就轻地敷衍:“有一晚上和老板出去应酬,我喝多了,有些人手脚不大安分,当时他也在……也幸好他在。”   温故听了回头看她一眼,忽然笑笑,“那还真是……”   她话未完,於棠也没问。   温故拿了条裙子比划自身,“不过说起应酬,你当个建筑师也负责这个?”   於棠走到旁边的沙发坐下,“老板点名,不得不去。”   “你赶紧挑两件,”温故见她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替她着急,“你看你整天穿的都是什么?老气横秋的。”   “我觉得挺好的。”於棠伸手拿茶几上的杂志,“这叫端庄,给人稳重感。”   “我还不知道你,看起来有多稳,内心就有多怯,假正经。”温故把裙子给她,“去换给我看看。”   於棠搁下杂志,拿裙子进去换,只是这裙子是一字领,她前阵子晒黑了,虽然这段时间请假在家藏着,白回来一些,但脖子和肩膀一对比,简直不能看。   但她还是这么出去了。   因为温故不见她穿上裙子,不会死心。   温故听见声音回头准备惊艳一把,被她的肤色不均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连导购员都愣了一下,但为了生意,还是机灵地夸了句:“小姐身材很好……”   於棠让她见识一回,马上闪进换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以后把裙子给她,“你试试。”   温故进换衣间后,她回沙发坐着,继续翻杂志。   门口又有客人进来,其中一个导购员赶紧迎上去,“张先生,沈小姐。”   听见“张先生”三个字,於棠下意识抬头望过去,见到那副高拔的身影,以及那张可恨的脸时,心想真是冤家路窄了。   张昱尧脸色淡淡,略显敷衍和不耐,只是说话仍然一副温和的口吻,“你自己看吧,喜欢就买。”说完往沙发这边来,打算休息一下。   忽然看见沙发上的人,脚步一顿,他冲於棠温温一笑,倒像故人重逢。   於棠觉得张昱尧真爱演戏,他大概是在为以后编写自传,而收集各种体现他优雅的素材。   他一副不计前嫌的模样,大大方方地过来坐下,於棠站起来走开,和导购员擦身而过,於棠转身看着导购员给他端过来的那杯水,两步过去抢过杯子一扬手,一杯水尽数泼在张昱尧脸上。   导购员尖叫一声,引来那位沈小姐的注意,正好温故从换衣间出来,目睹了这幅场景,不明情况,于是冷静观望。   沈小姐跑过来,一边从包包里掏出纸巾帮张昱尧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一边转过来骂道:“你干什么?有病赶紧上医院发疯!”   大概是上次给张昀生一巴掌以后,攒了点底气和经验,於棠淡定了许多。   张昱尧的脸色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什么优雅形象不复存在,短发一劲儿地淌水,他捋了一下头发,推开身旁的女人,整理着衣服走出去。   那位沈小姐不断给於棠递着狐疑的眼神,一面递眼神一面跟着走了。   温故走过来,见她有些失神,拍拍她的肩膀,“嘿,什么事啊火气这么大?那谁啊?人模狗样的,你们什么恩怨?”   於棠摇摇头,小声回道:“一会儿再说,你好了么?”   温故也没了逛街的心思,两人找了家餐厅吃点东西,於棠三两句话把事情简单陈述了一遍,温故听完沉思良久,叹了句:“江湖险恶。”   於棠说:“以前也没碰过这样的事,谁能料到?”   “缺心眼,是个男人就得防着点,”温故搅着奶茶,“哪天被吃了都不知道。”   “……”於棠想起和张昀生的那晚,故而默不作声。   “赵征然还算有良心,”温故默了默,问:“他真的干坐了一晚上等你醒过来?而且在一个房间里?那他当年——”   “当年糊涂。”於棠帮她补充。   “也是,两年时间,够他沉淀了。”   她和赵征然在一起其实也不过才一个月时间,她对赵征然有好感,却谈不上多喜欢,如果那会儿他们两个慢慢相处,也许她对他的感情能慢慢培养起来。   那时候研究生快毕业了,大概是气氛使然,加上喝了酒,他冲动了。   她却很清醒,当时挣扎得厉害,哭得很大声,这才让他稍微回过了神,及时收了手。   一开始阴影还是有的,然而时间久了情绪也就淡了。   晚上去陈韵家吃饭,洗碗的时候,於棠把今天的是和她一说,陈韵拿着碗笑了半天。陈司诺在客厅听见一窜豪迈笑声,拿着作业回屋去做。   陈韵笑完了问:“那你还回来么?”   经此一事,於棠忽然豁然开朗,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公司里一大一小两个老板她都得罪过,大的那个她都不怕了,还会去忌惮小的?   人的心思变幻莫测,於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愚勇还是真铁血。   至于张昀生那边,他从来不是个会拘泥于私情的人,她也不应该是。   周一上班,於棠就递了辞呈。   王总看着她的辞职信沉思半晌,浓眉紧锁,眉心挤成个川字,最后同意时,还说:“你为了这项工程付出了不少心力,放心,奖金照给。”   於棠谢过,解决完这里,又出去和老吴交接,和小唐等人道别。   老吴很是不舍,因为他觉得於棠的闷葫芦气质与他很是合拍,他握住於棠的手,张开木讷的口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祝你前程似锦。”   於棠说了谢谢,再和小唐抱一抱。   重回张本,虽然之前做的心理准备足够充分,然临到头,她又心怯,再怯她也硬着头皮上,唯一担忧的是陈韵,她怕自己回来这里,会对陈韵有影响。   那晚陈韵说:“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混的,我进公司前,张昱尧手里那个扩建项目就是半个烂摊子,我为这个出了多少力?他开除我?他有脸么?再说公司里谁主事还看不明白?抱稳大腿,万事如意。”   於棠深吸一口气,进了大楼往前台那去。   前台姑娘一抬头见是她,惊得精神一震,“你……”   於棠还不知道自己的传说,她笑笑,“你好,我来工程部报道。”   前台姑娘回过神来,想起工程部陈经理确实给她交代过这件事,她快速眨巴眨巴眼睛,看见了前面要经过的男人,喊道:“杨经理。”   杨其修停步望过去,马上就发现了於棠,他挑挑眉,忍不住琢磨她的来意,“你怎么来了?”   前台姑娘赶紧解释:“工程部新来报道的,麻烦杨经理带一下。”   於棠笑着冲他打招呼:“杨经理,以后多多指教。”   杨其修也眨了两下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着,心里却犯嘀咕:老总这是把人拎到跟前恩爱来了?   他把人送到了22楼,电梯门开时,他说:“熟门熟路的,我就送你到这里了。”   於棠谢过,走出去。   电梯直上高层。   杨其修跟逛集市一样,碰见李秘书就寒暄:“忙呢?你们总经办的人每天奔来走去的,倒显得我游手好闲。”   李秘书笑着问:“杨经理一早过来,有何贵干?”   “贵干没有,我就一耍嘴皮子的,提前过来松松嘴巴,省得一会儿开会张不开口。”杨其修问:“老总来了没有?”   “一早来了,在办公室。”李秘书说着又问:“杨经理喝咖啡么?张总出差时带回来的,比人事部采购的那些好。”   “是么?那我倒要一饱口福,”杨其修说着一乐,“总经办果然处处是宝,连咖啡都是老板亲自带来的,尤其是李秘书这样的妙人,公司里找不出第二个,”   “杨经理这也是在松嘴巴?”李秘书笑着走开。   杨其修走到总经理办公室,抬手正要敲门,门却开了,他和里面的人对视。   张昀生问:“有事?”   杨其修摇头,“没事。”   张昀生:“没事来干什么?”   杨其修:“我来给您请安。”   张昀生没搭理他,走出来想让李秘书送呗咖啡进来,一眼扫过去没发现她,倒是吴助理过来,他问开会时间还有多久。   吴助理扫一眼腕表,“还有25分钟。”   他点点头,让吴助理去冲咖啡,接着转身回办公室。   杨其修跟在他身后,进行旁敲侧击:“今天工程部新来了个员工,大堂里碰见的。”   进办公室前,张昀生回头,只淡淡看着他。   杨其修晒着白牙一笑,“挺漂亮的。”   刚走开不远的吴助理听见他阴阳怪气,面无表情直翻白眼,当他今天又抽风。   今天是周例会,原本例会时间是固定在每周周一,但张昀生偶尔抽不开身,于是会把时间拨到周二上午或下午。   各项会议里面,例会算是最轻松的,无非是各部门汇报工作,以及后续工作计划,老板给出指导。   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   张昀生在最前头。   后面是杨其修,他拉着陈韵,问:“今天在大堂里见到了於小姐,她怎么回来了?”   前面的张昀生顿时止步,回过头看了身后的两人一眼。   陈韵心里惴惴直发虚,不敢直视老板,支支吾吾不肯正经回应。   好在张昀生只是一个片刻的停顿,很快就走。   陈韵松了口气,说:“上个星期,公司拨了两个出国进修的名额给工程部,部门里一下离开两个,我一时招不到合心意的人,就让於棠回来了。”   杨其修慢慢地点头。   陈韵回到工程部,看见於棠旁边有人给她做工作交接,也就暂时不去打扰她,只是把会议记录交给自己的助理,让她整理出来。   於棠拿着一叠资料回到座位,这堆东西足够她忙的。   == 第23章 鱼与熊掌   天气转眼入冬,南方湿冷,一袭风一阵寒仿佛一把软刃,隔着厚重衣料,隔着皮肉脂肪,直刺你心骨,温温吞吞地消磨你心智。   阴云遮天蔽日,白日里,举目皆是灰濛濛一片。   这样的气候对於棠来说十分痛苦,上身可以多穿,但下身能保暖的实在有限,尤其是两边脚踝,即便坐在办公室里,她也感觉有两股刁钻凉意从那里探入。   加之她畏寒,一整天下来,她双手双脚一直是冷的。   於母时常念叨她,奔三的人了,还这么不自觉,还这么不爱惜身体,你这身子骨还没有我一个老太太来得硬朗。   正常情况下,於棠听了这话是不苟同的。   但是天气一冷,她就忍不住悔恨,早该锻炼的,否则真让老太太言中了。   中午下班,同事各个外出觅食,於棠瞧见外头一副阴郁光景就不愿意动,只让同事帮忙打份午饭回来给她。   办公室能走的都走了,於棠去茶水间打算泡一杯茶。   “打了老板都能回来,你说她是不是有什么后台?”   “陈经理呗,亲自去聘请回来的。”   “不尽然吧,陈经理哪有这么大的权力,这是拿命保荐啊。”   “那还有谁?”   “这必须得老板给面才行。”   “你的意思是,於工和张总?”   “……”   於棠转身回办公室,坐在工位上翻了会儿书。   是袁枚的《子不语》,子不语,怪力乱神。是一本志怪小说。   里面有个故事她一直记着。   有一间屋子,夜间屡次见鬼,人人危之,书生却不听,买下宅子。   他秉烛坐,至夜半,有女子冉冉而来,引诱书生结绳吊颈,书生挂了绳子探入一脚,女子说:你弄错了。   书生笑笑说:我没错,是你错了才有今日。   女子一愣,笑着伏地跪拜,走了。   於棠重新翻回那篇故事,文言文,这篇并不难理解。   她看了一会儿,等几个女同事纷纷回来办公室,她这才起身去了茶水间。   於棠记得橱柜里有一套茶具,买回来就搁置起来了,工程部的人通常忙得脚不沾地,哪还有那份兴致来料理这些?   杨其修过来的时候,就见她坐在桌旁泡茶,他进来说:“你还有这闲情?喜欢喝茶?”   於棠站起来,顺便把一个茶杯递给他,问:“杨经理怎么来了?”   “昨天跟你们办公室小佳说好了,今天中午过来跟她借点核桃粉,怎么来了她不在?”杨其修目光扫着桌子上的东西茶具。   “小佳出去吃饭了,”於棠递了杯茶过去,“杨经理尝尝,普通绿茶。”   杨其修赶紧伸手接过来,假模假式地品味一番,说:“普通绿茶经於工这么一手,也就不一般了,只是没想到你还好这个?”   他一贯油嘴滑舌,於棠并不当回事,笑着说:“是我爸好这个,小时候看多了,就学了个皮毛。”   杨其修放下杯子问:“小佳去吃饭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於棠给他添上些许,“外头冷,我让她帮忙给我带回来,等小佳回来了我告诉她,杨经理来过。”   杨其修听见她这么说,拿着茶杯看她一眼,笑着点头:“行。”他放下杯子时,小声嘀咕:“我寻思着,我也没得罪你啊。”   於棠赶紧说道:“杨经理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其修摆手,“行了开个玩笑,我也没时间一直在这待着,多谢你的茶,手艺不错,下回有空再尝尝你的茶。”   於棠目送他出去,她坐下来,直到把一壶茶喝完,小佳终于吃完午饭回来了。她把杨其修过来的事跟她说了一下。   小佳这才醒悟一般,“我忘记了!我拿上去给他。”   於棠打开饭盒,坐着一边吃一边问:“他要核桃粉干什么?”   小佳把一个铁罐子拿出来,回答说:“之前聊天不知怎么的就提起来这个,我说核桃粉吃了补脑,杨经理说最近让他费神的事太多,也想补补脑子。”   於棠:“……”   晚上杨其修和张昀生在外头吃农家菜,他喝着茶,想起中午那两杯,随口就说了句:“这茶太涩嘴,没有於工泡的好。”   桌对面的张昀生看他一眼,说:“李秘书的咖啡已经堵不住你的嘴了?”   杨其修哂笑,“李秘书是老总的人,我哪敢使唤?”   张昀生没搭腔,呷了口杯子里的茶,果然涩嘴。   诚如陈韵所言,她回来公司以后,能碰见张昀生的机会并不多,她慢慢安了心。   时间接近年尾,事情多且繁杂,各种年末报表一份份递上去签字,各个部门忙着做一年工作总结,策划部也开始筹备年会活动。   於棠抽空去商场买了一些补品寄回家去。   於母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放假,她没有年假,只有国家规定的七天假期,具体时间还不定,所以就没说准。   展眼到了公司尾牙。   尾牙宴定在临风会馆的二楼大厅,那日陈韵拉她去买衣服,公司尾牙宴很正式,大家昏天黑地忙活一年,公司女员工铆足了劲要展一回风采。   於棠挑了件束腰的连衣短裙,陈韵不满意,给她另选了一条露肩的,也是束腰,长度及膝,底下露出两条细细白白的小腿。   既得体,也不太过隆重。   天气冷,去往尾牙宴地点的路上,於棠裹了件呢大衣,就这样她还冻得发抖,到了以后里面暖烘烘的,她也不想脱下来。   不多时,人都到齐。   老板最后进来,所有人回头望去,领头的是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挽着鬓,妆容精致,身材高挑,很是端庄,很有精神,岁月似乎对她多有眷顾。   张昀生在她右侧,和平日一样的西装革履,面色教平时多了些许温和。   於棠第一次见到公司传说中的董事长。   这位董事长平日里据说不太管事,所以甚少出现在公司里,许多新来的员工也是到今天,才得以亲眼一睹尊容。   人家过来以后,於棠才发现张昱尧也在,跟在他亲妈左侧,稍后的位置。   张昱尧的视线越过人群,发现了她。   之前两人在公司里碰见,也是互相形同陌路,这种模式很诡异,张昱尧没有刁难她,直接视她为无物,於棠也是将他视为乌有。   工作中许多事情,於棠只需要向陈韵交代,所以目前为止,还算相安无事。   张昀生上台讲话,语言不再严肃,适当调侃:“今天咱们集团是名副其实的百花齐放,我一路过来,差点儿看花了眼,各位女同志果然都很优秀。”   气氛轻松,底下人一再发笑。   离开了公司,领导总是给人平易近人的错觉。   最后众人入席,於棠感觉肩膀让人拍了拍,她回头见到来人的一张年轻俏媚的脸,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张愔愔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来?”   “你一个人来的?”於棠放下筷子。   “坐我哥的车来的,看见你了过来打声招呼,”张愔愔回头指着主桌,“我坐那。”   於棠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目光下意思晃了晃,和主桌上的一道视线对上,她转回来,说:“你别乱跑,回去吧。”   张愔愔的笑容收了收,“那里太无聊了,我来你这儿坐。”   於棠环视一圈,“这都坐满了。”   张愔愔拉着她的手腕,很是理所应当说道:“那你去我那坐。”   “你别闹了,快回去。”   “跟我哥一样,太无聊了你!”   “……”   张从徕远远看着小侄女,问旁边的人,“愔愔和谁说话?她怎么认识公司里的人?”   张昀生搁下茶杯,说:“工程部的,怎么认识的不清楚。”   张从徕转头看他一眼,又说:“这丫头整天就知道胡闹,管也管不住。”说完摇了摇头,笑容里有些纵容的意味。   今晚於棠喝了酒,控制着没多喝,大厅里闹哄哄地劝着酒,於棠喝得耳酣面热,去了旁边的休息室,没多久又有喝醉的同事被扶着过来休息,她只好换个地方,去了阳台。   大厅里的抽奖活动一早就开始了,每个人瞅着得奖机会,於棠觉得参与的人这么多,而她一向没有偏财运,也就懒得回去。   阳台没有灯光,於棠先是闻到一阵烟味,然后才发现暗处有个身影,倚着栏杆抽烟,她想往回走,那人已经看了过来。   彼此对视,沉默数秒。   於棠率先招呼:“张总。”   今夜这样冷,她穿着大衣尚且感觉冰凉刺骨,他却只穿件衬衫,张昀生倚着栏杆不动,问:“不去抽奖跑这儿来干什么?”   於棠想了想,回答一句:“现在就去。”   “去帮我把外套拿过来。”他忽然说。   “……在哪?”她犹豫着问。   “我坐的位置,椅子上还有一个盒子,一起拿过来。”   於棠往回走,来到大厅又是一阵暖烘烘也闹哄哄,於棠走到张昀生那张椅子,他的西装外套就搭在椅背上,椅座还隔着一个扁宽的方盒,她一起拿在手里。   正好张从徕敬完酒回来。   “张董。”於棠道。   “嗯。”张从徕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意外地打量她两眼,没有再吱声。   於棠只好解释:“张总让我帮他拿点东西。”   张从徕点点头,说了句:“让他少抽点烟。”没再理她,接着和旁人聊起来。   於棠赶紧拿着东西走人,回到阳台,他一支烟早已经燃尽,她把衣服和方盒一块递给他。   张昀生接过西装穿上,一边说:“愔愔抽到的东西,她不要,我用不上,你拿去吧。”   这方盒用红色硬纸袋装着,纸袋面上什么字眼也没有,看不出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内容。   於棠说:“我也用不上。”   张昀生整理领带,冷着声调说:“那就扔了。”   她呆呆站着,他迈开步伐从她身旁经过,於棠恍恍惚惚地想起了什么,还没回神却已经开口:“对了,张董说,让您少抽点烟。”   张昀生忽而止步,侧身转了过来,这下和她离得近,他低语一般地问:“为什么回来?”   於棠稍稍退开半步,说:“还是那句话,公归公,私归私。您敢重新聘用我,我就敢回来。”   张昀生听得一笑,“也不是那么笨。”   於棠抿唇不语。那晚陈韵说的“抱稳大腿,万事如意”,她就猜到这件事大概有这位“大腿”的授意。   “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多用点脑子,”他做个停顿,补充道:“少惹点儿事。”   “我不明白,我什么时候惹事了?”多用脑筋她同意,但惹事是什么说法?   “你是老实安分,但偏偏难得一招惹就是大事。”他敛下目光,扫她一眼。   “我给您招惹大事了?什么时候……”她抬着脸,见他的表情似笑非笑,一瞬间就明白他意有所指,也就别开脸,懒得应他。   张昀生的视线自她的脸下移,她身上的外套太宽大,衣襟松散,露出白皙颈子,以及细致的锁骨,耳根那一处的皮肤是最细白的。   他说:“藏这么多天,白回来了。”   於棠回神,他已经转身走开,胸口有了凉意,她低头发现是自己忘记收紧外套。   她在阳台站了一会儿,想起手里还拎着个方盒,她收敛神思,那方盒拿出来,方盒四面和纸袋是一样的情况,干干净净一片红色。   於棠借住栏杆,将方盒盖子打开,里面是一套茶具。   她要茶具干什么?   於棠摸摸壶身,触感细腻,什么材质的她不太懂,但东西不错,应该是一二等奖。她合上盖子,把方盒塞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唠叨两句。   有个逻辑我不明白,为什么棠棠回来公司要觉得尴尬?   棠棠是受害者,她当初那一巴掌是为自己出口气,被打的那个人不尴尬,她被重新“聘请”回来为什么要尴尬呢?别人又为什么要替她尴尬呢?   部门经理出面请她回来,等于公司方面主动向她示好,给这么大面子她甚至可以因此洋洋得意不是么?   而且这家公司看它的规模就清楚,大集团,不是想进就进的,当初没有陈带棠棠,她进不了这里,如今能重新回去,有个好发展,老板不计前嫌,就算真尴尬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前面说了棠棠做事,决定前也许优柔寡断,但决定以后就雷厉风行。   ——   写这篇文,我不是要讲什么人情道理,就是简单一个故事,各种身份各种价值观念,人物的心理活动我很少去描写,几近白描,看的人可以自己琢磨,但也因为如此,造成读者对人物有一些误会,可是后面我还是会这么写,不会有多少心理活动。   自己动脑筋! 第24章 鱼与熊掌   张昀生往回走时,远远地瞧见走廊另一头有个熟面孔,正和谁谈笑,他略微慢下脚步,拐进大厅,回到自己的位置。   四下一副熙攘的景况,张昀生置身其间,如如不动。   把盏沉吟,离了这声色。   半天过去,张昱尧和人推杯换盏回来坐下,身上还带着浓烈的亢奋。   张昀生说:“开发办的几位领导今晚也在这儿。”   张昱尧酒兴正浓,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开发办?他们在这儿干什么?”   张昀生侧脸瞧着他,神情颇清淡,甚至嘴角勾一抹细微上扬的弧度,道:“你是在问我?”   张昱尧一愣。   张昀生的声音很轻微,“这层关系交到了你的手里,少搬弄那些三教九流的手段,亏你想得出来,就怕你出手太大方人家受不住这层福分。”   “有人受不住,就有人就受得住,我心里有数。”张昱尧笑一笑,跟念诗似的还压着韵脚,隔了一会儿又说:“我现在过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喝多了就让助理陪着过去。”   “没喝多。”   张昱尧往大厅门口去,背却让人拍了一下,下手没有轻重,他皱着眉回头想骂人,一见是张愔愔这丫头,火压下去一半,但还是生气,“疯疯癫癫的干什么?”   张愔愔打量着他,“你干什么去?是不是又出去鬼混?”   “我办正事,你别捣乱。”张昱尧没工夫应付她,说着要走。   “我告诉姑姑去,说你出去乱搞,还有那些什么佟小姐方小姐沈小姐……”她点着名,转身也要走。   张昱尧将她逮住,“有完没完?你能不能有一天不折磨我?我是你表哥!”   张愔愔笑盈盈地说:“你去哪?带我一起去。”   张昱尧拨开西装下摆双手虚叉着腰,烦躁得想掐死她,“我去见开发办的人,你去干什么?”   “监督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带着那些人一起乱搞?”   “你脑子里整天装的是什么?”   “可巧了,今天装的都是你干的那些龌龊事。”   “……”   张愔愔弯着嘴角笑哼哼:“坏事做尽,信用扫地,你怪谁?”   张昱尧实在懒得和一个小屁孩儿纠缠,挑了下眉说:“爱怪谁怪谁,别给我捣乱!”   张愔愔就跟在他身后,跟了一小段就觉得无聊,她表哥今天不好玩,她正要走,发现张昱尧停了下来,和另一头过来的男人寒暄。   “我听说几位领导也在,过去打声招呼。”   “是,”那人回身指着一间屋子,“就在那,正喝酒呢,您过去了正好,我就不作陪了。”   “行。”   赵征然说完和张昱尧错身,继续往前一抬头,前面站着个小丫头片子,正冲着他这边笑盈盈地摇了摇手。   他皱了下眉,回头时张昱尧已经进入包厢。   “长征!”   “然,”他更正,“征然。”   “怎么老在这儿碰见你啊?”张愔愔挡在他面前。   赵征然没接茬,越过她往前走时问了句:“刚刚过去的那是你什么人?”   张愔愔转身跟上去,“我表哥。”   赵征然若有所思,一边放慢了脚步,接着点点头。   张愔愔瞧着他,“你今天来干什么?”   “陪领导。”   “哦,那些开发办的人?”   赵征然懒洋洋道:“你还知道开发办?”   张愔愔又问:“那你在开发办是做什么的?”   赵征然选了个笼统的答案,“科室主任。”   张愔愔一愣,“主任啊?”她的表情有些嫌弃,因为她想到了学校教导处那个有些发福,整天目含精光专抓早恋的王主任。   真是憎屋及乌。   10秒钟以后,赵征然停下了脚步,“我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张愔愔满脑子王主任,被他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一时之间也回答不出来,她张张嘴,半天才问:“你干什么去?”   “洗手间。”   “……”   “愔愔?”   两人一同往前看,对上一道疑惑的视线。   “棠姐?”张愔愔一下又跑她那里去,她身后是洗手间和阳台的方向。   赵征然许久没见到於棠,愣在了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怎么和……”於棠望了过去,见他怔怔然地望着这边,她微微一抿唇,走了过去,经过时只对他礼貌笑了笑。   赵征然这才出声:“棠……”   於棠顿住脚步看他一眼,未作停留,却发现张愔愔没跟上来,小声喊了她。   走廊里一束束灯光燎朗且孤寂,张愔愔应了一声,追上去时她抬头打量赵征然,眉目隐在碎发里,他垂着首,使得一张脸半明半昧。   她每每回想起来,总觉得那道身影落落寡然。   同时她也觉得,好看的男人太会伪装,温柔的女人心肠冷硬,无聊的世界渐渐诡异。   两人都有些失神,於棠没注意方向,茫茫然地跟着张愔愔的脚步,等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张昀生跟前,他一手搁在桌沿,淡淡看着她。   於棠窘得没脸,扭头回自己那一桌。   陈韵见她脸颊红红,笑着打趣:“刚才偷摸着独饮去了?抽奖也不来。”说着发现她手里拎着东西,“这什么?”   於棠不好解释,干脆说:“别人的东西,我帮忙拿着。”   陈韵也不再多问,转开脸和其他同事说笑。   於棠倒了茶正喝着,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摸出来一瞧,被来电显示吓了一跳,拿着手机拎着方盒走出大厅门口接听。   那头问:“我送愔愔回去,你怎么样?”   於棠支吾着不应,问她干吗……她磨叽了小半天才吭声:“我还是……”   忽然背后有只手撑住了她的腰,将她轻轻往前推出些许,她急忙回头,看见那张背着光的脸更显得清肃。   他说:“还是什么?”   “还是不麻烦……”话没说完,又被他往前推了一下,她说:“你别推我。”   “这里差不多该散了,一会儿他们还有其他活动,你也去?”他继续撑着她的腰身前行。   於棠一避开就被他抓回来,她开口时语气有些冲:“我为什么不能去?”   他反问:“酒吧,夜店你也去?”   “我……”她噎了一下,“我当然能去。”   “你还是,”他不觉发笑,“奶茶店你适合去。”   这么推着推着,就到了楼梯口,於棠拨开他的手,还是有些生气,说:“你别推我了,我自己走。”   张昀生终于收回手。   “愔愔呢?”一路上她都没见到这丫头。   “让她先下楼了。”他一直保持在她后侧方的位置。   大概是喝多了。   於棠微微往后侧头瞄他一眼,他身上的酒气确实比刚才在阳台上还要重些,她问:“你喝了酒,怎么送我们回去?”   他应:“叫了林伯来接。”   她想了一想,觉得两个地方相距太远,大晚上的对一个有点年纪的人来说太折腾,於棠说:“时间太晚,我还是不麻烦林伯了。”   他道:“随你。”   林伯将车堪堪停在会馆门口,张昀生直接上了后座,於棠隔着挡风玻璃,冲主驾上的林伯笑笑,踩着石阶下来,往前走了。   高跟鞋轻磕着青石砖,咯咯连响。   林伯问后座的人,“不送於小姐么?”   后座的人说:“她怕麻烦你,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   “这么冷的天,穿那么点衣服,你看那小腿冻的,再说这里也不好拦车。”林伯忽然自己打个冷颤抖了三抖。   副驾上的张愔愔看得咯咯笑,“林伯,你再唠叨下去,於小姐已经打车到家了。”   林伯赶紧启动引擎,转个弯慢慢开过去,前面清瘦的身影沿着路边走,他降下车窗,喊了声:“於小姐。”   於棠一面回头一面站住,等那车子过来停在身侧,“林伯,怎么了?”   林伯说:“上来吧,天儿太冷了,大晚上的这里不好打车,赶紧的赶紧的,你快点上来!”这一通话跟催命似的火急火燎。   於棠最怕看见长辈急赤白脸的,好像她不顺着他们的意思,他们就能当场厥过去,她连忙点头,直接去开后座的车。   门一开她见到一尊大佛在那坐着,合上门绕到另一边去上车。   张愔愔歪着身子乐得发笑,“林伯,你这催命符真是箭无虚发,谁见谁怕。”   林伯听得眉开眼笑,“别胡说。”   於棠上得车来,周身暖和。   车一路前行,车身十分稳当,张愔愔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於棠脑袋歪在座椅上,也有了睡意,车厢里暖,她居然睡得脖子沁出一层薄汗。   热气一出,她就醒了,探手摸了摸脖子,有些湿润,她固定一个姿势太久浑身不舒服,于是动动身子挪了个位置。   手往旁边一撑,指尖触到一丝暖意,手指甲刮到了什么,她触电似的缩手,直觉望了过去,他却不动声色,不作反应。   那触感,於棠心想大概是摸到他的腿了,指甲刮的应该是他的西裤,他一副山水不显的模样,脸朝着车窗,明灭不定的光影给他的侧脸隐隐描了个边。   这倒省得她尴尬,但脸上照样烧得慌,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於棠握着那只手,感觉被挠的是她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少了点,挤牛奶似的挤出来的,细腻了一些。   ——   仓促感谢,可能有漏,十分抱歉   感谢【Ctrl+V】投2雷   感谢【24412827】投2雷   感谢【jacetsai】投2雷 第25章 鱼与熊掌   将於棠送到住处,林伯把车拐弯,在前面路口停下、   张昀生下车来,另外拦了辆车上去。   夜深,一脸医疗车拐入医院大门,停在急诊楼门前,一群人风风火火从医疗车厢下来,女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嚎泣,在冬日暗夜里如同鬼魅一般阴寒瘆骨。   张昀生走入住院楼,泣音渐远。   VIP病房,病床上的男人因长期休眠,而已如旱岁之草,枯槁无泽。   那两片嘴唇干瘪起皮,看护走得没影,张昀生端过桌上的玻璃杯,拿着面前给床上的人润唇。   一会儿身后的门打开,看护见到里面那人,惊得一愣,“张总?”   张昀生没答应,手上的动作却仍在继续。   看护是个中年妇人,见状急忙忙地跑了过去,伸着手说:“张总,这些活儿还是我来吧。”   张昀生这才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揉揉指尖,说:“老太太过来见你不在,又该发脾气。”   看护一张脸愁淡地回头看他一眼,“我走开一会儿,去……”   这时门又开,张从徕进来见到侄儿,也是一愣,“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身上还冒着丝丝寒气,是从尾牙宴那边直接过来的。   张从徕站在病床边,仔细观察丈夫的脸色,又像是走了神,好一会儿才转过去,那张施了脂粉的脸衬得那对眼珠子孤零寒冽。   张昀生对上她的目光,只道:“过来看看。”   “不早了,回去吧。”张从徕挨着床沿坐下,仍是望着床上的人。   “您也早点休息。”张昀生说完走出病床,轻手掩门。   张从徕让看护下去休息,自己在床沿独自待了半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那边略带醉意的嗓音响起,“喂……”   张从徕一听这动静,开口就数落:“这么晚不回家,又跑去哪儿鬼混了?刚才还没喝够?这会儿又是跟的哪个狐朋狗友?”   张昱尧勉强打起精神,“妈,这么晚还不睡?”   “你还知道晚?我睡得着么?你看看你什么样?你要是不愿意争气,就赶紧给我生个孙子出来!有了孙子,我也就懒得管你死活!”   “……生生生!大晚上给我打电话我怎么给您生孙子?”   张昱尧这头话刚说完,那头早已没了声,他拿开手机看看,扔到一旁,耳边噪音不断,男音女色□□不堪,他抓起西装站起来穿上,拿了手机要走。   身后有人喊:“唉,张副总这就走啦?”   张昱尧回身笑笑,“母命难为,回家生孩子去。”   有人笑问:“张副总家里什么时候娶了妻,跟谁生孩子?”   另一个答道:“哪里用先娶啊?哪个中了娶哪个,是不是?”   张昱尧勾着嘴角未吭一声,屋内乍明咋暗的灯光晃过他的脸,显得那笑透着浑不在意的怪异感,扭头走了。   街头灯影如魅似幻,张昱尧一口气上了天桥,扶着栏杆俯视匆匆来往的车辆,再抬头望远处的灯火,熠熠生辉处,更催恶鬼丛生。   有个低而润的嗓音,似喃似吟地说了句:“君不见,尽处熙攘名利中……”   荒唐的世界,混账的你我。   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夜尽昼起。   天亮了。   这日早晨出来些许阳光,张昱尧醒来感觉脑袋一阵一阵钻着疼,酒气像鬼气一样缠着他,一夜过去仍未散尽。   到了公司稍微好点,但脑袋仍是恍惚,人站在电梯里,他看着前面有个即便裹着大衣仍显得纤细秀丽的身影,赶紧摁住了关门键,却不想按错了。   他按的是开门,并且经常分不清这两个按键。   等了半天,两扇门纹丝不动,发现时,那身影已经到了近处。   於棠看着电梯箱里的人,慢慢站住了脚,她的心沉着,也有些莫名其妙,片刻后步入电梯。   电梯门关上,是一面镜子,两人的目光在镜子里擦撞,不约而同都黑着个脸,一人往一边别开。小小空间,僵冷的气氛随楼层上移不断攀升——   在即将抵达阈值时,22楼到了。   於棠等他先走,自己随后出来。   今天来早了些,办公室里也才到了两个同事,於棠坐下一会儿就起身去茶水间,不多一会儿回来,办公室陆陆续续来了些人。   早上9点,张昱尧和陈韵被叫上去开会,一个多小时后才回来,紧接着就召集工程部员工进会议室,会议由陈韵主持,张昱尧在一旁坐着。   这次开会主要下达任务。   扩建项目竣工,接下来就是销售策划,又恰缝公司创建35周年,上面决定加点纪念品的元素,一起进行楼盘宣传。   届时把纪念品发往公司旗下酒店,会馆,影城等地。   纪念品的设计概念是什么,上面只提了两个笼统的大方向要求:简单,大气。   於棠最怕听见这样不是要求的要求。   绕是你如何按照上面的指示,设计得如何简单如何大气,领导们总能在各个细节上敲打你。   陈韵把这项工作派给了於棠,以及另外两名设计师,她说:“距离放假还有半个月时间,咱们争取把纪念品的设计稿敲定,让上面满意,大家也能安心享受假期。”   接下来的事,张昱尧便不管了。   於棠等几个人就具体设计方向和概念,又讨论了许久。   连着几天,於棠等人把图稿赶制出来,给张昱尧过目一回,再递上去。   张昀生却不是那么满意,说太简单了,让修改一下。   怎么修改,没说,也不需要他说,怎么设计都要等他给意见,那他养着工程部那帮设计人员吃干饭么?   但陈韵心里还是嘀咕了一句:不是你说要简单么?   她把老板的意思传达给於棠她们,於棠等人的心里头,也蹦出差不多意思的话:说了要简单又嫌简单。   几人快速讨论进行修改,第二天再次由陈韵递上去。   张昀生仍是不满意,这回问了句:“这是谁的设计?”   陈韵如实报出几位设计师的名字,把於棠的名字压在最后一个。   张昀生闻言,半晌不言语,把图稿递过去,说:“细节再改改。”   於棠几个满脸愁云,马不停蹄又是开会讨论又是修改图纸,连着几天陷入一个循环。   下班的时候,另外两个女设计师拎着包走了,於棠在办公室待到7点钟,见天都黑透了,这才收拾东西下楼。   在电梯里,於棠脑海里闪回那两次和张昀生的不期而遇。   那两次,电梯门一开,就见到了他。   於棠从公司大堂出来,要往地铁方向去,身后却有一辆车开过来,缓缓停在她身旁,车窗降下时,一厘一寸地露出主驾位上那人的脸。   见到他时,於棠心头莫名轻轻一颤。   张昀生说:“上车。”   於棠在这个时候却想起设计稿的事,于是也不犹豫,绕到副驾上车。   车轻轻巧巧上路,於棠一束余光描着他侧脸的轮廓,她兀自鬼鬼祟祟了大半天,他无动于衷,车还在往前行驶。   於棠不知道这车要开往哪里,干脆拿这个做个开口:“您带我去哪?”   嗓子沉默太久,他懒懒地应:“不知道去哪你也上来?”   然后,她便硬生生地单刀直入,“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您。”   张昀生片刻才说道:“我平时做好事,捐这个捐那个的时候,能得到个慈善家的名声,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说着车停下,他下去之前又说:“先吃饭。”   於棠跟着下来,环顾四周,安静整洁,眼前一连的高级餐饮店面,隔着一排泊车位的对面,是一条林荫道。   她见张昀生往一家店走,一时生了踌躇。   张昀生回头望她一眼,看出她犹豫,也不理她,径自往前。   於棠再次环视周围,怎么走出去都不知道,也没出租车进来,还有关于设计稿的事想问问他……这么一想,牙根一咬抬脚跟上去。   一家中餐厅,颇有些民国风的意味。   老板亲自出来招待,领着两个人七拐八绕地去了雅间,等两人往八仙桌旁一坐下,他问:“张老板这回吃点什么?”   张昀生瞧着对面的女人,说:“简单一些的家常菜。”   那老板点点头,“行,两位稍坐,先喝茶,菜一会儿上桌。”   近於棠椅子右侧的桌角旁,搁着一架案几,上面空空,於棠只好把手里的包包放上去,抬眼见他靠着椅背注视着这边,她端杯,垂首喝茶。   不料这茶竟烫手烫嘴,她手腕倏地一抖,热茶洒了满手,茶杯却稳稳被她搁回桌面上,还不至于太狼狈。   期间她一点声没出,咬牙忍着,眉尖蹙得老高。   张昀生待了片刻才起身,去外面跟服务员要了两条毛巾进来,抓过她的手把湿毛巾敷上去,些许凉意,舒缓了些微火辣感。   干毛巾被他一扔,盖住桌上那滩水渍。   他抬起她下巴看她嘴唇,她唇色淡,被烫了一下也不见得起了多少血色,她别开脸打算躲开他,最后手都用上,去推他,却被他反抓着抵在桌沿。   他揉着她的腰,俯身贴近她耳边,“上我的车干什么?”   於棠连手带脚推搡他,奈何力量悬殊。   又听见他说道:“是不是有事情要问我?”   於棠一只手往后扶住桌沿,连连摇头,“没有,不问了……”   “不老实,先收拾你。”他将她困死在了胸前这方寸之地,掌心稍微往下移动,手上的力道加重,往他身上按压过来。   “你别这样。”於棠怎么使劲也挣不开他半分,“不要这样,我不问了。”   张昀生恍若未闻,薄唇沿着她的额角吻到脸颊,再到唇瓣,她咬住了牙根,他咬住了她的唇,牙缝来回厮磨。   他哄她张嘴,说我亲亲你。   她听他低柔的声调,这回没喝酒却也意志不坚,稍稍一闪神就让他得逞,他的舌尖钻进她嘴里,缠紧了就难舍难分。   张昀生将她抱上身,抵在桌子沿,唇齿间勾出一丝丝靡艳……   於棠感觉连肺部的气都要被抽干,嘴唇麻舌头酸,她试着推他,推不开干脆狠心一咬,张昀生果然一顿,慢慢松开她的嘴。   终于见她唇间染了胭脂一般,沁出红润。   他擦擦唇边,微笑着说:“最近气候干燥,滋润一下就是一样,气色好多了。”   於棠接不了他这种不正经的话,默着不吭声。   张昀生忙活一通,浑身温热,他脱下西装外套,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这是气血凝滞,不如再来点其他,给你通通道。”   於棠听得恼火,现在不愿意搭理他,从桌上跳下来,拉着椅子坐回去。   这时终于有人轻轻叩门,张昀生顺道过去开锁。   於棠这才知道他刚才出去拿毛巾,回来时居然顺便把门上了锁。   服务员端着菜进来,她赶紧低头给自己倒杯茶,这回试探过茶温适宜了,她垂着脸专心喝茶,茶杯正好掩住了被亲得红肿的嘴。   ==   作者有话要说:老想进入剧情,但找不到比较好的角度。   还有jj这尺度,只能亲亲了,想稍微稍微地拓展一下都胆战心惊。   ——   感谢投雷小队坚持投雷   感谢今日领头沉默的【Ctrl+V】投雷   感谢一贯寡言手抖的【jacetsai】投2雷   感谢3号沉默选手【24412827】投雷   感谢4号沉默选手【jessure】投雷 第26章 鱼与熊掌   几样菜陆陆续续上桌,说是家常,却也不全然算家常,摆盘精致,味道也不一般,菜鲜得多,鱼入味得多。   大概火候之类把握得精准。   这几日为一个设计,把工程部几个设计师折磨得晕头转向,几次三番拿不准上头的心思,那画稿再退回来几次,就怕到时候一起递到手里的,还有解雇信。   上头才不管你是搞建筑设计还是什么设计,一个小小的物件都要几番波折,那就是能力的问题。   於棠原本想讨个巧,探个口风,问一问他的意思。   反正……   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公司的logo在十年前修改过一次,变化不大,在细节上做一些处理,”张昀生搁下筷子喝茶,一边说:“你可以去做个对比,很容易发现不同的地方。”   没来由说起公司logo,於棠听得一头雾水。   她知道公司logo进行过一次修改,闲时也做过对比。确实,现在这个标志,简单之余也体现细节,不失大气,更是呼应了集团的文化理念。   於棠微微怔然,半天没再听见他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仍是不明所以。   於棠埋着首一壁吃饭一壁想事情,吃得慢条斯理,对面的人一样片字不语,包厢里陷入无尽的沉默,仿佛在延长她的沉思。   半晌她看过去,张昀生不知道从哪抽出来一份报纸,看得专注,那样子似乎是等她大半天了,她轻轻把碗筷搁下。   张昀生听见动静,视线仍在报纸上,却说:“多吃点,腰比之前瘦了一圈。”   於棠撇了剩下的小半碗饭,端着杯子慢悠悠喝茶。   张昀生移开报纸瞟一眼过去,“把剩下的饭吃完再走。”   於棠搁了茶,重新拾起碗筷,将那几口饭给解决了。   张昀生淡笑着摇头,小女人,小性子。   送她回去的路上,依然无话。   到了地方,外头已经飘起绵绵细雨,於棠开了车门,回头对他说:“下雨了,您开车小心。”她抬手挡着脸,下来关上车门。   张昀生由副驾车窗望过去,看见她一溜小跑,跑向往小区大门。   天寒地冻,於棠回到屋赶紧拿衣服洗个热水澡,忽然想起先前张昀生在这间浴室里,裸着上身崴到脚的情形。   当时大概是要洗澡吧。   於棠换了身睡衣出来,裹上披肩捧着笔记本电脑坐到沙发上,登录集团内部信息平台,查阅公司的文化板块。   上面提到公司logo的内容,於棠很早之前就了解过,但当时没有细看,她重新认真浏览下来,尤其是logo修改相关信息。   之所以修改logo,上面说是公司一路开疆拓土,产业不断延展的情况下,旧版标志与如今的集团形象稍有不符。   新版更为简洁大气,同时添上些许人文主义色彩……等等。   和她之前看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几次被他退回来的设计稿里面,已经把这些元素加进去了,刚才在餐厅里他还跟她提这个干什么?   於棠发了会儿愣,恍惚之间,忽然注意到之前被自己忽略过去的,设计师的名字,瞧清楚以后生生吃了一惊。   张昱尧?是他?   於棠的脑子空白了片刻,又陷入沉思。   工程部由张昱尧一手打理,原本部门里一应大小事务都应该经他过目,有任何问题也应该事先向他汇报咨询等等。   包括这次设计稿,遇到什么难题,她们应该第一时间找陈韵,或者找他。   但是由于张昱尧占着副总的位置却不兴作为,所以部门里的人,在一般情况下都惯性地,没有起过要去咨询他的念头。   於棠在沙发上静待良久,合上笔记本,回屋睡觉。   ……   昨晚下了阵雨,今天一早起来,意外的却是个暖阳日。   於棠到了公司,去一趟茶水间回来,另外两名设计师就到了,她拿着图稿过去找她们,问要不要去请教一下副总。   姓方的设计师听了颇意外:“问副总?他会管这种小事么?而且咱们的图稿拿给张总之前,是会先拿去给副总看的,他一直没有提什么意见。”   另外一名姓关,她说:“我记得副总也是学的建筑设计,不过听说研究生没读完就退学了,直接进公司学习业务。”   恰逢今早开会,张昱尧也在。   轮到於棠汇报她们的设计稿进度,她站起来叙述完毕,她看了张昱尧一眼,目光一沉,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副总。”   张昱尧讶异地挑眉,陈韵也是一脸惊讶,两人看着她。   於棠沉着气息,简单阐述了一下问题,希望他给个建议,然后等他反应。   张昱尧手指头轻轻地敲着桌沿,温和地笑笑:“既然是细节的问题,那就修改细节,我能有什么建议?”   於棠垂着眼,拉着椅子坐了下来。   陈韵正要宣布散会,又听见旁侧的人开腔。   张昱尧说:“一个小物件,做宣传用的,那就得起到宣传作用,宣传的关键是什么?你想让人一眼记住你,就得有个突出的细节做记忆点。”   方工开口说道:“有的,我们设计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张昱尧面带微笑地瞧着她,“既然有了,那还问什么?”   “可是……”关工回答:“张总还是不满意。”   “不满意就是不够突出,那就改到突出为止。”张昱尧估计懒得再说了,站起来,直接走出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方工叹口气,“我说什么来着?他不会管的,说一堆等于白说。”   关工拿着图纸,“副总不是讲清楚了么?不够突出,不能让人一眼记住,问题在这呢。”   於棠点头,“至少有个修改的方向了,张总的细节就是这个意思。”   几个人继续埋头修改,再次递上去,张昀生却嫌复杂,色彩艳丽看得眼花,又给退回来,於棠等人屏息凝神,再次进入循环的修改工作。   办公桌的图纸铺了几层都没来得及收拾。   这次呈上去,张昀生终于满意,说:“就用这个。”   於棠听到消息,大松一口气。   小小一个吉祥物,把她们折腾得够呛。   时间临近春节,於棠提前订好机票,她打算回南京之前请陈韵吃顿饭,就在前一晚她打电话过去,陈韵说陈司诺急性胃炎,正在手术。   那会儿於棠已经下班回到家,洗了完澡,接到消息跑进屋,简单换身衣服,下楼打车到市人民医院。   外面落了一下午的雨,寒意加上湿意,冻得皮肤有一种刺痛感。   於棠直奔急诊楼,打电话给陈韵问具体位置,一边往手术室方向跑去,到了手术室门口,陈韵缩在排椅上,穿得单薄。   估计当时事发突然,她吓坏了,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跟着医疗车过来。   於棠赶紧把自己的羽绒服脱下来给她披上。陈韵慢慢把腿放下来,一把攥紧了於棠的手,重重喘了两口气,却没有吭声。   楼道里空旷冷寂,於棠了个冷颤。   “滚出去!”   张从徕一对孤冷犀利的眼珠子瞪着病房里的男人,相比起病床上一具几近枯死的躯体,眼前这个男人意气风发,正值壮年。   张昀生抬着手,轻轻捻一捻西装袖口,说:“姑姑,别发那么大脾气,气大伤身。”   旁边的看护尴尬不已,偷摸着想从门缝溜出去。被张从徕敏锐地发现,当即吼了一句:“你跑什么!要走也不是你走!”   看护被吼得腿一缩,倚在了墙上。   张从徕重新望向了侄子,嘴角扯了个冷硬的讥笑,“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这个地方不欢迎你,以后你少来!”   张昀生目光淡淡,不语。   他越是不冷不热,张从徕就越是怒火攻心。   “你听到没有!!”张从徕精瘦的身躯细微地抖,她一只手紧紧攥住床尾的栏杆,手背骨节根根块块地突起,像锋利的铁刃,要刮人皮肉。   这里是她的禁区,在这里看见他,就仿佛犯了她的忌讳,仿佛他不费吹灰之力,把一直扎在她心里的那根刺,毫不留情地再往里入木三分。   让她快速变得神经质。   张昀生觉得这个时候不好再刺激她,他未置一词,转身抬步要走。   张从徕拿手指着他的背影,尖利的嗓子几乎喊得劈音,“你听到没有?公司的股份你别想了!不会给你!不会给你的!虚情假意的东西!”   一嗓子吼完,张从徕被抽尽气力,浑身颤抖地扶着床尾坐在地上。   张昀生步履未停,离开了病房。   ……   “回去吧,”陈韵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这衣服借我穿一晚上,你赶紧回去吧,明天最后一天上班,也不能怠慢。”   “我给你买点热饮过来再走,你想喝什么?”於棠问。   陈韵摇摇头。   於棠不再问她,自己跑去医院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罐热的咖啡,一路几乎摸着黑过来,冻得她牙齿打颤,感觉浑身关节都在疼痛。   她加急脚步赶着路,拐进医院大门,即将经过住院楼,她却一眼瞧见里头有个人,背着白光走出来,他走近了些她才看清他脸色不好。   应了此时阴寒天气的景,那一脸的煞气。   於棠忽而一顿。   张昀生也发现了她,深夜里见她衣衫单薄,浑身抖得犹如筛糠,他目光好似轻描淡写地掠她一眼,步下石阶往右走,她往左继续向前。   於棠回到手术室门口,把手里的热咖啡给陈韵,边说边发抖:“有事给我打电话。”   陈韵拿着咖啡推着她轻叱着她,“快走,不要命了你!”   她又叮嘱:“有什么事一定给我电话。”   於棠跑出急诊楼,双唇冻得泛紫,一件轻薄的毛衣无法御寒,她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路边,医院门口正好有出租车过来,她直接上去。   车内稍微温暖了些,但她依然颤抖不止。   车开了多久,她就抖了多久。   到了小区门口,她冒着细雨沿路跑进楼里,一气上到5楼,掏出钥匙开门时,对了半天才对准钥匙孔。   她满脑子进浴室洗澡,进了屋甩上门,正要往浴室去,门铃却响了。   ==   字数不够,婚后小剧场来凑。   一日完事以后,於棠回想刚才他的种种荒唐行径,一气之下,张嘴咬住他的肩颈。他“嘶”一声抽气,知道她是被惹急了,所以也由着她胡闹。   於棠下嘴不留情,她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却不甘心松牙。   张昀生缓着气,拍拍她的腰,说:“好了,松开。”   於棠这才推开他,翻个身侧躺。   张昀生抹一下被咬的位置,果然见血了,他把手钻进被子里掐她屁股,有些愤愤,“小混蛋!不知轻重!”   ==   作者有话要说:车,明晚微博,尺度不大,不要期待,不要期待,不要期待。   那个……评论我挑着回复了啊   ——   感谢爱得深沉的大学生【24412827】投雷~   感谢只喜欢张总不要脸的【Ctrl+V】投雷啧啧   感谢无论我写什么都爱的酷酷【jacetsai】投雷 第27章 鱼与熊掌   於棠站在门前,门外的人是谁,她心里有了个预感,她瞄了下猫眼确认,果然猜得不错,只是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她犹豫的片刻,门铃又响,似乎不那么耐烦。   於棠把门拉开,张昀生看她一眼,低头把剩余的烟抽了。   他一只手撑着门框,微垂着脸,右手将嘴里的烟拿下来,在墙上捻灭火星,白壁点墨似的,於棠这才发现他落了满脑袋的雨露。   晃神的瞬间,张昀生忽然逼近她,捧起她的脸,吻就落下。   带着狠劲,侵略意味十足,灌了她满嘴烟味,舌尖一探再探,勾着她缠着她,尝她嘴里的香软舌身。   张昀生抬脚将门一带,手臂也往她腰身一搂,稍稍松开她的唇,紧贴着问:“房间,要么就在这里。”   於棠的呼吸之间全是一股子属于男人的气息,冷的,硬的,丝丝缕缕地吸引着她,她抬手往旁边一指,人就被他抱起来,往她卧室去了。   进了屋,灯也没开,门也不关,於棠被他扔在床上。   这幅身躯背对门口,背对着客厅的光,於棠只看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轮廓,像一只敏捷的兽。   於棠浑身仍在发抖,分不清是冷还是受他影响,心生怯意催使她从床上起来,往另一头爬,才没两下就被他捞到怀里。   “我冷……”於棠跪在床沿上,只能依附他,她牙齿打颤着祈求:“你让我洗个澡……”   单是掌心的触感仍是不够,他将她转回来抱上了身,闻到一股沁着凉意的奶香味,他重复一阵阵温存——   於棠这会子感觉到了一点热气,那团暖热在胸腔里翻腾,扩散至四肢。   他倏忽一咬,於棠疼得轻呼,拍他的肩膀,张昀生忽然弯下腰来,将她放到了床上。   那次也是这样的雨夜,雨急急敲打着窗上玻璃,噼里啪啦,湿了满窗。   生凉的空气翻腾着浮浪的意味,□□的气息丝丝缕缕,轻浮,散延,盈满,听得那雨狠狠落下,连连撞击着窗户,一重更甚一重。   曳曳荡荡,披散的发丝随之动晃。   於棠咬唇隐忍,承受不住时,才轻颤颤地张嘴:“让我休息……”   他一边哄着她,让她出声:“叫出来,我听听。”   鼻腔里细细地哼吟,温软的调子,在这会儿乃是靡靡之音。   余下的时间他沉默,专心要这女人。   ——   直至云雨歇,於棠一身汗,冷的热的互相交织,他餍足,从她身上下来,拉过棉被盖住她的身。   客厅的白光还在静静淌,隐晦的光线蔓上床铺,她的脸侧向另一边睡着,张昀生看见她脖子肩膀星星点点的红印子。   天尚未亮时,於棠半梦半醒,听见客厅门轻微一响,似乎是落锁的动静,直到手机闹铃大震,她惊得一醒,伸手去摸,半天没摸着。   於棠撑着床起来,忍着浑身酸软找手机,最后意识过来,手机在客厅。   她取了毛毯裹在身上,去了客厅。   刚才她听见门落锁的声音,那会儿应该是他走了。   於棠返回屋里,棉被让她掀开到一边,露出来大半张床单,那副凌乱不堪的光景简直不能细看,她把床单收起来扔到了墙角,莫名有些气愤。   屋外仍有雨,於棠把窗户打开散气。   雨一下子淅淅沥沥扎进来,她收回来些许,拿衣服去了浴室。   於棠今天戴了围巾去公司,整整齐齐裹住脖子,不露一寸肌肤。   今天是年30,办公室里少了些人,有些同事手头没什么重要工作的,能请假的都请了假回家了,於棠没请假,她订的是今晚的机票。   陈韵今早打电话过来,让她帮忙请个假,陈思诺做完手术,她不方便走开。   於棠来到公司,放下东西就去人事部写了请假条,等到9点上班,她去敲张昱尧办公室的门,半天没人答应。   他助理走过来说:“副总还没来。”   於棠问:“那他什么时候来公司?”   那助理摇摇头,“可能下午,可能就不来了,他来不来公司一般不会提前跟通知我。”   部门大小事物,一般有陈韵顶着,除非有重大事件非得他一个副总出面,否则张昱尧来不来公司有时候比较由着性子。   所以於棠才能在这工程部里,待得还算自在。   况且今天假前最后一天上班,无甚大事,他大概率是不会来了。   於棠把手里的请假条递过去,“这是陈经理的假条,麻烦你……”   助理没接,“副总没来,我也没法给他,你还是拿去给张总吧。”   如此,於棠只得拿着请假条回来办公室,在工位上兀自琢磨了一会儿,去找了陈韵的助理。   小佳正抱着一塌文件愁眉苦脸,见她来了眼睛一亮,“正好,这些东西要陈经理拿去给张总签字的,她没来,你帮忙拿过去好不好?”   於棠一愣,手里的请假条还没递出去,又来一项任务。   小佳冲她干干笑着,“我一个小助理不能越级嘛,上次就被说了两句,明天就放假了,这些东西,还有这份工程决算,总不能堆着过年,是不是?”   “我拿去也是越级。”於棠说。   “可是你之前负责新建项目的时候,不就经常跑总经办吗?”小佳很是理直气壮。   於棠被堵得无话,半天才回了句:“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小佳耸耸肩,“熟门熟路了嘛。”   於棠有一种,全世界的人都逼着她去见张昀生的感觉。   想想昨晚,那么尴尬。   於棠在办公室里待了半天,把手头上一些琐碎事处理完了,这才抱着一塌文件乘电梯上高层,手里还拎着一张假条。   电梯门一开,豁然开朗。   在此之前,最后一次上来,她在这里打了张昀生一巴掌,记忆犹新,历历在目,一帧帧回忆欣欣向荣……   李秘书见到她是,很是惊讶,“於工?”   於棠走近她,笑着问:“张总在么?”   李秘书回过神,“哦,在的,在办公室,怎么?”   於棠指指怀里的文件,“陈经理请假,我拿些文件过来。”   李秘书见了笑笑,想起来什么,问:“对了,你喝咖啡么?老总出差带回来的,味道很不错,陈经理试过就很喜欢,你要不要也尝尝?”   於棠就是过来请老大签个字,签完就跑,哪敢逗留,她说:“不麻烦了,工程部还有事,要不下次吧。”   “用不了多少时间。”李秘书说着去往茶水间。   “诶……”   於棠叫不住她,先抱着文件去敲张昀生办公室的门。   里头有人应了一声,她推门,看见他坐在大班桌后面,侧着身体,眼睛盯着桌上的电脑屏幕,他专注一件事时,脸上的表情颇为冷肃。   於棠轻掩上门,转身时他的视线已经瞟向她,倒是有些意外。   她心里一个突跳,垂着眼上前,把文件和假条一块递到他跟前,“陈经理今天请假,这些是她嘱咐让拿给您签字的文件。”   张昀生接过来,看一眼假条,再翻一翻几个文件,头也不抬就问:“你们副总呢?”   於棠谨慎着回答:“副总还没过来。”   他伸手抽了支钢笔,拔开笔盖,有些扫一眼签字,有些看得仔细。   於棠站到一旁,垂眼等着,站立得久了,腰肢和双腿开始发酸,她不好意思闹出动静,僵硬着在那静杵了许久。   直到李秘书的咖啡来了,她才松一口气,李秘书手上端着两杯,於棠借由帮她拿咖啡,终于能动换。   李秘书把张昀生桌上那杯冷了的撤下,换成了热的,於棠手里端着一杯,在那站着有些尴尬,她也不管,径自走了。   张昀生在这会儿出声,指着沙发说:“先去那边坐着。”   於棠赶紧过去,搁下咖啡坐下来,整个人放松了一些,她趁他不注意,揉了揉发酸的腰。   咖啡喝下两口,忽然听见他问:“你今天回老家?”   於棠差点呛到,点着头回了声:“嗯。”   “晚上几点的飞机?”   “大概9点。”   默了一会儿,他问:“你是南京人?”   她应:“……是。”   南京那种清古秀润的气质,倒是在她身上体现了几分。   一副嗓子也是温腔柔调。   古有吸□□魂的女妖精,眼前这个,假装老实的小混蛋一个,昨晚那副情态,不克制一些,那是要命。   张昀生把文件合拢,扔到桌面上,说:“晚上下了班到车里等我。”他说完,见她一副琢磨着要拒绝的样子,又道:“我还能冒着误机的风险,在车上办了你?”   於棠过来抱起文件,终于酝酿了一句:“谁晓得你!”   又不是没办过。   张昀生听得一笑,“跟我这么说话?我看你生来就是欠我收拾。”   於棠回到工程部,坐着发了一会儿的呆。   前两天刚完成一项设计,临着放假,於棠今天没什么要事,帮其他设计师打打下手,一个上午过去,几个人出去吃饭。   吃完饭回来的路上,於母打电话过来,问清楚她回家的时间。   先前已经问过一次,今天却还要再确认。   下午也是一时忙一时闲,直到下班时间。   於棠仔仔细细收拾好东西,还是听了他的话,乘电梯直达地下负一层的停车库,往他平时停车的泊车位走去。   她到了以后,原本车里没人,车窗却降下来,她弯下了腰,见到主驾上的人是林伯。   林伯下车来,说:“於小姐,张总临时有事,让我送你去机场。”   於棠愣了片刻才应道:“……哦,麻烦您了林伯,但是我得先回一趟家里,我的行李没拿过来。”   林伯点点头,“那咱们赶紧的,这会儿下着雨,怕路上塞车。”   於棠坐上副驾,扣上安全带时,问:“林伯,你跑来送我,那张总身边谁开车?”   林伯笑着回答:“放心,有吴助理在。”   於棠说:“吴助理放假不回去?”   “吴助理是本地人,家里近得很。”   “是么?”   车开出停车库,一路顺畅。   於棠回租屋拿了行李,东西不多,能寄的一早寄了回去。   ……   抵达南京那边的机场,已经接近晚上12点,这里倒是个晴天,於棠拦车直奔家里。   ==   作者有话要说:wb 第28章 其君也哉   於棠回到家第二天,睡到临近中午才起,房门一开,听见客厅里说说笑笑的声音,赶紧关上门,把睡衣换成一身常服。   拐去洗手间洗漱完才出来客厅。   她一出来就挨个地喊人。   来的都是近邻,大家许久不见,乍一眼看见个白净清瘦的姑娘,几位大姨大娘睁着眼瞧了一会儿才认出来,笑呵呵地答应。   这一见免不了客套,什么越来越好看了,什么从小脑瓜子灵活,甚至捧一踩一:有出息了,不像我们家那个,整天二五郎当……之类。   於棠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和茶几边的小孩逗着玩。   阿姨见了灵机一动,问起了她的感情大事,“交男朋友了没有啊?”   於棠笑着说还没有。   阿姨一听就乐了:“哎哟,巧了巧了!”   於棠抬起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阿姨却转向於母,“我们家阿鸣啊,到现在也没有女朋友。”   於母客气地回应:“阿鸣啊?我记得好像和我们棠棠一样大。”   旁边还有人帮腔,於父听了却不高兴,闷着不吭声,笑都不乐意笑,手在茶几上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瞎忙活起来。   老於觉得自己家里唯一的女儿是宝,那个二五郎当的小子,配不上。   聊了半天,那阿姨见他们对这事似乎不那么热络,借口家里来客,抱着孙女走了,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跟这一家子聊个天就像搞文明建设似的,费劲。   余下的一些人,坐一坐也都陆陆续续各回各家。   於棠在家待了几天,很是清闲。   除了访亲友,其他时间也会和以前的同学到处走走,大晚上的,同学非得逛夫子庙,这里的景不能再熟悉,到处是乡音。   慢慢地,她生出懒怠的心思,要不辞职回这里工作算了。   就是一瞬的想法。   当初父母建议她报这里的大学,她却有自己的主意,执意报那边的大学,研究生毕业以后直接留在了那边工作。   一晃眼六天过去,於棠当天收拾东西准备去机场,这才发现自己带回来的那套一等奖茶具她忘了拿出来,一直压在箱底。   她把东西给了爸爸,只说是公司尾牙宴上抽中的奖品,一套茶具。   於父听了,觉得抽中的奖品能是什么好东西,也就不大当回事,只打开粗略瞧了一眼,家里已经有了一套茶具,这会儿用不上,他搁进柜子里收起来。   临出门时,於母忽然跟她说起那位阿鸣,“听说他也在那边做事,好像是做什么电子产业,我也不太了解,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感兴趣就主动一点。”   於棠觉得这个当口不适合跟妈妈纠缠这些,只好满口答应,说有空就联系。   回到那边,时间是下午一点钟。   於棠先回一趟租屋,把屋子里里外外做了个大清扫,到处擦擦抹抹,弄干净了才去陈韵家。   过完年,高三年级只剩那么几个月时间为高考备战。   陈司诺的学校一早开了学,但他前阵子做完手术还在住院,耽误了几天时间,一出院就马不停蹄地就要去学校。   张愔愔从教室前门进来,经过陈司诺的座位,看见他在刷试题,她犹豫一下,就停了步,小声问了句:“听说过年的时候,你一直在住院?”   陈司诺头也不抬,“嗯”一声。   张愔愔问:“你没事吧?”   陈思诺依然应得冷淡。   她扔了句:“没事就好。”   陈司诺余光里发现她走开了,他稍微偏过头,鬼使神差喊住她,“张愔愔。”   张愔愔以为自己幻听,愣了一小会儿才回头,不确定地问道:“是你叫我?”   陈司诺反问:“你这样有意思么?”   张愔愔有些莫名,“什么意思啊?”   他说:“每天热脸贴冷屁股,有意思么?”   张愔愔听得怔住一刻,接着浑浑噩噩回到自己的座位。   有意思么?   有吧。   不然她为什么这么乐此不疲,不依不饶,跟个受虐狂一样?其实搞不好受虐的是陈司诺。而且没有每天好么?   她已经很久没有纠缠陈司诺了,要不是知道他前阵子在医院里过年,她可能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要找他说话。   补课期间,学校不设置晚自习。   张愔愔去了姑姑家吃晚饭,7点的时候她哥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她懒懒地回答:“在姑姑这儿,我还能上哪儿去?”   没多久,张昀生也过来,进了客厅见老太太在沙发上坐着,和张愔愔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他招呼了声姑姑。   张从徕抬头看他一眼,冷冷淡淡地说:“厨房里有汤。”   说完就不再理他,还和侄女说笑。   张昀生把西装给脱了,保姆端着碗汤和一块热毛巾出来,先给他擦手,再给他递汤。   那日在病房里的争锋相对仿佛不存在,她的张牙舞爪和防备,在家里头也是不存在的,撇开某些事不计较,他们还是姑侄俩。   甚至高兴时,还能做回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有几分真心相待的一家人。   张昀生喝完汤,也坐了下来,问起姑姑近来的身体状况。   侄子主动示好,张从徕也是有问有答,说起话来却有些看破红尘的意味,“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能挨得几时是几时。”   “姑姑!”张愔愔就不爱听这种死水一般的论调,“你还年轻,你得活到抱你的侄孙!”   “哪个侄孙?”张从徕笑着问:“是你哥生,还是你给我生个侄孙?”   “都可以。”   说起这个,张从徕作为长辈,还是没忍住要念叨两句:“你也不小了,该找个人安定下来,尧尧爱玩爱闹,你一向懂事,怎么也跟他一样?”   张昀生说道:“我尽量。”   说着张昱尧从外面回来,老远听见他那辆车的引擎声,停在了花园,他一进门见到一屋子人,笑道:“喝,今天这么整齐?”   张愔愔赶紧爬起来,一本正经地替姑姑质问:“今天又上哪儿鬼混去了?”   张昱尧忍不住要翻她白眼,但他高雅的情操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不雅观的举动,于是他挑挑眉,不搭理她。   他冲着张从徕说:“妈,我上楼洗个澡,一会儿下来陪你。”   张昱尧洗完澡下来,张愔愔和她哥刚回去,茶几上已经搁了一碗汤,他过去端起来喝了。   张从徕安安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有空就去医院看看你爸,眼下这情况,指不定哪个时候,”她稍稍一顿,压着气息说:“突然就咽气了!”   张昱尧放下了空碗,并不答话。   张从徕见他一涉及这个话题仍旧沉默,不由恨恨地说:“那是你爸!”   车上,张愔愔问:“哥,为什么姑姑不是很喜欢我去医院看姑父?”   红绿灯路口,张昀生停下车,这才搭腔:“不喜欢你就别去了,你对姑父印象不深,去了那儿除了占地方,你还能干什么?”   “谁说的?我小时候姑父对我可好了,我都记着呢。”张愔愔望着车窗寒风中瑟瑟的花枝,口吻竟有些感慨。   “你就记这些没用的东西,”张昀生说:“人都躺在那10年了,任他过往再怎么样,如今都是云烟。”   张愔愔闻言,转了过来,“你真冷血。”   张昀生不语,车继续往前开,他想问问张愔愔学习上的事,但一想到她那一塌糊涂的成绩,顿时就懒得开口,于是转了个话题,“你想不想去留学?”   要不是安全带扣着,张愔愔能跳起来,她嗓门忽高:“留学?你想把我扔到国外去?你是不是嫌弃我在家碍眼了!可是你一共也没回家多少天!”   张昀生被吵得头疼,他按两下眉心,没再理会她。   回到家,张愔愔被她哥赶上楼去洗澡,他自己坐在沙发上,扯下领带,脑袋仰靠着沙发背,就这么闭着眼睡。   林姨出来见他这么睡着,说:“累了就上楼去,天儿这么冷,在这睡小心受寒,我给你热杯牛奶?”   张昀生没听清,胡乱“嗯”了一声,手机忽然响起来,他起身上了书房。   林姨去厨房给他热牛奶。   张昀生接听完电话,转身见到张愔愔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他瞟她一眼,回到桌前坐到大班椅上。   张愔愔擦着头发进来,笑嘻嘻地问:“哥,你知道棠姐的手机号么?”   张昀生打开电脑,“你要她手机号干什么?”   “那你有没有啊?”她趴在桌面上问。   张昀生看着电脑屏幕,问:“你和她这么要好,怎么没她联系方式?”   “那时候一时没想起来跟她要。”也因为没什么事需要联系,她继续问:“你是不是有?有就给我,这么小气,她是你什么人?你和她有我们俩感情好么?”   张昀生抬眼瞥向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沉思,半晌才把手机递给她。   张愔愔拿到手机,翻出於棠的手机号记了下来,接着她心里忽然一动,看了大班椅上的人一眼,按下号码,拨了过去。   张昀生问:“你干什么?”   正好林姨热了牛奶过来,叮嘱愔愔早点睡觉,就出去了。   於棠这会儿还在陈韵那里,她在看陈思诺刷试题,一边辅导他,突然手机响,她拿过来一看来电显示,吓得站起来。   陈思诺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於棠快步走向阳台去接听,“张总?”   “棠姐,是我。”   “……”   於棠听这声音耳熟,“愔愔?”   那头应得欢快:“你认出来了!”   “你怎么拿你哥的手机给我打电话?”吓她好大一跳。   “顺手就打过去了。”她说。   阳台这边太冷,於棠转回了屋子,“那你打给我,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要紧事,我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   那边却没人应。   於棠等了一会儿,以为是挂了,拿开手机看一眼,却还连着线。   张昀生叩一叩桌面,掌心一摊,示意张愔愔把手机还给他。   张愔愔不情不愿,把手机递过去。   张昀生一边示意她出去,一边把手机贴到耳边,听到她问了句:“愔愔,你还在么?”他回答道:“她去睡了。”   於棠一下子噤声。   张愔愔站在那儿扬唇笑,指着他,并且对他使用唇语——老张,你心里有鬼。   张昀生登时加重语气:“去睡觉!”   於棠吓了一跳,心里莫名,却也不好顶撞他,硬生生回了句:“那么再见。”   话音一落,张昀生的声音再次传来,“不是说你。”   她这下反应过来,默着不吱声。   等了一会儿,他问:“你还没休息?”於棠琢磨着他这是在跟谁对话,才片刻的功夫,又听到他说:“我问你话。”   她立马应道:“没有,还没休息。”   沙发上的陈韵望了过来,於棠只得返回阳台上,栏杆上摆着一盆栀子,光洁的栀子叶在灯下泛着幽幽冷光。   她打了个冷颤。   他问:“什么时间到的这边?”   於棠蹲下来,拿花洒给栀子浇水,一面回答:“今天下午,1点多钟。”   “这时候不睡觉,在干什么?”   “……浇花。”   “我怎么不知道你屋子里有花?”   於棠心道就算真的有花,你哪有心思去注意这些有的没的?她还想搪塞他,花是今天才买的,他的声音先她一步传过来。   张昀生说:“哦,是有一朵花,海棠花。”   於棠拿着花洒的手一抖,半晌没声,任凭夜风习习,拂着温热细腻的面颊,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问:“您还有事么?”   “明天还得上班,早点睡。”   “您也早点休息。”   於棠蹲在栀子花盆栽跟前,吹了许久的风。   ==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Ctrl+V】一边彩虹屁一边投雷~   感谢【背单词!!!】一边背单词一边投雷~   感谢【jacetsai】投完雷又扔手榴弹   感谢【阿纯】酷酷地投雷   感谢日日奉献大爱的【24412827】投雷~ 第29章 其君也哉   於棠在阳台上对着一盆栀子花发愣,半天被冻回了神,起来转回屋时,见到陈韵站在阳台的拖拉门边,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她慌了一下,不过很快冷静下来,问:“怎么了?”   陈韵安静片刻才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她回屋跟陈司诺交代了两句,拿着车钥匙和於棠下楼。   这座城市的外地人占了大半,春节期间外地人一回家,这里几乎称得上是一座空城,所谓年味,基本是由冷冰冰的物件堆积起来。   然而一到开工时间,这里仍是那个让人竞相追逐的大都市。   所以今晚的各个街巷,纷纷冒了人气。   其实於棠对这里并没有多少贪恋,当初她选择这里并不是出于向往,而是好奇,然而一直以来,她没有在这里找到值得她留恋的印记。   不像南京,那里有古色古香,而这里简直像个大杂烩,各式各样的高低贵贱。   眼前辉煌璀璨,底下藏污纳垢。   她却因着这些污垢,获得了一个做梦的权利。   在梦里,她一时清醒一时迷茫,一时冷静一时沉沦。   “刚才,是张总给你打电话?”陈韵一边注意着路况,问的时候稍稍犹豫,她有八成的肯定,但这通电话原因不明,所以她控制着语气。   “是张愔愔。”於棠说。   陈韵侧头看她一眼,“是么?听你和对方说话的口吻不太像。”   於棠这人正经惯了,一旦做坏事就容易心虚,那表情一看就知道她心里在琢磨些什么,她问:“我刚才是什么口吻?”   陈韵笑着反问:“你和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话,需要这么小心翼翼?”   於棠只好老实交代:“一开始的确是张愔愔打过来的,后面就是……”   陈韵暗暗意外,沉默了半天又问:“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   於棠说:“没有什么意思。”   “骗鬼啊?”陈韵的车到了地方停下,却没开锁,她说:“於棠,且不论他有几分真心,单看你们能纠缠到至今,这说明他还挺喜欢你的。”   “有些事,不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於棠说。   “於棠,那人是什么身份?在那样的人身上要求太多,不太现实……”   “我看得清现实,所以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意思。”   所谓门当户对,这理念能贯彻至今,自然有它的道理。   它要求的是意识形态领域的共通性,这点共通性足以让两个相爱的人长久地维系彼此。如果单凭互相吸引,在长长远远的日子面前,实在不足挂齿。   最要紧的是,他要的和她求的,本来就不是一样性质的东西。他只是抓住她的弱点,处处掐她要害,对她步步紧逼。   ……   於棠一早来公司,难得和张昀生在一楼大堂里碰见,她是来上班,而他是从电梯里走出来,听着电话,却是要外出。   现在是上班时间,他居然刚从公司里出来。   两人撞了一面,他脚步微顿,於棠依着礼数跟他打一声招呼。   张昀生听着电话往前走,身后跟着吴助理,门口一早停好车,他下班离开公司一般乘电梯直达停车库,但中间外出一趟就会走一楼大堂。   张昀生上车,去的地方是和秦二少约好的马场。今天天气不错,阳光照着马场中间的那一片春草,新嫩犹如碧丝。   放眼望去,一副明媚春光。   张昀生有点感冒,精神不济,骑着马跑了一会儿就下马到凉亭里休息。   那秦二少跟个窜天猴似的,点了火就能上天的人,他一气跑了几圈出了点汗,舒舒服服的,也走过去凉亭坐下。   张昀生顺手给他倒了杯茶,“二少今天兴致很高。”   秦二少坐下来拿起茶杯一口灌,坐得歪歪斜斜,极尽吊儿郎当的形象,他搁下杯子说:“前段时间我打算买栋别墅,挑来挑去没看对眼的,后来干脆买了块地,自己造个房。”   这话说出来,就和他兴致一来骑马窜天一样简单。   张昀生笑笑,“有人花钱买东西,有人花钱买自个儿乐意,二少为人洒脱不羁,花钱自然要分分毫毫让自己乐意。”   秦二少十分苟同,“说得太好了!你总是能说出我的心声,所以我认为,这笔生意,必须让你做。”   张昀生望着碧莹莹媚丝丝的绿草地,不接话,只喝茶。   秦二少抬着下巴睨着他,“怎么?看不起我这一亩三分地?我知道,你们张本是做大生意的,但我这个不费事,钱给到位。”   张昀生看向他,“钱倒是其次。”   秦二少说:“那些个什么审批什么地质勘探报告的玩意儿不需要你们操心,你给我派几个设计师,绘个施工图,给我设计一套满意的别墅出来,再给我选个好点的工程队。”   张昀生问:“设计院的建筑师不少,你怎么就挑我们公司?”   秦二少哼笑着说:“设计院那一帮学究老古董,沟通起来我嫌费劲,你们做惯大工程,设计出来的房子大气。怎么样?给不给面?”   “面子给,生意也做。”   “爽快!”   这是人情生意。   这位秦二少人虽然浑,但还算是个有义气的,早些年张昀生刚入集团管理公司业务,那会儿也正是和他初交,秦二少帮衬了他不少。   张昀生回到公司,倒不着急忙这件事,该开会开会,该喝茶喝茶,下午的时候,他感冒加重了些,所有应酬都给推了。   他身体不舒服,心情也就不大爽利,开会的时候就不怎么爱吭声,唯一的一次开口,是因为他打了个喷嚏。   陈韵开完会回到工程部,在茶水间里发现到了於棠,正在给办公室里的同事泡咖啡,陈韵笑着过来,说:“你倒挺清闲。”   於棠见她进来,递了一杯过去,“今天没下来什么任务,闲得一时是一时。”   等到有事情的时候,又是昏天黑地一通忙活。   陈韵捧着咖啡,说道:“你挺闲,上面那位可感冒了。”   於棠一怔,领会了她的意思,她埋头喝咖啡,没应声。   陈韵自顾自地说:“刚才开会的时候看着没什么精神,你们昨晚不是通电话来着么?你就没听出什么动静来?”   於棠冲泡最后一杯,“就简单说了两句,没听出什么。”   陈韵啧一声,“行了,又没别人,紧张什么?”   於棠依然不愿意多说,“好端端的,提他干嘛?”   陈韵那手指着她,“你啊,就知道埋头苦干,大好机会都不要,白白吃亏。”   於棠说:“我有手有脚,赚的是血汗钱。”   陈韵忽然噗嗤一声笑,“我只在电视上听过这种老实话。”   於棠没觉得好笑。   陈韵笑完了,摆出几分认真的神色说道:“人活一世,说白了就是混口饭吃,你这又何必呢。你现在只需要拿点药上去就能把人哄开心,轻而易举。”   於棠端起茶盘,说道:“他又不缺我一个伺候。”   陈韵瞪着她的背影,咬牙轻叱:“死脑筋!哪来的倔脾气?上面那个你不伺候,伺候办公室那群懒虫你倒挺来劲!”   刚拐进来的男同事被她的怒容吓了一跳,“陈经理?谁惹你生气了?”   陈韵忙忙收敛表情,和气地笑笑,“没,这里你用吧。”说完端着咖啡走了。   於棠把咖啡分发下去,分到一半手机响了,她把茶盘让同事帮忙接着,回到工位拿手机,看见张昀生的来电显示,不由一阵狐疑。   上班时间,如果有公事要交代,那么会让陈韵传达,要么也是打她办公桌上的座机。   这个时候打她手机,只有私事。   於棠快步走出办公室,一边接听一边往安全出口的楼梯间那边去,“张总?”   那边直接问:“你最近手头上有没有什么工作要忙?”   最近应该是没有,她原本还想多闲几天,修身养息。   但他这话明显有事情要派给她。   於棠只能老实交代:“没有。”   张昀生在那儿安静了一会儿,说:“你去买点感冒药上来,几位助理一时走不开,你跑一趟药店。”   於棠听他的声音,确实鼻音有点重,“感冒严重的话,您要不去一趟医院吧,药物不能乱吃。”   张昀生没理会她的话,“快点,要下班了。”   她急忙问:“那您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   他说:“没有,平时吃的感冒就行。”   於棠看看时间,还有小时下班,她出了公司,跑去附近商场的药店买药,一来一回就差不多花去半个小时。   她上总经办之前,未免引起误会,先回自己的工位拿了份文件掩人耳目。   上来以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找李秘书。   李秘书似乎很忙,在给小助理交代任务,诚如他所言,这里大家都挺忙的。   李秘书见到她,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於工,拿文件给老总签字?”   於棠原本想把感冒药让她拿进去,现在想起来,自己刚才多此一举拿了份文件上来做掩饰,不由一愣,接着点点头,笑得尴尬:“是啊。”   “老总今天不舒服,应该在办公室休息。”   “好,我知道了。”   於棠到了门前,轻叩两声,听到里头的人应了,她推门进去,扭头看见他在沙发上俯身坐着,茶几摆着一台笔记本。   张昀生看她一眼,冲她伸手,她过去把手里的感冒药给他,他接过来扔到一边,抬起头问:“你手里边是什么东西?”   於棠抱紧了文件,说:“……没什么。”   张昀生一下明白过来,她这是拿来装模作样的,他伸手拿过两盒药,问:“怎么吃?”   於棠把东西放下,蹲下来接过药盒,一盒掰出两颗胶囊,递给他,她左右望一望,说:“这里没有白开水。”   张昀生的精神确实不大好,闻言皱着眉说:“那就去倒杯水过来。”   於棠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走了,伸手拿文件要起身,准备出去让李秘书倒杯白开水过来。   他却摁住那东西,说:“别急着走,一会儿有事情交代给你。”张昀生起身到大班桌,打内向电话,让人送水进来。   他走回去坐下,见她一直站着,指指一旁的单人沙发说:“坐。”   於棠仍是站着,“不用了,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张昀生也不勉强她,他靠向椅背,“你刚才说最近不忙,我这里刚好有个工程,算比较轻松,只需要几名建筑师替他们绘制施工图,你怎么样?”   於棠不明白,有事情直接派下来就行,怎么还提前询问她的意思?   张昀生说:“年前你忙了一阵,你要是想休息一段时间,我就派其他人负责。”他一副好商好量的口吻,像是要徇私的样子。   於棠口是心非:“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不用休息。”   这时助理敲门,端了一杯水进来,搁在茶几上,转身出去了。   张昀生先把药吃了,他喝了点热水,舒服了一些,面色温和,语气也轻柔些许,“跟我说话的时候放松一点。”   又是这个样子,於棠怕他这幅样子,会很容易让她模糊界限,她收敛心神,说:“我跟谁都是这样。”   他默了片刻,道:“这么说,我白心疼你了?”   於棠垂着眼,回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忽然起身走到她跟前,她仍然垂着脑袋,他逼进一步,她后退一步,直到将她逼到沙发旁边,他一欺身,她退时被拦住腿,摔在沙发上。   张昀生垂眼俯视她手忙脚乱地坐了起来,还一脸故作镇定的模样,他说:“搞得像我强抢民女一样,我几时强迫过你?”   她说:“没有。”   他伸手摩挲她细巧的下巴,“有些事,发生过一次两次,就能发生千次百次。”   她说:“不会有下一次的。”   他手指头揉她下巴,拇指摁在她的唇上,“女人养不乖,再疼也是白费。”张昀生见她似乎无动于衷,他抬着她的下巴,低声问:“对我没感觉?”   於棠拿开他的手,挪个位置站起来,脸上仍有几分惊慌,“您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出去了。”   张昀生还想说什么,室外吴助理敲门。   於棠趁机拿着文件出去。   张昀生心里操成一片。   ==   作者有话要说:没事唠两句。   写这篇文,最初的冲动是因为年初时重温了《倾城之恋》。   老张这个人物,是我对范柳原的一种主观感受,不是参照这个人物来塑造,而是看完整篇小说以后,对范身上某一部分产生的一种非常抽象的感受,然后再去另外塑造,实化,使他完整。   棠棠很简单,我一直很喜欢斯文类的女主,我小说的女主基本都有点棠棠的影子,性格可能有所不同,有冷有热,比如其他女主斯文冷静,比如斯文淡然,比如斯文开朗温柔,但棠棠比较优柔寡断【下一篇会换,不写斯文】   故事情节有些是我见过或经历过,比如酒局,投标,上下属之间等等【当然,为了剧情做过一些润色,戏剧化,甚至简化,有所取舍。因为这文不是专门写职场或专注某个职业,所以关于酒局,投标,上下属之间等等这些情节,不要拿来和现实来做对比,不做参考】   最后:本文纯属扯淡,莫要轻易采信。   最最后:他俩的感情是和剧情一起进行的,其实这个时候不适合在一起。   ——   感谢【24412827】投雷~   感谢【Ctrl+V】投雷~ 第30章 其君也哉   那天,张昀生把於棠叫上去以后,就不见他有其他动作,谈及的工程也没见他派给其他人去做,於棠乐得轻松,清闲了几天,每天准时上下班。   秦二少的事,张昀生也是有意晾他几天,省得他以为张本的员工真的闲到任他随叫随到。   这天晚上,於棠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她思索片刻才接起来,听声音居然是张愔愔,她问:“你找我什么事啊?”   张愔愔忽然清清嗓子,小声说道:“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你有没有那个赵征然的联系方式啊?”   “赵征然?”於棠有些意外。   “哦,是我哥让我问的。”张愔愔解释了一句。   “你哥?”於棠更意外。   虽然公司经常会和开发办的人打交道,但有事也应该是联系那边的领导,联系赵征然干什么?再说他要那边一些人的联系方式,需要来找她么?   而且还让张愔愔来要。   就算他因为那天的事,现在不想理她,那也应该让李秘书来问才对。   於棠问:“你哥有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什么事?”   张愔愔支吾两声,说:“这个我没打听,反正是公事,问了他也不会告诉我,还会说我学习不上心,就知道管闲事!”   於棠听她说得真真切切,也就不疑有他,随后把号码发了过去。   ……   张愔愔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显示出来的那窜数字,不觉笑了一笑。张昀生走过来,一坐下就赶她上楼睡觉。   她忽然蹭着过去,笑得眉眼弯弯,像一只小狐狸,“哥,你是不是心里边儿偷摸地喜欢棠姐?”   张昀生推开她挨着他手臂上的脑袋,把她推得往后一仰,躺倒在沙发上。   这画面让他想起感冒那天,在办公室里,於棠被他逼得频频后退,最后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摔在了沙发上的情形。   可惜现在天气冷,她穿得厚实,要是按照她先前那身薄衫短裙,那么倒下去,裙摆上翻,露出两条细白匀称的腿,当即他就能上了她。   上得她满嘴求他。   张愔愔披头散发地爬起来,也不生气,又蹭了过去,仍然兴致勃勃地追问:“是不是?是不是?去年尾牙宴,咱们要回家,当时你俩一起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张昀生微侧着脸俯视她,“什么时候你把你这点心思用在学习上,我能省多少心?”   张愔愔一边从沙发上撤离,一边指着他,“有问题,太有问题了!你这反应不对劲。”说完她一溜烟,跑上了楼。   张昀生静默须臾,伸手抽出一份老报纸。   不多时,楼上传来张愔愔鬼魅一般的咒语:“老张,你有问题~”   接着,张愔愔听见她哥上楼的动静,吓得滚回屋子,上锁。   第二天一早,张昀生刚到办公室,正想着是时候给秦二回个音,没想到秦二却已经等不及,电话追了过来。   秦二少一开腔就阴阳怪气,“张总怕是贵人事忙,一点事情也得三催四请,成,我今天就再问问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把合同签了?我这边儿可等着施工图出来好选个吉时开工。”   张昀生接过李秘书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说:“最近事情确实多,我这边儿有个新建项目正在施工,大部分建筑师工程师都拨了过去,这阵子工程部也是忙得人仰马翻,我看看这两天能不能抽几个出来。”   秦二少总算有点满意,又说:“不会一等又是好几天吧?”   张昀生笑笑,“不会,再说拨给二少办事的人,总得精挑细选,宁缺毋滥嘛,是不是?”   秦二少哼笑,“张本的员工,也有滥的么?”   张昀生搁下茶杯,“那要看怎么比,我这是优中取贤。”   秦二少不再紧迫声讨,十分愉快地说:“行,有你这话我放心,等你消息。”   张昀生感冒好了,喉咙却不大舒服,他咽了几口清茶,打内线让李秘书把陈韵喊上来。他将事情交代下去,让陈韵选几个手上腾得出空来的建筑师,负责这件事。   陈韵想了想,报了几个名字,其中就有於棠,还包括一位总工程师。   张昀生听完以后,沉默了半晌。   秦二这个人不羁是真,难缠也是真的,那女人脑子一根筋不会转弯,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张昀生忽然觉得自己天生操心的命。   他问:“没其他人了?”   陈韵暗自琢磨他半天,听他这么问,摇头说:“能安排出来的就这几个。”   秦二少这个事来得突然,也没给个事先安排人手的时间,只能临时调拨。   这个秦二少对风水特别讲究,於棠等人去见秦二少,他身边带着一位风水师,按着风水师高深建议提了一堆复杂的意见。   入户门要招财纳福,床要摆在吉位上,又让风水师算出他的本命官位,本宅官位等等。各穴各位相辅相成,方能生生不息。   於棠等人去工地勘察过地形,忙活一通。   对于方案图,秦二少自己也没多少概念,对张总派来的人表达出了极大的信任,让几位建筑师大胆发挥,随性创作。   於棠几个心知这位秦二少必定难缠,听见他的鼓励并没有轻松多少,这根本就是变现施压。   一个做不好,客户不满,丢了老板的脸面,更甚者砸了公司招牌。   於棠回公司以后马不停蹄着手方案图,几个人加班加点地赶制。   今晚,张昀生和市委那边的人有个酒局。   其中有个人去年在某个酒局上和张昀生见过面,那时候张昀生身边带着个挺斯文的女人,因为太能喝了与那一身气质实在不符,所以他很有印象。   他问:“张总,上一次见你,你旁边坐的那位女士,我还记得。”   张昀生自然不清楚上一次具体是哪一次,他笑道:“看来这位女士很有些本事,能让周老板记挂到现在。”   周老板点点他,“你可能不记得了,生得有那么点书生气,很能喝,今晚张总怎么不带她来?”   经这么一描述,张昀生就明白是谁了,他说什么来着,小女人看着老实好欺负,不声不响地却把人的魂给勾了去。   跟人才见过一面,喝过几杯酒,就让人惦记到现在。   张昀生说:“闷葫芦一个,灌一肚子酒水也没听她冒一句像样的话,难得周老板记挂,也算她的造化。”   周老板仰头哈哈笑,“我看着就是个实心眼的,处世不灵活,但做事让人放心,这样的人现在不多见了,这可是个宝。”   是废是宝,鉴过才知道。   他正好鉴了两次。   好的地方有,不好的地方也有,尤其是那张嘴,说出来的话没一句让他觉得舒心,没多大本事偏偏还不听话。   晚上10点,张昀生从会馆出来,上了车后座。   林伯把车开上主干道。   张昀生静坐半晌,他摁着眉心摸出手机,只掠过一眼就拨了个号码,耳边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起,听见的却是个正经且清柔的嗓音。   他始料不及,拿开手机看一眼,又放到耳边,酒气盈了喉,连嗓音也低低沉沉绕一丝温存,不禁就问:“你在哪?”   於棠被他这副嗓子击撞得差点心神离壳,她走出公司大门,夜风一吹就清醒了,她说:“刚下班,准备回去了。”   张昀生这才想起来,这几天她都在忙秦二的那项别墅工程,他把事情交代下去以后就没再过问,差点儿忘了这事。   他说:“你汇报一下进度。”   他这要求莫名得很,下班时间汇报什么进度?   而且大半夜的……   但是老板在上,随时有任性的权利,於棠上了车,把这几天的工作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大致说的是方案图的完成度。   她再把秦二少的要求和设计概念做简洁说明。   几句话汇报完,张昀生不大满意,“详细一点。”   其实没得说了,於棠默着想一想,干脆把风水这一块的内容给报了上去,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耐心听,反正一直没吭声。   有些细节她记不起来,说得并不利索,只能临时东拼西凑,结束以后於棠等他指示,他却半天没有一个回音。   於棠谨慎地叫他几声,那边仍是一声不响,她心下莫名,拿开手机确认一眼,可是电话分明是通着的。   她试着再喊他,仍旧不应,最后猜测他可能是睡着了她才挂电话。   这个秦二少确实不好应付,於棠等人把方案图给他过目,次次过目次次要求修改。   他的话也不客气:“这样的东西我不如直接买现成的房,要你们在这设计个什么劲?你们是不是照着样板画久了没了灵感?你们看看这个,全是匠气!”   总设计师也是个直脾气,觉得这人实在刁钻,这方案图他们也是花了心思的,在他嘴里成了和现成的房一样的匠气设计,实在可气!   但气归气,几个人只得灰溜溜回来公司,继续赶工改图。   问题是,现在的进度一直卡在方案图这里,秦二的要求和设计师的理念不一致,设计师尽量往客户的要求靠拢,但秦二每次总有一堆古怪的要求。   总设计师黑着个脸,偶尔向陈韵埋怨两句。   有时陈韵去张昀生办公室,他问起来,她就委婉地转述了一下,陈韵知道他想听什么,说着说着还会不经意地提两嘴於棠。   张昀生听了说道:“他有什么要求你们就听着,不满意就改到他满意,再不高兴也得搁在心里,人家真金白银送到咱们跟前,咱们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劲。”   陈韵点头称是。   张昀生想起那晚10点钟误拨了电话给她,她那会儿也才下班回家,他问:“他们几个最近天天加班?”   陈韵回答说:“哪次做工程不加班?好在大家都挺有干劲,挨过一阵就好了。”   张昀生忙完手头工作,给秦二打了电话过去,约他晚上出来出吃个饭。   秦二惊奇一笑,“千年才等得你约一次饭,无事不登三宝殿。”   张昀生说:“闲着聚一聚,我请客。”   ==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不好意思,字数太少不好意思……   一直进入不了剧情,叽叽歪歪又是一章。   ——   时间紧急,我随便感谢一下投雷的姑娘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jessur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412827、40780227、阿纯、jacetsai、Ctrl+V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9617819 10瓶;小马8瓶;斤斤、背单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其君也哉   包厢里暖气开得足,或烟或酒的气味缭绕,簇冉冉地腾了一室。   一个个喝完酒就要搓牌,四人围了一桌,骨碌碌的声响,伴着荤话和笑语,不过酒色财气。   张昀生仍坐在沙发上,夹烟的手去拿茶杯,手指头摸着暖丝丝的杯壁,是白瓷的细腻感。   秦二也拿了个瓷杯,歪斜斜地坐,歪邪邪地笑,“都把女人的皮肤比作白瓷,比作珍珠,那哪能比?白瓷清心,珍珠安神,女人的皮肤柔软,但勾魂。”   张昀生向后倚着,左手臂横搭沙发背,似在调侃又似敷衍:“二少高见。”   搓麻将那边有个人冲着这边,意有所指地扯皮附和:“二少这番话,得是多年驰骋沙场,见多识广了才有的感悟。”   众人笑了一回,又聊到了房价,“置房产置房产,那真是闲置的房产。”   张昀生搭了句风凉话:“投资和风险是双生子,慢慢来,市场总有回归均值的一天。”   那人回说:“那得等到乌龟壳烂透了,估计就能回值。”   又有人说道:“听说二少最近自己找人造别墅?怎么?现成的看不上?”   “自己的房子,当然得自己看着顺眼。”秦二说着有意地望向张昀生,问道:“张总你说是不是?”   “开心最重要。”张昀生表情淡淡。   那边有人说:“我就不爱这么造腾,房子嘛,拿来住的,好看有什么用?过得去就行,住得舒服我才开心,我才高兴。”   张昀生笑说此言差矣,“房子和女人一样道理,得合眼缘,或者只要漂亮,现在不喜欢,但看着看着总有顺眼的一天。”   那人笑:“讲究!”   张昀生道:“不过审美这概念,太虚,你瞧着喜欢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审美也是一项投资,特立独行得担风险,你现在瞧着顺眼,指不定哪天心情一换,到时候哪哪都碍眼。”   那人听了一拍大腿说:“还真是!”   张昀生又说道:“这里就体现出房子和女人的不同之处了,房子是死的,怎么收拾也改变不了本质,除非拆了重建。但女人是活的,柔情似水,多疼惜多收拾也就听话了,到时候你怎么喜欢怎么来,互相配合如鱼得水。”   半明半晦的荤腔,惹得众人大笑。   张昀生这话虽简单直白,却句句戳秦二的心窝。   秦二认真思考,暗自琢磨,他时常兴趣一来就搞工程搞投资,反正他有钱还有那么点人脉,可劲造。结果嘛,好坏各半。   那房子也的确是他一时兴起想要建的,设计这一块他不是专业,也没个具体的概念,现在尽管刁难那些工程师,但他三分钟热度一过,折腾的不还是他自己?   审美这东西,还是得参考专业人士比较稳妥。   反正这玩意儿他又不拿来赚钱,自己住得舒坦,只要过得去,看着看着就顺眼了。   一番闲聊,从女人开始,也由女人结束。   如此场合,这般人物,谁爱听什么爱说什么,个个心如明镜,精明得像入世的妖,你来我往,谈笑风生推杯换盏之间风云暗涌。   谈什么话,就交什么情。   张昀生这边一打通秦二的任督二脉,於棠那边的工作就进行得如意许多。   工程部这边没日没夜地忙活,应付,沟通,费神费力。   他那边,一顿饭就给解决了。   果然,能稳居高位的人,能力其一,人脉其二,广结善缘者,始终称王。   ……   秦二少忽然好说话了起来,有商有量仿佛开窍,一番作态以后,他说:“我觉得之前那几样设计方案也不错,你们感觉呢?”   总工程师:“……”   我们感觉?   我们感觉当然很省心很省力了。   最后敲定,用第二次的方案图。   几个人出来,有人感叹:“我说什么来着?几乎每个客户都这样,把你折磨得半死不活,最后笑眯眯地通知你之前的功夫白费劲了,你费劲之前就通过了。好像他们花钱就为了看你费劲,要结果,还要耍猴。”   一个女生回:“你才是猴!”   那男人嘴贫,也回:“都是猴进化的,现在人模狗样了就瞧不起原始形态?”   女生骂他,“发什么神经?”   於棠听得发笑,她现在心情放松,笑得开怀了些。   总工程师见了也是微微笑着,对她说:“这段时间大家累得够呛,我们男人熬夜没什么,女孩子娇贵,熬夜很伤身体。”   这总工程师姓成,自成为工程师那天起,人称成工,到如今,大家说他提升得快都是有原因的,选对了姓不够,还得专业对口。   於棠说:“都是为了工作,多多锻炼就好了。”   其实她根本就没怎么锻炼,清闲的时候只是想着修生养息,忙碌的时候,好不容易熬到一个周末,也是想着休息补眠。   她体质一般,真是操劳不得。   成工同样是一副文明的做派,所以挺喜欢和於棠这样实心眼的同事公事,没有花花肠子,一门心思认真工作,想的都是如何提高工作质量。   他说:“后面的事情还有得熬,确实该多多锻炼。”   她应:“是啊……”   於棠不太会引话题,往往接不上话的时候,气氛就冷却。   成工也不太擅长聊天,两人默默走着,前面一男一女还在互相抬杠,前后对比之下,那边简直算打得火热。   接下来的施工图进展顺利。   虽然也得几经修修改改,但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工作必要,大家卯足劲地捣鼓起来。   一日中午,於棠和陈韵一起吃饭,两人谈起工程的事。   陈韵言语中隐约透露,方案图之所以这么快顺利解决,似乎有张昀生的助力,她只是单纯这么一聊,或许还带着点八卦意味,也仅此而已。   於棠听了,还是把话说得冷淡,“他这么做,不管为公为私,都对公司对项目有好处的。”   原本陈韵没其他想法,但听见她这论调,索性就故意揶揄她两句:“哦?为公可以理解,为私?为的是哪个私?”   於棠埋头吃饭。   她不想妄自猜测,省得妄生念想。   张昀生的感冒和嗓子原本已见大好,好了以后时常处理工作至半夜,又因为接连应酬,仍是烟酒不断,熏得嗓子又开始不舒服,甚至发了哑。   家里林姨忍不住念叨他,一边给他温了蜂蜜水,劝他去医院看看。   他却不当回事。   这天是周六,张愔愔晚自习以后,一般10点前能到家,但今天11点她还没回来,张昀生问遍了能问的人,老师,姑姑,甚至於棠……   没一个有她的消息。   张从徕也着急上火,在客厅里坐不住谁不着,问要不要报警。   张昀生见惯了她胡闹,打算过了12点再说。   11点半,张愔愔终于回来了。   张昀生原本就火大,一看见她简直火上浇油,算不上破口大骂,但低哑的嗓子却掩不住冷厉,把她说得眼泪直打转。   “说你这么多次你反省过没有?大晚上不回来,但凡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给家里来个电话,你让大家替你担惊受怕,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张愔愔一向任他说教,半是听训半是积怨,日积月累,眼下终于爆发,“你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跟我说过话,从来没有!你只会管教我,只会在我面前树立威信,我为什么要反省?你怎么不反省你自己?”   她抛下一段话,噔噔噔跑上楼去。   林姨急忙忙地跟上去,要去安慰她。   刚才张昀生压着嗓子说了一通,嗓子更不舒服,忽然电话又是一阵响,是於棠。她放心不下,是来问问情况的。   只是他这会儿怒意正盛,她就这么直撞枪口,“正事不干,闲事你倒是上心。”   於棠再好的脾气也要急眼,第一次挂他电话。   张昀生攥紧手机,心想这女人真是越惯越坏,回拨了过去。   於棠不是习惯使性子的人,刚才那一挂,足够消气,况且她心里仍对他存有一份领导的敬畏之意,手机这一响,她不敢不接。   她接起来,手机贴着耳朵默不作声。   张昀生也这么不言不语,一时之间,两人莫名,不知较哪门子劲。   於棠心想他主动打过来,够给面子了,她酝酿着该说点什么。   这时听见他先开了口,温言温语:“还在加班?”   手里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话,情况听起来不大正常,但她忍住没问,只说:“没有,今晚不加班,您不舒服就早点休息吧。”   他问:“我哪不舒服了?”   於棠听他的语气就猜出,他是故意这么问,她一时没了声。   他似乎衔着恨意,低语:“小没良心!”沉默小半会儿,他接着道:“既然还没睡,那就等着。”   於棠刚想问他什么意思,他已径自结束通话,於棠一猜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干脆又给他打过去,那边一接起她就说:“你别来。”   张昀生没理她,不挂通话,只开免提,上了主驾就这么把手机扔在座椅上,开着车出门。   於棠急得满屋子乱撞,“我不会开门的,你别过来!”   她满口警告,张昀生充耳不闻,她想要不要去陈韵那里躲一晚,但很快意识到现在接近晚上12点,怎么好去打扰她?   於棠心绪紊乱,忽然想到他的嗓子,没头没脑就说:“你不舒服就去医院吧。”   张昀生听得莞尔。   总算说了句让他心里舒服的话。   他一直不理会,电话通着话费烧着。   於棠心疼那点钱,也不想理他,自己洗漱完回屋睡觉。   於棠没想到自己真的可以睡过去,这一觉睡到手机响,她爬起来接。   他让她开门。   她问:“你来干什么?”   他不应。   她咬咬牙:“如果是为了那种事,你去找别人。”   他忽然咳嗽,一连咳了许久,甚至他的声音隐隐从客厅的门外传进她的卧室,一连串咳嗽结束,他说:“开门,我喝点水。”   这回嗓子比刚才还嘶哑。   僵持半晌,这种彼此的沉默,对他们来说显得既是亲密更是荒唐,很是微妙。   於棠拧不过他,走出去开门。   张昀生两只手扶着门框,状似无意,却有几分强势,门一开他抬眼看向她,然后越过她进屋,“给我倒杯水,温水。”   於棠转去厨房倒了温水出来,搁在茶几上,说:“你去医院比来我这里强。”   他先喝水,半杯咽下去,嘶涩得慌的感觉稍有舒缓,却不想再出声,他见她在茶几另一头站着,他起身走向她。   於棠往门口方向退,“你别过来,你不能强迫我,我不要。”   张昀生顿步,见她一副做好抵死反抗的架势,他有些好气也心觉好笑,说道:“我抱抱你,只是抱一抱也不要?”   於棠倏忽一愣。   某个情况一旦折中,就好像有了允许的余地。   其实应该不留一丝余地才对。   她想清楚,伸手开门想让他回去,但他腿长动作更快,抢先一步攥住她胳膊往怀里带,他掂量着怀里的女人,只觉得又瘦了一圈。   张昀生问:“你平时不吃肉?”掌心自她心口擦过,“这地方也没几两肉。”   於棠气血翻涌上来,轻声细语地使了劲骂他,“你别动手动脚!你抱够了就走!”   张昀生不以为意,将她拦腰抱起,转去卧室。   於棠被他两只手臂稳稳扣住,知道挣扎对他来说没有作用,于是改变策略,开始晓之以理:“我们聊聊。”   他进了卧室,“你跟我说话除了招我生气,还能聊什么?”   於棠回答不上来,很着急,被他放到床上时,她立刻爬起来。   张昀生将她摁住,低哑的声音说:“你听话,我在这儿睡一觉就走。”他说完在她身旁躺下,踢了鞋就不再做其他动作。   於棠躺着一动不动,平静到几乎要睡过去,直到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她抬起脑袋确认他真的睡着了,才翻身背对他,侧躺着睡。   这张床不算大,半夜她就翻个身,自己滚人家怀里去了。   张昀生半梦半醒,手臂一收,搂个满怀。   早上,张昀生醒来,先感觉喉咙不舒服,再感觉怀里塞了个人,他低头去看,见那女人睡得沉,不愧是安分守己的人,安安静静在他怀里待了一晚上。   张昀生心头一软,俯身亲她一口。   他看一眼腕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伸手拍拍她的屁股,一开口,“起来”两个字跟卡在喉咙里似的,出不来声。   他清清嗓子才稍微出来一点声:“起来。”   於棠一醒来就觉得热,直到看见床上还有个人,才反应过来那身暖意是被他给烘出来的,这得抱了多久才能烘到发热。   张昀生探一下自己的脖子,摸到一手湿润,故意摊开手,伸到她眼前非得让她过目,还说:“缠得真紧,出汗了。”   她满不自在地推开他的手,“嗓子哑成这样,就是因为你总是不正经说话。”   张昀生从床上起来,一边整理衬衫领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欺压人的事我以前到现在干过不少,也没见我人怎么样。”   於棠忽然后悔对他说那样的话,她抿一抿唇,“你别乱说。”   张昀生看着她从床尾绕过来,经过他身旁打算出去,他伸手将她捞到身前,抱着亲亲她的额角,一会儿松开她,说:“给我拿支牙刷。”   他在洗手间洗漱,於棠做了几份三明治,给他绊了一杯蜂蜜水,摆上餐桌,她回卧室换好衣服出来,他已经上了餐桌。   一切都那么自然。   他明明是第一次在这里吃早餐,却自然得像是已经和她过上了日常。   这哪里是自然,这分明就是习惯了女人的伺候。   两人一起出门,张昀生的车随意停在小区里面的一个泊车位里,他听着电话一路走,於棠跟在他身后,在他打开车门的时候,她忽然拉住他的手臂。   张昀生回头,察觉她似乎有话,他拿开手机,说:“先上车。”   她却靠近前,搂住他的脖子,第一次主动吻他。   张昀生只愣了须臾,随即结束通话,把手机扔进车里,搂住她的腰,见远处有人过来,他将她带上主驾,关上车门。   於棠坐在他腿上,把细软的头发拢到身后,倾了身吻他。   张昀生架不住她忽如其来的热情,她这一吻,即便再直白无技巧,也生生地将他的魂勾了起来。   她难得主动,他乐得纵容。   於棠还是青稚了些,毫无章法但足够热烈,足够柔软。她生凉的手指摸上他的耳垂,循着暖源落到他的脖颈,平整的手指甲刮着他的后颈。   张昀生有一种慢慢就会溺死在她身上的错觉,她却在这时候往后稍稍退开,他意犹未尽,欺身向前一探再探。   於棠将他推开,张一张红肿的双唇,认真地说:“我今年29岁,不是20岁。”   张昀生顿住,神色沉静地看着她。   她帮他理一理衬衫的领子,抚平刚才她抓弄出来的褶皱,说:“我已经错过了为自己喜欢的人而不计后果的年龄和勇气,我父母希望我安定下来,我也希望找一个和我相当的人,谈一段正常平淡的恋爱,然后结婚生子。”   虽然在他之后,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找到同样强烈的感觉,但过个一年两年,她平复了心情,总会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这段关系还没开始她尚且心绪大乱,一旦开始了,不管能持续多长时间,她几乎能预见结束的那天,到时她哪里还有活路?   张昀生的脸一沉再沉。   她视而不见,径自说:“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为我考虑考虑。不要凭一份不知道会坚持多久的喜欢,就把我拉入坑,我有自己的工作,经济独立,有自己的想要的生活,我的生活不包括被你养在身边取悦你。”   话说完,於棠打开车门,慢慢从他身上下来,关车门之前,她犹豫一下,仍是弯下腰说:“你嗓子都这样了,去医院看看。”   张昀生一副表情阴沉得好似要滴墨。   於棠不管他,转身自己走。   很快,他的车从她身旁不远的距离滑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亲了个嘴,不知又锁来干什么   ——   感谢今日无彩虹屁的【Ctrl+V】投雷~   感谢给老张加油的【阿纯】投雷~   感谢酷乖酷乖的【jacetsai】投雷~   感谢时有话时无话的【24412827】投雷~ 第32章 其君也哉   正值阳春,农历三月。   是一年芳信,枝棠袅袅,晓山青青。   本是春光好,却来了个回南天。   室外还好些,室内简直待不住人,窗户地板墙壁一阵阵冒水气,於棠整日整夜紧闭门窗,晚上下班回到家,还是一地的湿漉漉。   距离那日早晨她和张昀生谈完一席话,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秦二少的别墅已经开工,於棠现在几乎天天跑去工地,这个时段的气候一日晴朗一日阴雨,阴晴更替,变幻莫测。   这期间,张本高层刮起了腥风血雨,股东大会召开一次又一次。   在集团的经营决策上,以张从徕为马首是瞻的几位股东兼董事,和张昀生的理念产生了分歧,几项或投资或并购议案一压再压。   张昀生的意思是,多重政策逐渐推进的情况下,市场主体在扩容,资本市场逐渐成熟,并且呈迅猛发展之势,如今应该当机立断,把握时机。   然而各位股东迫于通缩阴霾,股市跌宕,熔断机制减震等等因素,宁愿故步自封,一边还安慰道,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但不可急功近利,市场逐鹿不是儿戏,稳住心性,方能谋得大事。   张昀生耐心磨尽,口吻却是平和,“我年轻气盛,不如各位老股东沉得住气,日后行事有什么欠妥的地方,还望各位见谅。”   股东们笑说哪会和后辈计较。   随后,张昀生利用董事会在决策上的特殊职权,适当引入资本,壮大队伍,又在股权上做一番手脚,收拢人心,进而稀释张从徕的股份。   虽然张从徕不管事,但当初她为了尽可能地巩固自己的地位,避免受到股东钳制,她将公司的决策职权一分为二,股东放一部分,董事会那边也放了一部分。   再任命自己的亲信镇守股东和董事会两方。   原以为滴水不漏,怎奈她的好侄儿脑经转得快,已经要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经此一举,双方队伍几乎形成互相制衡的形势。   张本的局面逐渐明朗。   张从徕一再失去掌控权,终于坐不住,从家里赶来公司,风风火火地重新召开股东大会,发动一部分股东,反对张昀生的增发行为。   一个手持大份额股权,一个坐拥高管团队。   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此时的董事长办公室,只有姑侄两个。   张从徕扶着桌角,孤冷目光似藏了毒针,直扎着沙发上的人,“你一早就想这么做了吧?不愧是父子俩,当年你父亲将你姑父从这里赶了出去,你继他衣钵,吞食股权,也要把我从这里赶出去么!”   对方越是张牙舞爪,张昀生就越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我父亲已故,姑父在医院躺了10年,当年的真相如何,您说了不算。”   张从徕一声冷笑,“如果不是你父亲心中有愧,怎么会在临终之前将股份转交到了我的手里?”   张昀生起身走了过去,在距离她两米左右的位置站定,他压低嗓子说道:“我父亲有愧是他的事,我要您的位置,是我的事。”   张从徕立马抄起桌边的三才杯扔了过去,张昀生不躲不闪,一杯滚烫的茶就这么泼在了西装上,杯子砸向他胸口的位置,再滚落,薄薄的瓷片碎了一地。   她手指头指着他,指甲尖削,恨不得挖他的眼睛,“好,你有种!你真有种!”   张昀生神情冷肃,“您年纪不小了,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不如趁早退位,也好专心在家颐养,让昱尧早点安定下来,您也可以早一点享乐天伦。”   高层一个轻微动荡,足以震得底下人心惶惶。   中层领导谨慎观望,擦亮眼睛暗自站队。   等张昱尧听到消息,已经是当天晚上。   那会儿他在跟人喝酒,有人喝高了一脸神秘兮兮地透漏消息,酒桌上一时之间冷了场,都暗暗觑着张昱尧的脸色。   张昱尧面色如常,他掏了支烟咬在嘴里,点了火,狠狠抽上一口,俊雅的面容氤氲在薄薄青雾里,显得纨绔却不失贵气。   他抬眼见大家都愣着,忍不住一笑,“干什么?喝啊!”   众人愣了数秒,摸不着头脑,干脆举杯喝酒。   张昱尧情绪高涨,酒喝得凶,烟抽得猛。   大家整场地留神着他的反应,以为他受刺激,外人跟前强颜欢笑,可是凭谁仔细打量,根本都瞧不出什么端倪。   日升月落,昼夜更替。   世事人情无非是一门生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角落里权衡着利弊。   陈韵和於棠吃饭的时候,庆幸自己有远见,“老的手握大权却已经管不了事,小的那个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却无意管事,公司迟早落入张昀生手里。”   於棠一阵失神,然后说:“反正丢不了我的饭碗就好。”   陈韵喝着汤,一边说:“不过张董也挺可怜的,儿子不中用,自己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和亲侄子抢股份,这事儿说到底,也还是创始人和投资人的股权之争。”   於棠远离了张昀生这个人,但同一屋檐下,他的消息却源源不断。   当年张本还不叫张本,叫万本。   万本的创始人就是张从徕的丈夫王奎因,做建筑设计起家,当年公司刚起步,资金短缺,他找上了张从徕的哥哥张从君。   张从君权衡利弊,最终做为投资人入股万本。   郎舅二人合力,把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然而没过几年,王奎因忽然对外宣布交出所持有股权,退出万本。事发突然,内部人员对此讳莫如深,外界人士众说纷纭,万本的股票也因此受了些影响。   再过不久,张从君将万本建筑和自己的地产产业合并,改名张本。   对此,外界仍有一番猜测。   张从君披荆斩棘20年,一路开疆扩土,才有了张本如今的盛况。   更万幸张昀生成得大器,担得大任。   集团发展至今,盛名在外。   这些资料,於棠从公司的内部信息平台,或者在一些金融杂志上面就能了解到。每看一眼,每了解一分,她的脑子就清醒一个度。   那个熙熙攘攘的名利场才是他的天地,和她所求的平静生活,实在无法重合。   他那么自傲的人,走过数千遭名利场风月所,算得上阅人事不计其数,生来优越,眼高于顶,她从不敢妄想。   高层之间的纷争仍在持续,僵局尚未打破,局面再次陷入模棱两可的境地。   但也并不妨碍有人自认极具前瞻性眼光,进行站队。   像於棠这样的,不靠人情只靠技术吃饭的员工,无论高层如何变动,只要她独善其身,基本上不会影响到她。   她每日该上班时上班,该跑工地就跑工地。   她整日和工程部的人混在一起,专心工作,日复一日。   晚上,於母打电话过来,问起她有没有联系阿鸣。   於棠忙昏了头,整天跑工地里蹲着,见天地忙着糙活儿,把神经都忙粗糙了,到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反问阿鸣是谁。   於母一听就知道答案了,说:“我先前还和隔壁那家打过招呼,说让你和阿鸣处处看,反正在一个地方工作,挺方便,没想到你根本没放在心上。”   於棠终于想起来,拿工作的事搪塞过去,“我最近在负责一个工程,走不开。”   於母说:“好不好的先吃顿饭吧,吃个饭能费你多少时间?周末你们不放假?你要是觉得难为情,我让他联系你?”   於棠无法,答应了下来。   距离春节到现在,都过去多久了?   既然两家互相打过招呼的,於棠自己忘了这事,那阿鸣也不见他来主动联系。可见这个阿鸣也是兴致缺缺,却又被逼无奈,索性消极对待。   於棠做起事,转头就把这件事给抛到天边去。   最近温度升高,时不时刮一下风,她在工地里忙得灰头土脸,形如糙汉的时候,阿鸣终于打电话联系她,约她周末吃饭。   於棠看着镜子里那张脸,这回得丢老於家的脸面,皮肤倒是白净,最近雨水多,滋养得多,顺便把黑眼圈给滋养得意气风发。   前段时间,於棠还给自己办了□□身卡,定时锻炼,会抽时间学习厨艺,买衣服也莫名勤快,她的生活忽然积极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   她大概觉得自己不够忙。   和阿鸣吃饭那晚,於棠化了个淡妆,遮住黑眼圈。   其实她和阿鸣小时候就认识,只是读高中以后就没再见过面,如今再次见到他,於棠记忆深处的影子慢慢地浮现。   熟悉感兜上心头,她亲切地冲他一笑。   阿鸣久久看着她,一会儿失神,等反应过来时,因暌违而生的拘谨以及重逢的惊喜和,交替出现在他脸上。   於棠觉得自己就该和这样的人相处,自然,坦诚,话题围绕工作,生活,发现彼此的兴趣有交汇时,内心会生出志趣相投的感慨。   他们两个共同点,这点小小联系能让她感觉到安心且平静。   吃完饭,阿鸣安排看电影。   於棠思索片刻,就这一刻的功夫,她忽然兴致淡淡,想回去了。   阿鸣很绅士,说:“我送你?”   於棠仍是拒绝,明确地表达:“不,我想自己回去。”   回到租屋,於棠坐在沙发上,脑袋一放空,浓浓的情绪没有丝毫预警地翻上心头,鼻腔一下子酸涩得厉害。   ==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少,凑合看。   ——   时间紧迫,投雷的姑娘们,恩情我记住了,早睡。 第33章 其君也哉   赵征然几乎是临风会馆的常客,因为他的领导和张本的副总有交情,所以局里一应大小应酬,首选临风,光顾这里的生意。   一般情况会捎上他。   这晚一如往常,他喝了点酒,领导让司机送回去了,他稍后出来,这会儿风急,莽莽灌入大堂,起了点凉意。   赵征然刚走出大门,瞧见旁边石阶上坐着个人,他原本无意搭理,却鬼使神差站住了脚,大概是那身影在暗夜里显得太凄凉。   这丫头向来很会唬人。   赵征然走过去,抬脚踢踢她的腿,“嘿,大晚上的在这儿干什么呢?”   张愔愔仰起头,猛眨几下眼睛,把那人的长相瞧清楚了,又压下脑袋,抻着腿松松膝盖关节,说:“不干什么。”   赵征然说:“早点回去,一个女孩子半夜在外面晃什么?”   张愔愔重新抬起脑袋,拍拍她旁边的位置,笑道:“等有缘人。”   赵征然摇头笑,“多读点书,少看点儿电视剧。”   她问:“读书有什么好处?”   赵征然走下两个石阶,想要点烟,但晚来风急,缕缕刮灭打火机的火焰,张愔愔起身,两只手罩住打火机,帮他挡风。   他抬眼看她,还是马尾,俏媚的脸蛋过分惹眼,此刻低眉顺眼,仿佛天生这么乖巧温柔。   烟点上火,她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读书有什么好处?”   赵征然夹着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能让你误会这个世界,也能让你看清自己。”   张愔愔盯着他看了半天,又问:“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么?”   赵征然笑,“还成。”   “为什么?”   “嗯?”   张愔愔背着手,真诚地问:“你喜欢上学?”   赵征然一听就知道这小姑娘在烦恼什么,他说:“没什么喜欢不喜欢,能力有限,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唯有做好眼前事。”   她说:“我能干的事情多了,不一定要读书。”   赵征然掸一掸烟灰,“等你发现天大地大无处容身的时候,你再来说这话。”   张愔愔一阵沉默。   赵征然抽完一支烟,准备要走了。   她急忙叫住,“诶,我能给你打电话么?”   他顿住,回头说:“不能。”   张愔愔几步跑了过去,“为什么?”   赵征然微微垂脸,神情和这夜一样隐晦,“要聊天找你的小同学,我没空。”   她难得显得落寞,“我从来不和同学聊这些,没有人跟我聊这些。”   他却漠然,“和我无关。”   张愔愔看着他夜色中远走的背影,末了冲他喊了一句:“就是因为和你无关才会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找你?”   赵征然只是一个回头,目光触及一个少女,柳条一样细韧的身段,迎风驻足,裙摆飘摇,一个错眼就晃了神。   张愔愔在原地站立良久,风一阵阵地猛掀过她。   走出来以后,她打车去了姑姑家。   张从徕还没休息,经过张昀生这一番动作,她寝食难安,卯着劲儿想出口气。   这十年来,她就为这一口气挺着,挨着,挨得她性情不定,都说面由心生,日子一长久,就生了一脸的愁淡孤冷。   张愔愔过来以后,难得看见姑姑在忙,一时也觉得无聊。   张从徕抽空对她说:“你总这么乱跑,大晚上的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省得你哥又来问。”   张愔愔对于姑姑和她哥之间的纠葛,算是知道一点,但并不了解,她书都读不明白,生意上的恩怨完全一头雾水。   她茫茫然,想找寻点什么,可是她的生活并不需要她亲自去找一个依附,她的领域很安全。大家很关心她,但也无心理会她。   她想起赵征然的话,天大地大,无处容身。   她在这世间,又不在这世间。   忽然,她羡慕起於棠。   她哥把她放在心上,赵征然也把她放在心上,陈司诺愿意和她亲近,所以她也愿意和於棠亲近,她想知道为什么。   ……   周末她就去找了於棠,第一次去她的租屋。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客厅有一扇很大的窗户,采光充足,临窗就是沙发和茶几,於棠把头发夹起来,一身居家服,白白净净。   她说:“我给你煮碗面吧,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张愔愔观察半天,没有个所以然。   人还是那个人,很有包容心,没有攻击性。   於棠把面端出来,一人一碗,吃到一半的时候,来了个电话,她走到窗口接听,对方约她出去吃饭,她忽然庆幸张愔愔的到来。   因为不用另外找借口拒绝。   不是借口,所以拒绝的时候虽然带着歉意,但也理直气壮。   张愔愔问:“是男朋友约你出去?”   於棠放下手机,“不是,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张愔愔觉得这女人真厉害,被一堆男人惦记着,这会儿又来一个,别人永远惦记着她,她永远拒绝着别人。   她妒忌,也崇拜。   张愔愔问:“你为什么不答应他?你不喜欢他?”   於棠的筷子稍稍一顿,应:“嗯。”   她又问:“那你喜欢谁?”   於棠这回不答。   张愔愔好奇,“没有喜欢的人么?”   於棠慢慢吸口气,说:“有,就是因为有,所以才拒绝其他人。”   “那你为什么不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不喜欢你么?”关于挖掘於棠的内心,张愔愔显得兴致勃勃,毕竟这是她今天过来的原因。   “嗯。”於棠点头,想要终止这个话题。   “好吧。”   张愔愔回去了。   於棠洗了碗出来,站在客厅怔愣许久。   日子还是这么平淡,但她似乎没有恢复状态,时时刻刻的无所适从,有的时候还会焦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径自平淡,却听闻满城风雨。   那日她还在工地,成工说了个消息,正在施工的那个新建工程,工地发生了坍塌事件,有人被困在废墟里,目前伤亡情况未知。   她吓得脸发白,问:“坍塌的原因是什么?”   成工说:“还没查出来,不过施工方和咱们这边的工程师,估计都得负责任。”   这个工程她先前负责过,所以没办法放任不管,事后她打电话给于桥问问情况。   于桥说得含蓄:“施工队没有合理分配材料用量,我们监督不到位,导致这次坍塌事件,致使两名工人重伤,不过好在救助及时。”   这件事还谈不上太严重,也该庆幸祸不及人命,但无论对哪一方的企业形象,影响都不好。   尤其是张本这种注重品牌和名声的大集团,当时就及时做好了公关处理。   这事如何也牵扯不上张本高层,就算是一手将这个项目扶持起来的老总张昀生,最多也就担个监管不力的责任。   但无奈现在正是高层博弈的敏感时期,出不得半点差错,就怕有人借题发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张从徕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夸大影响,把责任全推给了他,先记他一大过,双方的关系再度僵化,内战一触即发。   於棠回了一趟公司,各个部门倒是一派祥和,外人谁知里面风云暗涌?   午休时她听见同事议论,无非是怕上头易主,牵连自身,或者上头领导闹大了,影响公司运营,届时怕是饭碗难保。   於棠听得愣神,恍恍惚惚等到下班,她和陈韵一道走,搭电梯到地下停车库。下得来,陈韵才发现忘了那车钥匙。   她撇下於棠,自己急急忙忙地返工程部。   於棠站在电梯口等她,眼睛看着显示屏,上升至22层,停住,不一会儿继续往上,往上,她的心跳跟着一起加快,再停住时,旁边电梯两扇门忽然打开。   大概因为刚才她的注意力太集中,甚至精神紧绷的缘故,那边门一开,她吓一跳,一脸受惊的表情,望着从里面出来的人发呆。   张从徕冷冷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身后跟着个助理。   於棠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怔怔发愣。   没一会儿,陈韵拿了车钥匙回来,於棠跟着她上车,车绕过一个弯,经过电梯口,电梯有个身影走出来,於棠看得清楚。   仍是挺拔,意气风发。   陈韵忽然刹车,轮胎冲力的动静不小,引起了那边的人注意,张昀生转身望了过来,於棠的心跟着怦怦直跳。   张昀生见那车一直停着不走,所以走了过去,敲敲主驾车窗。   窗玻璃降下来,降得彻底,陈韵冲他笑笑,“张总,才回去?”   张昀生点头,问:“刚才怎么回事?没事吧?”   “没事,开着车走神了。”   “小心一点。”   张昀生这才发现了副驾上的人,就算只是个隐约的侧脸,他也看得出来,那表情明晃晃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现在有多不自在。   他退开两步,说:“路上小心。”   之后的两个星期里,僵持不下的局面慢慢有了新的变化,这场高层之间持续两个多月的战争,在某日的一个清晨,终于尘埃落定。   於棠接到消息时,依然远在工地。   那天下午陈韵打电话过来,告诉她,今天一早张从徕在会议上,发动一部分股东,罢免张昀生总经理一职。   张昀生,出局。   局势已然明朗,结果出人意料。   ==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日常在番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结束就完结。   其实不过才十几万字,搞得好像写了几十万字一样。   ——   感谢【24412827】投雷   感谢【Ctrl+V】投雷   感谢【都是怪兽】投雷   感谢【15159325034】投雷   感谢【jacetsai】手抖两颗雷,补昨天的~ 第34章 其君也哉   这两个多月,上头的领导频频发起动作,你来我往,会议上剑拔弩张。   张从徕所持有股份稀释下降,后期董事会决议事项当中,自然失去话语权,为稳固权益,她少不得要辗转于证交所,目的只为增持股份。   张昀生就这么看着,却不见他有什么后续动作。   他们各自握有筹码。   张从徕手持最高股份,坐稳了董事长的位置。   奈何年事已高,张昱尧荒唐纨绔,她指望不上,集团里就张昀生有这个能力住持大局,但她存着私心,不愿将张本拱手相让。   最好他安安分分一直做他的总经理,继续为公司创造收益。   她再把自己儿子扶上位,万事都有人担着。   问题是,张昀生这人就不是个愿意受人牵制的脾性,他之所以一直以来没有动作,一则顾念姑侄之情,二则他掌握了局势。   若真为公司着想,张从徕就绝不敢罢免他的职权。   张从徕打什么如意算盘,他心里也是门儿清,所以长久以来,姑侄两个就这么僵持着,都在等,等一个时机,等着做个了断。   张昀生对张从徕的那些动作,选择视而不见。   于是,她重新掌握了话语权,那日清晨她马不停蹄就召开股东大会,寻了个由头,罢免他的职权,让他交出总经理的大印。   会议室里。   姑侄两个分别在会议桌一头一尾坐着。   此一番动作,张从徕重新掌握大势,说话的语气也随之稳了许多,“你以为公司没你张昀生坐镇就不行了?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张昀生说:“您什么都敢。”   “话说得好听,”张从徕指着他,“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你哪时把我这个姑姑,把我这个董事长!放在眼里过?”   “您就是总想得太多,”张昀生十分轻微地叹口气,“现在如您所愿,您还有什么不满?”   张从徕赢了一局,反而没有轻松的感觉,她开口仍是警告:“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打我这个位置的主意!”   张昀生起了身,走到她身后,一手搭住椅背,一手扶住她身前的桌沿,他低声说:“那么,就劳您在这个位置上再辛苦几年,有事随时吩咐。”   他这副慢条斯理的口吻,偏偏让张从徕恨得牙根痒痒,她忽然说:“听说你最近和公司一个女职员走得挺近?”   见他在会议室门口停步,张从徕的表情从尚有些许疑惑,到重新抓住把柄的痛快。   张昀生转回身,说:“您这是何必?她这人笨,什么都不懂,咱们之间的事别影响无辜的人。”   张从徕冷笑一声。   总经理这个位置,张昀生坐着的时候有底气,走的时候依然有底气。   无论哪个结果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因为无论哪一个结果,都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只是这样的结局,对底下人员带来不小的震撼。   公司顶梁柱走了,虽然不至于让公司一夕倾塌,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又纷纷揣摩董事长的意思,是不是一早就上哪找了个强悍的职业经理人,准备接管这个位置?   可是,谁能有自己亲侄子来得可靠?   再者,先前着急站队,如今这番局面,那些站老总这边的人将何去何从?   於棠也有这方面的忧虑,那天下班,在地下停车库的电梯门口碰见张从徕,她当时的眼神,似乎是知道了点什么。   她这么一想,已经做好被辞退的准备。   但几天下来,上头没再有大动作,风平浪静,公司运营如常。   只是总经理之位,一直悬空。   陈韵明显是张昀生这边的人,这几天也是战战兢兢,怕上头随时做大清理,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领导们似乎没有铲除异己的打算。   莫非张昀生人虽然走了,但震慑力尚在?   吃饭的时候,她还揣摩了半天,“这场斗争,张总是不是放水了?”   於棠说:“又不是玩游戏,这种事还能放水?”   “不过也是,”陈韵说:“弄走了顶梁柱,要是再大举清理中高层,公司怕是要自损八百。”   “我总觉得……”   “什么?”   於棠想想又说:“没什么。”   陈韵横她一眼,“德性!担心他的话,那就主动联系他。”   她道:“他好着呢。”   张昀生让律师过来清算一下资产。   报告里显示了他名下的几处房产,几项证券投资,所持有好几家公司股份,几辆名车,名下产业包括酒店,私人会馆,各大餐饮连锁等不下10处。   还有,他书房里那些古董字画,价值尚不可估量。   齐封整理完报告,在心里大骂这人虽然脱了一层张本总经理的外衣,但依然真他妈有钱,又感慨做人得精明,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懂得多项投资十分重要。   他一边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张昀生扔下一叠资料,摸了支烟在手里,说:“老太太受了委屈,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气,等气消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在那个位置坐了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筹码他有的是,但他不会真把老太太逼上绝路。   毕竟那是亲姑姑。   齐封摇头叹气,“你这人是真讨厌,我要是你姑姑,也想早点除掉你。”   张昀生笑,“还是那么爱操闲心啊,齐大状。”   “哥!!”   事情过去好一阵,张愔愔现在才在网上看见消息,这一放学,晚自习都没心思上,直接就跑了回来,进屋就找她哥。   张愔愔和跑到沙发坐下,眼神怜悯地看着她哥,“老张,听说你被姑姑赶出来了?”   齐封见状,赶紧收拾东西告辞。   张昀生见她这个时候回来,脸色微微一沉,问:“晚自习不用上了?”   张愔愔一脸愁云惨淡,“那咱们以后怎么办?还吃得上饭么?”   张昀生说:“你是不是不打算高考?我告诉你,不高考就出国留学。”   张愔愔欲言又止,半天才问:“你还有钱让我出国么?你那些积蓄留着娶媳妇用吧,我复读一年,我知道我以前很任性,老让你操心,这次我一定好好学习。”   张昀生沉吟片刻,往后一靠,问:“真的?”   张愔愔点头,“真的真的,我发誓!”   张昀生继而默了半晌,语重心长:“那天你说的没错,我从来没有和你好好说过话,没了解过你的想法,只会强硬管教你……”   张愔愔摇头,“不不不,我那是气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张昀生说:“行了,吃完饭让林伯送你回学校晚自习。”   晚饭后,林伯送张愔愔去学校。   她下了车,一边走进校门,一边拿手机打电话,那边接起来却没出声,她也不介意,径自说:“我跟你讲,我决定好好学习了,因为我家里发生了一点事,不过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我要复读一年,这次一定用心。”   那边一直没回话。   张愔愔把他当成了树洞,有事没事打个电话过去乱说一通,什么事都对他说,回不回应无所谓,能听她讲话就行。   但她今天问了一个问题:“赵长征,你现在还喜欢棠姐么?”   那边回了个:“然。”   然后结束通话。   於棠照常上班,照常蹲工地。   这几日闷热难当,天气有些异常,於棠猜测老天爷大概又在筹备一场大雨。果不其然,前两天的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   台风正式登陆的前一天,一阵阵小风提前开路,呼呼作响,一整天挨家挨户地敲门敲窗,进行台风警告。   项目经理眼见时间越晚,风刮得越急,早早让大家下班回家,提醒大家台风天休工,明天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出门等等。   於棠和成工以及另外一个工程师一辆车。   台风莅临之前已然声势浩大,现在外头是瓢泼大雨无情风,偏偏这个时候路上还堵车,大家都回家心切,于是开车时难免无视交通规则。   一不留神抢道,一不留神越位,一不留神追尾。   交警分头出警,冒着风雨指挥,记分,罚款……场面混乱。   谁也没料到这会儿会是这么个情况。   於棠那辆车被卡在长龙的腰身,进不得,退不得。   外头咋咋呼呼,手机在这时铃声大作,陈韵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   於棠说:“车堵在路上了。”   忽然耳边“轰”一声响,车身猛一摇晃,於棠似乎看见碎玻璃在眼前飞溅,有些直接拍在她脸上,伶伶俐俐地刮得生疼。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被旁边的工程师撞得一歪,脑袋砸在自己这边的车窗玻璃上,砸得她头昏眼花。   张昀生接到陈韵打来的电话,立马就要出门。   林姨不放心,劝他在家等消息,他也没听,直接开车去往医院。   这会儿急诊门诊一片人海,走廊过道人撞着人。   张昀生在诊疗室门口看见於棠,过去抓着她的下巴左右观察两眼,左边脸颊和近眼角的位置都裹着纱布,其他看似无碍。   於棠以为自己的骨头要被他捏碎,但看他一脸阴沉,也就不吭声了。   他问:“还伤了哪儿?”   於棠轻轻碰一下刚才砸到的位置,“这里撞了一下。”   张昀生看了一眼,问:“还有呢?”   她摇头,“没有了。”   这时陈韵过来,张昀生问了一下其他人的情况。   伤得比较重的是和於棠一起在后座的一位男工程师,当时外边有颗新栽的树,比较粗壮,但根基不稳,被大风来回地刮,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於棠那辆车就在那棵树旁边,树倒下来,就这么砸在了车顶。   这一下砸得猛,树枝硬茬穿透车窗,还好那工程师有先见之明,刻意远离车窗,否则那树枝穿透的可能不止是玻璃。   张昀生将这里扔给陈韵负责,自己先把於棠送回去。   外头仍是风雨肆虐,那条路早通了,这回一路顺畅,到了地方,车直接拐进小区,停在一片敞地上,特意远离了树下。   张昀生扭头,瞧见她跟个木头似的在那杵着,说:“明天别出门。”   於棠应了一声:“我知道。”   张昀生嘱咐完还是不放心,又说:“以后工地那种地方你少去。”   於棠闻言看向他,“这是我的工作。”   张昀生眉头微微拧着,“你的工作就是画几张图,你没事跑工地去干什么?”   於棠伸手解开安全带,一边回答:“这对我的业务能力有帮助,我靠这个吃饭的。”   张昀生沉默了好一阵,见她推不开车门,他静坐不动,她回头让他开锁,他说:“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整天瞎折腾什么?”   於棠觉得自己和他说不通,干脆不去应他,她轻拍车门,说:“你开锁。”   他静默,听得外头鬼哭狼嚎。   她的手机铃声在这时打破僵局,於棠瞄一眼来电显示,犹豫片刻才接起来。   张昀生听她喊了声“阿鸣”,不由看了过去。   风雨大作,阿鸣打电话过来问问。   於棠简单客气地回了两句,“我没事,刚到家……哦,刚才路上堵车,耽误了点时间……家里挺好的,门窗都检查过——”   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攥紧她的胳膊,另外搂住她的腰,将她半是抱半是拽地强行拖了过去,於棠陷在他身上,手机被拿走,嘴巴被他吻住。   张昀生开了免提,那边喊一声棠棠,他咬她一下,两声,他咬两下。   於棠不敢吭声,怕那边的人听见,忍着疼,直到那边那边的人自动结束通话,她刚一张口要说话,他趁机吻住,胡搅蛮缠。   他连啃带吻,於棠的嘴舌被他的牙齿刮得生疼,她越反抗他啃得越起劲,於棠改了策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张昀生一顿,心软下来,却被她反咬了一口,小混蛋咬得不留余力,他一下子松开。   於棠赶紧爬回副驾,还是推不开门,她说:“开门,我要回去。”   张昀生瞪着她擦擦嘴角,开了车门的锁让她走。   ==   作者有话要说:见了一面。文案就说表明了,老张真的很财大气粗,不过他还会回去的。   还有别着急,他俩目前真的不适合在一起,不是故意拖延,时机和心态很重要,现在忽然在一起会显得很莫名其妙。   ——   感谢【jessure】投雷~   感谢【Ctrl+V】投雷~   感谢【Finally】投雷~   感谢【24412827】投雷~   感谢【jacetsai】的手榴弹!   感谢【柒猫】投雷~ 第35章 其君也哉   是夜,狂风呼啸,震得门窗铮铮响动。   张昀生的别墅近海,但门窗各处都结实,隔音效果拔群,窗帘一拉,也就可以对外事不闻不问,安生过一夜。   张愔愔甚至睡得不省人事。   於棠那栋小破楼里的那间小破屋,虽然挤在小区的一片楼里,貌似众志成城,但那格式已经老旧,风雨中摇摇欲坠。   窗户瑟瑟然地震得人的神经紧绷,於棠感觉外头那股妖风随时破窗而入。   这一夜她支着神经不敢睡得太死,在她昏昏然的时候,手机一响,就把她吵醒。是张昀生的电话,打来询问她这边的情况。   於棠说:“没什么事,我刚才已经睡着了。”   这话似乎有嫌他扰人清梦的意思,张昀生在那头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没忍住交代她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於棠没吭声。   “听到没有?”   於棠这才吱一声,像偶尔敷衍於母那样,先安抚了再说。   张昀生还算了解她,应是应了,但不一定会照着做,这点小心思她倒是琢磨得勤快,他不过才大她4岁,却像年长了她40岁,跟她爷爷似的。   整天操心。   偏偏她不领情。   於棠浓浓的睡意上来,不想跟他周旋,于是假意提醒他早点休息,口吻生硬。   张昀生晓得她困了,也就不再打扰她。   一夜过去,台风过境。   清早推窗,远处天色浮碧,眼前几许清洒洒的湛新,空气透着潮丝丝的鲜润。   四处焕然一新,花园却是一地狼藉。   张昱尧下了楼,就见张从徕已经在餐厅里用早餐,她招呼他过去,一边让保姆去厨房端一碗热粥出来给他。   她说:“瘦肉粥,你爱吃的。”   那粥滚着热气,张昱尧放着,先喝了口牛奶。   张从徕径自打量他几眼,说:“现在公司里,总经理的位置空了出来,我打算推你上去。”   张昱尧面色淡淡,“我哪有这个本事。”   张从徕一听他这种丢人现眼的论调,脸色蓦地阴沉下来,真是堪比台风天了。   张昱尧却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说:“以前万事有人担着有人罩着,我勉强坐稳副总的位置,我就这么点志向,总经理就算了,不方便混日子。”   张从徕手头瓷勺子一松,磕在碗沿,脆生生地“将”一声响,祥和的早晨里格外刺耳,她隐忍半天,表情换了几换。   从怒火中烧,到恨铁不成钢,再到哀转无奈,神色像是蒙了一层灰茫茫的霜。   “你妈年纪大了,你就不能替我想想?我忍了这么多年,憋着一口气这么多年,你眼睁睁看着,难道就不知道心疼一下你妈么!!”她把餐桌拍得震动。   张昱尧目光沉沉,不开腔。   张从徕说:“你但凡有点出息,我也不用跟人家拼上这条老命!”   张昱尧从家来跑了出来,开车去了自己在外面置下的一处房子。   这几年他很是玩得开,他有身材有样貌,更有钱财,又擅长哄人,女人一个个心甘情愿跟着,不说别的,就这等样貌的金主,世间难寻。   有时他哄得起劲,时常一掷就是千金,女人天生柔情,难免也会动几分真心,这么一来就更加你情我愿。   张昱尧在屋子里坐着,一个电话过去,把人给叫来。   沈央听出他心情不好,急忙忙拎着一堆食材赶来,她以前不会做菜,但为了他……其实也为她自己,尽量讨他欢心,她才能在他跟前待得长久。   有个女人为自己瞎忙活瞎奔波,张昱尧心情爽利了些,最后一桌菜做好,他压根没心情动筷子,仍在沙发待着。   沈央坐到他旁边来,笑着问:“昨晚台风,家里还好么?”   张昱尧心思淡淡,没搭腔。   沈央跟他好几年,算久了,偶尔他会跟她聊聊天,所以她对他家里那点情况倒是了解一二,她问:“又跟家里人吵架了?”   张昱尧瞟了一眼过去。   沈央知道他的脾气,心里犯怵。   未料他却温和笑开,说:“我妈嫌我没出息,不能替她分担,你知道的,我最擅长的就是花天酒地混日子,哪能扛得住事。”   这话,沈央以前也从他嘴里听说过,许多男人喜欢在女人跟前吹嘘本事,反正吹破天了也就那么回事,可他倒好,嫌弃自己比别人还殷勤。   听他这语气,不像是在妄自菲薄,更不像是在故作谦虚。   温润平和的口吻,道的是血淋淋的事实。   沈央当然不能顺着他的意思回答,她说:“为人父母,望子成龙是常态,伯母也是爱子心切。”   张昱尧似笑非笑地看她好一阵,忽然伸手轻轻拍一拍她的脸颊,说:“你以后跟人生了孩子,千万不能太爱子心切。”   以前沈央听人说,张昱尧读书的时候,在学校可是个风云人物,家境优越,性格好,有才情,将来必定是学术界的一匹黑马,眼看着前途无量。   当时他有个女朋友,才子佳人,十分登对。   有人问,后来呢?   那人说,后来啊,大概5年前,他就成了张本集团的副总,那年他25,研究生没读完。   女朋友呢?   早分了,出国了。   沈央愣愣瞧他一会儿,回答:“好。”   张昱尧慢慢收了笑意,把人压在沙发上,尽管逞兽|欲。   ……   周六晚,张昱尧去了趟医院,看着在病床上躺了10年的男人,那副躯体几乎油尽灯枯。岁月无情,它吸你气数,扒你皮肉,让你丑态毕露,让你原形必现。   揭掉那副粉饰太平的皮层,原来你生来这么肮脏。   这肮脏铭刻骨血,代代相传,一大家子。   张从徕进病房,见到儿子在这儿出现,讶异之余总算有了点欣慰:“来了?吃饭了没有?”   张昱尧回过神,说:“还没有。”   他难得来一次,张从徕想让他在这儿多待一阵,但比起这个,她更心疼儿子晚上没吃饭,索性让他回去,反正来日方长,让他改天再过来。   张昱尧也不逗留,走出病房。   自台风天过去,晴了几日,接着开始雨水不断。   今日也是阴雨天,路上泥泞,湿气充斥。   这会儿他开着车,一时之间想不到可以上哪,绕来绕去,就绕到了临风会馆。他泊好车下来,远远瞧见会馆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个女孩。   张昱尧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张愔愔,这疯丫头不知道又干什么疯事,他过去推她脑门,张愔愔倏地抬脸,带着些许惊喜的神色,在看清来人以后,又拉下脸来。   他问:“你在这儿干什么?明天不上课?”   张愔愔闷声闷气,“明天周末,休息。”   张昱尧不再理她,径自走入会馆,没一会儿又走出来问:“你吃饭没有?”   张愔愔皱起眉,不耐烦地回头:“你不去找你的沈小姐佟小姐,烦我干什么?”   张昱尧不知道自己今晚哪来的闲心,过去拉她起来,“吃了饭送你回去,大晚上的你杵在这儿当什么鬼影?会馆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话说完,冷不丁淅淅沥沥地落雨。   外头不能待人,张愔愔只得跟着他进去。   张昱尧这回倒是没有呼朋唤友,和张愔愔一起在包厢里安安静静吃了一顿。   这对表兄妹,要说多亲热也没有,但要说关系不好也不是,打打闹闹,总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在,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冲突,互相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   两人出来,外头雨势大增,雨水排山倒海似的,一茬茬泼入门廊。   张昱尧让她在这儿等着,他去开车过来,张愔愔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投身磅礴的雨幕,滚滚黑夜逐渐蚕食他的挺拔背脊。   无论多少年后,张愔愔每每回想这幅情景,总觉得惊心。她等了一会儿,车灯照亮,一窜窜雨帘在黄色灯影里纷纷扬扬,她冲过去,上了副驾。   车开出去,刺破骇人的暗夜。   天边白光乍现,继而滚来一道雷鸣。   车子迎着驰风骤雨,像汪洋大海的一只孤舟,浪尖儿上飘摇,它将你高高捧起,再狠狠扔下,几经调戏,你力不从心,被吞噬于惊涛骇浪里。   时间晚了些,张昀生看了眼钟点,给张愔愔打电话,心想这回应该有点耐心,别急着开骂,先问问她在哪,晚归的原因。   她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张愔愔几乎是由他一手带大……不,一路骂着长大,他一个大男人,生活简单粗糙,以前荒唐归荒唐,但对她的教育十分严格。   缺少柔情,多的是硬性的条条框框。   还好有个林姨,视她如己出。   她打小就缺心眼,如今长大,他也就默认一个小丫头片子没什么心思,不为自己做任何考虑,可有可无,而她表现出来的,也确实如此。   但仔细想来,谁敢说,这里面没有他不够细心的缘故?   提示音响了几声才接起,他还没问话,那边有个男人的声音,浸了雨水一般地冰凉,告知他机主发生车祸,现在正在做急诊手术,请他帮忙通知家属。   张昀生“锃”地一晃神,一颗心倏然下沉,直沉冰窟。   天地间风雨凄凄,世界里兵荒马乱。   纵然医者父母心,久而久之也是看淡他人生死。   放眼四海万物,三尺微命,不足挂齿。   然而对于一些人,一命抵万重。   什么股权,什么公司财产,永远比不过一条命。   张从徕跪在手术室门口,除去儿子一条命,她身无挂碍,她什么都没有,有的是将希望寄托各路神佛,求神垂怜。   张昀生过去将她扶起来,成为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亲爱的姑娘们的投雷,感谢营养液,感谢万物…… 第36章 其君也哉   今夜,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路上湿泞,视线不清。   雨势太猛,刮水器跟不上下雨的速度,张愔愔有些不放心,她攥紧安全带,说:“哥,要不等雨小点儿咱再走吧。”   忽然“砰”一下,车身摇晃。   张愔愔紧张地问:“从刚才一直这样,是不是车坏了?”   “这里不能停车,往前再走一段可以……”   张昱尧话音未落,忽然车身猛地一个失衡,急速朝着一边侧滑,张昱尧反应算快,大幅反打方向盘,猛踩油门减速。   无奈一开始车速太快,加之雨天路滑,同时车轮也出现漏气。   张愔愔还没来得及尖叫,车身已经撞上路边护栏,这一下撞得太猛,整辆车翻转腾空,继而在夜空中翻了个个,背朝下摔在反向路段。   雨夜孤寂,山间野风卷着一股子潮湿的腥气。   凉森森,腻滞滞。   ……   两人都在手术室里抢救,或好或歹就在这一分一秒之间。   面对这种煎熬,张昀生一个大男人尚且勉强挺住,张从徕年过半百,大半辈子要强,如今这一刻终于泄下一口气,孤冷的表情更添几分凄苦。   手术室门口一片昏蒙蒙,渲染得人的神志也是一阵混沌。   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手术室门开,先从手术室出来的是张愔愔,一个瘦弱的小丫头片子。张昀生扶着姑姑上前,主治医师说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张愔愔被推进重症监护室,生命体征仰仗着医疗仪器来维持。   接下来仍是一轮等待,等到张昱尧出来时,情况似乎更加危急,同样被送入重症监护室。   两人站在外面,只能透过玻璃,隐约瞧见里面的情形。   张从徕忽然身体往后连连倒退,张昀生眼明手快扶住了她,她浑身瘫软,被扶着坐在了墙边的排椅上,她这才倒回一口气。   “昀生啊……”张从徕一下攥紧侄儿的手,用尽力气,白瘦的五根手指青筋突异,多说无益,她下意识地抓住唯一的依靠。   “放心,”张昀生依然扶住她,沉沉地说:“万事有我。”   重症监护室不能陪床,张从徕却不愿离开,张昀生劝了两句,让保姆送她回去。   这几日难熬,张昀生每天陪着姑姑过来医院,探视完再把人送回去,到了第四天,张愔愔情况好转,转入了普通病房。   张昱尧却仍是那样,静静躺在了那儿。   张从徕这一刻崩溃大哭,整副身心仿佛已经透了支,倒在了侄儿怀里,呜呜的哀声响彻走廊,闻者心惊肉跳。   纵是见惯场面的医护人员,也是心下不忍。   张昀生一直陪着,在重症监护室外面坐了一夜。   张从徕在后半夜一时醒一时睡,把自己折磨得够呛,张昀生这一连几天同样没怎么休息,尤其在这会儿,他更必须得撑着。   这一夜过去,张从徕忽然想开了似的,平静了不少,然而整个人却是静而孤。   直到两日后,张昱尧终于也转入普通病房,张从徕表情只一刻松动,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绷着神经,日日守在病床。   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公司。   顺便带起一些陈年往事。   据说当年副总的父亲也是出了车祸,病床上这一躺,就是10年。   董事长这10年怎么过来的,旁人无法想象,如今要是连儿子也是这个结果……一群人议论完,接着求老天爷开恩。   陈韵把於棠叫进办公室,说:“看你这一上午魂不守舍的,与其留在这煎熬,不如过去瞧瞧,我给你批假,反正今天没什么事情。”   於棠说:“人家现在指不定怎么焦头烂额。”   她这么跑过去,不是给人添乱么?   但是於棠想到台风登陆的前一天,她一点小伤进医院,他不顾风雨赶过去的。   左思右想,她还是请了假过去。   今天倒是个晴天,阳光普照之下,万物皆明媚。   於棠问找到张愔愔的病房,她轻轻敲两下,很快有人将门从里头打开,她抬头就见到了他,彼此有一刻的怔忪。   张昀生脸色带着疲态,两只眼睛都冒了血丝。   她看得心头泛着酸楚,很不是滋味,   张昀生微愣一下,立刻就说:“回去。”   於棠一早料到他的反应,心里却依然不好受,说:“我来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他放轻了嗓子,“快回去。”   “我来都来了。”   见她站着不走,张昀生出来把门合上,拉着她离开。   於棠不想在医院走廊里闹笑话添麻烦,只好被他拽着进电梯,到了一楼出来,又被他拉着走出住院大楼。   张昀生直接将她带出医院,站在路边打算给她拦一辆车。   於棠挣扎一下就挣开了他,   出来以后,张昀生疲惫却冷肃的神情,暴露在朗朗日光之下,於棠直视着她,两人都站着不动,对视着,僵持着。   他一双眼睛血丝狰狞。   於棠的心口剧烈跳动着,呼吸急促,她不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上是什么表情,总之不似往常那么平和就是。   张昀生无奈先开口,却是喊她的名字:“於棠……”   於棠问:“我来这里,会给你添乱?”   他一时半会儿没吱声。   她转身瞧着路边,一辆车过来,她伸手就要招揽,手臂却被他抓了回来,顺势将她搂入怀里,他下巴磕在她的发顶。   喊完一声棠棠,便是久久的静默。   “你到底……”於棠眼眶涌起酸涩。   他闻言,抬起她的脸端详了片刻,说:“先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这里不需要你操心,先把你自己的事情做好。”   於棠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的家事轮不到我来操心。”   张昀生看着她。   她说:“但是我和愔愔也算相识一场,她……我过来探望一眼,有什么不对么?”   “那就等她醒了以后再过来探望,现在你过来不仅于事无补,还,”他稍作一顿,低柔地说:“还会影响我。”   “我不懂。”她别开脸。   张昀生拉着她的手腕,他拦下一辆车,开了后座车门,推她上去,然后一手扶着车顶弯下腰来,对她说:“我这个样子,不能让你看见。”   说完把车门一推,关上。   车往前行驶,於棠急忙回头,看他站在原地,越来越远的身影。   於棠没有回公司,不过晚上去了陈韵家里吃饭。   陈韵夹一筷子牛肉搁在往碗里,“这也能理解,毕竟他以前,哪一次不是意气风发地出现在你面前?你想想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於棠说:“死要面子。”   陈韵噗嗤一声笑,“不能笼统地归为面子问题,他被撤了职,家里还发生那样的大事,平时照样能外出见人,唯一的就是不想你可怜他。”   张愔愔一直昏迷,张昱尧的情况也是半斤八两。   张从徕亲力亲为地伺候儿子,每天给他擦身子,但她年纪摆在那,到底精力和气力有限,做不来的时候就让看护来。   张愔愔那边也请了看护,张昀生每天过来陪着,直到天黑才回去。   这丫头,前所未有的安静乖巧。   张昀生捏捏她的手,一待就是半日。   这么过去一个星期,张愔愔这边生命体征稳定,不久便可以撤下氧气罩,是有好转的现象,而张昱尧那边却不然,   主治医生说:“多陪他说说话吧,可以刺激脑神经,一旦他有所感应,能激发病人的意志。”   有了这话,张从徕魔怔了似的,开始没日没夜地扑在病床边跟儿子讲话,好话歹话说尽,可那人就像是铁了心肠,充耳不闻。   直到这日清早,张愔愔终于醒了过来。   张昱尧仍是无动于衷。   张愔愔做完全身CT,已经是无大碍,不过她经历一场生死,内心却是起了细微的变化,她坐在病床上,什么话都没有,只是抱着她哥哭了一回。   她哭完了问:“表哥呢?”   张昀生说:“在隔壁病房,还没醒。”   张愔愔马上下床要过去看看,张昀生没有拦着,扶着她一起过去,进了病房,张从徕招她过去,张愔愔看着她表哥瘦下来的脸蜡黄蜡黄,心头一酸,也是要哭。   这段时间张从徕不好过,张昀生怕她有个什么不妥,吩咐保姆每天熬点补汤过来让她喝。   张愔愔一向聒噪,她接过了姑姑的陪聊任务,每天雷打不动来到张昱尧床边,自言自语。   她什么都说,趁着张从徕不在这里,她还会谈及自己的感□□。   “我以前喜欢的人叫陈司诺,你知道吧?不过我现在对他,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她找不出形容词,最后问:“你说我是不是太花心了?”   “算了,你比我还花心还混账,你养了这么多女人,她们来看你了么?哦,她们应该还不知道你躺在这。”   她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拿出手机就追了电话过去。   响了好几声,那边接起来。   她马上就说:“赵长征,我……我生病了,在医院,你要不要来看看我?”   那边默了片刻,问:“什么病?”   张愔愔说:“也没什么,住了几天院,没大碍了。”   赵征然说:“那你好好休息,挂了。”   “唉!”张愔愔叫住,“你不来看我么?”   “你不是没事么?没事就行,我忙着呢。”说完就收线。   张愔愔一生气就叽叽歪歪:“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给你电话,你三生有幸知道么?上辈子得是坑日英雄才有这待遇!”   她刚念叨完,垂眼见到病床上那只手,非常轻微地动弹了一下,她一愣,赶紧抓过一旁的拄拐跑出病房。   太激动了以至于忘了有呼叫器这个东西,她用最原始方法,冲着走了嚎一嗓子:“医生!!”   随后,医生领着护士冲入病房,检查完以后,医生摇摇头,告知他们情况没什么变化。   张愔愔不甘心,说:“可是我刚才看见他手指头动了。”   医生说:“这可能是一种神经反射,毕竟大脑还在运转,但这也是好现象,说明生命体征逐渐稳定了。”   虽然如此,可对张从徕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张愔愔悻悻然。   ==   婚后小剧场。   林姨的孙子今年4岁,她家儿子媳妇去外地出差,把孩子交给她带几天,林姨征得张家夫人同意,把孙子带过来。   於棠喜欢小孩,陪着那孩子玩了半天。   张昀生在书房忙完事情出来,见她乐不思蜀,兴致一来,也过去瞧瞧。   林姨笑着对孙子说:“会不会喊人呢?”   那孩子指指於棠,叫声姐姐,指着张昀生,叫了声叔叔。   林姨捂嘴笑。   於棠更正他,说:“我已经是阿姨了。”   那孩子重新指向张昀生,说:“那这个已经是老伯伯了。”   於棠没忍住笑出声,被张昀生掐了一下腰,她哎呀一声,仍笑。   张昀生坐下来,取了报纸摊开,一边闲闲说道:“其实这事儿怎么算都是我赚了,娶了个老婆长得嫩,带出去面上有光。过10年再带出去,人家还以为咱们老夫少妻,也是我有面子。”   於棠回过来说:“对,你就爱面子。”   张昀生笑笑不语。   ==   作者有话要说:领饭盒是完全没必要的,安排这场意外不是剧情需要,而是人物需要,一个背负太多,一个承担太少,都需要一次重生。   关于公司最后的结局,最后一定落到老张手里,前面说过公司的情势,老张家只有老张能当大任,形势如此,这是老张的筹码之一。   只不过经过这次意外,姑姑再面对这些事实会释怀一些,也算是放过了自己。   老张另外有筹码,但顾念亲情,不会轻易拿出来。   总之,这场意外,对谁都是转机。   ——   感谢投雷小分队:244,v崽,jess……原谅我懒,昵称记住了就行 第37章 其君也哉   张昱尧醒来的时候,张愔愔在他的病床边读一本建筑杂志。   她念完一段看他一眼,床上的人没有异样,念到后面口都干了,就开始自己浏览图片,看得正起兴,感觉手背让人碰了碰,她不耐烦地拍开,拍完一愣。   这才意识到,要不是鬼,那大概就是人醒了。   一本建筑杂志就把人给念叨醒了,那她之前那些《情到浓时》,《相约暗夜》,《纤纤楚腰,悠悠我思》等□□,岂不是白费劲?   她以为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才应该符合她表哥的意趣。   医生领着护士进来,做一番检查。   张从徕就在张愔愔的病房里休息,忽然听见动静立马就赶了过来,见到儿子活生生地坐在那,一时之间老泪纵横。   一名护士把枕头拿起来,方便张昱尧靠坐,没想到枕头一抽,几本书露出来,封面上女儿郎好样貌,搔首弄姿,花枝招展……   她拿起来一看,“情到浓时?相约暗夜?纤纤楚腰,悠悠我思?”   所有人一致望向张昱尧。   张昱尧一脸茫然,他刚醒,记忆断片,不知其所然。   张愔愔尴尬笑笑,“表哥,好雅兴啊。”   片刻后,还是张从徕最先反应,把书拿过来还给张愔愔,顺便递给她一个嗔怪的眼神。   张昱尧已无大碍,不过身上大伤小伤还未痊愈,依然住院。   他醒过来以后,该吃吃,该喝喝,就是不大爱开口。那场意外留给张愔愔的阴影挺大的,但对他好像不止是阴影这么简单。   经过这次意外,张愔愔对她表哥有一种,两人历经一场生死的相惜之情。   张昀生过来看过几次,没多少话,他和张昱尧一向没什么谈心的可能,关系不亲不疏,但多年相处,自然生成一份特殊情感。   他发生意外,他自然也是担心。   其实在他眼里,张昱尧依然是个孩子,所谓雅人深致,一个有才情的人,骨子里生来风雅烂漫,内心有个理想化的角落。   只不过,人各有造化。   张昱尧是他亲眼看着,从鲜活一步步腐化的,但却又半生半腐,张昀生能做的是帮他维持这个状态,等哪天他彻底解放,或生或死。   所幸,诸神垂怜。   张愔愔同样还不能出院,但她情况好了许多,腿脚方便许多。   她偶尔会给赵征然打电话,说点无关要紧的废话,好在他也耐心,有一次还问起她的病怎么样,张愔愔在那一刻有所触动。   似乎前所未有,也仿佛似曾相识。   这种感觉她在陈司诺身上也体验过,但没有这么深刻。   这日她还是打过去,找他聊东聊西。   在最后要收线前一刻,他忽然叫了她一声:“愔愔。”   张愔愔一愣,摸摸右边耳垂问:“干什么?”   “以后别打过来了。”   张愔愔不当回事,问:“为什么?”   “我要结婚了。”   张愔愔猛怔住,脑子一段一段的空白,依着本能问:“你跟谁结婚啊?”   “领导的女儿。”   她泪眼下来却不自知,急急道:“为什么?你……你不是……你不喜欢棠棠了?你不是喜欢她么?你怎么这样啊?”   “就这样吧。”   她哭着喊:“长征……赵长征!赵征然!”   张愔愔跑出病房,撞上了陈司诺,他手里拎着一袋水果,一起过来的还有於棠。她见到两个人,有一刻怔忪,接着倚着墙边蹲下来,天昏地暗。   陈司诺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他以为这个女孩没心没肺。   於棠不明所以,一边询问一边安慰,她置之不理。   走廊里实在太吵闹,最后陈司诺强行将她抱回病房,她躲在被子里抽抽搭搭,时不时伸手要纸巾,於棠给她递过去。   她慢慢地自行稳定情绪,这才掀开被子坐起来,眼睛鼻子红肿不堪,泪痕鼻涕没有完全清理干净。   於棠轻声喊她:“愔愔。”   张愔愔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她颤颤地哼一声,未料鼻孔呼出个小气泡。   陈司诺看得好笑,别开了脸。   张愔愔的情绪仍不高涨,她径自安静了一阵,问:“你们怎么来了?”   於棠说:“对不起,一直没过来看你。”   张愔愔望向陈司诺。   陈司诺有些微的不自在,说:“我听说你住院了,过来看看。”   “愔愔,你没事吧?”於棠想起她刚才那副模样,不免要担心,“为什么哭成那样?”   “没什么。”张愔愔默了片刻,说:“棠姐,我想休息。”   “你真的没事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问。   “我没事。”   临近高考时间,陈司诺也是抽空过来,不能久待。於棠也是最近才听闻消息,张昀生电话里告诉她,她请了假就过来。   於棠和陈司诺一起往进电梯下楼,她一边担心着张愔愔的情况,期间想了一想,还是给张昀生打了个电话。   他似乎心情不错,接起来就问:“怎么?”   於棠说:“愔愔好像状态不对,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你在哪?”   “我在医院,现在要走了,但是愔愔她……”   “到一楼没有?”他打断她的话。   “到了。”於棠走出电梯。   张昀生慢慢止步,环视一圈,说:“你到大门这里来。”   於棠本来就是往那里去,一路靠近大门,远远瞧见门廊下有个挺拔身影,衬衫西裤,朗朗乾坤之下,落落清举。   张昀生瞧见她过来了才把手机收起来,接着才注意到旁边姓陈那小子,不由挑了一下眉。   陈司诺是有眼力见的,一出来就说:“棠姐,那我先回去了。”   於棠说:“等等,我跟你一起。”   张昀生也对陈司诺说:“来看愔愔?麻烦你跑一趟,我这会儿有事,就不送你了。”   陈司诺对这个生意人没什么好感,说话没有学校的老师真诚,他礼貌地点点头就走。   於棠说:“你上去吧,我还得回公司。”   张昀生一把捞住她的胳膊,一边打给张愔愔,她接了,说刚睡着,语气十分埋怨,张昀生见她没什么事,嘱咐两句就不再打扰她睡觉。   “我刚才看她好像……”於棠话没说完,小女生心思多变,不知道是不是碰到什么感情问题。   这一停顿,张昀生的手机又一通响,这回是公事,他听着电话,拉着她往泊车的方向走,他开车上路,简单聊两句才收线。   张昀生把她送回公司门口,说:“这两天我忙,你……”他稍微停顿,“你下了班就回家,别乱跑,我现在有事,晚上过去找你。”   於棠点点头就下了车。   张本集团董事长和总经理握手言和,媒体满世界报道,这场股权之争以和谐的方式落下帷幕。接着又传播一番正能量。   所谓权贵利益,终抵不过血浓于水。   总经理离开的这段时间,上面虽然派了人暂代职务,但总有一些重要文件旁人无法做主,于是还是有一部分文件积压。   一些文件没签字,底下一堆事情耽搁停滞,十分影响运行。   张昀生一回来,整日整日地处理公事,仍是各种会议各种应酬。   这回是真正的日理万机。   晚上11点钟,张昀生还在酒局上,而於棠正准备睡下,临睡前她拨了他的手机号,张昀生出来找个安静的地方接听。   他以为她是因为等久了才打电话过来,“先睡吧,我今晚过不去了。”   她却另有原因,“我有件事想问你。”   张昀生扯着领带,一边往窗口方向走,“问什么?”   “去年,公司和开发办的那次酒局……”   张昀生慢下脚步,但依然往前走,抵达窗口,一阵凉意拂面。   “我跟着副总一起过去,你记得么?”她问。   张昀生一只手撑着窗沿,微微俯身,说:“记得。”   “那天发生的事,你事先知不知情?”於棠等他回答,那边却安静下来。   於棠也是在窗边,一弯月色溶溶,窗台落下半片清光。   听得那边说:“我不知道。”   “你知道。”她说。   张昀生把手机换了一边,“於棠,你非得在这个时候钻牛角尖?”   “我不是,”她一顿,继续说道:“我知道现在来问这些已经晚了,之前不问是因为没必要,但是现在,我不能稀里糊涂地就……”   她让自己冷静,背倚着窗子,垂着脑袋看自己赤着的双脚,说:“你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就算你……”   於棠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一直以来都被他牵着鼻子走,就算她把态度摆得再坚定,他还是想来就来,想靠近就靠近。   三番两次,给点恩惠,他就可以堂而皇之。   张昀生猛捶一下墙壁,说:“你等一等,我现在过去。”   於棠说:“你不用过来,我不在家里。”   他捏紧手机,问:“於棠,棠棠,你要怎样?你还要我怎样?”   她反问:“你能怎么样?你连今晚答应要过来的事都忘了,你要是做不到,就不要随便给别人希望。”   “我没忘,我原本是打算一会儿就过去。”   “你现在怎么说都行。”   张昀生被噎得无言以对,片刻之后忽而一笑,低声说:“我都听你的,好不好?你要怎么样都随你高兴,除了离开。”   於棠在那边沉吟须臾,说:“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想想。”   第二天一早,张昀生去到公司,忙完一上午,准备吃午饭时,他让李秘书准备了两份,然后给於棠打了个电话。   那边却关机了。   他拨了好几个都是关机,干脆打给陈韵。   陈韵说:“於棠今天没来,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出国了,您……不知道么?”   张昀生气得牙根痒痒,却还要故作淡定,笑说:“她昨晚提过,你看我这忙一上午就给忘了,行,不打扰你吃饭了。”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老张出国追妻。   说个比较现实的问题。   其实我觉得他俩这段关系,爱归爱,但就算在一起了也很难对等,可是因为有了这个心结,反而可以让棠棠占据一些有利位置。   总之有因有果吧。   不过棠棠也是蛮自立的人,不会迷失自己,也不能让老张这么不费吹灰之力。   —— 第38章 其君也哉   在一个星期以前,秦二少的别墅工程忽然通知停工。所有因这次停工而产生的损失费用,秦二一力承当,至于什么时候再开工,时间不定。   於棠等人无法,回去公司复命。   秦二少自成年以来,自恃家财和貌美,辗转风月,情人女友不断,女人堆里挥斥方遒,混得风生水起,并深谙各种歪门邪道。   此人种种行径,在纨绔子弟的圈子里,堪称独领风骚。   他这次的别墅就是为了某个情人建的,本来买一栋现成的就完事了,他非得大兴土木,风声传到了他未婚妻耳朵里。   他的未婚妻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了秦二少的一众狼窝。   于是,在家事解决之前,这个工程暂时停工。   负责这项工程的几位建筑师工程师,一时清闲下来。   赶巧,温故在这个时候给於棠打电话,约她一起去非洲。   半个月前,温故博士毕业。   苦读近二十载,如今终于学成,她正准备大施拳脚,没想到她爹准备将她扔去非洲。   原因是温故他爸在非洲和当地政府合资,要搞个什么专项,让她跟着工程队过去长长见识,她打算一边长见识,一边去那边玩玩儿。   于是她就想到了於棠,问她有没有空一起过去。   衣食住行,一律可以报销。   於棠这边正好得空,反正也是闲着,答应得挺干脆。   临出发前一晚,张昀生却说要过来。   这段时候大事小事接踵,情势一日一变,让人反应不及。   世事无常,何况心境?   那时候她对他把话语讲得清楚,姿态摆得明白,界限划得清晰,然而往后的桩桩件件里,他明知道她意志不坚,却还是频频要来扰乱她。   这么久,石头都捂热了,何况人心。   ……   是夜,皓月千里,星罗棋布。   这片浩瀚的草原之上,广袤的夜空既深邃也璀璨炫目,这里凝聚了丰富的艺术灵感,荒芜里的神性色彩,一再扣留住文人墨客的笔触。   於棠临风而立,心境平和惬意。   仿佛心中的千千结,迎风而解。   温故坐在她脚边,手里拎着一瓶啤酒,说:“你啊,就应该出来到处走走看看,一天到晚把自己闷在工作里,早晚神经质。”   於棠坐下来和她一起喝酒。   如此良辰美景,温故却思起□□,“这样的广阔天地,应该找一个浑身是魅力的男人厮混才是正道啊,你想想那情形,天地间翻云覆雨……”   於棠莞尔笑道:“在这里都不叫巫山云雨,应该是草原风月。”   温故啧啧声看着她,“不一样了啊。”   於棠大概是喝的有点多,思维松散,笑得清清韵韵。   今夜於棠大醉,温故将她扶上车,半夜才回到下榻的酒店。   於棠第二天醒来,头疼得厉害,整个人蔫在床上,温故过来喊她,见她起不来也就不勉强。   那边的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温故虽说是来玩的,但也得意思意思地去走个过场,许多事情她还是要了解一下的。   届时她爸考问起来,她也能回得有内容。   到了傍晚,温故灰头土脸地回来,忙了一天不见她多累,晚上在酒店外面的草地里支了个烧烤摊,把几个工程师叫过来烧烤。   晚上又是酒又是肉。   於棠没她这么能折腾。   她喝着酒,吃着肉,听其他人说笑聊天。   她抵达非洲的当天,一开机,手机屏幕一溜全是张昀生的未接来电,于是她就给他回了个电话,果不其然又被他说了几句。   她脾气上来,回道:“我又不是你妹,你管我干什么?”   张昀生说:“你当我爱管你?要不是我……”他停顿一下,问她的具体位置。   “刚下飞机,还不知道。”   “到了酒店把地址发过来,具体的。”   一通电话惹来温故不断盘问。   於棠三言两语搪塞,反正她经常凭着自己一贯的斯文乖巧形象,行糊弄人之事。   眼看请假时间到期,於棠倒是随着温故去了几趟施工现场,那里尘土纷扬,野外四十度高温,待久了会把人逼疯。   於棠待在工棚里避暑,忽然外头传来纷乱嘈杂的动静。   她刚起身想看看究竟,这时工棚的门猛地被人撞开,许多工人蜂拥而入,一个个神色惊慌,温故就挤在中间。   非洲大陆发生□□,原因不明。   这个国家的□□时有发生,但这次的情况似乎严重许多,暴民大举肆虐,一些国使馆甚至受到袭击,一时之间兵荒马乱。   这场□□并不是突发,前几日开始酝酿,到了今日,战况终于蔓延到了这里。   外头的暴民走了一波且赶来一波,於棠等人被困在工棚里,噤着声,耳闻外头风声鹤唳,眼见里面个个草木皆兵。   封闭的有限空间里,气味难闻,气氛紧张。   温故也没见过这阵仗,脸色忽青忽白,抓紧於棠的胳膊,缩在角落。   这时於棠的手机响,是张昀生的电话。   他那边听闻消息,也是火急火燎,问她这边的情况,於棠如实说给他听,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敲门声,伴随听不懂的语言,似打似骂。   於棠吓了一跳,浑身一颤。   张昀生沉住气说:“待着别动,等我过去。”   於棠想说你在国内,等你来要等到几时?可话还没问出口,他那边急急忙忙收了线。   温故拿着手机对她爸哭喊:“救援的专机什么时候到啊!这破屋子快撑不住了!这里人多,记得让他们多派几架飞机啊!”   这一嗓子,把於棠稍微安下来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有个工程师安慰道:“别着急,专机从市里过来应该很快,再说我们这里一大帮男人,真有什么事,勉强也顶得住。”   又有人说:“可是市里也不见得安全啊。”   “总比待在这里好。”   “那些人疯了似的。”   “……”   一屋子人战战兢兢,於棠听着外面敲敲打打的动静,似乎还有枪声,她神经都快崩断。   漫长的等待过去。   估计这些人不是暴民的目标,外头渐渐安静,透过门缝可见,广阔的场地混乱不堪,大家担心是暴民引蛇出洞,所以仍是不敢开门外出。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阵直升机的轰鸣声。   温故跑到门边看,确定是来救命的,赶紧开了门跑出去,所有人见状,也跟着跑,於棠是被裹在人群之中,给带出来的。   直升机螺旋桨刮起大风,卷起尘土迷了眼睛,张昀生逆着人群四处张望,转眼就发现有个身影直奔他而来,这么撞入他怀里。   他伸手稳稳接住,将她搂紧了,心疼之余又恨,低声说:“这是谁啊?怎么见人就抱?”   於棠惊吓过度,抱着他久久不肯放开。   温故这时候想起来於棠,急忙回头去找,一转身就看见她被一个男人护着,上了另外一架直升机,她来不及多想,被公司职员推了上去。   直升机在这时准备起飞,於棠想到温故,正要起身去找,被张昀生摁回去。   “我同学……”   “你说刚刚那个女人?早上去了,估计这会儿已经起飞了。”   於棠不放心,还打了电话确认。   确认安全以后,她瘫坐在座椅上,於棠想问他怎么来得这么快,从国内飞过来,至少15个小时,但她此刻什么话都不想说,转身又埋入他怀里。   张昀生很自然地伸手揽住,让她睡了一路。   回到市里,张昀生带她去了自己下榻的酒店。   於棠的情绪还没完全稳定,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身汗一身土,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温水却无法安抚她,她穿着浴袍出来。   张昀生在讲电话,像是在给那边的人交代事情,一边冲她招招手,等人过来,他一手搂在怀里。   於棠环住他的腰身,脸颊贴在他胸口,听他讲话,耳边的胸腔微震,他手上的烟熏得她呛鼻子,她忍不住咳了几声。   张昀生低头看她一眼,把烟往烟灰缸里捻灭,丢进去,事情谈完,手机也丢在桌上,搂着她站了好一会儿。   怀里塞个人,一时竟生出心满意足的感受。   经历一场动荡,於棠见到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环住他腰身的手臂一再收紧。   他不禁莞然地笑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黏人。”   於棠怪不好意思的,转了个话题:“有没有水?”   他把桌上的一瓶矿泉水给她,他就喝过两口,於棠走到床边坐下,慢条斯理地把瓶子里水一点一滴喝了下去。   於棠知道他一直在注视,水喝完,她拧上瓶盖,拧得很紧,她伸手把扎头发的皮筋摘下来,在将一头长发轻轻拨开。   这些动作就曝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手是颤抖的,心跳怦怦加速。   加之方才到现在,她仍是惊魂未定,她感觉自己快疯了。   於棠站起来,对他说:“抱我。”   张昀生一愣,几乎在同一瞬间就走了过去,将她收入怀里吻她。   大概是受情绪影响,於棠外放许多。   他一连不歇的动作比之前更野更蛮,她一声声应着。   她到底是受不住他这股子狠劲,嗓子是越喊越软,最后求着他轻点慢点……但她越是哀求,他越是要得起劲,几番情绪拧成一股力。   忽轻忽重,似有章法,又像是胡搅蛮缠。   事后,他搂着她歇了半晌,等那一阵余韵过去,他低声问道:“之前说考虑几天,那这几天考虑得怎么样?”   於棠说:“还是那样,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张昀生蹭她一下,心口隐隐衔恨,说:“你是真敢想。”   安静半天,她问:“你怎么会过来的?”   张昀生冷着声,“过来看你是怎么把自己作死的。”   她没理他,径自说:“而且来得这么快,你是不是早就在这了?”   张昀生是昨晚听闻消息,马不停蹄连夜坐飞机过来的,一来就找关系,安排了一辆私人直升机,跟着援救部队飞过去。   於棠抿着嘴,也抿着笑意。   张昀生无奈道:“你就不能好好的?你知道我忙,还给我找事?”   於棠听得心头像是撞翻了五味,无言以驳。   张昀生说:“愔愔那件事刚过去,你又把我吓得够呛,你以为我有几条命够吓的?”他把她挪到身前来,继续:“你要是愿意,回去咱们就举行婚礼,好不好?”   於棠没想到他的进度这么迅速,倒是愣了一下。   她一直没吭声,张昀生知道她在顾虑什么,有些事越解释越苍白,他只是抱紧她。   於棠说:“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多,包括之前王总投标那件事,那时候我隔三差五地打扰你,你那么配合……我当然也很感激你。”   包括她回来公司,他也是存着私心,处处帮她提点她。   他不明说,但这些她都晓得。   ==   作者有话要说:我以为这章会有5000字,高估自己了   ——   感谢244,v仔仔,jace,jess等亲爱的姑娘投雷呀呀呀 第39章 其君也哉   “还有什么想说的?”张昀生问。   於棠看了他一眼,“明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你明知道我顾虑什么,话说得那么清楚,而你呢?要来就来,说走就走,你自以为是……理智上我应该膈应,感情却依然偏向你,”她说得鼻子一酸,“这是什么?我觉得自己就是太……”   “好了!”张昀生听得脸色一沉,打断她的话,仍要搂她时,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自己凑上前贴近她的背,於棠往前挪,他便待着不再动。   被子牵扯之下,露出她半片后背,深深浅浅的吻痕遍及方寸,她生得白,身上还容易起印子,那些红紫不一的痕迹,所及之处触目惊心。   可见他刚才没个分寸。   他稍稍掀起被子一角,见她腰身那一段也有他的指痕。   先前的两回也没太注意这些。   张昀生等了好一阵子,觉得她大概冷静了一些,这才伸手将她翻身抱回来,没想到她已经睡着了,但眼睫却是湿润。   被他这么一翻弄,她半梦半醒,最终还是抵不住睡意。   他看得笑笑,拉高被子,这么和她一起睡了一觉。   於棠醒时,外头天色大亮,显然是一夜过去。   她撑着床铺坐起来,听见阳台那边隐约有声,寻声望过去,张昀生倚着栏杆讲电话,见她醒了,他指指屋子里一角,一旁的餐桌上有食物。   她穿好浴袍下床,桌上两份牛排,一份吃了一半,另一份切好了放着,她背对阳台坐下来,塞了一块进嘴里,还是热的。   “有句老话,做多看牛,做空看熊。”张昀生转了过去,望着底下普照的一片艳阳,说:“股民好糊弄,推高股价,估值倍数随之上涨,大家看得见利益,对冲基金纷纷押注做空,而你秘密增持……”   最后看他们狼吃狼,狗咬狗,你坐享渔翁。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   他又道:“坐庄控盘就不一样,同样是操控股市,庄家一只股,奔着利益,做的却是良心买卖……”   於棠昨天就吃了顿早餐,后来发生□□,被带过来以后才只喝了半瓶水,紧接着就是非人的运动量,体力消耗过度,再睡一觉,醒来时饥肠辘辘。   她听着他的声音,一边吃一边走神。   张昀生刚收了线,手机再次响起来。   他来之前推了好几个应酬,这个电话就是其中一个老板打过来的,借着反应被放鸽子一事,顺便谈谈公事。   张昀生说:“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有事出了趟国,”他看着时间,再一算时差,道:“明晚怎么样?我让助理另外安排。”   那边有事求他,十分好商量地应了。   於棠吃饭习惯细嚼慢咽,等差不多吃完,他已经打完电话进来。   张昀生站在桌边,把旁边的一杯水推过去,於棠接过来喝了两口,入口微酸,有柠檬味,应该是在水里滴了柠檬汁。   他说:“一会儿带你回你之前的酒店收拾东西,机票订好了,咱们今天回国。”   於棠吃东西的动作一顿,继续把牛排塞进嘴里。   他又说:“这地方不安全,你要是喜欢这里,等这边事态稳定,我抽空陪你过来。”   她说:“不用,你这么忙,我不占用你的时间。”   张昀生笑一笑,“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於棠好歹活了近30载,虽然感情经历不丰富,但也算通情达理,为人处世也踏实,还不至于被他这鬼话哄得忘乎所以,她闻言却默着。   她也知道,她的冷淡会坏他的兴致,但她现在不想考虑他的心情。   张昀生更知道,她难得发一回脾气,所以很大度地惯着。女人嘛,愿意和你闹别扭就表示心里有你,最怕跟你客客气气的,那才吓人。   他把自己那半份切好递过去,她视而不见,把自己的吃完,挪开椅子起身要走。张昀生拉住她,她说:“我吃不下了。”   他只好说:“去换衣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弄得两人不开心,他撇下一堆公事再千里迢迢跑过来,她却给他脸色看……於棠换完衣服出来,就见他在洗手间门口站着等。   张昀生伸手去牵她,她反握住,另一只手圈上他腰身,靠在他怀里。   这一番示好来得突然,张昀生片刻才反应过来,笑着亲亲她的头发。   楼下叫了辆车等着,开车的是个中国司机,於棠上车说了地址,张昀生仍是电话不断。   於棠静坐了半天,她的手机终于也有了动静,是温故的电话。   温故打来问问她的情况,听她一切安好,才终于有了八卦的心思,问:“昨天那男的是谁啊?我怎么没听你提起来过?”   於棠说:“没谁,谁也不是。”   前面那句是为搪塞,后面半句就有了赌气的意味。   虽然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使性,但还是有那么点意不平。   张昀生虽然不清楚她跟谁讲电话,但也大概猜得出这话是冲着谁的,他扭头看她一眼,深觉女人的的确确是心思多变。   刚才还好好的。   到了地方,於棠进房间收拾行李,这里的情况还好,没有受到波及,她出国时没带多少东西,勉勉强强一个行李箱。   这里退了房,回到车上,直奔机场。   飞机十几个小时落地,抵达国内机场,已经是第二日,此时正值日上中天。   张昀生一早让林伯把车停在了机场停车库,他下去找到位置,先带於棠去吃点东西,然后再送她回家。   於棠在飞机上持续睡了长长的一觉,精神还可以。   下车时,他说:“我晚上过来。”   於棠回头,“能来再说吧。”   他默了一下,颇感无奈地道:“我就上次失约一回。”   於棠一顿,说:“我知道,可你不是忙么?电话里还跟人约了吃饭,时间太晚的话就算了,来来回回跑什么?我这里也没衣服给你换。”   张昀生差点儿忘了这茬,倒是她记到了心里,他想想又说:“再晚也来。”   她说:“晚了过来会打扰我睡觉。”   他闻言,沉默地看着她。   於棠经不住他的目光,勉强应了声:“我知道了。”   张昀生伸长手臂拉住她,“我不是没衣服么?你下午有空就去给我买两套睡衣。”   她认真回道:“我不知道你的尺寸。”   他忽而一笑,“睡了那么多次,怎么会不知道?”   於棠这才发现自己口误,尴尬起来,更不想理他,下了车用力甩上车门。   离开一个星期,即使关紧门窗,屋子还是落了一层灰,她清理了一番,茶几沙发地板等等擦了两遍,床单和被罩这些全部换了干净的一套。   全部打扫干净,已经是下午4点钟。   她换身衣服出门,去远一些的商场给他买睡衣。   男人的衣服,款式比较简洁大方,睡衣就更容易挑选,她依照自己的喜好选了一套藏青色的睡衣,选另外一套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不需要给他花那么多心思。   于是她花了点心思,变了个花样衬托自己的敷衍,给他选了一套同一系列的,细格子的,藏青色的睡衣。   最后结账,导购员笑眯眯地报出个字数,冷不丁吓她一跳。两套睡衣花了她大几百,数字近千,也不全是心疼钱,只是始料未及。   两套睡衣而已。   於棠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去。   回到租屋,她把两套睡衣手洗了,好在这料子贵有贵的道理,怎么洗都不脱色,洗完甩干,再晾起来,忙完这些她才洗澡。   张昀生过来时还算早,10点半,估计是因为她那句“晚了过来打扰我睡觉”,于是他从酒桌上匆匆地离开,因此走之前被敬了几巡酒。   於棠开门,见他几缕短发都垂落到了前额。   扶他进来时,她问:“你自己开车来的?”   他顺脚一勾关了门,“林伯送过来的。”   “怎么不让他上来?”她想说喝口茶休息一下也好。   “上来干什么?”他睨她一眼,“看你给我甩脸子?”   於棠扶他到沙发坐下,一边应道:“我哪敢。”   张昀生只要喝了酒,嗓子就会更加低沉,他听得一笑,话也爽快:“你不敢谁敢?咱们关起门,你怎么跟我闹别扭都行。”   於棠进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他喝着水,瞧见了阳台上晾着的两套睡衣。   衣服没干,他没法穿,洗了澡就围了条浴巾在腰间,接着坐在沙发上,拿她的电脑回了封邮件,进屋就见她已经睡下。   他之前来回赶飞机,一回国紧接着忙了一日,忙至天黑还得应付酒局,铁打的身体也得喘口气,他上了床就睡,干睡不踏实,于是探手去抱她。   於棠觉得热,他却嫌弃床小,不抱着怕她摔下去,她也就没话可说。   她的床确实不大,因为是个单人床,两个人挤在一块,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所以她上次才会一翻就自动滚到他怀里。   她先前休息得太多,原本就睡不着,直到凌晨估计三四点钟,她好不容易勉强酝酿出睡意,正是昏昏欲睡时,就被他绕弄醒了。   张昀生看见她身上那些还没有消退的痕迹,这回留意轻重,只是动作仍是收不住,一味冲撞,越探越深。   於棠没个防备,一声连着一声从鼻腔从齿缝挤出来。   最后时刻,他抱她起来,让她在上面。   他说,让她上他一回,省得她老觉得回回都是他在欺负她。   ==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一代风骚主。   ——   ——   感谢jace、244、v仔、阿纯的雷~ 第40章 其君也哉   於棠的假期结束,这天一早就得上班。   早上的时候,於棠差点起不来,手机闹铃响过好几个回合,最后拖延了半个小时才起来,她一看时间,吓得六神速速归位。   她着急,出来的时候没留神,脚指头撞上桌脚,疼得她一个大喘气,很轻微的叫了一声,房门没来得及关上,把张昀生给吵醒。   他在床上问:“你忙什么?”   她没余力回答,不等那阵痛过去,跳着进了洗手间。   匆匆进去,忙忙出来。   刷牙洗脸的时候她就在考虑要不要做早餐,毕竟快迟到了,但一想到床上那人,还是跑进厨房,煎了鸡蛋,切了番茄片,应付了个三明治。   张昀生走出房门,正巧她要进屋,他拦下,问:“你一早打仗呢?”   於棠拨开,“我要迟到了。”   他看腕表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哪迟了?”   於棠已经进屋换衣服,她在里面回答:“我坐地铁去公司,一般就需要这么多时间。”   有时候不止,上班高峰期,人山人海寸步不让,你都不一定挤得上第一班列车。   他返回屋里,她已经脱了睡衣正穿上胸衣,反向着手臂系纽扣。   於棠见他过来,急忙背过身,肌理细致的背上微微突起蝴蝶骨,两个扣子利利索索扣上,她弯腰拿衬衣穿上,再把长发拨出来。   张昀生倚墙看着,她身段娉袅袅,一瞬百般宜。   分不清是因为赏心悦目才喜欢,还是因为喜欢才赏心悦目。   他说:“别忙了,我送你。”   於棠低着头系纽扣,回道:“你别管我了,牙都没刷的人。”她换好衣服,去梳妆台拿耳针别上,见他还在,问:“你干什么?”   张昀生只是莫名笑笑,转身出了屋子,去洗漱。   於棠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见镜子里的脸色不大好,拿一支口红淡淡抹匀一层。   张昀生出来时,在门口见她弯着腰翘着屁股穿鞋,他有些好笑道:“跟你说了别急。”   她回过头,“你哪知道我们这些给人打工的人的心思。”   “不就那点工资。”   “……”   於棠干脆不和他理论,穿好鞋说:“我先走了,桌上有早餐,你慢慢吃。”   张昀生扔了句:“等着。”就回屋了。   於棠站在那一阵迟疑,再看看时间,忽然有些自暴自弃,不着急了。   她坐着等。   张昀生穿戴整齐很快出来,仍是衬衫西裤,他一边打着领带,直接走去门边。   “你不吃早餐了?”她从沙发上起身。   “不是赶时间么?”张昀生头也不回,开了门先走出去,示意她快点。   上班高峰期,某些路段经常发生拥堵,在路上的时候,於棠就一直祈祷别堵车,不过还是堵了一小会儿,好在不碍事。   于是不到一个小时,车子抵达集团的地下停车库。   於棠下车,见他跟着下来,她说:“我先上去,你稍后。”   他一边绕过车身走近前来,一边低语了句:“你个麻烦精。”说着拉住她就要亲。   她别开脸,说有口红。   他“嗯”一声,只碰一下,然后拍她屁股,让她快点走。   於棠走开之前,忍不住提醒道:“你记得让李秘书给你买份早餐。”   张昀生微一颔首,当作应答。   於棠在停车库的电梯门口撞见了其他同事,有男有女,她忽然庆幸,幸好刚才自己多考虑了一些,让他稍后再走。   她抵达工程部,距离上班时间还提前了5分钟,她趁还有时间,赶紧去销假。   张昀生倚着车身,趁着抽烟的功夫打了个电话,问人要一块冰种翡翠的手镯,直接谈下价格,说等过两天去取。   他收了线,返回车里,去了趟医院。   张昱尧差不多可以出院,他自从醒过来以后,就老有一种看破红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感,张愔愔生怕他忽然就要出家,总来盯他。   虽然不一定须得走得到哪座寺庙去剃度,但立地成佛这种境界就在一念,不可不防。   尤其他最近不吃肉,张愔愔怀疑他在为佛祖守身如玉。   “你吃点吧,你看你瘦的。”张愔愔一开口就催着他。   “不烦我了行么?”张昱尧一开口就赶她走,甚至挤兑她,“不是要高考了?你来我这儿能提高你智商还是怎么的?”   “……”   张昀生过来就见他俩斗气,看这情况两人都恢复得不错,他待了一会儿准备走,张昱尧叫住了他,顺便把张愔愔撵走。   张愔愔晓得他俩估计要谈正事,也就听话出去了。   张昱尧坐在床上,望了一会儿窗口,说:“我打算出国。”   张昀生倚着墙,不作答。   他继续道:“我想读完建筑学。”   张昀生这才问:“和你妈商量过了?”   他摇摇头,“我自己的决定。”   张昀生道:“我安排你出国?”   张昱尧看过去,眼神里似有什么内容,又似平淡无波澜,张昀生和他对视,目光倒是沉静得很,张昱尧轻点一下头。   张昀生离开之前,留了句:“如今万事好商量,走之前跟你妈说一声。”   张昱尧没吭声,抽出枕头底下的几本建筑杂志,其间夹着荒唐的□□。   他忽然觉得,这就是他的人生。   看似正经,却又免不了荒唐。   他对荒唐的认知,始于7岁那年,撞见父亲和女人勾勾搭搭,于是,他心目中父亲高山一般伟岸的形象,出现了崩塌之势。   他对此没有太具体的概念,但直觉不是好事,他深思过,怀疑过。   因为王奎因表现得一如往常,还是那么正派,像个君子,或者就是个君子。   直到9岁那年,他在洗手间发现父亲吸毒。   那时候他还不懂,只是后来在张从君和王奎因的一次争执中,他才了然,他曾经暗中窥探到了正人君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忽如其来的愕然,血洗了他的所有认知。   上天施以颠覆性的方式,让他深入了解自己的父亲,或者这个世界。   伪善,伪君子。   他的谆谆教诲,原来暗藏杀机。   阳奉阴违成就了如梦似幻的大仁大义,使之充满滑稽感,难怪佛家偈子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世事如此,何必当真?   他这种持久别扭的情绪,曾经得到过平复。   他读大学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女孩,为人简单,处世充满“择善固执”的修养,她的这点性格也成为了他梦想追求的一部分。   只不过后来,故事总是落于俗套,再清新美好的桥段,仍是逃不开老生常谈。   ……   高考过后不久,正是张昱尧出国的时间。那天他在机场碰见了张愔愔,这丫头也牵着个行李箱,走出了遛狗的闲散姿态。   他问:“你来干什么?”   她说:“离开伤心地,迎接新希望。”   “因为陈司诺?”   “不,你不懂。”   张昱尧问:“换人了?”   张愔愔一顿,千言万语汇成尚能逻辑自恰的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除却巫山,还有华山衡山武当山,富士山旧金山。”   “那你去哪座山?”   “你呢?”   张昱尧没理她,扭头走。   张愔愔立马跟上。   张昀生只是把张愔愔放在了机场门口,没亲自送她进去,他等了一会儿,张愔愔电话过来说要过安检了,他这才准备开车走人。   车窗没升上来,余光处有个略些眼熟的身影,他侧头望过去。   那女人从前面不远经过,披着长发,素净的面容仍显得清丽。   很久之前,张昀生见过一面,她跟在张昱尧身边,他记得,应该是姓沈。   当晚,张昀生仍是去了於棠那里,一时说起婚嫁之事。   没谈完,於棠拿着吹风筒吹头发,等她忙完这些有的没的,他拿着本地理杂志,翘着二郎腿,说:“你安排个时间,带我去见见你父母。”   於棠慢慢收着线,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听见她回应,他“嗯?”了一声追问。   她回过神来,说:“知道了。”   於棠一早和父母通过气了,大概地介绍了一下张昀生的情况,不敢细说,因为事发突然,怕父母觉得两家门户差距太大,一时想多。   这事办的实在不着调,前一阵还被家里人来回催,忽然就来了个谈婚论嫁的对象……   而且还是个大款……   晚上睡觉时她还不踏实,大半夜翻来覆去,把张昀生搅和得睡意全无。   她发现他醒了,就说:“要不然,别这么快好不好?”   他默了一阵,皱起眉问:“你又怎么了?”   於棠浅浅地咬着下唇的内唇线,仔细思索了片刻,说:“你到时候表现得斯文一点,我爸喜欢这样的。”   张昀生松开她,探手到柜子上摸烟时,一想到她先前的肺炎,只得把手收回来,淡淡地反问:“要怎么斯文,我不太会。”   於棠本来就纠结了一晚上,见了他这个反应,心里更加没底,她根本不踏实,掀开被子要起。   他把她抱回来,“行行行,像去年见你教授那样,够斯文么?”   於棠想想还说:“你别太有距离感,因为我爸他不太……没有教授那么随和。”她知道他做不惯这些,即便是在外面应酬,他看似平易亲和,其实多少也是端着的。   他一时之间沉默。   於棠气急了说:“你又不让我嫁给别人。”   张昀生一回神,听得想笑,也笑出了声。   於棠不想理会他了,翻了个身。   张昀生拥紧她,“要么先怀孕得了,这样省事。”   她应:“对,你省事了,我一堆麻烦。”过了一会儿,她想起来什么,又道:“先前你自己说过,什么都听我的。”   他说:“听,当然听。”   於棠有些无奈,“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昀生强行将她翻过来,收紧在怀里,这回认真了些,“我听你的。”   ==   作者有话要说:   ——   这里感谢一下投雷的姑娘们,你们的恩情,我铭感五内。   明晚补上名字。 第41章 其君也哉   自从张愔愔出国以后,张昀生回家的次数,单只手屈指可数。   於棠挺好奇,在她这一丈见方的小屋子里,难为他待得住。   不过他的活动地点更是有限,要么在客厅沙发回邮件,要么去阳台抽烟,视线越过小区围墙,望着楼下街道一派熙攘的景象。   於棠把衣服拿去阳台晾起来。   他回头说:“你屋子床头柜上有个盒子,你去拿过来。”   於棠只好放下衣服,转回了屋,果然在床头柜上看见一个巴掌大的绒盒子,她拿出来给他。   张昀生顺势把她拉近身前,打开盒子,取了一只手镯出来,手镯通体清透,缕缕飘翠,日光下泛着或碧或蓝的通透感,细腻柔润。   翠光几许,一片净琉璃。   冰泠泠的造物和她柔莹莹的手腕,相映成趣。   他拎着她的手看了两眼,神情几许愉悦,看够了才去忙自己的事。   於棠晓得这东西贵重,所以做事的时候一直留着意,但依然免不了磕磕碰碰,一开始还心疼,但这镯子质地密致,很是坚实。   当啷一响,可谓玉质金声。   晚上,张昀生从於棠的梳妆台最底下的一层抽屉里,取了一份密封的卷宗,捎上打火机,去了阳台。   阳台有个空置陶制花盆,底下铺了一层干土,他把卷宗里面的文件取出来,打火机打燃,一张一张地点上火,扔进花盆里。   张昱尧久居副总之位,明里暗里一系列枉顾道德甚至法律等放肆行径,大概是无意防范,于是一举一动皆被记录在案。   私自抵押股权,另行他是等等。   张昀生烧完这些文件,摸了支烟,在那堆灰烬里蹭了点火。   一时云雾缭绕。   佛曰因缘,儒道讲和合,诸相非相,是谓缘起性空。   性本空,缘何起?   於棠洗完澡出来,瞧见他还待在阳台,她转去厨房兑了杯蜂蜜水拿过去,还没靠近门边,隐隐约约就闻到燃烧纸张的气味。   她正疑惑,就看清他嘴边衔着一支烟,青烟袅袅,恰似一剪月,一溪云。   张昀生发现她过来,把烟杵灭,丢进花盆里,再伸手接过玻璃杯。   喝下半杯,就听见她说:“你少抽一点。”   他把杯子搁在了栏杆上,伸手示意她过来,於棠被他揽到身前,背抵着栏杆,她闻到丝丝缕缕的烟草味,伴着她身上的沐浴露香气。   张昀生摸到她后颈,俯身吻她。   动作激烈,於棠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她意识到那是他刚才搁在上面的玻璃杯,吓得扭着半个身子探头去看。   他却在这个时候进来。她似嗯似啊,轻盈的调子,他听得心头一荡,只管占取。   “杯子掉下去了……”   “底下是花圃,砸不到人。”   於棠话语细碎,说要进去,让他进屋里。   张昀生一声粗喘,使了狠劲,低声调笑,全进了你那儿,还要进到哪去?   一个星期后,张昀生抽空陪於棠回了趟南京。   那次会面,一如於棠的预想,有些严肃,且尴尬。   尽管於母十分尽力地从中调节气氛,但效果甚微。   一个年轻的集团老板,一个有资历的数学老师,两人除了客套寒暄,没有其余话可闲聊,后面实在聊不到一起,干脆直奔主题。   把婚事给谈妥。   趁着父母走开去了厨房,於棠小声提醒他,“你多跟我爸聊聊,他教数学,你做生意,都和数字打交道,总有得聊的。”   张昀生喝着茶,一边问:“聊什么?几何?还是方程式?或者招投标,股市走向?”   於棠想了一想,也就作罢。   张昀生忽然说:“这套茶具像是新的。”   於棠不知道他怎么还关注上这个,她也拿了一个,一眼就认了出来,“哦,好像是去年尾牙宴上,你给我的那套奖品。”   张昀生也就不再说什么。   但於棠这会儿细看,觉得这品相和材质都不一般。   於父出来见她拿个茶杯琢磨半天,于是笑道:“这是你上次带回来的那套紫砂茶具,我让人看过,这样的工艺很难得,你们公司老板挺大方。”   於棠下意识看了旁边那人一眼。   张昀生公司里还有事,两人在这待到晚上,连夜坐飞机回去。   二老亲自把人送到楼下。   回到屋里,於父就忍不住和老婆讨论,说:“这样的人,以后咱们女儿只怕凡事都要迁就他。”   这话说得於母也跟着忧心,“是啊,我看他出身不凡,跟咱们这样的人家,门不当户不对,怎么能处到一块儿去?”   於父又说:“而且棠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受了委屈跟谁说?”   於母安慰道:“受了委屈大不了回来,一趟飞机而已,这倒不碍事,但咱们不在棠棠身边,也没个人护着她……”   二老越讨论越深入,眼见着就要谈到上法庭提起婚姻诉讼,接着一个回神。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悻悻收了声。   两人来时坐飞机,回程也是飞机。   於棠坐着,径自沉思了半天。   二老当着她的面,虽然嘴上不反对,但她到底是了解父母的心思,背地里肯定颇有微词,也不知道这会儿已经放眼到多远的未来去了。   张昀生没她那么会操这份心,走了一趟,就有一种事已定局的淡定。   於棠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那套茶具,还跟他确认了一遍,那到底是不是奖品。   他把报纸换过另一边,一面浏览上面的内容,一面回答:“给你买的,杨其修说你会泡茶,我以为你会喜欢。”   於棠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忽然有了联想,试探性地问:“你还偷偷送了我什么?”   张昀生忽而轻笑,只是摇一下头。   於棠不信,回到家里把那两锭墨拿出来,找个空闲的时间去了谢教授家里。   谢教授喜好舞文弄墨,对文房四宝颇有研究。   教授看完以后,敛起了两道眉,还有几分惊喜,说:“乾隆石鼓文古墨一共十锭,据说早已经卖给了日本人,你这两锭是哪里来的?”   於棠愣了好久的神。   这人不声不响的,到底还干了多少这样的事?   转眼入秋,婚期将近。   张昀生除了配合拍个婚纱照,其余诸事有张从徕和林姨操办,有哪些拿不定主意的,就去询问一下於棠的意见。   张昀生最近频频出差,飞省外飞国外。   於棠正好把父母接过来,空出许多时间陪二老。   那天於棠在上班,於母打电话说要去她的租屋看看,吓得她请假提前回了家里,把张昀生的私人物品全部收拾起来。   一丈见方的空间,随处可见他生活的气息。   於棠看见什么收拾什么,一再检查,就怕有所疏漏。   她差不多收拾干净,正好门铃一响,她一边再检查几眼一边跑去客厅,门一开却是张昀生,她愣愣地问:“怎么是你?”   张昀生好笑,“怎么不是我?”   “你不是有钥匙么?”   “忘在车里了。”   他要进来,於棠一下子挡住。   张昀生问:“怎么?”   她说:“我爸妈等一会过来。”   他微一颔首,绕过她进了屋,要换鞋时,发现他在屋子里穿的鞋不见了,索性不穿,回卧室换衣服,发现衣服也没了踪影。   张昀生出来问:“我的东西呢?”   於棠支支吾吾,“……我收起来了,我父母比较保守,不能让他们发现你在这里,你快走。”   话音刚落,门铃忽然响了。   於棠福至心灵,把他往卧室推,说:“快藏柜衣柜里。”   张昀生搂住她站定,丹田沉着一口气,道:“你要造反啊?”   於棠:“……”   张昀生把她撵去开门。   门一开,於家二老一进屋,发现屋子里还有未来女婿,一时就陷入尴尬   老爷子老太太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只是来之前他们以为张昀生应该会回避一下,这下正面碰上,待都待不安生。   彼此不熟悉是一回事,重要的是确实处不到一块去,反正来日方长,能不能增进感情以后再说。   张昀生倒是一贯淡定,“我还得回一趟公司,就不陪二老了。”   两位老人家巴不得,赶紧就说:“你忙你的,这儿有棠棠呢。”   张昀生和於家二老一直这么个状态,於棠心里也不是滋味,接着想到他出差回来,还没吃饭呢。   於父於母是买了菜过来的,就在酒店附近的商场里逛了一圈,出来时拎了满手,准备过来给女儿做一顿家常饭。   於母问了句张昀生吃了没有,要不要把他的饭也做上。   於棠说:“算了,他在公司那里吃。”   於棠陪着父母用了晚饭,窝在沙发上说了一回体己话,她再把父母送回酒店,回来的路上她给张昀生打了电话,问他在哪。   那边说在公司。   她问:“你吃了没有?”   他说吃了。   收了线,她站路边站了许久,打车去了公司。   公司里就只一些部门的人在加班,她搭电梯直上高层,出来发现办公区黑漆漆一片,她迟疑了一阵,往张昀生的办公室去。   办公室的门关着,她轻叩两下。   估计张昀生也没想到这个时间会来人,隔了一会儿才应声。   於棠推门进去,他就站在大班桌前,手撑着桌子翻一份议案,听见动静只回头看她一眼,再翻几页就把文件合上,扔到一旁。   正好她靠近,他顺手一揽,问:“怎么这时候过来?”   於棠依着习惯,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外间办公区都没人了,你晚上吃什么?”   “随便应付,什么不能吃?”   “……”   张昀生将她拦腰抱起来,到沙发那坐下,摸到她腕上的镯子,他抓着她的手摆弄几下。   於棠想起那两锭古墨,说:“有本事,以后直接送金砖,省得我拿着东西到处问人。”   他听得好笑。   过一会儿她问:“你和我爸妈待在一起,是不是特别为难?”   他忽地挑眉,说:“你让我走的。”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於棠偏头思索,“我是问你心里怎么想。”   “我娶的是你。”他言简意赅。   “你总不能娶走人家的女儿,就……”於棠度他神色,说:“翻脸不认人。”   张昀生看向了她,她抿唇不语,他道:“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不认?土匪还讲三分情义,你当我不如土匪?”   於棠近来不怕顶撞他,有话就说:“你自己说过,生意人,讲利益的。”   张昀生牙根痒痒,轻拍她的臀部,“反了你。”   於棠反倒陷入他怀里,脑袋搁在了他的颈窝,“我知道,这种事要慢慢来。”   张昀生心里舒坦了些,握着她的手腕,拇指抚着她细腻的皮肤,问:“婚礼准备得怎么样?”   她应道:“嗯。”   “嗯是什么意思?”   “就是嗯。”   趁他发作之前,於棠的手摸到他的耳根,亲昵地摩挲。   这是她无意之中发现的,他耳根子软。   果然,张昀生被她拿捏得一时心软,却仍有几分不甘,于是就地办了她。   ==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接下来几章婚后的番外。   ——   我之前确实想过要不要写张昱尧的故事,或者写张愔愔和陈司诺的故事。   张昱尧的故事还没成型,但张愔愔的基本架构出来了,时精明时犯二的御姐律师vs可寡可欲的高冷精英律师,多年后两人在法庭重逢……算了,再说吧。   —— 第42章 如是我闻   婚后不久,於棠就打算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否则以老板娘这个身份,在部门做事估计不大方便,她想另外找家公司,不求大好前程,但求自立自强。   晚上她就把事情和张昀生说了。   张昀生不是不主张她外出工作,而是站在丈夫的角度来讲,他带着私心,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放松地愉快地过日子。   他听了以后说:“可以做点别的,轻松一点的工作。”   於棠却很坚持:“建筑师的工作挺好的,我花费多年心血才走到这一步,而且我现在这个年纪,正是上升的时机。”   他说:“你现在这个年纪,也正是怀孕的好时机。”   虽然她现在一腔热血赴事业,但张昀生还是得和她摆事实讲道理,“建筑师是一个长期规划的投资项目,前期投入大量心血,中后期是源源不断的心力补给,才有得上升。可你现在是有心无力。”   他还说:“你现在已为人妻,肩负其他大任,你心里得有一杆称,知晓轻重缓急。所以眼下先考虑当务,解决了后顾之忧,你才能在事业上全力以赴。”   张昀生平时行事自成缘故,不管你爱不爱听,如今一讲道理,她就无话可说了。   於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想了一想,也是。   总不能干个一两年,又把工作辞了回家生孩子吧,如今大部分企业说是给产假,可一旦你生完孩子再回到岗位,届时已经是另一番局面了。   于是,於棠进入备孕阶段。   林姨极尽营养之能事,每天变着花样炖补品,她说这是过来人的经验,保证到时候孩子一出来,健康白胖好生养。   孩子胖不胖不知道,但於棠胖了。   以前她气血不足,体质一般,而且肠胃不大好,所以总吃不胖,有时候忙起来三餐不到位,一阵一阵地熬夜,不声不响地就瘦下来几斤。   现在她作息规律,饮食健康,闲时写写书法,看看书,心情愉悦日子滋润,一不留神身上养出了几斤脂肪。   张昀生先前没觉得,后面出差一个星期回来,一见到她就觉得换了个人,意外之余又想笑,“你这是……”   於棠看他这个反应,觉得实在可气。   晚上洗澡的时候,於棠对着浴室里那一面大镜子,来回照了半天,身上的线条确实圆润了不少,尤其是脸和腰。   她穿着睡衣出来,忧心忡忡地上了床,拉起被子就要躺下。   张昀生还在书房,她忽然想起林姨刚才说热了牛奶,让她记得拿去厨房给他,她掀开被子起身,到楼下厨房,果然见流理台上放着两杯牛奶。   一杯是她的。   於棠心想不能浪费,还是喝了下去,再端着另一杯去了书房。   张昀生见她进来,甚至选好了角度,远远地把牛奶递了过来,他没接,说:“不就是胖了几斤,至于这么一惊一乍?”   於棠干脆把杯子搁在了桌上,说:“可你就喜欢漂亮的。”她扔下一句话就转身回了房。   半个小时后,张昀生才回房,卧室里就他那边床头的一盏灯微微亮,她侧身躺,留个背影,骨肉均匀,依旧隽秀。   张昀生以为她睡着了,但他一上床就知道她是醒着的,他伸手正要抱,她却不要。   他催促:“快过来。”   於棠这才磨磨蹭蹭地挪过去,他搂在怀里,依然觉得纤巧。   张昀生搂着她亲了一会儿,极尽温存之意,手摸到她的腰线,却被她赶走。   於棠的脸上晕开淡淡的绯色,手上捻一捻他上衣的领子,说:“我要是怀孕了,那会更胖,到时候不能见人,你别回家了。”   他闻言只是笑笑,“怀胎十月,你不想我?”   她那是赌气话,又说:“没什么想不想的,我有肚子里的宝宝陪着。”   他仍是笑,只觉得她是越惯越起小性子,收拾了再说。   一个星期不开荤,张昀生这晚把她折腾得够呛,她隐忍哭意一声声浅吟,不敢太大声,生怕惊动楼下的林姨,到时候丢脸丢到海里去了。   张昀生对她无法,停下来安抚,而后问还要不要。   於棠体谅他憋得太久,于是勉强答应。   这厢话音刚落,他便不管不顾一味顶撞,更是一回要个尽兴。   早上她起来时,张昀生已经出门,於棠下来吃早餐,坐在椅子上只感觉浑身哪哪都不对劲,尤其腰酸得厉害。   林姨问:“一会儿还去不去健身房?”   於棠喝着豆浆一想,最近体重持增,怎么还敢不运动?   她很积极地答应。   直到上楼换衣服,一照镜子,发现胸口满是印子,一想到健身房的运动装是低领,只得作罢。   她回到客厅,说不去了。   林姨问:“怎么又不去了?”   於棠随口扯个理由,“来例假了。”   林姨掐指一算,“还有半个月呢,怎么提前了这么多天?”   因为近日来林姨在照顾於棠备孕的事,所以对她任何事情都上心,连经期迟来早来,来了几天都一清二楚。   林姨忽然意识到什么,掩嘴偷笑。   於棠尴尬得不敢视人,溜去书房练习书法。   昨晚张昀生在这里办公,桌上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都是些文件,林姨不懂,所以不好乱动,於棠顺手收拾了一下。   她想找个空的抽屉把文件放进去,所以一个一个拖出来检查,拉开最后一个时,里面是一叠纸,她取出来看。   翻开才晓得,那厚厚的一叠,都是一些毛笔字,她的笔迹。   她以前的笔迹。   先前她在书房练习书法,没有动过抽屉,所以不知道底下还藏了这些。   於棠翻到其中一张,写的是“老混蛋”三个字。   那时她气急,写字时一笔一划看似行云流水,其实运笔不稳,这三个字的笔画一个赛一个繁复,所以写得歪歪扭扭。   於棠找到一张满是皱痕的纸,写的是“打倒资本主义张老贼”。   当时这张被她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没想到他还给捡回来,并且收了起来。   ……   今日股东大会,张昀生两项议案一致通过。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张昀生现在是人心所向,诸事顺意,行起事来更是雷厉风行,股东大会上刚通过议案,散了会马不停蹄就运行起来。   那边安排负责人拟了份方案策划书,这边就联系了相关部门领导,一一应酬。   去年创业文化园的兴建工程已完成大半,正是赶着大好形势。   当今创业者纷纷冒头,中小型企业遍地,那时就得到消息,说某地已获拆迁许可等等,如今创业园尚未竣工,已有不少人打探消息。   一旦竣工,吉时开盘,必然售罄。   这晚,张昀生在外应酬,酒局上众人推杯换盏,就属他克制。   烟酒不沾。   他记着於棠说的话,备孕期间,他一旦喝酒抽烟就会对她有影响。   然而,一个酒局自成一个世界。   酒局觥筹交错,世间光怪陆离,既已置身其间,哪有独善其身的道理?   最后实在没法,还是喝了点酒。   有人打趣:“张总一晚上有所顾忌,是不是家里那位盯得紧?”   赶巧秦二也在,他笑道:“张总新婚不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多少是得哄着点儿,这以后嘛,还不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怎么能让女人绑住?”   张昀生听了只是笑:“还是二少好手段,听你这番话,应该是已经把家里那位打理得服服帖帖,有空再向你讨教一二。”   秦二颇不自在地搔头挠眉,“这个,无规矩不成方圆,打理公司要定制度,打理家庭自然需要家法。只不过夫妻俩有商有量的,才能家庭和睦。”   有人揶揄:“哟,二少自从过上婚姻生活,这感悟不少啊,张总有什么启发没?”   张昀生感觉脖颈处隐隐生痒,他说:“耐心哄着,让她记你的好也就乖了。”   那人笑道:“那还是张总知道疼人。”   一时转了话锋,聊金融聊政策,甚至聊古董。   谁谁最近收了哪朝哪代的文物。   爱喝茶的收了哪位名家的大作。   张昀生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   这会儿林姨已经睡下,於棠在卧室里听见楼下开门的动静,急忙跑了下来,看见他由林伯扶着坐到了沙发上。   於棠过去说:“林伯,您去休息吧,这里我来。”   林伯瞧她这身形仍是清瘦,不大放心,说:“要不把你林姨叫起来?”   於棠赶紧说:“别麻烦林姨了,她才睡下不久,您也去休息吧。”   林伯点点头,回屋去了。   於棠去洗手间拧了一条毛巾过来,坐在他旁边给他擦擦脸,擦到脖子的位置时,看见那里有一处咬痕,她昨晚气急了咬的。   不知道是不是发炎了,现在看起来有点肿。   张昀生见她愣着,说:“去给我倒杯水。”   於棠跑一趟厨房,倒了温水给他,坐下来时问:“你怎么不搽药呢?”她拿毛巾,将那处咬痕轻轻清理了一遍。   “咬的时候不知轻重,现在知道着急了?”   “……算了,我给你拿药。”   於棠拿了一瓶消炎药膏,过来就催他去洗澡,洗完澡好给他搽药。   张昀生朝她伸手,说:“我抱你上去。”   於棠坐着没动,“还是不要了,胖了不少。”   “过来,我看看胖了不少是多少。”   “你喝醉了,还有力气么?”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挪了过去。   张昀生抱着她起身掂量了一下,一边上了楼梯,问:“今天在家都做了什么?”   她回答:“跑步,写字,看书。”   “写了什么字?”   “明天你自己去看。”   第二天一早,张昀生出门之前忽然想起昨晚的事,特地拐去了书房。   那张书桌上哪有什么字?   只有一张他的素描,半身,侧脸,写形写意,均属上乘。   ==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就是补充一些细节,包括婚后之类,日常琐碎,叽叽歪歪。   ——   ——   感谢【jessure】的手榴弹   感谢【jacetsai】日常手抖两颗雷   感谢【Anita燕】投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