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传来你的声音》作者:挥霍   文案:   双目失明后,棠溪聿娶了柏樱,只因她说她想要一个家,想留在他身边。   生来无忧,却身体脆弱多病,他有最丰厚的财富,却有着最多的生活禁忌   她是野生美丽的樱花,靠着心机、伪装、隐忍,她熬到了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命运还是慈悲的,给她留下一丝温情,仿佛被圣诞老人选中,她被他赠与生命一般珍贵的厚礼,她没有犹豫,紧紧的抓住了他,她的命运至此改变。   匍匐在地也要仰望他,她被最黑暗笼罩过,知道他是神一样的存在,是最干净、纯粹、完美的男人,白雪般脆弱易逝。挣扎伸出沾满污泥的双手,她牢牢抓住了神的手。   [女主18岁前只见过男主一次,不存在感情交流]   差10岁,身份差距大的爱情   没有第三者和各种前任与误会   夹杂在复杂身世中的纯粹恋爱,很甜也很宠   内容标签:都市豪门世家婚恋甜文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棠溪聿,柏樱┃配角:┃其它:失明,心脏病,养成,治愈,残疾   一句话简介:失明慈善家和心机少女   立意:正义终会胜利 第1章   半身环海,兼有小岛数座,星城做为最大、最发达的国际大都市已经一百多年。   星城城郊的私家墓园,苍松翠柏、峰峦叠嶂,今日有重要人物下葬,黑色车子、黑衣人密集,移动的黑点多到数不清,长长的送葬队伍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从半山腰开始,一行队伍缓慢下山。   走在队伍最前面,戴着墨镜一身黑衣,清瘦高挑的年轻人被几位保镖轮换扶持,亦步亦趋,费了几倍的时间,才勉强走下来。   不过五十岁左右,棠溪政却已经是棠溪氏中年纪最长的人。今天下葬之人,是他去世刚满一百天的嫂子——张舒雅,而这场百日祭祀、兼下葬仪式的主理人,正是走在最前方,悲痛欲绝、弱不胜衣的年轻人,是他去世十年的哥哥遗留下唯一的儿子,也是棠溪氏最正统继承人,他的亲侄子棠溪聿。   不能继承家族核心资产,没有任何工作成绩和能力,在千年古姓氏、百年繁荣的棠溪家族里,棠溪政作为家中从小受尽宠爱,没有任何继承压力,不需要为传承和管理费一分一毫脑筋的二少爷,只是因为五十岁了还活着,并且他还有四个女儿和一个成年儿子这么多子嗣,在棠溪家谱中,已经可以算得上“传奇”人物。   完成百日祭祀和下葬,庞大车队回到了棠溪政依山傍水、铺满鲜花的庄园。   忙碌大半日,终于把嫂子的身后事完全办妥,棠溪政想把侄子留在身边照顾,“阿聿,留下来吧,跟我在一起也有个照应,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棠溪政对面,伸展长腿、放松惬意靠坐在沙发的年轻男人就是棠溪聿,他正缓慢解开扣的严实的上衣扣子,姿态慵懒。   从领口开始,修长纤细的手指解开了黑色立领外套,又解开里面同样立领的白色罩衫扣子,露出了贴身的红色薄衫,苍白尖细的指头没有停,直到把三层衣服的扣子全部解开。   晴朗无云的天气   已经快到夏至,很多人开始穿半袖衫,他却穿了三层衣服,可见这位大少爷有多么金贵又畏寒。   不过,不会再有人叫他少爷,因为母亲去世,在棠溪家,棠溪聿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家主。   “叔叔,小姨一直照顾我,她以后也不会离开我家,你放心吧。”清淡低悦,一丝情绪也无的男声,棠溪聿微微抬起头看向站着跟他讲话的棠溪政,缓慢悠然的语气,像是在讨论天气,而不是叔叔想要照顾侄子的家事。   被拒绝棠溪政一点不意外。“那,舒凝照顾你,我当然放心,只是舍不得你一个人生活。我这边人多,你肯定是不太喜欢,有什么事,你一定要来找我,叔叔永远是你最亲的人,咱们棠溪家,也只有我们三个男人了。”   张舒凝是棠溪聿母亲的妹妹,婚姻失败后,她一直跟姐姐在一起,和棠溪聿感情也很好,更加帮助母亲照顾他,在一起生活已经很多年了。   棠溪政有四个女儿,和一位比棠溪聿大几个月的儿子。   姓棠溪的男人的确只有三位了,而且棠溪政本身没有继承权,他的这个儿子是外室夫人所生,更加遗传了棠溪氏男人自幼体弱多病的基因,虚弱阴柔,据传说还不能人道。为了能够尽快做祖父,棠溪政各种办法都试了,目前还是没有下一代孙辈诞生。   所以,他把算盘打到了棠溪聿身上,“阿聿,我跟你母亲没来得及定下来的婚事,如今嫂子她才离开百日,我知道你可能无心,但必须要重视起来。”   婚事?   说了这么多,没切入正题,不是棠溪政的风格,好奇使得棠溪聿把落在别处的目光转回来,抬眸透过镜片看他,充满了奇怪的情绪。   果然,棠溪政缓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今天最大目的,“我们棠溪不可以绝后,你跟阿歆,生辰八字,脾气性格都特别适合,阿歆大你一岁,凡事会体贴照顾你……”   荒唐至极!   棠溪沐歆今年24岁,是棠溪政的二女儿,是棠溪聿的亲堂姐。在高度文明,资讯发达的今天,他怎么可能娶自己的堂姐?   母亲百日祭奠刚刚结束,棠溪聿在母亲去世的时候悲伤过度,一病不起,没能为母亲守灵。   卧床养病许久,今日才勉强能起身参加百日祭祀,还好他没再次错过。所有事宜,都是叔叔在操心,他是懂得感恩的,所以,他今天才这么乖乖的坐在叔叔家里,给足棠溪政面子。   面无表情坐在那里,棠溪聿虽然才23岁,但从小接受主导者教育,他的心思是非常敏锐而冷静的。   戴了黑色半框眼镜,因为他皮肤太过白皙,依然清楚可见眼睛下面有一点黑眼圈,脸色非常不好似乎坐在那里已经是勉力支撑。   冷漠又成熟沉稳的气质笼罩全身,即使脸色如纸般苍白,但棠溪聿依旧是深不可测的小主人,没有人敢忽略他的一举一动。   竟然想让他娶自己堂姐,实在听不下去,又懒得反驳,推了推眼镜,他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站在落地窗边的保镖看他起身,立刻过来一人一侧小心搀扶他,头也不回离开了大庄园的主楼。   直到走出主楼,棠溪聿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一边继续解外套的扣子,一边侧头问身边随行助理,“我今天还要见什么人么?”   即使他目光并未落在助理身上,助理依旧毕恭毕敬,行礼之后才回话说,“您下午要见基金会的靳女士,她代替廖毕生来汇报基金会工作。”   “嗯,”他点了点头,再没说什么。   两位保镖一直扶着他,助理快步走在他身前一步,不时回头小声提醒有台阶。   身高优越的棠溪聿腿长步子大,走姿潇洒却是并不快,一行人全部上车后,很快消失在棠溪政豪华又大的不像话的家。   坐在车子里,棠溪聿抬手取下眼镜,食指、拇指一下一下揉捏鼻子的山根处,真正的放松了自己。   折腾了小半日,思念亡母的心情被叔叔那荒谬的提议给冲散了大半,但他还是觉得胸口憋闷,后背隐隐作痛。看来养病太久了,他暗下决心要多锻炼活动,不然这会儿身体精神极度疲累,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星城孤儿院   孤儿院门口有两棵樱花树,枝繁叶茂,树杆极粗,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从黑色轿车下来的靳女士,是“圣尼克基金会”理事长廖毕生的第一助理,她主要负责给未成年孩子们拨付资助资金。   因为有基金会同事葛峰专门负责孤儿院事务,她已经三四年没有来过这边了。   今天,因为葛峰老婆生孩子请假,更因为基金会主人棠溪聿刚刚亲自过问了孤儿院孩子们的生活、学习,她才等不及葛峰销假,亲自来孤儿院取下一批被资助孩子的名单。   五十来岁的靳女士身形挺拔、步伐轻盈,身体和精气神都十分不错。   跟门口保安打了招呼后,她很快被允许进入了孤儿院,并没原地等待被迎接,靳女士独自向孤儿院的四层大楼走去。   做为葛峰的上司,靳女士此次属于不请自来,几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基金会易主,先生身体不适病了许久,终于等到先生正式过问具体工作,才令她不安、忙碌、焦灼的心完全安定下来。   虽说来孤儿院的日期比往年晚了月余,但终于夫人百日祭祀完满落幕,先生病体康复,一切都还刚刚好。   穿着端庄的靳女士仅仅是踏入孤儿院的操场,还没穿过小路走进大楼,她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号码后她迅速接听,“罗助理,你好,是,是,我已经到了孤儿院,啊,先生要跟我讲话么?好的好的,”   站定的那一瞬间,靳女士依旧是一个人,但她好像看到了极其尊敬之人,举着手机不自觉的挺拔了腰身,语气也加倍含蓄慎重,“先生您好,是,是我,我正在孤儿院,”默默听完电话那边的话,她开始微微躬身行礼,“您放心,我会亲自选出适合的孩子,您,心脏还是不舒服么?您一定别起身,请卧床休息,我会带孩子们的信息回去给您汇报。”   耐心听靳女士讲完电话,角落里的小女孩才闪身出来,怯生生的少女音色消减了大半她突然出现给靳女士带来的惊吓,“阿姨,给你成绩单。” 第2章   角落里走出来的女孩子,递给靳女士一样东西。   “啊,这是?”靳女士下意识接过她递来的东西,不住的打量面前大约到她耳朵那么高,一头长长的黑发,脸蛋瘦的尖尖的女孩子。这孩子眼睛里含着春水,好好看啊,她多大了?十岁?   “是你需要的成绩单。阿姨,我的成绩很好,你带我走吧,带我去更好的学校读书。”娇弱的少女音吐字清晰、意思明了,女孩细细的手指动了动,终是没去碰靳女士的衣角。   “小同学,一定有机会的,你好好读书,有机会去更好的学校。”她的回答很官方,因为选拔资助孩子的主要标准,的确是从成绩单上最优秀的孩子中选出,而她还来不及仔细查看。   “柏樱,就是成绩单上面第一名,我是柏樱。”女孩声音柔弱无力,但又带着少女音色里特有的甜,十分动人。   靳女士朝她点点头,那个女孩子,眼睛大大的,那么楚楚可怜的神色,换做谁也没办法拒绝她的请求吧。   她应该是这里的孤儿,又不像是孤儿,反倒是她那一双怯生生孤零零、好像洞悉人性的眼睛,怯弱期待的眼神,靳女士牢牢记住了。   工作开展迅速又顺利,新一期资助儿童的名单当场确定,靳女士真的带走了柏樱。   原因是,她拿着那份成绩单问院长,院长看后点头说,“是啊,柏樱一直都是我们的第一名,是特别聪明、懂事的孩子。”   一直是第一名么?为什么13岁了,一直没有被先生资助呢?   查阅了近一年的成绩单,柏樱在整个一年的考试中,包括小学升初中的考试,她都是绝对的第一名。   事关葛峰的工作是否存在失误问题,靳女士非常自然的带走了柏樱,并没有跟院长询问什么。   什么也没有带走,柏樱穿着单薄衬衫,紧紧跟在靳女士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孤儿院。   慈祥的付院长,教务部主任李琦,保育部主任纷纷来送柏樱。女孩子身量还未长成,她很瘦,个子也不高,但腰背挺直,在简单的衣服下,是勇敢、不卑不亢的灵魂。   其实柏樱很害怕,怕到双手冰凉,依旧逼迫自己乖乖跟随靳女士,保持礼貌大方的走出孤儿院,她不敢回头,也再不想回到这对于她而言地狱般的地方。   车窗外光影交错,坐在靳女士的副驾驶位置,柏樱再一次清楚听到她讲电话全过程。   一个男人小心地说,“先生不舒服。”   而靳女士更加恭敬又忧心的说,“我直接过来了,不过我可以等,等先生好一点,我再跟他汇报。”   车子开了许久,从遍布公园商场的闹市,又驶入道路两旁树木鲜花格外漂亮的新区,很快进入了一个有着繁复雕花的大门。   来不及看清楚大门上雕花的纹路,车子带着柏樱好像进入了一座森林公园。   又开了好一会儿,她影影绰绰只看到修剪精致的灌木,草坪上星星点点像小蘑菇似的水花,高挑的路灯……碧绿的池水、精致的拱桥、造型优美的花坛等等,入目全部是在书中才看得到的景致。   直到三栋白色大楼出现在眼前,柏樱终于明白,这是靳女士说的,先生的家吧?   她左手座位边,有一个绣着“saint. nick”字样的纸巾盒,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来是圣诞老人。   柏樱记得很清楚,从她记事起,每一年过年,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会收到玩具和书作为礼物,每一个新学期,他们也会收到新的文具,其中一半的物品上面都有“saint. nick”标志。她会在心里,偷偷把这些礼物称为圣诞老人送来的礼物。长大后她知道,那些礼物是来自星城最大的慈善基金会,圣尼克慈善基金会。   走过一层层门和经过好多穿着制服的人的询问,柏樱终于被带进中间那座淡紫色屋顶的白色大楼内。并不是她想象中家的样子,这里仿佛华丽典雅的宫殿,跟她熟悉的世界完全不同,灯火通明,少女看的双目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因为母亲全权打理他名下所有资产,棠溪聿从未好好关注过具体的收支情况,失去妈妈的孩子,他最近开始逐步约见自己的几十位高级管理人员,正式接手了所有权利和责任。   在助理人员陪同下,他今天忙了太久,一个上午都在开会和讨论,靳女士来的时候,棠溪聿已经头疼的十分厉害,还伴有低烧,由于身体不适,实在是不适合见面。   上到二楼,被穿制服的高大男人引入一间一眼望不到头的明亮大套房,如果不是靳女士在身边,柏樱可能走进来的勇气也没有。   在她面前是及其简约,色调柔和几乎没有装饰的一个大客厅,走过一道高挑又宽阔的门,柏樱看到一张宽大的床和一条从空中垂下、半遮半掩,反射柔和光晕的白色床帏。   床上一定是躺着一个人,因为柏樱看到穿粉色衣服的护士小姐,在大床边低头搬弄一只手,待她摆好那只手离开,才轮到柏樱仔细打量。   瘦长单薄的手,手背上带着一只留置针,被三层白色医用胶带固定规整。   那是一只指甲被修剪的圆润干净、保养极好、血管清晰可见的手,皮肤白嫩到发光,修长削薄,有着骨节纤长精致的手指,只不过他骨节上没有粉色的生气,纤细的指尖还有些泛青。   靳女士对着床上的人轻声问好叫他“先生”,那只手抬了抬,意思是他听到了吧。   隔着白色床帏,床上的人听了靳女士的汇报,其中关于直接把柏樱带回来的描述,女孩子听懂了,其他,依旧云里雾里。   躺在床上轻轻咳嗽的男人说话了,“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你可以做主的,留下吧,送去咱们的私立学校,她的生活,我来负责。”他觉得自己下属没做错,不就是秉承自己母亲定下来的原则,带回了一个学习特别优秀的小女孩么。   低头看着地板上深色的花纹,一直安静站在靳女士身边,柏樱第一次听到了先生讲话。夹着低喘的清朗男声,甚至他轻轻的咳嗽,也是不急不缓、淡淡没什么情绪。听这个声音柏樱可以确定,令靳女士毕恭毕敬,所有人称呼他先生的男人,绝不是一个老头子,她的圣诞老人,是一位年轻的大哥哥。   转眼又站在光洁如镜的电梯里,很快柏樱便离开了。   听先生说新学校是他的,柏樱去了之后,莫名多了些安全感。但也只是一点点,因为这座名叫“星城学校”的私立学校,小学和中学部都有,又兼有宿舍和各大礼堂,真的太大了,面对全部陌生的面孔,柏樱更加觉得,只有书是她最好的朋友。   从孤儿院走出来的女孩,13岁开始住校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或是不习惯,柏樱的学习成绩,永远是第一名。   初中的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孤儿院有信寄给她,同学帮柏樱拿来,放在她书桌上。   看到有孤儿院徽章的信封,柏樱当即站在原地,再没靠近书桌一步。   下意识咬着嘴唇,她是记得分寸的,强迫自己勇敢的定神再看向那个信封,确定信来自教务部,柏樱瞬间被吓得全身僵硬。   害怕孤儿院带给她的记忆,更害怕失去如今处心积虑得来的安宁生活,她不敢哭,也不敢跑,更没勇气宣泄自己的情绪。生怕引起旁人的瞩目,她默默等待狂跳的心脏恢复正常,快速伸出依旧还在颤抖的手,趁没人注意自己,把信扔进厕所垃圾桶,头也不回的跑开。   柏樱奇怪的行为没有引起同学的注意,因为她原本也是沉默又胆小,从不接触任何人的一个女学生。   周末别人放假回家,她却绝不愿意回去孤儿院,只能留在学校里。她成长路上,获得的所有爱和温情都来自孤儿院,但她不肯回去,哪怕一次也不愿意。柏樱的生活极其简单,唯有读书。   没有朋友,更没亲人会来找她,小心翼翼的柏樱除了靳女士不接触任何人,尤其是异性。   一个学期过的很快,春节前夕,靳女士又来看柏樱,给她带了些好吃的零食,还有一份新年礼物,说是先生给的。   看女孩垂着眼细细打量那只漂亮的手办娃娃,靳女士又补充道,“先生资助的人很多很多,每个人都有礼物,甚至还包括他曾经的同学。他从小已经是这样,乐于帮助别人、给别人带去美好幸福,是特别善良有大爱的人。”   仰头认真的听靳女士的话,聪明的柏樱懂她所有的意思,更懂她全部的话外之音。认识先生之前,柏樱真的很难相信,世间竟有先生这样美好的人存在。   圣尼克基金会的主人,他不是人,是神。 第3章   成绩优秀,乖巧聪明,而且越长越高挑漂亮的柏樱很受靳女士喜欢,老师也对柏樱特别好。看她从来都是宽大的校服,没有一件女孩子们流行穿的衣裙,靳女士心里是有些介意的,她给柏樱钱,说是先生给孩子们的,你可以随意支配,买喜欢的鞋子、衣服、文具都可以。   走过青春这条路的人都看得出,柏樱不仅聪明好学,最重要还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很大概率会成长为未来的白天鹅。   对柏樱,靳女士渐渐有了更多别样的关注和情愫,她对她也是真的很好。   有一次,柏樱问靳女士,“您的孩子多大了?”   靳女士淡定的回答她,“我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   柏樱并没刻意讨好她,顺势做个干女儿,而是换了话题,聊到了先生,“先生他,是很了不起的人啊。”   “先生是有大爱的人,他捐了很多钱,帮助过很多很多的人。”棠溪家将做慈善视为最重要的事,过分低调不做宣传,靳女士身为拿薪水的员工,再清楚不过。   柏樱追问道,“先生他,他……”   “不要问了。”先生何止是柏樱的神,他也是众多员工心中不同于世俗、伟大的神,靳女士当然不愿心中的神被随意讨论。   资助孤儿的生活,给优秀的孩子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使得他们有机会实现理想,过上更好的生活,这并不是幸运之神的眷顾,而是隐世独居的棠溪先生精心又刻意的安排,他想每个人都好,他对每一个人也真的很好。   棠溪氏名下的资产繁多,他不需要工作,已拥有永远挥霍不尽的财富。   古老的家族,早已不再专门从事某一行业赚钱,他们通过投资和收藏,早已稳稳的实现了财富增长,再也不必抛头露面去辛苦经营。有数十位专业的职业经理人,分门别类为棠溪投资、管理庞大到数不清的资产,财富于棠溪聿,自出生开始便只是数字。   他不必为任何事烦恼,自然有人为他谋划和推动所有。   从可以懵懂学习的时候开始,棠溪聿已经被母亲指引与自己的这些“得力干将”接触,这么多人,性别、年龄、经历往往各不相同,只有过年过节、发生大事的时候,大家才会特别齐全的相聚。   因为从小生病,身体单薄的棠溪聿气场微弱、温润柔软,却是绝对的核心,他的一声轻咳,永远足够肃静全场。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能够从容面对所有事的能力,读书识字开始,他已经在被教导如何识人、用人。棠溪聿十几岁已经心智成熟,关于选拔为自己可用之人,他向来不拘一格,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所有调控尺度都尽在掌握。   从他出生那天起,便是正统继承人,注定是目光所及之一切的主人。   在人口一千多万的星城,棠溪一族不知道是不是最有钱的家族,但可以肯定,他们是最倒霉的有钱人。   他们财运鼎盛,做什么都赚钱,不需要运筹帷幄,随便做也赚钱,但棠溪这个姓氏就是子嗣单薄。从几百年前开始,生育越来越费劲,每位继承人都身体不好,多病又多难,寿命不长。   棠溪聿父亲身体很不好,他十几岁时父亲已经去世,23岁这一年,因为意外又失去了母亲。本就身体羸弱的他,承受不住悲痛,直接一病不起,休养三个多月,错过了母亲去世时的最后一面,还好,他没错过母亲下葬和百日祭奠。   即便在病床上强撑着精神,棠溪聿也持续关注母亲一直要求他做的,甚至督促他亲自去做的事——做好基金会里孤儿帮扶的具体事宜。   的确是深深受母亲的影响,棠溪聿和母亲一样,做慈善事最重视教育,因为他重视,才有了那次,靳女士亲自去孤儿院,带柏樱回来。   孤儿院长大的柏樱,成绩一直是最优秀的,却从没获得过圣尼克的学习和生活资助。靳女士匆忙把她带回来,安顿好之后马上找到葛峰,问起为什么前几年没有资助柏樱的原因。葛峰倒是老实,满口应承下来都是自己的错,挑选被资助孤儿是他的工作,却偏偏漏掉了柏樱,这件事的确出了纰漏,他承认是自己工作失误。   “圣尼克基金会”成立于棠溪聿出生那一年,会长廖毕生是棠溪聿信任的经理人之一,也是基金会中唯一有资格正式与他对话的人。靳女士是廖毕生手下众多职员之一,负责基金会内最重要的、给未成年孩子们的资助事宜。   从一位有母亲并且一直受母亲照料的孩子,到失去母亲,在一夕之间逼迫自己成长为独立的大人,棠溪聿在几个月时间里依然无法适应,时常梦中惊醒,他需要心理医生帮助,亦需要更多时间,慢慢调整失去至亲之人之后的生活。   星城小有名气的钢琴家陈微与和棠溪聿同岁,因为同样喜欢钢琴演奏,他们成为了好友。   能结识棠溪聿,陈微与总觉得自己是用上了十二万分的幸运,十分重视他这个朋友,这一天再次主动打来电话。   “阿聿,新开了一家粤菜餐厅,我试过了很不错,你一定会喜欢,然后来我工作室,我给你弹新练习的曲子听,好不好?”   “或者,我去你家,给你弹琴,你有兴趣了,我们才出去吃饭?”   陈微与温柔又有耐心,但棠溪聿顾不上这类可有可无的娱乐项目,他的声音在电话里依旧清淡又礼貌周全,“抱歉微与,我病了三个月,一直没上课,今天要开始上课了。”   夏日的风和煦温暖,炎热酷暑进不到他的房间。   好久不上课,在小书房上了一个多小时课,棠溪聿觉得有些坐不住,因为身体虚弱,他出了好多冷汗,并开始阵阵头晕,想来久病的身体还不适应长久的专注学习,没办法,只得提前结束了课程。   家里有专门照顾他的男护士,两个人一块儿来搀扶棠溪聿去休息。   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他低低的声音里满是颓唐,“我没事,可以自己走。”   很慢很慢走出书房,张舒凝走过来拉住他的手,扶他坐在沙发里,亲自端了水来给他。   看他浅浅抿了一口水,神色样貌并没有什么痛苦,张舒凝用热毛巾给他轻轻擦拭手指,一边轻声问他,“课上的还顺利么?”   另外一只手,被身边男护士很有眼色的捧起,也细细擦拭着。   微微垂眸的棠溪聿坐的很端正,但他的手丝毫没有力气,随意耷拉着任人摆弄,骨感纤细的一双手,指尖有淡淡的青紫色,没有一点属于这个年纪男人的活力。   “小姨,我忘记了好多,还总不自觉用眼睛去分辨每一个字。”摇摇头,他自嘲的笑了。   轻轻把他手放下,张舒凝更仔细的查看他脸色,出言安慰,“毕竟几个月没学了,别心急,更不要累到了。”   “嗯,好。”   “也许还有几十年,也可能学了也用不到呢。”张舒凝和去世的姐姐一样相信棠溪聿,认为他有足够的承受能力处理任何事,所以,她很少安慰外甥,可看他如此明显的情绪低落,才谨慎的劝了几句。   微微侧头没再说话,不知道棠溪聿在想什么,没人敢无缘无故打扰他。   小时候只不过是近视,谁也想不到,十几岁时他竟然因为一些几乎被忽略的小状况,诊断出患了世界公认治不好的眼病,据说是早晚会失明,究竟何时,医生们也无法断定。   十几年间,做了无数心理准备,也做了更多现实工作,棠溪聿自己早已认命。   风吹过书房,他刚刚上课用过的那本书因为太过厚实而纹丝未动,原来是一本盲文书。 第4章   棠溪聿有两位堂姐,两位堂妹,其中棠溪沐可才19岁,打扮得精致可爱,是宛如芭比娃娃般的千金小姐。   “哥,我想坐你新买的游艇,我们去看极光好不好?”来到棠溪聿家里,沐可一直缠着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位温柔俊美的堂哥。   “沐可,不行,你要好好上学。”他不心疼游艇,但不能放任她玩闹,毕竟做哥哥是有责任在的。   “才几天,没关系的。”   “乖,等你放假,哥哥再陪你玩。”   沐可是棠溪政最小的女儿,她窝在棠溪聿怀里,熟练的撒娇。面对鬼精灵的小堂妹,棠溪聿自然是尽全力宠她,但他现在真的没有时间陪她玩。   几个老同学,屡次问他“身体好些了吧?”约他出去走走,一块儿做运动,打打球、晒晒太阳,也被棠溪聿给婉拒。   也许是担心他一个人寂寞,棠溪沐歆竟主动约他,“阿聿,泉城的慈善拍卖活动,有不错的画,还有明星来表演,都是帅哥美女,你陪我去吧。”   “沐歆姐,我最近比较忙,抱歉。”   棠溪聿跟沐歆年纪相近,关系一直不错,可叔叔提出要他娶沐歆,使得他一想到她便浑身不自在,再不肯与她单独相处。   做为一名巨大财富的掌控者,他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处在拒绝别人的位置,学会拒绝,正是他从小到大必修课之一。   由于身体原因,棠溪聿常常睡的不好,很容易半夜醒来。   母亲去世后,他无法入眠的情况有加重趋势,白天常常需要睡一会儿,来补足亏损严重的体力和精神。张舒凝做为他生活起居团队的管理者,她不允许有人范低级错误。诺大的家里,几十位工作人员各司其职,没人敢发出声音,很怕会惊扰了身体病弱的主人,进而失去待遇优厚的工作。   逐渐恢复社交,棠溪聿开始跟朋友去观看芭蕾、乐器等艺术表演,偶尔看赛马、画展或是游玩各地的美景,其中慈善活动是他参与最多的,而保养身体、定期做健康检查更是融入了他生活的日常。   失去母亲,适应一个人生活,棠溪聿用了三年。   三年过去了,柏樱以最优成绩升入了星城学校高中部。第一学期结束,在学霸云集的名校里,她的成绩依旧是第一,女孩子付出了多少努力没人清楚,被大家记住的,是她拿到奖学金时甜甜的笑脸。   奖学金是给孩子们锦上添花的奖励,目的是使他们更加积极的学习,却是柏樱拥有的人生第一笔钱,对她来说已经是巨款,令她觉得,自己更加努力学习的话,以后一定可以有不错的工作养活自己,不再需要依靠任何人。   “读高中半年,因为你成绩优秀,可以看到先生了,开心么?”新年的时候和柏樱见面,靳女士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开心,先生是神一样的存在,他是最善良的人。”   “是啊。”得到柏樱崇拜而肯定的回答,靳女士满意的点点头。   数年前开始,张舒雅女士因为重视教育,在每年过年前,会亲自和自己资助的学习成绩优异的孩子们共进晚餐。这个活动因为她去世而停止,如今棠溪聿也想效仿母亲,和孩子们吃饭交流一下。   能够被选中的孩子,都是优秀且懂事的,有一些孩子,甚至在毕业后,有为先生工作的机会。柏樱听说这些,心里特别期待,谁不想参拜自己仰慕的神呢?   从知道要跟先生见面开始,那么擅长学习的柏樱,每天不断的分神,一个多月后,终于如愿,再次来到了先生的家,那个大的像宫殿一样,做梦也梦不到的庞大豪华、灯火通明的家。   走过宽敞的走廊,一幅幅名画被挂在墙上,远远望去,另一侧玻璃墙旁,造型如天鹅般巨大的吊灯下,白色的大钢琴泛着珍珠般的光芒,这个家真的太大,令人只能仰视。   受张舒凝指示,靳女士已经事先嘱咐了学生们,先生身体不适,受不得惊吓,最最重要就是,绝对不可以发出大的声音。   学生们纷纷回应“知道了,”“是,”也有的说,“放心吧,先生年纪大了,我们一定乖一些,不会发出声音惊扰。”   靳女士没有反驳和解释,外界其他人对先生的认知,无论对错,都不需要下属员工解释,这是员工守则之一。   做任何事,棠溪聿从不暴露身份,更不可能去露脸,从出生开始,棠溪家族绝不透漏他的信息,从胎儿期开始被保护,即使到了成年后,为了安全起见,他的形象也从未暴露过给普通人。   站在角落里,柏樱也不说话,她听过先生的声音,知道他并不是老人家,是年轻又干净的声音,是大哥哥。   她本就白净,还隐隐透着一点营养不良的苍白皮肤,今晚,在仿佛一个巨大水晶球般的巨型吊灯照耀下,白的接近透明。来“宫殿”之前三天,她每天反复清理自己的脸、手、头发、身体,她不敢把自己打扮的性感、可爱,只求能有一个乖巧、清纯的印象,她想让先生看到干干净净的自己。   穿了保持比较新的校服,坐在大圆桌旁,她不敢四下打量,以为很快会看到先生。结果,等了很久,其他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柏樱的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终于来了一位穿着米白色工作制服的中年男人,说先生病着,不能下楼,你们吃吧。   听到这句话,柏樱虽然面上只是微微抬了一下头,其实,心里已经雷声隆隆,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大圆桌被丰盛菜色摆满,柏樱并没什么外出吃饭的经历,但她觉得,眼前的一桌美食一定是比外面餐馆更加精致鲜美。很多穿着蓝上衣、围着雪白围裙,看起来像是专门在厨房工作的人为他们上菜、服务,十分礼貌且友好,即便学生们都是被资助的贫穷或孤儿身份,也没有被怠慢。   十个孩子,是分年纪再按照成绩被选来这边一块儿吃饭的,其中柏樱的成绩最稳定,向来是第一名。   因为先生临时“失约”,靳女士料定他们会有些失望,为了活跃气氛她给学生们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们以后都打算学什么专业啊?”   学霸们聚餐,面对这个话题果然兴致极高,大家各说各的,轮到柏樱,靳女士满眼期待的看着她,女孩子小声但十分清晰的说,“我要学医。”   “好孩子,有志向。”   并不在乎靳女士的夸奖,但柏樱不再说话,而是更加乖巧的回复给她温柔害羞的笑脸。   她想了很久很久,年纪尚小的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真的摆脱曾经的恐惧呢?不愿意回去,她亦再不想收到来自孤儿院的信了。自己的力量还不足,那么她需要一个强大的人庇护自己,先生是唯一她知道的强大的人。   满桌的美食没什么可以吸引她,柏樱尽可能地低头,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注意到她,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凭借精准记忆力,她悄悄向楼上溜去。   16岁可能是不知天高地厚年纪,但柏樱不是一时冲动。   偷偷跑上楼,去那个她牢牢记住的房间,她想看到他,于是做了不顾后果的事。   棠溪聿房门口,保镖看着温软瘦弱的小姑娘,一眼认出了是三年前来过的小女孩。   “我想见先生,跟他说谢谢。”温温柔柔的少女,她说了实话,不敢欺瞒先生。   “先生不见客,你下楼去吧。”保镖记得她,虽然不给她通融,但也没有凶她。   还想再央求一次,柏樱开口轻轻说“拜托……”,她的话来不及说出口,一位穿白大卦的男护士捧着一个托盘走出来,门一开一合,棠溪聿听到了她的声音。   刚刚结束近一天输液,棠溪聿躺的全身酸软情绪不佳,听到娇莺般女孩子细小的声音,他还没睁眼,急喘了一口气问道,“谁在外面?” 第5章   身边的护士听他问,忙小跑出去查看。   问清楚情况后,护士很快回来,弯腰小声给棠溪聿汇报,“门外有一个女学生想见您,穿着星城校服,是来参加今晚晚餐活动的。”   女学生?   他并不知道来人是谁,睁开眼觉得灯光有些刺目,手背随意覆盖在眼睛上,想了想,棠溪聿还是决定见一下。   看到又出来一位护士时,柏樱已经预感自己可以见到先生,果然,她再次被允许进入他的房间。   一走进来,柏樱明显觉得屋子里好热,她看到床上的人影弯腰挪动身体,被扶着半躺半卧坐在床头。   脚步轻轻走到床前,第一次,她终于见到了先生本人,一看到他,柏樱立刻屏住呼吸,很怕自己的言行会惊扰到眼前俊美优雅的年轻男人。   尽管三年前已经听过他讲话,但看到真人,柏樱还是有些意外,先生本人竟比她想的还要年轻。   黑色头发,眼窝深邃,有着浓密眉毛和睫毛的男人,眼珠竟然是浅浅的灰蓝色,他眼角、眼尾生的水平一线,是一双对所有人和事都漠然冷淡的眼睛啊。   清瘦面颊,下巴削尖,利落的下颌线,显得冷硬又倔犟,偏偏他唇线清晰、唇珠饱满,鼻翼圆润而薄,鼻子又高又挺,撑起了整张脸的完美骨相,棠溪聿长得清冷又精致,性感又带些不容侵犯的气势。   他穿着蓝色睡袍,领扣微露,来不及欣赏先生的锁骨,她却看到他胸口缠满了白色纱布。   额前的头发软软垂下来,盖住了棠溪聿大半额头,他戴了眼镜,也看到了她,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黑发,瘦弱的小女孩,肩膀窄窄的,小小一只。   “您好。”她主动问好,娇气甜甜的少女音。   “嗯,”他看着她,微微点头。   “谢谢哥哥,哦不,是先生,谢谢您一直资助我,还有,谢谢您的礼物。”   叔叔家有沐宁、沐可两位堂妹,但被她叫哥哥,棠溪聿忍不住还是笑了,温柔的说,“不客气,你叫什么名字?”   “柏樱。”   点点头,棠溪聿话语轻轻的说,“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他真的好温柔,微微探身看她,目光就像在看小婴儿一样的澄澈。   她的困难永远是她的困难,柏樱知道自己的噩梦无法言说,于是乖巧的展开无限的情商,“靳女士,对我很好,像……妈妈。”   与棠溪聿的堂姐、堂妹不同,听面前女孩子夜莺般的娇声真的是一种享受,棠溪聿觉得身体上的不适似乎也得到了缓解。他一直微笑看她,开口便是鼓励,“好好学习,不用担心其他事,一定会有很好的未来。”   能来吃饭的孩子全部是品学兼优,十个人的名字棠溪聿都知道,柏樱三年前由靳女士从孤儿院带来见过他,他也记得。   她看到他身上那么多纱布,听他讲话有气无力很虚弱,不敢问生了什么病,只是小声跟他说,“我以后要做医生,会治好先生的。”   他并没把她的话当真,语气软软的带几分天真,小小的脸蛋,还是小孩子啊。   但听她这样说,还是觉得感动,忽然他安静放在身边的手朝她伸过来,大手的手背甚至跟三年前一样,还带着留置针。   “谢谢柏樱。”   他讲话声音很低,可柏樱却如雷贯耳,急忙把右手塞进了他掌心。   这么多年来,柏樱第一次,毫不犹豫敢与一个男人接触,不但不怕了,还觉得亲切。   她看他,单薄的身体全靠骨架撑着衣服,但他坐在那里不动,一个安宁充满信任、鼓励的眼神,已经令柏樱相当震撼。这位先生想必不是生活在现实中,而是她看过的漫画书里走出来的王子,形态英俊迷人,气质冷淡矜贵。   苦等三年,她终于见到了他,倾慕的种子种在了心里,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明知失礼,她仍羞怯的跟先生要了他的手机号码,棠溪聿一丝犹豫也无,把自己的私人号码给了柏樱。   彼此留了联系方式后,柏樱心里安稳了许多,毕竟她此行的目的已全部达成。   “我是什么都没有的,连手机,也是上了高中的时候,先生您送我的。”靳女士也说了,大一点的孩子,先生都会送手机、电脑,让她知道感恩就好。   “嗯,我知道,”他知道柏樱特别聪明、特别优秀,所以没再强调,轻轻喘了口气继续柔声说,“你以后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对一名女学生,棠溪聿是真的没有防备,纯粹的关心。   “好,谢谢先生。”她忍住没让自己笑的太开心,还是声音小小的应他。   当柏樱再回到一楼餐厅,靳女士已经知道她去找了先生,且成功了,十分不悦。   扬起下巴,靳女士斜睨柏樱严肃的对她说,“如果你鲁莽的行为令先生发病,你一定会后悔今晚的所作所为。”   根本不在乎她的话,但柏樱眼里水汪汪的,小声问靳女士,“先生受伤了么?他身上好多纱布。”   “不是,他是生病了,做了一个小的医学措施,你不要再问了,更不可以再去打扰他,太没有礼貌了。”靳女士对柏樱是不设防的信任,对她今晚大胆的行为,只觉得是一种感激和崇拜。   “可我已经要到了先生的号码,他说可以随时找他。”无意显摆,她只想告诉她,没那么严重。   这件事超出了靳女士的承受能力,她嗓音不自觉提高了两度,脱口问道,“先生给了你他的号码?”   “是的。”她打开手机通讯录,给靳女士看。   靳女士低头看了,那真的是棠溪聿的私人号码,她立刻收回目光,觉得多看那号码一眼,都是对它主人的不尊重。   靳女士是没资格直接联系先生的,她也没再说柏樱一句。   如愿得到仰慕之人的电话号码,好学生柏樱也变身为追爱小女孩,回到学校后,她真的给棠溪聿发了消息,【先生是受伤了么?会很快好吧?】   不久,棠溪聿回复了她,【我生病了,不是受伤,不过已经没事了。】   事实是,跟学生们聚餐是很早定下来的,而棠溪聿心脏从小不太好,因为心率过于缓慢,不得不安装心脏起搏器;十多天前他胸闷疼痛难忍,心率才三十左右,紧急入院检查,原来是心脏起搏器不再工作,需要更换电池。这件事不能耽误,他马上住院,做手术更换了起搏器的电池。   术后,棠溪聿严格遵照医嘱卧床休息,以为二十多天过去,应该可以见客了。谁知棠溪聿身体愈合能力差,胸口依旧疼的厉害,左手完全没办法用力,还时不时的低烧几个小时。他身体自小孱弱,医生坚决不允许他见客应酬,要求卧床静养,为了不给大家添麻烦,他只好放弃了和学生们一同吃饭的计划。   得到回复后柏樱很惊喜,她又问,【先生,您生日是什么时候?】   这一次,隔了一个月,棠溪聿才回复她,【是平安夜。】   得到他的答案,她觉得好遗憾,因为圣诞节过去好久了;却也会偷偷庆幸,自己有足够的时候为他准备下一次的生日礼物。   先生那样身份的男人,柏樱知道自己没有能力用金钱买来能够打动他心的礼物,从知道他生日在平安夜那天开始,直至这一年的圣诞节前夕,她求助于靳女士,真的送出了给先生精心准备的礼物。   她央求了几次,因为一直很喜欢柏樱,靳女士终于抽时间见了她,还请她这个高中生吃饭。   柏樱虔诚的请靳女士帮忙,把生日礼物送给先生。是一件白色的毛衣,柏樱亲手织的一件开衫毛衣,她总是担心,想着先生胸口缠那么多纱布,如果她织圆领,胳膊很有可能穿脱很不方便。   看了一眼柏樱织了十个月的毛衣,柔软、温润、纯净与世无争的气质,真的很好看,令人没办法拒绝,靳女士答应帮她转交给先生。   没机会见到先生,柏樱并不觉得难过,她貌似随意的问靳女士,“先生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吧?”   向来严肃中有原则又有慈爱的靳女士,听到她这样问,竟然放下了刀叉,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先生他病得很重……” 第6章   问出了心中纠结已久的问题,只有柏樱自己知道,她有多么迫切想知道答案。   等了不知道多久,靳女士没再说下去,柏樱真的快急死,她的手在桌子下面,手指头全部绞在了一块儿,默默深呼吸稳定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是什么病?他怎么了?”   靳女士嘴角微微的下垂,她说话声很小,却更加严肃的说,“别再问下去了,那是先生的隐私。你一向懂事,什么不该问,应该明白的。”   点点头,柏樱的头垂的更低。   其实她不明白,只是在装作懂事,但她知道,自己没资格任性。   令靳女士这位下属员工也跟着担忧的事,是棠溪聿的眼睛。   这一年多,棠溪聿视力下降不少,视野变窄的非常明显,眼病使他过得很不好。他视力从小不太好,不仅仅是近视那么简单,但这一年视力下降的太快,毫无心理准备。起初发现得这个病的时候他才十一二岁,医生们安慰说这个病发展的很慢,也并不是都会失明,甚至有的患者三、四十年以后才会失明的。但现在这样,视力情况无缘无故的持续恶化,早已影响他的日常生活,令他特别忧心自己的眼睛。   在国内多次求医,张舒凝也做了母亲曾经多次做过的事,陪棠溪聿出国几次去看过眼科的数位专家,然而并没什么效果,眼睛的情况随着他的坏情绪,变得越来越不好。   棠溪聿患的眼病属于基因病症,根本没有治愈的方法,医生不敢随意糊弄他,只让吃维生素,多休息,不要太累,不要过度用眼……   不痛不痒,可怎样也看不清的病,真的分外磨人,27岁的棠溪聿,不仅仅黑夜看不到,白天也经常看不清,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导致他心情差并且没有安全感,不愿见任何人。   他没办法做太激烈的运动,刺激性的游戏也不适合他,因为生病,生活有很多禁忌,健康状况会变得越来越差,很多事情是一个恶性循环。从小安静惯了,他平时弹弹琴,看看歌舞,已经是最热闹的活动。   一个人在家,因为他兴致很低,家里更加安静,看电影不好太刺激眼睛,看书也不行太累了,做不了的事情越来越多,处处小心用眼,令棠溪聿郁郁寡欢。   冬季临近他生日,可棠溪聿不愿意见客应酬,那几个弹琴、喝茶的朋友也不常常聚会了,陈微与作了新曲,也练习了多首棠溪聿喜欢的曲子,想尽了办法哄他开心,终是做不到。   毛衣被靳女士专门送到家中,虽然棠溪聿收到的生日礼物堆积如山,但他却牢牢记住了靳女士提起的柏樱,那么柏樱亲手织的毛衣是什么样子?他不但收下了礼物,靳女士离开后,还破天荒跟身边人提起,“靳女士带来的礼物,毛衣,拿来我看看。”   就在他处理公事的大书房,助理惊讶的看棠溪聿笔直端正的坐在椅子里,满眼期待的微微仰头“看”他,连忙答应下来,快速去取靳女士刚刚带来的生日礼物。   礼物被双手捧了来,棠溪聿又问,“可以穿么?”   “您稍后,”已经检查过的礼物,助力又反复查看和确认,谨慎的回答说,“可以,羊绒线柔软,织的手工非常好,尺寸——应该也适合您。”   “好,”他扬手接过来,把毛衣放在腿上,低头看了看浅浅的奶油色调,触手软糯轻薄,越摸越上瘾,反复抚摸使得冰凉的手指也觉得有了暖意。   虽然他没打算试一下,也没再说什么。   一夜大雪,映得室外亮亮的,如同梦幻般不真实。   室内温暖如春,但也许是因为气压偏低,躺了许久睡不着的人半夜起来看雪,扶着窗棂站在那里,看着窗外纷飞的白雪他毫无睡意。   因为心脏不舒服,棠溪聿再也躺不下,只有坐着才觉得呼吸顺畅些,就那样他几乎坐了一夜,睡得非常不好。   时间不等人,过的飞快。   一年后的冬天,读高三的柏樱跟所有人一样,沉浸在即将新年的节日气氛里,靳女士待柏樱越来越好,常常自掏腰包,请她和几个同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吃饭,她是真的喜欢他们。   说到大家的理想,现在真的越来越近了,靳女士颇有兴致的再次问了柏樱,“还有半年高考了,柏樱,你打算报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啊?”   柏樱的答案从没有变过,她仍然回答“想要学医”。   先生的生日又快到了,一年前练成的织毛衣手艺,柏樱只想给他一个人织毛衣,但不知道他是喜欢还是讨厌,她更加明白,他那样身份的人,怎么会穿她织的毛衣呢?大抵是不在意的。于是,柏樱也拼命告诫自己,不敢再痴心妄想。   她不再纠结于送他什么生日礼物,而是决定好好保护自己,努力读书,期望可以改变命运。   柏樱的生日是腊月二十八,农历里很小的生日,幸运的是今年她又获得了邀请,恰巧在生日当天,可以到“宫殿”吃饭。靳女士甚至还兴奋的说,先生要给大家发额外的礼物,因为他们这些人学业特别优秀。   临近生日,天气虽然寒冷,柏樱因为可以再次看到先生,而心情格外好。   生日这天早晨,她又收到了孤儿院寄来的信。   离开孤儿院五年半,五年多再没收到信,无论身体还是心智都已经长成的柏樱,几乎忘记了曾经的伤疤和痛苦,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地址、名字,她晃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她的人生噩梦,是她最痛、最怕的东西。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她藏的那么深的伤口,还是会被撕开,还是会流血,终是过不去……   神经质一样,她跑去实验室,偷来火柴,烧了那封信。   晚上,来到先生的“宫殿”,她因为冷、因为害怕、因为太想寻求保护,无暇欣赏这个占地至少十几亩地的家的夜景。   “宫殿”整体布置没什么变化,依旧灯火通明、杯盘闪亮,十来个人围坐在大圆桌旁,再次被告知先生因为有其他事耽误了,由靳女代替先生与学生们共进晚餐,提前祝大家新春快乐。   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令柏樱渴望见到先生,她根本等不急吃饭,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再一次偷偷跑上楼去找先生。   那么好看的人,心又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只有靠近他,她才会觉得安心。   她甚至没机会上到二楼,在楼梯口便被保镖拦住了。   棠溪聿的保镖记得她,低头跟她说话,“上楼要做什么?”   “我想见先生,有话对他说。”柏樱本就水汪汪的眼睛,这一刻好像会说话,她的话语越说越小声,没什么力度,一双眼睛却好像在不断哀求,楚楚可怜。   看着文弱的女学生,两位保镖想了想,还是去通报了。   房间内,棠溪聿在小客厅里吃晚餐,他现在视力不佳,尤其晚上更差,听到助理说柏樱来求见他,想也没想,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助理还未离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马上说,“让她来吧。”   终于,柏樱被允许来见先生。   被引到了卧房一侧的小套间,是一间小客厅,远远的,她看到他在用晚餐。   房间布置跟他主卧室是同样的风格,大气、宽敞、淡雅不累赘,但不是她想象的丰盛热闹。他一个人,端坐在不大的圆桌旁,只有一个人在给他布菜和服务。   她柔柔的声音远远已经跟他问好,“先生,我来了。”   棠溪聿放下汤勺,不再进餐,擦了嘴唇,抬眸跟她说话,“柏樱,过几个月要高考了,你今年的成绩还是那么好,看来,可以考取钟意的大学。”   “是,我很幸运,努力都有了收获。”说着客套的话,柏樱脑子里在盘算着自己的目的。   他不懂少女心事,只是大方说出了自己能做的事,“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   “谢谢先生,”少女音淡淡的,并没有刻意的撒娇。   她真的有困难,可她并没有急于开口,站在那里乖巧安静的柏樱,没人知道,她心里正经历一场矛盾的海啸。   微微抬眸看她的先生,伸手想把手里的餐巾放下,可他视野缺失看不到桌子上面的空档,又不想放肆的扔在桌子某处,举着餐巾不知道该怎么做。   看到棠溪聿需要帮助,桌子旁的罗助理立刻双手接过了餐巾。   柏樱的目力特别好,虽然他们之间还有几步的距离,她已经看出,两年的时间,先生容颜未改,依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疏离感。   但是他的眼珠颜色变浅了一点点,她心中觉得奇怪,当然是不敢说出来,只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第7章   穿米白色制服的罗助理大概是小声问了他什么,先生微微摇头,说“不吃了”。   罗助理焦急又没有办法,声音略微大了一点说道,“才吃了两口,您再吃一点,厨房专门炖的雪蛤还没端上来呢。”   难得他平直疏离的眉眼有了变化,柏樱看到先生有些孩子气的用手背捂住嘴巴,皱眉说道,“那个不要端上来。”   这是有多讨厌雪蛤的味道啊?   连忙答应着“好”,助理看他又摸到汤勺,意思是同意再吃一点,乐颠颠的继续给他布菜,一片嫩嫩的牛肉被分成两半,助理夹了半片放在先生汤勺里,他吃后还摇头,侧头说,“你该给我加一点辣味,这个太淡了。”   调味汤汁和酱料张舒凝压根不让给准备,助理没有辣给他加,不敢多说话,依旧奔着青翠的小炒去,给夹了一点点到小汤勺里。   从没见过这样的服务方式,除了跟靳女士出去吃饭,柏樱的确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她博览群书、聪明又敏感,而且更懂观察,她明白先生绝不是为了所谓排场才需要专人服务,那么,他是怎么了?她猜,他是看不见。   吃了一口,棠溪聿想到面前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自己这样自顾自的吃大概不太礼貌,她吃饭了吗?   “柏樱,你下楼去,跟大家一块儿吃饭吧。”先生温柔提醒她,意思没事可以出去了。   正在十个手指头互相较力,柏樱被他一语点醒,是啊,她来找他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她才不要下楼去。鼓起所有的勇气,她向他又迈了一步,嗓音发颤对先生说,“有一件事想要求您,我想留在您身边,做您的护士,可以么?”   她明明准备了很多完美的说辞,为什么对着玉雕般的人一开口,完全没了头绪。   棠溪聿愣住了,她是即将高考的学生身份,怎么会有要留在他这里做护士的想法?   又想了想,大概是看到自己眼睛不方便,她在担心自己么?棠溪聿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安慰柏樱说道,“我不需要护士,目前,还是可以看到的。”   “我……不……我……”千言万语没办法说出来,她想要留下来,在他身边,不想住在学校里,如果再收到来自孤儿院的信,她也许会死掉的。   哀求还没有说出口,看着她纤弱身影,先生却又说话了,“两年了,你长高了不少。”他声音里没什么夸奖或是感慨的情绪,不过,是真的仔细回忆过才说出来的话。   “是,”她的确长了几公分个子,他果然还能够看到的。   大眼睛转来转去,柏樱猜想先生是得了什么眼病吧?   “先生,是我需要帮助……我已经成年了,需要一份工作。您收留我吧,我会一边上学,一边努力为您工作的。”她不想赘述自己的痛苦和困难,只想获得他收留就好。   可棠溪聿不知道她的痛苦是什么,只觉得小女孩不好好读书,居然急于想要工作,完全在异想天开。他怎么可能收留女学生在家里?   轻轻呼一口气,他思考出来拒绝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棠溪政从门外冲了进来。   棠溪聿这位叔叔像一阵风,不符合年纪、不稳重的一阵风,“阿聿,天大的好消息,阿岚的女人又怀孕了,希望这次可以成功生下男孩。”   突然来访的叔叔,突如其来的消息,其实和棠溪聿都没什么关系,但他真的没看到叔叔身后还跟着自己的保镖,更没有丝毫准备,在晚餐时间叔叔会不打招呼就来到他家。   “的确是,喜事,恭喜叔叔。”棠溪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棠溪政是太开心了,他的四个女儿都讨厌重男轻女的老思想,又没别的什么亲近的人能分享他渴望男孙的心情,才专门跑来找侄子分享。   没有心理准备,棠溪聿正专心和柏樱谈话,盘算如何拒绝她,还不会让她太难过。   突然被叔叔这一通大嗓门打断,棠溪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瞬间额头出了好多汗。   还有关于继承人这个话题,也是他一直不愿意面对的,此刻可以说是又惊又烦,心绪极度不稳。   身边的罗助理知道先生的脾气,更了解他身体情况,已经在盘算,是叫张舒凝或是直接叫医生来。   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柏樱看到一位衣冠楚楚的长辈,突然闯进来说什么生孩子的事,她只关注先生,眼看他嘴唇颜色已经变的发紫,脸色很不对劲。   忙走到他身边,柏樱半蹲在他椅子旁,轻轻叫他,“先生,”担忧的看着他清晰凌厉的下颌骨。   “再等等,可以确定性别了,我再告诉你好消息。”大概棠溪政觉得,男人都有着和他一样对继承人的渴望,尤其棠溪家的男人。   “好,好……”勉强应付了叔叔,棠溪聿胸口闷闷的,已经浑身无力,开始依靠柏樱扶着他手臂才能坐稳。   “恭喜恭喜您,您还没看到张女士吧?”助理发觉先生不对劲,连忙大着胆子,用张舒凝把棠溪政支开。   胸口疼的越来越厉害,心跳不同寻常的快速,棠溪聿根本承受不住。他呼吸紊乱,脸已经白的发灰,此时别说站起来,坐都坐不住,瘦弱的身子不住的往下滑,一句话没说,缓缓歪倒在蹲在他座椅边的柏樱怀里。   把棠溪政送出门,罗助理跑回来看到眼前情景几乎要崩溃,匆忙嘱咐柏樱,“帮我守着先生,我马上叫医生。”   医生、司机、护士、家里的所有急救设备都在他脑中盘旋,罗助理真的一个头两个大,他觉得先生在他的班被吓到发病,自己绝对躲不过张舒凝的一顿狠批。   他有心脏病!   聪明的柏樱全明白了,她被高大的棠溪聿压得已经跪在了地板上,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紧紧搂着他的身子。   他全身都在出汗,身体软的如一滩水,在不撒手的情况下,柏樱十分吃力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让病人靠着自己坐在地板上,肯定比坐椅子更安全,还好棠溪聿清瘦,不然只抱扶他挪动这一下,两个人都会摔倒。   把他的头枕在自己肩膀,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柏樱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清清凉凉,像是莲花散发出来的味道。看他口唇微张,还泛紫色,女孩子柔软的小手迅速去解他的衣领扣子,凉凉的小手蹭在他喉结处,棠溪聿是有感觉的。   “药在那里?”心脏病人不可能没有药,她耳朵贴着他嘴唇,等待他的答案。   身体剧痛,呼吸困难,棠溪聿意识逐渐涣散,眼前只能看到一团光,淡淡的少女体香传来,他下意识摸索到了她的衣角,紧紧握住。   一只手搂住他身子,一只手揽住他脖颈,脆弱的脖子暴露在她眼前,男人突出的喉结清晰可见,柏樱觉得好奇妙,他和她,突然如此亲近了。   “呼——呼——呼——”为什么他呼出去的气多,吸进来的气却少?   “口,袋,”所有带口袋的衣服都有急救药,棠溪聿也不知道现在的衣服有没有口袋,他不知道……   听清他的话,柏樱立刻把他搂在怀里,空出一只手,摸他的胸口和两侧衣服,果然在他外侧口袋里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瓶子。   餐桌上有清水,慌慌张张把药片放在他舌头内侧,柏樱努力直起身体给先生依靠,她托着他下巴,小心的喂他水喝。   棠溪聿也想顺利吃药,可他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喝水都不能,柏樱喂水的瞬间他胸口衣服便湿了大片。   水喂不进去,看他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柏樱几乎快要哭出来,试了好多方法……终于,棠溪聿嘴巴里被喂进去一口温暖的水,药是咽下去了。   可是他并没有马上好转,甚至在咽下去药之后,直接晕倒在了柏樱怀里。   先生会死么?   抱着失去知觉的棠溪聿,柏樱浑身发抖,她在拼命回忆自己所有的医学知识,小心把他平放在地板上,哆哆嗦嗦解开他所有衣扣。先生白皙到放光的胸口露了出来,左胸处手术的刀疤也不可避免的被她看到。   手术刀疤还不止一条。 第8章   新旧两道疤痕横梗在左边胸口,疤痕下方,他清瘦没什么脂肪的皮肤下面,好像是藏着一只小盒子。   聪明如柏樱,也盯着他瘦削胸口那从未见过的突起看了又看,那形状,令她觉得他的身体里好像藏了一只半圆形铅笔刀啊。   是心脏起搏器!   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瘦的胸骨突出的心脏暴露在空气中。心脏起搏器的形状和先生突出的锁骨一样,毫无悬念地呈现在柏樱面前。   来不及想太多,手脚并用跪在地板上,她再也没时间细看是怎么回事,柏樱开始给棠溪聿按摩心脏。   柔软的手一下子就按到了他的肋骨,她本也没有用尽全力,他看起来就非常脆弱,她根本不敢太用力按他。   先生肩膀看起来宽宽的,实则身上瘦的肋骨突出,实在没什么肉,她一个小姑娘,都可以轻易给他按摩心脏,几乎没什么脂肪层做阻碍。   分开双腿跪在他身上,柏樱忍不住嘟囔出小小的声音,“你怎么病的这么重,还装了心脏起搏器么?”   “是,”声音缥缈传来,万万没想到,气息微弱、紧闭双目的人回答了她。   昏迷过去他不但回答了她的问题,甚至大手一直抓紧了她的衣襟不放。   没经历过这等“大场面”,按着先生冰凉的胸口,柏樱脑子里还止不住的猜想,那么两年多前,他胸口缠的纱布,正是因为放了起搏器吧?   先生他眼睛不好,身子这么瘦,原来是心脏也有问题。   拼命叫停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柏樱手下不停,直到一大群人冲了进来。   穿制服的保镖,年纪大一点神色凝重的女士,柏樱通通不认得,但她认得出小跑过来的医生、护士,医生直接跪在她身边,手按在先生颈动脉处。   “小姐,你做了心肺复苏么?”摸到了清晰的心跳,医生略略放下心来,手上动作不停,还顺带问了柏樱问题。   “是,我只给模型做过,不知道做的对不对?先生他,没事吧?”柏樱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但面对医生,还是有些忐忑。   “先生心脏先天发育不全,他心跳特别缓慢,所以才需要起搏器的帮助。”医生说话间,担架、输液器、注射器都已经就位,做了基本的检查后,医生发现棠溪聿发病虽凶险,但及时吃了药,而且得到了正确的救助,已经没什么大碍,才有心情继续跟柏樱聊天,“可他受了惊吓,突然心跳加快他也承受不了,所以更加危险。”医生还夸赞她心肺复苏做的对,甚至还知道她,如何给先生这种情况按摩心脏。   看着眼前的波澜,柏樱并不知道,不仅楼上这许多人,楼下的靳女士,还有棠溪政都还没离开,他们没资格上楼守在先生身边,只有张舒凝指定的人,可以在先生身边,更多心脏方面的专家医生也在赶来的路上。   看着他被稳稳转移到床上,柏樱一直守在棠溪聿身边,“不用送医院,家里的设备可以,是,我会一直守着先生,没问题的。”医生跟张舒凝汇报了先生的情况,确定了他心跳稳定。   人多但各司其职,很快偌大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被搬来的几台机器发出的有规律的声音。一名护士和柏樱被留在了棠溪聿床边,医生守在他房门口没有离开,点滴一直输送心脏药物给他,她看到,药液输送的很慢很慢,先生的脸色还是太过苍白,但他面容安静,好像只是睡着了。   “先生心脏不好,导致他睡眠也很不安稳,他还低血压、低血糖,因为眼睛不好,不可以随意给他补糖,摄入过多的糖对眼睛不好,唉……”走出房间之前医生的“碎碎念”柏樱越听越难受,坐在先生身边她依旧在皱眉,听到他年纪不大,居然有这么多病症,实在大大超乎她的想象。   想起事件原委,柏樱一肚子的气,先生他会发病就是被他叔叔吓的,他这种身体,根本受不得一点惊吓和劳累,生气当然也不行。   她好心疼,以前只觉得先生好伟大,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特别善良的人。他那么年轻,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家,管理这么多人和事。   现在,她又知道他有这么不靠谱的叔叔,身体还如此虚弱,真的太可怜了。   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只是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小姑娘,为什么张舒凝能允许柏樱留在棠溪聿身边呢?   原因特别简单,因为昏迷过去的棠溪聿一直抓着她衣角,不撒手。   欢乐的春节前夕聚餐变得有些凝重,夜渐渐深了,没人有心情欣赏玻璃墙外美丽的灯光夜景,也没人愿意立刻离开,大家牵挂先生的健康。   没办法安然入睡,棠溪聿在昏聩中渐渐苏醒,神志逐渐回归,他醒了过来。而且,他记得女孩软糯轻柔的声音,记得柔软温暖的手,记得抚过他胸口的长长发丝……他都记得。   不用睁开眼,他也知道她在,因为他手里还紧紧撰着她的衣服,何况,此时此刻,她的手也在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柏,樱,”他嗓音哑哑的,却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心,“你怎么,知道急救?还知道,起搏器?”   感受到他手腕动了,柏樱立刻去看他的眼睛,看到浓密睫毛在微微抖动,清澈如湖水般的眼眸露了出来,先生果然醒了过来。   “我对医学很有兴趣,自己买了好多大学的医学书,已经看了好多。”她的解释行得通吧?虽然她最喜欢的是化工制药学,为了他才研究的医学,这么回答不算太做作吧?   “谢谢你。”   他单纯的感激,立刻卸下了柏樱所有的心防,两个人之间由于意外产生的信任和好感,完全超出了柏樱的期待。   “先生,等等我,我去叫医生进来。”她冷静的拉开他的手,转身去叫医生。   侧过头看她黑色长发的模糊背影,棠溪聿觉得她好勇敢,又有智慧,他喜欢主动争取和能够表现出自己优势的人,尤其,她还帮了自己很大的忙。   医生对棠溪聿很熟悉了,仔细检查了他身体情况,更加放下心来,还温和跟年轻的主人聊起天来,“没事了,今晚真的要谢谢柏樱同学,做的很棒,那么瘦的胳膊,很有力气嘛。”医生亲自帮棠溪聿取了眼镜过来,小心帮他戴好,继续笑眯眯夸奖柏樱,“先生,她救了您。她做的急救,比您的助理还要专业。”   闭了闭眼睛,适应了一下清晰的视野,棠溪聿想到曾经,忍不住勾唇轻轻笑着说道,“是啊,我的助理,曾经被我发病吓哭过,还曾经给我做心肺复苏,把我的肋骨给按断过。”在他身边工作真的不容易,时时有可能面对他带来的突发状况。   医生真的是柏樱的贵人,跟棠溪聿聊天,还不忘夸奖她,“她的力道很好,做事又果断,很难得,懂急救,而且能做的规范有效的女孩子不多的。”   “谢谢小樱,”他不仅仅道谢,还亲切的改了称呼。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棠溪聿诚恳的说,“留下吧,留在我身边。”上天赐予的幸运星,他怎么会再次让她离开呢?   天啊,他答应了,她何其幸运,居然真的可以留在他身边,柏樱心中狂喜、小鹿乱撞,小巧的脸蛋神情却是波澜不惊,只甜甜跟先生道了谢,并不会让人觉得她特别开心雀跃。   无论过程怎样,她终究是达成所愿,留了下来。   主人一句话,柏樱便留了下来,很快罗助理把先生的意思告诉张舒凝,请她妥善安排这个懂事勇敢的女学生住在家里。   管理棠溪聿所有生活事务的张舒凝是他的小姨,虽然心里惊讶的不行,而且是有些想反对的,但张舒凝不知道底细,待她看清楚了柏樱的身材容貌后,再没出声说过不同意的话。 第9章   拉着柏樱的手,张舒凝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头发、脸蛋、骨骼、肤色、腰腿……发觉这小姑娘长得好,绝对的美人胚子,从不会多看女孩一眼的外甥,眼光还是不错的。   向来放手把家务事都交给张舒凝,棠溪聿为了柏樱,专门叮嘱了小姨,说柏樱快高考了,就让她住在他身边,不让她跟其他人住在西边的那栋楼。   在先生身边为他做事,张舒凝第一时间给柏樱安排了礼仪课程,规矩之多,是柏樱完全没想到的。   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柏樱“有幸”已经提前体验过了,是绝对不能惊扰到主人。   第二天很早,张舒凝亲自跟她强调,先生身体比较敏感,在他身边第一要做的是安静,绝对不能惊吓到他,这个家中最重要的事,永远是他的安全和健康。   说完最重要的事,看起来严厉又气势十足的张舒凝又对柏樱说,“我都听说了,昨晚,你做的很好。”   还没“资格”正式为先生服务,但柏樱住在主楼,已经见识到了真正的贵族阶层日常起居是怎样的与普通人不同。所有事有一套十分严谨的规则、流程,平平常常的穿衣、吃饭,甚至洗澡都有专人负责。   她远远看到过,先生端正坐在穿衣镜前,连扣扣子都有旁人代劳,他只负责坐着,还有好几位围着他做发型、打领带、项链、手表、鞋子……不仅仅是这么多装饰,还要帮他围护腰,柏樱猜测他戴护腰的原因,也许因为他有很多事要处理,坐的久了,他会觉得腰很累吧。   有机会留在他身边,她也才知道,先生的名字是“聿”,比她足足年长十岁。   寒冬有雪,因为天气寒冷又不好走路,先生大部分时候在家中。   饶是柏樱智商超高,熟通多国语言,从世界各地而来的礼物、邮件,有好多外包装上的文字她甚至不认得。从春节前,到春节期间,大小物件一直不断的送到家里来,礼物是由专人登记保管的,柏樱也终于明白,大部分礼物先生其实不会亲自看到。只有个别有特别意义、非常重要的,张舒凝等人会跟他汇报。   正好她开始放假,又有优秀的学习能力,为了留在先生身边,柏樱真的短短时间学了好多东西。   惊讶于娇滴滴的小姑娘学东西那么快,要她做什么也不会说不,完全不像一个才18岁的小姑娘。面对乖巧不会任性的柏樱,张舒凝仍是反复叮嘱她,在先生面前应该谨言慎行。   “不要越界,这是为了你自己好。”   “是,阿姨。”工作人员都叫张舒凝张女士,毕竟她身份是先生的亲小姨,权利也特殊,可柏樱年纪小,初来乍到,只好和先生一样的辈分,呆萌的称呼张舒凝“阿姨”。   张舒凝不知道棠溪聿留下柏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毕竟柏樱还是学生身份,又因为阿聿对女人的态度太过冷淡,使他对柏樱的态度更显得特别。   这小姑娘不仅仅长得灵气逼人,又乖巧心思细腻,不会令人讨厌,反而令人觉得心疼。但她作为先生的女伴,年纪实在有些小,而且,根本没有身份。   张舒凝等人复杂的心思柏樱不知道,这个像宫殿又像竞技赛场的家,所有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觉得自己仿佛跟这里的人,不是生活在同一个地球。   在学校过集体生活,简简单单的一切她很好适应,但在他家,太精致奢侈的生活她却很难接受。先生甚至喝水、吃饭有很多方面的讲究,柏樱不懂,也不容易融入这种生活中去,当然了,水的味道她尝了,真的不同啊。   看先生吃的东西,柏樱觉得颜色淡淡的好简单,并不是山珍海味也不是很贵的感觉,但当她知道他吃的哪怕是一片叶子,都必须由专属的田地和工人种植,专门的运输渠道和最科学的烹饪方式,缺一不可,才有机会呈现在他面前时,柏樱明白,跟先生的衣食住行相比,自己的生活才叫做简单。   虽说住在他楼下好多天,奈何家太大,规矩又多,第一次被分配去给先生端水送药,柏樱才是正式接触到了他。   他每天必须吃很多药,她端来的白色小药盒里,只是其中维生素一类的药片。   她进入房间的时候,先生正在和助理说话,高挑的空间,宽大的对开房门和各式家具是她见过又不甚熟悉的场景。   逆光中,柏樱看到了他肩膀宽阔、腰身窄瘦的修长身影。   由于个子高助理很多,先生是刻意低头和助理讲话的,眼镜、鼻梁和尖尖的下巴形成了优美的剪影,看起来是蛮体贴温柔的一个画面。   离得还很远,她已经柔柔开口叫他,“先生,您该吃药了。”   “哎,好,”听到小姑娘细弱的声线,棠溪聿回头,定了定神看清了柏樱。   紧紧抓住手里的托盘,柏樱快步走到先生身边,离的近了才发觉他也太高了,自己堪堪到他肩膀。   修长的大手摊开摆到她眼前,柏樱看着那只骨节细长分明的手,白白嫩嫩好好看,她还仔细端详了一下他今天腕表表带的颜色。   “小樱?”没接到药,棠溪聿轻轻叫她。   “啊,对不起,我……”   被他唤醒,她连忙收回目光,心脏跳的极不规律,似乎是传说中的小鹿乱撞,急忙把药放进他掌心。   盯着他把药放入嘴巴里,她又及时把水杯塞到他手里,再捧上手帕,第一次工作圆满完成。   自从看到他胸口两道手术疤痕,又从医生那里得知他身体情况之后,柏樱也不觉得照顾先生规矩多是种麻烦,的的确确应该万分用心对待他。   先生外出,先生上课,先生见客……先生在忙的时候,柏樱都在学与他有关的事。听到给先生拿衣服也要学,她起初以为是要学服饰搭配?   事实上,棠溪聿的服饰搭配,根本轮不到柏樱去学。   当她被带去先生的“衣帽间”,看到了几乎占半层楼那么大、一眼望不到头的宽大空间,其中衣物类别简直比商场还要丰富多样,柏樱明白了这是一个大工程。   据说还只是先生常穿的衣服而已,具有纪念、收藏意义的衣服、首饰,会另外存放在别处,柏樱真的不懂,一个人,为什么需要那么多衣服?   先生的衣服,有专人登记、保养、清理,分门别类,各种场合、节日搭配不同的面料和款式,不穿错衣服是给他搭配衣服最基本的要求,其实也是最考验专业人士的。   所以,关于服装,最难的是在面对不同的国家、场合、人物身份下,她要能把领带、领结、领巾、丝巾、方巾全部系好。对于聪明用心的柏樱,这些并不是问题,搭配好的衣物、鞋子、饰品,她需要学会不拿错,会给他穿,不疏忽任何细节,总之不要给先生丢脸就好啦。   冬天衣物难免更多一些,每天柏樱来回给他取衣服,送衣服,帮他穿衬衣,扣袖扣,打领带还要垫着脚给人家扣胸针、项链的扣子,往往先生正装加身出门去了,她则即使穿短袖衫,也忙活的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不外出的时候,先生穿的都很简单,一件衬衫外加一件毛衣,除了喝一点水,他可以慵懒的坐在书房一天,谨言慎行、烹茶端汤、嘘寒问暖都是张舒凝规定做的,先生并不是一位难照顾的主人。   照顾他穿衣,看他被打理好发型,给他戴眼镜,端水吃药,工作不但不辛苦,还特别养眼。   男人五官立体,神态淡然自若,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身,先生是真的瘦,看起来很简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总有种独特的气质。   仔细观察,柏樱发现了他与普通人的不同,即使独自一人看书听歌,他也是腰背挺直。所以,柏樱从不觉得先生长得多么浓颜惊艳,他之所以那么好看,具备了其他人所没有的魅力,完全是因为仪态特别好。   不知不觉,棠溪聿已经一步步成为了柏樱心中的完美男人。   书籍里介绍过的古画,精美高贵的装饰,价值连城的古董,在这栋“宫殿”中随处可见,甚至罕见的鲜花、绿植、假山、盆景这些先生平时“看着玩”的物件,亦是她想像都想像不出来的,这一个家,堪比一座豪华博物馆。   车库里一排排的车,柏樱当然不懂价格、性能,但看起来都很有气势,听说也只是先生的一部分车而已。   她更是不懂,一个人,为什么需要那么多车? 第10章   被张舒凝安排住在一楼保姆房,但其实环境特别好,起初柏樱的不适应,也是因为这个新家太奢华,到处充满高科技。   仅是保姆的住处,仍然四季恒温,推门便是后花园,独具匠心的园林设计和唯美夜空兼而有之,家中午餐、晚餐时皆有天籁般的现场演奏令你听到习惯,对孤儿院长大的女孩来说,已经是人间天堂。   为了她的学习,棠溪聿专门把二楼自己的小书房为她开放,让柏樱随时可以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原本是没有家的孩子,第一次有一个“家”可以居住,居然就是先生家里,这种人间极美的居住环境,柏樱用了好久时间才适应。如此安逸舒适的家,让她觉得特别不真实,磨去她一直以来的警惕性,她只有拼命的学习和告诫自己,不可以得意忘形,别忘了自己原本是没有家的孩子。   简单的端水、拿药学会了,复杂的穿衣也难不倒柏樱,照顾一个视力不好的人吃饭,才是最让柏樱动脑筋的事。   站在一旁看先生吃饭,其实是一种享受,斯斯文文,没有声音,慢悠悠的吃东西原来真的很赏心悦目。   不愿身边的人站着弯腰为他服务,所以无论是其他助理还是柏樱陪棠溪聿吃饭,都是坐在他左手边的。   先生近视,他戴的眼镜镜片很薄很轻,但柏樱还是看得到上面一圈一圈的镜圈,不知道他近视多少度,总之远一点他是真的看不清。   可柏樱也多次发现,近在咫尺的东西先生也看不见。   不是不愿意自己动手拿一下,也不是看不清,是看不见。   例如,她把药递到他面前,等他自己来拿,他的目光却是定定的望着她,甚至从上到下的看,依然没有自己取她手中的药。   吃饭也是,照顾他吃饭的助理,会把夹过来的菜小心酌量放到他手中的汤勺里,从没有放到手边小碗或是分餐碟子里的时候。   盛汤给他也只有小半碗,还会拉着他的手去碰一下碗,而且汤是固定放在左手位,没有变过。   聪明的柏樱看得明白,如果把饭菜放在碟子里、碗里,不做专门说明的话,先生大概是看不到的,或者,他可能不会全部看到,她明白了他不仅是近视,而是眼睛生病,视线范围与正常人看到的不一样。   她第一次照顾先生吃饭,也没有把食物放在碟子里,每次都轻声告诉他,放了一小块什么吃的给他。听她娇甜的声音,棠溪聿很喜欢,被照顾的很自在,还会扭头看她,高挺窄细的鼻梁近的仿佛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他灰蓝色的眼珠亮亮的,温和的望着她,目光如水唇角带笑。   无论服务做的好与不好,先生吃东西都是点到为止,几乎只有她一半的食量,身形瘦弱的柏樱开始焦虑自己的身材,生怕自己一直随性的吃,而先生总是小鸟一般的食量,早晚有一天她会胖到被嫌弃啊。   喜欢艺术、喜欢看书的先生,最奢侈的爱好大约是手表,他喜欢手表,收藏了很多,平时手表和衣服一样,几乎不重样的穿搭。   来到先生家里没几天,柏樱发觉斯文俊美的先生不仅仅比她一个女孩子长得更加白净文弱,还性格超级温和,从不会对任何人大声讲一句话,他那么温柔,却是绝对的领导者,果然,真正的上位者是不怒自威的。   一天先生坐在二楼小厅看书,柏樱发现他只穿着衬衫,连忙放下托盘里的水,取了一件开衫回来,还未到身边,她已经开口轻轻的叫他,“先生,是我,给您加一件衣服吧。”   “小樱,”棠溪聿听到柏樱说话,扭头看她,努力调整视线,看清她手里是拿着一件衣服。“好。”   放下书,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来,习惯被人照顾的棠溪聿朝柏樱伸出了胳膊。女孩提着衣服给他穿,柔软毛衣袖子顺利穿上了一侧,他原地扭身半步,配合柏樱给他穿衣,另一侧手臂也穿上了衣袖。站在他身后整理衣领部分,柏樱要偷偷的翘脚。   因为有一个沙发,柏樱想了想,便从他左手边走到面前去,抬手欲帮他扣扣子,棠溪聿伸展了一下胳膊,意思是把胳膊收回来,结果手一动,手指头直接贴着柏樱的脸蛋插到了她秀发里。   “哎,”带有温暖弹性的手感,立刻棠溪聿微微弯腰不敢动了,手指里握着她的长发,他担心弄疼柏樱,急忙道歉,“小樱,对不起,”   眼窝深邃,形状却是淡然平缓的一双眼,直直的垂眸去寻她,被他瘦长手指拢着长发和脸蛋,仿佛下一刻便会落入他怀抱中,留恋他身上淡淡凉凉的香味儿,柏樱捧着他的手不说话,棠溪聿心里越发疑惑,只好另一只手虚虚来抱她,急急的问,“弄疼你了么?”   “没有,没事的。”她轻轻捧着他左手,把自己的长发从他指尖给拉了出来。   冰凉的一只手,柏樱仍然贪恋他带来的虚幻情意。   完美的先生也有一个坏习惯,从来不会早起,更不会吃早餐了,她清晨吃早餐后去上学,从没在家里看到过他。   如果是周末不用上学,她也不吃饭,会一直等他起床,再一块儿陪伴他吃饭。   因为棠溪聿特别喜欢听柏樱说大学里的事,他喜欢跟博学多识的她聊天,所以只要柏樱在家,照顾他起床后穿衣、吃饭的工作基本都是她在做。   柏樱不知道这个家有多么大,她只知道,从窗子望出去,花园已经是一望无尽。   家大、工作人员繁多,规矩更加繁琐,但张舒凝要求大家又要安静不惊扰,又要尽可能陪伴先生,不让他一个人独处太久。   最最愿意照顾先生的人,是后来到这个家的柏樱,不是说其他人不愿意照顾他,而是成年人都秉承少做就会少错的原则,期望减少犯错。   年少心思天真,平时学习又忙,只要有空在家,柏樱都愿意跟先生在一起,事实是,真正贴身照顾、需要些体力的活儿,也轮不到她来做。更多时候,柏樱是在陪伴他。   家中一楼大厅和二楼小厅分别有钢琴和其他乐器,第一次听先生弹琴,柏樱入迷到无法走路,定定站在原地看他,棠溪聿弹琴的侧影身姿,深深令她觉得震撼。   完全不懂钢琴,柏樱听到泉水般恬静温柔的琴声,很意外,原来养尊处优的先生还有弹琴的“特长”。   “古筝你也会?”当棠溪聿坐在茶室古筝旁的时候,柏樱完全被他的多才多艺折服,惊讶的忘记了说敬语。   “会一点点,微与才是演奏家,我只能算学生。”他坐在琴凳上,看似轻轻撩拨,优美的曲调已经从手指间倾斜出来。   “您说陈先生么?你们都好厉害,会弹好几种琴。”柏樱听过陈微与来家中给先生弹琴,还看到过他扶着先生跟他一同弹琴,弹得好不好她听不懂,她的眼睛里,只能容得下一个男人。   “弹过的曲子还好,学新的曲子我记不住曲谱。”看书越来越少的棠溪聿,看曲谱格外吃力,适合他的娱乐爱好也越来越少,各种资讯和消息他更多时候开始用听的。   知道他视力弱,所以,自从他要求一次之后,柏樱开始主动给他读新闻听,在先生允许的情况下,她也会帮他读手机邮箱内容,还获得了夸赞,说声音甜甜的,又很有效率,不似机械的重复。   学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照顾先生的事,柏樱乐此不疲,从不觉得麻烦,毕竟她自小已经接受过他的照顾,如今看到心心念念的真人,还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几乎每天星星眼看棠溪聿,哪里会计较有无薪水的问题。   张舒凝把柏樱当做工人来教育、支使,事实上,柏樱真的没有薪水,也从没去询问过关于薪水的问题,更没人给她工作服。冬季天寒,还好家里温暖,校车每天家门口来接她,令她即使全部是校服,也不会有穿衣打扮方面的焦距。   过了春节是棠溪政生日,很早已经约好,先生会去叔叔家里祝寿。   又是他的老习惯,十点多,接近十一点,二楼才传来先生起床的消息。柏樱匆匆上楼去,看到刚刚被护士照顾洗过澡的先生,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那是柏樱第一次看到先生那么随意的样子,他半躺半靠在长榻里,浴袍领口微微敞开,可以看到突出的锁骨。 第11章   “小樱,着急出门,先生说请你帮忙读礼单给他听。”罗助理低声跟柏樱说了她要做的事,扭头又捧起毛巾,帮先生擦头发上的水珠。   “好的,”接过礼单,柏樱的眼睛仍旧定在先生身上,明白了目前是一个急于出门的状况,不知是什么事,耽误了他的时间。   她是被吩咐要给先生端水、送药的,“我是来给先生送药的,先吃了药,然后我马上读,可以么?”   “可以,过来小樱。”棠溪聿的手,朝着柏樱的方向伸了过去,他没戴眼镜,视线模模糊糊看不到她,只是顺着声音寻找她而已。   看他浓密的眼睫微垂着,眼光自然也没落在她身上,柏樱抓紧托盘,单手拉住了先生的手。   她动作麻利的把药放在他掌心,再把水递到唇边,不时偷看他迷茫一片没有焦距的眼睛,心疼的握住他的手,低声告诉他,“我这就开始读礼单。”   “嗯,”他回答的声音更加轻,任助理熟练的打理发型,轻轻合上了双目。   礼单很走心,是专门祝寿又不落俗套,而且棠溪聿的堂姐、堂妹们也都有适合的礼物,他没有漏掉一个人。   几乎是一缕一缕头发在细心做造型,柏樱第一次知道,男生弄头发也要用夹板,原来风筒已经满足不了给先生做发型的要求了。   重要场合,棠溪聿今天发型格外规整又精致,礼服亦是专人送来的珍珠白色长裤、黑色上衣,一件上衣完全手工缝制,上面好多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透明和彩色石头,晶莹剔透,在昏暗光线下仍然熠熠发光。   平日里先生打扮舒适宽松为主,他慵懒的样子也依旧像极了庞大“宫殿”的主人,今天出席聚会,更是打扮的十分高贵又隆重,让人瞬间有了距离感。看他穿好长裤站在那里等穿外套,柏樱吞了好几次口水,才忍住不去抱抱他细瘦的腰身。   助理拿了两副眼镜过来,先生自己凑近看了看,选了玳瑁色的牛角镜框眼镜,扭头找到了柏樱,勾唇问她,“小樱,你知道牛角的作用是什么么?”   如果是一般人,没接触过他这些奢侈品眼镜还真的不知道,但柏樱智商高又博学,这个问题难不倒她。   看着玳瑁色细细的镜框,柏樱感叹先生的冷白皮肤色,即使戴个塑料镜框也会很好看。   “牛角,驱邪化煞,百毒不侵,先生我说的对么?”   “嗯,很对。”   此时出门行头也完全打理好,单薄大掌呼的覆盖上她的头,纤细的指尖轻轻揉了揉柏樱的头,棠溪聿披了长外套,扶着助理的胳膊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沉迷于先生美色的柏樱,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深深的吸几口他身上的香味,有些看呆了。   自从知道了棠溪政有意把棠溪沐歆嫁给自己,棠溪聿便把这个叔叔当做了洪水猛兽。如果棠溪政知道,他今天戴牛角材质的镜框是为了辟邪,一定会气到冒烟。   沐歆好像完全不介意他们的“婚事”,主动拉棠溪聿的手,跟他聊天,小妹沐可更是热情,看到棠溪聿便开心冲到他怀里,几乎把人撞倒。   姐姐妹妹都围着他,棠溪聿心里好烦,只有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应酬,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们。   各色香水,漂亮的衣饰,叔叔这边人更加多,有趣新奇的玩意儿花样繁多,八卦更是层出不穷,的确温馨有趣,可也太过叽叽喳喳,闹的棠溪聿非常疲劳。   宴席上棠溪聿不能饮酒,勉强吃了几口,一直端正坐姿陪同,看叔叔吃的差不多了,祝寿词也恭恭敬敬说过后,便说要回去休息。叔叔知道他身体弱,并没勉强他留下。   回到家,棠溪聿心中烦躁的情绪散去大半,让助理把他带去小书房门口,他便把身边人支使开,独自去推门。   书房光线很亮,棠溪聿一下子便看到穿着米白运动裤、紫色上衣的小小身影。穿着校服趴在书桌看书的柏樱,让他完全安静舒心下来,并没细想过是因为家,还是因为她。   在棠溪聿身边久了,柏樱渐渐发现,先生真的善良,是对所有人和事包含善意,从没有针对某一个人的独宠,他的善良,仿佛与生俱来,刻在了骨子里。   在家里,他无论独处或是有人陪伴都还算自在,因为视力问题,棠溪聿越来越不愿意出门,即使春节期间,也没参加任何聚会,都是别人来找他。   虽然日日看到他,但先生眼睛究竟是什么病?他还能看到多少?柏樱并不知道。对这位给她小时候带去温暖的圣诞老人,如今神仙一样高高在上的人物,她甚至不敢去试探,藏起自己的目的,一直带有完全崇敬的心情为他服务。   棠溪聿不出门,来“宫殿”找他的人自然增多,所有重要事务,他的经理人们会来家中跟他请示决策,全部是说完了工作便告辞,不纠结于虚礼,不会过多打扰他休息。   外面天气寒冷,家中学习的柏樱基本都是穿短袖,她看了半天书,去厨房刚好看到阿姨炖好了补汤,于是自告奋勇给先生端过去。   可是,他在哪?   端着金色托盘,捧着金边的小小汤碗,柏樱站在二楼楼梯口四下寻找,终于书房门口看到了保镖大哥的身影。   保镖们跟柏樱早已熟捻,一个手势便帮她开门,柏樱点点头表示感谢,轻轻走了进去。   书房左侧套间为中式书房,重重纱帐后,光线并不是先生平时看书的灯光亮度,柔和了许多。柏樱走近了看到,雕花书案旁,棠溪聿半躺半卧在宽大的床榻上,书放在枕边,手里抱着一个Pad,眼镜都没摘便睡着了。   家中所有空间一样的恒温,非常温暖,但柏樱知道他畏寒身体又弱,仍是小心放下托盘,去拿早已备好在床榻上的薄毯,预备悄悄给他盖上。   “先生,先生,”太过在意他天生不健康的心脏,她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将他惊醒,瞬息之间心中千回百转,还是恋恋不舍叫醒了他,“阿聿,”藏在心底从不敢叫出的名字,也只有在他睡觉的时候敢尝试开口吧。   的确,柏樱的手轻轻拂过他肩头,棠溪聿已经醒了,听到熟悉的声音轻轻叫自己,他喉头滚动,低哑的应了她,“嗯,”   “您看书累了?睡着了。”见他醒了,柏樱忙恢复了敬语,用薄毯盖在他肩头细声细气的解释,生怕吓到了心神脆弱的男人。   “嗯,是有些累。”他手动了动,发觉自己还抱着助视器,轻轻叹了口气,跟柏樱随口抱怨,“用这个东西好麻烦,太亮了觉得刺眼,暗一些又看的吃力,不好用。”   接过他推开的平板电脑,柏樱才看清这不是一台普通电子产品,是视力不好的人用来帮助阅读的电子助视器。这台长得好像平板电脑的东西,是通过扫描文字,在屏幕上放大几十倍的方式,来帮助视力障碍者阅读文字。一定是抱着它辅助读书,先生看的久了太累,闭目休息的时候睡着了。   白天视力比较好的情况,棠溪聿是可以自理的,但视力持续下降,他戴了眼镜看东西也越来越吃力。医生说明了因为他近视度数加深,视力肯定是更加的差,尤其看书上比较小的文字格外费劲,劝他减少阅读或是干脆不阅读,令他非常不高兴。   “一直盯着电脑的确好累啊,我看久了眼睛会觉得酸酸的很疼,不能再看啦。您的书可以交给我,我帮您读,好不好?”   听她讲话他便不自觉的点头,把书递了过去,柏樱不敢怠慢,顺着书签的指引,立刻开始帮他读那本散文。读书期间,她偷偷的看他,发现先生侧身躺在榻上,目光专注,一直盯着她看。   她不知道他还可以看到多少,自己在他目光中是什么样子呢?但他的盲文课,每周两次一直坚持在上。   他学盲文的原因,她终于在医学书里找到了。   所有书籍对于棠溪聿的眼病,是一个统一的结论:无法治疗。   得知他的病治不好后,柏樱甚至犹豫过,自己还要不要去学医?学医的最终目的,从来不是把病治好,思来想去,即使先生的病无法治愈,他仍是需要帮助的,而她想要做那个有资格一直在身边的人,哪怕只是医生的身份。   由于不断的专研医术,柏樱还知道,棠溪聿的眼睛有很大可能会并发白内障,不过,他的情况不太适合手术,遭罪又没有效果。清楚知道他的视野会越来越小,生活会离不开人照顾,甚至多年后,有完全失明的可能,她便非常难受,不愿意那么好的人遭受如此磨难。 第12章   即便身体病弱,视力还不佳,但棠溪聿接受新的知识和讯息的能力,是柏樱这位学霸也十分佩服的。   她的先生28岁了,居然还在不断的学习,心理学、人力资源和一些洋气高大上的课程,他甚至全部把老师请到家里来,排出课程表系统的学习,有时候甚至学习到深夜。   身体情况好一些后,棠溪聿禁不住几个好友的游说,也有出去一些私人场所,听演唱、看表演,听说还会去看某些人养的奇怪的宠物——大型猛兽。   在他身边久了,偶尔会在来宾的嘴里听到明星、名人的名字,相比跟明星一同吃饭娱乐,棠溪聿居然会愿意去看猛兽,甚至还摸了摸,柏樱才更加觉得新奇。   他们讨论的更多事是柏樱听不懂的,她不敢多问,只有默默关注他的身体情况和视力。   高中还有最后一个学期,柏樱不愿意去学校过多补习功课,更愿意留在家里自己学习,但她必定有需要出门去,例如,给自己买教辅书籍。   晴好的一个午后,她穿了大衣,从“宫殿”走出来很远很远,一路都遇不到什么行人,才坐到了公交车。   车子一路悠哉悠哉直奔另一个区的图书中心,买到了心仪的书,柏樱没顾得上在外面吃一碗面,提着一大摞书,匆匆搭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她也有“家”了,虽然只是寄人篱下,但家中那个人,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柏樱心中明白,她一生也不会遇到比先生更好的人,再也不会。   挨着车窗坐,柏樱看到冬天的星城没有了翠绿和鲜花装点,但依旧热闹,宽敞的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偶尔看到人,也是忙忙碌碌的样子,始终是一座繁忙的城市啊。   回家的路上,她嗓子比早晨起来更加不舒服,柏樱零星开始有些咳嗽,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的病,难道是来的路上太冷了?   带着越提越重的书,柏樱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感觉比出家门的时候多用了些时间,终于回来了。   进门后她脱了鞋子,低着头转身就要溜进她的保姆间,却不巧被张舒凝听到了她手指缝漏出来的、低低的咳嗽声。   站在了她回房间的必经之路上,张舒凝已经确定她生病了,话里带了质问的意思,“柏樱,你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并不打算隐瞒,毕竟咳嗽瞒不住不是么?“我,今天,我刚才去买书,可能是太冷了,有点感冒。”   一秒未有停留,想是早早已经决定好,张舒凝立刻说道,“感冒会传染的,你不要进来了,去宿舍那边先住几天,我马上让医生去看看你。好好吃药,休息几天,好了再回来。”她说的宿舍就是这栋主楼西边的那栋楼,主要是给各位服务人员住的。   拎着书的手紧了紧,柏樱忙不迭点头称是,她开始向后退,扭头去找自己刚刚脱下的鞋子。   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先生身体弱,他身边的确不应该有带病为他工作、服务的人,张舒凝这样做并不过分,只是一个员工的本分而已。   晚饭时间,棠溪聿没看到柏樱,他虽没说什么,却是把用饭的时间一推再推,只为了等她回来陪他吃饭。   后来他听助理悄悄提起,柏樱好像是回来了,又说的支支吾吾,棠溪聿立刻拿手机出来决定自己去问问,不再依赖别人的信息。   看到是棠溪聿打来的电话,柏樱手机几乎握不稳,急忙接听。   聿:【小樱,你去买书,为什么还不回家?】   樱:【先生,我已经回来了,在宿舍这边呢,您放心吧。】   聿:【放心?你做什么呢?过来陪我吃饭。】   听着他慢悠悠低悦清冷的语气,柏樱不敢骗他:【……我,我感冒了,会传染给您的,您自己吃饭吧,过几天我的病好了,就回去陪您了。】   聿:【病了?那更应该在我身边,】他听得出,柏樱讲话有些鼻音,可能是真的病了。   樱:【我,我吃过饭了,也吃了药,明天,明天再回去吧。】她不想说是张舒凝的命令,毕竟,她也不想把感冒传染给先生。   没人关心他吃没吃饭,聿:【……好。】   放下手机,棠溪聿慢慢站起来,一步步朝门外走去,他夜间眼睛无法视物,只能求助于身边保镖。   “陪我出去,去西边宿舍。”主楼灯火通明,他比较熟悉,可离开这栋楼,没有人帮助,他是到不了柏樱身边的。   结束和先生的通话没几分钟,病中的柏樱因为用药及时,已经迷迷糊糊快睡了。她万万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棠溪聿竟然披着大衣,扶着保镖的胳膊出现在了她房门口。   “先生……”   “感冒了就可以偷懒不管我了?”好看的嘴唇撇了撇,要不是眼睛不方便,他可能早就把她抓回去,等不到这个时间。   又一个几分钟后,柏樱被先生紧紧拉住手带回了主楼。   她被他牵住,他又被保镖引领,走路速度慢的近乎龟速,柏樱躲在他身后,一点也没觉得麻烦,只偷偷希望时间久一些,再久一些,永远不要松开手才好。   因为这样,终于她发现,他看不见。   离开没几个小时,她被先生带回了熟悉的房间,而且没人敢再说她一句。   看他坐在床边,不知该做什么,却是没打算离开的样子,柏樱主动握住棠溪聿的手指,柔声哄他,“您还没吃饭呢,您好好吃饭,我才能安心休息啊。”   顺着她的意思想了想,棠溪聿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光线,才点头同意离开。   一个晚上,发生了太多柏樱意想不到的事,棠溪聿应该是吃了晚餐,很快又来到她房里。   “量一下,还发烧么?”他拿着电子体温计慢慢走进来,递给了她,意思她自己量一下。   乖乖给自己量了体温,柏樱才开口解释,“36度7,我没发烧,您别担心。”   “医生说你低烧,一定要小心。”他坐到她床边书桌的椅子里,抬起手探身过去,寻到了她的额头轻轻摸了摸,极有耐心的安慰道,“按时打针吃药,多睡觉,要快一点好起来。”   如果不是在打点滴,柏樱也许会马上坐起来扑到他怀里。可现实是,她甚至想象不出,抱住他纤细腰身,把脸蛋埋到他柔软的灰色毛衫里是什么感觉。   她只敢眼巴巴看着他坐在那里,看他在深灰色开衫的衬托下,皮肤甚至比墙壁还要白,一直仰着下巴看了很久的点滴。   “点滴,我看不清,只能你自己看了。”推了推眼镜,棠溪聿有些郁闷,他做不到的事,从不逞强。   “好,我又不困,刚才还跟护士说要自己看着呢。”他不知道,他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已经是她最大的幸福。   并不说话,棠溪聿点点头,安静端正坐在椅子上,仿佛柏樱是特别重要的、需要他亲自来照顾的人。其实柏樱知道,他自小受最严格的教养,任何时候皆是端正清雅的姿态,气质高贵不可侵犯。   “喝点水吧。”隔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却不是询问,已经慢慢捧起桌子上的水壶,给柏樱倒了一杯温水。这水,也是他带她回来后,专门差人送来的。   “谢谢先……”   接过他端来的水,柏樱的胳膊还没来得及用力把自己支起来,已经觉得身子一轻,棠溪聿竟然搂着她的肩膀,很轻松把她抱扶起来。   她立刻紧张的握紧手中水杯,生怕水会洒出来,破坏了这个暧昧的气氛。   扶病人起身喝水,棠溪聿是第一次做,但他做的很好,而且心无旁骛。因为他看不清,一直提醒她注意点滴,记得自己看着。   观察他修长平缓的漂亮眉眼,柏樱不敢问他,自己知不知道眼睛的眸色变浅了么?   她一直偷偷分析,他的眼睛是怎么了?查阅了好多书籍和网络,她大概知道,他遇到了什么样难搞的眼病。 第13章   年轻身体底子好,很快柏樱的感冒完全好了,最令她觉得欣慰的事,是病没有传染给先生。   经过这一次,两个人之间似乎更加亲近了,她常常被叫到他大书房去学习,在学习的间隙,两个人总会在一起聊一会儿天。   挑空的书房,棠溪聿身处高高的悬挂式书架包围之中,明亮、宽大的设计使得空间更加开阔,他总是穿柔和色调的衣服,整个人安静、从容,他像一副水墨山水画中的文人少年,纵使经历了很多岁月,依然保持画中少年模样,永远不会变。   她看到他端正坐好,伸出双手在摸一本书,又大又厚的书是盲文书籍,看到款款走过来的细瘦身影,棠溪聿手指停下来,对她微笑并不言语。   “我也懂一些,继续学习的话,应该很快会上手,也许可以帮到您。”为了他,别说是盲文,让她去学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你懂盲文?”他淡淡地问,表情没有变化,却是不容你不回答。   “孤儿院有特教老师,我学的时候,是为了能帮助孤儿院有视力障碍的孩子,也是为了以后能帮助别人。”她没说的是,也是为了离开孤儿院后找工作吧,多一点技能,也许会多一条路。   棠溪聿完全相信柏樱,扬手让她到身边来,两个人一块儿“读”一本书,遇到比较难懂的字,还会一块儿研究讨论一下。   每天吃很多药,连喝个茶大多时候也是参茶,即使这样保养身体,棠溪聿仍然因为贫血严重,而总是没什么力气,行动间没有年轻人的活力。   又因为心脏病,他没办法系统的锻炼身体,他的饮食被严格限制,少油少盐,没有糖。   是的,医生明令禁止他摄入糖分。他对饮食的态度很随意,但他的母亲,以及现在照顾他的小姨——张舒凝,是坚决执行这些禁令的,因为先天体质原因,如此细致小心的保养,他眼睛的情况仍然不断在恶化。   看她的病好了有了胃口,棠溪聿又开始邀请柏樱跟他一块儿吃饭。   “你跟我一块儿吃。好不好?”   先生的饭大多时候清淡,但胜在菜色丰富,身边帅气的男人彬彬有礼、温柔斯文,他坐在那里,即使不笑不说话,仍会时时散发着冷冷的淡香,柏樱当然不会拒绝和他一块儿吃饭。   她思考了该如何做,不失礼、又可以跟他更加亲近,于是试探开口,“我给您夹菜,然后给自己也夹,我们一块儿吃,可以么?”   “怎么都可以,我自己也可以,可能会慢一点。”需要被照顾,是因为他不愿当着别人的面去摸索餐具和盘子,但好在食量很小、需求小,可以慢慢吃,最重要是有她陪伴啊。   除了一点清蒸和清炒的素菜和生煎包,今天还有蟹粉捞饭,酸菜鱼,生蚝鸡煲,口蘑冬瓜汤,柏樱看起来觉得挺喜欢的,于是给先生摆好饭、先夹了一块儿鱼放在他勺子里。   “您尝尝酸菜鱼。”   “好,你也吃。”他并没吃饭,而是望着她,目光透过镜片愈加柔和清澈。   给自己也夹了一块嫩嫩的鱼片,柏樱充满期待的放进了嘴里。   快乐的表情逐渐消失,她笑不出来了,最好的食材,精致的烹饪,也抵不住淡而无味的味蕾反馈。   他的饭一点也不好吃,没有放盐嘛?!鱼片软嫩Q弹,可是没有味道啊,柏樱不敢说话,只能在心里撇嘴。   她从厨房得知,家里所有食材不是普通市场买来的,先生也不会去路边小店吃饭,而且他还不能吃甜,她都知道。   但人也需要摄入盐啊,总吃这样寡淡无味的东西,他会有胃口才怪。   张舒凝不允许有人带先生乱吃东西,道理柏樱都晓得,但她还是有一颗想跟他分享美食的心,普通的食物,他偶尔吃一点,满足一下味蕾也没什么不好吧?   早春时节,到了晚餐时间外面依旧黑的很早,柏樱不在学校上自习课,可等她回到家也已经很晚,外面全黑了。   表面是先生等柏樱陪他吃饭,实则也不知道是谁陪谁吃饭,她脱了外衣洗了手照顾他吃饭,灯光依旧很亮很亮,映衬的棠溪聿脸色苍白没什么表情。虽然他吃不了几口,但会静静陪她,柏樱不敢多问,但她觉得先生是挺喜欢看她大口吃饭的样子吧。   家里饭菜自然是好,可是太清淡,她觉得他常年吃,不太可能吃不腻。   第二天,她买回来学校食堂做的小酥肉,鸭血粉丝,糯米排骨,甜点芋泥烤布蕾泡芙。   “我买了好吃的,您把他们都支开呀。”挨到棠溪聿耳朵边,柏樱悄悄跟他讲话。   点点头,他真的让其他人出去了。   仿佛在做坏事,扶他站起来,柏樱拉紧棠溪聿的手,两个人偷偷摸摸去了西餐厅,扶他坐好,她献宝一样挨个打开餐盒,顿时香味扑鼻。   光线有些暗,棠溪聿推了推眼镜凝神去看,也没看清她买的是什么,还好柏樱很体贴他,主动一样一样介绍,并且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两个人挨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偷吃”的棠溪聿明显比平时有胃口,吃了不少,“排骨还有甜味,好鲜嫩,粉丝跟我吃过的也不一样。你们食堂,很不错啊。”不食人间烟火的先生,给出了诚实的评价。   看到他喜欢她好开心,柏樱笑的甜甜的,许诺给这个心地纯净像大男孩般的男人,“还有好多呢,过两天还给您买。”   棠溪聿擦了擦嘴,浅色的眸子盯着她的脸蛋,眼睛逐渐笑的弯弯的,并点了点头。   吃过了饭,她拉着他的手去到书房里看书。   其实,大多时候是她在读,读着读着,因为被他打断,柏樱便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棠溪聿从不会不耐烦,更不会打断她,青春少女讲话不会任性,又有渊博的学识,她口中的时政、新闻具有别样的观点,他真的很感兴趣。   柏樱也会提起她吃过的好吃的东西,棠溪聿大多不知道,更加没吃过,像一个小朋友似的,充满了好奇。   因为棠溪聿眼睛的原因,家中常年灯火通明。   对家中陈设他当然熟悉,但他视野有缺失,家又太大了,在自己熟悉的区域还好,到了不常去的地方,常常近在眼前的扶手、沙发、门框他仍看不到,很有可能碰到腿或是拌到什么东西,极有可能摔倒。   所以柏樱也会学着保镖、助理们的样子,让他握着自己的手肘走路,后来两个人越来越亲近,她都是拉着他的手,走在他身前半步,边走边低声提醒他脚下的情况。   最最辛苦的高三末期生活,柏樱刻苦读书的同时,每晚依旧坚持陪伴先生。有一天她前一晚学习的特别晚,第二天中午,在学校因为有事也没睡一会儿,到了晚上,一边陪棠溪聿看书,一边因为太困太累,竟不自觉的蜷在沙发里睡着了。   带了耳机,棠溪聿听了很久的文字转换音频,当他摘下耳机,发觉身边一点动静没有的时候,不用看,已经猜到柏樱是睡着了。   推了推眼镜他眯眼看了看,只能看到沙发上那一团白色一动不动,小姑娘是太累了,每天学习到那么晚,又很早起来去学校,他知道,做一名优秀的学生从来不是偶然,柏樱付出的远比他知晓的还要多的多吧。   走到她身边,他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薄毯在哪里,又不愿慢慢去找,只好脱了身上的开衫,弯着腰手指轻轻摸索过去,不想把她惊醒。小心靠近她,用了好一会儿时间确认了柏樱头和腰的位置,他才小心的把自己的衣服盖在了她身上,小姑娘娇小又缩成一团,一件薄衫几乎把她整个人罩住。   回到书桌旁棠溪聿继续“听”他的课程,很快柏樱被热醒,发觉自己身上盖着他的衣服,柏樱一下子抓住衣服,感动的想起身扑进他怀里。   但她始终一动没动,只是安静的嗅着衣服上淡淡的香味,属于先生的味道。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她不会去打扰先生的感情世界,因为她的目标是完全占领他的世界,而不是路过。   即使又累又困,柏樱也喜欢粘着先生,她甘愿守着他,因为倾慕怀春的少女心思,也因为害怕他夜间发病。 第14章   不仅是柏樱,棠溪聿又不是一块木头,渐渐地他已经离不开青春洋溢、博学多识又漂亮清纯的柏樱。相处久了,他从小姑娘身上,获得了无尽的力量,她笨拙又小心的照顾,与他认知截然不同的言谈观点,常常会令他莞尔一笑。   互相陪伴的日子过得愉快,柏樱年纪小,正是迅速成长变化的年纪,棠溪聿早已成年,他又不追求权利与金钱,生活本不会有太大变化,他生活中最大的变数,全部是眼睛的病情带给他的。   也许是应酬的多了,也许是事情繁杂,也许根本没什么原因,棠溪聿的眼睛仍会时不时给他找麻烦。某天,晨起开始,他已经眼睛迷蒙看不清,眼前还总是白光闪耀,还连带的眼球胀痛和隐隐约约的头疼,这种折磨人的情况,他休息了一天也没有好转。   柏樱在学校,也通过助理,知道了棠溪聿在家不舒服的情况。   匆匆回家,她看到先生房门口站了一群人,不但有保镖、助理,甚至张舒凝也被拒之门外。   刚想扭头避开眼前风头,柏樱被罗助理给一把拉了回来。   “先生难受一天了,吃了药还是不舒服,你别跑啊,去陪陪他。”   “我……”她是有很多问题,比如请了医生过来么?他吃饭了么?身体不舒服一定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该怎么做能让他好一点?可她只是一个最低阶的兼职员工,有资格问这么多么?   “阿聿一天没吃饭,刚才吃药已经有些反胃,柏樱陪他吃一点吧。”难得张舒凝低沉柔和的讲话,大概她是心疼棠溪聿,又苦于没什么好办法,才寄希望于柏樱带给他的帮助。   一天没吃饭……张舒凝说到这,正好厨房推了小餐车上楼来,她示意把餐车交给柏樱,其他人便都散开了。   走进房间,柏樱看到棠溪聿侧身倚着一个大靠枕躺在床上,因为心脏问题,他常常这样半躺半卧过夜。   为避免惊吓,她远远的已经开始叫他,走到身边,则一边轻轻扶在他肩头一边小声的叫他,“先生,我回来了,张女士说您一天没吃饭,我陪您吃一点,好不好?”   其实棠溪聿并没睡,他知道是柏樱走了进来,可他头疼的厉害,实在不爱动一下。   “不,不用,”他声音慵懒沙哑,没戴眼镜露出来完整高挺的鼻梁,狭长的眼睛紧紧闭着,浓密睫毛垂着,颓废无助的模样与平时判若两人。   柏樱愣了一下,她在心里问自己,先生如此脆弱,今晚是不是表白的好机会呢?   不,他此刻身体不适,整个人状态不好,自己贸然示爱,只会吓到他、令他不耐烦吧。   “我看到了,厨房阿姨做的鸡蛋西红柿疙瘩汤,龙须面……”隔着玻璃盖子,她看不到龙须面里还有什么,看来是素净的可以,想来其他的小碟子、小汤碗里。也不会有什么太浓烈的味道。   “我现在,看不见,只有白色的光,还有,一晃一晃的人影,”根本不关心柏樱带来了什么晚餐,棠溪聿躺在大靠枕上,更加的缩紧自己身体,自顾自说着,没有了平时的清冷和煦,满满的失落感包围着他。   “会好的,按时吃药,好好吃饭,让身体好起来,先生,我会陪着您……”她抚摸他的手背,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手。   摸他的手,柏樱吓了一跳,因为棠溪聿手心里全是汗,他这是怎么了?   “先生,您心脏不舒服?”心脏难受才会出这么多虚汗,这是柏樱初步的推断。   他空着的左手捂在心口,睁开眼睛却不看她,迷茫的眼神完全没有焦距。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柏樱大惊,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一头的汗,再摸摸脖子,依旧是一手的汗,摸着他瘦削脸颊,看到他整个人白的近乎透明,柏樱几乎留下泪来,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靠近他耳朵轻轻说道,“我去叫医生来。”   “不用,”大手紧紧反握住她的手,因为无力而在下一瞬间便脱力的渐渐松开,他话语虚弱,意志却十分坚定,“不要叫他们来,大惊小怪,又搞得我头疼。”   她没办法拒绝他的话,只好去给他拿衣服来换,他的衣服太多了,还好做了分类。   所有衣服都没有品牌,却是在袖口、衣襟的隐秘处绣着他的教名saint. nick,柏樱完全不懂宗教,只知道原来“圣尼克基金会”是用先生的名字命名。   心脏不舒服不敢让他去洗澡,柏樱只好帮他擦身子,“我帮您擦擦汗,然后换衣服。”   他转动头抬了抬下巴,宝石般晶莹透亮的灰蓝色的眸子,对着她的方向眨了一下,算是答应下来。   拿来舒服柔软的睡衣,柏樱抱扶棠溪聿翻身仰躺着靠在床头,看到他自己抬手,乖乖解开了所有衣扣。   宽宽的肩,细瘦的腰,单薄的胸膛一览无余,除了手术疤痕,棠溪聿的皮肤白到放光,甚至比柏樱还要细腻滑嫩,保养的非常好。   他太瘦了,心脏起搏器的形状在锁骨下清晰而突出,柏樱给他擦身,加了一百倍小心,不敢用一点力碰到那个突起,更不敢问他“疼不疼”?瞬间把自己紧张到出了一头的汗。   用温水擦身子,简简单单的活柏樱做起来笨拙又缓慢,来回忙活了好一会儿,只见棠溪聿没什么表情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显然被照顾的舒服,心情也好了很多。   他自然的接受她的照顾,想来是从小到大,早已被照顾习惯。   又看到了他胸口的疤,一条淡淡的白色,似乎是很多年了,另一条粉红色,应该是近年新做手术留下的。   “为了装心脏起搏器,您开了两次刀么?”她看的清楚,两条疤痕,一个起搏器,在光滑的胸口太突兀。   给他擦身时,柏樱的长发不小心拂过他胸口,痒痒的。   如此近距离,棠溪聿发觉自己的视力也已经恢复,他看清了她,粉粉的皮肤,饱满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葡萄一样水润,吸引人想去亲一口,不,咬一口,不……他手腕动了动,忍住了没抬手抚摸她的秀发。   纤长的手指,在那两道疤上摸了摸,摸着上面一道淡淡的疤,棠溪聿低低的声音给她讲解,“这个是17岁那年,第一次做的,”苍白泛青的指尖,向下摸了摸,他又开口,“这个,是三年前,第一支起搏器没电了换的。”   17岁,还是个少年,他却两次做手术,缠绵病榻多年,还剩下多少关于青春记忆呢?   三年前……“三年前,是我第一次来见您,您胸口缠着纱布的时候么?”   “嗯,”是,他还错过了跟同学们吃饭。   她小心给他扣好扣子,还是很怕碰到他胸口突出的起搏器,他身体那么单薄,怕会弄疼他啊。“您躺下休息吧,一会儿饿了,我陪您吃饭。”   棠溪聿没说话,不但不躺,还顺势坐了起来,他缓缓向后靠,跟她解释了一下原因,“我坐着吧,躺着,反而不舒服。”   听他这样,柏樱明白了,心脏不舒服,平躺的话会更加觉得憋闷,像这样坐起来半躺半卧,才会心口不难受而且呼吸更加顺畅些。   身高腿长,浓密黑发又直又软,目光纯净,气质高贵还糅合了冷漠,棠溪聿如果身体好,单靠天生的好摸样,也绝对可以做上流社会最著名的贵公子。   可惜,他苍白的面容和瘦弱的身体,令人一望而知,这位大少爷是身体病弱的,事实上,他健康情况不佳,的确已经大大影响了他的生活。   没有健康的身体,很难拥有纯粹的快乐,越来越多的事他做不了,视力持续恶化已经使他生活无法自理。   从小身体不好,棠溪聿难得没有养成娇奢任性的脾气。他被教育成了心境纯洁善良的人,对任何人皆是一样的温柔有礼,使得人们为他工作、照顾他起居也会是一种享受。   可能是身体弱,没有强大的气血力量支撑,棠溪聿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文质彬彬、不急不躁,几乎没人见过他发脾气和大声讲话。   对于柏樱,最让她有安全感的事是,棠溪聿虽富可敌国容颜俊美,却不爱社交、不爱聊天,更是根本没有女性朋友,对,女人根本没机会接近他,他自己又不会主动去找女人。她甚至觉得,他把自己也只是当做侍女而已,并不是女人。   不仅仅柏樱胡思乱想,张舒凝观察了他们俩的互动后,已经开始重视柏樱。   柏樱房间里的所有床品和日用品,一天之间,被全部换掉了。 第15章   走进卧室,她发现常用的床品被换过了,颜色依旧淡雅,但面料厚度、质地差了太多,上面还有复杂漂亮的提花,有些眼熟……   新换的床品,居然跟棠溪聿平时用的风格面料相似,柏樱觉得一定是家里工人搞错了。   她小小的洗漱台上更是花样繁多,一大堆瓶瓶罐罐她细细看过去,洁面、护肤、身体乳、精华、面膜、面霜……甚至头发都有专门的养护精油和润发乳,不仅多,还全部是各种高大上的名字,不得不让柏樱疑惑,又是做事的人送错了房间么?   她还没推开房门出去问,张舒凝已经亲自来到她房间,递上了一份课程表。   瑜伽,艺术鉴赏,茶道,化妆,甚至还有高尔夫和马术?她要学这些东西么?为什么呢?   “张女士,这些是给我的么?还有,这课程,我……”百思不得其解,柏樱更不敢痴心妄想啊。   “我知道你快高考了,不要有负担,目前挑你有兴趣的接触一下,系统的学习放在高考之后吧。”不用想张舒凝也知道,她如果耽误了柏樱的学业,棠溪聿绝对会生气。   “谢谢张女士。”她太乖巧了,明白张女士在家中地位后也不敢再叫阿姨。   寄人篱下,并没什么身份地位,即使给她全世界最好的护肤品,也并不是她想要的,但眼下,柏樱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   用手机查了张舒凝给她的,那些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的价格后,柏樱满心的疑惑逐渐解开,心里是有窃喜和成就感的。   能够和先生有交集,完全是柏樱处心积虑争取来的。   清楚自己的初衷并不是单纯的,尤其面对善良的先生,柏樱偷偷自责过,但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默默把自己不可言说的爱意、不可告人的复杂心事变为温柔体贴,多多陪伴先生。   棠溪聿不需要工作,但总是有人来找他,有所求之人五花八门,真正可以见到先生的,全部是故人。需要棠溪聿决策的事太多,他自己的职业经理人见他,同样需要预约。   难得清净的时候他会在书房“摸”书,棠溪聿现在视力不佳,无数藏书全部派不上用场。柏樱发觉他之前常看的书大多为经济方面,想来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对经济发展仍然怀有忧国忧民的心态。   外形柔弱,气质文艺,但骨子里柏樱有一个纯理工科的脑子,她最喜欢的学科是化学和生物,文科同样优秀的她,相对而言更加善于理科。棠溪聿也早发觉,她小小的人儿有着无限大的智慧,当场便直呼她好厉害。   因为他们俩爱读书,都聪明优秀,又可以在某些领悟和知识点上互补,柏樱和棠溪聿从读书到三观,皆有共鸣,两个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   每次棠溪聿有事出门,常常他身边的人准备筹划很久,真正需要他出面的时间,也许只有短短几分钟。定期棠溪聿去经纪人专门的工作室签署文件,不需要他亲自出马,但受邀剪裁,他耐不住身边得力的下属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下来。   出席活动当天,大约只过了一个多小时,柏樱便看到先生的车远远驶入花园,他回来了。   她和张舒凝站了一会儿,看到保镖助理都跑到车门那里,打开车门好半晌,棠溪聿才缓缓伸出雪一般耀目凝白的手。那手骨节分明、瘦而无力,助理立刻弯腰把他手捧在手里,顺着他迈出一条腿的姿势去搀扶他,几乎是同另一位保镖一块儿抱扶,才把棠溪聿扶下车来。   “先生,”柏樱很着急,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小小声,让开一条路给扶着他的人们走过去。“怎么了?”她的话几乎没人听到,棠溪聿也没听到。   看棠溪聿脸色平淡如水,但步态缓慢,好像是有些虚弱,张舒凝忍不住问了出来,“阿聿,身体不舒服么?”   “没有,有点累了。”正主惜字如金,紧紧抿了抿嘴唇,但他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出了一点小状况,不过还好先生没事。”罗助理凑到张舒凝耳边,小声汇报。看棠溪聿一步一步走远了,罗助理才站定,飞快的描述了刚才的情况。   “先生被人当做了明星,有一个女的,冲上来想要抱他,不过没有,没有碰到,但她几乎碰到了,被我们人给拽住了。”   “啊!一定吓到了。”小声惊呼出来,柏樱连忙捂住嘴巴,心疼自家先生。   “明星?谁啊?”貌似闲谈,看到棠溪聿没事,张舒凝已经开始盘算,他身边人究竟有没有问题,需要奖还是罚?   “正是今天活动请来的压轴明星,好像叫什么程俊,长得帅演技又好那位。”罗助理说的兴奋,其实张舒凝并不真正关心。   听到他遭遇了这样的事,柏樱匆匆去寻先生,看到他在书房,衣服也没换,似乎是事情没有忙完。   茶点换了一轮又一轮,棠溪聿见了几位下属,甚至还有下属带来的几位重要人物。午餐也是在家中招待,但棠溪聿不陪客只有下属作陪,他的身子需要休息,柏樱又是哄又是喂,午餐他也只勉强吃了两三口。   吃了饭,棠溪聿坐在座位上没动,柏樱看他神色,担心他是不舒服,轻轻摸了摸额头,不同寻常的热度把她吓了一跳。   “您发烧了,我叫医生来,您不舒服该跟我说啊。”   “没事,”摸索到她的手,他觉得这样静静的挺好,握住她的手虚弱的说,“下午我也约了人,晚一点再看医生。”   “先生,病了不能拖啊,您怎么说小孩子话呢?”在一起时间久了,柏樱也敢开玩笑一样说他了。   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扣子,棠溪聿心脏闷闷的不舒服,他还没怎么样,柏樱的小手已经覆上他胸口,小心帮他揉着心脏的位置。   “呼,”身体向后靠了靠,棠溪聿觉得好舒服,呼吸顺畅了不少,看来外力按揉心脏是有必要的。   空出手来,棠溪聿摘下眼镜,舒服的身子继续微微后仰,连眼睛也闭上了,柏樱忙不迭搂住他肩膀和头,生怕虚弱的人儿会突然跌倒,那么她的罪过可太大了。   因为棠溪聿低烧,下午的约会全部被取消,别人打点滴一般两三个小时,他因为心脏问题,点滴必须慢,一次要十几个小时,十分消磨耐性。   脾气那么好的棠溪聿,手背上被埋了针也会很介意,躺十几个小时被左一个人查看翻动,右一个人按摩看护,他真的十分不悦。   先生不但晚餐不吃,水也不肯喝。到了深夜,他躺的筋骨酸软,眉头微微拧起来,淡淡说不打了,帮我拔针。   没人敢违抗他,男护士立刻乖乖帮他拔针,虽说先生脾气好又温柔,但知道规矩的人,是不敢惹他的。在害怕担责任和得罪先生之间,每个人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听从先生。   “您生气啦?”只有柏樱还留在他身边。   “没有。”   “让我躺这么久,我也会不高兴啦。”   棠溪聿扭头看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听她娇软调皮的语气也知道,小姑娘在逗他呢。   看他一双大长腿挪到床下,柏樱立刻狗腿的过来扶他,棠溪聿躺的久了浑身无力,猛的一起来眼前金星在黑蒙中乱跳,头和眼睛全部胀胀的,真的难受。   依着她一双小手环抱着他的腰,棠溪聿原地站了一会儿,便开始扒拉她的手。   “做什么?我陪您。”   “不要你陪,自己去。”   男人没戴眼镜,额前发丝垂顺向她贴过去,目光虽暗淡却幼稚又可爱,一扫平时不悲不喜的高贵模样。想来他躺了那么久,又一直输液,柏樱立刻明白,先生是要去洗手间。   起居室虽然超级大,但好歹是他最熟悉的空间,他一个人,即使闭着眼睛,去洗手间也是没问题的。   于是柏樱松开手,看着他果然没仔细看路,垂着眼眸伸出手去轻触墙壁,靠着摸索墙壁辨别方向,棠溪聿自己走进了洗手间。 第16章   身高腿长的人,即使用手摸索走路也是好看。这是柏樱的感觉,她远远看着棠溪聿一步步慢慢走回来,差不多是这个小厅的入口,他站直了身子,左手自然下垂,右手手心朝上,向柏樱的方向伸过来。   不需要召唤,柏樱立刻小跑到他身边,棠溪聿顺着她摸自己胳膊的手摸了摸她的手,无奈的问道,“没有把眼镜帮我拿来么?”   她被问到愣了一下,自己真是失职,“怪我,您等一下。”   眼镜在床头柜子上面,柏樱扭身打算离开,却被他大手顺着她小手摸过去,握住了胳膊。   “不用,戴眼镜我也看不到,只能看到很少光亮。”他侧头向她的方向,低声说起自己早已经回天乏术的视力。   “因为现在太晚了,您的眼睛在要求您休息呢。”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安慰他,其实心里心疼的一抽一抽。第一次,他跟她说起自己的视力,已经这么差了么?   棠溪聿五官如被画笔描绘而成,眉眼更是生的极美。眼皮薄的近乎透明,双眼皮褶皱修长精致,睫毛长到犯规的一双眼睛,竟是无法视物的。   “我很小时候开始,光线暗下来,便看不清东西,晚上更是什么也看不到,我以为别人跟我一样,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的。”   他说这些话,柏樱已经听不出他有多么难过,声音如常淡漠,是温文儒雅的先生。   端端正正仰头直视他的眼睛,柏樱觉得先生双目宝石一般的美,明亮灯光下,转动的双眸如浅色宝石,散发水润璀璨的光芒。   一时语噻,她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握住他冰凉手指,柏樱小心扶着他,在宽大的房间里走了走,帮助他恢复精神和体力。   落地窗前,深夜的花园里,景色依旧,但棠溪聿的眼里,只有迷茫一片的光晕,优美的园林意境,独特的星光点点他是看不到的。   深夜里,四周格外安静。   已经迷迷糊糊睡了太多,棠溪聿突然有了跟她聊天的兴致。他说起基金会,说起他看到母亲一直在做慈善,也像模像样的学做了很多,却是在母亲去世后,才真正懂得慈善的意义。   “小樱,你能读大学真好,我没读过大学。初中开始,可能是身体发育的原因,我的心脏越来越不好,完成学业很吃力。”   “您现在也在学习啊,已经很棒了。”柏樱忘记他看不清,还做了一个竖大拇指的手势。   不知道小姑娘比划了一下什么,棠溪聿看不清,他下意识伸出手,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侧头避开她的视线轻轻哼了一声,“嗯?”   “我说您很棒。”   他很少做出表情的唇又对她笑,浅浅勾起了一个弧度,笑着说,“我知道,我又不是听不到。”   尖细手指摩挲着小手,棠溪又说起自己最遗憾的事,“我真的好想上学,可是因为心脏病和贫血,我总是生病,母亲担心我倒在学校里,便不肯再让我去读书了。”   听他轻轻的叹气,柏樱只好拿出更不开心的往事,试图换一种方式,来安慰眼前大男孩般心思单纯的男人。   “相比出去玩,我觉得读书是最有趣的,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柏樱的生活里,读书占了绝大部分,现在,她的先生可以占一大半。   “你还小,”   她摇摇头,低头看他拢着自己双手的大手,她鼓起勇气,讲出自己的身世,“我们,生来是不一样的。我是孤儿,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出生大概两个月,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那棵大樱花树下。我的名字就是那样来的……”   “小樱,别说了。”他知道孤儿院的孩子命运皆是不幸,但又不知道,柏樱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包含的是怎样的人生。   没有显赫的身份吸引他,那么她今夜,尝试用悲惨的命运打动他吧,“没关系,先生,我并不难过,我从没拥有过爸爸妈妈,所以,真的不觉得难过。把我放在樱花树下的人,在我的襁褓中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是我的生日和一个‘柏’字。所以,我是不是真的姓柏,也只是孤儿院老师们,因为这字条的一个猜想而已。”   棠溪聿心里疼极了,他忍耐着身体的不适,张开双臂,握住柏樱的肩,略微粗暴的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贴在他单薄的胸口,因为记挂他身上起搏器的关系,柏樱完全不敢靠在他身上,小姑娘身子小小的,特别软,楞了几秒,她双手才缓缓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身上。   “不好的生活,已经过去了。”垂着眼眸,声音低哑,棠溪聿是真的难过了。他无法想象,没有亲人呵护陪伴,十八年来柏樱是如何长大的。   自出生已经处在上层社会,更因为善良单纯、身体病弱,棠溪聿带给柏樱太多太多复杂不可言说的情感。   而柏樱,青春聪慧、无依无靠的美丽少女,她的存在本身,已经具有无限的诱惑力。在两个人朝夕相处中,她自身的所散发的魅力和她凄苦的身世,给棠溪聿带来了强烈的反差感,她像是荒芜干枯的旷野里,一朵孤单脆弱又娇艳的玫瑰,虽是含苞待放,但她的美已经藏不住了。   长得娇滴滴,内里聪明懂事的柏樱,是孤儿院长大缺爱的孩子,按常理来说,她应该很容易和“宫殿”中的工作人员打成一片,很容易被大家接受才对。   可事实上,大部分员工不太喜欢柏樱,因为她做事讲话处处躲着大家,上到张舒凝和先生身边数位助理,下到厨房里做面食的阿姨和花园里年纪最大那位老园丁,都对她不喜欢、不满意。   为什么呢?   因为柏樱看到人便绕路走,从不主动跟哥哥姐姐、长辈们打招呼,而是低头就跑,好像大家是什么洪水猛兽。几乎所有人都被她惊恐万状欲哭无泪的小表情吓到过,以为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有一次,一位护工受先生委托去叫柏樱,因为叫的声音小了她没听到,也可能她当时正在神游别处,看她没反应,护工走近推了推她的胳膊。身体接触这一举动,惹得柏樱迅速跑开,她虽没大喊大叫,但柏樱脸色苍白、被吓得几乎哭出来的样子,真的尴尬到那位护工了。   害怕所有人的碰触,唯独不怕先生么?   其实柏樱也怕,但面对棠溪聿,他身上一汪冷泉、白雪清澄的气质便令恐惧基本消散,再细看他病体虚弱、温润清透的样子,令接触他的所有人只有心疼,没有顾虑。   柏樱也不例外。   渐渐棠溪聿也有所耳闻,柏樱那么聪明优秀,却连问好都不会,她胆子特别小,她甚至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听到这些话,先生没批评传话的人,也没责备柏樱,他因此特别关心她,说她是需要更多关爱的孩子,需要大家多一点包容和耐心。   来自一家之主明显的偏袒出来,有人不服又去找张舒凝告状,说柏樱给先生买垃圾食品吃,好多次了,如果先生生病,那可是大事儿。   张舒凝不是人云亦云的个性,她没批评柏樱,只是貌似闲聊跟她提到,“不要常常买外面的食物啦,先生喜欢吃什么?你告诉厨房,叫他们学着做。”   没有被批评,柏樱反而不好意思,她低声认了错,“是,是我不好,太任性了。”   “你才不是任性的孩子,胆子那么小,是受了多少惊吓啊。”身处名利场那么多年,张舒凝见过听过太多有关女人的故事,她直觉,柏樱绝对会成为一个精彩故事的女主角。   清贵单纯的棠溪聿,他的人生本该没有烦恼,是从小被加倍呵护大的人儿。   也许正是因为他身体有缺陷、人生有遗憾,与他命运本毫无交集的柏樱才有机会接近他、照顾他。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先生依赖柏樱,离不开她的照顾,而柏樱自从来到这个家,模样身高并没变化,却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粉嫩水润,更加清丽动人。   由寒冬暮雪,到春暖花开,时间过得飞快,柏樱埋头读书,时间更是如指间流沙,转瞬即逝。   直到有一天,棠溪聿专程为了柏樱,又找到张舒凝。他看不清,并不介意给小姨看到自己眼睛状态不好,直接伸手去摸索张舒凝的手臂,握住小姨的手,开口却是孩子气十足的话语。   “小姨,快高考了,不要再让小樱做事,她需要全心全意备考。”他心里牵挂的人不多,只有这一个小姑娘。   轻轻笑声传来,张舒凝抬手摸了摸他清隽脸庞,低声跟他说,“柏樱的工作是陪伴你,你不要她做事,那我马上通知她,不可以去见你,一定专心学习,好不好?”   “不,”即使看不到张舒凝表情,棠溪聿也明白自己被打趣了,他抿了抿唇,摇头轻叹,“我不是这个意思。”   双手捧着他半只胳膊张舒凝一手拉住他的手,一手握住他手肘,把棠溪聿引到沙发旁,扶他坐好,才又笑嘻嘻的跟他讲,“小姑娘长得好,又聪明,基因应该是很好的,只不过,不知道父母亲是什么人。难得你喜欢,不如就在一起吧。”   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对话,这是来自棠溪聿亲人的肯定,既肯定了柏樱的优秀,也指出了她孤身一人的身世,终究,他的喜欢赢得了身边人的支持。   两个人能否在一起?会在一起短短的一段时光?或是可以走过长长久久的人生?没人能提前预知。   向来苍白无血色的脸,因为小姨的话而染上了绯红,棠溪聿心思全在脸上,害羞又纠结的心情,令他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过很多次,自己只想看到她,那心动又心疼的感觉,是喜欢没错。但自己比柏樱大那么多,真的可以喜欢这么小的小姑娘么?自己是不是变态? 第17章   春天温暖舒适,棠溪聿因为顾忌自己对柏樱的言行,不知不觉困顿于感情的混沌之中,频频在夜间睡的不安稳。他身体本就孱弱,休息不好使得连日来白天蔫蔫的,晚上则更加没精神。   晚上十点钟,柏樱放学回家直奔棠溪聿房门口。   到了近前,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用眼神询问门口的保镖,保镖看到她,二话不说做了一个请进去的手势。   轻轻推门进去,穿过客厅,她知道棠溪聿一定是没睡,果然,在小书房躺椅上,找到了侧卧着的人。   棠溪聿很瘦,他身上几乎没什么肉,撑不起细细蓝色条纹衬衫,同色系的蓝色马甲穿在身上,多些衣物,倒显得他不那么单薄。浅色衣服衬得他脸色凝白如雪般不真实,额前柔软的头发几乎遮住了眉毛,灯光从顶棚直射下来,棠溪聿的鼻尖和长长睫毛,映下深色的剪映,使得他睡颜如画,安静单纯。   想到他胸口那凸起的起搏器形状,不敢再多看他的脸,柏樱忙拿起薄毯,悄悄给他盖上。   身边人倍加呵护,棠溪聿还是病倒了。   因为心脏问题也因为极度贫血,他不仅需要药物还必须补血,身体病弱用药有诸多限制,输血输液还必须用最慢的速度,一点点小病亦十分磨人。   身边时刻有人安静的守着棠溪聿,点滴输液已经令他躺了一天舒。适环境、轻柔音乐、香味和美食也安抚不了他烦躁的心绪。   “不弄了。”他仍是语气淡淡,但无人敢违抗。   柏樱回家来,正看到他被护士扶着起身,自己用埋了针的手去掀开薄被,垂着眼眸,看起来就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急忙走过去,轻轻叫他,“先生,我回来啦。”她软软的手拉住他的手,双手护住他,不让被子碰到手背。“手背疼不疼?我给您揉揉。”   “不疼,我想喝茶。”他更想出去走走,可天色暗淡,他眼睛什么也看不到,走路实在不方便。   担心他喝茶会睡不好,柏樱小声撒娇,希望可以有效,“我想喝花茶,您陪我喝好不好?”   “好。”没有犹豫,棠溪聿点头答应。   扶他去沙发做好,还狗腿的主动给加了大靠垫在腰上,安顿好他,柏樱跑出去说先生想喝很多水果的花果茶,这样就不怕他会睡不着啦。   等她跑回来,发觉他手的姿势都没变,依然是端正坐着,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侧头,听她的脚步声。   一本厚厚的盲文书,一壶香醇的果茶,果香清甜,茶香悠远,棠溪聿闻到香味,听着柏樱在他身旁倒茶,捧起,握住他的手,把茶杯放在他手里,整个过程已令他不再烦躁。   书里的内容忽然就不那么重要了,意不在品茶,在乎心情是否宁静妥帖。   病了很多天,每天柏樱只有晚上才看得到他,她知道他睡得不好,早上是万万没办法早起的。   可她不知,他身体无力,元气不足,早晨心肺衰弱,日日晨起需要靠护工给按摩四肢许久,才有力气起身。他双目病况加重,无光看不到,有光又怕太亮,每天早晨醒来几个小时后,才勉强看得清人影。   家中之所以一直有护工在,做的便是帮他洗澡、按揉肢体等私密的工作,柏樱当然没机会看到。   病的久了消息传开,先生收到各式各样的礼物渐渐多起来,担心他孤单寂寞,有来自被资助学生们的心意卡片,写满了祝福鼓励的话,来自朋友们贴心的小礼物和植物花卉,还有好多翻译成盲文的书,甚至是作者亲自送来给他打发病中时间的。   气候转变,又到了可以穿轻薄短袖的季节,端午节前,棠溪聿的病终于大好。   农历的五月初一,临近中午,第二天高考的人不好好在书房学习,柏樱守在先生放门口等他,打算送礼。   “先生,我来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他们俩的相处习惯。   一步一步走进房里,棠溪聿站在逆光里,他今天戴了无框眼镜,发型成熟又时尚,米色西装深蓝镶边,深蓝裤子,浅蓝色衬衣,深蓝色的领带被他握在手里,朝柏樱的方向晃了晃。   “明天考试了,你快去看书,这个我自己来。”他觉得自己好紧张,因为明天是她的高考。   “我是来送礼的呀,领带交给我吧。”如果柏樱不拉扯领带,棠溪聿是不会知道她把东西接过去的,跟他相处,凡事用语言表达,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顺着她接过领带的手,棠溪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肘,一边被她引领走路,一边微微侧头跟她讲话,“什么礼物?”   柏樱抬头,正看到他尖瘦的下巴朝自己贴过来,长长的睫毛有些卷翘,白玉般容颜,被眼镜腿上小小的一对蓝宝石,衬得清淡又冷静。   今天,先生的皮鞋是与西装同色的米色,腕表是方形黑色皮带,精干又商务的打扮,柏樱再也等不及,捧起他戴手表的手腕,小心给系上了一条五彩缤纷的手绳。   “是我亲手编的礼物。”她对他的挂念,全部缠绕在丝丝缕缕中。   听说是她的礼物,棠溪聿更加的有耐心,他站在原地,反复摸着手腕上细细的手绳。   手绳柔韧纤细,他摸不出所以然,只好抬起手腕送到眼前来,鼻尖距离手绳只有一寸的距离,细细端详了好久这份“礼物”。   如果有外人在,为了自尊心,他是绝不会这样看东西的。   看清了自己手腕上是一条极细的手绳,由五个颜色细细的线编织而成,棠溪聿心里有奇怪温热的泉水在流动。少年时的回忆,涌上心头,除了母亲、小姨,再没人给他戴过这类关于传统节日的信物。   “我不要。”嘴巴上说不要,手上是一动没动,甚至嘴角还微微上翘。   她希望他戴着,心里在思量如何劝他,“我的手工很好的,很精致,不会给您丢脸的。”   的确很好,摸起来精细不毛躁,这么细的手绳,她编织也不容易吧,棠溪聿抿了抿唇角,说出了拒绝的理由,“这是小孩子戴的。”   “才不是,中国的古典故事,并没说是给小孩子戴的。成年人戴五彩线,在端午节蛇虫鼠蚁开始活动期间,同样为了逢凶化吉,驱邪避煞。”   “我都不出门……”即使出门,他也有很多人陪伴,不会有事的。   一双小手紧紧缠上他枯瘦的手腕,柏樱用央求的语气跟他说话,“今天是初一,戴到初五,然后等下雨了就可以丢掉啦。带着吧,可以保佑您不被坏东西抓走。”   多年不戴五彩线了,棠溪聿觉得好有趣,他笑着点点头,表示答应了她。   他低头问她,“你戴了么?”   “嗯,我们俩是一样的。”   她拉他的大手来摸,棠溪聿的手,握住柏樱细嫩的手腕,还有很多富裕的空间,为了尊重她,他不好意思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只是虚虚的摸索了一下。   他的心里,已经满满全是她,她的手绳,她的考试,她的前途……   “也不知你是什么时候编的手绳啊,别耽误了学业……”清贵冷漠的男人,也忍不住的担心唠叨起来。   “先生放心,我学习好好的。”   关于学习,柏樱的确是胸有成竹,与她表现得淡定不同,棠溪聿在家紧张到坐立不安。提前很多天,他反复叮嘱家中司机、厨师,一定为柏樱做最好的准备。   考试前夜,他紧张的睡不着,又不敢去打扰柏樱,只好自己一个人焦虑,几乎整夜无眠。最了解他还是张舒凝,派了护士整夜守着,以免他发病。   高考开始后,上午棠溪聿会派一位助理守在考场外,下午,他每天必定亲自到场。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也由于眼睛不方便,他才没像其他家长那样守在校门口。   每次下午走出考场,柏樱都可以看到带着墨镜满脸冷峻,男模一般的先生,站在车旁等自己,最后一天,他甚至还准备了花捧在手里。   即使他眼睛看不见,仍然是人群中最耀眼的,柏樱觉得,自己活到这么大,此时此刻便是最最虚荣和满足的高光时刻。   她希望时间可以停在此刻,借着考生这个身份,柏樱才敢在阳光下,不畏惧所有人的注视主动拥抱他。 第18章   并不特别重视高考,考试后,柏樱甚至没计算分数,天天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完成陪考这一项工作,把棠溪聿累的在家躺了两天,张舒凝还专门请医生给他仔细检查,确定没什么大碍只是累着了,才放下心来。   日日宅在家里,不是陪棠溪聿看书喝茶,便是戴了草帽去花园里种花弄草,柏樱完全不像个现代高中生,过着闹市隐居的恬淡生活。   高考公布分数那天,棠溪聿比她还紧张,早早准备了好几台电脑,坐在书房里等待。   透过镜片,他眯眼看到她分数是7打头,直接激动到站起来看。   “是7么?小樱,小樱!”清冷高贵的先生啊,这会儿他趴在电脑屏幕上,手指去摸那三个数字,激动到语无伦次。   无论分数是多少,柏樱不怕、也不会过分开心,但她看到棠溪聿猛的站起来,立刻跟着站起来,伸手去紧紧抱住他的腰,担心的问他,“慢一点呀,会不会头晕?”   “没事,”   保持着趴在电脑屏幕前的姿势,棠溪聿其实已经头晕了,他觉得脑子里仿佛有海水在晃,太阳穴在“突突”的跳,眼前是一大团黑雾。还好有桌子支撑身体,他保持这个姿势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缓了过来。   看他胳膊肘撑在桌上一动不动,抱着他的腰,柏樱也不敢乱动,只好空出一只手来,摸到他胸口起搏器下方,给轻轻的揉了揉,她脸蛋贴在他身上,还嘟嘟囔囔的抱怨,“我的祖宗,您慢一点呀。”   “你才是祖宗,怎么考了这么多分数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缓过来一点精神,棠溪聿又抓住电脑,更加弯腰的贴过去看。   反复确定分数后,棠溪聿展开了笑颜,深呼吸了一口气问柏樱,“700分,小樱,你,你,你是不是你们学校的第一名?”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考虑过,柏樱摇摇头,反应过来棠溪聿看不到,她确定的回答他,“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更大可能不是。”   学霸的冷静没有感染棠溪聿,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大手抚摸着她的秀发和背,还在止不住的感叹,“天啊,小樱,你好棒。”他知道柏樱读书很厉害,但没想到,是如此出类拔萃的程度。   他亦无法想象,生活里没有她会是什么样子。   星城考生数万人,柏樱的成绩做不了状元,但已经是遥遥领先,手握成绩斐然的成绩单,一夕之间,全世界的大学都对她敞开了大门,知识可以改变命运,所有人齐齐佩服娇弱沉默的小姑娘。   为这件事,张舒凝专门去柏樱房里找她,脸色十分郑重,“你不要离开先生,就在星城读大学吧,星城这么大,顶级大学也有很多。我,会尽力,给你所有最好的。”言下之意,那些护肤品什么的,只是个开头。   一秒没有停留,柏樱乖乖点头答应,“好,我一定留下。”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啊,留在他的身边,跟心心念念的男人在一起。读哪所大学,对她来说,反倒无所谓。   特别满意柏樱的态度,张舒凝给她找最好的报考指导员,按照柏樱的意愿,把星城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报了一遍。   没什么悬念,柏樱顺利被星城大学医学院最牛的专业入取,五加三年,本硕连读。   做为学霸,分数能够在自己掌握之中的话,后续的关于学校、专业,甚至未来就业等等,在柏樱心里并不是问题。   比自己上了大学还要高兴,棠溪聿叫助理买来最新的电子产品,手机、电脑平板、手表,大书包,小书袋,还有漂亮的记事本和文具来送给柏樱。保镖把东西一批一批给抱到她房里后,面对这么多升学礼物,柏樱看也看不过来,觉得太奢侈。   小跑去感谢他,气还没喘匀,她急忙开口,“谢谢先生,谢谢您的礼物。不过,太多啦,我有一台电脑足够了。”   刚刚上完盲文课,棠溪聿手扶在大书上,抬头朝着她的方向笑问,“难道不应该全部买回来么?喜欢么?如果买的不对,叫他们再买给你。”   他语气如常清清淡淡,但其中包含宠溺无边的意味,柏樱怎么会不懂?买的对不对并不重要,柏樱只觉得幸福,因为是先生啊,她笑着跟他解释,“不是的,买的太多了,我可能用不上。”   距离开学还有好久,棠溪聿把接送她的车子已经选定,是有漂亮的星空顶,珍珠白色的最新款保姆车。   柏樱不想接受,又不敢拒绝,她何德何能,配得上他如此用心的关爱么?   看她被学校入取后,依然日日待在家里,甚至商场、公园、景区也不出去逛逛。   休息的时候,棠溪聿专程问她:“小樱,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你要不要回去孤儿院看看?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他以为,那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一定会想回去看看啊。   要不要回去?   柏樱被问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好久才发出了低低的声音,“不,不去,不要把我送回去。”   在棠溪聿身边差不多半年,柏樱逐渐红润有光彩的小脸,第一次变得苍白僵硬,她黑水晶般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   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人的情绪变化不是只有表情一个途径,棠溪聿第一次听到她凌乱的呼吸,还有不加思考,莽莽撞撞的声音。   他也是第一次,接触那么失控的柏樱,从她的态度、语气他已经知道,她很不平静,非常不对劲。   “小樱,你怎么了?”小心的伸出手,他并没冒失的直接去摸索她,而是先用语言试探她那明显不开心的情绪。   柏樱没回答,安静的空气里,她呼吸的频率又变了,变成了抽抽搭搭。   她哭了?   “小樱?你哭了?”棠溪聿提高了一点点声音,如何面对一个哭啼的小姑娘?他没有经验,如何面对一个哭啼的钟意已久的小姑娘?他除了心疼,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敢再多问,棠溪聿单手撑了一下扶手,缓缓站了起来,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想要拥抱她的姿势。   只有棠溪聿肩膀高的柏樱,无需语言,闭眼扑进了他的怀抱里,他微微弯腰,怀抱正在为她敞开。顺势趴在他宽宽的胸膛,柏樱双手试探的抱住了他的腰,手指尖捏住了他的一点衣料,不敢放肆,又不愿放手。   宽阔但单薄的胸膛给柏樱靠了许久,直到她不哭了,棠溪聿才停止了轻轻给她拍背的手。   提到孤儿院,小姑娘反应如此的不寻常,他再没问什么,只不过默默让人去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考结束,柏樱心里的火气也终于发散出来,加上被提起孤儿院的往事令她暗自难过,主要的表现是她开始牙疼。   第一天她牙疼,棠溪聿视力不佳还没发觉,第二天,两个人吃早餐的时候,离的近了,棠溪聿透过眼镜细细的看她,心里的疑惑轻声说了出来,“胖了?”   “没。”   喂他吃了几口,看他没什么胃口的样子,柏樱也停下手看他,她回答的声音细细软软,棠溪聿听不出是真是假。   看她圆圆的一边脸蛋,他举起了手又跟她商量,“小樱,你给我摸摸,怎么肿的这么厉害?”   知道他是关心自己,眼睛看东西吃力,才会说想摸摸。疼的眼泪快流下来,柏樱也没说话,真的把脸蛋凑过去给他摸。   薄薄的手掌捧着她下巴,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拢住她的脸蛋,左边摸摸,右边摸摸。小姑娘饱满嫩滑的皮肤触感,几乎让棠溪聿忘了自己摸人家的目的,左右左右摸了好久,才想起来她是牙疼,该给她找牙医来。   棠溪聿的御用牙医,只看了一眼便确定,柏樱从没看过牙齿,“先生,这是一颗伤到神经的龋齿,需要去掉坏的部分,然后再进行修补和美化。”   看不到她牙齿的情况,棠溪聿比自己看牙还要担心,他连忙问道,“付医生,你说的这些,现在可以做么?会不会疼?可以用麻药的吧?”   “先生,在家里我可以做诊断,但给小姐治牙,需要好几样设备,很多药物和工具,还是需要小姐亲自去我诊所里才行。会有一点点疼,只是一点,治疗过程中,我会不断的跟小姐沟通,您请放心。”确定柏樱的牙已经造成了永久性伤害,牙医治疗的时候,一点痛苦没有是不可能的。   水汪汪的一双眼眨巴眨巴,柏樱看付医生好像在看恐怖片的表情,已经快要哭出来。   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棠溪聿心里也清楚,小姑娘又要哭了,她再哭,恐怕他的心脏真的要罢工,于是,一家之主果断伸出手,叫心心念念人儿的名字,“小樱,我陪你去,现在就去。”   医生在等着回答,棠溪聿的俊脸跟平时一样,没有什么表情,柏樱当然害怕治牙,但她不想让先生失望,勇敢握住他的手,小声答应了下来。   穿了她拿来的薄外套,棠溪聿一直紧紧拉着柏樱的手,一块儿去了付医生装修洁白又高级的牙科诊所。 第19章   牙科诊所的诊室里光线明亮, 但陌生环境,棠溪聿视野太窄,好不容易看清了这里, 又可能看不到那里,因为忧心柏樱的小牙,他只好依赖柏樱的引领,一直拉着她的手,硬着头皮走进去。   柏樱坐在治疗椅上之前, 已经有人给棠溪聿搬了一个椅子过来, 这样他可以坐在她身边陪伴, 不用弯腰弯的太吃力了。   “给我看看您的牙。”付医生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柏樱悄悄跟棠溪聿撒娇, 她想看看他做过什么治疗。   “好啊, 给你看。”从微笑露出八颗牙齿,到张大嘴吧“啊”给她看,棠溪聿的牙齿和他的五官一样, 非常完美。   看他们俩小孩子气的聊天模式,付医生忍不住夸赞棠溪聿, “先生的牙是完美的模特级别,可以做整牙标准模板。”   “当然啦,我家先生是最好看的。”当着外人的面,柏樱害羞的小声夸他,“那么好看的脸,整不出来的。”她心里甜滋滋的, 对棠溪聿的容貌, 不好意思形容的更多。   “小姐,你也不差, 再戴个牙套的话,我保证你稳坐校花位置,以后可以混娱乐圈。”   “不,我……”她没想过要靠脸吃饭,但柏樱知道医生无恶意,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   但棠溪聿是全身心关心柏樱的,听到说要戴牙套,很是奇怪的问道,“付医生,小樱的脸型,蛮好看的,她需要做矫正么?是哪个位置?”他不觉得她的牙齿有问题,以为戴牙套都是为了改变脸型,更加漂亮。   付医生知道棠溪聿视力不佳,此刻看他微微挑眉,不同于平时清冷疏离的斯文模样,知道他一定是很关心身边娇小漂亮的小姑娘,连忙靠近棠溪聿,微微躬身给他解释。   “先生,是这样,小姐现在小虎牙突出,是幼态又可爱型的美女,但为了以后长远考虑,还是戴牙套矫正回牙齿原本的位置更好,会更端庄,脸型、下颚的形状,会美到无可挑剔。”   跟医生点点头,棠溪聿紧了紧跟柏樱十指紧扣的手,柏樱乖乖歪头靠过来,他低声问她,“小樱愿意戴么?”   “嗯,”她不怕疼,也不怕辛苦,她确定自己想要变得更好,为了站在他身边,即便付出更多些,甚至付出没有回报,柏樱亦心甘情愿。   “好,”棠溪聿没再多问,他转头对付医生交代了几句,“给我们小樱用最好的,尽量让她没什么痛苦,有机会可以变得优秀,又不会对生活有影响是最好了。”   “您放心,小姐的牙齿并不是严重畸形,不需要拔牙,可以使用最新的隐形牙套,既美观又几乎没有痛苦。”付医生肯定不会为棠溪聿考虑钱的问题,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让自己的超级vip、面前这一对小情人儿牙齿越来越好,包他们满意才会有长久的效益。   治疗龋齿的时候,柏樱忍不住哭了,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疼,她眼泪哗哗的流,身边棠溪聿急的出了一头的汗,心脏隐隐的有些不舒服。即使看不清,他也知道小姑娘被吓坏了,大概知道治疗龋齿是怎么回事儿,棠溪聿没办法减轻她的疼,只好一直耐心安慰。   走出诊所,苍白着一张脸的棠溪聿仍一直和柏樱手拉手,没有用保镖的搀扶,他心中挂念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侧头小心问她,“想吃什么?带你去吃。”   “我不想次,哼点水六阔以啦。”她什么也不想吃,难受的只想哭。   为什么他想笑?   “……不能不吃饭,会饿坏的。”话是关心她没错,可他嘴角翘起来的样子,为什么那么好看?   “你笑绳么呀?”她已经猜到他为什么笑,可是自己嘴巴疼的厉害,实在说不出什么铿锵有力的话来反击回去。   “没有笑。”他笑的好好看,也许他自己看不到,但柏樱看得到。   阳光下,棠溪聿俊美的脸庞因为微笑而更加生动有魅力,掩去了大半病弱苍白的气息,显得年轻又有活力。   “哼,先生里坏。”只差几步走到车跟前,柏樱假装生气,开口埋冤他。   “好了好了,没有笑话你。”他把她拉到面前,抬手摸了摸说话不清楚的小姑娘的头,她连生气都好可爱啊。   回到家,讲话不清楚的小姑娘当然无心吃饭,但棠溪聿心疼她年纪小又瘦弱,非要柏樱陪自己吃饭。   看到满桌子软烂易咀嚼、易吞咽的食物,柏樱明白是棠溪聿事先做了吩咐,只得乖乖坐在他身边,去给他和自己盛粥。   棠溪聿不挑食,他吃的少但每餐主食也有好几种,柏樱不想他陪自己喝粥委屈了胃,“只有粥,我去厨房给您拿别的主食来吧?”很快适应了嘴巴里的牙套,柏樱讲话已不再含糊不清。   “不用,快坐下。”他轻轻抬了抬手,因为看到柏樱在动,但看不清楚她的动作,而并没去拉她的手。   她只好乖乖坐在他身边,先摸摸他的手背,再把汤勺放在他手里,粥摆在他手边,给他布菜,跟平时一样,小声提醒他夹了什么菜。   吃饭基本不讲话,但今天棠溪聿频频侧头,“以后不许吃甜食了,”隔一会儿又跟她咬耳朵,“也不可以半夜偷吃喽。”   “好吧。”说的好像她是只馋猫儿似的。   看他一小口一小口吃粥,抿了抿唇,苍白的唇上沾染了些水色,柏樱偷看的正起劲,突然棠溪聿头又歪过来,轻轻叮嘱她说,“对了,不可以把牙套忘记戴。”   眉骨高,眼窝深邃,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前忽闪,高挺如刀削的鼻尖几乎碰到她脸蛋,柏樱瞬间脸红了,少女心思再也藏不住。   她忍不住在心里偷偷骂自己太傻,如果他视力好的话,自己这花痴的样子,被他看到一定会不屑一顾吧。   对柏樱格外关心的棠溪聿当晚便病了,大概陪她看牙折腾大半日,操心劳神过于辛苦,晚上他心脏不舒服,难受的没办法躺下。护士给测心率,几次都只有30左右,整个人靠在床头吸氧,十分虚弱疲倦。   医生及时给用了药,确定他的起搏器在正常工作,才没有把人送到医院。心脏不舒服,棠溪聿虽然疲倦迷糊,却很难好眠,身边护士看护换药,柏樱不时摸摸他的额头和手,他都知道。   想着她刚刚戴了牙套,又守了自己半夜,棠溪聿心疼柏樱,虚弱的眼睛睁不开,仍是惦记着她,微弱叫她名字,“小樱?”   “在,口渴么?我给您拿水。”她刚刚还以为他睡着了,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不正常的低烧。   吸管轻轻碰了碰他的唇,棠溪聿勉强吸了一口,再讲话声音已不再嘶哑,“你回去睡吧。”   “不,您还没退烧呢,我要是困了,就去您的榻上睡。”她不放心。   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棠溪聿算是答应了她。   养病了两天,棠溪聿终于好起来,柏樱也完全适应了戴牙套,吃东西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心里总是不自觉会想到柏樱,棠溪聿希望她情绪好一些,天天待在家里,虽说不会无聊,但不能整个假期一直留在家中吧?   “小樱,还有一个月才开学,假期你是怎么安排的?”他想带小姑娘出去玩,无奈自己眼睛不方便,只好先问问她的想法。   柏樱跟棠溪聿的姐姐妹妹们不同,她真的完全不懂玩乐,于是乖乖回答他,“没什么安排,应该是在家看书、学习。”   他又问,“难道不想出去玩么?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看着端正坐在书桌后的棠溪聿,腰背挺直,双手扶膝,越发显得身姿秀美,仿佛清竹。   柏樱细细想了想,认真回答他,“海边。”   对于柏樱的回答,棠溪聿又惊又喜,惊讶的是她没说想去什么地方旅游,开心是因为她终于说了答案,“小樱喜欢大海?”   “不是喜欢,是好奇,我没见过大海。”   她从容说出自己从未见过大海时,棠溪聿彻底被拿捏了,他见不得她这么可怜。   顾不得自己的身体,棠溪聿当即决定明天带柏樱去海边度假。   海边的大别墅,从外部设计到内里装修,是极简的现代艺术风格,看起来是非常年轻又有朝气的。   可惜主人并不钟爱出海游玩,美丽海滩、豪华舒适的别墅已被冷落很久。这一次,为了柏樱,棠溪聿突然说来玩,所有工人,连夜加班准备。   第二日中午,张舒凝拉着柏樱的手,微笑嘱咐她,“有这么多人陪你们去玩,我不过去了,最重要,你在阿聿身边我放心,要好好照顾他啊。”   好像得到了家长的赞同,柏樱拼命点头,对棠溪聿的那颗心,早已经百分百付出。   两个小时车程,大部分人没什么感觉,可棠溪聿体弱难支,吃了晕车药,他胃又开始不舒服。豪华舒适的车里,柏樱坐在他身边,无暇顾及车窗外新鲜的风景,她的眼里只有他苍白虚弱的脸和一汪冷泉般幽深清透的眸子。   下了车又太闷热,普通人只觉得热,但棠溪聿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明明清瘦的身子,却因为血糖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走也走不动。   保镖给他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因为阳光太亮,他眼睛被刺的完全睁不开,柏樱帮他收好眼镜,给戴了一副有度数的墨镜在鼻梁上,可他依旧什么也看不到,必须依赖旁人扶持才能走路。   刺目的阳光,陌生的环境,虚弱的身体,待棠溪聿进入主卧终于可以坐下擦擦一头的汗时,柏樱真的觉得,他出门来玩完全是受罪。   刚一坐下,棠溪聿抬手找柏樱,没等他出声,柏樱已经默契的握住了他的手。   “小樱,刚才远远的,已经看到大海了吧?你跟罗助理他们去海边玩一会儿,帮我看看有什么海鲜能吃,好不好?”他脸色苍白,双目茫然无措,但说到大海的时候,还是对着她的方向浅浅勾唇笑着,满心希望她快一点去接触到心心念念的大海。   “好,你休息会儿,我去看看,回来陪你吃晚餐。”   她看他从晨起准备出发,到乘车两个小时,棠溪聿被折腾了半日,身体疲惫、精神不济,脸色真的不太好,柏樱不敢要求脆弱的人儿陪伴,只满口乖巧答应下来,准备先去海边看看,替他感受一下海风。   不会游泳,柏樱从没穿过泳装,临行前张舒凝送给她两套新的泳衣,已经算是十分体贴她。   换了衣服仍是不放心棠溪聿,柏樱脚步轻轻来到他的房间,想看看他怎么样了。   她看到先生半躺半卧在床上,已经脱了外衣鞋子,护士在拿仪器,准备帮他测血压、心率。   记忆中熟悉的身影一步步朝棠溪聿走来,他   从迷雾般视线里困顿挣扎出来,终于看清由远走到近前的柏樱,怔怔的看向她,呆住了。 第20章   柏樱穿的蓝色泳衣很保守, 脖子胸部都被严实包裹了起来,甚至还加了小裙子来掩盖臀部性感、丰满的曲线。但落在棠溪聿眼里,满是柏樱纤细的腰身和修长笔直的腿, 深蓝色衬得她皮肤雪白,直直晃了他的眼,怎么会有女孩子的腰那么细,腿那么好看啊?   处在棠溪聿的身份,他从小去叔叔家吃饭, 几乎每餐有风格各异的美女舞者给大家助兴, 跟朋友游玩、参加活动, 也有各种不同的女孩子来给助兴,主动与他攀谈, 结交者更是络绎不绝。不得不承认, 更多时候,美貌在金钱面前是可以标价的。   所以,他见过的明星、模特、舞者等艺术家美女数不胜数, 而且,基本上他是被爱慕、欣赏的目标, 做为棠溪家的少主,棠溪聿绝没有需要追求的人。   单纯美丽的外貌和性感健美的身材,从他少年、青年时起,已经没机会打动他。   棠溪聿像是虔诚的守护者,为能够与他相守一生的伴侣,始终守护最初的心动感觉。   柏樱一直藏在宽大校服里的一双腿, 对得起棠溪聿的惊艳。不会过分骨感, 脚踝、关节的位置却有恰到好处的纤细,又没什么专门锻炼过的突出肌肉, 全部是圆润光滑的线条,在她162的身高比例下,这一双腿,过份修长了。   而她全身上下没有肤色差,粉白莹润的青春少女美感,直扑过来,偶然的惊鸿一瞥,却令他一生也无法忘记。   倚在床头虚弱无力的人,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儿,依旧看呆了,开口勉强叫她,“小樱,来,你过来。”   她小跑来到床边,上下看了看他靠坐的姿势还算稳妥,才握住他的手,笑盈盈的问他,“需要我做什么?口渴么?胃还难受么?”   抬手握住她摸自己额头的小手,棠溪聿摇了摇头,慢慢说道,“我没事,”   她站在他身边,两个人十几公分的距离,刚才他看到的白嫩娇美,更加清晰呈现在眼前。   少女气息萦绕在他周身,纤细不盈一握的腰正在他手边,清心寡欲二十多年,喜欢心疼的小姑娘刚好有一副完美身材,棠溪聿突然感受到,自己身体里有某种热热的东西在流动。   慌忙松开她的手,展开瘦长的手指,胡乱指向沙发那边的位置,他忙说道,“我的外套,帮我拿过来。”   其实,他的外套并不在沙发上,而是被挂在了衣柜里,柏樱顺利找到,很快拿过来给他。   他不急于接外套,倒是手扶着床,在努力的挪动身体,让自己直起身子来。倾身坐起来,棠溪聿举起衣服反复摸着领子、帽子在哪里,确认了方向位置后,只为亲手给她穿衣。   乖乖在先生臂弯里转了个圈,穿上了他的衣服,柏樱忍不住问道,“我这个泳衣,是有什么不对么?”   棠溪聿立刻回答她,“不,很美。”   他的话柏樱深信不疑,她开心的穿着他的衣服,整理好帽子,又把拉链全部拉起来,宽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成了一条宽松裙的效果,一双光溜溜的长腿无处安放,真正美到发光。   棠溪聿也第一次意识到,柏樱不仅仅是聪明可爱的小姑娘,还是身材相当有料的大美女。   跟几个助理保镖去海边,两个多小时后,柏樱才回来。   正看到棠溪聿休息才起身,刚洗完澡从浴室被扶出来。   头发湿漉漉的先生,没戴眼镜,因为对这里全然的陌生,即使两位护工扶着,走路依旧非常缓慢。   “先生,我回来啦。”   “看到好看的风景了么?”   她不想大声夸赞他看不到的景色,于是淡淡描述了几句,“跟在陆地上差别不大,这个时间,海面的夕阳波光粼粼,金红色的海水很美。”   “小樱,”他看不见,仍空出手来朝她说话的方向伸过去。“你冷不冷?”   护工很有眼色的退出了房间,留下柏樱小心扶着他棠溪聿走路,乖巧地回答他,“不会冷,海风很暖。”引着他坐下,给他吹头发。   不会给男生的头发做造型,柏樱只能帮他把发根吹干。棠溪聿的头发软软的,细腻又光滑,她故意磨蹭,私心抚摸了好一会儿。   “我捡到一只大海螺,您等着。”棠溪聿端正坐着,任她反复抚摸丝毫未动,为了打破安静的空气,柏樱跑出去拿来海螺,像献宝贝一样,反复清洗后,才拿给他看。   天色开始暗淡下来,远处金色的夕阳全部隐入了暗影里。   看不清递过来的东西,棠溪聿只好手掌朝上接过来仔细摸了摸,凑近看了又看海螺上面的花纹,点点头说道,“很好看,找一个玻璃缸,你去养起来吧。”   “真的可以么?”   “当然可以。”   “我,我明天还想去海边,可以么?”她从未有任性玩乐的时候,所以小心试探的问他。   “呵,带你来不就是为了看海么?竟问傻话。”从没想过限制她的自由,棠溪聿回答的理所应当,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   “您也去吧。”   因她的话楞了一瞬,棠溪聿很快摇摇头。   柏樱知道,棠溪聿如今的视力很差很差了,做事大多不方便,又是心疼他、又想陪伴他缠绵在一起的心情很矛盾,她不住的撒娇道,“您陪我去嘛,您的游艇特别大特别棒,里面什么都有,超级先进,明天我们一块儿去坐一会儿,吹吹海风,好不好?”   除了偶尔散步,棠溪聿的确很久没什么户外活动了,他也想陪伴她一同游玩……心中反复思索,棠溪聿终于点头,同意明日与柏樱一块儿去海边。   照顾棠溪聿吃了晚餐,柏樱看他吃的特别少,又因为记得他白天晕车胃不舒服,不敢再劝他吃,只好扶他起身,两个人手挽手,打开阳台,走到宽大的海景露台上吹风。   别墅地处高位,由上而下看去,灯火阑珊蔓延到海岸那边,抬头看深蓝天空又是星光点点,夜景十分具有海滨特色。   “有海的味道。”他眸光清亮,不知在看向哪里。   “什么?”   “风,这个风里,有海的味道。”他侧头向她的方向,淡淡解释了一遍。   啊,她忘记了先生晚上根本看不见东西,只有用其他的感官来体会海边的夜晚。   直到罗助理来轻轻敲门,柏樱才小心把他扶回了室内。   原来罗助理给棠溪聿送来了药,柏樱去取水来,看到罗助理已经走了,棠溪聿拿了药站在落地窗前一动不动,她突然明白,因为不熟悉这个房间,又不愿摸索求助,先生才会站在那里等她吧。   “出来玩疯了,我把您吃药的事给忘记了。还好罗助理有心。”   “少吃一次,不会怎样。”他任她把药片喂到口中,喝了水,才满不在乎的玩笑着。   离家在外,看他苍白的脸色和瘦削的身型,柏樱生出了好多危机感,一直守在棠溪聿身边不肯离去。   陪他听了一会儿新闻,柏樱刚想叫人帮他洗澡早些休息,却见棠溪聿取下耳机,慢慢放在小书桌中间,自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摸了摸桌沿,顺着那个方向向窗边走去。   “咦?先生要什么东西么?”   “不用。”   平淡无波的回答后,是棠溪聿顺着蟋蟀的叫声,自己很慢很慢,一步步走到了落地窗边,纤细的手指扶在窗子上,他侧头问她,“远处,是不是很多人在海边玩?”   她快步走过来,双手扶住他手肘、手腕处,握住他冰凉指尖认真回答,“看不到,我们这边很安静的。”   担心惊扰了喜静的主子,整栋别墅方圆几百米已经被肃清,绝不会有人来这边玩闹。   “海边的夜色,应该是很美吧?”他言语轻轻,颇有几分疑惑。   “是,有很亮的星星,明明还是那几个星座,大概因为空气清新,看起来格外的闪亮。”替他看了看深蓝的夜空,柏樱看棠溪聿低头跟自己讲话,眼神并未向窗外瞟一眼。   只能看到一点光的视力,并没有令他脾气变差,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不悦之色。   睫毛低垂,棠溪聿雪白的皮肤上被投下一对扇形暗影,他此刻除了一些光亮和近前柏樱的身影,其他什么也看不清楚,所以,很多年了,他晚上绝不出门。   明知道他看不到,柏樱仍紧紧握住他的手,谨慎提议,“先生,我们出去走走,听蟋蟀的叫声,还有流水,哦,还有海浪的声音。”   沉默了几秒,柏樱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棠溪聿对着她轻轻点头,居然答应了,“好,出去走走。”   意外之喜啊,柏樱仰头看他,依旧是紧绷的下颌线,淡定疏离的表情,握住他手肘欲转身带他出去,她开心的说,“我们现在就去。”   “等等,我把盲杖带上。”   “盲杖?”从没见棠溪聿用过盲杖,听到她说盲杖,柏樱顿时愣住了。   转身站在原地,棠溪聿茫然望着某处,轻轻叹气谈起自己的视力,“你没发现么,晚上,我什么都看不见。才几岁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有病,到了晚上便什么也看不见,开始,我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的,后来才明白,只有我是这样。” 第21章   光线暗些便什么也看不见, 那是怎么样的无助经历?视力极好的柏樱想象不出来,想到他那么小已经患病,恐怕深蓝的夜空里, 星星是什么样子,他已没什么印象吧?幸好她刚才,没提看星星、看海……   趁她发呆,棠溪聿回身伸长胳膊,摸到了窗帘, 再顺着窗帘摸到墙壁, 他小心摸索墙壁, 仔细分辨屋子的方位,慢慢走到衣帽间, 拿到了助理早早准备好的盲杖, 放在裤子口袋里。   “先生。”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拿到盲杖,柏樱才乖巧出声喊他, 棠溪聿微微抬眸,自然的朝她伸出了手。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更加小心的引领他,不时出言提醒,一路上没有让棠溪聿磕磕绊绊,很成功来到了别墅外的草坪上。   “不要走太远了,我怕我不认路,会把您弄丢了。”她拉着他的手, 小声撒娇。   “好, 你喜欢这里的风景么?我觉得空气又甜又咸,海边, 跟家里果然不一样。”凉丝丝的夜风带来甜腥的味道,棠溪聿对于海边景色早已经无甚记忆。   “喜欢,风很凉爽,散散步很开心啊。”什么风花雪月,星辰大海,都不及他淡淡的微笑,柏樱抬头看棠溪聿雕塑般深邃立体的容颜,已经入迷了。   扶他在草地上坐下,虽是夏日夜晚,海风频频吹拂,棠溪聿捂着唇开始低低的咳嗽。   天啊,她竟然让一个有心脏病的人坐在地上,柏樱大力按了一下头,觉得自己也太糊涂了,她半跪在他身边,小声说话,“太冷了,我回去,给您拿件外套。”   感觉到她细细碎碎在动,棠溪聿张开手臂,环住了她身子,顺着她胳膊摸到了她的手,他很快说道,“别走,没事,我不冷。”   被他轻轻拉住手,柏樱直起的身子软下来,跪坐在了他身边,凑近了问他,“您真的不冷么?”   “不冷。”   他的手背上,全是她长长的发丝,弄得他手背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试探抬手,因为两人早已无比熟悉,棠溪聿弯曲着手指伸过去,准确又轻松摸到了他想碰触的脸蛋。   他知道柏樱很好看,在棠溪聿视力还好的时候,已经看清楚柏樱的模样,16岁的少女,像洋娃娃般白嫩可爱。在这半年的朝夕相处中,他也知道,18岁的她长大了,明媚甜美,而且即将升级为一名大学生。   今天,又看到了隐藏在校服下的姣好身材,楚楚动人的身材真的特别好,是个完美的小姑娘呢。再长大成熟一些,恐怕在大学里,追求她的男孩子,会排队到自己家门口也说不定。   想到她可能成为别人的女朋友,棠溪聿呼吸一滞,忍不住大手反转过来,留恋的摸了摸她的脸蛋。果然,嫩嫩软软的,手感特别好。   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他开始转变话题,胡乱说道,“最近没好好吃饭,你瘦了。”   “没有啦。”每天跟他在一起,吃的好睡得好,她怎么会瘦?   他却表情丝毫未变,认真的回答她,“我摸着是瘦了。”   微凉的手指纤细骨感,纤长手指轻轻把她脸蛋拢在手心里,令柏樱觉得自己好似他的心爱珍宝,脸颊越来越热,不好意思再说话。   第二天早晨,照例姗姗来迟,棠溪聿白短袖外披了件薄薄的亮灰色外套,居然穿短裤、运动鞋出来。虽然是被两位保镖扶着走出房间,但他一双腿依然令人瞩目,真的又长又直,柏樱甚至还看到了浓密的腿毛。   柏樱也穿了白色,是样式很保守的、连衣裙款式的泳衣,因为不知道他真实的想法,柏樱仍穿着棠溪聿昨天给她披上的那件白色外套。   阳光透过玻璃墙洒在他身上,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身影,柏樱一瞬间觉得,病体脆弱的先生,变成了年轻充满活力的小哥哥。   为避免被他帅晕,柏樱连忙走到棠溪聿身边,轻声问好,还握住了他扶着保镖的手腕。   扶他坐下吃了药,棠溪聿似乎适应了大厅的光线,扭头看柏樱,翘起唇角毫不吝啬的夸奖她,“今天这件白色的泳衣,也很好看。”   “谢谢先生,”对于夸她好看这件事,因为那个人是棠溪聿,柏樱才会有几分动容,否则,她根本不会在乎。   听先生夸,站在一旁的罗助理才敢说话,“小樱啊,平时你忙着读书,从不见你做什么运动课程,为什么身材这么好?你别说是天生的啊。”   她看看先生,又仰头去看罗助理,轻声说道,“我每天都有做运动,只是罗助理你看不到。”   罗助理真的好奇了,又继续问,“哦?难道是半夜做运动吗?”   “不是,是在学校,大部分学生学习困了累了,会用咖啡、功能饮料提神,但我不会,我如果觉得昏昏欲睡没办法学下去,我会出去跑步,去操场跑几圈,再回去学习。”的确,读书很苦,并没有什么捷径,如果说她学习成绩更好一些的话,绝对是因为她付出了更多努力。   “跑步?”罗助理听懂了,但又觉得难以置信。   “对,每天跑步。运动会让人神经兴奋,大脑氧份充足,一方面身体得到锻炼,一边又给我学习提神兼给脑细胞输入充足氧份,算是我独特的解压、提神方式吧。”一个穷学生,想学习好,身体好,她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因为是柏樱,罗助理完全明白并且信服,他点点头,由衷赞叹,“哇,优等生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所以到最后,你学习好,身材也这么好,让人羡慕啊。”   棠溪聿一直看着柏樱的方向,浅色的眸子里有点点星光,他平淡的唇角,因为她的话,而渐渐有了笑意,并没隐藏自己欣赏柏樱的心思,安静听他们对话。   他不愿意吃早饭,说没胃口,于是罗助理和保镖搀扶棠溪聿,大家准备出发了。   目力有限,棠溪聿已经看不清自己脚下,更失去了空间感。尤其到了室外,阳光照耀下,他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走路需要被引领、搀扶、提醒,上下车亦需要护着头,怕他会撞到。即便如此众星捧月,上游艇时,棠溪聿脚下不稳,仍难免踉跄了一下,幸亏被保镖及时拦腰抱住没有跌倒,仍把大家吓的惊魂难定。   只因他不仅仅是视力不好,心脏问题,才更让身边照顾他的人时刻小心、如履薄冰。   并没有坐过其他游艇,但柏樱猜也猜得到,拥有私人飞机、海滩的棠溪聿,他的游艇常常会被堂姐、堂妹们央求借去玩乐,那么是棠溪政家没有好的游艇么?   显然,原因是棠溪聿的游艇更胜一筹。   大游艇足可供上百人一块儿开海上派对,此刻,平稳的载着他们俩,悠扬的音乐,名贵的香氛充斥在空气里,豪华大床,宽敞的浴室,书房,影音室,餐厅……比家中还多了碧空海景,乐不思蜀的故事就是这样来的吧。   “小樱,你来回走了三圈,在看什么啊?”棠溪聿靠坐在沙发里,微阖双目,细细分辨着身边动静。   “游艇太大啦,还有好多没看懂呢。”她已经取了温水来,摸摸他的手,把杯子放在了他的手里。   “是什么?”   “我们的游艇上,装备好多啊。潜水、冲浪、还有摩托艇……不过我没看到救生艇。”的确很有趣,任意一项,已经够她琢磨好久。   握住温热的水杯,棠溪聿什么也看不到,仍旧微笑点头,清润的嗓音鼓励她道,“你想去试试么?”   “试那些?我不行呀,我不会,也不敢。”伴随女孩子娇软细弱的呼声,她主动抱住他手臂,由于他端着水杯,柏樱完全不敢用力扑到他身上,只是娇里娇气的惊讶一下。   棠溪聿听她可爱的声音,笑说道,“好吧,那么你想玩什么呢?”   柏樱想了想,选出来一件丝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动,“喂海鸥。”   他沉吟片刻,回身唤罗助理,“去取鸟粮来。”   罗助理站在门口挠头,为难嘟囔道,“先生,我们没带……啊,马,马上去买。”   柏樱柔柔的笑了,连忙对棠溪聿说,“先生,厨房里的面包也可以喂海鸥,不要让他们去买了。”   他点点头,满不在乎随便应下来,“嗯,听你的。”   等到了室外,海面反光,棠溪聿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他敏感觉察到身边各种声音纷杂,再无法安静。听他们闹哄哄的撕面包,海鸟呼呼的飞来飞去,大家抢着喂海鸥,偶尔有少女细嫩清晰的笑声传来,即使看不见,那个画面不难想象到,棠溪聿也不住的翘起了平静的唇角。   海面风大,坐了一会儿棠溪聿已经开始低低的咳嗽,助理们担心他被吹到生病,很快扶着他送回了室内。   舍弃了海鸥,柏樱紧跟着先生回到房间,她脱了外套,去给他拿水,也打算劝他躺下休息会儿。   “您睡一会儿吧,醒了我们吃午餐。”她看他已经是勉强支撑的样子,十分没精神。   “不,不睡。”   他渐渐又看到了,娇小的白色身影在他面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握着他的手要他去睡一会儿。他不想睡,只想看到她,跟她在一起,棠溪聿忍不住一直眯眼看她,看到她转过身去拿东西,大片裸露的后背,细细的一段腰,还有清晰可见的蝴蝶骨,这一个转身,他记了一生啊。   一块儿来海边的,全部是日日照顾棠溪聿的身边人,难得他不介意,说要跟大家一块儿用餐。   游艇内设施一应俱全,十分益于活跃气氛,大家知道将要跟主人吃饭,准备的餐食愈加丰盛。棠溪聿又钦点了几样海鲜给大家,极品龙虾,高级酒水不限量,十分宠身边人,只不过欢快活跃的用餐气氛里,他腰背挺直的坐在那里,平淡从容如一副单薄剪影,几乎一口不吃。   柏樱顾不得品尝美食,坐在他身边想喂他也吃一点,“先生,我给您拿熟的食物来吧,生腌您想试试么?”   “不用,坐这个东西,我什么都吃不下。”他轻轻摆手,意思他什么也不需要。   “您,是怕会吐么?”棠溪聿的脸本来也白,柏樱细细的看了,也没看出他是不是不舒服。   “嗯,”他诚实回答,并没避讳她。   “那,喝一点果汁吧,补充能量。”她捧了蓝莓汁,先摸了摸他的手,再把果汁塞到他手心里,不容拒绝。   “……好,”果然,他没推开,摸到吸管喝了一口。“蓝莓,明目,延缓衰老,保护心脏。”   听他如背书般悠悠说出蓝莓的功效,柏樱一头的黑线,不敢接话。   一对名贵宝石毫无焦距,棠溪聿茫然的望着远处,柏樱知他看不见细节,眼前视野还很窄,才敢坐在人家身边,大胆的打量他完美的容颜。   带领所有人钓鱼,玩闹,吃海鲜,享受世界顶级豪华游艇,度假结束回程路上,棠溪聿体力不支,眼睛吹了海风也不太舒服,头歪在一边,很快睡着了。   “我帮您收着眼镜,”她连忙给他拉了拉膝上的薄毯,一直盖到领口,小心摘了他的眼镜,还给拂了拂额头的碎发。   “嗯,”听到尾音细弱的少女音,棠溪聿安心的眼睛没再睁开。   帮他整理袖口的时候,柏樱发现他手肘处青了一大块,她吓坏了,拼命回想棠溪聿什么时候受了伤?   出神了好一会儿,她想到大概是登上游艇的时候,棠溪聿磕绊那一下,手肘撞在了保镖胳膊上,因为他太瘦了,才会导致这一大块的淤青。   忍住了一阵一阵的心疼后,她把腿托调高一些,后背调低,让他躺的更舒服,柏樱不再出声,安静的为他守候。   如冰山般万年不动,棠溪聿这一次主动陪柏樱看海,被棠溪政知道后,很紧张,他觉得棠溪聿遇到了高级骗子,不骗钱财居然要看海,这是诛心战啊。   看着柏樱一点点走进棠溪聿心里,张舒凝与棠溪政交流过棠溪聿的安全问题,她倾听、陈述,并不做评价,一脸的冷静。 第22章   虽然视力不佳, 不过棠溪聿有最优秀的帮手,叔叔和小姨背后做的所有动作,他只是装作不知道。   于棠溪聿而言, 柏樱想去看海就是想去看海,他愿意陪伴所以做了,并无其他。   从小到大,他并没有什么有钱人和穷人的阶层概念,他不会介意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身份阶层, 只会介意, 是否真心。   甚至, 他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年龄概念,他的朋友除去同学外, 各个年龄层交往皆是十分愉快。诚然, 与云淡风轻、清明如寒月的他交往,谁又会觉得不舒服呢?   棠溪聿从不觉得柏樱年纪太小,不可以和她聊天;也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 像叔叔说的,应该结婚生小孩了, 应该谈恋爱,他觉得自然而然才是最好。   转眼又是一年盛夏,每个人都长了一岁。   柏樱上大二了,她读的医科本该五年,小姑娘心中有自己的计较,把大学一年拼成了备战高考。为了提前毕业, 她基本都在学校学习, 但只要有休息时间,也只会在棠溪聿身边照顾他, 其他什么娱乐节目都没参加过。   过了29岁,奔30的年纪,在这一年棠溪聿断断续续一直在生病,虽是感冒、头痛的小病和贫血、无力等旧疾,但也着实磨人。   依旧是一成不变被精心照顾的简单日子,柏樱上学的时候,棠溪聿常常想念她在身边的时光,但他不愿意过多表露,怕会耽误她的学习。   思念过多,顾虑更多,他身体便一直不怎么好,加之视力不断下降,想看清视野内的东西,也只能靠缘分安排。   夏天炎热,不过家中恒温恒湿,棠溪聿十分畏寒的身子倒不觉得热,只是多雨的季节,他心口时时憋闷,漫无边际的乏力感,无缘无故的困倦始终萦绕他身上,再加上起搏器工作时带来微微电流流过,使得心脏时不时会疼痛,他没办法处理事情,已经卧床休息数日。   临近暑假,柏樱放学晚学业又忙,常常回家了他刚刚输液结束,她悄悄进去他房里,看人已经倚着靠枕睡了,知他精神不济、很难好眠,自然不忍心打扰,次次又是悄悄退了出来。   炎热的天气,棠溪政却不肯休息,约了要见面,棠溪聿看他约在下午,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   晚上睡的不好,做了好多梦,晨起又醒不过来,棠溪聿心跳很慢,行动艰难还有些胸闷,但他自己并不在意,没把医生请过来,而是吃了药一直边吸氧边半靠着养精神,等待叔叔过来。   有了那次不请自来导致他发病的经历,棠溪政学会次次先跟他预约才过来,也算是体谅侄子。   走进房间,是棠溪政早已熟悉的偏热温度,他看到半卧在床的侄子被人扶坐起来,身子似乎更清瘦了。走近看棠溪聿,脸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两腮一点肉也没有,忍不住惊讶说道,“阿聿,没听说你病了啊,怎么瘦了这么多?”   身边护工已经小声提醒棠溪聿“叔叔来了”,这么大的讲话声音,还是吓得他心脏乱跳,非常不适。   手扶在床上,棠溪聿修长手指推了推眼镜,努力聚焦双目,他抬眸看向棠溪政,微微喘息回话道,“叔叔,我没病,您坐下说话。”   “你和阿歆把婚事定下来吧。”棠溪政一辈子养尊处优,跟侄子说话哪里需要拐弯抹角?   这话令棠溪聿额角抽抽的疼,他撑着床便想下地去,护工忙伸手扶他,棠溪政更是跟着一惊一乍大声说道,“你别起来,好好坐吧。”   “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怎么又提这个?”他堂姐棠溪沐歆已经有男朋友,难道只有棠溪政这个父亲不知道?   “哎,”棠溪政叹气的声音不大,但他低着头,显然是不愿说更不愿想起,“阿岚那个孩子,体质太弱了……”安静了好一会儿,棠溪聿看不到,正想问问又怎么了,棠溪政才继续用嘶哑的嗓音说道,“没过到两岁……我不指望阿岚了,你和阿歆结婚,我的钱,都给你们的孩子。”   其实,棠溪聿从坐起来到现在,眼前都是黑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他知道阿岚的小孩比较弱,自出生开始,基本是养在私家儿童医院里,具体也不知是什么病。碍于自己身体也一直不大好,棠溪聿并没抱过那个七灾八难的小婴孩,只是送了各种礼物和红包而已。   如今,听说小孩没了,他心中更是止不住的难受,毕竟是他又下一代的孩子。自己年底就三十岁了,而阿岚已经三十岁了,棠溪家一个孩子没有,人丁的确太过单薄。   至于棠溪政说到的财产,棠溪聿完全不放在心上,他忍耐胸口的疼,艰难开口,“叔叔,亲近不能结婚,尤其,对后代更加不好,我们不能做这样自私的事。”   “我考虑很久了,这是最好的办法。”棠溪政认为,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的侄子,是于后代子孙,于眼前利益最佳的婚姻。   “不行。”他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上位者模样,不再给叔叔面子。   冷雪寒冰对上了炎热急躁,棠溪聿身弱,但他做的决定一如往常无人能改变。   “阿聿,”棠溪政心里十分不悦,他激动的站起来,想好好教训会儿侄子,外间却传来细声细气打招呼的声音,一位妙龄少女款款走进棠溪聿房里来。   “先生……您有客人……”不知有客,否则柏樱一定会回避的。   听到她脚步声,棠溪聿已然转过脸去,听她说话,他抬起手来,手心朝上,邀她来自己身边。   不等柏樱给棠溪政问好,看到他们之间的举止,棠溪政已经气冲脑海,直接对侄子开始发脾气,“阿聿,这女人一直留在你这里么?你居然藏了这么漂亮的女学生在身边,难怪你不肯娶阿歆。”   有棠溪聿在身旁,柏樱谁也不怕,但她摸到棠溪聿手指冰凉,再细细看他脸色如覆盖一层寒冰,心里不住的担心,想知道她的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呢?   “别说了,叔叔,您是长辈……”他想说您该有长辈的矜持和尊严,更想直接把柏樱护在身后,不让她听到这些无聊的话,但耐不住心口疼的厉害,棠溪聿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讲话已经是勉强支撑。   “你好好护着她哈,信不信你一松手,我就找人把她送走?”老头子嚣张的气焰突然就串了出来,看来是被青春少女给刺激到了。   棠溪政的话把棠溪聿激到浑身发抖,他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挣扎着把柏樱拉到自己怀里,一只手臂紧紧环抱住她,身子还不住的抖。   “先生,您别气……我……”感受他微微的哆嗦,柏樱被他紧紧环抱,挨着他单薄的身子丝毫不敢放松。   急喘了几口气,棠溪聿终于攒足了力气,对棠溪政说道,“叔叔年纪,大了,尽说,糊涂话。”想让他赶快离开的话,终是没来得及说出口,看来对于说狠话,棠溪聿完全没经验。   “你是真的没见过女人啊,被一个不入流的小妖精给迷住了。马上把她撵走,好好结婚成家,才是正经事。”目前为止,棠溪政仍没把清纯学生模样的柏樱放在眼里,觉得棠溪聿只不过一时迷恋,新鲜感很快会过去。   棠溪政的话,更加刺激到了棠溪聿,他活的单纯,何时被人这样侮辱过?   手脚气到发抖,棠溪聿想站起来,却是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叔……”他臂弯里仍紧紧搂着柏樱,身体却已是强弩之末,如果不是靠她反向搂住他的腰,恐怕早已坐不住。   呼吸不顺畅,棠溪聿无力再讲话,抱住柏樱的手也在无力的抖,只剩“呼,呼”的喘息声越来越清晰。他眼前黑雾越来越浓,什么也看不见,一口气堵在胸口疼的越来越厉害,唇色泛紫,意识逐渐恍惚,慢慢倒在了柏樱怀里。   全身如水洗般冷汗涔涔,出气多、进气少,人失去意识昏倒在她眼前,柏樱明白,棠溪聿时隔一年半后,再一次心脏病发,倒在了自己面前。   “罗助理,阿明哥,”她顾不得形象,大声朝门外喊人,自己搂住棠溪聿身子,小心把人放在床上,再奋力抱起他双腿,把人安置回了床上。   保镖阿明第一个冲了进来,看清眼前情况后,立刻开始打电话叫医生、救护车。   罗助理跑进来,看到棠溪聿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走进了看到他面容灰白,嘴唇发紫,知道这是心脏病发,一刻容不得停歇。   “急救,”罗助理伸展了一下胳膊,要上手给棠溪聿做心肺复苏。   “我来,”比他更接近棠溪聿的柏樱一步跨到床上,跪在病人身边,找准心脏的位置,双手交握,开始给他做心脏按压。“我做两组,然后你来。”她头也不回,分派好了罗助理的工作。   做心脏按压之前,柏樱掐住他手腕,摸到了脉搏,棠溪聿心脏并没有停跳,他是心率太慢了,又惊又气之下,心脏无力跳动,无法供应全身血液才昏了过去。   小姑娘柔软的手掌,适时的力度,刚好起到了心脏起搏器的功能,迅速帮助棠溪聿恢复了心跳,更大的危险才没有来临。   几分钟后,跪在棠溪聿大床上的柏樱,犹如水洗,流了满身的汗。   “先生,先生,”摸着他汗湿冰凉的身子,柏樱感受到了心跳的律动,瞬间她眼泪流了下来,俯下身子她嘴唇贴近棠溪聿脸颊,颤抖声音叫他,“阿聿,阿聿,”声若蚊蝇,是她身藏在心底的呼唤。   “……樱”,纤细青白的手指动了动,触到了柏樱的手腕,棠溪聿并无力气说话,小樱两个字也只是嘴巴张了又张,努力发出的虚弱气声而已。   看他如纸般苍白的唇,柏樱情不自禁去吻他手指,柔声安慰,“别说话,医生来了,没事的,不怕,不怕……”   手心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棠溪聿冰凉滑腻的手指勉力勾了勾她的手便卸了力,只剩独自喘息的力气。 第23章   慌忙冲进来的医生给棠溪聿做了简单的检查和治疗, 因为发病凶险,这一次必须入院治疗。短暂慌乱过去,大家有序的各司其职, 护工保镖小心护着棠溪聿,连带棠溪政的车子和保镖,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往星城最好的私人医院。   看他戴着氧气面罩,身上连了好多管子和线,柏樱眼泪含在眼框里, 不敢哭出来, 她害怕棠溪聿会离她而去, 深深的恐惧抓住了她。   很快检查结果出来,原来是棠溪聿胸腔中起搏器不知何时已经耗光电力, 停止工作的起搏器帮不到病人, 棠溪聿才会连日来病体难支,直致今日发病。   心率问题可大可小,棠溪聿属于心率超级慢的病例, 加上本身体质贫血虚弱,不仅仅是睡眠和运动中有危险, 他是当初是随时随地可能倒下心跳停止的程度,所以才装了心脏起搏器的。   这个检查结果并不复杂,却是所有人没想到的,毕竟他第二支起搏器的电池才换了不到四年。   病情稳定下来,棠溪聿被用了药,在各种仪器和24小时不离人看护下昏睡着, 柏樱站在病床边, 默默祈祷他一定早些脱离危险好起来。   西装革履的助理,白大褂加身的专业医生, 严阵以待的保镖,照顾棠溪聿所有生活起居的护工,再加一个惊魂未定的张舒凝女士,大家面面相觑,知道事情很严重。   在棠溪聿病床前,张舒凝依旧温婉大方,背过脸去,她在医院已经开始解雇有问题的人。   “这么多人,我们照顾先生的团队人数越来越多,却是连他生病都不知道,没有一个人想到是起搏器的问题可以理解,但没有一个人想过他病了,应该叫医生来检查么?每天上班,只是来打卡么?”虽然声音不大,到愤怒的情绪已经表达出来,张舒凝真的后悔,如果柏樱没回来,后果将是什么样的凶险?   一边紧急召唤最好的外科医生做手术,一边张舒凝已经开始物色新的家庭医生人选。   依靠药物维持心脏功能,棠溪聿一直昏昏沉沉,午夜梦回,不知棠溪聿做了什么梦,四肢抽搐,喉咙里咯咯作响,数位医生护士又是按摩、又是给药,好久之后他还是无法正常呼吸。   柏樱不敢拉扯他,只好抚摸他的手背和呼吸面罩下的脸颊、耳际,带着哭腔叫他名字,叫了三次后,奇迹出现了,棠溪聿身体渐渐平稳,逐渐恢复了呼吸,看他单薄胸腔终于恢复了规律的起伏,所有人皆长长呼出一口气。   护工一直尽职尽责给他按摩和翻身,手法专业,柏樱完全不敢插手。因为他脸上、身上连着一些管子和线,又不让进食,在柏樱眼中,此时的棠溪聿比瓷娃娃还要脆弱,是呼吸声大了也会被惊动的人。   第二天接近中午,柏樱觉得自己快熬不下去,她想冲出去问问医生,给起搏器换电池,一年级的医学生都知道,是很简单的手术啊,你们找到好的治疗方法了没有?   主治医生引着另一位医生,来跟张舒凝解释了棠溪聿的病情。   “张女士,我们有先生所有的病历,为了万无一失,又分别做了四次同样的检查。”主治医生身边那位,柏樱知道他,是国际医疗协会的会长,全世界最著名的心脏外科专家。   “检查的结论是,先生左右心室分别有微小的,两到三毫米的增大,经过我们会诊和开会讨论,得出了之前跟您说过的,同样的结论。”   原来,医生已经跟张舒凝沟通过很多次了,只不过柏樱人微言轻,没有机会共同听到而已。   张舒凝一夜没睡,她已经清楚医生将要做什么,又没有更好的方案反驳回去,只能呆呆的停顿数秒之后,重重的叹息出声。   “唉,做吧,我能说什么,先生的身体,交给您了。”这是一位睿智、高贵的夫人,无奈的妥协,除了尊重医学,她也无计可施。   很快,棠溪聿的手术被安排在下午进行,直到被推进手术室,棠溪聿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只是在短暂的有意识的时候,他握了握柏樱的手。   原本三四十分钟的安装起搏器手术,整整做了四个小时,柏樱坐在手术室外贵宾室角落里,直觉得好似冬季来临,她整个人,是冰冷僵硬的。   为什么?   她的先生怎么了?   自她有记忆起,站在手术室外等待棠溪聿这一次,是最无助的,她开始后悔爱上他,把所有情感与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然后遇到这种听天由命只能等待的事,就是这种感觉吧?   失望无助之余,冷静下来柏樱终于想起,在病房里听到的医生的话,“棠溪聿的心室已经增大”,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所以,不仅仅是换起搏器电池那么简单,应该是要加装双腔起搏器,以达到最好的效果。还有,高明的医生不会把之前的导线留在体内,所以医生应该还需要取之前起搏器的导线,才把手术做的旷日持久。   做为一名医学生,此刻柏樱觉得腿软,她好想跪下来,给所有神明许愿,请他们保佑棠溪聿,保佑她最重要的人。   待到宣布手术成功,人终于被推出手术室,柏樱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他活着,还活的很好,这样就够了。   她跟他回到病房,恍惚错愕之间,仿佛时光倒流,看着躺在病床上,安静无声,苍白到好像快要融化的男人,柏樱的记忆回到四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看到他胸口缠着纱布的那次。   透明的药液,鲜红的血液,白色的营养液……源源不断的液体一滴滴输入棠溪聿体内,柏樱跟导师请假,寸步不离开医院,一直守在棠溪聿身边。   听到他迷糊破碎的说疼,医生又对用止疼药犹犹豫豫,不敢给他用太多止疼药物,担心影响刀口愈合。事实上,医生的担心十分有必要,棠溪聿体质太差,刀口的确愈合的太慢了。   “别动,手不要动,会疼呀……”   “我在,在呢,您想喝水吧?”   “先生睡一会儿,昨晚您都没好好休息啊。”   少女娇软甜糯的声音,比止疼药还有效,棠溪聿看不到她,却被熟悉的声音围绕,心里痒痒的想拉她的小手,更想把她抱在怀里,认真道谢。   左边胳膊碍于伤口,无法用力,棠溪聿被护工抱来抱去照顾的很好。但因为棠溪政的关系,把他生病的事散播了出去,亲戚朋友陆续来了好多,为了他不劳神能够休息好,张舒凝不得不加派了保镖,拒绝了所有访客。   “张嘴,啊……”明亮宽大的病房里,柏樱正坐在棠溪聿病床边喂他吃饭。   “再吃一口,张嘴……”看他歪过头去,刘海遮了大半的额头和眼睛,竟是吃了一口不肯再吃,柏樱不急,试探的哄诱,“乖啊,再吃一口,不然哪里有力气回家啊。”   “骗人,他们不让我回家的。”他刀口还在渗血,动也不能动。   “好嘛,我错啦,您不吃东西身体怎么会好呀?吃一点吧,好香的……”撒谎的话,柏樱也说不下去了,薄瓷白玉的小碗里,名贵食材炖出来药的味道,好吃才怪。   “你陪我吃。”低垂眼眸,抿着唇撒娇,棠溪聿声音冷冷的,可模样太无助。   “好吧,我去取一个汤匙。”她还有选择么?   “不,别走。”他胳膊动了动,担心碰翻食物,并没伸出手去。   看到他掀开眼帘,露出失神的眸子,柏樱瞬间不动了,乖乖坐着,用他的汤匙吃了一口小碗里的药膳……真的跟吃药一模一样啊,她立刻撅起了嘴巴,还好棠溪聿没戴眼镜什么也看不到。   听到她吃东西的声音,棠溪聿微微挑起唇角笑了,也不再躲闪,喂一口便吃一口。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不多时吃完了小碗里的食物。   多日来的疼痛、眩晕,手术成功48小时,棠溪聿的身体和精神开始逐渐恢复。侧头倾听柏樱一系列动作的声音,放下碗筷,洗手,回到他身边,打开柜子里,选了一副眼镜,更加靠近他身边,弯腰在他耳边细声细气的说话,“我把眼镜给您戴上。”   “谢谢小樱,”他头慢慢向后靠,任她给自己戴了眼镜,又小心理了理领口。眯起眼睛看她,棠溪聿双唇微启,莞尔道,“好热,买些蛋糕、冷饮,还有冰淇淋来吧。”   “您,您想吃?”吓得柏樱眼睛瞪得圆圆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摸索着唇哄他,“祖宗,您在住院呢,您即便是出院了,这些也不可以吃的呀。”越说声音越小,她知道那些他不能吃,别说在病中,即使此时棠溪聿没在住院,因为心脏病,生冷的食物他也不可以吃,从来也没人敢给他一口冷水喝。   纤细修长的手指按在床上,像挪步似的向柏樱凑过去,抓住她软软的小手,棠溪聿害羞说道,“你买来的,都好吃。”执起她的手指,放在淡色的唇边轻轻啄了一下,碰触一下即分开,他讲话虚弱无力,眼眸里却映出她的影子,亮晶晶的。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柏樱脑子里炸开了,儒雅端正、谦谦君子如棠溪聿,几时有过这般暧昧姿态与她?   她心中惶惶不安,不敢试探尚在病中的人,柏樱试图转移话题,她反握住他削薄大手,指着打开的电脑嗔怪棠溪聿,“您才做了手术,是什么紧急公务,非要您躺在病床处理啊?”   看淡众生的眼睛抬眸看向她,他一点也不恼,又对她笑了,“不愿意让我做事啊……那你帮我吧。”   真的看到需要他签署的文件,柏樱那么聪明的理科生,也看的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想着这么劳心劳神的事,棠溪聿气血衰弱,哪里提得起这许多精神来研究?为了让他多休息,她真的坐在病床边,认真帮他阅读了许多份文件。   大半日时间,有柏樱在床边,棠溪聿难得好眠,待他悠悠醒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小樱?”他身体无力、气血匮乏,吃力吐出的声音尽是她的名字。   “我在,您别动,还在输液呢。”   听到他声音,柏樱放下电脑扭身蹲在他病床边,手扶住他抬起来的手肘,小声安抚。   双腔起搏器与之前单腔起搏器对于棠溪聿而言,功效更加完满,植入心脏后,并无特殊不适。不过,他心脏已经病变,外加伤口愈合缓慢,才如此虚弱,久久无法独立起身。   病房里灯光明亮,柏樱知道他状态不好,恐怕看不清什么,主动开口问他,“饿么?我陪您吃饭好不好?”   “没胃口。”干脆闭上眼,棠溪聿摇了摇头,无心饮食。   看着源源不断的药和营养液输入他身体,柏樱主动提起了她下午看的文件,“文件大半是基金会的项目,还有十多笔收入支出明细,是分季度跟您汇报账目。您想听么?或者我晚一点再跟您汇报。”   “现在说吧,你是不是,要回学校去了?”他张了张手,想到自己还在输液,便又缩回了手指。   “嗯,”没再多言,她即刻开始回报。   柏樱的归纳总结十分精准,她语言简练优美,吐字清晰甜润,给棠溪聿处理公务带来了事半功倍的帮助。   高效率的帮他处理了公务后,护士也来拔针,柏樱紧紧盯着护士的动作,直到把他手背上的留置针处理妥当,棠溪聿叫来护工,说要坐坐。   看两位护工极小心的把他扶起来、坐稳,柏樱才又坐到他身边,主动捧起他冰凉的手,从手肘处开始,给仔细按揉着。   “先生,对不起,我总是在忙学校的事,好久没好好陪您了,没能早一点发现起搏器没电,害您受苦了。”说到动情处,她低头把脸贴在他青筋突出的手背上,温热的哈气温暖了棠溪聿的手,直达心底。   不舍得惊动她,棠溪聿努力抬手,舍不得离开她柔软的肌肤。急喘了一口气,他失神的对她说,“不怪你,难道,你可以听到它在不在工作么?是我自己,身体不行……”细瘦的指头,指了指自己心脏的部位,他说话已很勉强。   “一定可以的……”她喃喃细语,后悔自己不曾紧紧抱住他,如果用心去听,一定可以听到起搏器在工作的声音。   大一的课程并不轻松,棠溪聿知道她是多么重视学业,又关心的问她,“小樱,你跟学校请假了么?”   “嗯,”在他身边,她哪里还有心情理学业?   “唉,别因为我,耽误了课。”自己身体衰弱,使得情绪波动更加大,他产生了特别严重的依恋、又怕耽误她的矛盾心情。   她向他的方向又贴近一些,乖巧说道,“没关系,我已经提前学完了。”真的学完了,一年的时间柏樱修了两年的课程,为的就是早一年毕业。   身心娇弱,棠溪聿只觉得自己变回了小孩子,竟然渴望得到她一个拥抱。   “你不要回去了,”男人声音里充满了蛊惑,伸出双手把她抱住,搂到自己胸口来,久久不愿意松手。   棠溪聿知道,自他发病,哪怕是迷迷糊糊生死一线,她一直在自己身边,很久没这样与柏樱朝夕相处了,有别样的情愫在他身体里流动。   怀里的小姑娘一动不动,娇小柔软的身子虚虚靠在他怀里,棠溪聿可以感受到柏樱甜香的气味和她一呼一吸间身体的变化。她不但没推开他,还把身子挺了挺,脸蛋贴在他脖子上,温热的唇滑过他领口,棠溪聿心率迅速提升,情感彻底战胜了理智。   大手轻轻穿过她长长发丝,摸索着确定柏樱背脊和脖颈的位置,棠溪聿情不自禁低头,鼻尖触到她发顶、她的耳朵、她的脸蛋,两个人挺秀的鼻子被错开,微凉的唇终于寻到她温暖的唇,柔柔的贴了上去。   与棠溪聿的这一吻,柏樱自己也不清楚,她已经偷偷期待了多长时间。   跟一见钟情,一直在心里不断的喜欢、惦念许多年、在她心中完美如神的男人接吻,柏樱脑子里好似打开了一个天堂般美丽梦幻的世界之门,这世界是属于他们俩的,没有痛苦和现实,只有幸福。   少女的梦,终于成真。   脸红心跳,她当然不会推开他,甚至还更加紧的环抱住了他的腰,抬起头把自己的唇没有保留的献给他,任他描摹,任他试探,任他索取。   抚摸柏樱光滑的秀发,品尝她甜美的唇,棠溪聿满足的低低喘息,他放开她的嘴唇,贴在她耳边朦胧说到,“小樱变了,头发长了,也更柔软光滑了。”   她松开一只手,去握住他还留着留置针的手,无论房间多么温暖,无论春夏秋冬,他的手总是冰凉。   张舒凝不看价格,只买给她最好的各类保养品,今天终于展现出来应有的作用。   “是啊,我被您养的很好。”她声音本已又甜又柔,这会儿更是明显在给棠溪聿撒娇。   她在给他撒娇啊,她没抗拒他毫无技巧、苦涩充满药味的吻,没嫌弃他身体多病什么事也做不了,她没有推开他,棠溪聿觉得好安心又幸福,顾不上自己还在医院里,开口急急表达爱意,“小樱,我,喜欢你好久好久……我担心了好久,这么大的年纪,真的可以喜欢你么?”   在乎才会情怯,棠溪聿模糊的视线里,柏樱葡萄般水灵的大眼睛时刻撩拨他的心,他余下的窄窄的视野里,只有她一个。因为忐忑又激动,他侧头轻轻的咳,心里紧张的等待她的回应。   得到了棠溪聿给的安全感,柏樱心动的做了决定,要牢牢抓住他,永远不放开。   “我也喜欢您好久好久了……”她也要他知道,她的爱意。   “是真的么?”他没有自信。   她轻轻蹭到他怀里,小心不碰触他缠满纱布的胸口,抱住他细瘦的腰身不松开,软语安慰,“您多大年纪了?我只听说过,男人至死是少年,何况,是这么好看的棠溪先生。”   真的好看么?棠溪聿心里默默的疑问,他知道自己长得像妈妈,妈妈是很美很美的女人,可他病了这么多年,眼睛又看不到……   少女软糯的声音继续回忆两个人的初遇,“第一次来您家里,我听到您的声音已经知道,您不一定是大富豪、大老板,但一定是小哥哥才对。”   “谢谢小樱,”听了她的话棠溪聿心里好开心,他担心很久,恐怕柏樱会嫌弃自己太老。   “第一次看见您,已经是我的男神,这辈子没人能超越的。”这是心里话,说起来轻松又自然,风度气魄能够超越棠溪聿的男人,柏樱从未见过。   “小樱,谢谢你,给了我信心。”可以喜欢她,太美好了,他抱着她,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激动,手居然在发抖。   “阿聿,我喜欢你,可以叫你阿聿么?”她童年的圣诞老人,她的先生成为了爱人,爱慕已久,疼入骨髓的爱啊。   “当然可以,小樱要做我女朋友,当然可以叫我名字。”   开心的棠溪聿扶了床栏慢慢站了起来,他想跑出去告诉所有人,以后的人生路,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心爱的人。   可他只能被柏樱扶着慢慢在病房里活动活动,打开窗子,深深呼吸盛夏里的甘甜,听一听窗下小昆虫们的鸣叫。   搀扶他走路,做他的引路人柏樱已经心满意足,能够被他喜欢,她觉得是自己的祈祷成功了,她一步一步走出了黑暗泥泞,她也有了获得幸福的资格。   “阿聿,我想一直在你身边,做你温暖的小太阳,你是不是可以不需要起搏器啦?”   “嗯,一定是的。”   孩子气的话,亦是情话。   爱意升级,关系更进一步,棠溪聿爱她已经觉得太少,转过身来抬手抚摸柏樱脸蛋,摸到柔软幼嫩的皮肤后,他垂眸低头去吻她,去吻他的心上人。   快乐满足的心情包围了柏樱,看到他她已经觉得幸福,被他抚摸脸颊,便立刻默契翘脚去抱他。   棠溪聿的吻是甜甜的味道糅合了一丝药的苦味儿,被他吻了又吻后,柏樱趴在他胸口,不时调皮抬头亲吻他的脸,又害羞,又喜欢,少年的心动和成年后的爱慕终于有了回应。   感觉到他呼吸的越来越大力,还有他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心,柏樱担心他太激动影响身体,温柔的哄他,把人拉回病床,给他轻轻的揉心口。   不言不语任她摆弄,棠溪聿眼中虽虚无迷茫,却似有万千星河在闪耀,温润静谧满是包容。 第24章   表白成功的第二天, 一夜浅眠的棠溪聿很早便急着叫助理,好巧是罗助理的班,人还没到眼前, 已经听到罗助理元气满满的声音。   “我来啦,我来啦,先生,您今天起得好早。”罗助理经常咋咋呼呼,其实棠溪聿很喜欢他开朗外向的性格, 给他沉闷的日子, 也添了很多乐趣。   长久跟在棠溪聿身边的人都懂, 先生视力不好,为了礼貌静悄悄走到他身边, 更容易惊吓到他, 反而不适合,才养成了还没进门便开始报名说话的习惯。   急于叫罗助理来,棠溪聿并未起床, 罗助理走到病房里间门口,已经看到两位护工正一左一右坐在床边给先生按摩肩膀和胳膊。   “扶我起来, ”听到人来了,他便要起身说话。   “这,恐怕会拉扯伤口啊,再等等吧,”护工了解他身体情况,知道他现在刚手术后不久, 心力衰弱, 体力接近于零,并不能起床。   心脏病严重, 气血极度衰弱的人,平时他必须依赖外力帮助,加快血液循环和缓解肢体僵硬的情况,才能勉强在一个小时内真正的离开床。否则便是头疼、心悸,前胸后背都痛得不行,肢体僵硬、思维缓慢困倦等等情况全部找上他。   “没事,”他伸出了手,请他们把自己扶坐起来。   戴着鼻氧,脸色苍白寡淡的棠溪聿从小被教育要知书守礼,除非病的起不来床,否则他不愿意躺着跟自己的助理讲话。   护工也不再劝,知道他坐不住,拿过来靠枕便两个人一起用力,慢慢的把人扶坐起来。   果然,棠溪聿身体并未适应晨起,头晕的脖子都挺不直,刚离开枕头头已经向后仰过去,被扶着的手臂乱晃,丝毫使不上力。   罗助理急忙过来托住他腰,嘴巴里还在安慰,“慢点慢点,什么大事您这么正式,还非要坐起来吩咐我呀?”   “是重要的事,麻烦你,帮我买花。”他半靠半卧,忍耐着腰背疼痛和心口不规律的乱跳,棠溪聿声音虚弱,还是在罗助理耳边反复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没办法看见花束的颜色、造型,只好抓住助理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要求,要新鲜、名贵、干净、粉嫩嫩配得上柏樱年纪的颜色,要包装的细心有创意,不可以敷衍。   别看罗助理幽默可爱,情商也是顶级的高,一大早赶来医院,他知道大老板一定是有重要事。果然,他们这些人早已看在眼里的一对有情人,今日官宣啦。   “恭喜先生,抱得美人归啊。”   抬起抓着他手臂的手,棠溪聿轻轻拍了罗助理脸蛋一下,“哼,就你聪明。”   “大家都看得出来,小樱看您的那个眼神,全是爱和崇拜啊。”罗助理握住他瘦削的手腕,还狗腿的给按揉着手背和手指。   “辛苦你跑一趟……对了,以后可能会常常要跑,你多帮我留意。”他的小姑娘,当然要常常收到花。   “您放心,您送的花,保证最新鲜最漂亮,我会亲自查看,包装的蝴蝶结带子都不放过。”   对自己身边的人,棠溪聿是信任的,否则他眼睛看不见,岂不是时时生活在担心和怀疑中。   早上打开房门,柏樱在房门口看到了自己的第一束玫瑰花,花瓣鲜艳水润,个个含苞待放、欲拒还迎的姿态,完美的不甚真实,像昨晚棠溪聿的表白。她即刻开心的给棠溪聿打电话,讲述自己的惊喜和幸福。   “阿聿,花,花又香又美,谢谢你。”   “嗯,喜欢么?”   “喜欢。”   “喜欢花,也要喜欢我,不可以嫌弃我哦。”他清润温柔的声音,悠然从听筒里传来。   浪漫温柔,礼貌又绅士,长得还赏心悦目,拥有棠溪聿的爱,柏樱觉得此生再无所求,只求他健健康康陪伴自己就好。   “你是我的神啊,我爱你,阿聿。”害羞的话,她刚好可以借着手机传达,她要大方表白给他,绝不让他模棱两可没有安全感。   住院治疗十多天,棠溪聿心脏情况终于稳定,胸口的刀口不再渗血,虽然医生不允许他左胳膊做任何事,不过总算是可以出院了。   手术后第三天,棠溪政派人来做说客,解释了他的无心之错,请棠溪聿原谅他的鲁莽行为。   毕竟是叔叔,棠溪聿没再说什么,一颗心全部系在柏樱身上。   两个人确立了恋爱关系,一些缠绕在心里许久的话,棠溪聿终于有勇气说出来,“小樱,我离不开你,你住在家里好不好?”不知道会不会耽误她上学,他在替她担心,怕给她添麻烦,犹犹豫豫继续说道,“如果,一定要住校,也可以。”他咬了咬牙,更加黏糊的话说不出口来。   “我才不去住校呢,不然你病了自己都不知道,我不放心。”他身体越来越不好,不仅仅是看不见,现在心脏也病的严重,她怎么舍得不听他的话呢?她不想离开他一步。   每天保姆车接送她还嫌不够,棠溪聿甚至亲自陪柏樱去星城大学。   有两次,刚好下午才有课,棠溪聿便要送她上学。   “我送你去,正巧,我去微与那边听琴。”他也做不了什么,只是想多跟她待一会儿。   “那您去听琴吧,跟我坐着车来回跑,晕车难受了怎么办呀。”她是舍不得他出门,总觉得风大了甚至可以把他吹坏。   助理捧着左胳膊给棠溪聿把外衣穿好,他立刻朝柏樱的方向伸右手,嘴角带笑却不是在商量,“把书包给我。”   “这……”舍不得他细长的手指提东西,但她还是乖乖给他了,只要他高兴,怎么弄都行。   右手帮她提着书袋,左边胳膊被她小心护着、捧着,紧紧搀扶他身子不松手,直到棠溪聿安稳上车系好安全带,柏樱一颗心才勉强放下。   海蓝车身,纯白内饰,棠溪聿出行坐的车子是特别定制款,普通人好像是见过,又好像是看起来与众不同些。   关键平时保姆车送柏樱上下学,她会在距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便下车,步行一会儿进入校园,十分低调。今天,棠溪聿在车上,她不好意思说要提前下车,司机按照主人的意思,直接开到医学院门口,车子停稳后,棠溪聿缓缓抬手去摸索她的书包,还懵懂问道,“距离教室远么?我送你吧。”   柔和的灯光自上而下倾斜下来,棠溪聿级佳的相貌在点点星光映衬下,一双眼盛满细碎的波光,浑如星河烂漫,勾魂摄魄。   沉迷于身边男人的翩翩风采,柏樱舍不得下车,艰难的找回自己的一丝理智,捧住他的手,倾身过去,靠在他怀里跟他说话,“停在了学院台阶旁,只有两步路,你别担心啦。”   “好,那我不下车送你,可以么?”他自知目力衰弱,不知道学院门口学生多或是少,担心自己盲态骇人,才顾虑重重不愿下车。   “嗯,”抱过来小书袋,她捏了捏他手腕,娇声告别,“阿聿,我走啦。”   身边呼的一空,棠溪聿觉得不舒服,不由自主轻轻叫了她一声,“小樱,”   这个学是没办法上了,柏樱头还没来得及转过去,已经飘飘然又探身回车里,“阿聿,怎么了?”   他朝她笑了笑,调皮说了句,“没事。”   “哼,你坏。”单膝跪在座位上,柏樱低头探身,主动靠近他,在他唇角吻了一下,笑呵呵离开了。   娇嗔来不及细细分辨,棠溪聿已经被亲,待他察觉自己被偷亲,车门已然关好。   他也想推开车门,去拉住她霸道吻回来,怎奈他视力衰弱,车门距离亦判断不出,更加看不见少女窈窕的背影,只好呆呆坐在座位上出神,回忆她樱唇贴在脸上、秀发拂过手背时的心动感觉。   棠溪家没有不豪华的车,棠溪聿乘坐的车子在星城亦是顶级,所有看到他一次次接送柏樱的同学,单从豪华又神秘车子,已经开始误会柏樱,私下流传她结识了有钱富豪的故事。   因为内向,柏樱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她对别人口中的自己也并不知情,所有追求她的男生,她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形单影只、高冷学霸便是大家对她的评价。   最近一次棠溪聿又是下午送她上学,一名女同学“巧遇”柏樱,拉住她书包袋子,八卦的问了出来,“柏樱,那是谁啊?”   “男朋友。”   棠溪聿虽说身子不大好,可她并不觉得和他谈恋爱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大方的回答,带来的结果是更大的谣言。   所有私下议论她的人,完全不相信,这位拥有豪车数台,而且每一台车牌号都是24的神秘富豪会是柏樱的男朋友。原因简单,因为柏樱太寒酸了,她虽长得仙气飘飘,但穿戴打扮太过廉价,全部是地摊货,不像有一个有钱的男友,更不可能是会出去玩的人。   谁见过棠溪家的主人啊?   答案是没有。   所以,提着柏樱忘记在车里的小餐盒袋子,里面装了水果和一小杯西洋参汤给她,棠溪聿站在医学院教学楼大堂里,等她来取时,他听到了很不和谐的声音,   “学霸?那个柏樱啊,天天不同的土豪来接那位?长得不好看呀。”   “对,柏樱的气质也不行,土的很。”   背后议论被棠溪聿听到,他是真的恼了,忍不住淡淡开口,“带着姓名大声议论别人,现在大学生知识水平这么参差不齐么?你们认识柏樱么?最好还是当面讲这些话,在这里议论,真的太不好了。”   凛冽尊贵、高大清瘦的男人说出的话冷冷的,他身边跟他差不多高,体型却壮硕一倍的男人更是凶凶的,让人看也不敢再看,□□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大学校园了呢?冻死人的气场,几乎把那几位女学生吓哭,急忙拎了书房跑开了。   从小学的阅人术,看不见棠溪聿也知道,她们大概率是不认得柏樱的,如果真可以做到当面指出毛病错误,那必是好朋友,绝不可能是敌人。   但棠溪聿又不知道同学们误会的真实原因是他,依然用自己的方式宠她,送她花,书,茶和好看的文具,毕竟柏樱学业和头脑真的太优秀,两个人在一起,分享有趣的新奇事物,是棠溪聿最开心的娱乐项目之一。   周末柏樱在家,棠溪聿有访客,反倒忙碌了许久。来客离开,棠溪聿迫不及待去轻轻敲她的门,柏樱放下书跑到门口,门没关,会来敲门的人,只有他。   “看来是忙完了,”她甜甜的跟他说话,把他扶在书房门上的手指拢过啦,托着他手肘往书房里引,“我有一点口渴,正想去看看你忙完了没,一块儿喝杯水。”   “说完了,廖毕生年纪大了,一件事跟我说了三次。”他脸上并没什么厌烦的表情,只是太过苍白了些,看的柏樱心里忍不住担心他太辛苦。   “我帮你把领带解开,可以么?”看他瘦瘦的手指轻轻拉了一下领口,柏樱知道这个宽版的领带又厚又长,系起来效果好看,但太束缚人,于是想帮他解开。   “好,还有,这里也帮我解开,谢谢女朋友。”他又拍了拍肚子,柏樱会意,扶住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位置里。   顺着她的指引,棠溪聿乖乖坐下,仰头朝柏樱微笑,露出了欣长的脖子和秀气的喉结。   “淘气,”看他完全敞开自己的单纯模样,柏樱吞了吞口水,错开目光不再看他脖子,低头小心去打开领结上面的红宝石胸针扣子,解开一颗衬衫纽扣,再把领带和饰品给他收好。   柏樱解领带的时候,棠溪聿自己摸索着把外套扣子全部打开,开始一粒粒解衬衫扣子,露出来他腰上戴的护腰。   柏樱低头伸手进他敞开的衣服里,摸到了护腰。   护腰是简单的魔术贴,但上面有细小绷带用来微调,还有防辐射防磁面料好多层,一层层解开很费劲,他又坐着不爱动,柏樱几乎是一直弯腰抱他的姿势,很是暧昧。   “抱抱,”解开了腰间束缚,棠溪聿弯下腰来,大狗狗般抱住了女朋友,把她往自己腿上拉。   “不行,别动,我给你扣好扣子。”这是她的祖宗,柏樱太了解棠溪聿的体质,衣服全部散开,几分钟他便会生病。   扁了扁嘴巴,棠溪聿闭上眼,搂着她不放手,任她给自己把衣服扣好整理妥当,转眼恢复了清冷贵公子的端庄模样。   理了理他的头发试探的问,“要不要睡一会儿?刚才忙了那么久。”   “不睡,陪你喝茶。”握着她的手,棠溪聿心情很是不错,“我来泡茶给你。”   “好呀,我喝加蓝莓、树莓还有莓果的红茶。”她哪里是真的渴,只不过找话题跟他在一起罢了。   没进过厨房的棠溪聿,跟柏樱交往以来,来过好几次西餐厅厨房了,除了刀具,柏樱耐心拉着他的手,把厨房里各种功能和器具熟悉了周全。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为了女朋友,放下身段去摸索学习,两个人腻在厨房里,棠溪聿真的学会了用咖啡机、果汁机,一个学的有趣,一个耐心的教他,别提有多甜蜜。   “又是蓝莓,你要不要加玫瑰?有助眠功能哦。”站在橱柜旁,身高胳膊长的棠溪聿打开柜门,一个一个装各种材料的罐子摸过去,刚好摸到了玫瑰花这个点字的小牌子。   “玫瑰可以助眠么?那我把花抱到你的房间,给你助眠好不好?”故意提起他送的玫瑰,柏樱拿捏男朋友很有自己的方法。   “新鲜的玫瑰和花茶效果是不一样的,你这个书是怎么读的?”他的这个女朋友,才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不食人间烟火,所以,他才有机会装成熟哥哥来“教训”一下。   “我读的书少,阿聿你不要嫌弃我啊。”撒娇的机会来了,柏樱主动抱住他,跟他调笑。   “好好,不嫌弃你。”他爱她已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她呢?   小他足足十岁,又是在孤儿院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柏樱时时刻刻让棠溪聿觉得,自己是被她需要、被她崇拜的大男人。   与其说是他学泡茶,倒不如说是柏樱陪他休息玩乐。不然,棠溪聿每天要吃很多药之外,还要日日卧床休息,偶尔穿正装正襟危坐听下属汇报工作,身体得不到锻炼,情绪也得不到舒缓,会开心才怪。   所以,只要两个人有空在一起,柏樱会粘着他,做些休闲有趣的事,给棠溪聿换换心情。   大十岁的男人的确懂得多,不经意之间,棠溪聿为柏樱打开了书本之外,一个五彩斑斓、魅力十足处处皆是顶配的世界。   他会弹琴给她听,也会两个人共同欣赏艺术家的演奏,棠溪聿寥寥数句点评,往往会令柏樱茅塞顿开,令她明白,歌剧、音乐剧,演奏、听琴等等,无外乎是为人的精神世界服务的艺术形式,如果你觉得累,觉得不喜欢,远离就是,没什么大不了。   欣赏艺术品具有同样的道理,即便价值连城,如果赋予它本身的意义不在了,那么昂贵将只是数字。正是对所有人和事,报有云淡风轻、顺其自然的心态,令棠溪聿在做一个温柔多情的男朋友之余,还兼职做了柏樱的心灵导师。   棠溪的家业有多大,没个三五年,柏樱不可能完全弄懂。但棠溪聿的手机、电脑所有信息皆不会回避她,无论他听语音翻译,还是请柏樱帮忙读一些文件,不但不会保密,甚至还会有意教导她。   渐渐的,柏樱看懂了,单是圣尼克基金会,已经事无巨细、五脏俱全,所有事务纷杂繁乱,绝对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很多事棠溪聿会问她意见,甚至循循善诱,不经意间,他已经教了她很多处理基金会事务的方法。 第25章   大二开始, 渐渐又到冬天,棠溪聿身子单薄尤其畏寒,他眼睛状况越来越不好, 一米之外,人影子已经看不见,只能看到些光。   感冒咳嗽久久不愈,他几乎不出门,因为吃药有诸多限制, 病仍是好的很慢, 即使柏樱下午上课, 他已没体力去送她上学。   自从知道他不是单纯赖床,而是身体原因才迟迟无法早起, 柏樱更加心疼他身体, 尤其他生病卧床,她每天上学前,都会去他房里抱抱才离开。   深冬严寒, 棠溪聿心脏受不住寒冷和劳累,他又看不见, 只得日日在家修养。朋友和下属经理人会断断续续上门,看望陪伴他,也会把必要的工作拿来跟他汇报,进进出出全部豪车正装,各个精英人士。   柏樱大学第一年拼的很猛,大二的时候已经开始读大三的课程, 提前毕业的愿望指日可待。   四季分明的星城, 开始了白雪飘飘的日子。   很快到30岁生日了,亦是临近圣诞节, 棠溪聿肺虚水肿,每天咳的很厉害,用药时间很久也没有大好。   自母亲去世,数年没有参加棠溪政的家庭聚会,这一次,因为有了柏樱的关系,不再是孤单一人,棠溪聿便应允了叔叔那边的邀约,答应一块儿聚聚。   希望跟柏樱一块儿出席聚会,棠溪聿还是握着请柬礼貌的找她询问意见,“小樱,愿意跟我去么?”   只要是他说,并没细看请柬内容,柏樱已经握住他的手,欣然同意。   得到棠溪聿的表白,日日朝夕相伴,温馨默契如缓缓清溪的感情,使得柏樱以为自己已经融入了他的世界。   到了家庭聚会当天,她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个天大的问题,而且来不及解决。   她没有能参加聚会的衣服。   她在棠溪聿身边快两年,却没有领过张舒凝的一分工资,并不注重外表,平时她的衣服基本校服,自己买来的,全部是白色T恤牛仔裤,简单的基础款。   再不懂人情世故,柏樱也明白自己不可以现在这样子跟棠溪聿出去,棠溪聿的身份、地位绝不允许他在穿衣举止等方面犯错。   第一次,遇到了自己能力无法解决的难题,柏樱坐立不安,一双手绞着自己的衣服,不知道该怎么办。本就是一朵可有可无的小花,如果不能给他助力和增加光彩,那么,至少不要给他丢脸吧。   她打算放弃这次聚会。   柏樱迟迟不出现,棠溪聿换好衣服,在卧室的小客厅等了又等还是不见她,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小樱她……她怎么了?”自己的女朋友,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棠溪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罗助理看出来他脸色越来越不悦,马上应下来这件事,“是很久了,您稍等,我下楼去问问。”   “等等,我去问。”既然要下楼,不如他去。   罗助理连忙伸手给他扶,走在棠溪聿前面,开门引路,怕他摔跤。   走出电梯摸索到柏樱房间,棠溪聿看不到眼前情况,只能轻声叫她,“小樱,你,你怎么不去找我?”   “阿聿,我不去了可以么?你自己去吧,我在家等你。”她找不到什么借口,只好直接央求。   看不见,又听不出所以然,他立刻低头摸索她的手和脸,想尽快得知她的状况,“身体不舒服么?”   “不是不是,我很好的,”她主动拉住他的手,习惯的抚摸他的手背,棠溪聿的手骨感瘦削,他手上每一寸筋骨指节,柏樱皆是无比熟悉。   看到棠溪聿微微侧头,并没出声而是在等她说话,她深呼吸一口气,艰难说道,“我没见过大场面,那么多人,太难为情了,你自己去吧,我等你回来。”   咬住嘴唇,柏樱不让自己呜咽出哭腔,但看到棠溪聿已经心娇情怯,抚摸他手背的小动作,和与平时不同的呼吸频率早出卖了她。   大手摸到她胳膊,他仔细抚摸她脸颊、耳朵和脖子,用来判断她的体温,再顺着胳膊把人拉到怀里,棠溪聿轻轻拍她的背,暖心的说道,“叔叔家人是多了些,不过,我这个样子,一定需要你帮助的,你应该没什么机会离开我身边。”   “……不要,不……”她的小脑袋在他胸口晃了晃,蹭了蹭,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开始撒娇。   怕手表会勾到她头发,他大手顺着单薄的肩拢了拢她长长的发丝,一把柔软发丝握在手心,抚摸到柏樱脖颈和肩膀的时候,棠溪聿像是突然开窍,他终于想到,一定没人给她做发型,而且,他的小姑娘有礼服么?   答案一定是没有。   几秒钟时间里,棠溪聿做了过去从没做过的事,快速分析了柏樱的经济情况,以及自己有没有给女朋友提供过跟礼服相关的帮助。   答案又是没有。   摸着掌心下柏樱薄薄的背脊,他开始头痛,恨自己真的不适合做人家男朋友,白白年长了十岁,却一点也没有照顾到自己爱的人。   抚摸她发顶,棠溪聿温声安慰,并不会强势要求,喃喃细语的哄她,“乖,我的小樱,是最好的小姑娘,一定会愿意帮我的。”   “我……”她还要无奈争辩,一把被棠溪聿按到自己胸膛里,柏樱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碰到了他胸口的起搏器,立刻不敢再出声。   “罗助理,我犯了一个错误,你帮我想想,有没有办法弥补。”他冷静的叫来罗助理,语气如常,但讲话内容不简单。   罗助理听到主人这般说话,知晓是一件大事,立刻走到棠溪聿身边,应声等待吩咐。   “我没有给小樱准备今天的礼服,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他是真的想不出好办法,也许助理会有好办法也说不定。   发生这个事,罗助理并不奇怪,他们几个助理甚至还偷偷讨论过,先生对于柏樱是一个什么定位?   “先生,对不起,我们没给柏樱准备礼服,家里也没有全新的女士礼服。”他不愿随便应承,先说了实话。   棠溪聿怀里的柏樱何等聪明,她懂了棠溪聿的懂得,但依旧不好意思,害羞的在他怀里蹭了蹭,难过的抬不起头。   更难过的人是棠溪聿,他对女朋友这般粗心,并且没人点醒他,令他的脾气无处发泄,只能叹息在心里,而柏樱,无疑太过懂事了。   眼睛看不见,棠溪聿日日跟柏樱在一起,最喜欢的是她身上淡淡的少女香气,还有她娇软甜美的声音。在他虚无的视线里,她长长的黑发,雪白的衣衫是他最熟悉的,却因为看不清,忽略了一个女孩子基本的置装需求。直到做了他女朋友,因为早已日日相伴,两个人之间相处模式几乎没什么改变。   她没跟他要过,甚至没暗示过她想要什么,这是最令棠溪聿恼火又心疼的事。   看着棠溪聿低垂的睫毛,再看看他微蹙的眉,罗助理仓皇开口,“先生,我马上去买。”   已经到时间了,让他们慌忙出去买,不但来不及,无疑是给助理工作找麻烦,柏樱从棠溪聿怀里抬起头,懂事的劝解,“阿聿,你跟我说过好多天了,是我不好,快出门了才发现问题。以后,有很多机会我陪你出去的,这次还是罗助理陪你吧。”   这一下,棠溪聿的眉毛真的拧在了一起,脸色越来越差,助理不敢说话,柏樱的唇也有些抖,她没见过他发脾气,不知道会是怎样的雷霆万钧。   僵着身子的柏樱没等到棠溪聿发脾气,而是从头顶传来他低低的叹息,“小樱,你,介意穿我妈妈的衣服么?   “妈妈?”   她仰头看他,眸光清亮却并不灵活的一双眼睛,无比认真的“看着”她,棠溪聿耐心解释,“是我妈妈的衣服,她的礼服有很多,被很好的收藏起来……如果你介意,也没关系,还会有其他办法。”   看他颜色淡淡的唇张开,又合上,又抿了抿不知道该怎么进一步解释的样子,柏樱拉了拉他的胳膊,提高了一点声音,“阿聿,我愿意。”   柏樱的回答令人如释重负,棠溪聿立刻请来张舒凝带路,带他们去珍藏妈妈衣物、首饰的房间。   想象中的昏暗、陈旧并不存在,绝大部分衣物跟新的没什么区别,全新的衣服也不在少数,甚至有的几十年前的款式反而会特别好看,带着深沉浓郁的气质。柏樱仿佛进入精美的博物馆,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并不知道自己应该穿哪一件。   张舒凝跟棠溪聿咬了咬耳朵,帮柏樱选了一件夫人从来没穿过的礼服。   回到棠溪聿的主人卧房,换好了丝绒红色深v吊带礼服,柏樱款款走出来,小姑娘雪白的皮肤,珍珠一样散发莹润的光泽,长长的黑发,挡住了露出的后背,恰到好处的性感,十分有魅力。   看到棠溪聿满含微笑的朝自己伸出手来,柏樱提了裙子快速走到他面前,仰头小声问他,“阿聿,能看清我么?”   “嗯,红色,你的皮肤是白色,看得清,很美……”这是他的洋娃娃。   雪肤花貌,大手下她腰身纤细,几乎他一双手掌可以握住,棠溪聿动情的搂住柏樱,温柔抚摸她长及腰际的秀发,给身边所有人吃了一餐恋爱瓜。   棠溪聿的发型师,平时不需要给棠溪聿化妆,今天自告奋勇,拿了先生的东西,申请帮柏樱弄头发,“先生,小姐自己的全部是基础护肤品,我刚好有一只新的粉底,给小姐用一点,均匀提亮肤色。”   “新的可以。”棠溪聿点个头,并不想过多干预小姑娘打扮。   不再啰嗦,助理帮助选了裸色的鞋子,同色系手包等物,发型师物尽其用,快速的打理好柏樱一头浓密柔软的栗棕色长发。除了发香喷雾,他想不出青春无敌、精致玲珑的柏樱,还需要什么化妆品来助力美貌。   安静坐在一旁,棠溪聿是有耐心的男朋友,可惜他看不到发型师用了老夫人几支珍珠发夹,给柏樱做了一个小公主发型,搭配粉嫩妆容,立时精致如洋娃娃。   “用您的香水,可以么?”   面对发型师询问,棠溪聿即刻欣然点头。   于是发型师拿了棠溪聿今天用的香水,给柏樱手腕、脖子处喷洒。平生第一次用香水,还是心爱男人的香水,周身散发神似他的味道,柏樱心跳加快,觉得自己好像醉了,忍不住的激动。   棠溪家庭晚宴堪比年终盛典,远远看到大别墅灯火辉煌,近处看更是极尽奢华,与棠溪聿透亮纯净、大气简约的家不同,棠溪政的家,真的把财富和阶层的差别发挥到了极致。   来宾各个盛装出席,比某些电影场景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吸引人眼球的棠溪聿,竟然不是一个人,而是挽着一位苗条雪白的少女出现。   男的如雕像般风华绝代、清漪出尘,小姑娘褪去了青涩,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娴静时如娇花照水,气质纯净,令人惊艳。   出门前,张舒凝只是嘱咐她好好带阿聿走路,不要让他摔了碰了,对如何应酬新环境只字未提。   并不用谁教,柏樱和棠溪聿在一起,引导他、帮助他、照顾他日常已经成为刻入生活的习惯,两个人之间即使不说话,单凭呼吸已可以产生十足默契。何况棠溪聿是那么温柔美好的人,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被柏樱视做珍贵的爱情记忆。   家宴没有外人,大家都知道棠溪聿视力不好,但更知道他不近女色,现在他跟女伴十指紧扣,不时亲密的挽着臂弯,绝不是因为需要帮助才会有的姿势。   一位年轻漂亮,没任何身份地位的陌生女伴,震惊了所有亲戚,棠溪政是个例外,他见过柏樱两次了,侄子身边一直是这个女孩。   两位堂姐,两位堂妹,难得乖乖回家等待过年,纷纷抢着来结识柏樱,场面一度混乱。   漂亮姐姐们围过来的时候,棠溪聿抓着柏樱的肩,低头急切跟她说话,“把我放在一边,离她们远一点。”   来不及问是怎么回事,柏樱握住他的手,把腰背挺直、目不斜视的男人引到主位沙发后方,“这是大厅边的沙发,你现在坐,后面的方向是墙,不会有人过来。”   依柏樱的话,棠溪聿乖乖坐下来,摸了摸身体两侧的沙发扶手,确定了自己独立的位置,才仰头跟她讲话,“应酬一下她们就可以,不要忘了,我在这里等你。”   “只有三四步的距离,阿聿,你可以听到我们讲话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柏樱才走回刚才沙发的内层圈子,步入千金小姐们的包围。   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只有柏樱一个人躲也躲不掉,只好硬着头皮被他的姐姐、妹妹们好奇的问东问西。   “阿聿,我都叫姐姐,对么?”柏樱害怕极了,找到机会跑回他身边,抓住棠溪聿的胳膊悄悄地问。   “对,最小的沐可比我小四岁,也是你姐姐。”端正坐好的棠溪聿微微侧头低语,任她又是拉又是拽,完全没有不悦。   女儿们并不排斥柏樱,棠溪政虽然严肃却不会对柏樱失礼,毕竟她已经在棠溪聿身边那么久,绝对是彼此重要的人。   金碧辉煌的大厅另一侧角落,有一个人窝在沙发里,不时有侍者和助理模样的人,给他送餐食和水等,排场不小,架子也蛮大。   棠溪聿视力微弱,看不到那个人,所以柏樱偷偷看了几眼之后,仍然不知那位是谁。   棠溪政专门走到棠溪聿身边,握住他的手,跟他说起他们家在南方的祖业,好像是什么提议,请他定夺。   借着这个机会,棠溪沐歆凑到棠溪聿耳边,也不管是不是把人吓了一个哆嗦,“把你的小姑娘借我几分钟,就在你左手边的沙发,两步路。”   勉强点了点头,棠溪聿的身体还下意识往后靠了靠,他不喜欢别的女人长发或是香水味道沾染自己。   “有事叫我啊,我不离开这里。”柏樱不放心,轻轻捏了他的手一下。   “好,”听到柏樱的声音,他立刻贴过来,满口答应。   穿黑色晚礼服裙的沐歆看起来很年轻,虽然31岁了,但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是保养极好的大家小姐。   “谢谢你宝贝,我不用被迫嫁给堂弟了。”望着柏樱的眼睛,棠溪沐歆说的话很直接,她一直不被父亲允许恋爱、结婚,棠溪政做为父亲,总是试图操纵她的婚姻生活。   “我,您太客气了……”她记得棠溪政提起的,说怪自己在阿聿身边,他才不肯娶阿歆那样的话,原来是真的。“姐姐,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和他,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你和阿聿结婚的话,我们也可以结婚了。”因为提起心爱的人,棠溪沐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憧憬。   目光闪烁的一瞬间,柏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被两个人搀扶着走了过来,走得近了她更加看清楚这人的相貌身材。瘦到撑不起衣服,符合“弱不胜衣”的人,看起来是身体很不好的样子。他的脸又瘦又尖,一双眼睛像极了古画里的侍女,是上挑而妩媚的形状,原来长得雌雄莫辨,比女人更加阴柔漂亮的男人,是真实存在的啊。   祝福了沐歆后,柏樱匆匆回到了坐的端正的棠溪聿身边,她挽住他胳膊的一瞬间,明显感觉到他吓了一跳,接着马上放松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   “对不起,阿聿,我应该先跟你说话,”日日在一起,还是会吓到眼睛看不到的人,柏樱觉得有些惭愧。   “不怪你,”他摸到她的胳膊,顺着胳膊摸到她的肩,大手一动已经把她揽在了怀里。触手皮肤跟自己手的温度几乎一样的冰凉柔软,他扭头慢慢靠近她,鼻尖碰到她的发丝,棠溪聿关切的问,“冷么?”   “不冷,”   手指在柏樱肩头动了动,棠溪聿松开她,默默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再慢慢伸过去手掌摸索她,把衣服披在了女朋友的肩上。   一边给她拢长发,还一边体贴的问,“压到头发了没?有没有弄疼你?”精致发型、刀削面容,一身暗色花纹的衬衣和不断闪耀光芒的钻石饰物,把棠溪聿贵族小王子模样衬托了十成。他这般温柔细致,柏樱已经脸红,心动无法掩饰。   “哎呀,你会不会冷呀?”一边撒娇,一边主动抱住了棠溪聿细细腰身,能够任性搂着他,柏樱已经觉得今生无憾。   新鲜奇怪的夜晚,令柏樱看到所有事都觉得有趣,她一双大眼睛几乎忙不过来。虽然棠溪聿举手投足皆优雅矜贵,甚至他坐在那里,礼服的每一处褶皱上面似乎都在散发魅力,但这个夜晚是属于柏樱的,所有人更加好奇棠溪家主人身边的女性是何方神圣,纷纷来要联系方式。   那一晚,搂着她纤细腰肢站在清爽夜风里,棠溪聿大手慢慢收紧,把她搂在自己怀里,低头对她喃喃低语,问星城为什么叫星城?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柏樱傻傻的回答道,“因为星城有最美的星空。”   晚风习习,许久之后,他极有耐心的低头应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的回应使柏樱仿佛被风吹醒,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身边高大的男人从小已经夜盲,夜晚无法视物,早已看不见浩瀚星空。她爱他且知晓,却还是会不经意间忘记他的不便;那么,其他人呢?不过是为了一份工作,才会殷勤照顾他吧。   心疼的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才好,柏樱转过身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脸颊蹭着他的喉结,近乎无声的说,“对不起,阿聿”。   棠溪聿不觉得柏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相反,她是他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灯塔一样的小姑娘,是他最爱的人。   喉结紧贴她温热的皮肤,棠溪聿不再顾忌礼仪姿态,低头用唇顺着她发丝去寻找,当他终于寻到她的甜美樱唇后,立刻紧紧的吻住。   承受着他冰凉霸道的一吻,柏樱翘起脚乖巧回吻,她想温暖他的唇,努力用全部的热爱去回应心爱的男人。   吻了她良久,直到因为激动而发觉自己有些缺氧,棠溪聿才恋恋不舍的把唇移到她耳边,低低的说,“你就是我最美的星空。” 第26章   开窍的男人行动力有多可怕?   参加过棠溪政家庭晚宴, 回家后这一晚,是柏樱在一楼保姆房睡的最后一夜,第二天她吃过早餐想去楼上看看阿聿醒了没有, 已经被张舒凝叫住,说是阿聿的意思,请她去二楼住,就在他隔壁。   终于盼来了这一天,柏樱下意识挺直了背脊, 强装镇定, 满脸纯真的微笑跟张舒凝道谢, “谢谢张女士,我, 那我去收拾东西。”   “不用你动手, 你房里的重要物品我会叫人给你送去,其他的东西,二楼卧房里准备的差不多了, 衣服什么也都有,缺什么你不用跟阿聿说, 直接告诉我就可以。”照顾主人,她是专业的。   柏樱能有什么重要东西?无外乎书啊,电脑啊,她乖巧点头,听话的去二楼看自己的新房间。   做了棠溪聿女朋友后,她曾偷偷想过, 告诫自己一定要把情绪藏起来, 即使有幸结婚了也不要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忘乎所以是她最大的敌人。   走进仅次于主人大卧房的二楼客卧, 她看到,这里所有光线、设施和棠溪聿那间一模一样,只不过主人房里有宽敞的私人会客厅和小书房,这间是两层套间,不具备那么多功能。   原木花纹白色的大梳妆台上面,摆着粉嫩的绣球花和一个深蓝丝绒首饰盒,柏樱想了想,显然这是给这间房新主人的礼物,她小心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女人最好的朋友——钻石。   这套钻石首饰包括一条有大蓝宝石吊坠的钻石项链,钻石耳环和钻石手链,世界上不会有讨厌它的人,只有能否拥有的区别。   明知道钻石坚不可摧,柏樱却碰也不敢碰一下,她合上盖子,仔细扣好扣子,捧起首饰盒去往棠溪聿的房间。   她走进去,看到他身穿浴袍,正扶着护工的手从浴室走出来,姿态冷峻、睫毛低垂、走路缓慢是他一贯的样子。   “阿聿,”   “哎,小樱,”他放开护工的胳膊,自然的朝她伸出手去,柏樱跑到他面前,挽住了他手臂。   “阿聿,”她小手搂了搂他脖子,阿聿立刻低下头来听她小声说话,“梳妆台上面的首饰,是送给我的么?”   听了她怯生生的问话,棠溪聿笑着告诉她,“当然是给你的,”他停顿一下,接着正色问她,“小樱,我现在看不见,你告诉我,喜欢么?”   “那么美的首饰,谁会说不喜欢呢?”她小小声嘟囔,听起来俏皮又可爱。   任她扶着自己坐下,阿聿牵过她的手来,捧到唇边亲了一口,仰头对她满意的说,“给我,我帮你戴上。”   浴袍领口微敞,露出他伶仃单薄的锁骨,头发半干,棠溪聿仍然是那副俊美却又冷情寡淡的模样。谁知他抬手向身边摸过去,确定左手边有一个小茶几,便轻拍了一下,示意柏樱把首饰盒放在这里。   雪白修长的手指,被深蓝丝绒映衬得仿佛美玉,骨节分明似青竹,棠溪聿摸索着打开盒子,仔细摸了摸里面的首饰。   他拿起项链,小心托在右手,左手伸出去召唤柏樱,“小樱,来,你坐到我腿上来。”   柏樱立刻开始害羞,身边护工们一步一退,很快离开了房间。怕他等得不耐烦,柏樱故意发出声音答应下来,扭身窝到了他张开双手的怀里,在棠溪聿大腿上坐了下来。   右手依旧举着项链,棠溪聿左手搂紧柏樱,确定她坐稳之后,低头用鼻子和嘴唇去蹭她耳朵,还不忘逗逗自己的小姑娘,“这是不喜欢我的腿么?看来要多坐坐才会喜欢啊。”   如果是其他男人这样说话,难免会觉得油腻轻挑,可他身上香香的,声音清润,模样俊逸,搂着柏樱的胳膊绅士不越礼一寸,很难不心动啊。   她放软身体,向他怀里靠了靠,小声解释,“没有不喜欢呀,阿聿,你好皮啊。”她恨不得长在他身上,可他身上有心脏起搏器,她平时哪里敢这样欺负他,即使抱住他撒娇,从来也要小心翼翼。如果累到他发病,她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饱满额头被碎发遮盖,他抿唇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青春大男孩,“不喜欢也晚了,只能下次再挑你喜欢的买给你啦。”   看不到小小首饰扣,不过棠溪聿对首饰显然从小便熟悉,他一边用手背试探柏樱下巴、脖子的位置,一边靠摸的,给她把项链戴好。   沉甸甸冰凉的钻石戴在了柏樱的脖子上,这是她人生第一条项链,她关于美丽、幸福、昂贵的记忆,全部来自棠溪聿。   她的世界,由他填满。   “我不懂价格也猜得到,这套首饰一定很贵,我又没什么机会戴,不要再买啦,我会有负担的。”她说的是真心话,并不希望棠溪聿在物质上过多破费。   少女肌肤如凝脂,脖子天生纤细又修长,微凉的大手轻轻抚摸柏樱的脖子,棠溪聿细腻润泽的手掌皮肤滑过她完整的脖颈和锁骨,用他的方式详细“看”了她戴这套首饰的效果。   抚摸过她的脖子,棠溪聿还是一直抱她在自己腿上,他低头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仿佛自言自语说道,“是我不好,白白占了一个照顾你、喜欢你的位置,做了你男朋友这么久,却没搞懂应该怎样恋爱,没有送过你像样的礼物,委屈我的小樱了。”   听他柔柔的道歉,柏樱立刻扭身过去搂棠溪聿的脖子,急急说道,“不是的,阿聿,你已经送给了我好多好多,比如,这个家,我过去从来没有过……”   准备已久的台词,今天终于用上了。   原来她不要金钱首饰,她想要一个家。   虽然有了这个认知,但日常生活还是要照顾的,棠溪聿简单一句话,柏樱的生活便从学生妹变成了豪门少奶奶。   所有最新、最高级的衣服源源不断填满了柏樱的衣帽间,她的生活发生了质的改变,小姑娘宠辱不惊,并没拒绝,而是温柔接受。   知道他喜欢白色、红色,她于是常常穿,让他更容易看得到她,于是棠溪聿仅有的一点视线里,只有她,清纯佳人,月色一般迷人。   好像小火慢炖,两个人终于渐渐发展为成熟的男女朋友关系,开始公开在一起,无论棠溪聿见朋友或是谈公事,对方开始不会回避柏樱。   大多时候眼睛只剩下光感,棠溪聿处处需要旁人指引照顾,而他身边虽从不缺人,最依恋的,则永远是柏樱。   他们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听音乐,一块儿外出,一块儿散步,甚至棠溪聿生病的时候,柏樱更加会衣不解带的陪伴他,寸步不离。   病中的棠溪聿柏樱多年前已经见过,没有邋遢厌世的颓败,只有柔弱苍白、破碎凄美,如今风采不减当年,身份还有了巨大的改变,高高在上的人,下凡来成为了在精神世界与她平等相爱的爱人。   与完美如神的男人交往,犹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柏樱走在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轨道上,原来他的世界,和她生活的世界,从来不是同一个。   日日汤水补品不断,棠溪聿无论多么精心的养,从不见长胖一点,小感冒小咳嗽却会令他迅速消瘦。   还好他心态好,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生病身体不好的现实,尤其冬季的寒冷对他的心脏是很大的考验,除了去住院治疗,医生其他的建议棠溪聿都会采纳,足不出户静养。   担心他寂寞无聊,自他这次换了双腔的起搏器后,柏樱嘴巴没说什么,心里是把他的身体更加放在心上,超越了学习和自己的重要性,摆在第一位。   每次上完课,她会第一时间回家,从不去做别的社交。   这一天晚餐前回家,她看到棠溪聿在卧室小书房,一边听财经类的课程,一边在做腿部按摩。   “阿聿,”她声音轻软,勉强盖过了音响里传出的声音。   “小樱,”听到她的声音,棠溪聿立刻习惯性的侧过头去,同时抬手向长榻边的小几摸去。   “是要暂停吧?我来。”她已经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指,去查看电脑上面播放到了哪里。   “好,谢谢。”他自己操作的话,要么戴耳机慢慢听读屏去操作,要么借助助视器,吃力的寻找到位置去点一下,没有很迅速的办法,必须慢慢来。   暂停了电脑在播放的课程,柏樱看到按摩师给他整理好裤子,再小心搀扶他右边胳膊和背把人扶坐起来,才行礼离开。   “要不要我帮你读啊,这么听太机械了,会不会犯困呀?”看到书就在书桌上面,为了帮他把一节课完结,她才开口提议。   “你怎么知道?这一节课,我一个下午也没听完。”听一会儿睡一会儿,他回头去找又慢,真的麻烦。   于是柏樱抱着书,给棠溪聿认真的读起来,特别有意思的地方,两个人还会提问和讨论一会儿,时间过得很快。   读着读着,她放松坐在沙发靠背上,专注于书本,棠溪聿突然淡淡吐出三个字,“停一下,”   柏樱顿了一下,才小小的出声问他,“嗯?……”   想说的话没说出来,只听“扑通”一声,柏樱因为坐的太靠后,又太放松,仰面掉到了沙发里。   听到“扑通”,又听她细细的嘤咛声,棠溪聿笑了,他扶着长榻站起来,右手探在身前,走到沙发旁,两下摸到了柏樱,右臂用力,左臂辅助,把人儿从沙发靠背那边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你小心胸口啊,”被他抱住后,柏樱自己腰腹拼命用力坐起来,不敢完全依靠男朋友的拥抱。   毕竟棠溪聿身上有双腔心脏起搏器,更多导线通过左侧胸口植入心脏血管,他左臂日常生活还好,做太大力的拥抱真的并不适合。   “怕你摔坏,我一定要救你的。”忍住笑,搂紧怀中柔软的身体,香香的少女气息,柏樱骨骼纤细,体重又轻,几乎是他单手可以抱起来的重量。   听出来他在含笑逗她,柏樱害羞的脸已经红了,紧紧环抱他的腰,不敢说话,怕他又笑话自己。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再打趣,只是摸摸她的脸蛋,觉得她好可爱。   在一起时间久了,柏樱身上奋力挣扎,小心翼翼的小心思逐渐褪去,她懂得了什么是干净纯粹的生活。   看到新闻里、书里才会有的名人大亨,出入棠溪聿“宫殿”一般的家,她也不再惊讶,而是会大方和他们打招呼,完全不会紧张。原来所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是对普通人才会盛气凌人。   因为生活完全改变,过去只会读书的柏樱逐渐对感情开窍,她学会了欣然接受、大方坦诚,更加深深懂得,自己原本和阿聿,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果她当初不努力去争取、去追求,他们俩别说谈恋爱,相见都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当初的莽撞行为,也不完全是错。   虽然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柏樱仍然非常有礼貌,且乖巧听话,她甚至更忙碌和有危机感,默默在学习之外的地方努力提升自己,不敢松懈。   高考前张舒凝递给她的课程表,一项也没有被浪费。   除了自己擅长的学习,柏樱还靠挤时间来培养自己的艺术欣赏能力,为了棠溪聿,甚至经济管理方面,她也有偷偷熟悉过。   礼仪、形体、化妆全部认真的学,她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要求自己不仅是学会,而是要学的好,因为跟从小幸福长大的女孩子们相比,柏樱觉得自己太冷静、太独立、太粗糙,不像个女孩子。   柏樱也感谢两位没有血缘的女士,帮助她改变了命运,一位是把她带出孤儿院的靳女士,一位是不苟言笑,其实从未为难过她,还为她变得越来越美主动铺路的张舒凝。   她还没有跟棠溪聿交往,张舒凝送来的一大堆保养品,细致的关怀她每一寸皮肤和发丝,已经让她学会如何做一名精致女孩。   渐渐长大,出落得越来越漂亮的柏樱面对过很多诱惑,帅气男孩的表白,多情学长的“偶遇”,多金男士的馈赠,甚至还有导师不断的给她推荐项目和兼职工作,全部被她拒绝了。   她没有无意义的社交,异性更是看也不会看一眼,即便知道她有男朋友,大学期间,对她的表白、暗恋、偷拍从未停止。   为了棠溪聿,也为了自己,柏樱始终独来独往,保持了绝对干净的圈子。 第27章   忘记从哪一年开始, 棠溪聿格外怕过生日,因为随着年纪增长,他的视力会越来越差, 无缘无故、没有预兆。   三十岁后,他视野又有明显的变化,经过精密检查,果然是变得更窄小了,眼睛的情况很复杂, 看东西吃力, 只能看到距离很近很近的东西。   即使是看到了, 棠溪聿视野里的东西,也常常是扭曲变形的, 全部失真。   冷傲矜贵的男人, 拿出了全部耐心,坚持学习盲文,没人可以体会, 他在还能看到的时候开始学盲文,是走过了怎么样的心路啊。   等棠溪聿结束了盲文课, 柏樱才走进书房找他,看到他手里还握着点字笔,她略有些惊讶的问,“阿聿,你已经会用这个自己打一些点字了么?”他并未失明,所以一直也没学如何点字,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不好问的太深。   “嗯, 不是很难。”神色如常,棠溪聿顺着声音抬眸“看”她, 目光一如既往的迷茫。   “你写了什么?借我摸摸,看看对不对。”她因为他,盲文也没完全放下,时不时还摸摸他的盲文书,力求做他完美契合的一百分女朋友。   他握紧手里的笔,突然生出来别的想法,面色微动,“你等等,我给你打几个字。”   盯着他高挺优越的鼻梁,再看看他青白的手指仿佛挺开心的动了动,柏樱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答应下来站在他身边默默等待。   用起点字笔的棠溪聿,左手摸索,右手微动,跟他写字时端方的仪态一般不二,清逸出尘、从容淡定。   “好了,来……”他放下点字笔,手心朝上伸出自己的手,等柏樱把小手放入他掌心,他便引了她的手来摸。   肩膀贴着肩膀,认真的摸了摸,再次摸了摸棠溪聿点出来的字,柏樱瞬间绷不住,笑着用手捶他肩膀,“阿聿,你。你好坏呀……”   看起来瘦弱淡漠的他,其实有很强的意志力,明知有一天会失明,他从没自暴自弃过,甚至还主动坚持学习盲文。   没放弃过希望,他接受的不仅仅有视觉康复治疗,为未来的某一天失去光明做准备,从他母亲在世时,已经未雨绸缪,同时接受心理治疗。   盲文老师已经开始教一些生活小技巧给他,有一些他用不上,但大部分还是有学的必要。   比如,棠溪聿常常需要签署文件,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他学会签字、手印,自己能找到有规律摆放的物品,很多生活小事他不必依赖别人。   视力越来越不好,棠溪聿却最善于识人、用人,他不用眼睛看人而是用心,待人永远是温柔谦虚、宽厚包容的态度。   带着超出年龄的成熟心思,柏樱一步一步靠近棠溪聿,她了解了他,终于有机会走进他的世界,直到成为他的爱人,柏樱真的成长为温柔懂事的小姑娘,她的世界也完全扭转了乾坤。   “你不必考虑工作和赚钱,喜欢读书就去读书,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可以,其他琐碎的东西你不必担心。”知道她喜欢学习也善于学习,棠溪聿很久之前已经表态过,负责她一辈子,不需要她为金钱世俗烦恼。   怎么可能不考虑呢?她又不是生活在童话世界里。   她摇摇头,他看不见,她会连忙出声说话,“我已经是医学院的学生啦,理想当然是能够做医生,帮助病人是我的职业目标。”   “好吧好吧,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为了做一名好男友,棠溪聿会亲自询问堂妹们,最近女生流行收什么礼物,尽其所能给柏樱提供最好的生活体验,让关爱不仅仅是一句空谈。   从恋爱开始,常常送花、送礼物制造小浪漫给她,不会因为年纪和身份的落差让柏樱觉得他高高在上,十分尊重女友。   甚至有一次,他会见几位经理人,柏樱的发圈还留在他右手腕上。名贵饰物和最普通的发圈相缠绕,就好像权杖和人间烟火,人人都需要,意外的协调。   原来,偶尔柏樱跟他撒娇的时候,也会故意支使他做事,例如让棠溪聿温柔纤细的手指帮她梳头发,就是柏樱最喜欢让他帮忙做的事。   外人并不知棠溪聿已经没有多少视力,每次看到他,只觉得身姿如青竹,又不似真人般秀美,浮光掠影,惊鸿一睹。   做为女朋友,柏樱要引领他走路辨别方向,又要顾及男朋友的身份面子,不好走在他身前,只会紧紧挽住他右臂,不时出言提醒脚下情况。   超级怕与人接触的柏樱,独独对棠溪聿情根深种,她曾很多次偷偷想过,如果他要,她会给。   回想两个人刚刚在一起,张舒凝私下找过柏樱,要带她去体检。她明明很健康,觉得这个突然来的体检有些怕怕的,第一次,大着胆子找到棠溪聿倾述。   结果棠溪聿居然拉着她直接去找张舒凝,问她,小姨,小樱才21岁,不需要做什么体检吧?   当着柏樱的面,张舒凝直接说了,要看看她的基因,怕会有什么遗传病,也顺便看看□□。   那个时刻,站在他们中间,那种想死死不掉,想走走不了的窒息感,柏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还好有他,棠溪聿当即沉着脸,小声跟他小姨表态,说已经什么年代了,不要提这种无聊的东西。   比起给柏樱检查身体,张舒凝最怕惹棠溪聿生气犯病,再也没说什么,何况张舒凝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们是最终会结婚的关系,以为只是彼此的过客罢了。   做为学医的孩子,柏樱知道,棠溪聿有严重的贫血症状,导致他□□很低,还可能会有些微影响。医学知识累积的多了,她还知道他心脏和眼睛的病症会引起失眠、头痛、耳鸣、眼花等问题,心律是最大问题,呼吸困难、肠胃不好、食欲低更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棠溪聿,柏樱不会劝他多吃饭,只会多多陪伴他,避免他伤神熬夜、剧烈运动,督促他多多休息。   “阿聿,你自己练的倒水么?”接过男朋友递来的水,柏樱故意惊讶的问他。   “自己练一直范错,文老师教过,一下子豁然开朗了。”文老师是棠溪聿的盲文老师,他即使能看见,也没什么机会自己倒水喝啊。   不同的杯子如何倒水,用盲文手表,辨认纸币,熟练使用盲杖,柏樱次次有新发现,棠溪聿越来越多的技能,让她觉得即心疼又欣慰。   有了进步他只会展示给她,其他的时候,棠溪聿依旧是冷漠疏离的模样,多年不曾改变。   正因为柏樱是孤儿院长大,过集体生活的孩子,所以她从没机会做饭,也不会做饭。   棠溪聿甚至不会用金钱来衡量礼物的价值,在一起给柏樱过第一个生日,他用亲自下厨做饭的方式,来给女朋友庆生。   也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男人会做饭,生活更浪漫。”于是,破天荒去厨房里,跟厨师说他想学做菜。别说他眼睛不方便,就是一个好好的小少爷,哪一个会下厨房呀?   张舒凝亲自跟在身后,棠溪聿极认真的讨教想学做菜,大厨师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好学不麻烦,又适合给女朋友展示一下的菜品。   终于,棠溪聿下厨做了一碗海鲜长寿面。   所有人围在厨房团团转,棠溪聿自己不紧不慢,用大厨给他挑的没开刃的刀,摸索着切龙虾和海参,面也是他亲手放入锅里,熟没熟大厨替他尝了几次,煮烂了十几锅面条后,终于把成品给捧到餐桌。   20岁生日当晚,柏樱双手扶着面碗,看了看打扮高贵、气度不凡、俊美如仙的棠溪聿,再看看碗里清淡的几根面条和丰富的辅料,她心里是甜丝丝的感动,爱意如潮涌,再无法收回。   “好不好吃?” 他脸凑到她面前,放大了浅色的眸子看向她,心情忐忑的问。   “好吃,不过,以后不许再做了。”听说他还用了刀,柏樱心疼他细瘦的手指,舍不得他再费心做任何事。   再后来,棠溪聿想做也没办法做,他眼睛连锅也看不到,全凭摸的,去厨房仿佛御驾亲征,所有人紧张到不行。   做为医学生,更是因为做了女朋友,柏樱也是交往很久之后,才有机会第一次陪棠溪聿检查眼睛。   果然跟柏樱曾经的猜想不错,棠溪聿眼睛已经生了轻微的白内障。   听医生的话也听得出,很久之前医生提示过,棠溪聿也知道,他的眼病,有很大可能会同时有白内障症状,并不意外。   一年半前柏樱跟他重逢,觉得他眼珠颜色变浅,的确是真的,是眼睛已经生病了。   由于医生不建议手术,只是给开了药口服和外用,没有其他的办法治疗,两个人很快回家。   回家的路上,情绪不好的棠溪聿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他紧了紧跟她十指相扣的手,开口叫她,“小樱,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吓人?我想,应该做手术会变得好一些。”   看他侧头低垂目光,睫毛微微抖动暴露了不安的心思,脆弱的模样令柏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她摸这一下吓了棠溪聿一跳,身子明显一震,反应过来后他还向她侧了侧头,乖乖给摸。   她的手抚摸他的脸,他的下颌线,他的耳垂,柏樱非常肯定的告诉他,“阿聿,你没有不好看,你还是你,会散发耀眼光彩的棠溪先生。如果,真的有变得不好看的一天,我一定会告诉你,会陪你治疗。” 第28章   白内障手术对于棠溪聿的视力恢复, 没有任何意义。   对于普通人,单一白内障病症早已不算疑难杂症,可以通过非常成熟的手术方式, 达到良好的术后效果。   但棠溪聿的眼病根源是基因病症,他即使做了白内障手术,也只是为了使眼睛上面不会有白蒙,是眼球看起来美观,对于视力恢复没有任何用处。亲近他的人自然会为他着想, 觉得为了美观而去承受手术的痛苦, 得不偿失。   柏樱和医生没有欺骗他, 他现在双目的确因为白内障而看起来颜色浅了一些,但棠溪聿原本的眸色就是偏浅, 并没有严重到异样的程度。在深邃立体的五官和冷白色皮肤的衬托下, 浅色眼眸使棠溪聿多了些混血感,并无其他违和。   扶棠溪聿走路,最难是上下楼梯, 起初柏樱不懂,渐渐她发现, 阿聿遇到楼梯走的最吃力,高大的身子会有一点佝偻,手还会不自觉伸出去探路,在家又没人敢说要他用盲杖,只能小心搀扶,生怕他跌倒。   “阿聿, 你说你可以看到楼梯, 可是看到了却最头疼是什么意思啊?”   “楼梯会晃。”   知道他这个眼病的确有这种情况,柏樱不敢再细问, 他常常头痛不舒服,她便陪他躺一会儿,也知道他犯病的时候,一天倒有大半天不得不在卧床休息。   两个人私下在一起,她给他端水拿药,棠溪聿一律看不清,他只能伸手靠摸索,把柏樱心疼到不行,舍不得他做一点事情。不用问也知道,他的视线里,视野剩的越来越窄了。   晚餐后,如果棠溪聿身体情况好,柏樱会拉着他去花园里散步,他那个内敛不想被人看到残态的性子,只有在有她陪伴的时候,才肯把家中花园走上一圈。   “阿聿,累么?我扶你去路灯下面的椅子坐一会儿。”走着走着,她感觉到他手心出了好多汗,看来是该带他休息一会儿了。   “有椅子么?我都不知道。”他侧头无奈苦笑了一下,并没看周围。   “挨着路灯安装的。你只要看到有路灯在亮,下面都会有椅子。”路灯很亮,柏樱猜他大概率可以看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她说了实情,“我看不到路灯,尤其……右边眼睛,一点也看不到了。”棠溪聿抬左手,虚虚挡住左眼,眼前一片黑蒙,又不完全黑,黑蒙蒙仿佛是雾境。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路灯那么亮,他说看不到,柏樱抿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知道他视力已经很差,右眼即使状态很好,戴了眼镜也看不到什么,只剩下些光感,对视力不好的人来说,还能分清白天黑夜,已经是莫大的欣慰。   现在看来,因为视野缺失严重,他右眼能看到的光也极其微弱了。   在家里,只要她在,不会让他一个人走路,因为棠溪聿视野缺失的很严重,还每天在恶化。即便他说了可以看得到,但实际上有可能撞到东西,往往近在眼前的障碍物他也看不到。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学医越久,懂得越多,柏樱对待棠溪聿的病,态度反而变得小心翼翼。她自己查阅了很多资料,利用导师和各种方式,她咨询了全世界很多眼科专家,得出的结果令她心生恐惧,阿聿的眼睛,难道只有失明一条路了么?   利用助视器看东西很累,眼睛不仅难受还会头晕、涨痛、干涩,他需要更多时间休息,她会完全理解,也会给他勇气去面对。   微凉光滑的指尖,温柔摸索到柏樱的肩,棠溪聿从不会莽撞,他很怕自己的手指弄伤小姑娘娇嫩的皮肤和眼睛,向来都慢慢用手背先靠近她。   修长的大手抚摸她柔软浓密的秀发,棠溪聿会把脸埋在她脖颈之间,贴近感受她的香气和体温,告诉她,他不怕,只希望在还可以看到的时候,看到美丽的她,记得她的模样。   为了他的喜欢,柏樱一直保持长发及腰。   “阿聿,你快摸摸我,每天摸摸,不会忘记的吧?”她拉他的手贴到自己脸蛋上,温柔又主动,柏樱从不吝啬跟男朋友撒娇。   怕碰到她眼睛,棠溪聿立刻把手指朝外用力,抬起头来跟她笑言,“你18岁那年,我已经看到啦,不会忘记的。”环抱她娇小的身子,不敢用力,又舍不得放手,棠溪聿爱的深沉又克制。   看到他桌子上有好多新的检查档案,可她不久前刚刚陪棠溪聿做过检查,柏樱奇怪的问道,“眼睛又不舒服了么?你什么时候去做了新的检查?”   “是基因检测报告。”   “你难道没做过基因检测么?不太可能呀。”棠溪聿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已经做过了才对,所以柏樱觉得奇怪。   “三年会做一次,看看还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她明白了,这是不同于普通人的思维方式,棠溪聿的眼睛是基因病,所以他会几年检测一次,也许是在寄希望于基因再次突变?   她想的正出神,只听棠溪聿小声说,“不会遗传下一代的,我的病不是遗传自父母,是我自己的基因突变。”   瞬间柏樱恍然大悟,原来他担心基因还会继续有变化,所以才隔几年做一次检测。   在一起的第二年,到了冬天,棠溪聿身体又变得特别虚弱。所有人小心翼翼,不熬夜,不伤神,不惹他生气,他依然小病不断。   棠溪聿低烧的一个夜晚,迷迷糊糊已经一天的人,从柏樱回家来便一直没醒过来,她无论怎么叫,他也没有完全清醒。   她钻进他被窝里,搂着瘦削的腰,贴贴他胸膛听心跳声,越听越害怕。   棠溪聿心脏跳得很慢,好像随时会停下来,面对微弱缓慢的心跳,她感慨他这颗心脏太调皮了,让她时刻忧心,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看他被靠枕垫起来半截身子,虚弱的躺在床上,睫毛不断抖动,胸膛起伏微弱,好难完全清醒过来。从没有那么一个瞬间,柏樱会像现在这般担心。   如果他走了,她该怎么办?   虽然她已经是他唯一且公开的女友,跟他已经见识了太多这世间的荣华富贵,他也送了无数珠宝、房产和车子给她,但那些远远不够,她要他活着,活着才能够好好保护她一辈子啊。   二十二岁的柏樱,是学识丰富,聪明貌美,读大学还有本事跳级,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在棠溪聿脆弱的身体面前,她因为懂得,懂得他那颗不听话的心脏随时可能会停下来,停一秒、停几秒,甚至很多次,尤其在熟睡的时候。   被他可能离开的念头吓得瑟瑟发抖,数次默默流眼泪。   她没有安全感,总是患得患失,他的视力不可能恢复,心脏病也不会完全好,没有其他办法,她只能鞭策自己一直进步,强大到可以独立做所有事。   病的昏天暗地,棠溪聿还是惦记着柏樱的生日,两个人所有的纪念日、生日、节日,他都会用心给她准备礼物,看不到他会反复询问,不厌其烦的提出疑问和要求。   近来,主治医生给棠溪聿做了好多其他项目的检查,他怀疑棠溪聿有肺动脉高压病症,结果检查结果出来,基本印证了医生的推断。   医生看他苍白虚弱、精神不济的样子,甚至犹豫要不要把病情和盘托出刺激他,因为视力衰弱,时常会头晕,棠溪聿身边已经离不开人照顾。   过去的棠溪聿偶尔会用女护士扎针,有了柏樱之后,专门嘱咐不要让女护士来到家里,专一到偏执,别的女人,别说看他看不到,甚至名字亦不想听到。   爱人如养花,柏樱被棠溪聿养的特别好。   有爱情的滋润和呵护,原本柏樱就是冷淡厌世不社交的学霸形象,这几年,藏不住的低调好品味,更是衬得她越来越不好接近,已经没有本校的男生敢跟她表白。   过了生日,棠溪聿身体终于适应寒冬逐渐好起来,为了回馈好友,他计划好好招待朋友们,新年聚会由他来做东。   “阿聿,我听张女士说了,给我做新的礼服,我们要出去新年聚会么?”   棠溪聿正用耳机听东西,听到柏樱的声音,他抬起下巴,脸朝她声音的方向动了动,手指已经把两只耳机都拿了出来。   “是,不能总是大家来看我啊,我也应该回请几次,你说是不是?”   走到他半躺半卧的长榻边,柏樱手搭在他肩头,俏生生问他,“当然是,所以这个蘭酒店,云上山庄,皇庭一号会所……好多家呀,你给我这些做什么?让我帮你选场地么?”   他依赖女朋友的心,在很多方面逐渐体现,不仅仅是这一件小事,没戴眼镜的棠溪聿把脸准确的对上了柏樱的声音来源,嘴角带了宠溺的微笑,“是,我建议去更新更好的地方,助理帮忙找了几家,据说蛮有特色又好玩,你帮我看看,喜欢哪里就定下来。”   她知道他的信任和依赖,自然是愿意效劳,“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呀,上天入地了,不是在顶层有泳池派对,就是在山顶和老虎狮子一块儿吃极品御宴,这一家也不错,看起来古香古色,像皇宫呢……”   “你喜欢哪一家?”他还没听出来小姑娘在调侃。   “都不如在家里好,他们噱头太多啦。”她不想出去,棠溪聿眼睛不方便是其一,主要他身子弱,在外面折腾几个小时,他受不住啊。   棠溪聿心里觉得,他怎么样没关系,主要女朋友和朋友们开心尽兴最重要,“在家,我怕你们会闷。”   “不会呀,我们家里有名贵的琴,最好的音响,古董餐具,最最好的茶,花园那几颗树已经是神仙级别,怎么会无聊呢?”了解棠溪聿的性格,柏樱打定了主意,劝他在家里宴请大家。   “这……”   “不会闷啦,你准备了那么多新年礼物给大家,最重要,没有外人。”   “好,都依你。”最在乎的人的建议,他没理由不依她。   在家里办新年聚会,棠溪聿手下不缺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又是他熟悉的空间和朋友,他肯定更自在一些。 第29章   新年聚会当天, 约了从午餐时间开始,碰巧外面飘起来细碎雪花,新年伊始、瑞雪丰年的气氛被烘托的刚刚好。   陆续有客来, 棠溪聿在偏厅里和友人听琴聊天,柏樱在大厅这边,给棠溪聿选茶和点心差人送过去,偶尔看看窗外雪景再招呼一下新来的朋友,自然惬意, 好一个暖融融的冬日。   刚刚来的两位朋友却慌慌张张, 虽是一身喜气的盛装, 神色却极其不对劲,看到柏樱一脸的严肃, 低低的声音说道, “柏樱,先生呢?我们在来的路上接到电话,微与出事了。”   演奏家陈微与是棠溪聿好友之一, 今日也有被宴请参加聚会,他在来的路上因为刚起床, 还没喝咖啡,于是转头去买平素最喜欢的那家咖啡,也有意带几杯给大家。   在陈微与停好车去店里的几步路上,路边高大的广告牌毫无预警的掉落,不幸正砸到了他,血流当场。   医学生柏樱听这二位友人从医院那里听来的情况, 听说是头颈部受伤, 而且很严重,她在心里忍不住推断, 觉得太不好了,结果也许是瘫痪。   意外受伤的陈微与,第一时间被送去星城最好的综合医院急救。   担心他心脏承受不住,柏樱不想这样糟糕的消息突然让棠溪聿知道,可他端坐在朋友们中间,她总不能冲过去捂住棠溪聿的耳朵吧?   棠溪聿今天宴请全部是私人朋友,有一半是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自然认得陈微与,听到出了事,哪里还有心情喝茶、听琴,众人纷纷告辞,匆忙赶去医院看望。   清脆的瓷器落地声,使得柏樱的担心到了极点,顾不得礼仪,她提裙子冲到棠溪聿身边,出声叫他名字。   “阿聿,我在,你别太难受,陈老师会好起来的。”没头没脑的安慰,她知道他懂。   听到陈微与出了严重的意外,棠溪聿心惊到手开始控制不住的哆嗦,严重到拿不住杯子,茶杯滚落地上摔的粉碎。   还好柏樱来到他身边,还好身边友人没大惊小怪,几位好友纷纷告辞,急于去医院看病人,棠溪聿也想立刻就去,看看陈微与伤的究竟如何。   “小樱,”他搭在腿上的手抖个不停,眼前色块凌乱起来,所有的光全部晃动不停,什么也看不清楚。   抓住他的手,那手冰凉仿佛淬了雪水,柏樱一只手给他揉心口,一面迭声引导他,“慢慢呼吸,慢一点,不要急,呼吸,阿聿,人已经送到医院,一定会没事的。”   “我也,我也想去医院。”知道杯子碎了,家里工人急忙跪在地板上开始收拾碎片,毕竟棠溪聿眼睛看不见,比普通人更多了些危险。   看他苍白失措的样子,柏樱更加心疼,蹲下身子扶住他的小腿,引导他挪动开来,让工人好好清理干净细瓷碎片。   “我去吧,你现在不适合出去奔波,等你情况稳定下来,不难受了,我们再一块儿去医院。现在,我先替你去看看,好不好?”   客人纷纷离开,节日气氛散尽偌大的家里,只剩下寂寥的感觉。   家里护工、助理拿来了药,搬来了制氧机,不让棠溪聿走动一步,已经开始围在他身边,原地给他吸氧。   棠溪聿不愿意答应柏樱,但他破败的身体又无力反驳,不听话的心脏在双腔起搏器的带动下,正在努力的工作。能够感受到有微弱的电流流过左边肢体,左边胸口又麻又疼,即使没人拦着棠溪聿,他现下也根本无力支撑到医院去看望陈微与。   “小樱,”摸到柏樱在他心口轻轻按揉的手,棠溪聿吃力的嘱咐她,“辛苦你,替我,去看看,微与他,毕竟是,受我的邀请,才会出这件事。”   棠溪聿太善良了,看他痛苦的神色,柏樱知道他心中自责,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才有效。最重要,她还不知道陈微与真实的伤势,不好胡乱安慰,只好应下棠溪聿的话,匆匆出门赶往医院。   有保镖陪伴去了综合医院,看到气管被切开,身体连着各种管子的陈微与,柏樱是没办法靠近的,她冷静的找到医生了解了他的伤情。果然,跟她初步判断的一样,伤到了颈椎,伤的太重,已经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演奏家、音乐家、教师陈微与以后的人生,被这次事故完全改变,他瘫痪了。   还好抢救做的专业,没有造成二次伤害。   但颈部脊髓损伤,已经很严重了,想到会弹琴会作曲的陈微与从此瘫痪不能自理,柏樱也很难过,更忧心棠溪聿会因此伤心伤身。这个事实没办法隐藏,柏樱回到家后,还是第一时间到卧室去找他。   室内开了一半的灯光,他没戴眼镜,侧头闭上双目靠坐着休息,听到柏樱的脚步声,棠溪聿张开眼睛,茫然的浅色眸子望着她的方向,毫无焦距。   小声叫他的名字,柏樱握住他的手,让他继续吸氧,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讲给他听。她能感觉到那只冰凉的手出了些汗,在不住的发颤,棠溪聿侧过头去,不住的喘息说明他有多难过,唯有轻轻的咳,会让他觉得胸口不那么憋闷,眉头紧锁很久无法舒展开。   “阿聿,阿聿,真的是意外,没有人想发生意外。但我们不是神,没办法未卜先知。”他多病的身体受不住太多的自责和伤心,柏樱搂着他身子,尽力在劝解。   形状饱满清晰的嘴唇颜色很淡,却是抿成了平直的一条线,他太难受了,“怪我,这件事怪我,微与他,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   “怎么能怪你?你没做错什么。”她有些激动的站起来,看他茫然失神的眸子,柏樱的气势又软了下去。搂住他的肩和脖子,不断抚摸他的头和鬓发,她尝试通过肢体和皮肤的接触来加深安抚。   “无论我做什么,微与他,也不可能恢复健康了,真的没有办法么?一定会有办法的……”金钱从来不是万能的,从他眼睛越来越看不清开始,棠溪聿已经知道,很多病并不是努力治疗就可以好,世界上有太多太多金钱无法完成的事,人们身边充满了遗憾。   期待医学奇迹,还能期待多少年呢?   眼睛胀痛,头也疼的厉害,看他病弱难支,柏樱劝他不要再说话,她学了好久的按摩,今晚派上了用场,她帮棠溪聿按摩头的手法可以算得上专业。一夜她守在他身边,给他按摩,拥抱安慰,喂水、喂药。   清晨醒来,她发现自己是被他抱在怀里睡的。   第二天,棠溪聿依然难受的厉害,却还是挣扎着早一点起床,即使离不开制氧机、还完全看不见,依赖旁人照顾的他请张舒凝陪同,去综合医院看望了陈微与。   说是探病,陈微与重伤昏迷,棠溪聿目不能视,二位好朋友没有任何交流,只有满满的遗憾充斥在空气中。   原本去上课的柏樱,被张舒凝一个电话吓到几乎跌倒,立刻冲出教室赶到了综合医院。   探病陈微与,棠溪聿出门不容易,去陌生的地方更是麻烦。   由于眼睛看不见,心脏又脆弱,棠溪聿出门必须由保镖护着,助理搀扶引路,待他好不容易走到陈微与的病房,却只能隔着层层玻璃看望病人。他又看不到人,只能听张舒凝小声给描述,心中的急切难过,普通人很难能切身体会。他还要强撑镇定,时刻保持挺拔仪态和大家风范,有一个上位者的端正大度。   不知道是否因为过度伤心悸动,激发出了身体隐疾,棠溪聿刚刚被搀扶走出病房,突然胸口急痛难忍,无力站立的他身体直直向前方倒下去,吐了好大一口血,吓的身边搀扶的保镖马上跪地扶他。   等柏樱赶来医院的时候,棠溪聿已经完好的躺在最好的病房里,她并没看到他发病吐血的时候,连医生都被拉来跪地急救的大场面。   清瘦苍白的男主,嘴巴里铁锈的味道,原来是肺动脉高压   碰巧在医院发病,有医生及时帮助、治疗,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棠溪聿醒过来知道后十分感动,毕竟当时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医生还是不计后果帮助他,医德感人。   不想住院,棠溪聿坚持回家输液,还好有家庭医生随时关注他的病情。胸口隐隐约约疼了很久,身边人都更加倍小心照顾他,这个病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才逐渐好转,他才勉强可以独立离开床榻。   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柏樱依旧安稳的上学,她的生活重心一直是棠溪聿和学业;不似大部分学生,已经在忙于实习或是为未来工作奔波。   柏樱待在学校的时间却又增加了,原来她和教授共同研究课题,居然研制成功一款新药,而且,是已经通过层层审核,有机会面世、投入生产的药。   “阿聿,我们成功了,我们的药可以批量生产、投入市场了。”她的快乐心情只想与他一人分享。   棠溪聿一点不意外,微笑说道,“当初研制成功的时候我就说,小樱的药,有一天一定可以摆在药店里。”   “你那些是怕我失败,安慰我的话,我知道呀。其实,带来的经济效益并不是很大,但努力付出有了收获,最重要能够帮到病人,还是挺让人欣慰的。”她抱住他的腰,也不管人家正靠坐在长榻听手机,直接拱到怀里撒娇。   “你几时看我哄过人?”大手抚摸她的秀发,柏樱做什么棠溪聿都不会烦,高山仰止,精致如名贵瓷器的男人,宠爱只给了她一个。   “只哄我一个,我知道。”   慢慢摇摇头,棠溪聿清润的嗓音悠悠说道,“我不会撒谎骗人的,无论专业课或是制药这个选修课,你都做的很好,这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我很荣幸,即使看不见,依然能够知道你的好,因为我是你最亲近的人,是你信任的人。”   柏樱这位制药专家教授,从头到尾有和她联合署名,没有把她的研究占为己有,还主动把他们的成果公布在学校的网站,得奖、成功的信息已经发布出来,所有人看到优秀的学生,优秀的教授,无不赞叹、羡慕。   抱了她一会儿,看小姑娘不再说什么,棠溪聿心里倒是感慨良多,“其实,你还是喜欢化工制药这类专业,当初为什么选学医?是为了我么?”   她的确是为了他,因为棠溪聿是她最最在乎的人,她没有其他追求啊。   柏樱还是冷静的,她聪明的脑子立刻分析出,这样一份沉重的爱,并不利于他们感情的发展,柏樱直接否认了棠溪聿的问话。   “不是的呀,我都喜欢,可是,不可以同时修两个专业的。”她嘤嘤的撒娇,四两拨千斤把敏感问题给回答了。   “好吧,要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做你喜欢的事,你是小姑娘,家里不需要你赚钱的。”他能怎么办?怕手指划伤她,棠溪聿次次皆是用手背慢慢蹭着摸索到柏樱的小脸,再把她搂过来亲亲,动情处亦时刻在意你舒不舒服的男人,谁能不爱?   看到沙发上两件衣服,折的整齐放在那里,她推断他有要见的人,但又不是出门,“是要换衣服么?阿聿,你约了人么?”   “是,约了廖毕生。”   “啊,对哦,他好像已经来了,我看到有其他的车子在门口。”她看到家门口有黑色的外来车子安静停泊,现在想应该是廖毕生来了。   “那是他了,”双手自上而下摸索着解开家居服的扣子,棠溪聿打算换衣服出去。   他看不见扣子,也看不见自己手指,目视前方、睫毛微垂,慢慢一颗一颗摸索扣子,神态安静从容,动作缓慢,但手指细细长长的,很是好看。   为了避免他反复抬左边胳膊,棠溪聿即使贴身衣服也大多为对襟衫,这就造成频繁接触到扣子。柏樱把准备好的圆领对襟纯棉T恤拿过来,他自己摸了摸扣子的位置,确定前后穿好,再帮他把棉麻面料的圆领衫穿在外,宽松的长裤在一双大长腿衬托下,颇有仙风道骨、闲云野鹤气质。   高级的面料,质朴的款式设计,这一身衣服跟棠溪聿平时奢华精致的着装风格大不相同,看起来更像个性十足的艺术家。   在大书房里,棠溪聿和廖毕生谈了很久,他决定成立帮助瘫痪病人的专门基金,找来最擅长管理基金会的廖毕生,不是商量,而是为了运作,已经谈了好多细节。   天气还很凉,棠溪聿不顾自己身体,更不在乎操心劳神,经常去医院探望陈微与。 第30章   被棠溪聿开明、大方又极其宠溺的爱包围, 还有她自己不断努力加持,柏樱还没走出校门已经是优秀的人才,从不辩解、也不会在乎他人眼光, 她的身边已经再没有人说她闲话了。   男朋友太过神秘,没人能窥得庐山真面目,而令所有同学实名羡慕的,是柏樱还没毕业,已经确定去星城最好的综合医院工作。   不被更多人知道的是, 柏樱还自己偷偷改了当初入学确定好的专业, 她另外考上了化工制药研究生。   早已经从柏樱嘴里知道, 她学业的每一点小进步,棠溪聿还是会小男生一样的为她开心, 给她鼓励, “恭喜我的小樱,成功跟医院签约,你好棒。”   星城综合医院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医院, 柏樱凭借出色的成绩和教授最优评分,没有对手, 顺利签约了医院。   “所以,你为了恭喜我,又买了新车给我?家里已经有多少车辆了你知道么?”被他抱在怀里,柏樱忍不住撒娇,但棠溪聿送她的车真的太高调,她开这个车去医院太显眼了。   “不喜欢么?我们柏医生马上上班了, 你每天自己开车的话, 安全最重要,我是让他们去买一台最安全、最硬、最结实的车给你。”他的女朋友, 也是他未来老婆,当然安全是最最重要。   不能说不喜欢,不然买车如买菜,棠溪聿还会再买一台回来,“你选的当然喜欢啦,你最有道理了。”她抱着他的腰,感觉人又瘦了呢。   心疼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在不断的自责,柏樱再次出言安慰,“上班后,我可以常常看到陈微与,你不要太担心。医院的医生都是最好的,你不是说,他已经开始康复治疗了么?”   “是的,康复太重要了,可以帮助他重新开始生活。”不愿意说的太多,棠溪聿一直在努力做事,意图改变瘫痪后的陈微与的一些生活境遇。   他的眼睛现在即使状态好的时候,也很难看清东西,行动做事不方便,所以几乎不出门,更不愿意见外人。   相关事务的处理,都是棠溪聿的人来家里见面,跟他汇报和谈工作,他的生活圈子因为失去视力而缩小,柏樱已经是最重要的人。   几个月后,天气逐渐转暖,棠溪聿日日养在家里,得知陈微与在逐步的康复,那次意外给他带来的打击和伤害,略微消退了一些。   “阿聿,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大清早,她等他起床,早早来到他房里。   “什么日子?”他下意识伸手,去床头柜子上摸手机,想听听今天究竟是几号。   她拉回他的手,马上告诉他答案,“不要你猜啦,是五月初一。”   “初一,哦,是我有礼物收了么?”他勾了勾唇跟她讲话,方向是对的,但眼睛一点焦距也没有。   看不得他虚弱无助的模样,柏樱拉过来他的手,抚摸着他单薄的手掌,像夸小孩一样说道,“我们家阿聿最聪明了。”   跟两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年一模一样,柏樱亲手编织了五彩线给他戴上,她的愿望很单纯,保佑她的爱人,平安无虞。   “我的阿聿,端午安康,永远都安康。”给他系好五彩线,捧着他细瘦手腕,柏樱忍不住亲了他手背一下,嘴里还念念有词。   “谢谢小樱,”轻轻动作,能感觉到手腕上多了什么东西,棠溪聿抬右手摸过去,还低头过来,试图看个究竟。   鼻梁上的眼镜,更多时候只是防强光刺目的功能,棠溪聿现在,只能看清她白色衣服的影子在眼前。看不清手腕上的小饰物,他也不回避她,只好用手指细细的摸,摸出来五彩线上挂着的是小粽子,再次勾唇笑了。   “是一只小粽子么?你有没有?也要记得戴啊。”   “是一只绿油油的小粽子,我们是一样的。”跟过去每一年都一样,柏樱拉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也给他摸摸看。   搂着她不放手,棠溪聿慢慢站起来,变成了垂头搂住她姿势,他沉默片刻,忍过了刚站起来的那一阵头晕后,开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房间里明亮温暖,怀里的小姑娘身上有淡淡玫瑰花香味儿。在这平常又不平常的上午,棠溪聿抚摸她丰满小巧的嘴唇,低头,吻到了心爱的女人。   七月,22岁的柏樱提前毕业,棠溪聿顾不得高温天气和刺目骄阳,抱着鲜花来到星城大学。   高大俊美,完美五官和温雅神韵更胜明星,虽然被保镖引领着,依然丝毫没折损棠溪聿温润静谧、清冷矜贵的气质。   白色内衫,白色西装裤,浅蓝色西装使得棠溪聿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细长的浅蓝色宝石珠链代替了领带,再搭配浅蓝色腕饰,时尚贵气大哥哥形象当场迷倒一大片刚刚毕业的少女。   “阿聿,你真的来了,我好幸福。”柏樱看到棠溪聿,顾不得什么高冷形象,小跑着扑到了他怀里。   “我的小樱毕业了,这么大事,当然要参加。”他把手里的花塞给她,自顾自兴奋的把她从头摸到脚,虽然看不到她穿学士服的样子,但棠溪聿这样细细的摸,也大概知道了柏樱穿它们的样子。   “我想跟你拍照,可以么?”她其实拿不准棠溪聿会不会答应,毕竟出于安全和保密方面考虑,棠溪聿甚至不该出现在这里。   “好,不过,我拍出来可能不好看,你要帮我。”此刻站在阳光下,他眼前全是白雾,又因为太亮,只能在勉强维持睁眼的状态。拍照片的时候,眼光应该落在哪里?他现在瘦了这么多,样子还能不能看?没有为拍照提前准备,棠溪聿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天啊,你怎么可能不好看?放心,有我在呢。”听到可以和他拍照,柏樱简直开心到不行,拉住棠溪聿,又是亲又是抱拍了好多,完全顾不得形象。   她看了相机里的照片,不但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照片特别自然,就连挨在一块儿看镜头的标准照,也因为棠溪聿目光虽迷茫,但好在眼眸方向不歪斜,依然十分美好。   回到家,柏樱第一时间传出照片来,把一张棠溪聿环抱她在怀,低头吻她鬓发的照片设成了手机屏锁。   果然,禁欲是男人最好的保养品,禁欲的男人年轻又优秀。高清镜头下的棠溪聿,脸上一丝细纹没有,他不是满脑子女人的男人,鼻梁笔直纤细,脸颊清瘦一丝赘肉也无,与娇俏美丽的柏樱面贴面,仍是看不出两个人差了整整十岁。   参加毕业典礼,站的太久,棠溪聿回家立即请人来按摩腿。坐在车里便说腿不舒服,柏樱知道他贫血严重,加之心脏病症,循环不好,才会导致腿如此难受。还好他愿意告诉她,凡事没有隐瞒。   因为平躺不舒服,按摩的时候棠溪聿还拿了靠枕来把上半身支起来些,闭着眼,迷迷糊糊被安揉着小腿。   小声的叫他,柏樱走到身边给他腰上的薄毯拉到了胸口,“阿聿,今天辛苦啦。”   “不辛苦,你也不会每天毕业,休息一下就好了。”   刚好按摩结束,看他仰头一直看向自己,柏樱猜他大概能看清一些,大着胆子去亲他好看的唇,轻啄一下便离开,还笑逗他,“下次按摩的活儿交给我,可以摸摸大长腿,还可以赚钱,一举两得呀。”   他喉头才滚动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她的吻,小姑娘的唇立刻离开了。   被她逗得心神不宁,棠溪聿扬手搂了她细细的腰身,努力后仰白细的脖子,抬头等她乖乖倚过来,终于又亲了亲柏樱才如愿松开手。   感受他喘息虚弱的回应,柏樱知道棠溪聿累了,即便不是很辛苦,他也从未在私下里,把两个人的关系再拉近一步。   她知道棠溪聿非常重视她、尊重她,但她心里是深深怀疑过的,她担心棠溪聿还不够爱她,或者那方面可能不行。   交往三年,柏樱早已把他当做一生挚爱,她是愿意把自己交给他的。   因为年轻,柏樱的性格更加细腻活泼,两个人的关系里她一直主动,属于可爱甜甜的女朋友。   棠溪聿视力越来越差,身体的限制逐渐改变了他的个性,他又受不得累、不能操心,只有默默承受,细细体会身边人和事的改变。而她会事无巨细,主动把所有事告诉他,的确没什么不好的事,一直告诉他,她很幸福、很开心。   去医院上班后,柏樱忙的飞起。   天色已晚,错过了和他的晚餐时间,柏樱才下班回家,“阿聿,我来啦,我带着甜甜的小药片来啦。”她刚回家,看到张舒凝给他拿药,抢着给端了过来。   “你刚回来,做什么事,快去洗澡吧。”他轻轻摆手,自己扶着床坐起来,又在摸索手机,想知道几点钟了。   “洗过手啦,先来陪陪你嘛,今天用了很久助视器么?累了吧?”她是想多一点时间照顾他,看他苍白的脸色,柏樱不自觉有些担心,又因为工作忙,她好久没有多陪陪男朋友了。   “没有用,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能看到模模糊糊白色身影走到自己身边,至于她的表情,穿什么衣服,完全看不见。   “乖,张嘴……”摸了摸他的脸,柏樱把水放到他手里,想了想,直接把维生素片放在他嘴巴里,“不怕不怕,医学会越来越先进的。”   “不怕,我已经习惯了。”他声音里充满颓废的味道,谁又能真正习惯黑暗呢?   感觉她浅浅的呼吸突然加重了,棠溪聿转脸关切的问,“小樱,上班是不是太辛苦了?你几乎每天都在加班,你告诉我,工作时间表是怎么安排的?”只要天色还有些光亮,她是绝对不回家。   “做不完呀,明明到了下班时间,病人又来了。还有做也做不完的事,是挺累的,不过我已经适应啦,你放心吧。”   “累就是累,怎么会适应呢?傻瓜。”工作做不完,她却还有学业必须完成,而且柏樱是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做事都要尽力做到最好,难免弄得自己很累。棠溪聿已经在心里默默打算,怎样才能帮到女朋友?   “明天保证不加班啦,回来我们一块儿吃饭。”她靠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胳膊许下了第二天的心愿。   第二天晚餐,棠溪聿左等等不到人,右等柏樱也没回来,丰盛晚餐一口也没吃。   “阿聿,”在他半梦半醒之际,柏樱怯生生的声音传来了。   听到推开房门叫他的声音,一步步走过来的,是他最最牵挂,没办法对她发脾气的人。   轻轻放下托盘在桌子上,柏樱走到他床边,小小声叫他。   “阿聿,我带了花椒虫草无花果甜汤上来,是甜的哦,我们一块儿喝,好不好嘛?”   “好,”低低的叹气,棠溪聿应了她的话,嗓音嘶哑,好久没说了。   “不要生我的气啦,今天科室开会,开完了组里临时说要开会……哎,怪我,害你没吃饭。”   她扶了他胳膊帮他坐起来,看他侧着头,虚无的目光都不愿意落在她这边,知道是不高兴了,赶忙赔罪。   “没有生气,”他才不会说,心里面全是担心。   在家坐立不安,棠溪聿派人去医院看,她在医院做什么,他都知道,知道后,怕她年纪小被累坏了,更加担心女朋友身体。   看不清她的脸色,他把她拉到怀里来,单手搂住她,另只手仔细的摸她的脖子,顺着脊骨一路向下,摸到了她的腰背。果然,跟他猜想的冰凉僵硬完全符合,他的小姑娘工作太辛苦了。   把她从自己大腿上抱到床上,棠溪聿站起来,慢慢朝房间外走,没等柏樱问他,人家已经拎着一个购物袋走了回来,原来是放了东西在外间。   “小樱,我给你戴上试试。”伸手摸到她,他搂着她的肩,顺势把人又抱到腿上。   “是护腰?”   “对,”是他常用的那个牌子的女款,她每天太辛苦了,他的担心不得不付诸行动。   “我要脱衣服么?”话一出口,柏樱立刻因为太暧昧而闭嘴。   “不用,”棠溪聿艰难说出两个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柏樱只穿了薄薄的衬衫,他摸索着打开护腰,熟悉的给她围在腰上,低头小心动作给她调整好松紧,扣好几个搭扣,棠溪聿的呼吸已经急促了起来。   他抬起头,清清嗓子,柔声问她,“会不会太紧了?”   “不会,刚刚好。”   他根本没用力勒她,她也知道他下不了手用大力气。   无声的抱了抱柏樱,棠溪聿拢着她长长的发丝,爱怜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头,送来了一个微涩冰凉的吻。   正常男性的欲望棠溪聿都有,他在努力的克制,尤其眼睛看不见后,对待柏樱更加小心翼翼,不愿越雷池一步。怕她会后悔跟残疾人在一起,棠溪聿想要多给她时间,让她多多考虑未来。   他能做的,是为她多留余地。 第31章   棠溪政五个孩子, 唯一的儿子棠溪岚身体非常不好。   比棠溪聿只大几个月,棠溪岚是综合医院肾病科的常客。   他在贵族医院保肝,传染病医院治疗结核, 在星城综合医院治肾病,每家都有专门的医生负责他的病。   需要会诊的病人名单中,棠溪岚是被单独强调的,需要vip对待。   一看到这个名字,柏樱立刻知道了他是谁, 因为棠溪这个姓氏, 太过稀少。棠溪岚是阿聿的那位堂哥, 除了在两年多前家庭聚会上的匆匆一睹,柏樱和他的直接接触为零。   工作的时候柏樱一直白大褂戴口罩, 家庭聚会那次, 小姑娘如出水芙蓉,美得让人睁不开眼,蓬荜生辉, 皆是因为她。棠溪岚身子虽说不好,但眼力却是一流, 即使柏樱两次见面时隔久远,又打扮的天差地别,棠溪岚仍是一眼认出了她。   底气不足,声音低弱的岚少爷叫出了她的名字,“柏樱?”   虽是陌生声音,柏樱还是下意识回头, 看到了被高大保镖搀扶的棠溪岚。   中等身高, 穿着面料厚实的三件套定制西装,长得像人形手办一般的大少爷棠溪岚站的有些勉强, 好在贵不可攀的气势还是有的。   他长得好像个女孩子,五官甚是妖媚精致,下巴尖尖的,整个身体骨架也十分瘦小;苍白的脸瘦的都凹下去了,只靠高高的鼻梁和饱满的颅骨撑着面容。但他眉目秀美,而且炯炯有神,看着柏樱似笑非笑,眼神灵动;一眼认出来,这位背影长发飘飘的女医生,正是当年家庭聚会上,棠溪聿手里那位清纯大美人儿。   “岚,先生,您好。”面对突如其来的贵公子,她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才适合。   当年他们俩没有被正式引荐过,都是从很亲密的人口中,一句一句的了解对方而已。棠溪岚有些社牛,仗着年纪大,他丝毫不回避,眯眼细细的打量柏樱。   一步一步,他依靠保镖扶持,走到柏樱身前,声音依旧很低弱,但语气自在极了,“嗯,你好啊,你是哪里变了呢?让我看看,变了好多呢,更加精致有女人味儿,连头发都变的更有光泽了,啧啧啧,阿聿那个冷酷的家伙,还蛮会宠女人的。”   大概是带牙套的原因,也可能是年纪大了几岁,柏樱知道自己的下巴比起十几岁时,的确是更紧致清晰了些,其他方面,她连体重都没变过,何来什么其他变化?   无论从阿聿那里传过来的辈分,亦或是棠溪岚的年纪,甚至是他现在病人的身份,都不容许柏樱去忤逆他,她又不善于应酬,干脆垂头,不想再跟他对话。   从张舒凝口中,柏樱听过很多关于棠溪岚的传言,说他是外室所生,但因为是唯一男丁,仍是被棠溪政宝贝得不行。   其实,棠溪岚的的确确是正宗棠溪家的男人,只因他一身的病,无一例外,全部是遗传自历代棠溪家主的病症。   多病少寿,懦弱无能的身体什么也做不了,他甚至做不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女朋友们想给他生子继承家产,靠的全部是现代高科技。   对这个儿子,棠溪政没有任何要求,只能养着。好在他幸运的生在棠溪家,不然棠溪岚这一身的病,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   即便是没有棠溪家核心资产的继承权,柏樱明白,棠溪岚仍是贵不可言的贵族少爷,不是自己可以随便应付的人。   想到这里,她复又抬起头,恭敬回话道,“谢谢您的夸奖。”   站着不动等她回话的棠溪岚终于又有了话题,他笑眯眯问柏樱,“你为什么在这里上班呢?阿聿真是有趣,他难道喜欢你上班么?”   这是什么话?柏樱有些懵,她上班有什么不对么?   “我,我应该工作的。”她斟酌了字句,还是蛮客气的。   他又上前一步,凛冽冷香淡淡袭来,惊的柏樱几乎开始后退,棠溪岚却站着不动了,点点手指说道,“对哦,这叫实现自我价值。”   柏樱脚步没动但人已经能躲则躲,就差向后做一个下腰的姿势了,棠溪岚当然懂她的肢体语言,很快道别,被护着走进了病房。   回到家柏樱给棠溪聿讲了遇到棠溪岚的事,讲他居然做了自己的病人,真是巧啊。   棠溪聿知道堂哥身体是真的不好,出现在医院,也并不意外。   渐渐的,柏樱发现自己不在家,棠溪聿也欣然接受了别人的帮助,走出家门,他会在一望无边的花园里使用盲杖,还会同时接受关于如何辨别方向的帮助。   日常物品,不是部分,而是家中所有物品都加了盲文标签,甚至衣服鞋子也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棠溪聿不再戴昂贵的手表,而是佩戴各种腕饰和戴健康监控手表,妥妥的养生乖宝宝。   从发现柏樱上班需要加班开始,到棠溪聿决定把综合医院买下来并且成功,棠溪家已经很久没做这么大手笔的实业投资了。   为了不让女朋友辛苦工作,明明有很多种办法,棠溪聿偏偏不声不响做了最霸气的一项。   在柏樱还不知情的时候,棠溪岚倒是全部知晓了,再看到柏樱,他专程拦住她,给她道恭喜,“恭喜恭喜,柏医生啊,你的如意郎君,阿聿,他为了你工作轻松愉快,居然也会高调做事了。”   高调?阿聿做了什么?   柏樱一双圆圆大眼,水灵灵满是疑惑。   看她那个懵懂可爱的样子,棠溪岚逗她逗得非常开心,故意慢慢说道,“他呀,买下了这间医院。”   “是真的么?”如果是别人,柏樱直接不去思考也不会相信,但是她的阿聿,像是会默默做出这种大事的温吞性格。   “是真的,”棠溪岚也不再逗她,认真说道,“你回到家,记得帮我告诉他,要多多照顾我,多给我些特权什么的,毕竟他只有我一个哥哥嘛。”   忍不住想马上回家问问棠溪聿,但柏樱工作没有变化,做为新人一直忙的团团转,想说的话,硬生生憋到回家。   高挑明亮,清幽雅致的客厅,穿着暗色花纹衬衫、深灰色长裤的棠溪聿靠坐在沙发里,闭目在听什么,听到说柏樱回来了,他立刻取下耳机,抬眸朝大厅玄关的方向转过去。   “阿聿,你真的买下了我们医院么?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呀?”坐到他身边,柏樱再也忍不住了。   小心摸到她的脸蛋,棠溪聿笑着把她拉过来抱到自己怀里,“是阿岚告诉你的么?他也太讨厌了,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不是要瞒着你。”   哪里是惊喜?简直惊吓,居然是真的,柏樱小手搂着他的腰,轻轻贴在他右边胸口,小声跟他嘟囔,“把我吓到了啦,人家拼命努力读书,好不容易上了班,才没几天,男朋友变成了老板,你要不要这样吓我呀。”   “不怕不怕,手续基本上完成了,但有些程序比较复杂,不是几天可以完成的。你先乖乖上班,好好积攒经验,以后,帮我把医院管理好。”抱着她哄,棠溪聿在心里暗暗得意,心想以后做了老板娘你可不要还这般胆小。   那是一间医院啊,一间中外闻名,明医无数,历史悠久,总之很了不起的医院,棠溪聿就像一件大玩具般,轻易许诺给女朋友,已经在计划日后让柏樱管理星城综合医院。   被他温柔抚摸着发顶,柏樱不敢应声,只好努力转移话题,“阿聿,岚先生,他说请你多多照顾他,我看他身体,的确很不好啊。”棠溪岚三十几岁的年纪,却是垂暮老人的健康状态。   他轻轻笑了一声,并没当一回事,继续抚摸小姑娘发顶,“他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用我们操心。”   “其实,你们同岁的吧?”   “嗯,阿岚比我大一百天,是堂哥。不过,我们长得都像妈妈,所以看起来可能不大相像。”   的确,棠溪岚阴柔美丽的五官,没什么地方和清矜淡漠、冷情如寒月般的棠溪聿相象。   矜持有礼的柏樱不好多问,她心里在想,他们俩虽不像兄弟,但长得都很好看,而且,是天生的有钱人。   说明什么?棠溪家娶来的媳妇,一定是自古以来,一个比一个漂亮。   没听到柏樱说话,棠溪聿听她呼吸自然放松,想来是没什么不好的情绪,于是继续跟她闲聊,也是借机让她多了解些东西。   “他是遗传棠溪家的病,得病谁也不愿意,可天生的没有办法。”除非有可以改变基因的医疗方法,否则,棠溪岚身上的病只有干预,不可能根治。   果然,他的话又印证了柏樱的一个猜想,她猜到不敢问的事。   “而我,是因为母亲身体弱,才会贫血严重,心脏还不好,消化什么的也不太行。”越说声音越小,想想自己的身体,棠溪聿已经没底气跟女朋友说下去了。   他母亲身体虚弱,还会被身负多重遗传疾病的父亲爱上且结婚,如果不是因为爱,极其重视继承人的棠溪前家主,怎么会娶一个体弱多病的姑娘做妻子?   反手抱住他,柏樱娇声问他,“阿聿,你的眼睛呢?”   早已不忌讳在柏樱面前提到自己的眼睛,于是棠溪聿旧事重提,又给她细细讲解了一次,“我的眼睛虽说是基因病,但我查过很多次,属于基因突变,不是来自父母的遗传。”   所以,“不会遗传给孩子,你不要担心”,这样的话,棠溪聿虽然怀里抱着柏樱,但他面皮薄,根本不好意思对女朋友讲。 第32章   医院易主这个消息, 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弄得人尽皆知,一个月后, 棠溪聿没做任何实际改革和动作,柏樱所在的科室,已经再没有人安排她加班了。真有不知情的少数同事不服气,但领导寥寥数语,便摆平了不和谐声音。   令人不服气的事件连续发生, 因为柏樱能力突出, 实习期表现优秀, 她被提前转正,还被允许自由选择科室, 柏樱没有犹豫选了心脏内科。   这消息被有心人第一时间告诉了棠溪聿, 棠溪聿镇定不下去,对女朋友的选择十分动容。   耐不住心中思绪涌动,棠溪聿带了助理保镖, 再一次去医院看望陈微与。   因为年纪轻救助及时,陈微与恢复的十分不错, 这一天,是他第一次尝试做康复训练。   看一个受伤不久,高位截瘫的病人做复健项目,但凡有些同情心和共情能力的人,心里绝对不会舒服,何况受伤的那个人, 还是自己的好朋友。   “陈老师躺在机械床上, 固定好身体,很慢很慢的抬起上半身……可能是躺的久了, 这样被动坐起来一点点也会晕的,旁边的医生一直很紧张,观察他怎么样。”   “床很慢的抬起到45度了,不容易啊,陈老师毕竟年轻,身体底子很好的。”   所幸棠溪聿眼睛看不见,只能隔着玻璃墙坐在一旁沙发里,靠助理在身边给描述,他听到这些没办法保持淡定,脸上淡淡冰雪融化,浓墨般长眉逐渐拧了起来。   棠溪聿自己自小身体羸弱,常常因为生病做检查而去医院,所以他很不喜欢医院。如果只是为了赚钱买一家医院,那么他坐在幕后即可处理好所有事,但为了看望好友,也是想看看女朋友工作环境,才数次亲自来到综合医院。   离开孤儿院起,而且数年间一直保持联系,知道柏樱曾经在孤儿院生活的人,只有靳女士。   年纪大了,饶是精明强干的靳女士偶尔也会觉得力不从心,她萌生了想把自己基金会里稳定有前途的工作,交接给柏樱的念头。   为了这件事,靳女士还委托廖毕生给棠溪聿请示,棠溪聿心里清楚柏樱已经到医院上班,并不缺少工作和社会交往,但他出于别的考虑,点头答应了他们的想法,表示支持。   “先生,您同意太好了,我还担心,柏小姐已经去医院上班了,她很可能没时间再去接触基金会那边。”廖毕生是明白人,诚实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没关系,让她接手也好,我是打算把医院给柏樱管理的,先从基金会熟悉熟悉也不错。”棠溪聿的心思,哪止眼前。   他坐在那里,宽宽的肩,细腰长腿,修长单薄的手掌搭在腿上;细长手指,秀气的指尖轻轻抬起、放下,仿佛颁下御旨。   勤学自律的孩子,即使上了班,她仍然习惯性的按照完美的做事方式要求自己,柏樱就是这样。所以,她才会更快的适应繁忙琐碎的工作,用最少的时间,聪明的头脑,几个月下来,已经完全适应了医院的工作。   工作渐渐变得有序,有一些自由时间的话,柏樱更愿意多待在家里,多陪伴棠溪聿。因为他身体不好,她不愿意让他总是担心焦急,哪怕两个人在一起只是静静的看书,棠溪聿的心情也会变好,他已经离不开她。   圣尼克基金会本质是慈善基金会,靳女士负责的部分,正是给未成年孩子、学生们提供具体帮助。因为孤儿院的过往,柏樱心里是抗拒接触这类工作的,但靳女士主动跟她谈,而且初衷是为她着想,思来想去,柏樱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在靳女士并不是立刻退休,只是计划一步步把工作给柏樱熟悉,柏樱仍可以做内向小女生,常常伴在棠溪聿左右,她更加发现,棠溪聿基本没什么视力了,凡事离不开人照顾。   他视力很差很差了,同时视野在不停的变窄,连可以看到的光影也很有限。看字再也离不开助视器,否则无论距离多么近,仍是什么也看不到。   做很多日常小事,他必须依靠摸索和声音判断,在普通眼里,棠溪聿已经不是视力低下人群,而是与盲人的状态一般无二。   不善于频繁表达自己视力情况,但棠溪聿心情自然是不太好,除了柏樱,他甚至不愿意跟别人讲话,越来越依赖女友。   柏樱提议、并且陪伴他飞去国外几次,找了全世界最好的眼科专家看诊,得出的结论依旧,对于这个眼病的治疗,没有任何进展。   普通人随手的一件小事,失去视力的人往往要摸索很久才能做到。例如洗澡之后,护工扶他坐好离开房间,棠溪聿自己换衣服,即使他和衣服都在床上,只要他坐的离衣服远那么一丢丢,都要多摸索一会儿才拿得到衣服。   因为看不见,他没有空间和方向感,平衡非常差,简单的行起坐卧便更加容易摔倒。   从柏樱十几岁,到两个人成为恋人数年间,被她不着痕迹的帮助、照顾了无数次,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近乎完美,所以,棠溪聿才更喜欢温柔、情商高的女友在身边。   “我喜欢你,喜欢你清纯简单,做事执着的样子。我知道,你想做的事,都可以成功,我也一定会帮助你成功。”这是棠溪聿抱柏樱在怀里,温柔的抚摸她长发时,曾经说过的话。   买下星城综合医院,对于棠溪聿而言是很大的动作,因为棠溪家低调务实的传统,几乎没有独资过任何实体项目,一直是投资入股的形式,低调、悠闲的享受了金钱带来的红利。   从小接触慈善,棠溪聿此举,引线也许是为了女朋友的工作问题,而他做为一名上位者的惯性思维,很快便为综合医院在他手中的未来,确定了方向——不以盈利为目的,无条件支持慈善基金会。   上层的一个想法,一条思路,也许需要手下人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努力去实行,当然,棠溪聿不急,他愿意慢慢等待,逐步调整、放手期待他理想中的综合医院的未来。   一份给孤儿院孩子和老师们做公益体检的报告,做为第一次慈善试水活动,静静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报告等待棠溪聿批阅,而且是盲文和文字两种规格。如今,棠溪聿的工作和社交开始逐步盲文通用化,已经招聘了专门的盲文翻译,盲文点字机助理等等。   这份报告好巧被柏樱给看到,看到“星城孤儿院”几个字,她下意识抖了一下,立刻扭过头去。这种鸵鸟作风当然不属于柏樱,才几秒钟,她扶着桌子转回头来,小心拿起那份文件,细细翻看起来。   文件细心的还附带盲文版,所以这份文件,棠溪聿不需要任何人帮助,自己可以“阅读”。   她四年没收到孤儿院的“信”了,没收到信并不表示那一段过往已经被时间抹去,时间做不了什么,时间只会默默鉴证。   文件内容,柏樱看了三四遍,终于强迫自己看懂了。她已经全身颤抖,痛苦、难堪、恐怖的记忆,一幕幕涨潮般涌上心头,如果不是坐在地板上,她恐怕早已跌倒。   柏樱很清楚自己的身世永远无法回避,尤其,她做了棠溪聿的女人,更是会被过度关注,所有的过往,绝不会有忽略。   四年前,她刚刚考上医学院,棠溪聿曾提出过让她回孤儿院去看看,的确,他的提议是人之常情吧。   她却神经质的断然拒绝了,两个人之间这个话便就此打住。十年时间,自从离开她的确一次没有回去过。如果没有那些遭遇,孤儿院的确就是她的家,她也一定想回去看看的,谁不会怀念自己长大的地方呢?   善良单纯的棠溪聿,一定也觉得,回去看看才是正常的做法吧。   12岁那年,靳女士带柏樱离开孤儿院,她便再也没回去过,这些棠溪聿都知道,只是没跟她刻意提起罢了。   地板坐久了,柏樱觉得身上越来越凉,她脑子不再那么害怕又激动,逐渐冷静了下来。交往三年多,自己被棠溪聿宠成了公主,差一点忘了曾经的不堪。   柏樱你好糊涂啊。   她扪心自问,棠溪聿缺爱么?   天生的继承人,又善良英俊,儒雅睿智,他身边最不缺就是爱,他亦不是依靠爱情的人。   所有人都在关心他、爱护他、依赖他、敬重他,不拥有爱情,棠溪聿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   建设了无数可能,又推翻了无数可能,既然她没有抹掉过往的能力,与其被别人拆穿,不如早早面对,柏樱决定对棠溪聿坦白一切。   她要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   毫不知情的棠溪聿偶尔会给女朋友些浪漫情节,他出门越来越不便,于是计划在家吃一餐烛光晚餐,看看柏樱喜欢与否。   听他特别正式又害羞的邀约,柏樱已经被棠溪聿的重视所感动,他又看不到,说是烛光晚餐,完全是为了她而准备,是很有心的男朋友啊。   虽没穿厚重礼服,但两人不约而同精心打扮,非常重视彼此。   米白色西装深蓝镶边,深蓝裤子,浅蓝色衬衫,搭配深蓝宝石装饰的领带,把棠溪聿打扮得像个忧郁的王子,风姿绰约令人移不开眼。   即使用了布满花纹的超大烛台,室内光线比平时也略暗一些,柏樱不觉得有问题,但棠溪聿的眼睛在烛光里却是一点点也看不到了,只有朦胧光斑,隐隐约约。   “阿聿,我来啦。”她穿了珍珠白色长裙,水晶和珍珠缀满了裙子的吊带胸口部分,柏樱打扮好自己,快步走去餐厅,和男朋友约会。   “人还没到,我已经闻到香味了,是那款新香水么?”远远的,棠溪聿已经听到她手上手镯互相碰撞出的声音,勾起唇角朝她的方向转过头去。   “是,裙子也是新的,你摸摸面料滑不滑?还有这里,有大大的珍珠哦。”主动拉他的手,她不会给他任何犹豫摸索的机会。   柏樱依偎在他怀里,棠溪聿能看到一片白嫩莹润的微光,但分不清哪里是柏樱的皮肤,哪里是她的裙子。   虽说心里装着心事,柏樱也不算强颜欢笑,跟棠溪聿在一起,被他宠爱重视,总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别看穿的正式,一对小情侣吃起饭来,几乎是黏在一起的,柏樱依旧喜欢挨着他坐,一口一口慢慢给他布菜,甚至聊天到动情处,便直接给喂到嘴巴里。   “不吃了,我吃了好多。”棠溪聿饭量有限,被她一口一口很快喂饱,他摸到餐桌的空白处,把餐巾放下后,侧头劝她多吃,不要再照顾自己,“你没好好吃饭啊?”   他的大手顺着手肘摸索到了她的肩,被他一下一下轻轻捏了捏,柏樱觉得好温暖,“你没看到,我吃了好多呢,吃多了不怕,一会儿我们去花园走走,好不好呀?”   “好,”   手拉手散步结束,回房后棠溪聿刚洗过澡,柏樱又来找他,打发了护工,她把他扶到椅子坐好,仍紧紧拉着他的手,“阿聿,我帮你吹头发,等等我。”   她刚进门的时候,棠溪聿不是没想过,已经这么晚了,女朋友是不是想跟自己在一起呢?   但从柏樱拿了风筒,慢慢给他吹头发开始,棠溪聿能确定,柏樱主动来他房间,绝不是单纯的恋爱脑想勾引他。   他不急于问她,“有什么事?”只想静静等待,等待她的选择。   果然,柏樱沉不住气,嘴里不住的说话,“阿聿,晚上的药,你吃了么?”   “吃过了。”   “晚餐你说吃的多,现在,还会觉得撑么?”   “不会,没事。”   “阿聿,我给你量一下心率。”   “……”   摸到柏樱的手,棠溪聿大手温柔包裹住她的小手,字字清晰的告诉她,“小樱,你有话,可以直接跟我说。”   愣了一下,柏樱明白是自己太紧张太在乎了,她轻叹一声,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有,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对你说。” 第33章   晚风微凉, 夏天即将过去的这个夜晚,柏樱对棠溪聿坦白了一切。   把他扶到沙发坐好,柏樱坐在他身边, 无比冷静的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我所有的记忆,全部都在孤儿院。小时候我一直小小的个子,比同龄的孩子矮很多。大概十岁那年,也许是快进入青春期,我开始疯了一样长个子, 还没来得及开心自己长大了, 发生了一件特别恐怖的事。”   她低着头, 长长的发丝吹下来,把小小的脸几乎都遮住了, 看不清她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 只觉得开口的嗓音犹如来自远古,多了太多的沧桑,“孤儿院的教务部主任李琦, 用找我谈话的理由,把我叫去教务部办公室……他□□了我。”   “由于我不太听话, 他是把我打晕的……我疼得要死,更吓得要死,第一次被他侵犯后,我连路都走不了,吓得很久之后才会说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也知道, 这不是正常、正确的事。”   “从那开始, 孤儿院变成了我的地狱牢笼,无时无刻不想逃离那个地方。直到, 靳女士,她像妈妈一样出现在孤儿院;那天,我正琢磨怎么逃走,听到她讲电话,我知道机会来了,也许我有机会可以离开孤儿院,不用逃跑。”   “那之后的事,阿聿你都知道了,我来到你家,去星城学校读书。我终于有机会,真正长大,成为一名大人。”   “所以,本该是令我怀念,常常想回去看看的孤儿院,成了我不愿提起的噩梦,我……”   苍凉无感情的陈述没机会再说下去,棠溪聿睁大茫然无措的双眼,已经震惊的整个身体在颤抖,他摸索到她的肩,一把抱住柏樱,死死把她扣在怀里。他想说话,却努力了半天也说不出声音,只好大口大口的呼吸来平复心中的惊涛骇浪。   淡淡灰蓝色的宝石,留下透明水晶般的泪珠,伤心难受的眼泪,止也止不住。   努力的咳出声音来,棠溪聿终于有力气讲话了,“小樱,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他的小姑娘,原来一直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她一个人,在那个地狱里,是怎么撑下来的?   这个创伤永远无法抹去,但它可以被藏好,可以被治愈,棠溪聿心疼的留下眼泪,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永远不放手。   看他那样难过,柏樱心中动容,成熟儒雅、风度翩翩的棠溪聿,曾几何时有过失控痛苦的时候?   “对不起,阿聿,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今天才告诉你这些,对不起,是我故意瞒着你的,对不起。”   她这样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对不起,棠溪聿哪里受得了,心疼的不行,呼吸又开始困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柏樱吓得不敢再说,换了个姿势跪在他身边,把他头靠在自己怀里,一下一下给他揉着胸口。   过了很久很久,房间里空气仿佛凝固,柏樱仍旧跪在沙发上,还在不停的给他按摩胸口和四肢,随时观察他的呼吸、心跳情况。   渐渐呼吸平稳下来,棠溪聿身体有了些力气,抬起手来,压在她手背上,不要她再按摩。   “没,你没有,对不起我……”   “我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因为我害怕你知道这些事,可能会觉得我脏、嫌弃我……我怕会失去你,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了。”   心爱的小姑娘,贴在自己耳边泫然欲涕的说出这样的话,哪个男人受得了?   “你没有错。”他勉强挤出这几个字,用剩下的力气抱住她,便难受的再也说不出什么了,这一刻柏樱明白,属于她的危机,过去了。   的确,从小接受最高级教育的棠溪聿没有处女情结,他的纯粹善良,他的君子风度,甚至更优于普通男人,正如柏樱猜想的一样,坦白了过往的遭遇,他只会更加爱她心疼她,并没有嫌弃和介意。   说了无数安慰女友的话,两个人的情绪渐渐稳定之后,棠溪聿大手捧着柏樱的小脸,哑着嗓子问她,“那个人,你想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她泪水又涌出,茫然的摇摇头,说不知道。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棠溪聿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不再和她讨论这个话题。   经历了情绪上的山崩地裂,柏樱心中疲累,她乖乖的不再说话,抱紧棠溪聿脖子静静坐着,贪恋他的温柔。没想到他右手用力环抱了她的背,左手摸到她膝盖,再伸到她腿弯下面,直接公主抱她站了起来。   身体腾空,这感觉柏樱从未有过,她更紧的搂住棠溪聿,吓得呼吸一滞。   “阿聿,我没关系了,你放我下来。”她好担心,棠溪聿身体里有心脏起搏器,他左边胳膊不适合太过用力,有可能会拉伤从身体左侧植入的导线,造成不必要的痛苦和麻烦。   她说话声音还很哑,棠溪聿听到已经心疼的不行,停下脚步,他低头贴了贴她热烘烘的面颊,柔声哄她,“没关系,我想抱抱你呢。乖啊,你帮我看路,我带你去看星星。”   知道了她天大的秘密,跟她一起伤心难过了好久之后,被棠溪聿抱在怀里去看星星,柏樱又哭了,她千疮百孔的那颗心,被他的体贴温柔一片片在修补,源源不断的暖流传递给她,来自他清瘦单薄的胸膛。   二楼阳台,淡淡的阴云雾气散尽,晴朗的深蓝夜空里,柏樱靠在棠溪聿怀里,她眼中再无其他。只有棠溪聿宝石般完美的眼眸中,映出的点点星光,才能入她的眼,令人沉醉。   “坦白”事件之后,两个人的感情非但没被影响,因为彼此相爱,甚至更进了一个台阶,升华到情感的更高一层阶段。   相处舒服融洽,棠溪聿无论情感还是现实生活,已经完全离不开柏樱。   看一个初出茅庐,没任何身份背景的女孩占据大佬的心,总有人会羡慕嫉妒甚至是恨,风言风语以各种形式,不断传到棠溪聿耳朵里。   有的人说柏樱真是好命,能结识棠溪先生这样顶级的上位者,小姑娘一定有过人之处;还有人说小姑娘是真的优秀,不要只看人家长的好看,也要承认人家的优秀嘛;更有人直接说,柏樱身世存疑,是有狼子野心的心机女,阴谋计划者。   各种暗讽和明斥棠溪聿听得懂,他全部不会表态,只静静借机观察人心,对于柏樱,他的态度从未动摇。他有自己的识人能力,也有足够宽广的心胸,更有睿智的头脑和足够自信的内心。   医院里有些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同事,在私下里嫌弃柏樱太高冷,不善于交际、不合群,做事还特别认真努力、一板一眼,学东西又快,总之就是说她与普通人不同,凭什么她一路绿灯走到这个位置?   真相是,由于心理阴影,柏樱只是害怕与人太亲近,她不愿意跟别人交往过深。   真正影响棠溪聿心情的是他的身体状况,最近一次视力检查,他的眼科医生无奈宣布,他双眼视力过低,已经可以确定没有有效视力了。   虽说自己的视力不好是事实,平时他已经依靠盲文做很多事,但真的被医生带着抱歉的语气宣布,还是觉得心里难过。一系列变化刺激了他的某些心思,棠溪聿把谋划已久的求婚计划,超速提到了日程上来。   综合医院占地辽阔,十几栋楼,前后花园,空中停车场,是星城最大的医院。   所以,棠溪聿如果低调来后花园的话,只要他想低调,每天忙忙碌碌的柏樱是不可能发觉的。   视力低弱,意味着棠溪聿早已丧失了空间方位感,他来到医院后花园,目的是为了熟悉地形、位置,其实对于没有视力的他来说,意义不大。   十几位保镖陪在外围,棠溪聿穿着宽松的牛仔裤和浅色的条纹衬衫,手里紧握轻巧的白色盲杖,被罗助理扶着,一条简单的小路,两个人来来回回走了几十次。   “这次是99,十次100步,八次99,应该可以确定了。”站在目的地位置,棠溪聿将盲杖杵在地上,说话时微微有些喘息。看得出他胸口起伏,是有些累了,但面上神色自然,心情是不错的。   “是,是,记住100步不会错了。”罗助理很专业的,每一次认真给棠溪聿领路,也会一同数步子。   “再走一次。”毫不犹豫开口,棠溪聿知道自己没有视力,只好一次次重复,来让自己尽可能熟悉这条路。   “我不走了,我穿着新皮鞋,跟您走了二十几次啦,快累死啦。”   罗助理体力好的很,他并不累,但他能确定棠溪聿累。看自己老板越来越白的脸色和额头微微的汗湿他也知道,今天不能再走,累坏了自家主子,他回去一定会被柏樱和张舒凝给骂死。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盲杖紧了紧,棠溪聿点点头,勉强接受了罗助理的建议。   完全陌生的环境,而且是室外,为了求婚的时候,自己眼睛的样子不要太过于盲态明显,棠溪聿心中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要求的。   连续来医院后花园三天,次次来回走那么几十次,不仅耗费体力还更加费心思,棠溪聿回到家已经洗澡的力气也没有,靠在沙发里吸氧,话也不愿意说一句,吃饭、洗澡亦全靠护工的帮助。   可能是由于棠溪聿身体不济,近几天张舒凝格外的殷勤照顾,每天轮到柏樱有机会在他床前查看、照顾的时候,棠溪聿已经吃了药迷迷糊糊睡了。柏樱自然不忍心把他叫醒,只是反复询问医生他的情况,医生再三保证,先生是有些累到了,但没有发病,不必太担心。   累?柏樱听说的消息,她询问罗助理等人,都说是先生近日会议和事务繁忙,的确有些辛苦。   心里存了疑问,柏樱也没缠住棠溪聿东问西问,她做事一向张弛有度,从自身找原因,除了变得更加勤快和安静,她没有做其他任何事。   平淡的一个周末,整个上午心内科的工作按部就班没任何异常,柏樱做完了所有事,在自己位置上看病历。   “柏医生,今天我生日,男朋友为了给我惊喜,买了好多好吃的,还买了蛋糕给我。放在停车场那边,我一个人拿不过来,你帮帮我,把蛋糕拿回来好不好?”跟柏樱关系还不错的一位女医生,开门见山直接来求她,于情于理柏樱也没有拒绝,欣然同意。   “你生日啊?抱歉我不知道,没给你准备礼物。”柏樱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就要和她一块儿出去。   “没什么抱歉的啊,是我没告诉过你。不要穿白大褂啦,脱下来我们再出去。”她貌似无意,扯了扯柏樱的袖子,又随便的说了一句,“你看看你的头发,来,我帮你弄一下。”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大梳子,一下抓过来,拢住柏樱的长发便梳了起来,三两下,把柏樱一头长发打理得顺滑飘逸。   柏樱脱了白大褂之后,她还拿出粉饼快速的给她补了补粉,没等柏樱拒绝,女医生像怕她后悔似的,拉着她匆匆走出了办公室。   同事一系列反常举动,已经令聪明冷静的柏樱怀疑,可来不及问什么,她真的拉柏樱向后花园停车场走去。   来到医院后花园的时候,远远看到一闪一闪的灯光和亮晶晶的气球、飘带,她开始正式的怀疑。直到分开人群,被拉进一层又一层鲜花包围的花园内,柏樱已完全愣住。   原来亮晶晶的飘带和气球,甚至把整个花园场地围个水泄不通的空运鲜花都只是“包装”,医院后花园已经大变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扮成了梦幻丛林、精灵城堡的感觉,两侧的大树上全部用水晶装饰,闪耀着无数个彩色的光环,恍若童话世界。   “站在这里别动,柏医生,大惊喜马上驾到。”把她安置在正中央C位后,女医生终于笑了,对柏樱说完话后,匆匆跑到一边去。   他想给她补上一个缺失的童年,柏樱立刻明白棠溪聿的心意,已经感动的快要哭出来。   上班后,柏樱的衣服样子偏向严谨的职业女性风格,她今天穿灰色西服套装,白衬衫配半高跟鞋,简约而知性,除了手腕上为了让棠溪聿辨别声音而戴的三只手镯,全身再无其他装饰。   眼下,柏樱西服外套也没穿,长腿细腰,雪白衬衫、长长的黑发安静站在那儿,单纯的好像误入仙境的小天使,看着周围的森林城堡,满脸的懵懂。   棠溪聿真的来了。   估计是专门跟她搭配的情侣颜色,棠溪聿也是灰色西装裤、白上衣的简单打扮。他出现在了柏樱几十米之外的位置,抛开助理引领,他一个人一步步走了过来的。   棠溪聿能够出现,柏樱已经惊讶万分,绝不会公开露面的先生,居然站在室外,任所有人看,任他们拍。   32岁的棠溪先生,眼睛几乎完全失明,双目只剩下很小的视野,看任何东西基本看不清楚,只能是个大框。柏樱知道他左眼还有光感,右眼在状态很好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一点点光,日常生活和全盲人无异。   所以,当宽肩细腰、身姿挺拔、神态自若的棠溪聿走到她面前时,柏樱依旧好像置身梦境,瞪大眼睛万分不真实的望向他,忘记了说话也忘记了呼吸。   清瘦身形,气质纯粹沉静,离的近了,柏樱看到棠溪聿甚至衬衫都没穿,白色开衫里是简单的圆领白T恤,灰色基本款裤子衬得他一双大长腿修长笔直……等等,他身上的毛衣,这件越看越眼熟的毛衣,是她读高中那年织的!   因为这件多年前她亲手织的毛衣,柏樱眼里的棠溪聿,瞬间从一位没什么特色的英俊如画美男子,变成了极具内涵、体贴入微、完美如雕像的神颜男子。   关于往事的思维很快跳跃回来,柏樱真的再一次被感动到,棠溪聿有多少衣服,他自己一定是不知道;这件她以为早已不知去向的毛衣,居然保存到了今天,俨然升级成为了他们俩的定情信物。   知道了她的所有过去,棠溪聿居然这么快求婚了,柏樱知道他很爱她,她偷偷期待过的求婚来的这样快,她真的不敢想。   无需思考,看到棠溪聿走过来,柏樱已经下意识迎过去轻声叫他,“阿聿,”她叫的好小声,怕自己的幸福被别人偷走那般小心谨慎。   “小樱,我才走了八十多步,你告诉我,我们俩站在场地中央了么?我好紧张。”嘴巴里说好紧张,但棠溪聿的笑容如皓月清风,永远是她温润矜贵的先生啊。   她环顾四周,知道了自己所处的位置,翘了一下脚,她贴到他耳垂边,软软甜甜的告诉他,“我们再走几步,便可以在背景的正中央了,拍照应该是最好看的。”   目光低垂,棠溪聿的眼神落不到柏樱脸上,但他的脸永远向着她的方向垂眸、专注、侧头。   松开一只搂住她纤腰的手,棠溪聿摸索她的胳膊摸到了手肘,大手捏了捏柏樱,他低头请她帮助,“带我去那里,小樱。”   把他引领到最佳位置站好,棠溪聿轻声道谢后,从开衫口袋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盒子,他双手摸了摸柏樱的肩,确定好她的位置,小心退后半步,右手握着小盒子,左手扶着膝盖,做出了一个将要下跪求婚的姿势。   她怎么舍得?   柏樱立刻伸手拉住他胳膊,不可置信的开口道,“你不要跪呀。”   他的唇展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棠溪聿肯定的告诉她,“要的。” 第34章   扶着膝盖右腿慢慢跪下的棠溪聿, 缓缓打开小盒子,露出传说中鸽子蛋大小的粉色钻石戒指,“小樱, 我想娶你做我的太太。你愿意嫁给我么?”   花海,城堡,钻石,英俊的男人下跪求婚,香香的风, 吹来围观人们的羡慕, 这一刻, 有关于爱情的美丽传说又多了一个,娇小纤弱、楚楚动人的柏樱, 成为了全场最耀眼的女孩子, 仅一颗收藏级别美钻,足够炫耀一生。   没人能听到他们俩在说什么,无数闪光灯在闪耀, 见证了这场求婚。   为了求婚仪式,棠溪家出动了无数人力物力, 还好医院已是自家地盘,真的省去了不少麻烦,但始终是公共场合,出动了百名专业保镖,才确保了棠溪家主的安全。   围观群众不知道棠溪聿和柏樱是谁,为什么选在医院求婚?暂时还没人认识他, 人们只是在胡乱猜测, 如此大手笔的求婚场面,究竟是谁家的少爷小姐在经历啊。   因为眼睛看不见的原因, 棠溪聿连熟人都不愿意见,却为了柏樱,故意公开求婚,给足她安全感和身份地位的认可,一次性让无数人看个够,完全不介意被拍,都是为了她。   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柏樱听到他问的话,立刻双手抱住他脖子,低头主动去亲吻棠溪聿的脸。   粉嫩的唇碰到玉雕般的人,真实的触感令柏樱猛然醒来,她很快的回答他,“我愿意,阿聿,我愿意嫁给你。”   单膝跪下只几秒钟,棠溪聿已被柏樱迫不及待拉了起来。她担心他贫血头晕,还紧紧的抱着他的腰,抱扶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一点怀抱。抬头看他,柏樱的眼里已满是泪光,“阿聿,我爱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激动兴奋的棠溪聿仍然举着戒指,简直不敢相信,他的小姑娘答应嫁给他了,答应嫁给他这样一个年纪大她那么多,眼睛看不见,处处需要人照顾的盲人。与看不见的人共同生活,需要多大的勇气他并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定很难,他的小姑娘不仅仅聪明漂亮,还是最最勇敢的。   “小樱,你答应了?你愿意嫁给我了么?”   “我愿意,我愿意,阿聿,我要永远永远跟你在一起。”她反复亲吻他,直到他找到了真实感,找到了正常呼吸的频率,柏樱才停下来,静静地看他的脸。   小心拿起戒指,棠溪聿再激动的摸索柏樱的手,反复的摸她柔弱无骨的小指和无名指,终于确定自己不会搞错之后,他才屏住呼吸给柏樱戴上了戒指。   眼睛看不见,棠溪聿动作总是比普通人慢一点,但他纤细的指尖永远优雅,永远如艺术品般精致细腻。   一对爱人,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紧紧抱在一起,从没有哪一个瞬间,柏樱看到过如此激动、胸口激烈起伏的棠溪聿,她有些担心的悄悄问他,“阿聿,你觉得难受么?会不会不舒服?”   “舒服极了……”   棠溪聿从没有这样快乐过,他真的太激动、太开心了,心爱的人答应嫁给自己,他们的爱终于可以圆满。可以做彼此的家人,是他对爱情最极致的追求。   虽然看不清周围,但他听得到身边各式各样的杂音,惊呼声、窃窃私语、叹气、抽气、拍照等等声音,所有杂音充斥着他的耳朵。   松开搂她腰的一只手,还是他的习惯,摸索到她的脸蛋,再抚摸到她的唇,棠溪聿闭着眼深情的吻了下去,轻吻,磨蹭,辗转,撬开她贝齿,他忘情的吮吸她的清香甜美,直吻到喘息吃力,才舍得放开。   “阿聿,我爱你。”沉浸在棠溪聿给的温柔情网之中,柏樱不愿醒来。她爱这个男人,甚至胜过了自己。   “谢谢未婚妻。”他开心的双手搂着她背脊,温柔轻语。   浓密的睫毛开合,棠溪聿淡色的眸子里只有她的影子,目光虽无焦距,却是满含醉人的深情。   求婚仪式完美成功,一刻也不愿放开她的手,棠溪聿摸了摸柏樱薄薄的衬衫,他觉得她冷,手臂伸展他脱下开衫披在她肩上,搂着她打算离开。   罗助理是捧着主人的薄外套小跑过来的,他把手臂给棠溪聿抓住,给他们引路,柏樱被这么多人围观是真的害羞,紧紧贴在棠溪聿身边,被他手臂环抱护在怀里,获得了满满的安全感。   保镖形成人墙,自他们准备离开,其中一排保镖已经打开黑伞包围棠溪聿和柏樱,拒绝外界再拍摄他们。   颜值媲美明星的一对求婚主角,豪华独特的求婚场景,不仅一对情侣幸福快乐,求婚的看客们也被震惊的七荤八素,普通人谁见过,求婚动用这么多保镖保驾护航的呀?   讯息如风,各种形式的消息光速挤满了社交媒体,连棠溪政也很快收到了消息。   买下医院、追加投资扩建、管理革新,一步一步的行动对于低调内敛行事的棠溪聿来说,已经算是奇怪的举动,但叔叔棠溪政也没觉得怎么样,想着自己年纪渐渐大了,阿岚身体那么不好,棠溪家有间自己的医院也不错。   看到棠溪聿公开求婚的照片,再看看绘声绘色的各种关于豪门贵少的爱情传说,棠溪政真的坐不住了,起身直接往外跑。突然造访已经几次惊扰了侄子,棠溪政反应过来不对劲,强忍着脾气,让自己坐下,开始联系棠溪聿的各位助理。   刚得了棠溪聿答应见他的消息,棠溪政便像风一样吹到了。   棠溪聿家中二楼小客厅,有专人在侧给蒸茶、弹琴,氤氲清雅兼而有之。   刚刚做完按摩,棠溪聿被助理扶着走出来,正要给叔叔问好,棠溪政已经朗声叫他。   “阿聿,阿聿,我是专程来恭喜你的啊。”   棠溪聿倒不好意思了,站在那里对着棠溪政声音的方向,坦诚道谢,“谢谢叔叔,原本是想婚期定下来,我打算亲自跟您说的。”   “你们都要结婚了?”噌的一下,棠溪政又站了起来。   被他声音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好在棠溪聿刚刚吸过氧,一天下来休息的也不错,最重要心里已经有了对叔叔大嗓门的准备。   助理扶他坐好,低头离开了客厅,棠溪聿坐的端正,认真回答了叔叔,“我想尽快举行婚礼。”   棠溪政还是比较了解他,并没有劝人家小情侣不结婚的意思,只是紧跟着说,“记得一定签好协议。”   “什么?”棠溪聿没明白。   “婚前协议,你还没准备么?快点让律师准备好。”棠溪政皱了皱眉,觉得侄子接触过的女人少,单纯些正常,但他身边的张舒凝和那些高级经理人是干什么吃的?   听懂了叔叔的话,棠溪聿无焦的眼睛低垂下来,掩住了不悦的情绪,他微微提高了嗓音说道,“不需要吧。”   “虽然说婚前的财产永远是你的,但你知道,你的资产每年增值多少么?还有,你们有了孩子后,女方能凭借抚养费和孩子的继承权分走你多少财产,律师和会计师有没有计算过?目前为止,只是谈个恋爱,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你已经送了多少资产给她?以后,她没事哄哄你,搞不好你一昏头,会送半壁江山给她。她一个孤女……”   越说越口无遮拦,棠溪聿听不下去,出言打断他,“叔叔不要说了……”侧过头去,棠溪政看不清棠溪聿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侄子一定是生气了,只是良好的教养,不方便的眼睛,让他没有马上起身走开罢了。   “唉,你太傻,除了我,还会有谁敢这样对你说实话啊。”把棠溪聿想的太单纯,他以为侄子是什么都不懂的人。   具有独立分辨是非的能力,但棠溪聿也理解长辈的良苦用心,他耐着性子,给棠溪政解释了几句,“叔叔,像您说的,如果我和小樱连孩子都有了,我的财产给她,不是应该的么?难道,她给我生了孩子,我还要跟她计较,假设中的离婚而带来的财产问题,和可能要支付的抚养费么?”   看棠溪聿冷若冰霜的脸色,棠溪政也明白,刚才的话,太过分了,他向前一步,低声开始解释自己的初衷,“阿聿,叔叔怕你被骗啊。如果你一直把钱掌握在手里,她是不敢随便离开你的。你的眼睛,现在看不见了,我又不可能每天帮你看家、在你身边照顾。所以你更加要牢牢的掌握主动权,让她永远依附你,听你的话才是最重要的。”   棠溪政哥哥嫂子相继离开了,只留下身体单薄多病的侄子,如今,棠溪聿要和别人结婚,又什么防备也不会做,他能放心的下么?早已经雇佣专业人士调查过柏樱,棠溪政发现小姑娘的经历简单的可怕,连个长久要好的朋友都没有,综上总总,他是太过担心棠溪聿才会匆匆赶来。   完全弄懂了叔叔的意思,棠溪聿气的啼笑皆非,原来叔叔认为自己年纪大,脑子不灵活,眼睛又看不见,很有可能会被未婚妻嫌弃或是抛弃,他是在劝自己未雨绸缪啊。   没有和叔叔闹得不愉快,棠溪聿恭敬送走了棠溪政,并没去准备婚前协议,而是有条不紊的开始筹备婚礼。   传说中冷心冷情、低调不食人间烟火的棠溪先生准备结婚了,听到消息的人,第一时间都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马上会想知道,那位将要嫁给他的幸运公主是谁?   没人想得到,古老豪门新晋的夫人,不是名门闺秀,不是世家千金,而是位名副其实的灰姑娘。 第35章   普通人筹备婚礼, 也是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而棠溪家娶媳妇,才绝对是世纪婚礼, 规格顶级。   婚礼的整体规划是棠溪聿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一块儿商量决定的。决定之后,棠溪聿开始腹痛、腹泻,柏樱细查发觉他是肝脏部位疼,并不是简单的腹痛, 进一步诊断, 他果然是肺动脉高压再次发作。   准新郎病倒了, 最繁琐的其实是所有细节的敲定,为了不耽误婚期, 更为了尊重新娘, 棠溪聿在病床上潇洒下令,全部由柏樱做主。   第一次,柏樱有了在棠溪家做女主人的感觉, 事无巨细,日日会有专业人士, 预约申请来跟她请示,包括很微小的细节,都会拿出样品、方案等来请她定夺。   医生护士不断进出家中,好的补品汤水养着,棠溪聿并未出现像第一次发病那般吐血的情况,数日后他身体终于大好, 第一时间陪柏樱选婚戒。   专门选在柏樱休息的时间, 几个品牌把经过初步筛选的戒指带到家里来,供一对准新人挑选。   柏樱换了衣服打开房门, 看到棠溪聿站在她门口,也不知等了多久。   “阿聿,你为什么不进来找我啊?”   “不想催你,难得休息,你可以慢慢来。”他微笑朝她伸出手,指尖向上,虚虚的没有用力。   她拉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柔软的衣料,纤细柔韧的腰身,棠溪聿搂住柏樱便不想放手,低头贴贴她嫩嫩的脸蛋,所有的不舒服瞬间烟消云散。   选戒指本也是新娘的意愿为主,棠溪聿看不见,只是表情淡淡坐在未婚妻身边,任她挑选。   米白长裤,雪白衬衫,棠溪聿衬衫领口系的丝巾和外套同是黑白花纹,小立领遮不住他修长的脖颈,柏樱总是忍不住偷偷看他,看戒指没那么专心了。   “咳咳,小樱,你,在看哪里呢?”棠溪聿一只手放在未婚妻腿上,握住轻轻推了推,试图提醒她。   沉迷于未婚夫美色,柏樱终于被他唤回了神,急忙问他,“啊?阿聿,你不舒服?”   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棠溪聿看不到,当然不知道,天天在一起的小姑娘出神盯着的居然是自己,“嘿,不是我不舒服,人家跟你说话呢,你也不理。”   离谱!柏樱不好意思的捂住嘴笑了笑,继续专心看戒指,不时捧起未婚夫的手给他试戴,试戴之后懊恼的发现,阿聿的手太美了,试戴什么款式都好看,他的手指即便戴个铝制拉环也是高贵养眼的。   不会跟旁人交流的棠溪聿,却会微微侧头听柏樱说话,柏樱则会倾身靠在他臂弯里,贴在他耳旁小声的介绍戒指的款式颜色,默契十足的两个人,很快选中了心仪的结婚戒指。   午后,吃了药棠溪聿精神不济,柏樱陪他回房睡了一会儿,没一会儿便被咳嗽完全打扰了休息,他不肯再睡,于是两个人如约出门,一块儿去量礼服的尺寸。   设计师很年轻,是棠溪家几十年来御用设计师的嫡传弟子,棠溪聿所有手工定制的衣服,全部出自他手。   “先生瘦了,腰这里还要再瘦一点才行。”设计师亲自给量身,身后跟着两位徒弟帮助记录,他扭头强调再三,千万不要弄错。   知道棠溪聿身体弱,左手更是不可随便用力,给他量尺向来小心,轻手轻脚,所以一直是设计师亲自量,绝不会给别人机会接触。   全世界都有这位设计师的设计工作室,但对待棠溪聿的恭敬态度不曾改变。结束了给先生量尺工作后,长发披散、高大英俊的设计师扶棠溪聿坐好,终于可以打开话匣子,聊几句家常,“我记一下,另外几套礼服也要改,平时的常服,我再去家里给您量。您要多多休息哦,结婚后,男人还会涨一点肉的,瘦虽然好看,可也不能太瘦啦。先生是快要结婚了,操心的事太多了么?”   病好的差不多了,不过棠溪聿依旧是有些咳,他自己倒不在意,摇摇头说不知道。   在一旁量尺的柏樱,听设计师那样说话,结束之后她心疼的走到棠溪聿身边,又不好意思直接抱他,只好拉住他的手,假装端茶杯递在他手里,借机轻轻磨蹭他手背。   正在听设计师说话呢,棠溪聿立刻朝柏樱转过头来,淡淡的勾了一下唇,漂亮的眼睛没有焦距,不知落在她身后哪里。   看他坐在古董大圈椅里,侧身只有薄薄的一截腰身,柏樱也觉得心疼,这一段时间忙过了求婚又开始筹备婚礼,棠溪聿又累又生病,胃口越来越小,的确是更加瘦了。   转眼到了深秋,棠溪聿虽然瘦了很多,但他不再生病已经万分难得,柏樱不要他操心婚礼的事,主动把家务和婚礼事宜都包揽过来,希望分担些他的事务,多给他时间养身体。   因为柏樱发现,棠溪聿已经不再使用助视器了,她问他,他说现在眼睛完全看不到,助视器对于他,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她也总抱着希望,觉得他的视力多少还会恢复一些,事实是,过去她穿白色、浅色的衣服,不说话棠溪聿也能看到她,虽然目光没办法准确聚焦,但他是可以看到她身影的。   现在,她如果不讲话,只是走路的话,棠溪聿的眼睛常常准确的方向也找不到,深潭般平淡静谧的目光,再落不到她身上,只是看向虚无处。   几乎完全失去视力,棠溪聿的眼睛剩下只能勉强分辨白天和黑夜的光感,他却不仅仅是过着盲人的生活,眼疾的其他痛苦仍在不断折磨他。   他常常觉得眼前有白光闪过,白光无意义还会跳,眼球也不舒服,经常又酸又胀,使得他头痛难安。   不容他拒绝,柏樱又把棠溪聿拉到医院,给医生好好检查一下。   除了固有的眼病,仍然是白内障的症状,几个月的时间,还好病情没有加重,医生依旧不建议做手术,只选择保守治疗。   一是病情没严重到需要手术程度,二是,即使到了需要手术程度,棠溪聿的眼睛已经没有了视力,何苦遭罪去做手术呢?   她自然明白他眸色变浅的原因,却是连专科医生都没办法治疗,只好看他眼睛的情况一点点变得更糟糕下去。   心里难过,当他的面柏樱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一直温言软语的安慰。   有一次,家庭医生问棠溪聿,“先生,您还能看到多少?”   棠溪聿淡淡回答,“看不到,只有特别亮的光,才能看到一点点。”   家庭医生收拾了检查心率的小设备,解释他问的原因道,“我看您眼球在转动,以为是还可以看到一些。”   家庭医生的话,令棠溪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球是不是经常无意识在震颤,一定特别吓人吧?   他立刻问医生,“我的眼睛,是不是很吓人呢?”   医生回答说没有,棠溪聿却不相信了,以为是身边人不敢对他说实话而已。   心思敏感的棠溪聿郁闷了,担心自己的残态丑陋,他叫人拿来深色的隐形眼镜,打算遮遮丑。   从没戴过隐形眼镜,棠溪聿自己搞不定,只好依赖护工帮助,鼓捣了好久终于试戴成功。   “戴好了么?”强忍着不适,但眼泪忍不住了,棠溪聿耐心问了出来。   “先生,戴好了。”不敢在棠溪聿脸上擅自作主,护工把纸巾递到他手里,轻手轻脚开始收拾东西。   棠溪聿眨了眨眼睛,忍耐下了所有的不适,又问了一遍,“没有歪吧?”   坐在椅子上的他微微仰头,努力睁着眼睛给护工查看,得到了再一次肯定的答案。   “把灯全部打开,你们出去吧。”他不舒服且想自己待一会儿,所有的无助,棠溪聿并不愿意都展现给别人。   什么都看不见。   这房间所有的灯打开,绝对配得上“亮如白昼”四个字,棠溪聿此时却是茫然无助,努力了良久,仍是陷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一丝光亮也看不到。他起身轻车熟路走去洗手间,摸到洗漱台,双手直扑过去,按在了巨大的镜子上。   镜子是触碰式,被碰到就会亮,会很亮很亮,当鼻尖触到镜面的时候,棠溪聿是可以看到光的。   现在,戴了黑色隐形眼镜的棠溪聿,完全看不到光了。   这一下更残了,他颓唐的放下手,一步一步后退,在他熟悉的空间里,退回到刚才的座位。坐在桌子旁,突然没了耐心摸索的好脾气,棠溪聿双手在桌面上胡乱一推,稀里哗啦的,水杯,水壶,花瓶,隐形眼镜的盒子、护理液等物,有的直线落地,有的凌乱滚动,完全失去了章法。   从不发脾气的人啊,这是有多闹心?看到这一幕的柏樱急忙跑过来,抱住他,焦急的询问,“阿聿,不要生气,你是因为眼睛不舒服么?我帮你。”   头被她突然抱住,棠溪聿慢慢靠在柏樱身上,调整呼吸,适应因生气而变得激烈的心跳。   “是对自己失望了,抱歉,弄得乱七八糟。”他看不到,但听声音也知道,一定是有杯子碟子什么东西摔碎了。摸到她的腿,棠溪聿搂住柏樱,不让她离开自己,“你别动,小心划伤。”   “我只守着你,放心吧。”   不再急于知道原因,给他揉了一会儿胸口,又捧起他的手仔细察看,等到棠溪聿愿意再说话,柏樱也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弄清了原委。   淡色宝石般的眸子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又大又圆的黑眸,放在棠溪聿消瘦禁欲的一张脸上,显得萌萌哒,很是违和。   “如果是为了装饰,那么不要戴隐形眼镜,对眼睛不好。阿聿,你的眼睛很好看,灰蓝色很美我很喜欢看。”摸摸他消瘦的脸颊,柏樱像在哄一个小朋友。   “真的么?”抓住她的手,他抬起下巴茫然的问道,他的眼睛已经变了样子,难道不是白的吓人么?   “戴这个不好看。”她讲的是实话,原本的眸色冷淡清雅,才是最自然舒服的。   “你帮我取下来。”他觉得很不舒服。   小心翼翼给他取隐形,紧张的柏樱出了一身的汗,终于取下来,还是免不了弄红了棠溪聿的一双眼睛。他一声没吭,只是闭目休息,柏樱却自责又心疼了好一会儿。   工人清理地板的时候,柏樱扶他去自己的房间,看到棠溪聿脸色仍是不好,她引他坐在床上,握住他的手不断的安慰。   “阿聿,你从小到大一直最好看的,现在也是。”她还主动抱抱他,亲吻他脸颊。   坐在未婚妻的床上,满屋子充斥着她身上淡淡玫瑰花还夹带一丝甜糯的味道,棠溪聿焦躁不安的心已经安稳了大半。   “不戴那个东西,我的眼睛颜色越来越白,还可能会控制不住的乱转,吓到别人……大家都不好意思说……”他知道自己天生处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让所有人都与他畅所欲言,恐怕永远不可能。   “不是的,阿聿,你不要胡思乱想。”抚摸他的脸,柏樱更加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但我试过了,戴上之后,完全是黑色的,什么也看不到……”无声的叹息,棠溪聿眼睛剩下的那点可怜的光感,的确做不成什么事,但对于他仍然无比重要,至少他还没有完全陷入黑暗。   无法感同身受,柏樱不想用不咸不淡的话敷衍他,只得说一些事实给他,“没有那样,如果有不好的状态,我会告诉你的,会想办法治疗,不会骗你的。”   棠溪聿点点头,他是相信柏樱的,因为她面对他的时候,从来坦荡简单,没有心机。   “其实,有的时候,会有短暂的十几秒,我还可以看到一点,戴那个隐形眼镜真的完全看不到了,很不舒服。”视野越来越窄,但棠溪聿眼睛的状态并不稳定,他的的确确还有能看清楚的时候,虽然越来越少。   “所以,你的心情很重要哦,会好起来的,”顺着他搂抱她的姿势,柏樱搂着他的肩,一下一下抚摸他的鬓角,软糯的嗓音柔柔的跟棠溪聿讲话,“你不要折腾自己的眼睛,忘了医生怎么说的啦?要保护它,不要折腾。”   被她抚摸舒服到想睡,棠溪聿温柔答应了她的话。 第36章   不再胡乱琢磨戴隐形眼镜遮丑, 棠溪聿的生活归于平时的步调,寒冬落雪的日子,迎来了他33岁生日。   不能熬夜, 又不能早起的人,柏樱只好等他醒来再送上生日礼物。   “阿聿,生日快乐。”她看到的棠溪聿已经是换了衣服,打理清爽,直接抱住甜甜送上香吻, 便是最好的生日清晨。   被她抱住棠溪聿自然是满脸的幸福, 又被搂住亲了又亲, 他已经笑的合不拢嘴,立刻低头配合她, 心情颇好的调笑到, “我又老了一岁,你怎么这么开心?”   “智慧多了一岁,成熟多了一岁, 每一岁都值得庆祝啊。”   “你最贴心。”   从小体弱多病,如今双目失明的棠溪聿早已见惯了世间的荣华富贵、争名夺利, 现在能打动他的,反而是一些平淡简单的东西。   “阿聿,我的礼物,你不要嫌弃它哦。”捧起他修长单薄的手,柏樱把一只手镯给棠溪聿戴在了左手腕上。   仪式感总要有的,无论喜欢不喜欢, 棠溪聿不会给爱人扫兴, 他抬手细细去摸这只手镯,冰凉、精巧, 反复抚摸后他能确定是纤细简单的素圈,适合他平时戴,质地、颜色他便摸不出了。   “谢谢未婚妻。”单手搂着她,他仍是用手抚摸柏樱的脸蛋,细长的手指划过她耳朵直到后脑处,低头去吻她的唇。   “不是普通的手镯,是我专门去定制的。”   “当然,是未婚妻送的礼物。”   “哎呀,你不懂啦,我给你慢慢讲。”   “好,”他抿唇笑了,不去争辩,什么样的名贵手镯他没见过?   “手镯是银色的,中国从古至今,手镯都是重要的定情信物,寓意山盟海誓的爱情。”   “还有还有,”她拉他的手过来,把他右手食指放在手镯圈口里,引着他摸索。   戴在手腕上没什么感觉,但棠溪聿上手摸手镯内壁,立刻摸到了他熟悉的“文字”,“是点字?”   他侧头问柏樱,柏樱回答是的同时,他也全部摸出来手镯内壁点字的内容,情不自禁读了出来,“神爱世人,而我爱神。”   “阿聿,你是我的神。”柏樱适时表白,这只手镯所承载的爱情寓意,终于全部体现。   “谢谢小樱。”他真的好感动,金钱没有办法带来的快乐和动情,柏樱全部带给他了,他好爱她。   “是我用自己的钱定制的,不如你常戴的高贵精致,不过,是我目前最大的心意了。”是她的奖学金、她的薪水,纯纯自己赚来的钱,虽然不多,但诚意真的够足。   “我很喜欢,也很爱很爱你。”过往的无数次心动,这一次似乎更强烈,紧紧抱着柏樱,棠溪聿想把她揉到自己身体里去,欲罢不能。   手镯内刻下了深情的表白,哪一个男人会不动心啊?   棠溪聿冬季里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这几天精神已经算是很好,但他知道自己病着没办法深吻未婚妻,怕会把病传染给他,这会儿已经激动、开心到心跳加快,呼吸也逐渐加重了一些。   “阿聿,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爱你。”不敢太过激起他的情绪,他越来越瘦的身子抱她,那把她硌得生疼的部位,柏樱也不知是支棱的锁骨还是胸口突出的起搏器。怕他身体承受不住激动的情绪,柏樱只好一直哄他、陪他,让他好好养身体。   婚礼在一步步的推进所有环节,送给棠溪聿的结婚礼物,也从全世界运到了星城。   因为尊贵,更加因为棠溪家族继承人结婚这件事,几十年里只有一次,被所有亲人、朋友、伙伴、员工特别重视对待,也变得合情合理了。   年末的汇报、汇总总是特别多,棠溪聿身体虚弱多病,却每每必须在深冬强打精神处理更多公务,毕竟,他可以不在意很多人和事,但对于他的员工和合作伙伴来说,年终岁末,是一年中最最忙碌和有意义的时刻。   结婚礼物他专门嘱咐过,请柏樱过目就可以,这一下所有助理,甚至张舒凝也要来跟柏樱汇报工作,请示示下。   在医院下班刚回家,长长的结婚礼物清单震撼到了柏樱,她连忙站起来到张舒凝身边,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一条条汇报,“小姨,您不需要跟我汇报啊,您按照惯例收起来就好啦。”   “这是传统也是惯例,阿聿请你来管,你替他好好做才好嘛。”张舒凝让柏樱坐下,一件礼物的来源,明细,价值,计划如何收藏,一步步,详细给柏樱汇报。   的确有必要这样,不然,家中收了什么人的礼,礼物是什么都不知道,太失礼。   尽管有柏樱分担了好多事,但棠溪聿那里还是忙的没有时间休息,他的经理人已经在排队给他汇报,包括年末决算数据,都需要他签字确认啊。   看又看不到,棠溪聿工作的时候,盲文助理和工作助理陪伴左右。汇报他都有认真听,还会及时提出问题,即使因为心脏问题和贫血,他有些力不从心,棠溪聿仍在努力推进工作。   柏樱给他送药进去,远远的看到身穿正装坐在椅子里的棠溪聿,一只手摸索盲文的文件数据,另一只手拿了笔,用小工具确定位置后,签字确认,四五个人的会议室,安静的只有制氧机工作的声音。   柏樱并没有走进去,她在会议室外坐了一会儿,直到这部分工作结束,她才走进去给棠溪聿端水。   “阿聿,累了么?”   他摇摇头,慢慢把头靠在椅背上,青白的手指抬到脖子那里,摸索着开始解扣子。   看到那只手,苍白冷凝,指尖泛着青色,柏樱心疼的去摸他的手,触手不只是冰凉,还有他脖子上的一层汗湿。   惊觉他可能是难受,柏樱连忙问他,“阿聿,你胸口疼么?”   “没事。”   说着没事,手上却一点力气也没有,挣了好一会儿,第一颗扣子还是柏樱给解开的。   跟总会计工作了三天,结束所有工作后,棠溪聿第二天甚至没能起床,柏樱破天荒也不去上班,放下所有事,在床边一直陪他。   喂药喂饭,陪着他做按摩,输液,陪着说话睡觉,可往往说不上几句棠溪聿已睡着。他睡眠一直不好,很难睡的安稳,柏樱只好寸步不离,不让他寂寞,晚饭后看他体力恢复了一些,柏樱还搀扶棠溪聿在花园走走,让他多少活动活动。   温柔抚摸柏樱的小手,想到很快可以和她结婚,棠溪聿完全体会到了青春活力和被爱的幸福,他的小姑娘优秀、聪明、更有能力。   “辛苦我的小姑娘了,连吃饭、睡觉这些小事我也做不好,连累你,陪我困顿在这栋房子里。”他睫毛垂的低低的,说起自己的心事有些害羞。   只听语气,柏樱亦知道他情绪不高,为了不让他纠缠在自己的思维里,她接过这个话题,“阿聿,你讲的不对哦。我有最最好的未婚夫,他的家,是全世界最最美的房子,如果这样我还不知足,那么我也太可恶了吧。”   听到最最好的未婚夫,棠溪聿已经忍不住想笑,原来她的一句话,便可以改变自己的情绪,令他心中甜蜜泛滥,“哈哈哈,我年纪这么大了,居然还要我的小姑娘来哄我,啧啧啧……”   于是,两个人笑啊闹啊,棠溪聿借机会把家里所有事交给了柏樱,自己休息不再过问,从这个冬天柏樱过生日开始,她已经是棠溪家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他会问她,累么,小姑娘总是温温柔柔不紧不慢的调子,但她从不说累,做事也的确跟她的个性完全相反,干脆利落,高效冷酷。   于是,棠溪聿很多私人工作和人际交往事务,从管理医院开始,他已经手把手教她帮他做事,心里在计划,慢慢全部交给她。   柏樱学东西真的太快了,学习的时候,即使棠溪聿眼睛看不见,但坐在她身边,他亦可以感觉到她淡淡的专注;没等他起身走开,她又伸过手来,拉住他的手,帮他拿来手机,再喂几口水。   她为什么那么好?学霸,温柔未婚妻,冷静睿智的领导者,才23岁的柏樱已可以切换自如各种角色。   永远以他身体为第一,迁就他身体状况已经是柏樱生活的一部分,她的时间都在围绕他安排,调整时间多多陪伴他,吃饭、休息、娱乐都在一起。   棠溪聿不舒服,柏樱更是推开所有事,一心陪伴他。   在医院上班,柏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但医院很多人,远远看到她,已经开始行礼打招呼。其中大部分人,她并不认得。   在综合医院,她并没什么实际名份和职位,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几乎是个医院的员工便知道,柏樱是未来老板娘,也将会是这间医院的主人。她身后的男人,是庞大资产真正的拥有者,大部分人穷尽一生,连见一面棠溪家主的机会也没有。   已经稳坐少夫人宝座,柏樱凡事依旧亲力亲为,比如给棠溪聿喂饭、宽衣、端水拿药等等。私下里,张舒凝在棠溪聿面前对柏樱评价特别高,说小姑娘真的一直在变,变得越来越好,是天生的女主。   她的话棠溪聿有更深的体会,因为柏樱不社交、不购物、不爱玩,除了看书、学习、跑步,其他所有时间都给了他,他才是最有资格、具有权威发言权的人,他的未婚妻,是无可挑剔最完美的爱人。   搂她在怀里,他细细抚摸柏樱的脸蛋和腰,再摸了摸她的胳膊,棠溪聿确定的说,“瘦了。”   “大概是最近在练拉伸,长了些肌肉,没有瘦,但体重没有变啦。”她一直不胖,所以也没什么身材焦虑。   “嗯,胖瘦多少没关系,不要累坏了身体,我是不是给了你太多工作啊?不要因为准备结婚而让自己太累,记得多用帮手。”随性大方的棠溪聿也不按牌理出牌,棠溪老师又上线了。   “都没关系么?你喜欢丰满型还是苗条型呀?”   “我喜欢你。”   不会顺着她的话题聊天,是因为他有想做的事;偶尔顺着她的话题发展一下,更是因为他想顺水推舟。   抱她在怀,棠溪聿也不再摸索,直接用自己的鼻子去蹭她的鼻子,一对高挺秀丽的鼻尖蹭在了一起,好不快乐。   陪他玩一会儿,眼看他逐渐没了精神头,柏樱连忙说给他吃药、吸氧,要他早一点睡。跟棠溪聿一块儿躺在他的大床上,柏樱读研回学校里看到的有趣的事,一件没说完,身体虚弱的男人已沉沉睡去。   她悄悄退出房间,学习研究生课程,还有婚礼准备过程中一些细节的东西,各种问题,逐一解决。   因为婚礼规模宏大,宾客事宜,场地,流程,安保,突发事件,每一件对于他们俩的婚礼来说都是大事。   在许许多多专业人士帮助下,柏樱和棠溪聿的婚礼筹备非常顺利,第二年春天,二人将顺利完婚。 第37章   过了春节, 柏樱牙套断断续续戴了好几年,又到了她要去检查的时候了。   “我不想去,直接不戴了不就好啦。”每次调整牙套又麻烦又疼, 她是真的不爱弄。   摸了摸她的发顶,难得听她不讲道理说话,棠溪聿倒觉得有趣,工作的时候柏樱几乎多一个字不愿意说,可以说态度绝对的高冷, 谁能想到, 她也是一个爱撒娇、怕看牙的小姑娘呢?   “理论上, 23岁了,牙套是可以不戴啦, 不过, 还是去看看,我陪你去。”他的未婚妻,肯定他来宠啊。   正常半年, 牙医会去棠溪聿家里,帮助清理和照看一下他的牙齿, 他亲自来牙科诊所,肯定是为了柏樱。   一去到那边,牙医自然是知道棠溪聿身体情况,非常温柔体贴引他们到专门的房间服务,给他准备能挨着她,陪伴她的座位, 医生对先生讲话非常礼貌尊敬, 真的医术高,情商更高。   “牙套不用再戴, 建议半年来复查一次,我也可以帮您看看其他牙齿问题。”医生的话仿佛定心丸,握住棠溪聿的手,柏樱真的心安下来。   做好了检查,柏樱道谢准备离开,“谢谢医生。”   “有改变,您身上有种小女孩长大的惊喜,气质变得越来越好了。”实际上是更加惊艳,但医生面对先生,不好意思放肆的夸奖柏樱,又因为涉及他的专业,忍不住还是要夸。   从牙科诊所出来,由于门口有几级台阶,柏樱一直拉棠溪聿的手,慢慢引领他走路。   走路他喜欢搂她的腰,走到平坦的路上,棠溪聿停下脚步,顺着她的手握住纤细的胳膊,再抬手护着她的头,将柏樱搂到自己怀里,喃喃说道,“变成什么样子了啊?可惜,我已经看不见小樱了。”   听不得这样的话,柏樱立刻伸出手紧紧抱住他,也不管这是在室外有没有人在看他们,抓住他的手,拉他摸自己的脸,“可以摸的,阿聿,你仔细摸摸看。”   担心碰乱了小姑娘头发两侧的辫发,棠溪聿手指不收拢又不抽回来,只是用尖细冰凉的指尖捧着她脸蛋,并没有用力磨蹭她脸蛋,微笑跟她说,“每天都摸,我不觉得有什么变化啊。”   “变化不是很大啦,是小虎牙站回了它的队伍里,”她撒娇解释道,她脸上的变化大概是褪去了部分婴儿肥,每天看的话的确看不出什么,何况棠溪聿目不能视,即使两个人每天腻在一起,他摸不出只有一毫米的变化很正常啊。   花言巧语他不会,也不必讲,但夸自己未婚妻总没错,棠溪聿手指向下滑,搂着她的肩微笑夸奖,“我的小樱,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她调皮的逗他,“你亲亲看嘛,”不再戴牙套,她觉得更自然轻松了好多,两个人关系稳定,已经到了她可以随意撒娇不必顾虑外人的程度。   不再说话,棠溪聿在台阶下,当着自己保镖们的面低头深情的吻了柏樱,果然,牙套不在了……   在花一般的年纪,柏樱的美丽和智慧无可挑剔,她将和星城最神秘、古老家族的继承人结婚,而她的新郎,还无比用心,希望带给她一场完美的婚礼。   通过婚礼的一些布置,柏樱又一次领略到了棠溪聿花钱不眨眼的随性态度。   比如鲜花,他需要的玫瑰花数量,可以养活十几家国内供应商,还不包括其他稀少的鲜花品种;不仅仅十几套首饰叮嘱了要登记在柏樱名下,更是买下了星城最新、最豪华的酒店,送给她做23岁生日礼物,只为了她出嫁前夜休息的舒适安全。   因为没有娘家,结婚前的夜晚,柏樱需要住在酒店里,等待明天出嫁。   万事俱备,至少这一晚,她不需要操心任何事。   棠溪夫人专属酒店楼层,除了层层安保,没有人会来打扰准新娘。   鲜花,音乐,香氛,精致的食物酒水,高级的影音设备,没有一样东西能安抚柏樱的情绪。置身陌生的空间里,她心里不但没有舒适平静,反而寂寞胆怯全部涌上心头,站在落地窗前仿佛融入夜色里,面对酒店楼下的灯火长河,柏樱有想哭的冲动。她不想有一个家么?她不想有爸爸妈妈么?   她想要,她疯狂的想有一个家。   但一切皆无法如她所愿,无论她多么乖巧听话,无论她多么漂亮优秀,没有父母亲人,已经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事实。   正望着远方出神,门铃响了起来,她怔忡了好久,才穿好拖鞋跑去开门。   居然是棠溪聿来了。   “阿聿,你,你怎么来了?”看到披着厚外套,一身浅色休闲套装的棠溪聿,柏樱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傻傻的问题。   听到她终于开门,棠溪聿把手伸了过去,柔声叫她,“小樱,你睡了么?担心你一个人会寂寞,我想来陪陪你。”   握住那只冰凉单薄的手,柏樱心中百转千回,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小心把他从助理手中接过来,搀扶他走进套房。   “都是地毯,你慢一点,我带你去我的床上躺一会儿,给你倒点水喝。阿聿,你吃过药了么?”他们吃过晚餐才分开,但转眼又看到爱人,闹得柏樱如刚刚谈恋爱一般,心中小鹿乱撞。   “吃过药了,我也不要水。今晚我不住在这边,陪你一会儿,我再回去。”手上微微用力,棠溪聿坐在床上拉住她不放手。   明天结婚了,夜色深深,柏樱想不出棠溪聿有什么特别的事来找她,毕竟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也才分开没多久。   看他无神的双目,除了觉得雾蒙蒙,柏樱看不出情绪,再看他脸色,习惯了平淡冷然面对一切,更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   她不再做声,任他抱着在他怀里,乖顺的像一只小猫咪,让自己放空,也给他安静闲适的氛围。   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棠溪聿跟她贴着面颊,轻吻她发丝和耳垂,没过几分钟,他手机响起了轻柔的提示音。   “咦?闹钟?”接过他拿出来的手机,柏樱帮他点了取消,心里还是特别奇怪,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棠溪聿专门定一个闹钟在手机上?   不紧不慢,他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小樱,带我去你大厅的落地窗。”   从他腿上下来,握住他的手,柏樱把棠溪聿领到了大厅里,还没走到落地窗前,已看到绚烂烟花在窗前绽放,美得令人无法忽视。   “阿聿,是烟花!”她忍不住,声音里已带了兴奋。   听得出她的开心,棠溪聿满意的点点头,陪她站在窗前,细细听一支支烟花绽放的声音。   各色烟花照亮了夜空,仿佛专门为柏樱这一扇窗而燃放,也不知一共有多少烟花,绝对是一次看到过瘾。侧头看陪自己“看”烟花的男人,他完美的侧颜令柏樱沉醉,在他没有波澜的眸子里,她看到紫色、金色的烟花绽放,无比动人。   棠溪聿没有视力,无论多么耀眼的烟花,他也看不到一点点,从他专程赶来陪伴,到现在精心安排的烟花节目,柏樱心中所有不快烟消云散,她感动又放松,自在的说道,“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美的烟花,原来烟花真的可以如此好看。”   听她这样说,他惊讶的侧头,想问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紧紧抱住她,微凉的唇贴在她额头,心疼的轻轻吻了又吻。   数个小时后,黄道吉日里的世纪婚礼开始了。   身为主角,其实婚礼的全貌柏樱无法看到,在她身边是远山青黛的眉目、冰雪如画的容颜,高大英俊、贵气逼人的棠溪聿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已经是迎娶出嫁公主的王子,有他在,自然是焦点,气派尊贵已经刻入了婚礼的每一处细节里。   拥有棠溪聿婚礼请柬的,没有普通人,人数不算多,新郎却为大家包下数架飞机和三家酒店,参加结婚典礼,仿佛梦幻旅游,极具享受价值。   柏樱没有亲人,在棠溪聿的亲友见证下,两个人同时进行了注册结婚和结婚誓词的宣誓仪式。   盛装出席的叔叔,非常意外的没有一丝反对情绪,而是拉起一对新人的手,请他们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尽早生孩子给他抱抱。   头戴钻石王冠的柏樱笑颜如花,大方应下了棠溪政的话,“谢谢叔叔,一定会早生宝宝的。”   新郎反倒害羞起来,棠溪聿微微的脸红,不好意思开口再说什么。   其实无论棠溪聿戴不戴隐形眼镜,眼睛的残态早就藏不住了,谁都可以一眼看出,虽然模样一如既往的英俊年轻,但他眼珠颜色异常的浅,目光一片茫然,眼神涣散无光。   无论是生病眼睛的颜色,还是他看不见下意识的摸索和小心翼翼被新娘搀扶的行动,都昭示着,新郎眼睛看不见,是没有视力的盲人这个事实。   看不见美丽的新娘,也许是棠溪聿一辈子的遗憾,但一对新人感情特别好,从始至终,两个人手没有分开过。新娘没有一刻独自美丽,她始终搀扶引导新郎,两个人站在一起,默契温馨的样子,看起来就是特别相爱的一对。   不只是酒店外墙的电子屏幕上播放着新郎、新娘结婚的消息,棠溪先生居然还登了报纸,他在星城包下十几家报纸的整幅版面,发布二人的结婚公告。   绝大部分人不认得一对新人,看到把结婚做到如此郑重其事,也不得不情不自禁感慨一句,好浪漫啊,太隆重了。   轰动星城的婚礼,在无数人努力工作和多方协调下顺利完成,虽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棠溪聿顶级慈善家的身份,但仍然愿意为爱意满满的豪华婚礼送上祝福,毕竟制造浪漫、尊重感情总是件美好的事。   青春年华的新娘做到了一百分完美,新郎高大英俊却瘦弱的令人望之心疼。 第38章   结束了四月婚礼, 摘掉了几十米长头纱,柏樱和棠溪聿没有回家,而是带着一大群工作人员, 直接赶往美丽的乡村庄园度假。   穿越了两个城镇,来到星城南边的小山村,车子才一进入大庄园的外围,柏樱已经看到羊驼、孔雀、大金毛,还有各种各样羽毛闪亮亮的鸟儿, 圆圆的大鱼塘里, 不用看也知道, 一定游着好多大锦鲤。   远离繁华都市,整体造型丝毫不马虎, 俨然避暑“行宫”, 这里有先进豪华的设施和最最原始的鸟语花香,可惜棠溪聿看不见,车门刚打开, 一束阳光好巧照进来,看他不适的紧闭眼睛, 柏樱连忙摸出墨镜来给他架在鼻梁上。   轻松度假,他主动拿出来盲杖,依靠盲杖自己走路,想让助理们轻松随意些。美丽惬意的自然景致,高大的男人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墨镜也遮住了大半俊脸, 手握白色盲杖站在那里, 更像是握了一个时尚单品。   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庄园,以棠溪聿母亲的名字命名, 名为“雅园”。   当着庄园管理员的面,棠溪聿说他已经把这里送给了老婆,作为结婚礼物,助理直接呈上签署好的一打文件,柏樱来不及惊讶,棠溪聿由助理帮助,已经按下了最后确认的手印。   柔情蜜意、谈笑风生之间,又完成了一件属于新郎的仪式感,天生富贵带来的浪漫。   棠溪先生送出去的礼物,肯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农庄而已,柏樱粗略看了一下,这里有名贵花圃,绿色果园,小而精的农场,远山溪水,自然温泉,木质结构小别墅前前后后十几栋,俨然是生态旅游避暑圣地一般的存在。   挽着棠溪聿手臂,四下张望的柏樱甜甜的感慨,“雅园,太美了吧。”   “你喜欢,我们以后可以常常来。”他还曾担心柏樱年纪小,不会喜欢这里的安静淳朴。   所有人快速的整理好行李,暮色降临后,柏樱意识到,这种安静远离城市、安静偏远的地方,其实并不适合棠溪聿久居。无论夜色多么醉人,他也是看不到的。   眼睛不方便,在陌生的环境,即使是房间里,棠溪聿行动也要依靠盲杖。   此时柏樱换了衣服从衣帽间出来,看到棠溪聿没换衣服,而是握着盲杖在房间四周来回的走,他慢慢的走,不时抬手触摸,确定处在房间的什么位置。   “阿聿,我陪你走,房间大的很,外面是客厅茶室,里面有衣帽间,还有露天的温泉哦。”看他依靠摸索和盲杖行动艰难,柏樱心里很不舒服。   “你陪我走,我也可能弄错,自己走一走,印象深一点。我又没事做,随便走走罢了。”目光对不上她的眼睛,棠溪聿低头跟她耐心解释了几句,并不觉得不方便而不快,他的兴趣,一本书一杯茶可以满足,并无其他要求。   牵着他的手,柏樱介绍了两个人的床头,摆了一盆娇滴滴的淡紫色兰花,还有最最震撼的,他们的卧房落地窗远处,有一座美丽的雪山,但近在眼前的露天温泉,才是最最让人难忘的美景啊。   夜幕逐渐降临,看不清山上还有多少雪,但柏樱刚才看文件知道,不只是雅园,附近山林都是棠溪家的私有。   “这边真的好淳朴,没有一点点工业痕迹,被保护的特别好。”两个人同一间房,没有其他人在,柏樱给棠溪聿拿了衣服来,默默帮他换了。   “现在是你的。”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看不见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他可以有更多机会,细细体会她的温柔。   “谢谢阿聿,” 她抱住棠溪聿细瘦的腰,贴在他胸口讲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不想要,我只要你陪着我,已经很满足。”   听到这样天真的话语,棠溪聿抬手摸到柏樱的头,爱怜的揉了揉她的长发,开始给小妻子说教,“傻瓜,棠溪的产业大部分在基金会里。我赠予你的,才是你的私人财产,你全部好好收下才对。”   她靠在他怀里,默默的摇了摇头,“我是连爸爸妈妈是谁都不知道的,能够读书,能够有机会工作,也是因为你资助我。而我嫁给你,已经是命运格外厚爱我,我已经拥有的太多啦。你健康快乐,永远爱我才是最重要的,棠溪家的财产,我真的不需要。”   听到来自新娘子的表白,棠溪聿抚摸她的头,低头轻轻吻他的稀世珍宝,轻轻笑她好傻,“我爱你啊,我的小姑娘,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不可以再七想八想其他的事。”他们刚刚结婚,连他也需要时间适应身份的转变,何况是年纪还小的柏樱。   财产的拥有的确需要循序渐进,因为她需要时间学会管理它们。   以后,他们能够有孩子的话,他的财产自然要给棠溪家的孩子,小樱做为妈妈,也一样会一生无忧,所以,棠溪聿才没急于赠给她更多财产。   听柏樱说,温泉修的特别高雅有趣,各种准备又好贴心、充足,可棠溪聿脆弱的心脏不可以泡温泉,何况,今日大婚又出门来度蜜月,这会儿棠溪聿已经累的站起身都吃力,不要说洗澡和温泉了。   “阿聿,你饿不饿?”看他说完话,不再有什么动作,柏樱知道他疲劳辛苦,猜想他吃不下什么东西。   果然,他开口便是拒绝,“我不饿。”   “我也不饿,你睡一会儿,晚一点我们一块儿吃。”   勉强咽下药,棠溪聿再无力说一句话,被柏樱扶着躺下,很快睡了过去。   室内的通风、湿度、供氧、床品全部是棠溪聿用惯的,但枕头的形状太新,他又认床,在陌生房间里仍是睡不安稳,半梦半醒,睡一会儿出了一身的汗。   “阿聿,你做梦了么?”看他反复辗转,柏樱有些担心,准备给他量量心率和血压。   新婚妻子一直在床边,她握着他的手,不时抚摸他胸口和额头,棠溪聿睡了一会儿,朦朦胧胧却什么都知道,一开口便觉得喉咙嘶哑难受,“小樱,我没事。你不用陪我,出去玩一会儿,泡泡温泉,叫人给你做个按摩,或者,护理皮肤也不错。”   棠溪聿慢慢的讲了许多,全是为老婆设想,没有一件事是为自己要求。她满口答应下来,却舍不得离开,一边看书,一边给他擦汗更衣,始终没有离开半步。   助理们掐准时间,适时送来晚餐,终于养回一点精神的棠溪聿醒了。   “小樱,我饿了。”他哪里是饿,明明是关心老婆的胃口。   查看了准备的餐食,都是偏重棠溪聿的习惯,柏樱很满意。清淡的汤给准备了四盅,主食准备了六样,小炒和海鲜分别预备了新鲜的食材,水果和甜品是给柏樱的,小餐车装的满满当当。   果然,棠溪聿的食量只有几口汤两小口饭,不再吃饭他也不说话,靠在椅子里,静静搂着柏樱的腰,陪她吃饭。   听她用完饭,一颗蓝莓送到了棠溪聿唇边,他吃了之后才又鼓励她去玩,“你去温泉玩一会儿,拍几张照,我请人来帮我洗澡,好不好?”   “不好。”她看过温泉的设施了,不仅仅是泡,那里还有四边环绕的花洒,安全设施齐全,她一个人帮助目不能视的棠溪聿洗澡完全没问题。   “不高兴了?”他伸手环抱她,轻轻搂着娇小的人儿问,满脸的宠溺。   “不需要别人,我可以帮你洗澡,温泉你不能久泡,坐在边上陪我玩一会儿总可以的吧?”   听娇妻这样说,棠溪聿完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耳朵一下子红了,面颊依旧苍白,却也染上了赧然之色。   扶棠溪聿去卧房,给他贴身穿了背心才换上浴袍,怕他着凉,腿上又盖了厚浴巾后,柏樱才自己换了泳衣,也披着浴袍,小心引领棠溪聿来了室外的温泉。   “来,我们在这里脱掉鞋子,往前是平的路,是那种厚厚的木质地面,一直是平路,能碰到热乎乎的温泉水了,会有向下的台阶,一直向下的话很深很危险,你需要下两个台阶,不,你腿长,下三个台阶坐下,不可以一直向水下走哦。”   是他听了这么多年的,最甜最软的少女嗓音,棠溪聿乖乖应下了,“好。”   “左手边是香薰,花,毛巾,浴巾什么的……右手边有水、果汁、零食,如果想要热茶,我们可以按铃叫。相机、手机我也放在右手边啦。”依照照顾他的老习惯,她逐一介绍了身边小木几的摆设功能。   扶着棠溪聿下了三级台阶走进温泉里,让他乖乖坐在温泉边,热气蒸腾在腰腹处,胸口没有水压和高温的负担,这温泉棠溪聿的确可以泡一会儿。   “你去吧,我不动。”他摸到手边的小几,放手让她去玩。   远方的雪山视觉上是近在眼前的,近处有圆月一般的柔和灯光和森森密林包围,柏樱脱掉浴袍,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浸身温池水中。   端正坐姿,棠溪聿呼吸着与以往不同的空气,安静聆听泉水流动的声音,感受热气氤氲升腾,遗憾自己看不见,不然可以给老婆拍几张私家美照。   腰腹以下泡在温泉里,棠溪聿觉得热,他有意站出水面透透气。   右手搭在身边小几上,他手指动了动,摸到了冰凉的相机,随手搬弄几下,相机大屏亮了起来,也许是休息的好了,棠溪聿眼角余光竟然看到屏幕闪亮的光,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顺着光亮他把相机拿到手里,低头看那个亮亮的屏,他微微眯眼,有限的这一点视线被大屏幕填满;而这个屏幕里,有一位身穿白色泳衣的长发少女,四肢纤细修长,在深色池子里,她突然转过身来,若隐若现的好身材越来越近,一双长腿一步一步,走出了屏幕……直接到了他的面前……   “阿聿,你抱着它做什么?”她看他神色比平时专注,眼睛亮亮的,很有些不平常。   “小樱,过去一点,我给你拍照。”纯白色带来的性感极具诱惑,棠溪聿的眼睛盯着她小巧饱满的唇,不记得要解释眼睛的情况。   “啊?”柏樱当然惊讶,她猜他大概是看到了一点点,来不及问问题,直接乖乖听话走到池水另一侧,双手撑着坐在池边,一双长腿刚好填满棠溪聿手里的大屏幕,整个人仿佛出水芙蓉,身披月光住进了棠溪聿心里。   成功拍到照片,棠溪聿才松了一口气,舍得说话了,“小樱,我看到你了,白色的泳衣。”视线中长发半湿的少女影子渐渐模糊,棠溪聿也不恼,开心的语调像个孩子,放下相机伸手去够那团白色的诱惑。   听他说看到,柏樱几乎是用跑的,她分开水,连忙来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膝盖微微的喘息,一时不知该问他什么,“阿聿,你,看得到我了么?”   “嗯,只有刚才那一会儿,我还拍下来了。”语气中有些得意啊,棠溪聿还伸手去拍了拍怀里的相机。   “是不是因为心情好,所以才可以看到了?”虽然是医生,但对他的眼睛,她是真的琢磨不出什么规律。   “不知道,现在看不到了,只剩那一点点光。”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又低垂了下来。   已经满足了,毕竟,棠溪聿一双眼睛已经很多年没什么实际的用处,能够看到心爱的人,而且心爱的人又是人间尤物般令人终身难忘的美人儿,是他莫大的幸福。   仰头细细看他的眼睛,柏樱并未发现任何异样,看来是单纯的视力忽高忽低的状态。   此时,棠溪聿并不关心失去已久的视力,他脑海里全部是刚刚看到的,老婆漂亮的大眼睛和纤细又丰满的身材,忍不住伸手去抱她,把如梦似幻的记忆完全坐实,牢牢握在自己手心里。   两个人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地面,情难自制吻在了一起;柏樱浓密柔软散发淡香的长发和他手指纠缠在一起,小姑娘特有的甜美被他一口一口品尝,再也放不开了。   棠溪聿一双手,终于完全掌握了自己的爱,把柏樱扣在自己胸口,反反复复的抚摸她完美身段,毫无保留的情感,完全贡献给了她。   第一次,柏樱明白原来棠溪聿也会主动,也会放肆的掌握她的心,男人可以是香的、温柔的、性感的、干净的,让她坠入其中完全沉沦的。   无需再守礼克制,变身霸气老公,棠溪聿吻着吻着倾身把娇柔的人儿完全抱出水面,抱紧湿漉漉的柏樱离开山谷溪水,直奔婚床。   害羞也要给他引路,柏樱的脸红的好似桃花。   “如果你害怕,告诉我,我会停下来。”把她抱在怀里,他居然还说的出这样为她着想的话。   箭在弦上,她在等他……   “阿聿,我好爱好爱你……”   柏樱的主动献吻,给了他所有勇气和肯定。属于他们的新婚之夜非常完美,棠溪聿的吻使她晕晕乎乎,仿佛还漂浮在温泉水里。   眼睛看不见,棠溪聿用唇和手来感受爱人,他的大手拂过她每一寸嫩滑的肌肤,柏樱感受到棠溪聿的动作虽然又笨又慢,但又是小心翼翼是真的在乎,他深深迷恋于她。   悠远的雪山,终于完整融入了水边月色里。   矜持守礼,禁欲三十多年的棠溪聿身体清瘦虚弱,但他忍不住心动于身边月亮一样紧紧吸附于他心口的爱人,情不自禁想要她,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情况。   第二次显然更得趣,直接累的棠溪聿翻身便睡过去,不但呼吸声略有些重,而且柏樱给他清理身子后,甚至抚摸了一会儿他胸口的疤,人都没醒过来。   直接的问题就是,棠溪聿太累,甚至翻身也不愿动一下,可他平躺睡心肺功能会略微受阻,很容易引起发病。第一次睡在他身边的柏樱提心吊胆,半夜不得不起来帮他翻身,想想不放心,又跑出去拿药来喂他吃。   因为怕他发病,这一夜柏樱反复折腾了好久,完全没有睡好。 第39章   庄园的早晨格外安静, 经过甜蜜辛苦的初夜,棠溪聿悠悠醒来时,完全如睡在了云端, 不知自己身在哪里,此时几何?   睡的特别沉之后的早晨,棠溪聿完全不知道时间与空间,他艰难侧头寻找,嘴巴里模糊叫的不是自己老婆, 却是平时贴身照顾的护工的名字。   房间里很亮, 柏樱看他脖子微仰, 肩膀怂动,含糊的说了几个字, 却是努力了半天也没移动分毫, 失焦的眼睛醒来之后一动未动,竟然是一点点光也看不到了么?   “阿聿,我在, 你……”她问不出口,显而易见的异样, 她该怎么问他?   听到娇声呼唤,神智瞬间回笼,棠溪聿哑着嗓子微弱问道,“小樱?小樱,几点了?天亮了么?我睡的糊涂了……”   “你这,没, 八点, 你再睡一会儿,昨晚, 睡的太晚了。”柏樱见过很多他虚弱生病的样子,可眼前人显然是严重到手臂都无法抬起,只是手腕在床单上蹭了蹭,便再无动静。   他这是心肌无力、供血严重不足引起的肢体僵硬,是很严重的心脏病才会有的症状,而她之前竟然一直不知道他病的这样重。   看不到柏樱,但棠溪聿敏感的听出来,她娇软的语气里带了哭腔,她大概还捂着嘴巴在极力掩饰。   咬了咬嘴唇,棠溪聿朝她的方向抬起下巴,喘着粗气跟她解释,“小樱,我现在没办法抱你,你别担心,我,每天早晨都是这样,很多年了,抱歉,吓到你了。”   贴身照顾棠溪聿的护工来了,还搬来了制氧机和轮椅。两位护工帮他按摩手臂、胸口、腿脚,再小心缓慢扶他坐起来,耐心等待他脸色不再白的吓人、呼吸平稳,脖子、肩膀也有了些力气,才扶他起身,用轮椅推去洗手间,好久之后再出来,棠溪聿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好多了。   柏樱在另外的洗手间,一边洗漱,一边担心自己的老公。   所以,常年累月的早睡晚起不吃早餐,不是棠溪聿爱睡懒觉。他根本起不来床,其实是身体虚弱、血流缓慢、筋骨无力,必须要外力帮忙,才能快一点恢复体力。如果完全靠自己力气慢慢起床的话,只怕需要半天时间。   护工把他搀扶回床上,柏樱握住棠溪聿的手,再不肯放开了。   “阿聿,你什么都不要做好好休息。”   听她嘤嘤的软糯声音,棠溪聿连忙伸手去摸她,摸摸脸蛋,拢住长发和肩,让她挨到自己身子,低头耐心安慰,“只要你不哭,我做什么都可以。”   “没有哭,我好幸福的。”经历轰动全城的婚礼,做为名副其实的棠溪夫人,柏樱心里把昨晚的动情心软、受宠若惊完全抛开,满满的已全是心疼。   换衣服的时候,她小心扶他站起来动了动,其他时间不许他再下床,吃饭、喝水、喂药,柏樱绝不假手于人,把棠溪聿当做小宝宝照顾。   棠溪聿更依赖柏樱,这么多年做男女朋友谈恋爱,昨晚才真的做了人家老公,食髓知味,他现在一分钟也不愿离开她。只不过,他的世界太单调残酷,总想让他的小姑娘更加开心快乐一些。   “小樱,庄园里有羊驼吧?你要不要去喂一喂它们,不要只是喂我,”棠溪聿听她首饰响动的声音,朝着声音的方向跟她讲话,手抬起来,很快被柏樱握住。   岂止是羊驼,大猫咪已经跑到他们房门口来撒娇啦,柏樱没时间玩,一心守着老公。   他喘了一会儿,继续跟她说,“我身体一直这样,眼睛看不见,很多事我们没办法一起做,不能好好陪你玩,只能做到让自己干净,至少不会令你生病。”女孩子是脆弱需要呵护的,棠溪聿病做到了。他更愿意放手让她去玩、去看,从不想把青春靓丽的爱人困在自己身边。   知道他心思纯净没有杂念,待自己是真心的好,柏樱其实感动了无数次,也特别感谢他,带自己走出沼泽,给自己最温暖的爱,她情不自禁陪他躺下,搂住他脖子撒娇道,“谢谢老公,阿聿,我爱你。”   “度蜜月可以随便玩,只是不许哭哦。”棠溪聿伸手把她抱过来,搂在怀里哄。   婚礼和初夜一天一夜体力消耗太多,棠溪聿迷迷糊糊卧床睡了一天,勉强吃了几口饭,其他时间一直在昏睡。   张舒凝留在家里也牵挂他们小夫妻,专程送了炖好的补品过来,听说是温补阳气的大补食材。一口还没吃,棠溪聿脸已经红了,犹豫开口说,“小樱辛苦了,你来吃一点。”   柏樱也觉得难为情,新娘子也需要进补么?医学知识完全派不上用场,她只好清清嗓子给送来的人道谢,“辛苦了,一定替我谢谢小姨。阿聿,还是你吃一点吧,我给你盛一碗。”   房里没外人的时候,棠溪聿专门把老婆拉到怀里,悄悄嘱咐她,“小樱,不可以告诉别人,我,我今天一直在睡觉,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我,我……”该怎么说?就是害羞啦,不愿给别人知道,他的洞房花烛夜,累到第二天下不了床。   “好,好的,你放心,安心的睡。”心疼他多病的身体,但柏樱真的好喜欢她老公的身子,皮肤嫩嫩滑滑,四肢白净欣长,宽宽的肩、窄窄的腰也很性感,真的哪里都好看。   第三天,棠溪聿晨起不再那么困难,看他眼睛没有酸疼,精神头也好了很多,柏樱才放心的梳洗之后跑去花圃摘花。护工给棠溪聿按摩腿的时候,已经发觉他小腿和脚不对劲,看他不痛不痒并没说不舒服,才默默的没做声。待到给他穿鞋子的时候,因为无论怎样也穿不上,棠溪聿也觉出不对,护工才大胆说了实情。   “怎么回事?你放下,我自己来。”他不必高声说话,简单一个问题,护工已经不敢隐瞒。   “是肿了,先生您的小腿和脚肿了,所以鞋子穿不上。”护工扶着他,棠溪聿曲起腿到床上。   看他两手胡乱摸自己的小腿,护工立刻卷起他裤腿,把袜子褪下去一些,稍加用力按他的小腿和脚背,立刻,青白的皮肤上出现了清晰的按压指痕,棠溪聿指腹划过被按压的皮肤,摸到了皮肤上一个个凹下去的指痕,他沉默了。   他自己也用力去按小腿,原本细瘦没什么肉的小腿已经浮肿,一按下去,很容易便出现痕迹。   低头想了想,他声音平静的嘱咐护工,“别让太太知道,去帮我找大一点的鞋子来,拖鞋也行。”   助理看这情况不太好,满口答应下来转身去找鞋,心里盘算着立刻通知医生先生的情况,护工则用大软枕把他的腿垫高,卖力给按摩了很久。   一支小插曲没有打破蜜月的浪漫属性,连跟着棠溪聿出来的工作人员们也玩疯了,庄园又大又美,空气清新景色绝佳,像是一处世外桃源,简直是一段完美假期。   安静了三天之后,在这温软惬意的大庄园里,演奏、表演、戏曲、水上运动、做美食、变魔术、放烟花等等事先计划好的娱乐项目一一上演,专业演奏和歌手频频助兴。连烤肉都可以被演变成大型夜间娱乐现场,棠溪聿看不见,什么也没办法玩,依旧鼓励老婆去玩,对身边人也特别优待,所有人玩嗨了。   陆续还有他的同学、好友和经理人们过来,有位警察同学,甚至制服都没来得及换,也一块儿来庆祝棠溪聿新婚。热闹场面经常闹得柏樱很不适应,小心护着棠溪聿,怕他吓到、累到、怕他心烦,结果他完全不顾自己身体,一直怂恿柏樱去玩,把老婆宠到无法无天。   棠溪聿大婚度蜜月,棠溪岚这位堂哥不但不急于给自己物色终身伴侣,反倒不动声色做了件大事,把一位他物色很久的年轻男子,养在自己的别墅里,日日陪伴在身边,足不出户玩的花样百出,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因为不能自然有宝宝,有关岚少爷喜欢男人的传闻从未断过,棠溪岚也不回避、不否认,任性做他病弱风流又多金的闲散少爷。遇到年轻好看的少年,总会想办法结交,所以他做出如今的荒唐事来,也不算奇怪。   在雅园玩足一个月,棠溪聿才带着老婆和大队人马回家。   因为身份转变,棠溪聿终于拜访了他牵挂在心里很多年的星城孤儿院。   提前由助理沟通好一切,棠溪聿带了诚意十足的礼物,官方又私密的访问,连柏樱也被蒙在鼓里。   两台豪车停在孤儿院门口,只带了数名保镖出门,已经是棠溪聿最低调的出门方式。眼睛看不见,他时刻离不开助理帮助引领,想单人微服私访,已是不可能的事。   被助理介绍,棠溪聿礼貌的主动伸手,与付院长握手问好,“院长,您好,我来的太晚了,很抱歉。”   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神秘人物,真实的站在了自己眼前,饶是付院长快七十岁了,还是觉得惊讶,忍不住一直打量高大英俊、年轻贵气的棠溪聿。看到他眼睛明显的残疾,付院长难忍心疼又遗憾的情绪,握住棠溪聿的手,激动跟他打招呼,“先生您好,您太客气了,您虽然没有亲自来过,但您和老夫人给孩子们的爱,我们院每一个孩子,每一位老师,都不敢忘记。”   “以后,会做的更好,您放心。”修剪圆润的纤细指尖被紧紧握着,棠溪聿耐心的微微躬身,原地不动听老院长断断续续讲了好久。所有感官非常敏锐,他在迅速接受来自周遭的所有讯息。   很意外,小的几个月,大的十几岁,孤儿院里那么多小孩子,却安静的没有小孩子喧闹的声音,可能来的时间晚了,棠溪聿也没听到朗朗的读书声音,想来是一群懂事听话的孩子们啊。   目不能视,棠溪聿便一直坐在院长办公室,他的助理们分别去了孩子们的教室、宿舍、食堂等重要场所查看。   为了让老院长安心,棠溪聿讲话非常直接,大气承诺了很多事项,“钱会由圣尼克基金直接转到孤儿院的账户,答应给大家做的体检,会尽快开始。以后,会有更多的事情发生,例如,新的教学楼,免费医疗。”   “先生,您多么忙啊,我们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没关系,有任何事,可以联系我的助理,都可以跟我提出来。”   看他谦谦君子、青春少年的模样十分好接近,院长还大着胆子聊起了家常,“柏樱特别聪明懂事,是苦命的孩子,她遇到了您,真的太幸福了,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小樱嫁给我,是我的福分,她特别好。”端正大方的人,他的欣赏和爱可以放在阳光下。   事先安排好的,副院长、教务部主任、后勤部主任也来给棠溪聿问好,打破了从不抛头露面的规律,棠溪聿依次跟大家打了招呼。   他不动声色,默默记住了李琦这个人的声音。   付院长感叹,太年轻了,棠溪先生风度翩翩、儒雅温润,果真大家族传人,却又特别好接近,就是一个大男孩的感觉,而且,好有礼貌呀。   没人能看出棠溪聿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而来,棠溪家的风度气魄,普通人是学不来的。   他遗憾自己看不到,但置身孤儿院,也差不多了解是怎么样的情景了。 第40章   从孤儿院出来, 纷乱的思绪困扰棠溪聿的精神,坐到车里他已经开始头疼,不做声自己揉着太阳穴, 他心情更是不好,特别心疼老婆。   原本计划去医院再看看,棠溪聿因为身体不舒服,直接取消了行程回家。   综合医院的豪华病房,被棠溪岚改造了一下, 变得更加舒适宜居, 完工后他立刻搬来住院, 说是身体不舒服,必须入院治疗。   但大少爷住院没有住院的样子, 那个漂亮年轻的男孩子一直陪伴他, 两个人一块儿住在装修像酒店一样的病房里。事做的还算隐秘,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很快人尽皆知。   在心内科的柏樱因为有心人的汇报, 也即时知道了这些,她出于堂弟妹、医生其中任何一个身份, 都不好去打扰棠溪岚的美事。   而且,柏樱深知,棠溪岚的确病得很重,他常年或深或浅的咳嗽,绝不是病美男做派,因为肺病难以治愈;肾病更严重, 双肾治疗, 保养这么多年,几乎没什么功能, 已经靠透析过活,他离不开医院,住院其实是明智之举。   他这种衰弱多病的身体,即使换了器官,也不见得有很好的生存质量,但总有那么一天,换器官,也许是棠溪岚最后的生机。   做为一名天赋极高的医学生,柏樱猜的没错。在医院的某个办公室里,双眼下泛着骇人青色的棠溪岚瘦的脱了形,层层厚衣包裹他一身病骨,笑的浪荡不羁的人喘息困难还跟主治医生笑言,“短期内你不要离开星城,我的命全仰仗你了,供体,很快会有。”   棠溪聿33岁结婚做了柏樱的老公,他身体虚弱多病,这么多年禁欲生活过的风平浪静,也算是良好的保养了身体。婚后也并没变成昏君,他需要做的事、想要做的事依然都在,但小十岁的爱妻一定是排在第一位,何况柏樱温柔又体贴,两个人自来便默契十足,婚后生活如鱼得水,异常和谐。   不声不响斯文冷淡的男人,结婚后变成了离不开老婆的大灰狼,柏樱拿棠溪聿没有办法,作为医生她清楚他的身体应该继续禁欲,偶尔纵情;但俊美清瘦、温柔无限、分外粘人、霸道不讲理、顽皮可爱、还会按摩……就是,几乎每天晚上他都变身,每一个角色柏樱又喜欢的欲罢不能,她没办法拒绝棠溪聿,于是两个人夜夜笙歌,反正自家这位君王从来不早朝。   晚睡依然早起的柏樱,生活步调没有变化,而棠溪聿因为眼疾,长久待在家中,因此她没机会发现,他身体渐渐发生的改变。   晚上睡不好,几乎一夜棠溪聿在做各种梦,白天他断断续续胸闷、头疼,精神总是很差,很难做成事,只能卧床休息。   想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没完成,棠溪聿也不开心,对于孤儿院中隐藏的恶魔,既然他知道了,便绝不会放手不理,专程请了做刑警的同学来,郑重拜托他,着手调查孤儿院事宜。   罗助理专门负责医院事务一个月了,好巧的是罗助理不但熟识棠溪岚,还认得阿岚的新晋小情人。因为单独出入医院,虽然频繁却不惹眼,罗助理发觉了桃色绯闻之外的不对劲,急忙跟棠溪聿汇报,棠溪聿明白罗助理的意思,明白事情一定不简单。   但棠溪聿不可能亲自去查棠溪岚的事,如果只是普通□□,棠溪聿会当做不知、完全不理,可棠溪岚触犯法律,他便不能不管,却不好跟自己警察的朋友提起棠溪岚的事,毕竟,堂哥还是堂哥,一定要慎重调查一下。   本就饭量小,因为神思郁结,棠溪聿更是吃不下饭,还吩咐不要告诉太太,这一下没人敢告诉柏樱先生身体不舒服,他一个人烦恼了很久,并未想出周全办法。   棠溪聿有意让柏樱直接坐在综合医院管理岗位上,但顾虑柏樱年纪小,对学医制药是真的有兴趣,他又不愿过多干预和耽误她的热爱,矛盾重重。生活已经充实满满的柏樱,更加不急于掌握所谓实权在手,她还是留在心内科做主治医生。   医生最不愿意见到的病人是谁?自然是心尖上永远放不下的那位。   做事走路靠摸索,棠溪聿完全失明之前行动已经受到了限制,如今更是视力全无。但至少在家中活动还是熟悉安全的,可他连日来心脏不舒服,又不愿护工时时刻刻跟在身边,终是病症严重到胸口疼痛难忍,到了他起身想叫人来时,已经头晕胸痛、无力支撑身体,倒在了家中小书房里。   救护车在路上,柏樱已经接到了医生和助理分别打来的电话,告知先生在家中昏倒,正在前往综合医院急救的路上。   举着手机一动没动,却好似刚刚跑了一个一千米,柏樱顿觉身边空气稀薄,呼吸的好费力。   “起搏器,唐医生,阿聿他身体里有起搏器,要慎重使用AED,”颤抖的声音说到这里,她已经说不下去,后悔自己说的太多,反而会干扰抢救。   给装有心脏起搏器的患者使用AED的时候,要避开他胸口凸起的部位贴电极片,才可以避免电流直接攻击起搏器,使电流只是经过起搏器,减轻对病人的损伤,除颤才会有意义。   作为医生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做的提醒,毫无意义;作为妻子,她有千言万语要说,请他们一定要保护她的爱人,把他平安送到医院。   通过急救通道,棠溪聿被直接送入了抢救室,挑灯夜读十几年,柏樱见过无数大体老师、疑难病例,她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可一看到棠溪聿紧闭双目灰白的脸躺在那里,腿一下子软了,眼泪哗哗流,完全做不了医生,只能是一位突然信奉了所有神明的妻子。   “您冷静一下,先生心脏没有停跳,我给他做了心室按压、心脏按摩,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不需要AED。”急救医生匆匆介绍了情况。   综合医院最好的心脏专家已经云集此地,女医生搀扶住柏樱,把她拉到了一旁。   柏樱看着同僚们有条不紊进行检查和治疗,神智迅速冷静,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   白色的病房里,有先进的医疗设备,最高级的药液在一滴滴输入棠溪聿的血管,他安睡在病床,不知可否有梦,他的梦里,有什么呢?   柏樱握住棠溪聿瘦瘦尖尖的指尖,望着他立体英俊却连一根睫毛都不肯动一下的脸发呆。   从她几岁起,有了第一个来自圣尼克的玩偶,到十三岁的时候,她的幸运星一直是送她玩偶的圣诞老人。不曾想,她真的有机会离开泥潭,她见到了圣诞老人,岂止是一点也不老,棠溪先生是童话王子一样的人物,柏樱自16岁开始,棠溪聿再也没走出过她的梦想。   女医生悄悄走到她身边,怕吓到她,轻轻的咳,握着柏樱的手把她拉到了病房外间的会客厅。   “先生会晕倒是因为肺动脉高压,还有贫血,先生贫血太严重,增加平时药量远远不够,建议输红细胞血液。”   对于大主任的话,作为家属柏樱点点头,表示同意。   “最大的问题,还是心率不稳定,先生的起搏器出了故障。准确的说不是故障,是功能不够用了。”大主任,也是棠溪聿的主治医生,声音不高但清晰明了,“先生的情况,用三腔的起搏器,应该是更适合。”   他的起搏器三年前才换的双腔,柏樱咬了咬唇,什么话也没说,不想表现得太脆弱让旁人看穿自己的心思,她知道的讯息,这里每一位都知道。   “阿聿他,没有房颤,但他心室有增厚现象,用右房双室三腔起搏器么?”所有最新的心脏研究、起搏器功能她都知道,只为了爱人。   “是的,三腔起搏器应用已经很广,您不必担心。针对扩张型心肌病,顽固性心力衰竭,三腔起搏器能协调室间活动,可以很好的改善心功能。”   突然这间客厅变成了柏樱硕士毕业的答辩现场,作为医生,她有更多的无力感,恨自己不够优秀,没办法治好棠溪聿的病。   自己家医院,什么都是最好的,却也没办法额外减轻他的病痛,这一次换起搏器,又要把之前的电极线取出来,真的非常难又危险。   吃太饱都会心脏不舒服的身体,棠溪聿从小到大没胖过,187高的身子太过清瘦,身体素质真的不太好。   确定要做手术,护士来给他右手埋针,柏樱硬着心肠把他叫醒,怕他难受,还把床抬高了十几度,让他呼吸更轻松些。   “小樱,我在医院了么?”因为听到柏樱的声音,双眸轻启,棠溪聿头还没动一下,只是开口问身边的爱人。   “是,还记不记得啊,你在家里晕倒了,这下必须要住医院啦。”她握着他的手,轻轻抚摸手背、手腕,试图温暖他腕骨突出,细瘦冰凉的手腕。   “记得,到了医院,你还,拉着我哭。”他说话有气无力,只微微抬高一点床头,他已经觉得眩晕,棠溪聿挑了一下唇角,因为有其他人在,他并没笑出来。   “哪有哭呀,你又笑话我,护士给你埋针,你忍着点疼哈。”继续揉了揉他右手,柏樱轻轻拍了拍他做为提示,“给你扎在这里哈。”   一定要在右手给他植入针,因为左边要做心脏手术,所以不能再利用手臂和锁骨这边,输液和治疗都放在右侧。   扎的时候他脸色丝毫不乱,甚至头没侧过去一点点,护士离开后,棠溪聿朝着老婆的方向晃晃悠悠举起来手,还有心情开玩笑,“洗澡的时候,我也要这样举起来么?”   “不让你洗澡,擦擦就算了。”看那伶仃的手腕刚固定好留置针,柏樱心疼的不行,捧住他的右腕,恨不得此刻躺在这里的是自己,忍不住开口埋怨他,“吃饭吃的那么少,身子越来越瘦,还不好生养着么?”   “我,”他自来如此啊,可棠溪聿没说出来争执的话,乖乖让老婆说。   “你若是一病不起,我该怎么办?”她把脸贴在他冰凉的手背上,心里止不住的后怕,如果棠溪聿倒地不起,或者病的越来越重,她该何去何从?   单薄的手掌动了动,棠溪聿转过手掌来,细长手指轻轻攀附住了柏樱的手,他没什么力气,轻轻喘了几下,吃力跟她讲话,“小樱,什么都不要怕,你已经是我太太,你的身后永远有我,同样的,你也永远,是我们家的女主人,也是我的依靠。”   “我的小姑娘,被迫长大了,我眼睛看不见,身体又不好,很对不起你……如果,我离开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柏樱已经惊呼出声,压抑的发出痛苦的声音,“不!”   “不要怕,我大你这么多,总有那样一天,你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做快乐,善良的人。”   金钱权势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如果没有高尚的名誉、荣耀的传承,金钱将只是数字。   他淡色的眸子里从未有世俗名利,却一直把大爱放在心里,深情与冷漠,内敛与浓烈,被完美的融合于一体。   面对可以面不改色谈论生死的丈夫,柏樱越发哭的无法止住眼泪,担心他跟自己一样难受,她拼命咬住嘴唇,不想让他听到自己的哭声。   最新的三腔起搏器第二天才能到医院,手术便安排在第二天下午,晚间已经不让棠溪聿进食,未免自己在他身边吃东西引他不舒服,柏樱是一个人在病房客厅吃饭的。没吃两口已经开始反胃,她连忙捂住嘴巴跑去门口的洗手间,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以为小小的插曲马上会过去,但第二天早餐的时候,反胃不舒服却更严重,刚打开汤盅盖子一口没吃,柏樱已经忍不住,才跑到洗手间门口便开始吐。   昨晚棠溪聿躺在病床,已模糊听到外面声音不对劲,当时身边护士在给他换药,他挣扎了许久也打不起精神,后来柏樱再跟他说话,又听不出任何异样,便没追问。   今早,他又听到柏樱的声音有反常,立刻抬手叫人,“谁在?马上出去看看,太太怎么了?”   身边护士马上弯腰细听他的话,答应了下来立刻走出去,不敢有怠慢。   看到护士急匆匆敲洗手间的门,门又没关柏樱扭头小声问他,“先生怎么了?”   “先生叫我来看看,太太您怎么了?”   皱了一下眉头,再立刻舒展开,柏樱不敢对棠溪聿有所隐瞒,正因为他眼睛看不见,如今又病着,既然他察觉,她便绝不会仗着他看不见而随意糊弄。   她轻轻给护士挥了一下手,回复道,“你告诉先生,我没事,马上过去。”   抓过水果味的漱口水,她反复漱了漱口,快步走向里间病房。   “阿聿,”她看到棠溪聿已经叫人把床头升起来,病床上男人头歪在一旁,脸白的一丝血色也无,戴鼻氧还张着嘴巴喘气,仿佛一条上了岸的鱼。   柏樱那个翻江倒海的胃,似乎更难受了几分。   漫无方向的抬起手,棠溪聿因为头晕而声音很小,“小樱,”握住她递过来的手,他突然两条胳膊都伸展开,胡乱用力拉她到自己身边,“你,你哪里,不舒服?病了?”   顺着他的心意,柏樱坐在了他床边,一直握住棠溪聿在输液的手不分开,连忙解释,“你别急,我有点反胃,可能,吃错东西了。”她推断自己可能是没睡好,怕他不让自己留下照顾,没那样说。   “你昨晚已经吐过一次了吧,是胃疼么?可以做什么检查?把内科医生叫来,给太太看看。”床头升起了大约45度,棠溪聿眩晕难受的感觉已经减少了些,感受到柏樱坐在了他床上挨着他,脸上不再冷峻僵持,有了丝动容。   “我喝一包胃炎冲剂,应该就没事。”她也不知道会不会好,中药冲剂,喝一点没事的。   “你什么时候得的胃炎?”棠溪聿对得病十分较真。   “不是……大概,是那个症状。”   “你是医生,居然随便乱吃药。唉,把张女士找来,陪太太去检查。”他抬起没在输液的左手,没有方向,开始随意发号施令。   病弱无助的人,他没责备她一个字,却字字好似责罚,柏樱终于乖乖听话,不乱吃完,立刻由赶过来的同事陪伴,去综合大楼那边做超声检查和预约别的检查。   “柏医生,你们,结婚几个月了?”女医生虽说是医生,可也是柏樱的同事,走到一半,忍不住小声八卦起来。   现在是六月,他们是四月结婚,柏樱没多想,随口回答,“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   腾!   有什么东西从她脑子里飞起来了,是一道灵光。   天啊,会不会是……   “什么胃不舒服,你吃什么药了没有?不会是怀孕了吧。”   “我没吃药。”天啊,柏樱已经开始不淡定了,她也觉得会不会是怀孕了呀,原来她们想到了一块儿。   “没吃太好了,阿弥陀佛。”女医生真的一心为柏樱考虑。   大医生,还念经?   柏樱侧头看了一眼一直保护她,拉住她手不放的同事,觉得她好有趣。   医院彩超室隔壁,她们俩正坐着等医生过来,突然听到了隔壁说话的声音,原来墙是一层薄薄石膏,完全不隔音。   “你也看到了吧,太好看了,身体超级好啊,血管干净,头发浓密,还有八块腹肌。”这是一名犯花痴的女护士。   “啧啧啧,你是不是傻了,他是喜欢男人的,烂桃花你也要?”这是另一位,比较冷静的护士。   “你不要说啦,那么年轻,身体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做全面检查啊?是怎么了?”   “不单是这里,血液啦,细胞啊,做的可详细了。”这位冷静护士知道的很多,她继续说道,“听说岚先生是我们大大大老板的哥哥,有钱人啊,居然也会来医院占便宜做体检。”   “小帅哥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啊?”花痴女护士的脑子不会思考,只会思春。   听到这些话,柏樱心中疑惑大涨,棠溪岚重病难医,而且他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医院已经是棠溪家的,他没有理由,更不会急吼吼让二十刚出头的小情人来蹭体检啊。   那种天生富有的大少爷,他真的会有占便宜的意图么?   别人或许相信棠溪岚会,但柏樱见过棠溪政的资产能力,她绝不相信。   彩超室医生很快来了,小心谨慎、恭恭敬敬的给柏樱做了彩超后,医生超级兴奋的告知,虽然月份很浅,但柏樱的的确确已经怀孕。所以,她反胃、呕吐并不是因为胃生病了,而是因为有了小宝宝,妊娠反应导致。   守在诊室外的助理听说这个消息,立刻请医生、护士和陪同来的女医生保密,千万给先生、太太保守秘密,大家明白棠溪先生不是普通人,纷纷表示一定能做到。   柏樱没有像助理那般谨慎,她已经沉浸在快乐兴奋之中,不用算日子也知道,这是她和阿聿的蜜月宝宝啊。   匆忙回到病房,她要把好消息告诉阿聿。   还没看到人,踏入病房柏樱习惯的先开口叫人,“阿聿,我回来啦。”   张舒凝迎面走出来,没有理会她快乐的语调,“小樱,你怎么样?打电话问助理,说你没生病,这么久不回来,阿聿要亲自去找你了,你能不能多考虑考虑他的身体?”   “对不起小姨,让你们久等了。”她的好心情不会因为几句话打破,何况张舒凝只是说让她多考虑棠溪聿。   “小樱,”听到柏樱的声音,棠溪聿借着微微抬高的床头,努力直起身叫她。   快步到床边,柏樱摸了摸他的脸和肩,轻轻用力按他,不让他起身,“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啦。”她贴到他耳朵边,更小声问他,“你猜,我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他急的喉咙带上喘息之声,抬起手背试探的去碰触柏樱,想抱抱她。   “没有病,我没病。”柏樱连忙否认,身子更加贴近他,脸颊贴着脸颊跟他说,“我怀孕了。”   “啊?”棠溪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聿,检查结果是,我怀孕了,你要做爸爸了。”她的宝宝一定会比她幸运,因为他有一位最最善良的好爸爸。   病房虽大,张舒凝离他们还蛮近的,隐约听到了柏樱的话,几乎是用跑的,来到了棠溪聿的病床边。 第41章   四月结婚, 六月里已经珠胎暗结。   得知柏樱怀孕,张舒凝抱着她激动万分又不敢用力,小心扶她坐在棠溪聿病床上, 立马开始打电话,给柏樱身边加派保镖和助理。   “小樱,我抱抱你,”棠溪聿仿佛面对的是一只薄瓷娃娃,手举在半空中停住不敢动, 说话更加不敢大声, “我的小姑娘, 要做妈妈了。”   他撑着床努力坐起来一些,苍白骨节分明的手, 极小心的把柏樱抱在怀里, 抚摸她秀发,再轻轻向下,抚摸她的背, 她的腰。   还傻傻的问她,“会不会害怕?晚上我想抱着你睡。”   身上手臂各种管子的男人, 还挣扎用力想把她抱在腿上,柏樱笑着抱住他,软软的给他按揉心脏的位置,提醒他自己还是个病人呢,“我好开心,有你在, 我什么都不怕。”她才不怕, 觉得幸福满满。   棠溪聿真的是好爸爸,赶在手术前, 他请来律师,撑着虚弱的身体,签署了一份特别文件。内容柏樱也不知是什么,但可以确定,是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未来在考虑。   专家大咖云集,棠溪聿装三腔起搏器的手术虽然做了好久,但终于成功。   昏睡了一天一夜,他才渐渐开始苏醒,柏樱看他各项指标是随时会醒过来的,但就是迟迟醒不过来。她也不急于叫他,只是紧紧拉住他的手,仿佛怕他跑掉一样。   好不容易棠溪聿醒了过来,他张开眼睛相当于一对漂亮的装饰,什么也看不见,苍白的嘴唇动啊动,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聿,你醒啦,睡得还好吗?”   他被她握住的手,动了动。   柏樱继续跟他讲,“手术很成功,新的起搏器已经在你身体里,一切正常。”   他的手持续的用力,好像在提醒她什么。   “你很好,我也特别好。放心吧,小姨多派了人照顾我,我坐在你的床边,用的是特别的座椅,超级舒服。”   听她这样说,他颤巍巍使劲的手卸了力,不再一直用力捏她,安心了。   血糖偏低,但凝血功能不好,一点点伤口都很难愈合,何况为了取出导线,棠溪聿胸口还被开了更大的刀口。   三天可以出院的手术,他在医院躺了八天。   可以自己吃饭了,棠溪聿握着勺子吃不下,说没胃口,家里厨师的手艺,外面酒店专门定的餐,他统统不喜欢,柏樱心疼他,亲手喂,喂到了唇边都不肯张嘴,是真的胃口很差。   “我要回家。”他不愿住在医院,消毒水那个味道,无论怎么样也还是有。   “好,咱们回家。”   眼睛看不见还不听话,喂棠溪聿吃饭比喂小婴儿还费劲,没有一点抵抗力,却不愿意待在医院里,看他越来越瘦,一点胃口也没有,柏樱同意他回家休养了。   坐轮椅被推着出院,司机一路小心开车,棠溪聿终于回到家,才发觉,家里真的是最最好的地方。   听柏樱手镯叮叮咚咚在身边,他伸手去摸床头柜子,摸到了手机、电脑、盲文书,是他熟悉的家,棠溪聿勾唇笑了。   “小樱,你坐下,不要动了。”茫然的伸手,却摸不到人,他想她好好休息,不要太辛苦。   “来啦,怎么了,我给你倒杯水吧。”她没忙什么,只是在查看他常用的药,虽有专人负责,但柏樱还是习惯自己每样亲自查看。   紧紧抓住她的手,他微微摇头,“你坐在我身边,不要动。”   “我啊,是最最年轻的准妈妈,你放心吧,我不舒服不会逞强的。”柏樱清楚自己的身体,她都没有问题的。   “你不可以不舒服。”   霸道老公上线了。   术后消瘦了很多,瘦的身上衣服空荡荡,抵抗力低,仍很虚弱,甚至不被允许出门的人,却会霸气护着老婆,他的老婆,不是因为不舒服才休息,而是要做好所有的功课和防护,压根不允许发生不舒服事件。   每天抱住老婆,柏樱的脸蛋,手,胳膊腿,肚子,棠溪聿都要仔细摸一遍,弄得柏樱又想笑他又觉得感动,她说自己很好,他已经不相信了,非要自己仔仔细细摸一遍才放心。   棠溪家对于柏樱怀孕,对外是保密的,虽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无论如何传言和猜测,皆矢口否认。   张舒凝请了很多孕产方面的专业人士,来照顾柏樱,给她安胎,更让棠溪聿安心。   孕吐大多在清晨,过了早餐那个时间段,柏樱胃口还不错。   “在家陪我吃了饭再去上班吧。”坐在沙发里,棠溪聿已不敢随意伸手摸索,总怕伤了怀孕的娇妻。   手术后棠溪聿一直静养身体,但迅速恢复体力几乎是不可能的。人人穿着清凉的夏天,他依旧长袖长裤,清晨和夜间还要再加衣服,他身体消瘦下去好容易,胖一点却分外困难。   “好,我不急着去上班。医院人人知道我是你太太,这个医生我是做不下去了。”她故意调笑他,自己的身份因嫁给棠溪聿而改变,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你不高兴了?为什么?”助理、保镖贴身照顾,棠溪聿没听说老婆有什么不愉快在医院发生,又不懂普通人升级为大佬太太的烦恼,所以很是费解。   “没有不高兴,很开心可以和我的先生一块儿用餐。”   “你好好走路,不要管我。”   搂着她的腰,一步一摸索把她护到餐桌旁,棠溪聿亲自摸到餐椅给柏樱拉开。他做起事来很慢,因为看不见而太过专注,仪态又好,柏樱常常是仰头看他线条清晰的下巴,已觉得好幸福。   怕孕妇吃腻,厨房日日换花样给柏樱煲汤水,今天是燕窝豆浆,棠溪聿侧头问她想喝点什么?   “喝这个豆浆。”   摸到小汤碗边缘,他小心推给她,又抬手试探,碰到汤勺便安心了。   柏樱好感动,她的老公,何曾亲自照顾过什么人呢?   “阿聿,不要只顾着给我呀。你也要多吃饭,再长胖一点才更好看。”   答应的很痛快,棠溪聿非常听老婆话,“好,我努力长胖,你靠着我睡也舒服一些。”   他身上的疤愈合并不好,柏樱哪里敢碰,棠溪聿是比孕妇矜贵得多的病人,身体也更需要多加照顾。   因为有研究生课程要读,又加上有孕在身,柏樱把作为一线医生这份工作,左右权衡之后完全放下了。   她更加积极的投入到了医院的管理和圣尼克基金会的事务中来,为了棠溪聿的嘱托,也为了自己的一份私心。   没有属于自己的帮手,柏樱只能一个人偷偷的查棠溪岚,并不是因为几句闲言碎语而产生怀疑,而是她多次透过检查数据,太了解棠溪岚的身体。他这个奇怪的嚣张行为,更像是披着爱情的外衣,实则在谋划巨大的阴谋。   综合医院是棠溪聿的,如果出事,那么无论是名声还是责任,棠溪家都推卸不了,柏樱不想老公做这个冤大头,于是才要查清楚棠溪岚的种种阴谋。   几天后,接近午餐时间,由于早餐吃的晚,柏樱不急于吃饭,而是坐在办公室,等一份最近孤儿院的报告文件。   梦里很久不曾出现过,敲门进来的人不是助理、秘书,竟然是李琦从孤儿院亲自送来文件,十年时光匆匆走过,两个人就这样再次见面了。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李琦看到第一眼完全没认出柏樱,当然,他跟快反应过来,坐在巨大办公桌旁,长裙坠地的气质美女,曾经是他的最爱。   他被基金会中某位主任支使,要求他亲自、快速送文件到会长办公室,千万个不愿意李琦也不敢说出来,硬着头皮大中午给送来了文件。看到大老板是年轻美女他已经一惊,发现是故人后,更是吓了一跳,一时反应不过来,该问好还是假装不认识。   仿佛看到的是极其胆小的小动物,眼光一瞬也移不开,李琦浅浅的呼吸,脚步轻轻的向前一步步走去,似乎他轻轻哼一声,眼前精致洋娃娃般的美女便会幻化不见。   听到敲门柏樱很小声的说了“请进”,待她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面孔,第一眼,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助理?看第二眼时,柏樱全身血液逆流,所有毛孔紧张起来,她真真实实的被惊呆了。   这个男人不是很高,但他身体结实,力气大到惊人的手臂,可以钳住她令她无法动弹丝毫;他的每一个亲吻,霸道的吮吸、啃咬,每一声呼吸也仿佛烙铁,刺激的她心头刺痛。毫无预警,恐怖地狱般的记忆如潮水,淹没了她,她只想逃……   李琦一个字没说,柏樱已经跑了。   吓坏了,还好脑子聪明记得拿手机,她提着裙子转身跑进了办公室里的套间,锁死房门,柏樱贴着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柏樱看了看自己死死捏着的手机,给棠溪聿打了电话。   “阿聿,我肚子疼,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话语听起来仿佛撒娇,其实她是颤抖身体在说,软糯低吟,听起来可怜兮兮。   半躺半卧在输液的棠溪聿,抬手习惯性摸了摸耳机,认真听了老婆的话,微微抬下巴答应了下来,“乖,小樱,你在圣尼克的办公室吧?我马上过去。不要怕,照顾好自己。”   听到柏樱软绵绵的回答,讲话淡淡没有力气的棠溪聿面上平淡无波,行动力却超强,他微微侧头找人,“罗助理,我要出门。”   “先生,”罗助理留在床边,一步不曾离开。   “马上请护士来拔针,叫车准备好,你帮我换衣服,跟我去圣尼克接太太回家。”清楚又准确下了命令,棠溪聿左手撑床慢慢坐直身子,抬起输液的右手,等待下属的行动。   纵使心里如油煎一般焦灼,棠溪聿眼睛看不见动作也依旧缓慢,凡事依赖别人,他仍是保持了良好的风度仪态。拔了针,罗助理扶他起身穿鞋,披了薄外套引领他匆匆出门。   表面看起来,棠溪聿只是脸色苍白,并无其他波澜显在脸上,但他心脏哪里受得住突然来袭的焦急担忧的情绪?坐在车里,无论罗助理把座椅调整得多么舒适,棠溪聿还是越来越难受,胸闷疼痛、嘴唇开始泛着紫色,罗助理不等他开口,已经拿水拿药,喂他吃下。   下了车,棠溪聿完全分辨不出来方向,站在那里他身子微微发颤,罗助理一百个不放心,紧紧抓着先生胳膊,生怕他突然倒下。   “我没事,别担心。”棠溪聿拍了拍罗助理的手,示意他放心。   被罗助理扶着才走了两步,柏樱的助理冲出来,顾不得礼节,直接跟棠溪聿汇报,“先生,太太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的套间里,我们谁敲门她也不开,也不说话……”   打断她的话,棠溪聿伸手向身前探,已经有了急切的意味,“没关系,我去接她。”   之所以焦急万分,正因为棠溪聿了解柏樱,她从没麻烦、支使他做过任何事,今天一反常态的要求他来接她,他不用问已经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他的小姑娘不是大女主,是胆小的小女生啊。   担心吓到老婆,棠溪聿不要别人领路,用盲杖一个人一路探路走到了会长办公室。   边走棠溪聿还边想,柏樱绝不是肚子疼,肚子疼她会第一时间看医生,才不会躲起来吓到讲话声音在颤抖。   这间会长办公室廖毕生专门为棠溪聿准备,柏樱用起来十分顺手,套间的密码,还是棠溪聿设定的。   他微微躬了身子,摸了摸电子锁确定位置,认真输入了密码,套间的门随着电子锁解锁的声音,开了。   “小樱,小樱,我来了。”平静温柔的男声,带着山林的清风,月夜里的凉爽,传达到了柏樱的耳朵里。   她的神来了,救她的人来了。   心跳如鼓,焦急万分,棠溪聿勉强控制自己的神经,耐着性子挥动盲杖前行,如果不用盲杖,他是前后左右也分不清楚的。   “小樱,老婆,你在哪?”   一步一停,他棠溪聿仔细分辨房间里的声音,他听到了细微喘息的声音,还未来的及辨别方向,柏樱说话了。   “阿聿,阿聿,桌子,我在桌……”   声音微弱无力,还低低的,棠溪聿立刻把手里盲杖的幅度缩小,点地的力度卸掉了大半。在房间里试探、来回数着步子和摸索墙壁来帮助判断方向,转了三四分钟,他终于碰到了桌子。   桌子不同于外面会客厅大而规整的大办公桌,这个书桌是几何圆形,造型抽象简约,棠溪聿碰到桌子便开口叫她,“小樱?小樱?”   “在,阿聿,”   她的声音响起,棠溪聿立刻下蹲伸手去扶地,规规矩矩把盲杖平行放在地面,他开始手脚并用,跪着摸索前行。   趴一步,他会抬手试探以免撞头,又趴了几步,他摸到了不同于地毯的丝丝滑滑的布料。   是他老婆的裙子。   这辈子也没这么狼狈过,棠溪聿顺着布料向前跪趴,摸到了老婆的小腿,“小樱,是我,不怕,抱抱……”   纤细脚踝握在棠溪聿手里,他有无数种方式把柏樱抱到怀里来,但他看不见,不知道眼前柏樱是个什么情况。于是他没动手,而是用语言先跟她沟通,忍住了所有猜疑和恐惧,他柔声哄着小姑娘。   抽抽嗒嗒的腔调,柏樱嘤咛一声,爬到了棠溪聿怀里,棠溪聿没有准备,看又看不到,手上力气只够抱住柔软的娇躯,只好抱着她倒在了地上。   顾不得自己的腰和一侧着地的右胳膊,他大手搂紧她还有空余空间手指来回抚摸柏樱的头,像安慰受惊的小奶猫循循哄诱,“小樱,告诉我,摔疼你了么?”   怀里的脑袋摇了摇头,发丝滑溜溜的,是他的宝贝。   “阿聿,你来了。”也不管两个人躺在地毯上有多奇怪,柏樱伸出双手,搂紧棠溪聿脖子,小声哭了起来。   不急于起身,棠溪聿让她枕在自己胳膊上,给她所有的胸怀,让她随意发泄情绪。   她模糊叫出他的名字,脸蛋贴着他胸口,很快把他的衣服哭湿了。   单薄修长的大手,从她后脑、耳朵处轻轻摸索,一直摸到了湿湿的脸蛋,棠溪聿哄小孩子一般,念叨出绝不会刺激到她的安慰词,“乖,小樱不怕,老公在,不怕了。”   她从不会发脾气,更不会大哭大闹,今天当他面哭了,一定是有特别大的事发生,他好心疼。   抱着老婆侧躺在地,许久之后柏樱不再抖动肩膀哭的厉害,棠溪聿的身子已经累的僵硬,他仍是一声不吭。   看她不哭了,想来激动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棠溪聿试探的问柏樱,“小樱,我带你去医院,看医生,好不好?”   他慢悠悠柔声的哄,情绪稳定,且并不提她肚子里的孩子。   柏樱早已经缓回了精神,只是趴在他怀里开始不知所措,偷偷的想该怎么解释   “我看到了,看到了,李琦。”说到李琦的名字,柏樱的声音已经低的几不可闻,但棠溪聿听清楚了,他懂了。   “不怕,马上请女保镖24小时守着你。”忍着胳膊上的疼,他一手搂着柏樱,一手撑地慢慢抱她坐了起来,身体的僵硬疼痛完全被震怒掩盖,棠溪聿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压制一腔怒火和胸中翻涌而来的强烈痛感。   最后还是听了柏樱的话,并没有去医院,而是把医生请来,在家中给柏樱细细检查了好久。确定了孕妈妈和胎儿平安无事。   柏樱在卧房里接受检查的时候,棠溪聿在一楼会议室里,召集了自己最信任的几位助理。   他气自己太大意,没有保护好老婆,让那个人有机会能够接触到她。   斯斯文文的棠溪聿并不是普通人,他最擅长识人用人,立时给老婆聘用贴身女保镖,并派专业的人调查,他要知道,李琦为什么会出现在基金会? 第42章   查清李琦为何能出现在圣尼克的会长办公室并不难, 两个小时后,棠溪聿便知悉,是一位基金会中的高管, 专门指派李琦来送孤儿院文件,才造成他们碰面,柏樱受惊这件事。   能吓到柏樱的人是李琦,这个秘密,这位高管知道么?   三天后, 事情才算是水落石出。   私家侦探查出, 原来是棠溪岚派人调查了柏樱, 他请的私家侦探也很厉害,查到了柏樱的底细, 不仅仅是柏樱出身孤儿院, 甚至还查出柏樱被李琦□□的非人往事。   而这位高管,由此算是彻底暴露了与棠溪岚的非同寻常的关系。   于是,意外得知她年幼被侵害, 成了棠溪岚卑鄙利用的一段往事,可以吓吓柏樱, 让她老老实实守自己的本分,不要妄想破坏自己的好事。如果,她因此事流产,那么棠溪岚更是额外赚了一笔红利。   李琦出现在圣尼克这一次,惊动了棠溪聿亲自来接柏樱,当时闹到基金会大楼外救护车、警车、自家豪车和成群的保镖集结, 好不热闹。   还好柏樱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但真的是吓着了,每晚搂住棠溪聿不撒手。棠溪聿觉得自己看不见, 睡着的话很容易伤到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但柏樱别说分房,连松开他的手也不同意。   经过这一次事件,柏樱自己是各种怕,她后悔自己激动的行为会导致失去胎儿,更害怕再闹出什么丑闻来,终究,她最怕会失去棠溪聿对她的爱。她今时今日身份、地位不同往昔,但依旧紧张害怕,多思敏感,现下,更是如屡薄冰。   长期住在综合医院,棠溪岚把日子过成了蜜月期,每天抱着舞蹈学院刚毕业的小情人,乐不思蜀,根本不打算出院。小情人初出茅庐,不懂人间险恶,承受不住棠溪岚铺天盖地的宠爱,早已经爱昏了头,千依百顺。   查清了棠溪岚做下的种种事迹,棠溪聿十分震惊,是没想到他害人会害到自己老婆头上;也气愤于棠溪岚利用自己的医院,盘算违法害人的事,要知道,他是继承父母的意志,做了一辈子慈善的。   在小客厅里,棠溪聿的私家侦探汇报这些侦查情况的时候,早已知情的警察老同学杜瀚被专程邀请来,一同研究。三个人一块儿分析这个事,棠溪聿被残酷、难堪的事实气到胸痛难忍,没等杜瀚叫来医生,他已经呼吸困难,咳的停不下来,扶着沙发扶手开始侧头吐血。   真的被棠溪岚气到了,而且棠溪聿对这个人是彻底失望了。棠溪聿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墨绿色的polo衫和白色裤子被血染后,是个什么吓人的样子。   杜瀚冲出去叫人,家里人看到棠溪聿的状况,十分惊讶,他虽不是第一次吐血发病,但众人仍是乱作一团。   “小姨,小姨,”众人东一句西一句,棠溪聿险些分不清谁是谁,他抓住张舒凝的手,反复叮嘱,不要让柏樱知道。   不要给柏樱知道什么?不让她知道他发病吐血,更不要她知道恶人棠溪岚和李琦的种种,他不想再刺激怀孕的妻子,只想保护她,给她安逸幸福的生活。   棠溪聿去星城孤儿院那次,李琦见过棠溪聿,但他并不清楚棠溪聿的身份,只知道是跟他们普通人不一样的上层人物,至于柏樱是否结婚嫁给了谁,李琦完全不知。   被棠溪岚设计利用,李琦也是看到柏樱之后才后知后觉,原来小丫头攀上了圣尼克基金会中的大佬。   匆匆逃出基金会,李琦觉得自己真的是卑微,想到小丫头如今长大了,而且长得那么好,十年前他做下的事,断断续续做了这么多年没有败露,真的是时候该收手了。   试图隐藏痕迹,可李琦很快懊恼的发现,自己应该是败露了,因为柏樱已经成为医生,具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诚然,即便全城公告过婚礼,但一般人根本无法把新人的名字对号入座,李琦也并不知道柏樱已经嫁给了棠溪聿,因为柏樱单身与否虽然不是秘密,但棠溪聿这种身份的人结婚与否,跟谁结婚,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我该怎么办?只能等着被抓吧?”李琦很痛苦害怕,找到他刚到孤儿院时,第一个资助过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为律师的赵振宇聊天。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和事都在发生改变,结局,或许有希望改变。”   赵律师知道李琦做错了事,但因为李琦像爸爸一样的照顾过他,给了他童年温暖,所以赵律师选择抛弃正义,真心为李琦谋划出路。   “我只是孤儿院的工作人员,而且,已经老了。柏樱,正是青春向上,能力最强的年纪。她如果旧事重提,我一定坐牢。”抱着头,50岁的李琦其实并不显老,相反,相貌身材都还算偏年轻的状态,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绝望了,否则也不会跟赵振宇倾述他的龌龊心思。   “她是基金会老板的什么人?”同是孤儿身份的赵律师从小争强好胜长大,真正给过他温暖亲情的人,只有李琦。   “他们……我不知道。”李琦一脸的茫然,也开始生出好奇。   “圣尼克基金会,会长廖毕生,年纪60岁了,是慈善家、经济学家、管理学硕士……”赵振宇开始查找圣尼克的公开信息,随口读了出来。   廖毕生有长长的、闪光的履历,但赵振宇知道,他并不是基金会背后的大金主,因为廖毕生属于高级职业经理人,并不是具有雄厚资本的大财团型慈善家。   功夫不负有心人,赵振宇搜索、打听、付费咨询,忙活了好久之后,终于掌握第一手的真实信息。   “叔,有办法了。”赵振宇合上手机,挺直了腰背,露出了轻松快乐的表情。   李琦信任赵振宇,虽不知所以然,仍旧兴奋的看向他,“我不用坐牢了?”   “岂止不用坐牢,应该是完全没事才对。”   自这一天开始,掐不准ip的营销号,开始推广漂亮励志女医生,是如何从孤儿院长大,一步步成长为医生的故事。   把柏樱小时候,虽然身在孤儿院,但吃的比别的孩子好,读书机会也更好,长得又漂亮精致的一张张照片放出来。才13岁的她,是如何脱颖而出,又如何抓住机会离开孤儿院,并再也没回来过。   还有照片显示,18岁的柏樱,上下学已经是豪车接送,成功进入上层,使自己小小年纪实现了阶层的跨越,非常励志。   甚至还有柏樱被棠溪聿求婚的现场照片,从没曝光过,大概是求婚那天在现场,某个路人的拍摄角度。完美拍出了浪漫灰姑娘和上流社会富家公子,令人羡慕的爱情故事。   文字、照片不带什么感情,但用别样的暗示和角度,传递出某种信号,对女主角并不友好的讯息。   曝光的时候把棠溪聿还打了码,似乎是不想惹麻烦,也是真的不敢曝光棠溪先生。   其实,即使曝光棠溪聿的脸,普通人也没人认得他是谁,但大家能够猜到,这个爱情故事里的男主角很有钱。   评论区风评全歪了,大家猜男主角是个老头子,把女医生的努力好学全部忽略,明显的明嘲暗讽充斥整个评论区。   没有家族,无权无势,甚至没有父母亲人的柏樱,陷入了一个被恶毒评论和恶意揣测包围的境地。   这个图文并茂的小视频不只一条,也没公开伤害柏樱,开头讲的是励志少女,后面画风就歪了。也有人支持柏樱,但不可否认,她已经被塑造成为利己主义者,聪明漂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得到了。   看到文章,柏樱只是皱眉,但看到评论的时候,柏樱哭了。   她能够看到的消息,想必周围很多人也看到了,柏樱是茫茫人海的一朵小花,但棠溪聿不是普通人,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怎么能容许一位有黑历史的妻子?   她一个人躲在家中,感觉精神面临崩溃,流了好多眼泪,叫她吃饭她也不理。   因为棠溪聿告知,柏樱大概知道李琦会出现,是因为棠溪岚。她所不知道的是,发布消息和视频这件事,棠溪岚也不知道,这件事谋划者不是他,执行者更不是他。   进入初秋,许久不见面的几位经理人约见棠溪聿。   身体养好了一点,棠溪聿难得有兴致,约在了私家菜馆,跟几位老下属、老朋友相聚。   罗助理寸步不离棠溪聿身边,护着他行起坐卧,贴身照顾给端水布菜,一餐饭几个人吃的很轻松和谐。   用餐愉快,棠溪聿吃的很少,更乐于听大家讲话,众人心中的重要事情也借机会纷纷请示完毕,话题渐渐转入轻松闲聊部分。   关于柏樱被人用短视频阴阳了这件事,经理人们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沉默,又再三考虑后,选择了及时向棠溪聿汇报。   虽然棠溪聿身体不好,但这么大的事,大家不想让他被蒙在鼓里,做最后才知道的那个人。他自己并不用这些网络平台,眼睛看不见,棠溪聿关注的更少了,只能靠听,空闲时间又很有限。   听到这样的事情,又听了几句大家中肯的建议,棠溪聿点点头,起身告辞。   扶了助理的手臂,急急忙忙乘车回家,第一时间回到家,棠溪聿便急着找老婆。得知柏樱饭都没吃,棠溪聿自然是心疼老婆,先去厨房,立等厨房里把给她的餐食准备好,他才带了东西去房里找老婆。   “到了,您现在在房门口,东西我端吧?”罗助理端着餐盘,胳膊肘引着棠溪聿来到房门口,低声提示。   “给我,我自己去。”   他侧头说完,已经顺着罗助理的胳膊摸索接过了餐盘。   自己的主卧棠溪聿非常熟悉,他端着餐盘,不依靠盲杖一步一步向卧室里走去,“小樱,我回来了。”   看到是棠溪聿回来,他又端着东西,柏樱顾不得自己的低落情绪,连忙从沙发里站起来,去接过东西。   “阿聿,我在,东西给我吧。”先说话,再有所行动,这是柏樱跟目不能视的棠溪聿相处的最基本模式。   “好。”他任她接过东西,自然放松的站在原地,右手微微抬起,等待她回来。   穿着吊带长裙还光着脚的柏樱一头扑进了他怀里,棠溪聿收拢手臂,温柔的搂她入怀,还细细摸了摸她穿的什么衣服,会不会冷。   男人清雪朗月般闲适的声音响起,在她头顶问道,“带你出去度假好不好?我们,去看雪山,去泡温泉,看郁金香也不错,去吃美食。”   她刚刚怀孕,这时候旅行实在不适合,柏樱搂紧他劲瘦的腰,在他胸口摇头回应,“不要不要,你前几天才吐了血,还在修养期呢,我不想出门。”   他什么都知道,她也什么都知道。 第43章   老同学杜瀚身为警察, 秘密调查孤儿院带来的结果令人震惊且愤怒的,但并不意外,原本, 棠溪聿还没想好,该怎么惩罚恶魔李琦。   他和杜瀚讨论过多次,有没有可能,悄无声息,不必公开被李琦伤害过的受害人身份, 也能够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现在, 自己的老婆被中伤, 棠溪聿不在乎舆论风向,他知道柏樱已经因为往事而再次受到了伤害。既然他想保护的人已经受伤, 那及时出手才是他该做的, 棠溪聿打算好要公开提起诉讼,告李琦,不再瞻前顾后, 他召集了律师团队,即刻开始准备。   一面是怀孕的老婆被伤害令棠溪聿心疼又懊恼, 另一方面,他派人暗中调查棠溪岚也查出了惊人黑幕。   知道棠溪岚为了自己可以活命,做下了很多荒唐事,棠溪聿大多会当做不知道,但绝不会允许他谋害别人性命。最重要,棠溪岚因为迁怒, 而把李琦挖出来设计恐吓柏樱, 而李琦也在垂死挣扎,又再次伤害了柏樱。一次次受伤害的皆是无辜女性, 棠溪聿因此不打算放过棠溪岚,和李琦一样,他要他们罪有应得,后悔自己做了伤害弱小的事。   没有大哭大闹,但柏樱一个人的时候,眼泪没有断过,他时时刻刻能在她脸蛋上摸到湿漉漉的泪珠,真的棠溪聿脾气那么好的人,心中光火,想把始作俑者大卸八块。   “那些不好的视频,我已经叫人删了,不要哭了。”   “嗯,谢谢阿聿。”她不敢问,问他你信我么?柏樱真的不敢问,虽然棠溪聿那般爱她,无比温柔又迁就。   原视频删了,但被有心人录屏多次再发,夹杂桃色的励志故事越传越离谱,已经偏离了它最初的轨道,而且原视频发布地址至今没有追踪到。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柏樱郁郁寡欢,眼看着瘦下去,棠溪聿每天抱她、摸她,还尽心尽力的陪伴,却还是要依赖张舒凝偷偷给他提示,柏樱瘦了。   “乖,明天孕检,我陪你去,不要嫌弃我麻烦啊。”自己做不到的事,棠溪聿从不逞强,交给专业的人做,他能做的,只有多多陪伴。   “谢谢阿聿。”她是真的依赖他,一分钟也不想离开。   检查结果不如前几次理想,有几项指标有欠缺,需要靠打针。   “这个针剂已经好几年了,非常成熟安全,先生可以放心。”医生知道这是大老板,已经给解释了好多。   “不,你说,要直接在孕妇肚子上打针么?”   坐在高级沙发里,棠溪聿因为难以置信而身体微微前倾,瘦长苍白的手指扣着沙发扶手,穿三件套的西装也掩盖不了他太过清瘦的事实,他讲话声音总是低低的,却没人敢大声呼吸一下,生怕错过他的话。   矜贵又苍白的神秘大佬,妇产科医生哪里见过?立刻不好意思,已经不知该如何对这位太过年轻英俊,还没做过爸爸的大老板讲话了。   “是,您请安心,没关系的。”医生又不敢碰他,也没办法手脚并用的解说,只能连声安慰。   “要打多久?”棠溪聿没怀孕,但他觉得在怀孕的肚子上打针是件很可怕的事。   “至少三个月,也有的孕妈妈要一直坚持到生产,这个需要到时候再看看指标。”医生不敢想象,如果大老板再任性不讲理一些,是不是已经拉起老婆走了?   抿了抿嘴唇,脸色苍白,仿佛要被打针的人是他,棠溪聿不情不愿,又没办法代替,更不可能不让她打,心疼老婆又受苦了。   怀孕十五六周,柏樱从前非常瘦,身体没有赘肉,现在也只是有些小肚子而已,依旧非常瘦。   即使看不见,棠溪聿也坚持要陪老婆打针,医院都是他的,这一点小要求当然被满足,而且,以后柏樱也不必来医院,每天有最好的护士去家里给她打针。   只不过这个针要打在孕肚上,准妈妈还没说什么,准爸爸已经不淡定,十分心疼难过。   柏樱坐在椅子里准备打针,棠溪聿本来只是弯腰去摸她,后来干脆蹲在她身边,顾不得什么衣装形象,伸出双手小心抚摸老婆的肚子,还一直温柔的话语安慰老婆。   回到家里,由于又惊又累,棠溪聿也不太舒服,叫了医生来,检查之后建议输液和卧床休息两天。   入夜,小两口躺在床上,棠溪聿握住柏樱的手,没有沉沉睡去,反而侧身过来跟她聊起了天,“小樱,打针,你不要怕,也不要有负担。”   “嗯,”柏樱轻轻答应他,并不再说什么,而是等他开口。   果然,棠溪聿又开口,讲的却是他小时候的事,“我是爸妈的第三个孩子……没有另外两个,大概棠溪家基因不太好,妈妈前两个孩子并没有顺利出生。”   “阿聿,不要说了……”她的小手压在了他花瓣一样的唇珠上,不让他再提起不开心的事,他的用心,她懂了,“谢谢你,睡吧。”   给他拉了拉丝被,完全盖住胸口后,她主动去握住他的手,很快入睡。   棠溪聿虚弱的身子,在两个人结婚后依旧容易生病,看他不时因心脏不舒服而卧床昏睡,柏樱其实心里更加害怕。   视频发布,被删除,又发布,再被删除,已经闹得整个星城风言风语,事实也被篡改的乱七八遭。   如今柏樱的身边,也已经没人敢欺负她,更没人敢内涵她,毕竟她是棠溪聿的妻子,还十分受宠、夫妻恩爱。而且,柏樱已经怀孕四五个月,还没有流产的消息传出来,已经让棠溪政等亲属既惊讶又意想不到。   太太怀孕,且需要保胎,是家里最大的事。   曾经权倾朝野、富可敌国的棠溪氏为何逐渐凋零?为何好医、好药用心调养,却从没有一位家主有长寿的历史?   身边照顾的老人和棠溪家其他亲属都知道,棠溪这个姓氏的族人之所以越来越稀少,跟他们的继承人身体不好,甚至都遗传了先天疾病在身上,是脱不了关系的。   眼睛看不见,但棠溪聿心中清明,他根本不在乎李琦放出去的消息,他不在乎花钱快速删除那些不好的东西,只是为了老婆安心而已。   老婆每天还要扎针为了保胎,棠溪聿格外心疼,只要他在家,都会握着老婆的手,在身边陪伴。   给柏樱扎针的护士看得出棠溪聿眼睛有问题是看不见的,来的次数多了,胆子也大起来,敢跟先生攀谈了,“先生,您别担心,太太皮肤好好的,光滑白净,很漂亮没有生色斑和妊娠纹,请先生放心。”   “咳,好。”他勾唇笑了,但是苦笑,心里想的是,他根本看不到也并不在乎那些好吧。   等护士离开,柏樱依偎在棠溪聿怀里,主动回身抱他的脖子,跟他撒娇,“阿聿,我的肚子如果长了难看的花纹,就不要给你摸了。”   这个言论,弄得他很头痛。   “怀孕是会改变女性的身体,所以,无论什么样的改变,都是作为妈妈,伟大的付出。”他想了想柏樱介意妊娠纹的意思,也表达出来自己的想法给她,“如果你有妊娠纹,我不会因此而少爱你一分,但你自己很介意的话,我也不介意你尝试其他办法,改善皮肤状况。”   他真的是神,棠溪聿的确一直这样开明、大方、坦然、通情达理而且十分尊重女性的男人。   自己视力不好,两个人在一起交往的时候,很多事没办法跟爱人一块儿做。   他不会想办法改变对方,甚至把女朋友困在身边,而是大方鼓励她尝试各种新奇有趣的活动,不必苦守在自己病床边。   他还不介意女朋友打扮,华服美裳、钻石珠宝他虽然看不到,依然照送不误,支持女朋友打扮青春性感,真心为她的美丽骄傲,给她充分的自由,绝不吃醋限制。   这样的自信、大方、魅力十足的棠溪聿,绝不会失去爱人,相反,柏樱更加沉迷于他给的爱情,甘愿献出一切。   怀孕后,纤瘦的柏樱四肢依旧没什么肉,但小腹渐渐隆起,而且因为她很瘦,腹部隆起一点点已很明显,棠溪聿每天抱她在怀里,仔细的抚摸,每一点微小的来自生命的变化,他亦了然于胸。   “小樱,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要什么叫人去买,不必让我知道。”   “有不舒服不要忍着,你现在身体跟过去不一样了,是两个人。”   “如果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永远都支持你的决定。”   从不会强调胎儿多么重要,他贴心的说了这许多话,柏樱明白,对于棠溪聿来说,句句都是难得的不讲理。她和他手拉手,尽量开心的语气跟他保证,“我和孩子很好,你每天在我身边,我已经是最幸福的。”   张舒凝也很反感柏樱被无辜曝光,她不觉得柏樱有错,只觉得对方太过险恶,目的明显是要击垮柏樱,所以张舒凝反而对柏樱更好了,处处维护她。   除了被棠溪聿抚摸孕肚,其他时间柏樱穿宽松的衣服还看不出身材的变化,自怀孕以来,她没借机提过任何物质上的要求,甚至连添置些东西的要求也没有过,只是乖顺的黏在棠溪聿身边,完全世外小仙女的做派。   “我要陪你去。”她也关心他。   “我要去医院,你留在家,做按摩,看书,听音乐不好么?”   他要去医院,试一种按摩方式,不放弃治疗眼睛,期待可以保留一点点视力。柏樱想陪棠溪聿一块儿,学学按摩的手艺,也方便在身边照顾他。   “不好,好闷。”谁不爱和英俊深情还不会花心的老公出去?去医院她也要跟着。   “好好,带着我的大医生。”   右眼完全看不到,左眼只剩一点微弱的光感,棠溪聿仍是不愿放弃。一直希望可以像两个人结婚那天,恢复一点点视力,也希望眼睛情况不再恶化,保留现在还有的可怜的那一点光感,因此,他还是会经常做一些治疗和保养。   更是担心怀孕的妻子,他看不见能做的事很有限,仍是非常牵挂她,处理日常事务的时候,时时刻刻也要听关于老婆的消息。   每天给肚子打针很疼,但老公日日陪伴在身边,插花、煮茶、听琴、看各种艺术节目,远离尘世的一段时间里,柏樱的孕期时间过得惬意安静。   “小樱,宝宝,他,他动了……”每天棠溪聿暖了手,都会抚摸柏樱圆圆的小腹,这一日,刚好被他摸到肚子里的宝宝动了,惊的棠溪聿一下子拿开了手,又恋恋不舍摸回来,还小心的把脸颊贴了过来。   她连忙环抱他的肩和扶他的头,怕他趴在自己肚子边,会因为头晕,不小心掉到软榻下面去。   “阿聿,慢一点,到了月份,是小宝宝长大了。”   低头看棠溪聿亲吻自己还不太大的肚子,看他秀气高挺的鼻梁也蹭在圆圆的肚皮上,柏樱忍不住去抚摸他的额头,摸着他软软的头发,她心中感慨良多。   “谢谢老婆给我生宝宝。”他好爱她,有她在身边,棠溪聿觉得好幸福。   自己离不开人照顾,但柏樱每次产检棠溪聿都专程陪她。   这一天,给柏樱做彩超的医生换了新人,看到小夫妻女的漂亮、男的英俊迷人,细看之下,穿着宽松长裤花纹衬衫搭配名贵珠链的棠溪聿虽然贵气又时尚,却是走路需要引领、坐下需要老婆提示,眼睛那么好看却是一点也落不到焦点上面,带有明显残疾的准爸爸。   医生善心大发,自作主张开始唠叨,“宝宝长得很不错,太太有些瘦,要多注意摄入营养,不要尽想着减肥。喜欢的食物都可以吃,不太过量就好啦。”   “谢谢医生。”棠溪聿认真道谢,觉得医生说的蛮有道理。   彩超医生助理知道这是大老板和太太,轻轻咳了一声想提示一下,却是没起到什么作用。   产检回来还来不及给柏樱多多加餐,棠溪聿便因为天气渐凉而感冒,短短续续低烧数日,怕传染给老婆,他主动搬去旁边的客卧休息。   老公不在身边,柏樱无聊刷手机,看到李琦放出来的消息又冒出了头,她捏着手机浑身发抖,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事拯救自己。   她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但仍然因为别人的话,因为世俗观念和误会十分痛苦,又只能偷偷害怕,没人可以倾述,其实,她已经接近崩溃。   三天没跟老婆同床,也没在一块儿吃饭,棠溪聿听说了柏樱好像不太开心,结束输液便自己起床,摸索回主卧,从沙发开始摸,默默找老婆。   “阿聿?”   “你在哪里啊?”听到她声音,棠溪聿从沙发那里直起腰,绕过沙发向床走了过去。   “我来啦。”   “慢一点。”他朝她声音的方向转身伸出手,还附带一个羞涩的微笑。   柏樱紧紧抱住他,摸了摸他薄薄的腰,觉得几天不见棠溪聿似乎又瘦了,忍不住抬手抚摸他脸颊,小声嘀咕,“你都不吃饭的么?又瘦了。”   “没有瘦,不过,你陪我吃一定可以多吃。”他还在低低的咳,并未完全康复。   “好呀,罚你陪我吃肉肉,不能只吃维生素吧。”   两个人感情好,怀孕了是会互相影响的,柏樱孕吐吃不下,棠溪聿也会不舒服吃不下饭,果真恩爱夫妻。   “这不是怀孕了,胃口不太好么。” 他轻轻环抱她,感受她隆起的孕肚蹭在自己身上的奇妙感受。   “阿聿,你总是对我那么好,谢谢你。”   表面装作不在意,慢半拍,对于那些不好的消息,实际柏樱介意的要死。   “跟我还要客气么?”他一边咳,一边搂住她,轻轻拍背哄着,知道小小的女子,承受了太多太多。   “你的爱,是我最大的保护伞。”她什么都懂,知道棠溪聿给了自己一切。   对待棠溪聿,柏樱一直温柔顺从,还特别礼貌,特别崇拜老公,尊重、在乎、依赖他、照顾他,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   秋天里缠绵的小病终于大好,棠溪聿正式跟柏樱商量,说他想打官司。   二楼小书房里,棠溪聿非常重视老婆的意见,专门请她来听自己的提议,“受害人需要公平的待遇,罪犯也应该被绳之以法。”   柏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看着棠溪聿清澈的眸光,虽然他没有凝聚目光在自己身上,但柏樱突然明白,棠溪聿为什么看起来十年如一日,仍是像一个青春大男孩了。   他没有杂念。   她相信棠溪聿的真心和对她的爱,但她依旧害怕。   年幼被侵害,明明受伤的是她,但这种事太敏感,而她如今已经嫁给贵不可言的他,命运完全改变。传统的舆论和文化,有心人恶意的引导,已经把她推向了被口诛笔伐的地步。人言可畏,柏樱没有亲人,没有家族,她没有任何底气,没有勇气挑战世俗人心。   因为没有赢的把握,所以柏樱不愿冒险失去今天的一切,更不想把事情闹大,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输的人就是她。   她害怕失去棠溪聿,她神明一样的爱人。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棠溪聿细细分辨柏樱的呼吸,没等他再开口安慰,果然,柏樱已经扑到他怀里,哭了。   她坐在他腿上,趴在他肩头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说出了自己的心事,“阿聿,互联网是没有记忆的,我们再等等,这件事,是不是就会过去了?” 第44章   抬起手, 棠溪聿先用手背试探,碰到柏樱脸蛋后才用手指摸索她嫩嫩的皮肤,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我并不是非要告李琦,只是,不想轻易放弃正义。”   柏樱虽不说话,但听到棠溪聿的声音,她不再哭了, 棠溪聿知道她在听, 搂着她继续说了下去, “小樱,告李琦的确是艰难的决定, 真的不是为了反击他现在造的谣, 而是,为了十年前你的遭遇,还有, 这么多年来,其他小姑娘的遭遇。”   短视频造谣生事, 不可原谅,但不至于告他这样兴师动众,有其他很多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让他生不如死。   “如果不公开审判,他依旧逍遥法外,还是会有小姑娘被欺负、被伤害。”心中有大爱, 棠溪聿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 不仅仅是他的爱人。   如梦初醒,柏樱猛的抬头看他, 看他无神的双目忽而抬起、忽而又低垂,关切踌躇的样子,她的爱人是多么善良,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完全懂他的胸怀?   “阿聿,对不起,我……”她太激动了,没注意到他说了两次的——其他人。   “不,”怕手指误伤她,他用手背轻轻去捂她的小嘴,打断了她的话,“小樱,你是受害者,你没做错任何事。”   “我太胆小了。”她的确是欠缺勇气。   他完全理解她,稳稳搂着柏樱的肩,棠溪聿并无激动愤怒的情绪,只是恢复了平时淡淡的神采,冷然安静的问她,“如果,一直有其他受害者呢?”   查出有其他受害者棠溪聿并不意外,但杜瀚带来确定消息的时候,棠溪聿仍是震惊愤怒的。他知道世间有很多疾苦与不如意,并不全是安乐幸福,可恶魔真实存在于身边的事实,还是令他浑身颤栗,难以接受。   在老公腿上愣住的人是柏樱,她从没想过还有其他人,也从没有为其他人想过,从十岁开始,她只是一直陷在属于自己的恐怖噩梦中,走不出来。   棠溪聿关心、爱她的同时,还为其他人做了更多调查,他不单纯是为她报仇,而是要铲除恶人。   一直有其他受害者,那么她要不要站出来指控?因为她的指控,也许,伤害会停止。   “等我一下,给你看一个东西。”他双手用力,把老婆微微抱起,柏樱立刻顺着他手上的力道站了起来,手臂搂着她摸了摸,确定她站稳,棠溪聿才自己撑了一下扶手,起身朝书桌走过去。   呆呆的看他一步一步数着步子走向书桌,又弯腰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早已放在那里的文件,柏樱才如梦方醒,起身去迎棠溪聿。   “阿聿,”她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他停顿了一下后,乖乖给柏樱引领,两个人一块回到了沙发这边。   “你看,是不是成绩单?”他抬头把手上的东西递给还站着的柏樱,苍白脸颊表情很平淡,漂亮的眼睛没有焦距,淡如秋水,不带什么情绪。   接过薄薄几页纸,柏樱扫一眼便看到第一页上面是“成绩单”三个字,轻轻跟他说了是,才颤抖着手,仔细看这份曾经也牵连过她的命运的,来自孤儿院教务部的成绩单。   她离开十年了,这份名单看起来依旧眼熟。   第一份是孤儿院给圣尼克的名单,然后圣尼克从中选出优秀的孩子资助学习;而第二份是孤儿院孩子们实际的名单,孩子们的数量不一样。   给基金会的名单中,看不到的几个孩子,和柏樱当年的待遇是一模一样的,被李琦格外排除掉了。外人永远看不到那几个孩子的名字,关于基金会奖学金,关于被领养机会,自然是不可能。   两份名单对比看来,很容易知道被害的那几个小姑娘是谁了。看到这些柏樱不寒而栗,果然,真的有人跟她有一样的遭遇。   “不要去找她们,太痛苦了。”眼泪掉下来,她连忙把文件拿开以免滴落眼泪,声音哽咽,有控制不住的颤抖。   听到痛苦外溢的低语,棠溪聿恍然大悟,柏樱心里有太多的痛苦和无助,那些年幼时恐怖的经历,并没有随时间和空间的改变而消散,他连忙起身摸到她胳膊,紧紧抱住了她,再没说要打官司的事。   转头棠溪聿有了更大动作,派人去跟政府谈合作,计划独立资助孤儿院,圣尼克会全权负责一百年。   在杜瀚正统侦查调查方式主导下,棠溪聿也把自己人以工作关系安排进入孤儿院工作,几方皆在默默取证。   “阿聿,我同意,同意告李琦。”了解了棠溪聿做的所有努力,柏樱不愿意他的努力付诸东流,也不愿意自己和他的生活,有那么一部分,永远蒙在阴影里。   “你又没穿鞋……”他正在“看”书,差一点没听到她静悄悄的脚步声,伸手扶住她,棠溪聿摸到腰和臀,搂着背把柏樱稳稳抱在怀里,贴了贴她的脸蛋,才淡定的发问,“你想好了?如果不愿意,我也一样尊重你的决定,毕竟我们都不是当事人,没有权利逼你做决定。”   他总是这样,公平大方的讲道理,具有很高的共情能力。   “我愿意,为了公正和正义,我要举起法律的武器。”   其实柏樱说谎了,她只是为了他。从小视力不好,如今已经失明的棠溪聿却有可以窥探人心的能力,她怕自己复杂的心思被纯净的他看穿,她怕失去他的爱。   “对,不要怕,你永远有我,我会尽所有力量支持你。”   不仅仅是支持提起诉讼,棠溪聿甚至还支持公开审判,他纯净的心思宛如莲花,骄傲自信,全力向恶人宣战。   看到律师团队各司其职,早已进入工作状态,各种取证丰富周全,了解棠溪聿准备打官司的阵仗,柏樱突然安心了,她相信他。   从小生长在孤儿院,渐渐柏樱有了记忆、开始努力学习,等到好不容易懂得了些人生道理,有了生活的目标,便开始了被欺负被侵害的经历。   拼尽了努力,13岁她离开了孤儿院,直到她成年、上大学、结婚,甚至已经怀孕,才终于有了反抗的勇气,是她的爱人,愿意为她请来律师,给她无尽的勇气,去伸张正义公理,相信定会恶有恶报。   最重要的证人之一,原来基金会的高管靳女士的下属葛峰,他坦白自己当年已知道名单不一致这件事。   从他开始负责选支助的孩子,却一直没有选中成绩优异的柏樱,好几年之后,他也是巧合知道,柏樱是被教务部李琦故意留下来的孩子,所以,那几年他才根本没看到过柏樱的信息。   葛峰之所以选择不发声,因为那也代表是他的工作失误,他害怕被追究责任,所以选择了沉默。   做为胆小谨慎的普通人,葛峰心里清楚,好人也不能随便做,搞不好,会搭上自己的工作。   到了冬季的时候,便是柏樱离开孤儿院整整11年过去,葛峰的孩子也11岁了。   靳女士和杜瀚找到葛峰,只是说了这件事,他便同意出庭作证了,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柏樱。   而且,杜瀚还找过其他几位受害者。其中有一位,她已经离开孤儿院,并且工作了的小姑娘愿意出庭作证,她叫苏珊珊。   苏珊珊表示愿意指证李琦,她比柏樱还小几岁,被欺负,是柏樱离开孤儿院之后的事了。   恶行昭昭的李琦,不知道有没有猜到,自己将有这样一天,被他害的留下一辈子阴影的小姑娘们,会勇敢的站出来指控他。   赵振宇为了李琦,专门化身为法律援助律师,给了自己一个名正言顺帮助李琦的身份,做起了被告辩护律师。   这件事仿佛机械制造,被高效率一步步推进,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开庭这一天。   开庭的时候已是暮秋,棠溪聿不顾寒冷,坐在了旁听席。   发型精致一丝不乱,厚实的白色西装外套内是绣满孔雀羽毛花纹的黑衬衫,戴着墨镜,身边坐了好几位保镖的棠溪聿一动不动,没人知道,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做为富豪太太,柏樱打扮十分低调,简单大方的黑色长裙搭配两寸半高跟鞋,长长的秀发松松绾了起来,除了结婚戒指她什么首饰也没戴,反倒是浓密如云的秀发和通身雪白细腻的肌肤,成了最耀眼的装饰。   赵振宇还没上台,已经细细打量过这位巧妙掩盖孕肚、薄施粉黛的高贵美人儿。   赵律师:柏樱女士,你生活在孤儿院期间,挨过饿么?   柏樱:没有。   赵振宇用不大又能被其他人听到的音量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么漂亮是不会有了。”   柏樱的辩护律师立刻站起身来要反对,赵振宇却已经进行到了下一个问题。   赵律师:你挨过打么?   柏樱:没有。   赵振宇再没有什么问题,能凸显出柏樱曾经做错过什么事。李琦这个罪人,曾经以为年幼、单纯、无依无靠胆小的小姑娘不敢说出去,以为她会永远是沉默下去。当然不是,既然决定了要告,柏樱便会坚持到底,她很有自己的想法,聪明、主动、又勇敢。   苏珊珊也是一样的勇敢、诚实详细的作证,令现场安静异常,所有人沉默了。   女性受害者选择公开作证,侵害未成年少女案件,她们只能挺直了脊背,勇敢站出来,再没有退路了。   别人不知道柏樱的脆弱,只能看到她优雅、自信、勇敢、果断站在法庭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多么不情愿出现在这里,远远看着旁听席上清贵如仙又苍白瘦弱,坐在那里默默发光的男人,她才终于找回了努力的方向。 第45章   第二天, 葛峰出庭,坦白了当年他发现名单对不上、有问题,为什么没有说出来而是选择保持沉默的事实。   靳女士也来作证人, 回忆当年,葛峰因为老婆生产请假,她亲自去孤儿院,误打误撞发现了孤儿院提供名单有问题的秘密。   柏樱是因为这样被发现,因此有机会走出孤儿院, 结束了被害的悲惨遭遇, 却没有结束被害的命运, 律师从女性被害的特殊性着手,为柏樱和苏珊珊主持了正义。   庭审过程无异于置身过去, 那些不好的经历, 一次次剥开柏樱早已深藏的伤口,鲜血淋漓,她还要坚强给所有人看。   庭审第二日, 依旧是黑乎乎的法庭,柏樱换了一身雪白衣裙, 显得尤为耀眼。她虽有孕在身,但身形依旧纤细,整个人的气质清纯又漂亮。了解柏樱的人才懂,漂亮,其实是她最不值得夸耀的优点。   在棠溪聿鼓励、支持下,她坐车的路上一直无忧无虑的依偎他, 进去法庭的时候, 不但被棠溪聿搂住腰,她还主动拉住他的手, 亲自送他去旁听席坐好。   正因为被最最黑暗恶毒的男人占有过,柏樱才更加明白,棠溪聿是她的神,是最干净、纯粹、伟大、完美的男人,是最美好的存在。   赵律师:“柏樱,哦,棠溪太太,你为什么不早报警?”没等柏樱回答,他又追加了一句,“现在报警,是为了给你丈夫,棠溪先生一个交代么?是为了他的面子么?”   不卑不亢的看他,柏樱吐字清晰的回答:“的确是我先生鼓励我,我才有勇气来到法庭。”   赵律师不准备顺着她的回答,仰头故意朝着棠溪聿所在的方向,自顾自说道:“棠溪先生,您讨厌李琦,买下孤儿院把他开除就是了,他为了孩子们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休息了。对了,听说您已经这么做,正在谈买下孤儿院的事,是吧?”   赵振宇不顾被警告,在法庭大放厥词,棠溪聿连一个指尖也没动过,根本不理赵振宇律师。   但接下来赵律师传唤的证人,各个老实可靠,各个有孤儿或者穷苦出身,都在诚恳的发言证实李琦有多么善良,对他们很好,做了很多好事,是一辈子用心对待孤儿的大好人。   坐在旁听席,棠溪聿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被气死,他听到这类证词,真的被气到头晕胸痛,坐在那里身体已经承受不住。   由于每次都会去旁听,更多人从赵振宇所关注的方向,开始注意到,传说中神秘高贵的家族主人,英俊年轻、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亲自来了。   即便坐在最遥远的角落,棠溪聿依然是最耀眼的焦点,雪白的皮肤,立体精致的五官,高大挺拔的身形,无一不完美。   勉强走出法庭,棠溪聿已经难受的通身是汗,他是被扶着上车的,车门关好,助理已经开始帮助他吸氧、按摩四肢。   即使这样,棠溪聿还是伸出手,放在老婆腰下面,搂她,给她揉腰,给她做腰垫。   她披着柔软的披肩,棠溪聿大手向下滑,修长的手指小心抚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有他们的宝宝。她纤瘦的身子,该如何承担日渐突出的重量,还有这摧残人意志的庭审?   给助理传话,棠溪聿把律师也请到了家里。   坐在宽敞明亮的会客厅里,棠溪聿衣服来不及换,立刻见了律师,他想保护自己的妻子,闹心的提问,“我太太,她不再出庭,可以么?”   律师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早知道太太怀孕,恭敬回答说,“先生,太太可以不出庭,不过,一定是出庭的话,胜率会更高。”   听了这样的话,如果只涉及他自己,棠溪聿会义无反顾继续坚持,或者直接放弃,但牵扯那么多人和事,还有他老婆和另一个小姑娘的人生,棠溪聿犹豫了,他不好武断做决定,也不可能不操心啊。   劳累、生气、为老婆忧心忡忡大半夜的结果,使得棠溪聿第二天早晨格外的不舒服。   柏樱早知道了他心脏不好,身体气血极弱,早晨很难起床,但看他胸口疼的厉害,吸氧许久,说话依旧很困难,难受的症状并没缓解。   学着护工的样子,柏樱跪在棠溪聿身边帮他按摩手脚。怀孕以来,她好久没亲手给他按摩,突然发现棠溪聿的小腿有些肿,脚背也肿了,她手指用力按下去,脚背居然可以按出坑来!   “阿聿,我请医生来吧,你别动,不急哈。”她不敢大声说话,怕惊吓到心脏脆弱的老公。   “是没开灯么?小樱……”知道自己在吸氧,棠溪聿猜想是到了早晨,他想摸摸老婆,不要她给自己按摩,可瘦长的手没有力气,抬起几寸晃了晃又落在了床上,他因为心脏不舒服,身体十分虚弱。   “没,是……”浅色的眼眸在明亮光线照耀下,发出水润荧光,他的眼睛一直不能聚焦,但柏樱看得出棠溪聿今天特别虚弱,精神头差得多。   白天和黑夜,他是分得清的,今天,他的腿脚肿了,眼睛是又怎么了?   担心他激动难过,但柏樱又不得不说,握住他冰凉的手,试探着问他,“阿聿,你一点光也看不到么?”   “现在,已经很亮了,是么?”他猜想是这么回事,自己的视力看来又恶化了。   “是,你别心急,过一会儿也许会好的。”不知何时,她也学会了温柔不走心的安慰,是啊,他的眼睛,其实不会好了。   作为一名职业医生,柏樱此时才反应过来,棠溪聿腿脚上的浮肿是怎么回事。   那是严重贫血,心脏供血不足,有严重的心脏系统病变才会出现的现象。   “我的腿,又肿了么?”   听他这样问,柏樱的心又沉了一下,看来腿脚浮肿已不是第一次。   这一次,是病人虚弱不爱动不爱讲话,柏樱心里细细密密的疼,棠溪聿一边做按摩柏樱一边劝慰,终于把人送去了医院,给眼科和心脏科医生仔细检查。   详细检查后,医生说先生的眼睛,还是有一点光感的,只是太微弱,加上他早晨状态不好,才没有看到光,并不是完全失去光感了。   但他的眼病的确还没有好的办法治疗,基本上,棠溪聿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跟眼科医生无话可说,对内科大主任柏樱却有一肚子话想请教。   她想单独跟主任聊聊棠溪聿的病情,这男人好似预知了她的心思,细长的手指摸到她裙子,死死勾住她裙角,死活不撒手。   没办法,柏樱只能在老公面前问医生,“主任,阿聿,他怎么会这样?”   大主任明白她指的是浮肿的小腿,推了推眼睛,慢条斯理开始解释。   “先生是肺动脉高压又发作了,这个病不能不当回事儿,不可以让先生受累,更不能气他。先生贫血很严重,体质又比较弱,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他生气了?或者发生了让他比较忧愁的事情?总之,情绪对身体健康的确是有一定影响的。”   大主任讲话斯文节奏也慢,其实句句是关乎棠溪聿健康的嘱咐,柏樱听着听着,竟默默留下眼泪来,她自责道,“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   棠溪聿冰凉的手指摸到了她的手腕,他握住她的手腕,不紧不慢居然开起了玩笑,“不是你的锅,不要自己主动去背啊。”   大家离开后,柏樱守在他病床边,不开心的噘嘴问棠溪聿,“阿聿,医生说你还能看到一点的,你可以看到我么?”   “唉,”棠溪聿轻轻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说看不到,你们一个个都来问我,还用机器帮我检查,说我可以看到光。可是,我真的一点也看不到……不过,也无所谓啦。”   之前他勉强可以分清早晨和夜晚,可今天,几乎一天过去了,他眼睛剩下的那一点可怜的光感,仍然没有恢复,也许再也看不到了吧。   听说棠溪政要来医院探望棠溪聿,没等柏樱别扭张口,棠溪聿看不到,却完全了解她的心思,开口要她回避,“小樱,我和叔叔可能会说很多话,你难免会无聊,去我隔壁休息一会儿吧,一直为我担心,老婆辛苦了。”   “好,我真的有些累了,去睡一会儿,等我回来我们一块儿吃晚餐。”她大着肚子,是棠溪家族里最娇贵重要的人,立刻由保镖助理陪伴,离开棠溪聿的病房。   棠溪政的确是关心侄子,但他儿子也在医院,一次可以看望两位小辈,也算合理利用了行程。   “你不要搭理那些山猫野兽,我替你去法庭,正好看看是什么妖物在作怪。”侄子和儿子生病已经是家常便饭,棠溪政不觉得惊讶,但侄媳妇怀孕了还要打的官司,是真的勾起了他所有的注意力,有意为小辈们出头。   半卧在床的棠溪聿朝着叔叔的方向摇头,他勉强说道,“已经查清楚了,叔叔不必费心。”   “快当爸爸了,你一定好好保重身子。”棠溪政关切的看着他失焦的双眼,怜惜之情由心底升起,又想到了病情更加严重的儿子,心情复杂,“阿岚也是,身子不好,自己也不知道保养,还……”   垂眸想了想,关于棠溪岚,棠溪聿觉得有些话必须要对叔叔说,“阿岚病得很重,我的医生也帮不了他,另外再想想办法吧。”这一尊大佛搬走的话最好,但现在他已经不打算放过他了。   “没有办法,阿岚血型特殊,很难遇到适合的供体,他的病只能维持,拖一天算一天吧。”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棠溪政也希望棠溪岚可以平安顺遂度过一生。 第46章   撑到棠溪政离开病房, 柏樱一进去病房,便听到棠溪聿在低低的咳,他的咳嗽不会撕心裂肺那般激烈, 但随着她渐渐走近的脚步,隐忍的咳嗽时断时续,勉强喘息,可见咳嗽的这个人呼吸十分艰难。   她走到病床前,正看到护工半抱着棠溪聿, 给他轻轻拍背。   穿浅蓝色家居服的棠溪聿手里抓着一条月白色手绢, 那是柏樱给放在枕边的。他下意识捂住嘴巴咳, 深红的血,已经顺着他腕骨突出的手腕流了下来, 也渗透了手绢。在棠溪聿比手绢更白的脸色映衬下, 仿佛雪里红梅,画面很刺目。   “快去请医生来。”   一看到棠溪聿吐血,柏樱已经忘记自己也是医生, 她快步走过去,想扶他坐稳, 也想给他擦嘴,还想问问他,胸口疼得厉害么?   千言万语,却只是叫了一句他的名字,柏樱眼泪流了下来,扶住他的胳膊, 避开起搏器的位置, 给他揉胸口。   “……樱……我,没事……咳咳咳, 咳咳……”无力靠在床头,棠溪聿知道自己吐血,外加上止不住的咳,但他看不见血弄得到处都是,苍白瘦削的身子仿佛破碎的玉器,柏樱不知道该先抱住他哪里。   手掌下,棠溪聿虽然肩膀、胸膛宽阔,但皮肉单薄,触手尽是骨感。顾不上星星点点的红梅,柏樱抱住棠溪聿,难受的哭了出来,“阿聿,你不要再去法庭旁听,你生病了,再生气的话,对你身体很不好。我不介意输或是赢,我只在乎你的健康。”   喉咙腥甜,闻到了血的味道,手指也摸到了黏腻的液体,看不到自己吐了多少血,但棠溪聿猜想一定是吓到了老婆。   他轻轻摸索到她圆圆的孕肚,小心环抱她,抬头目光迷茫的鼓励道,“小樱不怕,勇敢站出来,老公支持你。我身体不好,但也很愿意陪你面对那些伤害你的人,你没做错任何事,不必害怕。”   身体病弱,棠溪聿的意志力并不弱,对于庭审,他无意回避。   刚才和棠溪政聊天,还正式请教了一件事。原来棠溪政有位很好很好的至交好友,是有一些特殊渠道和能力的人。棠溪聿请叔叔帮忙,如果公开审判万一失败,他打算请叔叔的至交帮忙,要李琦的一条命。   对于侄子终于肯自私一次,为了自己家人报仇的举动,棠溪政非常支持。他说难道我们家,还能被一个□□犯给欺负了?   棠溪政当场表态,告诉棠溪聿,你不用管了,一切交给我。   星城降了这一年第一场薄雪,看不见雪又没办法去雪地里玩雪的棠溪聿,只是坐在窗前,抱着柏樱,陪她赏雪。   “宝宝越来越大,老婆辛苦了。”他手掌心里,是柔软细腻的皮肤,是渐渐隆起的奇妙的生命,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阿聿,你为孤儿院孩子们做了那么多,才是最辛苦的人,我每天有这么多人照顾,一点也不辛苦。”孕吐停止了,柏樱每天有一大家子人照顾,虽说还要每天打针,但生活已经舒适惬意,除了一步步推进的官司,再无其他任何烦恼。   关于犯罪细节,无论多么不堪和屈辱,这个取证步骤必须要有。   在不公开庭审中,苏珊珊和柏樱,分别回答了律师,关于她们分别自十一岁和十岁起,被李琦□□的细节。证词中作案手段和种种细节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暂时开启了痛苦的回忆,但铁一般的事实证明,这场官司小姑娘们赢定了。   因为非公开庭审,棠溪聿没有去听,但他一直坐在车子里,在法庭外等柏樱。   杜瀚的女朋友做自媒体,还有他和棠溪聿的经理人中,其中很擅长宣传的人才碰头了几次,经过精心策划、安排,好像是不经意之间,舆论风向迅速开始转变。   大众的关注点转向了被猥亵、被迫害儿童和少年,关注女性群体被过分封建思想固化。   柏樱由一名孤儿院走出来的孩子,因为勤奋好学,以一路领先全优的成绩成为一名医生,她是用勤奋、勇敢、自立来改变命运的。   纷纷扰扰备受关注,曾经带有桃色争议的故事,走向了一个偏爱女性、崇尚学习、独立、积极进取的价值方向。   案子拖了很久,从早秋至隆冬,终于正义一方完全占了上风。   在诸多事实面前,孤儿院的丑闻,终于浮出水面,即将要有一个结论。   取证等环节要一步一步走法律程序,复杂而有规律。   耗时长久的官司,意外的把神秘低调的棠溪家族推到了众人瞩目的位置。不仅仅棠溪聿深深爱柏樱的情感藏不住了,连他从小到大,都在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做好事,也完全曝光,大慈善家的身份逐渐浮出水面。   熟悉棠溪聿的朋友、同学都知道,他身体不好,总是在生病,但不知道他居然已经失明了,也不知道还有他快要当爸爸的好消息。于是,他的很多老朋友、和资助多年的孩子们纷纷来看望,弄得棠溪聿非常不好意思,觉得占用了社会资源,浪费了别人的时间。   进入冬天,柏樱六个多月的肚子已经不小了,因为张舒凝每天在身边提醒,她行动不得不格外小心。为了让准爸爸安心,柏樱洗澡、更衣、上下车、做简单的瑜伽动作时都有人在身边陪伴,她不会任性做任何事,十分乖巧。   接近年末,事务繁多,棠溪聿得不到长时间休息,他每次出去回来,会先问问:夫人在做什么,她今天好么?医生来过了吧?   回房抱着老婆,细细听她呼吸心跳的声音,温柔抚摸她越来越大的孕肚,只要她和宝宝好好的,棠溪聿也会跟着安心。   他会孩子气的扶柏樱半卧在软榻上,他自己则弓着腰,小心趴在老婆肚子旁边,倾听孩子的动静。宝宝只要听到棠溪聿温柔的声音,像是听得懂一般,都会动一动给他摸到。   两夫妻十分开心于小生命的回馈,次次都觉得兴奋又开心。   张舒凝一如往常,面冷心善,对柏樱的照顾细致入微,每天亲自查看和挑选食材,甚至房间和衣物、鞋子等小细节也要日日关照到位。   靳女士则像母亲一样,经常主动跟柏樱联络,细致关心她所有情绪,还会主动约见,来家里看望她。   棠溪聿知道此事后,赠送了礼物,有一日他也在家中,还亲自对靳女士表达了感谢。   在棠溪聿全心投入老婆的官司中时,被忽略的棠溪岚如鱼得水,他和小情人的恩爱情景却不再,而是翻脸把人家囚禁在他自己的病房里。   等到棠溪聿赶到医院的时候,小情人已经失去意识两天了,棠溪岚厚颜无耻,觉得自己铁定了有救,还得意洋洋的看向被助理扶着走进来的棠溪聿。   穿深灰色正统套装的棠溪聿脸色很不好,罗助理扶他一步步走进来,直到了那个昏迷不醒的男孩床边,罗助理低声提醒后,棠溪聿不理棠溪岚,自顾自的弯腰去摸索。   棠溪聿的手拂过床上人的头,氧气面罩,胸口的心电监护,摸到了男孩一动不动的胳膊……   “阿聿,他的好,你也看不到,摸他做什么啊?你喜欢摸,等我的病好了,给你摸摸刀口,听说换肾的刀口有半米那么长。”放荡不羁的笑声不大,但听得出棠溪岚心情十分不错,沉默了一下,他拉着护工的手,挣扎坐起来又说道,“你别把他摸坏了,毕竟,这可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肾,是我的命啊。”   “只是肾么?他的肺你不喜欢?”青白修长的手指从昏迷不醒的人身上拿开,棠溪聿直起腰,接过罗助理递在手里的湿巾仔细擦手。朝棠溪岚的方向挑了一下眉,棠溪聿冷冷说道,“我还活着,你再没机会装神弄鬼。”一招手,进来好几位保镖和医生模样的人,七手八脚开始解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男孩。   看到他们真的动他的小情人,棠溪岚急了,瞪着门外,看不到自己的保镖,他发狠自己拔掉输液管,虚软的身子因为这个动作,几乎栽倒在床。   扶着病床和床栏,棠溪岚晃晃悠悠磕磕绊绊走到棠溪聿身边,伸手去够棠溪聿,没碰到名贵西装一片衣角,已经被保镖拦住。   撑着保镖的胳膊堪堪站稳,棠溪岚看到小情人被从病床上的束带中解救出来,他们把没有意识的人抬到了移动床上,他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看向棠溪聿苍白平静的面容,棠溪岚突然明白了,自己已没有还手的能力。   双腿一软,棠溪岚跪在了棠溪聿皮鞋边,他语气虚弱,态度大变,“阿聿,我求你。”   感觉到棠溪岚的身体动作,听到他声音来源位置变低,棠溪聿更加意外发觉,自己的脚踝,被棠溪岚轻轻的握住了。   本是心软如水,棠溪聿哪里还能够挺直胸膛不搭理跪在脚边,身体如强弩之末已接近油尽灯枯的堂哥。   “阿岚,你……”他弯下腰,准确摸到棠溪岚的手。   歪斜跪在地上,棠溪岚不需要自尊,他需要供体,急急喘了一口气,他继续低声哀求,“阿聿,你让我活下去吧,我又不能继承棠溪家,这一身的病,唯一所求只有活着。”   棠溪聿动摇了,但想到棠溪岚已经犯罪,只好硬下心肠说道,“我当然希望你活着,不过,绝不可以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没资格拿他的命来为你提供器官。”   咬了咬嘴唇,棠溪聿甚至想把棠溪岚从自己脚边拉起来,但还是忍住了,他无法原谅他,“他最倒霉的,是刚巧跟你血型相同。”棠溪聿说的是刚刚被带走的“小情人”。   小脸尖瘦还流着冷汗,握住棠溪聿裤腿的手又瘦成了一双鸡爪,棠溪岚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身子无力支撑,几乎是匍匐在地的姿势,保镖下意识的,放松了警惕。   盯着这间豪华病房里的手工地毯喘息,繁复花纹、精美图案,也装饰不了棠溪岚千疮百孔的心和肮脏的灵魂,他哑着嗓子开口跟棠溪聿求情,“阿聿,求你了……”   “没用的。”   苦苦哀求,默默等待,棠溪岚终是得不到想要的,“哼,不就是吓到了你老婆。”坏人也会绝望,棠溪岚渐渐装不下去了。   提到柏樱,棠溪聿声音更冷了,他不会原谅棠溪岚,“你自己知道就好……”   棠溪岚的衣服口袋里有一支注射器,他正对棠溪聿摸了出来,拔掉针头的保护盖,猛的挺起弯曲的腰身,举起注射器朝棠溪聿小腹刺了过去。   可惜,棠溪聿看不到寒光一闪…… 第47章   跪地求饶的棠溪岚, 蜷曲着身子积攒了好一会儿的力气,箭一样刺中了棠溪聿的小腹,瞬间已把注射器里的液体注入了棠溪聿身体里。   保镖看到了, 也采取了行动一脚踢开了瘦不拉几的棠溪岚,但小小注射器里的液体基本也没有浪费。   棠溪聿看不见,他能觉察到棠溪岚向他扑过来,本能的反应是推,但因为没有方向感, 他抓不住偷袭的那只手。   注射器刺痛并不严重, 小腹承受的撞击更甚, 棠溪聿皱眉捂着小腹跌在了保镖怀里。   人就在医院,等脸色苍白的人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 保镖已经抱着他, 开始打电话给医生,请求急救。   助理紧跟在身侧,附在耳边给棠溪聿简单描述了刚才的突发事件, 保镖、助理护着他躺在病床,神态万分紧张。但除了惊魂未定的惊吓带来的阵阵惊吓, 棠溪聿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他抓着助理的手,只虚弱的说了一句话,“别告诉太太。”   基本上是就地取材,保镖拿着棠溪岚手里的注射器去化验,多方面一块儿努力, 力求快速知道棠溪聿究竟被注射了什么?   因为心脏问题, 医生不敢给棠溪聿胡乱输液,查看了小腹部位细小的针孔后, 只是请他静躺观察。   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由助理领着来到棠溪聿身边,恭敬给他行礼,“先生,结果出来了,您别紧张,是保健品。”   心中的疑虑的确打消了大半,但棠溪聿猜得到医生话里有话,淡淡开口问道:“是什么东西?”   “是纯度极高的保健品……”   助理蹲下身子,贴在棠溪聿耳边给他解释,“先生,医生跟我们解释过了,这东西主要的作用是增强□□,我们推测是棠溪岚给自己和小情人准备的。”   靠在多功能护理床的床头,他半卧的身子连根手指也没动,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棠溪聿没有立时说什么,心中不悦,心电监控显示心率极不平稳。   注射的一瞬间药液已经融进血液里,他虽然身体暂时没什么感觉,但医生说很快就会有感觉的。“先生体质弱,可能身体反应慢,但有可能比普通人药的影响力来的更强更久些。”   平静的声音响起,棠溪聿说,“给我解毒,马上。”   医生也学着助理的样子,弯下腰来轻声和他讲话,“可以解毒,但您身体情况特殊,普通的输液必须是极慢的,解毒要快速输液,您的心脏……绝对不可以,快速输液会刺激心脏病发,危险系数更高。”   棠溪聿的眼睛眨了又眨,他觉得有些热,虽然不觉得痛苦,但那盘踞在小腹的异样感觉太陌生,令人生厌,他不想再耽误时间。   “现在就解毒,不要再拖。”   医生答应了下来,解毒的药剂也已经准备好,解毒治疗当即开始。众人如临大敌,紧张的守着年轻却身体病弱的棠溪聿。输液太慢,几乎没效果,棠溪聿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热,但输液快了他便会无法呼吸,胸口开始疼,这个毒根本没办法解。   看着两颊泛潮红的大老板,医生知道太太柏樱的医生身份,又是医院的管理者,于是试着请示棠溪聿,“不如,把太太请来?”   刚刚出事的时候,挂念老婆有孕在身,棠溪聿不愿她知道后跟着担心害怕,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现在的样子根本没办法回家。知道事情瞒不住,他心情很差,一双长眉皱了起来,手盖在脸上,一言不发。   助理懂得,棠溪聿这个态度,已经是默许太太过来了。   等到张舒凝扶着柏樱风风火火的赶来医院,助理已经快吓哭。   不像张舒凝会训斥小助理,柏樱只是默默关心自家老公,扶着肚子弯下腰,抱了抱病床上正在输液解毒的人。   “阿聿,我来了,不怕啊,没事的。”   来的路上,柏樱知道了棠溪岚和那个血型跟他一样的男孩,分别有了该有的结局,阴谋被瓦解,无辜的生命被挽救,她终于放下心来。   摸到老婆嫩滑柔软的小手,棠溪聿觉得心跳突然加速,整个人更加不好了,燥热难耐的感觉由头直降到腹部,他好想起床走一走,去外面吹吹冷风。   “我没事……”他努力朝她的方向转头,被棠溪岚注射这么久,直到老婆来了,棠溪聿才有了些动容的表情。   大手放开了柏樱的小手,她没动,他大手又立刻去摸她,捉住手腕不松手,紧紧握着,贪婪的吸取她身上的清凉。   关于棠溪聿体内的这个东西,给男人补的太猛太急,就是极品□□,是棠溪岚给自己准备的,纯度比较好的。普通男人注射这个东西,会如虎添翼,或者及时输液稀释掉,对身体不会有什么伤害。   这个时候的棠溪聿,身体已经极度敏感,他搂着她靠在自己胸口,闻到喜欢的发香,嘴唇在轻轻的蹭她的耳朵。柏樱察觉得到,抱着她的男人,所有的神经都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属于箭在弦上。但棠溪聿的身体不同于普通人,他气血虚弱,更需要被小心呵护。   担心老公的身体,另一方面,柏樱看张舒凝焦急的神色,她一直知道,为了棠溪聿,张舒凝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飞快的做了决定,柏樱把目光从病床上的人脸上移开,对大家严肃的表达了她的态度,“你们出去吧。”   张舒凝出去之前,盯着柏樱的肚子冷冷的问她,“你确定要自己来?孩子如果出事,也不是你能够承担下来的。”   柏樱点点头,说我确定……她的男人,绝不会让给别的女人。   孕肚已经很明显,且已经影响柏樱日常的行动了,她是备受呵护的,自她怀孕开始,棠溪聿没碰过她,不是不爱,而是因为太爱,他怕自己会伤了她。   主动献吻,并投怀送抱,给棠溪聿拔了针,柏樱为了他的身体,也为了不给别的女人机会,不顾孩子和自己的安危,给棠溪聿开始了最安全无害的“解毒”方式。   “不要,小樱……宝宝……”但凡还有一丝理智,棠溪聿也不想抱她,可以他的精神意志本就属于虚弱那一类,熟悉的少女气息和微喘扑在心头,触手性感圆润的孕肚,柏樱此时的女性魅力,不知比少女时期增加了多少倍;加上菁纯的药物,几十秒后,棠溪聿放弃理智,完全陷入老婆织的温柔乡里,再无反抗意识。   眼睛看不见,但怀抱里的娇躯是他最爱最最熟悉的,宛如溺水者遇到空气般的感受,棠溪聿凭借肌肉记忆,要了老婆好几次,甚至宝宝隔着妈妈的肚皮踢他,他仍没办法停下来。   温暖的病房里有氤氲的湿气淡淡升腾,玻璃窗外,是白雪纷飞的世界,安静的似乎整个世界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深夜时分,棠溪聿才抱着怀里娇弱的人儿缓缓醒来,那一场旖旎春梦太过真实,使得他觉得又甜蜜又头痛起来。大手小心摸索,触手一片温暖幼嫩的肌肤,是他的最爱没错。   摸索到薄毯,他立刻伸展手臂给老婆盖好,亲了亲老婆的额头和秀发,棠溪聿撑着胳膊肘想坐起来。   他起不来。   如果他可以看见,现在眼前一定是金星乱蹦,身体虚弱的坐都坐不起来,棠溪聿脑子却快速清醒,回忆起自己今天都做了什么。   “阿聿,你醒了?”又累又怕,柏樱也睡着了,她是被棠溪聿抚摸和抱醒的。   又难过又后悔,棠溪聿知道自己做错了,伤害了老婆,他心中焦急却无法马上起床,只能拉住她的手,一直问她,“小樱,我有没有弄伤你?疼么?肚子疼么?”   总是微凉的大手颤抖着抚摸她孕肚,棠溪聿恨死了自己,第一次觉得,自己眼睛看不见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因为这,还伤害到了爱人。   拉了拉薄毯给自己盖好,柏樱肚子的确不舒服,还有一点见红,嘴巴却完全放松的语气给他说,“没有,我很好。”她不说,以为他看不见就算了。   眼睛看不见,棠溪聿其他感官更加灵敏,他闻到了血的味道,心里猜得到是伤了她,却由于是自己的错,他看不见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叫来医生、护士替自己守着她。   被棠溪岚注射了这个东西非他所愿,可终究是他的疏忽,才导致发生了这样荒唐闹心的事情,伤了自己还不算完,甚至伤及妻儿,棠溪聿心里十分愧疚。   这件事过去后,棠溪聿并不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体,却是格外紧张老婆,身体不被允许起床的情况下,他依旧每天陪老婆打保胎针。   原本休息很不好的棠溪聿,变得更加难以入眠,柏樱看他日渐消瘦,胸口肉眼可见的全是骨头,根根肋骨清晰,起搏器也好像更加突出了。由于那个高纯度“保健品”的影响,身体损耗过度的棠溪聿甚至无法自己起床,卧床休息了很久,出行需要轮椅,虚弱到无法走路。   还好他们不必再去法庭了,经历了不公开庭审后,因为司法程序,还需要蛮长一段时间的等待才会宣判。   自婚后发觉怀孕开始,回顾这个孕期,柏樱真的太辛苦了。   刚刚怀孕时,棠溪聿心脏病加重,换了三腔起搏器才渡过难关,他身体脆弱的仿佛一张纸。   然后又是突然再次看到李琦,吓得她几乎死过一次,再然后便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却一次次被挑战底线。   李琦想毁了她的那些爆料,经历种种流言蜚语后,她又要假装坚强打官司,最终因为棠溪岚再次使坏,柏樱大着肚子经历了献身救夫。虽然没流产,但这一胎真的多灾多难。   她和孩子还留在先生身边,柏樱觉得自己尽力了,精神和身体都尽了最大努力,已经再没力气承受任何不好的事。   为了心中所爱,也为了日益浓烈的母爱,柏樱希望自己腹中的宝宝平安降生。   早已被告知胎宝宝是一个小男孩,棠溪家知道这件事只有棠溪聿和张舒凝,未来继承人的身份,无疑从胎儿期,已经开始了最高级别的保护。   虽然一直在打针,还好柏樱身体再无其他异样,她也想好好生下孩子,一直非常配合医生,甚至是主动保胎,希望孩子可以足月生产。 第48章   越是满载期望, 往往更容易失望。   星城落雪不断,整个城市依旧活力满满。正是临近春节,节日气氛格外浓厚。   因为柏樱渡过了比较危险的胎儿波动期, 胎像稳定后,全家人跟着安心了不少。   看不到她的气色,棠溪聿听到的回答,永远是我很好,我没事, 他只好每天抱她、安慰她、陪伴她, 更频繁询问身边工作人员, 达到关心老婆的目的。   过了34岁生日之后,棠溪聿身体逐渐好转了一些, 他虽没有很快胖回来, 但精神气色都好了很多。   柏樱肚子里的宝宝预产期在春节后,谁知在春节前,柏樱24岁生日还未到, 她已经开始肚子疼。   把白色门框衬的黯然失色的一只手,扶住门框, 手的主人嗓音温柔呼唤爱人和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我的宝宝,爸爸来了。”棠溪聿捧了一只专人调配好保养皮肤的油,来给老婆服务,一路走来摸到了门口,开始出声打招呼。   很轻很模糊的声音传来, “阿聿, 我在洗手间……我不太舒服……”   差一点捧不住手里的小瓶子,棠溪聿忘记数步子, 双手一块儿沿着墙探路确定方向,快速走到洗手间里,按照柏樱声音的指示抱她,紧张的问道。“小樱,你摔倒了么?伤了哪里?”   双膝跪地的棠溪聿声音都在颤抖,他摸到柏樱伸过来的手,不敢动腿,以身体前倾的姿势摸索,确定了她头、肩、肚子和腿的位置,才反复抚摸她的脸,尽力不那么慌张的询问。   “我没摔,没有摔,是肚子,太疼了,我不敢乱走,刚坐下你就来了。”   她没撒谎,因为突然的剧烈宫缩,肚腹已经大到柏樱低头看不到自己脚尖的程度,疼的那么厉害,她哪里敢随便乱动,立刻原地扶稳,慢慢坐了下来。   宝宝才36周,难道他迫不及待来这个世界看爸爸妈妈了么?   嘴上没说什么,但棠溪聿当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头一阵一阵的晕。   在家里医生、助产士陪伴了好久,直到确定柏樱真的不是普通宫缩,而是真的有明显早产现象,一大家子人才全体出动,赶去医院。   医院是自家的,柏樱生产的条件不知比普通准妈妈好多少倍,但做妈妈的话,从孕育,到能够自然分娩,金钱能够发挥魔力的空间并不大,还是要看自己的努力与运气。   目不能视、身体衰弱,却千万个不放心,棠溪聿一直在产房里,没有松开过老婆的手。   后来回忆起生产的过程,柏樱会偷偷庆幸自己老公看不见,什么扭曲变形,什么狼狈脱力,什么血腥场面他全看不到,只有一颗心疼老婆的心,陪她渡过了最难最疼的那一夜。   耳边充斥各种声音,棠溪聿看不见,全靠身边人告诉他老婆的情况,他十分焦虑,即辛苦又无助。   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大女主,是敏感、胆小的小姑娘,是可怜的没有妈妈的小女孩,担心她会难过、害怕,所以他才要一直守在她身边。   脸色灰白一直不断的出汗,嘴唇泛着骇人的紫色,棠溪聿却没离开柏樱一步,真的不吃不喝不休息,一直陪伴她生产。   棠溪聿守在产房内,真的给了柏樱无限的安全感,她侧头看他,听到他的声音她已经充满了力量。她肚子里的宝宝力气还小,但有了爱人的守候,医生、助产士的帮助,使得柏樱终于顺利产下棠溪家的小王子。   36周的宝宝早产出生,他看不见孩子,但棠溪聿相信这是一出生便众星捧月般存在的小天使,大家会尽全力保护他的,所以他一直只顾着询问老婆的情况。   生产过程差不多二十个小时,各种危机和假设终于一一渡过,宝宝出生,柏樱力竭昏迷了过去。妈妈来不及看瘦小的宝宝一眼,小宝宝便被抱去保温箱,连爸爸棠溪聿也只来得及摸了摸布满褶皱的小脸和小腿儿。   最好的医院,努力帮助脆弱的生病,幸运的是宝宝其实没什么病症,只是因为早产,自主呼吸和主动进食差,太过瘦小了些。   没多久柏樱醒了过来,第一个入她眼的是身穿白毛衣,靠在椅背睡着了的老公。看着棠溪聿细高的鼻梁、眼窝越来越深还带着青色眼圈的疲惫样子,她知道面前这人一定是一直守着自己,他太累了。   她不想说话打扰他,可呼吸没来得及调整好,柏樱轻轻咳了一声,棠溪聿立刻醒了过来,直起身子来,伸出双手慢慢摸到病床,摸到她的胳膊,他声音极轻,不确定的问道,“小樱?醒了?”   冰凉的指尖戳到柏樱的皮肤,她带着歉意哑声开口,“对不起,阿聿,让你担心了。”   虽冰冷却无限温柔的大手抚摸她的脸,一下一下顺着她的长发,棠溪聿淡色的眸子空茫,却流露出满满的柔情,他跟平时一样,慢条斯理跟她讲话,“不对,你哪里都好。不要乱说。”   “是我不好,我听到了,宝宝不够健康。”   “不怪你,老婆,你已经是最棒的妈妈。宝宝有些瘦,不过,有很多人照顾他,你不必担心,专心养好身体最重要。”   身份地位与她差距巨大的老公,虽然没有开口抱怨一句,但柏樱的心情怎么会好?虽然她有最最好的老公,但她并没有带给他最最好的宝宝呀。   新妈妈情绪不稳定,一直断断续续在哭,棠溪聿被告知产妇心理很容易产生矛盾变化,于是不敢胡乱安慰,只好默默陪伴。   柏樱需要更多时间被专业人士照顾,张舒凝用这个借口,把棠溪聿拉到隔壁房间,请护工照顾他换衣、吃药、休息,毕竟棠溪聿才是身有顽疾,最需要静养休息的那一位。   其实,棠溪聿心里想的更加复杂,他的祖父及父亲皆体弱多病,自己也天生便带着一身的病症,宝宝能够顺利孕育、降生已是不易,如今的早产使得宝宝那么虚弱,大抵原因要怪自己这个爸爸。   孤儿院全名是“星城儿童福利院”,自圣尼克基金会入驻,发生的变化多到数不过来。   因为基金会资金丰富,在新大楼建成之前,孩子们的学习桌椅、电子设备,甚至食堂餐盘统统被新品取代,日常学习、衣食住行品质也大幅度提升,孤儿院真的变得像家一样温馨。   生了宝宝,看不到也抱不到,柏樱不仅是产后身体虚弱,情绪更是特别不好。她知道了孤儿院的变化,更是因为李琦被收押早已不在孤儿院内,生出了回去看看的想法。   对老婆千依百顺的棠溪聿反而不同意她的想法,耐心劝道,“小樱,你还在月子里呢,再等等吧,我陪你一块儿回去。”   不高兴,心情复杂的柏樱却没再吱声,令她不开心难过的事,又不止这一桩。   坏人或许也是有上天庇佑的,不知道是什么原由,李琦居然在看守所自杀身亡了。   第二天便宣判,可李琦死了,一切变得毫无意义。   得知这个消息,柏樱一句话没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久。   她回忆十一年来,自己的经历、变化,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刹住咽喉,不断在逃脱、渴求。说痛苦吧,没留下任何痕迹。不痛苦么?李琦给的影响却是一辈子跟随着柏樱,像血管密布的器官,又好似顽固枷锁一般,无法摆脱。   这种意难平她无法呐喊出声音,如鲠在喉,不如给她一剑也许会更痛快。   躲又躲不掉,不得已,她挺着孕肚,给所有人观看庭审,一番辛苦打官司,那个人却一死了之,只言片语不肯留下,他甚至不知道对自己的宣判。   在家坐月子其实非常周到舒服,棠溪聿给她计划是做足两个月,让老婆好好复原身体。月子餐色香味俱全,只是看起来已经令人想十指大动,对产妇身体由内而外的各种保养多到每天时间排不开,需要看柏樱的心情来排时间表。   身体恢复的还不错,但柏樱情绪特别不稳定,半夜睡不着,她会站在窗前,呆呆的看下雪看很久很久。   卑微的新爸爸,每天处理春节前繁多的事务,再抽时间去医院看新生宝宝,回到家不能立刻休息,还要强打精神关心在坐月子的老婆。   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有些变了调,柏樱不再无忧无虑的撒娇,棠溪聿关心她的话已不好随意出口,担心会引起她敏感哭啼。   不敢跟老婆主动提官司结束,也不敢提到还在医院里的宝宝,卑微的棠溪聿不敢随便跟柏樱说话,并且每天鲜花、首饰、车子、房产换着花样送到老婆面前,只为博佳人一笑。   根本受不得累,宝宝出生这几天,棠溪聿却变成了最最操心劳神的人。好几次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贫血而眩晕,幸好助理守在身边,才没发生跌倒受伤等大事件。   在这个近乎完美的家里,柏樱找不到自己,她觉得自己身体里那个沉睡的自我苏醒了,那个自己想冲破这个“牢笼”,她想要自由。   毫无预兆的一天,把自己穿戴的暖暖的,柏樱拿了一把车钥匙,一个人安安静静离开了家,直奔她和棠溪聿度蜜月的大庄园——雅园。   车走在半路,她主动给棠溪聿发了消息,不想离家出走,也不想惊吓老公,她只是太不开心,想一个人待几天。   棠溪聿的回复很快过来,他说【好,小樱,我过去陪你可以么?】   到了人烟稀少,白雪覆盖的雅园,只是坐在车里看看雅园,看看远处雪山树木,柏樱已经觉得心情开朗了许多。   樱:【阿聿,我爱你啊,可我不想看到其他人,对不起。】   棠溪聿的消息回复的飞快,看来是一直在等她的消息,【不要其他人,我一个人,一个人陪陪你,你觉得不开心,我会随时消失,可以么?】   樱:【可以。】   地处星城的乡镇,雅园又建在郊外,空气似乎格外安静香甜,特别的是,这里没有其他,全部是柏樱和棠溪聿新婚蜜月之时美好的回忆,她心绪很快平静了下来。   多年来,在孤儿院,在学校,在先生身边,这是柏樱第一次任性做事。   坏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生活处处需要小心谨慎,学业没有完成,工作被迫改变方向,孩子的出生和健康更是她这个不合格的妈妈无法控制,柏樱在这个冬天里,突然不想努力了,她想逃。   终于躲起来,她不想看到任何人,想自由自在的做自己,不用在乎任何别的人和事。   收到柏樱消息的时候,棠溪聿正在医院看宝宝,他请助理用他的手机拍儿子,打算回家去给老婆看看孩子,以宽慰她看不到孩子,整天忧伤难过的心情。   “先生,是太太给您发的消息。”助理举着手机正要拍照,看到消息提示是“爱妻”发来的,不敢耽搁,立刻告诉棠溪聿。   知道还没拍完照,因此棠溪聿并没切换回“读屏”模式,而是开口请助理帮忙,“帮我点一下,我听。”   他习惯性的抬手扶了扶耳机,听到了天塌下来的声音。   老婆不开心,离家出走了。   听了柏樱的语音消息后,棠溪聿立刻变了脸色,伸手接过来手机改成了自己可以操作的模式,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消息,因为他情绪激动,手指已经抖得没办法控制了。   看他发白的嘴唇和不安的神色,助理大惊,怕大老板发病,连忙抱扶棠溪聿,让他坐好,请来医生给他按摩手脚,连声安慰。   终于回复了老婆,提出了他想过去陪陪她这个要求后,棠溪聿心情更加复杂难以平静,他心疼老婆,絮絮叨叨吩咐下去好多事,“我没事,阿明,太太去了雅园,帮我打电话给那边,尽量准备太太喜欢的食物,多送一些过去。给那边加派保镖……对了,我们马上回家,你让家里给太太整理衣服,我不知道小樱带了衣服没有。”   心急去陪老婆,棠溪聿彻底分心,根本没心思关照自己的行动,完全依靠助理引领。由于心率突然加快他身体不适应,再加之心不在焉,终是在回到家下车的时候,脚下踉跄,摔在了地下车库地上。   趴在地上,地库地面光滑干净又温暖,但棠溪聿摔这一下还是疼极。他身体清瘦,个子又高,眼睛看不见本就没什么平衡、方位感,直挺挺没什么缓冲摔倒,头嗡嗡响,胳膊肩膀和腰不同程度全伤到了。   “先生!”   “先生!”   身边人唤了好几声,棠溪聿喘了几口气,低低应了一声。   受过专业训练,保镖没有莽撞拉棠溪聿起身,而是原地扶稳他的头,抱着他缓缓转身,跪在身边守着他,仔细查看,发现他是伤了胳膊,头和心脏部位没有直接受力,才小心把他扶起,连忙报告给张舒凝。   无论棠溪聿多么着急去雅园找老婆,张舒凝也不允许。   “保镖、管家、厨师,产后修复教练和所有柏樱需要用到的东西已经送过去了,那边日日有人打理维护,已经接通了联络和监控,一切妥妥当当,你可以放心。”   抿着唇不说话,棠溪聿右胳膊被刺穿那般的疼,他自己左手握住右胳膊,不吭声,坐在床上不肯乖乖躺下给医生检查,一心先要见到柏樱。   张舒凝大概是最了解他的人,他目盲看不到对方表情,但张舒凝把他胳膊完全不着力、只凭一口气撑着的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   “胳膊摔成这个样子,不固定好出门,你是打算让右手废掉么?”   张舒凝的话令棠溪聿身体一震,他肩膀往后动了动,不愿意给人看到,谁知牵动了伤处,疼的他忍不住抽气“嘶”。   医生诊断,棠溪聿右手腕骨骨裂,不是很严重,但也需要修养一个月。   摔倒的时候,棠溪聿本能的用右手去扶,以至于身体的重量全摔在了胳膊上,他手臂没什么肌肉,体质又差,结果就是造成了骨裂。   眼睛看不见,右臂疼的不敢动,棠溪聿是被扶到轮椅上去拍的片子。   在给他胳膊上固定支具的时候,柏樱的消息刚巧又进来,棠溪聿忙让助理给她回复,没一句责怪,居然是跟老婆撒娇,他仍是一心想要马上与老婆团圆。   “你晚几天去,没关系的,柏樱身边都是我们的人。”张舒凝仍在耐心的劝他。   “不行,我不放心,她,还在月子里……”   “月子里也没关系,会照顾好她的,你给她些空间好不好?即便是恩爱夫妻,也需要私人空间和独处吧?”   张舒凝这样几句话,把棠溪聿说愣住了,茫然的抬起眼眸,他生的漂亮完美的一对眼睛偏偏是不能视物的,令人望之顿觉遗憾。   小姨说的很有道理啊,自己步步紧逼,太粘着老婆,柏樱她,时刻面对残疾的自己,会不会已经烦死了?   棠溪聿放弃了马上追过去。   雅园一如平常安静整洁,只不过由于女主人的到来,主楼变得灯火通明起来。不到一年前,棠溪聿当着大家的面,签署了赠予新婚妻子这里所有地契、房产的文件,虽然管理和供给、开支仍是棠溪聿在支付,但柏樱才是这里实际意义上的主人。   脸色如覆盖冰霜,长发披散,即便穿了宽大的御寒衣物,柏樱露出来的小腿和手仍是瘦弱纤细,单薄的好似一阵风可以把她吹走。   雅园的工作人员特别有眼色,没人多说一句话,准备好日常所需,很快退出大楼,留给柏樱安静独处的空间。   凡是棠溪聿可能居住的地方,安保和监控系统是最高级别的。可惜棠溪聿眼睛看不到,否则他坐在家里,也可以通过监控系统,看到老婆如何驾车驶入雅园,如何坐在大厅望着雪山沉思,如何灯火一夜长明,寂静无声。   他懂她的寂寞无助,他的老婆还是一个小女孩啊。   手臂肿胀疼痛,他可以忍耐,唯独柏樱一个人在距离他那么远的雅园,即便一大群人在照顾她,棠溪聿依旧放心不下。胳膊不能动,他自己摸着是肿起来一些,棠溪聿开始不急于找老婆,决定养好一些再去,不然老婆看到他这样,不但不能逗老婆开心,一定又是给她增加了烦恼。   安排老婆的保镖、助理等人过去,棠溪聿又亲自给雅园的管家打电话,“请大家费心守着太太,帮我看护好她,照顾好她。”   卧床休息几天,棠溪聿也没办法完全安心,一直在练习左手使用盲杖,合理用药和休息使他的右前臂果然消肿了大半,但还是必须要用固定护具。   一个人在雅园的几天里,没有老公,没有工作,没有孩子,柏樱小小年纪已经过上了财富自由、随心所欲的生活。   她一个人烹饪简单食物,一个人洗衣服,一个人看书听音乐,一个人睡,用棠溪聿教她的方式蒸茶赏雪,听不知名小兽在黑夜里呜呜咽咽的声音,身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第49章   【老婆, 我来找你啦。】乖乖牌老公,到了门口,还想着给老婆打电话报告。   记得她说不愿看到其他人, 棠溪聿让司机把车停在雅园门口。他右胳膊戴着固定支具,用带子挂在脖子上固定在胸前,穿外套十分不方便,因此只能披了衣服,展开盲杖, 棠溪聿一个人走了进去。   雅园这边地面有薄薄的雪, 棠溪聿欣长的身子走在雪地里, 他衣装考究身姿优雅,即使依靠盲杖走路, 仍然是清逸出尘、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   【阿聿, 你来了?我,我在后花园采雪呢。】听说他来了,柏樱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手里的小木桶碰翻也不知道。   【咦?你在外面啊?那我去找你,等等我。】他听得到耳机里传来的杂音, 柏樱的确是在室外。   心中情急,可脚下的步子不敢乱,棠溪聿依靠盲杖,挥动、戳点,帮助他直直走到门口,再小心的一步一点, 终于找到了环绕主楼修建的盲道, 心中终于有了底气后,他沿盲道, 慢慢朝后面花园方向走。   地面有雪不好走,对雅园后花园地形几乎完全陌生的棠溪聿走的磕磕绊绊,他勉强打起精神,撑着一口气让自己腰背笔挺,不想让老婆看起来觉得他难过又辛苦。   经历了脚滑、磕绊、停顿犹豫怕认错路之后,除了冬日里的冷风吹在脸上的声音,棠溪聿终于听到了从风中传来的柏樱的声音。   “阿聿,阿聿,我在这里……”柏樱提起小木桶,一步一步朝房子正门这边来,他们前进的方向刚好碰头了。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来,柏樱隐约看到了瘦瘦高高的身影,逆光里,细看他高挺秀气的鼻梁和尖瘦内敛的下巴,那身形清瘦如竹的男人,不是她老公是谁。   “小樱?”他朝着隐约传来声音的方向侧头,出声喊老婆。   再也安耐不住心中激动,柏樱放下小木桶朝棠溪聿跑过去。在雅园一方小天地里,她抛开了做太太的高贵矜持,跑向了棠溪聿,几乎是用撞的,一下子扑进棠溪聿怀里。   棠溪聿没有准备,被她撞的后退了一步,勾起唇来用拿盲杖的左手,艰难搂住了她。   抱住他柏樱便觉出不对劲了,她连忙去摸他吊在胸前的手,再看看支具和挂脖子的带子,不用问已经明白,他这是手臂受伤了,怪不得他会晚这么多天才来找自己。   “阿聿,你的手怎么弄伤的?天啊,这么冷的天,就这样披着衣服走过来的么?”柏樱讲话一贯的娇软,此时此刻即便是生气又质问的语气,也因为多日未见面,令棠溪聿觉得动听。   她紧紧搂住他身子,心疼的死死咬住嘴唇,连忙扶住他拿着盲杖的左手,小心把人往室内领。   “我,……”他朝她带了怒气的声音低头,还来不及解释,已经被她不分青红皂白的拉走了。   “有三步台阶……好,我给你开门,快跟我来……”   家门打开,立刻暖气扑面,棠溪聿胳膊有伤,左胳膊被她搀扶住,连扶一下门框也做不到,行动完全依赖于她的引领。   “小樱,我,”他想摸摸她,想知道她穿了多少衣服?出去了多久,冷不冷?   一个字来不及问,他的腰被细嫩双臂紧紧缠住,老婆贴着他身子,翘起脚去吻他的唇。   丰满樱唇一下一下啄棠溪聿冰凉的花瓣唇,心中蛰伏的思念,只碰一下便被她点燃了。他丢下盲杖紧紧揽她在怀里,低头狠狠的吻她。   心心念念了多日的人,终于再在一起。   “胳膊……呜,阿聿,你的胳膊……”被反攻的没有招架之力,柏樱担心他弄伤自己,双手去摸他的胳膊也努力支撑他胸口,试图推开突然变得霸道不管不顾的男人。   “没事,只是裂了,没有骨折。”他把固定胳膊在胸口吊着的带子一把扯开,垂下右手,用左手搂住老婆,用鼻尖轻轻蹭她的耳朵和鼻尖,终于寻到目标,再一次吻到了她,不愿分开。   吻到冰雪融化,吻到花儿也羞答答低下了头,棠溪聿才恋恋不舍松开一点对纤腰的束缚,他清朗磁性的嗓音染上了歉意,贴着柏樱的耳垂低语道,“老婆,我想你了。我眼睛看不见,不知道你有这么多不开心,是我不好,以后一定不让你再受委屈,老婆,原谅我吧。”   “阿聿,你没有做错事啊,是我自己……是我自己不好,我对不……”她从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是她尊重、爱慕多年亦觉得不够的人啊。   他不想听她道歉,一把搂住她的头,把她按在自己胸口,隔着西装毛衫和衬衣,柏樱的鼻子依旧碰到了他胸口突出的起搏器,吓得连忙扶住他,不再动一下。   “小心一点啦,像个机械人,这会儿手也坏掉啦,不可以再有闪失啦。”小手覆盖在他胸口的起搏器上,柏樱摸摸、拍拍他,还细声细气的说教他,气氛被成功缓和。   “嫌弃我?嗯?”个子高手臂长的人,不但把柏樱搂在怀里,还故意探出手指去抓她痒痒,存心逗她开心,“都说了我的手没事,是我骨质不好,恢复的慢,所以需要固定几天而已。”   “不敢嫌弃你,阿聿……”已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柏樱让他扶着自己的肩,带他去主卧换身衣服。   反复摸他的脸和手,柏樱很怕棠溪聿被冻坏,棠溪聿也一直摸她,很担心她在雪地里玩被冻坏,两个人心里彼此牵挂,彼此爱慕,在一起的时间非常舒服愉悦,虽然身边没有人帮助,凡事自己动手也很开心。   “你到雪地里,是为了取雪,煮茶么?”   换上高领毛衣、宽松休闲裤子的棠溪聿身材修长,在房间里他没有用盲杖,凭着柏樱带他走过的印象,数着步子,左手向前探出来,一步一步朝柏樱走。   “是啊,红楼梦里妙玉就是这样招待贾宝玉的。”舒展轻巧,不急不缓,柏樱的茶艺正是跟眼前这位贵公子学来的。   淡淡茶香飘满室,棠溪聿站在她身侧,不赞同的摇摇头,“我不要你招待,你好好待在屋子里,别再出去,有什么粗活,尽管交给我。”老婆还在做月子,棠溪聿知道月子对女人有多么重要,不然也不会限制她出去。   “好啦,知道啦,”她也不想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是雅园的白雪太厚太美。“谁知道才出去一次就遇到你了呀。”   起身扶他坐下来,将一杯茶放进他手里,柏樱乖乖应下了。   窗外有白雪,远处有雪山,身边有俊美专情的老公,柏樱的人间又值得留恋,变得丰富而有意义。   说不让她动,真的不让,连去家门口取食物棠溪聿也抢着做,不许柏樱忙碌。   菜色很丰富,但棠溪聿一如既往吃的很少,柏樱看他斯文的小口咽下食物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眸光温柔的“看”她。   “小樱慢慢吃,多吃一点,补养身体。”他专门吩咐过,按照太太月子餐给他们送餐。知道味道比较淡,担心她不喜欢,还像对宝宝一样的哄。   “已经胖啦。”她可不愿身材走样,她老公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摸起来的曲线漂不漂亮,他是否喜欢,变得对柏樱更加重要。   “胖一点好,你现在胖一点,才能良好的恢复元气啊。”摸到汤碗和汤勺,棠溪聿用右手扶着确定位置,左手操作,准确的给老婆盛了一小碗补汤。   用过新年里的第一餐,小两口亲亲密密抱抱在一起,好不快乐。   “你去洗澡,我帮你按摩。”   “不要按摩啦,我好困,想睡了。”   棠溪聿变得更加殷勤对待老婆,柏樱却心疼他奔波到雅园这边来,一直陪伴自己,早已乏累,所以才故意嚷嚷要休息。   第二天早晨,棠溪聿睡眠浅,他醒的很早。   心脏不好的人晨起是很痛苦的,尤其棠溪聿还贫血严重,右边胳膊又不方便,吃过药才起床是最妥善的方式。   他不想打扰到老婆,但柏樱说什么也不让他自己勉力挣扎,跪在棠溪聿身边,帮助按摩四肢,喂水、喂药,温柔陪伴了好久,两个人才一块儿起床。   依旧是他摸到门口去取餐,不让她动一下,棠溪聿很努力在照顾老婆的衣食住行,期望用行动温暖她的心。   用过早餐,棠溪聿摸啊摸,摸到桌子上的花瓶,是一只景泰蓝掐丝珐琅勾莲花图案的古董花瓶。雍容的金和高贵的蓝紧密融合在一起,他虽看不到,但摸得出是金和铜的材质,细细又摸了摸瓶口和高度,才开口跟老婆报备,“小樱,我离开一会儿,请管家陪我,你等我,好不好?”   “要出去么?”   “嗯,半个小时。”   “去做什么呀?”   “保密。”   帮他受伤的胳膊小心穿上宽大羽绒衣的袖子,柏樱终于放心,把神秘兮兮的棠溪聿交给了等在门口的管家,出门前还反复叮嘱,“阿聿,玩一会儿就回来,天气太冷了。”   “很快的,啵。”趁柏樱给他整理围巾的机会,他还低头亲她,顾不得是脸蛋还是额头,胡乱亲人家。   真的很快,不到半个小时,管家领着棠溪聿已经回来,柏樱开门看到的,是一束被包了好多层薄膜的花儿。   “小樱,快拉我进去,花儿怕冷。”   “好,向前半步,跨过门槛进来啦。”来不及问什么,柏樱拉住他的胳膊,把人带进了门。   “快关门,别把你冻坏了。”   实在绷不住,柏樱甜甜的笑了,“我哪里有那样娇贵,吹一下就坏了?”   “当然娇贵了,是我老婆啊。”   他贴着她站,也不要什么君子端方的姿态,右手有伤,左手拿花,棠溪聿只好用身子紧紧贴向老婆,跟她撒娇。   双手扶着他,柏樱看棠溪聿一脸柔柔的笑,与平时淡淡的样子区别蛮大,觉得好似初恋又回来了,两个人仿佛仍在谈恋爱。   将花放在桌子上,他耐心摸索薄膜的边缘,一层层打开,大朵大朵娇艳的玫瑰花露了出来,棠溪聿捧起花儿,认真的送给她,“老婆,你过生日我没送你花,喏,补给你的。”   花儿已经修剪打理好,一对小夫妻要做的是把景泰蓝花瓶填满,棠溪聿看不见,一直单手环抱老婆坐,嗅她的发香。   玫瑰花影,馥郁花香,他们因为爱而吻,因为彼此懂得,而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已经很多年。   等了她太久太久,难得占据主动的棠溪聿一直在向柏樱索取,直到佳人娇喘连连,他才恋恋不舍舔舔嘴唇。   左手握住她一截纤腰,棠溪聿低沉磁性的声音悠悠的劝她,“小樱,你过的好不好,不需要跟所有人分享,把想要的告诉老公,老公会帮你实现。”   她的梦,他都可以为她实现,如果做不到,棠溪聿是愿意退出的。   望着男人苍白秀美的脸,情不自禁抚摸他脸颊、耳朵、脖颈,柏樱艰难说出了“孩子……”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宝宝没事,专业的医生守着呢,不要担心。”连宝宝名字还没有取,棠溪聿淡定抱稳老婆,一直哄她,非常有耐心,他理解她的小任性,包容她全部的难过、焦虑、迷茫……   “阿聿,我不想回去。”   “嗯,我们不回去,我陪你在这里。如果,你嫌我烦,我会消失。”眼光迷茫,但他唇角带着笑意,显然,话语洒脱真诚,态度放松。   “啊?”柏樱不敢相信。   在这里,是棠溪聿陌生的环境,他处处需要摸索前行,而且,保护他照顾他的保镖等人,守在门口和西侧另一栋楼里,该有多么的不方便?   沉默片刻,柏樱仿佛下定了决心说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抱她,摇摇头不赞同她委曲求全的话,“不要委屈自己,你想待在这里,不想看到别人,我们就不要看到他们。你可以留下,我也想跟你在一起,你要不要我呢?最好不要赶我走,不然,我还要来回跑看你。”   “要,我当然要你。”搂住他的脖子,她急于表达自己的心意。   接下来的的日子,柏樱从小迷妹,变身成为了女王。   她喜欢在哪里吃零食,棠溪聿就会把零食水果给她端到哪里,他左手端着托盘,右手不太有力气,于是用来探路。   想看电影,柏樱找来之前没时间看的片子熬夜看,困了原地睡,可怜了棠溪聿,半夜摸到影音室,还要给老婆盖被子去。   更有深更半夜,棠溪聿光着脚下楼去拿牛奶,加了香蕉和麦芽糖煮,只为老婆半梦半醒嘟囔了一句想喝香蕉牛奶。   抱着玩偶像小朋友一样,柏樱在家里大呲呲自由自在的坐卧,不再在乎形象和气质,反正棠溪聿看不见,又没有其他人在,柏樱无所顾忌,也不再精心打扮自己,任性妄为做起了家里的女王。 第50章   不仅仅是一次两次, 在雅园半个多月里他们一直朝夕相处。心疼老婆在坐月子,棠溪聿一直不许柏樱做任何事,虽然他手臂不方便, 体力也不太好,但胜在温柔又细心。   戴着耳机,棠溪聿会拿着手机直播,听耳机里助理的场外指导,给老婆盛饭端菜, 摆餐具也做的有模有样, 很多过去没机会做的日常小事, 棠溪聿慢慢学会了很多。   无论多么琐碎需要视力的事,他都不要柏樱去做, 让她安心在二楼主卧做月子。   每天去自家花圃给老婆摘花, 第二次,棠溪聿已经可以自己处理花刺了,进步很快。   他不管来自全世界的产业报告和盈亏数据, 一心只为多留出时间来,给她洗头发吹头发, 不让她吹到风,帮她洗澡,涂身体乳,用拥抱治愈她、陪伴她。   为了老婆高兴,棠溪聿还做起了琴师,日日央求老婆给自己搭配衣服, 打扮的好似大学学长般清爽, 只为给老婆弹奏,还超级迷人的自弹自唱, 两个人情到浓时险些意乱情迷、擦枪走火。   眼看着他手机每天亮啊亮啊,他却只是随缘接听,并不太在意,困的厉害了棠溪聿也不在乎形象,会靠在椅子里便睡。柏樱知他体弱又易疲倦,也会反过来照顾他的起居和看护他受伤的手臂,坚持让他戴着固定的支具,以求良好的恢复。   拥有无数乖巧的小兽和盛开美丽鲜花的花圃,纯净雪山和寂静无人打扰的环境,甜蜜放松的二人世界,棠溪聿目不能视却俊美体贴,温柔又细心,柏樱除了时刻观察他身体情况需要费心外,对所有事再不必牵挂。   这些天的相处梦一样瑰丽,甚至比他们蜜月时期更加甜蜜。   原本什么也不会做的人,这么多天一桩桩一件件,给了她贴心周到的照顾,柏樱心里超级感动,但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不可能长久,回归原有生活,才是最适合棠溪聿的。   “明天的早餐,我来负责哈。”睡觉之前,柏樱宣布了明天的“行程”。   “嗯?怎么了?”摸到她的手,棠溪聿轻轻捏了捏,表示自己的疑惑。   “我已经出月子啦。”   “没关系,老公来做。”   “不要,人家喜欢自己做。”她要他休息,他的身体情况明明需要静养休息,却每天为自己忙来忙去,眼睛看不见,棠溪聿做事比健康人多耗费更多时间,往往安静不到半天。   第二天清晨,果然如柏樱所愿,她帮他晨起按摩,又帮他洗澡,第一个月子坐完了,两个人的感情更进了一步。情感升级,爱情甜蜜,彼此依恋的幸福感觉酣畅淋漓,不可替代。   冰雪消融,早春初生的日子,又传来好消息,宝宝出了保温箱被接回家,状态非常好。   嘴上没说过什么,其实心里在乎的紧,知道宝宝出院回家,柏樱心中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她拉着棠溪聿的手跟他建议,“阿聿,我要回家,我想宝宝了。”   双手轻轻环抱她,棠溪聿低头贴着她的脸颊点头说好,“咱们一家三口可以团圆啦,等你回去,第一件事记得给宝宝取名字。”   “我来取么?”柏樱在心里偷偷给孩子取过小名,这些天在一起,棠溪聿几乎不跟她提到孩子,她也决少主动说起。   “当然,你是他妈妈啊。”他神色一如平常,不觉得这是对妻子多么大的恩赐。   棠溪家是有族谱和家谱的,有悠久的历史和家风文化传承;也有如棠溪聿这般,温和开明,不拘泥于血脉和父系的传统,他更愿意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棠溪家族,包括教育自己的孩子。   面对人品澄清如水,姿态高尚如中天寒月的丈夫,柏樱时常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回到家中,腻在一起的二人世界立刻被打破,棠溪聿的手臂每天需要做理疗,帮助恢复肌肉功能,堆积了近一个月的文件,他自己“摸”不过来,两位助理轮班陪着“看”和协助处理,大书房每天好不热闹。   孩子爸爸忙的不可开交,柏樱抱着宝宝郑重其事去翻周易,并请教了城中取名字最有寓意的老先生,给辰时出生的宝宝选了三个字,做为乳名的备选,分别是“禹,黎,欢”。   柏樱喜欢禹字,宝宝乳名被定为禹儿,大名决定在百日贺礼的时候再定,做为棠溪聿的第一个孩子,丝毫也马虎不得。   禹儿也有很多疫苗要打,棠溪聿知道医生来了家里,连忙起身去寻禹儿,陪他打针。   “医生,我抱禹儿可以么?”站在婴儿床边,他的大手虚虚握着小婴儿的脚丫,感受着小肉团一下一下的蹬动。   “可以的。”   “麻烦你,教我,怎样抱孩子会舒服安全。”接过保姆递过来的小婴儿,他小心抱禹儿在怀里,虚心请教医生。   “好,您坐好,”医生教棠溪聿把禹儿放在大腿上,指引他右手垫在婴儿臀、腰和背下,稳稳拢住婴儿,左手腕给婴儿枕着,手掌稳住禹儿的头、颈和肩,修长手指还足够握住婴儿肩头,握住小胳膊后,医生开始注射了。   可惜棠溪聿看不到小家伙萌萌哒的可爱表情,他盯着爸爸,咿咿呀呀的说着婴语,不时抛出可爱的笑脸,小腿一会儿也不肯老实。   推完了药液,待到细细的针头从小肉胳膊里拔出来,禹儿才觉出不对劲,吭哧了几声,传出清脆哭声。棠溪聿看不到他的小脸,瞬间不知所措,努力低头去哄儿子,“禹儿,乖宝宝,不哭……”他声音轻轻浅浅,好像在跟小婴儿商量,小腿儿都举起来了,棠溪聿依旧不紧不慢,双手轻轻颠了颠,还蛮神奇,禹儿不哭了,又开始说婴语。   当晚晚餐后,棠溪聿拉着老婆去看禹儿,紧紧握住柏樱的手,郑重问她,“小樱,禹儿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黑色。”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神色倒还平静,继续问老婆,“长得想谁呢?”   柏樱不想糊弄他,细看看婴儿床里的禹儿,圆圆的小脸蛋五官还并不深邃突出,但皮肤细嫩雪白,高高的鼻梁和下巴秀气的样子像极了棠溪聿,于是回答道,“禹儿像爸爸,高鼻梁,白白的皮肤,手长脚长,以后高个子大帅哥一枚。”   浓密的睫毛垂了垂,棠溪聿不太高兴的样子显了出来,他摸索着走出婴儿房,去找来了张舒凝。   “小姨,你看,禹儿长得像谁?”   每天都去医院看禹儿,回到家更是天天捧着看,张舒凝不看也知道,立刻回答他说,“像爸爸多,只有嘴巴秀气,像小樱。”   当场不高兴,棠溪聿跟身边最亲的人分享了自己的想法,“唉,我希望禹儿像妈妈多一些,毕竟,我身体太不好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棠溪聿手臂才完全养好,因为禹儿,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家里,即使每天不出门,也有了做不完的事情。   柏樱需要做的事也越来越多,医院的管理和发展,圣尼克基金会,孤儿院很多的建设工程都来找她跟进,另一方面,自己未完成的学业,她当然不会放弃,几乎没给她思考和拒绝的机会,出了月子的生活被瞬间填满。   难得回家早一点,柏樱去禹儿的房间,说先生在给禹儿洗澡,还没进门她已听到棠溪聿磁性慵懒的嗓音。   “哈,真的好胖。”   她走进浴室,看到棠溪聿在保姆陪伴下,真的坐在浴缸旁帮禹儿洗澡。袖口整齐挽起,并没做发型,而是刘海自然垂顺着,他浓密卷翘的睫毛低垂,仿佛可以看到小婴儿一般,嘴角含笑,哪里还有当年冷淡疏离、高贵不可接近的模样。   “阿聿,我回来了。”   浴室里充斥着禹儿咿咿呀呀舒服的婴语,听到妈妈的声音,宝宝大眼睛更加灵动,小腿儿卖力踢水,打湿了他爸爸的袖子。   “小樱,”棠溪聿慢慢放开儿子的腿,朝柏樱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禹儿长大了,好胖啊。”   “哈哈,小婴儿,奶胖奶胖的,他能有多重?”   “好重的。”他慢慢起身,朝老婆的方向走了过去,柏樱忙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很怕浴室地面有水的话,会令他不小心摔伤。   谁知棠溪聿无意跟老婆离开,摸了摸柏樱的脸和手,打过招呼后,扭头朝着禹儿咿咿呀呀的方向,一步步原路返回,又摸到了浴缸边缘,继续给儿子洗澡。   16岁住进棠溪家,20岁跟他交往,跟棠溪聿在一起这么多年,柏樱第一次尝到了酸酸的味道。她的第一次,因为别人而跟棠溪聿吃醋,这个“别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她自己生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下去,棠溪聿越来越爱孩子,他虽然看不见,但禹儿每一天的成长,都有他的陪伴和照顾,当之无愧是温柔的好爸爸。   天气渐暖,棠溪聿却生了一点小病,病中跟禹儿隔离了好些天,可以再抱宝宝的时候,迫不及待带小家伙去花园接触大自然,呼吸清新的空气。   棠溪聿自己常年吃药,体温低,皮肤冰凉,属于不太吸引蚊虫的类型,即使这样他仍记得担心孩子,怕蚊虫会咬伤他,也担心会晒伤宝宝。罗助理再三保证,一定紧紧盯着小禹儿不瞌睡,棠溪聿才微笑的放下心来,带领他们几个人,在户外新修建的小游乐园里,浅浅体会了一次“春游”。   终于等到了晚上,小夫妻二人独处的时间,柏樱拉住棠溪聿的手,跟他商量着聊天,“阿聿,我陪你去国外看看眼睛把,现在有最新的办法,也许,可以使你的眼睛好一点,能恢复多一点光感也很好啊。”   他好似没想到她会提这件事,眼睛空茫的不知看向哪里,眨了又眨之后,低低的声音说道,“看不到禹儿,的确是好遗憾。”   失明这件事,任谁也无法说已经习惯,但棠溪聿的的确确是接受了自己再也看不见这个事实。   柏樱以为劝说成功,开心的伸手去抱他,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谁知棠溪聿摸到她的腰,更用力把人拉到自己腿上,还在柏樱屁股上拍了好几下,轻声哼给她听,“哼,我知道你已经请人去问过这个药,你还想亲自试试那个药?是不是傻?你的眼睛又没问题,怎么可以随便试药?”   原来自己背后的小动作他都知道,柏樱一时语塞,抬头看他不像真的生气了的样子,乖乖任他打屁股再没出声。   棠溪聿也说不下去了,大手拢了她的长发,把她抱在怀里,呢喃道,“不去了吧,我的眼睛试过太多办法,没用的。”   在星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棠溪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罪犯李琦在网络上造势,暗讽并试图毁坏柏樱名誉的时候,商务部重臣,曾经的头号外交官柏一南,那个时候已经注意到了柏樱的照片。   一边履职新的岗位新的征程,一边暗暗的调查,柏一南意外的发现,柏樱竟然还是棠溪氏的夫人,觉得很欣慰啊。   商务部新晋高官、重臣柏一南,在蓄意调查中掌握了柏樱的身世,发觉小姑娘太可怜了,从小被遗弃,在孤儿院遭遇恶魔,嫁人之后,生活虽变得富裕风光,但她那位身份高贵神秘的丈夫,却还是个重病缠身的残疾人。   因为觉得柏樱不幸福,柏一南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开始求见棠溪家族的主人。   无论是外交、投资、私人结交,等等理由,先生却一次次拒绝他,他搬出曾经最高级外交官身份也依然被拒。   由于工作繁忙,中间有一段时间,柏一南的求见中断了。   多次努力被拒后,终于,柏一南拿出杀手锏,递出一张照片,依然要求求见棠溪先生。   看不见照片内容,但棠溪聿有无数得力助手,罗助理捧着照片影印版本,仔细看过之后惊的下巴快掉到地上。   “这,这,先生,这照片……”   棠溪聿看不见,对于罗助理这个态度肯定有些心急,但还是耐着性子讲话,“柏一南说拿出照片,我一定会同意见他,你好好说话,照片里是什么人?” 第51章   “是, 是跟太太特别特别像的一个女人,很美很美的女人,很像太太, 但又不是太太。因为照片中的人,妆容衣服,都不是现在的样子,至少是二十多年前吧。”虽然罗里吧嗦,但罗助理的解说可以说很详实, 棠溪聿也听懂了, 其中含义, 每个人自然有自己的理解。   他侧头轻声吩咐,面色阴晴不明, “约柏一南见面吧, 越快越好。”   果然,因为照片,棠溪聿才同意见柏一南。   与柏一南的会面被安排在了星城最好的酒店, 柏一南起初是拒绝的,后来他得知柏樱是酒店的主人后, 才不再要求去棠溪家中见面,欣然同意。   棠溪聿见过无数尊贵、重要的客人,但45岁风头正劲的前外交官,的确是第一次结交。   进门之前,柏一南被棠溪聿的助理明确告知,先生眼睛看不见, 因此, 礼仪只限于互相问候,其他社交礼仪都省略。   柏一南感慨自己的情报果然是准确的, 棠溪家这位神秘的主人是双目失明的盲人。   走进阳光充沛的挑高大客厅,他看到坐在沙发主位里的棠溪聿穿灰色正装,一丝不乱的发型和白净如玉的面容,比他身上价值不菲的饰物更加显得尊贵和吸引人。   听到脚步声,棠溪聿朗声开口,“柏副部长么?您好。”   “棠溪先生,您也好。”   坐在棠溪聿右手边,柏一南已经知道他目盲,便肆无忌惮的打量,看他姿态挺拔、神态放松,精致面容平淡冷清看不出年纪;双眸颜色浅淡且极美,干净圆润的指尖虽然苍白,但看得出保养极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之人啊。   “柏副部长,非常抱歉,我的情况实在不方便见客,所以我的助理按照常规,拒绝了您的邀约,请见谅。”他扭头朝着柏一南的方向,虽不知道对方来意,仍然坦然开口,表示歉意。   眼眸随着身姿移动,这一下柏一南才看得出,棠溪聿双目失焦,目光缺少灵动,“我懂,被棠溪先生拒绝,并不丢脸。”   “独一无二,东南之秀,您的名字是取自此么?”本着社交礼仪,棠溪聿开始礼貌攀谈,毕竟柏一南只比他年长11岁,长年居国外生活,见多识广。   “是的,我们柏家非常重视血脉的传承,取名遵照族谱。”   听他把话题转到血脉传承,棠溪家其实是尤为重视的,但棠溪聿却不再接话,沉默等待他说出主要来意。   “先生,您知道的,我刚到商务部不久,眼下,有一项百亿左右的投资,回报丰厚,福泽绵延子孙后代。令我想到,真正有能力投资这个项目的人,非先生莫属。”潜移默化,说到公事,柏一南的语气变了,高高在上中夹杂了些试探。   靠坐在沙发的棠溪聿,连睫毛也没动一下,他丝毫不动心,端正坐在那里,呼吸淡淡,思索许久才开口回复,“我身体不太好,眼睛也不方便,大部分业务,尤其投资方面的新项目,我已经交给太太全权打理。柏副部长您不介意,我把太太请过来吧?”他这是有意退居幕后,让太太来决定一百亿项目的生杀大权。   听说今天可以看到棠溪太太,柏一南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惊喜点头称是,“当然不介意,能与太太商谈是我的荣幸。”   为了陪棠溪聿,柏樱的确来了,她从套房里被请了出来,客气跟柏一南问好。除了同样姓柏,柏樱对衣冠楚楚的前外交官无一丝好奇,她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孤女,怎么会认得这位大外交官?   莲花一般端坐在棠溪聿身边,柏樱很安静,气场是拒人于千里的冷淡。   副部长柏一南看着她,话还未说出口,已经泪目,他连忙去抽巨大茶几上的纸巾,低声说了“抱歉”。他不说话还好,这带明显哽咽的话音一出口,棠溪聿顿时愣住了,朝着老婆方向疑惑的微微侧头。场面尴尬,柏樱不得不把头垂得更低,因为她真的不善于规劝一位第一次见面的中年男人。   “二位不是外人,我的个性又比较外向,还是开门见山告诉你们吧。”   柏一南拿出历练多年的外交范儿,也不管棠溪夫妇面面相觑的尴尬,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柏一南是地地道道的星城人。   自他18岁上大学至今,柏一南再没有回星城生活过。高大英俊、幽默绅士、聪明睿智的他和大学同学恋爱三年,21岁那年因为他出国留学,二人分手。   十二年没有回国,再回来,柏一南已是最年轻的外交官。而当年被他抛弃的女友,是在樱花盛开的季节,专门把他们的孩子送回他的家乡,星城。   “柏樱,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你妈妈已经怀孕了……我从没想过你会姓柏,你没见过你的妈妈,你长得跟她一模一样,是江南美女。”柏副部长又哭了,他声泪俱下,只是换来了柏樱的震惊。   “我去找过她,她已经结婚,而且过得很幸福,我和你妈妈,再也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我以为一生与你们母女无缘,也已经绝望的时候,在新闻里看到了你,你跟你妈妈长得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看到站在法庭,如一支世外兰花倾国倾城、楚楚动人的柏樱,柏一南震惊了。夜深人静他彻夜不眠的时候,终于决心,回到星城。   从柏一南提到“你的妈妈”开始,棠溪聿已经慌张去摸索老婆的手,再不顾忌礼仪,紧紧的握住了。他看不见柏樱细微的表情变化,但他太了解自己的爱人,只能通过肢体接触的方式去体会她的情绪,也想默默告诉她,他在。   作为一名职位类似古代封疆大吏的高级公职人员,四十多岁的柏一南年轻又很有气势,说一句权势滔天并不为过,他还特别会讲话做事,轻言细语、低眉抬手之间,便可主导杀伐胜负,是处在上升期的红人。   棠溪家世代经商,家资丰厚,但苦于人丁稀少,所以无人从政,面对柏一南的身份地位,是应该给三分薄面的。   即便是这样心高气傲的柏一南,看到柏樱跟丈夫手拉手坐在一起,一言不发的样子也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看女儿不说话,柏一南只得继续端出自己的底牌,“这个投资是真的没什么风险,而且回报极佳,它最大的问题是投资额太高,一般人根本没资格染指。我知道棠溪先生不缺钱,这一次,当做是我送给女儿的嫁妆吧。”   没有体会过血缘的羁绊是什么,即便看到眼前气质出众、侃侃而谈的男人,柏樱依然对亲情、父亲等等,没有任何概念。   冠冕堂皇,柏樱甚至是反感的,她真的需要什么,柏一南完全不知,也不打算知道,只是按照他的想法,他想给予的,非要强加给她么?   突然之间,无权无势,没有身份名誉的柏樱,有了父亲,成了副部长的女儿。   听两个人都不说话,老婆的小手还越来越凉,棠溪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轻咳一声打破了平静说道,“柏副部长,非常抱歉打扰了,父女亲情的关系,还是需要血缘来确认的,不能单凭一张照片。”   “是,如果太太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进行亲子鉴定。”   柏一南说话间,把那张传真给棠溪聿的照片的原版从西装内袋里拿出来,郑重递给了柏樱。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柏樱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长发白裙,袅袅婷婷现在一个图书馆建筑物前,青春美貌与柏樱一般不二,这名女子的模样与柏樱不能说是像,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好像……”她似是自言自语,也是在跟身边的老公陈述,的确,太相像了。   了然的微微点头,棠溪聿说出了早已想好的决定,“如果投资能够成功的话,用我太太的名义吧。长远收益的话,我们的孩子也会受益。”轻轻的话语,饱含对妻子的深爱。   心中一动,柏樱下意识抢白道,“不要,不要那样。”   棠溪聿的脸转向她,无法聚焦的目光柔柔凉凉的,闪耀宝石般清亮的光彩,大方坦言道,“没关系,没有收益也没有关系,棠溪家族很乐于贡献国家,造福人民。”柏一南可以送给女儿一份丰厚的嫁妆,他不能给爱人一份保障一生的礼物么?   柏一南所说的投资是民生工程,如果成功,是可以造福几代人的,这么有意义的事,被她想的过于狭隘了,柏樱心中感动,不再当面说不同意。   激动人心的会面,因为柏樱的冷淡平静而接近尾声,柏一南只好继续亮自己所剩不多的底牌。“这么大的投资,先生,我邀请你和太太,一块儿去看看。”   柏一南离开,柏樱一下子扑到棠溪聿怀里,完全不顾一丝不乱的发型和板正端庄的套装,“阿聿,我不想去。”   “乖,他是不是你爸爸,马上会有答案,你不要怕。”他一下一下抚摸柏樱的长发,拍她的背,全力安抚。“投资是什么结果,都没关系,我在家陪宝宝,你去看看吧,我会派人陪着你。关于对父亲的认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我尊重你的决定。”   太过开明大方,棠溪聿的确一直是这样,心底无私,澄澈透明。   被棠溪聿搂在怀里,柏樱已有无限的满足,她曾经疯狂渴望过被爱,渴望有家有家人,成年之后,她得到了棠溪聿的爱后,再没有渴望过其他情感。   从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命运,更不知道有爸爸是什么感觉,还好有爱人的支持和鼓励,出于好奇,柏樱勉强同意和柏一南做亲子鉴定和去新都,查看棠溪聿答应下来的投资项目。   一路上,棠溪聿派去的助理和保镖皆是千挑万选,十分呵护柏樱,处处体贴周到。而柏一南更是宠她,总是主动要求陪伴柏樱同坐一个商务舱,或是共乘一台车,绅士且适时幽默的解说一些见闻,为她化解旅途疲劳。相识之初,柏一南做了一位非常贴心的旅途大使。   “新都是世界大都市,繁华自不必说,还有很多隐藏属性,小樱,你喜欢吃什么?玩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会陪你去,或者,安排你去玩,毕竟年轻人喜欢,我是你爸爸,不一定可以全部陪你玩到尽兴。”   然而,陪棠溪聿清淡饮食惯了,柏樱并不喜好重口味的菜系和美酒,对于娱乐消遣,她早已经过了好奇、试探的阶段,太过疯狂奢侈的游戏,并不想尝试。   柏一南还自作主张,买了很多衣服、鞋子、包包给柏樱,还精心挑选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零食送给她,精致限量的手办也送了好多……   虽不喜欢柏一南送的东西,但柏樱也看得出他是用了心思挑选小姑娘们喜欢的东西,开始还有些感动。   送的多了,柏一南多到溢出来的自信令柏樱觉得心烦,毕竟她早已不是孩童时代的心智,何况她还特别的早熟懂事,棠溪聿对她太好了,如果做小姑娘的话,她只可能是棠溪聿的,绝不可能在柏一南面前流露任性天真的一面。   “阿聿,你在做什么呀?泡脚呀?这个好,不过记得早些睡。我不在家,不要熬夜看书忘了时间呀。”   “有趣的事?有的有的,今天有好多呢,吃到了特别鲜美的鱼,嗯嗯,好新奇的做法,还有一家甜品店,很有创意,等我回去,叫他们送来你陪我一块儿尝尝啊。”   “我么?睡得好好,你放心啦,我不在家,你要好好吃饭,等我回去看你,不许变瘦哈。”平时清冷美人、生人勿近的柏樱,跟老公撒娇起来,腻歪的不得了。   “这是出去见了大世面啊,下次把我也带去。”电话另一头,棠溪聿淡笑轻语,幸福的听老婆给他讲,她遇到的每一个有意思的小细节。   是柏一南没机会听到的,又是羞怯又是撒娇的软糯娇音,一对小夫妻的通话超甜蜜。   第二天,参观了项目地理位置,周边设施与配套等等后,在回程的路上,柏一南和柏樱分别收到了来自星城医院,对于亲子鉴定的结果,柏樱真的是柏一南的女儿。激动的心情激荡在血脉里,每个人各不相同,但车厢里是平静的,柏一南第一次按下了与驾驶室的隔音隔断。   看他这个举动,柏樱不得不疑惑的看向他,他也没卖关子,直接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小樱,当初,你是不得不嫁给棠溪聿的吧?”   私人问题,柏樱压根不打算再给他问出口的机会,回答他,更加不可能。   看着女儿一双黑曜石般有神的大眼睛,柏一南大胆问了下去,“他眼睛看不见,身体又不好,是很难相处的人吧?”   忍住了想开口直接怼回去的冲动,柏樱垂下目光,不再看柏一南,想图个一时清净。   终究是不了解柏樱,以为她只是格外漂亮、个性内向的小姑娘,柏一南继续发表危险言论。   “如果不爱,就不要回去了,你才24岁,以你的学历,我可以帮你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还可以帮你尽快离婚。再找一个健康多金的老公并不难,生的小孩也不会有遗传病的危险……”   这就是父亲么?   扭回头看了看这位便宜父亲,柏樱突然觉得恶心,嗤之以鼻、懒得再理他。   回到下榻酒店,柏樱出于对棠溪聿的尊重,还是留了一封没头没尾的便条给柏一南。   【你说的很有道理,可你没问过,我爱不爱他?你不想知道没关系,我却很想告诉你,我爱阿聿。】   她告诉身边随行人员,这边工作已经完成,把柏一南送来的所有东西退回,大家立刻打包回家。   表面上大方送她去亲生父亲身边,内心里棠溪聿也有很多的自卑和不自信,老婆不在身边,他郁郁寡欢,却什么也不肯说。   在禹儿的房间,棠溪聿等待保姆给他喂过了奶,抱着禹儿在自己怀里。小家伙已经很活泼,他牢牢抱住他,生怕他刚刚吃饱胃会不舒服。   “先生,我去把奶瓶送过去清洗、消毒,再把张女士叫来帮助看护禹儿。”保姆看棠溪聿坐在婴儿床边,状态很好的样子,禹儿也乖巧,便想借机快些清洗奶瓶,不愿用过的奶瓶留在房间里太久。   “不叫她来也没关系,我可以带禹儿。”   “好,我五分钟回来。”   棠溪聿的世界是空无一物的,因此他做一件事更容易专注,把还不会爬的宝宝交给他,其实完全没有问题。   不哭不闹的宝宝小腿突然踢动,根据抱了他这么多天的经验,棠溪聿低头对着小宝宝轻声说话,“禹儿不舒服,是不是尿了?”   宝宝并不哭,圆圆胖胖的小身子起劲的扭,棠溪聿极有耐心,左手稳住小人儿大半的身子,右手伸到小屁股下面去摸,鼓鼓的,果然是尿了。   小男生禹儿并不爱哭,但不舒服他会抗议,哼哼呀呀,又踢又踹,弄得棠溪聿需要用很大力才能抱稳他,感受到手里小肉团子扭来扭去,又可爱又调皮。   “好啦好啦,爸爸给换。”   知道自己找不到,棠溪聿并没有去拿纸尿裤,只是扭身,慢慢用胳膊碰到婴儿床,再抬高双手把宝宝放了进去。   一放下可不得了,平时被宠惯了的小宝贝,这样子被放下,怎么可能不闹?   可棠溪聿没办法太快,他摸索着小婴儿的小肚肚小屁屁,终于脱下了湿湿的小裤裤。   脱下湿湿的束缚,禹儿开心不少,但等了等爸爸也没把他抱起来,又哼哼唧唧开始不开心。   “禹儿乖,爸爸给盖好,不要着凉。”   棠溪聿想着,也许孩子动一动,会好一点,嘴巴里哄着他,还摸到一条薄毯细心给儿子盖盖好。   刚盖好的薄毯被禹儿一脚踢开,他伸手过去摸,禹儿小腿还踹他胳膊,惹得棠溪聿无奈笑了,只好去抱。   “好啦,爸爸来抱。”   个子高手臂长,棠溪聿站起身小心把禹儿抱在怀里很轻松。   可他今天坐的久了,刚刚站起来不觉得怎么样,才向前走了一步便觉得胸口胀痛的厉害,头也晕晕的,再没办法走一步路。   还好他脑子清醒,记得要紧紧抱住宝宝,想要反身摸到刚才的座位坐下,却是难受的再也没办法走回去了。   本就是眼睛看不见没有方向感的人,此刻心跳如鼓,胸口疼的棠溪聿几乎无法呼吸,全身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往头上涌。头痛欲裂,无力支撑身体,残存的意识让棠溪聿收紧手臂,紧紧护住孩子,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他那么高,手臂随便一搪,也不会摔的怎么样,最多像上次摔倒一样手臂挫伤,可他抱着禹儿,摔的时候本能是紧紧抱住宝贝,并非伸手保护自己。最终只有自己直直跌倒,顾不上自身一丝的安危。   小小婴儿床,由于棠溪聿个子太高,他摔倒的时候,锁骨摔在了床栏上,受伤很严重。 第52章   锁骨和床栏杆的战争, 栏杆赢了,锁骨骨折。   这种痛苦一般人皆无法承受,即使是更善于隐忍的棠溪聿, 也是疼痛的昏迷过去,遭了特别大的罪。没等家里人通知柏樱,她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柏樱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棠溪聿已经入院,不太愿意告诉她, 又知道根本瞒不住。坐在自家来接机的车里, 柏樱听到他受伤的详细消息, 急的直哭,司机和身边助理吓坏了, 连忙安慰。   一行人直接赶往医院, 在医院走廊里,柏樱穿着高跟鞋走在最前面脚步如飞。   “阿聿,我来了。”万般急切又小心翼翼的声音。   进到熟悉的病房, 柏樱快步走进去,看到了病床上苍白单薄的男人。   棠溪聿的脸色岂止是苍白, 露在外面的皮肤皆是泛着不健康的青灰,他薄薄的眼皮甚至和脸上的氧气管一般透明,可以看到丝丝血管。   其实,他刚刚经历过一轮痛苦的固定伤处和查看病情,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正在安静的输液。   从她和柏一南去新都到回来,才五天没见, 棠溪聿白净的脸颊上, 那么一点点肉肉也没了,只剩个尖尖的下巴和高高的鼻子在脸上, 瘦的让柏樱怀疑他是每天都不吃饭的么?   听到柏樱的声音,刚睡过去的男人嘴唇微动,微微的努力张合几次,终于吐出模糊的声音,似乎是叫柏樱的名字。他看不见,且身体疼的已经没精神分辨她的脚步声了,没受伤的左手吃力抬起,渴望感受到她的存在。   “小樱……”   “阿聿,我回来了,你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疼死了?”   她好心疼啊,他做手术换三腔起搏器的时候,也没这么憔悴啊。   包括颈部在内,棠溪聿大半身子已被牢牢固定好,他没办法自由转动脖子,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眸无意识转动着。无法聚焦的眼睛没有方向,只是茫然的转动眸子,手被她的小手握住,棠溪聿的眸子便不再快速的转动,仿佛安心了下来。   “不疼……抱歉……”浅色的眸子盛满水光,他的道歉谁能够承受的住,柏樱再也忍不住,立刻眼泪流了下来。   “傻瓜,你为什么道歉,是我不好,没有在你身边陪你。”她低头亲吻他眼睛和脸颊,眼泪滴在了棠溪聿脸上,他立刻激动起来,叫她不要哭不要哭,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把眼睛看不见的老公留在家里带孩子,自己出去考察项目,她这个行为太没心了,柏樱真的后悔跟柏一南出去这一趟。   她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最珍贵的爱,父亲也好,其他任何也罢,没有什么人有半分资格取代棠溪聿给她的爱,望着眼前伤病满身脆弱苍白的男人,柏樱再一次确定,她爱他胜过一切。   棠溪聿抱着孩子摔伤,包括张舒凝在内全家乱做一团。此刻柏樱终于回来,虽然棠溪聿治疗方案暂时还没敲定,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不再那么焦躁不安。   抚摸他的脸和手,柏樱一直安慰,棠溪聿听她不哭了才逐渐平静下来,心跳也回复了平稳的状态。   等柏樱去换下来修身的套装和高跟鞋出来,心内科医生和骨科医生,联合其他专家的最优治疗方案也出来了。   “太太,先生的伤比较重,还是做手术最好。”   “做手术阿聿太痛苦了,不可以通过固定复位或是矫形来治疗么?”她希望棠溪聿痛苦少一些。   “可以不做手术,但恢复会很慢,而且骨头有很大概率会因为时间长、愈合缓慢而长得畸形。”   听医生这样说,柏樱当即决定做手术,她去问棠溪聿的意见,他只说听老婆和医生的,手术于是被定了下来。   受伤的人心情真的很不好,棠溪聿恨自己没用,抱一下孩子竟然会摔倒,作为一名看不见还脆弱易晕倒的爸爸,以后禹儿长大了,自己该如何面对孩子?   还好柏樱回来的及时,否则他郁闷也会闷出病来。   所有人按部就班准备明天的手术,柏樱则寸步不离守在棠溪聿病床边,看他没办法入睡休息,柏樱又出言安慰,“阿聿,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要怕,疼你可以喊出来,别一直忍耐。”   “我没事,”他话语轻浅,担心的还是孩子,“小樱,禹儿他,你去看看禹儿,他们说孩子没事,可我看不到,你要亲自替我好好看看。”   “嗯,好。”孩子在家中,柏樱立刻和保姆视频,她看到宝宝已酣睡入梦,才转回身讲给棠溪聿,叫他一定安心休息,准备明天手术。   手术室外,虽然一切都是竭尽所能做到最好,痛却只有棠溪聿一个人扛。   戴着病人手环的手瘦的腕骨突出,临近手术时间,棠溪聿没什么恐慌,有的只是眩晕和迷茫,他吃力抬起手,寻找他的爱人。   果然,只要他抬起手,都会被柏樱柔软的手给握住。   低头轻轻亲吻他,吻他的眼睛,吻他的唇,柏樱想把所有的爱意,通过亲吻表达给他,“阿聿,不怕,我会一直在,很快就会好了。”   手术复位固定锁骨,棠溪聿右侧摔断的锁骨内打了六颗钢钉,手术成功了,他却迟迟醒不过来。主治医生等不来他清醒,只好出去跟柏樱汇报,柏樱当即穿了防护服,进到手术室内,守在他身边等他醒过来。   手术室有些冷,柏樱觉得有些凉凉的,虽然棠溪聿被柔软宽大的被子裹着,她还是觉得他一定会冷,不住的抚摸他的脸和手,努力调整声线,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悲伤。   “阿聿,醒醒啊,不要睡了,阿聿,我和禹儿在等你呢。”   “阿聿,我知道你好困,可是,你醒醒,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如果你不醒过来。他们要把你送去ICU啦。”   “阿聿,你不要不理我……阿聿……”   她期期艾艾的跟他说话,小女儿情怀十足,身边工作人员不敢细听,只觉得先生身体不好,太太真的好不容易。   “……樱,”细长的手指动了动,因为固定支具、绷带的关系,他脖子动弹不得,也因为麻醉药后劲的影响,棠溪聿意识并不太清明,嘴唇吃力的张合,困难的发出来一点微弱声音,“樱……”   “醒来啦,阿聿,等等哈,我带你回病房了。”她贴着他灰白面颊,亲切的吻他。   回到了病房,柏樱也才有机会仔细的查看他,几乎整个上半身被固定,看起来遭罪的不得了。   不去看那个伤口,柏樱也知道棠溪聿平时瘦的锁骨突出,没什么肉的身子打进去六根钢钉在锁骨上,会是什么狰狞样子。   真正让她心疼的是麻醉完全消退之后,伤处的疼痛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   “疼……呼呼,呼……小樱,好疼……”细细的指尖,只抓得到床单,棠溪聿痛苦的揪住床单,压抑的□□声断断续续自口中溢出。   即使柏樱守在身边,棠溪聿依旧忍耐不住,他又看不到自己被层层包裹的样子,只是痛苦的要求使用麻药。柏樱当然同意,他心跳夜间本就比平时要慢,连续这样疼痛痛苦下去,别说心脏受不了负荷,他整个精神状态也是无法承受的。   有人负责看护仪器和更换药液,有人不断给他按摩手脚,以求缓解肢体的痛苦程度,有人尝试芳香疗法、音乐疗法企图分散病人注意力,一堆人围着棠溪聿照顾扶持,痛苦仍然必须他一人承受。   做过手术,普通病人是可以早一些恢复下床活动的,只要多加小心,生活可以自理。棠溪聿身体特殊,手术之后他心脏情况很不稳定,为了不使心率突然出现异样,他的主治医生建议卧床休息。   所以,柏樱干脆没有告诉他,别人是可以几天便下床走路的,一直哄着他卧床休息,吃喝拉撒她都亲自照顾,丝毫嫌弃也没有,全部是小心翼翼的担忧。   等到他能够勉强被支撑坐起一点点,柏樱便亲手喂他汤水喝。   “我不饿。”他没说谎,长久动也不动,昂贵的营养液源源不断输入身体,人会有胃口才怪。   看他傲娇的鼻尖转向一边,柏樱是舍不得说他一句,放下小勺抬手摸了摸他脸颊,“阿聿,乖啦,多少吃一点,你什么东西也不吃,肠胃受不了的,你不想我给你下胃管吧?”   棠溪聿哪里受过气?听老婆这样说,他头歪的更厉害,是非要对抗到底的意思了。   故意发出声音喝了一口汤,“呲溜”,极轻极轻的放下汤碗,柏樱微微探身起来,努着嘴巴朝棠溪聿苍白的唇贴了过去。   已经听到她奚奚索索不知在弄什么,没等棠溪聿再细细分辨,老婆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软软的唇已经吻了上来。   果然她不会真的给自己下胃管,棠溪聿正开心,微微张开了唇回应老婆温暖丰满的唇瓣,她却更加主动火热,小嘴唌住他上唇,紧紧吸住他。来不及反应,她灵巧的舌尖已经撬开了棠溪聿的牙齿,虫草味道的补汤涓涓细流般,缓缓被老婆渡进了棠溪聿嘴巴里。   不肯吃东西的初衷,棠溪聿是在厌弃自己排尿甚至大解也要依靠护工,面皮薄的人总是无法适应,因此对吃吃喝喝开始抗拒起来。   身为医生柏樱怎么会不懂他的小心思,只好调皮挑逗他,不愿喝汤还要“强”喂,终于棠溪聿放下心结,愿意吃一点东西了。   即便棠溪聿听话,肯努力吃饭,他那一点点胃口,又能吃下多少?   长久的卧床,尤其身子还没办法锻炼活动,棠溪聿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刚刚恢复好的右胳膊,肌肉萎缩的最为厉害。   胸口胳膊细瘦,棠溪聿的腿脚却又肿了。看着他苍白泛着紫气的嘴唇,柏樱害怕极了,不必问主治医生,她自己已经知道,这是棠溪聿心脏供血不足,并且严重贫血造成的,心脏问题始终是棠溪聿病弱身体的最大隐患。   “阿聿,我们不要投资柏一南那个项目了吧,独资、并且一次投资这么多,都不是棠溪家的惯例和擅长,我们不要冒险做事好不好?做慈善也不可以急,慢慢来吧,否则,欲速则不达,说不定好事变成坏事。”   听老婆这样一说,棠溪聿的确没时间自怨自艾,他努力转动脖子朝老婆的方向,心中有很多话,想了想不必一一言说,于是表示同意,“也好,我听你的。”停顿了一下,棠溪聿才问她,“小樱,你真的不愿认柏一南这个父亲?”   “嗯,没必要改变彼此的生活,我从小没有爸爸,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感。   棠溪聿知道柏樱其实外冷内热,是很重感情的人,柏一南一定是做了很多令她不喜欢、不舒服的事,才使得那么渴望亲情的小姑娘没了认亲人的心思。凡事不可强求,他决定暂时放下认亲的建议,以后再聊这个话题。   “伤口长好了么?我可以下床活动了吧?”他肩膀痛,脖子痛,现在上火了,嗓子也在痛。   “长好了,不过,多养几天总是好的,好阿聿,不要急。”她私心想让老公多多修养,养好身体才最重要啊。   在心里惦记好多天的事儿,棠溪聿终于有勇气开口,“我看不见,但大约猜得到,我这身子,到处是伤疤,恐怕是不能看了。小樱,你别嫌弃啊,等我好一点,我去做美容。”   “哈哈,说什么傻话呢,你想做什么美容?我的先生,居然会嫌弃自己不够好看吗?。”他不好看么?恐怕再也找不到如他一般好看似神仙的人了。   “伤疤,我是说伤疤啊。”自己眼睛看不见,棠溪聿会有规律的请美容师做皮肤清洁,其他有关美容修饰类的高科技,他从未做过。   她也猜到了他的心思,想轻松哄他过关,看来是不容易,柏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的解释,“阿聿,你锁骨的伤疤是暂时的,它会恢复的很好,你不要忧心。而且,那几颗钢钉要不要取出来,什么时候取,我们都要听医生的建议,做疤痕美容不是不可以,但要等到这个治疗完全结束吧。”   “嗯,我等。”   “而且,你皮肤白,就像胸口换起搏器的疤,时间久一点会变得又细又白,不需要美容的,你自己也可以摸得到,不要担心啦。”   “你不要嫌弃我……”他自己并不介意,只是担心一身的疤,老婆看到会害怕啊。   “说的什么傻话。”   故意捏了捏他腮上的一点点皮肉,柏樱偷偷欺负他一下,觉得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身体渐渐恢复,棠溪聿自己觉得身上的血腥味道、药味儿不那么刺鼻子了,便请人把禹儿抱来。张舒凝把孩子体贴的抱到他左手边,棠溪聿会用手背小心蹭过去靠近孩子,碰到小小身体,听到小宝宝咿咿呀呀的声音,他会微笑叫禹儿的名字,最奇的是禹儿会回应,父子俩咿咿呀呀的说了好一会儿话。   看他每天要摸摸小宝宝才安心,身体的不舒服也似乎缓解了不少,柏樱会趴在棠溪聿枕头边,给他吹“枕头风”,娇俏的软语逗他,“阿聿,我们再生一个宝宝吧,你那么喜欢。”   手指正在慢慢摸索“看”书的人,被她的话吓到,柏樱感觉得到他身子一哆嗦,气的小手伸到被子里去掐他大腿,“哼,我有那么可怕嘛?”   “不是,还没出院呢,你等我能下床,好好收拾一下,回家我们,我们再……”他好想跑啊,跑又跑不掉,漂亮的眼睛无措的望着前方,浅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无奈和虚弱。   “阿聿,你的敷衍好明显啊,我不高兴了。”她不高兴一定要说出来,不然他也看不到她在噘嘴呀。   抬手缓缓贴到她的脸蛋,棠溪聿小心伸展手指,轻轻抚摸柏樱的长发,深情的表白了自己的心意,“不要生气,更不要乱想。我的确是有顾虑,第一,我担心你的身体,生孩子总是对你的身体有损耗,我眼睛又看不见,万一,你有了委屈和不开心,我很难发现;第二,我身体不好,身上的病是有可能遗传给孩子的,我不愿孩子承受跟我一样的痛苦折磨,真的不希望天使一样的宝宝,从一出生便是不健康的。”   他脸色苍白清瘦,无神的眼睛里是一片单纯的心思,慢慢述说完自己的担忧后,棠溪聿微微喘息,等待着爱人的反应。   两个人的认知,并不相同,柏樱对爱情的理解与棠溪聿不同,她认为并没有什么永远的爱,爱情本身,已是瞬息万变如烟花般绚烂,想要获得永久,就要永远努力。   所以,她总有自己的小心思,她想跟最爱的人生孩子,哪怕有一天孩子是她用来拴住他的筹码也在所不惜,她要做他永远的爱人,永远永远不分开。   “阿聿,我爱你呀,我想给你生很多很多孩子,医学发达了,很多事我们可以选择,可以提前筛选,不必担心的。我想让家里有好多小朋友,让你没时间不开心。”   颤抖双唇回应娇妻的拥抱和示爱,在柏樱热情温柔的索取中,棠溪聿再也没说过不愿意,心甘情愿给她所有。   “谢谢老婆。”   由于棠溪聿身体的原因,在医院柏樱并没有放肆的与他在一起,等到他伤情稳定,经过治疗后,腿脚也不再日日浮肿,心脏情况稳定才回到家中静养,她更是放下了好多公务,悉心陪伴在棠溪聿身边。   看他居然有精力自己摸索着读一些文件,柏樱担心他辛苦,也是明白他精力的确恢复了不少,才主动缠住他,央求他陪自己玩,不要他处理公务。   换了一件性感吊带裙,她悄悄做了些小准备。   念及他体弱,骨折后手术伤口并未完全长好,柏樱没有拉棠溪聿起身,而是跨坐在他紧瘦的腰上,握住他虚软的右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半躺半卧着,竟有心里钟意的美人主动献吻,棠溪聿这个文件是真的摸不下去了。右边胳膊正在复健期,他细瘦的手指还不太能使力,但灵敏的触觉还在,一碰到老婆丝缎般柔滑细腻的肌肤,他已经开心的暗暗叹气,瞬间陷入温暖的情网里,不能自拔。   由于柏樱年纪小,即便老公身体多病,两个人的关系一直是棠溪聿主导。小娇妻柏樱像今晚这般主动,甚至有些霸道和反攻意味,真真的是第一次。   卧房里音乐、香薰、温度皆是棠溪聿最喜欢的,没等他回过神试图掌握主动,扣子已被解开,所有城池全面失守。   “小樱,我,我还……”他还没吻她,怎么衣服袖子都不见了。   再没机会翻身主动的人,只剩下撑着身子勉强伸手摸索的力气,没摸到TAO套,让棠溪聿急的出了一身的薄汗,险些当场缴械投降。   她甜糯像小猫咪似的吻细细密密落下来,长发丝滑,娇喘香软,娇妻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他大手下游走,柏樱的一切都令棠溪聿上瘾。   有这样青春热情、姿态多变的老婆,棠溪聿没时间郁闷,回到家后有了更加静心的调养,情绪越来越好,整个人渐渐开朗。但他终究是身体底子薄,卧床许久,身体瘦了太多,气血依旧虚弱,只能循序渐进调养。   介于棠溪聿心脏问题,他做的最多的活动不过是在家中大花园,由柏樱引领他在专门修建的道路上散步。   偶尔柏樱也会放手,有盲道的指引不必担心方向问题,看他自己握着盲杖独自走那么一会儿,已经开始会站的禹儿摇摇摆摆在学步,虽然宝宝可爱的样子棠溪聿看不到,但妻儿快乐的笑声每每可以感染到他。   抱着儿子,他数次跟老婆提过同样的感慨,“我还记得,你穿白色泳衣,头发长长的,好漂亮……”   “讨厌啦,怎么总是念叨我穿泳衣呀,好像人家在主动勾引你。”   “我只看到过那次,真的好看啊,我也想再看看你……”他的眼睛,只剩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光感,无论多么近的距离,绝对是看不到自己的宝宝。   听不得他提到自己看不见,柏樱走到他们父子身边,主动搂住了棠溪聿的肩膀,“不逗你啦,一定有机会的,你不是总说想看看禹儿。”   “嗯,你和禹儿,是我最想看的。”   左眼这一点光感,柏樱比棠溪聿自己还在意,所以她一直陪伴他,照顾他身体。因为柏樱知道,帮助他保养眼睛,坚持治疗,保留住眼睛的光感,对他非常重要,对眼睛视神经不再萎缩也有好处。   一直居家修养,棠溪聿的身体渐渐涨了些肉,不再瘦弱嶙峋全身都是骨头的感觉。最意外的是,过了春节又迎来家中大喜事,柏樱又怀孕了。   如愿以偿和棠溪聿的生命又多了一份珍贵的羁绊,柏樱用自己的方式找到了更多的归属感,她立刻停工,特别宝贝肚子里新来的小生命。   第二次做爸爸,棠溪聿少了一些生涩和担惊受怕,多了些洋洋得意在心头。   得知太太再次有孕,准爸爸好开心,觉得自己身体真的是不错,逢人便说,自己是在养病期间让老婆怀上的宝宝,抱着老婆傻傻笑个不停,各种担忧顾虑再也不曾提起。   “笑的这个傻样子,不是说不想要孩子了么?”被老公抱在怀里,柏樱已经是家里的女王,找到机会一定要逗逗他。   “家里套套都被你扔了,这个宝贝是我应得的。”抱着老婆不撒手,棠溪聿的大手紧紧抱着她,摸到脸蛋不停的亲吻,恨不得可以代替她走路做事。   “我看到厨房又加了柜子和冰箱,你让他们买了多少吃的回来啊?”她知道那是棠溪聿对她的爱,因此,还傲娇的问起他来。   “对,你要记得每天听话,按时吃补品,千万不要伤了身体。”根本就是答非所问,棠溪聿才不管他们买了多少东西回来,他又看不到,他要营养师和医生好好合作,保证老婆身体不因为怀孕生产而受损害就好。   从小家里人丁单薄的棠溪聿,肯定是在骨子里特别喜欢孩子,又特别在意亲情的。   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柏樱生女儿这一天,不仅仅是禹儿刚过两岁生日不久,更是两个小宝贝的大伯棠溪岚,在医院病重离世的日子。   世间的事情,本也是激荡伴随残酷同时存在,一间医院,有的人在产房生产,也有人在陪自己的太太辛苦生宝宝;有的人半生病魔缠身,终是无法挽回游离已久的残生,也有人被悲伤难过的心情填满,在医院病床旁,目睹亲儿离世。   白白胖胖的小粉团子超级可爱,而她的降生,最最激动的人居然是棠溪聿的叔叔。   “阿岚去了,也算是解脱,他太痛苦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棠溪政甚至不忍细看儿子的遗容。   刚刚生产,柏樱不便露面躺在病房最里面,棠溪聿在外间守在女儿婴儿床边,娇贵幼嫩的小皮肤他甚至不敢用力碰触,只是虚虚握住女儿的一只脚丫,万千宠爱溢于言表。   棠溪聿看不见孩子,但棠溪政看得到,他看得到禹儿长得和侄子一般无二,根本不用做任何鉴定便可知是棠溪家的嫡传之子。眼前刚出生的小女娃,还看不出日后的模样,但小小一团,粉粉嫩嫩,十分可爱。   “我会把信托基金做调整,一半留给禹儿,不让棠溪家的财产流到外面去。”他还剩下四名女儿,将一半资产留给嫡系长子,也算是遵循传统的做法。   抬起一双盲眼,棠溪聿并不赞同棠溪政的话,他略微焦急跟叔叔说道,“叔叔,不必担心我们,留给姐姐,还有妹妹们,我这里,您不必担心。”   时光流转,棠溪聿爱孩子们,也爱自己的朋友,陈微与复健坚持的不错,生活虽不能够自理,但总归身体状态保持良好,能够经常和大家喝茶聊天,渐渐融入了正常的社交生活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棠溪聿去的最多的地方不是自家豪华酒店,也不是摩天大楼顶层的豪华办公地,而是“星城孤儿院”。   他不仅仅接触自己的孩子们,甚至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他也不排斥接触,用他的话说,孩子们都是可爱的天使,是最最纯洁的。孩子们都喜欢这位叫尼克的叔叔,虽然他看不见,但他会弹动听的曲子,会讲有趣的故事。   负责保护棠溪聿的保镖们很担心,往往孩子们围着棠溪聿的时候,他们会特别紧张,因为先生看不见,而孩子顽皮,很怕会惊到他脆弱的心脏。   他会扶着保镖的手臂,耐心解释道,“没事的,我的身体我知道。”   每次去孤儿院回来他都好快乐好开心,但心脏却不太行,累的棠溪聿频频喘粗气,把保镖吓坏了。   病弱的身体的确受不得累,正如棠溪聿一直瘦瘦的,无论如何精心保养,他也胖不起来,还好的是心率问题没再继续恶化。   慈悲柔和、谦卑低调的棠溪先生,应太太的提议,在二线三线城市,星城周边的城镇分别买了数家医院、养老院和孤儿院,成立新的公益基金会,一直默默追加资金做慈善。   拥有水晶般无私的心,棠溪聿还不忘支持爱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知道柏樱喜欢化工、制药等专业,他都支持她去尝试,培养她有自己的兴趣和事业。   这样好的人,眼睛却再也没有看到过哪怕一点点东西,又过了几年,棠溪聿左眼残存的一点光感终于完全丧失,他完完全全失明了。   还好做了多年的心理建设,家中大部分的事已经由柏樱来做,他几乎什么事都不操心,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失去视力的自己。   身体最不好的一段时间里,严重到有一点动静棠溪聿也受不住,工作人员走路做事的声音大些,亦会吓到他,导致他无故发病了好几次。   每一年总有几个月棠溪聿在生病,尤其冬天,他身子格外不好,走几步路便会喘的厉害,常常头晕胸闷,甚至咳血,身边根本离不开人照顾。   把孩子们交给老师,柏樱尽可能多的陪他,两个人从没有被分开过,温柔的爱,一直包围着棠溪聿。   那一年平安夜,棠溪聿四十岁生日,禹儿和妹妹照例围绕在他身边。最喜欢的玫瑰花香味儿和孩子们欢笑的声音,使棠溪聿的感官充满愉悦,家里高高的圣诞树上,挂满了孩子们喜欢的饰物,看不见的人也深深体会到了家人的快乐,他被大家感染,看不见的人生也好似不那么遗憾和落寞,幸福盈满身边。   “阿聿,你猜,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柏樱回到家里,握住棠溪聿的手开心跟他聊天。   “你不是说过,要和禹儿一块儿弹生日歌给我听么?难道,生日歌突然被忘记了?”他勾起唇角浅浅的笑了,他们都在,不就是他得到的最好的礼物么?   握着他微凉的手,柏樱把自己送到老公怀里,亲腻的趴在他耳边讲悄悄话,“阿聿,你又要做爸爸了,这算不算是生日大惊喜呢?”   搂着她的大手徒然抱紧,棠溪聿努力喘了一会儿气,才睁着一双盛满水光的眸子茫然的望着虚无处,难以置信的问她,“真的?小樱,是真的么?”   进入冬天他一直在生病,大约两个月前才勉强和爱人有过一次成功的云雨。他这样多病虚弱的身体,原本是很难再令妻子怀孕的,上天何其偏爱他,再一次赐给他们可爱的小天使。   柏一南还是为他们夫妻做了好事,在他游刃有余,人脉丰富的领域,推荐棠溪聿和他的圣尼克基金会走到公众视野里来,使棠溪聿获得了国际慈善家的殊荣。无论有没有这一份永久尊称,棠溪聿依旧神秘低调,依旧拥有孩子一般的纯净笑容。   他爱自己的孩子和所有资助的孤儿们,努力让他们无忧无虑长大,拥有美好、积极、阳光的人生。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