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厨神   作者:青律   简介:   容玉捧着中国站决赛的冠军奖杯接受采访的时候,表现的非常坦诚。   面对世界九国厨神争霸赛,她有三个担心的地方。   第一,奶酪这种东西,自己死活都吃不惯。   第二,英语六级至今没过,其实她有点方。   第三,好像老外……并不能吃辣?   殿堂级法式泡芙塔;   极速包蛋饺手速赛;   八十种食材蒙眼识味挑战;   五分钟拆骨处理一人高的三文鱼……   当南北美亚欧的顶级厨师荟萃一堂,   谁,才是最终的王者?   内容标签:都市情有独钟婚恋甜文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玉┃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九国厨神竞技,中国菜大杀四方中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一章 豇豆炒肉饭   绝艺厨神这个节目,可以说在五年前就火遍全球了。   几乎每个国家都争相购买了节目版权,而且每一个冠军不管是自立门户,又或者去法国进修深造,最后都成为了业界有口皆碑的顶级厨师。   总监制一拍脑门,觉得各自热闹不如一起热闹——要不九个国家的大神们都来切磋切磋,一起比比?   消息一放出来,墙内墙外都瞬间沸腾了。   facebook和微博上的话题榜都被这事儿霸屏,就连刚出炉的第六季前三名的微博下面,评论在十分钟内直接被刷过了五千。   『开什么玩笑中国菜在国外绝壁碾压全场好吗』   『哦?你觉得老外是吃得惯红油辣子还是心肺腰花?』   『不不不上一季冠军恐怕连三文鱼都抱不动……我觉得有点悬』   『楼上不要ky好吗?闵初小可爱是调味巨巨,不服来撕!!!』   ……   “快起飞了。”容玉瞥了眼身边面无表情的小正太,又瞅了眼他指间下还在不断刷新的微博,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小男孩,刚十二岁。   柔软的黑发像毛绒玩具般服帖,眸子带着星光一般熠熠的光彩。   偏生又冷又傲。   绝艺厨神第五季播出的时候,这个一米四的小个子一度被认为是来凑热闹的。   当时参赛的选手,有米其林三星的主厨、徽菜泰斗关门弟子,偏偏是这个颠勺都颇有些吃力的小男孩,一路冷着脸神挡杀神的走到最后——   决赛那天他取食材的时候,节目组还忒贴心的给他准备了个小马扎垫脚。   “我是说,要关手机了。”容玉挑眉看着他,又看了眼远方走过来的空姐,压低声音道:“听到了吗。”   闵初抬起头来,随手关掉手机,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明明是十二岁的小男孩,偏偏眼神沉稳又老练,让人觉得有些不自在。   当初容玉得知中国这边有三个名额,会派这三季的冠军一起去巴黎参加九国之战的时候,着实想了很久。   自己在一溜同行里能披荆斩棘走到最后,百分之八十的功劳都要归给家学渊源。   爷爷是和平饭店主厨,爸妈一个做法餐,另一个是周游全球的美食家。   三四岁起就开始跟着玩勺子,自然还是有些本事的。   但中餐的那一套,扔到国外去,她心里还真没底。   不管怎么说,容玉长了个地地道道的中国胃。   腥味重的奶酪,比脸还长的面包蟹,还有那些奇怪味道的餐酒,用不惯也吃不惯。   更重要的是……她六级还没过呢。   这光是语言关都够受的。   飞机伴随着轰鸣声骤然升起,窗外的景色渐渐变成细碎的色块,在云雾的缭绕中渐渐消失。   胡穗接过橙汁和牛奶,一屁股窝在沙发上,大大咧咧地挤了过来:“拿着,赛制都看明白了吗?”   闵初依旧抱着pad坐在那里,眼睛却看向了窗外:“我不喝牛奶。”   容玉带着抱歉的笑容看了眼制片人姐姐,伸手把橙汁接了过去。   “你想想你的身高,”胡穗抬手揉了揉他的碎发,把牛奶塞进他的手里,又正色道:“江一尘在另一班飞机上,比你们晚两个小时到巴黎。”   “虽然今晚会有盛大的欢迎派对,但不要忘了,后天要开始第一期的录制。”   她的口红颜色一直是明艳的朱红,珍珠耳坠一晃一晃的,衬的皮肤越发细白。   胡穗接过助理拿来的pad,指尖一挑点开了ppt,再次把赛制说明翻了出来。   “前三期会一共淘汰掉九个人,之后的十二期每次淘汰一个人,”她抿了抿唇,犹豫了一刻又开口道:“虽然不应该再给你们压力,但还是请全力以赴。”   “不过话说回来,”胡穗指尖一划,屏幕上露出肤色各异的一张张脸庞,语气轻快道:“这二十一个选手里,还是咱们的人更靠谱一点儿。”   容玉抱着冰凉的橙汁,专心看着每个人的相关介绍和分析,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穗姐。”   “嗯?”胡穗盯着闵初把牛奶尽数喝完,漫不经心道:“英语的事儿不用顾虑,节目组会有提词板解释的。”   “不是,我想问问……”容玉看向她,不确定道:“听说卢老会来当评委之一,是么?”   “不错,卢老,詹姆斯先生,埃斯佩朗莎以及克拉尔小姐,”胡穗回忆了下,又补充道:“听说那个西班牙美女身材不错,嘴巴也毒辣的很。”   话音未落,她的指尖下意识地一翻。   容玉当即愣了一下。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上,翡翠色的眸子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淡金色似乎被随手抓乱,显得散漫而又不羁,但明朗的笑容又显得人畜无害。   “嗯?你也喜欢他?”何穗见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嘴角勾起笑意道:“这个是今年的意大利冠军,拉斐尔。”   如果说闵初是中国赛区的团宠,那他便是欧洲赛区的吉祥物。   据说当时节目播出之后,当地少女的梦想就是吃一口他亲手做的冰淇淋。   “拉斐尔?”容玉下意识地跟着重复道:“就是那个甜点之神?”   她当时忙着比赛,也没有关注其他国家的赛事,现在在飞机上补资料也算是临时抱抱佛脚。   但是拉斐尔的名字,之前一直都有印象。   可能是国内迷妹太多,微博上到处都是他微笑的截图或者动图;   也可能是之前他独创的星海蛋糕用色明艳,口感轻快而清新,直接上了好几个杂志的推送;   她望着那双明亮的翡翠色眸子,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看起来人甜嘴也甜的男人,绝对不是一般好对付的货色。   亚洲人似乎并不太能适应派对这种乱哄哄的场面。   第四季的冠军还没下飞机,来自日本和韩国的那两个男人红着脸跟高挑的姑娘们喝了两杯酒,用局促而又蹩脚的英语断断续续地聊着天。   闵初原本想蹭两口甜点,结果一进屋被大胸姐姐们轮流摸头外加抱来抱去,抬手抓了个金枪鱼三明治便慌张地遁走了。   只剩她一个,窝在角落撸着猫,好像所有的热闹都与她无关一样。   金汤力弥漫着松子的味道,并不是很喜欢。   虽说第一次来这里,好像到处都很陌生,但累了一天连喜欢的东西都吃不到,也颇有些遗憾。   容玉看着远处已经开始随着音乐摇摆身体的人群,忽然想了起来。   宿舍那儿……好像有个厨房?   节目录制地在巴黎郊外的庄园里。这里有大片大片的葡萄藤,修剪得宜的景观园林,还有一幢楼作为所有选手入住的宿舍。   更为苏爽的是,这四层高的古楼虽然年岁颇高,但wifi厨房电玩厅一应俱全,每个房间都有专人每天打扫清理,和星级酒店没什么区别。   厨房本身是节目组特意安排装修出来的,一方面可以用来给选手们各自练手,二则可以照顾到那些有特殊饮食习惯的选手。   很好,居然连老干妈的酱都有准备。   容玉在宽敞而又明亮的食材房里转来转去,手上瓶瓶罐罐抱了几样,还捏着一小块肉。   这么晚了,也不指望做多少复杂的东西。   临时炒个饭填填肚子就好。   她哼着小曲找到了青翠的豇豆,又打包了一小袋米。   厨房里的电饭煲虽然连牌子都没见过,但基本操作还是会的。   “我也要吃。”   容玉正准备淘洗下米,一抬眼见着闵初抱着pad略有些费力的爬上了吧台旁边的高脚椅。   “少放辣。”   “好。”容玉勾起笑容,又添了一把米。   肉沫里拌上酱油料酒,再加一小撮胡椒粉,筷子一搅便是鲜亮的胭脂色。   豇豆去筋以后用淘米水泡一小会儿,捞起来便带着清爽的绿意,快刀哚哚哚几下便切成了匀称的碎丁。   热锅凉油,葱姜蒜末儿一放,香气便腾地出来了。   闵初虽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玩着消消乐,闻着那小葱爆香的气息,也忍不住又嗅了嗅。   他是真的饿了。   豇豆炒的碧意渐深后便盛起来,再把那腌好的肉沫趁着热锅爆炒入味,还没等她尝尝味道,怦然弥漫的香味儿便已经让人忍不住多舀一碗饭了。   盐末儿一撒,淡红碧绿带着油光,容玉低头尝了一小口,又捻起半撮儿糖,小心的绕着锅撒了一圈。   做这种菜的时候放一点点糖,鲜味登时便上来了。   她抬手关了火,正准备转身去盛饭,却看见手侧被放了两碟饭。   闵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侧,依旧绷着那幅冷淡样子,眼睛却全程盯着锅里的菜。   容玉哑然失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抄起锅铲帮他浇上琥珀色的汤汁。   这一锅菜虽然简单方便,但绝对下饭。   两碟盖浇饭端到吧台上,锅里还剩下一些。   她随手拿抹布擦干净料理台,正准备把多的菜都舀给闵初,耳边突然传来一句略有些生硬的英语。   “稍等一下。”   一双翡翠色的眸子正注视着她,依旧是那温柔而又轻快的笑意。   “给我也来一份。” 第2章 文思豆腐羹#1   拉斐尔?   容玉愣了下,唰地低头拿了个小碗,飞快地盛好了端给他,全程眼观鼻鼻观心。   倒不是说少女情怀泛滥,又或者花痴病发作。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姑娘,她面对这样高挑而又漂亮的男人的时候,非常容易紧张。   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个男人似乎有些过分,但对他而言,再合适不过。   他穿着淡灰色t恤,脖子上松松的挂着一圈羊毛围巾,白皙的皮肤与那精致的锁骨都一览无余。   这样的外国人,还是一米八大高个的绿眼睛外国人,像是从杂志封面上走下来的模特,让人心里感觉陌生而有距离感。   偏偏他微笑的样子又带着天然的迷人,冷静如容玉也忍不住悄悄多看两眼。   拉斐尔并不会用筷子,他从冰柜里取来果汁,给闵初和她倒上一杯,再为自己开了一扎啤酒,闵初顺手拿了根汤勺给他,一本满足地抿了一口西柚汁。   本来只是想填饱肚子,谁想到突然冒出这两只,早知道就多蒸一条鱼了。   容玉端着饭坐在闵初身边,听着他们两小声交流着什么,颇有种读高中时边吃饭边做英语听力的感觉。   虽说饭吃的飞快,拉斐尔还记着对她的手艺浅浅夸一句,既不显得恭维,又足够友好。   “说到后天的比赛,”他叼着汤勺,低头又给小正太续了半杯果汁:“听说要淘汰五个人。”   来到这里的二十一个选手,谁不曾身经百战?   但是要一下子淘汰五个,恐怕还是会设定更加严苛的考核标准。   容玉心里掂量着编导私下的叮嘱,沉默了一刻,并没有接话。   她对比赛的环节和可能出现的内容,倒都还算清楚。   由于参赛者来自九个国家,开场四期都会考核厨艺的基本功,再加一个特定主题即兴菜。   主题由评委抽签决定,听穗姐透露的意思,大概是不同国家的特色风味。   她对法餐和意大利菜都还算熟悉,可是如果碰到越南或者南美洲之类的,恐怕还是会有些头疼。   “二楼东边去过了吗?”拉斐尔见她低头沉思,自然地开口介绍道:“那边是个小型图书馆,放了各种国家的料理书。”   容玉愣了下,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眼瞅着三个人都基本上吃饱了,闵初端着果汁抿了一口,伸手到果盘里抓了只苹果,放到了她的面前。   “削给我看。”   容玉接过苹果,又随意地挑了把还算锋利的小刀,平静道:“吃苹果皮对身体有好处。”   “不,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闵初依旧盯着她,一旁拉斐尔颇为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一边洗碗一边看戏。   后天就要比赛了……现在就暴露实力不合适吧。   容玉垂眸想了想,手腕一翻,任由小刀在指节上转了个圈。   也罢,她之前在中国赛区的时候又不是没秀过。   苹果一晃便掉了个儿,圆润光滑的底部对准了那尖锐的刀尖。   仿佛像小提琴手自如滑弓一般,那偏侧四十五度的刀尖一旋一挑,花瓣般的白色果肉便露了出来。   容玉平日里没少拿水果练手,此刻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机械性飞快动作。   刀尖的力度由指尖控制,刀锋的深度和弧度由手掌调整,她的速度快到让人还没来得及意识过来,一块块的细碎果肉便干净利落地掉在碟子上,没有任何被碾坏或者错切的痕迹。   拉斐尔碗洗了一半,差点连水龙头都忘了关,凝神看向那翻飞的刀尖。   二十秒的时间里,一朵玫瑰浮现在苹果上。   圆润的弧度被分割成花瓣的形状,就连舒展的样子也自然而完美。   一朵玫瑰开在半个苹果上,像个价格昂贵的工艺品。   闵初眨了眨眼,任由她把那苹果放在自己掌心里。   怎么会……有这种手速。   每一个花瓣都平整而轻薄,甚至可以透过光看到那细密的纤维。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低头咬了一口。   还挺甜的。   三人原本还想多聊一会儿,没想到派对结束的颇早,一屋子人闹哄哄地上了楼,拿酒的拿酒,吹比的继续吹比。   那两个韩国人明显喝大了,一笑起来牙龈都露出来了。   方才还算安静的大厅里像是开起一场新的派对,十来个人或坐或靠的歪在沙发上,音响里又开始放起不知名的摇滚。   拉斐尔低笑着又道了声谢,一晃便没了身影。   闵初点了点头,又啃了一口苹果,忽然眼睛亮了起来。   江一尘到了。   远处扶手梯上,有个男人的身影越来越明显。   他是第四季的冠军,更是如今蓝带国际学院西餐高级课程的主讲师之一。   相比于厨房的闷热喧闹,餐厅经理人的忙碌不堪,这样的身份更让他放松而舒适。   容玉见闵初目光一定,也跟着看了过去。   他虽然已经有三十来岁,可穿搭和面容都并没有年龄感。   现在还是初春三月,江一尘只套了件单薄的针织衫,鼻梁上架了副银丝眼镜,倒不像是油烟傍身的厨子,而是大学课堂上的讲师。   他的鼻梁高挺,侧脸像极了日剧里的男主角,如盐一般寡淡而带着禁欲感。   正在打量之际,他已经双手插兜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儿太吵,随我过来吧。”江一尘简短地示意了方向,侧身让容玉过去。   闵初握着他的手从高脚椅上蹦下来,顺手把苹果核扔到垃圾桶里。   江一尘住在二楼,房间里有明净的长窗,可以望见月光粼粼的蜿蜒河水。   容玉站在窗边望了望陌生的景色,回头瞥向他:“是想说比赛的事情么?”   “前面四期比赛,第一环节都是要考厨艺的基本功,而且全程比赛都是十分制,以评委给出的均分算胜负。”江一尘推了推眼镜,神情温和的看着坐在扶手椅上晃腿的闵初,语气平静:“基本功,无非便是调味、装盘、刀艺、火候。”   “还有上色,设计。”容玉皱眉道:“题可不好猜,抱佛脚也很难。”   “中国菜面面俱到,我也并不担心。”江一尘低头取了一台电脑,随手调出一个文件夹:“但如果你们面对的是西式的食材处理呢?”   电脑屏幕上放映出繁杂的材料。   西式餐酒的分类,西式香料的不同种类以及适用方法。   日式料理的细节处理和食材特色,西班牙在火候和调味上的独特风格……   闵初抬头看了眼他,声音里带着些许惊讶:“你准备挺充足啊。”   “我叫你们过来,是来结盟的。”江一尘一推眼镜,眼睛里无波无澜:“这些资料可以和你们共享,前提是,我们能确认彼此是可以相互信任的。”   我们都来自同一个国家,怎么会……   容玉原本内心感觉略有些荒唐,但飞快地感受到他的用意。   他们这次来巴黎,要和另外九个国家的人一起抗衡。   而且,最后的冠军,只会有一个。   既然这么多选手,必然会衍生出团体赛制和对抗赛,而且按照节目组的尿性,势必还会让所有人互相下绊子。   如果不预先结盟确认,日后在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未必能做到不互相残杀。   “好。”闵初并没有犹豫,飞快道:“我刚好带u盘过来了。”   “基本功这种事,与常年的习惯和练习有关,不是临时抱佛脚能提升的。”江一尘抬眼看了眼他们,说话并没有客气:“如果你们一个月内便打道回府的话……”   “我知道了。”容玉略一点头,起身淡笑道:“那不必多言,后天见吧。”   节目开始录制的那一天,整个演播厅里都弥漫着寂静而又剑拔弩张的气息。   本身绝艺厨神的比赛场地都是全球通用的模板,一个扇贝状的大厅里,中心是四位评委兼主持人站立的高台,而扇形的阶梯状场地上是一个个料理台。   所有人穿着暗铜色的围裙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不时的与旁边的人交流着眼神。   要开始了。   导演与总制片人再三确认细节,所有灯光师摄影师就位。   四位评委就位。料理台功能检查确认。   三。   二。   一。   “欢迎来到全球首创的绝艺厨神九国争霸战,这里有九国顶级冠军为您呈现的荟萃盛宴,您将会看到从未有过的巅峰对决!”克拉尔露出标志性的亮牙微笑,开始流利而又风趣的介绍节目和基本情况。   二十一个来自各国的冠军噤声等待着第一个环节的报幕,每个人都显得略有些僵硬和不自然。   容玉在上海录节目的时候,面对镜头解释菜色的时候还结结巴巴的。   她并不擅长被太多人注视,可现在……   克拉尔过快的语速让她的耳朵甚至有些跟不上,好在旁侧的四块提词板全程都有四国语言翻译,来自不同国家的编导和制片人偃旗息鼓的候在远处,等待着第一个比赛项目的揭晓。   白发苍苍的卢老略一鞠躬,接过话茬,用稳重而流利的英语继续道:“众所周知,一位优秀的厨师应当具有诸多基本的职业技能,而我们节目的前四期,将为在座的各位做一个基础的考核。”   话音未落,詹姆斯和埃斯佩朗莎端过菜刀和两个瓷碗,放在主持台前的案板上。   卢老脸上虽然早已皱纹纵横,双目却依旧矍铄有神。   他接过那把雪亮的菜刀,象征性的沾了盐水略磨了磨刀,小心地将那一方柔嫩的豆腐捧了出来。   “刀功,是厨师基本功之一。”他的指尖拂过刀刃,莹白柔嫩的豆腐伏在案板上,似乎连风都能将它吹烂。   “今天我们考核的内容,便是中国特色的——文思豆腐。”   容玉骤然一惊,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   文思豆腐,可是淮扬菜里最为棘手的一道。   柔嫩无骨的豆腐,不仅要被切成如粉丝般的细丝,还要浇上汤汁做成汤羹。   豆腐本身易破易烂,哪怕用手按住的力道大一些,都有可能要全部重来。   卢老先生上来就摆这么一出,在座的一溜外国人里未必有几个人能驾驭! 第3章 文思豆腐羹#2   内酯豆腐,不同于寻常卤水点的豆腐,嫩度和含水量都更加惊人。   容玉看着卢老手下那块平滑如羊脂的豆腐,越发确定这是内行才不会切烂的品类。   只见卢老用左手略沾了沾盐水,若鹰爪般勾握,稳稳地自侧面半扣住那一方豆腐,还未等其他人看清楚他的手势,下一秒那雪亮的菜刀便若寻常剁肉碎一般,自如而又飞快地切了起来!   咋一看,这位穿着唐装的老先生像是在乱剁豆腐渣,但稍微眼力好些的人,都能瞥见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豆腐片被干净利落的分离,在刀口上下挥舞之际,既不会把前面切好的破坏剁烂,后面未切的部分稳稳当当,像是用来练手的萝卜一般!   “哚哚哚哚——”   卢老虽然年岁已高,但仍然手腕沉稳有力,左手中指同食指伴随刀口起伏的频率快速顶按后撤,不仅稳定住菜刀的振动和方向,还保持了豆腐本身的平滑度。   之间刀刃一收,方才还勉强立住的内酯豆腐当即瘫了下来,只见老爷子双手按住刀背,极为小心的切入豆腐片的底端,一压一斜便把瘫软的那一堆豆腐顺了个方向,用刀面将起伏不平的表面刮的服帖平缓。他心不乱气不喘的再度放下菜刀,连重新调整气息都不曾做到,便再度开始如蜂群飞舞般开始再度切丝!   方才还一脸跃跃欲试的选手们,现在哪里还管理得好表情,有人甚至不知从哪个方向爆了句粗口。   整个节目录制现场只剩下机器运作的声音,和频率极高的菜刀碰撞案板的咄咄声,三位评委站在他的身侧,也露出了或尊敬或惊讶的神情。   站在第一排的江一尘回头望了容玉一眼,颇有些暗示意味的挑了挑眉。   整个过程花了不到八分钟,两团豆腐放入清水瓷碗里,用筷子轻轻一挑一晃,便若粉丝般柔滑的各自荡漾开。   卢老嘴角带了轻微的笑意,顺着漩涡的方向略一用力,水中若蚕丝亦或者轻絮般漂浮的豆腐丝登时各自舒展飘浮,在镜头下如雪尘飞舞。   他从料理台上取过削皮干净的胡萝卜块与海带,再度用惊人的手速将它们全部切成细丝,一一放入瓷碗中浸水。   高汤一烧,绿红白三丝一齐入锅,芡汁略勾出些云雾缭绕的意境,顺带将汤汁的鲜香同这细丝烩入同一碗羹中,一分钟的功夫便关火舀起,莹润的碧色映着豆腐丝的雪白,色调清新而又让人眼馋。   “不可思议?”埃斯佩朗莎小姐举起话筒,对着面前的五阶选手们笑道:“请。”   话音未落,左右两边穿着法式制服的工作人员端着托盘一一走到他们的身边,每个人都被分了三块豆腐和基本食材,以及一个荷叶状的小瓷碗。   刀架上陈列着全球顶级的博客刀,在豆腐被端上来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开始下意识地挑选最趁手的用具。   “限时二十分钟,我们需要的是完整的文思豆腐羹。”詹姆斯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地道的英伦腔低沉而平稳:“作为上半场比赛,平均分将计入你总分的45%,请不要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另外,完成时间和完成质量的卓越都会为你提供额外加分,”卢老看着容玉的方向,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请展现你们最完整的实力。”   “计时——”埃斯佩朗莎和克拉尔一同站在巨型石英钟前,同时按下红色按钮:“开始!”   boker的德系刀具。   容玉垂下眸子,抬手取出那柄形状优美的主厨刀。   象牙白的刀柄,大马士革玫瑰花纹,吹发可断的锐度。   流水拂过刀面时,刀纹浸润的如同涟漪一般。   她漫不经心的沾了沾水,另一只手动作轻柔的把豆腐放在湿布擦过的砧板上。   白净而骨节分明的长指若抚摸情人的脸颊一般,松而有度的半扣在那一方豆腐上。   呼吸,闭眼。   下一刻,只剩下触觉和听觉。   摄像师将镜头转向她的时候,差点没有端稳机器。   这个姑娘,竟然在闭着眼睛切豆腐!   她的刀声完全不同于卢老那啄木鸟般的平快,而如齿轮般圆滑。手部的动作如音叉振动般,让人几乎看不清起伏!   博克的主厨刀向来以锋利著称,但凡眼睛出错都容易切断半根指头,她竟然全程闭着眼睛,如同听禅一般自然而又放松的在切这一块内酯豆腐!   徘徊查看情况的评委们也很快注意到她的异常之处,非常有默契的站在不远处一齐停下了脚步。   是的,如同做了无数次一般,稳定的手速,进退得宜的指尖,还有那平稳的呼吸声。   容玉闭着眼睛,已经完全听不见其他人在议论又或者抱怨着什么。   只有冰凉的刀面若小提琴弓般极速摩挲着她的指尖,一切都交给了最原始的身体记忆。   侧刀,切入,顺平表面,右手轻触清水,洒水湿润刀面,再一次全凭触感的切丝!   从刀背上残留的细丝来看,她所切出来的文思豆腐,已经不是如毛发般纤细,而是如蒲公英的绒毛一般,也许用指尖都捻不起来。   容玉睁开眼睛,神情毫无波澜的将它们尽数用刀刃托起,尽数浮于水中,任由它们缓缓地分离漂散,伸手又取了胡萝卜块和海带,垂眸如随手做饭一般再度运刀。   自她伸手抽刀,至整碗文思豆腐羹起锅,全程只花了五分钟。   卢老站在克拉尔的身边,神情亦带着些惊诧。   两年不见,竟然长进了这么多。   “容玉,22岁,中国上海人。”埃斯佩朗莎看了眼基本资料,西班牙口音听起来颇有些异域风情:“你学做饭多久了?”   “十七年。”容玉低头清理着料理台,还是没有主动看向镜头。   “五岁就开始正式做饭了?”克拉尔取了餐勺,尝了一勺豆腐羹,扬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卢先生,您会为她骄傲的。”   芡粉的用量恰如其分,使汤汁不仅细腻轻润,更能突出三丝的独特口感,既让人能够品尝到高汤的浓郁香气,同时也能在唇齿之间捕捉到豆腐丝一瞬即逝的丝滑触感。   完美。   除了赞美,几乎没有其他的话可以多说。埃斯佩朗莎的神情依旧冷艳而疏离,她点了点头,简短道:“不错。”   容玉目送着他们前往其他选手所在的料理台,突然想找把椅子坐一会儿。   很明显,除了剩下两个中国人略显淡定之外,其他人的焦虑和紧张情绪还是颇有些明显。   亚洲菜系注重刀功的细腻,而法式和美式菜系更注重其他方面。在场的选手里有的切个一两片便开始雕塑般一点点切丝,有的则神神叨叨的一边碎碎念,一边用乌龟般的慢速挪着手腕。   容玉一眼望去,发现闵初已经开始切胡萝卜丝,江一尘的高汤都已经煮沸了。   还不错呀。   她心里轻啧一声,又开始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作为一个脸盲症加记名废,她看这帮老外几乎都一个模样。   金头发红头发,白皮肤黑皮肤,二十多个人一起吃吃喝喝三天,最后还是一个人没记住。   那个日本小哥叫酒井什么来着?   时间还剩七分钟,此起彼伏的刀声显得纷乱而又急促。   她往旁边站了站,瞥见了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个金发男人的侧脸。   翡翠色的眸子专注而平静,指尖的动作也有条不紊。   不过砧板旁边那摊被切成烂泥的豆腐……似乎有些可怜呢。   哦等等!   她眼睛一亮,脑袋终于转过来了。   这个大金毛就是前两天突然蹭饭的那个!   拉什么?拉菲?是叫拉菲吧?   反正摄像也没有拍她,容玉索性半倚在料理台上,伸长脖子看的更清楚一点。   这绿眼睛大金毛似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极慢的手速在完成切丝的最后半程。   这种事儿,只要心定下来,手不抖,基本上还是能马马虎虎交个及格卷的。   他似乎拥有非常不错的时间意识,浓汤已经小火炖好,胡萝卜和海带丝也整齐的浸在水中,等这一块柔嫩的豆腐切的差不多了,便可以一气呵成的下锅端盘了。   低沉清晰的秒针走动声,在最后关头让人越听越乱。   有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站在前排低声又骂了句什么,伸手关掉火,马马虎虎的把一锅迷之液体舀进了碗里。   “十。”克拉尔站在石英钟旁,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九。”   “八。”   ……   “三。”   “二。”   “一。”   秒针应时听下,所有人都停止动作,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评委台。   “时间到。”詹姆斯扫视了一眼选手身边那碗汤羹,扬手示意道:“在刚才的巡逻过程中,我们已经了解到你们所有人的完成情况,下面有三位选手,将获得额外加分。”   “三井悠太,你的作品完成度高,而且调味出色,加一分。”克拉尔露出温柔的笑容,侧身看向屏幕。   在第三名的位置,突然滑出了日本旗和他的名字,以及总分——8(+1)。   “洛佩兹·布莱尔。你虽然采取了分段处理的方式,用时十二分钟才切完整块豆腐,”卢老爷子看向远处胡子拉碴的美国大叔,眼神带着赞许:“但无论是从文思豆腐的细密程度,以及整个作品的完成度,都属于佼佼者。加两分。”   第二名的位置,滑出了美国国旗以及洛佩兹的全名,总分为8(+2),刚好满分。   “容玉。”埃斯佩朗莎扬起下巴,用那冷冽的声线念出她的名字:“你用时最短,且一切都无可挑剔。”   ——容玉,10(+2)。   超越满分的十二分。   所有人的成绩根据排名开始逐一显示,但更多人在看到自己的成绩之后,第一时间回过头去,下意识地看向站在最后面的那个中国女孩。   她穿着简约而又略显清瘦的象牙白长裙,如墨长发被一根宝蓝色缎带挽成松松的发髻,神情依旧平静淡定。   拉斐尔并没有回头,却抬眼望向了那个大屏幕上,被摄影师给予特写的那张东方面孔。   嗯……不可小觑的可爱姑娘。   “下面,到了最愉快的抽签环节。”克拉尔接过詹姆斯递来的签筒,挑起眉毛笑着看向他们:“想必你们都希望抽到自己所在的国家,最好现在许个愿吧?”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度回到赛程上,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克拉尔扬起手指,任由蓝宝石戒指在灯光下熠熠闪亮。   “emmmmm……”她抽起纸签,慢条斯理地在一众人前展开,继而露出狡黠的笑容。   “印度。” 第4章 坦都里羊排   说到印度,大部分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咖喱。   毕竟印度的三色国旗,黄白绿据说都印合了三种咖喱的颜色呀。   除了咖喱之外,,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几十种奇奇怪怪的香料了吧。   毕竟印度主妇人手一个香料盒子,哪怕做个冰淇淋也要在牛奶里放点茴香籽。   “印度菜,神奇香料的百变搭配。”埃斯佩朗莎和克拉尔一左一右,同时打开了四米长的香料盒。   柠檬叶、芫荽、番红花、肉豆蔻……   整整八十格香料摆在第一排的移动长桌上,大部分都看起来像迷之形状的草叶干花,或者颗粒各异的粉末。   闵初站的离展览桌略近,刚凑近看了一眼便猛地打了个喷嚏。   “主题赛的核心,在于把握不同国家的独到之处,”卢老站进一步,不急不缓道:“同样是鸡肉,中式的盐焗鸡,美式的柠檬鸡,印度的黄油鸡——不同的烹调方式造就了不同的风格。”   “限时六十分钟,我们会评出最有特色的前三名,再按照上一轮的名次一一点评。”埃斯佩朗莎平静道:“请注意,本轮比赛占比55%。另外,两轮比赛的综合名次的最后六名,将进入生存赛。”   第一轮的比赛上来就给了一记直勾拳,几乎所有人都猛地惊醒了过来。   容玉定了定神,开始在脑中搜索为数不多的印度菜谱。   她确实对东南亚的菜系无感,对印度菜的了解也非常局限……   这一轮不求别出心裁,能安稳过关都好。   “本次主题赛食材不限,但香料必须使用这八十种其中的至少五种。”詹姆斯清了清嗓子,抬手扶了扶领结:“准备。”   “三。”   “二。”   “一——”   话音未落,所有人抄起脚边的购物篮,用一百米跑冲刺的速度跑了出去!   公共食材区虽然应有尽有,但肉类总会有优劣之分!   能拿到肉质精良的上等食材,会给自己的料理增加更高的胜率!   在国家揭晓的那一瞬间,几乎所有选手都在心中拟定了预备的菜肴。   冠军不仅仅只是个名号,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本国的比赛里一路披荆斩棘杀过来的。   容玉虽然脑子里还有些乱,但是步伐也同样轻快而又坚定。   她要做羊排。   不管是哪个国家,羊排都不会触犯禁忌,并且广受欢迎。   印度小吃做法复杂,一不小心就会弄成新疆特色的烤馕,与其花时间揉面调味熬咖喱,还不如将题目转化为自己擅长的菜式变种。   中法美印式羊排,区别仅仅在于烤炙温度时长,以及不同香料的使用而已。   冷冻柜为了体现节目组的阔绰,被设计的足够豪华。三文鱼、澳冷和牛,还有来自各种产地的羊排——   颜色应当是足够明艳的明红。   她伸出纤指,探入那冷飕飕的冰柜。   表面应该略有些湿润,肉质紧实有弹性。   纹路细腻,分布均匀……   一瞬间不同肤色的手突然出现,开始掠夺那几块成色上等的羊排。   就这个了!   容玉略一定神,抄起一块羊肉便放进购物篮里。   拜托了,今晚全看你了。   秒针的声音微不可闻,但在嘈杂的节目演播厅里,每一次颤动都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弦。   坦都里羊排,最重要的是烘烤的方式,以及不同于所有国家的腌制方式。   她顾不上观察其他人都在做什么,在收集齐全所有食材的第一时间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料理台。   柠檬汁,酸奶,坦都里腌酱,蒜蓉……   为什么印度人做羊排还要放酸奶?!   心里吐槽归吐槽,容玉一皱眉还是把四分之一杯酸奶倒入搅拌盆里,顺带舔了一小口边缘。   法国佬的酸奶怎么会这么酸……   深朱色的坦都里腌酱拌上蒜蓉和酸奶,顺时针搅拌一会儿便呈现出令人惊艳的金红色。   喔,这个颜色可以的。   容玉用指尖蘸了蘸,放嘴里尝了一小口。   印度风味浓重……但是差了点什么。   柠檬汁的清香太寡淡了,虽然能够感觉得到,但腌酱的醇厚味道偏重。   不行,还需要平衡一下。   她望着自己抱回来的一大摞食材,颇有些漫无目的的搜索。   可可粉、小茴香、藏红花……   等等!椰露!   羊排被厨房纸擦净水分,斜刀推剞后均匀的裹上金红色的酱,烤箱预热到两百度以上,设定为三十分钟。   她匆匆的返回料理台,开始思索配菜应该怎么准备。   印度的国旗是什么颜色来着……黄,白,绿。   白咖喱……   容玉愣了下,看向了眼前的那一小堆印度木豆。   木豆这个东西,大概和中国的黄豆差不多?   她并不确定这堆豆子的用法,只是拿走鹰嘴豆的人太多了,雷同的元素只会扣分。   大火烧开转小火,浅浅的一点水把豆子熬成糊状。   酸奶的酸甜,黄瓜的清新,再搭配一点豆子本身的淡淡涩味,足够缓解羊肉本身的浓厚口感。   既可以当做羊排的蘸酱,也可以当做配菜,等会装盘的时候放两片罗勒叶当做点缀,不错不错。   “你在做蘸酱?”克拉尔取过试吃勺,舀了一点半成品尝了一口:“为什么没有选择豆蔻?”   “因为……”容玉愣了一刻,心里猛地一拍巴掌。   对啊!当时拿香料的时候就应该用豆蔻!   这么百搭的香料被自己忘了!!   “因为我想突出清新的感觉,”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道:“羊肉本身用了更为丰富的调味,所以在蘸酱上需要留白。”   “期待你的作品。”克拉尔勾起笑容,转身去看其他人的作品了。   羊排怎么样了?   时间过得太快,她刚把蘸酱做出大概的口味来,羊排都几乎快熟了。   容玉心里哀叹一口气,立刻抄起保护手套,噔噔噔地冲了过去。   坦都里式的做法,不仅要地道的酱汁,关键在于内软外焦的火候把握。   印度原住民在做这一道菜时,采用的都是入地式的泥炉,高温让内里的嫩肉还在微熟的状态,但外层却被烘烤的焦脆可口。   现代式的全自动烤炉当然不能兼顾这种剧烈温度的要求,所以还得掐着时间回锅煎一次。   羊排出炉的一瞬间,扑鼻的炽热香气让她几乎有点懵。   怎么这种椰露混杂酸奶的味道,在这种辛辣的酱汁里会这么好闻!   她简直想伸手撕一小条尝个新鲜。   时间可不够忙里偷闲。   容玉捧着热气腾腾的小羊排冲回料理台,麻利的热锅划开黄油,开始焙炒最后用来提香的香料。   郁金香粉、小茴香籽、肉桂,还有找拉菲借的一点点豆蔻。   刚才她路过他的料理台时,颇为惊讶的停了几秒。   那个大金毛居然没有做肉菜,像是在……炸丸子?   印度菜里的丸子……土豆丸子吗?   滋滋爆香的油在触碰到羊肉的一瞬间,响起犹如亲吻的叹息声。   碟子被洗净备好,调好味道的清甜木豆酱也已经就位。   容玉小心翼翼的给小羊排翻了个面,忍不住嗅了嗅。   嗯……这种异域感满满的小羊排,做的她都饿了。   等等,怎么有股玫瑰的香气?   还没等她多想,克拉尔清亮的声音在演播厅中响起:“——最后十分钟!”   容玉来不及多看,再三确认羊排的熟度和表皮的焦脆后,小心翼翼的开始装盘点缀。   她虽然谙熟中式的摆盘,但毕竟和西方的还是有些差异。   虽然在中国赛区摸爬滚打两个月,但最后学会的……还是那些基础的摆法。   带锯齿的餐刀蘸了蘸黄瓜同柠檬汁碾成的酱,在盘子侧边一抹便是轮状的轨迹。   羊排放上去,旁侧围一圈蘸汁,再斜放几根带杆儿的罗勒叶分割视觉。   她皱眉看了看略显呆板的摆盘,随手抄过半根白萝卜,十余秒的功夫刻了三朵郁金香放了上去。   勉强及格。   “三——”   不管怎么说,当初老妈的教导还是到位的。   “这做菜跟穿衣服一样,颜色太多就又俗又乱。”   “二——”   羊肉的金红、酱汁和花的白、酱汁的青绿,三种不多不少,一眼看上去清新明快。   “一——时间到!”   所有人停止动作,秒针停止转动。   “印度的饮食文化,在于香料多重搭配的变幻,更在于独特口感和风味的还原。”   “我们四位评委经过讨论,选出了以下三名最有特色的选手。”詹姆斯上前一步,扫视一圈所有选手,放缓语速道:“请你们一一上台。”   容玉看着屏幕上詹姆斯的蓝眼睛,忽然开始有些忐忑起来。   虽说平时印度菜几乎没做过,但是这次算超长发挥了……万一自己也有机会呢。   “闵初。”   “奥利维拉·莱迪西亚。”   詹姆斯的目光落到某一个点上,像是正在凝视着她。   难道说!!!   容玉一愣,心跳瞬间变得飞快。   自己又能秀一把了吗!!!   詹姆斯露出微笑,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拉斐尔·阿尔贝托。” 第5章 冰玫瑰果子   闵初端着他的作品走上评委台时,神情像小公子一般矜持而又冷淡。   既没有刻意的微笑讨好,也没有多打量任何评委一眼。   他的眼睛始终看着自己碟中的作品,摄影师也顺势给了一个特写。   ——精致而又简洁,完全脱离了市井与家常的感觉。   看肉的纹路,应该选做的是牛肉。   容玉忍不住往前倾了些,试图看的更清楚一点。   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他的这碗咖喱牛肉选用的是白咖喱。   每一块牛肉都被包裹上了雪白的咖喱,宛若湖面上下了一场大雪,乱石都被附上了银装素裹。   细碎而又明亮的金色有序的洒在这皑皑白雪上,仿佛梵高的那幅《星空》般自然分布。   这金色的……是什么?   容玉虽然每个细节都看的清清楚楚,但内心陷入一片茫然。   中式的牛肉烹调,讲究的是将浓郁的肉味用各种配料烘托出来。   酸甜的番茄汤,口感柔韧的金针菇,又或者是红酒,都是为了引出牛肉醇厚的味道。   可是——他的牛肉为什么会用白咖喱?!   “闵初。”看向这个十二岁的小正太的时候,埃斯佩朗莎的声线明显变得温柔了许多:“请问你的菜名叫做什么?”   闵初抬眼看向她,不假思索道:“金玉满堂。”   银白和金黄的配色并不凌乱,甚至有种相映成趣的独特感觉。   用这个词再好不过。   碧玉和黄金?埃斯佩朗莎并没有领会这两个名词的意思,她略一挑眉,执起刀叉开始切肉。   牛肉选用的是肥瘦均衡的牛腩,虽然切的容易,但仍然保存了弹牙的口感。   更令人耳目一新的是,白咖喱的甜香味仿佛赋予了这牛肉新的生命。   “椰浆、白胡椒、黄油……”埃斯佩朗莎垂眸沉默了一刻,不确定道:“你还放了桂皮,对吗?”   “以及少量的印度甜奶酪。”闵初并不习惯直视这样妆容华美的大姐姐,又低下头道:“使酱汁更加粘稠,同时均匀了甜度。”   白色的咖喱若雪块般滚落,刀刃一扬便露出了粉红的切面。   完美的七分熟。   容玉双手依旧放在自己的那盘羊排的盘子上,内心忽然开始有些不安。   好强。   每一个人都好强。   皑皑白雪上星河状的碎金,到底是什么?   哪怕是黄色的豆子,也不会有这样明亮的颜色。   ——难道他用黄咖喱粉预先炒过?   “我欣赏你的地方在于,”詹姆斯与西班牙女郎交换了位置,低头舀了一勺咖喱,轻轻一嗅:“你将传统的烹饪技巧,与现代的摆盘方式融合在了一起。”   他缓缓尝了一口,轻啧了一声:“我还以为是黄咖喱。”   “鹰嘴豆,手工碾成大小不一的碎渣,再用姜黄粉炒制。”闵初抬起头来,用流利的英语阐述道:“但并不是黄油,而是印度酥油。”   “这样既可以调味,同时又能提亮颜色。”詹姆斯挑起眉毛,对他眨了眨眼睛:“孩子,你的天分令人惊艳。”   独具匠心的摆盘,丰富而多层次的调味,以及中式的美好名字。   卢老也跟着尝了一口,对他露出和蔼的笑容:“闵初,基础分八分,附加分三分,合计十一分。”   奥利维拉端着她一碗碧绿的秋葵咖喱饭上场的时候,容玉完全没有缓过神来。   这里的一切,跟中国赛区完全不一样。   在上海比赛的那两个月里,除了西式甜点的考量之外,她在几乎所有项目上都娴熟而自在。   西餐无非就是法餐和意大利菜,但都是被中国口味同化后的改良版。   她自诩被爷爷和爸妈调丨教了多年,加上每年寒暑假都在后厨跟着学,怎么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但是……这么小的同乡,竟然连印度菜都能做出米其林的水平!   容玉抬起头来,过滤掉评委对那盘绿咖喱饭的夸奖,眼睛看向自己的分数。   第十四名,只有基础分六分。   她再清楚不过自己为什么刚刚及格。   坦都里羊排,虽然用了印度香料和调味方式,但也只是照葫芦画瓢而已。   既没有自己的独特创作思路,摆盘也马马虎虎,能拿到及格分恐怕都是评委手下留情。   江一尘两项比赛的成绩都在前八名,可以说发挥的非常稳定。   可是拉斐尔——   荒谬的感觉在心中升腾起来,容玉看向眼前那个一头金发的大男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炸丸子也可以进前三名?!   有没有搞错?!   不管是土豆丸子肉丸子,这种东西的调味还能复杂到哪里去?   难道评委选中他的原因是,他能还原街头小吃风味?!   “拉斐尔·阿尔贝托。”卢老目送着奥利维拉端走她的作品,冲着拉斐尔微笑道:“轮到你了。”   只听一声轻快的口哨声,拉斐尔带着他的菜几步便到了评委台前。   摄像机再次给予特写——   他的碟子上,落着红白相间的丸子。   草莓红的酱汁如同墨迹一般溅开,莓果圈点缀其间,让奶油白更加明亮。   白色的是冰淇淋球,用刀片切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单凭这看似飞溅的酱汁,都给予了这盘菜足够的轻盈感和简约感。   简单,明快,就像整体的口味一样。   “玫瑰果子,配茴香籽香草冰淇淋。”屏幕上,翡翠色的眸子更显剔透,还带着招牌式的笑意:“请。”   克拉尔对着他粲然一笑,上前一步执了刀叉,一边切开那红色的玫瑰果子,一边低头不紧不慢道:“你做的是gulabjamun,用玫瑰和藏红花提味的东亚式甜品,对吗?”   餐刀滑下去的一瞬间,冰白色的奶油淌了下来,紧接着露出中间隐藏的白色果子。   “这是……”她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拉斐尔狡黠的笑容,低头叉起一小块尝了一口:“拉杜球?!”   “外层是玫瑰果子,用藏红花调和了玫瑰的甜香,中间用刚化开的冰奶油作为隔离和口感的过渡,”拉斐尔宛若介绍自己的宠物一般,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最中间的是拉杜球,鹰嘴豆为原料的咸甜味传统点心。”   詹姆斯明显也没有预料到他会设计的这么复杂,犹豫片刻后走到了克拉尔的身边,拿起另一份刀叉,也跟着切了一小块。   当时评委组定分的时候,是从立意、思路、摆盘、调味等方面进行的综合评价。   他们在品尝到半成品的时候,便纷纷忍不住多吃了两个。   没想到最终成品竟然还加了冰奶油!   鹰嘴豆糊同糖浆熬成的奶球口感带着一点点粗糙,嚼起来也松脆可口。   一整个玫瑰果子放进口中,入舌的瞬间传来的是玫瑰的甜美香气,咬下去的时候又能感受到冰奶油的柔滑,同时口感清凉爽口,在嚼碎的那一刻还能再度用舌面碰触到鹰嘴豆的颗粒感和咸甜味。   作为《环球美食》的主编,全球连锁餐厅tel的拥有者,他头一次有强烈的冲动,把眼前这个年轻人连哄带骗的签下合同。   哪怕凭借这一道菜,都足够让他赚的盆满钵满!   卢老听着克拉尔对他毫不吝啬的肯定,在一旁也再度试吃了一份。   给他八加二分低了。   老爷子冷静地忍住再切一块的冲动,思忖片刻道:“番红花会浸染食材的颜色,让它们看起来金黄亮丽,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原本想让玫瑰果子染上金箔般的效果,”拉斐尔平静道:“但简洁留白反而会突出食材最原始的美,所以我将熬出来的汁水过滤了两遍,仅仅保留了其中的味道。”   四位评委凑到一块嘀嘀咕咕了几声,又侧身跟副导演沟通了两句,再度回到舞台上的时候,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神情。   ——拉斐尔,9(+3)。   所有成绩在汇总的一瞬间滚动为平均分,并且在闪烁三秒后自动调整位置。   数字变成了每个人的头像,按照名次一一顺序排列。   “今天一共要淘汰五位选手,”詹姆斯再度十指交叉,望向远处的选手们:“足够高强度的淘汰赛,才足以让我们筛选出全球顶级的绝艺厨神。”   “综合名次的最后六名选手,将要面临计时一小时的生存赛。”克拉尔向前一步,姿态优雅的接过工作人员准备好的餐盘,亮银的圆盖罩住了下面的菜肴,看起来颇有些卖关子的意思。   “首先,其他晋级成功的选手,可以选择下场休息观战,我们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精美的下午茶,”卢老爷子语气一顿,缓缓道:“你们也可以选择站在最后一排,一起与他们体验这场比赛。”   “最后一排的五个料理台,每处最多站三个人,限时一分钟,请做出你们的决定。”   话音刚落,整个场面乱了起来。   容玉倒是心里有底,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但是……   拉斐尔转过身来,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拜托你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她下意识地想退一步,但是对方像金毛犬一般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内心完全狠不下心来拒绝。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自己连拒绝的借口都找不到!   两个人目光的交接仅仅三秒,容玉便败下阵来:“过来吧过来吧……”   “你真可爱。”拉斐尔一眨眼睛,便蹭到了她的身边,极其自然的开始帮忙清理她还没有洗完的那两口锅和滤网。   容玉一面帮着他递抹布和搅拌棒,一面抬眼想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一个小不点站在她的面前,神情依旧冷淡矜持。   墨眸沉默的望着她,什么都没说。   “算啦。”她无奈地笑了起来:“过来吧,咱们仨一组。”   大部分人选择了去休息区喝杯红茶,只有四个料理台被占用。   几个评委跟导演再三沟通拍摄细节后,一齐回到了评委台上。   随着一声打板,克拉尔端着托盘,侧身压低声音道:“这,便是今晚生存赛的题目。”   银盖揭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她端着的,是放在菜叶上的吐司?   这是面包?   “duckpté.”克拉尔躬身将这盘面包切片似的料理放在展示台上,眼睛里露出得意的神情:“欢迎来到巴黎。”   这是什么?容玉愣了下,她好像听到了鸭子这个词,但是这玩意儿从外观还是颜色看都像吐司面包啊?   难道就是中间填鸭肉的吐司面包?   “这个嘛……”拉斐尔摸了摸下巴,扭头看向她:“你听说过惠灵顿牛排吗?” 第6章 整鸭脱骨法   惠灵顿牛排,也就是菲力牛排披上了一层包裹紧致的酥皮,出炉时如同黄油小面包一般,切开后只保留中端,用来纪念滑铁卢战役里酷爱牛排的惠灵顿公爵。   容玉眨了眨眼睛,不确定道:“所以这法式鸭酱,跟这个做法差不多?”   虽说模样像吐司,但pate这个词至少在英文里,是酱汁的意思。   远处的克拉尔示意参与生存赛的选手凑过来观察,同时一撩头发,语气轻快道:“生存赛不允许介绍菜谱,但你们可以尝尝它的味道。”   那个模样眼熟的美国大叔率先领了刀叉,动作小心的开始分解其中一块。   “中间的是鸭肉酱,外面裹着烤好的白面包。”闵初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看着屏幕上的菜肴:“但是……为什么肉酱和面包中间是黑色的?”   “嗯哼?”拉斐尔瞥了他一眼,诱导道:“你感觉是什么?”   “等等,这个菜的精髓,恐怕不是鸭酱的调味,”闵初愣了下,扭头看向绿眼睛先生:“而是这个缝隙中间填的东西?”   第一步肯定要擀好面皮,然后再裹上调好味道的鸭肉酱,再一起放进烤箱里做熟。   但是这种外皮在端出烤箱后会受冷收缩,和鸭酱中间会产生空隙。   ……所以要在这两者之间填上酱汁,就像惠灵顿牛排的蘑菇酱一样?   只见克拉尔抬手按下计时的红色按钮,那六个人拎着篮子就冲进了食材房。   “我们还有三分钟进去拿菜。”拉斐尔瞥了眼手表,语气平静道:“猜出来中间填的是什么了吗?”   黑色的。   要中和鸭肉的膻味,突出小麦的香气,还要改善其中的口感……   容玉皱了皱眉,试探道:“黑松露酱?”   “不是鱼子酱,也不会是任何肉类的剁茸。”闵初盯着大屏幕,不确定道:“你让我想想。”   “还有三十秒。”拉斐尔看着陆续回来的选手,耸了耸肩:“我揭晓答案了?”   “鱼冻!”闵初猛地扭过头来,眼睛里闪闪发亮:“这是一道冷盘菜,对吗?!”   只有鱼冻,既保留了肉汤的香味,又用冰凉的口感来加深整体的层次感。   而胶质正是黏合鸭酱和面包的完美选择,就像惠灵顿牛排的蘑菇酱一样!   拉斐尔微笑着揉乱了他的碎发,看向容玉挑眉道:“走吧。”   容玉之所以没有选择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就是因为这种太具有当地家常感的外国料理,实在是她的短板。   越不会越要学。   她跟着拉斐尔和闵初挑完基础的食材,又伸手想够高处的黑松茸。   指尖始终触碰不到那个银盒子,似乎踮脚也没有用。   身侧传来淡淡的呼吸声,另一只白皙纤长的手落在高处,随意地捻了三朵深棕色的松茸。   “拉菲……”容玉愣了下,摊开掌心接下了松茸:“谢谢。”   “是拉斐尔。”他眨了眨漂亮的眸子,低眉询问道:“打算在鱼胶冻里加松茸?”   这可不是明智的创意。   “不,是在鸭胸肉里。”容玉用指腹感受着松茸的品相,不假思索道:“既然这是冷菜,鸭肉的味道会被温度压低。”   中式凉菜里都会配上开胃的酱汁,但单纯在鱼冻里下功夫,只会影响整体的平衡。   克拉尔和三位评委闲聊了几句,眼见着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才不紧不慢的下场逡巡。   这道菜虽说看似简单,但第一步就足以拖慢绝大部分人的步伐。   鸭酱。   节目组只准备了冷藏的整鸭,而且肉质单薄,就算拆骨也要至少两只。   单纯选用鸭胸肉会降低口感,她哪怕尝一小口都可以分辨出来。   脂肪和肌肉的配比要足够完美……   容玉随手拎起一把三德刀,示意他们处理迷迭香和香草,垂眸手腕一转,便绕着脖子开了一公分的长口。   刀面立正一劈,颈骨随着一声脆响应声而断,雪亮的刀尖几乎没有花时间判断位置,略倾了角度便稳准狠地插了进去,一路挑筋穿皮抵达翅骨,手腕略一使力,关节处便被锋利的刀尖卡着缝隙分开。   闵初正趴在略有些高的料理台上洗菜,一扭头看见容玉面无表情地把一整副骨架从鸭子的尾骨下方完整的拉出来,宛如插花一般随手抽出已经被分离干净的腿骨,刚才还饱满的肥鸭瞬间塌了下来,宛如被扎了一针的气球一般。   拉斐尔接过她处理好的鸭子,用指节卡住长长的鸭颈,细细看了一眼。   没有一处破皮,剔除的整骨上连多余的碎肉都不曾夹带。   ……这小姑娘是玩刀长大的?   “我去拿料理机。”闵初把香草放在砧板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容玉:“还是你自己剁?”   “直接料理机吧。”容玉揉了揉眉心,随手处理着第二只鸭子,缓缓道:“记得多拿两个小碗调酱。”   手肘和肩膀处有明显的疲倦感,刚才烤羊排时她全程神经紧绷,现在一放松才感觉到累。   拉斐尔动作麻利,十分钟便压制好了面□□,还顺手炒了一小碟黑芝麻,方便等会烤制。   鳟鱼汤已经炖在锅里,隐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桂皮,迷迭香,鸭肉和少量脂肪,”容玉抬手舀了一勺蒜蓉加进去,皱眉道:“我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   拉斐尔任她享受思考的过程,安静的在一旁擦净了料理台上的水渍。   “酒。”容玉一拍巴掌,扭头凑到他的身边,心思全在做菜上:“怎么会拿这么多种……配鸭肉的酒……嗯……”   拉斐尔任由她毫无自觉的靠近自己,漫不经心地拎起格兰玛娜的橙酒,眼睛里多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橙酒!”容玉下意识的接过那琥珀色的细颈瓶,笑容随之绽开:“对了,就是它。”   她随手拿过酒起子,动作飞快地接了一杯香橙干邑甜酒,在入喉的一瞬间下意识地咂了咂嘴。   微笑的样子比布偶猫还可爱。   拉斐尔垂眸一笑,转身去查看料理机的状态。   馥郁的甜香味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想再来一杯。   闵初放下厨刀,伸手想够到酒瓶:“什么味道。”   “小孩子喝什么酒。”容玉下意识地看了眼远处的镜头,压低声音叮嘱道:“法国的公开场合里,十八岁才可以碰酒哟。”   “那我做甜点怎么办。”闵初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法国不会制裁我的。”   容玉又瞅了一眼附近摄像机的朝向,小心翼翼地给他尝了一小口。   嗯……果然还是在国内方便。   她四岁的时候就分得清花雕和老白干了。   三个人小声边聊天边研究更细致的做法,不知不觉地忘了时间。   直到克拉尔宣布洛佩兹·布莱尔再次脱颖而出时,容玉才反应过来今天的录制快结束了。   他们站的地方离录制区较远,节目组也并不会收声,索性一起端着佳肴边吃边聊。   被淘汰的那五个人神情各异,或简短或抒情的发表了一段感言之后,便在镜头们的注视下脱掉了围裙,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演播厅。   闵初吃完最后一口,伸了个懒腰去找江一尘喝茶去了。   容玉站在料理台旁,看着屏幕上淘汰者的名字和国旗,忽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压力。   哪怕是面对印度菜,都没有她现在的紧张感。   我是代表中国来参加比赛的。   我所展示的一切,背后都与我的祖国息息相关。   绝对,绝对不能输。   拉斐尔站在她的身侧,突然开口道:“容玉。”   “什么?”   “你在中国赛区的所有比赛直播,”他侧过身,轻声道:“我每一秒,都没有错过。”   低沉的声音里,似乎在隐藏着某种情绪。   “……很高兴遇见你。” 第7章 蜜桃小甜饼   先前容玉对意大利人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很好。   在她参加比赛之前,微博上曾经火过有关的话题。   『说情话大概是意大利人的天赋』   那时候的她闲得无聊,倒是随手把好几长条的段子都看了一遍。   “哦,美丽的小公主,可怜的小公主,你从哪里来,要到哪儿去?”   “你的眼睛比夜空更美。”   “这个夜晚因你而美丽,我的美人。”   尬的她颇有些不自在。   说不清是内向还是拘谨,容玉并不期望被陌生人如同情人一般表白。   她慢热而又不擅长接受感情,大概是因为内心充实而又胆怯。   在其他姑娘身上颇为受用的甜言蜜语,只会让她瞬间想逃走。   在见到拉斐尔之前,容玉就琢磨过与他有关的事情。   这个模样精致的男人对她而言,大概只有一个标签。   “世界级甜点大师。”   那个拗口的姓氏听了三四遍,直到现在都没有记住。   令人松了一口气的是,拉斐尔与她的脑补完全不同。   除了甜点之外,他最擅长的,大概就是恰如其分的沉默。   三人一起吃豇豆肉酱饭的时候,在演播厅后方一起努力还原菜肴的时候,他同她开口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却让人格外舒服。   没有喋喋不休式的说教,也没有穷追猛打的套近乎,既不让人感觉疏离,却又保留了彼此的空间。   容玉小心翼翼地观察了许久,心想交个外国朋友也不错。   拉斐尔看着她懵了一刻,并没有再开口补充些什么,转身去一旁的冰柜里取出了先前做好的点心,在递给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晚安,便微笑着离开了。   远处正在高声交谈的红发美人侧目过来,眼神在她的身上停留了许久。   容玉还没反应过来,拉斐尔便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她怔怔地看了眼手中的点心盒,又抬头看了眼那已经关上的铁门,脸上的表情登时略有些窘迫。   首先这盒子已经收下了,没有原封不动退回的道理。   再者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意味着她也得做些什么送给他尝尝。   “这是什么?”闵初拎着包走了过来,不着痕迹的催促道:“走了。”   直到回到宿舍,她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昏黄的烛光下,明亮的莓红色被染上了淡淡的光晕。   晶莹的糖粉细致的洒在两侧,隐约还可以看见蔓越莓的碎粒。   忙了一晚上,确实也饿了。   容玉想起了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忽然觉得脸颊上有些发烫,还是故作镇定的揉了揉脸,低头咬了一小口。   pesche,蜜桃。   饼干的切面是淡淡的奶黄色,外层被浸过胭脂酒,因此色泽明润又自然。   带着淡淡酒香味的小饼干入口即化,她还没回过神来,两块饼干便下了肚。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容玉舔了舔指尖的糖粉,忽然想了起来。   “——你在中国赛区的所有比赛直播,”   “——我每一秒都没有错过。”   等等!   她指尖一用力,差点把饼干捏碎。   也就是说,拉斐尔其实从两个月前便开始关注我了?   节目是十一月开始录制,十二月初开始放送的,而且导演组一直刁钻得很,什么难题都敢往他们脸上砸——   容玉难以置信的用掌心又揉了揉脸,皱眉思考道。   那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到底是什么样的???   当初第三期节目组可是设了个‘庖丁解牛’的项目,她的搭档晕血,所以自己袖子一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把半头牛分解掉,连肋骨深处的残渣都刮干净了!   还有‘栩栩如生’那一期!当时为了突显食材的原味,她可是直接参照日本料理做了盘青蛙刺身,端上去的时候青蛙眼睛还在眨!   完了完了形象全崩了……   “呜……”容玉低头又咬了一口蜜桃小甜饼,内心颇有些不甘心。   自己的好基友为了树立国际形象,愣是掏空了她的大半个行李箱,把所有简洁干练的工作套装都扔了出去,又塞了不少岁月静好的文艺长裙。   估计这儿不少人看过youtube的转播,她完全没形象转型的可能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门被敲响了。   三声不轻不重,足够客气。   难道是穗姐来找自己聊天?   容玉眨了眨眼,叼着半块甜饼过去开了门。   一个红发女人倚在门框旁边,高挑的斜眉虽然精致,却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嗨?”容玉抬手取下那块饼干,半天都想不起来她是谁。   “布丽安娜。来自英国。”她挑眉微笑,声音轻缓而又低沉:“可以让我进来聊聊么。”   呃,大半夜的,找我聊天?   容玉看着她灰蓝色的眼睛犹豫了下,还是侧身放她进去了。   窗边布置着配有软垫的小沙发,香薰蜡烛散着宁神的香气。   如果再放点古典乐,恐怕便足够享受了。   “请问,有什么事么?”容玉看着她从容入座,自己并没有急着坐到她的对面。   “嗯……”布丽安娜瞥了一眼那已经被吃了一半的小甜饼,淡淡道:“我是为了它而来的。”   “饼干?”容玉下意识地把小盒子端了起来,轻微皱眉道:“你想和我谈拉斐尔的事情?”   “你很聪明。”布丽安娜抬手触摸着中指上的银戒,声音如弦乐般颇有磁性:“他……似乎相当擅长招惹别人。”   “如果你足够聪明的话,应该学会和他保持距离。”   容玉在沉默的一秒钟里,脑补了一系列颇具有中国特色的爱情伦理剧。   这中指的戒指,要么代表热恋,要么代表订婚。   还有保持距离这回事……她跟拉斐尔统共就见过两面,就有人过来警告。   这要是翻拍成八点档的电视剧,搞不好还能扯个六十集。   “你恐怕不是第一个被他用甜点蛊惑的姑娘,”布丽安娜见她沉默不语,语气便更轻快了些:“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容玉抬眼看向她,却依旧没有开口。   哪怕就算一切如她所言,她现在所做的事情,也并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意大利男人的多情,是出了名的。”布丽安娜用指尖卷着发梢,摆出稳操胜券的姿态:“小心一点。”   “在中国人的观念里,”容玉轻轻开口道:“不随意搬弄是非,对别人品头论足,是基本的自我修养与礼貌。”   言下之意,已经足够明显。   布丽安娜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回应,皱眉道:“我可是来好心提醒你。”   “是的,非常感谢。”容玉把甜点盒递到她的面前,颇为无辜的微笑道:“你也想尝一个么?”   对方瞪了她一眼,抄起手包便走了出去。   节目的录制选在每周的一三五,其余时间大家既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在四楼练手烹饪。   评委们的房间在二楼,虽说都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大致还是会偶尔回来看看。   三个中国人虽说都是第一次来巴黎,心倒是都难得能静下来,既不好奇塞纳河的别致风光,,也不想跟着编导们出去逛逛。   胡穗虽说有意拍点外景凑凑时长,但见他们一心准备比赛,思忖片刻后还是带着摄像单独出发,留他们在小图书馆里一呆一整天。   拉斐尔原以为会得到回应,没想到两天一过什么都石沉大海,短讯里也只有一句简短的感谢。   他悄悄去过图书馆,窗内的她低头读着菜谱,安静而又宁和。   绿眼睛先生静静的站在窗外呆了十来分钟,直到有人谈笑着过来,才悄无声息的走开。   星期三转眼便到,扇贝状的演播厅再一次被打开,在高光的照耀下,一众选手鱼贯而入。   只是最后一排的五个料理台,已经全部空了出来。   胡穗看着那三个人沉着的模样,内心还是略有些忐忑。   今天要淘汰三人,题目只会比上一次的更难。   剩下的人越少,实力便越相近,竞争的难度便越高。   “灯光就位。”   “收声就位。”   “调控台就位。”   卢老和另外三位眼神略一交会,再次向导演组点头确认。   容玉握紧掌心,无声地调整着呼吸。   “拍摄准备:三——”   “二——”   “一!”   “欢迎来到《绝艺厨神》,这里是九国之战的现场,更是无数精英一试身手的舞台!”克拉尔扬起标志性的笑容,开始标志性的报幕。   容玉漫不经心地听着她的台词,低眉确认着所有厨具的摆布。   她要在第一时间进入状态,所有必备餐具和厨具的位置都要再次巩固记忆。   “上一期节目中,我们的选手们展现了精湛的刀功,以及对印度菜的完美诠释。”埃斯佩朗莎流利地过渡道:“而今天,我们要面临的第一项挑战是——”   “对控温的极致理解。”卢老爷子稳稳地接道:“当冰块遇到火焰,当寒水碰触熔岩。只有对食材足够了解,才可以精准的控制每一分毫的变化。”   “在控温的基础上,再次控温,才能够淋漓尽致的体现能力。”詹姆斯露出了玩味的笑容,话锋一转道:“而今天的挑战项目将不展示任何样品,只给出它的名字。”   “——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 第8章 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1   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   詹姆斯的语速很快,以至于容玉的耳朵只捕捉到了‘cake’这一个单词。   她瞥了一眼镜头外的提词板,强迫自己开始思考。   熔岩蛋糕,她会做。   火焰冰淇淋,她也会做。   如果单纯是把这三种如同游戏里打个combo一样,前后相搭的组合起来,估计就可以交差了。   火焰冰淇淋,是在冰淇淋的上层加入蛋白霜,然后伏特加一倒,就可以点燃明亮的火焰。   这样的冰淇淋一勺入口,并不会令人烧灼疼痛,而是带来火热和冰冷的双重享受。   而熔岩巧克力蛋糕,来自于遥远的奥地利,核心技巧在于高温的速烤。   短短时间内的极速加热,不仅可以让外皮瞬间变得酥松香软,而内芯的巧克力溶液还未划开,切开时便如同岩浆般缓缓淌出。   容玉忽略了主持人们的交谈和介绍,越想越觉得费脑子。   如果按照常规排列组合的话,这个蛋糕从上到下大概是这样的顺序。   酒→蛋白霜→冰淇淋→蛋糕坯→巧克力熔浆。   她的手下意识地抓握,想找支笔好好的记下思路。   这场比赛并不只是在考验他们的烘焙技巧,时间管理、各部件的统筹制作、美感体现等等,每一项都会影响综合评分。   但是如果用这种顺序来组合蛋糕的话,温度的掌控变成了更加困难的问题。   所有的元素都会相互影响,而且按照这种思路来做,一个小时绝对不够。   “准备!请记住,本项目由于难度系数,占据60%的比分。”埃斯佩朗莎扫了一眼已经开始慌乱的人群,语气带着告诫的意味:“这次的食材和器材的挑选时间,有五分钟,请合理的支配。”   “三。”   容玉不安的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低着头还是没有想出来要怎么处理。   一定要化繁为简,同时突出思路。   “二。”   温度、食材的要求都已经被框死了,她别无选择。   但是……   “一!”克拉尔按下红色的计时按钮,秒针开始转动:“开始!”   容玉猛地抬头,抬手抄过置物篮。   形状!   形状可以改变一切!   为了方便选手们的取用,这一次的食材房里设立了巧克力专区。整个世界的巧克力像是都被搜罗在宽敞的大厅里,配上颇具有童话风格的配饰,让人宛如置身于女巫的糖果屋。   法国的马克西姆,比利时的迪克多,西班牙的mm……   她并不关系那些花里胡哨的糖纸,随手抓了一把最熟悉的牌子,扭头就脱离了人群,匆匆地在寻找别的东西。   拉斐尔抬手帮闵初取下放在高处的模具,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她在……寻找什么?   五分钟似乎完全不够。   十六个人匆匆的带着大包小包的面粉模具赶回料理台,方才还静谧的演播厅里开始此起彼伏的想起搅拌器的蜂鸣声。   “这个项目的核心要点,您认为在哪一地方呢?”詹姆斯看向埃斯佩朗莎,颇为关切的问道:“我想,如果拥有足够成熟的时间管理能力,还是能基本完成作品的。”   “实际上,做这个蛋糕最容易出的问题,便是堆砌。”埃斯佩朗莎眉目精致而冷峻,语气也依旧冷淡:“如果只是一味的为了完成目标,将所有元素都摊在蛋糕坯上,只会让人大倒胃口。”   顶尖的烘焙大师,永远会将内心灵感的表达,与足够娴熟的技巧完美结合。   卢老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忙碌的选手们,他们当中的大多数已经满手满脸都是面粉糊,可有两个例外。   一个是第二排的拉斐尔,他像是做个甜筒冰淇淋一般轻车熟路,甚至已经开始哼起小曲。   让其他人都头大焦虑的麻烦,在他那里仿佛像个难得的趣味。   还有一个,便是在低头不知道捣鼓什么的容玉。   老爷子年纪大了,并不能看清太远的东西,索性往前多走了两步。   ……她在捏锡纸?   卢老愣了下,皱了皱眉。   节目组准备了足够多样式的模具,怎么她的心思还放在捏纸上面?   只见她手中的锡纸裹上了礼帽状的模具,把白色塑胶的部分全部裹好。   一个倒置的碗状模具被塑形好细节,旁侧的蛋糕糊已经准备就绪。   黑巧克力混着黄油隔水融化,金黄的蛋液倒入其中,随着搅拌缓缓变成了深棕色。   容玉低头用指尖蘸了点巧克力糊尝了尝味道,将两种蛋糕糊倒入一旁的两个模具中,同时推入烤箱开始烘焙。   她的料理台上还搬了一台咖啡机,趁着咖啡豆快速研磨的时间,君度力娇酒被开塞注入冰淇淋糊里,还加了一小勺的杏仁碎。   非常完美。   三种素材都准备完毕,时间仅仅过了二十分钟。   预计再过十五分钟,所有蛋糕坯都可以基本成型。   容玉洗干净手上粘稠的面粉糊,侧身去看那个被锡纸包裹好的模具。   她思考的足够充分,时间也安排的接近完美,多余的时间刚好可以用来感受不同的裱花嘴。   虽然在中国区比赛时也有烘焙的项目,但因为休息的缘故,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练手。   与其反反复复的重裱调整,还不如先在旁边熟悉下手感和力度,减少等会正式裱花的错误率。   突然间,有谁的抽泣声响了起来。   恐怕是谁的蛋糕烤糊了,又或者冰淇淋做砸了。   容玉的手腕依旧稳稳的端着裱花袋,连眼睛都不曾抬起来看一眼。   专注。   只听见身侧有轻微的‘叮’了一声。   两个烤箱同时烤好,而左手边搅拌机里的蛋白霜也已经进入了光滑而又粘稠的状态。   裱花袋准备好了。   冰淇淋即将端出冰箱。   巧克力蛋糕坯就位。   戚风蛋糕坯就位。   “你的巧克力蛋糕……没有用快速烘烤模式?”詹姆斯站在她的身边,用干净的指腹感受了下蛋糕的松软程度,皱眉道:“我敢打赌,这里面的熔岩已经被烤干了。”   “事实上,我烤了十五分钟,这就是个蛋糕坯。”容玉冲着他粲然一笑,眨了眨眼睛道:“相信我,会有熔岩的。”   仿佛生怕大家不够乱,几个评委全程边逛边尝,连半生不熟的蛋糕糊都蘸了好几次。   埃斯佩朗莎向来严肃又严格,有时候她往桌边一站,心理素质差的选手会乱到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卢老爷子倒是平和又从容,有时候还会提点几句,让人觉得无比安心。   克拉尔并不擅长烘焙,她跟着詹姆斯到处吃吃看看,偶尔还会剥开亮晶晶的糖纸,悄悄吃掉三四块巧克力,然后对着镜头抿唇一笑。   一个小时仿佛什么都不够。   烘焙、裱花、定型、装盘……   往日里向来冷静自持的江一尘此刻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他已经绷不住了。   单是冰淇淋的控温,都非常讲究。   时间长了会又干又硬,时间短了又会软如稀泥,让人完全不想来一勺。   还有熔岩!   他叹了口气,心里把十八路神仙都祷告了一遍。   这个项目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你看得见冰淇淋和火焰,却完全无法把握熔岩的存在。   只有对时间精确到毫秒的掌控,才能让蛋糕在被切出来的一瞬间,流淌出如同熔岩一般的巧克力浆。   倘若要求更苛刻一点,这熔岩最好还是温热的。   怎么可能?!   他低头尝了口冰淇淋,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进前三是没指望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及格。   秒针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评委们的倒计时。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巨大的石英钟,手上动作越发的慌乱起来。   来不及了!!!   方才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也清晰了些,像是谁在边哭边做蛋糕?   容玉握住裱花袋做最后的装饰,眼睛一抬,看见不远处的拉斐尔已经双手插兜,面前的蛋糕如同飞盘一般扁平。   ……怎么像个加厚的披萨。   “时间到!”   大部分人自觉的把双手放开,眼睛看向了四位主持人。   还有一小撮人依旧抢分多秒的进行最后的抢救,似乎对评委的提醒充耳不闻。   克拉尔露出无奈的笑容,再次开口提醒道:“时——间——到——”   埃斯佩朗莎见最后一个人也放下了手中的裱花袋,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在刚才的巡视过程中,我们确定了前三名的人选。”   作为烘焙界的翘楚,她单凭外观都可以判断火候是否到位。   “但是在揭晓答案之前,”她顿了顿,若有所指道:“有两位选手由于造型的特殊型,需要先端到前面来,让我们切开看一眼,以进行更深层次的确认。”   “拉斐尔·阿尔伯特,”詹姆斯耸了耸肩,抬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还有容玉小姐、”   “请吧。”   容玉和拉斐尔下意识地隔空对视了一眼,同时小心的端起自己的作品,小步地登上了展示台。   “这个造型可够别致的。”卢老凑近看了眼拉斐尔的作品,略有些惊讶道:“它的名字是?”   “罗马迷宫。”拉斐尔微笑道。   詹姆斯一拍脑门,点头道:“我是说它像什么来着!太贴切了!”   “你的蛋糕很美,”埃斯佩朗莎凝视着容玉面前的作品,难得的露出了欣赏的表情:“完成度暂且不提,从这个作品可以看出,你是个很有想法的人。”   “我的作品叫……”容玉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最初内心的想法:“卡萨布兰卡。”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蛋糕雕塑成百合的形状。”埃斯佩朗莎放缓了语气,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而且,卡萨布兰卡的花语,本身也非常浪漫。”   “——永不磨灭的爱情。” 第9章 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2   镜头切到那朵百合花上,连远处观望的导演都跟着愣了下。   这朵花的大小,如同一个成年人挽指作蝶,形态和色泽都足以媲美翻糖蛋糕。   它的花托被扩宽做高,但并不影响整体的美观。六瓣花瓣如同刚刚绽放一般舒展开来,露出朱红的细蕊。   晶莹的酒液如同露水般洒在上面,让它看起来仿佛沐浴在夜色之中。   拉斐尔虽然站的略有些远,但还是一眼看出了其中的精巧。   这每一片花瓣,都是被刀工再次塑形的薄薄蛋糕坯,在用汤勺的凸面抹匀蛋白霜之后,再用特殊的方法拼接而成。   他的眼神落在那略宽大的花托上,内心依旧有些迷惑。   虽然她自己用锡纸做了个精致的外托,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花瓣不会坠落,但其中一定还需要些其他东西拼接粘合。   如此轻薄而又纤长的白色花瓣,哪怕端过来时颠簸两下,都有可能悉数掉落。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埃斯佩朗莎示意其他选手先把作品放进冷藏柜中,等会依次上来评定最终成绩,同时掏出了火柴,低头再度凝视了几秒那朵静静盛放的百合花,抬头看向了下意识咬着唇的容玉:“你准备好了吗?”   容玉看着那纤弱的白百合,轻轻点了点头。   火焰燃起的一瞬间,连摄制人员的呼吸都滞了一刻。   方才还纯真无暇的百合,在这一瞬间燃烧起来,每一瓣花叶都因为温度的骤然变化微微向内卷曲,明红的火焰自六个方向交汇,在升腾的那一瞬间赋予了这朵花最极致的美感。   赤红的火焰烤灼着蛋白霜,金棕色的灼痕在花瓣的边缘浅浅浮现,方才还如同奶油花一般的蛋糕突然被赋予了更明显的线条与颜色!   “好……好美。”克拉尔怔怔的看着那火焰渐渐熄灭,拾起勺子,颇有些不忍心的看了另外三位一眼。   “请吧。”詹姆斯回过神来,绅士地侧了侧身。   克拉尔用侧切的方式,将半朵微卷的花瓣舀下来,让镜头拍摄它的断面。   带着淡淡灼痕的,是蛋白霜。   依旧结着细微冰晶的,是冰淇淋。   最下层……竟然还有被包裹在奶油中的巧克力蛋糕坯。   这花瓣只有食指的粗度,但能够完成如此丰富的元素叠加,足以证明创造者技艺之精巧。   容玉在做这个蛋糕的时候,脑子里想得是中国的传统美食。   套四宝。   那是河南开封的传统名菜,锅盖一掀开,是只老火炖熟的鸭子。   鸭肚子一切开,里面还有一只鸡。   一路吃下去,再把鸡肚子打开,里面还放了只鸽子。   鸽子由于被层层套叠,肉质更加鲜香,就连汤汁也浓郁的如同精华一般。   但这鸽子肚子一拆开,里面竟然还有只鹌鹑。   鹌鹑是上等的野味,同时经不住久熬,时间一长便会散碎如泥。   但这鹌鹑被套在最里面,相当于被文火慢炖,香的很。   若再有心些,这鹌鹑肚子里还有个蛋。   埃斯佩朗莎并没有注意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她现在思考的问题,同拉斐尔一模一样。   这样舒展而形状纤薄的花瓣,到底是怎样被支起来的?   她拿起勺子,将剩下的半叶花瓣舀了下来。   勺子在用力过程中受到阻力,隐约间可以听见‘咔哒’的一声脆响。   她愣了下,将舀下来的蛋糕放在眼前。   “这是……”   “我烤的细饼干。”容玉露出腼腆的笑容:“加入了燕麦和杏仁,但有足够的韧度。”   她用饼干来做骨架,支撑起了这朵盛放的百合花。   “等等,我们似乎忘了一个问题。”詹姆斯在吃完一瓣蛋糕后反应了过来,加重声音道:“也许我们应该关心一下——熔岩?”   容玉淡淡一笑,拾起手旁的银勺,对准那花蕊切了下去。   雪白的蛋白霜和冰淇淋都被舀开,在切面暴露于空气中的一瞬间,醇厚的巧克力浓浆流淌而下,浓稠而馥郁,恐怕还加了些朗姆酒在里面。   埃斯佩朗莎愣了下,示意镜头拉近,捕捉最深层的细节。   这百合花中,藏了一朵白玫瑰。   她把戚风蛋糕坯切成了大致的样子,然后用白巧克力打制的奶油装饰成玫瑰的样子之后,用冷冻箱速冻定型,最后藏在这朵百合花的萼片之下。   巧克力熔浆流淌而下的那一刻,整朵纯白的玫瑰被染成不规律的黑色。   足够完美。   “我想……”埃斯佩朗莎低头尝了一口熔浆的调味,沉默了几秒道:“已经无需更多的溢美之词了。”   镜头切向拉斐尔,他并没有参与品尝与观赏,一直静静的站在自己应属的位置上,等待着自己的作品被感受。   卢老爷子虽说对甜品无感,但看到这样做工精细的百合花,也忍不住对容玉赞许的点了点头。   他轻咳一声,示意道:“下面,我们来看看阿尔伯特先生的作品。”   另外三人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些,似乎已经没有再比下去的必要。   结果已经非常明显了。   容玉正准备走下展示台,在转身的那一刻,定睛看清了他的作品。   罗马迷宫。   扁平的圆盘,还有如同广式月饼般纵横交错的表层纹路……   她匆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虽说喉咙干渴难受,眼睛还是第一时间看向了大屏幕。   他模仿的,是树篱迷宫的形状。   圈圈点点,十字路口,转弯与三岔路。   欧洲贵族的后花园被还原在这蛋糕上,只是碧绿的树篱变成了雪白的蛋白霜。   容玉只愣了一刻,便意识到这有多困难。   她自己所做的,只是将复杂的圆形蛋糕分解化,一个部件一个部件的重新拼凑成作品。   但他……但是用裱花嘴涂下蛋白霜,将这样细密的繁复纹路立体的复刻,都足够彰显绝技般的烘焙技巧。   哪怕裱花嘴剪的再细,这绵软的蛋白霜很容易塌软,陷入这纵横的凹陷处,破坏整体的视觉美感。   不,等等。   容玉下意识地用指节一叩桌面,再度反应了过来。   冰淇淋熔岩蛋糕。   表层这一粗粗的圆环中,层层嵌套的迷宫纹样,是被冰淇淋和蛋白霜双层构筑出来的。   他的腕力和细节操作能力,已经可以媲美外科医生了。   埃斯佩朗莎看向拉斐尔的时候,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她低头一划火柴,点亮了放在入口处的,带着淡淡光泽的蘸酒樱桃。   仿佛指引方向一般,金红的火焰跳跃而起,在这蛋糕迷宫的小径上飞快的穿梭。   它绕过十字路口,不加犹豫的左拐再前进,须臾之间转悠完小半圈,紧接着猛地来了个急转弯,然后绕着正中心的巧克力球晃了一圈,穿越七拐八弯的迷障,走向正北方的终点。   火焰在碰触到那冰片雕刻的小门时,突然瞬间升腾而起。   这冰片雕的小门,恐怕浸过熔点更低的酒。   所有人都看向了屏幕,没有人敢错过一秒钟的细节。   只见火焰突然翻腾,那扇门亦跟着燃烧起来,须臾便融化殆尽。   下一秒,圆环的豁口里流淌出汩汩的巧克力浆,再度顺着这迷宫的小径蜿蜒南下。   蛋白霜和冰淇淋在遇热的一瞬间开始融化,但温度又不足以让它们变成液体。   沟壑的宽度不断缩小,加快了巧克力浆流动的速度。   在一片静谧中,流淌的巧克力浆在酒液的润滑下,绕着巧克力球转了一圈,顺着纹路转弯前行,穿过丁字路口,宛如追寻故人般右转再前行——   抵达了最初的起点。 第10章 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3   仿佛电影终于出现了结尾的字幕,容玉终于能放空自己,随手接一杯水解解渴。   一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让她神经紧绷,直到现在才稍微放松了些。   拉斐尔站在他的作品前,神情依旧风轻云淡,仿佛只是烤了个纸杯蛋糕一般。   “emmmmm,”詹姆斯头一次觉得组织语言有些费力,他摸了摸下巴,开口道:“你的灵感来源是……你的家乡?”   世界上最大的树篱迷宫,就坐落在那遥远的意大利。   拉斐尔点了点头,解释道:“来巴黎之前一直在旅行,对它印象很深刻。”   “你的冰淇淋……”埃斯佩朗莎看着逐渐融化塌陷的树篱迷宫,用肯定的语气道:“用裱花袋塑形之后,放到冰箱速冻加强硬度了,是吗?”   所以蛋白霜才会被托在上方,而不是两者一起塌陷。   “我的蛋糕选料是树莓与樱桃味的白兰地,”拉斐尔拿起餐刀,平滑的切了下去。   三层水果蛋糕,淡黄的蛋糕坯,蓝紫色的夹心,表层还有冰淇淋和巧克力酱。   闵初盯着屏幕,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做了个空心甜甜圈状的外环,里面填满了温度适中的巧克力酱,再用速冻过的薄薄的冰块做成豁口的门,利用插入的摩擦力抵住,直到融化的最后一刻才让巧克力流淌而下。   这冰块门虽然冻的颇硬,但是薄度恰如其分,还浸了引燃的酒……   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放弃了最传统的外形,将巧克力熔浆用新的方式灌注。   容玉选择的是直接注入后覆上冻硬的冰淇淋圆壳,在上面用蛋白霜再次覆盖,插上花蕊状的巧克力作为装饰。   而拉斐尔把巧克力浆灌入空心外环中,让它始终不会被别的温度干扰。   相较于完全靠时间控制的传统式熔岩蛋糕,他们完全跳出了桎梏和套路。   闵初看了眼冷藏箱里自己的蛋糕,略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   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做呢?   四位评委在中场休息的时间里,将两小块蛋糕分食一空,留下大半用来给摄像补镜头。   容玉抱着椅靠,吃了两块曲奇垫垫肚子。   她上次参加中国区的比赛,两个月下来瘦了十斤。   天天练手练体力,白天做菜晚上跑步,录制的时候全程提心吊胆,想不瘦都难。   容妈妈向来心宽体胖,见宝贝闺女下巴尖尖的,直接带着她打飞的去潮汕吃牛肉锅了。   想到这里,容玉忍不住摸了摸平坦的小肚皮   突然好想吃火锅。   这种疲惫乏力的时候,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杂汤,再涮上百叶黄喉和牛肚,还要呷一口冰凉酸甜的乌梅汤——   “各选手就位,”场记拍了拍手中厚厚的一沓簿子,吆喝道:“都就位!继续拍了啊!”   板子一打,镜头转向四位评委,他们站在拉斐尔的蛋糕旁,遥遥看向选手席。   “安妮丝顿,容玉,”詹姆斯示意道:“请你们走上前来。”   人群前有个褐发的女人端着蛋糕走出料理台,她始终低着头,仿佛并不愿意碰触其他人的眼神。   当摄像机从正面拍过来的时候,容玉愣了下。   她……恐怕就是刚才那个,断断续续哭泣的女人?   安妮丝顿看起来大概接近三十岁,她身材高挑,两眼红红的,就连脸颊也有些泛红。   与旁人不同的是,她只化了很淡的状,眼线还没那个韩国选手勾勒的精细。   “安妮丝顿·坦格利安。”詹姆斯温和地掏出手帕递给了她,口吻也变得轻柔起来:“我们注意到,你在烘焙的过程中,冰淇淋因为意外,第一次做失败了。”   “是……是的。”安妮丝顿低着头,眼眶依旧红着:“我很抱歉……”   “请介绍下你的作品。”埃斯佩朗莎简短道。   那个英国女人缓缓地抬起头来,结结巴巴的解释了一遍。   她虽然心态崩溃,但意外的在蛋糕的原有基础上加入了法式的舒芙蕾,冰淇淋的独特口感与奶酪的绵厚味道相结合,出其不意的提升了蛋糕的整体口感和味道。   “虽然你一直在流泪,”詹姆斯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鼓励:“但你一直坚持到了最后,而且做出了非常出色的作品。”   “抱歉……我,我太害怕失败了。”安妮丝顿语无伦次道:“谢谢,谢谢……”   “不要紧张。”克拉尔安抚性的微笑道:“你是本场比赛的第三名。”   场下立刻传来纷纷的议论声,埃斯佩朗莎冷着脸轻咳了一声,执了餐刀,缓慢而有力的切了两刀。   在扇状的切块被托出的一瞬间,蛋糕的中心开始坍塌,纯黑的熔浆缓缓流淌而下。   教科书级的熔岩蛋糕。   “调味别具匠心,控温恰到好处,”卢老爷子看向了屏幕,声音坚定道:“安妮丝顿·坦格利安,8(+1)分。”   “我们的第一名,是……”克拉尔看向拉斐尔,笑着眨了眨眼睛:“期待吗?”   拉斐尔并没有回应,而是侧身望了一眼容玉。   “容玉,9(+2)分。”卢老爷子再次开口道:“拉斐尔,10(+2)分!”   一分之差。容玉心里叹了口气,点头表示谢意。   “下面,请按照屏幕上的顺序,让我们来依次检验你们的结果。”   如同学生们一个个等着领成绩一般,剩下的十三个人一一的端着蛋糕上前判定成绩。   埃斯佩朗莎如同严苛而不苟言笑的班主任一般,拎着餐刀开始一个个的切蛋糕。   大部分人都只得到了寥寥几句评价,他们用忐忑的神情等待着成绩,在听到数字的那一刻露出或兴奋或颓丧的表情。   “闵初。”埃斯佩朗莎看着向她走来的小男孩,露出难得的笑容。   闵初个子不够高,把蛋糕端上展览台略有些吃力,他垫着脚够了半天,终于把蛋糕推到了正中间。   “一起来看看吧。”埃斯佩朗莎再次扬起餐刀,利落的切了下去。   在刀面接触蛋糕的那一刻,她突然神情一滞,随后把那块蛋糕托了出来。   什么都没有流淌出来。   闵初愣了下,僵在原地。   他的蛋糕,是全熟的巧克力蛋糕。   没有熔岩,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巧克力浆。   “很抱歉。”埃斯佩朗莎低下头,看着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男孩轻轻叹了口气。   “我只能给你三分了。” 第11章 河豚天妇罗   三分是什么概念?   听到分数的时候,容玉错愕了一刹。   这一次的比赛虽然说难度颇高,但大部分欧美厨师都谙熟熔岩蛋糕,以及冰淇淋蛋糕。   虽然总有出岔子的,但是在闵初之前,最差的也是四分。   而技艺环节占比60%,也就是说,哪怕他在下一轮比赛里拿到满分,也极有可能进入淘汰赛。   闵初抬头望着埃斯佩朗莎,嘴唇有些发白。   他点了点头,沉默地踮起脚尖,把那盘不及格的作品端了回去。   得到评分的选手眼见着摄像机没有对准自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不时议论着其他人的分数。   队列还有七八个人,容玉虽然担心闵初,却也不敢贸然的上前关心。   这时候出声安慰又或者鼓励,很有可能适得其反,加重他的焦虑。   “你知道,闵初的弱点在哪里么?”   她愣了下,一侧身看见了江一尘。   他依旧穿着菱格针织衫,眼镜斯文而书卷气。   容玉并没有开口,她不希望那个小孩子走。   虽然他傲娇了些,平时还得哄着,可她还是很喜欢他。   “犯错……很正常。”她叹了口气,还是为闵初辩护了一句:“我想,也不算是弱点吧?”   “我看过他在国内的每一次比赛。”   江一尘推了推眼镜,声音清冷又平静:“他的弱点,在于他只有十二岁。”   听到这句话,容玉眼睛一眯,颇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年龄怎么了?   十二岁就可以被轻视吗?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江一尘侧身看向她,语气毫无变化:“不仅仅是阅历和经验的问题。”   “十一岁的体力和耐力,和成年人不是一个档次的。”   二十二岁的容玉尚且在一场比赛后觉得脱力和虚弱,十二岁的闵初只会比她更吃力。   “哪怕他努力锻炼,但骨骼和肌肉未必发育好了。”江一尘望着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关切:“中式菜肴重视食材的准备过程、烹制的细致程度。但是烘焙对他而言,不管是裱花还是过于频繁的跑动搬运,都是足够,甚至过量的考验。”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帮帮他?”容玉颇有种被当头棒喝的感觉。   她虽然知道这小男孩是上一季的冠军,可是并没有联想太多。   能够在那么多成年人中脱颖而出,就算是导演组也不敢这么开后门。   “帮他?”江一尘侧眸一笑:“你看他那倔强的小眼神儿。”   若是出手帮他,那便是对这孩子天赋与灵魂的亵渎了。   他会做到的。   在第二轮的国家主题赛抽签里,詹姆斯抽到了日本。   三井悠太作为仅剩的日本选手,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容玉忙归忙,还是偷闲瞅了两眼站在最前一排料理台的闵初。   加油啊。她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又低头拨弄起锅中的青蚕豆。   时间过得飞快。   由于日本料理的调味要在端盘后才能具体判定,所有选手都依次展示了自己的作品。   第一名是三井悠太,作为东京顶级怀石料理店的少东家,他几乎是□□式的复制了他爸的手艺,无论是北海道萤鱿,还是加入松茸的酱汤,都口味地道而无可挑剔。   “三井先生,9(+2)。”卢老爷子尝了口汤,颇为受用的咂了下嘴。   就这手艺,在东京想尝一口,恐怕还得请熟人拿号。   二十来岁的栗发小哥眸子一亮,笑容灿烂的鞠了个躬,蹦蹦跳跳地下了台。   江一尘出乎意料的拿到了第二名。   出乎所有人以及节目组预料的是……他选择了河豚。   当初水箱中放了几只圆滚滚的河豚,主要是出于节目组摄像的恶趣味。   雪白的小肚皮,圆滚滚的小眼睛,简直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除了自带的剧毒之外,其实还是挺可爱的。   他端着河豚天妇罗上台的时候,所有评委都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   ‘哦,是天妇罗啊。’   “请介绍你的菜品。”詹姆斯低头切开酥脆的表皮,在看到雪白细嫩的鱼肉时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意地蘸了蘸一旁的芝麻椒盐,叉起来便准备咬一口。   “河豚鱼肉天妇罗。”江一尘带着玩味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道。   詹姆斯刚好一口咬上那软嫩的鱼肉,动作瞬间僵住了。   酥香轻盈的感觉让他想要吞咽,求生的本能让他想呕吐。   节目组导演看他一脸僵硬,立刻打了个板示意暂停录制。   “你确定吗?!”詹姆斯一见镜头转向别处,飞快地把银叉扔到另一边:“河豚?!你亲手剖的?!!”   三井小哥不合时宜的吹了声口哨。   江一尘垂下眸子,转身取了套餐具,当着他的面切开一块,气定神闲地吃了下去。   柠檬的清香与滑嫩的河豚肉,简直是别无二选的搭配。   两个女评委也神情里多了几分惊诧,一群人注视着江一尘在屏幕上的特写,仿佛在等他随时暴毙。   在这种比赛上现杀河豚,卢老爷子快八十岁了都没见过玩儿这么大的。   “那个……我们先观察三十分钟?”副导演看了眼大家的眼色:“先拍其他选手的作品?”   “不了。”詹姆斯看着江一尘好整以暇的模样,无奈笑道:“来吧。”   镜头灯光再度就位,他定了定神,再次扬起餐刀,切开那软滑的鱼肉,叉了一小口放进口中。   在咀嚼下咽的那一刻,詹姆斯突然懂了这个食材存在的意义。   哪怕会因为处理不当而中毒暴毙,也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河豚……是完全不同于其他任何食材的鱼肉。   它软嫩,细化,如同初生雏鸟的绒毛一般轻盈。   但是厚润的胶质又给它带来了海鲜般的双重口感,在咀嚼的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蛋白质都随之绽放,被洋葱烩出的油香完美的衬托出鲜味,他几乎想不加犹豫的再来一口。   实际上,在半个小时之后,剩下三个评委眼见着詹姆斯还活蹦乱跳,把保温箱里的剩下半盘天妇罗一起分了。   绝对一流的调味和控温,给第二名都显得有些不够诚意。   “9(+1)分,”詹姆斯耸耸肩:“如果说扣分原因的话,大概是吓到了评委?”   江一尘淡淡一笑,浅浅鞠躬便下场了。   按理说,这第一名是日本人,第二名是中国人,第三名应该也是个亚洲人吧。   在等待的过程中,几个黄皮肤的选手被不同的目光注视着,都显得有些不自在。   “第三名是——”克拉尔露出微笑,手遥遥一扬:“洛佩兹·布莱尔!”   又是他?   虽说是脸盲症,但是容玉对这把大胡子,还是颇有些印象深刻。   洛佩留了一溜儿络腮胡,褐色长发束成小马尾,看上去大概四五十岁的模样,笑起来声音能把天花板的灰都震下来。   在二楼客厅里,只要他在,手边必然还放了瓶smirnoff牌的伏特加。   平价,劲道,又不会让他太上头。   简直是个标配的大叔……   之前切文思豆腐的时候,他便拿过名次。容玉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心里颇有些惊讶。   这货怎么会对亚洲菜这么上道?   日料也能拿名次?   她忍不住拍了拍脑袋,叮嘱自己冷静一点。   刚才洛佩兹端着菜上去试吃的时候,自己脑子里还在琢磨等会怎么介绍作品,压根没注意他做了些什么。   要不是导演组临时暂停录制,恐怕连江一尘做了河豚她都不知道。   她抬眼看向再度排列的得分表,轻轻叹了口气。   东方菜系和西式菜,果然是不一样的。   虽然说做菜时评委们会到处转悠,但如果是西餐,尝尝酱汁再看看火候,基本上就清楚大致的情况。最后的摆盘会影响分数,但占比不会太多。   可是东方菜系,不到最后一秒,都不一定能定性。   巧克力蛋糕的甜度和硬度,尝尝蛋糕糊,再瞥一眼表皮的润泽度,老江湖都能直接感觉到它的品质。   只是……   她正胡思乱想着,眼睛突然瞥见了红线以下的四个人。   索菲亚·艾利桑德罗(意)   崔仁俊(韩)   卢卡斯·克劳斯(德)   闵初(中)   主题赛已经结束了,仅仅休息十分钟,就要开始淘汰赛了。   休息期间,一柜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推到了场上。   所有选手都下意识地看向了那柜状物上蒙着的红布,胆子略大的凑过去听了一会儿,一头雾水的走了回来。   闵初坐在江一尘旁,低着头喝了半杯草莓牛奶。   他的睫毛浓密而纤长,平日里黑眸明亮有神,哪怕拒绝卖萌,也会有一群人宠着。   谁能猜到,这样一个瘦弱的小正太,在中国赛区的时候,能手起刀落的杀鸡烫毛,用最快的速度还原一盘地道的灯影牛肉。   “行了,都把吃的喝的放下来!”场记和副导演开始再次安排录制现场就位,灯光和摄影师也扛着家伙站了回去。   要开始了。   容玉看向那个站的笔直的男孩子,忽然心里觉得放松了些。   他那么倔强,一定会赢的。   “如大家所期待的,我们将迎来四留一的生存赛!”克拉尔抬手掠过那低矮的柜子,眼睛注视着镜头,勾起笑容道:“猜猜下面藏了什么?”   还未等大家心中得出朦胧的答案,她突然掀起一角,接着猛地一扬!   这是海产柜!   玻璃水箱下,四只巨大的皇帝蟹张牙舞爪的趴在玻璃上!   “澳洲皇帝蟹!每一只都重达八公斤以上!”克拉尔隔着盖子用指节叩了叩玻璃,水下登时一片窸窸窣窣的骚动声!   这么大,怎么会这么大?!   不同于帝王蟹的深海习性,澳洲帝王蟹不仅生性活泼,还擅长爬树开壳,平日里是吃椰子长大的!   容玉看见那水下犹如兄贵般凶猛宽大的猩红色蟹壳,下意识地拿手比了一下。   怎么着这也得比……脸盆还大很多?   难道要让他们四个杀活的?!   就算要杀活的起码也得把螯给绑起来吧?这咬合力搞不好可以弄断指头!   “这,便是题目的全部。”克拉尔冲着台前的四个人露齿一笑,朗朗道:“请吧。” 第12章 澳洲皇帝蟹#1   八公斤是个什么概念?   塞满作业课本的高中生书包,一个口袋面粉,又或者是一台小型洗衣机。   四舍五入一下,这是让他们制服一只活蹦乱跳的洗衣机啊。   在评委解释规则和等待医疗组就位时,闵初看着眼前属于自己的那一格水产箱,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这螃蟹看起来,犹如角斗场里的壮汉一样,连殷红的蟹壳都有肌肉状的鼓起。   很棘手啊……   由于经费的顾虑,这一场并没有安排选手在最后一排观战模仿,所有无关人等都被安排到了隔壁房间的观赛席。   “……你切过这种东西么?”江一尘坐在容玉身边,眼睛看着屏幕上张牙舞爪的海蟹:“在上海,这种皇帝蟹,哪怕是寻常的品相,也要一万多一只。”   “没有。”容玉抿了一口柠檬茶,观察着蟹壳上的雪花斑点道:“但是和椰子蟹什么的,大概差不多吧。”   “只有一个小时。”埃斯佩朗莎把掌心放在按钮上,看向还在犹豫的那位选手:“准备——”   开始!   秒针响起来的时候,录制厅里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没有人如从前一样,用四倍速般的麻利动作开始赶作品进度。   每个人看着眼前的水箱,连上前打开盖子的欲望都没有。   如果不提前想好所有的流程,只要一打开这个玻璃盖,这皇帝蟹绝对会上蹿下跳的满场子跑——关键是它还会上树!   闵初抿着唇盯了它两秒,突然地拔腿往器材室冲了过去。   其他三个人如梦初醒地跟着他跑起来,也匆匆的去找捕蟹的工具。   一转眼的功夫,小男孩抱着一摞半身高的厨具回来,往身后的料理台上一放,左手擀面杖右手烤肉叉,把尖利如三叉戟的叉尖往盖口缝隙那一戳,一咬牙便掀开了玻璃盖!   皇帝蟹原本就骚动着想要爬出去,一感应到上方的声响,便飞快地把大半个身子都往柜口扒了过去!   下一刻,厚重粗糙的擀面杖直接顶住它乌黑眼珠后面的蟹壳,一用力便把它按了回去。   大螃蟹哪里肯甘心被制服,双螯当即高高举起,直接卡上了从斜上方狠狠插过来的烧烤叉上。   闵初全神贯注的盯着它的那骨碌碌乱转的小眼睛,完全不顾及自己是否被夹伤,在海蟹漫无目的乱动的那一瞬间,用被钳住的烤肉叉对准那它不断翕动的大颚,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口器毫不拖泥带水的捅了进去!   在那一瞬间,锋利的烤肉叉直接插穿了它的口器,一路势如破竹的插至尾部,直接破坏了它的中枢神经。   闵初用尽全力把它抵在水箱底,大脑里一片空白,但全然不敢放松。   他已经无法分神关注其他的所有事情,就连自己急促而又慌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几乎被贯穿的海蟹还在徒劳的挣扎扭动,但动作幅度越来越小。   这是螃蟹,哪怕死了也会动。   闵初完全不敢松手擦一把额头上流下的汗,他低头蹭了蹭袖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一直都在抖。   小心……再小心一点。   他强迫自己放缓呼吸,把它从水中缓缓举了起来。   “太棒了!!!!”   在看到小男孩举起那只奄奄一息的海蟹时,观战厅内登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容玉笑容登时灿烂起来,短短的几十秒里,连自己的额头上都有细密的汗珠。   闵初把那皇帝蟹放在了料理台上,仿佛生怕它复活一般,仍旧用左手的擀面杖顶住它的蟹盖,一寸寸的将长柄烤肉叉从其中拔了出来。   螃蟹还有轻微的颤动,当它长足张开之时,还像个小怪物一样,哪怕只是瘫在那儿,也让人心生畏惧。   他把手中的工具轻声放在一边,抬手拧开了水龙头,在镜头的注视下洗了洗脸。   水珠划过他额前的碎发和脸庞,冰冷的感觉给予了清醒与镇定。   好的。开始了。   闵初任由湿漉漉的碎发搭了下来,垂眸拿过剪刀和菜刀,开始如外科医生般的精准操作。   刚才他内心慌张到几乎想夺门而出,但至始至终,钢叉都不曾穿透蟹尾的壳。   即使神经紧绷到极致,他也清楚自己要什么。   锋利的剪刀将六根长足从关节处拆下,再依次一分为二。   剪刀的尖端从侧面插入,毫不费力的剪开软壳,将饱满的蟹腿肉尽数剥离。   在他用拇指卡入蟹壳缝隙的时候,观战厅里已经议论纷纷了。   “中国的小孩都是怪物吗??”   “卧槽他以前杀过这玩意儿???”   “这小男孩多大来着?八岁?”   先前还把他当做玩偶般亲亲抱抱的几个女人,现在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她们终于能意识到,这个刚读完小学的男孩子,拥有足够抢走她们饭碗的能力。   也足够强大到,可以把她们全部淘汰出局。   镜头一转,突然不断往上抬,直接给远处的柱子来了个特写。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容玉愣了下,也看见了那只趴在柱上雕花的螃蟹。   法式装修的演播厅里,到处都是巴洛克风格的装饰和浮雕。   眼下的情况是,那个韩国小哥站在台子下面,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   他看向导演,对方并没有接收他的目光,而是转身去跟另一个制片人低声耳语着什么。   嘿,螃蟹跑柱子上去了,你们节目组不管的么?   崔仁俊眼见节目组不买账,扭头又看向四位评委,再度耸肩摊手道:“请问一下……”   埃斯佩朗莎刚好问完意大利姑娘的进度和理念,淡淡转身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啊,就是,我的螃蟹……跑到柱子上了。”崔仁俊抬手指向头顶那个死活不肯下来的螃蟹,露出无奈的表情:“您看……”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节目总归要录下去,总不能让他在原地站一个小时吧?   没想到埃斯佩朗莎连头都不抬,平视着他冷冷道:“所以呢?”   “不是,我也没办法爬上去啊。”崔仁俊又碰了壁,终于开始慌张起来:“可是我这菜还是得做啊?”   “嗯?”埃斯佩朗莎轻轻哦了一声,长睫一抬,轻巧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抓下来,最好切好拌好再下锅里?”   观战厅里登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崔仁俊脸色直接就变了,怒极反笑道:“你们节目组的人,都是什么玩意儿?”   詹姆斯在听清他那蹩脚英文的一瞬间,脸色一变登时匆匆下台,想要挡在埃斯佩朗莎身前。   “哦,生杀皇帝蟹?你们有几个评委敢自己来一次?”崔仁俊见她没有反击,露出嘲讽的嘴脸:“呵呵,什么题目都敢出,真他妈当自己是大爷了?!”   詹姆斯抬手把他推开,挡在埃斯佩朗莎面前,脸色冷厉道:“滚。”   “哟哟哟,”崔仁俊眼看着远处保安都过来了,轻蔑的把围裙接下,直接冲着她的脸砸了过去:“老子用不着你一个白皮娘们儿的认可,这围裙——拿去裹好你的奶丨子吧!骚娘们!”   埃斯佩朗莎抬手稳稳抓住围裙,勾起一丝冷笑:“白皮娘儿们?”   导演一看冷美人动了怒,也跟着坐不住了:“保安!还不快点!”   “都别动,”她冰蓝色的眸子一眨,流露出陌生而又危险的笑意:“给我拿一只蟹过来。”   容玉跟江一尘都懵了。   她愣了半天,缓缓看了一眼同胞,内心有种被刷新世界观的感觉。   这国外的综艺,好像尺度就是大啊?   国内唱歌也好做饭也好……有几个敢这么跟评委怼的……   而且就算说句国骂,也绝对会被剪掉或者消音吧。   这个韩国人是疯了吗????   如果是其他评委临时来这么一出,总导演还有信心摆平。   克拉尔是传统的法国女人,卢老爷子和蔼又宽容,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可她是埃斯佩朗莎·费尔南德斯……   她是这个节目的主要投资人,更是全球高端餐饮业的巨头。   从一代名流到转型后的米其林天后,她的所有故事,都可以称之为传奇。   得罪她,绝对不仅仅是得罪投资人本身。   虽然埃斯佩朗莎的身材,确实火辣性感到可以去维多利亚的秘密走秀。   但不管她穿的有多妩媚,都不是可以被侮辱的借口。   导演迪尔瞥了一眼那个恶心透了的韩国人,心想这小子算是完了。   哪怕他今后回韩国发展,也顶多在三流馆子里打打下手。   就算这西班牙女神懒得和他计较,无数业内的粉丝也会竭尽手段让他混不下去。   大大小小的工作人员哪里还顾得上柱子上的螃蟹,都扭头看向镜头外的导演,探寻他的意思。   “……把备用的给她推过去把。”迪尔叹了口气,揉揉眉头道:“叫医疗组在旁边候着。”   这有钱的都是大爷,想玩火谁还拦得住啊。   水箱被推了过来,崔仁俊也已经被保安控制住,一脸猪肝色的站在旁边,虽然还想哔哔两句,但眼瞅着詹姆斯的眼神冷冽的如刀子一般,还是颇怂的闭嘴了。   “如果这是在场外,”英国男人站在他的身侧,语气低沉道:“你的肋骨已经断了。”   虽然有助理去取来了剪刀和厨刀,但都被埃斯佩朗莎无视,她连一头柔顺光亮的银色长发都不曾挽起,直接踩着八厘米的小高跟,在料理台旁指尖一挑,便打开了紧闭的水缸盖子。   皇帝蟹在感觉到动静的一瞬间,登时举起双螯开始疯狂的往上爬!   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她手上可是什么都没拿!!!   观战厅直接沸腾起来,有人甚至想去场外看一眼。   要知道,这蟹钳的力道是可以夹断手指的!!!   在螃蟹蹿出去水箱的那一刻,埃斯佩朗莎低头直接把右手探了过去,从两钳之间穿过去,稳稳的抓准它的尾部,趁着海蟹意图扭动蟹钳的一瞬间,左手稳准狠地握住蟹钳最末端的脆弱关节,双腕同时用力,只听‘咔嘣’一声,竟然生生将蟹钳直接从关节处折断!   折断了!!!   一瞬间的功夫就把连剪刀都未必能对准的蟹钳——折断了?!!!!   崔仁俊一脸愠色的站在那里,连最后一点嘲讽的表情都绷不住了。   埃斯佩朗莎站在料理台前,如同端详美甲般抬起纤长的细指,利用双手交握的巧劲,将长脚一一掰落。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海蟹,现在被活生生的折断所有部位。   她并没有停下,一手固定住蟹腹,另一只手用指尖划入尾端,凭感觉刮断结缔组织,然后毫不费力的撬开了蟹壳。   蟹塞、胃囊、还有所有的杂碎,全部是用她那双保养得宜的指尖一一剔除的。   一流厨师尚且需要用餐刀刮干净蟹壳的余碎,但埃斯佩朗莎手下的皇帝蟹,干净的如同被重塑一般。   明红的蟹壳上码列好蟹膏蟹肉,就连蟹脚里的肉都是靠手劲悉数脱出。   整个过程,只用了四分钟。   埃斯佩朗莎转过身去,抬起冰蓝色的眸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了崔仁俊。   她原本便气质冷冽,眸光里带着傲人的气息,此刻高跟鞋碰撞地板的清脆声音,仿佛在一下下的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   崔仁俊哪里禁得住这般气场的压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埃斯佩朗莎盯着他的眸子,扬起了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为他会挨一记耳光。   下一秒,细碎的胃囊和蟹腮从高空落下,尽数洒在了他的脸上。   崔仁俊怔怔地站在那里,连躲的勇气都没有。   埃斯佩朗莎勾起一抹轻笑,语气妩媚而又轻巧。   “现在,知道谁是杂碎了么?” 第13章 澳洲皇帝蟹#2   闵初直到装盘之后,才反应过来身后少了一个人。   然而他并不关心刚才错过了什么,眼睛始终盯着眼前的那盘海蟹。   骚动刚发生的时候,卢老爷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一直听不清楚那个口音浓重的韩国青年在说什么。   克拉尔眼见着詹姆斯过去保护她了,连忙示意身边的工作人员把保安请过来。   埃斯佩朗莎任由镜头全程跟拍,事后还去看了眼机子里的录像,确认自己的形象依旧从容又精致。   她,便是整个费尔南德斯集团的招牌。   “好了,时间到。”她重新回到评委席上时,依旧妆容精致而华美,神情带着淡淡的冷清。   意大利姑娘全程在不远处吃瓜看戏,原本蟹壳就没有保存好,在擒拿的过程中被一刀拍烂了。   她琢磨了半天,匆匆做了碟蟹肉沙拉,算是勉强交了差。   这皇帝蟹看起来分量重,但蟹壳相较于其他同类而言,意外地软。   正是因为埃斯佩朗莎谙熟每种海蟹的细微区别,才会有底气去徒手拆蟹钳。   德国选手虽说全程没有被分散注意力,但光是抓住那只螃蟹便花了接近二十分钟,只来得及匆匆煮了一碗汤。   “好了,下去吧。”詹姆斯用餐巾擦净唇角,抬眼看向闵初:“请吧,小伙子。”   闵初稳稳端起餐盘,几步便踏上了展览台。   眼前的餐盘上,放着巨大的蟹壳,宛如别致的托盘一般。   蟹壳之中,又陈列着大小两方白碟,一只瓷碗,薄荷叶的装饰之外,还摞着麻将大小的烤面包片,隐约能看见冒出的热气。   “嗯,很有想法。”詹姆斯揭开碗上的盖子,又瞥了他一眼:“介绍一下吧。”   “这是蟹三吃。”闵初略思索了下,慢条斯理道:“皇帝蟹虽然肉多,但本身肥美多汁,而且肉质爽口,所以我拆分为三,做成了三种吃法。”   他抬手将略大的碟子托出来,被切作方条的蟹肉若金条般摞在一处,周身便是灿金色的汤汁。   蟹肉本身应是白色的,但被烩成这样明艳的颜色,让人更有胃口了。   詹姆斯还未轻嗅,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葱香味。   不,不仅仅是葱香。   他原以为这男孩是用咖喱调了色,可仔细一闻,是地道的中式香料。   葱,姜,蒜,以及干辣椒。   葱爆的浓郁,老姜的辛冽,蒜泥的醇厚。   “第一吃,是避风塘炒蟹。”   这每一块蟹肉,都是他在裹粉后盯着油炸的。   虽说入了油,却刚好能够中和本身由于分量过大带来的干扁感,继而让口感更加充盈。   这油,本身炸过一遍蟹壳,又过了一遍蒜泥,哪怕只是闻一闻,也能让人胃口大开。   詹姆斯在听到他的中式发音之后,低头尝了一口,侧身看向卢老爷子:“您最懂行。”   卢老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缓步走上前来。   避风塘炒蟹,是粤菜中常见的经典菜。   这道菜的精髓不在蟹肉的酥炸,而是对蒜蓉的处理。   焦而酥脆,香而甘口,用顶级的油温控制来成就这一勺蒜蓉,再用这一勺蒜蓉来炒亮这现杀的皇帝蟹。   “还不错。”卢老放下筷子,看向蟹壳中的另外两样:“哦?蟹酿橙?”   略大的那方白碟上,放着一只灯笼状带着盖子的橙子。   闵初略有些不安的抬起头来,手指在台下绞在了一起。   面对另外三位外国评委,他都并不感觉紧张。   虽然他螃蟹杀得快,但时间并不充裕。   好的避风塘炒蟹需要繁复的炒制、烹炸和处理,所以仅仅取了些猪肉碎,煸炒过蟹膏和蟹腿肉之后一齐剁碎,同猪肉搅匀后封入橙皮里清蒸。   至于第三吃,便是炸过的蟹壳油同蟹膏一齐调作的酱汁了。   面包口味简单粗糙,通过蘸汁更能突出蟹本身的鲜味。   “闵初。”卢老站在詹姆斯身边,声音平静而从容。   “哎。”闵初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声线里透露出微微的慌乱。   “你觉得,你能晋级么?”   “……可以。”闵初沉默了一秒,不加犹豫道:“我可以。”   韩国人侮辱评委,被架着离开。   意大利人没有保护好蟹壳,作品也非常一般。   德国人的蟹酪汤调味一般,评委的脸上并没有留恋的意思。   容玉眼睛一亮,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   中国在过去的教育里,总是会叮嘱小辈谨小慎微,最好喜怒都不形于色。   就连她自己,虽说家教宽松,也在爷爷和父亲的言传身教下,更加谨慎而内向。   她之所以对闵初忍不住多关注几分,就是因为他身上的傲气。   认真,冷静,以及毫无保留的锐意。   詹姆斯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错,今晚的生存赛,他是当之无愧的幸存者。   不论从完成度,还是调味、装盘,闵初的表现都可以说是满分。   “对。你晋级了。”卢老低头看着他,淡淡道:“但你的这道菜,做的非常失败。”   “如果让我来打分的话,可以说,零分都不为过。”   克拉尔在他的身后露出惊讶的表情,却还是压抑下了话头。   怎么会……这么不留情面。   闵初强迫着自己正视老人矍铄的眼神,呼吸渐渐地有些不自然。   “请您指教。”   “蟹三吃。”卢老重新拾起另一双筷子,随意地拨弄了下那几样菜式:“蟹酿橙,避风塘,再来个面包配酱?”   “你恐怕是为了凑三样,才不得不把蟹酿橙做出来,对么?”   闵初一时语塞,忍不住低头辩解道:“可火候都恰到好处。”   “来,筷子给你。”卢老平静的把筷子递给了他:“你把这三样,每种都吃一口试试。”   闵初自负于对作品的把握,还是接过了筷子,一样尝了一口。   避风塘炒蟹,浓姜脆蒜,还有油炸所带来的酥软轻盈。   蟹酿橙,现在都带着淡淡的余温。浓郁的肉香带着橙子的淡淡甜味,鲜润的感觉更加突出。   蟹酱,炒制的恰到好处……   没有任何问题。   闵初放下筷子,内心反而放松了些许。   “不要放下筷子。”卢老爷子淡淡道:“你再吃一口。”   “……吃什么?”闵初愣了下,还是下意识的拾起了筷子。   “随便什么。”   老头儿是傻了?   闵初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意地夹了一块避风塘炒蟹,直接放进了嘴里。   入口的那一瞬间,身体有本能地抗拒感。   怎么回事。   他脸色一变,想强迫自己把这一块吃完。   怎么回事??   刚才明明感觉很好,可是现在多吃一口都是勉强!   腻,太腻了。   闵初反应了过来,狼狈的把剩下的肉块咽了下去。   第一例炒蟹便已是浓油重酱,第二道又是用肥腻猪肉酿成的蒸肉,第三道还要用干面包来蘸蟹油酱来吃……   哪怕是上好质地的海蟹,他不想再吃第二口,脑子里只想找杯解腻的柠檬茶狠狠灌上一大口。   “懂了?”卢老爷子抬起眉毛,语速平缓道:“做菜,要带脑子。”   这孩子就是好胜心太强,只想着表现自己的所有优点,才会这样慌不择路。   詹姆斯颇有些尴尬的打圆场道:“但你对油温的把控,还有整个作品的完成度,还是非常值得嘉奖的。”   “不错,你晋级了。”老爷子轻飘飘道:“恭喜。”   闵初走进观战厅休息的时候,脸色并不好看。   他的锐气被狠狠地锉了一通,而且还是在所有人面前。   他正准备去找柠檬茶,却差点撞上门口的大高个。   “闵初。”拉斐尔抬手按住他的肩,语气平淡道:“等一等。”   他摊开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枚创口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你……你怎么会发现……”闵初愣了下,想要抬手接过:“谢谢……”   拉斐尔掌心一撤,直接半蹲下来,动作麻利地帮他绑在了食指上。   刚才在处理蟹棒的时候,这小男孩便被尖锐的边缘划出指甲长的创口,但他只是飞快地借着清理食材的功夫冲了冲水,便面不改色的继续做了下去。   他的眼神宁静而又温和,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   三天以后,便是最后一场的筛选赛了。   最后剩下来的十二个人,将进入正式的比赛环节,面对更加严苛的考验与选拔。   容玉粗略一算,这栋楼里住着的十三个冠军里,至少有六七个都身价不凡,不是成为连锁餐饮业的巨头,就是拿着百万年薪,同时疯狂出书参加各种节目。   第一届世界级的厨神对决,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将会为他们带来难以想象的名气。   这一开始就是文思豆腐、生杀帝王蟹,后面还要怎么折腾他们?   难道要把他们拎到悬崖上,一边走钢丝一边做饭吗???   她瘫在沙发上,颇有些头疼地抿了一口蜂蜜雪梨水。   现在气氛越来越紧张,刚开始那会儿大厅里全是说笑喝酒的人,现在连进厨房练手都要排队领号,每个人限时一个小时。   平时能见到的对手越来越少,恐怕驾车去了别的地方巩固技术。   她揉了揉手腕,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盒蜜桃饼干。   门突然被敲了两三声,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在么?我是拉斐尔。”   容玉犹豫了下,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虽说有布丽安娜警告在前,可她还是觉得,这个人还不错,可以做朋友试试。   门一打开,穿着宽松t恤的意大利小哥出现在面前,姿态随意的倚在门边,脖子间的银色十字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嗯……谢谢你之前送我的饼干。”容玉憋了半天,还是略有些局促的开口打了声招呼。   “中国似乎有句话叫……礼尚往来?”他笑着挠了挠头,翡翠色的眸子闪闪发亮:“可以教我刀功么?” 第14章 整鱼抽骨法   容玉愣了下,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拉斐尔既没有趁此机会瞅一眼她的房间,也没有暗示她应该放自己进去。他轻轻后退了一步,反而放大了两人之间的空隙。   “刀功这种东西,基本上都是水滴石穿的长久功夫。”容玉内心默默感谢了他这个小举动,略放松道:“我是说……”   你能不能换个简单一点的请求……   “嗯哼?”拉斐尔浅笑着眨了眨眼睛。   似乎他只用这样看着自己,她便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那双剔透的眸子望着她,看起来单纯而又纯粹。   容容啊容容。她忍不住内心鄙视了一秒自己。你怎么对美色一点抵御能力都没有。   “其实……也有能速成的技法。”容玉叹了口气,低下头慢慢道:“走吧,我们去二楼料理台。”   那里的设施虽然简陋一些,但练手还是够的。   出于时间的顾虑,她并没有去河鲜柜里捞鱼,而是转身去了冰柜,随手挑了两条鱼,打开水龙头洗干净后用软布擦干。   “你要教我日式切鱼法么?”拉斐尔想到了什么,笑眯眯道:“三枚式分块,对不对?”   “不,中国有更出色的技术。”容玉站在料理台旁洗了洗手,取来了砧板和厨刀。   乌苏里白鲑,从中国黑龙江空运过来的上好白鱼。   她闭上眼,整条鱼的骨架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短吻,上颌骨宽大,每侧十六根肋骨,背鳍的某一根与脊椎骨非常接近。   刀刃要斜着进去。   容玉宁静了气息,仿佛厨刀与她已经融为一体,手腕一沉便切了进去。   一字型的平刀锋利趁手,但稍微不注意都可能捅穿鱼腹。   她运刀极稳,二十二岁的年龄下是如同老师傅般匀称的运力与吐息。   在她开始切鱼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颈部一刀,尾部一刀,椎骨同脊骨皆应声而断。   颈口入刃,贴着中轴骨架一寸寸推进去,上下割划,再轻轻一敲。   她睁开眼,缓缓松了一口气。   拉斐尔坐在她的对面,还没反应过来。   ……诶嘿?发生了什么?   容玉抬手又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拿过干布再度擦了一遍鱼腹,抬头看向他:“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什么??   容玉见他还没明白过来,用食指并上拇指,一起从腮处的入口探入腹腔中。   这条鱼虽说被厨刀又切又划,但外观上连刀口都看不到,尾部的切口都是平推过去,鱼皮依旧完好无损。   拉斐尔凑近了些,趴在台边看她在做什么。   只见那只手猛的一用力,刚才还饱满的鱼腹瞬间瘫了下来。   “……???”拉斐尔完全愣住了。   她抽出来的,是一整根完整的骨架,内里包裹着完好无损的所有内脏。   什·么·情·况?   “这这这……”拉斐尔用被吓到的眼神看向她手中宛如被解剖出来的鱼骨:“你是怎么做到的?”   事实证明,看多少场比赛的直播,都不如亲眼来的震撼。   短短一分钟里,这条白鱼的骨架被整根分离,直接从腮部抽了出来。   “这个叫整鱼抽骨法。”容玉淡定道:“中级厨师的入门功课而已。”   就这……还只是中级?   你确定?!   拉斐尔依旧盯着那条骨架,用略有些绝望的语气道:“你觉得……我学的会吗?”   他从前的气定神闲,以往的从容不迫,似乎都有些绷不住了。   容玉抬眼看向他,随手把干净的骨架扔到垃圾桶里,勾勾手指道:“过来。”   拉斐尔打了个激灵,磨磨蹭蹭的坐到了她的身边。   在刀功方面,他在她面前如同新手一样。   容玉虽然个子不高,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里,眉眼都会泛着凛冽的气息。   干练而令人敬畏。   酒店后厨里自然男人居多,容玉从初中开始课余跟着打下手,早就习惯了如何同糙老爷们相处。   她垂了眸子,自然的抬手握住拉斐尔的手腕,另一只手抄过刚才清理干净的另一条鱼,放在了他的手边。   厨师为了保护味觉,轻易不会喷香水,但当她倾下身时,淡淡的柠檬清香若隐若现。   拉斐尔突然感觉自己像个十六岁的小男孩,局促的几乎不知道眼睛该放在哪里。   “不要盯着我的手。”容玉简短道:“看鱼。”   她的指尖拂过他的手背,轻巧的调整着他握刀的方式。   “注意,先从这里切入,插进去。”容玉的声音清冷而又低沉:“但不要划穿鱼皮。”   带着薄茧的指腹搭在他的指节上,浅浅的传递着力度。   拉斐尔低头看着鱼,紊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嗯……好……”   “放松。”她轻声道:“很好,脊骨已经切断了,下面移到尾部……”   整个过程几乎都是容玉控制着他操作,即使隔了一只手,也可以精准的控制力道。   实际上,哪怕在气球上切内酯豆腐,她都毫无压力。   多年的经验让技巧都溶入了血液里,闭上眼反而会更加清晰。   她的长发随风扬到他的耳侧,轻轻飘拂过去,连心里也痒痒的。   “好了。”容玉松开手,随意的洗了洗手:“抽出来吧。”   拉斐尔学着她的方式,小心翼翼的把手指探入白鱼的腮中,摸索到了脊骨的断面。   一用力,便干净利落的整骨脱出。   这种一气呵成的感觉,简直像在炎热的夏天里灌一大口冰可乐一般舒爽!   “成……成功了。”他望向容玉,笑容登时浮现,背后仿佛有尾巴开心的摇了起来。   “诶?你的脸怎么红了?”容玉眨了眨眼。   “没有!”拉斐尔用手背揉了揉脸,扭头闷闷道:“才没有……”   “刚才的操作流程,都记住了吗?”她盯着这只一米八的大金毛,凉凉道:“拉菲尔——”   他僵硬的转了过来,试图卖萌道:“可以……再来一遍吗?” 第15章 感官剥夺赛   灯光就位。   收音器调试确认。   分区导演统筹确认。   容玉站在最后一排,抬眼看向台上熟悉的身影。   最后一场筛选赛,在此之后,便是更加困难的一重又一重厮杀了。   多了一个小木盒。   她低头瞥了眼料理台上的各种布置,又远远瞄了一眼站在前排左侧的江一尘和拉斐尔。   参加这种比赛,就如同高三时准备月考和模考一样。   似乎什么都早已准备齐全,也似乎所有的项目都不在话下。   但是在题目揭晓的那一瞬间,还是会大脑一片空白。   在上次比赛结束的第二天早晨,江一尘曾经约过他们见一面。   “刀功、控温……”他漫不经心地回忆道:“你们觉得,下一项会考什么?”   容玉并不确定,她在心中回顾了几个大概的可能,犹豫道:“造型或者调味吧。”   “我也这样认为。”江一尘挑眉看向低头撕开酸奶盖子的闵初,语气平淡道:“倘若真的与味觉有关,倒真的便宜你了。”   对方气定神闲的抬眸看向他,叼着勺子不予回应。   “但是,这种东西……很难评价。”容玉并没有放松,反而皱起了眉头:“先不谈别的项目,哪怕单纯的考核调味,也没有固定的标准。”   酸甜苦辣辛,不管是哪一种味道,都只能说‘好吃’、‘一般’或者‘我不喜欢’。   川菜的香麻在老外的舌头里,可能就变成毫无节制的使用香料。   但英式奶酪的使用,以及芝士又或者奶油的无差别拌入,中国人也未必会喜欢。   容玉学着做的第一道西式料理,便是法式洋葱汤。   白葡萄酒、橄榄油、瑞士奶酪……   当时容妈妈尝了一勺,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无论从调味还是用料,都相当地道。   可实际上,她并不喜欢。   一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容玉还是无法接受月桂叶同葡萄酒混在一起的味道。   绝艺厨神这个节目,如果非要融入九国的纷繁元素,只会让评审难上加难。   “但是,”江一尘随手给咖啡里加了两块放糖,放缓语速道:“如果考核的内容,与菜式无关呢?”   报幕与串词似乎可以被她的耳朵自动过滤,容玉低头看着桌上的小木盒,感觉心中的猜测越来越贴切。   “今晚,我们将迎来最后一场筛选赛,”埃斯佩朗莎露出难得的笑容,示意道:“请打开你们面前的盒子。”   大部分人都按捺不住,话音未落便伸手去拿钥匙。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副封闭式耳机,以及绝对遮光的眼罩。   耳机都可以理解……眼罩??   “……什么情况?”私下里,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这不是厨艺的竞技么,遮着眼睛怎么玩?   埃斯佩朗莎打量着各异的神情,轻声提醒道:“请吧。”   容玉最后看了眼附近的情况,安静地照做了。   不得不说,耳机的隔音效果非常的好。   当她的双眼和耳朵被同时遮住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像失去了鱼鳍的鲨鱼一般,置身于无尽的深海之中。   所有的光线和声响都被隔绝,只有记忆还在提醒她,自己处身于赛场之中。   极度的安静让人有些不舒服。   『现在,所有选手都已就位,我们进行调音测试。』   克拉尔的声音自耳麦传来。   『如果听音清晰,并没有任何问题,请举起右手示意确认。』   『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请举起左手,当工作人员握住时,请描述你需要的帮助。』   容玉一只手扶住了桌沿,缓缓举起了右手。   『所有耳麦确认。』卢老的声音传了过来『本次的基本功考核的主题是——味觉。』   果然。   容玉想起江一尘了然于心的神情,内心不由得赞叹了一句。   这个家伙,不仅猜到了题型,连题目本身也揣摩的如出题人一般。   『需要提前说明的是,』詹姆斯补充道『本次比赛的优胜者,将获得生存赛豁免权一次,在五强诞生之前的所有比赛里,都可以选择使用或者转让。』   什么?!   豁免权?   被淘汰的豁免权——还可以转让??   容玉愣了下,已经看见了结局。   不管怎样,哪怕她竭尽全力,这张免死金牌都必然落入某人的手里。   可恶……有本事考刀功的时候奖励这个啊。   『调味,最本质的核心在于,对于所有食材和香料的认知。』克拉尔流畅道:『我们的工作人员,将分组喂给你们不同的食物,请在半分钟内清晰的报出它的名字。』   『五种为一组,只要出错便直接出局。请注意倒计时。』   不……啊等等……   『准备——』   下一秒,黑暗中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唇畔传来银勺冰凉的触感,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黑暗让她略有些慌乱,在无法观察的情况下,被喂予的食物要纯粹靠舌头来辨别。   第一种。   粗糙,但并不重。   有淡淡的烟熏味,是肉类。   她慢慢咀嚼着厚重的质感,肯定道:“培根。”   没有任何回应,但手边被递了纸巾,示意她可以吐出来。   克拉尔的倒计时渐渐结束,紧接着是第二种。   看来第一组都是肉类了。   她略放心了些,张口接受第二块肉。   ……煮熟了但没有调味。   容玉忍住想要咀嚼的欲望,用舌尖和舌面感受肉的纹理。   不是羊肉。   她用牙尖咬下一小块,小心地嚼了两下。   没有牛肉的柔韧感,但格外有弹性。   ……会是什么呢?   她忍不住皱了眉,又分割了一小块,开始细细的咀嚼。   非常细嫩,不会是鸵鸟肉。   从弹性来讲,属于哺乳动物……   『十。』   哺乳动物里还有什么??   不是牛羊,也不可能是马肉,马肉都非常糙而且一股酸味……   『四。』   『三。』   “……鹿肉?”   她犹豫地说出名词,虚空中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手边又被递了一张纸巾。   对了。   培根、鹿肉、绵羊肉、兔肉……   单是第一组辨别完,她便已舌根泛酸。   『非常不错,现在场上还有八位选手。』卢老爷子吐字清晰道:『你们的右手边有一杯冰水,请漱口清空余味。』   第一组便有五个人出局?   容玉很想摘下眼罩看一眼,但还是接过玻璃杯,略漱了漱口。   第二组。   她张开口,准备迎接肉块,却差点呛到。   是酒。   由于心理预期的失误,她一不小心便咽了大半。   这是什么?!   没有眼睛可以查看颜色,整个人如同婴儿一般,虽然站在那里,却颇有种无助的感觉。   气泡在舌面上跳跃,仿佛雪碧一般。   起泡酒。   不要慌……冷静一点。她逼着自己镇静下来,舌尖的味道终于再次清晰。   白葡萄的香气。   “香槟。”   容玉不加犹豫地咽下那一口清甜的酒液,不加犹豫的报道:“一定是香槟。”   下一秒,纸巾被递到了手边。   对了!   她忽然多了几分信心,也站的更稳了一些。   第二勺喂过来,在闻出那股气味的时候,她差点笑了下来。   “给我纸巾。”容玉抬手挥了挥,含混道:“是琴酒。”   杜松子酒,还是老汤姆金酒,鸡尾酒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浓烈而馥郁,还带着淡淡麦芽的香气。   “看来是荷兰琴酒。”她接过纸巾,嘟哝道:“怎么感觉度数有点高。”   中国黄酒,俄罗斯伏特加,还有古巴的朗姆酒。   看来在座的成年人居多,这一轮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局。   ……也没有那么难。   『注意,好戏要来了。』詹姆斯颇有些戏谑地开口道:『相信我,味道很不错哟。』   黑暗之中,舌尖的触感越来越敏锐。   她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等待着被投喂。   银勺再度递了过来,她接下那一口食物,冰凉的触感突如其来。   好冰。   ……等等。   容玉愣了下,舌面上丝滑的感觉让她有些懵。   这是……鱼生?   要不要出这么难的题目?!   鱼肉虽说各自有细微的差别,但与红肉相比,难度等级攀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所有的鱼肉几乎都是平滑细腻的,而且纹理也并不差多少。   倘若说三文鱼因为吃得多,勉强还能凭感觉猜出来,其他种类的鱼可以说完全无从下手了。   都那么柔软,都带着淡淡腥味,而且都没有刺,怎么猜?!   从哪里猜???   容玉郁卒的舔了舔平滑的切面,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感觉出什么纹理来。   什么东西?   她咬了一小口,细腻轻盈的感觉非常突出。   emmmmm……   成色好的鱼都这样。   还有淡淡的脂肪感。   三文鱼也可以有脂肪感啊?她又不知道这切得是鱼身上的哪个部位?   鲔鱼旗鱼大马哈鱼还有鳜鱼……   一串名字在她眼中跳来跳去,却一个也抓不住。   在没有厚度、部位、和任何哪怕一点点的线索作为参考的情况下,她根本猜不出来。   倒计时如同催命一般一声接着一声。   很好吃,确实很好吃……配点酱油就更好了。   容玉叹了口气,把整块鱼肉嚼了嚼咽了下去,用认命的语气道:“我猜是鲈鱼。”   下一秒,她的耳罩突然被解除,眼罩也被人从后面解开。   突然的光亮刺眼而让人不舒服。   “场上还剩四位选手。”埃斯佩朗莎冷冰冰道:“请准备,继续。”   容玉缓了半天才适应亮度,她睁大眼往旁边一看,身侧放着一摞瓷盘。   而离她最近的那一碟上,还放着薄如蝉翼的两片鱼生。   淡白的色泽,透明的质地。   哪怕用眼睛都看不出来这是什么。   “猜到了么?”江一尘站在她的身边,无奈笑道:“这是河豚。”   ……河豚????   居然是河豚的鱼生?!!!   容玉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把剩下两片蘸着酱油全吃掉了。   靠! 第16章 最终豁免权   容玉左右扫了一眼,发现出局的另外八个人,几乎人人领了一根勺子,依旧站在旁边的备料区里,跟随着比赛的节奏继续试吃。   他们虽然已经失去了争夺豁免权的资格,但出于各自的不同考虑,还是不断地在窃窃私语,一起揣度着谜题的答案。   她跟着把剩下的几种鱼片吃完,虽然能够尝出头发丝儿那么细的一点点差别,但哪怕睁着眼观察品尝,还是分辨不出来具体的名字。   厨师这门职业,看起来像都是在挥舞着勺子烹炒烘焙,但每个人都会专注于不同的技艺。   她可以做到雕出玩偶般精致的眉眼,却无法记忆这么细腻而又繁杂的无数细节。   而闵初……当初那个一战成名的少年,拥有过舌不忘的恐怖记忆力。   这种嗅觉和味觉的动态记忆,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好的,结束。现在依旧还剩四位选手。”詹姆斯示意工作人员撤走四个人面前的小碟子,平淡道:“请准备迎接下一轮。”   新的托盘被放在了他们的面前,上面又放着五个小碟子。   她凑到旁边瞅了一眼,在闻到气味的时候皱了皱眉。   芥末酱。   她最吃不惯的调料。   面前的五碟芥末酱颜色不一,粘稠程度也各不一样,但隔老远都能闻的到。   辛辣又冲鼻,如果不小心误食一大口,估计可以呛得人泪流满面。   虽然说这芥末酱的老祖宗发源于中国,在商周时期的宫廷里就有相关的食用记载,但面前的这些……   青色的一摊,肯定叫青芥末。   白色的,估计叫黄芥末。   但是剩下的三坨黄色的芥末……   容玉抬起头来,瞅了眼谁还没有出局。   闵初站在位置上,姿态轻松又淡定。   那个日本小哥穿了件松松垮垮的酒红色长款t恤,银链子随意的挂在锁骨旁边,勾勒出足够优美的曲线,此刻也蒙着眼睛,站在料理台旁。   上次那个边哭边做冰淇淋的英国女人站在自己的前方,可以看见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最后一个,是个皮肤黝黑的巴西人。   容玉揉了揉眼睛,依稀记起来了些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一屋子的人里,他是最欢脱也最健谈的那一个。   英国人冷淡矜持,日本人羞涩腼腆,能在大厅里带着大家活跃气氛并且开心谈笑的,也只有他和那个美国大叔了。   可惜外国人的名字拗口又难记,还是想不起来。   在确认所有工作人员就位之后,詹姆斯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各自用勺子边蘸了一点点淡黄色的芥末酱,送进每个人的口中。   已经出局的选手没有任何的禁锢,容玉洗干净了勺子,一样蘸着尝了些。   那三种深度不一的黄芥末酱,简直像江苏的数学高考题一样。   第一勺,淡淡的奶黄色,味道既清新又浓烈,尝起来是不折不扣的青芥味。   她愣了下,扭头看向江一尘,犹豫片刻道:“我是……鼻子出问题了?”   江一尘眨了眨眼,勾唇笑道:“你觉得这个是什么?”   “虽然我日料碰的少,”容玉凑近了些,一脸肯定的开口道:“但这百分百的是青芥末酱。”   可颜色怎么会像蛋黄酱一样呢?   “可一般的日料店里,放的就是这种‘芥末’。”江一尘慢条斯理地搅着碟中的酱汁,悠悠道:“这是辣根。”   “……???”   “你不明白也正常。”江一尘又舔了一小口,优哉游哉道:“真正的芥末,是用芥菜的种子磨粉做成的,但日本料理中用来调味刺身和寿司的配料,是用山葵做的。”   “可这个味道,就是寻常餐厅里经常使用的……”容玉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又伸勺蘸了一丁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辣根和山葵又是什么关系?”   “这样说。”江一尘打了个响指,示意她注意自己的解说:“最正统的,便是芥末酱。”   “但是因为外形和味道相似,日本流行的其实是山葵酱。”   容玉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懂了。   “山葵价格昂贵,寻常餐厅都用辣根替代。”他低头抿了一口温茶,清了清口中辛冽的味道:“也就是你最熟悉的这一种。”   “可这明明是奶黄……”容玉话说了一半,一拍脑袋道:“难道说,他们往里面加色素了?”   为了让辣根酱更以假乱真,酱料商这是直接使用了人工色素,将奶黄色染成芥末般的青绿了吧。   原来日本也玩这一套。   虽然是日本原住民,但三井小哥在品尝到各种芥末的时候,也不由得犹豫了一会儿。   在第三勺淡黄色芥末入口的时候,他露出了一脸茫然的表情。   味道强劲,带着明显不属于日本的特殊风味,陌生而难以分辨。   “……英式芥末酱?”   话音未落,一近一远传来两声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第戎芥末酱。”   “第戎芥末酱。”   第一声清澈润朗,来自于远处的闵初。   第二声沙哑低沉,来自于英国的安妮丝顿。   实际上,在刚才围观的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们两个。   似乎眼罩和耳塞都像不存在的障碍,而他们的手边有一键分析的电脑一般,在每一个回合里,只要工作人员将勺子递过去,他们两基本上会第一时间抢报出正确的名字。   拉斐尔半靠在料理台旁,神色复杂的看着日本小哥被解下眼罩。   这两个人……是怎么做到,在味觉被触发的一瞬间便猜出名字的?   很快布莱尔大叔也败在了辣根酱和山葵酱的真真假假之中。   “wtf?”没等工作人员动手,他往左一摸没碰到纸巾,便反手将眼罩解了下来。   “难以置信。”三井摊手道:“怎么可能还有人留下来。”   埃斯佩朗莎挠了挠下巴,挥手道:“下一组。”   “魔芋!”   “蒟蒻。”   “海参?”   “海参……”   “鱼胶冻。”   “鱼胶。”   工作人员交接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明显他们两个人都跟的极稳,就像脑中有百科全书一般,即尝即查。   更可怕的是,题库明显不够了。   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样?   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英国女人,还有那个中国小男孩,到底都经历过什么啊???   节目组准备了十二份不同的食材组,甚至临时又倒了五种味道相近的餐酒权当做备用的附加题。   但是按照他们两一分钟一组的速度,很明显要临时暂停继续加题。   卢老爷子和詹姆斯的神情都为之一变,颇有些不信邪的跟着尝了几口,然后各自沉默的把勺子放了下来。   绝对,不是,节目组,题目太简单。   是这两个人太bug了!!!   但代价是一张可以转让的免死金牌,导演怎么可能允许并列第一的存在?   “我好像想起来,这一场筛选赛之后,就进入正式赛,”容玉看着埃斯佩朗莎临时叫停了比赛,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扭头看向江一尘:“而每一期的正式赛,第一个环节都会是团队竞技项目?”   江一尘瞥了眼收音师旁一脸关切的胡穗,点头道:“不错,而且剩下的十二期里,每一场团队竞技赛的比赛项目,都会是随机抽签决定的。”   团队竞赛项目,怎么会变成随机内容???   难道除了分队和确定题目之外,还能玩出别的花样么?   容玉瞥了眼正在嘀嘀咕咕的导演和制片人,突然打了个寒噤。   当初在中国赛区的时候,她就领会过这有多难。   人一多,就会有小型社会。   合作,争执,抢夺,欺压,领导权的争抢,还有撕逼。   哪怕是被广电管制严格的国内,在进行最后十强之争的录制里,各种小手段像宫斗剧一样轮番上场,她自己都差点被陷害的当初淘汰出局。   要知道,欧美这边竞争起来,只会更加不择手段而花样百出。   何况脸皮一撕,什么人身攻击和恶意揣测都会出现。   胡乱思索之际,镜头重新对准了他们。   虽然题目已经全部出完,节目组也没有再端上新的道具。   克拉尔做出手势,示意工作人员帮他们解下眼罩和耳塞。   “就在刚才,节目组分析并整理了你们两位的各自的时长。”   “时间最短的,是闵初,合计13分58秒。”她望向还在适应光线的安妮丝顿,露出惋惜的笑容:“而坦格利安小姐,您花了14分20秒。”   “也就是说,本次的豁免权,将归于闵初。”克拉尔看向那个神色骤然警惕的少年,语气轻快道:“是转让还是赠与自己,请在未来三期的节目录制里做出选择,超过规定时间,节目组将予以作废。”   在这一秒钟里,无数或热切或恶意的眼神,已经全部都锁定了他。 第17章 宫廷八珍糕   在结果出来的一瞬间,连胡穗都跟着脸色为之一变。   虽然他们都猜到了这个可能,但当初在私下开会的时候,谁都不曾知情豁免权的存在。   四位主持人并没有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直接简短串词后开启了最后一场主题赛。   “由于上一场的项目奖励过于丰厚,所以比赛成绩不会计入占比。”他扬了扬手中的签筒,示意大家把注意力从那个小男孩的身上转到主持台上:“也就是说,本次国家主题赛将为百分之百的排名记分。”   埃斯佩朗莎踩着高跟鞋缓缓上前一步,亮出了手中的另一个签筒:“由于占比过高,我们会限定菜式,进一步的加大难度。”   刚才还议论纷繁的录制厅瞬间寂静下来,无数的目光集中在这两副签筒上。   埃斯佩朗莎并不愿意再多客套几句,细眉一扬,便抬指捻出了其中之一。   “——甜品。”   几个已经互相熟悉了的选手纷纷扭过头去,瞥向了一脸淡定的拉斐尔。   这个看起来像奶油小生的意大利男人,看来是稳定晋级了。   “那么……国别是,”詹姆斯用食指在签筒中搅了搅,在抽出来的一瞬间愣了下:“哦?”   他用食指和大拇指按住那枚签子,将它拎到了空中。   镜头很快地跟了上来,在屏幕上予以了特写。   『中国』。   为了录制的秩序,大部分人还是保持了安静,但已经有几个人把怒意写在了脸上。   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国家,偏偏选择了中国。   在场只剩下十三个选手,其中有三个都是中国人。   单纯说中国的食物也就算了,毕竟在场的所有人估计都点过中国的外卖。   左宗棠鸡,幸运甜饼,这种东西吃得多了总会摸索着做出类似的。   可是中式甜品???   “点心(dimsum)。为中式甜点而生的词。”卢老上前一步,气定神闲的介绍道:“从江南的杏仁豆腐、糖芋苗,到塞北的蜜三刀,每一种都蕴藏着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说不尽的故事。”   容玉终于放松下来,开始思索做点什么好。   蒸,烤,揉面,醒面,每一样都需要时间。   不同于西方甜点所必需的控温技术以及裱花能力,中式甜点更强调配料的精细程度,以及形色的独特。   既然中了头彩,如同走个过场般展现技术,她并没有考虑力争前三,能稳定过线便足够了。   越高端的糕点,过程和步骤都会越繁琐。一旦乱起来,就极有可能出错。   梅花糕、枣花酥、山楂锅盔、红糖糍粑……   无论挑哪一种,都一定要注意糖分和水份的配比,绝不能大意。   在无视主持人的日常套词之际,她扭头看了眼背后的人。   洛佩兹·布莱尔。   那个伏特加不离手的美国大叔。   上上次他做文思豆腐,直接进了前三。   还有上次的法式鸭酱……   “嗨,中国小美女。”布莱尔大叔扬起粗粗的眉毛,调侃道:“你终于不皱眉了。”   “……有吗。”容玉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头。   “你一直很严肃。”布莱尔耸了耸肩,绷出一脸严肃的表情:“你每次做菜都这样,就像个主刀医生。”   容玉噗嗤一笑:“我会注意的。”   “请注意,本次比赛限时一小时三十分钟,”詹姆斯把手按在红色按钮上,加重语气道:“这是最后一场筛选赛,成绩最差的四位将进入生存赛,只有一位会成为幸存者。”   “准备,三——”   话音未落,几乎所有人都抱紧了篮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容玉跟在他们的后面,多了个心眼。   由于项目的特殊性,挑选食材和器材的时间延长到了八分钟。   她并没有急着去抢各种食材,而是看这一众人都想做什么。   中式甜点在国外流传最广的,还是酥皮点心。   板栗饼、绿豆糕之类的,也在国外的网店里颇受欢迎。   她遥遥望去,几乎所有人都开始翻高低筋面粉,间或夹杂着谁的问询和叹气声。   各种豆类和水果旁也站了不少人,靠后排的选手伸长了脖子,几乎想越过一个个人头伸手拿东西。   江一尘靠在闵初身边,低声温柔的叮嘱了什么。   闵初看起来并不疲惫,只是眼神显得戒备而又不安。   他低头揉了揉小男孩绵软的碎发,从高处帮闵初拎了一小袋黄豆面,又有些不放心的半蹲着叮嘱了两句,这才转身去寻找自己的食材。   “请问一下,”一个略有些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容小姐?”   容玉愣了下,转过身去,看见三井悠太站在自己的身侧。   他的手上抱着好几条木制模具,神情颇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做月饼,但是这几样……好像都很像。”   容玉低头拾起了几样,耐心道:“这个是用来做八珍糕的。”   “……哈?”三井小哥眨了眨眼睛:“什么?”   “一种宫廷糕点,”她接过那副明显挑错的模具,放到了自己的怀里,又拿起两样道:“这个是用来做定胜糕的,还有这个……估计是用来给豌豆青定型的。”   “可这个是樱花的形状诶。”三井悠太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还是弄错了。真可惜。”   “不过,我刚好需要这个八珍糕的模子,”容玉失笑道:“既然你帮我找到了这个,我帮你一把吧。”   八珍糕,源自清宫御膳,又分男八珍和女八珍。   当初容玉想了半天做什么,决定先去食材房里瞥一眼这次节目组都准备了什么。   没想到为了彰显应有尽有,总导演甚至顺应了卢老爷子的提议,把药膳必备的各种食材都备了大半个中药柜。   由于绝大部分人都不清楚那一摞中药和烘焙有什么关系,这一角的药斗子无人问津,用来给摄影师拍几个看起来既有中国风格,又显得逼格独具的镜头。   她对这些再熟悉不过,随手一抓一把,连分量都不用斟酌。   所谓八珍,便是八种药材。   当年乾隆重视养生修福,连带着御膳房里也备下了不少药膳方子。后来慈禧有意效仿,在上位之后又命太医们新拟了一笔,更贴合她老人家的身体状况。   这汇集八种风味上佳的方子最终被录入了《北京市中药成方选集》,如今算是个公开的秘密。   党参,味甘,性平,和胃生津。   茯苓,味淡清新,健脾宁心。   山药……   容玉看着这毛茸茸的一大根山药棍子,认命的叹了口气。   她最头疼的就是处理这个。哪怕戴上厚厚的手套,也会或多或少的沾染些粘滑的液体。山药棒子的汁液一碰到皮肤,就跟光着胳膊去亚马逊丛林里喂了趟蚊子一样。   八味药材各二两,一齐碾碎打成粉,再加白糖七两,后续就跟做馒头差不多了。   揉面,醒面,往木模具里一填再隔水蒸。   简直不能更轻松。   虽说这要准备的物料有□□十种,但只要记清方子,就不会出错——   要知道,哪怕是枣花糕这种看起来颇有乡土气息的点心,单是用剪刀剪花都极有可能出错。   大部分或廉价或昂贵中式糕点,都要用手指定型,刀剪塑形,能往模具里一填便当甩手掌柜的点心,简直是这次比赛的金手指。   初时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容玉虽说额头上浸着细密的汗,但旁人都觉察不出她在做什么。   可水沸之后上火一蒸,那股地道的香味便慢慢的沁了出来,如同黄昏里的雾霭般,无声无息的向每个角落里漂散。   这种味道,不同于慕斯泡芙那种需要尝一口才能感觉到的甜味。   它过了火,浸了油,又润了上好的槐花蜜,水汽那么一蒸,八种药粉同江米面独有的香气便入了每个人的鼻子里。   古老,朴实,仿佛老胡同里袅袅升腾的药香一般。   藕粉的温甜,党参的暗涩,莲子的轻润,扁豆的烟火气,八种截然不同的味道被综合在了一起,在温柔的雾气中愈发清晰。   在整个节目的录制过程中,卢老爷子带着摄像机,如同走街串巷一般的信步缓缓,带着另外三个评委,不紧不慢地介绍每一种选手手中逐渐成型的点心。   有的是中餐西化后的改良品,有的是颇有地方特色的民族点心。   老爷子带着如同与故人重逢的笑意,慢条斯理地一个一个逛了过去,最终停在了容玉的面前。   “……八珍糕?”他愣了下,低头再次嗅了嗅蒸笼里的奇异香气:“你也做了这个?”   容玉正站在不远处,动作麻利的清理着被各种粉弄脏的台面,并没有听清他的后半句,仅略微抬头示意,低头继续忙活道:“是的,八珍糕,我没有改动配方,您应该闻出来了。”   “我家老婆子倒是偶尔给我做这个吃,”卢老爷子耸耸肩,怀念道:“但是她会把白扁豆换成海棠花。”   “那样会增进香气,同时更健脾开胃。”容玉眼睛一亮:“我下次试试。”   “祝你好运。”卢老爷子爽朗一笑,任她继续清理料理台。   他往远处一望,看向拉斐尔身旁同样淡雾缭绕的蒸笼,以及同样制式的木模,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也祝你好运。 第18章 上海双酿团   令人惊讶的是,除了在场的三个中国人之外,还有五六个人还原了地道的中式点心。   仔细一想,倒也正常。既然是世界级的比赛,自然会有人全方位的准备二三。容玉一行人每天晚上聚在一起补课时,偶尔也能瞥见形形色色的人从图书馆抱着资料离开。   这一次的展示顺序,是按照座位的分布决定的。   上海风味的双酿团,光亮的餐刀横着切开,流出柔润细腻的黑芝麻与红豆沙。   半透明的糯米皮让人想起了麻糬,但薄而韧的口感令人惊讶。豌豆粉裹在外层,初入口时颇有种驴打滚的感觉。   詹姆斯原本只打算尝一口,不知不觉地把一整个都咽进肚里,然后扭头看向克拉尔:“怎么我们上次去上海的时候,就没碰到过这么有意思的点心?”   “闵初,8分。”卢老爷子颇为遗憾的放下餐刀,眨眨眼道:“可惜我有高血糖,不然这一盘都归我了。”   重阳糕。乍一看像圣诞树被横着砍了一刀,红一层,绿一层,雪白又一层,星星点点的糖碎芝麻随手洒了上去,上面还扑了层颜色深浅不一的细丝。   克拉尔小心地取下了插在上面的小彩旗,低头切了一小块尝了尝:“嗯……等等?”   她抬头看向江一尘,面色颇有些讶异:“我好像尝到了,鸭肉丝的味道?”   实际上,这种甜点中增加咸鲜味的小技巧,在西式烘焙中更为常见。   英式和法式的某些特殊甜点中,会用培根之类带有明显咸味的食材作为点缀,但整体主打的味道又是甜味。   毕竟所有的味道都是相辅相成的,衬托和搭配才能升华彼此。   “您可以再尝一口。”江一尘抿唇一笑:“我差点时间不够。”   克拉尔扬起眉毛,再度切了一小块慢慢咀嚼:“……牛肉丝?”   “现代的重阳糕更重视甜味的呈现,”卢老爷子优哉游哉道:“但在古法的烹制里,最上层,要有地道的三丝切制,中层是赤豆白糖焙成的豆沙,下层是糯米与粳米粉蒸作的软糕。”   若再用心些,红绿果脯也当切作细丝,恰如其分的夹杂在一层又一层之间。   “飙馆轻霜拂曙袍,糗糍花饮斗分曹。”江一尘看着颇懂行的卢老会心一笑,补充道:“我在用来蒸糕的水中,放了一小撮槐花。”   正是这一点似有似无的花草香气,不仅削弱了糖糕的甜腻感,同时迎合了佳节重阳的怀旧感。   “江一尘,8(+1)分。”詹姆斯放下手中的刀叉,点了点头:“非常地道。”   接下来的种种作品犹如走马灯般,三井小哥端上盘精巧而不失简单的冰皮月饼,平稳的拿了个七分。布莱尔大叔端上了颇有些简陋的冻奶酪,由于用时太短且无技术含量,遗憾的只得到五分。   容玉站在后排,悄不作声的看着一个个人端着点心上去,下意识地用指尖探了探蒸笼的热度。   冷了就不好吃了。   似乎从洛佩兹大叔开始,一个个错误开始接二连三的出现。   最开始,是红糖凉糕的水粉比失误,造成原本应该莹润如琼脂的凉糕如同米糊般,用勺子轻轻一敲便迅速的塌软下去。   紧接着有人连国别都弄错了,一盘铜锣烧端了上去,卢老爷子眼神都变了。   “首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倘若给个豆沙饼的名头,都算能勉强过关。   古巴姑娘摸了摸头,耿直道:“铜锣烧。”   克拉尔正在一旁喝水清理味道,差点被呛到。   “你要知道,这是日本的点心。”她失笑道:“和中国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日本的东西,不都是从中国传过去的么?”古巴姑娘昂起头不解道:“您不尝尝再做评定么?”   “人类是从非洲起源的,难道我们的食物都应该打上非洲的标记么?”詹姆斯无奈道:“下去吧,四分。”   哪怕品色和调味再好,审题错误也是不能无视的致命伤。   “下一个,拉斐尔。”埃斯佩朗莎语气一顿,扭头跟卢老确认了眼神:“还有容玉,你们一起上来吧。”   容玉愣了下,还是端过蒸笼,跟随着前方步履平稳的拉斐尔走了上去。   直到两个人同时把展示台上的蒸笼揭开,他们才意识到对方竟然和自己做了一模一样的食物。   怎么会?   容玉眉头一皱,心里觉得不可思议。   中国的甜点有那么多,怎么他就不偏不倚的选择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   刚才选药材的时候,也没有见到他啊……   “八珍糕。”卢老爷子轻轻啧了一声,挑眉看向他们两,语气颇有些戏谑的问道:“你们这算是……小小的默契?”   拉斐尔头一次没有露出招牌性的笑容。   他沉默而面无表情,仿佛并不愿意回应这个问题。   “我并不清楚……也许是巧合吧。”容玉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而是抬头看向卢老:“当时考虑到时间的有限,我的思路是,要做足够简洁而又别出心裁的作品。”   卢老爷子本来想多调侃两句,却意识到拉斐尔安静的颇有些异常,便随口接了话题,用刀叉切了两小块,仔细尝了下调味。   甜度有细微的区别,但整体上配比都非常和谐。   药粉的气味不会浓烈到让人不适,淡淡的草本香气清新自然。   可以说,都还原的非常完美。   其他几位评委也跟着尝了一两口,互相沟通几句之后,詹姆斯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布双方的成绩。   “裁判,我有问题。”人群之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克拉尔愣了下,飞快地找到了是谁。   洛佩兹双手抱胸的站在料理台旁,眼睛盯着背对着他的拉斐尔。   “……请说。”   “我想问,为什么阿尔贝托先生不谈论自己的思路。”洛佩兹皱眉道:“本身他和容玉的作品撞了内容,对此连基本的解释都没有,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因为对中式甜品一窍不通——所以直接照搬了容小姐的所有步骤?”   什么?!!   他话音刚落,一片议论声便躁动起来。   怎么会?   容玉下意识地看向了拉斐尔,他安静地太反常了。   而且那个眼神……   压抑,内敛,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怎么会?   容玉几乎在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可能。   虽然她与这个意大利人认识不到十天,但不知为了什么缘故,直觉让她信任这个人。   如果单纯用复制式烹饪来作弊,拉斐尔自己也应该知道有多低劣。   哪怕菜谱是全世界共用的,没有原创与非原创之分,但他如果真如那个美国大叔所言,可以说算是个业界的笑话了。   埃斯佩朗莎明显略有些不悦,声音却依旧冷静平稳:“拉斐尔先生,我还没有听到过你的作品理念。”   她作为同样在甜点界从业多年的老手,对这个人再清楚不过。   他擅长的绝不仅仅是西式的各种蛋糕点心,中式甚至是非洲的特殊菜谱都不在话下。   拉斐尔在twitter的人气和口碑都是众人皆知的,他绝不可能这么自砸招牌。   “我拒绝。”   埃斯佩朗莎愣了下,盯着他的眼睛道:“你确认?”   拉斐尔抬起头,翡翠绿的眸子里毫无感情:“确认。”   洛佩兹当即在人群中用鼻音嗤笑了一声。   这些镜头,是必然会被剪辑到节目当中的。   詹姆斯走出镜头外,跟导演再三沟通之后,又回到拉斐尔面前:“阿尔贝托先生,糕点这种东西,本身分类繁杂而操作细微,您如果拒绝解释这种雷同的原因的话……将直接被判定为全盘复刻,进入生存赛环节。”   容玉颇有些难以置信地又扭头看了他一眼,但对方甚至不愿意和自己有眼神交流。   有什么是不能当堂解释清楚的?   她自己是中国人,而且选择了无人问津的药膳,在一开始便解释了思路和整体烘焙情况。   所有的疑点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容玉见镜头机位并没有拍她,便低头切了一小块他的八珍糕。   不一样。   她虽然没有闵初那样恐怖的嗅觉记忆,但是也能第一时间觉察出区别来。   无论是上火蒸制的时间,还是药材的挑选和研磨,对方都明显比自己更加老成。   而且……还多了丝奇异的甜味。   摄影师明显注意到她的行为,把镜头转了过来。   容玉并没有顾忌太多,又切了一小块尝了一口。   这不是白糖或者冰糖的味道,绝对不是。   “你在蒸制的水中加了枫糖浆,是吗?”她突然抬起头来,不确定地问道:“所以这糕点上,才会有被雾气笼罩般的淡淡轻甜味。”   就连参须的苦涩感也被调和,让人更加有食欲。   他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澄净而清澈的眸子里,蕴藏着复杂而压抑的情绪。   ……悲伤?   容玉愣了下,还未再问一句,对方已经端起了那个小蒸笼。   “我接受判定。”   没有再多一句的解释,他径直走下了阶梯,头也不回的走回自己的料理台边。   不就是跟着人家姑娘照抄?   以为稍微变了一点点,就是自己的创意了?   露怯了吧?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各种小声的议论依旧没有停歇。但拉斐尔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被   有些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变得轻蔑而嘲讽,像是巴不得赶他出局一般。   卢老爷子也颇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两个人会有种英雄相惜的感觉,可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   气氛一变,就很难拉回来了。   克拉尔和詹姆斯为了控住台风,加快了评审的速度。   一溜儿作品看完,成绩在屏幕上登时全部呈现。   “即将进入生存赛的,”卢老爷子瞥了眼屏幕,清晰的念道:“分别是洛佩兹·布莱尔、伊薇特·普列多,以及……拉斐尔·阿尔贝托。”   他们三人中,将有一个人被淘汰出局。   “而这一次的生存赛,将会是史无前例的难度。” 第19章 圣诞泡芙塔#1   “同第一期的录制一样,最后一排将保留正中间的两个料理台,只有四个名额可以全程一同感受本次生存赛的难度。”   埃斯佩朗莎淡淡的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拉斐尔,朗声道:“五秒钟的时间,请选择你们的去向。”   “五。”   剩余的十个人登时作鸟兽散,容玉在憧憧人影中瞥见了江一尘,挑眉询问他的意思。   对方果断的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向了靠左的料理台。   不光是选手们开始调换位子,一部分编导和摄影师也跟着去了观战区喝茶休息,只剩四个机位跟拍下一场的生存赛。   导演再次确认所有人就位,矿泉水瓶被一并收走,场面又恢复成录制前有条不紊的情况。   远处突然传来了小车轮骨碌碌的声音。   手推车?   容玉愣了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比上次还要高耸的不知名物。   仿佛是圣诞树上盖了红布,推车上放了个尖尖的塔状物。   粗略估计,怎么着也得有一米高。   没有任何犹豫,克拉尔上前便直接掀开了红布,露出下方不锈钢的盖子。   这盖子就仿佛巫师帽的尖端,光滑而银亮,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你确定这玩意儿跟烹饪有关系?   容玉伸手比了比高度,心想这要是轮到她下场,搞不好端都端不动。   “准备好了吗?”卢老同詹姆斯站在两侧,一人用双手扶住那锥状盖子的一侧。   “croquembouche.”   在接近一米长的罩子被扶起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一滞。   圣……圣诞树???   容玉的英语大概是跟体育老师学的,她也僵住了。   詹姆斯刚才说的是……“cocobitch”???   英国人取名字这么粗暴的吗???   江一尘轻轻啧了一声,低声道:“这个,是蓝带国际学院的……中级甜点师考题。”   什么?容玉眨了眨眼,终于看到了提词板上的中文提示。   『圣诞泡芙塔』。   镜头转向这座‘圣诞树’,终于给了所有人一个特写。   眼前的锥状物,由白绿黑三色泡芙组成,整体螺旋着向上盘绕,在顶端系着精美的缎带。   桃红色的细碎花瓣,冰白色的糖霜,细碎的元素看似不经意的洒在上面,让整个塔都透出圣诞节的奇异感。   “你可以凑近点看,”江一尘低头翻着柜子里已经备好的模具,匆匆道:“它是空心的。”   空心的?!   没有任何支撑,纯粹靠粘合让整个泡芙塔立了起来?   容玉简直想凑到卢老爷子旁边瞅一眼,方才还淡定的心态登时有点炸。   这个泡芙塔接近一米,而且还是螺旋上升的。   抹茶、巧克力、果仁……虽然说整体的颜色只有三种,但当镜头从上往下扫的时候,可以很清晰的看见,整个泡芙塔如贝壳的纹路一般,每一缕都是截然不同的泡芙。   十层,十种截然不同的球状泡芙,底端还有个承重的巧克力挞。   这样的作品,精致而华美,像机场礼品店里的装饰一样。   谁又忍心叉走其中的任何一个泡芙呢?   评委的介绍和时间提示都让人有些焦虑,容玉甚至开始庆幸这次的主题赛刚好是中国。   如果轮到她来做这个,恐怕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头绪。   “空心的话,应该是用焦糖把它们都粘合在了一起。”容玉揉着眉心,脑子颇有种过载的疲惫感:“可是焦糖会沾染淡淡的颜色,还有,十种……怎么做到十种的。”   抹茶、黑白巧克力、果仁碎,这也才四种。   “银白里透着淡金色的,是燕麦。”江一尘动作麻利的打开搅拌机,语气平稳道:“过来,帮我做泡芙糊。”   容玉轻车驾熟的在一旁将低粉过筛,小火加热软化好的黄油和糖块,一边侧身问道:“是不是说,把这十种泡芙都做出来,然后一个个蘸好焦糖粘成尖塔,就可以了?”   虽说他们是第一次合作,但甚至不用语言交流,便可以默契的交接和各自揽活儿。   两者都从容且熟练,在基础的准备上全程没有任何问题。   江一尘在一旁手动调着淡奶油,随手加了些香草粉,抬头瞥了她一眼:“蓝带学院每年三十万人民币的学费,不是用来教这种东西的。”   实际上,在场的所有厨师,甚至说包括评委本身,绝大多数都并非科班出身。由爱好起,从后厨的学徒一路成为主厨,全凭过人的毅力和学习能力。   虽说顶级的菜谱是业内各餐厅的秘密,但哪怕能贯通某一门类的烹饪,都足以在厨师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配比、温度、手法、装盘,没有什么是不能自学成才的。   哪怕如容玉这样出生于执勺世家的姑娘,也是在后厨摸爬滚打着历练成长的。   中国的厨师虽说有国家资格认证的等级考试,但自中级开始,越往上越要求工龄,而且本身证书只能提供几百块的补贴,并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蓝带国际学院,作为创建于1895年的第一所集烹饪与餐饮服务为一体的名门学校,虽说是纯粹的私人院校,却拥有开山鼻祖级的影响力。   就连其拥有者安德烈·君度本人,也是法国君度酒及人头马创始者的直系后裔。   “我记得……你是蓝带的讲师??”容玉用木勺挑起面糊,看着倒三角状的泡芙糊悬在勺尖,长度在四厘米左右。   她终于有了些印象。   眼前这个高挑而又淡定的男人,恐怕是所有赛季里罕见的理论派。   在他们忙碌于后厨时,他一直在进修。   从中国上海到法国巴黎,从图书馆讲堂到世界各地的美食发源地。   据说……他会四门外语?法语说的和母语一样?   “干湿度处理的不错,上裱花袋吧。”江一尘随手洗干净盛过蛋液的碗,漫不经心道:“西餐高级课程。”   难怪对这些都这么了解。   容玉低头同他频率一致的挤着泡芙糊,心里惦记着那十种泡芙的不同准备供需,一点点的调理着顺序。   黑白巧克力蘸酱各一碗,果仁碎和两种奶油一碗,还有白肉松和燕麦要处理……   “你看到这个锥状的模子了吗。”江一尘手上的动作没有停,示意她注意右侧被洗净放好的塔模,如同日常上课般流畅道:“等会要把所有泡芙都填在里面的内壁上。”   “然后用火焰喷枪从外面加温定型?”容玉眼睛一亮,飞快的接道:“在焦糖液融化之后,再用冰水从外部冷却,脱模成塔状,对不对?”   单纯用堆垒式的法子,并不可能成功。   焦糖糖液的粘稠不足以支撑十层的重量,可能叠了一般就开始坍塌。   但快速加温再急速冷却之后,不仅可以让糖液融进表层,增加泡芙之间粘合的面积,在受冷定型之后,会拥有更优质的柔韧度。   堆垒和修砌的美感呈现;   奶油、糖、水、油的配比;   火焰喷枪的加温与冰水的降温;   还有泡芙、巧克力塔、点缀用的糖霜,这三大类整体的口感搭配。   处处都是细节,哪怕一个地方出错,都可能让这座圣诞塔瞬间崩塌。   敬畏感在心中无声的蔓延,容玉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用更加专注的态度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江一尘站在她的身侧,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孺子可教也。” 第20章 圣诞泡芙塔#2   江一尘三十岁,但动作轻盈,身材匀称,面庞明净而带着书卷气。哪怕说他刚刚二十出头,恐怕也会有很多人信。   但无论是谈吐举止,还是做事的风格,都干练而果断,没有一点点的拖泥带水。   容玉虽说平日里在后厨经常忙活,但此刻难得的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安心感。   他会控制所有的调度,也会掌握每个正在运行的细节,她只用顺从和跟随,全套流程做下来,就如同炒了趟蛋炒饭一般。   几十个烘烤好的泡芙出炉,眨眼的功夫便被端上了料理台,油纸一抖便悉数滚落,如谷堆般摞在了一处。   容玉站在另一侧,将松子、花生同瓜子仁放在锅中干焙,干果的香气顷刻散出,让她突然觉得有点饿。   “过来,准备填馅。”江一尘并没有分神看她,声音平淡轻缓,一丝命令的感觉都没有:“巧克力浆和肉松都准备好了么?”   “那四种都已经全部裹好冻好了。”容玉舔了下手指,皱眉道:“抹茶粉还没有调匀,我感觉有点涩。”   十种泡芙,烤了整整三炉,接近六十个。   他们一批批的做完,就如同流水线般有条不紊。   只用把最后十个奶油原味泡芙处理好,就可以装填入模具了。   “交给我,你来填馅。”他洗干净指尖的奶油,将装填完毕的裱花袋交给了她。   连封口都剪好了。   简直不能更贴心。   容玉心里默默赞了一句,开始马不停蹄的挤奶油。   泡芙的做法其实很简单。   按照配方调好糊,在油纸上挤上一圈圈软塌塌的糊糊,然后放进烤箱里那么一烤。   方才还在烤箱中如同软泥般的液体,会随着温度膨胀变大,最后成为饱满的小三角塔。   而她现在要做的,只是从底端将清新的淡奶油填进去而已。   “容玉。”   容玉正机械性的重复着同一套动作,突然被唤了一声。   “怎么了?”   江一尘依旧没有看向她,动作飞快地把烤好的巧克力底托挞放进冷冻箱里速冻:“你刚才看清我烤泡芙皮,用的是黄油还是色拉油了么?”   “黄油。”容玉果断道:“我记得很清楚。”   “区别在哪呢?”   容玉愣了下:“……口感么?黄油会有厚重的味道,这个我还算清楚吧。”   江一尘蹲了下来,调好冷冻时间和温度之后,起身开始帮她装填泡芙:“实际上,用色拉油或者橄榄油做的泡芙,外皮会更薄,质地也会更柔软。”   所以在这场比赛里,为了圣诞泡芙塔的稳定度,他选择了黄油。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容玉放好裱花袋,将盛着焦糖液的小奶锅缓缓加热,看着冰白的糖丝随着江一尘的动作飞逸。   “搅拌之前,鸡蛋加的越多,外形就会越□□。”江一尘顿了顿手上的动作,端详了几秒手中形状完美的泡芙,淡笑道:“没想到你干湿控制还挺专业。”   她并没有控制好力道的信心,便托着锥状的模具,等他一个个填进去。   如同油画家一般,江一尘拾起一个个颜色各异的泡芙填进去,螺旋状的色彩渐渐绽放开来。   最后一步,最精华也最容易出错。   “我来吧。”   “你来吧。”   他扬起眉,让开了位置。把那个被放倒的模具让给了她。   江一尘清理着杂乱的料理台,留容玉一人静静的感受速度和温度的控制方式。   锥状的模具在被填装泡芙之前,便已经涂抹了足够均匀的橄榄油,不至于厚到让泡芙变得油腻软滑,但可以恰到好处的让焦糖进一步融化,以及让泡芙塔可以被一瞬间脱模而出。   前方的录制现场突然一片寂静,连评委此起彼伏的问询和交谈声都消失了。   什么?怎么了?   容玉的汗滴落在模具表面上,她几乎无暇去关心其他的任何事情。   手肘的高速上下运动让人乏力,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自己能否成功脱模。   “你觉得可以了吗?”她停了下来,并不确定地看向江一尘。   对方并没有吭声,而是垂眸看向她,眸子里带着淡淡笑意。   罢了。   糖浆不稠不稀,喷烤也足够均匀。   我相信我自己。   容玉再度深呼吸,用火焰喷枪全方位又烤了一次。   现在的理想状态,是所有的焦糖都流淌到缝隙中。   她端出准备好的冰水,一手用碗均匀的浇了上去,另一只手用抹布来均匀降温的部位。   其实这么做,并不用火焰喷枪。   单纯用冷水降温,足够让这个泡芙塔脱模,因为焦糖本身就很容易凝固。她这么做,是颇有些强迫症的,想要还原出最美好的状态。   三道冷水浇过,她略有些吃力的把整个模子抱了起来,按在了巧克力坚果挞上。   三。   二。   一。   她握住模具的两边,猛地用力一抽。   形状完美的尖塔,从顶端到底座,契合的如同dna般,环环相扣而又螺旋展开。   “很不错。”卢老爷子在远处笑道:“第一次?”   容玉愣了下,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远处。   她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或者说……在等着她。   “怎么了?”她略有些不自然地扶住桌沿,尴尬道:“我……不是站在体验席上么。”   “不,有些事情,我们几位评委商议之后,得出了共同的结论。”   詹姆斯往旁侧退了一步,露出评委台上与样品几乎分毫不差的圣诞泡芙塔,轻声道:“这个作品,我觉得……你们都应该过来尝一口。”   如果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泡芙的味道,难道还能有区别到哪里去么?   容玉点了点头,同另外一组体验席的选手一起下了场。   拉斐尔站在詹姆斯的身侧,眼神依旧安静而内敛。   他今天就像被突然踩了尾巴,整个人都变了。   她瞥了他一眼,站在了泡芙塔身边。   外形……无可挑剔。   泡芙的饱满程度,颜色的莹润,都非常完美。   “请吧。”卢老爷子笑眯眯道。   容玉取了刀叉,从高处取了一个金黄色的泡芙。   “小心烫。”埃斯佩朗莎低声道。   烫?   怎么会……甜品做到这个时间,外壳应该早就冷了啊。   容玉张口一咬,牙齿意外地没有陷进柔软的奶油里,而是碰撞到柔韧的贝肉。   什么?   她眸光一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扇贝,是扇贝肉?!   容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拉斐尔,大半口泡芙还叼在嘴上。   咸香鲜甜的汤汁流溢到唇齿之间,煎烤得宜的扇贝肉爽口弹牙,还带有微微的焦脆感。   怎么会想到做……肉泡芙???   洛佩兹和江一尘同样人手一个泡芙,脸色的神情都颇有些复杂。   不同于汤包的口感,也不像汉堡。   泡芙壳酥脆又带着蛋奶的香气,配上汤汁柔润的扇贝,简直是绝品的搭配。   好吃到难以置信。   拉斐尔见她懵住的样子,神情也略放松了些,嘴角泛起笑意。   “你可以再尝一个。”埃斯佩朗莎温和道:“我推荐这个绿色的。”   容玉见江一尘挑了个白色的,自己在咽下之后,叉了块绿色的泡芙。   这一次,她不再那么随意,而是小心的嗅了嗅。   然后舔了一小口。   不是大家都在用的抹茶粉,而是海苔粉。   这种深绿色,还有鲜香感,是被磨成齑粉的干海苔。   她望向拉斐尔,一口咬了下去。   无懈可击的思路。   哪怕所有人都会搭泡芙塔,也没有人会在如此紧密的时间,做出这样细节到极致的作品。   甜品一旦堆砌,便会因为甜度让人腻而生厌。   可倘若其中夹杂着海鲜特有的咸鲜呢。   蟹肉的轻盈丰润登时在唇舌间绽开,海洋的清新与浓郁的肉香糅合在一起,足够馥郁而又不油腻。   她望向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才华横溢这个词,恐怕就是为他而生的。   由于布莱尔大叔久经沙场,在这次的生存赛上也游刃有余,最终淘汰的是那个作品略有些瑕疵的古巴姑娘。   在散场的那一刻,闵初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他们面前。   “你们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他头一次这么激动,小脸都红润了不少:“拉斐尔泡芙做了一半,突然开始煎扇贝,当时观战厅都沸腾了!我们都以为他疯了!”   “你冷静一点,”容玉指了指评委台:“你现在冲过去……还能尝一口剩下的。”   闵初飞快地扭过头去,看见那托盘附近早就围满了人,皱眉哼了一声,还是小跑着蹦过去了。   容玉左右环顾一圈,本想问问拉斐尔他今天怎么了,却并没有找到他。   胡穗正站在她的泡芙塔旁,慢悠悠的拈了个肉松泡芙。   “穗姐。”她蹭了过去,眨眨眼道:“好吃么?”   “还不错。”胡穗放松道:“你们仨表现不错,之后也要加油啊。”   “我想问问……拉斐尔的事情。”容玉斟酌着语气,开口问道:“你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吗?”   平时无忧无虑那么爱笑,今天气场都变了。   按理说,哪怕当时他为自己辩护一句,都不会麻烦到要面临生存赛啊。   “他今天的事情,我确实不清楚怎么了。”胡穗用指尖捻着那半个泡芙,左右瞥了眼嘈杂的人群,压低声音道:“但他过去的故事,在twitter上都传开了。”   “什么?”容玉皱眉道:“故事?”   “除了甜品之神之外,他还有一个标签。”   胡穗顿了顿,露出怜惜的表情。   “贫民窟中的翡翠。” 第21章 非洲大兄弟   容玉感觉这话题有些隐秘,便示意她和自己回房间里小坐。   胡穗跟着操心了几天节目的事情,也乐得喝两杯小酒闲谈一二,又捻了块巧克力泡芙,同她一起回了住宿楼。   远远一瞥便是月光粼粼的长河,小窗一开便有习习的凉风吹进来,让人舒缓又放松。   “米兰虽说是时尚之都,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自然光鲜亮丽,”胡穗用指尖勾画着玻璃杯的弧线,漫不经心道:“但有个叫做‘viapa丨voda’的地方,算是污浊齐聚的罪恶之地。”   “也就是……所谓的贫民窟。”   容玉愣了下,下意识的追问道:“拉斐尔是从那里出来的?”   “能拿到冠军的人,要么经过系统严密的培训学习,比如可以说是科班出身的江一尘,”胡穗垂眸笑道:“要么是如你和闵初这样的富家子,生来衣食无忧,哪怕把烹饪当做丨爱好,都可以一路往上钻研。”   “但拉斐尔,他是个生于贫民窟的孤儿。”   容玉任由掌心里的玻璃杯冰块晃荡,脑子突然乱糟糟的。   短短几天的相处里,他给她的印象,一直柔软而温暖。   拉斐尔的笑容一直让人觉得温暖而安心,哪怕执拗内向如闵初,在他面前也会渐渐放松下来。   从谈吐、举止,还是他金发绿眸的外貌,他都像个被精心教养的公子哥儿。   贫民窟什么的……怎么也无法与他挂钩。   “想不到吧?”胡穗悠悠道:“当初他夺冠的时候,得罪的对手一怒之下把他的家底全都抖了出来,可拉斐尔根本就不在乎。”   “他是怎么做到的?”容玉皱眉道:“这太困难了。”   如果说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能在二十六岁成为行政主厨,可以说都要极强的专业和领导能力。   可是能像他这样,从一无所有到接受甜点之神的赞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实际上,我看过他的大部分采访。”胡穗抿了口冰酒,慢慢道:“他从四岁开始打工,十岁靠自己的能力走出了贫民窟。”   对于容玉他们而言,打工与帮工都只是在体验生活。   可对于拉斐尔而言,在人生最开始的十五年里,如何活下来才是困扰他的唯一问题。   “从捡垃圾、在酒吧后厨洗玻璃瓶,到小餐馆里的厨子、高级餐厅的服务生,”胡穗望着窗外,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敬佩:“他走的不快,但一直很稳。”   容玉靠在长椅上,半晌没有吭声。   她对这个男人的感觉,一直陌生而又熟悉。   她和他,都是行业中的佼佼者,也都年轻而骄傲。   没想到……   “与其关心他,不如操心下后续的比赛吧。”胡穗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示意她回过神来:“我叫了闵初和江一尘过来坐坐,你不介意吧。”   容玉点了点头,门外铃声随即响了起来。   闵初走进来的时候,脚步依旧轻快。   江一尘跟在他的身后,手里带了一盒点心。   “坐坐坐,”胡穗接过点心,打量着闵初慢悠悠道:“闵小少爷这是,完全不着急啊。”   “你是不知道,从他拿到豁免权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在想着法子跟他搭讪。”江一尘戏谑道:“也算难为他了。”   对了,豁免权。   容玉很快反应了过来,看向闵初道:“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这免死金牌在她手上,她可能第一时间便转手给其他人。   因为从下次比赛开始,就是团队赛了。   竞技中的团队赛,最可怕的不是强力的敌人,而是心思迥异的队友。   嫉妒也好,阴谋也好,只要这烫手山芋留在自己手中,她便会被针对到出局为止。   “我分析了下,一共有三种选择。”闵初从冰箱里找了瓶苹果汁,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留给我自己,转给朋友,或者赠给我的劲敌。”   胡穗赞许的点点头,小口咬了一口榴莲酥道:“但是留给敌人,很有可能弄巧成拙。”   现在还有十二个人,只有他们三人是固定的联盟。   其余九人的心思,谁都说不准。   “穗姐,现在还剩哪些人?”江一尘翻出了纸笔,专注的低头写画着什么。   “中国三人,也就是你们。”   擅长处理味觉的闵初,弱点是体力与身高。   较面面俱到的江一尘,暂时还没有暴露任何问题。   刀功和中餐一流的容玉,在西餐上还有些知识盲点。   “日本的三井悠太。”   怀石料理的传承者,东京餐饮巨头的接班人。   “这是亚洲区的四个。”江一尘低头画了个圈:“可以考虑跟他联手。”   那小子看起来像个傻白甜,其实心思细敏的很。   搞不好一切开,骨子是黑的。   “英国的两位都没有出局。”胡穗回忆道:“安妮丝顿和布丽安娜。”   安妮丝顿是那个边哭边做冰淇淋的女人。   容玉摸了摸下巴,忽然反应了过来。   那个布丽安娜……就是警告自己离拉斐尔远一点的女人?   感觉不是个善茬。   “美国只剩洛佩兹·布莱尔。”闵初接道:“就是那个今天质问拉斐尔的大叔。”   “他刀功和脑子都很不错。”江一尘思索道:“感觉实力很强。”   “人家可是美国赛区的两届冠军,”胡穗慢悠悠道:“第四季和第六季,他本来是踢馆嘉宾,谁想到一路又杀到决赛了。”   “拿了两轮奖金?”闵初眨眨眼道:“还能这么玩儿?”   闵家老爷子据说怕这孩子玩物丧志,零花钱一直卡的挺严。   容玉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回国之后搞不好要搞事情啊……   “拉斐尔你们都已经熟了,就不用多介绍了。”胡穗挠了挠下巴道:“那个摩洛哥的黑人,听说是个博士。”   “他?”江一尘下意识地确认道:“你确定?”   容玉一直专心比赛,对身边的选手都不算熟悉。   但是江一尘耳朵好,平日也会观察其他人的情况,对这个黑人可以说是印象深刻。   只要在录节目的过程中,他听到了谁在爆粗口,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   而且除了f开头的那个词,这位的词汇量之丰富,简直超越痞子阿姆的所有rap。   ‘节目播出来之后,他大概会被全程消音吧。’   当时江一尘默默观察了这黑人半天,由于全程注意他如何花式吐槽节目组,连这货做过什么菜都没印象。   实际上,在节目播出之后,确实被全程消音了。   “‘哔——’的皇帝蟹!你特么用‘哔——’来好好‘哔——’下这玩意儿试试?!”   “导演是脑子里进了‘哔——’还是‘哔——’?老子就知道这小‘哔——’绝对‘哔——’的搞事情!”   暴躁,拧巴,从眼神到气场都看起来巨凶……简直像墨西哥黑帮。   “杰拉里?”闵初眼睛一亮,笑眯眯道:“他昨天还教我做奥数题来着。”   在场三人同时沉默了两秒钟。   那个差点跟洛佩兹打起来,大银链子乱晃,两条大花臂的非洲大兄弟……教闵初数学题???   要知道,杰拉里用一只手都可以把闵初扔出去啊喂!   “他很耐心啊,而且是数学系的。”闵初认真道:“今天还答应教我三角函数来着。”   “嗯……你……注意安全。”容玉艰难道:“情况不对随时给我打电话。”   “所以我打算把豁免权给他了。”闵初淡定道:“就当家教费好了。”   胡穗差点一口酒喷了出去。 第22章 空降团队赛   距离下一期录制,还有一天。   容玉难得的不想给自己太多压力,她只想放下所有的念头,坐在葡萄藤下的秋千上,安安静静的发会儿呆。   当她望向天空,注视那一片湛蓝柔白的时候,内心的情绪会如泡沫般渐渐的散去。   恐惧,不安,怀疑,以及惶恐。   知更鸟在树梢上啁啾了两声,远方吹来悠悠的风。   所有的味道、技艺与执念,都暂时与她无关。   江一尘大概是太累了。这两个星期里,他几乎没有停止过商讨和谋划。   无论是猜题、时间概念的强化,还是资料的收集与再次理解,他为容玉和闵初暗中扫除了大大小小的麻烦。   他作为一个讲师,总是自带着渡人的情怀,自己本身反而无念于输赢。   之所以参加全球级的比赛,也仅仅是想多认识几个朋友而已。   一个人在巴黎一住就是两年,几乎都忘了群聚的感觉。   行走、喂猫、下班、入眠。   金钱和名誉在回归生活之后,忽然成了虚浮而概念性的影子。   只会无声的跟随,却并不会温暖他。   春天的阳光正好,他把躺椅往窗侧拉近了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闵初站在阳台旁边,低头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身后的杰拉里叼着笔问道:“怎么,算不下去了?”   “没有。”闵初没有回头,趴在栏杆上想了一会儿,回头看向那个高大强壮的黑人:“你……是为什么想到,要参加这个比赛的?”   杰拉里沉默了两秒钟:“你果然算不下去了。”   “算是吧。”闵初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草莓汁与啤酒,随手递给了他:“非洲也有这个节目么?”   “实际上,我是在美国赛区夺冠的,”杰拉里摊手道:“只不过是非裔而已。”   “我当初跑去比赛,是因为很讨厌学校。”闵初摸索着撕开吸管上的薄膜,低头慢慢道:“我的成绩不错,老师其实也喜欢我……”   “你不用解释这些。”杰拉里打断道:“你是很棒很酷的小孩,不用为自己辩白。”   “kitsch(刻奇)。”闵初趴在他的手侧,舒缓的叹了口气,完全不像个小孩子:“这个词,还是我的外教告诉我的。”   “我们的学校,似乎每个人都要进入‘集体主义’的约束里。”   “必须热爱集体,必须像个大家庭般团结,”他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露出一丝冷漠:“放纪录片的时候,都要感动的热泪盈眶。”   “那个时候,所有的小孩都哭的抽抽搭搭的,好像不抹眼泪便不够合群。”   “我一个人坐在前排,看着他们。”   “那一瞬间,我只想跑出去,永远都不要回来。”   杰拉里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也温和了些:“这不代表……你不是善良的人。”   “是吗?”闵初愣了下,皱眉道:“但是教室里养的金鱼死掉的时候,我也没有跟着难过。”   它只是缺氧而已,毕竟生活委员总忘记换水。   “老师给我的期末评语是,如果再外向一点就好了。”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杰拉里胳膊上纹着的圣母玛利亚与米老鼠,低声道:“内向并不是坏事。”   “谁都会在暗地里厌倦与这个世界有关的一切。”杰拉里嘟哝道:“这也是酒鬼们选择把脑袋按在伏特加中直到昏死的原因。”   闵初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小骷髅头,又瞥向了他脖间的大银链子,以及指节间亮闪闪的指环。   他看起来又像个黑帮,又像个玩地下嘻哈音乐的人。   但生人勿近的气质倒是非常明显。   “我觉得,数学系一点也不酷。”闵初用铅笔尖描了一遍轮廓,又给骷髅头上画了个蝴蝶结:“你很喜欢吗?”   “只是无聊而已。”杰拉里一手托着下巴,拿起铅笔帮他涂黑那个蝴蝶结:“自从十八岁那会儿,我爸扔给我一辆破车,让我自己爱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之后,我的生活便开始到处乱窜了。”   “数学系的书呆子、医院里成天一身血的护工……”他昂头掰了掰手指,不确定道:“我在百老汇里还扫了……一年的剧场?”   他抬起头来,用指节敲了敲嗓子,吊着眉眼突然唱了起来。   “aguylikemeliveslikeaking   像我这样的人生活得像个国王,   justaslongasyoudon'tbelieveanything   只要你不相信任何东西……”   杰拉里的声音雄浑而又嘹亮,一丁点的东部口音让唱腔带着一股奇妙的韵味。   闵初昂起头来看着他又粗又黑的眉毛,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哦老天,这是《godwhygod》里的选段,”杰拉里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脑袋,喃喃道:“当初没钱吃饭,在后台天天打杂的时候,晚上睡觉脑子里都全是这个。”   还未等闵初笑着接上话题,门突然被叩了两声。   谁?   闵初瞥了眼杰拉里,起身过去开了门。   令人意外的是,门口站着三四个人。   编导、跟镜导演、场记,还有两三个不认识的人。   “闵初,杰拉里·弗拉德,你们两人都在,对吗?”编导把脑袋探进来望了一眼,扭头对副导演嚷了一声道:“都在!”   “呃,怎么了?”   “麻烦把这个带上,”编导从包里掏出两份眼罩,安抚性的微笑道:“出于节目录制安排,我们需要带你们去个地方。”   杰拉里翻了个白眼,起身接过了眼罩。   闵初并没有立刻照做,而是往前一步,看了眼附近围着的一圈人:“现在就带?”   “我们会有专人引导你们的。”编导拍了拍他的肩,和蔼道:“不用紧张。”   一片漆黑再度袭来。   一只手隔着衣服握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一路往前走。   吧台,长廊,右转,这里是电梯。   闵初虽说猜不到他们想整什么幺蛾子,但脚步一直跟的很稳。   “叮。”   电梯下降,从时间和空气的潮湿程度来看,现在自己是在地下车库里。   他摸索着坐进身前的suv里,在感觉到杰拉里坐进来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简直像是自愿被绑架了一样。   一路上弯弯转转,中途又好像换了两辆车,再次落座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概念现在要去哪里了。   ……难道真的被绑架了?   闵初用手肘碰了碰杰拉里:“你恐怕闷坏了吧。”   “像只腊肠狗一样被特么的牵来牵去。”杰拉里冷哼了一声,抬手摸索着扶手和安全扣带,突然愣了一下。   “我怎么感觉……我们在飞机上?”   话音未落,整个座位突然出现一股后坐力,惯性让他们两同时陷进柔软的靠垫里。   真的是飞机!   什么情况?!   闵初简直想把眼罩扯下来,他摸索了半天,却发现需要小钥匙开锁。   搞什么啊???   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隐约可以感觉到,其他的选手也被这样拎到了飞机上。   要去哪儿?去多久?干什么?   飞机驾驶的非常平稳,让他一度感觉自己坐在室内一样。   只是耳朵旁边间断出现的挤压感,还有杰拉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颇让人有些坐立不安。   闵初原本心里颇有些郁闷,但他听着那均匀的呼噜声发了会儿呆,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算啦……睡会儿……   “各位选手,醒醒。”埃斯佩朗莎轻轻拍了拍话筒,尖锐的蜂鸣声应声响起。   “现在是下午四点钟,你们的眼罩已经被全部取下了。”   闵初睁开眼睛,颇有些不适应的用手挡住了光亮。   ……怎么回事儿来着?   容玉坐在三井悠太的身边,慢悠悠地揉了揉眼睛,扭头环视了一周。   “没有提前说明的是,团队赛将从现在开始,”詹姆斯露出玩味的笑容,举起红酒杯道:“欢迎来到匈牙利。” 第23章 匈牙利晚宴   实际上,哪怕是在这架私人飞机里,长丨枪短炮的摄像头也早就架好了,每个人都在胸襟别上了收音器,也就是说,录制从这一刻起,便已经开始了。   大巴开的飞快,从机场里一出来,便冲着市中心的方向用最快的速度开了过去。   容玉抓着扶手和安全带,颇有些不适应的看着窗外。   她知道节目组向来喜欢折腾他们,没想到能玩突袭战到这种地步。   既然没有给任何预先的提示,那绝对不止让他们过来做顿饭这么简单。   “匈牙利坐落于欧洲中部的多瑙河平原,东西临山,冬暖夏凉。”卢老爷子站在大巴的中端,拎着话筒流利道:“要知道,在节目的最开始,我们曾提示过,要进行厨师的四项基本功的考验。”   “从本期节目开始,每期将进行一轮随机团队赛,和生存对抗赛。”   “而今天的团队赛,将与基本功一并进行考核。”他语音一顿,意味深长道:“也就是对食材的把握。”   优秀的厨师不仅应擅长烹饪,更应该对食材本身拥有足够敏感的分辨能力。   成色、搭配、调味、处理方式。   哪怕是苹果,晚熟与青涩的程度也会影响处理方式。   “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十分钟抵达市中心的菜市场。”埃斯佩朗莎靠在另一侧,语气平缓道:“请拉开你们座位前方的网袋,里面的信封里装着一万五千匈牙利福林。”   搞什么?   就连成日嬉笑的三井也变了脸色。   也就是说,他们组队要去买菜再一起做饭?   开什么国际玩笑,匈牙利的通用语言是匈牙利语,可是整个节目团队里也没有匈牙利人!   如果说在食材室里,哪怕东西品类繁多一些,他们也能快速分辨出来大致需要的品类。   可是在这个陌生的国度,所有看似熟悉的东西,可能都未必能趁手使用。   辣椒的烈度,酒的气味,还有肉类会不会有当地特有的膻味……   “安静。”卢老爷子控制着骚动,挥挥手道:“这一次的团队赛分组,是按照之前三次的综合成绩来的,下面我来公布前六名,也就是红队的名单。”   “第一名,安妮丝顿·坦格利安。”   话音未落,车厢里的骚动声更大。   怎么她会是第一名?   容玉脑子转的飞快,她很快就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在之前的三场里,拉斐尔、闵初、洛佩兹都进过生存赛,而且拉斐尔在那一场里由于被判定‘复刻抄袭’,可能直接拿了零分。   在比分差距极低的情况下,稍有不慎,排名就会降到末尾。   那个英国女人不仅每场都表现优异,还在感官剥夺赛里拿到仅次于闵初的成绩,难怪她的总分会是第一名。   “第二名,容玉。”   听到自己名字的一瞬间,她略微松了口气,这才把面前的网袋拉开,取出里面的信封。   一万五千匈牙利福林……是什么概念?   听说欧洲这边买菜很贵诶。   “第三名,三井悠太。”   “第四名,杰拉里·弗拉德。”   “第五名,江一尘。”   “第六名,贝尔纳·托马斯。”   “按照分数,安妮丝顿是红队的队长,而闵初,”埃斯佩朗莎遥遥的望向那个抿着嘴唇的小男孩,扬起眉毛道:“你将是蓝队的队长。”   容玉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后座的闵初,心里更担心了些。   他的队伍里,几乎都是二十五岁以上的人,每一个都个性鲜明,而且争强好胜。   让他来管理这五个人,绝对会有人不服。   可是团队赛的核心,就是对所有人的分配和控制……   “关于豁免权,你有决定了吗?”卢老爷子看了一眼手中的题词板,提示道:“你可以在这三期节目里做出选择。”   “我已经想好了。”闵初扶着摇晃的扶手,稳稳道:“我要把他转给杰拉里。”   几个人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这步棋,可以说下的滴水不漏。   杰拉里本身壮的如同一头棕熊,面色凶煞的让人不敢得罪,实力又偏偏相当强劲。   如果处心积虑的陷害他被发现的话,搞不好会损失惨重。   但是这个人与闵初私交颇好,搞不好在之后的比赛里会帮扶二三。   简直是……   刚才还一脸微妙的打量着闵初的布丽安娜也愣了下,讷讷的收回了眼神。   “我们即将抵达的,是全欧洲最大,也最为美观的布达佩斯中央大市场。”埃斯佩朗莎望向车窗外,声音变得温和了些:“这是由埃菲尔铁塔的设计师设计的完美建筑,拥有一百余年的历史。”   “今晚,我们将为在此地举行的小型慈善晚宴准备晚餐,”卢老爷子抬手看了眼表:“一共五十名嘉宾,请注意,所有材料包括调味品都只能自行购买。”   “请注意,按照惯例,中央大市场将于五点整关门。”   大巴在这一刻略一前倾,终于停了下来,车门随之缓缓打开。   “现在是四点三十分整,”詹姆斯站了起来,扬起戏谑的笑容:“比赛开始。”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冲下车去,并不算大的车门前挤满了人,几乎谁都不肯让一让。   “拉斐尔!贝科!布莱尔!”闵初直接站在了座位上面,高声唤道:“蓝队的都过来领分工!”   在场的人都愣了下,三四个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回头往车厢后面走。   “我们要先确定菜谱,再分配每个人去买什么,以及钱的使用——”   容玉忽然意识到红队队长到现在都一声不吭,搞不好已经挤出巴士外面了。   她略有些焦急的趴在车窗上左右顾望,终于看见了车门外一脸茫然的安妮丝顿。   老天,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团队的领导啊。   红队的人磨磨蹭蹭下了车,自发的围在了这个女人的身边。   安妮丝顿明显没有过领导的经验,慌乱道:“我们,我们现在应该……”   “确定菜谱,”容玉言简意赅道:“主题是慈善晚宴。”   既然是晚宴,就不能用家常菜式的规格,摆盘和烹调都必须精心。   “是的,菜谱,菜谱……”安妮丝顿结结巴巴的重复道,她烦躁不安地揉着一头褐发,忽然扭头看向容玉:“要不你来当队长吧?我真的不会啊。”   杰拉里毫不留情冷笑了一声。   如果真的这么做,不光她一个人会因为玩忽职守而打低分,容玉也极有可能因为目不暇接,最后面临被淘汰的风险。   “你冷静一点。”容玉看了眼表:“先确定前菜。”   “沙拉还是例汤?”三井悠太一脸严肃道:“如果是奶油浓汤,一锅做砸了要全部重来。”   “沙拉,凯撒沙拉怎么样。”略有些陌生的法国男人接话道:“我很擅长这个。”   “那就,那就凯撒沙拉。”安妮丝顿茫然道:“也就需要……”   “黑橄榄、沙拉酱、柠檬汁……”容玉果断道:“这道菜的所有采购都交给贝尔纳,让他来负责。”   “然后是主菜,”杰拉里已经开始自动无视这个怯懦的女人,扭头看向容玉道:“就做牛肉吧,毕竟在匈牙利。”   “稠汁蔬菜炖牛肉(beefgoulash)。”容玉迅速的接话道:“我和你分头行动,你去挑牛肉,我负责把所有的调料买齐。”   “你估计需要分我一半的钱。”杰拉里反应极快:“五十个人,起码买二十五斤左右。”   边角料都要去掉,满打满算刚好。   还未等他们说完,大巴上骤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下一刻六个人鱼贯而出,直接冲向了大市场里!   来不及了!   “甜点就让我和三井负责,”江一尘拍了拍日本小哥的肩,果断道:“安妮丝顿,你是队长,全程帮忙查漏补缺,我们走吧?”   “我买什么?”安妮丝顿失魂落魄道:“那我来做什么?”   “香料和酒。万金油一般的存在。”江一尘原本步子都迈开了,扭头看向她,斩钉截铁道:“你把各种类型的香料都准备一份,分量看你自己,绝对不要急。”   没有任何口号和鼓舞士气的举动,六个人几乎没空再多说一句话,各自作鸟兽散。   -2-   这里的菜市场,同中国的迥然相反。   从前容玉同爸妈一起买菜的时候,都不敢穿新买的鞋子。   无论在上海还是北京,泥泞、吆喝、砍价声到处都是,还有乱糟糟的堆在一起的各种蔬菜,一切都市井而充满生活气息。   容玉跟着杰拉里匆匆冲进中央大市场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这里如教堂一般,宽阔明亮,而又不同寻常的整洁。   所有的商品都被码列整齐的摆在一起,就仿佛积木一样。   就连堆在一起的羽衣甘蓝,看起来也带着奇异的秩序感。   中欧式的建筑用交叠的砖块绘出繁复的花纹,高大的穹顶下,每一处商户都如同南瓜屋般,亮着温暖而静谧的橘黄色灯光。   “你去挑牛肉,”容玉匆匆翻出两张五千面值的紫色匈牙利福林,塞到了黑人的手里:“如果你搞定了,去蔬菜区找我,我可能提不动。”   实际上,两个人一旦分头,可能就再也没办法相遇了。   在杰拉里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容玉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个菜市场……简直比庙会还要大。   前后左右都望不到边际,而且商铺数量繁多到让人眼花。   所有人都在说口音厚重的匈牙利语,她虽然看得懂周遭招牌上的数字,但完全没有头绪。   之所以选择做匈牙利菜,就是担心本土的蔬菜不适合其他菜系。   无论是食材的甜度和含水量,还是调料本身的使用,她心里都没有底。   容玉如同无头苍蝇般左右张望,心里反复回忆着菜谱。   胡萝卜、青椒、土豆、大蒜……   但是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简直无法定义。   附近到处都是宝蓝色的店铺,金属和玻璃制品细小而繁杂,偏偏完全看不出来用途。   漂亮的景泰蓝瓷盘、装满不知名粉末的陶罐、一个个画着金色笑脸的泡菜……   好像全世界的小玩意儿都被塞进了这个市场里,关键是,她连字母都看不懂。   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找到一个中国人!   容玉眼睛一亮,眼见着远处出现了个黄皮肤的身影,三步并两步的窜了过去。   “你好?”   那个围着薄羊绒围巾的小姑娘愣了下,用略有些生疏的中文回道:“你好?”   果然是中国人!   “是这样的,我正在参加一个节目,要在菜市场关门前买到所有的东西,”几乎所有的话都涌到了嘴边,这让她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请问……您能帮我下吗?非常感谢!”   “没问题啊?”小姑娘眨了眨眼,摊手道:“我也就闲着逛逛而已。”   “麻烦您带我去蔬菜区,可以吗?”容玉感觉自己简直像捡到了游戏外挂一般,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实在是太幸运了。”   “叫我北北就好。”小姑娘扭头确定了下方向,果断挥爪子指向了东边:“这里。”   由于留学生的帮忙,一切似乎变得前所未有的简单。   所有的蔬菜都新鲜而水润,为了确定等下的做法,容玉在付钱之后还直接生啃了一小节胡萝卜。   又甜又润,太棒了。   北北在布达佩斯呆了三年,对这儿几乎是了如指掌,她仿佛自带小雷达一般,只用左右一瞥便能确定具体的位置。   “我打算做匈牙利特色的稠汁蔬菜炖牛肉,”容玉低头检查着手上大大小小的东西,不经意道:“这些应该够了吧。”   “beefgoulash?”北北愣了下:“可是你没有买辣椒粉啊?”   “什么?”容玉举起右手的一大包红辣椒粉:“这不是吗?”   “匈牙利菜最大的特色,就是小茴香籽和paprika的大量使用。”北北严肃的摇摇头:“你拿着的,只是单纯的红辣椒粉,但是paprika是多种辣椒混合而成的——我带你去买,来得及。”   两人在一溜儿的香料店里挑挑选选,远处的杰拉里拎着两大袋子的牛肉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怎么样!搞定了吗?她是谁?你们现在在干嘛?”   连珠炮弹般的询问简直让人耳朵发麻。   “她是留学生,在帮我找辣椒粉,”容玉任他帮自己接过颇沉的两袋土豆,解释道:“我这边基本都买全了。”   “这的牛肉真他妈的赞,”杰拉里嘟囔道:“我简直能生吞半斤。”   “你冷静一点……”   “容小姐,”北北扭过头来,手上托着一包红褐色的辣椒粉:“不要弄混了,把那袋错的扔了吧。”   “好的,谢谢,”容玉接过辣椒粉,麻利的付了钱。   “还有,这位大叔说,地道的稠汁炖牛肉需要放小面饺,”北北补充道:“鸡蛋面粉调成软面团,放裱花袋里边剪边下锅。”   面饺?什么东西?   容玉愣了下,还是飞快应了一声:“我们去买。”   哪怕她对细节不了解,江一尘肯定也了解大半。   她相信他。   埃斯佩朗莎坐在小轿车上,漫不经心地抿了口柠檬茶:“你觉得,他们能把东西买全么?”   “总有倒霉蛋会忘了些东西,”詹姆斯观察着空旷的集合点,一本正经道:“安心看戏就醒了。”   远处出现了两个人影,都或拎或抱着几大袋的东西,颇有种满载而归的架势。   “是杰拉里和容玉。”克拉尔眼尖的分辨了出来:“他们两还真快啊。”   “你说他们两个……像不像美女与野兽?”詹姆斯摸着下巴道:“我总觉得,杰拉里可以生吞活剥我们在场的任何人……”   这身高,简直快两米了吧。   容玉帮着黑人把东西一样一样的在整理箱里放好,低头清点了半晌,坚定的点点头道:“齐了。”   “可特么的齐了?”杰拉里冷着脸道:“老子胳膊都快被这小破袋子勒成意大利香肠了。”   “还有六分钟,我们过去帮他们吧。”容玉抬头看向他,不着痕迹的调整了下小高跟鞋。   她当时还在葡萄藤下荡着秋千,全身都穿着休闲的便装,谁想到节目组会这么坑人……   刚才全程踩着五厘米小高跟在市场里到处乱窜,现在脚侧已经开始火辣辣的疼了。   “你不舒服?”杰拉里眼尖的发现她哪里有点不对劲。   “我刚才就觉得你脚是不是崴了。”   “不是……现在……”容玉试图辩解道:“还有六分钟!”   “你,呆在这,哪都不要去,懂吗?”   话音未落,他随手抄起所有的零钱,嗖地就又蹿进了市场之中。   江一尘回来的时候,表情并不轻松。   蛋糕这种东西,看起来虽然轻巧,但配料之繁多还是相当麻烦。   奶油、鸡蛋、面粉、巧克力酱、核桃……   他全程都没有和三井悠太分开,两个人把做蛋糕的基本原料按照五十人份配齐之后,手间就已经塞满了。   为了节省时间,他们把东西寄存在门口,又折返回去,第二趟配齐全部的细碎配料。   节目组给每个队伍发了四个足够大的整理箱,虽说现在还有三四个人没有回来,但箱子已经被装满了大半。   “来,告诉我,你们都买了什么。”江一尘动作麻利地蹲下来,掏出笔和便签条记录道:“现在就分类整理好,等会不要慌乱到什么都找不到。”   “便签条?”容玉愣了下:“市场里还有卖这个的?”   “节目组又没说不让买蔬菜之外的东西。”江一尘匆匆写好两个便签贴了上去,指挥道:“把肉和蛋奶分开,所有香料和调料单独放一个箱子,现在就做。”   四五个人默契的蹲成了一圈,一边整理大致的摆放,一边梳理确定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蛋糕的配料清点到一半的时候,贝尔纳也提着做沙拉的东西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现在只剩安妮丝顿一个人了。   “糟糕,”三井悠太的脸突然变得惨白:“我们忘了买蜂蜜和白酒了。”   “不要紧。”江一尘头都不抬的在便签上记录着:“杏仁,一斤。”   “我找不到黑胡椒粒,”贝尔纳尴尬道:“还有辣酱油……我比划了半天,他们就是搞不懂。”   “法国佬他妈的还不能跟匈牙利人讲清楚吗?”杰拉尔颇有些不爽的瞪了他一眼:“你们搞什么?”   “安静,不要急。”江一尘低头又飞快地记了两笔,突然抬头看向容玉:“你们的月桂叶买了吗?”   “月桂……叶?”容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做炖牛肉还要放月桂叶吗?西红柿那么强烈的香气总能把什么味道都盖掉的吧?   杰拉尔刚才还嚣张又嘚瑟,见她半天没说话,脸色跟着一变:“你不会没买吧。”   “实际上……匈牙利的菜谱我就看过两遍……”容玉艰难道:“抱歉……”   “各位选手,大巴将在五分钟后开动,请准备把整理箱搬过来。”   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安妮丝顿终于气喘吁吁的抱着一堆东西冲了过来。   “她需要买什么来着?”三井悠太见她的脸都被牛皮纸袋挡住了,颇有些茫然的问道:“前菜、主菜、甜点……我们不都分完了吗?”   江一尘抬头看向她,起身接过了大半的袋子:“都买了什么?”   “酒类,买了琴酒、红酒、白酒、橙酒各两瓶,”安妮丝顿差点跌坐在地上,急促道:“香料买了月桂叶、小茴香籽、辣椒粉、罗勒叶、百香果、肉豆蔻……”   “不错,”江一尘扭过头去,看向懵住的众人,露出淡淡的笑容:“这样便全了。”   -3-   与个人赛不同的是,团队赛更还原了后厨本身的运作状态。   在小清新的眼中,烹饪是在宁静的下午,听着歌,煮着汤,再来张美美的摆拍。   但在厨子的眼中,做饭如同上战场。   从宾客入场的那一分钟起,时间就跟催命的利剑一般扎着他们屁股,呛人的油烟同灼人的温度都成了必须要忍受的煎熬,哪怕自己已经被烟熏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摆盘也要足够精致和完美。   肉的温度,蔬菜的熟度,还有各种细微的调味……   狼狈又急促,几乎每一分钟都要提起十二分的干劲来。   更要命的是,今天的比赛里,所有的队员可以说都是第一次合作。   他们既不熟悉彼此的节奏,也不存在所谓的信任。   宽敞明净的厨房被绸带一分为二,四个箱子一左一右列在两侧,所有人都换上了纯白的厨师服。   “各位,准备好了吗?”   从楼上下来的四位评委,难得的全部换上了同样的厨师服。   克拉尔和埃斯佩朗莎都把长发挽起放在帽中,神情严肃而干练。   “四十分钟以后,晚宴嘉宾都将就位落座,我们将作为主厨全程监督,并辅助你们的工作。”   “请注意,这是正式的晚宴餐饮准备,”卢老爷子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不希望看到低级错误。”   “准备——”   “所有人,过来!”闵初站在原地,任由一群大高个把自己围了起来:“四个人过来准备前菜,两个人先去把小羊排腌制放在那,再过来帮忙。”   安妮丝顿慌乱的看了眼对面被挡住身影的小个子,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来处理沙拉吧。”   “牛肉很难入味,要先用改刀再用香料腌好。”容玉瞥了眼分量,稳稳道:“江一尘,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提前准备牛肉。”   “好,”江一尘迅速道:“胡萝卜和洋葱我们等会帮你洗干净,做沙拉的时候会送过来。”   肯定要用上高压锅。容玉从刀架中随手挑了把趁手的厨刀,出于职业习惯的看了眼牌子。   日本出口的腾次郎刀。   锋利到切肉如同切豆腐一样,稍微不注意都可以断指。   她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将厚重的牛肉抬到了案板上。   杰拉里是个识货的主,挑的全是上好的腱子肉。   每一条都被半透明的薄薄肉膜包裹着,用指腹往下探按,可以感觉到隐约的筋,硬度也恰如其分。   这样的牛肉不仅纹路均匀,切起来相当趁手,改刀后也相当容易入味。   “你特么的是在爱抚它吗?!”杰拉里瞪了她一眼:“是不是还要再亲个嘴?”   容玉淡定的用手抚平表层的起伏,右手手腕略微抬高,紧接着便开始下刀!   锋利的刀刃分离肉块再摩擦砧板的声音,如同丝弦在耳侧刮滑。   她运刀并非剁肉式的急促,但频率高且落腕稳,长条的牛肉在她的手中宛如任人揉捏的肉泥,纵横几刀下去,便悉数分离成相当均匀的方块。   虽然说要准备五十人份的主菜,但解决二十五斤的牛肉对她而言,还真不是个力气活。   精准的刀功,从来都是靠巧劲。从纹理处入锋,顺着肉的纹路用力,容玉处理起这个来简直得心应手,还有闲工夫瞥眼其他人的情况。   眼见着不到五分钟,一大盆的牛肉块已经摞成了小山,江一尘抱着一托盘的吐司凑近来,瞅了眼进度问道:“快搞定了?”   “说吧,还要切什么。”容玉默契的接话道:“一分钟。”   “你听清楚了。”江一尘顿了顿,清晰而流畅的开口道:“吐司面包切丁,莴苣切成一寸方形,黑橄榄对切,紫生菜切细丝,蒜头切末。”   “蒜头切末?”容玉瞥了他一眼:“自己找料理机去。”   “也行,东西我放这儿了。”   闵初正专心削着萝卜皮,突然听见洛佩兹低声爆了句粗口。   他顺着洛佩兹的视线望过去,也跟着愣了下。   容玉的身边,堆了五大托盘的各种食材,而她的手速,已经快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料理机和粉碎机只能帮忙把东西碾碎成齑粉或者糊糊,但容玉的一双手,可以在分秒之中把成捆的莴苣切成饼干般整齐的方片——简直比机器还要好用。   就凭她一个人,整个团队的进度瞬间被提高到极致,其他五个人都不用操心食材的处理问题,洗涮只安排了一个人,其他人已经开始调配沙拉了!   “不要慌,”闵初沉着道:“小羊排比牛肉更好烹制,你们专心一点。”   作为蓝队的队长,在最初他召集所有人的时候,好几个人的眼神都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不信任。   但闵初最大的优点,就是脑子清楚。   无论是工作的分配、人员的调换,还是整体流程的具体演练和安排,都完美的如同天生的领导者。   倘若安妮丝顿多添点乱子,他们简直是胜券在握。   “培根烤好了吗?”三井低头尝了下酱汁,不确定道:“我觉得还应该加点柠檬汁。”   “已经出炉了,正在撕。”贝尔纳慌张道:“我感觉面包干好像有点不够。”   “够得,还有十五分钟,准备拌好了装盘,”江一尘匆匆的唤道:“安妮丝顿,你先把五十个盘子码好。”   容玉这边连主菜要准备的洋葱都切完了,她帮忙着把数目繁多的香料分三类放好,扭头看向安妮丝顿:“还有哪里需要帮忙?”   “我我我,我不知道,”安妮丝顿支支吾吾道:“拌沙拉?”   队长啊队长……她心里叹了口气,扭头去找江一尘。   “容玉,你在做什么?”卢老突然唤住了她:“你现在负责哪个岗位?”   “切配,但是已经全部做完了。”容玉反应极快:“我在看哪里可以帮忙。”   “帮忙?”卢老愣了下,看向两手空空的安妮丝顿:“你又在干嘛?”   “我……我刚摆完盘子,”安妮丝顿搓着双手,低着头道:“对不起对不起……”   “也就是说,现在六个人的团队里,有两个人现在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卢老往前一步,看着安妮斯顿严肃道:“你们的团队,现在都是看情况自己做事,没有任何统筹和管理的吗?”   “安妮!我们需要你过来帮忙调汁!”江一尘远远抬头解场道:“第一盆可以装盘了,容玉!”   两个人匆匆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冲了过去。   五十个白瓷盘列作一长条,容玉在一旁快速的分着沙拉,安妮丝顿在另一侧一勺勺的浇上调配好的酱汁。   之所以选择做凯撒沙拉,就是因为它不仅丰富,而且容错率高。   要烤制的只有培根和面包片,两者都只用耗费一点点的时间。   酱汁虽然组成物繁多,但老手基本都会记得很清楚。   容玉正低头专心把拌好的沙拉分进每一个盘子里,突然间背后被重重的撞了一下,她的力量都绷在单臂抱着的厚重餐盆上,在这力道的冲击之下,瞬间猝不及防的前倾过去。   靠!   她第一时间用右手撑住餐桌,但左手由于抱不住餐盆,直接把剩下的沙拉倾数甩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所有的菜叶和面包片都飞溅开来,如炮弹般四向喷发!   几个盘子应声滑落到地上,登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杰拉里吼道:“那个盘子要倒了!!!扶一下!!!”   上来就玩这么阴的?   容玉两手抱回那个沙拉盆,第一时间扭头看过去。   江一尘、三井和贝尔纳都站在她的身侧,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不同的东西。   是谁?!   “冷静,我先把刚拌好的这一盆分匀,”江一尘接过她手中空空如也的沙拉盆,低声道:“你体力不够,先把地上的收拾下。”   每个人都神色复杂。   刚才的拖油瓶还是如同无头苍蝇般的安妮丝顿,现在变成了她。   就因为容玉的不小心,整整十盘凯撒沙拉都要重来。   容玉低头扫着地,心里转的飞快。   到底是谁?   现在就忍不住出手了吗?   “最后八分钟!”埃斯佩朗莎高声提示道:“注意,所有前菜应该在晚宴开始的第一时间同时送出去——”   好在原本备料就准备了多余的分量,现在也只是多花点时间重新按照比例拌好。   五十盘凯撒沙拉排列整齐的放在前台的出菜口,詹姆斯匆匆的用银勺尝了口味道:“可以,准备上菜。”   重头戏要开始了。   主菜,稠汁炖牛肉。五十盘,要同样的装盘、同样的火候。   然后再同时送出去。   容玉收拾完满地的碎瓷片之后,匆匆的洗手过去帮杰拉尔处理牛肉。   虽然有高压锅在,但每块牛肉都要在平底锅煎的表面微黄后再回锅同洋葱炒香。   江一尘借着取红酒的机会走到她的身侧,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多加小心。”   “你恐怕已经被谁盯上了。” 第24章 分子料理酒#1   如果不是江一尘在最开始就要求结盟,容玉绝对会第一个就怀疑他。   因为刚才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刚好向自己走过来,距离也是最近的那一个。   表面上再温文尔雅,平日里再怎么友好同处,谁也不会知道对方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眼前是一溜煎锅一溜高压锅,呲呲的火焰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在高声沟通进度。   所有的念头在她的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无声的消失。   不同于平日餐厅的运营,正常情况下,一个后厨要分好几个功能区,同时处理前菜、主菜、甜点三大类的要求,但在开设晚宴的前提要求下,三大类要分三批,五十碟一模一样的成品应当在同一时间送出去。   这也就意味着,现在的六个人,都如同流水线的工人般在马不停蹄的准备着这一道肉菜。   容玉和杰拉里负责肉块的煎炒以及回锅爆香,安妮丝顿和贝尔纳负责把半成品放进锅里炖煮和调味,三井悠太去煮意大利面,为牛肉汤加上适量的淀粉类配菜,江一尘负责最终的装配和确认工作。   哪怕吸油烟机和空调的功率再高,一切都还原了后厨的原始生态——   嘈杂·纷乱·目不暇接。   闵初站在略高的料理台边,不着痕迹地咬着牙。   他虽然有意保留体力,但根本禁不住这么折腾。   蓝队的菜单是,鳕鱼土豆泥、托卡伊柳橙煎鹅肝、匈牙利煎饼卷。   每一样都足够精致,可以说是星级水平,相对应的,是它们都足够费时费力。   托卡伊作为匈牙利的名酒,直接被洛佩兹大叔买了两瓶回来,虽然说经费有限,而且全砸在价格迷之昂贵的鳕鱼身上,但在其他国家颇为奢侈的鹅肝,在这儿几乎是白菜价。   “匈牙利并不临海,鱼类都是冷藏空运过来的,”拉斐尔低头利索的切配着柳橙,沟通道:“鹅肝都切完了么?准备一起下锅。”   再廉价的鹅肝,也要如同对待名媛般小心伺候着。   从准备前菜的那一刻开始,拉斐尔和奥利维拉就一起改刀好了鹅肝,涂抹酱料作大致的腌制。   虽说煎制的时间很短,但酱汁的组成复杂而容易出差错。   托卡伊酒、苹果醋、肉桂粉,还有那一小撮至关重要的白胡椒与盐。   闵初声音越来越小,沉默地低头切着细嫩的鹅肝,每一下都控制着手腕的力度。   正因为它丰腴而饱满,所以含水量高而更要细致。   长期的精神高度集中让闵初有些眩晕,但这个时候无论找谁帮忙,都等同于承认自己弱者的地位。   “尝一口。”   什么?   他扬起头,看见拉斐尔随手放了柄高脚杯在自己的身边,里面盛着不到半杯的白葡萄酒。   “液体黄金,匈牙利独产的托卡伊酒。”拉斐尔低头继续着手头的工作,淡淡道:“你应该记住它的味道。”   闵初愣了下,还是腾出一只手,试探着喝了一口。   好……好甜。   入口的甜润带着苹果的淡淡香气,在咽下的那一瞬间,又能尝到熏坚果和蜂蜜的甜香味。   这种酒,不同于法国干红的妩媚深沉,更像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将所有的美好都尽情的绽放出来。   轻盈明润,难怪适合搭配口感厚重的鹅肝。   小家伙又抿了一口,眼睛都亮了。   他之所以疲惫,是因为刚才出了太多的汗,全程下来滴水未进,体力跟不上了。   现在半杯甜酒下肚,整个人登时精神起来。   拉斐尔侧眸瞥了眼他泛着光的眸子,轻笑了一声,随手将切配整齐的柳橙淋水装好,转身去帮其他人。   “最后五分钟!”克拉尔一改平日里温婉的模样,风风火火的拍手道:“注意时间!第一批次的装盘都就位了没有?!”   “就位了!”杰拉里应声道:“马上!”   江一尘将摆盘好的成品端到她的面前,观察着她的反应。   “牛肉炖的不错,软烂适中,很有嚼劲。”克拉尔敲了敲桌子,果断道:“侍应生!传菜!”   排成长队的侍应生等在出菜口前,二十盘炖牛肉随之出锅。   完美。   江一尘看着相当有秩序的厨房,心里松了口气。   国内比赛的时候,每一次的团队赛都会出各种乱子。   不是切配跟不上,就是主菜和配料没办法同时出锅。   好在容玉和杰拉里简直是万金油般的存在……去干什么活儿都能把局面控制住。   “准备甜品!”他扭过头,吩咐三井悠太道:“蛋糕坯快烤熟了吗?”   “马上,我已经开始搅拌奶油了,”日本小哥忙得头都抬不起来,仓促的日式英语颇有些吐字不清:“核桃酱还没有调味,过来帮我!”   容玉反应颇快的跟了过去,站在他的身边处理那一篮子的核桃。   “安妮丝顿,帮我们把戚风蛋糕坯切两个分层,”杰拉里给樱桃蘸着糖霜,扭头看向手忙脚乱的那个英国女人:“安妮?!过来!!”   “还,还有五盘牛肉没有摆好装盘……”安妮丝顿怯生生的抬头道:“等一下……”   “交给我,”江一尘简短道:“你过去。”   贝尔纳叹了口气,安抚道:“这不都很流畅吗。都别急好吗?”   话音未落,克拉尔冷着脸走了回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   牛肉出问题了?   容玉颇有种不好的预感,直接放下手中的活快步跟了过去。   “来,你们自己尝一口。”克拉尔冷笑道:“这就是冠军的水平?”   容玉还未咀嚼,便意识到情况不对。   这锅牛肉,没有放番茄。   匈牙利牛肉的精髓,就在于什锦辣椒粉同番茄汁烩出的味道。   但是这一整锅的牛肉,都没有被番茄汁调和,所以只有辛辣和咸麻的口味。   她扭头看向负责炖锅的贝尔纳和安妮丝顿,目光骤然一紧。   搞不好所有人都要被连坐。   “没有放番茄?搞什么?!”杰拉里在尝出味道的那一瞬间直接摔了勺子,冲着安妮丝顿吼道:“这么点小事交给你都做不好吗?”   “不是我!”安妮丝顿一反常态的站直了,忍着泪意:“我每一锅都再三检查过了!”   “这个时候狡辩没有任何意义,”贝尔纳叹了口气,冷静道:“一锅至少装了五盘,意大利面和牛肉都要重来。”   如果把宾客们撤下的牛肉回锅,不仅手段低劣,也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牛肉越炖越烂,番茄又要一段时间入味,现在只能重新做一锅。   “操!”   “最多给你们十五分钟弥补,”克拉尔凉飕飕的盯着他们,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如果时间到了还没有装盘的话,你们这组可以直接进对抗赛了。”   “麻痹的愣着干什么?”杰拉里吼道:“切牛肉去!”   在交谈的途中,江一尘始终都没有凑过去,一个人把五个蛋糕坯从烤箱中端出来,依次切好分层,又把核桃酱拌着蜂蜜调匀。   “三井,蛋糕分层和酱料都搞定了,最后几步交给你,”他匆忙的边洗手边叮嘱道:“一定要记得,表层还要洒一层榛子粉。”   然而时间,根本就不够。   一锅牛肉做完的功夫,蓝队已经把所有甜煎饼卷全部装盘出炉,陆陆续续送呈给每一个宾客。   而红队的所有餐品虽说都终于端了上去,但赶工的痕迹还是非常明显。   三井一个人在前十五分钟搞定了两个蛋糕,但后面的三个是被好几个人七手八脚拼凑着一起做出来的,只需要扫一眼都可以感觉到厨师的凌乱。   用餐完毕后,宾客递交的票数被整理和统计。   容玉不用观察都能知道结果。   就算这一锅牛肉炖的再好,但出错就等于输。   这不是国内的筛选赛,双边都是实力深厚的老选手,每一个人都是冠军出身。   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红队,二十一票。”   “蓝队,二十九票。”   卢老爷子挑挑眉,露出颇为遗憾的神情:“看来红队当中的某一位,今晚要离开了。”   还未等红队的人摇头叹息,蓝队骤然爆发出高声的欢呼,紧接着闵初被所有人抬举着抱了起来,高高抛到天上——   “bravoooooo!!!!!!!”   容玉看着他在半空中爪子小腿乱蹬的样子,噗嗤笑了出来。   哎,这小鬼果然到哪儿都是团宠。   -2-   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半了。   然而给他们的暂停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吃饭三十分钟,休息三十分钟。   然后转移到录制厅内,继续第二场的比赛。   虽说这是个美食节目,但明显没有一个厨师还有余力为自己再开一次灶,一众人直接去了附近订好的酒店里,各自心不在焉的吃了顿自助餐。   每个人在坐下来休息的那一刻,才纷纷意识到自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   奔跑着买菜备料,全程沟通配合,从前菜到甜点,几乎没有一秒钟的休息。   两条腿站了接近三个小时,现在又酸又麻,整个人只想瘫在床上,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节目组在明天明明有时间的情况下,急着今晚录出淘汰结果,而不是等大家休息好了,第二天继续录制,真的算是恶意满满。   他们要的,就是在选手疲惫的状态下再度厮杀的节目效果。   容玉简直想用眼神解剖掉那个大口啃骨头的狗比导演。   对抗赛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但自己绝对逃不掉。   如果是国内的套路,那就是队内讨论推出两个人,再由他们互掐,输的那个走人。   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出力最多的人里,绝对有她。   但拖后腿的人里,也绝对有她。   当时自己被撞的时候,安妮站在对面,杰拉里在远处热油锅,有嫌疑的只有三井和贝尔纳。   而负责炖锅的两个人里,同样也有贝尔纳。   难道说……   容玉愣了下,生蚝开了一半搁在手心里,一股凉意从背后涌了上来。   这一切都是贝尔纳在搞鬼?   他故意在自己的那锅牛肉里‘忘记’放西红柿,然后嫁祸给了安妮丝顿?   安妮虽说确实没有领导能力,沟通起来也经常语无伦次,明显没有在后厨待过的经验。   但是从烹饪的天赋、敏感的味觉,还有今天的表现来看……   她经验很少,但一直很努力。   哪怕胆怯,也会结结巴巴的沟通上菜的时间,   被冤枉的时候,也能稳住为自己辩解。   大概是出于直觉,她总觉得,今晚红队乱成这样,是某个人蓄意而为之。   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贝尔纳。   今晚风险最大的人,就是自己和安妮丝顿。   哪个出局对他而言,都是相当划算的事情。   容玉用指尖敲了敲生蚝粗糙的壳,低头用餐刀继续破开闭合的壳子,将那生润的牡蛎一饮而下。   这家酒店的食材还算新鲜。   “累么。”拉斐尔拉开她身侧的座位,托着一盘水果坐了下来。   “还好,等会儿估计还要再比一次。”她叹了口气,接过他递过来的圣女果,用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突然道:“闵初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算顺利,”拉斐尔低头剥着芒果皮,笨拙的擦了擦指尖上金黄的汁液。   杂志和网络上一脸精明能干的男人,在她面前怎么像个小孩子。   容玉见他磨蹭半天,颇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接过那芒果,用餐刀柄敲了敲桌子。   并不算锋利的刀面从中间切开,直接往下划到尽头。   整个芒果如同熟鸡蛋般被竖着一分为二,她指尖一旋调转了角度,贴着核把另一侧的果肉也削了下来。   拉斐尔托着下巴看着她,眼神还有些迷糊。   “芒果皮不需要撕……”她又轻轻叹了口气,用餐刀在平滑的果肉上划了两个十字。   指节在背面轻巧一顶,所有的果肉随着凸起一齐绽放,张口就可以尽数咬下。   “啊……这样吗。”拉斐尔眼睛一亮,笑眯眯的接过去啃了一口:“还有一半送你啦。”   容玉单手捧着剖好的另一半芒果,哭笑不得的也咬了一口。   好甜。   由于胜负已定,蓝队只需要在观战厅里看戏,红队的人还要大晚上的录节目。   四位评委倒是都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颇有些让人牙痒痒。   杰拉里虽然本来长得就黑,现在脸色乌压压的,明显一副‘本大爷超不爽’的表情。   “今晚的对抗赛,将淘汰一个人,”卢老爷子在说完开场辞后,气定神闲的看向他们:“但为了表示敬意,今天将有三位评委下场,作为你们对抗的对象。”   什么?!   不会吧?!   观战厅里当即就沸腾起来。   他们所有人都见识过埃斯佩朗莎生拆螃蟹的恐怖之处,谁还敢跟评委较劲啊……   “你们将分为三组,自由选择三个评委进行对抗,”克拉尔笑着眨眨眼睛,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对应评委将为你们打分,得分最低的那位,恐怕要出局了。”   “但如果,你们当中有谁能够超越评委的话,”詹姆斯接道:“将会获得一个……足够惊喜的神秘奖励。”   “请在一分钟内确定你们的对抗对象。”卢老爷子看了眼表,悠悠道:“开始吧。”   容玉左右看了一眼,颇有些茫然。   真的完全不按旧套路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可以选择一个对手,两个人同时跟另一个评委进行pk?   她绝对不选江一尘。   跟这货比,搞不好今晚就可以回上海了。   还有谁可以选?   杰拉里?反正他有一次豁免权。   贝尔纳?这个人已经在自己的怀疑名单里,绝非善类。   容玉揉了揉太阳穴,两步走到黑人面前:“你有对手了吗?”   “你怎么也想和我比?”杰拉里撇了撇嘴:“我已经和江一尘组队了。”   江一尘笑着晃了晃手,示意她赶紧去找其他人。   可恶。   她猛地扭头,看见了还在审视所有人的贝尔纳。   就是你了。   “托马斯先生,”容玉快步走了过去,平视向这个高大的法国男人:“你愿意做我的对手吗?”   对方沉默了两秒,缓缓开了口。   “可以,如果由我来选择评委的话。”   怎么?怕我选卢老爷子,做自己擅长的中国菜?   容玉扬起淡定的笑容,稳稳道:“好。”   “哦?”贝尔纳在听到答案的一瞬间,直接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克拉尔:“——梅西耶小姐,请问我们可以挑战您吗?”   克拉尔杏眼一眯,露出危险的笑意:“好·呀。”   时间一到,六个人分成三列,各自站在对应的评委面前。   容玉侧身瞥了一眼,颇有些吃惊。   詹姆斯去了江一尘那组,卢老爷子去了安妮丝顿那一组。   只有埃斯佩朗莎一个人,如同冰雪女王般立在高台上,继续履行主持人的职责。   “既然都已经分组清晰了,那么请随你们的评委去各自的比赛室吧。”埃斯佩朗莎跟导演确认了下眼神,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祝你们好运。”   比赛室?不在大厅里对决吗?   贝尔纳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他原以为选择同样法国出身的克拉尔,会给自己增加极大的优势。   论地道的法餐,这个中国小姑娘是赢不了自己的。   但是……为什么要去别的房间?   布达佩斯的录制楼只有四层,三个人在摄影跟随的情况下才走了三分钟,便抵达了新的比赛室。   “你们可能以为,今晚会来一道法餐,”克拉尔漫不经心地活动着手指,反差于娇小身材的强大气场开始绽露:“焗蜗牛?烤鹅肝?”   她抬眸看向他们两人,露出如同往常一般甜美的笑容。   “我给出的考题是——分子料理。”   话音未落,房间里所有的高光灯亮起,露出如同化学实验室般的场景。   “阿佩罗薄膜凝胶鸡尾酒。”   贝尔纳看着娇小玲珑的克拉尔,一脸五雷轰顶的感觉。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什么叫心机太重反伤自己!!   他只接触过传统法餐料理,以及各种古典西餐流派,对她说的东西完全一无所知!   容玉发现这个地方没有提词板,只能讷讷的举手问道:“……pardon?”   刚才克拉尔如同报菜名一般说了一大串的东西,她完全一个词都没跟上。   所以说过六级还是非常重要的……   “aperol,rosemary,honey,scotchpaperandgelcocktail.”克拉尔踩着小高跟走上展示台,任由为了节目效果所放出的干冰烟雾环绕自己。   她抬手拎起银盖,露出盘子上的东西。   一片薄如蝉翼的蛛网纹薄膜上,静静躺着一小块玫瑰橙的布丁。   “您是说,这个薄膜……才是本体?”   “分子料理,更确切的说,是分子美食学。”克拉尔薄唇一抿,颔首道:“用科技的手段来突出和调和食材,用来展现截然不同的美食魅力。”   道理她都懂……但是……   容玉盯着那半透明的一层薄膜,有种被洗刷认知的感觉。   在她的概念里,烹饪总归是要做菜的。   甜点也好、主食也好,分量哪怕小成鸟食,她尝一口都有信心还原大半。   但是这片薄膜,是用来干什么的??   “看好了。”克拉尔瞥了眼一脸惊恐的贝尔纳,低头取出小巧的喷瓶,以及一沓如同糯米纸般轻薄的可食用薄膜。   “调酒。”   阿佩罗,酒精度最低的烈酒,配上琴酒和杜松子,再加一点柠檬汁。   “喷洒。”   一层方块状的薄膜上,被喷头撒上细密的酒液。   紧接着又一层附上,新的酒液再度喷匀。   克拉尔的动作轻巧又小心,仿佛在为小人国烹饪一般,连指尖调整方向的力度也极其轻微。   五六层薄膜摞在一起,直接送入脱水机中。   随着一声轻响,方才还无色透明的薄膜锁住了酒液的所有颜色,绽露出绚丽的玫红。   “阿佩罗方块。”   她如同做布丁一般把酒液倒入器皿中,加入明胶后用温度定型,厨刀纵横两下,便露出糖果般的酒液方块。   “限时十分钟,至少还原两份这样的作品。”克拉尔擦净了指尖,抬眸看向容玉和贝尔纳:“如果你们当中,有人能同时超过我的速度和完成质量,我将赠与一个足够丰厚的神秘奖励。”   容玉沉默了一刻,开口道:“我可以尝一下吗?”   可食用薄膜这种东西,就像糯米纸一般。   她并不关心这其中复杂的技艺,只想搞清楚一件事情。   像这样大费周章弄出来的分子料理,到底有什么意义?   “随意。”克拉尔微笑道:“托马斯先生,您也可以试试。”   容玉小心的用叉子拾起薄如蝉翼的薄片,轻轻的送到口中。   鸡尾酒的浓烈味道,如同烟花般在舌尖瞬间绽放开来。   明明什么都没有咽下,也没有一滴液体。   但杜松子的低郁味道,阿佩罗的微甜香气,还有柠檬汁的清新,太多的味道同时席卷而来,几乎冲撞的人头脑发懵。   怎么会——怎么会——   她愣在原地,下意识地做了个下咽的动作。   薄膜早已在舌尖化开,只留柠檬的淡淡味道。   等等。   容玉眼中骤然滑过一丝清明。   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25章 分子料理酒#2   手机贴膜这种东西,也算非常有中国特色了。   虽然老外们也多多少少有类似的经验,但国外大部分人都用着一年一换的合约机,加上人力成本的高昂,贴膜这种如同开个光般的仪式,倒真没有国内普及。   在最后准备的一分钟里,容玉凝望着那长方形的纤长薄膜,深深吸了口气。   “——开始!”   她拿起波士顿摇酒壶,动作麻利的把三四样酒按配比倒进去,迅速摇匀后倒入袖珍的喷壶里,随手放在一边。   这道菜,不,这个料理的精髓,在与一层层酒液的叠加,以及轻薄口感与馥郁味道的反差感。   每一层喷了多少,撒匀了没有,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今天一定要超过克拉尔。   容玉低下头,用镊子夹起半透明的可食用薄膜,毫不犹豫的放一层喷一层,如同搭积木一般。   这道考题看似困难,虽然说形状是还算好对准的长方形,但东西太小、材料太轻,酒液还会从中润滑,一不留神就会错开。   ——既然会错开,那干脆不要管他就好了。   一时间,整个录制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秒针在尽忠职守的倒计时。   跟拍导演站在旁边,看的颇有些冷汗直流。   这姑娘……怎么今天这么粗暴???   克拉尔和贝尔纳都如同工匠一般,精神高度集中的一层层摞着酒液,而且每一层都对的严丝合缝。   可是她的作品,基本上能贴在一起便直接开始喷下一层。   按照克拉尔的要求,五到六层一摞,然后再用机器脱水。   容玉速度极快,仿佛像个天桥边贴膜十级的小老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克拉尔第二个摞完的时候,她的第一批已经脱水完毕,整整十个。   法国小美人原本心态淡定,结果不经意间瞥了她一眼,愣了半天。   ……怎么会?   容玉已经完全无视掉周围所有的一切,眼睛里只有那一沓薄膜和小喷壶。   限时十分钟,她要花至少六分钟做出尽可能多的薄膜。   贝尔纳满脑子都是难以重叠的长方形,偏偏手在这种紧张的状态下还会下意识发抖,他不停地抬头看着时间,心里不知道爆了多少句粗口。   还有四分钟。   容玉在确认时间到的一瞬间直接把镊子一扔,扭头就开始做琼脂块。   这种酒液方块的做法很简单,和布丁慕斯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在溶液里加点东西,然后改变温度,让它快点定型。   可是……可是……   跟拍导演看着她小旋风般的速度,颇有些急得慌。   容大妹子啊,你这做的都是什么啊?!   没一个薄膜是严丝合缝的,每一个的棱边都不平整,有的明显能看出来是好几个长方块摞在一起,四五个棱都露在外面了!   最后三分钟。   容玉再度深呼吸,然后操起了餐刀。   只要有刀,就一切都好说。   酒液琼脂块?   一手轻扶,另一只手如同剁肉般五刀下去,再横向一切,完美的麻将块。   脱水完毕的薄膜?   她勾唇一笑,指尖轻点,刀锋紧接着亮了出来。   如果是寻常厨师,这时候都得乖乖听话,该怎么贴就怎么贴。   把所有的薄膜都切割成一模一样的长方块,需要对距离的极度敏感,以及过人的眼力。   不然单凭尺寸这一项,克拉尔都足够对她发难。   但,她是容玉啊。   麻烦如此,也只用如同切割巧克力般,便可以轻松解决问题了了。   五层也好,六层也好,层数的存在是为了吸收更多鸡尾酒的味道。   无论在开始时叠多少层,这料理只要在脱水机中一过,便瞬间扁平又细薄。   贴的不重合又怎样?两刀下去,都给我规整起来!   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克拉尔已经放弃了跟上她的数量,摊手道:“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一模一样的还原,她作为这道菜的创造者,十分钟内做了五份。   贝尔纳第一次接触,做了三份,而且并没有贴合好。   他听到最后五秒的倒计时声,手忙脚乱的把琼脂块和薄膜摆盘好,抬头看向容玉,以及容玉身边的两溜盘子。   法国男人揉了揉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个小姑娘,做了二十盘???   这他妈的怎么可能?!   她难道是千手观音吗!!!   “确实……我在设计这道菜的时候,只关注了丰富层次的叠加,但并没有想到刀工的辅助。”克拉尔看着如同工厂批量生产般的二十个盘子,无奈笑道:“你打破常规来思考问题,非常优秀。”   容玉抿唇一笑,接受了她的夸奖。   “满分依旧是十分,”克拉尔检查完贝尔纳的作品之后,露出遗憾的表情:“容玉,十分,托马斯先生……七分。”   在回到录制大厅的时候,贝尔纳全程黑着脸。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想办法把这个中国姑娘先推出去,谁料到同为法国人,这克拉尔不仅不出些他能驾驭的题目,还别出心裁的搞什么分子料理!   大厅的屏幕上已经把所有人的排名都列了出来,最后一名的头像被红圈标记,相当的醒目。   容玉抬头瞅了一眼,颇有些惊讶。   杰拉里和江一尘,都是九分。   也不知道老爷子出了什么题。   安妮丝顿八分,三井九分。   最后一名……   她扭头看向面色阴沉的贝尔纳,努力把笑意收了起来。   虽然还没有机会验证是否是他搞的鬼,但可疑人物出局,心里也能放松一些。   四个评委的串词依旧当耳旁风,容玉站在料理台旁,下意识地回忆着过去的比赛。   摄像机虽然会随时随地跟拍,但某些小动作可以靠借位来做。   总有死角和盲点。   话虽如此,但节目为了戏剧性,还是会假装不经意的,把各种值得玩味的小画面都剪进去,甚至会放大给观众看细节。   要不是容玉闲着无聊,在拿了冠军之后挑了两集看看回放,压根不会注意到自己身边有多危险。   滚烫的热锅不经意的放在手边,一不小心都可以烫掉半层皮。   沙拉中的配料被悄悄换掉,得亏多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对,不然一口锅可以直接扣上去。   还有猝然变大的火焰,如果自己没有回头看一眼,牛肉会短短时间内被煎的焦糊。   更可怕的是,这些细节,几乎都无法找到是谁干的。   ——看起来只是侧身路过,其实手会借着身体的遮挡调整火候。   ——看起来是做好菜式了让自己帮忙尝尝味道,偏偏位置放在最容易烫伤手的地方。   当时容玉看的背后发凉,她自忖已经足够小心了,没想到无意中还没有顾及到这么多事情。   “容玉?”   她抬起头来,意识到卢老爷子在叫自己。   “嗯嗯。”   “恭喜你成为唯一一个获得神秘奖励的选手,”卢老爷子微笑道:“这项奖励,将在下一期的团队赛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敬请期待吧。”   容玉扬起礼貌性的微笑,安静地点了点头。   结束录制的时候,蓝队有好几个都睡着了。   酒店就在不远处,走五分钟就到。   容玉借着录制厅的wifi查看了下手机,简短的跟家人回了两条消息,掩嘴打了个小哈欠,准备回柔软的大床上好好躺一会儿。   她跟着人流走出录制厅,任由冰凉的夜风吹拂着脸颊。   一切都终于慢了下来。   匈牙利的街道明净宽敞,两侧的建筑都带着浓厚的中欧风格,随处可望见大理石尖顶以及象牙白的拱顶装饰。   夜空中悬着熠熠的星辰,夜幕如同被洗过一般,深邃而又澄净。   容玉漫不经心地跟在队伍的末尾,忽然感觉有谁在看着自己。   她抬起眸子,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公交站旁的,是那个意大利男人。   三月的布达佩斯乍暖还寒,他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线条修长又漂亮。   白皙的脖颈旁围了条纯黑的羊绒围巾,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尖尖的下巴,以及裸丨露的锁骨。   那双翡翠色的眸子在望向她的那一刻,仿佛也泛着熠熠的星光。   他什么都没有说,她却好像感应到了什么,脚步随之停下。   “……拉斐尔?”   容玉对这种自带柔软卷毛的生物从来都没有抵抗力,她瞥了眼那柔顺又微卷的碎发,颇想伸手揉一揉。   “饿了么?”拉斐尔垂眸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袋,递了过来:“还是热的。”   虽然不知道他在这儿等着什么,容玉还是接过袋子,把温热的甜品捧了出来。   草莓可丽饼。   像是刚出炉不久,可以让人掌心暖暖的,还散着诱人的甜香味。   她站在他的身侧,低头啃了一小口。   确实又饿了。   小麦的香气同奶油巧妙融合,鲜切的草莓甜润可口,带着初春特有的清新味道。   拉斐尔见她像小仓鼠般两手捧着甜饼,扭头瞥了眼干净宽敞的马路。   夜幕中,橘黄色的灯光遥遥亮起,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掂了掂掌心,六个硬币跳跃着发出一声脆响。   “准备上车了哟。”   “什么?”容玉仓促的舔了舔嘴角的奶油,茫然道:“去哪里?”   下一刻,棕红色的双层巴士停在了面前,他抬手牵着她的手腕,脚步轻快地投币上车。   容玉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他进了车厢。   她有这么好被收买吗!!!   容玉低头又啃了一口可丽饼,瞪了他一眼。   老妈要是知道自己被甜饼骗走,绝对一脸恨铁不成钢好吗!   这大晚上的,怎么着也有九点半了,这意大利小哥是想带自己去哪儿啊。   要说绑架了再贩卖人口……也没听说过用公交车绑架的。   “别紧张,”他任她扶着自己专心啃饼,望着车窗外的夜景道:“还有几站就到了。”   “到哪里?”容玉咽下小草莓,颇有种元气恢复的放松感:“我身上一分钱都没带。”   “带你出来玩儿啊,”拉斐尔心情颇好道:“明天吃完午饭就要上飞机了。”   这是诞生李斯特与裴多菲的国度,几乎每一条街道都林立着充满历史情怀的博物馆、雕塑,连鸽子也会唱歌。   “从前我在这儿打工了两年,”他走在她的身侧,无声的示意着方向:“……抬头。”   容玉听话的抬眼一瞥,突然望见了远处的城堡。   城市之中的……城堡?   “看到了吗?”他脚步一顿,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快到了。”   从鹅卵石和沥青铺成的广场走过去,绕过执杖骑士的青铜雕像,穿过新罗曼风格的拱顶回廊,拾阶而上——   她忙碌了一天,脚步颇有些虚浮,便任由他牵着,两个人如同情侣一般缓缓漫步,梧桐树叶在耳侧沙沙作响。   “halászbástya,意思是渔人堡。”   在走上平台的那一刻,他轻轻松开了手:“这里,是整个城市最完美的观景台。”   容玉愣了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整个布达佩斯都映入眼帘,夜空被灯光映照出玫瑰紫的光泽,无数高低起伏的建筑连绵至看不见的尽头。   城堡被橘黄的灯光照耀着,斜三角的雕饰清晰的连斑纹都可以看见。多瑙河无声的在远处蜿蜒而去,隐约还能瞥见星星点点的渡轮灯光。   远方是金色的国家歌剧院,链桥若项链般悬在两岸间,流转的灯光仿佛镶嵌其中的钻石。   拉斐尔陪在她的身侧,安静的什么都没有说。   他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从前读过的那篇《破碎故事之心》。   『——有些人觉得爱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   这里……不仅仅是观景台。   渔人堡见证的,除了这座城市的朝暮春秋之外,还有整个布达佩斯的初吻。   『或许爱就是这样,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夜色深沉,景色幽远,还有这温柔的灯光——   他轻轻看了她一眼,带着笑意,什么都没有说。   “好像那边也很好看!”容玉明显精神了过来,晃了晃手机道:“拉斐尔,过来帮我照一张~”   拉斐尔在喧嚣中看着人群中微笑的她,怔了几秒钟。   “嗯。”   『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 第26章 分子料理酒#3   他们并没有在渔人堡呆很久,眼见着容玉打了两个哈欠,拉斐尔便陪她回酒店了。   两个人住的房间很近,简短地互相道了一声晚安之后,便一起关上了门。   直到门无声的关上的那一刻,容玉才飞快地揉了揉佯装淡定的脸,心里终于敢砰砰乱跳。   她去了浴室,开始给浴缸放水,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又把pad从箱子里找来。   在所有人被‘绑架’来匈牙利之前,节目组助理已经细心的收拾好大致的东西,还准备了各种数据线,生怕照顾的不够周到。   拉斐尔·阿尔伯特。   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容玉伸手探了探水温,利落的脱完衣服,迈了一条腿进去。   嘶……有点烫。   腾腾升起的水蒸气让人自在又舒缓,刚才在夜风中浸染的寒冷被瞬间驱散。   她用毛巾擦干净手,拿起pad翻了起来。   跟他有关的视频,大概会一搜一大把吧。   其实,在中国开放youtube之后,她便开始陆陆续续的把自己的视频往平台上传。   容玉读初一的时候,天天听着美食家老妈嘚瑟今天又去被哪国的大杂志邀请采访,凭着点年轻气盛的好胜心,她也开始学着容妈妈经营公众号和视频,从地道的中式小菜,到入门级的法餐教程,几乎什么题材都有尝试过。   对于时间自由,又好学踏实的中学生而言,能够坚持不懈的把视频越做越好,大概也算是小小的成就。   出乎意料的是,作为最初只露双手的up主,她的粉丝一天天的增加,在三四年后开始如同滚雪球一般增长。   说不清是视频质量颇高,还是她独特的如同睡前故事般的讲述方式,容玉只花了两年时间,便在微博和哔站拥有了超过三百万的粉丝。他们不但会热情的转发每一个视频,还会挑选后配上英文字幕后发到外网,与世界交流中国的饮食文化。   还没等到高一暑假时youtube进驻中国,‘silverlining’的名字在国外也开始小有名气。   她漫不经心地回忆着自己的过去,随手将他的名字输进搜索框中,按下了回车键。   无数的视频随之如暴雨般倾泻,关于拉斐尔的各种照片也随之映入眼帘。   还真是多啊。   粉丝制作的比赛cut合集,各种媒体采访的剪辑,还有相关甜品的做法介绍。   难怪之前胡穗说他在facebook上人气超高。   容玉又加了些热水,随手打开了其中一个,开始洗头发。   『——贫民窟中的翡翠。』   这个,大概是记者在他夺冠后进行的采访?   水声颇有些嘈杂,她也无心去捕捉英文快速的播报,只是一边揉着肥皂泡泡,一边看着采访的画面。   从破旧脏乱的街头,到看起来朴实平民的小铺子,然后是略显档次的私人餐厅——   镜头捕捉着与他生命的前二十七年有关的一切,忠实的将一切记忆以画面的形式回放。   渐渐的,他工作的地方越来越高档,脏乱不堪的后厨,也渐渐变成了米其林级别的半开放式厨房。   那个淡金发的男人坐在精致的蛋糕之间,眉目中带着从容的笑意。   还真是个有韧性又强大的人。   容玉抬手关掉花洒,用浴巾裹住了长发,再度瞥向了pad。   一项项的比赛奖项,还有每个老板对他赞不绝口的夸奖。   美好到有些不真实。   可丽饼的香气还若有似无,容玉低头刷完了牙,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   这个拉斐尔,在镜头前矜持内敛,但每一分毫拎出来,都无可挑剔。   但他在自己面前,就像个淘气又迷糊的小孩子。   不知道怎么吃芒果,大半夜还想到处晃悠,就连看到她的时候,也会迷糊的懵几秒,再眼睛亮亮的微笑。   怎么感觉私下的他更可爱呢……   还没等她再琢磨一会儿,视频电话突然打过来了。   “喂~小容子呀~~”好基友格格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左右瞥了一眼,声音猛地抬高道:“哎哟喂,这个点,你跑到酒店去了?哟呵——?这是有男人了呀???”   “不是你想得那样,”容玉对着镜子贴好面膜,含糊道:“我在布达佩斯。”   “布达佩斯?”格格愣了下:“你们录节目也真是下血本啊,那明天出去观光观光?”   “观光?”容玉噗嗤一笑,差点把面膜弄破:“明天中午吃完饭就要回巴黎了,没时间啊。”   “哎哟我跟你说,那个布达佩斯的渔人堡,要多浪漫有多浪漫,”格格一脸可惜的叹了口气:“我要是哪天包养了个器大活好的小白脸,绝对带他过去浪。”   “……小白脸?”容玉愣了下,终于看向了屏幕:“你是说,渔人堡?”   “对啊,你不知道么?”格格挑眉道:“那个地方,在匈牙利就是相当于叹息桥的存在啊。”   “……叹息桥???”容玉两只爪子按着面膜,终于反应了过来:“意大利那个接吻的地方?”   “几乎所有的布达佩斯人,第一次初吻都是在渔人堡那儿发生的,”格格咂了咂嘴,捧着脸道:“我要是能在那亲一下拉神,这辈子都值了。”   等等……你粉的拉神和我刚从那儿回来。   “也就是说,那个地方一般是……情侣才会去的?”容玉皱了皱眉,心里警告自己不要想太多。   人家只是带我出来逛逛而已。   “你以为呢,”格格不以为意道:“知道一层那个观景台吗,接吻圣地!”   容玉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拍了拍脑袋,把各种有的没的想法都赶出脑子里,继续擦手霜。   “对了,拉斐尔的签名你替我要了么!”格格把脸凑近屏幕,黑眼圈极其明显:“你都没帮我偷拍他!真人是不是美如画!!!”   “眼睛挺好看的,”容玉回忆道:“他今天给我带可丽饼了。”   “嗨呀我跟你说,就拉神这颜值,当名模都绝壁合适!”格格随手取了一桶薯片,呱唧呱唧的吃了一半,突然猛地僵住:“他给你带可丽饼了??”   “又怎么了?”容玉低头戳了戳屏幕:“你这儿有薯片渣。”   格格大大咧咧的用手背一抹,神秘的眨眨眼道:“要不是他有未婚妻了,我真要怂恿你勾搭他。”   “未婚妻?”容玉愣了下:“什么意思?”   “他去年夺冠的时候,欧洲美国的少女都疯啦,简直像花痴明星一样想嫁他,”格格扁了扁嘴,叹了口气道:“人家接受采访的时候明说啦,这辈子有非娶不可的人。”   布丽安娜的模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记忆画面里的那枚戒指,突然显得极为刺眼。   什么意思?   她的指节略微收紧,心里突然有些发凉。   倘若真的有那么喜欢的人,总应该跟别的异性保持距离吧。   不管这个人是布丽安娜,还是别的女人……   送小甜饼是什么意思?   大晚上的带她去渔人堡又是什么意思?   “容容?小容子?”格格见她半天没有吭声,挥了挥手道:“你们那边是不是已经到凌晨啦,早点睡呀。”   “嗯……好。”容玉轻轻应了一声,低头道:“我先挂啦。”   『他……似乎相当擅长招惹别人。』   『意大利男人的多情,是出了名的——小心一点。』   哪怕没有谈过恋爱,她现在也能隐约感觉不对劲。   当初虽说蜜桃小甜饼全都被吃掉了,但事后容玉还是发现,这礼物只她才有。   其他人连听都没听说过。   还有今晚……一派绅士的带她去渔人堡,但姿态又像个观光客,连欲盖弥彰的暧昧都没有。   难道自己真的碰到那种情场老手,然后正在被玩弄感情中?   容玉拍了拍脑袋,这才意识到是哪里不对。   她回到酒店,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有些不舍。   自己好像确实对这个人,有一点点的好感。   就一点点!!比指甲尖还要少!   容玉低头揉了揉脸,心里叮嘱了自己几句。   以后,不许随便接受投喂了,听到了没有!   还有!这个人好像很危险,要保持距离!   话虽这么说,她却鬼使神差的打开了自己的facebook,然后搜到了他的个人主页。   头像是只白团子般圆滚滚的银喉长尾山雀,当初她拿这个网红鸟儿当头像好久。   不要犯蠢。   千万、千万不要犯蠢。   容玉沉默了两秒钟,还是按下了关注键。   下一秒,互相关注的图标出现在了眼前。 第27章 手巾与长针   容玉愣了半天,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变乱。   他……什么时候关注我的?   多久了?   由于懒,除了日常窥屏自己粉的欧美圈爱豆之外,她自己很少更新动态。   后来索性撒手给了格格,让她帮自己代为翻译和转发微博里更新的内容。   也可能就是因为懒……不然六级早就该过了。   容玉低头琢磨了一小会儿,又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她跟拉斐尔的对话,好像格外的顺利。   几个评委虽说英语都很流利,但只有在卢老爷子面前,她才能非常流畅的回答问题。   但是和拉斐尔聊天的时候,几乎不用怎么思索词汇。   他似乎一直在放慢语速,并且用的都是偏简单的单词?   所以自己沟通起来才会毫无压力?   容玉把pad放到一边,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   原定在周五的拍摄被提前到了周四,这也意味着,他们将再休息三天。   回巴黎庄园的路上,闵初一反常态地主动坐在容玉身边,神情颇有些不自然。   这小鬼平时都挨着大哥哥们坐,怎么今天突然转了性子?   容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推掉了洛佩兹的派对邀请,提前吃完饭回了房间。   果然不出多时,门就被敲响了。   她打开门,挑眉道:“我就猜到有事情,怎么了?”   闵初颇为警惕的左右看了一眼,侧身进了房间。   他连坐下喝口茶的心思都没有,径直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   “……这是,什么?”   “针。”闵初冷冷道:“在匈牙利的比赛里遇到的。”   容玉愣了一刻,脸色登时冷了下来:“跟我走,去查监控。”   “什么?”他惊讶的抬起头来,颇有些懊悔道:“我当时就应该直接申请暂停比赛,但是犹豫了一下,毕竟上面没有指纹,别人也可以说是我自己放进手布里的。”   她本以为只是自己那组里有别有用心的人,谁想到闵初也会这样被为难!   人心的险恶,在哪个国家里都毫无差别。   “连你的毛巾都敢动?”容玉怒极反笑:“是刻意等着你擦手擦脸的时候划伤自己么?”   手布是厨师随身带着的必备品,厨房油烟缭绕,额头和手都容易出汗,为了自身也为了菜品,哪怕在外面录制节目,摄制组也会准备这项必用的道具。   而那个别有用心的人,竟然将针藏进手布了,用这样的下作手段来对付一个未成年小孩——何其歹毒!   “这件事已经不是耍小心机那么简单了,”容玉飞快地将手机放入手包中,扭头看向茫然的闵初,坚定道:“霸凌也好,恶意比赛也好,绝对不能容忍。”   如果当时他没有发现,用这手巾擦了擦眼睛呢?   内心的凉意开始往外弥漫,她伸手牵住闵初,在开门前低声稳稳道:“出国之前,我答应过你的爸爸,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们现在去哪?”闵初皱眉道:“找总导演调监控记录?还是看每个摄像机里的段落?”   “不,我们去找胡姐和江一尘。”容玉冷冷道:“这件事如果不能彻底解决,我们直接退赛。”   赢了比赛,输了尊严,又有什么意思?   不管这件事到底是出自谁手,她都势必要讨个说法。   江一尘在听说来龙去脉之后,脸色也沉了下来。   “一定可以找出来是谁。”他轻声道:“我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一定要把那混账告到倾家荡产。”   胡穗在得到消息之后,惊讶之余迅速的和国内的上级沟通了半天,顶着压力点了头。   他们每个人都签了合约,好歹里面也有相关的条款保护着人身安全,应该不至于让他们付出天价的赔偿金。   这个比赛,或者说这场真人秀,汇集了九个国家的冠军,以及数量繁多的工作人员,单是成本和投资都不容小觑。   总导演在接到中国组导演的电话之后,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   所有相关人员都被召集到了会议室中,每个人都脸色凝重。   “这件事情,涉及到未成年人的人身安全,以及整个节目的声誉,”迪尔清了清嗓子,眼神凌厉道:“必须查清楚。”   “实际上,在接到您的通知之后,我们把相关的摄像头备份和摄影段落都调了出来,”总监制面色凝重道:“这条手巾是在匈牙利本地购买的,中间经过了运输、分发、以及放置,有很多人都有机会接触到他。”   “但是利益相关的人,有极大可能是参赛的选手。”胡穗一改温柔妩媚的画风,如铁娘子般坐在总导演的手侧,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既然这个人可能处心积虑的想要害闵初,那下手时间肯定在分发手巾之后。”   如果是无指向性的投放危险品,那个人大可以选择水龙头的旋钮等所有人都碰得到的地方。   但被选中的,是用来随身擦脸擦手的手巾。   “这个问题,我们也考虑过。”总监制叹了口气,从电脑中调出了画面。   时间跳跃到晚上六点半,也就是他们准备前菜的时候。   画面左侧的闵初用手巾擦了擦脖间的汗,随手把它放在干净的桌案上,转身去催切配的进度。   画面中,拉斐尔站在原处,全程在专注的切菜。   而手巾左右站着的布丽安娜和布莱尔大叔倾身凑近了些,互相尝了尝煎制鳕鱼和土豆泥的调味。   他们的身影在某一刻重合,挡住了那条毛巾。   下一秒,奥利维拉和那个巴西小哥一手端着菜,另一手抓着什么东西,从那条毛巾那儿路过,由于被布丽安娜和布莱尔挡住了路,都侧身在毛巾附近停留了几秒。   紧接着,闵初端着切配好的土豆洋葱走了回来,查看了下他们的进度,拾起手巾想擦下额间的汗。   他在碰到毛巾的那一刻,动作一滞,紧接着用指尖把那根针挑了出来,不动声色的包好放进了衣服里。   监控画面中,布丽安娜和美国大叔都在专注的煎着鳕鱼,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也就是说,除了拉斐尔之外,所有人都有嫌疑。”   总导演的脸登时就黑了。   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不仅得罪中国那边的几位大人物,还完全没办法查出来。   “但是,针这种东西,谁会随身从巴黎带到布达佩斯呢?”容玉突然开口道:“这根针,恐怕是来自酒店房间里备着的针线包。”   “我想,这种事情倘若问问酒店打扫人员,在我们退房之后的补货情况,总能找到些线索。”她眼神锐利的看向总导演,语气冷冽道:“如果节目组现在打电话询问的话,我想应该来得及。”   当时他们先去酒店放了行李,然后再被大巴送去了布达佩斯中央市场,中间完全有时间在房间里找到针线包。   迪尔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了,头一次被一个年轻的中国姑娘看的后背发凉。   他皱眉看向助理,示意他找后勤要酒店的电话。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等着电话接通。   这是不折不扣的丑闻。   “您好,是匈牙利市中心酒店吗?”   “我是之前《绝艺厨神》的节目组导演,对的,我们今天刚刚退房,就在中午……”   迪尔皱眉打着电话,等待着线路另一头的问询和核查。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报了一个房间号。   他神色一动,扭头看向助理,把那个数字报了出来。   后勤部主管飞快地翻了下簿子,脸色突然变得非常奇怪。   “这个房间,是安妮丝顿·坦格利安小姐的。”   怎么可能?   刚才还隐约感觉到一线希望的容玉,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眼江一尘。   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想象和认知了。   厨师手巾,是在确认录制开始前补发的。   但在此之前,整个晚宴的后厨被一分为二,而且全程没有人跨过那条线。   安妮丝顿是绝不可能在比赛开始之后,无形之中穿过他们的厨房的。   “这件事,我们将在私下请警察协助办案,”总监制揉了揉眉头道:“我们请安妮丝顿小姐过来坐坐吧。”   闵初坐在容玉的身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安妮丝顿被请到会议室的时候,一脸的莫名其妙。   总导演大致跟她说明了情况,询问道:“你那天在下楼之前,有让别人进过自己的房间吗?”   “房间?什么?”安妮丝顿结结巴巴道:“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啊?”   “她的房间,刚好在楼梯口旁边,而且是个摄像头死角。”胡穗神情复杂的用英文沟通道:“如果你现在不能如实解释的话,我们恐怕要请你去警局做趟笔录了。”   “我在房间里没有见过任何人,”安妮丝顿涨红了脸,颇有些被冤枉的辩解道:“而且我在大巴上才知道比赛分组!”   “好了,这件事交给刑警。”迪尔头痛地打断了她的辩解,扭头看向胡穗:“这件事情,我们会高度重视,并且集结选手开会,警告每一个人——”   “不用打草惊蛇。”胡穗冷冷道:“但我觉得,监控也许该布置的更多一点。”   现在节目还没有录制完一半,闵初也没有被实质性伤害,单凭这一件事闹得鸡犬不宁,会让很多人丢掉饭碗,包括她自己。   这个在暗中窥伺的人,把一切都算到了。   节目组高昂的运作成本、每个人签下的录制合约,还有手巾这样看似寻常的存在……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江一尘把他们两叫到另一旁,神色颇为不安。   “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他们每个人的背景了。”   容玉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要从分析犯罪动机入手?”   “不错,你要这样思考,”他皱眉道:“冠军可以获得五十万美金、亚军可以拿到二十万,相当于我们这个级别里的人,整整一年的工资。”   “而安妮丝顿,据我所知……”   “她有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儿子。” 第28章 双人团队赛#1   容玉眼瞅着有人在看着他们,抬手打了个响指终止对话,把他们带回自己的房间。   穗姐还在跟导演争执着什么,想必也各种的不容易。   “你今后,无论是个人赛还是团队赛,一切都要小心,”容玉看着闵初,硬生生的把惊魂未定的感觉压了下去,佯装镇静道:“食材、调料,一定不要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未必。”江一尘十指交叉放在面前,思索道:“谨慎自然没有错,但未来的至少一个星期内,那个人都未必会轻举妄动。”   闵初点了点头,认真道:“刚才那么多人开会,哪怕谁都不把消息传出去,那个下手的人肯定也意识到暴露了。”   警察会来调查,监控也会更加严密,这个时候若还轻举妄动,如同自己往枪口上撞。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容玉忽然反应了过来,扭头看向江一尘:“安妮丝顿?”   她突然想起来,当初安妮丝顿在熔岩蛋糕被夸奖时,断断续续说的那句话。   『抱歉……我,我太害怕失败了。』   当时容玉就站在她的身边,只当做这英国女人是太紧张了些。   “她也有孩子,不至于对闵初下手。”   “据我了解,”江一尘从冰箱里取出矿泉水和葡萄汁,递给了他们两:“这个女人同埃斯佩朗莎有点像。”   “埃斯佩朗莎?”容玉接过水,皱眉道:“哪里像了?”   “那个西班牙女人,曾经是一代名媛,前夫是时尚巨头。”江一尘拧开矿泉水的盖子,抿了一口道:“后来她因为前夫出轨选择离婚,从衣来伸手式的名媛蜕变成餐饮界的新秀,仅仅靠那一笔并不多的抚养费。”   容玉忽然想到了埃斯佩朗莎的模样。   她真的很美。   冰蓝色的眸子,及腰的银色长发,还有那精致的眉眼。   那一身冷冽的气质,恐怕也是在人生剧变之后蜕变而来的吧。   “而安妮丝顿,那个英国女人,”江一尘叹了口气,用复杂的语气道:“我只知道她离婚不久,好像还被骗走了之前的冠军奖金,现在带着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   话音未落,门被利落的敲了三下。   “是我。”门外传来亲切的中文。   闵初匆忙的过去把门打开,猝不及防的被胡穗猛地抱住,连带着把一头柔软的碎发都揉的凌乱。   “松……松开我。”   “好啦。”胡穗意犹未尽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扭头看向容玉和江一尘:“这个案子交给刑警了,另外,我争取到了一项权利。”   “什么?”   “从今以后,在任何比赛里,一旦你们感觉有任何不适,或者任何异样,都可以要求暂停录制,核查后再继续。”她疲惫地接过江一尘递来的矿泉水,咕咚两口咽下,再度开口道:“所有道具和食材会在比赛开始前全部确认完整无损,而且选手在进场前要接受安检。”   也就是说,所有可能造成威胁的东西,都将尽可能的排除。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了。”胡穗揉了揉眼睛,安抚道:“但愿国外的警察能给点力。”   接下来的周末,似乎让人完全不能放松。   剑拔弩张和猜疑的气氛无声的弥漫着,连走廊里的聊天谈笑声都在不知不觉地消失。   似乎只消一眨眼的功夫,两天便过去了。   再度回到录制厅的时候,评委们都试图露出笑容,但明显效果不佳。   “为了每个选手的安全考虑……”卢老爷子在开始节目前,再度重申道:“当你们感觉不适时,可以随时叫停比赛。”   容玉站在第二排,漫不经心地听着评委和导演确认一切就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个神秘的奖励。   今天的比赛,只有十一个人了。   但是团队赛该怎么分呢?   “容玉,请走上台前来。”克拉尔面带微笑道。   她愣了下,转身离开料理台,走到了评委面前。   “作为上一场评委挑战赛的优胜者,你现在拥有一项特权。”詹姆斯抬头看向远处的三排选手,顿了顿道:“你可以选择一位选手,让他一个人单独完成团队赛……”   “并且,缩短一半的时间。”   话音未落,整个录制厅都骚动了起来。   这是明摆着给特权,让她踢一个人出局啊。   团队赛里虽然可能出现无法良好配合的情况,但多一个人就多一双手,总能互相帮衬一些。   现在她不仅可以让一个人失去队友,还要失去整整一半的时间!   “请说出你的选择。”埃斯佩朗莎平静道。   容玉看向渐渐熟悉的一众选手,心里思索的飞快。   现在,中国剩三个人。   美国一个,英国两个,法国一个。   然后是意大利、摩洛哥、巴西、日本……   十一个人里,她该选哪一个?   目光落在那颇有些熟悉的红发上,缓缓定住。   如果想赢,按照博弈论,要么选最强的,要么选最弱的。   总之一定要淘汰一个人,或者给劲敌足够强力的风险。   她定了定神,开口道:“我选择,布丽安娜·琼斯。”   但是今天,她只想让这个女人离开。   布丽安娜,那个红发英国女人。   看起来和善又友好,但每当自己看向她的时候,总有种危险的感觉。   这一次,容玉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话音未落,在场的几个人眼神俱是一变。   布丽安娜的表现一直平淡,既不至于差到出局,也没有什么亮点。   她为什么会选择她?   这是个相当烂的主意。   “布丽安娜,请你走到右边,等待其他人分组。”卢老爷子侧身取出一个被红布盖着的托盘,开口道:“其他人,请走到这个桌子旁边来。”   托盘被静置在桌上,红布被缓缓揭开。   这是五根……麻绳?   容玉愣了下,完全没反应过来。   用绳子烹饪吗?稻草肉?   五根绳子被交错着摆放,中间部分被盖上了碗,只露出了十个绳结。   “请你们每人选择一个绳结,”克拉尔挑眉道:“在所有人都牵住绳子的一端后,我将揭晓分组结果。”   也就是说,今天的比赛是双人团队赛?   容玉眼睛一亮,心里的胜算多了几层。   这些日子里,她和大家也算熟了不少。合作这种事,对善于协调的她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   她站在闵初的身边,随意地挑了个绳结握在手心里。   但愿是同胞啊,这样就可以全程飚中文了……   “都准备好了吗?”克拉尔再次环顾了一圈,倒数道:“准备——”   “三。”   “二。”   “一!”   碗在那一瞬间被揭开,所有人下意识地把绳子拉向自己的方向。   刚才还如瘫软的八爪鱼般的一根根绳子瞬间绷直,指引着每个人队友所在的方向。   容玉低头看着翻花绳般杂乱的现场,忽然手中绳子一紧,然后轻轻抖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顺着绳子往左前方看去,撞进了那双绿眸里。   拉斐尔牵着绳子的另一端也看向了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怎么总感觉他在摇尾巴……   容玉愣了下,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这就又碰到他了?   昨天还下定决心保持距离,这是什么人品啊。   “你们都找到自己的队友了吗?”卢老爷子看着人群中一片骚乱,清了清嗓子道:“安静!”   众人沉默下来,依旧给队友传递着各种表情。   容玉握着那个绳结,只觉得颇为烫手。   “看来是都找到了。”詹姆斯摸着下巴,突然露出玩味的笑容。   “接下来,请用这根绳子,把你们的手腕绑在一起。”   “直到比赛结束前,都不可以松开。” 第29章 双人团队赛#2   “今天的比赛题目,是以圣帕特里克节作为主题,准备前菜、主菜、甜点各一份。”埃斯佩朗莎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圣帕特里克节起源于爱尔兰,流行于整个欧美,相当于西陆的狂欢节。”   “在3月17日这天,一切的主题都将变成绿色,风笛、三叶草、游丨行——”克拉尔说了一半,看向还在迟疑的选手们,面带笑意道:“请把你们的手腕绑在一起。”   容玉打量着拉斐尔,突然明白了之前那种熟悉的感觉。   他就像一只……无比乖巧的金毛。   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会闪闪发亮,尾巴也会摇来摇去。   但只要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任何指令,他便会乖巧的呆在那里,仿佛可以等待一整天。   足够能让她察觉的亲切感,以及小心翼翼的内敛。   内心虽然一直有个声音让自己停下来,不要想下去,但容玉思索的速度越来越快。   带小饼干也好,陪自己去渔人堡也好,就连牵手也只是隔着袖子握住手腕,而且还会主动松开。   那天的傍晚,一切暧昧的恰到好处,但他就如同多年的老友一般,安静又温柔。   连多一步的逾矩都没有。   可是……   她拎起绳子,在掌心里掂了掂。   拉斐尔走近她的身侧,安静的等待着她,仿佛自愿被套上项圈一般。   “好吧。”容玉轻轻叹了口气,示意道:“手腕抬起来。”   不管怎么说,比赛优先。   看起来挺长的绳索在两个人的手腕上绕了一圈之后,就只剩十公分的距离。   几乎便是牵着手的感觉。   拉斐尔任她在手腕上打了个结,确认不会中途绳结滑落,眼睛里满是笑意。   “看来都就位了,”卢老爷子抬腕看了眼表,慢条斯理道:“请注意,采购的时间延长至八分钟,包括所有调味品在内,比赛全程需保持手腕的链接,犯规会让双方扣分。”   布丽安娜一个人站在旁边,脸色非常不好看。   她需要在四十分钟里准备三道菜,而且连帮忙的队友都没有。   “准备——”   “出发!”   容玉一手抄起购物篮,直接牵着他的手腕冲了过去。   “不要抹茶,”她满脑子都是一闪而过的菜谱,语气果断道:“绝对会有一群人用抹茶。”   “圣帕特里克节,放纵和欢愉,”拉斐尔思索道:“我建议味道偏轻快,用酸甜主调的食物比较好。”   “绿色,绿色……”容玉看着拥挤在水果区的六七个人,飞快地做了决定:“我们去调料区看一眼。”   她走的脚步匆匆,他跟的从容轻松,两个人如同相熟已久的小夫妻般逡巡于琳琅满目的瓶罐蔬菜间。   容玉抓着他手腕的原因很简单,如果两个人方向不一致,就容易产生拉扯,次数一多就需要花时间调整绳子。   毕竟这麻绳感觉质量……很一般。   拉斐尔全程被牵着到处跑来跑去,眸子里的笑意张扬又可爱。   “迷迭香怎么样?”她眼睛一亮,扭头看向拉斐尔:“前菜可以烤虾仁或者扇贝,然后用迷迭香芦笋泥点缀。”   迷乱的元素对于狂欢节而言,简直是恰到好处。   “好,交给我,”他会意地伸手够到高处的那篓芦笋,眼神变得沉稳而专注:“主菜?”   “轻盈,明快,那就不适合烤牛肉或者羊腿,”容玉完全进入了状态,思索的飞快:“鲈鱼或者海虾?”   “海虾,弹性和鲜润度可以兼容,”拉斐尔略一沉吟,突然侧身从对面的货架上拿了点东西:“用这个做蘸料怎么样?”   容玉定睛一看,他的掌心里躺着两个猕猴桃。   酸甜,清香,还有那明润的绿意。   简直是满分的选择。   她的笑容登时灿烂起来,一面牵着他去挑生猛的海虾,一边继续询问道:“甜点你来决定?”   “提拉米苏,简单又不失规格,”容玉琢磨道:“不用抹茶的话……”   “青苹果、青芒果、牛油果、番石榴、青桔……”拉斐尔反应极快:“我都随意。”   甜点对他而言,从来都是附加分般的存在。   “不,我有个新的想法,”她犹豫了下,抬手抓住一把青梅:“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们只有八十分钟。   “你的意思是,你想给提拉米苏配上青梅酱?”拉斐尔怔了下,点头道:“我来熬好了。”   “最后一分钟!准备归位!”   不知那一刻起,沉重的购物篮到了他的手上,容玉只需要专注的挑选所有的必需品,然后把一切都交给他。   在返回料理台的那一刻,容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拉斐尔,心里突然跳出来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会知道怎么熬青梅酱?   青梅煮酒斗时新,这是中国特有的古典情怀之一。   而且就连节目组准备的新梅,也是一看就来自中国汕尾的特色上等品色。   外国人对这种东西,应该是全然陌生的呀。   琢磨归琢磨,在走近料理台的那一刻,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急急忙忙的动手,而是站定了一秒,开始调整整个料理台的布局。   两个电磁炉推到中间,砧板放在她所在的右侧,搅拌器和烤炉都靠近拉斐尔所在的左侧。   “同时行动,随时沟通,”容玉皱眉看了眼两口电磁锅的距离,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切配的事情交给我,主菜和甜品同时开始准备,最后二十分钟再管那个前菜。”   “好。”   秒针开始转动的那一刻,两人同时打开了水龙头,如同全速运转的机器般高效率工作。   青梅若荷叶上的水珠般被倒进冷水锅里,大火开始快速加温。   四只海鳌虾被放入开水锅中清蒸,计时器开始滴滴答答的工作。   罗勒叶、薄荷、还有猕猴桃。   容玉抬手挑了把偏小的餐刀,开始切碎坚果仁。   冷水锅已经烧开,冷青色的青梅渐渐煮成了茶色,被尽数舀进小锅中,开始被搅拌成糊状。   “冰糖。”   蒸锅揭开,丰腴饱满的海鳌虾被温度浸染出漂亮的橙红色。   “剪刀。”   拉斐尔熟练的往青梅糊中加入冰糖块,又随手倒了杯鲜榨的果汁。   “这是什么?”容玉手起刀落的剖出完整的虾尾,扭头瞥了一眼。   “苹果汁,减少酸涩味的同时,将青梅酱的颜色调亮。”拉斐尔眨眼一笑:“我是不是很聪明?”   “柠檬,在那,”容玉接过他递来的东西,低头洗净以后切配:“听说你有个未婚妻?”   “什么?”拉斐尔动作麻利的开始同时处理两个搅拌机,单手叩着鸡蛋:“常用的说辞而已。”   “呃……说辞?”容玉愣了下,随手把切好的柠檬片码在旁边的小碟子上:“为什么?”   “拿了冠军之后,自然会有各种人带着女儿找上门来,以及各种狂热的粉丝,”拉斐尔单手拎出两个搅拌碗,示意她凑近一点,开始给低粉过筛,表情似乎漫不经心:“当初这样说,便可以避开很多麻烦。”   他顿了顿,悄悄瞥了眼她的表情,然后又变成了一脸淡定的样子。   后来容玉才知道,每当他对自己说谎的时候,都会有这个习惯。   “鱼露,左前方。还有擀面杖。”   “好像确实很明智?”容玉随手帮他在蛋糕模四周抹上化好的黄油,扭头继续把其余的三只虾也分解干净。   为了给被绑住的两只手足够的活动空间,他们不得不靠在一起,胳膊贴的很近。   似乎稍微一扭头,就可以假装不小心的亲到她。   拉斐尔心里虽然雀跃,但动作却越发小心,连聊天的回应也渐渐放缓。   “怎么感觉,你每次跟我挨得稍微近一点……就有点不自在?”容玉处理着虾黄,突然若有所思的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很凶吗?”   拉斐尔动作一僵,表情略有些窘迫:“没有……”   “可是你在碰到我手背的时候,甚至会抖一下,”容玉摸着下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问道:“你谈过恋爱么?”   他沉默了两秒,轻轻道:“喜欢过,但一直没有恋爱。”   不可思议。   容玉象征性的安慰了一句,扭头继续处理酱料,单手热锅煎虾壳。   她在大学里忙着修学分和跟着爷爷学手艺,接触不到同龄男生也算正常。   可是拉斐尔……作为一个比她大五岁的意大利人,怎么会连恋爱经验都没有?   意大利人的种族天赋不就是撩妹吗?   而且他现在从名利到颜值,都不输给任何人,怎么会追不到喜欢的姑娘。   容玉手腕一顿,忽然感觉想通了什么。   恐怕是老天在悄咪咪的嫉妒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果核被勺子全部挑出,少量的盐粒均匀的撒了进去,进一步增强了甜味。   再小火熬二十分钟便好。   在这期间,手指饼干已经出炉,提拉米苏也基本快成型了。   虾油就位,柠檬猕猴桃泥已经拌好。   时间远远比她想象的要充裕。   容玉挑了根瓷勺,在锅中舀了一丢丢青梅酱,尝了一小口。   “酸了些,再加点苹果汁吧。”她示意他也尝一小口,中肯道:“色泽还可以再亮一点。”   拉斐尔抬眸看向她,怔了一下。   “尝尝啊?”容玉扬了扬勺子:“已经凉了。”   他低下头,轻轻舔了一小口。   白皙的脸上,隐约染了些薄红。 第30章 双人团队赛#3   谈恋爱可不像买白菜。   容玉漫不经心地剖着扇贝肉,下意识的放缓了手上的速度。   她需要好好想想。   他没有未婚妻,至少她现在是相信的。   她对他有好感,不然不至于对自己一遍遍警告来警告去,还是忍不住试探和靠近。   就好像,咖啡上的一抹雪顶,在一点点的融化和沦陷。   可是作为成年人,所有的感觉和情绪在出现的那一刻,随之而来的还有利害关系。   容玉瞥了眼低头调整冰箱温度的拉斐尔,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她是中国人,他在意大利。   怎么可能呢?   两个人仿佛像演员一般,只是在剧组里惊鸿一瞥而已。   哪怕真的喜欢他,不,是如果,如果我真的喜欢他……   容玉动作一顿,抬眼望向远方。   她既不能下定决心来意大利,他也不太可能为自己来中国。   两个人可以相处的时间,只有这短短的三个月。   怎么办呢……   “容玉,”拉斐尔出声唤道:“你那边怎样了?”   “就等下锅了,”容玉将手中握着的扇贝壳扔进垃圾桶里,扭头看了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我们的速度估计要放慢一点。”   为了能让评委感受到刚出炉时的新鲜质感,一切都要掐着点。   时间充裕的时候,要刻意停留。   时间不够的时候,哪怕舍弃配菜也要一起端上桌。   “如果……这次我们能拿第一名的话,”他缓缓起身,用并不确定的语气道:“你愿意陪我一起散步吗?”   容玉专心的煎着虾尾,思索着等会摆盘的方式,还以为他会提个什么大要求,不由得噗嗤一笑:“这个很简单呀。”   拉斐尔怔了下,轻轻点了点头,递了杯蜂蜜苹果汁给她。   容玉抿了一口,甜度和去冰的方式都非常熟悉。   她用冰水漱了漱口,用勺子又尝了口青梅酱,扭头看向他:“这个做的很地道……你和谁学的?”   “你呀。”拉斐尔眨眨眼。   容玉愣了下,忽然内心当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先煮再去核的习惯、放冰糖而不是蜂蜜、还有洒盐的时间点。   和自己当时录制时视频时流程一模一样。   他看过我在youtube上的视频?   她正想说句什么,眼睛却刚好看到了布丽安娜。   那个孤军奋战的女人,明显时间不够了。   现在还有十分钟,她才刚刚把牛排放进煎锅里,哪怕不用摆盘,时间也绝对不够。   很多事情,等节目录完以后都要问清楚。   现在还是要专注于比赛。   “拉斐尔,帮我把盘子拿出来,”她抬手关了电磁炉,将火候恰到好处的海鳌虾舀了出来。   对方在出锅的那一刻将盘子捧了过来,娴熟的用罗勒叶开始装饰摆盘。   容玉再度确认了一遍,内心稍微松了口气。   和江一尘合作的时候,全程都有平稳而掌控力极强的指挥。   江一尘就像下棋的人,无时无刻洞悉着所有的动向,她只用安心做好他吩咐的每一件事,连抬头看时间都不需要。   但和拉斐尔一起做饭的时候,如同多了一双手。   这双手,是能被自己的意识所控制的。   他们只用寥寥几个音节,就可以完全明白对方需要什么,如同左手和右手天生便会互相配合一般。   这种默契而融洽的感觉,简直如同故人一般。   在刚才做菜的过程中,隐约可以听见不同的声音在争执和吵闹,恐怕是有的队伍发生了摩擦。   “最后三分钟!”埃斯佩朗莎正色道:“没有装盘的要抓紧时间了!”   下一秒,有个人面色煞白的蹲了下来:“等等……”   卢老爷子和詹姆斯同时快步走了过去:“怎么了?”   奥利维拉一脸痛苦的瘫坐在地上,扶着队友洛佩兹的胳膊,艰难道:“我肚子……好疼。”   “医生!”詹姆斯关切道:“突发性的?在哪里?”   “对,刚才还好好的……”奥利维拉指着桌上托盘里的成品,脸色一变道:“这个菜,我刚才尝了一口。”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申请暂停比赛吗?”卢老爷子皱眉道:“医生已经过来了,放松。”   剧组里的医务人员围了过来,其中一人掏出了针筒,动作麻利的准备给她扎针。   “打针?”奥利维拉脸色一变,惊恐道:“你要对我干什么!”   “小姐,不要紧张,我们将送检你的血液到最近的公立医院,最快二十分钟就可以得出结果。”   还没等奥利维拉再反抗一句,尖利的针头便扎了下去,医师无视了她的一声闷哼,麻利的从手肘处抽了血液样品,飞快地送了出去。   容玉眼瞅着又闹幺蛾子,侧身吩咐道:“把菜先放在保温箱里好了。”   她想到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   在这个时间段里,布丽安娜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匆匆地将牛排盛出锅里,开始最后的装盘。   刚才奥利维亚疼的几乎在地上打滚,一脸虚弱的样子让克拉尔都扭头去给她倒热水,谁还记得倒计时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规则被破坏了。   容玉略一咬唇,意识到了最严肃的问题。   哪怕多给这个布丽安娜多五分钟,都足够让她把一切收尾。   有时候做饭就是这样,八十分钟不够,八十五分钟却刚刚好。   如果这个法国女人没有发生突发事件的话,布丽安娜是绝对会被自己亲手送进对抗赛的。   可是……   这么一闹,等同于之前自己赢下的所有优势,都直接被瓦解了。   导演组终于反应过来时间到了,忙不迭跟詹姆斯打手势,后者刚跟医生确认完,匆匆宣布时间到。   奥利维亚一脸虚弱的躺在一侧临时打开的躺椅上,捂着那只被扎了针的胳膊,脸色颇差。   “刚才兰尼小姐出现了些意外状况,目前情况稳定。”克拉尔回到评委台上,示意大家把注意力转移回来:“现在开始六组的评选。”   “为了评委和选手的身体安全,该组的食物将在血液检测结果出来后再确定是否评比。”詹姆斯补充道:“节目组会重视每一个人的身体健康。”   怎么会刚好就在这个时间,突然就肚子疼了?   如果是在比赛开始前,或者中途出现状况,只会影响奥利维亚本组的发挥,对其他人一点影响都没有。   偏偏这个法国女人,是在截止时间之前突然肚子剧痛,连带着扰乱了录制的秩序。   而这看似毫无价值的五分钟,哪怕容玉站出来反对,也未必有任何作用。   “阿尔伯特先生,容玉,请端着你们的作品上来。”   容玉从沉思中反应过来,与拉斐尔对视了一眼,一起端着菜走了过去。   在白碟落定之后,卢老爷子笑眯眯道:“把手伸出来吧。”   他拿着小剪刀,咔嚓一声就剪断了那根麻绳。   “恭喜,你们获得自由了,有没有很轻松?”   容玉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下意识地摸了下那根断掉的绳子。   刚才,好像就绑了不到一个半小时。   他们从来没有靠的那么近过,却好像都相当习惯,似乎这绳子哪怕永远不断掉,也没有任何问题。   拉斐尔悄咪咪瞥了眼她摸绳子的动作,笑意毫无保留。   “介绍下你们的菜吧。”   容玉清了清嗓子,推出第一碟。   “前菜,是迷迭香芦笋泥扇贝。”   詹姆斯在用勺子舀起来之后,低头嗅了下:“这个蘸泥,你特意做了半生?”   他可以清晰的闻到草叶特有的湿润气息。   “圣帕特里克节,在纽约和巴黎并非是为了怀缅圣人,”容玉观察着他的神色,语气平缓道:“而是为了狂欢。”   迷迭香、芦笋,都是自然而清新。   配上口感爽滑q弹的扇贝,可以让人放下平日里生活中的各种拘束,心态也渐渐打开。   “这种温度控制,我相当喜欢。”詹姆斯示意克拉尔也尝一尝这湿润的芦笋泥,扭头看向第二道:“主菜?”   “猕猴桃海鳌虾。”拉斐尔轻快道:“正反面各煎三十秒,轮廓带有轻微的酥脆感,调味用猕猴桃汁的酸甜来凸显虾肉的新鲜。”   “猕猴桃?”卢老爷子愣了下,颇有些惊讶道:“这种水果的搭配,倒还是第一次见。”   为了迎合绿色的主体,场中大部分人选择了抹茶之类方便控制的原料。   即使是选择绿意的水果,也多是葡萄、牛油果这种既能摆盘又好调色的。   水果这种东西,一旦加温过高,就会因为氧化而变色,原本新鲜水润的感觉也可能会一并消失。   但容玉的做法,相当谨慎和小心。   她在处理酱料时,同样选择了味道微甜的莴苣泥,在端盘前加入了新鲜的猕猴桃泥,在没有加温的状态下淋上了柠檬汁,进一步的突出了猕猴桃酸甜的口味。   虾上的一小勺果泥,就如同硬币大小的点缀。   但,这是足够画龙点睛的一笔。   看似寻常的海鳌虾肉,其实被洋葱和肉蔻调香煎焦,口感浓郁地道,但青果的香气不仅可以突出海鲜本身自带的独特味道,还可以中和整体的味觉。   “相当完美,无可置喙。”埃斯佩朗莎在品尝之后,露出了赞赏的表情:“第三盘,甜点。”   “青梅酱提拉米苏。”拉斐尔看向容玉,仿佛又摇了摇尾巴:“这是容玉的点子。”   “我没听错吧?青梅酱?那是什么?”克拉尔茫然地看了眼撒着杏仁粉的蛋糕,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你们在比赛的时候,现熬了一锅果酱?”   正在讨论之际,刚才冲出大厅的医师推门进来了。   导演心思都挂在他的身上,内心祈祷了一句,作手势示意大家暂停。   所有人登时安静下来,目光注视向那个额头都是汗的白袍男人。   “检查结果出来了,”他气喘吁吁道:“没有任何细菌问题,兰尼小姐是健康的。” 第31章 篝火烤玉米#1   话音未落,奥利维亚小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在刚才评审的二十分钟里,她都瘫在躺椅上,一只手攥着毛毯,仿佛随时都会休克掉。   但谁想到,经过上次闵初的事件过后,节目组直接升级了应急医务组,连附近的医院都联系好了,随时应对突发事件。   现在结果出来,不仅食物没有任何问题,她本人也一点事儿都没有,场面登时就很尴尬了。   “我想,”医师打量着依旧脸色惨白的奥利维亚,中肯道:“也可能是过于焦虑和紧张,造成了身体的不适——这是一种应激反应。”   奥利维亚僵硬的点了点头,声音嘶哑而疲惫:“抱歉……”   总导演象征性的安慰了两句,示意节目继续录制。   “青梅酱?”埃斯佩朗莎低头舀了一勺绵软的提拉米苏,观察着切面均匀的层次:“你做了六层?”   每层青梅酱和芝士之间,还扑了层果仁碎。   她瞥了一眼拉斐尔,尝了一口。   相当独特的层次感。   刚入口时,咖啡的低郁萦绕舌尖,但咬下的那一刻,可以感觉到青梅酱的绽开,青涩的酸甜感登时带来一种独特的新鲜感。   但当唇齿开始咀嚼时,被烘烤过果仁碎又会显得不拘一格,在绵软中表现出清脆的感觉。   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容玉颇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本身这次的作品切合主题,调味完美,果酱也熬的恰到好处,哪怕不是第一名,也一定会有相当不错的成绩。   闵初和三井小哥联手,一起做了三道东亚特色的菜式,但在创新度上稍逊他们,所以名列第二。   江一尘意外的和安妮丝顿一组,好在发挥和配合平稳,用中等的成绩拿到了第三。   最后一组……是那两个黑人。   实际上,容玉因为全程都在琢磨自己和拉斐尔的事情,对身后的那一组几乎没怎么注意。   巴西小哥平日里虽然性子开朗,但做菜时极为执拗,偏偏杰拉里又是个不肯妥协的暴脾气,两个人从绳子系上的那一刻就开始争执。   实际上,后来节目播出的时候,镜头最多的就是他们。   从绳子的系法、做菜的顺序、还有菜式的选择,就连挑根萝卜都能让他们吵起来。   在评审的时候,两个人端着菜走到台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同时扬起手腕——   “把这个‘哔——’的‘哔——’绳子给老子‘哔——’的解了!”杰拉里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的瞪着贝科,一字一顿道:“杂碎,录完节目以后给老子在门口等着!”   “这位选手……请尊重节目的规则,”克拉尔用小剪刀咔嚓见到,气势在两壮汉面前完全找不回来:“内个……打架是不合规定的。”   杰拉里缓缓扭过头来,凉嗖嗖的看了她一眼。   “不不不——”克拉尔被看的浑身发毛,语无伦次道:“我们来看下你们的菜!”   实际上,他们的菜全程是各做各的状态。   为了不跟对方那个王八蛋挨在一起,他们同时选择了用一只手做饭。   宁可输都不要和这个智障合作!去他妈的吧!   结果不出意料,这一组的每道菜都极其凌乱。   一只手根本照顾不过来,调味和火候都只是凑合而已。   “这和中学食堂的伙食差不到哪儿去。”詹姆斯脸色颇为冷漠的放下叉子,扭头就把食物吐到了垃圾桶里:“真恶心。”   容玉坐在观战厅里,难得用观众的身份看了会儿对抗赛。   杰拉里做菜归做菜,骚话特别多。   黑人自带rap的种族天赋,评委又会偶尔巡逻过来——   然后他就会从里到外的把那个巴西兄弟毫不留情面的diss一遍。   对方明显也憋着火气在做菜,偏偏技术确实没他到位,连还嘴的精力都没有。   她看了一半,忽然听见肚子细微的咕嘟了一声。   饿了。   容玉想起了食材房里琳琅满目的食物,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反正现在没她的事儿,已经可以提前离开了。   她站起身,走到对角的圆桌那,凑到拉斐尔旁边轻声问道:“你饿了么?”   对方眨眨眼,然后诚恳地点了点头。   为了保证节目录制中不会干扰,大部分人都不会在录制前吃喝太多,仅仅补充足够的精力便好。   虽然比赛节奏快时间长,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但是由于每一个项目都内容保密,录制时间长度可长可短,对膀胱也是种考验。   平常这个时候,容玉只当自己顺带着减肥,回房间了也不会再来一顿夜宵。   但是……今晚食材房里的玉米,简直像新摘下来的一般,绿油油的叶子都好好看。   也可能,自己只是单纯想家了。   她勾了勾手指,侧身跟编导沟通了两句,便带他溜到了依旧灯火通明的食材室。   “有什么想吃的吗?”   “随意,”拉斐尔不肯站的离她太近,语气轻快了许多:“我们这次拿了第一诶。”   “嗯?”容玉抱着两个玉米看向他,随手揉了揉长长的玉米须:“等会就去啊。”   有个地方,她一直想去,只是一个人又感觉有点危险。   “对了,帮我挑两个土豆,要比巴掌小一点的那种,”她转身看向冰柜,语气随意道:“有喜欢吃的鱼么?”   “虹鳟鱼,或者小鲫鱼。”拉斐尔见她又随手摸了个椒盐瓶,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是打算……出去吃?”   “大晚上的,多适合野餐啊,”容玉往塑料袋中装了小刀和火柴,越想心里越馋:“走吧走吧,节目组那边都打过招呼了。”   他们穿过吊着紫藤萝的长廊,顺着鹅卵石小道一路向北,穿过白桦林和行道树,拎着两小袋东西来到了河边。   从前在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容玉眼巴巴的盯了这条河好久。   她喜欢所有带着自然气息的东西。   奔腾的河流、安静的月光、蟋蟀的低鸣,还有水边的芦苇。   拉斐尔跟在她的身后,虽说两个袋子都放了下来,但神情还是有些茫然。   “帮我找些落叶和树枝,”河岸旁的空地平坦又干净,容玉清点了下东西,把火柴掏了出来,眯眼笑道:“我们来搭个小篝火。”   虽说是第一次,但拉斐尔反应倒也很快。他在附近的灌木丛和树林里找到了粗细不一的枯枝,还有园丁扫到一处的不少枯叶。   火柴啪的一滑,落在一小撮干草上。   干枯的小草登时燃烧到微卷,紧接着点燃了金字塔般中层的一摞枯叶。   火舌猛地往上一蹿,噼啪的烧灼声越来越明显,树叶中夹杂的树枝也开始燃烧起来。   容玉蹲坐在拉斐尔旁边,熟练的往小篝火里加着松枝。   橙红的光芒映着她白皙的面庞,还有垂落的黑发。   她的眼神沉静又温和,如同黑曜石般映着灿烂的火光。   拉斐尔学着她的方式,也往篝火中缓缓放入树枝。   他一直试图扮演一个旁观者,压抑所有的念头,仅仅站在她的身后便足够了。   可哪怕她轻轻望向他,仅仅一秒钟,他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把心底深藏的所有秘密都如实坦白。   距离和情绪越来越接近失控。   “不知道你以前尝试过没有,”容玉取出被一层层叶子包裹着的玉米,小心的塞进了篝火的底部:“就这样,把土豆也放进去。”   拉斐尔拾起圆滚滚的土豆,将它们推进了篝火堆里,差点被突然蹿起的火焰碰到指尖。   “小心一点~”容玉见他嗖地抽回爪子,无奈得笑着牵过他的右手,轻轻揉了揉:“烫伤了吗?”   火光中,那双清澈的翡翠眸子仿佛流光溢彩,好看的让人失神。   他们同时沉默了一刻,任由彼此牵着对方的手。   这一刻,倘若再往前倾一些,就可以吻到她了。   拉斐尔轻轻叹息了一声,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掌心。   如同《小王子》里等待着被驯服的狐狸一般。   容玉愣了下,任由他长长的睫毛扫过自己的掌心。   温热而光滑的脸颊蹭过来的一瞬间,如同一个浅浅的吻。   在这一刻,她几乎能百分之两百的确认。   他是喜欢自己的。   这种喜欢,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怯懦而又拘谨。   “拉斐尔,”容玉沉默了几秒,轻轻开口道:“你上次说,你看过我的全部比赛视频?”   他望向她,眼神温柔又无奈。   “虽然听起来有些……有些不太对,”她酝酿着语气,却还是缓缓道:“你喜欢我,对吗?”   拉斐尔抬起眸子,好像被戳穿一般,神情就像个略有些委屈的小孩子。   火焰声噼啪作响,夜风吹过芦苇,远处传来了蟋蟀的低鸣。   “容玉,”他轻柔的亲了亲她的掌心,却依旧没有上前抱住她。   “我喜欢你……已经很久,很久很久了。” 第32章 篝火烤玉米#2   虽然有所预料,但当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容玉还是怔了一会儿。   她的心脏又开始狂跳,几乎大脑里一片空白。   虽然从前也被表白过,粉丝们也日常在她更新以后刷太太我爱你之类的……   但是,拉斐尔的声音,就好像能从耳朵流淌进心里一样。   在这一刻,异国恋、距离、国家,所有模糊的概念都消散不见,只有那双眸子。   “我是说,”她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你是认真的吗?”   不是随处留情的撩拨,也不是一时兴起。   你是认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吗?   原本只是她双手握着他的右手,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双手交握,传递着彼此掌心的温度。   夜风在芦苇间流转的声音……真好听。   “我懂你的意思,”拉斐尔往她的方向蹭了蹭,像是想让她依偎在自己肩旁,又因为紧张而中途停下,他抿唇思索了一刻,认真道:“在比赛结束以后,你打算去哪里?”   “之前定的是去纽约或者留在巴黎进修,”容玉回忆道:“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拿到世界冠军的称号,但是之前收到过几家顶级餐厅的邀约,刚好可以过去学习新的菜式。”   “也就是,还没有定下来么?”拉斐尔琢磨了一会儿,缓缓道:“所以……你喜欢我吗?”   容玉噗嗤一笑,忽然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脸颊。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也仅仅只是蜻蜓点水一般。   拉斐尔的脸登时就红了,整个人如同被下了定身咒一般,连动都不敢动。   两个人明明都二十多了,简直都像第一次和异性接触的初中生一样。   手足无措又满心欢喜。   容玉见他懵在那里,心情没来由的突然好了起来。   哦对,玉米!玉米快糊了!   她慌慌张张的在地上随便找到一根树枝,把篝火底部的玉米翻了出来。   土豆还有一会儿……嗯……可以烤鱼了。   容玉把两罐冰啤酒从袋子里取了出来,又利索的将清理干净的虹鳟鱼串上烧烤叉,一扭头,又看见拉斐尔还懵在那里。   这是真被下了定身咒了。   “怎么了呀?”她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爪子:“玉米熟啦。”   “可以……再来一次吗?”拉斐尔窘迫又一脸期待的望着她,仿佛背后的尾巴摇的飞快:“再来一次!”   啊,这个小笨蛋。   容玉失笑着又亲了亲他的脸颊,顺手揉了揉他的碎发。   微卷又绵软的金发……手感好的像泰迪熊。   仿佛终于被认可了一般,拉斐尔蹭了过来,靠紧她坐好。   两条鱼都被串上了烧烤架,架在火焰上转着圈。   土豆和玉米都已经熟透了,还未剥开都可以闻到清新的香气。   “其实有时候,很多美食是不用雕琢的。”容玉均匀地撒着椒盐,扭头看向两手捧着玉米,小口小口吹着气的拉斐尔:“如果不是真人秀需要些花里胡哨的过程,我可能直接切一碟卤牛肉上去。”   食物本身,就是纯粹而美好的。   哪怕一点点的椒盐,都足够让人感觉到发自内心的幸福。   拉斐尔由于怕烫,用指尖端着玉米的两端,瞅了一眼那金黄又莹润的玉米粒,一口咬了下去。   “——好好吃!”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不可思议地又咬了一大口:“烫烫烫烫——”   “慢点慢点……”容玉低头把冰啤酒递到他的唇边:“嗯?”   拉斐尔看着容玉的动作,颇有种被宠幸的感觉。   居然被亲自投喂了!   他凑近易拉罐,喝了一小口,全程盯着容玉的爪子。   “怎么了?”她挑眉道:“我手上沾了灰尘么?”   “不,”拉斐尔又啃了一小口玉米,一本正经道:“有一种,被命运猝不及防的亲了一口的感觉。”   容玉懒得再开下一罐,在他喝完之后自己也尝了一口,满足的叹了口气,望向眼前潺潺的河水:“说说看,最初是怎么知道我的?”   出乎意料的是,拉斐尔支支吾吾半天,憋了半天道:“youtube……”   容玉剥着玉米的叶子,思索道:“我好像在国内也看到过有关你的消息。”   “哈?”拉斐尔的笑容登时变得灿烂起来:“什么时候~照片有没有很好看!”   “好像就是你夺冠的时候,”容玉想了想,不确定道:“那个时候,好像中国好多迷妹特意翻墙去给你留言,然后把你的日常照片什么的po回来?”   拉斐尔怔了下,突然开口笨拙的说道:“我——爱——你。”   他说的是中文。   容玉也呆了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怎么会!还是没有绷住!下意识地就说出来了!!!   “抱歉抱歉……我吓到你了吗?”拉斐尔忙不迭的放下玉米,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呃,好像第一次约会就说这个,很不合适……是我脑子短路了。”   他露出一脸自责的神情,小心翼翼又有些慌乱:“我是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发音还不错,”容玉摸了摸下巴道:“国外很忌讳这个么?”   “中国难道不是吗?”拉斐尔露出尴尬又无奈的笑容,试图活跃气氛:“我的朋友们如果知道我今天会这样犯蠢,可以取笑我整整一年的。”   “——千万别告诉他们。”   “实际上,中国那边的恋爱方式,好像真的不一样。”容玉把啃完的玉米放到一边,开始动作轻柔的剥土豆皮。   虹鳟鱼的表皮已经被烤的微焦,第二道椒盐融化在滋滋作响的鱼油里,香气在冰冷的夜里更加动人。   “我以前看你的视频,还有你的比赛,”拉斐尔的英语不算特别标准,但声音清澈又温和,让人听得很舒服:“有时候会想,如果我真的可以遇到你,应该怎么办。”   他在心里练习了无数次,可真的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会慌乱。   “不仅仅是如此。你努力的样子,还有对烹饪的热忱和认真,”他望向她,眼神温柔而沉静:“……你改变了我。”   改变?不至于吧。   自己好像,也就出品了些中法意餐的入门教程,以及各种自己喜欢的菜式吧……   仔细一琢磨,要不是格格帮自己把视频做的越来越精良,还真未必会有这么多的粉丝。   在容玉还在读初中的时候,还并不会经营自己的公众号。她只是单纯把各种菜系和菜式整理成简单易懂的体系,然后高产的出品视频。   但是在高中之后,随着越做越顺手,也随着自己的视野和阅历的不断提升,容玉每个季度都会有固定的主题。   从京味宫廷复古菜,到英国乡村特色菜,每组视频都是她亲自旅行采风,还原度可以说相当高了。   也许自己改变了他对中国菜的认知?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虽然一开始不确定,但我还是能猜到一些”容玉沉吟道:“你在见到我的时候,有时会很不自然,就像想隐藏什么。”   越掩饰就越欲盖弥彰。   虽说他这暗恋的明显到自己都能看出来,但两个人明明隔了几千公里……这都能走在一起,也算是机缘巧合。   天意要有多眷顾,才会让他们能够相遇。   一定要好好感谢那个决定组这个节目的家伙。   “实际上,有时候真的想凑近了抱抱你,又或者亲亲你的头发,”拉斐尔低头看着篝火,颇有些辩解的意思:“可是你刚刚认识我,我这样冒然举动的话,会被当成变态的。”   “唔,确实如此。不过时间还长,节目还要录制两个月,”容玉抬手把烧烤架取下来,递到他的身边:“我们可以慢慢认识对方,我想,你对我也不够了解。”   拉斐尔沉默了一刻,轻轻点了点头。   你完全不明白,我等了你多久。   “第一期估计快播出了,之后的比赛也会越来越激烈,”容玉取下属于自己的那份烤鱼,犹豫道:“我们在其他人面前,先保持做朋友的关系,你觉得可以吗?”   这个时候暴露恋情,容易招惹各种麻烦。   而且一旦被节目组剪辑出来,又或者传了风声出去……搞不好他的那些女友粉会炸。   他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旁,动作轻柔的帮她把碎发拂到耳后。   “一切都听你的。”   如容玉所料,在不久之后,《绝艺厨神》第一集 在十四国的各大频道登录。   几乎在美国打头阵放出的第一时间,她的youtube和微博全被艾特爆了。   #拉斐尔盛世美颜#   #中国刀功教你做人#   #文思豆腐羹#   她的名字和节目名同时登上热搜头条前十,连带着家里大小亲戚和朋友都开始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   “妈?”容玉瞥了眼对面窝在沙发上看书的拉斐尔,一手接着电话,一手搅拌着酸奶:“怎么了?我挺好的。”   “我看了比赛了,”容妈妈用一种奇异的语气道:“你这身打扮挺不错啊。”   要知道,平日里自家女儿都只穿短t长裤加风衣的,这一头颇有古典气质的长发都常年盘好了放在厨师帽里,所有的温婉气质都被烟火味儿糟蹋了。   “格格帮我找的,她说打扮好看点可以多点镜头,”容玉尝了一口酸奶,随手捻了块他带来的小甜饼。   今天是可可曲奇,放了细碎的榛子和腰果,还不错。   “那个拉斐尔——好像还不错啊?”容妈妈笑眯眯道:“你对他感觉怎么样啊?”   容玉差点被酸奶呛到,下意识地瞥了眼拉斐尔,心想幸好母语是中文:“还还还好啊?怎么突然提他?”   “怎么就不能提了?”容妈妈啧了一声,坦坦荡荡道:“我研究了下,这孩子好像人品不错,你可以试着交往下啊?”   “妈!我是来比赛,不是来相亲的!”容玉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又瞥了眼拉斐尔,压低声音道:“我马上要去开会了,不聊了啊!”   “别介,你跟我说说啊,他私下跟你关系怎么样啊?”容妈妈兴致勃勃的追问道:“听说你们住同一栋楼?哎呀多跟妈妈讲讲——”   “妈,信号不好——喂——喂什么——”容玉拿远电话,声音强行变得断断续续的:“听不见——挂——了啊——”   啪叽。挂断。   她松了口气,正打算再尝一口酸奶,第二通电话又打了过来。   “爸?”   “你妈去意大利了,我跟她说,有空就顺路去看看你。”容爸爸懒洋洋道:“怎么样啊?”   爸你觉得意大利跟法国哪里顺路了……人家搭的是飞机不是公交车好吗……   “还……还行。”容玉颇警觉的补充道:“没给爷爷丢脸,另外卢老爷子说回国了以后要约爷爷搓麻将……”   “哟,比赛我看了,”容爸爸抽了口烟,看来是刚工作完:“你这也老大不小了,谈个恋爱家里也不会反对的。”   “什么——”容玉压低声音道:“我妈到底跟您讲什么了啊。”   “啧,别矫情了啊,”容爸爸顿了下,严肃道:“还有,好好给我比赛,要是输给小洋鬼子就乖乖回家当学徒,哪儿都别想去了。”   我的爸爸啊,这儿全是冠军好吗……没那么简单的……   “我尽力,”容玉应了一声,乖巧道:“您帮我给爷爷祝声好。”   “他还没下班呢,”容爸爸慢条斯理道:“那个意大利小伙子嘛……你可以多考虑考虑,还是别急着做决定,慢慢挑,懂吗?”   什么啊?怎么就又绕回去了!!!   容玉沉默了两秒钟:“爸,我要开会去了——”   第二个电话刚挂,格格的视频电话直接拨了过来。   老天,你们是约好了吗。   容玉瞥了眼好像还在专心看书的拉斐尔,叹了口气接了电话。   “容!!!!容!!!!”格格的尖叫声直接穿透了屏幕:“你跟拉神!!!!到底什么情况啊啊啊啊啊!!!!!”   容玉愣了下,本能地把pad声音调到最小:“什么?你别一惊一乍的行吗。”   “我能不炸吗!!!”格格直接把脸凑到摄像头前,恨不得把鼻子贴到她的脸上:“你知不知道微博现在都传疯了!”   “啊?热搜不是文思豆腐吗?”容玉愣了下:“就是节目内容而已啊。”   “屁嘞!我说的是现在!热门微博里面的!!!”格格一脸痛心疾首道:“拉神这是自打脸的节奏你知道吗!!!你比赛的时候,他全程都在看你!!!!!”   容玉沉默了两秒钟,皱眉道:“有人在攻击他么?”   毕竟之前……一定要娶什么的。   等等。   拉斐尔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他有未婚妻?   未婚妻什么的,也只是揣测而已?   “我的天?现在几乎所有人都怀疑你跟他有一腿了!!!”格格的声音高亢到几乎要断气:“所以你们两成了没有啊我说真的你就从了他行不行啊这么好看的人哪怕有老婆我都肯倒贴啊你懂不懂!!!”   “你冷静一下,”容玉几乎想给pad开个静音:“你把那个微博截图给我看一眼。”   她随手拿出手机,点开了微博。   八千多个艾特,还有无数条私信。   都疯了吧。   容玉找到格格的微博,深呼吸然后点开了私信。   截图上,是有关拉斐尔和她的九宫格。   那是印度主题赛的时候。   她一直步履匆匆,全心全意的在烤羊排。   而拉斐尔,从始至终都侧着身。   炸丸子也好,打鸡蛋也好,几乎在做饭的每一分钟里,他只要有空都会回过头去,悄悄看自己一眼,再飞快扭头傻笑。   啊……这个笨蛋。   容玉一路往下翻,看各种动图和高清大图。   托节目组的福,几乎每个角度都有……   他看着她的眼神,落寞又温柔,就像自己欠了他几百年的桃花债一样。   “你不开心么?”拉斐尔见她脸色不对,下意识地放下书,摇着尾巴道:“怎么了呀?”   “不……”容玉艰难道:“我……很开心。”   这种迷弟的既视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3章 篝火烤玉米#3   “谁?”格格猛地抬起头来,敏锐的往她两侧看:“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了!”   “——容容你难道屋里进男人了吗!!!”   “实际上,”容玉淡定的把pad转了180°对准拉斐尔,后者微笑着晃了晃爪子。   “啊,不是,怎么,卧槽——”   pad突然安静了两秒钟,然后传来甜美又乖巧的英语:“hello啊raphael~”   什么叫哈喽啊?   容玉抬手把屏幕转了回来,慢悠悠道:“看够了吧,回到刚才那个问题——”   “不!!!让我手机拍个照!!!”格格一秒露出原型:“这波我可以吹三年!!!”   “微博现在大部分的舆论是什么?”容玉继续把剩下的大半杯酸奶喝完,慢条斯理道:“我感觉,女友粉会炸。”   “哦已经炸了。”格格摆摆手道:“实际上,你以前那些黑料又被挖出来说事了。”   实际上,也算不上黑料。   无非就是在中国区比赛的时候,不肯谦让绿茶婊队友,也不会因为心疼谁手指断了就把豁免权让给谁——   她自己胳膊骨折的时候都没有离开过厨房。   ‘为了赢不择手段’、‘靠后台上位’、‘虐杀动物毫无爱心’……   总之不是些什么好词儿。   “你这次不是穿着我挑的森系款式上去比赛了么,长发一放素颜也超好看,”格格啧了一声,露出厌恶的表情:“然后她们觉得你是为了勾引拉神才这么折腾的,反正各种揣测带节奏吧……”   容玉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那我继续po日常和视频?”   “上周的已经做好发了,我觉得,你可以还原比赛的菜式,把那些比较难的再做一次。”格格认真道:“再圈一波粉,反正你新饭店要开业了,提前造势宣传下!”   “等等,”她反应过来话题已经被带跑了,一拍巴掌道:“所以你跟拉神怎么回事!”   “呃,”容玉瞥了眼又开始安静看书的拉斐尔,挑了挑眉:“你懂得。”   “我·懂·的?”格格愣愣道:“我?懂?”   “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卧槽?”格格深吸一口气,突然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容玉,虽然你没谈过恋爱,也没什么经验,”她看着自己的好友,难得郑重而又坚定的开口道:“但是,拜托你,一定,一定不要让他再受伤。”   容玉思考了两秒钟:“再?”   “他能挣扎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格格叹了口气,声音低缓:“拉神有颜狗粉和真爱粉,像我们这种,都知道他一路上经历了什么。”   容玉抬头瞥了眼那个靠在沙发上读书的大男孩,他的侧颜在阳光下精致的如同古希腊雕塑一般。   干净清澈,纯净的如同少年。   “我……还不够了解他。”她垂眸道。   “他小的时候,是被双眼失明的邻居奶奶养大的,父母双亡,”格格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惊扰到他:“四岁开始做童工,十岁逃出了贫民窟,然后一个人在米兰漂泊。”   “你要知道,敲诈、勒索、暴力、欺骗,他几乎感受过这个世界所有的恶意,十八岁生日时被抢走了所有的钱,一个人在滂沱大雨里下班回家,然后高烧到昏倒在街头。”格格颇有些不忍的叹了口气:“你应该去看看粉丝们所发现的一切,还有有关他的所有视频。”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随便和别人玩感情的人,但一定……一定要给他温暖和爱。”   “等等。”容玉皱眉道:“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成为甜品之神的?”   “对烹饪的热爱和感悟啊。”格格一脸赞叹道:“他二十岁时进入中档餐厅打工,二十二岁凭借一手过人的法餐和意餐被米其林录用为后厨,然后疯狂的学习和工作。”   “你不懂,其他人的生活,每天的工作只有八个小时,”   “而他的生活,每天的休息只有八个小时。”   拉斐尔……这个名字,都是一个奇迹。   容玉愣了下,突然略有些不舒服。   也许他的小心翼翼,还有之前自己所感觉奇怪的各种东西,都与他的过去有关。   所有痛苦和挣扎的过去,自己都无从感知,连怜悯的情绪都不合时宜。   她虽然一直自诩勤奋和富有天赋,但一切都是在家庭的纵容和厚爱下随心发展的。   想读书,就出国交换,想做up主,就买昂贵的设备学录制。   就连烹饪这件事,也是因为自己本身感兴趣,才会被爸爸爷爷带着入行。   后厨的糙汉子们虽然多,也从来没有对她恶言相待过。   与他相比,自己简直如同温室里出来的一样。   她失神的抬眸看向他,却发现他也在凝视着自己。   “我听到我的名字了,”拉斐尔微笑着歪头:“你的中文很好听。”   还好他听不懂中文。   容玉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了pad,起身走向了他。   她张开双臂,轻轻地把他搂在怀里,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间。   细碎的金发拂在脸侧,带着隐约如同草木般的淡淡香气。   拉斐尔下意识的抖了下,有点懵:“怎么突然……”   “乖,”容玉叹息着抱紧他,用中文轻声道:“好心疼你。”   翡翠眸子眨了下,露出复杂的情绪。   闵初趁着杰拉里打鼾的功夫,掏出手机翻了下微博。   嗯,今天也有夸我超级棒。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翻着私信里一溜儿的各种表白,然后又点开比赛的短视频,扫了眼正在做金玉满堂的自己。   啧,完美到无可挑剔。   杰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瞥了眼这不知不觉已经一脸傻笑的小破孩,强行干咳了一声。   闵初猛地收回手机,瞬间绷成一脸淡漠的样子:“我把题做完了。”   “小屁孩就是麻烦,”杰拉里继续盯着他:“成天就知道装酷。”   闵初面不改色的把手机到一边,摇了摇笔杆子:“你什么都没看到。”   “emmmm,看上去表面上谁都不care,其实你心里想的是,”他举起粗壮的手臂,做出西施捧心的动作:“哦宝贝们快来夸我!!!我是不是超级酷!!对!!!欢呼声再猛烈一点!!!”   “你闭嘴。”闵初凉嗖嗖道:“我不是这种人。”   “我刚才应该拍一张po到网上去,”杰拉里懒洋洋道:“没有人能比我更酷,包括你,臭小子。”   闵初盯了两秒他满手的戒指和两条大花臂,耸了耸肩:“好吧你赢了。”   “行了,今天差不多到这儿了,”他伸了个懒腰,嘲讽道:“你们中国的作业量是按身高算的吗?”   “不开玩笑,”闵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和江一尘感觉,你会是下一个被针对的对象。”   “什么?我?”杰拉里轻蔑的扫了眼窗外,漫不经心道:“也真是特么的胆子肥了。”   “实际上,你拥有豁免权,而且,如果再不联手坑掉你,被淘汰的就是他们了。”闵初认真道:“你的实力很明显,如果放任你继续下去,搞不好可以拿前三名。”   “闵初小朋友,”杰拉里慢悠悠道:“把你的耳朵捂上。”   闵初懵了一秒,听话的双手捂住耳朵。   “kissmyassbitchs!‘bi——’youfucking‘bi——’andgohellyousuch‘bi——’!!!!” 第34章 欧皇血统证#1   在比赛中,大部分人都会有自己的英文名字,毕竟某些语言实在太拗口。   容玉照旧用‘silver’当做代称,江一尘则是用自己在法国的老名字,只有闵初嫌弃每个都不够配他,最后大家默契的直接喊‘ming’。   只有喊三井‘mitsui’这个日文发音的时候,会有种奇妙的二次元感。   “灯光——”   “b组就位没有?b组回答!”   “跟拍导演注意捕捉情绪,来各部门人员就位!”   十个选手站在料理台前,打量着眼前的银盖。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等会就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了……容玉用手摸了摸光滑的表层,望向远处的评委。   虽然她已经亡羊补牢的叮嘱过拉斐尔了,但是搞不好之前的三四期,他全程都这样悄咪咪的看着自己,然后乐于搞事情的节目组还一定会剪出来……   twitter评论这种东西,要不要关呢。   “准备,倒计时,三,二——”   “一——”   “欢迎来到《绝艺厨神》,在上周的比赛中,我们见证了杰拉里和贝科的终极对决,”卢老爷子露出微笑,从容道:“现在,由我来荣幸的宣布,请打开你们面前的银罩。”   每一个选手同时掀开盖子,露出里面银色缎料的围裙。   “恭喜你们成为十强!”   在那一瞬间,为了节目效果,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开始流露或惊讶或激动的神情。   闵初扫了眼这个自带闪光略有些骚包的银围裙,露出略有些嫌弃的眼神。   “噢我的老天——”洛佩兹相当入戏的捂脸惊呼道:“感谢上帝——”   某些戏精都已经两眼热泪的看向镜头了。   你们几天前就知道自己是十强了好吗?   容玉忍住吐槽的冲动,绷着欣喜的笑容低头穿上围裙。   “在本次的随机团队赛中,两位队长将由上次的第一名担任,”埃斯佩朗莎淡淡道:“容玉、拉斐尔·阿尔伯特,请走上台前来,准备挑选你们的队员。”   容玉愣了下,还是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她虽然有猜到过节目组可能会这么设置,但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私下忘了和拉斐尔沟通了。   唯二有反复提过的,大概是她内心最在乎的两件事情。   “不要在比赛的时候让着我,我们应该尊重彼此的实力。”   “……还有,在镜头前收敛点好不好亲爱的。”   对方摇了摇尾巴,冷不丁凑上来亲了亲她的脸。   好吧我就当你记住了。容玉默默想着。大型犬类沟通起来,好像也不是很费劲。   如果自己担任队长,首先考虑的不是抢夺最强实力的队员,而是让整个队伍足够能流畅的运转起来。   起码两个同胞是一定要拉过来的。   江一尘不论是鱼膳还是煎炸,都是绝不出错的熟手。闵初在她身边呆着,自己也会放心一些。   拉斐尔随手脱下薄呢子风衣,轻快地走到了她的身侧。   “一共两队,由容玉先开始选择。”克拉尔慢悠悠道:“请吧。”   “闵初。”容玉不假思索道。   小家伙眼睛一亮,走到了她的面前。   “江一尘。”拉斐尔看向远处的那个中国男人。   对方略一挑眉,走到了他的那一边。   江一尘被抢了!容玉心里磨了磨牙,扭头看向那个大个子黑人:“杰拉里。”   他没有短板,而且之前有共处过,怎么也会方便一点。   闵初转身看向棕熊一样慢吞吞蹭过来的杰拉里,跟他击了个掌。   “三井悠太。”拉斐尔神情专注的看向那个日本小哥,明显地进入了比赛状态里。   三井略有些惊讶的看向他,颇有种能力被肯定的感觉。   又被抢了!   容玉琢磨了一会儿,发现真的难选。   剩下的几个人里,只有洛佩兹·布莱尔大叔拥有足够令人敬佩的专业能力,但是他似乎特别喜欢搞事情。   然后是布丽安娜那个早就该出局的英国女人,以及味觉和主菜还不错的安妮丝顿。   以及那个法国戏精。   “洛佩兹·布莱尔。”她忍住叹气的冲动道。   拜托你了,千万别搞事情。   “安妮丝顿·坦格利安。”   行了,英国麻烦精和法国戏精,必须从里面选一个。   容玉摸着下巴,眼神在她们两之间徘徊了半天。   这选谁都不合适。   ……万一这个奥利维拉又装病,然后在旁边休息呢?   容玉犹豫了下,开口道:“布丽安娜,欢迎。”   “双方都已经选定,”克拉尔露出玩味的笑容:“但你们都懂,每一场都不会单纯的让你们做菜。”   她举起双手,轻轻拍了一下。   一个长桌从侧面门口被推了出来。   这个桌子上放着四个水晶碗,每个碗中都堆着形状一致的小纸团,旁边还摆着标签。   『肉类』『蔬菜』『甜点』『调料』   “请两位队长走到桌前。”詹姆斯扬手道:“运气,也是实力之一。”   “肉类两种、蔬菜四种、甜点六种、调料六种。”埃斯佩朗莎解释道:“轮流抽签,一次拿全,拉斐尔先。”   容玉懵了一刻,突然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大概是传说中,打游戏时幸运值low穿地心的地道非洲人。   抽卡永远没有ssr、开卡包清一色蓝天白云,就连斗地主都从来是被碾压的那一个!   “可以……让别人代抽吗?”她艰难地扭头看向评委:“这个应该影响不大吧?”   “这是队长的特权,”克拉尔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请吧。”   拉斐尔笑吟吟地瞥了她一眼,伸手在肉类区挑了两个纸团,在镜头旁舒展开。   『三文鱼』、『菲林牛排』。   标准的前菜和主菜配置。   在屏幕上出现文字的那一瞬间,蓝队爆发出欢呼声。   “稳了稳了——”   “老兄可以的!!”   容玉正准备伸手进碗里,下意识地抬头看了队友们一眼。   每个人都在盯着她。   自己这都跑到巴黎来,也算偷渡欧洲成功了吧。   给点面子啊老天爷……   两个纸团被抓了出来,缓缓展开。   『兔肉』、『猪脑子』。   苍天啊。   镜头拉近的时候,全场都寂静了。   杰拉里两只手捂住闵初的耳朵,一句巨粗的粗话直接爆了出来。   放到节目里绝对是一声响亮的『哔——』。   “鸡鸭鱼鹅猪牛羊这么多种类这么多部位,你抽了个——猪?脑?子?”洛佩兹都无法淡定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猪的,大脑???谁会吃这种东西,汉尼拔吗???”   容玉沉默地看着纸团,内心有点绝望。   这是鬼抽中的鬼抽啊……团队赛起码要做两桌,而且他们也未必会处理兔肉。   非洲人哪怕走进梵蒂冈都不能洗白血统。   拉斐尔颇有点无奈的笑着看了她一眼,伸手去挑蔬菜。   『芦笋』、『卷心菜』、『莴苣』、『土豆』。   完美。   所有都百搭而且足够省时省力,无论是做沙拉还是当配菜都绝对合适。   蓝队看向红队的眼神里已经带着怜悯了。   容玉深吸一口气,也抓了四个纸团。   『甜菜根』、『茼蒿』、『美洲防风』、『刀豆』。   红队一片寂静,连讨论菜谱的兴趣都没有了。   估计这帮老外看到猪脑子的时候,心都凉了吧。   “不管怎样,还是要努力尝试的,”卢老爷子努力的尝试着调节僵硬的气氛。   “甜点方面,大部分选项还是足够大众化的。”詹姆斯露出同情的目光:“也许会给你令人满意的选择。”   拉斐尔已经懒得挑了,随手抽了六个。   『黄油』、『白砂糖』、『奶油』、『吉利丁片』、『草莓酱』、『奶油奶酪』。   慕斯蛋糕的标配。   老天他是能透视还是怎样?   容玉心里叹了口气,抓了一把。   『可可粉』、『低筋面粉』、『鸡蛋』、『百香果汁』、『朗姆酒』、『奥利奥饼干』。   没有油没有糖。完蛋了。   她抬头看向杰拉里,那货已经选择用屁股对着她了。   这已经不是军心动摇的问题了,这是整段垮掉好吗!   容玉保持着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抽完了最后六样调味料。   『九层塔』、『醋』、『白胡椒』、『茴香籽』、『韭菜』以及『葡萄』。   没有糖,没有油,没有盐。   她瞥了眼拉斐尔的结果,忽然又有种当初玩卡牌游戏的时候,被血统支配的恐惧。   万恶的欧洲人啊……   你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我似乎忘了说,”詹姆斯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你们还拥有,申请一个食材,以及拿走对方一个食材的权力。”   拉斐尔眼睛一亮,笑眯眯道:“我要她的低筋面粉。” 第35章 欧皇血统证#2   容玉琢磨了几秒钟,开口道:“我要他的干辣椒。”   “what?!”   现在连布丽安娜都坐不住了。   拉斐尔拿走的,可以说是甜点必备的低筋面粉,但她只要了一份可有可无的干辣椒?   闵初眸子一亮,忽然懂了她想做什么。   这些食材,放在西餐里,可以说大部分都是鸡肋般的存在,可能在这些队友的眼里,只有兔子还有可以商榷的余地。   但是对于中餐而言——   有什么东西不是中餐可以吃的吗?   甜点就一定要慕斯提拉米苏舒芙蕾吗?   对面蓝队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怜悯,仿佛已经准备好围观他们的对抗赛了。   “请问下,”容玉琢磨了下,开口道:“我可以尝下那个葡萄么?我并不能确定要申请哪个食材。”   埃斯佩朗莎看了眼导演的意思,示意工作人员把那篮葡萄从后台端过来。   绿盈盈又水润,并不是那种酸甜到可以酿酒的紫葡萄。   她低头尝了两个,内心的猜测被进一步的确认。   甜,清甜,没有哪怕一丝丝的涩意。是西亚产的‘无核白’马奶葡萄。   “我申请淀粉。”她抬起头坚定道:“谢谢。”   拉斐尔回头跟队员们确认了下,开口道:“我申请松露。”   实际上,蓝队的菜谱已经再明显不过。所有的抽签如同被后台黑幕过一样,精准的符合每一道菜的要求。   烟熏三文鱼沙拉、黑松露菲力牛排、草莓慕斯蛋糕。   看上去,只要他们全程不出错,就一定可以赢。   “现在,我们将揭晓今晚的嘉宾——”克拉尔扭头看向大屏幕,笑容可掬:“很久没见了,对吗?”   镜头中,是正驶向山庄的大巴上的,每一个选手的亲友。   容妈妈抬手把墨镜推到额前,笑眯眯地冲着镜头挥了挥手。   妈——妈!!!   容玉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呛到。   她百分之三百尝得出来这是自己做的!   “当然,我想大部分的亲友应该都对你们的手艺非常熟悉,”卢老爷子慢悠悠道:“出于比赛的公正,我们将打乱所有菜的排名,让他们在逐一品尝之后定价。”   “平均总价最高的队伍,全体成员将获得下一期节目的对抗赛神秘奖励。”埃斯佩朗莎眨眨眼道:“一共八十分钟,计时——开始!”   两溜准备整齐的食材桌同时被推了出来,容玉第一时间找到闵初,语速飞快道:“你会做凉拌兔丝和三不沾吗?”   “会,你的意思是?”闵初皱眉道:“一桌子中国菜?就我们两个做?”   “嘿队长,我们干嘛?”洛佩兹冷冷道:“等着输就好了?”   “不,你把凉拌兔丝的方子教给杰拉里,让他带着布丽安娜去做,有不会的随时问你,”容玉思索的飞快:“我去准备糖不沾,洛佩兹,你和闵初去熬糖。”   “说真的,这怎么赢?”美国大叔头一次收齐了玩世不恭的神情,皱眉道:“没有面粉,没有油,没有——”   “闭嘴就能赢。”容玉动作麻利的把一大篮甜菜根和马奶葡萄同时塞到他的怀里:“葡萄直接撸下果实,甜菜只保留根,分开榨汁,做完了立刻来找我,好吗?”   洛佩兹猝不及防的被塞了满满一怀的东西,正打算开口问句什么。   “闭嘴,”容玉冷冽道:“布莱尔先生,请你信任我——而你现在也只有这一种选择了。”   闵初反应很快,直接抓住洛佩兹的衣角就把他带到榨汁机旁边,小碎步跑到略有些焦躁的杰拉里身边:“我就说一遍,你给我全部背下来。”   “啥,小崽子你确定要这么叼的跟我说话?”杰拉里不耐烦道:“什么玩意儿?”   “把这四只兔子的肉全部切下来,放冷水锅里煮沸,放九层塔和茴香籽去腥,”闵初飞快道:“准备一盆冰水,大火煮熟以后捞出来浸五分钟,手撕装盘等我调酱,懂了吗?”   “滚吧(kissmyass)。”杰拉里凉嗖嗖道:“知道了。”   容玉端着浸在水中的脑花,连心疼自己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   霉归霉,但是她想要赢。   猪脑,没有葱姜蒜,只有干辣椒。   就连色拉油都没有。   她一个人,要搞定主菜和甜点,但愿那个时候闵初已经协调完杰拉里那边的问题,能过来帮自己一把。   一共十个选手亲友,两桌十份。   这脑花虽然是地道的中国食材,但必定要按照西方审美装盘,还要协调这几种香料。   容玉大脑转的飞快,后脑勺隐隐作痛。   不急不急……可以搞定的。   锅很快被烧开,猪脑在放进去的那一瞬间滋滋作响,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容玉用筷子拖着猪脑在锅上走了两圈,确认猪油浸润表面之后,第一时间把微熟的猪脑夹回碗里。   柠檬罗勒,又称为七里香,柔嫩的新生茎叶有柔和的芳香味,整体却带着轻微的辛味。   也就是说,用它不仅能祛除猪脑的腥气,还可以提香。   茴香籽和罗勒叶在滋滋作响的猪油上那么一撒,中东风情的香气即刻流溢。   她深呼吸,即刻关火,然后将这底油分作两份,放入锡纸盒中。   美洲防风,也就是国内几乎见不到的蒲芹萝卜,快刀切成极细的半透明小丝,均匀的铺在第一层。   萝卜丝不仅能吸收油脂,不让菜肴显得过于油腻,又可以在烘烤的过程中让猪脑笼罩上清新的甜香味。   干辣椒剪碎再洒一层,滚烫猪油直接浇上去。   茼蒿连同茎叶一起切成碎末,蒿叶的清气与类似菊花的芳香混在一起,再度削弱猪脑本身的油腻感。   白胡椒、九层塔、茴香籽再铺一层,猪脑放在最上面,锡纸盖紧,烤箱两百度,设定二十分钟。   她擦了把汗,背后传来清澈的呼唤:“容姐!”   闵初递了杯清水给她,麻利道:“葡萄汁全都榨好了,正在让洛佩兹用纱布过滤。”   “你怎么会……这么聪明。”容玉懵了几秒:“你全都帮我搞定了?”   “甜菜根切丝榨汁再提取蔗糖,葡萄汁榨好去色蒸馏一半的水分然后备用,”闵初淡定的抿了口水道:“不要慌,三不沾我也会做。”   “等会提取好的糖直接送到杰拉里那边,用来调凉拌兔丝的蘸料,”容玉说了一半意识到这小鬼恐怕什么都在心里安排好了,摆手道:“不多哔哔,我们来舀鸡蛋黄。”   她拎来一打鸡蛋,不确定道:“十个人,差不多够了?”   “够了。”闵初直接拿过她手侧的空矿泉水瓶,飞快地在水龙头下清洗涮干净:“把鸡蛋往碗里打,不要管蛋黄蛋清。”   容玉瞥了他一眼,还是颇为信任的照做。   她手起蛋落,在碗边一磕一个,闵初倒握着矿泉水瓶,用瓶口对准了圆滚滚的蛋黄,一捏空空的瓶身。   “嗖——”   一秒钟的时间,蛋黄像陷入漩涡般直接被吸进了瓶子里,只剩一滩蛋清留在碗中。   “不错,继续。”闵初挑眉道。   十二个蛋黄提取完毕,倾数倒在湿淀粉上,洛佩兹也拎着一瓶蒸馏过的葡萄汁走了过来。   容玉低头尝了下甜度,被蒸发掉大半水分的葡萄汁清甜可口,是比蔗糖还要完美的存在。   她完全凭本能直接斜着瓶口倒了些在碗中,筷子一拎就直接高速搅打起来。   “我发现……”洛佩兹慢悠悠道:“你们中国人能不用搅拌机,就一定要用筷子。”   容玉的手腕简直如同蜂鸟般高频振动,筷子与瓷碗的撞击声犹如疾风骤雨,顷刻间蛋糊被打的气泡均匀,颜色也澄净漂亮,是明亮的金橙色。   “猪油。”闵初抬手关掉锅,把纯粹拿来炼油的多余猪脑夹到一边,热油倒入碗中,又匀了一半给自己:“不急着下锅,还有多久结束比赛?”   “凉拌兔丝已经在拌了,”杰拉里一边嚼着一边凑了过来:“中国菜真他妈的好吃。”   “十分钟,你的猪脑也已经熟了。”洛佩兹明显镇定了很多,抬头望了眼表。   “摆盘交给你和布丽安娜,我相信你们。”容玉匆匆的分了一半蛋糊给闵初:“来,起火。”   大火登时将锅烧的滚烫,猪油随之下锅,绽放出让所有肉食动物都怦然心动的香味。   两人同时单手扬锅,让冒着泡的猪油滑过整个锅面,余油在同一时间被倒入碗中。   下一秒,金黄的蛋糊滑入锅中,开始高速的翻炒。   三不沾,来自中国河南的特色小吃,又称作桂花蛋。   由于淀粉与鸡蛋黄的奇妙融合,它软稠弹牙,但似糕非糕、似粥又非粥,口感又颇为绵软柔润。   余油被分为五次缓缓洒入,粘稠的蛋液颜色也越来越明润,所有的猪油都渐渐浸入深层,还散出葡萄特有的奇异甜味。   优秀的厨师不仅可以在关火时让锅中毫无残留,倒出的点心也粘滑如同粘豆包一般光滑而毫无褶皱。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关火,起锅把三不沾倒入盘中。   闵初拿了调羹,低头尝了一口热乎的。   “真特么的好吃。”   “你学坏了。”杰拉里凉凉道:“小孩子不许说脏话。” 第36章 欧皇血统证#3   三不沾和烤猪脑是同一时间出锅的。   实际上,虽然布丽安娜和洛佩兹全程都是一脸‘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表情,但摆盘还是强行被拗成了米其林式的高大上造型。   “对了,蓝队怎么样了?”容玉尝了一口凉拌兔丝,突然想起来这是团队赛,她扭头看了眼对面,似乎他们出了点乱子?   “哦,他们的牛排没有烤透,”闵初轻描淡写道:“如果不是拉斐尔提前把关,就那种成色直接能到嘉宾席那儿,可真是要全砸锅了。”   最后两分钟,一切酱汁就位,烤猪脑上新淋了一层滋滋冒响的九层塔汁。   重重叠加的香气与恰到好处的火候,让人忍不住深深吸下鼻子。   “时间到!”埃斯佩朗莎拍了拍巴掌道:“上菜!”   下一刻,训练有素的侍应生排队过来取走菜肴,依次把他们做好的三道菜同时端了过去。   摄像已经就位,大屏幕上也开始转播画面。   克拉尔和詹姆斯已经站在了嘉宾厅的主持位上,开始一派和气的介绍相关的情况。   镜头从一张张肤色各异的脸上扫过去,让人颇有些目不暇接。   容玉瞥了眼闵初,发现他似乎有些紧张。   虽然脸上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可眼睛不肯离开那屏幕一秒。   容妈妈坐在闵总裁旁边,姿态轻松的抿了口酒。   等等,闵初他爸爸来了?   容玉愣了下,虽然有种开家长会的荒诞感,但内心却忍不住开心起来。   闵大总裁作为财团一霸,可以说纵横金融界,属于神仙都找不着的神秘人物。   闵初一年里能见着他的次数,简直可以说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搞不好这小家伙儿身上那股不符合年龄的冷漠,就是从他爸爸身上学来的。   拉斐尔的家人……不,应该是友人吧。   她顺着镜头的视角一个个看下去,却因为没有名牌而作罢。   由于选手来自五湖四海,嘉宾桌上什么人种都有,她完全不能从面容上分辨出来。   杰拉里的家人,应该也是黑人吧?   胡思乱想之际,克拉尔开始介绍相关的规则。   “接下来,六道菜将打乱顺序依次呈上,”她微笑道:“请你们在品尝之后,将我们准备在旁边的铜制定价牌放进瓷盘中。”   “而平均得分最高的团队,不仅能够获得本次比赛的胜利,还能全员得到下期节目的对抗赛神秘奖励。”詹姆斯彬彬有礼道:“大家都已等待多时,上菜吧。”   容玉怔了下,心里又开始忐忑起来。   哪怕做的再好,那也是猪脑啊……   布丽安娜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儿还有多的一份,你要么?”   她回过头去,发现队员们正在瓜分剩下的菜肴。   三不沾的原料放多了些,多做了两人份的甜点,但现在连盘子都被刮的干干净净,简直不用再拿去洗了。   由于洛佩兹装盘时放的量谨慎又克制,烤脑花还剩下小半份。   原本一圈人围在香喷喷的烤脑花旁边,谁都闻着香偏偏谁都不敢碰。   结果闵初随手拿了勺子,边看大屏幕边尝了两口,然后咂了下嘴。   大家瞬间就饿了。   杰拉里低头吐槽了句什么,一脸壮士断腕的过去尝了一口。   旁边的洛佩兹瞥了眼他僵住的表情,还以为这货要壮烈了。没想到下一秒大老粗的黑人从旁边端了个小碗,开始大勺大勺的抢!   “过分了啊。”闵初一爪子拍到他手腕上,跟着拿了个小碗开始抢。   其他人哪里还按捺的住,筷子刀叉随便拿一个跟着上了。   容玉接过布丽安娜端着的那一小碗脑花,用勺子尝了一口。   好……好嫩。   这是一种,接近豆花但又拥有醇厚肉香味的感觉。   盈盈一口,舌尖压下都会柔软的散开,但外层的筋膜又提供了足够的咀嚼感。   虽然烤制的时间不长,但所有的香料都入了味,香气馥郁又拥有丰富的层次感。   容玉眼瞅着他们抢的相当激烈,悄咪咪地往旁边靠了些。   屏幕上的众人,神情也相当微妙。   菲力牛排由于用量被限制,在发现火候不够之后还是回了次锅。   闵总裁一脸嫌弃的切开看了一眼,连尝都没有就直接把盘子推到了一边。   一溜儿铜牌标上了美元,整齐的码在一侧。   克拉尔举着话筒下场,开始采访每个人的感想。   金发美人动作矜持的擦净了嘴角,夸了两句慕斯。   黑人小哥笑容灿烂的举起了脑花,然后开始边吃边夸。   闵总裁言简意赅的吐槽了一圈,起身去挑牌子。   镜头一转,定格在容妈妈面前。   克拉尔在看清她面容的一瞬间愣了下,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您是……颜如茉女士吗?”   “噢,是的。”容妈妈笑眯眯道:“是克拉尔小姐么,我上周刚光顾了您新开的餐厅。”   “那可相当荣幸了,”克拉尔笑容满面道:“作为知名的美食评论家,您对今天的菜肴有什么看法吗?”   容妈妈把玩着铜制定价牌,慢悠悠道:“差距还是挺大的。”   “您是说?”   “牛排明显有再加工痕迹,猪脑材料不足强行西餐化,慕斯控温不够口感发涩,三不沾应该用蜂蜜而不是葡萄汁。”她顿了顿,若有所指道:“哪怕是限定食材,也不该这样剑走偏锋。”   克拉尔懵了一刻,强行接话道:“那如果是您,您会怎样选择呢?”   “很明显,其中一队没有面粉,只有鸡蛋作为甜点主料,”容妈妈思路清晰的分析道:“但三不沾没有蜂蜜,会减少丰润的口感,不如做蛋糕卷或者布丁。”   詹姆斯站在一侧,相当赞同的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在家里,是容玉下厨做饭吗?”   容妈妈思考了一秒钟:“叫外卖。”   “什么?”克拉尔没反应过来:“听说您家是名厨世家啊……”   “两老爷们都成天上班到晚上十点以后,容玉没毕业之前也很少回家,”容妈妈淡定道:“我又不会做饭,请个保姆也有点多余,所以在家的时候,基本都叫外卖咯。”   容玉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心想老妈真是被自家人给宠坏了。   颜如茉女士作为容家唯一一个不会做饭的生物,可以说是团宠级别的存在了。   容老爷子回家的时候不是拎着上好的烧鹅就是刚出炉的烤鸭,容爸爸把冰箱全都塞满,所有的食物只要加热就可以吃——还包括对应节庆的水晶粽子鲜肉月饼。   就连平日学校餐厅两头跑的容玉,都记得周末固定回一趟家,不是亲手揉面做羹汤,就是带着老妈出门美美的吃一顿。   容玉心跳慢了一拍,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这些日子,自己一个人呆在法国,爸爸那边估计也工作忙不过来,老妈估计又一个人呆了几个月,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   回中国以后,要好好陪陪她。   嘉宾席中的大部分人明显很饿,以至于桌上大部分的菜肴都被一扫而空。   很多人在吃完之后才想起来还要定价,然后盯着盘子上残留的汤汁,努力回忆着它之前到底是什么来着。   铜牌从一美元标到五百美元,虽然大小一样,但在选手心中的分量截然不同。   几乎所有人都希望那一溜儿一美元无人问津,偏偏还是有好几个人取走了这个份额的牌子。   闵总裁随手放了个‘0.99$’在牛排盘子里,蓝队登时一片哀嚎。   屏幕被分割成了四格,同步转播着四个机位的跟拍。   容妈妈拿着一摞牌子,眼睛都不眨的往盘子上放。   牛排,‘9.99$’。   烟熏三文鱼沙拉,‘49.9$’。   七里香烤猪脑,‘99.9$’。   一百美元?认真的吗?!   这绝对是亲妈啊——   容玉愣了一下,猝不及防地被杰拉里狠狠抱了一下。   赢定了!!!   烤脑花的平均价格,由于容妈妈和那个黑人小哥的两个一百美元,直接飙升到了第一名。   蓝队那边已经一片死寂,几乎每个人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下面,我要宣布两个队伍的平均总定价。”卢老爷子拿出提词牌,笑眯眯地瞥了眼神情骤变的众人:“蓝队,130$。”   “——红队,167$!”   “噢耶!!!!!”   “‘哔——’特么的‘哔——’赢了!!!”   容玉身后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闵初直接被杰拉里拎起来往高处抛,洛佩兹躲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笑容灿烂的灌了一大口酒。   “比赛固然重要,但是,大家也很久没有见到家人了吧。”埃斯佩朗莎神情温柔的缓缓道:“去见见他们吧。”   下一刻,所有人都高声欢呼起来,雀跃的冲向了嘉宾厅。   容玉跟在他们的身后,在一群人中寻找着容妈妈的身影。   颜如茉淡定地从她身后拍了拍肩:“这儿呢。”   “妈!”容玉眼睛一亮,猛地搂住了她:“好想你啊!”   “嗯……乖,”容妈妈漫不经心地揉了揉闺女的长发,眼睛望着某处慢悠悠道:“这拉斐尔,长得是真好看啊。” 第37章 欧皇血统证#4   容玉原本满心欢喜地拱在妈妈的怀里,听到这话僵了一下。   合着真是来看这只大金毛的是吗!   还是不是亲生的!   颜如茉倒也没露出一副市侩的嘴脸,而是远远地瞅了两眼正在和好友交谈的拉斐尔,慢条斯理道:“你跟他……现在怎么样了啊?”   “妈,你刚才没吃饱是吧。”容玉强行转移话题道:“垫了下肚子吧?我等下做饭给你吃?”   “可以。”颜如茉瞥了眼表情都不自然起来的女儿,慢悠悠道:“拉斐尔看起来也挺饿的,等会叫他过来吧。”   “人家忙——”容玉忙不迭道:“蓝莓山药?再煮个老鸭汤怎么样?”   “容容。”颜如玉女士佯装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你新餐厅还有一个月就开业了,是等着我撂挑子不帮你打点了?”   “别!妈!”容玉瞬间被抓住软肋,一脸狗腿道:“别说拉斐尔了,您叫我把评委拉过来陪您吃都行!”   “德行。”   一众人和家人东拉西扯半天,开始自发的和彼此的好友互相介绍家人。   容玉一边和容妈妈喝着茶,一边把附近的几对都打量了一遍。   江一尘是爸爸过来探望,老人家满头白发,但同样精神矍铄。   拉斐尔的好友从意大利坐飞机过来,从他的姿态和谈吐来看,恐怕也是烹饪行业的。   然后杰拉里——   她懵了一刻,揉了揉眼睛。   杰拉里身边,有个金发垂腰,白肤蓝眸的超模身材的小姐姐!   而且杰拉里!现在乖巧的像只京巴狗!!!   接近一米九的个子都完全不影响他的表情——   等等!为什么你一个糙汉子会在小姐姐面前一脸青涩和娇羞!   喂画风转变太大了啊!!!   容玉心想自己凑近一点看搞不好要被灭口,只好一边陪着老妈东扯一句西聊一句,一边远远地吃瓜观察。   他们两坐在较为僻静的角落里,杰拉里依偎在她的身边,把头垂下,任由小姐姐漫不经心地顺着毛。   好像聊到了什么,小姐姐忽然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后者立刻露出一脸灿烂的傻笑。   这完全是被百分百进度的攻略了吧。   那个超模身材的小姐姐看起来虽然美艳过人,但两眼都不同于花瓶女的空洞无物,而是相当的稳而坚定。   杰拉里虽然纹着两条大花臂,胳膊上全是链子,在她面前像完全被俘虏了一样。   爱情啊。   容玉啧了一声,忽然意识到拉斐尔在悄咪咪地看着自己。   她望过去的时候,他趁着摄像没有拍过来,浅笑着用食指和拇指做了个比心的动作。   “yoooooooo——”容妈妈相当上道的啧了一声:“看来感情不错啊?”   容玉脸皮一红,爪子随便一挥:“不许说了!没有的事!”   “哟呵,”容妈妈揉了揉她的脸:“你觉得我还看不出来?”   十五分钟的相聚时间太短暂,节目组在清点完准备道具之后,联系评委准备对抗赛的开始。   按照刚才一轮里队内的互评,又或者说甩锅,最终要pk的是奥利维拉·莱迪西亚,与安妮丝顿·坦格利安。   容玉在临走之前,多看了眼她们两人在屏幕上的神情。   那个法国女人表情轻松,双手也是敞开式的放在料理台上,仿佛胜券在握。   安妮丝顿紧抿嘴唇,面色灰暗。   不管怎样,她们两当中走一个,也算是个好事情。   奥利维亚,就是那个拖延时间谎称肚子剧痛,导致布丽安娜在混乱中划水进了下一轮的人。   安妮丝顿……当初酒店里唯一一个针线有缺损的人,就是她。   这两个女人都应该被淘汰出去。容玉低着头在心里叹了口气,总算安心了些。   她们身上疑点太多,偏偏又没有足够的证据去指向什么。   操心归操心,但是安抚好麻麻这种事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   容玉带着她去了空闲的开放式厨房旁边,转身去食材房里找材料。   松茸鸽子汤、凉拌手撕杏鲍菇、葱爆羊肉、香菇菜心,米饭里放几个新鲜的去皮小土豆,最好借着火力烤的外层焦香……   她匆匆思索着挑着食材,用指腹感受鸽子的鲜嫩程度,忽然感觉一双明亮的眸子在满怀笑意的看着自己。   “容容。”他轻轻唤了一声。   不同于那句我爱你,这声容容,仿佛是个纯粹的中国人的发音一般。   温暖又低沉。   “哎。”她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看向倚在身旁的拉斐尔。   “你想蹭饭么?”容玉忍不住微笑起来,晃了晃手中的松茸:“我煮的汤很好喝喔。”   拉斐尔轻轻点了点头,俯身蹭了蹭彼此的脸颊:“都依你。”   “那……帮我打下手吧。”容玉琢磨了下:“就当免费教你中国菜啦。”   虽说人的本性都是八卦,但红队的人大部分都是熟人,布丽安娜虽然早就发现他们交往较密,脸色也一直不太好看,却也没有再来哔哔什么。   毕竟还要一起合作竞赛,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明面儿上互相拆台子得罪人。   容妈妈正专心刷着微博,一抬头发现女儿两手空空地走了过来,身后跟了个提着小菜篮的俊美青年,沉默了两秒钟。   拉斐尔的迷人,在于西欧式的深邃面庞,和澄净明亮的翡翠眸子。   他皮肤白皙又身材挺拔,哪怕拎着装满各种蘑菇土豆的小菜篮子,卓尔不凡的气质也一览无遗。   “呃唔……”容妈妈坐直了些,清了清嗓子:“咳。”   “妈,这是拉斐尔·阿尔伯特。”容玉还是礼貌性介绍道:“这是我的母亲,颜女士。”   拉斐尔垂下手,笑容青涩的唤了一声。   容妈妈抬眼看向容玉,飞快地给了个眼神。   『给我拿下他!』   “行了,都饿了。”容玉强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懂,一手拽着拉斐尔的袖子,把他带到厨房里:“你去洗菜,我来解决鸽子和蘑菇。”   当流水声和油烟相继出现的时候,烟火味儿就相当明显了。   容玉料理鸽子时如同打个鸡蛋一般,眨眼的功夫便已经洗刷斩块备好葱姜蒜,还没等拉斐尔把松茸送过来,焯水煎皮就已一气呵成的搞定了。   这牌子的电磁灶是真的好用……三十秒就能烧开一锅水,做饭简直神速啊。   瓦罐往燃气灶上一搁,小鸽子同一溜儿松茸竹荪咕嘟咕嘟的煮起来,香气就开始无声的四处流溢。   容玉随手放了几颗枸杞,任由老妈在一旁用打量小夫妻的眼神看着她和拉斐尔,扭头去帮忙处理羊肉和菜心。   她虽然忘了交代具体怎么做,但拉斐尔似乎领悟能力相当不错,手脚也颇为麻利。   “话说,为什么你妈妈的声音,和你们不太像呢?”拉斐尔低头切着姜丝,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你和闵初他们,都有种奇异的尾音。”   “噢,我们三个都是吴语区的,说话是比较软,”容玉切着羊肉,无奈笑道:“我妈是地道的北京妞儿,她在上海呆了这么多年,没学会当地话,倒是把我爸和我爷爷都带跑偏了。”   现在连容老爷子都会下意识来一句“得了吧您内”,平时惹急了还会嚷嚷“再给我仔细瞅瞅”,也是相当可爱了。   拉斐尔懵了一秒,假装听懂式的点了点头,继续帮她切葱白。   容玉先给老妈盛了碗汤,又夹了根小鸽子腿给自家金毛叼着,抬手打高至大火,凉油瞬间滑锅擦出一道反光的弧线,腌制好的薄厚均匀的羊肉片直接下锅,开始用最快的速度高温断生!   膻腥味在这一刻顺着黄酒的蒸发无影无踪,只留有羊油醇厚的香气,方才还泛白的羊肉在大火的爆炒下瞬间变色,雪白的葱段跟着下锅,第二道跟着翻炒。   容玉动作相当熟练,眼见着那葱段和着羊油的香气浓香四溢,抬手舀了一勺老陈醋,沿着锅边淋了下去。   香!   大火让一切酱料都淋漓尽致的融入肉中,羊肉的厚重香气被陈醋勾出更挑逗的一丝鲜甜味,让人已经忍不住咽口水了。   眼见着要关火收锅,容玉随手又淋了一道香油,一手颠锅一手伸到另一边拿盘子。   拉斐尔原本想帮她,却发现她整套下来都行云流水般顺畅,压根用不着。   “怎么样,”容妈妈撑着下巴看着闺女,流利的意大利语里流溢着满满的骄傲:“我家宝贝儿就是这么棒。”   拉斐尔看向容妈妈,一脸受宠若惊的开口道:“您……”   “我去过你的馆子,”容妈妈不以为意的摆手道:“贵虽然贵,但值那个价。”   开玩笑,不卖贵点拿什么宠我家小容容啊?贵点也无所谓!   大金毛一脸紧张又惊讶的看着保养精致的容妈妈,尾巴简直快摇断了。   被夸了!!容容都没有去过我开的米其林!!   “你平时跟着她,多学学,”容妈妈语气一顿,意味深长道:“这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喝小吊梨汤,放点青梅,懂的吧?”   “嗯。”拉斐尔动作轻柔地接过容玉端过来的手撕杏鲍菇,笑意满满地又应了一声:“我会的。”   “你们两叽叽喳喳什么呢。”容玉瞥了眼老妈,颇有些警惕的换成中文道:“你又跟人家揭我短啦?”   “说你睡觉爱流口水,牙疼都忍不住嘴馋,”容妈妈一脸嫌弃的看着她:“我说的那都是实话。”   “妈,我蓝莓山药还没做呢。”容玉凉凉道:“您还吃不吃了。”   拉斐尔憋着笑揉了揉她的头,转身盛饭去了。 第38章 宫廷八珍糕#1   容妈妈在巴黎逛了两天,拎着大包小包意犹未尽的走了。   容玉原本无意去市区闲逛,借着放假的两天陪她去卢浮宫又溜了一圈。   她本身对艺术并不感冒,也懒得挑那些看起来差不多的包包,一路连着打哈欠,好像一直没有睡醒。   “容宝宝啊,你不要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容妈妈随手挑了两件衣服塞到她的怀里:“去试试!上节目也要多换几种风格懂不懂!”   容玉支支吾吾了一声,任由她折腾了。   颜如茉女士作为美食评论家,本身在她小的时候就带着她全球到处转。   以至于容玉在读初中之前,一度以为飞机是最常用的交通工具。   她虽然在童年期跟着妈妈到处转悠,但记忆还算深刻。东南亚的海岛风味,法餐的繁琐精细,还有日料的独特鲜味。   妈妈给予给她的,不仅仅是每国食物的深刻记忆,还有对烹饪发自肺腑的热爱。   虽然颜如玉女士的水平,大概是能把方便面煮熟。   直到在机场送走容妈妈,容玉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拉斐尔呢?   他今天说有事来着,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坐着车去西区买了新出炉的招牌曲奇和泡芙,吩咐节目组的司机把自己送回去。   路边的风景飞快地一闪而过,容玉琢磨着明天大概会比什么,忽然下意识地清点了一遍。   之前那场比赛,最后的结果是奥利维亚出局,安妮丝顿成为九强。   剩下的,全都已经足够熟了。   看似不引人注意的三井小哥,洛佩兹大叔,还有那两个似乎很麻烦的英国女人。   中国组的三个能一路赢下来,也算难得的幸运了。   她微微打开了窗,听着呼啸的风声,低头取了一块泡芙。   蛋奶的香气亲切又让人放松,就像拉斐尔一样。   自从上次在篝火旁确认之后,这家伙就成天端着各种各样小甜点出现,容玉一度怀疑他是来催肥自己的。   但是巧克力芝士月饼,还有海藻肉松球什么的,全都让人欲罢不能……   车子缓缓停在门口,容玉舔了舔指尖的奶油,拎着甜点盒上了楼。   二楼休息室没有人,三楼宿舍也没有人。   她皱了皱眉,扭头去问窝在沙发上的杰拉里:“你看到拉斐尔了么?”   “yoooooo~”杰拉里一脸‘我懂的’的表情,眯眼笑着指了指楼上。   楼上不是会议室么?那儿一般都是节目组高层例行开会的地方。   容玉道了声谢,犹豫了一刻,转身上了楼。   电梯打开的声音被嘈杂的人声盖过,总导演正在旁边的隔间里同中高层开着会,落地玻璃板映着他专注的面容。   容玉放轻了脚步,悄悄往里瞅了眼。   没有人。   等等。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往消防通道走去。。   这幢楼是典型的法式古建筑,但在现代为了消防安全,还是把过往给仆人们用的小楼梯改成了防火的通道。   随着距离的靠近,细碎的声音传了过来,远处有两个人站在通道口,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这并不是她能理解的语言。   容玉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打开了振动模式的手机,开启了录音键。   她找好角度,在浮雕的掩护下缓缓靠近,下一刻瞥见了那抹金发。   拉斐尔。真的是他。   在看不见的对面,有个熟悉的女声低沉而又严肃的在交代着什么。   法语……   容玉一手捂住鼻息,努力侧了侧身。   刚好那个女人动了一下,银发随即露了出来。   埃斯佩朗莎?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容玉愣了一刻,有点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拉斐尔可从来没有说过,他认识这个冷艳的西班牙美人。   而且他们在争执什么?   一个是评委,一个是选手,连利益冲突或者交集都没有……   她虽然身体越来越僵硬,但还是撑着把声音录完,然后在埃斯佩朗莎叹息之际抽身离开。   拉斐尔恐怕……有什么在瞒着我。   容玉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直接开了skype,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格格迷迷糊糊的大脸出现在了视频前。   “格格!”她略有些不安的唤了一声:“你法语学的怎么样了?”   “别提了,我爹那个老古董成天逼着我去考托福继续学医,好回来继承他的衣钵,”格格撇了撇嘴,揉了揉眼睛道:“忘得差不多了吧,怎么了?”   “我发你一个文件,你帮我听下,他们大概在说什么。”   容玉飞快的找到了数据线,把手机里的录音文件传了过去。   格格扭头瞥了眼卧室的门关好了没有,然后打开了音频。   她在听到拉斐尔的声音时眼睛一亮,然后神情又渐渐沉了下来。   两个人的语速都有些急促,由于距离的限制,声音也并不算清晰,但勉强能听清每个音节。   “他们……在讨论什么?”容玉怔怔道。   “首先,我真的法语不够好,就依稀听出来了几个词。”格格调大了声音,专注的又听了一遍。   “那个女人,在说‘合同、额外分成’之类的几个词,”她琢磨了下,又开口道:“然后拉神好像一直在低声的婉拒,大概的对话就是,埃斯佩朗莎想分给他一点什么,然后拉神很无所谓……”   分点什么?   容玉沉默了一刻,突然想起来胡穗之前跟自己讲过的一件事。   埃斯佩朗莎,似乎是这里背景最深厚的人。   这个节目,最大的投资方就是埃斯佩朗莎旗下的企业,而且这次攒这么大的局,九个国家全部都打点沟通好一起录制,可以说需要相当雄厚的资金支持。   每国节目组的车马劳务,每个国家的广告投资和后续沟通,这个节目光总部的团队就动用了近百人,可以说是一笔相当大的投资了。   可是这一切,跟拉斐尔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有就是……”格格瞥了眼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拉神好像病了。”   “什么?”容玉皱眉道:“不可能啊,我这几天都和他在一起。”   “哦我懂了,”格格一拍巴掌道:“这个照片估计是上周拍的,估计是娱记跟节目组打过商量之后,才作为独家消息放了出来。”   她低头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找到了那张在外网被转发过万的照片,一键发送到了容玉的手机上。   容玉这几天都在专心陪妈妈,平日里也对社交网络的东西看的不多,在看清照片的时候,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是拉斐尔去附近医院的照片。   车是节目组的车,恐怕节目组自备的医生没办法用药片摆平问题,才会把他送进医院里诊疗……或者输液?   她握紧手机,不确定地开口道:“你之前说,拉斐尔他……过去的十几年里,一直在拼命的打工,没日没夜的工作?”   “差不多,”格格明显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恐怕有多年的老胃病。”容玉颇为头疼的用指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别的职业她不清楚,但厨师这一行,实在是再了解不过。   哪怕背景优渥如容老爷子,干了几十年厨师,现在都胃寒,而且还有多年的慢性胃炎。   作为职业病排名第二的厨师,地位高的总厨也许能固定吃饭,但底层的厨子只能从早忙到晚,间断的匆匆啃两口随便什么,然后再继续忙碌的工作。   中午的用餐高峰是十一点到下午两点,下午从五点可以忙到九点,一切全看客流量。   拉斐尔看起来阳光又开朗,可皮肤的苍白几乎无法掩饰。   他从小到大估计都没有人照顾着好好吃饭……现在录节目时大部分人都随缘吃东西,有时候半夜一起吃夜宵胡吃海塞,没一个人有正常的生活习惯。   这个笨蛋。   “胃病吗,”格格飞快道:“我开个方子给你?”   “他之前估计是犯了胃溃疡,强撑着一直在比赛,”容玉看着那盒泡芙,忽然有种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我知道胃溃疡有多疼。”   仿佛一个钻头从五脏六腑里强撑开,连食道都会有烧灼感。   身体不舒服就申请退赛啊?录节目就这么重要吗?   他现在拥有自己的五六家餐厅,身价也水涨船高,还差这一场比赛的冠军吗?   格格原本想再多嘴两句,一看容玉已经冷下来的表情,非常识趣的开口道:“你们……好好沟通,我先撤了。”   视频通话啪叽一声断掉,只留她一个人坐在原地。   之前的那么多场比赛里,什么食材都有。   辛辣的香料,油腻的炸制品,就连他自己做的冰淇淋熔岩蛋糕,肯定也是亲口尝过的。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心里一阵阵的发冷。   还跑到医院去了好几次……难道不是胃溃疡,是胃穿孔?   慢性的消化性溃疡,会进一步造成胃穿孔。   怪不得他一米八的大高个,看起来如同模特般消瘦。   如果胃病很重的话,冷饮、油腥、炸制品、生肉,还有各种刺激肠胃的东西,拉斐尔都不该碰。   可是节目里,他为了尝味道一切都照吃不误,简直不要命了!   自己……自己居然还拉着他吃烤鱼,这笨蛋连推辞都没有!!!   他想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啊?!!!   门突然被敲了敲。   容玉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深呼吸道:“是谁?我现在不方便。”   “是我。”拉斐尔笑盈盈道,他顿了顿,似乎察觉到她的声音并不开心。   “你怎么啦?” 第39章 宫廷八珍糕#2   “你……”容玉下意识地咬唇,皱眉看向他:“你先进来。”   她轻声关上门,又转身给他倒了杯热茶。   拉斐尔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略有些不安的往里坐了坐。   就好像要把尾巴藏起来一样。   “拉斐尔。”容玉坐在他的身侧,心平气和的开口道:“你告诉我,之前你去了几次医院?”   大金毛立刻就坐直了,像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   “如果撒谎的话,我会不开心的。”她轻巧道:“不要尝试这样做。”   拉斐尔略一皱眉,低声道:“四次。”   “为了什么呢?”   “……胃穿孔。”拉斐尔抬眼看向她,试图补救两句:“但是,已经治疗的差不多了,药很管用的。”   容玉强迫自己把焦躁的情绪驱除掉,放缓语速道:“多久了?”   “忘了,”拉斐尔努力安抚道:“不用担心我的,真的没事。”   “拉斐尔,”容玉低下头,压抑着忐忑又别扭的心情,轻轻道:“以后我来照顾你吃饭吧。”   节目有时候会录制的太晚,以至于大部分人都会睡到第二天的十一点左右。   何况拉斐尔肠胃这么糟糕,未必能有按时吃早饭的习惯。   她叹了口气,解释道:“可能我做的都偏中式,但总归对你的肠胃有好处——”   话音未落,拉斐尔忽然探过身来,让她整个人都陷在了他的怀里。   “……亲爱的,”他略有些紧张道:“我早餐做的有点糟糕,但以后轮流做早餐,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等等,意大利人会不会把这种邀请当做内个什么???   她不是要求婚的意思!!!为什么拉斐尔声音都有点颤抖!!!   容玉虽然身体相当享受被圈住的感觉,但此刻还是手忙脚乱的挣脱开,努力解释道:“我是说,我很关心你的身体,希望能照顾你越来越好,而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拉斐尔眨眨眼睛:“诶嘿?”   是我想多了!   容玉脸突然一红,低头道:“没什么!”   “哪个意思呀~?”拉斐尔一脸好奇的凑近她,顺势亲了亲她的脸颊:“跟我说好不好?”   容玉任由他又轻吻着自己的额头,闷头玩着手指道:“以后比赛的时候,那种油炸辛辣的东西,都尽量少碰,别再进医院了。”   拉斐尔用侧脸蹭了蹭她的长发,笑意温柔。   对了。埃斯佩朗莎。   容玉想起来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一茬,扭身看向他:“我问你个事儿。”   “嗯?”   “你之前,认识埃斯佩朗莎么?”她望着他的眼睛,慢慢问道。   “谁?那个评委?”拉斐尔顿了顿,飞快的瞥了眼她的神情,一脸淡定道:“并不太熟。”   是么?   容玉并没有进一步的追问,随意地应了一声,就窝在他怀里玩pad去了。   虽然平日都暂时不用上班,只用专心准备比赛,但在这儿的大部分选手,都比较忙。   容玉在基本的资料都看完之后,慢慢的恢复更新她的视频。   有关餐厅的事儿都交给了容妈妈和容爸爸,反正自己雇的主管和助理都足够给力。   江一尘定期要回巴黎的市区上课,闵初有数不完的作业要解决。   至于其他人……   三井悠太似乎在日本那边总有事儿要解决,就连大家在客厅里小聚聊天时,也经常被视频电话叫出去。   拉斐尔手下的企业拥有好几个餐厅,虽然平日看起来略有些宅,手头其实也一堆忙不完的事情。   但自从容玉与他约定之后,两个人会每天准时在早上八点的二楼餐厅见面,轮流准备一份或精致或简约的早餐,然后一起去彼此的房间里各忙各的。   容玉会翻翻江一尘新传来的资料,或者给员工们打几个电话,拉斐尔坐在她的身边处理公务,有时闲下来会出门给她磨一杯蓝山咖啡。   两个人真正空闲的时间,似乎每天也只有一两个小时。   微博的大小杂务都扔给了准备托福忙着摸鱼的格格,视频的后期则转交给了另一个发小。   容玉临睡前忽然想起了什么,重新打开了pad,把哔站再度打开。   她想……再为他做一次宫廷八珍糕。   虽然不知道,那一次在拉斐尔发现他们做了一模一样的甜点之后,为什么会整个人都不太对。   但是这方药膳,相当调理脾胃。当时她在做视频的时候,特意把每一种药材都解释了一遍,还给出了不同体质的搭配方法。   无论是辅助小儿健体,还是配合养老延寿,都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拉斐尔平时工作压力大,又饮食不规律,来些点心补补也挺好的。   只是他那天的眼神,怎么会有些……   容玉发了会儿呆,当时的情景再度浮现在眼前。   压抑,又好像有点悲伤。   仿佛有什么想要倾诉一样。   她回过神来,在自己的视频列表里搜到了当初的那一方八珍糕。   四年前的老视频了。   由于时间过得太久,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个视频的存在。   随着悠扬的古琴声传来,画面如卷轴般缓缓展开,略有些稚嫩的声音传来:“八珍糕起源于乾隆年间,是宫廷——”   容玉漫不经心地按着快进键,大概的回顾了一遍各种搭配。   每一味药材的选择,都相当讲究。   既要估计本身对身体的作用,还要顾虑对味道和口感的影响。   她听着自己流利的解说,不知不觉地又开始发呆。   视频继续自顾自的播放着,直到开始播放后面的彩蛋。   “其实吧,如果我自己来做这个点心的话,”四年前的容玉在放松的时候,声音明显活泼又灵动。   现在的她多了几分静水流深的味道,大概是入世较早,也耐得住性子了。   “我会放些枫糖。”视频中的容玉她双眸弯弯的微笑道:“枫糖浆相较于蔗糖、果糖,热量会更低,但是所含的钙、镁等微量元素会多很多。”   “这种糖,最适合给体质虚弱的人补补身子。”容玉说了一半,露出惋惜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上海买不到呀~所以只好在彩蛋里吐槽了。”   枫·糖?   容玉愣了下,大脑一片空白。   她有提过这个么?   自己对枫糖的接触,也是十三岁时妈妈带回来的两罐礼物。   但是她做了这么多年的视频,说过的话数不胜数,哪里还记得清曾经的随意之语?   记忆瞬间蹿回当初比赛的时候,她低头尝的那一块八珍糕。   拉斐尔蒸的八珍糕,水里加了淡淡的枫糖。   恐怕本身在面粉里也掺了些,只是因为枫糖甜度较低,所以再用外蒸的方式加强调味感。   聪明如他,当然知道该怎么把这个元素调和利用。   可是……   容玉扶着枕头坐直,匆匆的翻回youtube,寻找粉丝译制的视频。   好在她的小天使们因为人数众多,早就组成了文化交流小组,把所有的视频都整合在了一起。   她英文并不算太好,但总算还是翻了出来,一路直接把进度条拖到底,去看那段彩蛋。   没有字幕。   四年前的老视频,当时还只是少数人在批量搬运有关她的各种视频。   所谓的彩蛋,也只是教程录制完毕之后,自己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几句,仿佛和镜头对面的观众是老朋友一般。   出于效率的考虑,大部分絮叨都被忽略,并没有被翻译出来。   可是拉斐尔……他明显是知道这个的。   容玉琢磨了一刻,冷不丁的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拉斐尔——难道听得懂英文?   这怎么可能呢?   很多事情已经超出认知了。   他作为一个贫民窟出生的婴儿,不仅会法语、中文,还能在没有资金支持的情况,学会法餐和式样繁多的甜点。   虽然不同国家国情不一样,但大部分的意大利小馆子,大概率也是专注于本土口味的当地餐饮,谁会给他提供机会去学习这些东西呢?   ‘喂饱自己’级别的烹饪,当然是可以耳濡目染的学习。   但是更高一级别,可以成为‘料理’的高级餐厅烹饪技巧,在意大利那边,要么是通过专业的学校教育,要么需要购买昂贵的教材。   国外的课本,几乎每一本都价格不菲,无论类别。   哪怕是以学徒的身份入行,也至少要打杂三年,勉强学些鸡毛蒜皮的东西。   可这就是矛盾的地方。   『……他二十岁时进入中档餐厅打工,二十二岁凭借一手过人的法餐和意餐被米其林录用为后厨,然后疯狂的学习和工作。』   格格的话再一次出现在耳朵里。   拉斐尔的二十二岁到二十五岁,是事业几何级高升的时期。按照之前的解释,他用惊人的毅力完成了大范围的学习,并进一步在甜点的研究上精益求精。   在此期间,他哪里还有精力学中文?   肯定有什么是假的,或者有哪个细节被自己错过了。   容玉越想越觉得心里发慌,但又总有种感觉,仿佛自己即将把一切都串起来了。   之前试探的时候,总感觉他在撒谎。   单凭他和埃斯佩朗莎聊天的姿势来看,他们都一定认识了很久。   难道这一切……都和那个身价不凡的西班牙名媛有关系? 第40章 干锅海鲜烩#1   要说国外里人脉广又跟自己熟的人,也只有卢老爷子了。   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一直精神相当的好,而且八卦之心从未停过。   据说当年容妈妈和容爸爸就是吵着吵着就被他给撮合了。   容玉原本为了避嫌,除了来巴黎的时候私下探望过他,平日都并不主动与卢老联系。   他是爷爷的故交,爸爸的老师,现在又是自己的评委。   这等关系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指不定又要开始黑幕阴谋论。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越早了解越好。   夜长梦多。   “拉斐尔?”卢老爷子慢条斯理地用西施壶泡着茶,笑道:“还以为你是来找我这老爷子聊聊天呢,合着是关心他来了?”   “爷爷……我都跟家里说好了,回头等您回上海了,全家人都一起跟您好好聚聚。”容玉放软语气道:“您在国外呆这么多年,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这不是来找您帮忙了么?”   “那个意大利小伙子,我还就真了解那么一点。”卢老爷子随手把第一泡浓茶浇在茶宠貔貅身上,看着那紫砂的质地随着热气的蒸腾显得愈发温润。   他顿了顿,见容玉明显目光专注了许多,眯眼笑道:“怎么,你喜欢那小子呀?”   容玉憋了半天,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委屈道:“爷爷,您就告诉我呗。”   “听我的一个朋友说,他进的第一家米其林,就是埃斯佩朗莎旗下的,”卢老爷子放下手中的茶盏,淡淡道:“虽然他现在的产业还没有她的大,但也算这个圈子里的新秀了。”   容玉愣了下,明显有点跟不上思路。   “埃斯佩朗莎,现在应该年近四十了,”卢老爷子颇为感慨的叹气道:“虽然人家保养的好,看起来才二十多岁……”   “也就是五年前,拉斐尔进入了第一家米其林,工作两年左右跳槽,利用积蓄和收入陆续开张自己的餐厅,”容玉皱眉道:“然后在今年年初参加比赛夺取奖金,进一步扩张生意,并且建立了餐饮企业,对吗?”   “差不多。”卢老瞥了她一眼:“怎么,感觉哪儿不对劲?”   “那他和埃斯佩朗莎的关系……”   “之前是老板与员工,现在大概是挚友吧。”老头摸了摸胡子,煞有介事道:“当初她跟我推荐过这个孩子,说他资质不错,很有上进心。”   “埃斯佩朗莎刚好在意大利待过一段时间吗?”容玉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当时在米兰的那家餐厅当过主厨?”   “她是在十年前离婚,然后花了六年左右,在餐饮业方面逐渐攀升的,”卢老爷子回忆道:“算下来,差不多。那个时候她在米兰开新餐厅,估计当地也没什么助力……”   “但是以五年前的身份,顶多是餐厅的投资人,或者老板,”他摆摆手道:“不可能再下厨房。”   也就是说,她可能经手过拉斐尔的录取。   当中有什么曲折,就不得而知了。   容玉大概懂了些,见老爷子开始专心泡茶,也不多打扰,陪着又坐了一小会儿,便起身告退了。   难怪从前在拉斐尔上台展示作品的时候,埃斯佩朗莎的眼神总是带着淡淡的赞许。   容玉深深吸了口气,心想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撒谎。   可是这种事情,又算不上什么难言之隐,有必要隐瞒什么吗?   她漫不经心地思索着,差点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你终于回来了。”江一尘叹了口气:“过来吧,有点事要跟你说。”   容玉愣了下,瞥了眼附近并没有其他人,转身随他进了房间。   江一尘最近不喜欢喝茶,自作主张的给她也倒了小半杯的香槟,还随手放了两个冰块。   容玉低头尝了一口,意识到有哪儿不太对劲:“这个冰块……是葡萄酒?”   “怎么样?”江一尘扬起笑容道:“口味清淡的香槟里放干红的冰块,口感相当不错。”   “什么事呢?”容玉想起来他刚才的话,挥了挥手中的手机道:“可以直接微信我的。”   “你还记得之前,闵初的那件事么?”江一尘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我大概猜出来是谁了。”   “什么?”容玉下意识地放下了酒杯,皱眉道:“怎么看出来的?你又没有办法查监控?”   虽然之前说叫了刑警来调查这件事,但节目组到现在都在安抚所有人,一副偃旗息鼓的架势。   “我一直在观察每个人的衣服。”江一尘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玻璃桌面,慢悠悠道:“奥利维亚走了,现在嫌疑最大的也就那么几个。”   “布丽安娜习惯上午看书,下午回房间呆着,”他抬眼望向窗外,语气平淡道:“我连着在她的背后坐了四天,发现了一条缝。”   “你是说……她的衣服有缝合的痕迹?”容玉反应极快:“你觉得,当时是她和安妮丝顿串通起来,由她进入安妮丝顿的房间,带走了针?”   “有一种可能是,她并不是蓄谋已久,”江一尘用并不确定的语气道:“可能刚好她被刮破了衣服,然后突发奇想的去安妮丝顿那里拿走了针线,并且没有归还。”   “可是安妮丝顿何必冒这么大的险,还刻意的让自己也染上了嫌疑?”容玉不可思议道:“她们有共同利益吗?”   等等,好像有。   “还记得你在匈牙利时,被狠狠撞了一下吗?”   江一尘看着她的双眼,不急不慢道:“我觉得,就是贝尔纳所为。”   “贝尔纳,奥利维亚,两个法国人。安妮丝顿、布丽安娜,两个英国人。”他抬手给自己续了杯酒,摇晃着冰块道:“他们四个当中,肯定存在私下的结盟,不然布丽安娜早该走了。”   “他们有可能早就互相认识,”容玉忽然有些焦躁起来:“可我们猜这么多,也没有证据啊。”   “你不要急。”   江一尘抿了口酒,眼神却越发清醒:“针的事情出来之后,他们不可能再做太过分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以后还可能有小动作?”容玉下意识道:“杰拉里还有豁免权……”   “杰拉里没有暴露过任何短板,”江一尘点了点头:“他今晚恐怕要出篓子了。”   “我们分组的时候尽量帮着他?”容玉皱眉道:“我也觉得,她们恐怕要下手了。”   安静了这么久,比赛的压力越来越大,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不,”江一尘放下了酒杯。   “你今晚,离杰拉里越远越好。” 第41章 干锅海鲜烩#2   在开始之前,容玉心里还惦记着那口锅。   她炖了一小锅的砂锅粥,还拜托了二楼的客房主管阿姨帮忙照看一下。   提前一夜浸泡冷藏的米,混杂了粘米和糯米,倒入不多不少的水,放进砂锅里小火咕嘟咕嘟的熬了一下午。   等他比赛结束之后,再切上些鱼生和细葱,就着滚烫的米粥一烫,瞬间粘滑的米汤就如同高汤一般,香浓又顺滑,鱼肉的纹理和粥汤仿佛交融在了一起,暖胃又润脾。   詹姆斯晃了晃签筒,示意大家集中注意力,侧身倾向两位女评委,让她们选出今晚的队长。   “拉斐尔·阿尔伯特。”克拉尔挑了挑眉:“依旧是蓝队。”   “江一尘。”埃斯佩朗莎扫了眼名字:“红队。”   两个人遥遥对视了一眼,同一时间走上台阶,并肩站在了一起。   电视节目当中,似乎每一刻都精彩而又紧张,毕竟后期的剪辑总会加上恰如其分的配乐,或者富有感染力的解说,但实际在真实录制的时候,整个现场为了收音的效果,一般情况下都一片寂静。   而压力本身,也是寂静的。   “这一次的主题,非常简单。”卢老爷子微笑道:“派对。”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要求,”埃斯佩朗莎扬手道:“时间、菜式、数量、每队的分组方式——你们是自由的。”   本身现在场上还剩九个人,注定了分组无法平均人数。   但是埃斯佩朗莎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有点懵。   这次比赛要怎么评分?   还有,分组方式都完全随意的吗?   江一尘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步履匆匆的下了台,抬头瞥了眼容玉,然后侧身走向了杰拉里。   “容容。”拉斐尔紧跟着下台,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容玉相当自觉地站了过去,顺手把闵初也抓了过来。   因为完全不清楚会怎样评选优胜者,现在人多人少好像也难以成为优势了。   做几道菜?什么风格?   那四个评委站在旁边笑吟吟的看戏,什么线索都不肯再给。   布丽安娜和安妮丝顿都被江一尘招揽了过去,三井悠太相当自觉地站到了江一尘那边。   洛佩兹大叔还没反应过来,两拨人就已经分完了,只剩他一个站在中间。   “hellno……”他皱眉撇了撇嘴,姿态随意的走向了拉斐尔。   对于洛佩兹选拉斐尔这件事,容玉颇有些惊讶。   他当初在比赛的时候,公开质疑拉斐尔作弊抄袭,现在的姿态又好像没有一点点的过节。   拉斐尔看着他的神情也相当自然,好像完全不在意以前的小冲突一样。   当初因为洛佩兹的一句话,他失去了唾手可得的高分,还差点被淘汰掉……   “好了,人都齐了,我们来决定下菜单。”拉斐尔示意他们站近,专注道:“虽然评委没有给相关规则,但是还是稳中求胜比较好。”   “派对的话,我觉得口味重一点比较好,”洛佩兹认真道:“海鲜、水果,这种元素相对而言比较有青春感。”   “但是没有限时。”闵初皱眉道:“我完全猜不出来他们想干什么。”   “既然没有太多的限制……”容玉沉默了几秒钟,试探道:“你们介意主菜做中餐么?”   四个人面面相觑,连闵初也愣了下。   “你想做什么?”洛佩兹嘟哝道:“上次的猪脑子是真的开眼界了……”   “干锅海鲜烩。”容玉努力的寻找合适的单词形容这道菜:“麻·辣·鲜·香。”   拉斐尔明显也没有听过这道菜,瞥了眼闵初。   其实容玉的出发点很简单。   她想家了。   中国菜的烟火气息,可以让人一瞬间就饥肠辘辘,又泪流满面。   虽然在法国才呆了一个多月,可是自从上次吃完烤猪脑之后,她就做梦都想再来一碗热腾腾的米饭。   美国人的派对大多都会叫披萨,再来一大盆沙拉。   但换种吃法,只要内容的鲜活程度足够出彩,照样不会出错。   “干锅海鲜烩?”闵初琢磨了一刻:“这个倒是相当简单。”   “如果要办派对,恐怕还要再来点别的。”拉斐尔反应相当的快:“既然评委没有说数量,那我们就按照正常规格,甜点我负责,前菜归布莱尔。”   谈话间容玉瞥了眼那个巨大的计时钟,后者安静如鸡,相当乖巧的当着摆设。   她左右环顾了一圈,发现四位评委都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四个角落,如同围观一般注视着他们九人。   更奇怪的是,机位增加了两个,几乎每个角度都可以拍到。   如果只是单纯做菜的话,这样做毫无意义。   “行了,专心做菜吧。”闵初一爪子抓住她的袖子,扭头匆匆道:“海鲜干锅?鱿鱼明虾蛏子?”   “还要海蟹和贻贝。我去拿香料。”容玉随手递给他一个篮子,两个人同步走向食材区开始大范围搜刮。   闵初虽然年纪小,但是挑起海鲜来如同经验丰富的大妈,指尖一挑就看得出来成色。   容玉对他向来放心,背过身寻找香料的时候,连多余的回头看眼都没有。   做饭的时候香料这个东西,有趣的如同变魔法一般。   大火炒洋葱加白酒,放一点点糖,就是吉野家肥牛的招牌味道。   九层塔加小茴香籽,最后来一点月桂叶,就是典型的法国风情。   而让人瞬间胃口大开的干锅海鲜烩——   豆豉,白芷,米酒……   她信手挑了十几样样式繁多的调料,扭头跟闵初确认了下,匆匆拎着一口大锅就回了料理台。   由于购买的海鲜太多,洋葱土豆鲜笋什么的又要备料,她一挥手吩咐闵初去干那些小活儿,一个人拎着小剪刀开始咔嚓咔嚓剪虾须剔虾线。   没过几秒钟,拉斐尔站在了她的身边,随手取了把餐刀帮她处理鱿鱼的内脏。   “拉斐尔?”容玉虽然略有些惊讶,手中的活儿一秒的没有停:“呃,我自己可以处理完的,不用帮我……”   “是吗。”拉斐尔风淡云轻道:“你一个人,处理完这五盆海鲜?”   容玉指尖一个打滑差点戳到自己,依旧逞强道:“我都干了好几年了。”   “容玉。”拉斐尔垂眸花刀改着鱿鱼,随手抓了把白胡椒粉按揉上去:“我是可以依靠的。”   容玉愣了下,忽然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在意的,并不是这场比赛里,他有没有帮到自己。   容家爷爷本身有些严厉,小姑娘从小都是摔倒了没人扶,擦把鼻涕眼泪继续往前走的。   就算在比赛的时候累的手肘都抬不起来了,她也不会开口拜托哪个男性帮自己一把。   所以,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她都习惯了一个人处理所有问题,甚至是处理整个团队的问题。   一晃神的功夫,一整盆的鱿鱼都已经被处理的干净利索。   拉斐尔认真起来的时候,手速完全不输于她,甚至比她更快。   “我是说,”容玉把最后几只大明虾处理完,低头辩解道:“我可以解决这些小问题的。”   “我知道。”拉斐尔顿了顿,语气无奈又温柔:“可你也要试着,靠一靠我的肩膀。”   五样海鲜几乎十五分钟便全部处理完毕,洋葱土豆和干辣椒也全部准备齐全。   容玉心理斗争了几秒钟,还是交给了他一口锅,拜托拉斐尔来煎虾收汁。   切好的鱿鱼块一下锅,便被滚烫的虾油煎的滋滋冒响,几乎眨眼的功夫便开始收缩打卷,露出鱼肚一般的雪白颜色。   少量的花椒和红辣椒一入锅爆香,家乡特有的油烟便席卷而来。   容玉深深嗅了嗅,忽然瞥了眼拉斐尔,小声佯作凶巴巴状:“你不许吃!”   “都听你的。”拉斐尔想揉揉她的头,奈何两手都忙不过来,只好含着笑看了她一眼。   洋葱鲜笋入了锅,再绕锅洒一圈料酒去腥,所有海鲜都尽数倒进锅里。   随着滋啦一声响,虾皮同鱿鱼的香味交织在一起,贝肉的浓汁与洋葱的辛冽气味相互交融,还有海蟹的鲜香味。   所有味道都混杂在一起,却又清晰的可以察觉出其中的每一种。   就如同派对一般。   真想小跑着去盛碗米饭,然后吃到肚子圆滚滚再放筷子。   生抽香醋,再放一点点糖提香。   对了。容玉看向开始蒸馒头的闵初,做了个口型。   ——香菜?   闵初懵了一秒,开始猛摇头。   ——就一点点好不好……   闵初盯了她两秒,赌气的一扭头走掉了。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容玉心情愉快地切了一小撮香菜和葱白,在起锅前再度炒香一次。   芒果慕斯蛋糕已经冻好,地中海沙拉也已经拌好。   容玉心满意足的尝了一口肥厚饱满的明虾,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今天,没有一个评委过来烦他们。   要知道,评委这种生物,在比赛开始以后就跟npc一样,隔三差五就过来骚扰一下。   虽然说一切都是为了给节目更多的镜头来剪辑,这么安排也是为了整体的放映效果。   但是谁都不喜欢在做菜时旁边还站着一两个人,煞有介事的指指点点,还冷不丁问个需要动脑筋思考的问题。   ——这种时候分心很容易糊锅啊喂!   平日里录制的时候,容玉都有点进入精分状态,往往评委问完问题走了,本体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回答了什么。   但是今天——真真切切的,没有一个人过来哔哔!   她颇为警惕的放下餐叉,扭头又看了眼。   那四个评委交换了位置,但依旧在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   而且每个机位都在跟拍,仿佛不肯错过每一个细节。   这几个摄像机都分散在场外的不远处,有两个在较高位置俯拍,估计除了她之外,没有谁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所以怎么评分?单纯靠好吃不好吃?   容玉颇纳闷的瞥了眼对面队伍在做什么,又看了眼笑的一脸奸诈的克拉尔。   绝对有鬼。   虽然没有任何计时的工具,但是两个队伍由于职业素养,花的时间非常接近。   在两个队长都示意准备完毕之后,四位评委重新走回主席台。   “好了,先把菜放进保温柜里。我们来结算下两队的得分。”   克拉尔扬手打了个响指,左边的屏幕上跳出两个队伍的计分板。   100:100   “下面,我们来结算整体的得分。”埃斯佩朗莎轻飘飘道:“首先是蓝队。”   右边开始放映洛佩兹做沙拉的录像,由于没有剪辑的缘故,全程的录像都是一路快进,但是在某一瞬间突然停了下来。   那是他手滑打碎了一个鸡蛋的时候。   “——浪费食材,扣五分。”   95:100   什么鬼?   容玉猛地反应了过来。   节目组这招玩的狠啊。这是专门来找茬的!   洛佩兹一脸尴尬的看着屏幕,摆手道:“不小心……不小心……”   “现在,让我来揭晓这场比赛的真正主题。”卢老爷子轻巧道:“我们可以称之为,零失误挑战赛。”   “浪费食材,每份扣五分。”   “危险操作,每次扣八分。”   “食品污染操作,每次扣十分。”埃斯佩朗莎淡定道:“没洗手就用手指蘸面糊,是想让客人吃到你手指上沾着的灰尘么?”   杰拉里明显反应过来她在说谁,露出窘迫的表情。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对于每个人而言都颇有些煎熬。   洛佩兹和杰拉里可以说是真·糙老爷们。两个人处理食材时都大大咧咧,而且洗手的频率都屈指可数……   容玉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中餐。   她做的是干锅,所以每一份食材都可以说物尽其用。   无论是莴苣根还是叶子,或者用来煎油的虾头,没有一份食材被浪费过。   她唯一一个扣分点,在于爆炒之后裸手伸进锅里拎了一只虾,被判定为危险操作。   不过几个人的分零零落落的扣下来,最后两个队都所剩不多。   30:22:00   容玉看着终于停止往下跳的比分,暗中松了口气。   自己好久没有进对抗赛了,希望之后也别……   “但是,在这场比赛之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很遗憾的细节。”詹姆斯一脸严肃的看向红队,低声道:“杰拉里。”   “你所做的栗子蛋糕,糖粉被人换成了盐粉。” 第42章 干锅海鲜烩#3   这句话一出,杰拉里都懵了。   什么意思?老子被阴了?   他僵硬地扭头看了眼他的队友们。   布丽安娜、安妮丝顿、三井悠太,还有江一尘。   江一尘倒是相当淡定,连看戏的情绪都没有。   “实际上,由于我们增设了两个镜头,”詹姆斯用复杂的语气道:“刚才我们拍下了这一幕。”   安妮丝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右边的屏幕跳转到杰拉里给栗子蛋糕抹好表层奶油的那一刻。   他为了取可可粉转身离开,两个女人和迎面走来的三井悠太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布丽安娜毫无理由地突然侧了下身,不偏不倚地暴露了本应被挡住的一只手。   纤长白净,是属于安妮丝顿的。   她在三人交错的一瞬间,从袖中滑落了一个外形毫无差别的盐罐,又‘随手’把那个糖罐拿走。   一眨眼的功夫,便瞒天过海的掉了包。   如果不是布丽安娜这看似突兀的侧身,谁都不会注意这一细节。   糖粉本身质地细密,和盐粉没有太多的区别,哪怕杰拉里的蛋糕端了上去,也只能说是他自己拿调料的时候不够谨慎,犯了个低级错误。   可是这一切都被镜头记录了下来。   “坦格利安小姐?!”布丽安娜一脸错愕的表情:“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这可是比赛!”   安妮丝顿结结巴巴地摆手道:“不……不是我,不……”   “本来出于对选手名誉的考虑,我们应该在录制结束后再来处理这个违禁问题。”埃斯佩朗莎冷冷道:“但我们之前,已经再三的警告过了。”   “请尊重比赛,也尊重你自己。”   “不!”安妮丝顿涨红了脸,一手抬起来指向布丽安娜:“明明是你昨晚让我这么做的!明明是你!你计划了这一切!”   “什么?”布丽安娜眨眨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呢,坦格利安小姐?我们并不熟好吗?”   “你这个婊丨子!”安妮丝顿尖叫道:“你出卖了我!!!为了把所有的问题都推到我头上!!!”   台上四位评委的神情都相当冷淡,没有一个人打断这一场闹剧。   “不,不是这样的,”安妮丝顿两眼通红,仓皇的转身看向高台上的他们:“那根针,那个针线包,都是她拿走的!!!她去过我的房间!!!”   “可是,为什么当初询问你的时候,”克拉尔平静的开口道:“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都是她这个贱人的错!!!”安妮丝顿歇斯里地道:“你们不能处罚我!不能!!!”   “好了,”埃斯佩朗莎示意保安可以过来了:“有什么话跟刑警解释吧,故意伤害罪恐怕要关个几年。”   “——你被剥夺比赛资格了。”   这是九进八,再过一个月,她就可以拿到那笔梦寐以求的奖金了。   “你——你出卖我——”安妮丝顿吼道:“你这个——”   保安一个健步上前,利索的捂住她的嘴,不顾她的挣扎把这个英国女人拖了下去。   布丽安娜一脸讥讽的看着她:“别往我身上泼脏水了,成么?”   “好了,比赛还要继续。”詹姆斯平静道:“由于这个栗子蛋糕被放错了糖粉,我想结果已经很清晰了。”   杰拉里刚松了口气,脸色又变了。   ——还要折腾我吗?   “红队所有人,都要进入本轮的对抗赛里。”   江一尘明显也没有猜到这一步,略微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詹姆斯瞥了眼黑着脸的杰拉里,语气平淡道:“你在做蛋糕的时候,连基本的异常都察觉不到,这并没有什么好开脱的。”   任何调料在洒下之前,都应该尝下味道,以确保调味的足够精准。   哪怕是糖粉,不同牌子也会有细微的差距。   “这一轮的菜肴看来不用再评鉴了,”克拉尔看了眼时间道:“中场休息三十分钟。”   “‘哔——’特么的象拔蚌!”杰拉里直接骂了出来。   布丽安娜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休息区里走。   “傻逼娘们儿,给老子站住!”杰拉里吼道:“你还有脸继续比赛?”   “这位先生,你在羞辱我么?”布丽安娜挑眉道:“这属于场外违禁行为了。”   “哟,你往毛巾里放针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恶心吗?”杰拉里拧起眉毛看着她:“为了赢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   “我可以告你诽谤。”布丽安娜淡淡道:“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当众诋毁我。”   杰拉里差点没忍住,他简直想一个高跳然后用全身力气给她一个耳光。   容玉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这事总算有点头绪了,正想回头安慰两句闵初,却发现身边只剩下拉斐尔了。   还有两个人呢?   她猛地一扭头,发现闵初叼着半个馒头,在教洛佩兹怎么用筷子。   海鲜干锅哪怕放了这么久,拿出来的时候也香的让人饥肠辘辘。   哎……   拉斐尔嗅了嗅:“好香。”   “你不许吃!”容玉慌忙道:“等我一下!”   她看了眼时间,蹬着小高跟去河鲜区里拎了一条黑鱼,扭头就冲回了住宿楼。   粥肯定熬好了!   容玉步履匆匆,机械性的片鱼,再用热腾腾的粥浇了上去,随手加了些现掐的葱白。   她一面略有些急促的把这些都打包好,脑子里又开始漫无目的的思考。   她和拉斐尔……现在算恋人吗?   当初在接受他之前,明明考虑过那么多事情。   跨国,文化差异,自己还毫无恋爱经验。   可是真的靠近拉斐尔的时候,似乎连身体都在本能地想要更靠近一点。   哪怕看到他的笑容,都会忍不住放弃思考所有事情。   可能……真的是恋爱了?   容玉在推门之前,发现自己挂着难以消弭的笑容。   她每次想到与他有关的事情,嘴角都会忍不住上扬,甚至用爪子都按不下来。   怕是傻了。   拉斐尔看见她呼吸急促的出现在门口,手中还多了个保温食盒,颇有些惊讶。   “容容?”   容玉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快步走到他身边,打开了盖子。   浓稠的米香与清润的鱼肉香气交织在一起。   她的刀功太好,以至于被片出来的每一块黑鱼,都薄如蝉翼,在被热粥浇上来的那一刹瞬间被烫熟,口感又不失弹性。   拉斐尔意识到之前‘好好吃饭’的约定,相当自觉地取了两个小碗,替她也盛了些。   江一尘在远处浅浅的瞥了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容玉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大家面前曝光了什么,却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陪他一起喝粥。   细化的米粥入口时,如同高汤般香醇。稻米的香气随着文火慢熬,绽放的无声无息。   小葱的鲜香,和一小撮的盐末,都如同锦上添花般,给美味又增添了两个亮点。   拉斐尔像个小孩儿一样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睛却始终亮亮的看着她。   容玉坐在他的对面,又开始漫不经心地思索。   当时在提到未来的时候,拉斐尔说了什么?   不确定。   他不确定未来会去哪里。   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反应了过来。   很多事情,不是现在焦虑便可以提前处理好的。   不管怎样,自己恐怕是真的……很喜欢他了。   当时感觉埃斯佩朗莎和他有些暧昧的时候,自己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不是劝自己赶快离开,而是给他找借口。   她已经舍不得放手了。   闵初倒是没有在场的成年人们那么多小心思,他胃口大开的干掉了半锅海鲜,连吃完一个馒头一碗饭,然后恼怒的看向胡穗:“不许偷拍我!”   我还要对外继续保持高冷的好吗!   胡穗啧了一声,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机。   由于蓝队胜出,也并不用继续参与录制,两个人慢悠悠的在休息区喝着粥,围观后续的比赛。   容玉给拉斐尔倒了杯解腻的柠檬水,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之前,上一次比赛的时候,好像评委有给过一个什么‘特殊神秘奖励’?   而且是专门用在对抗赛的?   镜头一转,三个被盖着红布的小箱子被放在支架上推了上来。   每个箱子上面都挖了个小洞,似乎可以把手伸进去。   “请你们站在箱子的这一端,”克拉尔示意道:“本次的对抗赛的食材,就放在这个箱子里。”   “由于杰拉里所在的那一组,在上一期的比赛中取得了神秘奖励,”卢老爷子笑眯眯道:“现在,杰拉里,请你走到箱子前,把红布取下——你可以自由的选择任何一个。”   容玉在镜头给特写的时候,差点把瓷勺摔到桌子上。   被拔掉牙的蛇·蠕动的竹虫·两只还在爬跑轮的竹鼠。   节目组今天也在搞事情。 第43章 干锅海鲜烩#4   大王蛇,竹虫,竹鼠。   江一尘和布丽安娜并看不见箱子里装了什么,但面前的大块头露出一脸便秘的神情,百分之三百不是什么正常选择。   杰拉里用相当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陷入无尽的纠结之中。   蛇?   怎么杀?还要剥皮?老天……   虫子?   不不不老子最讨厌虫子了……而且看在上帝的份上,谁特么的·特么的·特么的会去吃虫子啊?   到底是哪个傻逼发现虫子也可以吃的???   然后是那两只毛茸茸的竹鼠。   两只竹鼠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同时默契的停了下来,用芝麻般的小眼睛看向他。   怎么感觉有点萌啊。   杰拉里沉默了几秒钟,直接骂了句脏话。   “请给出你的选择。”克拉尔笑眯眯道。   考虑到评委也会辅助节目组出题,容玉在这一瞬间忽然感觉,这次题目百分之百就是她出的。   这个女人看起来小鸟依人又人畜无害,其实骨子切开来是黑的!   杰拉里两手抱着头,相当焦躁的左右踱了两圈,然后指向竹鼠:“就这个了。”   “好的。”克拉尔点了点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布丽安娜:“请你们把手伸进去,确认自己要哪一种。”   布丽安娜略有些戒备的看了眼被遮挡的洞口,扭头看向江一尘。   她要等他伸手了再确认。   江一尘倒是面上无波无澜,毫无心理铺垫的就把手伸了进去。   他垂眸感受了下里面大概是什么,然后又拔了出来。   难道……没那么恐怖?   杰拉里竭力绷着表情,生怕暴露什么。   布丽安娜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江一尘的身边,把手伸了进去。   如果是她能处理这个食材,就直接拿走他面前的这个箱子。   剩下的那个?呵,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归这个中国人好了。   所有人看着她把手伸进了那个装着大王蛇的箱子里,后者也相当配合的吐着芯子就盘上了她的手腕。   布丽安娜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脸色变得煞白,然后发出了这辈子前所未有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   杰拉尔耸耸肩,会意的跟江一尘传递了一个眼神。   布丽安娜几乎触电般地疯狂甩手,忙不迭的把手腕从箱子里□□,几乎浑身失去控制的又甩又抖,一脸见鬼的匆匆站到江一尘的身后,直接骂了句脏话。   “哦,这算国别歧视了。”江一尘淡定道:“你也想丧失比赛资格?”   “警告一次。”克拉尔冷冷道:“这里不允许任何程度的国别或者种族歧视。”   “你明明知道这里有蛇!”布丽安娜一脸怒意的看着江一尘:“你这个混蛋!你是故意的!”   就这样都能被摆一道!   “我又不怕蛇。”江一尘懒洋洋道:“所以你要哪个箱子?”   布丽安娜浑身的鸡皮疙瘩还没有消掉。她几乎想现在就冲回房间里洗个澡,最好把浑身的皮都搓掉一层。   刚才那条蛇,直接把所有的鳞片都贴在自己的手腕上,还试图往上游走——   冰凉的让人骨头都发麻。   让她来处理这种动物?还不如杀了她!   “这个!”布丽安娜不假思索地指向最后一个的箱子道:“我只要这个。”   不可能有比这个更糟糕的选择了。   杰拉里露出了相当嘲讽的笑容。   “好的,”卢老爷子宣布道:“限时一个小时,从这一刻开始。”   布丽安娜绕过桌子,看了一眼箱子的正面,指节攥的发白。   密密麻麻的竹虫挤在一起,不分前后左右的蠕动着。   “这个归你了。”杰拉里拍了拍她的肩:“都是活·的·哦。”   布丽安娜僵硬的呆在远处,半晌都没缓过神来。   这么多的虫子——拿来烹饪?   她一想到这些虫子被倒进锅里开始疯狂逃窜的样子,简直头皮发麻。   居然真他妈的有更糟糕的选择!!!   杰拉里哼着小曲儿抱走了装着两只竹鼠的盒子,脚步相当轻松。   “老鼠?”拉斐尔用纸巾擦干净碗的边缘,扭头看向容玉:“这种东西要怎么处理?”   “不是老鼠。”容玉解释道:“是只吃竹子、草叶的竹鼠,毛细肉肥。”   “噢,”拉斐尔其实并没有听懂,还是点点头道:“就跟处理兔子一样?”   “相对兔肉而言,竹鼠可能更细嫩一些。”容玉笑眯眯道:“不过在中国,好像什么动物上锅红烧一顿,都会相当好吃。”   当初她在家里养小兔子的时候,差点被老爹随手捉了打牙祭。   布丽安娜站在盒子前足足站了五分钟。   她试图伸手去触碰这些虫子,可还没靠近盒子就缩回了手。   实际上,她连抱走这个盒子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这些混蛋……”她低低骂着,眼神都开始变得毫无掩饰的怨毒起来。   杰拉里心情明显变好了许多,哼着小曲套上手套,直接把其中一只白鼠提了起来。   “你猜他会怎么弄死它?”容玉摸了摸下巴:“砍头什么的……太残忍了。”   虽然自己好像吃什么都相当开心,但是动刀子这种事情总会伴随着血液飞溅,总是让人有些不太舒服。   “我记得……他好像是个医学生?”拉斐尔思考道。   随着镜头的特写,杰拉里左手掐住竹鼠的颈部,右手摸索到小尾巴的根部,骤然一个用力——   “咔哒。”   随着颈椎的分离声,竹鼠软软的垂了下来,不再挣扎。   标准的医学生处理小白鼠流程。   江一尘那边,动作倒是相当利索。   蛇头已经被斩下,蛇胆也泡在杯中的酒液里,整套放血破膛的动作虽然有些生疏,但也算流畅。   口味蛇,姜爆蛇,似乎这玩意儿跟鸡一样,拥有相当多的选择。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布丽安娜哆哆嗦嗦地拿着碗舀了一点,又把碗扔进了盒子里,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裁判。”她露出绝望的眼神:“我放弃。”   杰拉里幸灾乐祸的吹了一声口哨。   “你确定吗?”詹姆斯挑眉道:“你这样,等于直接让他们获胜。”   “我……确定。”布丽安娜竭力说服自己为了不菲的奖金搏一把,偏偏生理的本能让她作呕。   “好吧,脱下你的围裙。”卢老爷子扭头看向一脸自在的那两个男人:“你们还想继续吗?”   “做完了权当宵夜好了。”江一尘淡定道:“您可以宣布结果了。”   “让我们目送布丽安娜的离开,”卢老爷子微笑道:“七强诞生了。”   导演在最后一个镜头结束之后,面色凝重的走上了前台。   “我很遗憾的宣布,安妮丝顿在之前的比赛中,使用了不正当的竞争手段。”迪尔惋惜道:“她在审问中供认了部分不道德行为,并且指控布丽安娜小姐从她的房间里取走了针线包,意图是陷害其他选手退赛。”   闵初神色一变,轻轻叹了口气。   伴随警卫的钳制,安妮丝顿跌跌撞撞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一脸狼狈。   “出于对节目声誉的保护,和在私下对所有选手的信息公开,我再次向你确认。”他看向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之前的几次事故,都是你和布丽安娜一手造成的,是吗?”   “不……还有贝尔纳和奥利维亚。”安妮丝顿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恨意:“一切都是布丽安娜那个婊丨子主导的。她说,她说要一起进五强,要相互扶持——”   “坦格利安小姐,希望你可以冷静一点。”迪尔不加犹豫的打断道:“大家应该也清楚了相关事情,希望在节目播出前不要外传,并且口径一致。”   “你们各组的监制会私下与你们单独谈话,”他示意警卫带走安妮丝顿,补充道:“节目组会保护每个人的权益,请你们放心。”   “稍等下。”容玉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   “容小姐?”迪尔扬眉道:“有什么问题吗?”   “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迪尔侧了侧身,示意她可以过去了。   容玉看了眼闵初,走向了安妮丝顿。   “你想说什么?”安妮丝顿冷笑道:“嘲讽我多可怜吗?”   “我的密友,父亲是全球顶尖的心脏病医生。他救过的先天性心脏病孩童,可以说每一个都被下过死亡通知书。”容玉看着她的浅色眼睛,缓缓开口道:“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闵初。”   “哪怕你肯主动承认,或者配合警察调查一次,我都会主动引荐这位医生来救助你的孩子。”   安妮丝顿的神情立刻变得慌乱而又痛苦,她开始不断地扭动,试图逃离警卫的钳制:“不要——”   “你有孩子,你也应该明白,闵初如果被刺瞎一只眼睛,他这辈子都会被不可逆的毁掉。”容玉眸色深沉,声音里没有一点感情:“可是你做了最坏的选择。”   “我当时包庇布丽安娜,是因为她说,”安妮丝顿哽咽道:“她说我们合作,可以一起拿下冠亚军,她说她也会拉我一把——”   “这是竞技。”容玉冷冷道:“先天性心脏病的手术,要至少五十万美金以上的医疗费用。”   “求求你原谅我——”安妮丝顿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满脸:“我什么都肯配合调查,我的孩子——”   “原谅?你要知道,你的孩子是无辜的。”容玉轻描淡写道:“我会把医生的联系方式给你的。”   安妮丝顿仓皇的抬起头来,哽咽道:“真的吗?”   “你已经毁掉了你在这个圈子的声誉,那三个人也一样。我原不原谅你,并没有任何意义。”容玉接过胡穗递过来的纸笔,写了个邮箱地址给她:“没有餐厅会雇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厨师。”   你自毁前途,也注定会为了你的孩子操劳一生。   哪怕能用手术挽救他的性命,天价的债务也足够成为最好的报复。   活。该。 第44章 干锅海鲜烩#5   每次节目录制完之后,满堂的大灯都会一盏盏的关上。满堂的光彩夺目,会在所有人都离开的那一刻瞬间湮灭,让人心里一凉。   这场景颇有种曲终人散的感觉。   容玉不喜欢这种感觉,便总是第一个匆匆离开。   她看起来平易近人,但内心总有些不为人知的软弱。   又或者说,是恐惧。   她不喜欢派对后所有人都离开的场景,也不喜欢亲近的东西离自己太远。   之所以不肯养宠物,一直在微博云吸猫,也是不能接受柔软的小生命,十几年后便一睡不醒,还要被自己亲手埋葬。   这大概就是处女座的悲观主义。   她在离开大门前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看着刚才还灯火通明的录制厅,一瞬间变得黑暗又寂静。   手腕突然被轻轻的握住。   拉斐尔瞅着附近的人都分散了,凑到她身边道:“我们去约会吧。”   容玉愣了下,回过头来看向他:“去做什么?”   “烤棉花糖~”拉斐尔笑眯眯道:“我都准备好啦。”   他牵着她的手腕,如同上次一般,绕过篱笆和灌木丛,一路穿过高低起伏的树篱,直抵塞纳河畔。   夜色下的河水淙淙流淌,远处还有知更鸟间断的叫声。   草木的恬淡味道仿佛大自然的低语,泥土的柔软触感都颇有种亲切感。   但这一次,河边多了两个小凳子,和一袋准备好的棉花糖、苏打饼干和木签。   在微凉的夜晚里,篝火给人的感觉,远远比空调来的温馨。   两个人由于接触的时间渐长,这一次也坐的近了许多。   拉斐尔虽说平日里举止得体又大方,可在私下只有他们两人相处的时候,还是会有些男孩般的羞赧。   容玉小心地吹着火苗,让它随着微弱的风势越烧越旺。   明红的火焰噼啪作响,令夜晚更加寂静。   拉斐尔低声与她交谈着白天发生的琐事,一面把棉花糖串在签子上。   他们躲在河边,躲在芦苇环绕的空地里,好像一切平日里的压力和困扰都被隔绝在外。   这里安静又令人安心。   “应该怎么做?”容玉头一次尝试这样的做法。   眼见着火焰越来越旺,拉斐尔把棉花糖放在篝火的顶端,一转便沾染了星星点点的小火苗。   他手腕一晃便晃灭了火苗,然后递到她的眼前。   刚才还像小绵羊般柔白的棉花糖,由于表面被高温快速的烘烤,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焦糖。   容玉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侧头凑了过去,小心地叼住了那一块棉花糖。   她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好好吃!   薄薄的焦糖口感略脆,但一口咬下去,会感觉到里面的软糖都已经融化,仿佛流心一般温暖又甜美。   “好棒啊。”容玉顿时感觉刚才的疲惫都一扫无踪,学着他的样子把棉花糖串好,看着火星撩上那纯白的表面。   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也开始不知不觉地做小孩子。   信任又无忧无虑,似乎什么都会被照顾的很好。   “还可以这样吃。”拉斐尔右手取了块海盐味的苏打饼干,单手掰成了两半,将烤的略过的棉花糖夹在中间。   容玉任他喂到唇边,张口咬了一小块。   由于烘烤的时间较长,整个棉花糖都变得黏黏糊糊的,刚好黏住了干巴巴的饼干,一口咬下去酥脆又柔软,口感好的不得了。   拉斐尔侧身取了一个保温杯,旋开盖子递给她。   是热腾腾的可可。   冰凉的夜风吹来,巧克力的浓香进了肚,生活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容玉两三块饼干下了肚,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她扭过头看着篝火,突然用中文轻声道:“要是能吃到巧克力姜蛋糕就好了……可惜不会做。”   她是故意的。   拉斐尔本身温柔又细腻,怎么可能不会满足她的想法。   如果……他是为了自己,才提前学了中文呢?   她扭过头看向他,月色下,那双翡翠眸子澄净的犹如塞纳河水。   “容容……”他低声唤道。   容玉叹息了一声,倾身吻了上去。   她的唇畔,还带着淡淡的可可香气。   拉斐尔下意识地拥住她柔软的腰肢,略有些生涩地舔吻着她的嘴角。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拥吻,动作也轻缓的如同慢镜头,但一切都静谧而又温柔。   他们闭上了眸子,用拥抱来缩短彼此的距离。   修长的手指探进发间,又抚上脖颈,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   柔软的唇相互摩挲,短暂分离又缓缓触碰。   拉斐尔对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又格外珍惜。就连接吻的时候,都不敢太过投入。   容玉缓缓睁开眼,在他的脸侧又亲了下。   “我忽然觉得,”她的声音有些低哑:“陪你在国外呆着,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都依你。”拉斐尔垂下眸子,靠在她的肩侧轻声道:“我已经无法离开你了。”   随着节目的进一步放映,《绝艺厨神》的热度越来越爆炸,几乎每周六都会霸占所有社交网络的话题榜。   不管是冰淇淋火焰熔岩蛋糕,还是闵初杀掉澳洲皇帝蟹的惊人表现,几乎每一期节目都会引发一波又一波的讨论。   紧接着到来的,是拉斐尔的迷妹们的各自倒戈。   一众真爱派抹着眼泪表示,男神喜欢谁都好,但愿容玉能好好珍惜这个天使般的男人。   还有一派女友粉相当的不爽,少数人表示拉斐尔急吼吼的倒贴相真是崩坏人设,转黑了转黑了。   容玉的微博更新频率慢,也并不关注评论区乱糟糟的情况。   虽然她心态一直不错,格格倒是坐不住了。   “你知道吗,”她一边理着面膜上的皱褶,一边急吼吼道:“有几个黑粉据说要来郊区找你们!”   “庄园哪里是那么好进的。”容玉瘫在床上慢悠悠道:“再说了……我们又不是明星,两个厨子而已。”   “拉神这个颜值,你真以为没有电视剧或者电影剧组邀请过吗?”格格一脸‘你在逗我’的神情:“我的容,你要知道,国外的娱乐圈发展的更早,而且模特借着高人气转行影星的也很多的好吗?”   他又不是模特……   容玉心知辩解没用,挑眉道:“做影星多轻松啊,他怎么不去呢。”   “对啊!当时twitter上面,彭皮尔,那个拍《喋血玫瑰》的导演,都表示愿意与他合作,”格格一脸惋惜的看着她:“可惜拉神为了这个比赛,硬生生的推了。这电影的片酬,怎么着也得几百万美金起步吧。”   “这个节目的酬劳又不高?”容玉皱了皱眉:“至于么。”   突然一声皮卡丘的铃声响了起来。   “等等!”格格用指尖按了按面膜,飞快的翻了下手机:“拉神发推了!”   发个推而已。容玉不以为意道:“别激动。”   “拉神他!!!”格格的嘴差点把面膜口弄破:“卧槽这条绝对是写给你的!”   『megustascuandocallas.』   容玉隔着电脑屏幕看了眼她的手机,皱眉道:“什么?”   这又是哪国语言啊……   “我在查……找到了!”格格直接一手撕掉面膜,深情款款的看着手机道:“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容玉愣了下。   她想起来,这首诗,自己曾经念过。   几年前,有一期情人节节目为了凑时长,她挑了首喜欢的诗,在结尾的彩蛋里轻声念了一遍。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你我沉默有如繁星,遥远而又纯净。   “唔……这首诗好长啊,”格格随手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胶原精华,扭头看向她:“你们今晚干什么去了?”   容玉脸上一红,把脸闷到被子里:“没……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格格翻着评论道:“这首诗的全文各种版本都被贴到评论区里了……而且粉丝好像都安静很多了。”   “也许这是在变相的示意我们乖巧的吃瓜就好?”她叹了口气,一脸羡慕嫉妒恨道:“如果我未来的男朋友每次上节目的时候,满眼都藏不住对我的喜欢,那真是祖坟都要冒火了。”   总觉得有种无声的默契,他和自己之间暗流涌动着。   容玉眨了眨眼,心里忽然觉得有点甜。   按照一般情况,比赛完的第二天大家都会睡的很晚。   但是容玉特意定了个闹钟,一大早就爬了起来。   她怀疑拉斐尔会偷偷给自己做蛋糕。   一推开门,不远的大厅出传来豆浆和鸡茸香菇粥的香气。   容玉愣了下,差点怀疑老妈又过来看自己了。   她放轻了脚步,去中央大厅旁边看了眼。   旁侧的厨房里,江一尘正动作熟稔的切着姜丝,抬头看了她一眼:“一起?”   豆浆诶。   容玉道了声谢,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现磨豆浆,糖加了三勺,又顺手摸走了一个热乎乎的白馒头。   这货怎么会一大早起来做早饭?   她没有多想,扭头去了三楼的烘焙室。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俯身调整着烤箱的温度。   巧克力姜蛋糕,世界名厨戈登·拉姆齐的私房作。   中层的奶油加了特制的姜粉,一口咬下去会有四重味道同时席卷——巧克力的浓郁、小麦粉的香气、奶油的轻甜,还有若隐若现的生姜香气。   看似突兀的元素加进其中,反而破除了海绵奶油蛋糕的油腻感,可以说是神来之笔。   “拉斐尔。”容玉站在门口,轻轻用中文道:“你听得懂,对吗?”   他身形一顿,缓缓回头过来,眨了眨眼睛:“早上好。”   “你……什么时候学中文的?”容玉不可思议皱眉道:“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拉斐尔瞥了眼开始慢慢膨胀的蛋糕坯,无奈又温柔的笑了起来:“怎么了呀?”   “我觉得,如果真的想好好交往下去,总该把很多事情说清楚。”   容玉走近他,用中文不紧不慢道:“你和埃斯佩朗莎的关系,你对我的了解,还有各种古怪的地方。”   “拉斐尔,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话,”   “我们之间不应该有太多隐瞒。”   拉斐尔取下了烘焙手套,语气平静道:“你了解了多少呢?”   “我不知道。”容玉垂眸道:“但我总觉得,你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   那是一种……怜惜又欲言又止的深情。   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可不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   拉斐尔抬手为她拉开椅子,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好。” 第45章 冷藏库之战#1   他并没有选择坐到她的对面,而是她的右手侧。   “我只听得懂中文,说的话,并不流利。”拉斐尔单手撑着下巴,侧脸看起来平静又有些落寞:“也没有太专业的学,断断续续的看了很多年。”   “很多年?”容玉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在很多年以前,有个小男孩,一度靠在车站偷钱包来换面包。”他垂眸看着大理石的桌面,声音略有些低沉:“后来受朋友介绍,去了简陋的小餐馆里洗盘子。”   蟑螂,灰尘,无尽的油污脏垢。   “我在那里学会了基本的英语,也开始了解外面的世界。大概,十五岁吧。”   容玉意识到他的不安,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拉斐尔轻轻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十七岁的时候,我离开了那片城区,用仅有的积蓄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应聘到了一家普通餐厅的侍应生。”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渐渐变得越来越眉眼深邃,无论是白皙的面庞还是柔顺的金发,都让他看起来像个零花钱不够的小少爷。   拉斐尔原本就悟性极好,在餐厅里端了小半年盘子,将基本的谈吐礼仪学了大半,又借着招待游客的功夫开始练习简单的法语。   “然后,你为什么决定去做厨师呢?”容玉给他倒了杯冰水。   “为了生存。”拉斐尔叹了口气:“侍应生的薪水和小费只够温饱,哪怕去了高级餐厅,可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但是,厨师却截然不同。   无论是技能还是水平,都是可以不断提高,并以此来实现跳跃的。   “我在米兰的那家餐厅,打工了两年。”拉斐尔回忆道:“从切配到主勺,也算把常见的意式菜单都学了大半。”   他向来不介意那些老资历的厨子们刻意扔给他的额外工作,也不顾冷嘲热讽,厚着脸皮去问所有的细节。   如果没有薪水,他连感冒都只能被动的拖到高烧。   “我记得,你在二十二岁那年,”容玉回忆道:“进入了米其林?”   “那天,我在车站旁捡到了一个贵妇人的钱包。”拉斐尔淡笑道:“里面的几张钞票,是我整整一年的薪水。”   “我想了很久,还是想办法找到了原主。”   “那个人,就是埃斯佩朗莎。”   容玉愣了下,忽然把所有都串了起来。   是她发掘了拉斐尔,真正意义上的把他带入了这一行?   拉斐尔用指腹摩挲着透明的玻璃水杯,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怀念:“当时,她在了解我的有关情况之后,给了我两个选择。”   “五千美元的奖励,或者通过考试,进入她即将建成的米其林餐厅,作为后厨的学徒。”   他缓缓地看向她,不仅不慢道:“考试,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任由她随机点单做三道经典的法国菜。”   实际上,如果他懂这种层次的菜式应该如何烹饪,早就可以去相当不错的中档餐厅打工——哪怕他连身份证都没有。   可是,过去的所有境遇,都不曾给过他这个机会,来了解外国的经典菜式该如何烹饪。   他对这些东西,完全一无所知。   法国菜?   难道说?!   容玉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看向他:“难道在五年前,你就已经看到了我发的视频?”   她从初中开始做up主,高中时逐渐成名,也有人陆续的转制后发在youtube上。   而法国菜的所有经典菜式,都在她出品的法餐基础教程里,全部都系统而又详细的讲过。   难道说,早在五年前,他就已经开始了解自己了?   怎么可能?!!   拉斐尔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容温柔又宠溺。   “埃斯佩朗莎给了我一天时间,让我在明天天黑前给她答复,因为她很快就要回法国了。”   “我本来想选择五千块,可是也就在那一天,我的朋友带我去了城里新开的网吧。”   当时谷歌里的相关词条,足够有几千页,怎么都不可能一天内看完。   他笨拙地在视频网站里搜索所有与所谓法国菜菜有关的资料,可那个时候国外的美食博主的作品,都零碎而杂乱,没有一个能解燃眉之急。   “然后,在那一天,我遇见了你。”   拉斐尔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缓慢。   “是你,照亮了我如黑夜般迷茫的人生。”   容玉怔怔的握着他的手腕,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看了一整夜,生怕错过每一道菜。”   “而第二天,她点的是,圣雅克扇贝、白汁烩小牛肉、法国焦糖蛋奶冻。”   她望向他,心里忽然翻涌起细碎的情绪。   这三道菜,自己都在前三个视频里着重讲过,就连酱汁的不同调法,都事无巨细的叮嘱过。   自己原本的触发点,只是为了和美食爱好者们分享自己的经验和知识。   可这些数据流转到千山万水之外,却不偏不倚的帮到了满心焦灼的他。   “你的每套视频,从基础英式餐品入门,到酒类的系统品鉴与挑选,每一个合集,我都看了三遍以上。”拉斐尔淡淡道:“我没有资本去学校里了解这些,也没有机会进入那些高级餐厅。”   “可是你,远在大洋彼岸的你,几乎教会了我一切。”   他反手一握,无声的与她十指相扣,掌心贴合在了一起。   细密的掌纹彼此交错,犹如命运的一次亲吻。   “埃斯佩朗莎给我的,只是一个打杂的工作而已。”那双翡翠眸子望着她,眼神深沉而又炽烈:“可是你,给了我全新的生活。”   容玉第一次如此内心慌乱又不知所措,她原本按照知识体系来制作视频,只是为了更有效率而已。原以为太过专业的解说会让观众们索然无味,没想到这种简洁又明了的风格为她增长了更多的人气。   可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彻底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   “也就是说,从五年前开始,我会听着你的声音写笔记到深夜。”拉斐尔靠近了些,低头轻轻地碰触着她的指节:“后来,有天后厨的一个副厨突然病倒了,我临时顶替了他的职位,端出了堪称完美的油封鸭和松露煎鹅肝。”   容玉忽然感觉自己眼眶发红。   她好像有好多话想要跟他倾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那一刻,我明白自己已经是个合格的厨师,也足够优秀到跳槽胜任更高水平的职位。”拉斐尔垂眸道:“也就在那一刻,我做梦都想看到你。”   所有竭尽全力的蜕变,所有的汗水与飞跃,我都好希望你可以看见。   “后来我跳槽又工作了三年,再用积蓄贷款开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家餐厅。”   “我对所有菜系都学习的足够全面,中文也逐渐到能听懂的程度。”   他侧身轻吻了下她的手背,语气怀念而又温暖:“那段日子里,我一个人开始钻研新的甜点风格,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得了米其林的私密认定,然后得到了第一颗米其林星星。”   “我凝望着与你有关的所有视频与短讯,时间一晃就是五年。”   “拉斐尔……”容玉抬手圈住他的脖颈,声音略有些哽咽道:“我没有想到……”   拉斐尔抱紧了她,叹息了一声:“故事并没有结束。”   “什么?”容玉松开他,用指尖揉了揉眼角,又难以控制的抚上他的脸颊。   他看起来纯净而又平和,仿佛没有被生活的苦难打磨过分毫。   可在这一刻里,她突然懂了与他有关的所有情绪。   “真正要跟你解释的,是现在。”   拉斐尔凝视着她的眸子,缓缓道:“其实我,才是这次比赛的中心投资方。”   什——么?   怎么可能???   容玉怔了下,不可思议道:“不是埃斯佩朗莎吗?”   金发男人低头轻笑,犹如野兽露出柔软的肚皮。   “我可能是疯了。”   “我赌上了所有的资产,还有新建立的公司,以及我从过去到现在的所有积蓄,拜托埃斯佩朗莎为我代为出资,来确定整个比赛的筹备。”   容玉彻底的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当时由于要联合九个国家,无论是投资、统筹,还是节目的运行和流程,都是棘手到无人问津的烂摊子。”他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旁人的琐事:“投资商们宁可去给超模们的选美综艺投广告,也不放心接手这个可能会衍生无数麻烦的项目。”   你……成就了我的一切。   而我,也将竭尽所有,来遇见你。   “容玉。”拉斐尔抬起头来,露出袒露一切的微笑。他的眼泪流淌而下,声音依旧轻柔到让人想要亲吻:“你不明白,我等待了你多久。”   你见到我的时候,尚只是素不相识。   而那一秒对我而言,已足够刻骨铭心。 第46章 冷藏库之战#2   容玉沉默着看着他微笑着流泪,垂眸用指尖擦干他的眼角,倾身吻了上去。   她的唇瓣冰凉又绵软,他的回应笨拙而柔软。   从年轻正盛的二十二岁,一直等待到现在,他的心从来没有留给任何其他人。   容玉贴近了他的脸庞,只觉得自己也有些哽咽,她轻缓的亲吻着他的脸颊,伸手再度抱紧了他。   “拉斐尔……”她开口唤道:“拉斐尔……”   滚烫的眼泪顺着他们的脸颊流淌而下,融化了所有的情绪。   原来是因为这样,在当初做八珍糕的时候,他才会没有任何反驳。   他们碰巧选择了同一种糕点,但拉斐尔对中国菜的所有认知,几乎都来源于她。   而当时她……还没有完全对他动心。   那个时候,洛佩兹执意让他解释,为什么两个人从配方到调味都一模一样。   可是拉斐尔如果开口为自己开脱,几乎会把心底的秘密全都牵扯出来。   他不愿意为这件事撒谎,却也无法对容玉解释——   抱歉,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已经爱你好久了。   渔人堡也好,八珍糕也好。他对她的态度,一直像久别重逢的恋人,又或者是夙愿以偿的幻想。   每一次想要触碰,最终还是收回手。   拉斐尔抱紧了她,如孩子般呢喃道:“这些年,我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足够拥有你了。”   你是我心里的珍宝。   容玉抬手抚顺他的柔软碎发,轻声道:“我知道的。”   烤箱不合时宜的叮了一声。   拉斐尔略有些不舍的松开她,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掌,又忍不住亲了一下掌心。   只有不断地确认她是喜欢自己的,他才敢稍微主动一点。   现在的一切对他而言,美好到不真实。   他起身去拿那新鲜出炉的,取过蓬松甜润的姜奶油,准备最后的工作。   容玉走近他的身侧,开始煮牛奶。   她低头想了很久,突然开口道:“拉斐尔,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认真的吗?”   拉斐尔用毛巾擦净手和脸,低头看向她:“嗯?”   “我在想,”容玉拎起餐刀,开始帮他把海绵蛋糕切成两半:“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中国呆三个月?”   她顿了顿,意识到这个邀请有些唐突,又摆手道:“也许三个月太久了,可以一个月,或者至少两个星期?”   “好啊。”   拉斐尔把松软的奶油铺在海绵蛋糕中间,语气从容:“去多久都可以。”   只要你在就好。   “我这么做,其实不是为了别的。”容玉把巧克力奶油酱递到他的手边,仰头看向他,神情专注而又认真:“拉斐尔,你应该认识真实的我。”   拉斐尔怔了下,也回望向她:“你是说……”   “我知道,你等了我很久很久。”容玉露出无奈的笑容:“不要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看到的,视频上的我,虽然偶尔会更新生活状态,但印象总归是片面和不立体的。”   她略有些忐忑的观察着他的神情,再度开口道:“我也会有小脾气,也会有很不温柔的一面。”   “我睡觉的时候会流口水,有时候犯懒,家里乱糟糟的都不会收拾。”   拉斐尔静静的看着她,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可能,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容玉颇有些不知道手该往哪放,低下头道:“而且……我们都是第一次谈恋爱。”   万一你和我相处久了,发现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万一所有的期望,都被现实破灭了呢?   “好啊。”   她略有些惊讶的抬头,看向他的笑脸。   “我觉得,那样的你,也会很可爱。”拉斐尔认真道:“我也很想多和你待在一起。”   当他真正靠近真实的容玉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明白,自己不会放手了。   所有的赌注都无比值得。   他们依偎着切开那形状完美的巧克力姜蛋糕,又一起喝了同一杯热烘烘的鲜牛奶。   容玉靠在他的肩旁,喃喃道:“你把这些故事,隐瞒了这么久,有没有觉得很难受?”   “很多时候,都会忍不住想提前告诉你。”拉斐尔叹了口气道:“但那个时候,你和我还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哪怕在恋爱之后,我担心这些事情,会给你心理负担,”他无奈一笑:“或者误会我成窥探你生活的变态。”   容玉抬起头来,抿了抿唇角的甜牛奶,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唇,认真的看向他的眼睛。   “拉斐尔,”   “虽然……才认识你两个月,也好像并没有交往很久,”   “可是,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   拉斐尔愣了下,深呼吸了一刻,佯装无辜道:“我没听清。”   “我爱你。”容玉无奈笑道:“我—爱—你。”   拉斐尔呼吸一滞,垂眸再度吻上她。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七进六的比赛举办当晚,一众人走进录制厅。   还是熟悉的灯光和布置,当初的拘谨不安,也变成了现在的驾轻就熟。   只不过——   容玉瞥了眼四个评委身上厚厚的羽绒服,颇有点不适应。   虽然空调温度有点低,但也不至于全副武装到要带羊绒帽吧?   “你们也看出来了,”卢老爷子松了松羊毛围巾,颇有些气喘吁吁地道:“今天的比赛场地,会有些——特殊情况。”   什么意思?   杰拉里脸色一变,立刻反应了过来。   “请大家跟随我们,一起去室外的冷藏库。”克拉尔微笑道:“我们为你们准备了对应的冬季服装哦。”   容玉愣了下,眼见着他们四位步履轻快的往门外走,下意识的跟着其他人也走了出去。   也就是说,今天的所有烹饪,会在冷藏库里面进行?   他们步履匆匆的跟在评委的后面,不顾镜头的拍摄开始小声嘀咕。   “冷藏库?大概多冷啊?”杰拉里低声骂道:“都什么鸟人想得鬼主意!挖空心思瞎叽八搞事情!”   “温度是可以调控的,杰拉里。”江一尘观察着评委身上衣物的厚度,不确定道:“估计是零下了,具体多少不清楚。”   本身单纯只是穿的厚一点,倒也没有什么。   不过就是走路和动手都有些笨重臃肿,时间上耽误一点而已。   但是!   如果在低于零下的温度里做饭,所有的食材和菜都会被影响!   “应该有保温箱。”容玉琢磨道:“不然上三道冷盘吗?”   “但是哪怕有保温箱,也要做好了再端上去。”闵初揉着手腕道:“你如果想拌个沙拉,别想了,汁儿都能结成冰块。”   七个人随着摄像团队走近冷藏库的时候,齐齐打了个寒噤。   虽然现在天气渐渐转暖,但是一进这里,仿佛就像又回到了寒冬一样。   闵初身体稍微弱一点,当即打了个喷嚏。   “衣服在我们分隔出来的男女试衣间里,请随意取用。”   容玉在走向女更衣间的时候,突然反应了过来。   现在的七强里,只有她是唯一一个女性了。   她强迫自己定了定神,不要关注与比赛本身无关的东西。   这里被装饰的如同大卖场,几乎什么都有。   不可以太重,也不可以太臃肿。   如果移动起来不方便,很有可能会耽误时间,甚至造成失误。   她穿了件贴身的羊绒毛衣,又找了件登山衣外套。   内衬可以锁住温度,但整体干练简单,不会影响动作。   容玉匆忙的环顾了几圈,再次感受到了节目组的恶意。   ——他们没有准备任何款式的手套。   零下不管几度,手指只要露在外面,半分钟内都会冻僵。   在这种情况下,还得做菜?   她被扔到乡下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惨!   容玉走出来的时候,被逗得噗嗤一笑。   拉斐尔戴着垂着毛球的针织帽,脖子上还围着小熊围巾。   杰拉里明明是体格最为魁梧的那一个,但偏偏穿的最多,就连手掌都强行用针织品缠了两圈。   “现在的温度,是零下五度。”埃斯佩朗莎双手插兜,用眼神示意他们看向远处的大型温度计:“请注意,所有的食材也被转移到了这里。”   “你们可以自由分组,或者单人比赛,完成三道菜,限时五十分钟。”詹姆斯接话道:“但是请注意,如果组队的话,两个人会平摊分数,所有作品为七十分以下的选手,都将进入对抗赛。”   容玉皱了皱眉,扭头跟拉斐尔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起吧。   评委的用意很明显,如果选择合作,就需要承担对方犯错的风险。   一个人会少个帮手,但不至于一损俱损。   “下面,让我们隆重介绍今晚的四位嘉宾!”克拉尔扬起笑容道:“他们分别是四季洲际酒店的副总裁弗雷尔·克莱先生,《纽约生活》主编蒂凡尼·蒙雷女士,yucg连锁餐厅的创始人格蕾·乔女士,和《金牌大厨师》的总制作人,约翰尼·梅斯先生。”   也就是说,他们当中的每个人都拥有二十五分?   容玉愣了下,意识到难度又被进一步的加强了。   每一个新评委都是餐饮服务界的巨头,而且他们的口味未必会一致。   “本场比赛不设保温箱,但允许三道菜同时提前上菜。”詹姆斯笑着眨了眨眼睛。   “做菜的时候,小心冻掉手指。” 第47章 冷藏库之战#3   “请注意,所有的菜式都只用做一份——我们的评委会一起评鉴的。”埃斯佩朗莎挥手道:“计时——开始!”   拉斐尔匆匆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蔬菜区走过去。   容玉虽然有些诧异他会在镜头前这么做,但现在冷成这样,能暖和一点是一点。   “我们要提前上菜。”拉斐尔用笃定的语气道:“你觉得做什么好?”   “那四个人恐怕也要在冷藏库里吃东西。”容玉思考的飞快:“本身这里就足够冷了,如果再来点冰淇淋什么的,绝对会被差评的。”   “这样,甜点和汤做在一起,面包奶油蛤蜊汤。”拉斐尔飞快道:“我来负责酥皮,你专心做汤就好。”   “好主意,”容玉点了点头,思考道:“主食可以试试明火烧着的寿喜锅?”   “寿喜锅?”拉斐尔不确定道:“时间来得及吗?”   “我来处理,但我觉得……按照江一尘和闵初的思路,大概率也会做火锅。”容玉想到这里,还是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做火锅,米饭火锅配奶油蛤蜊汤太奇怪了。”   这么吃完全不能互相衬托,反而有种强行凑合的感觉。   蛤蜊汤本身用奶油中和,以至于不会浸透面包和酥皮,但是换成中式的汤,就很有可能不能成型。   “我想到了。”容玉拎起篮子,开始动作麻利的挑泛着白霜的猪肉:“我来烤鲜肉酥锅盔。”   她的语速太快,而且发音都是中文,拉斐尔根本没有跟上。   但他还是立刻点头,应道:“还差一道甜点。”   又甜又暖的东西……   容玉拿着半袋面粉,扭头看向拉斐尔:“亲爱的,你看过我的所有视频吗?”   “每一期。”拉斐尔会意道:“让我做什么?”   “桂花糖芋苗。”   金陵菜一绝,唇齿留香的南京传统小吃。   “好。”拉斐尔帮她挑了块猪油肥厚的白肉,简短点头道:“配方都清楚,等会a1料理台见面。”   面包蛤蜊奶油汤、鲜肉酥锅盔,还有热腾腾的桂花糖芋苗。   前者虽然有汤,但主体是面包与蛤蜊,后者虽然是甜品,但也混杂着小块芋头。   这三样都可以饱腹暖胃,最中间的锅盔,富有粮食的气息,不仅让人感觉充实满足,还可以用层层的酥皮保护肉沫的鲜味。   可以说是相当中西结合的套餐了。   容玉仿佛在脑海中看到了一长串的采购列表,一刻不停地往篮子里装东西,以至于最后提起来的时候,沉甸甸的都有些提不起来。   她正准备吸气用力,一只手冷不丁把篮子拎了起来。   “走吧。”拉斐尔轻笑道。   拉斐尔虽说是个外国人,但对她要做的东西几乎都一清二楚,除了那个名字诡异的‘锅盔’。   菜篮刚刚放下,他便单手打开了锅的燃气灶,示意道:“猪肉。”   容玉会意的翻出那块脂肪肥厚的猪肉,拎刀把所剩不多的瘦肉切掉,转手扔给了他。   他在提前煎猪油,那么自己要把两样面粉制品调出来。   首先是酥皮奶油蛤蜊汤。   热腾腾的奶油汤要装进面包里,先用小刀切开面包的表面,再把酥皮撕开泡进喷香的蛤蜊汤中。   还有锅盔——那个牛肉饼的饼皮要提前发酵!   容玉突然反应了过来,左手翻出了面粉和酵母,右手直接握住两个鸡蛋。   她站起来的时候,拉斐尔在煎猪油之余,还相当配合的拿了两个碗在她的面前。   “啪!啪!”   单手磕蛋,再倒入面粉和盐,容玉动作麻利的揉好了面团,扭头把主面团放进了烤箱里,抬手扭温度到四十摄氏度。   “加一条湿毛巾,”拉斐尔观察道:“这样会发酵的更快些。”   还要再揉一份不放酵母的面团。容玉接过熬好的猪油,动作麻利的切了鲜肉沫和葱末姜片,抬手用另一口锅热油爆香,直接把碎肉倒进去先爆炒一遍。   拉斐尔看准时机撒了些黑胡椒,忍不住嗅了嗅香味,然后转身开始切洋葱和其他备料。   容玉把炒好的肉沫汤汁收进小碗里,再度加入姜末和切碎的细葱,又切了半块精瘦生肉剁成细茸,同前者搅拌在一起。   好了,这是锅盔。   她松了口气,扭头把高低筋面粉同盐、砂糖、奶粉和黄油在盆子里和成一团,用指尖在中间掏出一个小洞,把冰水缓缓倒了进去。   反正这儿也是冷藏库,什么都是冰的。   大概是太过专注的原因,她在这一刻里竟然完全不觉得冷。   拉斐尔在她的身侧开始用西芹和洋葱炒香,准备做蛤蜊汤。   “芋头已经削皮切块蒸上了,时间够,不要急。”他随手把控干水份的蛤蜊倒进锅中,瞥了她一眼:“需要帮忙吗?”   “一切都好。”容玉看着他有条不紊的事情,突然走了下神。   居然这么能干……老爹跟爷爷搞不好会相当喜欢他啊。   时间差不多到了,她瞥了眼已经快膨胀到两倍体积的锅盔面团,低头加快了速度。   酥皮面团被擀成了薄片,在表面再放上适量的黄油片,全部都包进面皮之中。   然后对折、压扁、擀平,再来一次。   折叠五六次再烤制出来,就可以拥有相当丰富层次的口感了。   容玉随手打了个鸡蛋,用勺舀出蛋黄打散。   “出锅了。”拉斐尔端着茶杯般的汤碗走了过来。   容玉会意的折叠好酥皮的四角,把它如同茶盖一般扣进汤碗的上方,在确认严丝合缝的贴合之后,用刷子在表层重新上了层蛋黄。   “十二分钟。”   拉斐尔取出了发酵完好的面团,把汤碗放了进去,设定好了温度和时间。   他走过来的时候,单手擦了一遍毛巾,开始陪着她一起做锅盔。   容玉根本不用教,他只用站在旁边看一遍,就可以悉数照做。   面团被分成了四坨,悉数被擀成了牛舌状。   盐和胡椒均匀的撒上去,再用刷子蘸上剩余的猪油和所有的肉沫酱,全部涂抹均匀。   容玉如同对待瓷器般小心翼翼地卷起牛舌状的面团,尽可能的两边紧密封口,包裹住中间的猪油和肉酱,快速吩咐了拉斐尔一声,扭头去灶台边取出了蒸熟的芋头。   等她再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剩下三个都已经被处理好了。   “你去处理糖芋苗,干桂花放在水台旁边。”容玉再度在擀面杖上洒了些面粉,把封闭好边缘的面团擀成牛舌状,表面又刷了层橄榄油和水的混合物,最后扬手撒了把白芝麻。   烤箱预热一百五十度,上下预热五分钟。   趁着这个功夫,她扭头看了眼拉斐尔。   蒸好的芋头块被放在了一边,嫩藕已经被削好皮后,和着半碗清水打成藕泥,质地细腻的犹如米糊。   他把小奶锅用小火加热,把藕泥倒了进去,开始缓缓搅拌。   容玉把洗净的干桂花倒了进去,在一旁开火放清水加红糖,开始煮那几个小芋头。   刚才藕粉糊还显得浑浊不清,随着温度的不断缓缓上升,开始变得越来越澄净。   拉斐尔随手舀了些蜂蜜,示意她去看眼烤箱。   已经预热好了。   容玉放下手中的活儿,匆匆把调制好的面饼放进烤箱中,温度调到180度。   八分钟。   蛤蜊汤也快出锅了。   她叹了口气,心想终于快收尾了。   节目组用心险恶的地方在于,这样温度颇低的场地,会进一步加大烹饪的时间要求。   三道菜如果要在同一时间出锅,意味着所有的菜肴都要卡着时间开火,再卡着时间出锅。   如果不是她挑了两份都可以在烤箱里趁着环境余温放一会儿的菜,恐怕放在外面没多会儿表层便全是冰霜了。   如果做汤,还不选择用火锅的保持加热的方式,在这种零下五度的环境里,恐怕端上去的时候,都变成汤冻了。   时间还够。   容玉站在拉斐尔身侧,看着他把现熬的藕粉糊倒进锅中,眼看着可以盛出来的时候,两个烤箱同时响了起来。   “叮!”   “叮!”   她动作麻利的取了托盘,将两者同时取出来,再简单的装饰摆盘,示意拉斐尔把盛好的糖芋苗也放在托盘上面。   拉斐尔在俯身放盘子的时候,趁着镜头没有注意他们,飞快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拉斐尔!”容玉窘迫道:“走啦!”   他们一起穿过幕布,来到了场地的另一侧。   杰拉里眼瞅着羊排快熟了,突然抬头看见那对小鸳鸯小碎步端着菜跑到幕布后面,低声骂了一句。   “‘哔——’!”   “这么快吗?”闵初惊讶道:“这才三十七分钟!”   四个评委明显都被冻的有点不自在,每个人都带着围巾手套,也算相当敬业了。   “我想吃点热乎的。”蒂凡尼嘟哝道:“千万别给我什么冰淇淋了。”   容玉轻声打了个招呼,把托盘缓缓的放了下来。   “请慢用。”   第一道菜,是酥皮蛤蜊奶油汤。   费雷尔·克莱看了眼金黄明亮的面包酥皮,颇有些惊讶:“这道菜……我好像有点眼熟?”   “必胜客的固定菜单。”格蕾·乔嘟哝道:“我之前带我儿子去吃过。”   “虽然从样式和难度而言,这道菜不够高端,”费雷尔切开酥脆又丰厚的酥皮,把它切成长条状后蘸进仍旧滚烫的奶油汤汁里,嘟哝道:“哦……冬天吃这个真的太棒了。”   实际上,面包饱满的黄油香气,与奶油和蛤蜊的鲜美味道,可以说相当的搭配。   甜中带咸的汤汁不仅仅可以作为酥皮的蘸料,还可以用来当做开胃的暖汤,蛤蜊肉细嫩又弹牙,配合洋葱的香气,让人实在是食指大动,突然就开了胃口。   另外三位评委跟着尝了下,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还可以。”蒂凡尼简短道:“下一个。”   容玉端出鲜肉锅盔,放在他们的面前。   几个老外看着这个长条状的食物,颇有些惊讶。   “这是……中国的牛肉饼?”约翰尼·梅斯先生取出刀叉,挑眉道:“我在陕西的时候,好像看到过这个。”   “实际上,它的名字叫做锅盔。”容玉介绍道:“据说这个起源于商周时期,是当时中国帝王征讨打仗时携带的军粮,然后不断地被改版又发展到现在,成为中国某些地区的传统美食。”   约翰尼扬起眉毛,切了一小块,发现这东西的外皮略有些硬,居然要多费些力气。   他叉起层次丰富的锅盔,打量了一眼其中夹杂的色泽不一的鲜肉,试图把它蘸进奶油汤里。   “这个……可以干吃的,”容玉略有些窘迫的提示道:“味道也很好。”   “哦?”评委愣了下,相当听话的直接啃了一口。   这是不同于披萨的全新口感。   锅盔本身因为面粉的厚重,外壳又脆又硬,内里却酥软又带着猪油的浓郁香气,一口下去还没感觉到什么,就已经咽进了肚子里。   约翰尼又愣了下,条件反射地又叉了一块,试图让自己嚼的慢一点。   提前爆炒过的肉碎爽口又香浓,第二度放进去的肉沫则绵软而醇厚。两种肉混杂在一起,还夹杂着绵密的肉汁,配合小麦粉被烘烤出来的自然香气,让人忍不住再吃一块下去。   格蕾·乔见他已经准备切第三块了,轻轻咳了一声。   “哦,哦哦。”约翰尼意识到自己行为略有些失度,放下刀叉无奈道:“这可真棒。”   费雷尔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直接用手掰了半块,啃了一口。   “相当不错。”   “最后的是,糖芋苗。”拉斐尔担心他们吃的时间太长让甜品变冷,把这碗甜品端到他们面前。   “什么?也是中国甜品吗?”听到发音,蒂凡尼皱眉道:“这位先生,三道菜你只做了一道吗?”   “实际上,”容玉微笑道:“三道菜都是他出力最多,我只是打打下手而已。” 第48章 咖啡手速赛#1   “都是他出力最多?”蒂凡尼愣了下,一脸毫无掩饰的‘你是认真的吗’。   拉斐尔抿唇一笑,并没有反驳。   实际上,容玉全程只揉了揉面团,所有出活细致的重点都下意识的交给了他。   而他也完成的相当出色。   美中不足的,是中外评委的饮食方式。   西餐吃起来,汤归汤菜归菜,前菜主菜甜点得跟办手续似的一步步来,绝不可能喝一口蘑菇汤再来一口蛋糕。   但中餐相对而言,更随意一些。   如果他们能喝一大口暖汤,再嚼两口鲜肉饼,足够不知不觉地把这四个锅盔都全部吃完。   这几个评委慢条斯理的用小刀切开锅盔的功夫,糖芋苗都已经有些冷了。   这些东西就不能这么斯文的吃啊。   容玉内心虽然有些欲哭无泪,还是佯装一脸淡定的站在那里,和拉斐尔一起等待着他们给出的结果。   “调味出色,整体的搭配尚可。”费雷尔淡淡道:“二十二分。”   “一般般。”格蕾挑眉道:“二十分。”   “我觉得很不错,实际上,这个肉饼的烘烤非常到位。”约翰尼微笑道:“二十五分。”   “考虑到你对中国菜的理解和掌握,”蒂凡尼看向拉斐尔,略顿了顿道:“非常优秀,二十五分。”   九十二分!   容玉意识到他们这把稳定出线了,笑容登时扬了起来。   拉斐尔颇有礼貌的与他们一一道谢,带着她走向了后场的观战区。   令人意外的是,这条预先铺好的地毯指引着他们离开了整个冷藏库,并且引导着他们回到录制现场。   在走出冷冻库的一瞬间,正常气温的空气扑面而来,空气里有种久违的暖意。   远处有个工作人员候在箱子旁边,身旁是临时搭建的换衣棚。   容玉忽然停了停脚步,示意他先不要过去。   “怎么了?”拉斐尔一圈圈的把围巾绕开,扭头看向她:“有忘什么东西在冷藏库里么?”   “没有,”容玉伸手帮他取下帽子和围巾,用指节蹭了蹭他额头上细密的汗:“我忽然想到,我们可以一起感受春天和冬天……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可以一起重新体验,”拉斐尔微笑道:“恋爱就是这样,不是么?”   好像因为你的存在,一切都会开始改变的与众不同。   月色里,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她垂眸看向他温柔的眸子,倾身吻了上去。   遇到你真好。   实际上,由于他们组完成的太快,容玉和拉斐尔不得不在观战室里多等待十五分钟。   其他人由于商量菜谱或者各种原因,几乎都在最后十分钟里才匆匆完成,排着队等待评委的审核。   出乎意料的是,杰拉里选择做了火焰熔岩蛋糕。   “这位选手,”蒂凡尼凉嗖嗖地开口道:“这道甜点上有火焰,不代表它就是热的。”   她抬手切了一块蛋糕下来,语气冷漠到不留情面:“这里冷的让人毫无胃口,我不想碰它。因为这道甜点,我恐怕只能给你零分了。”   杰拉里耸耸肩,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在看到五十九的分数后一个人端起了托盘,敷衍的鞠了个躬就走开了。   “我好像记得,他是个南方人?”容玉忽然想了起来。   “如果不是去美国读书,他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雪。”拉斐尔无奈笑道:“也是难为他了。”   不出乎意料的是,闵初和江一尘的组合端出了火锅。   他们煮的是地道的川式火锅,单看那热气腾腾的红油高汤牛百叶,容玉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回去就拉着老妈吃火锅去。   单从视觉冲击来说,四川火锅就如同一幅画。   写意的鸳鸯隔板,左菌汤右红油的视觉呈现,还有在表层不断翻滚的一众食材。   白菜、牛肉丸、鸡胗、肥牛卷……   实际上,他们的三道菜都设计的相当合理。   热腾腾的拔丝红薯,用油温把温度都封在了泛霜的脆皮里。   火候正好的高汤火锅,既可以喝菌汤,也可以大快朵颐的吃肉到饱。   还有一份蛋包饭,番茄酱画出轻松熊的模样,金灿灿的蛋液如同外衣般包裹住炒饭,用刀一切开,油光闪闪的饭粒里绽露着青豆与虾仁。   这三道,足够让所有人都在冬天吃的一本满足。   挑剔如蒂凡尼,都忍不住喝完了一整碗的鲜菇汤。   “总分九十八,”容玉一脸渴望的看着大屏幕:“我也想吃。”   拉斐尔扭头看向她,眼睛里亮亮的:“这个我会做!”   “好啦好啦,”容玉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以后天天蹭你的饭。”   整场比赛中,只有杰拉里一个人选择了单人比赛,也只有他一个人成绩低于七十分。   在第二场比赛开始录制前,导演组交头接耳的讨论了接近十五分钟,似乎争执的相当激烈。   怎么感觉……这是要加赛?   容玉愣了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节目本身的尿性,就是把每个选手都逼得如临深渊。   这样他们才有充足的噱头,到处宣传和碾压。   “哦对了,”拉斐尔趁着其他人都吆喝着去吃火锅休息了,凑到她耳边悄咪咪道:“这个节目的火爆程度,已经完全超过了投资预期……”   “也就是说……”容玉愣了下,立刻反应了过来:“你完全回本了?”   “投资回报比279%。”拉斐尔笑眯眯道:“彩礼估计够了。”   他!居然还!知道彩礼!   是哪个小混蛋教会他这种东西的!   容玉脸上一红,嘴硬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真的么。”拉斐尔顺势亲了亲她的头发:“你害羞的样子真好看。”   “所有人!哎你们那两个,先把筷子放下来!”场记无可奈何道:“拜托,先别吃了,有事儿要宣布下!”   副导演举手拍了拍掌,示意火锅旁的那几只把注意力集中过来。   “杰拉里,你要用掉这次豁免权了。”他语气严肃道:“但为了节目的录制时长,我们要再来一个额外的加赛!”   “什么?”闵初失望道:“还想回房间看钢铁侠来着……”   “动漫随时都可以看的。”副导演扶额道:“再休息十分钟,准备下一轮的录制了。”   “你知道额外的加时赛意味着什么吗,”容玉坐直了些,强迫自己从放松的状态里回转过来。   “额外奖励。”拉斐尔熟稔道:“而且多半都是在之后给对手下套子的。”   容玉看向他,颇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们之间的默契感,已经随着时间不断加深。   刚才在联手做饭的时候,她几乎都不用再沟通什么。   他谙熟她所发布的所有菜谱,又擅长摆盘和甜点……   等等。   容玉愣了下,忽然想到一个早该考虑的问题。   如果说,将来决赛的终极对决,是他们两人。   她该怎么赢???   自己拿手的核心菜谱虽然有那么几样,但是大半他都已经学会了。   但拉斐尔随着这几年的历练和学习,明显掌握了最新的意餐和法餐潮流。   她的胜算似乎并不高。   虽然他们是恋人,但出于对彼此实力的尊重,肯定也不会手下留情。   好像暂时无解。   拉斐尔见她有些出神,抬手揉了揉她的脸颊。   容玉顺势往他怀里一窝,半晌没吭声。   这个男人啊,表面上是乖巧无害的大金毛。   但是他的真实实力……强到可怕。   “所有人过来补妆!最后五分钟录制倒计时!”场记用清脆打板声提醒道:“集中注意!评委已经就绪!”   录制厅的灯光再一次集中焦点,每个人都穿好了厨师服和围裙,齐齐站在了评委身前。   “在上一轮的比赛中,杰拉里由于得分和豁免权,幸免淘汰。”卢老爷子总结道:“经过节目组的讨论,我们决定——增开一轮额外赛!”   “而最终胜者,将拥有足够影响明天战局的神秘奖励!”埃斯佩朗莎微笑道:“相信我,这项奖励是……相当致命的。”   果然如此。   容玉忍着困意站的笔挺,爪子在身后悄咪咪的摸了摸身边拉斐尔的指尖。   对方一脸平静的站在身侧,用食指挠了挠她的掌心。   幼稚的像小孩子一样,好像也挺不错。   “而本场加赛的题目是——咖啡。”   咖啡?   容玉瞬间醒了,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加赛,而且不是对抗赛。   怎么拿咖啡来对决胜负?   “咖啡文化作为饮食文化的一众,在各国都有截然不同的发展分支,相信各位也有所了解。”卢老爷子打了个响指,温和道:“而作为一个足够优秀的厨师,全面的知识涉猎也相当重要。”   一个木制看板被推了出来,上面吊着一串串如同果实的名牌。   “而我,将担任本次比赛的主评委。”詹姆斯微笑道:“这里一共有七十个牌子,让我们来看看——”   玛奇朵、康宝蓝、美式、意式……   七十种咖啡的名字被做成果实状,悬挂在牌子下面的锁链上。   “只有端着对应的咖啡,才可以在我这里换取牌子。任何顺序或者口味的错误,都将导致你提交的作品失效。”詹姆斯抿唇笑道:“限时三十分钟,先来后到。”   “所有的咖啡豆都已准备好,放在了你们的身后。”   “计时——开始!” 第49章 咖啡手速赛#2   如果说在拉斐尔面前单纯比做咖啡,可能还真的没容玉他们什么事儿了。   每个意大利人的厨房里,都会有个小小的灶台,是专门用来煮咖啡的。   从过去到现在,都没有一家星巴克进驻过意大利。   原因很简单——就像没有哪个美国人会试图在北京开烤鸭店一样。   论起源,论传承,论情怀。美式的快餐咖啡在意大利,几乎毫无立足之处。   因为意大利的大街小巷……全特么的是咖啡店。   就像在哪儿都能看见的兰州拉面和沙县小吃一样。   容玉在詹姆斯宣布题目、名牌板随之被推出来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   这根本就不是比手艺的好坏。   这个加赛考的核心,是博弈。   牌子总共七十个,从最简单的美式、意式,到麻烦的要死的爱尔兰咖啡。   每个牌子都没有重复的,而且必须要做好了端上去,得到评委认同之后才能摘下那个牌子。   这就是个博弈题。   首先,所有的咖啡都几乎基于一个最基础的东西——espresso,浓缩咖啡。   一杯三十毫升的espresso,就是意式。   四十五毫升的意式加两百五十毫升的九十度热水,就是美式,也就是麦当劳和肯德基里的早餐必备饮品。   意式+热水=美式。   意式+牛奶=拿铁。   冰淇淋球+意式=阿芙加朵。   意式+奶泡=玛奇朵。   几乎所有的咖啡都基于此,而且所有人第一时间抢的牌子,也绝对是意式和美式。   这不仅仅是在考验他们对咖啡机的使用,对每个选手进度的观察和强大的判断能力也至关重要。   “计时——开始!”   容玉还没有想完后续的对策,詹姆斯就猝不及防的宣布比赛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仓皇的回头,开始在三个长桌间如同没头苍蝇般的胡乱徘徊。   一桌盛放着十几篓咖啡豆,一桌放着十几种不同品牌的咖啡机。   一桌排列着玻璃杯马克杯还有各种迷之形状的杯子,明显对应了七十种不同咖啡的特殊要求。   从制作方式来说,咖啡只有两种。滤泡咖啡和意式的萃取咖啡。   容玉小步跑到放着咖啡机的桌子旁边,紧跟在拉斐尔身后挑完了咖啡豆和咖啡机。   意式咖啡……可以说是相当的麻烦。   她虽然平日里只喝大众化的冲泡咖啡条,这个时候为了赢,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所有记忆都翻出来。   研磨、裹粉、填压、萃取。   研磨的档位要调低,相比于手冲、虹吸式的咖啡萃取,意式咖啡豆要研磨的更加细腻才可以。   本身所谓的意式,就是由多个国家和产地的咖啡豆配比后研磨出来的。   她听着机械的极速运作声,忐忑的看了眼碾磨出来的咖啡粉。   由于静电和油脂的综合作用,成品轻微的结团,还算过的去。   身侧的咖啡机开始陆续发动,整个录制厅都是轰鸣声。   容玉强迫自己思绪不要乱糟糟的纠结在一起,继续准备后续的事情。   粉碗上有个凹槽线,会限制填装进去的咖啡粉数量。   也就是说,她每一次制作咖啡,都会有容量限制——   而如果这个咖啡牌子被人捷足先登,那等于要无限落后进度。   水烧到九十度就要停下,过烫会产生焦糊的味道。   容玉匆匆的取来咖啡杯,按下了萃取键,大概六七秒之后,细细的涓流开始汩汩流淌进杯中。   第一杯意式。   她在接咖啡的过程中看向远处,拉斐尔已经伸手摘掉了意式的牌子。   他怎么能速度这么快呢?   容玉一手接着慢吞吞流下来的咖啡,一手开始用杯子舀适量的豆子,准备下一次的填装。   她要做难的。   所有组合小于等于二的咖啡,绝对都是大家争夺的重点。   只要她决策失误,就等于直接输掉了比赛。   牛奶开始加温,容玉开始研磨第二轮的咖啡豆,在轰鸣声中打着奶泡。   黄糖,意式咖啡,温牛奶,奶泡。   她匆忙的端起微烫的九十毫升玻璃杯,急匆匆的跑到了詹姆斯面前。   “哦不要急,”詹姆斯慢悠悠道:“小心洒了。”   他低头一嗅,又试探性的尝了一口:“完美的告尔多。”   容玉松了口气,扭头就去找名牌板上的板子。   每个意大利词语都冗长而相似,她看的眼花缭乱,心里觉得颇不公平。   有本事你配个中文啊!!!   第二轮咖啡豆研磨完成,但容玉并没有去管它们,而是直接用开水冲泡了一包速溶。   十毫升的速溶,十五毫升的糖水,九十毫升的冰水,还有冰块和咖啡泡沫。   “这么快?”詹姆斯挑眉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玻璃杯,抿了口吸管:“相当不错的希腊冰咖啡。”   容玉转过身去,差点撞到冲过来的杰拉里。   “抱歉抱歉……”她下意识道,然后一手拽掉了那个f开头的咖啡名牌。   “噢杰拉里,”她听到詹姆斯轻飘飘道:“越南冰咖啡要放炼乳和汤的,你放成牛奶了。”   杰拉里跟她选择了同一个战术!   容玉只觉得神经一绷,扭头去接了杯萃取好的热咖啡,一边往回跑一边往里面扔了两块黄糖。   闵初排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手中的阿芙加朵。   可恶,应该端两杯咖啡再中途放料的。   排队的时间也是一种浪费啊。   “不错。”詹姆斯示意他可以去取牌子了,瞥向容玉手中的小瓷杯:“古巴咖啡?”   他仅仅是瞥了眼黄糖,便挥了挥手:“去吧。”   容玉随手就放下了杯子,皱眉开始从上到下的找牌子。   可恶,简直像在一个大英词典找一个单词。   她扬手摘下那个牌子,头也不回的扭头就跑,差点一个踉跄撞上冲过来的三井悠太。   “噢——三井先生,阿芙加朵已经有人做过了。很抱歉”   容玉同时拿了两个杯子,依次接上最后一点点的意式,然后把刚冲泡好的热可可依次倒了上去。   她扭头看向詹姆斯,见他面前的所有人都开始返回料理台,左手开始往杯面挤奶油,右手抄起肉桂粉往其中之一洒了一圈。   两个杯子端起来,就颇有种摇摇晃晃的危险感觉。   容玉恨不得靠踮脚来保持平衡,但是本身还是强行加快了行进速度,把两杯咖啡同时端到了詹姆斯的面前。   “哦,果然很有想法。”詹姆斯接过撒着肉桂粉的那杯抿了一口:“摩卡已经有人做过了。”   靠!   她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不加肉桂粉的组合就是摩卡咖啡。   脑子里的一堆配方似乎全都开始互相串门,她做完了都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在折腾什么。   “不过这杯波奇亚过关了。”詹姆斯又颇为受用的抿了一口:“去吧。”   容玉匆匆点了点头,跑到旁边找牌子。   杰拉里和洛佩兹同一时间端着咖啡冲到她的身边,两个人下意识的看向对方,同时骂了句脏话。   “噢,都是爱尔兰咖啡?”詹姆斯露出惋惜的表情:“洛佩兹先跨上台阶的——没办法,他的腿比你长。”   杰拉里爆了句粗口,扭头就冲了回去。   容玉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名牌。   这里面混杂了很多英语之外的词。   mazagran是什么?galao又是什么?   她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咯噔一晃,扭头就跑到了拉斐尔身边。   问单词总不会算犯规吧?这是语言障碍……   “拉斐尔,galao是什么?”容玉低声用中文道:“我完全看不懂。”   “葡式,一百八十毫升的奶泡加意式。”拉斐尔从容道。   “还有……dirtychailatte?”容玉搜刮着闹钟的记忆问道。   “哦,这个我做过了。”拉斐尔扭头瞥了她一眼:“炼乳咖啡应该还没有人想起来,快去吧。”   容玉猛地点了点头,扭头就跑了回去。   明明给了三十分钟,可是所有人都恨不得像八爪鱼一样同时做所有事情。   做咖啡什么时候比做菜都麻烦了?   杰拉里看着磨磨唧唧流淌的咖啡,不耐烦到差点拿手掌拍它。   “最后两分钟——”   容玉匆匆忙忙地舀了两勺橘子酱,把咖啡浇了上去,找到肉桂棒搅了搅。   到底谁给橘子酱为主体的咖啡取名字叫肉桂咖啡的?!!!   她匆匆忙忙地把咖啡端了过去,却发现所有人几乎都拥挤在一起,队伍都快看不出形状来。   容玉端着咖啡站在尾端,扭头瞥了一眼。   拉斐尔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处,手边摞着一溜的咖啡牌。   整!整!一!摞!   摞到足足与他的手肘平齐!   起码得有二十个牌子!!!   这!个!变!态!   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瞪了他一眼,后者一脸无辜的笑着眨了眨眼睛。   简直像自己挤在一群学渣中间急着看成绩,结果学霸对着她晃了晃满分的卷子!   容玉正想吐槽句什么,余光又注意到了拉斐尔身后还有一个人。   江一尘的面前,什么牌子都没有。   他在优哉游哉的喝着茶。 第50章 绝对静音赛#1   事实证明,跟意大利人比做咖啡,就如同跟一个中国大妈比包饺子。   完全是自找不痛快。   容玉端着她的肉桂咖啡,相当不爽的又瞪了一眼江一尘。   对方扬起洞察的笑容,抿了口红茶,静静地看着在最后的两分钟里,这些人手忙脚乱的滑稽模样。   容玉放弃了挣扎,连跟詹姆斯确认的想法都没有了。   她点过自己的牌子,十一个。   原以为自己是极限手速了,可直到自己看到拉斐尔手侧的那一大堆,她才真正反应过来。   根本就没得比啊……   出乎意料的是,还有两个人的数量也相当接近。   “时间到。”詹姆斯简短道:“我们来清点下每个人的数量。”   他走下台,绕过那三个长桌,率先站到了三井悠太的身边:“三井先生……唔……六个。”   三井悠太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詹姆斯转身走向闵初,颇有些惊讶:“没看出来,你也很喜欢咖啡?”   闵初的面前,也摞着相当高的牌子。   “十四个。”詹姆斯不由得赞叹道:“相当出色了,你很棒。”   杰拉里和詹姆斯都只抢到了九个牌子,他们不是撞了样式,就是做了那个展示台上没有的品类。   “那么……阿尔伯特先生。”詹姆斯看向拉斐尔,抖了下眉毛:“……二十一个?”   三十分钟里,二十一杯咖啡。   而且是完全不重复的种类。   这意味着,他做每一杯的时候,手速都在绝对领先的状态,而且脑子也足够清晰。   容玉瞥了眼自己身边的两台咖啡机,又瞥了眼他身边的四台咖啡机。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差距吧。   本身咖啡这种东西,就像娇小姐一样。照顾的不周到,烘焙的时间过长,都会影响口感和味道。   什么人能同时驾驭四台机器啊?!   他难道有四双手吗!!!   闵初默默看了眼拉斐尔面前的咖啡,闷头直接干掉了一整杯的冰咖啡。   他很不爽。   “那么,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詹姆斯注意到江一尘身边空无一物,仅仅略一挑眉,什么都没有再问:“这次获胜的是,拉斐尔先生。”   掌声稀稀落落的想起来,绝大多数人都累的心力交瘁,也只能应付式的鼓鼓掌。   “我们将在明天公布奖励的具体内容,”詹姆斯顿了顿,再度微笑道:“是的,由于某些原因,下一场比赛要提前录制了。”   话音未落,闵初脸色猛地就变了。   他本来想喝了咖啡通宵追动漫的!   现在吐还来得及吗!   他属于沾两口咖啡都能精神一晚上的体质啊!!!   “也就是说,诸位,请好好休息。”詹姆斯笑眯眯道:“明天早上见了。”   还要在早上录制节目的吗?!为什么啊!!!   “姐。”闵初走到容玉身边,表情依旧绷的无波无澜。   但是颤抖的尾音已经暴露了一切。   “我明天估计要跪了。”   容玉也完全没有想到,节目组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克拉尔那边好像是因为档期和另一个节目冲突了,临时跟这边的导演协调了下,把录制时间往前移。   她原本想好好休息两天,稍微释放下提心吊胆的压力感,可惜……   她叹了口气,找到楼管阿姨要了个盆子。   “盆子?”法国女人颇有些没反应过来:“你需要什么帮忙么?”   “不,我只是想泡泡脚。”容玉解释道:“就是用热水……泡脚。”   “放香薰精油?”阿姨仍旧一头雾水:“然后把脚按进去?”   怎么感觉怎么解释都不太对呢??   她单纯只是想泡个脚啊又不是腌咸菜……   “什么都不放。”容玉感觉自己要被当成外星人了:“单纯就是泡一泡。”   对方用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打量了她半天,嘟哝着给她找了个干净的盆子。   容玉回到屋子里打了盆热水,又想起来拉斐尔说要带布朗尼来找她聊天,便把门虚掩着,坐在沙发旁边,缓缓把脚放了进去。   略有些滚烫的热水立刻包裹了她的每一寸皮肤,所有的血管都开始变得更加畅通,一股暖意从下到上的涌动起来。   这种爽感,简直比搓背还要让人放松。   门被轻轻敲了敲,拉斐尔抱着小礼盒轻声道:“进来啦?”   在得到回应之后,大金毛探头进来,看见自己的恋人把双脚泡在了一盆热水里。   “呃,你是在举行沐足仪式吗?”拉斐尔眨了眨眼睛:“我先回避一下?”   “沐足仪式是什么?”容玉懵了下:“还有这种东西?”   “犹太人的一种宗教仪式——”金毛摇了摇尾巴:“所以你在做什么?”   “泡……脚。”容玉艰难的转移话题道:“可以给我倒杯热水吗?已经烧开了。”   “只喝热水吗?”拉斐尔又愣了下:“不加茶,或者咖啡,奶粉什么的?”   “什么都不用加。”容玉一脸无奈道:“就是喝白开水而已。”   拉斐尔一脸奇异的端着热水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边喝热水一边泡脚,颇有种开了眼界的感觉。   愚蠢的外国人啊。   容玉在心里叹了口气,引诱道:“要不要一起泡?”   “为什么要把脚泡在水里面?”拉斐尔还是没有看懂:“而且你也没有洗它……”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   容玉憋着笑无奈道:“听话,把鞋袜脱了,放进来。”   拉斐尔一脸好奇的脱掉鞋子,小心翼翼地把双脚放在了水面上,轻轻碰了下。   “噢,好像有点烫。”他轻声道。   容玉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脚尖翻上来往下一踩,直接把他的两只脚都按了下去。   “嗷呜——”   拉斐尔还没反应过来,整只脚就全部都浸泡在了水里。   温暖的水流立刻包裹住他的两只脚,炽烈的温度从脚心一路往上窜,整个人都开始有种懒洋洋的舒适感。   容玉用勺子挖了一口布朗尼,慢悠悠道:“懂了吗?”   “噢我的老天……”拉斐尔舒服的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噢……”   他叹息的声音好听的如同呻吟一样。   容玉相当满意的又尝了一口布朗尼,补充道:“我们在冬天的时候,每天都会泡脚。”   今天有点冷,又奔波一晚上身体疲倦,泡泡脚也挺好的。   拉斐尔一脸虔诚的扭过头,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脸:“我爱中国。”   “乖,跟我回去呆三个月。”容玉一本正经道:“我带你撸串去。”   然后……你估计就也得被我妈传染一口的京片子了。   大概是由于泡过脚的缘故,他们两都睡了相当完美的一觉。   第二天一早集合的时候,两个人见对方都精神抖擞的样子,相互会心一笑。   闵初挂着两个黑眼圈站在他们中间,明显没有睡好。   “早上好啊~今天是四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世界地球日”克拉尔笑容满满的看着他们道:“今天的团队赛,将由你们七人为一个团队,共同招待辛苦植树一上午的五十位志愿者们。”   “但是,请注意,”卢老爷子虚空一点,示意他们集中注意力:“今天的比赛,没有队长。”   没有队长?那就是没有领导人物,要加强整体的沟通咯。   容玉想了想,感觉还不错。   剩下的这七个人,基本上都是相当强劲的对手,哪怕没有人领头通报上菜时间,似乎也能灵活协调。   “我们将给你们五分钟讨论菜单。”埃斯佩朗莎拍了拍手,示意侍应生把道具推过来:“但在五分钟之后,你们将禁止任何形式的声音交流。”   推车上放着满满一篓子耳罩和口罩。   闵初原本就困的有点走神,一看清推车上的东西,眼睛里都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完了,他今天会不会一个瞌睡把脸栽进锅里。   “绝对静音赛。”克拉尔笑着道:“而上一期的冠军,拉斐尔先生,你所获得的优势是……”   “给其中一人摘下口罩。”   “请注意,你们现在每人领口的收音器,我们都没有摘下来,”卢老爷子补充道:“本次比赛也将采取扣分制,只要开口出声,就会直接扣掉五分。”   “如果在两个小时之后,你们的出菜速度和烹饪作品不够出色的话,”詹姆斯慢悠悠道:“你们将全员进入对抗赛。”   容玉愣了下,内心再一次用相当礼貌的语言感谢想出这种鬼点子的节目编导。   说话这件事,本身就是下意识的。   在赶制宴会菜品的时候,七个人要出一百五十盘菜,而且还要保证上菜的一致性——这种情况下,绝对会有人脱口而出的沟通各种琐碎的事情。   而且是哪个混蛋想到带口罩这一招的?   现在连口型和气音都不能用了!   任何一句沟通,都会是极大的牺牲,而且有时候根本控制不住。   最用心险恶的……恐怕就是给拉斐尔的奖励。   如果有个口罩绷在脸上,起码还会多个东西无时无刻的提醒自己闭嘴。   但是如果摘下口罩……   等等。容玉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如果被除下口罩的,是平日里没事儿就爆粗口的杰拉里——   “请宣布,你要为谁除下口罩。”埃斯佩朗莎慢悠悠道:“时间不等人。”   拉斐尔走到一脸戒备的杰拉里面前,摊手道:“抱歉了,兄弟。”   杰拉里一脸‘果然如此’的摘下口罩扔进了篓子里,憋了半天还是骂了一句。   “去他娘的小饼干!”   “你最好现在就过完嘴瘾。”拉斐尔一脸惋惜道:“等会再张口,每句话会扣五分的。”   杰拉里瞪了他一眼,拒绝再跟他继续哔哔。   他身边的闵初猛地站直,差点一头栽下去。   “醒醒。”容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看清黑眼圈的时候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昨天几点睡着的?”   “三点?”闵初睡眼惺忪道:“四点?”   他闭着眼睛躺了整整四个多小时。   简直跟装死一样。   “请准备,”詹姆斯看了眼时间,慢悠悠道:“一个小时后,我们的志愿者们将陆续进场。”   “五分钟沟通时间,计时——开始!”   “前菜交给我和闵初,”杰拉里飞快道:“你们分剩下的。”   “主菜给我、容玉、江一尘来做,”洛佩兹接话道:“三井和拉斐尔和上次一样,负责甜点。”   “除了甜点之外,前面两道菜肯定都要人帮忙,”拉斐尔皱眉道:“赶紧确认菜式。”   “培根芝士焗土豆泥,”杰拉里一拍脑门道:“这样都是统一出锅,不用考虑沟通时间火候什么的。”   “很好,主菜我和江一尘来烤羊排,容玉,你随时看我手势准备配菜下锅,好吗?”洛佩兹扭头看向江一尘:“就做上次我们聊过的那道迷迭香小羊排,可不可以。”   江一尘果断的点点头:“好,我跟你随时手势沟通。”   “甜点继续做慕斯好了。”拉斐尔笑着看了眼三井:“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的。”   容玉一面留心听他们沟通各种菜式,一面扭头看向靠着的闵初。   完了他又要睡过去了!   “闵初你给我醒醒!!!起床了!!!!” 第51章 绝对静音赛#2   闵初晃晃悠悠的睁开眼睛,然后打了个漫长的哈欠。   容玉顾不上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直接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前后晃了晃:“你听清菜单了吗?”   你现在还不清醒过来的话,等会比赛可能会出安全事故的!   闵初猛地眨了眨眼,茫然的看向一众注视着他的人,试图跟上话题:“搞定了吗?”   “你,跟我,负责前菜,培根芝士土豆泥,”杰拉里直接从料理台上撩了一巴掌的水,全部粗暴地抹在他的脸上:“然后你就专心划水,假装自己很忙,别让评委抓到你在犯困打盹,懂了吗小崽子?”   小崽子闵初同学费力的把一脸水珠用袖子擦干,低头哼了一声。   容玉极其不放心的看着他的眼睛,生怕他又不知不觉地睡着打盹,看向杰拉里道:“你盯紧他一点,别让他碰任何油炸的东西。”   “这保姆的位子我是没法下来了是吗?”杰拉里黑着脸道:“小崽子就是麻烦。”   由于完全不能确定他到底有多困,容玉犹豫了一刻,捏着他的脸颊道:“等会切菜的时候,搞不定就直接过来把刀给我,绝对不要受伤,听到了吗!”   “最后一分钟——”克拉尔提示道。   “实在不行就弃赛。”江一尘皱眉道:“直接睡到对抗赛好了。”   “不行,”容玉叹了口气道:“自从那个韩国人趁着弃赛顶撞评委之后,节目组改了规则,要求弃赛等同于放弃比赛资格。”   “请带上你们的口罩!”埃斯佩朗莎朗声道:“计时——开始!”   迷迭香烤小羊排,配料是鹰嘴豆和芦笋打成的泥。   容玉做手势示意他们所有人去削土豆准备前菜,一个人抱来三大件羊排,默默挑了把足够趁手的长刀。   双立人的砍骨刀,拥有立体浮雕的手柄,锋利而颇有韧度的刀刃,以及切肉时足够苏爽的顺滑感。   拉斐尔带着笑意远远望了她一眼,心知自己的小姑娘极其享受剁肉的过程,便也不上前插手帮忙。   似乎每个职业,都会有如同装备情怀一样的执念。   工作繁忙的写手和程序员,几乎人手一个红轴茶轴或者青轴机械键盘。   不同的键盘轴会带来截然不同的段落感,每一次的指尖起落都是一种享受。   而对于厨师而言,每一次使用全新的刀具,都是极其愉悦的事情。   就好像打游戏时不停地领到新装备一样。   容玉几乎想闭上眼,来感受骨头关节随着手腕起伏清脆断开的反馈感,不同于之前的那把日本刀,德系的刀具有种点到为止的矜持,但是又足够锋利。   几乎眨眼的功夫,一大摞小羊排便全部被处理完毕。   容玉颇为可惜的叹了口气,伸手把它们全部过水清理一遍,扭头去看其他人的情况。   闵初的心情是崩溃的。   他原本确实有点困,困到可能靠着墙就可以睡过去,但是也架不住这五个人这种折腾法。   当埃斯佩朗莎示意比赛开始的时候,他们交给了他一沓葱和培根,示意赶紧处理完准备调酱汁了。   紧接着,每隔五分钟,都有个人过来撸毛确认他睡着了没有。   闵初原本强打着精神切着培根,冷不丁被轻柔的摸了摸头,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   一扭头看见拉斐尔笑盈盈的模样,他叹了口气,回身继续解决那堆好像无穷无尽的物料。   还没等第二捆葱切完,又一个巴掌覆在自己的头上,还顺便拍了拍。   你们不能因为我个子矮就这样撸毛!   闵初哪里还有困意,气鼓鼓的扭头瞪了一眼洛佩兹大叔,又意识到自己不能开口说话,撇了撇嘴继续回头切菜。   三井叼着香蕉走过来的时候,会顺手用菠萝敲敲他的脑袋,免得这小家伙又睡着了。   江一尘倒不会撸他头上的软毛,但每次经过闵初身边的时候,他都会悄无声息的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   这种猝不及防的惊悚感真的非常解困。   我就是两天没睡觉,现在都能精神的做完一整套黄冈卷子了。   闵初黑着脸开始处理第一批被蒸好后搅打的土豆蓉,看着机器里一堆东西疯狂旋转的样子,他不自觉的打了个打哈欠。   杰拉里忙活了半天,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一直没管那个瞌睡虫小笨蛋,一扭头就看见闵初在对着搅拌机打哈欠。   坏了坏了坏了。杰拉里眼色一变,扭头在储物筐里挑了根干辣椒,一刀切开表皮,然后不加解释的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还没等闵初反应过来,就直接一手往下扯住口罩并且扣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把切开的干辣椒直接塞了下去。   动作那叫一个一气呵成一步到位。   闵初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味道就直接从他的舌头嗖地蹿到胃里,再咻的从胃一鼓作气的蹿到脑门子上面,简直比窜天猴的速度还快。   又辛又辣又呛!   他本能地把那个迷之东西吐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又咳又呛,还没等呼吸喘匀眼睛就红了下来。   杰拉里见这小崽子明显有点缓不过来,直接把他带到料理台的水龙旁边,任由他在菜盆子旁边眼泪鼻涕一大把。   再也不喝冰咖啡了。闵初狼狈的想道。   绝。对。不。喝。了。   好在他们选择的菜无比正确。   焗土豆泥可以同时出烤炉,酱汁和配料都不会有太赶的时间要求。   哪怕让杰拉里在二十分钟里一个人来处理这些,恐怕他都能完全应付过来。   “第一批上菜——”卢老爷子朗声道:“客人们到啦!”   侍应生们排成队等在传菜口前,一份份摆盘美观的土豆泥开始陆续的传了出去。   似乎一切都还不错?一片寂静的厨房也挺好的嘛。   洛佩兹瞥了眼看起来井然有序的工作现场,相当满意的勾起了嘴角。   至少那几个没用的废物都已经淘汰掉了。   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每个国家的数字手势,是截然不同的。   问题最初绽露苗头的时候,是拉斐尔把蛋糕冰进了冰箱里,开始帮容玉烤羊排。   容玉负责处理所有的配菜,她要在出锅前把装饰用的芦笋烫好,还要浇上对应的鹰嘴豆泥。   她并不清楚身边的煎锅情况,便扭头看向了拉斐尔,然后做了个看表的手势。   拉斐尔飞快地举起食指和大拇指,其他手指都蜷了起来。   还有八分钟羊排出锅。容玉松了口气,开始调制下一批的土豆泥。   可是两分钟不到的功夫,一盘新鲜出炉的羊排放在了她的面前,等待着被配上对应的蔬菜和浇汁。   容玉愣了一刻,下意识的看向拉斐尔。   不是八分钟吗?   拉斐尔明显感觉到了她眼神的质疑,一本正经的比了一遍刚才的手势。   这难道不是八吗?!   容玉愣了下,忽然反应了过来。   国外的数字手势,跟中国是完全不同的。   洛佩兹跟自己同时负责肉膳台,好在美国的手势在六之后都是五加一,五加二的方式,虽然需要动用两只手,但也明显能看得懂。   三井过来帮忙切配似乎不太够的洋葱和大蒜,也相当费力的表示着数字。   从六开始,每个五以上的多余数字都要放在前一只手掌的掌心里,也就是既要一只手完全张开,另一只手还要单独放几根手指在掌心里表示数字。   但是在这一次的沟通中,光是‘二’这个手势,容玉就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反映过来。   意大利的数字表达,是大拇指向上为一,其他数字都从食指开始一根根的加。   也就是说,意大利意义上的八,就是中国意义里的二。   但是中国手势里的十,又在日本意义里代表‘不行’、‘拒绝’。   埃斯佩朗莎站在旁边的观战台里,看着一群厨师仿佛哑巴和猴子般努力的沟通着彼此的意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操!我是说你特么的把那袋面粉递给我!!!”杰拉里率先绷不住吼道:“三井你特么的往我这边看!!”   屏幕上唰的就给他扣了十分。   可怜的杰拉里。容玉心里叹了口气,开始闷头处理鹰嘴豆。   一切都开始变得越来越乱。   “羊肉没有熟!看在上帝的份上江一尘你能不能别再打哑谜了!”洛佩兹第二个没有绷住,直接吼道:“明明没熟你让我起锅是几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让你别碰他。”江一尘冷冷道:“别吵了。”   一串串鲜红的扣分数字在屏幕上划过,但是明显大家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虽然主菜只用供应烤羊排,但是明显要一批批的出菜。   一共五十个人,十桌,十批羊肉要在同一时间出锅上菜,只要有一盘不符合要求都得重来。   因为火候和等候时间已经开始越来越乱,连比手势都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整个团队开始整段垮掉。   “听着——”闵初端着煎锅看着又一例提前出锅的羊排被倒掉,容玉不得不回头重新切更多的羊排,深呼吸道:“拉斐尔差四分钟洛佩兹马上快出锅你的火太大了必须要等杰拉里你去切鹰嘴豆泥然后所有人等这批做完了以后同时间开火起锅我来负责配料懂了吗?”   所有人同时看向他,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第52章 绝对静音赛#3   然而一切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开始渐渐转好。   麻烦一个接着一个过来。   由于火候和羊排的大小问题,每个人起锅的时间仍然不能统一。其次,虽然容玉和闵初都扔下手中的所有活儿开始帮着出菜,可是相当严苛的克拉尔总是能挑出来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只要有问题被提出来,就代表着一盘菜被退回,大家要么等待它被重新修饰,要么就都得跟着回炉。   “这个羊排的颜色太深了。”她皱眉道:“表皮都煎的有点焦黑,重来吧。”   “鹰嘴豆泥调味太淡了。”   “不行,你这个摆盘里酱汁淋的不够。”   评委的挑剔让所有人都焦灼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细碎的沟通声越来越多,几乎完全无法控制。   再不开口沟通,别想按时上菜了。   而且光从气氛来说,总觉得所有人都可能在下一秒打起来。   容玉竭力让自己不要再开口,可是似乎总有无穷的事情能让她出声提示,或者忍不住开口沟通。   不说话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只要不开口,自己就能赢,团队却很可能输。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说了好几句话,一群厨师像抱着清规戒律不放的修道士一般,满脸的焦急与窘迫。   直到最后一刻,当所有菜式和甜点都全部上齐的时候,詹姆斯才慢悠悠道:“好了,你们可以摘下口罩和耳罩了。”   容玉在这一刻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带着耳罩。   难道说……他们刚才全程都在互相吼叫?   就连自己也在毫不知情的用高分贝说话?   这次的耳罩,明显不是上次‘绑架’他们去匈牙利时戴的那一款,虽然有隔音效果,但是声音大点还是能隐隐约约的听见。   但是厨房本来就吵,燃气灶的声音、煎锅的声音,还有锅铲菜刀碰撞的噼里啪啦。   “好累……”她开口道。   声音早就变得哑的无法形容。   所有人一脸如梦初醒的摘下耳罩,试探着说话。   他们每个人都像刚参加完巨星演唱会一般,杰拉里的嗓子甚至嘶哑到已经完全不能出声了。   节目组是真的狠啊。   容玉沉默了几秒钟,完全无法想象他们刚才在镜头里有多滑稽。   估计大家声嘶力竭的吼叫样子,可以被各路黑粉剪成表情包用到明年了。   所有客人对菜肴的点评,还有评委的各种分析,现在谁都没有心思去关心。   他们明明只忙了两个小时,却好像都从血战中归来一样,只想找个地方瘫着。   闵初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着火了。   “好的,看来大家都需要润润嗓子。”埃斯佩朗莎示意侍应生端上柠檬蜂蜜水给他们每一个人,扭头看向大屏幕道:“来看下每个人的分数。”   容玉:55   拉斐尔·阿尔伯特:60   闵初:65   杰拉里·弗拉德:0   洛佩兹·布莱尔:75   三井悠太:80   “看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克拉尔挑眉道:“今天要面临对抗赛的,是得分最低的那三位。”   容玉揉着嗓子,一句话都不想说。   “好,所有人休息三十分钟!”副导演打板道:“可以休息了!”   话音未落,杰拉里直接就地瘫了下去,毫无形象的瘫成了大字状。   精力的透支让他简直想睡到明天去。   还没等他再想些什么,呼噜声就直接响了起来。   容玉忍着困意,喝完了整整两杯柠檬蜂蜜水,勉强缓解了下喉间的烧灼感。   资本家都是吸血鬼。   拉斐尔陪着她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坐下,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难道意大利语都是催眠魔咒吗……   容玉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他其实说的是英文,就眼前一黑的睡了过去。   拉斐尔任由她软软地从肩上滑了下来,直接趴在了自己的怀里,也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   这个场景,简直像胖丁开始唱歌一样。   闵初一脸奇异的看着睡成一圈的朋友们。   三井明明在低头吃蛋糕,吃了一半也趴在桌子旁边睡着了。   ……怎么自己感觉像刚清醒过来了一样。   “怎么办导演,”小编导怯生生道:“好像一时半会里,他们都醒不过来了。”   “我觉得,刚难缠的麻烦是,等会谁去叫醒杰拉里”副导演慢悠悠道:“你去?”   小编导只觉得脖子一凉,嗖的就跑掉了。   “现在明明才中午十二点,”迪尔一脸不可思议道:“而且午餐自助都没有人愿意去吃!”   他明明留半个小时是给他们吃饭的……   容玉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睡在拉斐尔的怀里。   她迷迷糊糊的从温暖的怀抱中爬了起来,轻轻揉了揉眼睛,瞥了眼他的睡颜。   果真如同天使一般。   白皙光滑的皮肤,纯净美好的面庞,还有那长长的睫毛……   容玉想了想,从外衣兜里掏出了手机,打开了震动模式,然后给他来了一张高清正面特写。   大概是没睡醒的缘故,她忽然有个奇异的想法。   现在公开恋情,会不会又让粉丝们爆炸呢。   还没等自己考虑清楚,她的手指便在文本框里戳了个比心的表情,然后把这张睡颜照发了出去。   微博客户端只安静了一秒钟。   下一秒,翻天蹈海的评论和转发开始疯狂的跳动,艾特界面刷新速度快到她都跟不上。   ——我明明连tag都没加。   等等。   容玉意识到了什么,关掉疯狂振动的微博,然后打开了推特。   嗯,外网的转发已经一万了。   等会要跟他好好解释一下……   “现在几点了?”睡在蛋糕旁边的三井悠太抬起头来,迷迷糊糊道:“我睡了多久?”   “下午两点,快一个小时了。”闵初慢悠悠道:“该醒了。”   他,完全睡不着。   当所有朋友都开始睡到毫无知觉的时候,自己玩手机都能感觉凄凉又寂寞。   这一个小时里,他已经无聊到开始做数学题了。   杰拉里依旧瘫在地上,鼾声如雷。   所有人被编导和跟拍导演们轻声唤醒,又各自洗了一把脸。   拉斐尔睡醒的时候,下意识的开始找原本应该窝在怀里的容玉去哪儿了。   “她在洗脸呢。”胡穗一脸‘我懂的’微笑道:“快去清醒下吧,还有下一场录制。”   对了,对抗赛。   终于轮到她和他了。   容玉搓着手指,努力调整着心态。   虽然自己已经完全放弃猜题目了,但是这次的对手,也太……强劲了一点。   杰拉里不知道进了多少次对抗赛,每次都能有惊无险的渡过去。   拉斐尔……她本来以为等到决赛才会碰到他的。   现在没有豁免权,也没有任何退避的可能。   也就是说,今天下午,他们三个人当中,必须要淘汰一个。   “都补妆好了吧?”场记高声呼唤道:“准备穿好厨师服就位了啊,其他无关人等观战,杰拉里——你别睡了大哥!!!”   “今天的比赛,似乎会相当精彩。”卢老爷子打量着站在他们面前的三人,笑容和蔼:“准备好听题目了吗?”   容玉忽然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有点紧张。   “这一次七进六的对抗赛主题是——”詹姆斯拉长了声音,玩味的观察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   什么意思?□□什么?   “请复制从第一期到现在的,你们任意对手的作品。”埃斯佩朗莎开口道:“我们将根据完成度打分。”   容玉愣了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现在神经高度紧张,反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老天,对手的任一题目。   其他人在展示作品的时间,一直是她放空头脑胡思乱想的时候啊。   谁都需要抽空休息下不是吗?   怎么会——   拉斐尔意识到她的不安,在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一连串的名字在容玉的脑中一闪而过。   罗马迷宫?不行,她完全不记得那个复杂的迷宫是怎么画的。   绿咖喱烩饭?她连那个绿咖喱是什么东西染绿的都不知道。   宫廷八珍糕?不不不,这个东西争议太大了,而且自己也做过。   可恶,越急越乱,什么都想不出来了啊   等等!!   容玉猛地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休息区。   江一尘的河豚天妇罗!!!   “请注意,本场比赛只提供三十分钟,过期不候。”詹姆斯提示道:“祝你们好运。”   容玉愣了下,在他宣布比赛的那一刻拔腿就跑。   已经顾不上形象了。   当初她来到法国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   我要赢。   不管怎么样,都不可以输给任何人。   但是做炸河豚天妇罗,本身酱汁和裹面粉都不难,控温她也相当熟悉。   关键在于……怎样处理好那两只圆鼓鼓的河豚。   搞不好就是一道送命题。 第53章 绝对静音赛#4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吃河豚肉。   而是杀河豚。   容玉把那两只活蹦乱跳的鱼捞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个从一开始就是个大丨麻烦。   本身,几乎所有的鱼都跟浑身装了弹簧一样,简直可以从案板上跳起来抽你一个耳光。   其次,河豚鼓起来的时候,还会有一圈圈的小刺。   容玉洗干净了剪刀和厨刀,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什么多余的心思都不要有。   放松下来的河豚,就好像一个锥状的海螺。她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圆滚滚的小肥鱼握在手心里,然后一剪刀剪下它的鳍,再用刀背砍断了鱼头中后方的神经。   很好,挣扎明显微弱了下来。   容玉再度深呼吸,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排除掉所有的干扰。   首先取出眼睛,然后横刀开膛,开始处理内脏。   她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破坏到任何内脏,尤其是肝脏没有因为刚才的撞击破裂出血。   明明只是掏个鱼肚子而已,但一旦她手滑出了差错,搞不好就要倾家荡产了。   ——中国明明在2011年就取消了鲜河豚在酒店里售卖和烹饪,江一尘难道是从日本学到的手艺。   不要分神!   容玉回忆着爷爷当初谆谆的教导,下手越加轻微而小心。   两边的腮肉要去掉,然后用剪刀把内侧脊骨两边的血肉连皮带肉的一同剪出一道口子,然后一气呵成的全部撕下来。   两边肥膘附近还有一层气囊,这里要用手摸索着找到,然后尽数扯干净。   没有结束。   尾巴中间,还有一条大血管。容玉用指腹探到了大概的位置,从根部下刀,把它剪开了开始放血。   如果忽略了这个步骤,河豚肉就会沾染一股腥味,会破坏整体的口感。   由于只用做鱼肉的天妇罗,容玉小心的把正片鱼皮都剥了下来。   虽然评委们很有可能只吃一口甚至不吃,但为了使摆盘完全还原江一尘的那一套,她必须杀掉两只足够肥硕的河豚。   白净细腻的肉被摆放在厨房纸上,逐渐被吸干净了多余的水分。   容玉抬眼注意着时间,用手沾了细碎的椒盐,开始按摩这些盈润的鱼肉。   可惜她当时没有尝一口具体的味道,当初的那一盘河豚天妇罗在录制之后,全都被评委们给分了。   容玉叹了口气,给调好味道的鱼肉条裹上薄薄的一层面粉,再放进鸡蛋液里滚了一圈,再开始裹面包屑。   倘若不是评委限制只能用半个小时,她可能就去做拉斐尔的那套圣诞泡芙塔了。   但是平心而论,拉斐尔的每一道甜点,她都并没有信心能百分之百的还原。   不管是最开始的印度玫瑰果,一层酥甜外壳,中间夹着冰奶油,里面是印度风味的玫瑰果子;   还是后来的罗马迷宫,明明对建筑的还原程度已经足够像艺术品了,还能将巧克力熔岩蛋糕和冰淇淋还有火焰全都结合在一起……   他真的是天生做甜点的一把好手。   导演注意到鱼缸里当做吉祥物的倒霉河豚又被捉走的时候,第一时间叫了鉴定师过来,在她切配好之后便取样开始化学分析。   上次詹姆斯和江一尘真的都算临场乱来,如果这个综艺出了人命,他迪尔金牌导演的招牌可就全都砸在这儿了。   “注意,最后五分钟。”大概是注意到食材的特殊性,这一次没一个评委敢打扰容玉。   他们虽然知道这姑娘的刀功精湛程度,但剪刀……好像也不算刀吧?   至少詹姆斯一脸心有余悸的远远看了一眼那两只苦逼的河豚,坚定的表示这次绝对不嘴馋了。   要吃也得等检验报告出来了再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容玉拥有相当不错的图像记忆。她在脑海中搜刮了半天,竟然勉强能回忆起当初江一尘摆盘的大致情况。   “最后一分钟——”   他们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工作,几乎在同一时间缓缓吁了一口气。   容玉瞥向隔壁的料理台,愣了一下。   那朵卡萨布兰卡。   当初,评委可是给了他们整整一个小时,来完成一个概念中的火焰冰淇淋熔岩蛋糕。   但是今天——今天只有半个小时啊!   也就是说,从烤制到冰淇淋的速冻,在前二十分钟里,所有的基础材料都要全部完成才可以。   等等!   容玉端着自己的那盘炸河豚天妇罗,往拉斐尔的手侧看了过去。   两台搅拌机,六个盆子。   她定了定神,又往左边的一溜烤箱看了过去。   三台被接上电,明显带着被同时使用过的痕迹。   难道自己是在跟一只八爪鱼恋爱吗???   还有,卡萨布兰卡的饼干骨架,也要临时揉面烤制的啊。   自己做那个蛋糕的时候,可是差一点时间不够。   “好了,容玉小姐,你的表情已经足够震惊了。”克拉尔笑眯眯道:“由于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们先来看其他两人的比赛作品。”   “拉斐尔先生。”埃斯佩朗莎平淡道:“请端上来吧。”   完全一模一样的六瓣百合。   无论是大小、形态、色泽,还是那微微卷曲的弧度。   但拉斐尔没有再做新的模具,完全靠蛋糕白巧克力外皮的韧度,让花托变得足够能承重上端的所有花瓣。   酒液如同露水般洒在上面,甜香的气息让这个蛋糕犹如夜色中盛放的幽幽百合。   蛋白霜的轻薄、花瓣的纤长,还有那精致的花蕊。   “相当完美。”克拉尔顿了顿,一脸八卦笑容的看向拉斐尔:“请问拉斐尔先生,您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做这朵百合,是提前同容小姐商量好了吗?”   拉斐尔明显没有预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容玉,不确定道:“呃……”   埃斯佩朗莎意识到这货还没反应过来今天发生了什么,扭头佯装好奇道:“容小姐选择在今天公布恋情,也非常让我意外。”   推特上的事情!   容玉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   她当时完全是因为没有睡醒,有种迷之恶趣味啊!!!   而且拉斐尔睡着的样子真的好可爱难道不是吗!!!   拉斐尔眼睛亮亮的再度看向她,忽然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声音里都带着甜意:“是的,我爱她已经很久了。”   杰拉里一脸咸鱼的看着这对情侣日常秀恩爱,默默的瞅了一眼碗里的印度饭。   看在上帝的份上,闵初你这个小崽子做的东西特么的能不能稍微简单一点点???   “那么,点燃这朵百合的人,应该是我们可爱的容小姐。”詹姆斯微笑道:“请上来吧。”   容玉愣了下,还是放下了那盘河豚天妇罗,缓缓走了上去。   完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公开恋情了是吗。   她都没来得及跟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提过这事儿啊。   爷爷搞不好胡子都气歪了——自己宝贝孙女恋爱了,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是在网络上面!   容玉接过火柴,侧身看向注视着她的拉斐尔。   她的爱人。   那双灿烂而又温柔的翡翠眸子,如同珍宝一样。   卡萨布兰卡——永不磨灭的爱情。   容玉屏住呼吸,将缓缓燃起的火焰凑近了花蕊。   在这一瞬间,明亮的火光从中心向六个方向蔓延,刚才还纯白的百合,在这一瞬间燃烧起来。六瓣花叶在这一刻里,由于温度的骤然变化微微向内卷曲,玫红的火焰顺着花瓣的弧度顺着融化的奶油往回交汇,在花蕊中心升腾跃起。   容玉看着那似曾相识的金棕色灼痕,内心忽然有好多情绪都开始翻涌。   当初的她,才来法国不久,和他也仅仅只是陌生人而已。   可是他便一直等待着,无声无息,又温柔沉静。   她何其有幸。   “看来河豚的鉴定还要等一会儿。”克拉尔感觉这两个恋人快亲上去了,轻咳一声表示拒绝继续吃狗粮:“容小姐,你可以先回到位置上,把天妇罗放进保温箱里。”   一旁的詹姆斯忍不住开始切蛋糕,巧克力熔岩随之流淌出来,露出那朵饱满的黑玫瑰。   “好看到我舍不得吃。”詹姆斯咀嚼了两口,咽下道:“蛋糕烤的味道……相当不错。”   他是真的想高薪请拉斐尔去自家酒店当总厨。   就这手艺和知名度,绝对能让营业额至少翻两倍。   容玉脸颊微红的点了点头,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拉斐尔,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料理台前。   “好了,端着你的作品上来吧,杰拉里。”埃斯佩朗莎示意道:“让我们来看看,你克隆的是谁的作品。”   杰拉里一脸绝望的端起了盘子,晃晃悠悠的走了上来。   盘子里装的是,一盘白咖喱牛肉。   这正是闵初第一次出手惊艳的‘金玉满堂’。   但是……似乎并没有被还原的很到位。   杰拉里并不能很好的处理那种如诗如画的静谧感。   他的白咖喱似乎放的太多了,以至于像是端着一大盘奶糊过来接受评鉴一样。   而且那些应该化作星河状的碎金装饰,也撒的非常没有艺术感。   “很麻烦。”杰拉里嘟囔道:“我尽力了。”   他原本就孤高,见谁的作品也只是粗粗一瞥而已,哪里会太过留心。   谁能想到节目组会来这么一出呢?   “让我尝尝。”卢老爷子切开牛肉,观察了一眼粉红色的切面:“火候不错。”   “椰浆,有。黄油,有。”老头儿慢条斯理的又尝了口酱汁,抬眼看向他:“你知道香料放错了几样么?”   “我放了丁香。”杰拉里皱眉道:“不该选印度菜的。”   这种东南亚的玩意儿,里面全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香料。   但是其他的菜肴他一时间大脑短路,完全想不起来了。   “首先,应该放桂皮,而不是丁香。”卢老爷子微笑道:“桂皮会有微微的甜味。”   “还有,你这一圈银河状的装饰,是用什么做的?”   “预先炒过的黄咖喱粉啊。”杰拉里一脸不解道:“我试了好几种油,但是就没办法还原那种明亮的光泽感。”   “实际上,当时闵初使用的是鹰嘴豆,用黄姜粉和印度酥油炒制后碾成粉末。”卢老爷子用纸巾抿了抿唇,简单道:“一共失误五处,得分七十五。”   杰拉里一脸认命的点了点头,破天荒的说了声谢谢,端着菜下去了。   大概五分钟之后,化学检验结果也终于出来了。   “没毒。”副导演示意道:“你们谁要尝尝?”   容玉相当小心的举起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咬了一小口。   ……这辈子都值了。   肥而不腻,盈润的口感还有那种弹性。   老天,她要是能每天都来一份该多幸福啊。   然而四位评委还是一脸坚定的表示,要等至少半个小时再动筷子。   虽然这道菜从出锅到被品尝,中间隔了整整一个小时,连外面的一层酥皮都没那么脆了。   但是河豚的鲜度还是折服了所有人。   “一模一样。”詹姆斯赞叹道:“我今天真的太幸福了。”   埃斯佩朗莎用看猪头的眼神瞥了眼忙着吃吃吃的詹姆斯,叹了口气,还是低头尝了一小口。   “不得不说,这个椒盐的用量,非常到位。”她点头道:“你也是满分。”   无论是柠檬的清香,还是本身双重椒盐的融合感,每一个细节都足够到位。   杰拉里站在他们的身后,笑的平和而放松。   他该走了。 第54章 巴黎与假日   杰拉里的走,对于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又有些理所应当。   首先,他强大而又颇有存在感,比如每场比赛里都有相当亮眼的表现,又比如他在每次出现各种危机的时候,都会毫不犹豫的开始喷脏话。   以至于最终节目组给他的采访镜头里,没有一次不是被消音的哔哔声环绕的。   但是他的失败,又似乎是相当正常的一件事情。   他的能力,在于每个方面都能照顾的非常周到,但倘若单拎出来其中的任何一项,又不能给人什么印象。   比如在团队合作型的比赛里,他可以在前菜、主菜、甜点任何一个分类上随时帮忙,但倘若让人回顾当初他做过什么特殊的菜式,又好像完全没有什么印象。   更突出的问题是,他的自我。   正是因为杰拉里的随性和自我,他基本不会去注意其他人的什么作品。   当初他多看了眼那份白咖喱炖牛肉,还是因为闵初个子太矮,显得滑稽又笨拙。   没想到那个抿着唇一脸冷漠的孩子,会成为他日后交往几十年的挚友。   杰拉里之所以能够吸引闵初,就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狂放与张扬,是闵初所经历的中国式教育严令遏制的。   闵初哪怕只是表情内敛,喜欢扮作酷酷的样子,都会隔三差五的在国内被各种长辈语重心长的教导。   ‘小孩子不能这么内向!’   ‘表情怎么回事啊?你看别的小孩子,再看看你!’   杰拉里活的是骨子里的洒脱。   正因如此,当他发现自己要走的时候,还是相当自然的笑着挥了挥手。   “去他娘的小饼干!”   容玉和拉斐尔同时转过身来,看向那个低声又咒骂了一句的杰拉里,下意识地同时走了过去,轻轻的抱住了他。   “以后来中国玩,我在上海,包吃包住。”容玉叹气道:“你女朋友一起好了。”   “嗯哼?”杰拉里拍了拍拉斐尔的肩,扭头看向远处。   其他人全都出来了。   闵初和他,是家教一对一精英辅导的固定师生(?)。   洛佩兹和他,是每周末一起去脱衣舞酒吧喝酒看大腿的铁哥们。   江一尘虽然平日里与他交谈不多,但两个人都感觉得到常青藤院校出身的人身上特有的气味,看向彼此的眼神从来都惺惺相惜。   至于三井悠太……嗯……他主要是看其他人全都过来送别了,自己一个人留在观战厅也不太合适。   日本小哥木讷的看着他们一群人搂作一团,然后微笑着挥了挥爪子。   “行了,奖金就留给你们这些混蛋了。”   杰拉里歪了歪头,低声道:“我们就做出一脸不舍的样子,让镜头拍完就得了。”   实际上他可以在这里住到下个星期,然后再坐飞机回美国上班。   容玉揉了揉眼睛,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相当不舍,免得又在国内被铺天盖地一通黑:“你也算解脱了,不用再有压力了。”   “可不是呢么,”杰拉里叹了口气道:“这两个月我就没安生好好睡着过。”   每个人都想赢,赛程越接近后期,心里的压力和焦虑就越大。   拉斐尔明显没有感应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容玉:“你也没睡好么?”   “最近睡眠质量有点差。”容玉轻声道。   由于摄影师还围在旁边,他们不得不相互拥抱,方便节目组多剪辑些素材。   闵初眉毛一挑,听见了杰拉里在悄悄跟洛佩兹谈论新开的一家地下酒吧。   “以后有什么题微信联系,”杰拉里扭头看向他,嘟哝道:“赶紧考托福过来吧,别再过折腾那什么早晚自习了。”   “大哥,他才十三……”容玉默默道:“还有三年才读大学。”   “以你的脑子,早点跑出来应该也不难,”杰拉里挤挤眉毛道:“我在纽约等你。”   闵初抿唇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他只是退出了这场比赛,但并不会离开他们的生活。   有的朋友,是要当一辈子的。   容玉在比赛结束之后,背过身打了个哈欠。   她觉得自己应该来点红枣枸杞,起码缓缓神了。   每场比赛看起来只有两轮比赛,但真正度过这接近三个小时的录制时间之后,整个人都可以累到说不出话来。   最后六个人了,还有三场,就是决赛了。   当倒计时开始的时候,她几乎每根神经都绷在一起。   甚至可以说,当评委开始说有关规则的第一个字的时候,她的血液开始沸腾,大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应对高考时的状态,高度紧张却又还时时刻刻强迫自己放松。   “亲爱的,”拉斐尔从背后环住她,轻柔的亲了亲她的发侧:“我们明天出去约会吧。”   “约会?”容玉愣了下,条件反射道:“我跟江一尘闵初约了一起翻菜谱什么的……”   “那就推掉。”拉斐尔叹了口气道:“现在强记也未必有用——你想想节目组每次出题的思路。”   迷。非常迷。   节目组可以说就没有所谓的思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搞得所有人都晕头转向。   “可是我不太放心,”容玉叹了口气,转身抱住他,缓缓放松下来:“最近做梦都在打对抗赛,不是锅糊了就是时间不够,我都快疯了。”   “所以就更应该出去转转。”拉斐尔笑道:“你看洛佩兹,每天出去在巴黎到处乱晃,跟杰拉里把红灯区全都逛了一圈,现在状态比谁都好。”   容玉愣了下,完全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   洛佩兹这个大叔,看起来好像直爽又干脆,有时候又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没人问过他到底是四十几还是五十几,也没有人听他谈论过自己的家庭。   就连当初亲友赛的时候,他也只是叫来了相熟的哥们,就跟拉斐尔一样。   恐怕也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   “那,明天见了?”容玉抬头看向他:“拉斐尔。”   “嗯?”   “你明明强大又迷人,在我面前却像只小金毛犬一样,”容玉皱眉笑道:“当我们真正对决,每次你露出锋芒的时候,我都有点被你吓到。”   拉斐尔愣了下,眨眨眼道:“你喜欢我的哪个样子?”   “我喜欢你。”她轻声道:“只喜欢你。”   在东南亚旅行,大抵要去逛逛颇有当地特色的夜市。   只有当市井里的人们都忙碌完一天的工作,一起在充斥着烤虾与水果香气的拥挤摊位里谈笑时,生活与异国的风情才能淋漓尽致的呈现。   但是,在欧洲却截然不同。   很多国家都没有服务意识,很多商店和景点五点左右便开始陆续关闭,晚上八点以后恐怕只有酒吧还能光顾一二,逛街是不用想的了。   容玉原本问拉斐尔自己需要几点起床,想提前打理下自己,也算对约会基本的尊重。   但拉斐尔笑眯眯地揉了揉她的头,表示睡到自然醒为止,醒了叫他便好了。   这是容玉完全没有意料到,但最想要的答案。   哪怕睡眠质量不佳,她也想瘫在床上好好安静一会儿。   不知道是被揉了揉头,还是她真的累坏了,这一夜都没有做梦,就连醒来的时候,内心里也一点情绪和念头都没有。   容玉睡眼朦胧地找到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点三十五了。   等等——她是不是还要出门约会来着?   “拉斐尔?”她拨通了电话,声音略有些忐忑:“抱歉……我好像睡的有点晚?”   晚到可以直接吃午餐了。   电话那头传来烤箱‘叮’的一声轻响,拉斐尔漫不经心道:“蛋挞已经烤好了——是你喜欢的草莓馅,想喝咖啡还是茶?”   容玉愣了下,犹豫道:“卡布奇诺?”   “稍等,可爱的小姐。”拉斐尔轻笑道:“客房服务马上就到。”   他请清洁阿姨帮忙刷开了房门,直接用小桌子把东西都端了过来。   两个热乎乎的蛋挞,还有一杯醇香的卡布奇诺。   不会让人饱到没胃口再吃午饭,但刚好能垫垫肚子。   容玉醒的颇慢,索性靠在他的肩旁,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   暖和的让人不想动弹。   “我其实想早些起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最近天天被油烟熏的都长痘痘了,脸色也很差。”   “怎么会。”拉斐尔亲了亲她的头发,又用手帮她把搭在肩上的被子裹紧:“活的自在些吧,不用考虑这么多东西。”   容玉瞥了他一眼,依稀清醒了些,伸手捧住那滚烫的蛋挞,轻轻咬了一口。   草莓的甜美与黄油的浓香交织在一起,好吃的让人想叹息。   总觉得自己如果长期被他这么宠下去,整个人可以舒服的废掉。   几十年后的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两个蛋挞似乎一口就没了,也可能是饿了。   容玉依偎着他把半杯咖啡喝完,舒服地蜷在被子里,抬头蹭了蹭他的脸。   “今天好像有点冷。”她低声解释道:“让我再窝一会儿。”   拉斐尔低下头,抬手拂过了她的长发。   梳子就在旁边,他随手拿了过来,顺便按下按钮,让窗帘缓缓打开。   温暖而又明亮的阳光洒进屋子里,淡淡的温度如同轻纱般拂在她的脸上,让人懒洋洋的。   容玉的长发向来柔顺而又明亮,平日比赛时要么全盘在厨师帽里,要么就悉数绾在一起。   她原本五官就透着恬静的感觉,长发一绾更突显那温婉的感觉。   光从外表来看,似乎很难把她和那个后厨里利落的剁着猪大腿的女强人联系在一起。   拉斐尔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细致又轻柔的帮她把所有的长发都顺在一处,再悉数梳平。   他的动作不轻不重,但彼此的距离亲昵到可以听见轻浅的呼吸声。   当一个男人真正爱你的时候,他的一切都可以纯净的如同男孩一般。   无关欲望与试探,只有纯净的爱。   容玉坐直了些,方便他帮自己把长发扎在一处。   没想到在马尾扎好之后,拉斐尔把食指和中指从下方往上探,手腕一转便让马尾从发绳上方穿了下去。   他还会挽头发么?   容玉愣了下,颇有些没有意料到。   拉斐尔用掌心往上托,轻缓的把下端的长发全部卷起来,再抬手拾起床头柜上散落的发夹,摸索一二便固定住了长发。   他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碰触额头时让人轻轻一颤,有种无法形容的舒适感。   她的长发被稳稳托住的时候,他便把她圈的更紧了些。   两个人无声的接了个吻,彼此都有些气息不稳。   “这是……从哪儿学的?”容玉下意识的伸手确认固定好了没有,扭头看向他:“你居然还会这个?”   “实际上,”拉斐尔支支吾吾了会儿,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已经在脑子里演练过很多次了。”   “嗯?”容玉颇有往下听的兴致:“比如说?”   “在没有见到你之前,”拉斐尔瞥了眼窗外明丽的景致,回忆道:“大概四五年里,我都有想过,如果真的可以遇到你,我会陪你去做什么。”   当时的他,一个人竭尽全力的在拼搏着事业和生活,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感觉到孤独。   可是哪怕朋友介绍明艳动人的姑娘给他,拉斐尔的眼前还总是能看到那个微笑的中国姑娘。   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她了,但就当时的现状而言,恐怕连见面都很难。   可很多东西都是,一旦沉沦便无法自拔的。   “那现在呢?”容玉愣了下,笑着道:“有没有很多已经打钩了?”   “你恐怕不会懂我的感觉,”拉斐尔叹息道:“第一次尝你做的饭,第一次送你我做的小饼干……”   “第一次和你站的很近很近,第一次跟你一起做饭……”   还有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   有的与他的幻想一模一样,有的截然不同,却意外的更加美好。   仿佛生活终于肯予他笑颜了一般。   拉斐尔第一次见到容玉的时候,她正在做晚饭。   看起来随和又亲切,但气质更加迷人。   拉斐尔当时斟酌了半天,还是上前厚着脸皮要了碗盖浇饭。   那是他第一次尝试这种东西,也是第一次靠近她。   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   容玉仍由他在自己的发髻上放了个法式的小蝴蝶结发卡,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小可爱之前做什么都不肯主动,就连第一次接吻都是自己倾身凑过去的,恐怕还是有原因的。   有些事情对他而言,可能意外惊喜到甚至需要确认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自己能被一个人视若珍宝,也是何其侥幸。   他们被节目组的车送到了市政厅旁,今天天气晴朗,街上的人流量也并不算很大。   容玉下意识的牵着他的手,顺着长长的市政厅散步过去。   她对艺术品无感,本身也不喜欢迷宫般绕来绕去的博物馆,与其排长队去看那巴掌大的《蒙拉丽莎》,还不如蹲在广场边喂喂鸽子。   容玉对于旅行,更关注的看似稀疏平常的生活气息。   每个国家的人们,会逛怎样的市场,会在哪里站着发呆。   他们会在pub里弹民谣还是摇滚,平时都在喝哪一种酒?   她不喜欢摆拍,也不喜欢打卡式的在一个个‘经典’景点旁签到。   她只想放松的走一会儿。   拉斐尔事先没有和她沟通过相关的事情,但做的每一件事都足够妥帖。   她喜欢在建筑与人群间穿梭,他便陪着她轧马路絮絮闲谈,但路线都恰到好处的串过巴黎市中心的每一处景点。   观赏景色,还是融入景色?   容玉在十字路口站定,回头望了眼那气派恢宏的市政厅。   巴黎,到处都是哥特和巴洛克式的古典建筑,象牙白是城市的主色调,在晴天下静谧而又充满着生机。   圣母子和耶和华的雕像,弧线优美的穹顶,还有拱门与立柱,几乎每一处都带着异域的特殊元素,让人颇有种身在异乡的感觉。   容玉由于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在北京和上海都住过一段时间。   上海马路狭窄,似乎每一处都有直耸天际的高楼,如同巴别塔般孤高而寂寥。   上海的颜色,是深蓝。深到接近晦暗的蓝色。   并不清澈的海,钢铁森林般的大厦,还有逼狭的道路和永远拥挤的地铁。   相比之下,北京的道路又格外的宽敞,但宫殿与古楼夹杂在居民楼和摩天楼之间,连华丽的朱紫宝蓝琉璃瓦都颇有些突兀。   城市的历史被割裂过,风格也良莠不齐。   八十年代的旧房子立在精品小区和宽敞气派的学校之间,颇像风烛残年的劣质品。   “拉斐尔。”容玉看着那镌刻着卷曲花纹的路灯,低声道:“你说我们以后,是住在欧洲好,还是中国好?”   也许他到了中国以后,也会有和她现在一般身为异乡客的距离感。   她突然开始担忧,这一切会不会是错误的选择。   拉斐尔本身在欧洲呆了多年,去美国都未必能适应,何况是去文化截然不同的中国。   但是自己去意大利住着,似乎也不太现实。   英语六级都没过呢,意大利语简直像温州话,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未必能学会。   那未来该怎么办呢?   万一一切都并没有幻想的那么完美呢。   “唔,实际上,”拉斐尔琢磨了片刻道:“我在纽约和巴黎都有房子,意大利的家也相当宽敞。”   他回忆了一刻,坚定的点点头道:“你喜欢哪,我就去哪买房子,一个不够就多买几个。”   反正钱够花。   容玉愣了下,颇有些意外的笑了起来。   “那如果我任性起来,这个月住在上海,下个月去伦敦喂鸽子呢?”   “那我就在旁边帮你掰玉米。”拉斐尔坚定道:“把其他小朋友赶到一边去,好看的鸽子统统留给你。”   容玉愣了一下。   她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叫‘心上开出一朵花’来。   他见她又脸颊微红,索性凑过来,低头轻轻一吻,抿唇笑道:“走吧。”   卢浮宫外明显游客多了不少,拉斐尔见她无心进去,便陪着她一路往东走,从杜乐丽走到协和广场,穿过亚历山大三世桥,往荣军院方向前去。   两个人如同周末出来散步的情侣一样,任由时间慢了下来,从童年聊到打工时的细碎日常,手中的咖啡与果茶换了两三个牌子,可好像都还有说不完的话要聊。   “实际上,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和你提过。”拉斐尔瞥了眼街景,突然停下了脚步。   “嗯?”容玉笑道:“又是和我有关的吗?”   “在一年前,”他挑眉道:“我为你在这里,开了一家餐厅。”   她愕然道:“在哪里?”   拉斐尔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缓缓转身,看向身旁的这家餐厅。   ‘silverlining’.   黑暗中的微光。   当初容玉起这个名字,只是因为自己很喜欢的乐队里,这首歌深刻又带感。   但是对他而言,似乎一切都巧合的不可思议。   容玉打量着这个这个鎏金招牌,愣了半天。   这个餐厅的门口,是教堂式的罗马柱和小拱顶,但大小也仅仅够两个人进去而已。   外墙上是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并没有玻璃窗把客人们的模样如同商品般陈列出来,乍一眼看去,这里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小博物馆。   “所以,你还提前预定了位子?”   不,不对,这整个餐厅都是他的。   “并没有,”拉斐尔轻松道:“今天停业一天。”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牵着她走了进去。   在容玉踏入门口的那一刻,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并不是全然深沉的黑暗,而是如同黄昏一般,渐进而颇有层次感。   她扭头看去,不近不远的镂空灯悬在昏暗中,散着鹅黄的暖光,如同柔和的圆月一般。   而光线照耀的地方,盛放着大片大片的月见草。萤紫色的花瓣此起彼伏的交织在一起,隐约可以闻到清雅的香气。   他握紧她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   灯光越来越幽暗,月亮与繁花也渐渐消失不见。   但晦暗中,还有什么在散发着微弱的光。   容玉任由他停下来抱紧自己,忽然看清了身边那些垂落的灯罩。   仿佛流星坠落时被暂停了时间,在她的身侧,环绕着高低起伏的玻璃灯。   他们站在大厅的正中央,灯光也彻底熄灭。   “我爱你。”   在深沉而静谧的黑暗中,他轻声道。   无数的萤火虫在气泡般的玻璃罩中飞舞,熠熠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每一只萤火虫飞舞时,微黄的光芒都会画出浅浅的轨迹。   成百上千只萤火虫同时飞舞的时候,仿佛世间的光芒都突然有了生命,在环绕着他们起舞。   大小不一的萤火虫灯分散的各自聚拢,如同行星一般。   而行星之下,幽绿的萤石如同星轨般在地面散落,光芒细碎而温和,如同精灵的气息一般。   他们站在八颗行星的正中央,置身于璀璨的星海里。   而她,便是他的太阳。   “容姐出去约会了。”闵初瞥了眼专心看书的江一尘,开口道:“她,出去,约会了。”   江一尘并没有理会他,抬手翻了一页。   “昨天她还公开在微博上秀恩爱。”闵初盯着江一尘道:“容姐连书都不看了,我听穗姐说她今天是去市中心转悠。”   江一尘被骚扰的终于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继续淡定的低头看书。   “得了吧,别装了。”闵初趴在桌子上,依旧死皮赖脸的盯着他。   “尘哥,你喜欢容玉姐,对不对。”   江一尘把书放下来,心平气和道:“不想看书就出去。”   “嘿你看你,”闵初往他身边蹭了蹭,一脸巴结道:“我这不是陪你分享心事,你还赶我走。”   虽然他也不想看书,但是杰拉里跟洛佩兹去酒庄嗨皮去了,他一个小破孩也没什么好玩儿的。   电玩室的游戏都通关三遍了——上次还是跟杰拉里一起打的。   “没有必要讨论这些,”江一尘随手给他倒了杯茶,语气依旧自在:“你也没到年龄。”   “可是我早就看出来了!”闵初眼睛睁的圆圆的:“刚开始录节目的时候,你就主动跑去跟她一起做饭,还教的特认真。”   “我教你不够认真吗?”江一尘皱眉道:“闵初小朋友,你是提前进入退休时间,开始琢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了么。”   “认真归认真,但完全不一样!”闵初猛地坐直,一本正经道:“我做错步骤的时候,你虽然不会责怪我,但偶尔会轻声叹气。”   “但是她每次犯错的时候,你都会远远的看着她笑。”   “你就是喜欢她。”   江一尘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我给你发的菜谱合集被换成琼瑶还是安妮宝贝作品集了?”   “你!就!装!吧!”闵初一脸嫌弃道:“拉神好歹什么都写在脸上,容姐迟钝归迟钝,起码后来开了窍,你就这么不声不响的,估计到节目组散伙儿饭吃完了人家都没察觉出来。”   “我喜欢她,跟她有什么关系?”江一尘反问道。   闵初蓦地安静下来,一脸狡黠的看着他却不说话。   你招了吧?   江一尘沉默了几秒,叹气微笑道:“好吧。”   “我确实喜欢她。”   “其实我都有点看不过去,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闵初闷闷道:“我以为如果你喜欢她,会主动去追的。”   将来万一容姐嫁到意大利去了,他还得坐飞机过去看她。   江一尘头一次跟一个半大的正太谈论自己的感情问题,却并没有敷衍:“很多事情,即使争取也未必会有结果。”   “你怎么不去试试呢?”闵初不解道:“就像做咖啡那次一样,明明——明明我再快一点,就可以做的跟拉神一样好了。”   “你还能更快一点么?”江一尘淡淡问道。   闵初愣了下,还是垂下了头,沮丧道:“那已经是我接近极限的速度了。”   当初他看见江一尘全程在喝茶的时候,颇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明明所有人都在努力的做咖啡,只有他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做,还不知道从哪儿找到茶叶开始泡茶!   闵初眼巴巴的看着詹姆斯先生一路点评过去,原以为他会对江一尘这种不尊重比赛的行为起码说点什么——这种心态颇有种,好学生等着看坏学生干坏事被发现一样。   可是詹姆斯什么都没有说,这件事就结束了。   什么时候放弃都能这么理直气壮了?   “你似乎,心里很不平衡?”江一尘微微皱了皱眉,声音沉稳而清冷:“闵初,你迟早该明白一件事情。”   “当你活的足够洞察的时候,很多事情的结果,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的。”   只有孩子才会为了‘争取’两个字磕的头破血流。   “我不明白。”闵初摇了摇头:“我觉得,很多事情不试一试,永远不知道真正的结果是什么。”   “上次对抗赛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眼神了。”江一尘慢悠悠道:“你觉得我背叛了你们。”   闵初颇有种被噎到的感觉,半晌憋道:“难道不是吗?”   大家都在全力以赴的比赛,只有你选择了当一个旁观者,难道就你最聪明吗?   “我尊重的是,规则。”江一尘眼神清冽,宛如杯中澄澈的龙井:“这场比赛,注定了只会有一个胜者。”   “当竞争者强大到难以匹敌的时候,争取便毫无意义。”   “他就那么强吗?”闵初明显被踩到了尾巴,相当不服气道:“你明明也很流弊啊!你综合成绩那么高!你还在蓝带教书诶!”   “等等,”江一尘凉嗖嗖道:“你已经彻底被杰拉里带的满口脏话了吗。”   “没有!”闵初本能的挥爪,又凑近了一点:“但是说真的,我觉得你不比他差啊。”   江一尘作为第四届的冠军,几乎是教科书式的诠释了冠军两个字怎么写。   他的谈吐可以应付每一个国家的记者,知识面甚至能还原古罗马的佳肴,他可以信口背出每一个古老酒庄的名字和位置,他做的蟹酿橙连卢老爷子都想不顾高血压全都吃完。   这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人,怎么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这么怂呢???   “闵初……”江一尘叹气道:“差和好,是只能评价一个特定的东西,而不是一个人的。”   “拉斐尔生于意大利,耳濡目染的都是最纯正的咖啡做法。”他看向闵初,目光释然而平静:“在这项能力上,我就是不如他。”   他看向容玉的时候,眼中有如同少年般的炽烈与热忱。   那是江一尘已经遗忘了多年的眼神。   更令人无言的是,她看向他的时候,眸光也忐忑而又温柔。   这便是他只愿做旁观者的原因。   ——结局在一开始便注定了。   “好吧好吧好吧,你们大人永远都有自己的一套道理。”闵初厌烦的把菜谱和资料拍到一边,抄起书包准备回房间,临出门之前,他再度回头,看向低头喝茶的江一尘:“但是,你不会不甘心吗?”   江一尘低头安心喝茶,什么都没有回应。   你才像快退休了一样好吗,江老干部。   闵初心里腹诽了一句,扭头就嗖地走掉了。   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江一尘垂眸抿了口茶,微不可察的苦笑起来。   我喜欢她啊。   由于两场比赛是连着录完的,假期时间明显拉长,以至于容玉跟拉斐尔欢快的把巴黎都逛了个遍。   他们甚至搞到了歌剧的票,凑在一起听完了整场的《茶花女》。   容玉听不懂法语和意大利语,但相当喜欢这种静谧又隆重的场合。   靠着恋人听咏叹调,然后再一起在月色下顺着塞纳河回家,简直比十四行诗还聂鲁达。   六进五的比赛,录制时间定在了凌晨四点钟。   当通知提前一天发下来的时候,闵初本能地开始找咖啡在哪里。   他那天被摸头到全身戒备,直到比赛结束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多么多么愚蠢的错误——   完全可以用咖啡以毒攻毒啊!   大概是因为初中课业并不算太多,自己又讨厌咖啡那股苦涩的味道,所以他才没有想到那么多。   这次,他绝对第一个醒!   闹钟就放到浓缩咖啡保温杯旁边!   “凌晨四点天都没亮吧?”洛佩兹一脸不悦道:“这是要学科比去看太阳么?”   江一尘平静地放下通知,扭头去找助眠的褪黑素了。   他已经猜到了明天要做什么了。   虽然看起来这是在折腾选手们,但真正惨的是节目组的所有工作人员。   某种意义上,这简直是自己在折腾自己——   如果选手们要凌晨四点起,那么节目组起码要在凌晨三点把所有人员都安排到位,确认灯光摄像等无数细节的到位情况。   也就是说,至少两点的时候,他们就应该起床准备集合了   ——那倒不如甭睡了,通宵折腾。   当四点钟降临的时候,整栋楼都已灯火通明。   六个人形色匆匆的下楼集合,却发现保姆车已经等在了门口,准备把他们都带向别的地方。   “难道要把我们扔到印度去?”闵初一脸惊恐道:“又玩这个吗?!明明没有办签证啊!”   听说印度人一只手擦粑粑一只手吃饭的!!!超恶心好吗!!!   “不至于。”容玉观察着车窗外的风景:“在往市区走。”   汽车驾驶的平稳安静,他们并没有等待太久。   “欢迎来到四季洲际酒店,”副总裁弗雷尔·克莱站在门口微笑道:“四季酒店是全球顶尖的奢华酒店,创办于1961年的多伦多,如今已在接近四十个国家里拥有超过九十家酒店及度假酒店。”   容玉终于清醒了过来,有种非常·非常不祥的预感。   “你们将担任这里的厨师,从早膳开始,进行一场二十小时整的轮班。”   二十个小时整!   闵初简直能听见一整套杰拉里式的愤怒吐槽。   这意味着,他们要在这个亮堂堂的鸟笼里,从天黑奔波到天黑!   洛佩兹相当直接了说了句f·ckit。   江一尘掐指一算,感觉时间不太够。   “详细而言,包括早、中、晚餐,以及下午茶和随时出现的客房服务。”   也就是说,他们要从四点半开始准备早餐,然后忙碌到九点左右,大概休息一个小时候再马不停蹄的准备午餐,从十点忙碌到下午两点半——然后特么的直接就到了下午茶时间!   一整天,把人当牲口使吗!   弗雷尔笑的相当和蔼:“闵初小朋友,我们在和节目组及警察局沟通之后,为你也申请到了录制节目的资格。如果在此过程中,你感觉有任何不适,都请立刻离开工作岗位,不要勉强自己。”   哦对,闵初这年纪有点尴尬……有点像童工。   闵初撇了撇嘴,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他才不是小朋友呢。   “菜谱将在你们进入厨房后分别呈递,”詹姆斯正经道:“请与酒店员工们全程保持沟通与合作,砸单会严重影响综合评分。”   “随我进去吧,”费雷尔眨眼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55章 四季酒店赛#1   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都相当顺利。   虽然只剩下六个人,而且要负责整个酒店的自助早餐和客房点餐,但几乎每个人都相当娴熟,厨房里气氛一片祥和。   闵初在节目组里呆了这么久,也懒得再掩饰自己腿短的事实,搬了个小凳子煎蛋摊饼,一派和谐。   五点开始,客房点餐开始陆陆续续的出现,好在几乎没有什么棘手的麻烦。容玉随手做了几单觉得还算轻松,索性一个人包了下来。   三井还算擅长可丽饼和法式松饼,六点半一到便去了自助餐厅,开始迎接所有客人的现做邀请。   法棍和大部分面包都提前烤好了,拉斐尔闲着没事又烤了一份慕斯和提拉米苏,一并送了出去。   唯一略有些手足无措的,大概是节目组。   他们这么折腾的本意,就是为了拍更刺激的镜头。   综艺节目要的是什么?看大家一派和气的相处?看所有任务都被圆满完成?   那恐怕就没人关心了。   为了成功的搞事情,策划组几乎头都要挠秃了,偏偏今天所有人都状态点满,连紧张刺激的感觉都拍不出来!   冲突呢?对峙呢?起码来点目不暇接慌乱紧张的感觉啊!!!   拉斐尔心情相当不错,他原本就在类似这种环境的后厨里工作了好几年,现在颇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闵初从板凳上摸索着下来,扭头看向容玉他们:“你说,我们轮流去睡一觉,怎么样?”   洛佩兹完全没想到这种提议,听他这么一说,反而真的有点困:“什么意思?”   “本身工作难度又不大……”闵初懒洋洋道:“我不介意多帮你们干点活儿,轮流去睡两个小时吧。”   容玉切着三文鱼,若有所思道:“我记得出门右拐就有休息室,枕头好像还挺软。”   “规则也没有对此有禁令。”江一尘懒洋洋道:“谁先去?”   副导演原本在对着监控画面打瞌睡,冷不丁被迪尔拍了下肩膀:“醒醒!”   “怎么了?”他慌乱道:“出现什么问题了?”、   迪尔凉嗖嗖道:“他们开始轮流睡觉了。”   “什么?”胡穗在一旁不可思议道:“这不是在给整个酒店的旅客做早餐吗?五个人也够吗?”   监控镜头上,闵初一个人可以同时煎十个鸡蛋,小锅铲翻面时轻快利落,简直跟玩儿似的。   拉斐尔半个小时内搞定了四个基本款蛋糕,开始闲得无聊帮洛佩兹削胡萝卜。   “这都可以吗?”胡穗睁大眼睛在屏幕上看了一圈,一脸被涮了的表情:“所以容玉去休息室补觉了?”   “而且是两个小时。”迪尔揉着眉头道:“我们节目组的权威被藐视了。”   “那就都算犯规!”副导演一拍巴掌道:“扣分!”   “不太合适,这样容易引火烧身,”迪尔皱眉道:“这些选手都有自己的粉丝团,我们本身有的项目设计就比较过分,连休息的权力都不给……”   “也就是说,他们当中会轮流把一个人派出去休息两个小时?”胡穗摸着下巴道:“那我们去派个人采访吧。”   “采访?”迪尔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少人的话——”   “就是因为少人,所以可以问更核心的问题,也就是说,”胡穗笑眯眯道:“让他们互相伤害吧。”   培根的香气带着股慵懒的暖意。   拉斐尔低头看着订单,突然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   詹姆斯笑容满面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个摄像。   例行检查?   他和江一尘对视了一眼,心里酝酿着该怎么解释容玉不在的这个问题。   “趁着容玉补觉去了,现在开始临时的采访,”詹姆斯轻巧道:“请不要停下手中的工作,只用回答问题便好了。”   毕竟人在忙碌的时候,会很难同时花心思撒谎。   这种时候问些尖锐的问题,很有可能收获预想不到的效果。   临时采访?   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吧?   “那么……阿尔伯特先生,”詹姆斯站在他身前,笑吟吟道:“在与容小姐交往之前,您的恋爱经验是怎样的?”   “没有,”拉斐尔淡定道:“她是我的初恋。”   詹姆斯愣了下,下意识的看向了镜头。   “初恋?!!!”胡穗都差点尖叫出来了,她扭头看向一脸愕然的迪尔:“拉斐尔不是都二十七了吗?这个年纪意大利人估计连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呃,不要激动,”迪尔摆手道:“采访的这个主意真的很不错……”   “好的,继续。”詹姆斯轻咳了一声,继续八卦道:“那在与容小姐交往之前,有过倾慕的人么?”   “虽然不太想说,”拉斐尔下意识瞥了眼之前容玉站的位置,还是坦荡道:“我大概在五年前便爱上她了。”   詹姆斯明显被这个突入其来的爆料搞懵了,僵硬道:“也就是说,你等了她整整五年?”   闵初差点一铲子把鸡蛋切成两半,扭头就看向了江一尘。   后者倒是一脸淡定地煮着咖啡,头都没回。   “那么,似乎很多问题都显得相当明朗了。”詹姆斯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再度开口道:“你讨厌她的那些方面呢?”   “讨厌吗?”拉斐尔放缓了速度,思考了一会儿:“确实有讨厌的地方。”   他低着头开始切牛油果,声音平缓而温和:“她平日里用刀很频繁,我一直很担心她弄伤自己。”   感觉所有尖锐的问题碰到这只意大利金毛,都会意外的变成狗粮的喷洒点……   詹姆斯顿时失去了跟他搞事情的兴致,随意问了两个之后转向了闵初。   “闵初,你有女朋友么?”   闵初把鸡蛋盛好,一脸‘你在逗我’的抬头看向他:“我才十三岁,刚读初一。”   “这并不影响啊,”詹姆斯一脸‘别解释了快爆料吧’的表情:“我儿子现在读幼儿园,女朋友都换两个了。”   “实际上,中国不允许学生谈恋爱。”闵初淡定地做了个抹脖子的表情:“也可以被称之为,早恋。”   “什么?”詹姆斯心想怎么一个个都不按套路来:“喜欢谁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吗?”   “并不是。”闵初一本正经的看向他:“如果有学生恋爱了,无论是初高中,都可能被请家长进行警告,女孩子可能还要被强制转学。”   “让我们换个不那么严肃的问题,”詹姆斯努力微笑道:“以后上大学想读哪个专业?”   “唔,实际上,中国的学生大部分都没有选择专业的权力。”闵初淡定道:“包括我。”   “文理科分班也好,大学专业选择也好,基本上父母都会根据家庭环境和个人经验做出所谓的‘建议’,”他扬起头看向詹姆斯,表情相当淡定:“也可以称之为命令。”   自家老爸也只是看在自己年纪尚小,做做饭也只是闹着玩儿而已。   “我将来,大概率会去金融业吧。”   不然父亲打下的江山都要拱手送人了。   詹姆斯沉默了几秒,低声问道:“你喜欢金融么?”   “我不知道。”闵初摆摆手,看了眼新送来的订单开始做汉堡:“也许会喜欢的。”   “那么,拿到奖金之后,有考虑过去哪里玩么?”詹姆斯下意识的接话道:“中国人不会连让孩子出门旅行都不允许吧。”   “唔。”闵初回忆了几秒钟,慢悠悠道:“之前拿到冠军奖金之后,我去了趟非洲和澳大利亚。”   他抬起头来,一脸诚恳道:“鸵鸟肉和袋鼠肉都很好吃,羊驼肉有点老。”   这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采访我”洛佩兹放下手中的咖啡,瞥了眼烤箱的温度:“问吧。”   詹姆斯琢磨了一刻,开口问道:“你认为容玉会是强力的对手吗?”   “她很强。”洛佩兹目光一冷道:“也是我心中的前三水平。”   “那如果对战容玉,你是否有胜算呢?”詹姆斯问道:“毕竟你们还没有实质性在对抗中接触过。”   “看题目了。”洛佩兹耸耸肩道。   “在参加比赛之前,您是做什么行业的?”詹姆斯想了想道。   还没等洛佩兹回答,耳麦里突然传来导演严厉的训斥声:“你疯了吗詹姆斯???”   詹姆斯愣了下,有点不知所措。   不就是问了下职业嘛,怎么就搞得像踩到雷区了?   “布莱尔之前是美国的黑帮大佬,警察都他妈的要给他递烟,你问他是干什么的?!!!”迪尔当着节目组众人对着对讲机吼道:“旧金山的毒品和走私都是他手下的产业,你问他是干什么的?!!杀杀人再做做饭吗?!!!”   “哦,年轻人。”洛佩兹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只是个普通的父亲而已。”   也可以说,是整片旧金山黑色产业的父亲。 第56章 四季酒店赛#2   大概是导演咆哮的声音太大,在厨房锅炉轰隆隆的嘈杂声中,洛佩兹都能清醒的听到詹姆斯耳麦里传来的怒吼。   这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   詹姆斯本身是名厨世家出身,自己也算是半路转行的主持人,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脸上的表情完全绷不住。   实际上,他作为一个评委,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   “好的……”詹姆斯被洛佩兹的笑容看的浑身发毛,条件反射地学日本人鞠了一躬,告辞道:“谢谢您的采访。”   洛佩兹慢条斯理地拆着珍宝蟹里饱满的前螯肉,淡淡道:“你还没问我什么呢。”   难道我要问教父八卦吗?   詹姆斯已经能感觉到脊梁上的每节骨头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都……都听您的。”   当初节目组悄悄商量的是,先跟所有人都问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等基本采访结束以后,再针对离开的那个人,继续有针对性的采访。   迪尔在耳机里语气急促的交代着他该怎么收场,詹姆斯听得头都是大的。   好在洛佩兹并没有兴致刁难这个英国人,随口调笑两句便轻轻挥手,示意他可以采访别人去了。   但是在詹姆斯眼里,这无异于一句‘赶紧滚’。   “心态别崩,镜头还没录完。”迪尔哑着嗓子道:“趁着容玉还没回来,从头开始问隐私话题。”   詹姆斯随手接了杯水定定神,左右一瞥,再次把目光锁定在闵初身上。   “又来?”闵初动作麻利的切着卷心菜,抬头看向他:“说吧,什么问题?”   “在之前的所有女选手中,你最喜欢哪一个?”   按照詹姆斯的猜想,答案多半都会是容玉。   这个中国姑娘虽然没有火辣性感的身材,但是从不卑不亢的脾气,还有独到过人的能力来说,都是相当令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闵初才十三岁,应该是相当容易被带节奏的小鬼头嗯……   所谓的小鬼头放下了厨刀,跟拉斐尔沟通了一声起锅的时间,扭头看向他:“一定要挑一个女的?”   ——什么?   难道你想挑个男的?   作为一个英国人,詹姆斯瞬间反应了过来,一脸‘我懂的’的表情诱导道:“说说你的看法就好。”   “埃斯佩朗莎吧。”闵初淡定道。   詹姆斯呆了一刻,完全没想到闵初直接跳过了一众选项,把思路放到了评委之中。   “为什么是埃斯佩朗莎呢?”   “难道你不喜欢她么?”闵初头都不抬的反问道。   冷艳性感,能力过人,完全契合所有雄性的幻想啊。   “呃。这个……我喜欢的。”詹姆斯下意识地接道:“那么你——”   “你喜欢她哪些地方,我也都一样。”闵初如同成年人般挑眉道:“换个问题?”   “嗯……”   这个英国佬完全被带着节奏走了!!!迪尔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灌了口水开口道:“你别被他绕进去了,换人!”   “喜欢的人?”江一尘炖着奶油汤,神情专注地处理着香料:“容玉吧。”   拉斐尔听到名字的一瞬间抬起头来,仿佛骨头被觊觎的大型犬般看了过来。   詹姆斯一看有戏,追问道:“喜欢多久了呢?”   江一尘并没有抬头看他,声音却依旧清晰而又平稳:“优秀的女性会让人很有好感,难道还要有时间限制么?”   詹姆斯沉默了一刻,颇有种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感觉。   他原本想把这些问题往男女之情上引,最好让江一尘表示容玉是他的理想型之类的,这样节目一剪辑出来,再配上拉斐尔那颇认真的小眼神,节目的话题度就会嗖的上来了。   “我很欣赏她,”江一尘随手把洋葱加进汤里,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情:“喜欢或者倾慕,哪个词都可以。”   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太无关痛痒,詹姆斯八卦的心思都有点找不着北。   “那对于拉斐尔和容玉这一对的恋情,”他试探着问道:“你是怎么看的?”   江一尘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平静道:“相当不错。”   闵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把头扭到了一边。   接下来的两组轮换中,詹姆斯都下意识地不再打扰洛佩兹,哪怕他依旧笑得一脸和善。   闵初还颇为疑惑的出口问了一句:“詹姆斯先生,你怎么突然开始躲着大叔了?”   詹姆斯佯装听不懂的打了个哈哈,扭头去跟容玉挖素材了。   在下午三点到五点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去享受一遍四季酒店的贵宾待遇。   “这是节目组临时确认的,”迪尔站在所有人面前道:“下午茶相关的事情会交给待班的厨师,为了每位成员的身体健康,我们额外提供了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还没等其他人表示惊讶,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呼唤:“爹地!”   一个金发碧眼的小萝莉穿着蓬蓬公主裙从远处跑了过来,洛佩兹的眼神登时变得惊讶又温柔,当即半蹲着任由她扑到自己的怀里。   容玉刚好站在洛佩兹的身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个小女孩。   她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皮肤白皙光滑的如同瓷娃娃一般,眉眼带着欧美式的精致和精灵感。那一头垂落的金发,还有衿贵而又柔软的笑容,都和洛佩兹明显不是一个画风。   “爱丽。”洛佩兹吻了吻她的脸颊,轻声道:“爸爸带你去用下午茶,好吗?”   “看到没,就这个小姑娘头发上的钻石发卡,”迪尔站在原处悄悄跟詹姆斯比划了一个数字:“这个数。”   “不是,怎么当初节目组都没人跟我讲过这件事情?”詹姆斯一脸不解道:“难道其他三个评委都知道吗?”   “埃斯佩朗莎之前是名流圈的,对这个当然熟,卢老爷子和克拉尔都主持过美国的《绝艺厨神》,”迪尔的法国腔里透着股少见多怪的意味:“你应该去看看第四季的全程录像。”   旧金山虽然没有洛杉矶那么大,但本身是太平洋沿岸的港口城市,离硅谷颇近又同样属于科教文化中心,每年的产值都相当可观。   洛佩兹身处于错综复杂的关系之中,成为所谓的布莱尔集团的总裁,但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拥有的不仅仅是这个企业,而是整个地下黑帮。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上去也就是个放荡不羁的中年人是一带首富,也没人知道他怎么就突发奇想的去参加了综艺节目。   当初节目组有人渐渐感觉到不对劲,顺藤摸瓜的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四个评委几乎完全没法直视这个笑容平静的男人。   谁知道他那双抱着搅拌机的手到底干掉过多少人。   以至于最后比赛的时候,有个评委甚至诚惶诚恐的问道:“您……您想要多少分?”   洛佩兹眉头一挑并没有接话,对方就哆哆嗦嗦写了个满分:“您看……够吗?”   不够让你来当评委都成,真的。   “旧金山的话,”詹姆斯远远地看着那对父女一起切着奶酪蛋糕,试探道:“那应该跟法国这边也没什么关系吧。”   “之前杰拉里不是拉着他去脱衣舞吧到处玩么,”迪尔简直想给自己点根烟:“我跟着去了两次,每次的场子都跟恭迎大佬检阅一样,基本上稍微有点关系的都会来拜拜码头。”   “人家也只是偏安一隅而已,”迪尔扭过头,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你也只见过他在二楼大厅里喝酒吧,洛佩兹睡觉从来都是坐加长林肯回自己的庄园的。”   终于知道之前夜色下那辆神出鬼没的加长林肯从哪儿来的了!   “他在这里有庄园?”詹姆斯懵道:“这小姑娘也住巴黎么?”   “不清楚,但是据说,这小公主是他十几个情妇中最漂亮的那个生下的。”迪尔琢磨道:“我怎么记得,闵初之前比赛的时候,直接抢了这大佬准备喝的酒做蛋糕去了?”   “大家基本上都以为他只是个大叔而已……”詹姆斯揉着眉头道:“怎么会混进来这么个人物。”   谈论之间,闵初端着蛋糕走了过去,突然脚下一个打滑——   然后一个踉跄把蛋糕拍到了爱丽的裙子上。   小姑娘懵了下,看了眼自己满是树莓酱的蓬蓬裙,又看了眼一脸猝不及防的洛佩兹,委屈巴巴道:“爸爸——”   “别哭。”闵初叹气道:“裙子而已,我带你去弄干净。”   “弄不干净了!”爱丽哽咽道:“这是我的新裙子!”   “别哭。”闵初随手用纸巾把裙子上的蛋糕弄干净,抬手牵住她的手腕,扭头看向洛佩兹:“大叔,我带她去洗下。”   他的侧颜干净而又清冷,同其他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样。   还有那双眸子……   爱丽下意识的注视着他,头一次把眼泪收了回去,乖乖的点了点头。 第57章 四季酒店赛#3   布莱尔注视着牵着爱丽离开的闵初,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远处的迪尔。   迪尔露出尴尬的笑容,扭头强行跟詹姆斯开始聊天气。   闵初原本没有想太多,但在带爱丽出门前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侧眸一瞥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这件事确实是他大意了。   闵初心里叹了口气,带着突然安静下来的爱丽绕到厨房那边,帮她清理裙子上的污渍。   “你也是来比赛的么?”爱丽看着他动作娴熟的搓洗着残余的痕迹,皱眉道:“你看起来也就十一岁。”   十。一。岁。   闵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淡淡道:“嗯。”   好在蛋糕不是整块都按在了她的裙侧,只是大概有些模糊的印子。   爱丽头一次发现有人不会好奇又或者恭敬的看着自己——闵初从头到尾都在研究怎么弄干净裙子,压根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内心突然出现一种被藐视的感觉。   在爸爸的庄园里,几乎所有人见到她的时候都会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小姐!   连自己养的那头法斗犬都会行单膝礼!   “搞定了。”闵初松了口气,扭头找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你回去找布莱尔先生吧,我留在这准备晚餐备料。”   “不要!”爱丽凶巴巴道:“你带我过去!”   闵初愣了下,耸肩迈步道:“走吧。”   爱丽原本以为他会像刚才一样牵着自己离开,可是这男孩似乎脑子里在思考别的事情,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小丫头一脸不爽的跟在他的后面,见到洛佩兹的时候果断扑了过去蹭蹭下巴:“爸爸——”   闵初心里琢磨着四季酒店的晚餐菜单怎么还没发给他们,扭头看了眼还在抿果汁的容玉,抬手挥了挥,示意她跟自己出去谈下比赛的事情。   爱丽正准备继续问闵初的事情,没想到一扭头却看见人没了,顿时一脸谴责的看向洛佩兹:“爸爸,那个男孩子是你的朋友吗?”   洛佩兹漫不经心地抿了口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嗯?”   “我想跟他玩。”爱丽用澄澈的蓝眼睛看着他:“你把他带回庄园吧。”   那闵氏集团的总裁会直接坐飞机过来找我麻烦的……   洛佩兹微不可闻的轻笑了一声,起身道:“走吧,爸爸带你去看海龟。”   “没有菜单?”容玉皱眉道:“什么意思?”   之前之所以比赛轻松到每个人都有机会轮换着补个觉,就是因为这种大型酒店的菜单都较为固定。   早餐的自助几乎都是常见的中高端餐点,客房点单的范围也非常有限,哪怕有一两个不熟的菜式,基本上互相沟通了解下便可以完美搞定。   午餐虽然用餐人数逐渐增多,但大部分时间所有人都如同流水线作业一般,一锅锅的牛肉被盛空再装满,鹅肝三文鱼小羊排都是谙熟到闭着眼都能做出来的常菜。   他们甚至开始讨论淘汰的点会在哪里——没有人犯过错,也没有任何一单客户投诉。   “我刚才又去了趟厨房,”闵初叹了口气,默默道:“他们主厨都不肯和我谈话。”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身后跟了个小哭包。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一期里,”容玉忽然反应了过来,皱眉道:“他们让我们直接尝完菜品以后直接还原?”   但是,那是中餐。   中餐的每一种气味,都已经深深的铭刻在她的血液里了。   黄酒的香气,姜末的冽气,还有葱白葱段韭黄的特殊味道……   可是西餐,单凭那几种乱七八糟的酒,都可以让她彻底懵住。   “请所有选手就位,”编导用喇叭召唤道:“请大家跟我过来,现在要临时开个小会。”   洛佩兹牵着爱丽从远处走了回来,抬眸示意手下把她接到一边。   “我能在旁边看一会儿么,”爱丽试探着问道:“我不会乱动的,就乖乖看一会儿。”   “做菜而已,”洛佩兹挑眉道:“让派拉西叔叔带你去买小裙子好不好?”   “不好。”爱丽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道:“爸爸是不是怕我添乱呀。”   “好吧好吧……”   六个人很快站在一起,跟随编导的引导进入了临时被收拾出来的隔壁房间,三个摄影师紧随其后。   房间只有十五平米,明显对这么多人而言略有些拥挤。   克拉尔和卢老爷子站在圆桌的一侧,脸上都挂着笑容:“下午茶用的如何?”   容玉和闵初对视了一眼,露出会意的笑容。   圆桌上,摆着四道前菜,五道主菜,三道甜点。   “桌上的这十二道菜,便是今晚你们负责的分厨房的全部菜单。”卢老爷子放缓速度道:“请注意,在离开这个房间之后,你们将无法再回顾它们的摆盘和调味。”   “看来大家都尊重了游戏规则,没有人携带手机和纸笔。”克拉尔打量了一圈每一个人,语气里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我们将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请一定要记住这里面的每一个细节。”   “计时——开始!”   “主菜给我和洛佩兹,”容玉飞快道:“都尽量别破坏摆盘,闵初你把酱料全都报一遍让江一尘记着!”   拉斐尔看向那三道甜点,眼神瞬间进入高度专注的状态。   “不能这么分工,”江一尘果断否定道:“你先冷静下来,别急,这里面的菜式很乱,先别动。”   “什么意思?”容玉一勺子差点舀下去,中途收手道:“你的意思是?”   “看这里,”江一尘抽出三道菜,调理清晰道:“前菜·国王蟹,主菜·鞑靼牛肉,甜点·马卡龙,这三道是法国的。”   他换了个位置,又将三道菜抽出来:“前菜·火腿蜜瓜奶酪法棍,主菜·那不勒斯披萨,甜点·百香果西柚冰淇淋,这三道是意餐。”   “小汉堡,苹果烤火鸡,甜甜圈,”容玉不假思索道:“这是美式的。”   “剩下的三样,煎小牛肉火腿卷,炸鳕鱼配土豆,还有圣诞三明治。”洛佩兹总结道:“英国菜?”   也就是说,节目组刻意的把四类菜混杂在了一起,蓄意让他们用统一的思路来处理。   但是实际上,无论从火候到调味方式,每个国家的菜式都极为不同。   法国的甜点仿佛像砂糖不要钱一样,几乎都甜的让人无法再对甜点产生幻想。   意大利的披萨作为起源版本,从用料到揉面的手法都和其他国家的快餐完全不一样。   还有英式的……哦英国菜似乎没什么好多注意的。   “拉斐尔,你把意式的全部承包,容玉随时给你打下手。”江一尘扭头道:“我和三井悠太做这三样英国菜,洛佩兹,你带着闵初做美式的,我们现在开始尝菜,都提前记忆摆盘。”   “好。”   所有人迅速按照被分成三列的餐盘站好,同一时间拿起了刀叉,开始试菜。   容玉站在拉斐尔的身边,内心并不轻松。   拉斐尔第一时间舀了一口冰淇淋,皱眉尝了一口。   “还好不是gelato。”他松了口气道:“如果是意式冰淇淋,可不是一晚上能解决的问题。”   容玉跟着尝了口冰淇淋,再用冰水漱口,去掉口中浓烈的果香味,开始尝那不勒斯披萨。   “这三样我都还算熟悉,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拉斐尔看向她,两人同时想到了一点:“闵初——”   “怎么?”闵初抬起头来茫然道。   “你把每一种都尝一遍,报给我们听吧。”拉斐尔打量着外形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披萨,又抬头看了眼时间:“我觉得他们会细微的调动某个细节。”   闵初不多过问,点了点头便开始漱口,示意所有人站到自己的身侧。   “你们准备好了吗?”他瞥了眼众人,目光平稳沉静。   “鞑靼牛肉。”他舀了一勺绯红的生牛肉碎,低头咀嚼了几秒。   “橄榄油。”   “胡椒粉。”   “洋葱、芹菜、豆蔻、西红柿丁、茴香、迷迭香碎。”   “豆蔻?”江一尘愣了下:“我还真没察觉出来。”   闵初直接抬手把碟子推到另一边,开始切披萨。   “那不勒斯。”他缓缓咀嚼着,抬头看向远方:“过了一遍碎蒜的橄榄油,帕玛森奶酪和马苏里拉,罗勒叶……”   他皱了皱眉,扭头看向拉斐尔挑眉道:“还有鱼露。”   拉斐尔一脸‘终于搞清楚了’的表情,扭头飞快的亲了下容玉。   喂你够了啊。   闵初瞪了他一眼,低头接过三井悠太递过来的盘子,尝了一口:“这不是炸鳕鱼,里面混了沙丁鱼碎,口感不一样。”   被剁成茸了都能被你尝出来吗?!   容玉一脸不可思议地尝了一口英国炸鱼,僵硬地把勺子放了回去。   这真是祖师爷赏饭吃。 第58章 四季酒店赛#4   每到这种时候,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一秒钟掰成两半花。   没有任何工具可以帮助记忆各种繁复的细节,偏偏六个人要应付十二道菜式,并且是按每桌的订单随机发挥,在配合方面极其有可能出问题。   拉斐尔如果要兼顾意式前菜和披萨,那么冰淇淋的进度就会相应拖慢。   法餐虽然都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分类,但是无论是国王蟹还是马卡龙,每个餐点光是摆盘都要花上更长的时间,用来堆垒出足够的精致感。   “时间到——”埃斯佩朗莎在门口击掌道:“请所有人现在转身看向我。”   三井悠太争分夺秒地又尝了一口圣诞三明治,仓促地边嚼边扭头看向她。   容玉颇有种高中时被告知有临时考试的慌张感,脑子里开始一遍遍地过每一种配料的用量和火候。   他们被引导进了单独空出来的厨房,站在流水台前等待着评委的开场。   “随着赛程的推进,现在场上还剩六位选手,”卢老爷子微笑着打量着他们每一个人,语气和善而又庄重:“这一次的团队赛,将比过去的任何一场都更加重要。”   “请注意,”詹姆斯抬手正了正领带,语气严肃道:“本期的比赛,不设有额外的对抗赛,从现在到凌晨十二点,会是整期比赛的最后录制阶段。”   容玉略一皱眉,意识到他要表达的意思。   这场比赛,会直接淘汰掉一个人。   “而我们,将在比赛结束之后,按照综合评分,淘汰一位选手离开比赛,”克拉尔目光炯炯道:“并直接将一位选手送入三强的席位。”   她手腕一抖,便扬起了一条白金配色的围裙。   三强?!   气氛瞬间在无声中变得剑拔弩张。   “也就是说,获得此殊荣的选手,将不用参与下一场比赛,而是直接进入决赛。”埃斯佩朗莎瞥了眼那条复古风格的围裙,难得的微笑道:“想得到它吗?”   闵初的眼神里流露出热切而又明亮的光芒。   “那么,现在由我宣布,”卢老爷子轻咳一声,抬手道:“比赛——开始!”   全然陌生的厨房,堆满了的处理过的备料。   一切都繁杂而又让人觉得毫无头绪。   “我们再确认一遍。”江一尘示意他们不要急着去投入工作,抬手道:“现在有几样东西是需要提前准备的”   “火鸡。”闵初匆匆道:“烤火鸡至少要三个小时,现在就要开始腌制准备。”   “披萨可以全部揉面准备好,”拉斐尔思索道:“冰淇淋也是。”   “那么切配呢?”江一尘望向容玉:“暂时让拉斐尔来预先搞定意式主菜和甜点,你来全程负责切配怎么样?”   容玉愣了下,回忆道:“十二道菜的备料虽然都已经洗净去皮了,但确实还有好多没有进一步处理。”   “你不用考虑这些,”江一尘低声道:“我来负责全部的统筹和流程,会把他们都梳理好了再交给你的。”   闵初盯着一桌子的蔬果生肉沉默了半天,突然挑出来了一颗土豆:“这个是干什么用的来着?”   “用来炸薯条,配在鞑靼牛肉旁边的,还有炸鳕鱼也要薯条。”江一尘摸了摸下巴:“要不你来负责所有的煎炸吧。”   “很多吗?”闵初愣了下,低头看了一圈:“薯条、火腿、汉堡肉、牛肉、鳕鱼……”   不是很多,是巨tmd的多。   “注意安全。”江一尘叹了口气:“本来以为可以分国别来三组同时运行,但是我估计菜单会是打乱的状态。”   毕竟食客们可不在乎有没有混搭,他们只会点自己想尝试的新东西。   虽然菜单上是四类菜肴混杂在一起的,但肯定会有某几种被高频率的点餐。   而这种时候,肯定所有人都要尽可能的帮一把手。   “叮!”   随着一声清越的铃响,穿着厨师服的克拉尔动作麻利的把单子插在铁勾上:“六份国王蟹,三份小汉堡,一份煎小牛肉火腿卷!”   “收到——”   容玉直接转身从冷藏库里抄出两只挪威国王蟹,抬手抽出餐刀开始斩块。   挪威国王蟹的腿,几乎有蟹壳的五倍长,舒展开时几乎可以霸占大半个料理台。   煎锅和煎炉都开始传来滋滋的油声,洛佩兹动作麻利的把六个汉堡面包放在烤炉上,同时在一旁切番茄片和奶酪。   拉斐尔第一时间找到了称重器,开始批量的调配那不勒斯披萨的面团,闵初同三井悠太一起把冷藏库里巨大的一只只火鸡往外搬。   “闵初——再报一遍国王蟹配料!”江一尘高声道。   “碎豌豆、桃片、蛋白霜、牛油果配欧芹泥,蟹棒留末端尖壳上面要放蝴蝶兰花瓣!”闵初头也不抬的吼了回去。   浑圆的火鸡不仅仅要在表层按揉酱料,这种大块头的肉在被注入酱汁之后会随着烘烤变得更加好吃。   闵初扭头拍开三井的爪子,皱眉道:“别急着往肚子里填货,你去炒香料。”   他没等三井悠太开口询问,连气都不喘的继续道:“黑胡椒盐巴花椒粉配柠檬叶丁香和肉桂粉——比例自己看着办懂了吗?”   三井悠太相当专注的飞快点了点头,立刻起身去配制相应的成分。   闵初低头拧开龙头,开始一只鸡接着一只鸡的揉洗。   他几乎没法圈住这么大的怪物。   美国人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低头叹了口气,动作极快的把每个角落都洗净擦干,扭头看着江一尘从容玉那端来切好的洋葱和苹果,抬手示意他放在自己旁边。   “闵初——再报一遍小牛肉火腿卷!”洛佩兹隔着油锅的爆炒声吼道。   “鼠尾叶白酒盐胡椒配小牛肉!帕尔马火腿刨薄片以后贴小牛肉沾面粉开始煎!”闵初扭头吼道:“汤汁熬黄后加雪莉酒!配菜的芦笋和刀豆交给三井去配!”   这头三井悠太刚把炒制好的混合粉料端过来,闵初起身一手去够花绳一手端住他手中滚烫的盘子,匆匆道:“你去帮下洛佩兹,我来搞定火鸡。”   容玉一刀下去,震得虎口都有些发麻。   虽说国王蟹比阳澄湖大闸蟹什么的都来的轻松,只用处理好这堆巨长的腿,没煮熟的情况下都可以轻松把蟹肉脱出来,但是随着用餐时间的颇近,订单量越来越多,她的速度也不得不越来越快。   刀刃碰撞到蟹壳的那一瞬间,连指尖都被震得有些发麻。   “叮!叮!”   “六份火腿蜜瓜奶酪法棍,三份小汉堡,准备做主菜了!”克拉尔吼道:“鞑靼牛肉四份,那不勒斯披萨两份,炸鳕鱼一份,记得提前搞定你们的马卡龙和冰淇淋!”   “收到!”   “知道了!!”   话音未落,两筐削净皮的土豆和一大盘牛肉被端到了容玉面前。   “马卡龙快好了,我等会过来帮你。”江一尘匆匆道:“记得帮拉斐尔处理百香果和西柚,已经放在你的右手边了。”   容玉应了一声,眼睛都没有时间抬起来。   寻常餐厅里都会配有切配工,专门负责所有菜品的洗刷和切制。   但是餐厅的等级越高,厨师要应付的各种问题越多。   因为米其林级别的餐品,几乎每种食材都不是能粗糙赶制的工厂货,从蜜瓜块的形状到甜度的展露,到土豆块切配的厚度整齐度和冰冻时长,越是精确到极端细节的餐品,越要厨师亲手确认和加工才让人放心。   毕竟寻常的切配工也不会懂每种酱料里豌豆碎度的把握,又或者黄油薄厚的区别。   “传菜!”洛佩兹按铃铛高声道:“小汉堡和国王蟹搞定了!”   詹姆斯匆匆过来尝了一口,点头示意侍应生可以端盘了。   闵初拿着针管,把调配好的黑椒酱汁注入到厚实又劲道的火鸡肉里,他抬手又按了按紧实的表层,确认全部都已经揉好香料并且注汁完毕之后,麻利的把蔬菜和苹果都塞到火鸡的肚子里,用花绳把火鸡腿绑好。   锅中的黄油已随着温度尽数融化,他同时把两只鸡放进锅中,扭头吼道:“三井!第一批薯条下锅,你过来帮我把表面煎一圈然后直接推烤箱里!”   “鞑靼牛肉要额外加什么东西来着?!闵初!!!”刚从切配台上下来帮忙的容玉高声道:“胡椒粉,塔巴斯克辣椒酱,酸黄瓜,香菜末,橄榄油然后上面打个生鸡蛋对吗?!”   “续随子!”闵初不加思索的吼回去:“磨碎了放进生牛肉条里!生鸡蛋记得打在生牛肉上面然后直接端出去!”   “续随子特么的是什么?”容玉颇有些抓狂的看着一桌子的香料:“是胡荽子粉吗!”   “不是!是千金子啊!!”闵初一拍脑门,扭头吼道:“capre!你找这个英文标签!”   “鞑靼牛肉好了没有?”詹姆斯随手按下传菜的铃铛,在快速而又尖锐的鸣响中高声问道:“新的下单!两份那不勒斯披萨,三份炸鳕鱼,四份国王蟹和火腿蜜瓜奶酪法棍,前面的订单你们赶紧做完!”   “披萨和冰淇淋已经全部就位了,”拉斐尔在嘈杂的厨房中寻找容玉:“我这边还有两分钟出炉,你的牛肉好了没有?”   “跟炸鳕鱼一块上!”闵初高声道:“你控制下火力,我这边鳕鱼还有五分钟才熟!薯条已经准备了四份!”   “甜甜圈和马卡龙都准备好了,”江一尘确认道:“哪边需要帮忙?”   “汉堡煎不过来了!”三井悠太发出一声哀鸣般的声音:“快过来帮我煎牛肉!”   “注意!都停一下!”克拉尔按了三下铃铛,示意他们所有人看向自己。   “我们四位评委,今天的晚餐也将由你们供应。”   “也就是说,”她挑眉道:“麻烦额外准备这十二道菜各一份,在两小时后全部同时传菜到隔壁的贵宾间里。” 第59章 四季酒店赛#5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闵初脸上一白,直接把手中准备捞鳕鱼的漏勺递给旁边的洛佩兹,叮嘱了句还有四分钟,三步并做两步的去准备新的烤火鸡。   拉斐尔兼顾着烤炉当中的两份披萨,抽空帮着江一尘做完了一份火腿蜜瓜奶酪法棍的装盘,刚擦净盘子周围一圈的酱汁,就又小跑着回头取已经火候到位的披萨。   鳕鱼和薯条也在同一时间端了出去,被侍应生匆匆端走。   之所以卓越的顶级厨师,大部分都是男性,就是因为后厨的工作强度是在太大了。   这里还仅仅是典型的西式后厨,不用掂锅颠勺,也不用大半夜的煮火锅烤乳猪,如果在中国,当厨师要付出更加多的体力和精力,几乎没有哪个厨子下班后还有心情闲聊娱乐的——多半衣服一脱便滚到床上打鼾去了。   容玉几乎快把自己练成忍者了,她的两条腿就没有停过。   鞑靼牛肉和煎牛肉不知不觉开始归她处理出菜,而江一尘隔三差五端来的一盆/一篓/一框迷之食材也全部都归她料理。   如果能多重影□□就好了。   容玉刨着火腿片僵了一刻,开口高声道:“鼠尾草白酒然后煎吗!为什么我手边还有一碗切好的草莓啊?!!”   “那个是摆盘的时候放在旁边的!白草莓半个红草莓三个半个!”远处的闵初遥遥吼道:“记得放一片薄荷叶!”   江一尘哐地端来新的一盆牛肉,挑眉看向她:“一半做鞑靼一半留着煎,辛苦你了。”   节目组真的变态。   十二道菜明明应该按照国别分类,此刻全都乱糟糟的混到了一起。   还有的客人突发奇想的一个人点两份前菜,现在煎炉上塞满了汉堡和汉堡肉,几乎每个人都如八爪鱼般在同时应付一堆事情。   “注意时间!”江一尘不顾形象的吼道:“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四份圣诞三明治,五份煎小牛肉火腿卷,一份烤火鸡!”   “听不见啊江哥!”闵初一脸绝望的隔着油烟看向他:“五份什么?”   “火腿卷!!!一份火鸡!!!”   十二份菜同时在流水台上被端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吁了口气,纷纷用毛巾擦了擦额间脖子旁边的汗。   “克拉尔和詹姆斯去休息了,”洛佩兹叹了口气,随手捻了个葡萄扔进嘴里,扭头道:“我来念订单。”   然而在这样乱糟糟的后厨里,几乎没人能用‘念’这个字。   时间的沟通,订单的通报,还有随时出现的求助,几乎每个人都从比赛进入真实的厨师身份中,开始扯着嗓子吼所有的话。   从前的团队比赛虽然也会有类似的考研,但好在菜品也就是固定的三个——   而不是这样猝不及防的十二种,而且还会随机打乱再组合。   “不好意思,”侍应生突然半道折回来,把三明治端了回来:“经理说这四份三明治不合要求。”   三井悠太愣了下,不可思议道:“我就是按照菜单……”   闵初快步走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是猕猴桃汁不是甜醋汁,”他叹了口气道:“重做吧。”   拉斐尔端着两盘国王蟹走了过来,明显注意到他脸上的疲态,略一皱眉。   三井悠太一脸窘迫的鞠了个躬,匆匆回去开始继续做新的三明治。   “很累么。”拉斐尔看了眼订单,熟稔的在旁边倒了小半杯雪莉酒。   这一次闵初没有任何推辞,他本来就渴的说不出话来了,连上好的葡萄酒都能当矿泉水直接灌下去。   糖份,水,还有足够让他精神起来的一点点酒精。   闵初松了口气,任由拉斐尔接过他手中的杯子,也斟了半杯一饮而尽。   “好了,”拉斐尔抬手揉了揉他松软的碎发:“已经七点半了,加油。”   还有四个半小时。   好在八点半之后,用餐的人越来越少,大家也终于从疯狂的忙碌状态里解脱出来,开始陆续的抽空吃一两口东西补充精力。   拉斐尔格外贴心的多烤了一炉披萨,供他们每个人取用。   容玉趁着他帮自己切牛肉的功夫,靠在他的身边一本满足的啃着披萨,嘟哝道:“幸亏巴黎不流行夜宵……”   “midnightsnack?”拉斐尔眨眨眼道:“那是什么?特殊的中国点心么?”   “不,是中国人的小传统。”闵初叼着披萨含糊不清道:“大晚上的来杯啤酒,然后撸串汤包炒饭炒河粉或者下碗面……”   “好久没回国吃烤蛏子了,”江一尘在旁边接话道:“半夜随便煮一斤皮皮虾,或者两只螃蟹蘸点醋……”   “多晚?吃这么多东西?”拉斐尔不可思议道:“我们这边八点以后开门的店就很少了,更别提餐厅了。”   “哦,基本上都是在十一点到半夜三点左右,”闵初瞥了眼暂时没有新的订单送过来,懒洋洋的靠着料理台道:“大晚上的踩个拖鞋,去楼下或者隔壁那条街跟朋友撸个串什么的。”   洛佩兹眼神相当复杂的看了一眼这三个中国人。   如果在纽约,半夜这个点出门,简直等同于脖子上挂着明晃晃的大牌子——   “快来抢劫/枪杀我吧,我又蠢又有钱。”   中国的治安已经这么好了么?   容玉趁着终于能休息的功夫,一脸纠结的端详了几眼那几份牛肉。   她真心搞不懂法国人的迷之口味。   所谓的鞑靼牛肉,就是切细的生牛肉条在拌上香料和洋葱之类的东西之后,往上面打个生鸡蛋。   ——生牛肉配个生鸡蛋。   哪怕是顶级的神户和牛,配个顶级的草鸡蛋,难道生肉的腥气和鸡蛋和在一起就能强行被香料压下去吗?   她刚才在做这道菜的时候有试着尝一口味道。   这种茹毛饮血的粗糙感……简直恐怖。   时间过得很快。   在九点之后,就只有断断续续的客房订单了,多半是开完会议的商人又或者陆续归来的游客。   当克拉尔取下厨房中高悬的时钟,微笑着宣布时间到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从凌晨四点到现在,终于结束了。   但是谁都不肯完全放松下来。   毕竟这场比赛,意味的东西太多了。   如果一个人离开,一个人进入决赛,那么剩下的四个人,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   “在本场比赛中,监视器忠实的记录着你们出品的每一道菜,”四季洲际酒店的副总裁弗雷尔·克莱先生微笑道:“无论是每一个步骤的精细程度,还是食客们众口一词的好评,都证明了你们无与伦比的卓越程度。”   “每桌顾客都在用餐后对每一道菜进行了打分,”詹姆斯拿着信封,缓缓的将封泥拆开,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我们的工作人员将所有分数按照菜式的出品者归类整理,一起完成的菜式会同时计入每一个参与者的得分里,按照参与程度分配比例——现在已经计算出了所有人的排名。”   拉斐尔瞥了眼容玉,左手在背后轻轻握住了她的右手,安抚她放松下来。   容玉原本心里颇有些不安,被温暖的掌心握住的那一瞬间,忽然有种奇异的安宁感。   有他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恐惧和不安的了。   自己已经尽力了,哪怕淘汰也不会有什么好遗憾的。   “最低分,属于三井悠太先生。”詹姆斯轻声道:“很遗憾,你被淘汰了。”   三井悠太意外的松了口气,再度对所有人鞠躬。   “我能走到这一步,完全靠运气和大家的照顾。”他诚恳的微笑道:“非常感谢大家。”   没有一点点的伤感,只有释怀和坦然。   他的能力也只够自己走到这一步了。   闵初轻轻点了点头,与他拥抱并握手。   “你真的很棒。”三井看着他微笑道:“有空来日本玩。”   “会的。”闵初咧嘴一笑道。   “那么,还要一起期待的是,第一个三强的诞生。”埃斯佩朗莎从克拉尔手中接过白金围裙,挑眉道:“你们认为,这个人会是谁?”   “闵初。”江一尘淡淡道。   “啊?”闵初扭头看向他:“怎么了?”   “不,我是说,第一个三强,会是你。”江一尘无奈笑道:“你是这一次出力最多的人,也必然会是得分最多的人。”   他全力投入的时候,就如同猎豹一般,蓬勃的生命力和热情都投入在竞争中,如同北极星一般耀眼。   “闵初。”詹姆斯微笑道:“恭喜你,你晋级了。”   闵初愣了下,直接懵在原地了,沙哑道:“真的——真的是我吗?”   “是的,”卢老爷子一脸看亲孙子般的和蔼笑容:“你是第一个三强,过来接下围裙吧。”   “天哪。”闵初转过身来,狠狠的给了江一尘一个熊抱,然后顺着他一个个抱了过去。   所有人都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将免除下一场的比赛,直接在决赛中等待另外两位强者的降临。”   卢老爷子淡淡一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加油。”   闵初眼睛亮亮的,超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会的。 第60章 巴黎植物园#1   容玉睡醒时,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   她整个人都陷在柔软而又厚实的被褥里,舒服的简直可以再睡一觉。   容玉睁开眼,依稀感觉到身侧靠着什么温热的东西。   猝不及防地便撞进了那双翡翠色的眸子里。   “醒了?”   等等?   容玉半撑着身子瞥了一眼,发现自己一直窝在他的怀里,虽然衣着整齐而且身体也完全没有异样……   “别乱想。”拉斐尔慢条斯理地帮她把凌乱的长发随手顺了顺,温和道:“你这次估计睡的不错。”   嗯?   容玉眨眨眼,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她这次的睡眠,安宁的如同婴儿一样,连梦都没有做。   从比赛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了。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拉斐尔瞥了眼手表,轻巧道:“饿了么?”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一切记忆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回归。   她现在在自己的房间里。拉斐尔在衣着整齐的等着她睡醒。   肚子现在好饿。   所有的想法都细碎到需要一点点的拼起来。   “昨天……”容玉结果他递过来的外套,依稀闻到了上面的酒味:“昨天晚上……”   “我们陪闵初参加庆功宴来着。”拉斐尔泡咖啡的功夫瞥了眼她,忍不住笑了起来:“闵初虽说只想喝果汁,但是被洛佩兹带了两句节奏开始喝酒,后来全吐在他身上了。”   “我呢?”容玉懵道:“我昨晚干什么了?”   “你并没有喝太多,也没有很醉。”拉斐尔的眼神柔和起来:“只是一直在喃喃着,好想家。”   对啊。两个月没有回中国了。   容玉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   “午餐已经做好了,我现在端过来?”拉斐尔见她开始刷牙,问询道:“一起吃吧?”   “嗯?你等我这么久,有没有提前垫点东西?”容玉皱眉道:“昨晚好像嗨到三四点了,我确实多喝了几杯。”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尽量不要这样。”拉斐尔淡淡道:“我担心你半夜反胃呕吐呛到气管,所以擅作主张的留了下来。”   难怪自己在微醉的情况下没有赶他走。   现在头脑清醒,也没有宿醉的感觉。   容玉舔了舔牙齿,依稀尝到了残留的蜂蜜水的味道。   昨晚估计被哄劝着喝了杯解酒水。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熟悉的香味相当突兀的传了过来。   她眸子一张,相当诧异的瞥了过去。   拉斐尔他他他——他居然端了火锅过来!!!   容玉原本满嘴的牙膏泡沫,头发还没有挽起来,闻到这熟悉味道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从洗漱间里冲了出来。   无论是从色泽还是味道,这都是相当地道的重庆牛油火锅!   容家虽然爷俩都是地道的上海人,但年轻时都五湖四海走遍,什么手艺都学过。   老爷子能做出一手地道的西安泡馍,没事烤个新疆式的馕配酱菜凑合一餐,容玉从小到大就没有挑过食。   没办法,家人的手艺都太好了。   每逢天气转凉又或者自己犯馋的时候,爸爸就会煮上一锅热腾腾的牛油火锅,全家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开始涮菜叶和现打的牛肉丸。   有这样温暖的家,哪怕出门几天,也会格外怀念。   容玉叼着牙刷愣在桌旁,凭着厨师的本能开始清点表面上浮着的香料。   灯笼椒,二荆条,草果桂皮香叶——   就连牛骨的熬煮,从肉的纹路上都能看出来,火候和选料都绝对到位。   这火锅从配料到烹煮要接近两个多小时,自己平日比赛之后都累的不想拿刀,也只会在心里馋一会儿,扭头继续啃楼下餐厅的法棍和炸鱼。   可是拉斐尔——他怎么会?   “好啦,快去刷牙吧。”拉斐尔见这小吃货路都走不动了,笑着低头亲了亲她额前的碎发:“我去把点心和凉茶端来。”   若是寻常的姑娘,这时候早就欢呼一声,然后快速搞定过来开吃了。   容玉解决完洗漱之后坐到桌边,第一件事就是研究这个火锅。   “牛骨焯过之后加清水炖煮,放了葱结姜片大蒜?”   “嗯哼。”   “亲手做的糍粑辣椒?八种香料也放进纱包里泡过之后再敲碎的?”   “嗯哼?”   “起锅之前还加了白酒白糖酒酿和青红花椒?”容玉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谷歌现在连重庆火锅的秘方都搜得到了吗?”   “并不是。”拉斐尔倾身放下现切的牛百叶和黄喉,平静道:“江一尘教我做的。”   诶?老江教他的?   “你们是都起的多早……明明今天凌晨四点才散啊。”容玉揉着头调节着火焰的大小,扭头从码列整齐的荤素小碟里挑了一碟带着水珠的空心菜:“不用这么费心啊。”   “学点新东西而已。”拉斐尔轻描淡写的把红糖糍粑和广式凉茶推到她的面前:“他说你会喜欢这些的。”   何止是喜欢。   容玉怔怔的抿了口凉茶,任由金银花和夏枯草的清新肆意蔓延。   冰糖的甜味让人格外的有食欲。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拉斐尔被她盯的颇有些窘迫,无奈笑道:“只是满足你的小愿望而已呀,你如果喜欢的话,以后想吃什么都做给你好不好。”   窗外下着淋淋漓漓的细雨,巴黎的四月湿漉漉里带着凉意。   在这样的天气里,两个人围坐在热气升腾的火锅边,一起喝上一碗醇厚鲜美的牛骨汤,可以满足到骨头都酥掉。   拉斐尔明显也没有预料到,看起来可以让他胃痛一整个月的火锅,能好吃到这种程度。   他原本只是想满足她的小想法,可是真当自己尝上这么一口的时候,所有的想法都被改变。   青红花椒横冲直撞的辛香,白酒和冰糖似有若无的清味,还有裹着厚重牛油的浓汤在入喉时绽放出来的浓烈味道。   看似奇怪的牛百叶往飘着葱花的蘸料里那么一沾,咽下时好吃的让人想赶紧再来一口。   辛冽的辣味从舌尖坠进肚子里,再如烟花般从胃里炸裂开来,让人脑子里都暖烘烘的。   屋内是火焰的噼啪,还有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屋外是细碎而又绵长的雨声。   容玉望着吃的鼻尖泛红的大金毛,给他倒上了一杯凉茶,又随手扔了两个冰块进去:“感觉怎么样?”   拉斐尔深吸一口气,不顾形象的揉了揉鼻子,一脸诚恳道:“下周再来一顿吧。”   嗯……把你拐到中国之后,估计半夜来一顿大盘鸡或者去撸个串,就能彻底收买了。   “意大利的辣味不是这么用的,”他动作逐渐娴熟的涮着鸭血,思考人生道:“我们那边顶多用辣椒炒香肠,或者辣辣的面条之类的。”   这种火锅,简直如同炸弹一般把所有的辣椒和豆瓣酱都轰炸进去,但是每种香料的味道都依稀可闻,并不会被浓烈的辣味盖过去。   “噢,要不要试试鸡爪?”容玉眼睛一亮,往锅里下了两个爪子。   拉斐尔一脸‘这种东西也能吃吗’的表情,在煮熟之后试探性的咬了一口。   然后一盘子鸡爪全都下了进去。   吃到后面,逐渐变成了容玉一脸飨足的喝着茶,围观拉斐尔不断地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鸡胗怎么可以这么好吃,”他喃喃道:“以前这种东西都是直接扔掉的……”   中国人可以把什么都做成吃的,偏偏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吃。   五进四的比赛意外的来的很快。   原以为编导会提前交代比赛的场地和相关内容,起码会告知录制时间什么的。   可是直到比赛的那一天的清晨,熟悉的喇叭和保姆车再一次出现。   老天。   容玉看了眼时间,心里叹了口气。   现在才凌晨六点啊,又要带我们去哪?   闵初明显没有睡醒,保温杯里黑咖啡的味道浓到站在他身边都能闻到。   保姆车开的很平稳,平稳到闵初喝了咖啡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们从郊外的庄园陆续抵达了巴黎的市区,又顺着塞纳河左岸向北行进,直到抵达法国国家自然博物馆旁的巴黎植物园。   “醒醒。”洛佩兹抬手捏了捏闵初的脸:“到了。”   虽然这小家伙拿到了三强的资格,但之前还是决定围观他们的比赛,虽说只是观众的身份,也得跟着整体节目组的进度一起赶时间。   容玉虽说看不懂法文,但从英文标志和附近的环境变化也依稀看出来了大概。   怎么做饭做到植物园去了……   四个马夫牵着毛色不一的骏马站在他们的面前,旁边的四位评委笑容可掬的站在一旁。   “早上好啊。”卢老爷子用流利的英文道:“这里曾是十七世纪的路易十三王朝建立的‘皇家药草园’,又有瑞士山谷的美称。”   “再往里走,是花草遍野的阿尔卑斯花园,和冬园。”克拉尔微笑道:“幽径之中,还藏着中国式的山水园林,以及诸多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本次第一轮比赛将以此起步,请你们在三十分钟内,带回三种花的花瓣。”詹姆斯眨眨眼道:“工作人员已经被安排在了花圃边,沟通后会递给你对应的花瓣。”   “而这三种花,必须用在你们三道菜中。”埃斯佩朗莎示意道:“请注意,三种花都必须是菜式的主题,而不是点缀。”   四匹骏马昂首嘶鸣,等待着被一一挑选。   容玉屏住了呼吸,抬首遥遥望去。   远处,是风烟俱净的碧野绿原。 第61章 巴黎植物园#2   节目组考虑到闵初还没有马腿高,给他额外安排了一匹萌萌哒的小马驹。   虽然他一脸不爽的接受了这个特殊待遇,但和这小马混熟以后,意外的相当活泼。   雨后的春野散发着自然的气息,所有的植物都变得更加繁盛,哪怕单纯在里面晃悠半个小时,也是相当享受的事情。   由于并不需要参与比赛,闵初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编导小姐姐们聊天吐槽,他眼巴巴的找了半天其他人去了哪里,然后扭头看向胡穗:“你说,我挑水仙的话,是不是特别符合我清新脱俗的气质。”   “水仙有毒。”胡穗玩着手机头也不抬道:“轻则麻痹神经,重则肠炎呕吐。”   唔,自家爷爷种花的时候家里一直有放水仙啊。   闵初低头想了想,眼睛一亮道:“郁金香怎么样!香气那么浓,用来做肉膳太合适了!”   “郁金香连香气也有毒。”胡穗刷着微博道:“你知道怎么处理和过滤么?”   闵初嘟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紫藤花怎么样?”   自家门前常年挂着如同瀑布般的紫藤萝,如果有毒的话也不可能……   “香气没毒,”胡穗放下手机,瞥了他一眼道:“但是种子、茎叶都有剧毒,误食可能致死,你确定吗?”   闵初叹了口气,相当挫败的遛马去了。   得亏他直接跳过了这一轮比赛,不然搞不好自己还没把菜做完,就直接哐叽倒在了厨房里。   这个世界怎么啥玩意儿都带毒了……   最保险的选择,就是玫瑰花。   容玉从前骑过马,此刻索性让马夫松开绳子,一个人骑马在树篱和博物馆间穿梭。   玫瑰是最常见的花型香料,类似的还有薰衣草以及樱花。   但是从月份和国度来说,樱花未必找的到,而且他们四个当中,凭各自的心性,估计也没人会选玫瑰。   她目光茫然的左右看了一圈,颇有些找不着北。   法国的植物园不同于国内的,并不会把所有的花都铺陈式的张扬散布。就连花圃里的花,也是围绕着园林的设计和树篱的形状,星星点点的分布着。   说是植物园,里面到处都是各种巴洛克式的建筑和大片大片的植被,花海之类的人工景点完全不存在。   她兜了一圈,把马交还给马夫,一个人带着手机往树林深处走去。   既然花圃和花园里都找不到想要的,那就去看看有没有野生的花可以选择。   迪尔正抽着烟听着几个副导演发来的语音,一扭头看见洛佩兹打着电话形色匆匆地向他走来。   那种突然成为待宰羔羊的恐惧感瞬间袭上心头。   是哪里做的不够好?!   迪尔观察着洛佩兹截然不同往日的冰冷神情,手忙脚乱的想抓两个下属挡在自己前面,一扭头发现其他人全都躲得远远的,压根就不留给他任何机会。   “迪尔。”洛佩兹挂了电话,抬头扫了他一眼:“我走了。”   “啊?”迪尔完全没有预料到他老人家突然来这么一出,忙不迭道:“不回来了是么?”   “嗯。旧金山那边出了点事情。”洛佩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风衣一撩便快步走了出去,转身便上了不知道何时停在远处的黑车,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这么干脆的吗?   迪尔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扭头僵硬的看向其他下属。   “头儿,那岂不是直接四进三了?”副监制僵硬道:“这说走就走也太硬气了吧……再赢一场就十万奖金啊。”   “人家能把英镑铺满国家游泳馆,压根就不缺这点奖金。”迪尔一手把烟按灭,揉搓着大胡子道:“继续拍吧,就说他突然生病退赛了。”   “您咒他生病……岂不是……”   “不然呢?”迪尔凉嗖嗖的看了他一眼:“实打实说布莱尔先生回旧金山解决军火问题还是跟同行火拼去了?大家在福克斯新闻台等着收看相关消息吧?”   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三个人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起点。   拉斐尔手中捧着三束白花,显得皮肤更加白皙,连带着金发在阳光下都流露着细碎的光泽。   “雏菊、梨花和茉莉。”卢老爷子赞许道:“相当稳健而颇方便搭配的三种,可以说选的相当不错。”   江一尘拿着一朵雪莲,一枝桃花和几朵南瓜花。   怎么植物园里还会种南瓜?詹姆斯颇有些诧异,还凑过去闻了下。   南瓜花什么味道都没有,你拿它完全没用啊。   容玉是最后一个到的,由于她最后选择全程步行,以至于回来的时候一路小跑,脸颊红润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容小姐选择的是莲花和……”克拉尔看了半天,辨认道:“和……”   “洛神花和韭菜花。”容玉还没有把紊乱的气息调平:“韭菜花是野生的,我摘了好久。”   虽说从生物学的概念来看,她手中拿着的,确实属于花。   但无论是干瘪微小的洛神花,还是星星点点的韭菜花,都完全没有任何美感。   “在我们前往大草坪上的露天厨房前,”迪尔戴上耳麦,站在他们面前,神情凝重道:“我不得不向大家宣布,由于急性胃炎,布莱尔先生已经选择了退赛。”   什么?   在场的三个人不由得一愣。   “怎么会?”江一尘回忆着布莱尔相当不错的气色,开口道:“我们可以延迟拍摄——”   “不,由于病情的严重性,布莱尔先生已经确认了退赛。”迪尔心想着这名字估计都是他在哪个报刊上随便看到的,一面冷冰冰的说:“本期的录制比赛,正式从五进四的常规赛,转为决赛前的最后一场录制。”   场面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容玉瞥了眼拉斐尔手中如同一捧雪的繁花,又看了眼自己手中如同杂草碎末一般的韭菜花,相当诧异的皱眉叹了口气。   这次算是险棋一着了。 第62章 巴黎植物园#3   江一尘明显没有意料到情况会如此扭转,他看向容玉和拉斐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虽然早已在心里铺垫了很多次,但没想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   大草坪上已经铺好了各种设备,就连冰箱和烤箱都全部就位。   虽然录制区域里看起来整洁又颇有秩序感,但镜头之外,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大批的香料和食材都在陆续的搬运过来,分门别类的码列在欧式风格的铁艺吊篮里。   由于是场外录制,三文鱼之类的冷鲜被陈列在碎冰中,数量相应减少了许多。   闵初喝着热气腾腾的牛奶,扭头看向了胡穗:“穗姐。”   “嗯?”胡穗拿着pad确认各种细节是否就位,压根没时间搭理他。   “我怎么觉得,这洛佩兹大叔,不像是生病了呢。”闵初摸着下巴道:“你们发现没有,他身边总会有几个穿着西服的大汉。”   胡穗愣了下,僵硬道:“不要……不要想多了。”   “是吗?”闵初愣了下,不解道:“为什么迪尔导演看到他的时候,慌张的简直想跑出去啊。”   “小孩子不要操心这么多!”胡穗唰的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溜了。   容玉抿了口水,眼瞧着所有机位陆续确认,打光和收音也已经站到了各自的位置里。   马上就要开始最后一场淘汰赛了。   她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都毫无预判,只得在内心中暗暗祈祷。   他们三人精通的领域有相互交集的地方,各自又有不同的拿手技艺。单凭综合能力来说,根本比不出结果。   拉斐尔虽然擅长概念式甜点的创作,但在厨房中走流水的时候,烹饪主菜的速度和意识都不输给任何人。   江一尘虽说是法餐的高级讲师,但是本身在中国长大,对各种经典的菜式拥有过人的记忆和重现能力。   至于自己。   她深呼吸,让思绪放缓。   我也足够强大。   强大到在面对你们的时候,不会有任何的恐惧。   “请注意,限时一个小时,最终评分将沿用开始几期的打分制。”卢老爷子注视着他们三人,和缓道:“无论成败,请尽力而为。”   “三。”   “二。”   “一。”   “——开始!”   容玉一个箭步冲出了料理台,眼睛里只剩下那如同秋日丰收后的置物篮。   她手中仅有的三种是,洛神花、莲花和韭菜花。   每种花都必须成为菜肴的主体,断然不可沦落成陪衬般的存在。   在这一刻里,她的所有想法都开始抽丝剥茧的逐渐清晰,接近冰冷的感觉在大脑里蔓延。   极端的冷静和专注。   她拿走了南瓜和面粉,取下了吉利丁片和新鲜蜂蜜,大致挑了几样配料之后,把目光投向了最核心的生肉区。   “从往常的比赛来看,主食的选择是比赛的关键,”卢老爷子在镜头前解说道:“这一次由于选题和要求都颇为特殊,想必会对食材的要求有很大的影响。”   “确实如此,如果想要突出这些花朵的特质,就一定要注意喧宾夺主的可能性。”埃斯佩朗莎颔首道:“牛肉、羊排这种肉质和口感都颇为鲜明的食材,会在烹饪之后凝聚更加浓厚的肉汁和味道,往往不能与花朵做出得宜的搭配。”   “想要赢下这场比赛,就一定要注意所选择的食材,都必须成为花朵本身的陪衬。”克拉尔一脸赞同道:“恰如其分的调味,也是提现选手灵感和天赋的一个环节。”   六十分钟。   容玉低头用去核器快速的剃掉碗中洛神花的花蕊,把饱满的花萼一个个放进另一个碗中。   三道菜的所有流程同时如同ppt画面一般在她的脑中展开,时间的分配也随之以横轴和刻度的方式一一呈现。   统共六十分钟,大部分时间都应该留给这三种花。   在这之中,洛神花要的时间最多,韭菜花其次,莲花第三。   她不仅要考虑每种花的味道,还要顾及到颜色随着温度和火候的变化。   洛神花在熬煮之后,色泽会变得更加华美娇艳,犹如贵妃唇上的一抹胭脂。   韭菜花本身便色泽寻常,加水打成泥之后也是暗绿色,似乎并不能引起人的食欲。   至于莲花……   它虽然整体看起来优雅可人,但切碎熬煮之后,会因为氧化作用,颜色变成毫无美感的烂黄色,所以必须考虑温度的影响。   思索之际,所有花蕊都已经悉数脱落。   容玉把一小碗花萼清洗干净之后,直接把它们倾数倒入料理机之中,打成颗粒状的花泥。   冰水烧开,漫过锅中的洛神花碎,胭脂紫在阳光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幽然的香气开始若隐若现。   容玉用刀面压碎了冰糖,随着中火的加热缓缓的分批加了进去。   浮沫一撇,苦涩的味道便消散了大半。   伴随着颗粒逐渐变软,冰糖块也渐渐消失不见,她抬手把火关小,又加了一勺蜂蜜,开始一圈圈的顺时针搅拌。   ——如同女巫在熬制魔药一般。   洛神花酱变得越来越粘稠,香气也逐渐流溢到镜头之外,甜美的如同园中花圃的无尽□□。   随着装罐冷藏,容玉轻巧的转过身来,开始削苹果。   她在小的时候,从《狼与香辛料》的得知,苹果不仅仅是一种水果,更是做菜时上佳的香料。   刀尖一扬一撇,殷红的果皮便打着旋一圈圈的落了下来,直到最后的末端掉落之时都没有断掉。   苹果若有若无的甜香,可以中和韭菜花隐约的涩意。   果肉切块,生姜切沫,再放两颗干辣椒。   淘洗四五遍后再烘干的韭菜花与它们一同被放进了料理机中,半碗凉水半勺盐转着圈淋了下去,机器开始高速运转,成型的韭菜花泥直接舀出来装进碗中。   容玉瞥了眼蒸笼中已经熟透的南瓜块,再度洗净双手开始揉面,把南瓜用勺子碾好后同面团揉在一起,再用擀面杖压出均匀大小的正方体面皮。   “进度怎么样?”埃斯佩朗莎在镜头的注视下走了过来,瞥了眼她手下的黄色大方块:“在揉饺子皮么?”   “是的。”容玉微笑道:“一切顺利。”   “可以大概讲讲你的思路吗?”   容玉低头剥着虾仁,语气平缓而稳定:“前菜是洛神花酱煎扇贝,主菜是韭菜花意大利方饺,甜点是莲花奶糕。”   “在这一次的比赛中,你们三位选手都选择了颇为罕见的食材。”埃斯佩朗莎执起勺子,尝了一口韭菜花酱,声音戛然而止,眼神也变了下:“这种东西……是韭菜花的打成的泥?”   “加了苹果和椒盐,”容玉把暗绿的酱汁同虾仁碎打在一起,开始在宽大的方形面皮上一坨坨的放置馅料。   不同于中国式饺子的一个个手工捏制,意大利饺子是在方形手绢般的面饼上放下一勺勺棋子般扁平的肉馅,然后将另一块同样大小的面饼涂上水之后,用手指将它们的边缘捏合在一起。   然后便是容玉最喜欢的步骤。   她拾起花边轮刀,在馅料之间的边缘切了下去。   这种切法,会让每一块饺子在滚轮刀片划过的时候成型,变成花边夹心饼干般的样子。   金黄色的方饺散落在案板上,容玉抬头瞥了眼时间,确认虾仁腌制的情况,然后开始低头做奶糕。   等会先煮汤配饺子,再煎虾仁,最后配饰用的蔬菜枝叶过一道水,基本上时间够用。   所谓奶糕,不过是中国江南小吃里最寻常的一种。   若是家常式的吃法,便是一层和着淀粉的奶液凝固成型,一层混杂着花叶碎片的凝糕,多半用的是吉利丁粉。   小时候爷爷不那么忙,每逢秋天就会和奶奶一起打下桂花,略蒸一蒸,再做成香气扑鼻的桂花糕。   细腻的奶糕底层莹润柔白,表层是清澈的透明平面,还可以看见细碎的花瓣形状。   容玉漫不经心地回忆着过去,抬手又倒了一小部分吉利丁粉,然后将蜂蜜和冰薄荷水混在了一起。   荷花本身在处理之后香气浅淡,需要蜂蜜的一丁点衬托,但自身独特的口感还需要冰薄荷的假象粉饰。   高冷出尘这种东西,也是诸多元素堆叠出来的。   “请注意时间——”卢老爷子高声道:“最后十五分钟!”   来得及。   汤要鲈鱼炖出来的奶白浓汤,扇贝要煎的两面微焦透着金黄。   容玉专注起来的时候,连血液流淌时都带着风。   她同时控制着炖锅和煎锅,一只手还在调整着装饰用叶子的舒展弧度。   “叮!”   奶糕出锅了。   容玉瞥了眼还在咕嘟咕嘟冒泡的炖锅,扭头快步去取出了冰柜中的模具。   非常完美的分层。   一层莲花碎凝成的冻,一层奶冻,一层莲花花瓣舒展……   由于花瓣没有那么多时间手动调整形状,她仅仅选择了部分细薄的花叶,均匀的分布在了中层,让它们分散的自然又随意,让人忍不住凝聚眼神,看看里面是否还藏着朵小睡莲。   统共五层,从厚度到冰出来的硬度,都完美的恰到好处。   容玉松了口气,扭头将加热完最后十一秒的扇贝盛到盘中,左手调整着扇贝的位置,右手单手拎刀直接切块甜品。   有条不紊的如同工业时代的机器。   “最后一分钟!”   冰紫色的洛神花酱浇在了冒着热气的扇贝上,色彩旖旎的如同娇笑的美人。   “五!”   鲈鱼汤就位,起锅前还洒了些紫苏提香。   “三!”   奶糕装盘结束,表层细碎的莲花冻犹如洒落的星辰。   实际上,她确实加了点可食用的金箔。   “二!”   “一!”   容玉抬起头,看向远处。   她搞定了。   不管其他两人在做什么,至少在今天的比赛里,她没有任何的遗憾了。   几乎在这一刻里,她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心里的释然与放松如同一场好眠,让酸痛的肌肉都可以略微缓解。   评委们开始各自发表意见,她漫不经心的听着,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决赛——怎么比?   如果说是国内赛,起码还可以从综合程度入手,让他们展现自己每一种菜式的驾驭功力。   可是密集的比赛到现在,留下来的都是强者中的强者。   托江一尘的福也好,自己每天有意无心的补课练手也好,从烘焙到烹饪,几乎每天都是高三式的密集知识和技艺填补。   就连最吃不惯奶酪的自己,现在闭着眼都能分出十种常用奶酪的口感和味道区别。   最后留下来的三个人,无论是他们中间的哪三个,都可以说强大到无懈可击。   ——厨艺这种东西,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就如同歌曲一样,难分伯仲。   你不能说外婆的南泥湾比不过东风破,也不能因为《悲怆》的演奏场合就说它优于地下歌手的rap。   “容小姐?”埃斯佩朗莎挑眉道:“到你了。”   容玉愣了下,定了定神,端着托盘走了上去。   洛神花酱煎扇贝,韭菜花意大利方饺,莲花奶糕。   “先来试试前菜。”詹姆斯快步走上前,挑眉道:“相当惊艳的调色,有使用人工色素吗?”   “没有,洛神花天生如此。”   “简直是,”詹姆斯不顾形象的边咀嚼着边扭头看向其他人,示意他们赶紧过来,在咽下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她:“无懈可击的创作。”   扇贝作为海鲜,本身更吸引人的是口感,而不是味道。洛神花酱如同樱桃酱般酸甜可口,光彩的颜色同样能调动人的食欲。   更重要的是,扇贝完美的成为了配角,用厚重醇厚的咀嚼感突出了洛神花酱的新鲜味道。   容玉看着几位评委吃的眼神都变了,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意大利方饺?”卢老爷子扬眉看向她:“手艺不错。形状都很均匀。”   埃斯佩朗莎试探性用勺的舀起来尝了一口,紧接着愣了下。   接着,她做了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平日里高贵冷艳的西班牙女郎,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将属于她的那盅汤全部喝完,连带着吃掉了几乎全部的饺子——只给其他人留了两个。   虽然她的动作依旧优雅又从容,但单从这个进食量来说,甚至与她的超模身材相悖。   要知道,哪怕是拉神端出来的星空蛋糕,当初在决赛时她也只低头尝了两口。   “韭菜花?”埃斯佩朗莎在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抬头看向她,一脸难以置信道:“韭·菜·花?” 第63章 巴黎植物园#4   实际上,韭菜花就是这么一种神奇的食材。   它鲜,香,配肉吃让人酥麻而又欲罢不能,配馒头吃可以撑到肚子疼。   这是乡野间最为常见的寻常配料,但哪怕把刚煮出锅的棒骨蘸点和着椒盐的韭菜花泥,都能鲜掉舌头。   单从花瓣来开,细白的花朵如同水仙,但在碾磨调味之后,便一跃成为烹饪中仙女棒般的存在。   埃斯佩朗莎所感受到的,是黄油与肉汁的完美融合,更是苹果与韭菜花的细腻融合。   容玉聪明的地方在于,她没有在馅中放肉,偏偏加了被煎过剁碎的肥肉。   若有若无的肉香藏在苹果的甜香中,细细咀嚼又是绽放开来的鲜香,偏生哪怕牙齿与细腻的脂肪擦肩而过,也不可能捕捉到肉香的来处。   她将平日里被弃如敝履的厚白肥肉先用葱姜蒜爆香过的油煎了一遍,又用熟鱼皮裹着煎了一遍,然后亲手剁到细腻如沫。   韭菜花这种东西,单纯吃两口,会觉得腻。   如果加入苹果,会去除部分涩味,同时又多了几分鲜甜的味道。   但是果肉纤维本身没有脂肪,哪怕加再多口感还是会偏柴。   于是她加了这分量恰如其分的碎末。   正是因为这种勾引般的肉香味,引诱着埃斯佩朗莎不自觉地一口口咬下去。   醇厚温润的鲈鱼汤被熬得浓白,紫苏的香气进一步的催发着食欲。   可以说,每一个细节都一步到位,让人无从挑剔。   “容玉,我觉得,”詹姆斯又抿了一口汤,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你应该哪天邀请我们去做做客。”   然后全套不落的吃一顿。   容玉眼睛一亮,心知稳了,又扭头看向了还在尝奶糕的卢老爷子。   “温度和刀功都完美的展现了莲花的美感,”老头儿摸了摸胡子,露出欣慰的笑容:“蜂蜜的量也刚刚好。”   “是时候宣布得分了。”克拉尔轻咳一声,示意他们看向一旁的屏幕。   “前菜,满分十分,得分十分。”她侧眸瞥了眼同僚们,每一个人都一脸赞许。   “主菜,满分十分,得分十分。”克拉尔叹息道:“饺子皮的熟度和柔韧感都相当地道。”   “甜点,满分十分,”卢老爷子笑着眨眨眼道:“得分十分。”   闵初愣了下,然后笑的一脸灿烂。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容玉像模像样的鞠了个躬表示感谢,扭头看向台下的两个男人。   他们的眼神都柔和而又温柔,如最真挚的好友。   拉斐尔做了雏菊三文鱼,梨花玫瑰苹果派,以及茉莉慕斯。   江一尘煮了雪莲炖牛腩,桃花龙利鱼,以及炸南瓜花。   虽然各自都有创意,但都比不过她那灵感乍现的惊鸿一笔。   “在宣布优胜者的同时,我们也不得不宣布,”克拉尔摊手道:“两位先生,你们要进行最后一个三强名额的争夺了。”   摄影师抬头示意她看向自己,导演在等最后几句过渡词说完之后,示意可以暂停休息了。   “中场休息!”场记吆喝道:“饿了累了的都过来这边——注意不要出园子,道具组过来一下,副导演找你们——”   容玉松了口气,回到料理台边,给自己舀了一碗鱼汤。   拉斐尔伸了个懒腰,走到了她的身边,笑吟吟的亲了亲她额前的碎发。   “尝尝吗。”容玉眼睛亮亮的看着他:“我炖的,超好喝。”   拉斐尔双手托着她的手,凑过去尝了一口。   “你好棒。”   他抬起手的时候,茉莉的香气也拂了过来,清雅而又恬淡。   容玉任由他慢慢喝完,抽出手帮他顺了顺柔软的金发,轻声道:“比赛加油呀。”   休息的时间有两个小时,可以打盹睡一会儿,也可以趁着和煦的阳光出去转转。   几匹马都是为了拍摄效果牵来的,实际上也只有清早没人的时候可以骑两圈。   拉斐尔琢磨了一刻,还是决定去不远处的小帐篷里睡一会。   帐篷搭在园林的尽头。   这里有静谧的草坪,蓬勃盛开的野雏菊,还有不知名的鸟儿两三声的啼啭。   容玉坐在他的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同他聊了几句,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见了均匀而又安宁的呼吸声。   看着他垂下来的长长睫毛,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拉斐尔睡着的样子,就像雕刻和壁画上的小天使。   平和而宁静,美好的让人想抚摸亲吻。   他的卷发略有些长,却更增添了两分俊美的感觉。   容玉屏息凝神的注视着他,任由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手侧,忽然想按下时钟,暂停这一秒。   他给自己的惊喜与感动,实在是太多了。   无论是之前流着泪的告白,还是整个餐厅里熠熠生光的萤火虫,一切都出自他发自肺腑的诚挚与热忱。   他的爱,清晰而又温热,让人永远不想放手。   容玉垂下眸子,任由他靠着自己沉沉睡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靠在一起,传递着炽热的温度。   如果时间可以暂停,她想永远停留在这一秒。   他无邪的样子实在是太迷人了。   闵初从管理员那要了把梳子,相当专注的开始给每匹马儿梳鬃毛。   他天生喜欢这种自由而又高大的动物,虽然见的次数有限,但总忍不住凑近一点。   好在爸妈都忙得要命,不会过来管他太严。   “闵初,”胡穗喝了口热咖啡,靠着大理石雕柱看着他:“你说你将来长大了,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唔,女朋友……”闵初认真琢磨了一刻,扭头看向她:“这种事情不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么。”   “怎么会啊。”胡穗放下咖啡杯,晃了晃另一只手的手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多少迷妹。之前我还看到有人举牌子接机呢。”   就这种小正太,模样清俊又越来越显得个子颀长,估计等这季综艺播完之后,人气还要涨。   “我将来肯定……还是会慢慢沉寂下去。”闵初正经道:“我爸妈都是金融业的,我将来要去留学再回来接班,也就现在能颠勺子玩几年。”   即便如此,也是在提前完成初中学业,开始预学高二课程的情况下。   他身上的担子从来没有放下过。   “那,”胡穗沉默了几秒,问道:“如果能遇到,你会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不要太沉闷,能让我过得很开心,”闵初琢磨道:“长发,高个子,聪明……哦对,成绩要跟我差不多。”   跟你一样跳级然后出国么……   胡穗默默抿了口咖啡,不发表任何评论。   这孩子天赋秉异,又家世显赫,未必能碰到降得住他的。   自求多福吧。   “现在是三点二十分。”卢老爷子看向料理台前站着的两个人,语气平稳持重:“你们准备好了吗?”   实际上,摄影机早就对准了他们。   拉斐尔与江一尘对视了一眼,露出会意的微笑。   “很好。”克拉尔干练道:“如你们所见,现在园子外的游客越来越多,而且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口味都各不一样。”   “而你们要做的,便是准备三样,”詹姆斯眨眨眼睛道:“请注意,是三样任意类型的食物。”   诶?又是这种比赛形式吗?   容玉摸了摸下巴,忽然想了起来。   当初中国区第六季比赛的时候,他们就被空投到里约热内卢,然后分队做小吃叫卖,用最终的销量来比拼。   但是……现在只有两个人啊。   哪怕让他们各自出二十道菜,比方说简单的炸洋葱圈,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吧。   “三种食物,每种十份。”埃斯佩朗莎比了个数字,示意他们注意规则:“我们将随机派发到路人的手上——”   “然后,让他们来定价。”   “平均综合定价最高的选手,将获得最后一个三强赛的资格。”   容玉和闵初同时愣了下,颇有些懵住。   让路人来定价?!   食物这种东西,很多时候跟环境和装饰有很大关系的啊。   虽然她热爱烹饪与美食,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食客当中的颜控很多。   同样一份沙县小吃,如果用紫罗兰和天竺叶进行米其林式摆盘,放在高档餐厅里,哪怕两口的分量都可以卖出高价。   毕竟附带价值摆在那里了。   但是……现在的地点,是不折不扣的街头啊。   没有对应的进餐氛围,也没有对应的目标群体。   你甚至无法预料节目组会随机派发给哪个阶层的人。   精英家庭可能对炸鸡汉堡不屑一顾,低产阶级又未必能懂极品三文鱼的口感。   哪怕你用鎏金白瓷盘装鲍鱼,也未必会碰到买账的路人。   “容姐……”闵初僵硬道:“你说,这不是看脸嘛?!”   完全是比谁的运气更好啊。   “不一定。”容玉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内心也相当复杂。   反驳归反驳,她完全想不出任何理由。   也许真的是看脸。   实力和脑子,在这个时候……真的管用吗? 第64章 巴黎植物园#5   每个人的定价,简直如玄学般难以捉摸。   当他们发现自己拥有决定权的时候,一切便大概率按照自己的喜好来选择。   几千美刀一斤的蓝鳍三文鱼可能在某些人里不值一文,平淡无奇的小点心却能意外的卖出高价。   可以说,今天下午的这场比赛,完全是博弈战和心理战。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闵初看着容玉,琢磨道:“我反正会挑贵的食材,海鲜什么的总没错。”   “那也要看是什么海鲜。”容玉认真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有两种选择。”   “嗯?”   “有的菜式,是所有人都知道大致价位的。”容玉扭头看向他,简单解释道:“比如披萨和汉堡。”   “你是说,挑选大众比较了解的食物?”闵初眼睛一亮道:“比方说,普遍偏贵的牛排和松露?还有龙虾?”   “但是这种东西,我总感觉会激发某些人的逆反心理。”容玉思忖道:“就是心里知道它很贵很贵,然后故意打个低价。”   我就会这么干……闵初摸了摸下巴道:“那做生僻菜呢?”   “也是一种险中求胜的选择。”容玉补充了一句道:“但最重要的,是想清楚自己要做哪个价位段的。”   用人民币来看,一百块以下的如红烧排骨、糖醋里脊,在大部分人心中价位都差不多。   一百块以上的,恐怕就要鲍汁捞翅、佛跳墙一般的食物了。   “请注意,我们随机抽选的,是来自各国的游客,”卢老爷子认真道:“而且在试吃时,我们会打乱顺序,并且不公布所用食材及菜名。”   节目组这是要玩坏他们两啊。   “限时两小时,三道菜各十份,请注意保温——”埃斯佩朗莎扬起计时表,清声到:“计时开始!”   容玉身子往前探了探,看他们去挑选什么食材。   非常有趣的是,道具组把食材全都贴了醒目的标价。   廉价的干果蔬菜被摆了一圈,中间的圆阵一半是肉类一半是海鲜。   相比于拉斐尔在海鲜柜前的徘徊,江一尘似乎已经想好了什么,他提着篮子在干货区一路往前走,手指不断地探进不同的篮子中挑挑拣拣。   干贝、鲍鱼、扇贝、鱼胶,然后是澄黄的三黄鸡,还有一小卷粉丝。   “他真的要做佛跳墙?!”闵初反应更快,直接站了起来,扭头看向容玉:“真让你猜中了。”   一大锅慢慢炖着,等到出锅时盛个十小碗,可以说相当轻松了。   容玉心里感叹都想到一处去了,一侧眸看见拉斐尔把珍宝蟹捞了出来。   他的动作轻柔又小心,不同于埃斯佩朗莎的果断决绝,似乎完全不介意螃蟹多挥两下爪子。   “你觉得他会做甜点吗?”闵初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这里可是法国啊,做啥蛋糕都恨不得成袋的放糖。”   “不大可能,”容玉分析道:“你要这样想,蛋糕这种东西,要分给十个人,必然会切片。而泡芙、舒芙蕾,哪怕做工再精细,也不可能比大菜贵。”   不管做哪个类型的蛋糕,切片都会破坏造型和精致感,变成便利店式的方便食物。   如果她是拉斐尔,她会去做什么?   为什么会选珍宝蟹?   猩红的壳可以展现其独特的价值。不管是哪个阶层的路人,尝鱼肉可能分不清品类和好坏,但一旦看到这样风格鲜明的海蟹壳,大多能第一时间意识到价格的昂贵所在。   那么——   她的目光立刻锁定了盛放着澳洲龙虾的海鲜柜,而他也正在向它走去。   他肯定会在装盘的时候,在每个盘子上都布置带有龙虾元素的东西——   整个世界对大龙虾的热爱都是有目共睹的。   那么第三个呢?   “容姐!”闵初扯了扯她的袖子,愣愣道:“江哥在做白松露配和牛!”   这也是高级餐厅里的常见菜式了。   “但是……那个鱼子酱,是白鲸鱼子酱吗?”他说着说着倒吸一口凉气:“节目组还真是下血本了啊。”   容玉眯着眼睛看着那盛放着的黑色鱼子酱,不确定道:“也可能是鲟鱼子……但是黑色的鱼子酱,基本上都很昂贵的。”   “不不不,你看大小,这个直径绝对是白鲸鱼子酱。”闵初喃喃道:“六千欧每公斤啊。”   眼见着拉斐尔那边开始处理龙虾和蟹黄,这边的江一尘又开始俯身捞新鲜海参。   “江哥这是跟海参过不去了……”闵初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圈:“他刚才拿的干海参好像不是很够?”   “不对,这不是用来做佛跳墙的。”容玉看着他开始转身捞大明虾,皱眉道:“他这是要做……乌龙吐珠啊。”   “乌龙吐珠是什么?”闵初愣了下:“还有我没吃过的菜?”   小家伙老爸常年不在家,自己嘴巴又挑,成天嫌弃佣人做的饭不如自己好吃,这几年都是司机到处带着吃米其林长大的。   “你知道,中国只有三家餐厅,被评了米其林三星。”容玉看向他,语气变得更认真了些:“香港龙景轩、香港鱼翅酒家、唐阁。”   虽然米其林这种东西,都是暗中大使走访查探,然后空降授星。而且多半都是参照西式审美和口味,未必能代表中国菜的真实水平和层次。   但是,至少在细节的处理、创意的安排上,能得到米其林授星的餐厅,绝对会有不俗的实力。   “这是……明阁的菜?”闵初反应了过来,眼神明显兴奋了起来:“我只有这家馆子还没来得及去过。”   “可惜了,这儿没金华火腿。”容玉看着他挑选的鸽子蛋和又几只鸡,语气越发肯定:“乌龙吐珠,是这个没错了。”   上好的鸡汤,也只是为了勾出芡汁而已。   这一道菜,讲究的是将肥美的海参剖开,最里层放入腌入味的海虾,中层铺上被手工搅打上劲的虾胶,最上层再撒上细如粉末的火腿碎。   “德国火腿。”闵初咽了口口水:“我闻到佛跳墙的香味了。”   “这样看来,江一尘要做的,大概是佛跳墙、乌龙吐珠,还有松露配和牛。”容玉转身看向忙碌中的拉斐尔,不确定道:“拉斐尔做的有珍宝蟹、澳洲龙虾,还有……”   他还没有处理完的,有蟹黄、切好的鱼肚、四五种菌菇。   “蟹黄鱼肚?”闵初抬起头来,想到了什么:“姐,我当初关注你哔站账号的时候,就是为了你这道菜诶。”   “你也关注我了?”容玉愣了下,若有所思道:“拉斐尔这次是连底子都交代出来了。”   他对中国菜的谙熟虽然在之前略有展现,可之前几次的惊鸿一瞥,和这一次性质完全不一样。   蟹黄鱼肚这道菜,不仅仅是中国的传统名菜,更是当今国宴菜单上的一大亮点。   当初容玉在制作专题的时候,有次刚好碰到外国总统访华,新闻联播对国宴菜单进行了部分披露和展现。   这道菜看似原料简单,主体只需要蟹黄和鱼肚,但单是处理好鱼胶上肥厚的油脂、蟹黄的调味,都足够学徒练手大半辈子。   如何炝锅,猪油和葱的使用和时间,还有蛋黄、冬笋、各类菌丝在熬煮时的复杂混合。   倘若处理不慎,这道菜便只是一锅乱炖而已,毫无还原可言。   虽说每一场的录制都要一两个小时,但现场从所有的工作人员到旁观者,几乎都投入的无法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容玉几乎连眨眼都不敢,生怕错过他们两任何一个细节的处理。   拉斐尔对中国式火候的控制,简直与她不相上下。   这一道菜,既要炒、煮、炖,还要注意炝锅和收汁,油过几道,水洒几道,都各有各的讲究。   而他几乎如同手术台上的博士导师一般,就连翻炒和汆水的手法也熟稔而又轻松。   “姐。”闵初艰难道:“我感觉决赛会……超恐怖。”   这两个人还有他身边的容玉,每一个都是大魔王级别的好吗?!   容玉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我是真的有点饿。”   这两个男人做饭……实在是太香了。   “最后五分钟!”詹姆斯快速的在他们身边穿梭,大声拍手道:“都要注意装盘情况了!最后五分钟!”   虽然他们都是一个人在处理,但仿佛背后站着整套厨房班子般,两个人连料理台都干净整洁,摆盘也进入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珍宝蟹明亮的壳,龙虾从头到尾的小部件,还有精致的鎏金瓷碗。   容玉在这一刻几乎想伪装成路人,把这些美食都趁热来一口。   拉斐尔在搞定最后一碟的摆盘之后,轻吁一口气,扭头看向了她。   他们眸光相接,笑意浅淡。   犹如一个无声的吻。 第65章 巴黎植物园#6   整个评选过程,都让人心情忐忑。   由于节目组抽取的是纯粹的路人,出现了好几次被拒绝的情况。   拉斐尔和江一尘都不能走出这个园子,只能和他们一起看采访的转播。   他们在收拾料理台的时候,都明显注意到了容玉和闵初饥肠辘辘的眼神,各自盛了几碗带了过来。   容玉咬了一口炸的酥软的珍宝蟹肉,又喝了一口炖的喷香的佛跳墙,颇有种人生无憾的感觉。   珍宝蟹肉原本就莹润饱满,在被橄榄油酥炸之后,外层变得酥脆芳香,里面更加的松软,关键是他还加了迷迭香和肉桂粉,整块肉下肚都只想再来一份。   佛跳墙作为闽式的高档菜,浓滑馥郁的口感也让人停不下来。   之所以起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就是因为这十几种食材放在一起小火慢炖,可以香到菩萨都跳墙过来吃。   鱼胶的爽口弹牙,鲍鱼的厚重香气,还有鸡汤和香菇等等交织在一起的香味……   容玉放下碗的时候,闵初已经开始灌第三碗了。   江一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慢悠悠道:“还有一小罐,别着急。”   闵初抹了把嘴,一本正经道:“是这个小破碗太小了。”   绝对不是他能吃。   路人的评分都被装进信封里藏好,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但评语总还是能听见不少的。   有的人一脸震惊的尝着乌龙吐珠,omg三个词反反复复的说,在吃完之后还一脸期待的抬起头:“还有吗?”   有的人则一脸戒备的把每样都尝了一小口,吃一口便问一句:“这是什么?”   “这又是什么?”   “这到底是什么啊?”   偏生节目组什么都不肯说,他便直接撇了撇嘴,把碗推开,拎起包就走了,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   刚好是周末,又是巴黎的名胜景点,不同肤色的游客相当的多。   有个中国大叔把六样菜一样尝了几口,居然全部都猜中了名字。   “这佛跳墙炖的,”他咂嘴道:“地道,太地道了。”   眼看着六七个食客陆续递交了评分表,拉斐尔和江一尘的神情也流露出了几分挂念。   突然有个美国人用勺子扒拉了两下,皱眉道:“这个是鱼翅吗?”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继续着诸事闭嘴的行为风格,表示什么都不能透露。   “我问你,这是鱼翅吗?”她抬起头,神情越发严肃,紧接着叫停了身边的另一个同伴,侧身低语了几句。   等沟通完,她走到镜头前,毫不避讳的开口道:“我是动物保护协会的成员,对于你们这个节目,以及收看这个节目的观众,我有几句话要说。”   “猎杀鲨鱼,是极其残忍的行为,很多渔民在用刀割下鲨鱼的鱼鳍之后,会把它们放回海洋中,任由它们慢性死亡。”   “这个叫佛跳墙,是来自中国的食物。我很清楚,鱼翅的大部分供应,都是为了满足喜欢这种食物的人。”她举起碗,让摄像头拍的更清楚一点:“我尊重你们每个选手的劳动成果,但也请你们尊重生命。”   江一尘愣了一下,握紧了手。   “你用的是粉条。”容玉咬唇道:“你刻意调整了泡发的时间,让它从外观到口感都接近鱼翅。”   但是现在做什么都无从辩驳了。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填完评分表,然后递交到工作人员的手中。   “要不去跟评委们解释一句?”闵初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意外情况,直接站了起来:“我去说。”   “别去了。”江一尘淡淡道:“闵初,算了。”   “什么叫算了?”闵初回头吼道:“你跟拉斐尔大哥明明是公平竞争,节目组凭什么不跟他们说清楚你用的材料是什么?”   “这个规则是比赛前就说清了的,”江一尘注视着他道:“这是我的问题。”   “可是你根本没有用鱼翅!”闵初声音又提高了两分:“他们绝对会给你零分!你这样就是明摆着出局!!!”   “是我的问题。”江一尘并没有管其他人的目光,看着他道:“而且,我亲手料理过的鱼翅,远比你想象的多。”   他并不是清白的。   “去特么的wap!”闵初恼怒道:“再说了,鲨鱼的生命就比猪狗高贵吗?!鲨鱼吃了那么多鱼!还吃人啊!怎么没有保护人类协会呢!”   “是猎杀的手段,和整个产业链都太黑暗了,你以后会懂的。”江一尘站了起来,按住了他的肩:“坐下。”   闵初瞪了他一眼,反身快步离开了。   “我真讨厌你们这些大人。”   江一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拉斐尔也站了起来,任由摄像机对准了他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结果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的脸上带着笑意。   正如闵初所预料的,那两个人给江一尘打了零分,比分的差距瞬间被拉开,而拉斐尔也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最后一个三强选手。   卢老爷子目睹了全程的经过,却也并没有为他辩护的说辞。   他和他一样,都碰过太多不该碰的东西。   残忍获取的鱼翅也好,破坏生态的百合也好,人们为了口腹之欲犯下的罪孽,用再多借口都不能抹去。   江一尘伴随着稀稀落落的掌声,走到了镜头前,简短的感谢了某一个人。   他并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被击败。   中国的很多食物,在外国人看来,都并不人道。   被放血后杀死的牛羊,醉死的虾蟹,还有沾着蜜汁进了肚子的乳鼠。   容玉抱了抱江一尘,内心也是五味杂陈。   他们这一行人,由于对美食的热爱,接触和了解的事物,远比常人多太多。   那个美国女人的指责和愤怒,并不是毫无道理的。   只是……终于要跟他,说再见了。   “恭喜你们。”江一尘露出久违的笑容,轻声道:“要加油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容玉叹息道:“以你的实力……”   “没事的。我在台下看你们就好了,”江一尘缓缓道:“闵初年纪轻脾气躁,我叮嘱过他很多次了。”   搞不好真被杰拉里给带坏了。   “按照节目组一贯的尿性,决赛应该还能见到你们,”容玉抿唇道:“你也算是能终于休息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知道之后会面对什么。”   “容小姐——”迪尔拎着着乱蹬的闵初过来,示意拉斐尔也过来一下:“关于决赛,很遗憾的有个通知……”   “什么?”一旁的胡穗愣了下:“怎么连我都不知道?”   “是这样的,我刚才跟美方还有法方的制作组沟通了一下,”总导演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本来按照原计划,你们在取得三强资格后,应该各自休息七天左右,进行恢复和状态的调整。”   “可是?”闵初放弃了挣扎,扭头挑眉道:“要提前吗?”   “这个,由于制作和播放进度的问题,恐怕要提前一点点,”迪尔搓了搓手,挑眉道:“决赛的日期有所调整……也就是,后天。”   “后天?”   “后天?!”   “后天!!!”   “别紧张,”迪尔抬起双手顺带揉了揉闵初的头:“但是第一轮的题目,我们会在等会的录制现场再次公布,现在也可以提前说给你们听。”   容玉愣了下,皱起眉头。   “而且,你们可以提前制作相关的半成品——但绝对不能是热一热就可以端上来的成品,并且带到录制现场去,”迪尔说的口干舌燥:“而且我们会为你们每人都准备一个厨房,足够你们提前腌制或者做点别的什么东西。”   “第一轮做几道?”闵初想到了自己的体力问题,明显松了口气:“题目是什么?”   “没有规定具体几道菜,也没有规定任何品类,一切都归你们自由发挥。”迪尔看向他们每一个人,放缓了语气道:“题目是,国家。”   请用你们最极致的手艺,来呈现你们最热爱的,国家。   容玉扭头看向拉斐尔,又看向呆住的闵初,颇有种被会心一击的感觉。   意大利才三十万平方公里,左右口味不会差太多。   可是中国——那可是中国啊?!!!   从南到北,从西向东,几乎换一个省就换一种吃法,还有五十六个民族式的不同料理……   她得做点什么才能表现中国啊。   元素太多选择太多,没有规定自由发挥才是最难的啊。   闵初站在她的身边,喃喃道:“我想起了被命题作文支配的恐惧……”   “好的,你们慢慢想哈,”迪尔笑眯眯道:“我先回去统筹别的进度了。”   江一尘心情大好的拍了拍他们两人僵住的肩,又跟拉斐尔闲聊了几句,优哉游哉的离开了。   节目组这么干,简直可以让他们今晚明晚都睡不好觉。   处理好焦虑情绪和紧张感,其实相当需要功力的。   胡穗低声骂了句什么,抬手给闵初不知道从哪儿端了杯牛奶:“你冷静一下。”   “姐。”闵初喃喃道:“你说我怎么到哪儿都得写作文呢。” 第66章 半决赛#1   为了走个流程,节目组还是郑重其事的把之前几位都请到了镜头前,一番渲染鼓吹之后,再由卢老爷子揭晓这个题目。   三个人相当敬业的露出诧异的神情,听着他们把剩下的规则再重复一遍。   “需要强调的是,这一轮的比赛,我们会给予一整天的录制时间。”埃斯佩朗莎微笑道:“过去为了进程安排,每场比赛都只给予了几个小时的时间。”   “但我们都知道,真正的美食,都是需要不同时间的,比如法国经典油封鸭,单是前期准备就要整整一天。”詹姆斯点头道,他往前一步,看向每个人的眼神都温和而充满鼓励:“请回去以后好好休息,利用好明天的准备时间,和后天一整天的比赛时间。”   “我们为你们争取了最大程度的自由,和宽泛的题目。”克拉尔笑容灿烂道:“与之前的主题赛相同,我们会沿用评分制,淘汰得分最低的人。”   现在,开始休息吧。   他们看着聚焦的灯光被一盏盏的熄灭,看着所有的展台和料理台开始陆续的被清空收回,心中的火焰却开始越发炽烈的燃烧。   虽然嘴硬的说好难,但是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比享受这一种畅想的过程。   车辆排成队开回郊外,一路上开始下起淋漓的雨。   闵初把侧脸贴在玻璃上,看着远处曲折的灯光,脑子里一遍遍的过着他所记忆的一切。   国家。   评委在镜头前,只轻巧的说了这两个字。   没有任何更多的形容,也没有相关的提示。   对于中国菜,他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年幼时姥姥喂得一勺橄榄菜。   那时候的他肠胃不好,哭闹着不肯吃饭,但是姥姥喂了一口橄榄菜后,居然食髓知味的就着菜吃了满满的一大碗粥。   朴实而简单的咸鲜感,让他可以满足的扒拉完一整碗的白米粥,中间连桌上的鱼肉都无暇眷顾。   还有呢?   闵初摸了半天下巴,掏出了手机,啪叽啪叽的给杰拉里发短信。   『睡着了吗?』   『有屁就放。』   『命题作文……怎么写啊。』   对面沉默了很久,慢悠悠回了条消息。   『小崽子你是没完了是吗。』   闵初憋着笑按着手机,他简直能想到杰拉里一脸菜色的神情。   每次不耐烦归不耐烦,哔哔完之后总会教他。   还没等他下一条消息发送出去,对面就又回了消息过来。   『题目是什么?』   这算不算作弊呢……闵初想了想,还是谨慎的回复了过去。   『你就告诉我怎么写好了。』   『怎么写?切题写!用脑子写!』   闵初抱着手机琢磨了一会儿,感觉这货估计又去脱衣舞酒吧看大腿去了。   他莫名的觉得有些饿,看来那几碗佛跳墙并不能饱肚子。   中国的地图,就像一只肚子圆圆鸡,脚还有点短。   是清蒸还是汽锅煮呢……   容玉同拉斐尔坐了同一辆保姆车回去,不知道是白天风大还是下午睡觉时着了凉,他开始有些轻微的咳嗽。   容玉原先递了热水给他喝,过一会儿感觉他还在咳,想了想道:“你等会别急着回去,在我房间等我一下。”   拉斐尔愣了下,怔怔道:“去你房间?”   该不会想歪了吧……   “给你炖冰糖雪梨汤啦。”容玉慢悠悠道:“想什么呢。”   梨是雪花梨,梅是嫩青梅。   凉水煮沸以后放入切好的梨块,再加些青梅银耳,咕嘟咕嘟的冒泡声让人有些犯困。   “你打算……怎么做?”容玉话说了一半,意识到好像不该问。   虽然题目都是公开的,但是私下讨论灵感什么的,总有种作弊的感觉。   “我打算做中国菜。”拉斐尔用银勺搅着不断滚动的梨块,慢悠悠道:“感觉会很好喝诶。”   什么?   容玉懵了几秒,艰难道:“我英语听力又变差了?”   “嗯?”拉斐尔勾起笑容,亲了亲她的唇:“我要做中国菜,怎么了?”   “嘿,绿眼睛先生,”容玉张开五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你知道我跟闵初是哪国人吗?”   “中国人。”金毛乖巧的摇着尾巴看着她:“可以喝梨汤了吗?”   “还要炖一会儿——我是说,”容玉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我跟闵初,都学了好多年的中国菜,有些精髓都未必能做到——”   你确定要跟我们两个中国土著比?!   “你要这样想,”拉斐尔咬了口旁边的梨子,轻描淡写道:“人生总是充满挑战的。何况你是中国人,我当然也很爱中国。”   现在不是灌鸡汤的时候!   “可是,可是你这样会很难办啊,”容玉倒没有顾及他们这边输了会怎样,反而更考虑他的事情:“赢,本身很难赢,中国式的调味和腌制太复杂了。”   “但如果你输了,你想想其他人会怎么看你?你的粉丝会说什么?”   笑你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人言可畏啊。   “等等,”拉斐尔茫然道:“我选择我的题目,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容玉哽了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们只是看客,就算发表评论,那也只是他们的想法而已。”拉斐尔还是没绕过弯来:“所以他们怎么看我,和我怎么做,没有任何关系啊?”   他眨眨眼,又开始看着锅里摇尾巴:“所以可以喝梨汤了吗?”   容玉往锅里洒了一把冰糖,无奈道:“再等一会就好。”   “大概赢不了你,”拉斐尔思索道:“赢闵初还是没问题的。”   闷头翻作文书的闵初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亲爱的……”容玉撑着下巴闷闷道:“你打算做什么啊。”   好像不该问的问的越来越多了。   她是真的操心他啊。   “还没想好,明天去图书馆看看吧,也不知道中国还有哪些好吃的甜点之类的。”拉斐尔再度用亮亮的绿眼睛看向她,试图笑眯眯的卖萌道:“可以喝了吗?”   “还要等一会儿,”容玉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你是赢不了我的’,好像很自大什么的。”   真像拐走了一只小孩子……   “亲爱的,你应该这样想。”拉斐尔端正了神情和语气,平和道:“这是我们最后的两次比赛,我们都应该全力的投入进去,享受这个过程。”   “过去的拿手菜,都已经被我重复做过成百上千次了,这时候再端出来,也不会有任何新意。”   “如果我能突破自己,做出更有超越性的作品,才是对这个比赛,和所有人的尊重。”   容玉靠着他,沉默了很久:“拿碗去。”   “喝梨汤吧。” 第67章 半决赛#2   现在,整栋楼里,都空空荡荡的。   曾经入住的十来个人都已陆续离开,只剩编导和摄像时不时的过来探访。   容玉直到录制前,都没有离开过三楼的私人厨房。   她似乎从早在里面工作到晚,有探班的粉丝都怀疑她是不是睡在厨房里了。   人呢?   而另外两位,还是露了几面的。   拉斐尔在休息的时间里,并没有在厨房里呆很久,只是带着节目组去了趟地下室,顺带做了杯咖啡带上楼慰问下女朋友。   闵初直接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当晚便坐飞机回了中国,比赛前才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他差点迟到,但是在走近庄园的时候,身边的佣人抱着一个箱子。   有人凑近听了听,依稀听到了玻璃罐的清脆响声。   这是自己带着独家食材回来了?   “容玉那个丫头,在忙活什么呢?”胡穗手头一堆事儿应付不过来,还是抽空问了问手下:“她在准备什么?”   对方憋了半天,犹豫道:“我带着摄像进去的时候,看见她在画画。”   画画?   胡穗愣了下,暂时放下手中开满程序的电脑,皱眉道:“她在画什么?”   “全是草图,就跟设计师一样,整个厨房里没开灶没动刀,她就一直拿着彩铅坐那,”小编导生怕她不信,补充道:“我都连着去了几次了,但是她画的东西都没头没尾的,我也看不懂。”   感觉就像在给模型设计三面形象一样。   但是……她明明是个厨师啊?   录制的时间,定在一早七点。   从早晨到夜晚九点,评委全程待命,就为了给他们最大的发展空间。   “很高兴看到你们,”克拉尔看着眼前的三人,笑容诚挚而期待:“不知道你们带了哪些东西来赛场呢?”   三人面前的三个料理台上,分别放着不同颜色的三个木盒。   “让我们来一个个的揭晓——”卢老爷子上前一步道:“首先是,拉斐尔?”   拉斐尔打开了盒子,露出了里面的两个瓷碗。   一红一白,皆是寻常物件。   埃斯佩朗莎原本期待着他会做出类似上次冠军赛一般的惊艳之作,看到碗的那一刻也愣了下,皱眉道:“这是……毛绒绒的豆腐?”   “是的,一碗发酵好的毛豆腐,等会扮作豆腐乳,”拉斐尔平静道:“还有一碗,是我之前腌制的渍萝卜。这两样都是我在两个月前便开始准备好的。”   詹姆斯看了半天,还没有反应过来,卢老爷子倒是脸色一变:“你打算做的国家主题,难道是——”   “中国。”拉斐尔微笑道:“我想做中国菜。”   几个评委面面相觑,谁都有些出乎意料的感觉。   就连后方的准备区,都能听到工作人员小声的抽气。   “那么,你预计的完成时间是?”   “大概需要六个小时左右。”拉斐尔看了眼表:“希望可以快一点。”   “期待你的作品。”卢老爷子看了眼旁侧的两个中国人,意味深长道。   “闵初,”克拉尔走近了料理台,温和道:“你准备的是?”   “酱。”闵初抱住盖子,慢慢的把盒子揭开。   木盒中,静静地放置着两层小坛子。   它们或朱红或沉绿,虽然分量并不太多,但都被密封在玻璃坛中,仿佛古老而又精致的艺术品。   “可以为我们介绍它们的组成部分吗?”詹姆斯拿起其中一坛,在灯光下打量道:“看的出来,无论是颜色还是饱满程度,都非常出色。”   “你拿着的这坛,是西瓜酿出来的豆酱。”闵初一一指过去,思路明确而清晰:“这是玫瑰桂花酱,这是山楂酱……”   “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的,”闵初露出笑容,骄傲而自信:“我回了一趟中国,把它们都带了过来。”   “非常不错,”克拉尔鼓励道:“我已经闻到迥异的香气了。”   “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呢?”   “三个小时左右。”闵初思索道:“我大概率是第一批交题的。”   他们四人走到容玉面前,都不由得愣了下。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疲倦。   不管是黑眼圈,还是眼睛里的血丝,都能说明一些问题。   “可以透露下,你大概休息了多久吗?”埃斯佩朗莎略有些担心她的状态,开口问道。   “大概加起来,四个小时左右吧。”   她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个类似化妆包的浅灰色包包,还有一摞不明形状的,被轻纱盖起来的东西。   她的盒子相对而言,是其他人的两倍大,但又不肯把那层轻纱揭开,让大家看看下面藏了什么。   “既然不能透露,那这个小包呢?”   容玉犹豫了一刻,坦然道:“我想做个翻糖蛋糕。”   她随手展开了那个被卷起的灰色皮包,露出里面被卡放整齐的工具。   整整二十余种刀具,如同眉笔般按照型号放好。   球形塑形刀、不锈钢泥塑刀、圆头笔、玻璃棒,还有十余种上色毛笔,全都被清洗干净了,一同放置在其中。   拉斐尔站在一旁,眼神温柔而安静。   “看来,”詹姆斯看了眼拉斐尔,无奈地笑道:“你们要挑战对方最拿手的东西。”   “那么我宣布——”   “比赛开始!”   在这一刻,闵初抄起菜篮飞快地跑了出去,拉斐尔直接拿了四个篮子,而容玉留在了原地,揭开了那层薄纱。   埃斯佩朗莎愣了下,不可思议道:“她要做……翻糖人偶与花卉?”   詹姆斯也颇为意外的看着她忙碌的动作,赞叹道:“今天的比赛,真的相当精彩。每个厨师都把自己对厨艺的热爱,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出来。”   闵初明明是个十四岁的小男孩,却如老婆婆一般,在家里拥有十几坛口味不一的老酱。   拉斐尔虽然是个地道的意大利人,却在这样重要的比赛里,选择做中国菜,挑战更高层次的技艺。   而容玉,她选择了翻糖艺术的极致。   日本有种特色产品,叫做手办。价格昂贵之处,在于生动而细腻的还原每个人偶的每一处细节,不仅如此,从上色到神态的还原,都如同3d打印一样。   而翻糖人偶,便是将这一门艺术,用烘焙的方式进一步的呈现。   除了人物骨架所必备的钢丝外,皮肤、肌肉、眉眼,还有装饰用的花卉和发丝,所有的点缀都是用翻糖等可食用材料制成的。   精致典雅的蛋糕上或坐或立的人偶,从头到脚都是可以食用的蛋糕或糖。   可以想象,这其中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和时间。   “拉斐尔……这是抱了多少东西回来?”卢老爷子瞥了一眼,皱眉道:“他这是想做宴席?”   “怎么还有个猪脑袋?”克拉尔愣了下,扭头看向卢老爷子:“他这是真的要做中国菜啊。”   除了中国,大概也没有哪个国家会尝试啃一口猪头了。   “猪头,鲢鱼,湖蟹,五花肉……”卢老爷子戴上眼镜,喃喃道:“这小子,是要做扬州的三头宴啊。” 第68章 半决赛#3   三头宴,淮扬菜的集大成者。   之所以在从前的历场中国国宴里,出场率最高的是淮扬菜,就在于它采南北之精华,既能让人感受到北方菜系的爽朗口味,又不失南方菜的含蓄优雅。   詹姆斯带着摄像走到拉斐尔的身边,打量着料理台上硕大的猪头道:“可以简单介绍下你的烹饪思路么?”   “我想还原地道的中国宴席。”拉斐尔头也不抬的切着肋肉,语速轻快道:“三头宴,便是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以及蟹粉狮子头。”   詹姆斯对此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但他看了一圈四篮子满满当当的蔬果红白肉,还是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宴席……大概要做多少道菜呢?”   拉斐尔专心的切着细肉条,思考道:“冷菜八盘,小菜四盘,主菜十一道,一汤两点心,再来一道水果拼盘。”   詹姆斯听他如数家珍的这么一算,颇有些吃惊。   他原以为,是制作过程繁杂,才需要做六个小时左右,可是拉斐尔一个人竟然打算做二十余道!   “那时间管理便相当重要了,”一旁的克拉尔皱眉道:“出于职业素养,必然热菜要一起出锅,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用料理机来处理这些猪肉呢?”   卢老爷子听到这里,不由得噗嗤一笑。   他示意拉斐尔继续专心工作,一边随口解释道:“这蟹粉狮子头,乃是最看重功夫的一道菜,全程都只能用手上的巧劲来定型。”   卢老爷子侧了侧身,示意他们看清案板上已细如石榴籽的肉沫:“肥七瘦三,要细切粗斩,如果只是一味剁肉般的乱切一气,便会破坏肉的口感。”   “我看他把肥瘦分开,各自切成细丝,再由丝切成细丁,”埃斯佩朗莎观察道:“这样说来,是要靠它们彼此的粘性和在一起?”   “在中文里,这个叫搅打上劲。”卢老爷子笑着道:“用筷子搅打,再用手心定型,最后还要在沸汤中下锅,再慢闷两个小时左右。”   拉斐尔已经全然听不见他们的讨论,他的眼睛里只有无数道还没有完成的菜肴。   鲢鱼头劈成两半,去腮洗净,已经搁在旺火上开始熬煮。   狮子头一个个在手掌中变得越来越光滑,明显肥瘦得宜。   还有猪头……   眼见着鲢鱼汤开始冒咕嘟咕嘟的小泡,柔嫩的花鲢也被渐渐煮的鱼肉分离,拉斐尔定了定神抬手关了火。   要开始了。   他抽出厨刀,深吸了一口气。   boker的德系刀具。   他垂下眸子,抬手抚过那柄形状优美的主厨刀。   象牙白的刀柄,大马士革玫瑰花纹,吹发可断的锐度。   容玉,我做的,不会比你差。   沾水,呼吸,屏气凝神。   鱼头被舀了出来,如同豆腐般柔嫩易碎。   白净而骨节分明的长指如同抚摸情人的脸颊一般,轻柔的扣了上去。   克拉尔原本在打量闵初的菜肴,不经心的一瞥,差点愣到:“他——他在拆鱼头?”   “不错。”卢老爷子始终没有离开,站在一边看的一脸怀念:“所谓拆烩鲢鱼头,便是要将鱼头上的骨头尽数剥离,却不失形色。”   是剥去骨头,而不是拆下肉。   拉斐尔调整着刀尖的方向,处理的流畅而又自如。   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   刀尖如同精巧的手术刀一般,划过纤薄的鱼皮与鱼脸,将下面被炖软的鱼骨一件件拆了下来。   两大块鱼头的拆剥,仅仅只花了十五分钟。   他把处理好的鱼肉小心的推放到一旁明净的瓷碟上,然后拿过了那个猪头。   肥厚的猪头看起来憨态可掬,在中国的过去,是祭天用的。   “但春节的最后一个节日,叫二月二,”记忆中,视频里的容玉笑的梨涡浅浅:“二月二,龙抬头,这个吃猪头肉的习俗从北方流传下来,逐渐变成了吉祥如意的象征。”   猪脸朝下,刀锋洗净,直接从后脑拆开,开始剔骨。   猪脑和骨头都被顺着附着皮肉的纹路剥离开,刀锋所经之处,干净的没有丝毫脱离带水。   拉斐尔深吸一口气,把掏空后腔的猪头放入沸水锅中,开始在一旁切制其他菜肴的备料。   二十分钟一过,猪头颜色转变,血水也渐渐被逼干净。   他捞出猪头,用清水过了两道,开始再度提起刀刃。   呼吸,调整节奏。指尖感受肌理和厚度,准备下刀。   侧刀刮净睫毛,竖刀挖去猪眼。   耳、腮肉、嘴、淋巴肉、舌膜。   刀明明雪亮锋利,但从来都不曾切破那薄薄的一层猪皮,让猪脸从头到尾都完好无损,如同面具一般。   拉斐尔的眼神平稳如摄影机镜头,手腕从来没有抖过一寸。   分开的部件随着猪头肉一同放进锅里,开始准备卤煮。   香料袋和姜片葱结都已经备好,冰糖料酒一个不少。   他依旧是金发绿眸,身量高挑如模特,可每一个步骤下来,都如同持重沉稳的中国老师傅。   做这道菜,要用刀功把整个头拆的七零八落,在熬煮烹制之后,再全部原路装回去。   端上盘的时候,整个猪头要如同未曾动过一样,却已经熟透弹牙,调味深厚。   “这道菜在淮扬菜系里,被称为火功菜。”卢老爷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了四十多分钟,直到埃斯佩朗莎再度走来,才一脸感慨的开口道:“汤稠肉烂,又要保存原有的口感,对火候的掌握可以说要相当上心。”   他旅居国外,看惯了先进的技术。   所谓分子料理,所谓米其林,就连法国人用的电磁炉,有的都可以在半分钟内烧开一锅的水。   但是,真正的美味,有时候未必可以用技术来速成。   拆烩鱼头也好,切扒猪头肉也好,每一道工序都要拿出工匠的精神出来,菜中才能尝出十足的诚意。   中国菜,也许没有米其林式的花样摆盘,调味也传承了过去千年的古老口味,但总有独特的魅力,让人永远铭记。   容玉这边,是相对于其他两个料理台而言,最沉寂无声的一处。   她坐在凳子上,已经一动不动的坐了四个小时。   单是这一项坐功,许多常人都熬不过去。   她的下半身如同定在椅子上,眼前只有那初见雏形的龙。   钢丝早已固定成型,最底层的骨肉也早已塑好,就连冰蓝如海的底座,古朴大气的祥云,都已全都在一旁摆放整齐。   这是画龙之技。   纤毫如发的龙须,獠牙毕露的龙吻,都是亲手一点点用翻糖的材料捏好形状后贴合上去的。   角似鹿、头似驼、项似蛇。   单是龙头一项,都足足让她做了五个小时。   四月的巴黎还有些稀疏的凉意,细微的汗凝在她的额前,却连随手一擦的时间都没有。   她做了几乎百余缕毫发,无论是飘逸张扬的龙须,还是华美逼真的龙鬃,全部都用指腹感受着弧度,一点点的拗出应有的样子。   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是贴鳞与刻龙爪。   容玉无声的坐在龙头旁,抬高手肘避免碰到任何部件,一寸寸的贴着光洁的龙鳞。   她的动作轻盈又细致,如同雪山上朝拜的僧侣,一步一叩,虔诚而安静。   从最初不知所谓的钢丝与面团,到初露獠牙的野兽,再到腾云驾雾的金龙。   她做了整整十五个小时。从上午七点,一直到傍晚十点。   闵初和拉斐尔都早已陆续提交了作品,获得了不同的分数,此刻整个摄制组都早已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她的结束。   容玉在整个过程中,只间断的休息了不到四十分钟,匆匆扒两口盒饭,便再回到位置上继续忙碌。   在这一刻,翻糖的技艺、刀功的运用,都似乎已微不足道。   真正让人敬畏的,是她的匠心。   整条摇头摆尾的金龙,每一寸都经过了十次以上的捏合、点缀、贴合、描刻、上色。   拉斐尔一直站在她的身后,无声的看着她把最后的点染做完。   当金箔与金粉洒上的那一刻,他捏了一撮银粉,如指挥乐手一般,轻缓的抬腕一扬。   仿佛龙眸一眨,整条龙徜徉在灿烂天光之中。   身下,是沧澜迭起的碧海,如若中国疆外的无尽海洋。   身侧,是舒展升平的霞光云海,仿佛龙袍上的重重锦绣。   它的鳞片犹如利甲,每一片都可以反射上下天光。   它的獠牙如同刀刃,怒目而视的样子足以震慑众生。   华美庄重,精致到令人叹息。   在灯光的照耀下,这条金龙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鳞甲龙爪甚至眼眸,都能映出熠熠的华光。   依稀可见的点点银光,便如同环绕着它的星辰一般。   容玉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僵到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直接晃了一下,摔到了他的怀里。   她扶着他,缓缓的站稳,深呼吸道。   “这,就是我的中国。” 第69章 决赛#1   全场寂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四个评委等候了许久,但没有人觉得不耐烦。   他们似乎是第一次见容玉做翻糖蛋糕。无论从颜色的把握、细节的塑造,还是整体华美而不失大气的造型,都看得出来,容玉绝对是其中的老手。   闵初在最初提交作品的时候,还信心十足,随着赛程的不断发展,神情从沮丧渐渐变成了坦然。   哪怕容玉的分数没有出来,他都知道自己输了。   “综合得分——九十六!”   容玉松了口气,终于喝了口热茶,靠在了沙发上。   虽然节目播放出来的时候,好像所有的镜头都是无缝连接的,但节目组总会给够他们中间休息的时间,让他们能缓一缓。   “你知道拉斐尔刚才做了什么吗?”胡穗坐在她的身边,一脸兴奋的掏出手机来。   “什么?”   由于脑子里全是那条龙的各种构造,她根本没心思注意其他人的作品。   容玉接过能量棒和糖果,勉强回过神来,后知后觉道:“他们都做了什么?”   “给你看,这是闵初的作品。”胡穗把手机的相册和视频打开,给她看其中的图片。   地道的法餐。   油封鸭,鞑靼牛肉,煎鹅肝,焗蜗牛……   容玉看了许久的图片,突然皱眉道:“这个酱的颜色,不对啊。”   不管是豌豆泥还是蘑菇酱,都不应该是这个色泽和质地。   “他今天的创作,都可以接受杂志专访了。”胡穗示意她侧身看眼旁边的几个记者,轻声道:“节目组安排了顶级美食杂志的群访,你不介意等会去回答几个问题吧。”   “无所谓。”容玉的注意力都在那几张照片上,认真道:“他做了什么?”   “他用了全然中式的调味和老酱。”   “你也知道,国外不讲究酿造腌制的那套老传统,哪像老北京人儿过年都要弄腊八蒜。”胡穗指了指远处依稀可见的瓶瓶罐罐,解释道:“他把自己从前弄得东西费老大劲带过来,就是为了让西式的菜肴与中式的调味融合在一起。”   容玉愣了下,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好吃吗?”   “绝了!”胡穗叹息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碰生牛肉和蜗牛,就为了他破戒了这么一回。”   鞑靼牛肉原本又腥又腻,但在酸梅酱的作用下,反而绽放出了奇异的鲜香感。   鹅肝的口感细腻而独特,在金沙酱的辅佐下,层次感更加丰富。蛋黄在磨碎之后不仅颜色鲜亮,又带有浓厚的咸香味。   ——所有的搭配,都只能用恰如其分来形容。   “那拉斐尔呢?”容玉看着那个金发男人接受完采访,正向她缓缓走来,不自觉地扬起笑容:“我好像有印象——他也做了很久。”   “三头宴。”拉斐尔任由胡穗展示照片和视频,自然地坐在了她的身侧,抬手帮她按摩肩膀与脖颈,任由记者把摄像头对准他们。   他揉捏的力道柔缓而到位,刚才还紧绷着的筋骨渐渐放松下来,舒服的想让人叹息。   “三头宴?”容玉半靠在他的怀里,挑眉道:“你全做了?”   “可不是呢么,”胡穗找到了照片,给她看了眼全景。   整整二十七道菜,愣是把两张长桌拼在一起才放完。   更绝的是,两批菜出锅的时间,没有超过十五分钟。   “干炸仔鸡、鲍脯鸽蛋、扒烧整猪头……”容玉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还在辨认着每一道菜:“软兜长鱼你也会做?”   “我还会做梁溪脆鳝。”拉斐尔笑眯眯道:“想吃么。”   胡穗自觉地收起了手机,默默溜回了导演组那边,任由那对小情侣继续黏糊。   这有个大厨男朋友就是滋润啊……相当于家里开了个米其林,还是十国料理风味的那种……   闵初接受完采访,又一个人跑到那条龙旁边坐了很久。   他正低头思索着什么,突然被拍了下肩膀。   “这龙可真他妈的好看啊,”杰拉里嘟哝道:“就是不知道好不好吃,估计腻得慌。”   “杰拉里?”闵初看了眼身边的大高个,颇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过来探班啊。”杰拉里揉了揉他的头发,慢悠悠道:“怎么,心情不好?”   “没有。”闵初闷闷道:“我连不服气的资格都没有。”   很多话,压根用不着别人安慰。   他知道自己相对于同龄人,甚至相对于寻常的厨子,都已优秀太多。   所以从来骄傲又从容,不肯在成年人前露出小孩的一面。   但容玉和拉斐尔都是他的好朋友——强大到难以言喻。   “这不还有几十年么,”杰拉里打量着亮闪闪的龙鳞,嘟哝道:“你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搞不好也很恐怖……”   “话说,你不是来探班的吧。”闵初愣了下,开口道:“我刚才接受采访的时候,看到洛佩兹的保镖了。”   “哟呵,”杰拉里咧嘴一笑:“还挺聪明的啊。”   “除了那几个喜欢搞事的娘儿们,前十强基本都到了。”   闵初愣了下,忽然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决赛要开始了。   半决赛的结果已经出来,决赛也定在了后天。   一切,都要结束了。   休息,也只能休息一天。   虽说时间定在了后天,但只有他们二人比赛,也谈不上紧张与否。   容玉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无聊,索性把枕头一夹,去敲了拉斐尔的门。   “拉斐尔?”   不知道那只金毛在干什么,磨磨蹭蹭半天才过来开门,翡翠眸子里有一丝慌乱:“亲爱的?”   容玉眼尖的发现他踩着拖鞋,脚还湿漉漉的。   这货不会……在大白天的泡脚吧。   她探头一望,就看见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大盆子。   ——果然!   拉斐尔颇有种被抓包的羞涩感,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抱着她亲了一口:“怎么过来了?”   “想找你玩,”容玉抱着自己的荞麦枕,懒洋洋道:“顺便睡个午觉。”   “明天就要决赛了诶。”拉斐尔关上了门,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没来得及烤小饼干……”   我不是来求投喂的……   “今天不想做饭,我们点外卖吧。”容玉摸了摸下巴,考虑道:“我刚才去过闵初那儿了,他今天跟杰拉里去动物园玩儿。”   “点外卖?”拉斐尔一脸无奈地笑道:“我们这里位置太偏,不会有店家的吧。”   “那就用微波炉叮泡面好了……”容玉斩钉截铁道:“我做了两个月的饭,现在看到灶台就头疼。”   “都随你。”拉斐尔把她圈在怀里,用脸颊蹭了蹭柔软的长发,低声道:“明天就是决赛了。”   “嗯?”容玉眨了眨眼,笑眯眯道:“怕我么?”   “爱你还来不及。”拉斐尔注视着她的眸子,语气平静而放松:“现在对我而言,名次都不重要了。”   你最重要。   容玉忽然觉得脸颊一热,强行转移话题道:“你发现了吗,那几个都搬回来住了。”   三井悠太、洛佩兹先生、江一尘……   “会不会是要跟他们组队?”拉斐尔思考道:“你还记得上次抽签赛么。”   全程非酋式抽签……惨痛的简直无法回忆好吗。   容玉深呼吸道:“如果决赛还那么玩,我就真的要闹了。”   说不做饭,就真的不做饭。   直到中午的大太阳亮堂起来,容玉都没有丝毫要做饭的意思。   拉斐尔原本想给她烤个小羊排,但见她一脸坚决的神情,也笑着作罢。   容玉把荞麦枕扔在他房间里,扭头下楼回自己房间里找了两袋方便面,又去翻了四个鸡蛋两个碗出来。   “红烧牛肉味?”拉斐尔打量着包装袋:“这个牌子,我好像吃过。”   “你看好了。”容玉撕开塑料袋,语气变得相当轻快。   “我们国家,有个奥运冠军,叫李小鹏。”   “他不光拿了好几块金牌,还特别懂怎么吃方便面。”   “什么意思?”拉斐尔茫然道:“不就是接开水泡么?”   容玉把两块面饼分别放进碗里,把开水加的略微漫过面饼一点,便把两个碗都塞进了微波炉里,设定一分钟。   “叮!”   她麻利的把面碗取出来,两袋调料包分别放进去,再用筷子搅拌均匀,推回微波炉里设定一分钟。   “叮!”   再取出来,把两个鸡蛋打上,但不搅散,推进去设定一分钟。   “叮!”   再取出来的时候,蛋白已经微熟,面条也蓬松了不少。   “就这么吃么?”拉斐尔好奇道。   “最后一步啦。”容玉许久没有吃方便面,现在闻着香味,都不自觉地咽口水。   她小心翼翼地挑起面条,把面覆盖在柔嫩的蛋黄上,又把两碗面放了回去。设定一分钟。   “叮!”   再拿出来的时候,香味已经让人按捺不住了。   “看看这个温泉蛋!超级棒有没有!”容玉把勺子递给他,示意他咬一口:“小心烫!”   蛋黄如同熔岩一般缓缓流淌出来,是半固体的状态。   无论是蓬松又有劲道的面条,还是那两个蛋黄,都好吃的超乎人的想象。   胡穗敲了敲门,问道:“拉斐尔在吗?”   容玉咽下蛋黄,踩着拖鞋过去开了门。   “小容子也在啊~”胡穗闻到香气,愣了下:“方——方便面!”   “你们两个,居居居然在吃方便面!”她不等容玉反应,一脸错愕的看向身后的总导演:“迪尔!你看他们在吃什么!”   “方!便!面!”   拉斐尔一本满足的咽下最后一个蛋黄,笑咪咪的举起碗:“一起吃么?” 第70章 决赛#2   人生的几个关键时刻,往往在来临前,都时刻吊着你的神经。   但是真的当你站在那里,感受到这大概是这辈子的‘唯一一次’,反而心里却不再激动。   决赛的场地,选在了法国电视一台的录播厅里。   他们起的很早,每个人凌晨六点就抵达了现场。   但无论是场景的再次布置确认,道具的运送,还是观众席的确认和安排,都要花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   被淘汰的选手只来了五个人,但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他们最好的朋友。   四个评委也已经准备就绪,各自在休息室里处理其他的事情。   容玉站在拉斐尔的身边,看着嘈杂的人群,突然有一种真实感。   “在想什么呢?”   “有点困。”容玉靠着他,轻声道:“你说,这种决赛像不像结婚现场。”   几乎每个人都忙碌不堪,现场也热闹的几乎要扯着嗓子或者用传呼机。   但是真正至关重要的两个人,却仿佛局外人一样。   “靠着我睡一会?”拉斐尔牵起她的手,眼神温柔而宠爱:“我们回休息室吧。”   虽然还是嘴硬了两句,但当容玉窝进他怀里的时候,眼皮登时抬不起来了。   她睡的安稳而平静,不再担心其他事情。   一觉便睡到了九点。   “……我错过比赛了?”容玉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道:“几点了?”   “恐怕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开始。”拉斐尔被她的动静弄醒,朦胧道:“八点左右的时候,迪尔过来看过,说电视台那边摄影机调度出了问题,音响线路什么的还在沟通,估计快了。”   “阿尔伯特!人呢!”远处传来几个编导焦急的声音,他们同时冲进休息室里,看着茫然的冠亚军人选道:“准备上场了!所有人都就位了,就差你们两!”   容玉噗嗤一笑,拉着他站了起来。   如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四个评委兼主持人熟稔的串场报幕,在介绍完那五强选手之后,再度说出他们的名字。   “让我们有请今晚的主角——容玉,拉斐尔·阿尔伯特!”   远处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容玉和他站在红幕前一起深呼吸,牵起了彼此的手。   在那一瞬间,红幕被猛地拉开,他们一起走到早就彩排好的位置上,一起向台下微笑致意。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让人有些恍惚。   容玉并不是演员,也并不习惯这种录制式的舞台。她更关心的是,今天到底要怎么比。   在之前彩排的时候,她就和拉斐尔研究过这个巨大的舞台。   这里的场地被布置成了凸字型,中间都有装饰华美的隔板,将场地分割成了三个部分。   两处较小,一处相当宽敞。   “在揭晓今天的比赛题目前,我们有个话题,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卢老爷子看向满场的嘉宾和观众,语气平和道:“美食与烹饪能力,是可以分辨出高下的么?”   容玉愣了下,心里却没有浮现一个肯定的答案。   “比如水。”克拉尔接过话题,平稳道:“五十美金一瓶的水,十美金的水,还有自家的饮用水,倘若让你闭着眼睛品尝,你能够分辨出来吗?”   水是如此,那同样的一碗面,一份牛排,一道大餐呢?   街头巷尾的小作坊,与豪华餐厅的高级料理,闭着眼品尝的时候,真的能够分辨出来差距吗?   观众席中,有不少人的神情也变得困惑起来。   “我们都追求极致的东西。但无论是食材,或者料理,有多少是真正能够通过考验的呢?”埃斯佩朗莎语气不紧不慢,却问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世界第一厨神的称号,是否也是如此?”   容玉心中有什么怦然一亮,她知道今天要做什么了。   双盲试验。   “这一次的评委,来自五湖四海。”克拉尔扬起手臂,示意五位已淘汰的选手站起来:“中国、美国、摩洛哥、日本。”   “以及我们四位。”卢老爷子看向站在聚光灯下的那两个年轻人,露出感慨良多的笑容。   “而今天的题目,则是你们。”   什——什么意思?   容玉和拉斐尔同时懵了一刻,看向了对方。   “规则很简单,”克拉尔上前一步,语气轻快道:“只用做两道菜,一道象征自己,一道象征对方。”   “九个评审都将前往另一个房间,中途看不见任何制作和输送的流程。”   “四道菜里,只有两道可以被打上标签,被我们判定为大概率是谁的作品。”   “得到最多标签的人,就是最终的冠军。”   容玉站在原地,几乎连呼吸都滞了几秒。   她听懂了。   一道菜,竭尽全力的来表演成自己。   一道菜,费尽心机的伪装成对手。   她既要考虑,如何让评委们一眼就认出来,这绝对是她的手笔;   又要琢磨出来,怎么样伪装成面面俱到的拉斐尔。   这才是所有比赛之中,最恐怖的博弈论。   我该怎么用一道菜,来证明这就是我?   “我们将现场交给名主持索菲亚,”詹姆斯对着遥遥走来的高挑美女点头微笑,示意其他人可以进入评审室了。   他们九人再度向镜头和观众挥手告别,排成长队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下面,将由我来主持接下来的整场比赛。”索菲亚踩着高跟鞋,示意他们看向不远处摆成喷泉状的蔬果台,以及琳琅满目的生鲜台。   “你们将有十五分钟,决定到底做哪一道菜,并选择对应的食材。”索菲亚站在巨型的红色时钟前,抬手按下按钮:“而烹饪时间,总共给予两小时,直到最后一秒才可以递交作品。”   “那么,计时——开始!”   闵初坐在杰拉里和江一尘中间,神情简直跟亲自上场一样紧张:“容姐会不会胜率大一点?”   “她刀功那么好,切文思豆腐都只要三四分钟,”他略有些焦虑的看来看去,偏偏没有转播屏幕,盲目分析道:“或者再雕个玫瑰花?”   “容玉的技艺,是可以通过精度和短时间来呈现的。”江一尘挑了本杂志坐下,语气平淡道:“但拉斐尔可以用更长的时间,来模仿出接近的效果。”   哪怕在场的三个中国人可以感受到细微的差别,那其他的外国人呢?   “我觉得拉斐尔胜率更大。”杰拉里颇有点想来一根烟,搓了搓手作罢,语气相当认真:“你们还记得他今年一月拿冠军的时候,是以什么取胜的吗。”   闵初皱了皱眉,低声道:“我听说过,是星空蛋糕。”   但是他也会做星空蛋糕啊。   用蒟蒻粉调出渐变的色泽,用可食用的金箔塑造银河的感觉。   难归难,但也只是进阶版的慕斯而已。   “当时他比赛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江一尘握紧手中的红蓝标牌,语气不再平静:“那个蛋糕的星河……是立体的。”   不是镜面的渐变蓝加银粉,而是如同把清澈澄净的天河直接切下来一块。   “他当时只大致的说了方法,却没有透露配方,毕竟这种殿堂级的作品,在米其林餐厅里可以卖到脱销。”江一尘看着拉斐尔的背影,皱眉道:“我直到今天,都没有想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容玉……未必能复刻啊。   倘若等会独一份星海蛋糕端上来,几乎所有人都会猜这是拉神的作品。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神秘配方!   那种星空,有深邃的通透感,却又可以看见星辰的漂浮。   单纯用慕斯的手法来烹制,是绝对不可能如此立体的。   琼脂?吉利丁粉?   “江一尘,照你这么说,按照容姐那么好胜的性子……”闵初猛地站了起来,语气都变了。   “搞不好,她今天要再来一次星海蛋糕。” 第71章 决赛#3   整个等待室里,都被屏蔽了信号。   在这两个小时的等待期里,传菜的窗口一直封闭着,连场外的观众席骚动声也逐渐平息。   可以说,到了他们这个时候,绝大部分的菜肴都已经烂熟于心。   哪怕没有做过,看着造型再尝一口,也能还原大概。   闵初眼瞅着杰拉里又跟洛佩兹聊脱衣舞俱乐部去了,便靠近了江一尘,在确认两个人的话筒都关掉了之后,悄悄问道:“江哥,你希望容姐赢么。”   “嗯。”江一尘淡淡道:“可是我也没有把握。”   闵初的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失落。   他本来还想参考下江一尘的选择来着。   “这种比赛,我觉得他们更会险中求胜。”江一尘垂眸道:“容玉之前也恶补过意餐的资料,如果还原菜式的话,可能味道也非常地道。”   “我的味觉也没有用。”闵初叹了口气道:“容姐平时做饭比较少,我就吃过一次她的豇豆炒肉饭。”   哪怕拉斐尔这时候一模一样的炒一碗,他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因为总会有误差,哪里能完全肯定这就是谁的手笔?   如果到时候传菜口打开,端上四盘中国菜,或者四盘意大利菜,那可就真的恐怖了……   他们这些当评委的,估计都会吃的头皮发麻。   也不知等了多久,突然传来了清越的摇铃声。   “时间到!”   远处传来了那个女主持的声音,下一刻,传菜口被打开。   侍应生已经站在了窗口旁,任由房间内的侍应生把四盘菜端到评委台上。   “请拿好你们手中的标签。”卢老爷子温和道:“红色代表容玉,蓝色代表拉斐尔。”   “品鉴时间十五分钟,然后一起投票。”   “请注意,从现在起,禁止一切讨论和沟通。”克拉尔神情严肃道:“如果有任何暗示性行为,将直接取消双方评比资格。”   “计时——开始。”   闵初愣了下,还是江一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两个人才同时站了起来。   雪白的桌布上,放了四碟菜。   “我——我猜对了。”闵初抓紧江一尘的袖子,喃喃道:“你看到了吗!星海蛋糕!”   江一尘直接两步上前,一边搜刮着记忆里残存的影像,一边观察着那方剔透而华美的蛋糕。   星海天河,还有完美的3d效果。   如同直接复刻了一般,每一个细节都无比吻合。   真正的星云,不仅仅是单纯的深浅海蓝,还可以依稀瞥见隐约的霞光。   浮沉的星光点缀在其中,在灯光的折射下熠熠发光。   闵初哪里有耐心观察完这整个蛋糕,他急不可耐的一一看过去,每看清一道菜,心里便沉一下。   一方蛋糕,一碗阳春面,一碟牛肉,还有一盘披萨。   刚好两盘中餐,两盘意餐。   可是完全没有下手的地方!   阳春面,是地道的苏式风味,哪怕闵初没有动筷子,都可以感觉到其中的奥妙。   真正的阳春面,用的葱油可不仅仅靠小葱。   原油首先就得是猪油,沾染上肉味的浓厚香气。   紫皮洋葱要过一遍,在油中炸的金黄再捞出来。   更重要的是,这小葱码在煮好的面上,还得用烫油一浇。   那香气,让人欲罢不能。   容姐会不会做这一碗啊。闵初接过侍应生舀来的一小碗,小口喝了口汤。   洋葱的香气没有喧宾夺主,而且还能尝到小麦粉的味道。   这面条是手工揉制的?   容姐本来就是上海长大的,口味杂归杂,但这面也太有南方感觉了,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暗示。   他颇为为难的叹了口气,然后把整碗面都吃了个干净。   在巴黎呆了这么久,好久都没有来这么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了。   油也香,汤也香,就连面条入喉都顺滑的要命。   如果不是在录节目,他肯定勉为其难的撒个娇,拜托容姐再来一碗了。   侍应生表示其他人还在品尝,暂时不能续一碗。   闵初叹了口气,颇为不舍的放下筷子,开始研究那盘牛肉。   说是牛肉,又不像。   这一盘的肉,颇有些薯片的质感。   他见其他人都是用手取用,便低头拿了一块,放在灯光下端详。   怎么会……这么薄。   闵初记不起来这道菜应该叫什么,却总觉得它不是寻常的东西。   没有筋膜,明显被剔的只剩嫩肉。   他再次端详了眼这透光的轻薄肉片,皱了皱眉。   这是被烘干机和烤炉轮流折腾过吧。水分基本上没有任何残留,捻起来几乎没有重量。   他咬了一口,然后把整块都放进嘴里。   ——怎么会这么好吃!   小家伙眼睛都睁大了,下意识的又拿了一片。   这牛肉,在脱水后几乎和纸片一样薄,偏生被抹上了典型的中国式香料。   茴香粉,八角,陈皮,还有一点点的胡椒粉。   嚼起来根本没有牛肉干的发柴口感,反而如薯片一样,在入口时便有酥脆的声音,嚼两下便尽数成了渣。   这道菜他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也从来没有尝过!   闵初本能地想找江一尘问问,又想起了规则,硬生生的压下了好奇心。   然后是披萨。   相对于前面两道,这披萨可算配色更为丰富,番茄的明红与面饼的小麦白交织在一起,让人格外有食欲。   这两位要是成了家……生的孩子该多幸福啊。   闵初晃了晃脑袋,坚定了一个信念。   以后要过去多多蹭饭!   他接过侍应生切好的披萨,道了声谢,眼睛却依旧停留在那整块披萨上。   意式当然是意式的,典型的那不勒斯披萨,之前拉斐尔还烤过。   圣马扎诺番茄、初榨橄榄油、水牛乳做的马苏里拉奶酪、硬质干酪、罗勒叶。   闵初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皱起了眉。   这是个残次品吗?   等等?奶酪呢?   他茫然的再次看了眼这个披萨,突然有点懵。   没有马苏里拉奶酪,也没有磨碎的硬质干酪。   这玩意儿就跟东北大饼似的啊……没有奶酪还算披萨么?   明显的蒜末与牛至叶的味道让他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咬了一口。   这是谁时间不够,连奶酪都不加了?   也不至于啊,时间不够肯定披萨火候都不到位。   可是这大饼还挺好吃的……番茄配大蒜意外的很合拍。   容姐脑袋一拍想出了个这玩意儿出来?   啊,节目组。你为什么这么折磨我。   我最讨厌逻辑题了……   闵初默默的把披萨啃完,拒绝对它打任何标签。   猜不出来,真的完全没有头绪。   谁做披萨特么不放奶酪啊!!!   当初一起聚会学习的时候,江哥可是带着他们把意大利的冰淇淋和披萨都过了一遍。   意大利的甜点和小吃,多的人头皮发麻,完全都记不过来。   但是每样光是看照片都超好吃的好吗!   “最后五分钟!注意时间!”埃斯佩朗莎已经擦净了嘴角,再次提醒道。   八个人不顾旁边摄像的花式骚扰,都在专注的研究食物。   那个牛头好想再来一份……   闵初叹了口气,接过了最后一份蛋糕。   江哥说过,这蛋糕不是普通的慕斯。   不过话说回来,蛋糕里放这么复杂的颜色,难道都是兑的色素吗。   那能好吃到哪里去啊。   闵初瞥了眼仿佛被施了魔法的璀璨星河,试探性地舀了一小勺。   “啊呜。”   他眼睛一亮,忽然明白了过来。   这恐怕不是用人工色素做的颜色。   他尝到了蝶豆花的淡淡香气。   蝶豆花,又叫做蓝蝴蝶,是天然的酸碱值指示剂。   泡开后可以把水染蓝,加两滴柠檬又可以把水变紫。   拉神真的绝了啊。闵初都忘了继续尝味道,犹如僧侣窥得真经一样,一脸敬畏的看着这碟蛋糕。   他是怎么想到,把这种热带花卉用来给食物染色,还提炼出深浅的蓝紫,做出这么流弊的渐变色的?!   还有!   闵初低头又咬了一口,意识到了江一尘之前说的‘立体感’是什么。   他尝到了寒天粉的口感。   不同于慕斯的吉利丁粉所营造的薄薄镜面,这块蛋糕上的星海分层,是用日本羊羹的手法做出来的。   一层层的寒天冻在凝结之后,会极为契合的贴在一起。   他如同绘制油画一般,把整个星空纵向的分成了四层。   最底层的深蓝铺色,最浅层的青蓝表层——所以星空也跟着有了轨迹和星云,通过层叠的效果重合在一起,便有了纵深和立体感!   最为恐怖的细节是,每层寒天冻在独立制作之后,都被放在盒子中,以倾泻的角度静置凝结。   闵初用勺子小心地分离着层次,越看越觉得深不可测。   正是因为倾泻的原因,蝶豆花所提炼的色素被不同程度的沉淀,便有了更加自然的渐变感。   他在这样的细心操作下,将四层寒天冻切出颇有层次的分层,然后再重合在了一起。   闵初端着碟子站在那里,突然心服口服。   他没有理由竞争冠军的名额。   这两个人都……太恐怖了。   拉神到底要有多强的创造力……才能想出用这样繁复的法子,造出整片星河出来?   等等——那这些东西,到底都是谁做的?   “时间到!”克拉尔的神情也相当复杂。   “现在,请依次走到餐盘旁边,把红蓝标签插入对应的菜式里。”   等等,我还没有想清楚!十五分钟完全不够!   领头的江一尘并没有犹豫。   他把蓝色放在了披萨的缺口旁,红标放在了那盘牛肉上。   为什么他没有选择蛋糕,而是那块古怪的披萨?   下一个是杰拉里。   他低头又骂了句脏话,对着远处的导演竖了个中指,然后走到了餐桌旁。   杰拉里捏着标签,犹犹豫豫的把蓝标给了那块披萨,然后红标给了面。   又是披萨?   接着,是三井悠太。   日本小哥似乎相当轻松,不加犹豫的把蓝标给了蛋糕,红标给了牛肉。   闵初愣了下,发现轮到自己了。   给谁?   怎么办?   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上前去。   这蛋糕……太恐怖了。   哪怕是第一次吃,都能感觉出来,是拉神的手笔。   姐,对不住了。   闵初叹了口气,把蓝标放在了蛋糕盘上,红标给了牛肉。   洛佩兹啧了一声,给出了截然相反的选择。   他把蓝标给了披萨,红标给了蛋糕。   闵初已经放弃观察每盘菜的得票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四个评委接着上场,神色也非常复杂。   卢老爷子叹了口气,给蛋糕标了蓝,牛肉标了红。似乎……颇为惋惜。   埃斯佩朗莎动作轻快,给蛋糕标了蓝,牛肉标了红。   接下来的两个评委,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   闵初心里突然有点慌。   他头一次觉得,决赛不仅把选手逼到绝境,连评委都不知道内心翻来覆去多少字。   下一秒,桌前的挡板墙被当空用机械抬起,露出了微笑着等待结果的拉斐尔和容玉。   索菲亚看着他们所有人,在熟练地都夸一通之后,再度强调道:“接下来,这两位选手将取走他们各自的作品。”   容玉和拉斐尔在看到四个盘子的那一瞬间,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们看向彼此,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欣赏与爱慕。   “谁获得的标签数量最多,谁便是今晚的冠军。”   “你们——准备好揭晓答案了吗?” 第72章 终章   容玉抿唇一笑,上前一步,取走了属于她的两盘菜肴。   ——牛肉与蛋糕。   闵初愣了下,直接抓紧了江一尘,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由于盘子里堆得标签太多,甚至不用清点,索菲亚便已笑着站在她的身边,高声道:“今晚的冠军是——容玉!”   全程寂静了一刻,在下一秒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口哨声!   “在颁发奖杯前,为了尊重我们的选手和观众,还是要再次为大家介绍,这每一道菜肴的精髓所在。”詹姆斯的神情有些恍惚,却还是开口道:“而这项任务,交给我们今晚最耀眼的两位选手。”   埃斯佩朗莎看着那盘蛋糕,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是她。”   拉斐尔完全不介意自己只拿了个亚军的头衔,直接在镜头前亲吻了下她的脸颊,两人再次拥抱。   “你今晚真美。”   容玉笑的略有些羞涩,在松开他之后接过话筒,开始低声介绍她的作品。   闵初整个人都没缓过来,愣是直到她讲解完星海蛋糕之后,才猛地扭头看向江一尘:“江哥!你怎么都猜对了!”   江一尘没有回答他,他遥遥地凝望着容玉,微笑着没有说话。   宛如最后的目送。   “这道菜,叫做火边子牛肉,是起源于清朝乾隆年间的民间小菜。”容玉用筷子夹住其中一片,示意镜头聚焦它透光的程度,语气平和道:“这道菜只取用牛身上的牛腱与里脊肉,在去筋除膜后片成纤毫薄度的长片,在抹上香料后烘干微烤。”   地道的火边子牛肉,不仅酥而不绵,入口时轻嚼便化渣,十足考验刀功和手法。   拉斐尔接过话筒,慢条斯理地介绍完那一碗足够朴实的阳春面后,示意镜头转向那块奇异的披萨。   “实际上,”他握起披萨上的蓝签,看向朋友们微笑道:“传统的那不勒斯披萨,只有两种配料。”   “玛格丽特和玛利亚娜。”   闵初愣了下,僵硬的松开了江一尘。   他全想起来了。当初江一尘在带他过纲要的时候,明确的提过这一类的细分,可是意式披萨从造型到种类都多的看花眼,他记得并不熟。   只有杰拉里和他猜中了这一层。   “玛格丽特便是以马苏里拉奶酪和干酪来突出口感,”拉斐尔轻巧道:“但玛利亚娜,是只有意大利本土才广为流传的独特馅料。”   便如同江南的一碗阳春面一般,在纽约的街头可未必能寻到。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克拉尔站在詹姆斯的身边,喃喃道:“可是那道蛋糕……”   他们当中,几乎所有人都被容玉的这一手给迷惑了。   论知识储备,和对意式菜肴的了解,四位评委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差。   可是容玉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将拉斐尔当初封神的蛋糕全细节还原。   “让我们来颁发皇冠与奖杯。”   下一刻,四季洲际酒店的总裁走上台前,在热烈的掌声中微笑致意,将金色的王冠戴在了她的头上。   “全球第一的冠军,恭喜你。”老先生将奖杯双手递给了她,点头微笑:“你的作品,非常惊艳。”   容玉她在只看过杂志照片的情况下,完全靠推测还原了这浩渺的星海,成功骗过了几乎所有人。   她握紧拉斐尔的手,对着无数观众举起了奖杯。   我,做到了。   接下来的一切,便像梦醒时恍惚的回忆。   接受奖金与赞美,庆功宴和曲终人散的道别。   所有人陆续的搬走了设施和道具,一辆辆车从门口驶向不同的方向。   容玉瞥了眼舷窗外湛蓝的天空,侧眸瞥了眼略有些紧张的拉斐尔:“要起飞了。”   “嗯。”金毛乖巧的关掉了手机,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不安道:“我中文好像发音不太好,会不会被笑啊。”   “不会的……你想想你的颜值……”容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往后探头问道:“闵初!你带了一次性口罩吗!”   “下飞机以后,把你的墨镜和口罩都带好。”容玉压低声音叮嘱道:“一定注意啊,平时去逛街的时候也至少带个口罩。”   这货估计眨眨眼睛,都会有一群迷妹尖叫着扑过去好吗……   “那我到了上海之后,去哪里住啊。”金毛摇了摇尾巴问道:“离你远不远?”   “我家客房好像空着诶。”容玉摸了摸下巴道:“你就住那儿好了吧。”   拉斐尔愣了下,脸突然有点红。   爸妈都有事,朋友们也没来得及过来接他们。   拉斐尔任由她牵着手,一路小跑着找到提前预约好的专车,一起返回市区。   中国的温度略有些高,太阳透过车窗照的她昏昏欲睡。   大概是机场高速太长了些,容玉不知不觉地窝在他的怀里,一觉无梦又睡的香沉。   终于放下了所有。   对比赛的紧张,对未知的忐忑,都在冠军揭晓的那一刻荡然无存。   哪怕爸妈都忙得没空接她,只要拉斐尔在,心里便安定而又平和。   她的胜利,是坐在他的肩膀上赢来的。   “醒醒。”   容玉迷迷糊糊地睁眼,忽然发现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嗯?这么快么?”她缓缓从温暖的怀抱里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道:“好啦,我带你去我家。”   拉斐尔乖巧的应了一声,推着两个行李箱跟在后面。   钥匙转了一圈,竟然没有反锁。   不可能啊,爸妈出门都会反锁两圈的。   在困惑中,她还是拧动了钥匙,缓缓打开了门。   所有的朋友和家人都在,他们围在门口,笑容满面。   屋里到处都是玫瑰与气球,连香槟都准备好了。   “我知道这很突然。”拉斐尔缓缓抱紧她,又松开,看着她懵住的神情微笑起来。   “可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所有的爱,想念,还有心绪,都无时无刻的与你有关。”   他缓缓单膝跪下,打开了掌心中的钻戒盒。   翡翠色的眸子轻轻一眨,诚挚而深情。   “容玉,我们订婚吧。”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