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先婚后爱]》作者:式微不思归   文案:   郗柠失忆了。   在医院醒来后,正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一旁同医生低声说着什么,嗓音低沉冷淡,隐有不悦。   细碎的阳光投入病房,在他身上晕出斑驳的光影,金光跳跃,男人冷峻的面庞弧线也被衬出几分柔和。   她眯了眯眼,下了结论,好看。   可她不认识他。   于是男人交谈完,走向她,她顺其自然地问:“你是谁?”   男人眸光滞了滞,复杂情绪一闪而过,而后他弯唇,温柔回答她:“我叫陆言珄,是你的丈夫,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他取出她的风衣,掏出红本本给她看,郗柠看了半天,终于相信了。   但有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会随身带着结婚证?   陆言珄坐在病床边,面不改色握住她的手:“因为你太喜欢我了。”   郗柠没忍住,耳根烫得通红。   哦……好像也确实挺有可能的。   毕竟他这么好看,确实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后来陆言珄带她回家,事无巨细地照顾她,事事满足她,几乎到了纵容的地步。   尤其是她叫他言珄的时候。   所以,她再次喜欢上他,也是很正常的吧?   “言珄,我想买黑胶。”   “言珄,我脚疼,背。”   “言珄,我想看演唱会,你陪我去吧?”   “言珄言珄言珄……”   陆言珄骗了郗柠。   她会随身带结婚证,是因为那天是他们约定办离婚手续的日子。   他十年如一日地爱她,却连她的一个回眸都不曾得到过。   兴许是上天可怜他,又给了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卑劣如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连老天都在帮他,他怎么可能再放手呢。   遇到她,是他的幸运;   可遇到他,被他这样的人缠上,真是她的不幸。   1v1(郗柠&陆言珄)he双c   阅读提示:   1.我流失忆,请勿代入现实   2.纯感情流,理论上在现代这种通讯发达的法制社会,只要男主不是法制咖和控制狂,只要女主真心想查,那么这篇文几章内就可以原地完结,因此不建议重视逻辑细节的人入坑   3.依旧有虐男主情节   4.男女主只喜欢过彼此,没有其他人   5.贝斯手x总裁   --------------------------------------------   内容标签: 都市 婚恋 轻松 暗恋 先婚后爱 失忆   搜索关键字:主角:郗[xī]柠,陆言珄[shēng] ┃ 配角:薛漾,孟遥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失忆后协议老公骗我说我喜欢他   立意:勇敢说爱 第01章   “小心!”   耳边突然一声惊呼,郗柠还没做出反应,世界已被巨大的撞击声淹没。   碎裂的玻璃,粘稠的血液,刺鼻的味道,嘈杂的人声,尖锐的警笛。   郗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周围声音逐渐微弱,最后趋于安静。眼皮沉重到抬不起来,意识的最后,只模模糊糊想起一个字——   痛。   总裁办公室外,高远捏着一份文件措辞许久,才犹豫着敲门进入。   “陆总,这是郗柠小姐送过来的离婚协议书,她说下午两点在民政局见,您看……”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闻言,手上签字的动作顿了顿。他没有抬头,似是有一瞬的失神。   良久,疲惫声音响起:“拿过来吧。”   高远立刻上前,将文件打开,放在陆言珄面前,然后低头。   几下翻页声后,办公室再次陷入安静。   这样的沉默让高远如坐针毡,忍不住抬头望去。   面前的陆言珄正低着头,碎发落下的浅浅阴影使得他情绪有几分难辨,只能看到他目光落在了一个签字上——是郗柠小姐的签字。   一言不发,看了很久。   大约是感受到他的注视,陆言珄抬头看了一眼他,复又低头,落笔开始签字。   他签得很快,以至于字迹有几分潦草。   一式两份,看着陆言珄签完字,高远说:“那我为您安排下午一点的车。”   陆言珄将文件合上递给他,平静道:“不必了,下午你带着资料直接过去。”   “那您?”   陆言珄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出去走走,两点我会自己过去。”   已经立春,拂过面庞的风却还带着几分冬日的料峭。   陆言珄没有坐车,也没有让人跟。他漫无目的地沿着路边走,路过一个广场时,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广场中央有人在卖气球,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不时有人上前询问挑选。   他望着那堆气球出神。   只有一根线牵引、摇摇欲飞的气球,某种程度上就像他和郗柠的关系——   断了线就会飞走的气球,签了字就会离开的郗柠。   过了今天,郗柠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陆言珄眸色沉了沉,内心深处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心。   他其实……   手机震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取出手机,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是郗柠。   这个时候打来,会是什么事?   他想了几种措辞,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对面已传来语速飞快的几连问:“您好,请问是陆言珄陆先生吗?您认识郗柠女士吗?您现在方便过来看她吗?”   是个陌生的声音。   郗柠的手机怎么会在陌生人手里?   陆言珄心里一沉:“你是谁?郗柠呢?”   “我是市中心医院的工作人员,郗柠女士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请问您方便来医院一趟……”   风骤然变得阴冷,渗得骨头生疼,似又回到了严严冬日。   他握着手机,大脑开始变得空白,只觉得对面声音模模糊糊,时远时近,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才重新变得清晰:“……喂?陆先生,请问您有在听吗?陆先生,您听得到吗?”   陆言珄用另一只手握紧发抖的右手腕,而后听到自己轻声说:“地址。”   高远赶到医院时,手术室的红色指示灯还亮着。   陆言珄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腿上放着一件风衣,上面沾了血和灰,早已脏得不成样子。   高远走上前,弯腰低声道:“陆总。”   没有回应。   高远等了一会儿,默默坐在了陆言珄旁边。   然而只是坐了片刻就觉得难以忍受——这里太压抑了。   走廊静得可怕,空气中是终年不散的消毒水味道,惨白的灯光铺了一地,配着手术进行中的红色指示灯,让人不禁联想起苍白的脸和粘稠的血液。   高远看了几眼觉得心惊肉跳,匆匆收回目光。   手术室的灯亮了这么久还没灭,他不敢想郗柠小姐遭遇的车祸有多严重。   时间好像在手术室外变得格外漫长,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一片寂静中,陆言珄忽然出声:“高远。”   “陆总。”高远站起来。   陆言珄递上从风衣里取出来的身份证,嗓音沙哑:“你先去给她办住院手续吧。”   这么多年,这是高远第一次看到陆言珄如此憔悴的模样。   他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沉默着接过身份证,转身去办手续。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红色指示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出来,看向长椅上的陆言珄:“病人家属?”   “是我。”陆言珄猛地起身,“情况怎么样?”   “手术一切顺利,病人没有生命危险,后续的恢复情况和有无后遗症还需要再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一切顺利……   就好。   护士推着郗柠走出了手术室。   病床上的女人面色苍白,无知无觉躺在那里,像一朵生命力薄弱的花,随时都会枯萎。   陆言珄心脏一缩,立刻走上前,抬起手想触碰郗柠的脸,最终只是垂下手问:“她什么时候能醒?”   “药效还没过,醒来应该要到半夜了,最好有家属能守夜陪着病人,好随时观察病情。”护士回答。   “……”   陆言珄望着郗柠的脸:“好,知道了。”   病房是VIP病房,宽敞明亮,设施齐全。   一切安顿好后,高远走上前低声请示:“陆总,明天的会议要推迟吗?”   陆言珄沉默了一阵回答:“交给部门总监吧,结束后把会议记录拿给我过目。你现在回公司一趟,把下午没处理完的文件送过来,我在这里处理。”   “好的,那郗柠小姐这边需要安排人照顾吗?”   “不必了,我在这里就好。”   这样的回答高远并不意外。   以陆总对郗柠小姐的在意程度,只有亲自看着她醒来,他才能安心。   “好的,陆总还有别的要交代的吗?”   “……”   “离婚文件……”陆言珄顿了顿,“你先收起来吧。等她出院后再说。”   “好的。”   高远转身离开,走到病房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正看到陆言珄在病床边坐下、喂郗柠喝水的一幕。   他忽然有些感慨。   他不懂为什么郗柠小姐会提出离婚,就像他不懂为什么陆总不说自己的心意。   两人走到离婚这一步,就连他一个局外人都觉得可惜。   听护士说,郗柠小姐要半夜才会醒来,长夜漫漫,但愿她能早些醒来。   痛。   这是郗柠有意识后的第一反应。   手臂,双腿,头,哪里都痛。   身上似乎有无数道伤口,稍稍一动就是一阵撕裂般的痛。   她动了动手指,不自觉发出吃痛声,身侧立刻有微陷的感觉,像有人坐在了她身边。那个人说——   “郗柠?”   是个男声。   嗓音低沉又温柔,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郗柠想睁眼,眼皮却沉重得厉害,不断有困倦之意向她袭来。   她费力半睁开眼睛,只见环境昏暗,顶灯都关着,唯有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身侧男人逆光而坐,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   她有些迟钝地看了他几眼,张了张嘴,发出一个音节:“疼。”   “哪里疼?”男人声音立刻绷紧了些,伸手轻握住她手腕,查看起她的伤口。   他低头向她靠近,郗柠想仔细看他,眼皮却越来越沉,眼前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   困意重新占得上风,她没有力气继续回答,不知不觉又闭上了眼睛。   再之后……郗柠就记不清了。   只听到耳边的声音在一遍遍重复:“郗柠?郗柠,哪里疼?”   饶是意识一片混沌,她也听出了几分声音主人的焦急和在意。   他……是谁?   那道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身侧一冷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快远去,她的世界再度陷入安静。   再次有意识时,天光投进室内,已经是白天了。   郗柠睁开眼,盯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身上还有些痛,但不再难以忍受。   她开始想之前发生了什么,可脑海中的记忆像被蒙上了一层雾,变得缥缈又遥远,只隐约记得巨大的撞击声和汽车急刹后发出的尖锐摩擦声。   想了几秒就开始头痛,郗柠皱了下眉,放弃了回想。   她转头,想找人问问之前发生了什么,一个男人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进入了她的视野。   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站在窗边同一旁的医生低声交谈着,隔着半个房间,她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可目光却莫名地无法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   很奇怪,她竟然对他产生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觉。   她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是错觉吧,她想。   说话的两人都没有发现她已经醒了,仍在继续,郗柠也不着急,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他们说完。过程中,她忍不住又将目光移向那个男人。   窗外是草长莺飞的春天了,枝头缀满了春意。   细碎的阳光落在男人的黑色风衣上,晕出一层淡淡的温柔光影,冷峻的面庞弧线亦被光线衬出几分柔和。   他身形修长,只是随意站着就足够赏心悦目,一时让她看得出了神。   那边医生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渐渐蹙起眉,似有不悦。   几分钟后,他淡淡点头结束了谈话,转过身,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四目相对,男人怔了一下,几乎是眨眼来到她面前,弯下腰低声问她:“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嗓音低沉,俨然就是她半梦半醒间听到的那个声音。   看着他眼下一层淡淡的黑色,郗柠睫毛颤了颤。   昏迷的这段时间,是他一直在照顾她吗?   她不认识他,可他似乎是认识她的?   她看着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 第02章   男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变。   郗柠观察着他的神色,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认识我?”   ……   空气几近凝固,他身体一僵,声音轻得几乎成了气声:“你说什么?”   顿了顿:“你不记得我了?”   他的眼睛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郗柠没有看清,只见他很快站起,转身看向医生:“医生,怎么回事?”   医生正在窗边翻病历,听到声音后匆匆赶来,弯腰扶着她坐起一点,检查起她的头部。   头上几处被医生用手指轻轻按过,其中一处的隐隐作痛让郗柠忍不住皱眉。她意识到什么,轻声问:“我的头……”   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撞击声,她继续问:“我昏迷前是不是出了车祸,撞到了头?”   医生专注于检查,没有回答,男人盯着医生,唇渐渐抿紧,同样没有回答。   检查完后,医生皱起眉,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被男人突兀打断:“让她先休息吧,我们出去说。”   医生叹一口气,点点头。   门被轻轻关上,郗柠靠在枕头上,望着空旷的病房,有些茫然无措。   从医生的语气来看,她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她再次尝试回想昏迷前的事,却没有任何效果。   仍然只能想起几段声音和模糊的画面,只能勉强判断出是一场车祸。   郗柠放弃了挣扎,扭过头,看到枕头下露出的半截手机。   她伸手去拿手机,手臂却一痛。   郗柠顿了顿,将病号服的袖子拉起,数不清的划伤和青肿映入眼帘。   深深浅浅,交错纵横,细看还涂有一层薄薄的透明药膏。   再拉开左边的袖子和裤腿,也是同样的伤况。   腿上的轻一些,手臂上的重一些。   郗柠垂眼,若有所思看了一会儿,放下袖子和裤腿,拿起手机。   手机还有一半的电,她按亮屏幕,却看着输入密码的界面发起了呆——   她不记得密码了。   她不死心,尝试着输入了几个,结果都是解锁失败。   第三次密码错误后,门被打开,男人走了进来。郗柠下意识抬头,望着他怔怔问:“医生怎么说,我的情况严重吗?”   男人正背对着她关门,闻言微微一顿:“没事,不严重,伤很快就会好,只是撞到头留下的后遗症让你忘了一些事情。”   忘了一些事情?那不就是……   郗柠低下头,盯着手机上密码错误的界面,喃喃道:“失忆?”   所以她觉得他熟悉又陌生,是因为失忆?   他们之前真的认识?   “嗯。”男人不知何时走到床边,看到她低头捧着手机,问,“怎么了,你要找谁?”   郗柠抬头,颓然看他:“我把密码忘了,你知道我的密码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男人眸光微微一滞。   他没有回答,郗柠猜他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于是放下手机,又问回最初的问题:“我们是不是认识?你是谁?”   男人定定看着她,沉默几秒,忽然弯唇笑了。他在病床边坐下,回答道:“我叫陆言珄,是你的丈夫。”   丈夫?   郗柠耳根一烫,惊讶出声:“我结婚了?”   难怪。   难怪他会毫无顾忌地坐在她身侧。   难怪他会照顾她一晚上。   难怪在她问他是谁时,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陆言珄点头:“嗯,三年前。”   郗柠晕晕乎乎看他,有些不敢想自己已经结婚了,而且结婚对象还长得这样好看,看起来对她很好。   她半天没接话,陆言珄又问:“不相信?”   他站起身,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风衣,掏出一个红本本递给她:“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郗柠接过红本本,犹豫着打开,果然见里面写着她和陆言珄的名字,贴着她和陆言珄的照片。   红底照片中,两人身穿同样的白衬衣,正对着镜头微笑。   他没有骗她,他们真的是夫妻。   陆言珄坐回床边,拿过她的手机,没有输密码,只在左下角点了几下,而后将手机举给她看:“还有这个,这是你设置的紧急联系人,你出事时我不在现场,他们就是用这个联系到我的。”   屏幕上显示的紧急联系人赫然就是陆言珄。   而且还是唯一的一位。   郗柠怔怔看着那串号码,下一秒就见他手指一按,拨了出去。   接着,他取出自己震动的手机——上面显示郗柠来电。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手机看向她:“郗柠,你看,我没有骗你,相信我。”   证据确凿,郗柠其实已经相信,只是。   她犹豫着看了一眼脏破的风衣,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结婚证,问:“可是结婚证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会随身带着?”   想证明他们结婚就能立刻取出一本结婚证,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因为……你太喜欢我了。”他微微停顿了一下,面不改色握上她的手,解释,“我不喜欢拍照,很少留照片,所以你为了随时能看到我,每天都会带着结婚证。”   ……   竟然是这种理由。   郗柠看着他,耳根烫得通红。   原来自己这么喜欢他?   不过好像也挺有可能……   毕竟他五官俊朗,气质矜贵,确实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郗柠脸上莫名一热,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弱弱问:“那你为什么只叫我的全名?”   半夜是“郗柠”,刚才也是“郗柠”,他每一次叫她都是全名。   平白多出一种疏离客气的感觉。   可他看她的眼神却一点也不疏离客气。   “……”   “柠柠。”陆言珄改了口,缓缓解释道,“之前情况紧急,是我关心则乱了,你别多想。”   他喊得极为自然,好似已经喊过无数遍,语气中还有一点说不清的缱绻。   郗柠不再多想,抬起头又问:“我出车祸的事,你告诉我爸爸了吗?如果你还没说的话就别……”   “……”   对面的神情渐渐变成怔然,郗柠感到一丝不安:“怎么了,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了?”   “这个你也不记得了?爸爸他已经……不在了。”他忽然握紧了她的手,“别怕,我在这里。”   心脏传来一阵窒息的痛感,几个画面闪过脑海——刺目的红色指示灯,冗长曲折的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蒙了一层白布的病床。   郗柠猛然抽出手,抚上心口,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头滑落。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口疼?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医……”   陆言珄说着站起身,却被一只手弱弱扯住衣角。顾忌着郗柠身上的伤,他不敢用力,又缓缓坐回去,轻声问:“怎么了?”   郗柠摇头,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没有说话。   闪过的画面虽然模糊,但已经足够证实陆言珄的话。   妈妈在她不记事时就离开了她,这些年都是爸爸在抚养她,可是现在……现在……她连爸爸也没有了。   她眨了眨眼,眼角蓦地一湿。   “柠柠。”耳边一声低叹,一只手抚过她眼角,为她擦去眼泪,“别哭,等你伤好一些,我带你去看他。你睡了这么久一直没吃东西,现在应该饿了,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   “等等,你……”这次不待陆言珄起身,郗柠先拉住了他的衣袖,有些冲动地说道,“你能不能别走?”   爸爸就是在医院离开的,她不喜欢一个人留在医院的感觉。   “好。”他轻声答应,将她的手放回床上,“我不走,你身上还有伤没好,别乱动,有什么事告诉我就好。”   为她盖好被子,陆言珄拿起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出去。   等他放下手机,郗柠问:“我的失忆还能治好吗,要多久才能好?”   这次陆言珄沉默了很久。   他一直没有说话,郗柠心里渐渐不安,有些害怕地问:“很难治吗?”   “柠柠。”他眼神渐渐复杂,流露出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医生说和心理有关,要看病人主观意愿。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一辈子。”   主观意愿?   什么意思,是她不愿意想起来的意思吗?   郗柠闭上眼,努力回想那些模糊的画面,头却突然一痛。   她牙齿颤了颤,痛苦地用手捂住头。   “柠柠,怎么了,是不是头痛?”陆言珄伸手扶她,许是她头痛的反应太过激烈,他的声音也渐渐不稳,“你别逼自己,想不起来可以慢慢想,这样刺激大脑会适得其反的……”   他的手指好像也在抖:“柠柠,你别吓我……”   好痛、好痛……   脑海里的画面好像在扭曲旋转,不断有尖锐痛感向她袭来,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想不起来。   越努力去想,头反而越痛。   耳边有人在说话:“柠柠,你放空大脑试一试,你想想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要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   那人的语气着实温柔,她被那道声音引导,思绪渐渐放空,痛感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回过神来,她已被陆言珄抱在怀里。   他没有用力,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抱得很轻。   “还痛吗?”陆言珄问。   不痛了,好多了。   可是,如果医生和她都没有办法,她要怎样才能想起从前?   郗柠攥紧自己的衣角,忍不住问:“如果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怎么办?”   “那我照顾你一辈子。”   “可是我想不起来我们的从前,也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对你,你难道就不介意吗?你就不会觉得我麻烦,不会觉得我……”   “不介意,不会。”陆言珄突然打断。   “你不记得我,没关系。郗柠,我们重新开始。” 第03章   他说得轻松,语气听起来也全然不在意,郗柠一时怔住,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见她不再反驳,陆言珄松开她,若无其事地问起另一个话题:“你想吃什么,我让人送过来。”   “……那、白粥吧。”   “嗯,清淡些也好。”他再次拿起手机,边发消息边问,“还要别的吗?”   郗柠摇头。   “好,高远很快就过来。”   “高远是?”她问。   陆言珄愣了一下,随即解释:“我的助理。”   “哦……”她想了想,继续问,“我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手机也用不了,反正他过来还要一会儿,你能不能先给我讲一些以前的事?”   “你想听什么?”   “比如……”郗柠一时也没有头绪要问什么,倒是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想起什么,“婚戒?”   她又去看陆言珄的左手。   男人的无名指上确实戴着一只银色婚戒,设计低调,几乎不会引起注目,只有像现在这样细细看去,才会瞧出几分奢华高贵的质感。   他的手本就修长好看,这样的戒指给他做衬,更显得他气质矜贵了。   郗柠多看了几眼他的手才抬头问道:“我的戒指呢?”   四目相对,他皱了皱眉,像是同样在疑惑她的戒指去了哪里,低声着道:“早上出门你还戴着……”随即略一思索,又道,“或许是出车祸时掉在哪里了。”   “啊!”郗柠懊悔,“戒指很贵吧?”   “……”陆言珄失笑,“一只戒指而已,等你出院,我带你去买新的。”   “哦……”她摸着左手上戴戒指的地方,歉疚道,“抱歉,戒指的钱我会……”   说到钱,郗柠终于想起什么:“对了,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在医院这么久,公司那边你帮我请过假了吗?”   “……”   他眸光一滞,零星的笑意渐渐散去:“不用请假,一个星期前你就已经辞职了。”   “辞职?”   陆言珄抿了下唇,继续道:“嗯,你不喜欢那份工作,说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辞了。这段时间你不用上班,先好好休息吧。”   “自己喜欢的事”,这个郗柠倒是没忘。   她高中时喜欢上了摇滚,攒钱买了一把贝斯,常常业余时间练习,等到冬天,还会和几个同学组成临时乐队在元旦晚会上表演。   她想了想,发现自己还记那几个同学的名字,鼓手叫陈飞,主唱兼吉他手叫薛漾。   想起那些刻苦练习的日子,郗柠弯了弯唇:“摇滚吗?我记得我有一把贝斯,现在还在吗?”   “嗯,就在家里,你回去就能看到。”提到贝斯,陆言珄的眼神也有一瞬的柔软,“那时你还为我弹过贝斯。”   “真的吗?什么时候?”她追问。   “高一元旦晚会那天,你带了贝斯来学校,晚会结束后,你在后台为我……”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反问,“高中的事情,你也全都不记得了?”   郗柠疑惑而茫然地看着他。   奇怪了。   她明明记得高中的事情,记得一众同学朋友和老师,甚至记得元旦晚会那天陈飞抱怨着鼓手真是体力活儿,大冬天还让他热出一头汗。   可唯独陆言珄说的这些,她毫无印象。   郗柠皱了下眉:“我记得啊,我和薛漾陈飞他们在晚会上表演,可我不记得结束后给你弹过贝斯。”她好奇道,“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吗?”   陆言珄怔了怔:“你记得薛漾?那你为什么……”   剩下半句他没说出口,垂眼想了想,又问:“你还记得你在几班吗?记得老师叫什么名字吗?”   她一一回答。   窗外吹过一阵风,树枝摇曳,光影在他脸上流动变幻,留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男人敛着眸,没有再接话。   这幅反应,饶是郗柠不记得,也渐渐猜出陆言珄的后半句——   她记得薛漾,为什么不记得他?   室内陷入尴尬的沉默,郗柠无措地想说些什么,敲门声正好响起:“陆总。”   陆言珄回神,看向门外:“进来。”   一个身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看到郗柠已经醒来,他礼貌点头,微笑道:“郗柠小姐,我是高远。”   打过招呼,高远将手中的几样东西一一交给陆言珄。   有带给她的白粥和清淡小菜,有带给陆言珄的文件夹和会议记录本,还有一部崭新的手机。   做完说明,高远说:“您之后有什么事再随时联系我。”   说完略一低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恢复成两人独处,陆言珄没有再提之前的话题,神情平静从食盒中取出白粥:“先喝点东西吧。”   白粥还冒着热腾腾的气,米香扑鼻,郗柠确实是饿了,点头接过碗,舀起一勺喝下。   另一边,陆言珄从纸袋中取出手机说:“你忘了密码,用不了手机不方便,我让高远拿了新的给你用,晚一些他会送手机卡过来。”   郗柠喝粥的动作一顿,看向那部手机:“啊,这个是不是很贵啊?其实我用什么都行,没必要用这么贵的手……”   “柠柠。”他轻轻打断,提醒道,“刚才高远叫我什么?”   ……陆总。   对了,醒来这么久,她还没问过陆言珄是做什么工作的。   暗暗打量一圈病房的环境,郗柠试探着问:“……你是总裁?”   男人唇角微弯:“所以,这些小事不用放在心上。”   郗柠有些震惊。   之前醒来,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现在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所谓的合法丈夫是什么背景。   她记得自己是爸爸独自抚养的,家庭水平普普通通,这样的她,竟然和一个公司总裁结婚了?   想起之前谈到高中时陆言珄的异样神色,郗柠继续试探:“我们是高中同学?”   这一次陆言珄的神情平静许多,点头回答她:“高一的时候,我们是同桌。”   同桌?   郗柠垂眼想了想,发现她对高一时的同桌竟然没有半分印象。   按理说这么亲近的关系,她不可能忘得这么彻底。可事实就是她对同学老师多多少少都记得一些,唯独同桌这个角色,像被挖出一块似的,被刻意地遗忘了。   “原来是这样……”她怔怔道,“那我们是怎么结婚的?”   陆言珄敛了敛眸,似陷入回忆。   她做好了听他讲故事的准备,可他沉默半晌,只回了她简短的一句话:“你喜欢我,我同意了,毕业后就顺其自然结了婚。”   “就这么简单?”   “嗯。”   郗柠哽了哽。   如果是从学生时代发展起来的关系,那确实是有可能的。   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又是怎么对他表白的。   到底是女孩子,她不好意思直接问起这些,只能心不在焉地搅着碗里的粥,默默在心里好奇。   陆言珄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站起来说:“我去旁边处理一下公司的事,有什么需要你叫我。”   “哦、好。”   他取出袋子里的文件夹和会议记录本,在不远旁的桌旁坐下,低头翻阅起文件。   郗柠在斜后方看着他的侧影,喝粥的动作不知不觉慢下来。   昨晚他在医院照顾了她一夜,根本就没怎么休息,现在又要见缝插针地处理公司文件,他应该很累吧。   她喝完粥吃完东西,没有打扰他,轻手轻脚将东西收拾好放在一边,重新躺回了床上。   窗外的云洁白柔软,悠悠飘过,郗柠望着病房内冷冰冰的白色,心里忽然堵得慌。   她不止忘记了陆言珄,她还忘记了爸爸已经不在,忘记了爸爸是怎么离开她的。   可那些模糊画面又在暗示着她,爸爸是在医院离开的。   只要想到这些,她就对医院环境没由来地产生心慌。   脑海里的急救指示灯不断闪烁着,急促地如同她的心跳。   郗柠蜷缩起身体,攥紧被子,有些难受。   爸爸对她一向慈爱,从没有说过重话,可是怎么就、怎么就离开她了呢?   他是生病,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病房内偶尔能听到轻轻的翻页声,她克制着自己不要打扰陆言珄,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小声开口:“陆言珄。”   翻页声立刻停下,随即是椅子拉开的声音。   陆言珄动作很快,几乎是眨眼就来到床边握上她的手,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郗柠抿了抿唇:“我不想待在医院。”   她反握住他的手,撑着床坐起来一点,求助似地看他:“我爸爸是不是在医院离开的?陆言珄,我能不能不住医院?这里的环境和味道会让我想起爸爸,我害怕,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陆言珄眼睫一抖,在她还没看清眸中情绪时就伸手抱住了她:“抱歉,是我疏忽了,我现在就让高远去给你办出院手续。”   他的怀抱有些冷,却在这一刻让她生出奇妙的安全感。   男人轻抚了下她的头发,很快放开她,扶着她重新躺下,用手机发完消息后看着她说:“手续很快就办好,不用怕,我们今天就能回家。”   郗柠点头,又紧张地看着他:“你别走。”   “嗯,我不走。”他弯唇,放下手机,重新握住她的手,“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你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   “想听什么?”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都行。”   陆言珄低眸,略一思索,问:“讲故事,你要听吗?”   “好啊。”   陆言珄讲了一个章鱼的故事。   他讲——章鱼每天在海底闲逛,到处找一些亮闪闪的石头和瓶瓶罐罐,找到后就带回去放在洞口,装饰得bulingbuling的,就像花园一样。   故事很短,却很可爱,可爱到与陆言珄的气质截然不同,不像是他会讲的故事。   郗柠脑补出抱着石头傻笑的章鱼,忍不住也笑了:“看不出来你还知道这么可爱的故事。”   他同样弯了弯唇:“这是Ringo写章鱼花园的灵感,68年他去撒丁岛时渔夫告诉他的。”   Ringo是披头士的鼓手,郗柠意外:“你也听披头士?”   喜欢摇滚的人自然绕不过披头士。她听过这支乐队上百首歌后,几乎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们,可以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乐队。   “嗯,在英国时听了不少。”   她听得心痒:“你还去过英国?那艾比路去了吗?利物浦的机场呢?”   “嗯,都去过,我拍了照片,还写了明信片给你,回家后我拿给你看。”   郗柠放了心,注意力从英国物标转移到陆言珄身上:“你什么时候去的英国,去玩的吗?”   “不是,我在英国读的本硕。”   陆言珄顿了顿:“高中毕业后,我们分开了四年。” 第04章   他说的毕业后就结婚,应该是指大学毕业,现在又说高中毕业后分开四年,意思是——   郗柠恍然大悟:“我们是异国恋?”   异国恋四年还能走到结婚,听起来就很不容易。   陆言珄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打字的同时淡淡“嗯”了一声,似乎正在交代什么事。   见他在忙,郗柠很有眼色地安静下来,等待的过程中却不知不觉盯着他的脸发起呆。   陆言珄的脸实在好看。   俊朗、清贵,像夜幕下的月,清冷疏离下藏着淡淡的温柔。   学生时代的他是不是也这样出众?   盯了几秒他便有所察觉,抬眸望过来:“怎么这么看我?”   “我……我等你发完消息,接着讲之前的事。”   “这么想听?”他沉默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带过这个话题,“太长了,以后慢慢给你讲吧。”   哦……   他说得有道理,郗柠也没有一定要现在听的意思,于是点点头,问起另一个话题:“我想明天去看爸爸,可以吗?”   提到“爸爸”,他微微垂眼,沉默半晌后才应道:“好,我陪你去。”   他似乎总是如此,习惯性地内敛情绪,就如此刻,她看着他,却难以分辨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郗柠想起之前陆言珄处理的公司文件,试探着问道,“是不是你很忙,明天不太方便?你要是忙的话,我自己去也……”   “不是。”   陆言珄抬眼,眸中自责难言:“抱歉。”   “……”   突然的道歉让郗柠愣住:“什么意思?”   “爸爸的事我知道得太迟了,没能帮你留住他,抱歉。我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你,现在看来也没能做到,抱歉。以后我一定……”   一定什么,他却没有说。   这一次他的情绪明显许多,除了自责,还有几乎从眼睛里溢出来的后怕。   自责于没能帮她留住爸爸。   后怕于她的车祸。   郗柠缓缓眨了下眼睛,低头握住他的手:“你在害怕吗?”   不待他回答,她又继续说:“没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虽然忘了一些事,但你会慢慢告诉我的,对吧?还有爸爸的事,虽然我不记得了,但生死这种事情也不是你能预料控制的,没能留住他不是你的错,陆言珄,你别自责。”   “柠柠,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他说得有些用力,仿佛承诺。   郗柠心里一跳,忍不住安慰:“不会的,这次只是意外,我怎么可能那么倒霉?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加倍小心,不让你担心。”   陆言珄眸中仍有余悸,却做出一副被安慰到的样子,弯唇笑了笑:“好。”   “陆总。”病房外的敲门声适时响起。   “进来。”   高远带着病历再次走进来,对着陆言珄道:“陆总,手续办好了,药也取好了,车停在楼下,随时可以出发。”   “好。”陆言珄看向郗柠,“那你……”   视线落在她的蓝白病号服上,忽然顿了顿。   沉默一瞬后,他继续道:“外面还有些冷,你想穿我的衣服,还是等高远取你的衣服送过来?”   之前的衣服因为车祸都沾了血,脏成一片,肯定不能再穿了,等高远送衣服过来又要很久。   郗柠不想在医院多待,于是毫不犹豫道:“你的。”   一旁的高远愣了一下,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郗柠。   陆总是发了消息告诉他,郗柠小姐失忆了,可这失忆前失忆后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分明之前还是礼貌又客气的态度,现在却变得这么……   高远想了想那个词,对了,不见外。   从前的郗柠小姐绝不会主动穿陆总的衣服,可如今的她却对陆总少了很多计较,甚至多出几分亲近。   失忆还有这种效果?   他出神间,病床边的男人已脱下风衣,小心仔细地为郗柠开始穿衣服。   大约是顾及着她的伤口,他动作放得很轻,偶尔提醒着她,疼就告诉他。   郗柠小姐看起来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听话地点头,由着男人用风衣裹紧了她。   高远不禁感慨世事果然无常。   只是过了一夜,却仿佛什么都变了。   穿好衣服,陆言珄看过来,交代道:“你把东西都带上,先下去等我们。”   高远点头,依言收好东西,很快离开。   见高远离开,郗柠也准备低头找鞋穿,然而面前的男人却没有动。   他说:“你腿上还有伤,走路不方便,我抱你下去。”   脱去风衣,他身上只剩一件纯黑色的衬衫,看起来略显单薄。   “啊?”郗柠窘迫又意外,“那太麻烦你了,抱下去肯定很累。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扶着我慢慢走下去,我没那么娇气的。”   “柠柠。”他叹气,“以前你要我抱时不会讲这么多客气话。已经抱过那么多次了,还差这一次吗?”   “况且我答应过爸爸会好好照顾你,这种小事不算什么。”说到此处,陆言珄顿了顿,语气多出一分压抑,缓而又缓地问,“还是,你很介意我?”   他眸光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可这样的用词这样的语气,忽然就让她心里一疼。   一场车祸就让爱人与他见面不识,虽然他说着不介意,可到底也是会伤心难过的吧。   郗柠微微心软,连忙摇头:“不是,我没有介意你。”她伸手扯了扯长出一截的裤腿,盖住脚背,然后仰起头看他,“那你抱吧。”   如果按他所说,她从前那么喜欢他,又怎么可能介意他呢?   陆言珄微微抿了下唇,这才伸手,避开她的伤口,将她横抱了起来。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身体靠近的一瞬间,男人的手臂好似也跟着僵硬了一瞬。   郗柠立刻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是不是我很重?要不还是算……”   “不是,是你身上有些冷。”他垂眸看她,眼睛里含着淡淡笑意,“不用担心,我抱得动。”   郗柠低低“嗯”了一声,不自然地垂下眼眸。   刚才穿上的风衣里就带着男人的一点体温,现在离得更近,只隔着一件衬衫,他的气息和味道也更加明显了。   淡淡的,似冷雾一般好闻。   环绕在她周围,让她微微出神。   这样一个处处都让她挑不出缺点的人,是怎么被她追到的呢?   出了病房,外面的走廊一片安静,几乎没有人走动,陆言珄抱着她很快乘了电梯,走出了住院楼。   高远已打点好一切,此刻正站在车座后门旁等着他们。   见他们出来,高远眼眶似乎又微微撑大了一些,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低下头去。   被三番五次以这样惊异的眼神看着,郗柠自然觉得奇怪,小声问陆言珄:“他怎么了,我身上哪里不对吗?”   “他发现忘了给你买袜子,在担心月底的工资。”   郗柠:“……”   春寒料峭,宽大的裤腿下不断有风漏入,郗柠忍不住蜷缩了下脚趾。   男人似乎有所察觉,加快了步伐,几句话便走到车前,弯下腰,将她放在了后排的座椅上。   车里暖风开得很足,旁边还贴心地放着一条厚毯子。   陆言珄从另一侧上了车,坐下后又很自然地为她盖好了毯子。   毯子质地很好,双脚被盖住后暖和了不少。   “还冷吗?”他问。   郗柠摇头,又问:“我们回家需要多久?”   “半个小时。你可以靠过来休息一会儿,到家后我叫你。”   他说的靠,自然是靠在他身侧,枕上他的肩膀。   郗柠呆呆想了一下,抱都抱过了,靠个肩膀好像就更没有什么了。   于是迟钝地点头,靠向了他的肩膀。   前面的高远正在上车,听到他们的对话,轻手轻脚关上了车门。   这次他没有再投来奇怪的目光,低声交代着司机开出了医院。   车开得很稳,郗柠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闻着淡淡的冷雾香,忽觉安心,不知不觉陷入了浅眠。   一旁的陆言珄余光看到她闭上了眼睛,终于不再忍耐,微微偏头,放肆地开始细细看她。   这样近的距离,很多年前也有过一次。   那年高一,他们还是同桌,元旦晚会那天,她将书包交给他保管。所有节目结束后,他带着书包去后台,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她。   后台人来人往,只有她守着一方小天地,低头拨弄着贝斯。   贝斯只有四弦,然而那时的他并不懂这些,看着她的贝斯下意识问了一句:“这是吉他?”   郗柠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到是他,又气又好笑:“薛漾弹的才是吉他,我的这把是贝斯,贝斯!”   回答一遍还不够,又重重强调了一依譁遍这是贝斯。   他自觉说错了话,不知怎么回应,顿了顿道:“抱歉。”   许是他态度过于正经严肃,少女忍不住笑了:“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才说话有点重?你别介意,实在是太多人问我这是不是吉他了,刚才孟遥还故意问我,你这吉他怎么没声音呀,我一时没忍住就语气急了些……”   他摇头,表示没有介意,将书包放在她旁边的桌上:“你的书包。”   转身离开之际却被叫住。   “陆言珄。”   十五岁的少年不由自主地回头,于是看到了那一幕——   角落里的少女抱着贝斯,仰头微笑看他:“你要不要听我弹贝斯?”   他没有拒绝,也拒绝不了。   后台人声断断续续,脚步声嘈杂,他看着少女拨弄了几下弦,忍不住皱起眉,怀疑自己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开始弹了吗?   弹到哪里了?   为什么他听不到声音?   郗柠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无奈又好笑地叹了一口气:“贝斯是低音乐器,现在太吵了,不然你再靠近一点?”   距离不断缩小,微暗的角落里,他几乎已挨上她的肩膀。   少女再度拨弦,贝斯的声音终于传到了他耳中。   很沉,很闷,一下一下,就像……   “怎么样,听到了吗,是不是很像心脏的律动声?”   对了,心脏的律动声。   ……   是贝斯,还是他的心跳? 第05章   郗柠迷迷糊糊醒来时,车子早已停下,前排的高远和司机不见踪影,只有暖风依然开着。   车窗外微暗,分不清时间,似乎正处于一个地下停车场。   “到了吗?”她愣了愣,坐起来看向身旁的男人,“怎么不叫我?”   陆言珄垂眼看她:“想让你多休息会儿。”   明明在医院时都要忙工作,这会儿却……   郗柠心中微微一动:“你可以直接叫我啊,我又没有起床气,回家再睡不是一样的吗?”   他没有反驳,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几句话下来男人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变过姿势,她茫然眨了下眼睛,提醒道:“那我们回家?”   他的眼神因为“回家”二字变得柔软,眸光微动,漾出浅浅笑意:“好,等我一分钟。”   “怎么了,你还有事吗?”郗柠奇怪。   “肩膀麻了。”   “……”   她顿觉愧疚,看向他的肩膀:“抱歉,我……”   “不要抱歉。”他打断,说出口的话像一声叹息,“柠柠,你能不能试着不要对我这么见外?不要抱歉,不要道谢,让我照顾你。”   歉意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郗柠默默咽回去,却又不知怎么回答他,于是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从前对我都是这么好吗?”   她耳根微微发烫:“如果你一直是这样,那我就能理解四年异国恋了。”   结婚三年还是如此温柔有耐心,没有半点感情变淡的迹象,谁都会舍不得分手吧?   陆言珄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怔然了一瞬,哀伤又温柔地笑了:“那我以后也对你这么好,好不好?”   他眸色漆黑,看她的目光专注而认真,隐约有很深刻的感情一闪而逝。   狭小的空间内,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郗柠微微愣住,一时忘了说话。   似是过了一瞬,又似是过了很久,她慌张移开视线,不自然道:“我们回家吧。”   身侧安静几秒,响起一声很轻的笑:“好。”   接着是一道开车门声响,陆言珄下了车,绕过后方来到她这一侧,打开车门,弯下腰:“我抱你回去。”   “谢……”她下意识道谢,想起他叹息般的“不要和他见外”,又抿了抿唇,改口道:“好。”   电梯停在了十五层。   这栋楼都是复式房型,两层一户,换言之,十五十六两层都是她和陆言珄的家。   走出电梯,高远已在楼道间等着,他主动打开门,微微点头:“陆总,郗柠小姐的东西已经放好了,公司文件也放在您的书房了。”   “嗯。”陆言珄神色淡淡,“你在外面等我,等下我有事要说。”   “好的。”   穿过玄关,陆言珄抱着她来到衣帽间,将她放在中间的小沙发上,而后蹲下身,看着她道:“我现在去把在英国写的那些明信片拿来给你,你在这里换衣服看明信片等我好不好?”   知道他和高远还有事要说,郗柠点点头,问:“那我穿哪件衣服?”   换衣间里几排柜子都柜门紧闭,看不出哪些放了他的衣服,哪些又放了她的。   陆言珄笑了:“我和明信片一起拿给你。”   他站起身出了衣帽间,再回来时,手上已多出一叠明信片和一条米色的毛衣裙。   “这是我在卧室拿的,先穿这件吧。还有这些明信片,都是我出国那几年写的,你可以慢慢看。”   郗柠继续点头:“好。”   陆言珄浅浅弯唇:“嗯,我很快回来。”   听到关门声,高远闻声望过去。   陆言珄反手关上门,靠在门上闭了闭眼才向他走来。   高远立刻站直身体,主动道:“陆总,离婚文件我放在您的书房了,在左手边第二排第二个文件夹里。张阿姨走之前也按照您的交代,把郗柠小姐的行李都放回原位了。还有……这是按您所说,在郗柠小姐卧室里找到的戒指。”   他说着递上一个戒指盒。   男人接过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女式婚戒。   银色典雅,设计低调。   赫然与他手上那只婚戒是同一个系列。   陆言珄看着戒指沉默,片刻后才盖上戒指盒,抬眼看他:“最近我会在家照顾她一段时间,不想被打扰,你告诉张阿姨,暂时不必过来打扫做饭了。”   “好的。”   “公司那边,这段时间我都会线下办公,视频会议和每天的文件你记得安排好。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再另行通知我。”   “陆总放心。”   见陆言珄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高远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那郗柠小姐她……”   又是一阵沉默。   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高远慌张准备道歉,陆言珄淡淡开口道:“既然她忘了,以后就不必再提离婚的事了。就当做不知道,什么话都不要在她面前多说。”   高远瞬间明白过来。   郗柠小姐受伤失忆,忘了陆总,自然也就忘了离婚的事情。   忘了离婚的事,自然就会以为他们是真的夫妻。   难怪郗柠小姐对陆总的态度判若两人。   “这个,你放回我的办公室锁起来吧。”陆言珄将戒指盒递还给他。   “好的,我这就回公司一趟。”   电梯一路下行,高远站在电梯里,望着红色的数字,还在想刚才和陆言珄说的最后几句话。   郗柠小姐是失忆了,可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陆总这样骗她,万一以后她想起来了怎么办,再提出离婚怎么办?   ……   高远想了半天,忽然失笑。   他怎么傻了。   他们本就已经走到离婚这一步,不会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陆言珄轻声走到衣帽间门口时,郗柠已经换好了裙子。   蓝白病号服和他的那件黑色风衣被整整齐齐叠起,放在了一边。   她正坐在沙发上,低头一张张翻看着那些明信片,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长发披垂在身侧,侧脸温柔,美好得像一个梦。   陆言珄忽然就停在了门口,没有再走近,静静地看着郗柠。   那条米色的毛衣裙其实是她看中了很久的一条裙子,她看了无数次,始终没舍得买。于是他悄悄买下,作为生日礼物想送给她。   他以为她会开心。   可是她看着毛衣裙,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后礼貌地对他笑了笑:“谢谢你的礼物,可是这条裙子太贵重了,我把钱还给你吧。”   其实又何止那一次,这三年的婚姻里,她都是如此,客气又见外。   她收下了裙子,却一次也没有穿过,甚至连吊牌都没有剪,只是日复一日地放在柜子里吃灰。   偶尔他会想,为什么之前很喜欢的裙子,经由他的手送出后,她就不喜欢了?   是因为不喜欢他,所以连那条裙子也一并不喜欢了?   再后来,他以为离婚就是他们的结局,可上天似乎是眷顾他的,竟然给了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就如此刻,十分钟前剪去吊牌的毛衣裙已经被她穿在身上。   他从十五岁起就梦想的生活,也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明信片不少,约有二十多张,每一张都崭新如初,被保存得很好。   郗柠一张张翻过去,看到了他提到过的那些地标与物标。   有披头士拍过封面专辑背景的艾比路,有为了纪念约翰列侬而改名的利物浦机场,有他们曾演出过的洞穴酒吧,还有纽约那一小块纪念约翰列侬的“草莓地”。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其他风景照。   英国的海德公园,法国的巴黎铁塔,北欧的极光,澳洲的袋鼠……   好似他以另一种方式带她参与了那四年一样。   翻到明信片的背面,是他干净简洁的字迹,写的不多,每张只有一句而已。   “纽约中央公园草莓地,2017.12.08、YS”   “利物浦便士街,2018.06.18、YS”   “巴黎铁塔,2018.10.09、YS”   “伦敦海德公园,2019.03.12、YS”   “……”   郗柠轻轻抚过那两个字母, YS,言珄。   她曾经想去披头士的故乡,想去世界各处,原来他都已经帮她看过了。   她忽然惊醒一般地抬头,想看看陆言珄有没有回来,却发现门边立着的那道人影已不知静静看了她多久。   男人的衬衫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了一颗,袖口也微微挽起一些,看向她的眼神中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愣了愣才开口道:“你怎么一直站在那儿,不过来吗?”   那点微妙的情绪瞬间化为乌有,陆言珄笑了笑走向她:“没什么。明信片看完了吗,喜欢吗?”   郗柠点头,又将明信片翻回正面,感慨道:“原来你去过那么多地方,我好像连国都没有出过。”   “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你再去一次。”   男人说着在她身边坐下,分明是极有分寸的距离,却无端令她想起那缕冷雾香。   很淡,很冷,也很好闻。   她呆了一瞬,很快回神,笑了笑:“还是先等我养好伤吧。”   她重新挑出披头士的明信片,偏头看着他问:“这么多披头士相关,你也很喜欢他们?你喜欢他们哪首歌?”   陆言珄低眸,视线落在那叠明信片上,静了静:“没有,我是因为你才做这些的。”   因为她?   男人继续说:“我不太懂摇滚,但我记得你说过,披头士是你最喜欢的乐队。”   郗柠怔怔看着他。   所以,他听披头士的歌,了解相关故事,一处一处走过相关物标,都是因为她?   “至于喜欢的歌。”   陆言珄一顿,看向她的眼睛:“《All My Loving》。” 第06章   “《All My Loving》?”郗柠笑了,“这是他们二专里的歌吧,听说列侬被送往医院抢救时,医院放的就是这首歌,所以很多歌迷喜欢,原来你也是?”   陆言珄没有否认,淡淡一笑:“嗯。”   聊了几句,郗柠终于想起他还有工作,于是催促道:“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或者你去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嗯,我抱你洗完脚就去书房。”   “洗脚?”   “你从医院出来没穿鞋,吹了风,我怕你脚心受凉留下什么病根。”   说话的同时他倾身而来,抱着她站了起来。   郗柠也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次靠得近了,果然闻到了熟悉的冷雾香。   身体不再像前几次被抱时那么紧张,渐渐开始习惯,她余光看到男人的侧脸,忍不住出神。   她没有那么娇气,脚心吹一下风也不会怎样,可陆言珄却放在了心上,比她自己还要在意,若是爸爸知道这些,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热水很快放好,陆言珄替她试好了水温,正要伸手去握她的脚腕,郗柠却一羞,下意识躲开,用裙子盖住脚,小声道:“这个我自己来吧?”   那只手在虚空中微微一顿,又缓缓垂下。   他神色没有任何不悦,点点头道:“好,你不记得我了总会有些不习惯,没关系,我等你。”   男人擦了手,看向她道:“干净的毛巾在你旁边,手机也装好了卡,里面依譁有我的号码,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我。”   郗柠点头:“好。”   二楼书房内,陆言珄关上门,按照高远所说,抽出了文件夹里的离婚协议书。   看着封面上冰冷的大字,他眸色渐渐沉下去。   半晌,他走到碎纸机旁,将两份协议书一并丢了进去。   机器发出刺耳的声音,男人点了一根烟,冷冷看着协议书被刀刃切得粉碎。   热水温度很合适,疲惫和冷意都被驱散,郗柠放松下来,向后靠上了沙发,同时观察起房间的环境。   客厅很大,除过基础的家具,还有一些收藏架和书架。   架子上零零散散摆了一些书和装饰品,除此之外再无特别。   房间色调是低饱和,被打扫整理得很干净,看起来有些冷清。   郗柠慢吞吞看了一圈,收回目光,拿起一旁的新手机。   手机很空,什么都没有,只有联系人那一栏存了陆言珄的号码。   看着有点熟悉。   她盯了几秒反应过来,他们本就是夫妻,熟悉他的号码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微信是用新手机号码注册的,里面同样干干净净,郗柠翻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拿起自己的旧手机。   试了几次密码,还是解锁失败,她忍不住叹气。   算了,反正陆言珄说她已经辞职了,暂时用不了旧手机影响也不是很大。   至于从前的那些朋友,只要有一个打电话联系上她,其他人也总能慢慢联系上的。   双脚被泡出汗后,郗柠拿起毛巾擦了脚,穿上陆言珄早就放好的拖鞋,站起了身。   顾及着身上的伤,她走得很慢,一点点绕着房间转。   路过书架时,郗柠不禁停下多看了几眼。   架子上的书不多,除了本国书籍,还有一些外国书籍,不过最意外的是其中夹了一套DVD。   她缓缓抽出,看清了封面上的名字——   《How I Met Your Mother》。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部美剧,没想到家里竟然有一整套DVD。   是她自己买的,还是陆言珄买的?   郗柠笑了笑,将碟片放回去,继续绕着房间转。   这一层房间不多,除了必要的厨房客厅卫生间外,就是她待过的衣帽间和额外的收纳间。   转了一圈,她按了电梯来到二楼。   二楼明明是起居的一层,却似乎比一楼更冷清些,静悄悄的,毫无人气。   她不想打扰陆言珄工作,在每个房间外站着听了一会儿,确认没什么动静,确认不是他工作的书房,才缓缓推门进入。   第一间卧室很干净,看起来没有居住的痕迹,约莫是个客房。   第二间卧室比刚才那间宽敞了不少,她一路走进去,看到摆了瓶瓶罐罐的梳妆桌,搭了衣服的衣架,还有床头插了干花的花瓶。   种种细节都在表明,这个房间是有人长期在住的。   郗柠脸上微微一热,自然想到了这是她和陆言珄的卧室。   可是她对他还不够熟悉,晚上这样同居一室会不会有点……   她心不在焉地想了半天,却在拉开衣柜门的那一刻愣了愣。   奇怪。   衣柜里所有的衣物都是女式的,一件男式都没有,再回想起刚才看到的衣架和梳妆桌,似乎也全是女式用品。   为什么这里一件陆言珄的东西都没有?   他不住在这里吗?   郗柠看了半天,转身向下一个房间走去。   最后一间卧室不比第二间宽敞,只比客房略大一些,里面的细节同样表现出有人在长期居住。   她看了看衣架上的男式西装与领带,又打开衣柜,果然如她所想,挂满了男式衣物。   这才应该是陆言珄平时住的房间。   可他们不是夫妻吗,为什么要分房而睡?   难道他们的感情并不好?   想起陆言珄对她极尽照顾的模样,郗柠有些茫然,缓缓在床上坐下,望着柜子里的衣物发呆。   初春的天黑得早也黑得快,不知不觉间,夜色已透过窗户铺满了整个房间。   直到灯光亮起,耳边一声“柠柠”,郗柠才惊醒般地回神。   她看向门口那个身影,勉强笑了笑:“陆言珄,你怎么在这儿?”   似是看出她神色的不对劲儿,男人身形微顿,随即走向她:“我在找你,倒是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开灯?”   他弯下腰,微微低头,声音压得很柔,连神色也是她熟悉的淡淡温柔。   郗柠没有犹豫,直接问道:“我们平时都是分房睡的吗?为什么啊?”   “……”   陆言珄握着她的手同坐于床边,好笑又无奈:“还以为你在想什么,原来是这个。”   “原本是住在一个房间的,只是你从医院醒来就不记得我了,我想你会不习惯这些,所以才让每周打扫家里的阿姨帮你搬了房间。等你……”他顿了顿,“等你能接受的时候再搬回来。”   “阿姨?可是我没见……”   “我让她暂时不要过来了,怕家里有生人你不习惯。”   原来是这样。   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郗柠笑笑:“这样。我还以为我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你对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她失去爸爸又失去记忆,无人可依,在尽最后的责任而已。   这句话郗柠没说出口,摇摇头道:“没什么。”   陆言珄却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   静了静,他道:“别胡思乱想,我们感情很好,没有任何问题。那些明信片,你不是都看过了吗?”   提到明信片,郗柠心里一暖,点点头。   那些漂洋过海的明信片上写满了他的牵挂与思念,她应该相信他们的感情的。   她关心道:“你工作忙完了吗?”   “没有。只是看到天黑了,想起你还没有吃饭,所以过来问你想吃什么?”   郗柠想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知道,听你的吧。”   “那我在家做吧。”   “你会做饭?”郗柠惊讶,她以为总裁这样的职业是不会与“做饭”二字有什么牵扯的。   “很意外?”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里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等有机会我带你去一次英国就知道了,那里的饭很……独自在外,不自力更生怎么行。”   他留了半句没说完,意思却很明显。   众所周知英国是美食荒漠,在英国四年如果还不会自己做饭,那确实会过得很难受。   “那炸鱼薯条呢?”她好奇道。   “耐不住天天吃。”   “那你会做吗?”   “想吃?”他笑意渐深,“但医生说你要忌生冷,忌油腻,过段时间再做给你吃吧。”   他搬出医嘱,郗柠也只得点头。   陆言珄拉着她的手站起来:“下楼吧。”   他手心温热,力道也很温柔小心,郗柠看着那只手,没有挣开,轻轻握了上去。   到了楼下,看到沙发边没有收拾的洗脚水,郗柠不由紧张了一下:“我,我不知道洗脚水要倒在哪里,起来想找找卫生间,后来看着看着就忘了……”   “紧张什么?”陆言珄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你身上还有伤,这种重活儿本就该是我做的。下次告诉我一声,我来收拾就行。”   她微微愧疚:“要不还是让阿姨过来做这些吧,我不怕生人的。你这么忙,不能总让你为这些小事操心。”   他笑了笑:“没关系,我应付得了。”   洗脚水收拾好后,陆言珄从书架上随便抽了几本书拿给她:“你在这里看会儿书,我去厨房,很快就好。”   郗柠点头。   书架上的书是随手抽的,不是什么轻松的消遣读物,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看不进去,无论如何沉不下心,索性放下书,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望向厨房的方向。   厨房灯光泛着微微的暖色,看着男人在里面忙碌的身影,郗柠心里也泛起淡淡的暖。   除了爸爸,他似乎是第二个愿意这样照顾她的人。   她轻声走近厨房,没有打扰他,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男人身上还是在医院的那身黑衬衫西裤,修身的衣服衬得他宽肩窄腰长腿。微微卷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修长手腕,即便是做饭这样充满烟火气的举动,他也做得得心应手,不减矜贵。   出神间,陆言珄正好弯下腰取调料,余光注意到了她。   “怎么过来了?”他回头看她,“饿了吗?再等一下,很快就好。”   “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做饭。”郗柠摇头笑笑。   饭很快做好,陆言珄在餐厅摆好碗筷,又拿了药过来,最后看向她道:“柠柠,吃饭了。”   晚饭很简单,一盘清炒油麦菜,一盘西芹腰果百合,还有两碗青菜豆腐汤。   郗柠在餐桌后坐下,闻到蔬菜清香,忍不住感叹:“你手艺真好。”   他在对面拉开椅子坐下,闻言也笑:“尝尝看。”   事实证明味道也半点不差,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陆言珄没急着吃,看她吃了几口才将倒好的热水和药一起递向她:“记得吃药,医生说要饭中吃才有效果。”   她吃下药,男人才终于拿起手边的筷子。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饭后她想帮忙洗碗,又被陆言珄拦下,她说不过他,只得站在一边看他洗。   陆言珄洗碗的动作也很熟练,郗柠盯着他的侧脸,忍不住想,回家后的一切都太日常了。他好像抛去了总裁的身份,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丈夫在照顾着她,面面俱到,事事小心。   即便是曾经年少时,她也不敢幻想婚后生活是这样被爱护着的。   她盯得有些久,陆言珄察觉到后偏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笑着问:“怎么又这么看我?”   “陆言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   “你这么照顾我,是这段时间的特殊待遇吗?”   碗筷的碰撞声停了一下,又很快接上。陆言珄继续着手中洗碗的动作,没有抬头,否认:“不是,从前我们就是这样,只要你不介意,以后我可以继续。”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击中,变得柔软几分。郗柠下意识想说麻烦他了,可想起他说不要这么见外,欲言又止半天,还是闭上了嘴。   陆言珄余光看到她表情变化,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那就是默认了。”   “……”   郗柠又想了一会儿,认真道:“想不起来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可我会努力去适应和习惯你的,再给我一段时间好不好?你别难过。”   “好啊。”他笑容不变,“我等你。”   水声停下,趁着陆言珄擦手的工夫,郗柠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们结婚后有去度蜜月吗?说不定婚纱照和蜜月照能让我想起什么,我想看看那些照片,可以吗?”   男人手上的动作忽然一顿,怔在原地。 第07章   “怎么了,不行吗?”看出陆言珄的异样,郗柠心里也跟着一紧。   他垂下眼,慢吞吞擦干净了手,转身看她,说的第一句却是——   “抱歉。”   那双眼睛里浮起一层歉意,他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那时爸爸情况不太好,为了让他放心,所以我们很早就结了婚。刚结婚的那段时间我们都在医院,顾不上这些事,之后爸爸离开,公司也忙了起来,婚纱照和蜜月的事就一直拖了下去。”   “所以我们没有婚纱照和蜜月照,是吗?”郗柠愣了愣。   “抱歉。”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微涩,“如果你愿意,我会尽快抽出时间,把这些都补给你。”   郗柠静静看着他,抿紧了唇。   其实他说得合情合理,爸爸住院,她自然不可能去关心婚纱照那些事,只能简单与他领证走个流程。之后日子平淡下来,他又被公司事务缠身,所以拖了一阵子……   她其实都能理解。   这些事仅由他口述,个中细节并不详细,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听下来,其实也生不出特别失望和委屈的情绪。   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结婚三年连婚纱照都没有,真遗憾。   她久久没有说话,男人眸光黯了黯,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被她轻轻打断:“陆言珄,爸爸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微怔:“我们结婚那年的冬天。”   那就是婚后半年。   郗柠想了想又问:“你平时工作很忙吗?是不是照顾爸爸那段时间,耽误了你的工作,所以之后才要补回来?就是两年多的时间……好像有点久。”   “抱歉,那时公司在忙一个项目,我……”他微微一顿,“是我的错,你想要我做什么,惩罚或是补偿,都随你开心。”   “要是我最近就想拍婚纱照和度蜜月呢?”   “好。”这一句他接得很快,跟着又补充,“明天我就去安排。”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落在他眼里的细碎灯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一瞬间漂亮得有些炫目。   “好啦。”   郗柠蓦地笑开:“刚才我随便说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相信你是真的工作太忙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至于照片的事……还是先不着急了吧,我的伤还没好,拍照不好看,玩也玩不好,过段时间再商量吧。”   “……”   男人眸光滞了滞,眼底好像闪过一丝期待的落空,快到她还没有看清究竟,他就已微微笑起来,换成温柔神色道:“也好,那等你想去的时候我再安排。”   结束了婚纱照和蜜月照的话题,陆言珄牵着她的手,带她上楼回了卧室。   他扶着她在床上坐下,随即转身,不知从哪里抱来一个箱子。   箱子放在床边的地上,郗柠低头,一整箱的黑胶唱片映入眼帘。   黑胶多是上世纪一些摇滚乐队的专辑,除了披头士,还有齐柏林飞艇、U2、涅槃等等。   “这是……”   郗柠立刻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是我在英国陆陆续续买的,楼下的收纳间里有黑胶唱机,你可以挑喜欢的以后慢慢听。还有你的贝斯,我忘了告诉你,也在收纳间里。”   这些黑胶于她而言几乎是无法拒绝的东西。   太正中其怀了。   郗柠忍不住上前翻看起那些黑胶,那些著名专辑几乎都在,地下丝绒的大香蕉,平克的月暗和迷墙,Queen的歌剧院之夜,一张张……   陆言珄的声音在耳边继续。   “我还有事情没忙完,不能一直陪你,你可以自己听黑胶或者弹贝斯。”   “药放在床头柜上,医生说伤口不能太快见水,你想洗澡的话等明天早上比较好。”   “还有……明天我带你去见爸爸。”   听到“爸爸”,郗柠忽然顿住,抬起头看向陆言珄,愣了愣道:“好。”   他浅浅弯唇:“早点休息。”   看着他走到卧室门口就要离开,郗柠忽然有些冲动地开口:“陆言珄。”   “怎么了?”男人回头。   “你也是,早点休息。”   那道身影在门口微微一顿,他笑了笑:“好。”   或许是身上有伤容易疲惫,又或许是家里环境比医院温暖,郗柠没翻多久黑胶就洗漱上了床。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半夜的时候,她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梦里光怪陆离,睁开眼后盯了半晌天花板才缓过来。   窗外月色如霜,郗柠动了动手,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按亮屏幕。   上面显示一点四十七。   离天亮还早。   她抿了抿唇,觉得口干,于是掀开被子,打算下床倒杯水喝。   拉开房间门,漆黑的过道中,只有一个房间的门缝里透出了一点微弱的光源。   那个房间她白天并没有去过,应该是陆言珄的书房。   这么晚了,他还没有睡吗?   郗柠愣了愣,向书房走去。   书房门没锁,很轻易就被推开。   开门的动静也让书桌后的那个男人抬起了头。   不同于白日,此刻的他鼻梁上多出了一副眼镜。   镜片修饰了他冷厉的脸部弧线,添了几分斯文柔和的气质。   戴眼镜的陆言珄……也挺好看的。   “柠柠?”男人微微意外,“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睡不着?还是哪里不舒服?”   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向她走来。   “我……我看到这里灯还亮着,在想你是不是还没睡,所以进来看一眼。”视线扫过桌面,注意到一杯喝了大半的黑咖啡,于是她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工作吗?”   陆言珄微微蹙眉,像是才反应过来,抬手看了一眼手腕:“没看表,忙起来就忘了时间。”说完又问,“怎么半夜醒了?”   “有点渴,想倒杯水喝。”   他依言转身从饮水机下取出一个杯子,接好温水后递向了她:“还有别的事吗?”   郗柠捧着杯子喝了半杯水,闻言点头:“工作很要紧吗,可不可以明天再做?你不是跟我说好了早点休息吗?”   男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眼睛里漾出笑意,答应道:“好,明天再做。”   回到卧室,陆言珄扶她上床躺下,为她盖好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他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视线落在枕边,目光淡淡,好似在出神。   “陆言珄?”郗柠看着床边的人轻声道。   他眼睫颤了颤,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我等你睡着再走。”   “哦……”躺回到床上,困意又渐渐涌上来,郗柠应了一声,低低说道,“我现在就睡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   她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平缓,没有看到男人坐在床边静默了许久。   陆言珄想起高一那一年。   元旦晚会后,因为那场表演,薛漾与郗柠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摇滚、吉他、贝斯、和弦,无一例外都是他听不懂的内容。   他们关系越来越近,直到薛漾看她的目光彻底变了味道。   郗柠看不出来,可身为同性,他几乎是一眼就看破薛漾的心思。   直到后来某一日,薛漾来等她放学一起排练,状似无意地提起——你相信soulmate吗?   那时的他还在座位上收拾书包,闻言不动声色地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然后一字不落地将郗柠的回答听进耳中。   少女回答:“你听说过《HIMYM》的橄榄理论吗?马修讨厌橄榄,莉莉喜欢橄榄,但在某种程度上,这让他们成为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   思绪飘回,陆言珄缓缓将视线移回到郗柠脸上。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她熟悉的温柔,深处的渴望克制不住地浮现出几分。如同藏于黑暗中的阴暗生物,在觊觎着不属于他的美好。   重来一次,是吗。   既然上天又将你带回来,那我们就抵死纠缠下去好了。   陆言珄微微俯身,低下头,似要做出一个亲吻的动作,可最后,他只是伸手拨开了她的碎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后:“晚安。”   声音很轻,散在空气里。   开关一声轻响,房间暗下来,男人站在卧室外,轻轻关上了门。   早起看到厨房里忙碌的那个身影,郗柠短暂地一懵,一时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睡觉。   她醒得很早,摸出手机看到六点出头就没有再睡,简单洗漱后下了楼,想礼尚往来地为陆言珄准备早餐,却不料他醒得更早。   郗柠愣了愣,在男人身后开口:“你……起这么早啊。”   陆言珄正好端起碗,点头轻笑:“嗯,听到卫生间的水声,所以先下来给你准备早餐。”   她不禁愧疚:“是我吵醒你了吧。”   “没有,只是经过走廊时正好听到了一点水声。”他在餐桌上放下碗碟,“柠柠,来吃饭吧。”   早餐是陆言珄做的三明治和燕麦粥。   他惯例在她吃了几口后递来了温水和药,如昨晚一般看着她吃完才拿起自己的勺子。   吃完早饭,陆言珄拿来一套新的衣服:“今天穿这套吧,换好后我就带你去见爸爸。”   提到爸爸,郗柠面色沉重几分,点点头,沉默着接过衣服。   大约是考虑到春寒,这一次陆言珄没有再拿裙子,换成了简单的风衣长裤和薄毛衣。   她回到房间换完衣服,又仔细在伤口处涂了一遍药。   打开门时,陆言珄正等在门外。   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眼神里毫无不耐,只有淡淡的笑意:“走吧。”   来到玄关,陆言珄扶着她坐下,而后单膝蹲下,低头开始为她穿鞋。   男人的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她反应过来时,鞋子已经穿了一半。   于是郗柠抿了下唇,没有多说,安安静静看着陆言珄为她穿鞋。   他低着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其实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睫毛微垂,在脸上落下一层浅浅的阴影,但郗柠却无端生出一种他很温柔的感觉。   她盯着他出神,没注意到鞋子已经穿好,猝不及防间陆言珄已抬起头,与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第三次了,柠柠。”男人语气好似含着一点笑,“为什么总这样盯着我看?”   郗柠顿时一羞,下意识移开目光:“我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是……是……   她编不出来。   她看向已经穿好的鞋子,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问:“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吗?”   尽管因为失忆忘了和他有关的一切,可这短暂的相处下来,她处处都能感觉到他的包容与耐心。   潜意识里开始信任他,胆子大了不少,连问题也直白了许多。   男人失笑,扶着她直视他的眼睛:“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郗柠缓缓眨了下眼睛:“就是突然好奇,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陆言珄定定看了她几秒,给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因为你数学比我好。”   “……”   郗柠愣住:“你说什么?”   她是有印象自己在高中时次次拿数学第一,可陆言珄选择她的理由是因为这个?   只是因为这个?   “开玩笑的。”   “……”   “你……”郗柠又气又想笑,“我在认真问你,你怎么跟我开玩笑?”   “你不是笑了吗?医生告诉我,保持好心情有助于恢复,况且高中三年,我的确没有一次考过你。”   郗柠说不过他,但心里那股沉重压抑的情绪的确淡了一些,只好摇头笑叹了口气:“那玩笑开完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什么会选择我?”   “以后吧。”他淡淡而笑,只是笑意仿佛隔了层什么,并未到底眼底,“等你愿意接受我,或是对我也……”   最后几个字他没说出来,顿了顿道:“那时我再告诉你答案吧。” 第08章   他既然如此说,郗柠也不好再追问,只得点头结束这个话题。   地下停车场内,陆言珄一路牵着她走到昨天那辆黑色宾利前,扶她坐好后才转身,绕到另一边坐进了主驾。   暖风很快被打开,驱散了车里的寒意。   郗柠问:“今天只有我们去吗?”   “嗯,我不想有人打扰。”他的手握上方向盘,车缓缓开出地下。   天光投入车内,郗柠忍不住眯了眯眼,看清了外面的景致。   是一片高级住宅区,环境幽静,新生的绿色春意盎然。   陆言珄说:“过去还要一段时间,你如果无聊,可以用蓝牙放歌听。”   “没关系,我想看看外面。”   男人不再说话,车内恢复安静。   看着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郗柠的心绪渐渐放空,想起了爸爸。   记忆里爸爸还在,一桩桩一件件的细碎琐事她都还记得很清楚。无论生病还是伤心难过,爸爸都会陪在她身边,即使不懂事做了错事,爸爸也从不责罚打骂她。   只有当她问起妈妈时,他才会沉默不语。   她记得大四那年忙毕设的时候,爸爸还会经常打电话给她,之后怎么会突然离开?   为什么她记得从前与爸爸的一切,却唯独忘了爸爸离开的事?   那陆言珄呢?   她为什么会把他忘得这么彻底?   郗柠想不明白。   车逆流而行,一路从市区开向了郊区,陆言珄带她来到了一个公墓。   正值清晨,时间还很早,又是工作日这样的日子,几乎没有人走动,偶尔才能望见两三个人影。   公墓在高处,要走上一级一级的台阶。   车开不上去,只能停在下面。   郗柠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呆呆望着高处,开始思考这么长的台阶要爬多久才能爬上去。   “柠柠。”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她回头,看到陆言珄一步步走向她,眸光温柔,“我背你上去。”   “可是……”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爬台阶不方便。就当是我在爸爸面前尽一点孝心,让他看到有人在照顾你,以后你会过得很好。”   郗柠被说动了几分,又望一眼高处,抿了下唇道:“那你要是累了就告诉我,我们一起走上去。”   “好。”   陆言珄弯腰蹲下,由她搂住脖子,背起了她。   他今天换了一件新的黑色风衣,肩背宽阔,似乎只要低下头,就可以将脸靠在他背上放心地睡去。   冷雾香渐渐袭来,让她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陆言珄踩过一级一级的台阶,始终走得稳稳当当。料峭的风拂过面庞,有点冷,郗柠望着他的侧脸,忽然鬼使神差伸出手,将他的风衣领子立了起来,替他挡住了吹向后颈的风。   身下微微一顿,陆言珄问:“怎么了?”   “没事。”她低下头,半边脸埋在他的背上,“今天有点冷,替你挡一下。”   “我不冷。”他语气仿佛带上了一点淡淡的笑意,“你要是觉得冷,可以穿我的外套。”   郗柠笑了:“没事,我也不冷。”   风声飒飒,太阳渐渐升起,她盯着两侧一座座墓碑,生出倾诉的欲望:“陆言珄,我从前有没有跟你提过,我为什么喜欢摇滚?”   “没有。”他猜到了几分,“和爸爸有关,是吗?”   “是啊。”郗柠笑着叹了一口气,“初中时大家都喜欢流行音乐,我有时在家里听,会让爸爸陪我一起。他抱着尊重我的想法听了,反应却平平。”   “我以为他不怎么喜欢听音乐,可他告诉我,他喜欢的,上个世纪的很多歌他都听过,他对流行没有很感兴趣,是因为他一如既往地在喜欢着年少时喜欢的东西。”   “爸爸还告诉我,QUEEN的吉他手年轻时喜欢留着牛顿一样的发型,他说他要留一辈子,所以几十年过去,他垂垂老矣,依然留着牛顿一样的发型,他是真的热爱了一辈子年少时喜欢的东西。”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微笑着问道:“对了,你有年少时喜欢的东西吗,现在还喜欢吗?”   陆言珄没有立刻回答,背着她又上了几级台阶,声音才散在风里一起飘向她:“有,还喜欢。”   “我也是,那时听爸爸那么说,心里也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击中,第一次对上个世纪的歌生出兴趣,从50年代听到90年代,直到现在,我都还喜欢着摇滚。”   日光的暖意落在身上,风势渐渐温柔,郗柠的心也变得柔软几分,她想着爸爸,轻轻说:“爸爸说只要我开心快乐,想做什么都可以。所以,我想等我的伤好了,就去做我真正喜欢的事情。”   “去做音乐吗?”他问。   “你猜到了啊。”郗柠抬起头,重新看向陆言珄的侧脸,“你说,我想一辈子活在热爱之中,一辈子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不是太任性了?”   “不会。”很耀眼,很自由,是他不可及。   “你不会介意吗?”   “不会。”   她忍不住笑,声音却渐渐低下去:“陆言珄,你真的……”   他的温柔与包容,都好到让她难以想象。   所以从前的自己会喜欢上他,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吧。   走过大半台阶,陆言珄在爸爸的墓前将她放了下来。   她静静看着墓碑,轻声问:“爸爸是因为什么离开的?”   “……”   “胃癌。”   “他走得痛苦吗?”   “没有,很安详,最后那段时光,爸爸说他很幸福。”   郗柠笑了笑,眼睛却渐渐湿润:“那就好。”   知道爸爸的性格,她已渐渐猜出始末原委,他大约是怕她在学校分心,所以即使不舒服,也忍着没有告诉她。   爸爸那段时间时常打电话给她,大约也是觉得时日无多,想多听听她的声音罢了。   可惜她没有及早察觉。   或许她对爸爸的病无能为力,可至少早点知道实情,她能在爸爸身边多陪陪他。   眼眶越来越酸,郗柠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了眼睛。   下一刻,她被人轻轻拥入怀中。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无言陪伴着她,用动作表明了他在这里,他在她身边。   她的心在这个怀抱中忽然变得尤为脆弱。   郗柠闭上眼,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浸湿了男人的衬衫。   陆言珄垂眸望着眼前的墓碑,觉得胸膛处的泪水热意灼人,烫得他心口疼。   这三年他想过很多次,如果当初再早一点得知消息,会不会有机会留住她的爸爸。   然而没有如果。   风吹乱了他的碎发,他又想起当年与郗爸爸单独说话,郗爸爸躺在病床上,笑意温和地看着他,说看得出他喜欢郗柠,喜欢了很久很久。   陆言珄身体一僵,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选择默认。   是,很久很久。   从年少时就喜欢,现在依旧喜欢。   像是找到了某样缺失的东西,看一眼就克制不住地想拥有。   郗爸爸露出一个放心的眼神,说希望以后他能代他,好好照顾郗柠。   陆言珄看着他,一字一字承诺,一定。   他愿意用一辈子去好好照顾她。   ……   或许从当年那句话开始,有些东西就在冥冥之中注定了。   譬如郗柠会再次回到他身边。   譬如他会再次拥有照顾她的机会。   怀中的人哭得很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向后退开了一点,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仰起头,眼角微红地看他:“我以后想经常来这里看看,可以吗?”   陆言珄垂眼:“好,你想爸爸时就告诉我,我带你来看他。”   她笑:“嗯,那我们回家吧。”   回去的路仍是陆言珄背着她下去的。   他仿佛不知疲倦,一次也没有喊过累,沉默无言背着她回到了停车的地方,扶她上了车。   回到家中,陆言珄抱着她坐好,替她换好了拖鞋,这才起身去收纳间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套听黑胶的唱机设备,一把贝斯。   贝斯正是她当年攒钱买下的那把,因为这些年格外爱惜,所以并不显老旧。   看到熟悉的贝斯,郗柠眼里瞬间多出几分光彩。   接过插好电的贝斯,她调好音准,不由自主地拨弄了几下。   是《Come Together》中那段很经典的bassline。   正在调试唱机的陆言珄听到声音,忽然回头,眼睛里多出异样情绪。   那样的目光看得她一愣,手中拨弦的动作也不禁停下,好奇道:“怎么了?”   男人看她几秒,蓦地笑了:“没什么。”   他转身继续调试黑胶唱机,同时说:“这一个月我会在家办公,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书房找我,我帮你。”   “啊,那我这些声音会不会吵到你?”   “不会,楼上楼下有隔音。”   唱机调试完毕,陆言珄站起身看向她:“那我先去忙,晚一些我下来给你做饭。”   郗柠抱着贝斯乖乖点头:“好。”   关上书房的门,陆言珄取出手机,拨回那个未接来电,淡淡道:“什么事?”   “言珄,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在忙工作?”对面传来女人优雅的声音。   “嗯。”他随意应了一声,继续问,“什么事?”   “离婚手续办好了吗?蒋叔叔说要介绍他们家姑娘给你认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   “没办。”陆言珄突兀打断。   电话那头随之静了下来。   “我们不离婚了。”   他走到书桌后,视线落在碎纸机上,一字字强调:“以后都不会离了。” 第09章   “没办?”对面声音淡淡,听不出恼怒,“她对你回心转意了?”   回心转意。   若真是回心转意就好了。   陆言珄目光沉沉,没有回答。   “算了。你坚持要和她在一起,我和你爸也管不了你。只有一点你别忘了。”女人顿了顿,提醒道,“别让公司垮在你手里。”   挂断电话,陆言珄闭上眼,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向来如此。   他的人生轨迹自年少时就已被决定,他要做公司的继承人,不能浪费前人的心血,不能拱手将家产让给外人。   原本他对这些并无所谓,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他们要他去做,那他便去做。   可是郗柠出现了,她成了那个例外。   他可以按照他们所想去接管公司,带着公司走下去,相对的,他要用这些换自己婚姻的自由权。   拒绝联姻是他最后的坚持。   他只想要郗柠。   这辈子,他只想要她长伴在侧。   被束缚的灵魂注定会被自由的灵魂所吸引,所以陆言珄注定会被郗柠吸引。   在他短暂的二十余年中,她就是他唯一一个遵从本心做出的选择。   陆言珄睁开眼,垂眸点燃了一根烟,又想起高一元旦晚会那一夜。   彼时电吉他声起,台下所有人都为薛漾尖叫疯狂,所有人都惊叹于薛漾的帅气与舞台表现力,只有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安静弹贝斯的少女身上。   认真专注,不争不抢,却耀眼得让他眩晕。   《HIMYM》中,Ted的目光穿过重重人影,看见了那个在台上弹着贝斯的Tracy;而那一年,他的目光也越过人海,看见了那个在舞台上弹着贝斯的郗柠。   仿佛命运。   后来他问过她,贝斯小众,又因为音低,在演出中几乎听不见,为什么偏偏想学贝斯?   郗柠笑笑,理所当然地回,因为喜欢啊。   没有任何目的,就只是因为喜欢,这样干净又纯粹、诉说着热爱的眼神,像电流一样击中了他的灵魂,没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少女继续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吉他吸引,可是有贝斯为吉他垫低音,呈现出来的效果才不至于单薄而空洞,才是有灵魂的。   她还为他推荐了几首贝斯声明显的歌,几乎是信手拈来,《Come Together》、《Another One Bites the Dust》、《I Can't Tell You Why》……   他在这些歌曲中为她的灵魂沦陷。   她的确任性。   只喜欢数学,所以除了数学是第一,其他科目都成绩平平;喜欢摇滚与贝斯,便用尽了所有的业余时间去追求她所爱。   她也的确自由。   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充满了生命力,坚定不彷徨地走着一条热爱的道路。   就像是为他平淡无趣的世界染上了色彩似的。   看见了她,就再也看不见别人。   ……   火星渐渐燃尽,陆言珄从回忆中抽离,笑着掐灭了烟。   曾经他想过放开她的。   可机会送到眼前,终究是贪心与卑劣占了上风。   离婚协议那种东西,签一次就够了。   不会再有第二次。   吃过午饭到了下午,郗柠继续在客厅里听黑胶,试图找一些灵感。   她是贝斯手,自然最希望大家能多注意贝斯,可贝斯是低音乐器,在大部分歌曲中都存在感薄弱,不懂乐器的人甚至都无法注意到贝斯的声音。   所以,想把贝斯发扬光大,就得自己创作歌曲。   创作能够凸显贝斯的歌曲,将贝斯带到大众的视野里。   前人优秀的例子太多,郗柠听得专注,偶尔一个抬眼,却见高远从室内电梯走了出来。   她愣了愣,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关得好好的门,又转回去看高远,仓促站起来,惊讶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高远忍不住笑了:“郗柠小姐,这是复式房型,上下两层都可以由外部电梯进入,我是从楼上直接找陆总的。”   ……   想起来了。   昨天她走到陆言珄的卧室就停了下来,之后被他带着下楼吃饭,也没有继续再看二楼的布局,这么说来,楼上也是可以坐电梯直接下楼的?   郗柠想了想问:“那你从楼上找他,不也应该从楼上离开吗?你下来是有事找我吗?”   高远点头:“陆总交代我,要在所有房间铺好地毯,贴好防撞角,我下来是问您,您现在方便工人进来吗?”   “地毯和防撞角?”她不解重复。   “陆总说,您身上还有伤,怕您平时在家里走动有磕碰,不利于伤口恢复。”   郗柠微微怔住。   这些事陆言珄都没有对她提过,他只是默默在背后交代好了一切保护她的事。   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事,他却想得这么细。   “郗柠小姐?”   她猛地回神,仓促点了下头:“方便。”   高远礼貌点了下头:“好的,那我这就带他们进来,您放心,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很快有两个工人抱着厚地毯和一箱防撞角走了进来。   两人动作熟练,不过片刻就做完一切抱着箱子安静离开了。   高远站在郗柠面前,微笑道:“郗柠小姐,楼上的地毯和防撞角也已经全部铺好贴好,之后您在家里就不用担心磕碰了。另外,陆总约了医生,会每周上门一次来检查您的恢复情况,方便随时调整用药,之后的治疗您都不用再去医院了,请放心。”   他交代完所有的事,礼貌点头,同样安静地离开。   原地的郗柠望着贴满了防撞角的家具,缓缓坐回了沙发上。   除了怕她磕着碰着,连医院的事他竟然也想到了,周到细致得不可思议。   想着陆言珄,郗柠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异样情绪。   是感动吗?   好像有点不一样。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也该为陆言珄做点什么,于是走到厨房,取出两个苹果开始削皮切块。   手臂上还有伤,她不敢太用力,导致切出来的苹果块参差不齐,看着有点丑。   郗柠皱眉看着盘子里的苹果沮丧了一会儿,后又想起,这是她关心他的心意,陆言珄对她这么好,也一定不会嫌弃她的心意的。   书房门外,郗柠看了一眼手中的苹果块,有些紧张地推开了书房的门:“陆言珄,我……我来给你送个东西。”   随着开门一声轻响,书桌后的男人很快抬起了头。   他工作的模样与昨晚一般无二,戴着一副眼镜,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小截修长好看的手臂线条。   看清她手里拿的盘子后,他怔了怔,似是感到意外,忘了说话,也忘了起身。   郗柠走到书桌前,放下那盘苹果,解释道:“我看你工作很忙的样子,连水果都顾不上吃,所以帮你切一点。反正我最近在家空闲时间多,你如果还想吃别的就告诉我,我帮你切。”   陆言珄的视线在苹果块上停住,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也没有说话。   郗柠见他沉默,也跟着看了几眼,微微窘迫道:“切得有点丑,你别介意。”   话音落下,他缓缓将视线移回她脸上,眸光微动,添了几分异样神采:“为我切的?”   听出他果然还是更在意她的心意,郗柠放下心来,窘迫情绪散去,点头:“是啊。”   说完又催促:“你记得快点吃,一会儿发黄了就不好吃了。”   陆言珄蓦地笑了:“好,我记得了。”   看到他笑了,郗柠也忍不住笑:“那你继续忙,我先出去了。”   转身之际却被叫住。   “柠柠。”   男人问她:“你想什么时候去挑戒指?” 第10章   戒指啊。   郗柠慢吞吞地反应了一瞬,摇摇头道:“我不太懂戒指这些,也不知道怎么挑,还是听你的吧,你挑好后告诉我就行了。”   “那我过目一遍后发给你,你再从里面挑喜欢的。”   “好啊。”想到丢失的那只戒指,郗柠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之前那款也是你挑的吗?”   “嗯。”他眸中带上淡淡的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品味挺好的。”她笑了笑,“你挑吧,我相信你。”   男人眼里划过一丝意外,随即微微弯唇,似是心情都变好了:“你喜欢就好。”   晚饭过后,陆言珄难得没有再回书房。   被问起的时候,他只是说,公司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晚上可以陪她一会儿。   郗柠自然没有拒绝。   对于陆言珄的一切她都不记得了,正需要时间和他接触,他肯陪她,那最好不过。   她问他:“你有想做的事吗,比如一起看电影?或者之前我们在家都会做些什么?”   他视线扫过客厅里没来得及收拾的黑胶唱机,顿了顿,道:“会陪你听专辑。你要继续听专辑的话,我陪你。”   郗柠视线同样扫过黑胶唱机,想起下午那张没放完的专辑,突然兴奋道:“对了,有首歌你一定要听听!”   她下意识拉起陆言珄的手:“快来。”   手指相触的一瞬间,身后男人立刻反握住她的手,说话的声音也添上一点温柔笑意:“慢点,小心伤。”   在地毯上坐好,黑胶唱机开始播放,轻快的前奏响了起来。   是Paul的《Silly Love Songs》。   整首歌甜蜜又温柔,反复轻唱的“I love you”使得曲子基调如歌名一般,是一首傻情歌。   配合着贝斯超强的律动感,让人有摇摆起舞的感觉。   郗柠沉浸地听了一小段,转头看着陆言珄笑:“你觉得怎么样?”   陆言珄本在静静看她,闻言垂眸,听了几秒才回答:“旋律很甜。那个律动声……是贝斯吗?”   “哇,你听出来了?”她笑意更深,“不过也是,这本来就是贝斯存在感超强的一首歌,只要你听过贝斯的声音,再听这首歌就很容易分辨出来。”   “嗯。”男人笑笑,重新抬眼与她对视,眸光闪烁得有几分异样,“怎么想起让我听这个?”   “因为想让你听听贝斯做主音乐器的感觉。”   她曲起手指,在膝盖上随着节奏轻轻敲击着:“是不是很不一样?这是保罗单飞后写的歌,他用超高的技巧使得贝斯代替吉他成为主音乐器,让吉他完全跟着贝斯走,是非常非常经典的bassline。”   “确实很特别。”   “所以。”郗柠移开唱针,让歌曲暂停播放,随即抿唇,开口道,“我想去创作音乐,想去写歌,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贝斯,听到贝斯的声音。但这条路很难,可能赚的钱很有限,甚至会有一段时间赚不到钱,你会介意吗?”   尽管已经问过他一次,再问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紧张。   毕竟上一次不涉及具体,这一次却是实打实地涉及到了钱。   少了唱片当背景音乐,房间里变得落针可闻。   顶灯的碎光落下来,晕出光影,衬得陆言珄一双眼睛出奇好看。   漆黑的瞳孔中,似乎有某种很温柔的东西在涌动。   他定定看了她几秒,轻轻摇头:“不会。只要你高兴,想做什么都可以。”   语气近乎纵容。   郗柠怔怔看着他,竟有一瞬不知该怎么回应。   她真心实意想对他道谢,可又想起他说的不要见外,“谢谢”两个字就那样哽在口中。   犹豫许久,她露出笑容,换了活泼些的语气,佯装得意道:“果然,我眼光真好。”   对面那人的眸色瞬间转深,明明一副听懂了的模样,却不依不饶,弯唇故意道:“什么眼光?”   自然是喜欢一个人的眼光。   “……”   被他那样盯着,迟来的羞意终于席卷了她。郗柠不好意思再说第二遍,匆匆移开视线,放唱针的同时低声道:“没什么。”   Paul的歌声重新在房间响起,依旧是那首《Silly Love Songs》。   男人安静下来,没有再追问。   她看着唱片,余光注意着他的动静,悄悄扬起嘴角。   歌曲播放到中段,再次重复起“I love you”,郗柠轻轻跟唱起来,不自觉再次看向陆言珄。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突兀地断掉了口中的声音。   少了她的合声,唱片的播放效果立刻单薄一分。   “I love you”是再普通不过的歌词,可当她看着陆言珄唱出那一句话时,简单的歌词就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意义,变了味道。   陆言珄听到那句词后,眼神中也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   她怎么忘了,他们从前就是夫妻,陆言珄对她从来就不是清清白白。   就如现在,分明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可她就是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了几分异样。   好像得到了什么渴望的东西,以后还想要更多。   神奇的是,她并不排斥这种目光。   “怎么不继续了?”他轻声开口,眼里那点异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点克制。   郗柠猛然回神,唱片的声音在耳中重新变得清晰。   奇怪,音乐声是什么时候弱下去的?   “我……我有点热。”   “热?”   陆言珄闻言疑惑了一下,忽而坐起一点,倾身而来,将手背覆在了她的额头上。   骤然的靠近让她心脏漏跳了一拍,呆呆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手背微凉,按理来说是能让她感到舒适的温度,可郗柠却觉得,自己的脸好像越来越热了。   陆言珄神情专注,用手背碰完额头,又渐渐移向她的脸颊,好一会儿才收回手说:“不像是发烧。”   “我……可能是房间里待久了所以有点热,说不定我们去阳台上坐一会儿,吹吹风就好了。”   “确定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郗柠连忙摇头。   他又看了她几秒,妥协:“那就十分钟,再久我怕你会着凉。”   陆言珄很快在她身上裹了条厚毯子,抱她去了阳台。   阳台在客厅的另一侧,推开门,入目是一大片繁华江景和城市灯光。   灯光下人潮汹涌,不知疲倦。   陆言珄扶着她在摇椅上坐好,盖好毯子,安安静静在旁边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视野辽阔,晚风微凉,奇怪的燥热慢慢降了下去。郗柠静静感受了一会儿拂过面庞的风,悄悄将视线移至身侧的男人脸上。   阳台没有开灯,只有身后客厅的一点光源落在他身上。男人半张脸隐在夜色中,仿佛与对面的灯红酒绿身处两个世界,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他望着江景不知在想些什么,但依稀可见他的眉微微蹙起,似乎怀揣着重重心事。   郗柠望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自己还没好好了解过他。   自她从医院醒来后,聊的话题多是关于她自己,偶尔穿插着几句两人的过往。对于陆言珄这个人,她几乎一无所知。   他和家里关系好不好,他过去经历了些什么,他的公司是做什么的,他现在有什么心事,她全都不知道。   “陆言珄。”她忍不住开口,“给我讲讲你自己,好不好?”   男人怔了一下,随即松眉,回神看过来,眼睛里已带上她熟悉的笑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突然很想了解你,想听听你的事。”   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想听什么?”   “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然而陆言珄望着她,沉默了许久。   郗柠心里没由来地闪过一丝失望:“你不想说吗?抱歉,是我……”   “不是。”他低叹口气,“是我不知道怎么说,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些。”   “从来没有?”她惊讶,“以前的我也没问过?”   男人顿了一下,随即淡淡笑了:“从前那些事你都有陪着我,不用特地问也知道。”   郗柠想了想觉得确实有道理,接着道:“那你慢慢来,要是不知道怎么说,可以每天说一点,想起什么说什么,我慢慢听着就是了。反正我们结婚了,不愁没有时间。”   他的眼睛里再次浮现出那种近乎哀伤的温柔,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好。”   两人望着窗外又静坐了几分钟,郗柠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道:“对了,孟遥最近还在出差吗?”   陆言珄望着金光粼粼的江面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只反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我最近的记忆有点混乱,所以跟你确认一下,看看有没有忘掉孟遥的什么事。”   “……”   “嗯,她最近是在出差,你没记错。”男人沉默了一下又主动道,“你要见她吗?”   郗柠反问:“你有告诉孟遥我车祸的事吗?”   “没有。”他缓缓道,“我跟她私下没有来往。你要是想见她,我帮你联系。”   “算了。”郗柠笑叹了口气,“她出差应该挺忙的,等她回来再说吧。反正她回来后就会主动联系我的。”   沉默一阵,陆言珄忽然看向她:“你和孟遥平时什么都聊吗?”   “……”郗柠闻言看他,有些想笑,“你怎么了?我们三个不都是高中同学吗,难道我以前没跟你讲过这些?”   男人眸光滞了滞:“以前我们多是单独相处,很少说起其他人。”   好像也是。   以孟遥的性格,确实不会主动去当他们的电灯泡。   郗柠认真想了想道:“其实也算不上无话不说,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嘛。不过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彼此的事其实也知道得差不多了。”   陆言珄淡淡笑了笑,眼里的笑意飘忽不定:“嗯,我知道了。”   抱着郗柠回卧室后,替她安顿好一切,陆言珄回到了书房。   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繁华不减的灯光,他有些烦躁地点燃了一根烟。   火光燃起,他却迟迟没有动作,烟灰将要掉落时,陆言珄猛地转身,按灭了烟,取出手机,在消息栏找到高远,打出了一行字。   [查一下孟遥什么时候回来。] 第11章   接下来几天在家,每晚睡觉前,陆言珄都会坐在床边陪她说会儿话,聊天内容大多是她主动问起的关于他的过去。   譬如他的公司。   严格来说,公司是陆老爷子的,当年白手起家做的酒店行业,很快发展成了跨国集团,即使在欧美那种地方,也拥有着众多的分公司。   背后资源丰富到她难以想象。   郗柠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忍不住惊讶,不敢想她竟然和这种家境的人在一个教室学习过,还当过同桌。   转念一想又了然,他们的高中是省内最好的高中,进去全凭成绩,又因为是公立学校,大家看起来都一样也很正常。   况且陆言珄不是那种高调的性格,自然不会特意去做一些露富的事情。   譬如他的留学与所学的专业。   郗柠没记住那一长串专业的英文单词,只记住了和经济管理几方面有关,完完全全是在为他继承公司做铺垫。   譬如当年他们结婚之时,也是陆言珄刚刚回国开始接手公司的时候。   郗柠隐约能想象到他在公司站稳脚跟需要花多少的时间与精力,没有人相信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能带领公司走得更远,那些元老高层一定会各种心有不服。   他曾说刚结婚那段时间公司忙碌,大概就是在忙这些。   而现在他能随时抽出时间安排婚纱照和蜜月旅行的事,就代表着那段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   他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魄力,已然服众。   想通这个,郗柠转而好奇起另一个问题,问他,他还年轻,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让他继承公司,就不考虑多让他历练几年再接手吗?   陆言珄垂了垂眼,沉默一下回答,因为爷爷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就要涉及到陆言珄的家事了。   陆老爷子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即陆言珄的母亲。   她志不在此,对接管公司并无兴趣,陆老爷子爱女,没有强迫她,仍亲自管理着庞大的公司。   但随着年纪渐长,到底有些力不从心,他不愿半生心血交付外人,继承公司的重担便落到了独孙陆言珄的头上。   之所以让他这么早开始接手公司业务,也是陆老爷子想趁着尚有心力时能看着陆言珄带公司走上正轨,求得一个安心,好彻底放手,安享晚年。   陆言珄面色淡淡讲着这些过去,用词简略,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郗柠静静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你喜欢做这些吗?”   男人愣了一下,在看清她认真的目光后忽然笑了:“还好。”   郗柠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讨厌。”   否则她会有些替他难受。   “还好不是讨厌?”他追问。   “因为如果日复一日地做讨厌的事,一定很痛苦,这会让我会觉得你很辛苦。”   “没关系。”陆言珄眼睛里笑意渐渐温柔,重复道,“还好不是讨厌。”   “那你有没有喜欢或者想做的事?”郗柠继续问。   “有。”他温柔的目光静静落下,在朦胧灯光下绽放出一种异样的光彩,“现在已经实现了。”   “是什……”   话音未落,眼前的灯光蓦然一晃,是陆言珄伸手,替她拨开了耳边的碎发。   那只微凉的手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脸颊,忽然就让她大脑一空。   他收回手,问她:“你刚才说什么?”   ……   她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忘了。”   似是觉得她可爱,陆言珄蓦地笑了:“忘了就算了,早点休息,晚安。”   等到他关上门离开,郗柠立刻伸手,悄悄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奇怪,刚才陆言珄伸手靠近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好像变快了。   出院第七天的时候,果然如高远所说,有医生上门来替她检查伤口恢复的情况。   不同于在医院见到的资深教授,这位看上去面相年轻,不像是一步步熬资历的,更像是私人医生。   他礼貌打过招呼,先仔细看了一遍医院的病历,随即又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伸手开始检查她的伤口。   陆言珄陪她坐下,全程握着她的手,一眨不眨盯着医生检查的动作。   这一周以来,内服药和外用药同时使用,身上痛感减轻了不少,无数划伤和红肿也肉眼可见地淡了一层。   只有头部因为做过小手术的原因,恢复地相对慢了些。   伤口附近被手指轻轻按住时,郗柠觉得痛,忍不住皱了下眉。   身侧陆言珄立刻注意到她的异样,开口提醒:“她有点疼,麻烦轻一些。”   医生立刻歉疚笑笑,拿开了手,又转身翻起病历。   几下翻页声后,他抬起头看向陆言珄:“她恢复得很好,身上伤口虽然多,但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按时吃药的话,再有半个月就能完全恢复,不影响出门了。”   说完又看了几眼病历:“手术处理得没什么问题,头上伤口恢复慢也是正常情况,就是失忆这件事……还是跟郗柠小姐的心理有关,还是要看郗柠小姐自己。”   他的说辞和医院医生几乎一致,证实了失忆这件事确实急不得。   要想恢复记忆,或许只能随缘等合适的契机了。   陆言珄和她一样没什么意外,平静接受,淡淡点头,回了一声“麻烦了”。   年轻医生开完了药就被高远带着离开,郗柠看着他关上门,好奇问:“他看起来不像公立医院的医生,是私人医生吗?”   “差不多。”   郗柠更好奇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从前在英国认识的,有一点交情。”   说到交情郗柠就懂了。   毕竟像陆言珄那样的家境,讲的就是人脉和资源置换。   “柠柠。”他没有多提的意思,很快递来手机转移了话题,“你来看看这几只戒指,有没有喜欢的风格。”   界面几只戒指都是银白色系,但风格略有不同,有的重简洁大气,有的重细节寓意,有的重奢华。   她看了几眼觉得虽然风格侧重虽然不同,但总体效果都是极其出众惊艳的,一时为难。   郗柠点了点手机,放大图片准备看看细节,忽然被一串数字震住,接着又翻回前几张图片,同样看到了一串让她震惊的数字。   这些戒指的价格,没有一款低于六位数。   好贵。   她睫毛抖了抖,看向陆言珄:“怎么这么贵,没有便宜一些的吗?”   男人投来疑惑的目光:“为什么要便宜的?”   郗柠抿了下唇,窘迫道:“戒指是我不小心弄丢的,这次要买也应该是我出钱,我……我可能没有那么多钱。”   陆言珄皱了下眉,继而失笑:“你有的,我拿给你看。”   他起身离开,取了一张银行卡回来,说:“你查查这张卡的余额。”   郗柠接过卡,用手机打开查询余额的界面,望着密码那一栏陷入了沉思。   这个密码她好像也不记得了。   身侧的男人看到界面,淡淡说出了六个数字。   郗柠依言输入密码和账号,果然成功登了进去。她点开具体信息,看到了余额那一栏——   足足有三十多万。   她愣了愣,目瞪口呆道:“这是我的钱?”   “当然是你的。”陆言珄微笑,“不信你看开户人。”   郗柠又去看开户人信息,果然是她的名字。   再打开账单信息,是满屏的工资入账。   这真的是她的钱。   她盯着账单,后知后觉意识到陆言珄竟然知道她的银行卡密码。   原来他们的感情好到了这种地步,连这种事都不分彼此。   虽然看着这么多钱心里一下子安心了不少,但要拿那么多钱买戒指,对她而言还是有些奢侈,郗柠犹豫了一会儿,还没想好,陆言珄先她一步开了口。   “不过戒指这种事,还是我来买吧,当初是我向你求的婚,那之后我给你买多少个戒指都不为过。你如果觉得过意不去。”他声音里微微带了点笑意,“可以下次遇到适合我的东西买来送给我。”   男人声线略低,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到求婚时,让她忽然有种两人还是腻歪小情侣的错觉,听着有莫名的撩拨之意。   “求婚……”她耳根烫了几分,“之前听你说我们顺其自然地结了婚,我还以为……原来是你向我求的婚啊?”   “嗯,这种事情我不想委屈你。”   “我……”郗柠觉得耳根更烫,连脸都有热意蔓延,“你当时怎么求的婚啊?”   她只是想问过程,没想到他直截了当地反问她:“你想再看一遍吗?”   ……   有点想。   可是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知是不是她的反应全写在了脸上,陆言珄看了她几眼,眼神浮现出一种看穿她心思的了然,蓦地一笑:“我知道了,我做给你看。”   接着,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到她面前,轻轻拉起她的手,单膝跪在她面前,一双眼睛流光溢彩,漂亮得惊人。   而那双眼睛的主人说——   “郗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窗外的风声仿佛静止,只有男人的声音字字清晰落入她耳中。   陆言珄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与结婚证上那张照片的模样重叠了起来,他的眼神认真得不可思议,仿佛不是在做戏重现那天的场景,而是真的在满怀期待着想娶回他心爱的女孩。   男人五官俊朗,气质亦是一等一的出众,被他以这样的姿态求婚,约莫换做谁都会有一瞬间的心动,会沉溺在他的眼睛里。   她呼吸放得很轻,忘了说话,陆言珄也没有起身的意思,执着又问了一遍:“愿不愿意?”   这四个字让郗柠蓦然回神,匆匆别开头,反握住他的手,不自然道:“好了,我看到了,地上凉,你快起来吧。”   男人静了一瞬,才声音如常“嗯”了一声,起身坐回到了她身边。   见他坐好,郗柠松开手,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没话找话道:“那天……不会有很多人在场吧?”   陆言珄顿了顿:“你猜?” 第12章   这实在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她没想到陆言珄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忍不住笑了,重新看向他:“我猜?我猜没有,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让其他人围观啊。”   他便微笑:“嗯,你猜对了。”   她果然机智。   话题最后绕回到戒指上。   陆言珄仍然坚持戒指由他来买,且再一次搬出了不要和他见外的说辞。   想到不分彼此的银行卡密码,郗柠终于放弃了挣扎,从戒指图片中挑了一个简洁大气的风格。   陆言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道:“正好这个品牌近期会有新品展,到时我带你去看。”   她笑着说好。   结束了戒指的话题,想到那笔余额,又想到陆言珄说可以买东西送给他,郗柠眨了眨眼道:“既然你买了戒指,那我就给你买衣服吧,你觉得怎么样?”   “买衣服?”他看着她,眸光微动。   这是她第一次在那双眼睛里看到那么明显的期待。   于是郗柠认真点头:“真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我说过的,我在努力适应和习惯你,买衣服就是开始啊。”   “所以你现在该说啦,你喜欢什么样的风格,什么样的颜色?”她笑起来,言语之间添了几分财大气粗,“我的余额你看过的,只要你不是故意刁难我,一件衣服我还是买得起的。”   陆言珄蓦地笑开:“你知不知道你的语气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在哄他一样。   他摇摇头,没有说出那几个字:“没什么。衣服你挑就好,你买什么我都喜欢。”   “陆言珄。”郗柠看不懂他的心思,只觉得他的回答敷衍,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会儿,故意问道,“你确定?绿色的帽子你也喜欢?”   男人唇角笑意一僵,脸色肉眼可见难看几分。   “别敷衍我呀,你要是不认真说,我真给你买顶绿帽子回来了。”她好笑看着他,眼睛里不知不觉溢满了笑意。   陆言珄终于败下阵来,无奈摇头:“你真是……”   他低眸想了想,微微笑着说:“风衣吧,黑色风衣耐脏。”   吃过晚饭后,郗柠忽然感觉到小腹有一阵不正常的胀痛。   匆忙跑到卫生间检查,果然如她所料,是例假来了。   希望家里还有卫生巾……   她忍着痛打开镜子旁边的壁柜,看到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摞卫生巾。   这个数量不像是她自己囤的,是陆言珄?   小腹又是一阵疼痛袭来,郗柠皱了下眉,不再多想,手指发抖地拆开一包卫生巾,取出一片换上。   她扶着门框艰难走出,等在门外的陆言珄见状立刻上前来扶她,轻声问她:“怎么了,来例假了?”   郗柠点点头,又扯了下陆言珄的袖子,有气无力道:“肚子疼,有点走不动路,你能不能抱我回床上?”   他视线在她脸上顿了顿:“好。”   躺回床上,郗柠捂着肚子,疼得蜷缩起身体。   陆言珄帮她盖好被子,没有坐下,说:“我去帮你兑红糖水。”   她继续有气无力地点头。   痛经其实是她的老毛病了,每次最严重的就是刚来那几个小时,虽然不至于痛到晕厥,但阵阵袭来的疼痛感也足以逼出她一头冷汗。   郗柠闭着眼,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床边忽然陷下去一点,熟悉的冷雾香向她靠近。   有人扶起她,让她靠在了他胸膛前。   陆言珄的声音响在耳边:“柠柠,喝点热红糖水再睡,张开嘴,我喂你。”   她茫然睁开眼,仰头看了男人几眼,听话地张开了嘴。   他端起床头柜上的碗,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几口气,将红糖水喂给了她。   勺底是出乎意料的干净,没有液体残留,应该是他怕弄脏她的衣服,舀起后又在碗边特意刮过。   陆言珄动作耐心又仔细,喂她喝完一整碗也没有洒出半滴。   “好了,现在睡吧。”   他声音很轻,放下碗换了个姿势,似乎要扶她躺下。   才松开一点,郗柠就觉得身上一冷,不禁贪恋地伸出手,抱上了他的腰,低声道:“别,再抱一会儿。”   他身上好暖和。   尤其是肚子,靠在他身上捂了这么久,胀痛感消失了大半,暖融融的好舒服。   男人手臂一僵,接着毫不犹豫抱紧她,声音略有沙哑:“好,再抱一会儿。”   郗柠听着他胸膛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安心,涌上一股困意。   “陆言珄,我有点困,想靠着你睡一会儿,你等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好。”他轻声回答。   于是郗柠真的安下心来,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靠着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陆言珄静静抱着她坐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垂眸看去。   她睡得很安稳,嘴角扬起一个轻浅的微笑弧度,似是觉得舒服踏实,一副对他信任至极的模样。   可她不知道,他骗了她……   她不爱他,也不喜欢他,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   如果不是他骗她,她不会想了解他,不会眼睛亮晶晶地说要给他买衣服,也不会跟他开玩笑,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抱着他不松手。   被她这样亲近过,这样抱过,他才发现他其实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贪心。   怎么可能满足呢。   之前从没有得到过,他还能忍耐,如今触碰过一角,他只会变得想要更多。   多一点,再多一点……   心脏的位置变得躁动不已,陆言珄忽然低头,控制不住地吻上了她的头发。   伴随着一声低叹,他轻声道:“柠柠,如果你能一直这样……”   怀中的郗柠依旧睡颜恬静。   陆言珄克制地闭上眼,拿开她的手,扶着她躺下,为她仔细盖好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郗柠这一觉并没有睡得很久。   睁开眼醒过来时,窗外仍是一片夜色,坐在床尾的男人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处理工作。   似乎是怕吵到她,敲击键盘的声音被刻意放得很轻。   陆言珄坐有坐相,仪态极好,挺拔中带着一点松弛感,侧脸在暖黄光影下显得出奇温柔。   他看屏幕看得专注,还没发现她已经醒了。   不是说等她睡着就可以走了吗,怎么反倒搬了电脑过来陪她……   郗柠心里微微一暖,眨了眨眼想开口叫他,脑海中突然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个画面,与眼前的场景几近重合。   画面中似乎也有个人腿上放了一台电脑,守在她的床边,沉默无言地陪着她。   那人面容模糊,坐得也比现在远,隐隐透着几分距离感。   郗柠望着陆言珄的侧影,短暂地怔了一下。   刚才那是,她过去的记忆吗?   那个模糊的人影是陆言珄?   应该是吧,除了他,还有谁能守在卧室陪她?   他果然从很早以前就在照顾她了啊。   郗柠弯了弯唇,轻声开口:“陆言珄。”   敲击键盘的声音立刻停下,男人转头看向她:“醒了?”   他放下电脑,来到她面前,半蹲下问她:“还难受吗?”   “好多了。”她坐起来一点,问,“我睡了多久啊?”   “两个小时。”陆言珄微微顿了一下,“我熬了红枣南瓜汤,现在去给你盛。红枣补血养血,喝了对你身体好。”   “等等。”在他起身前,郗柠飞快扯住他的袖子,迫不及待道,“我刚刚,好像想起一点从前的事了。”   男人身形一滞,怔怔看着她,眸光渐渐僵硬,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她的话。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她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笑起来,“还是你高兴傻了?”   陆言珄倏而回神,缓而又缓地问:“你想起什么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似乎有一丝紧绷和颤抖。   可等她仔细去听时,那种感觉又消失无踪了。   是她多心了吧。   他应该只是太激动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郗柠回答:“就和刚才一样啊,我躺在床上,你坐在一边陪我,嗯……就是记忆还有点模糊,看不清你的脸。”顿了顿,确认道,“那应该是你吧?除了你,应该没有人会在我睡觉时进我们的卧室吧?”   他的眉微微松了几分,垂眼笑着说:“嗯,不会。那时就是我在陪你。”   “但那时你坐得好远,不像刚才就坐在床尾,为什么啊?”   陆言珄重新抬眼,恢复成那种微微含着笑意的温柔眼神:“应该是那时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所以坐得远。”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郗柠不再多想,点头:“不过这样就说明了我还是有可能想起来的,对不对?说不定我很快就能想起你,很快就能想起我们之间的一切了。”她有些期待地问道,“你高不高兴?”   陆言珄微微一顿,微笑道:“高兴。”   他的笑意很浅很平静,在“她有可能恢复记忆”这件事上,并没有她想象得那般惊喜。   郗柠看着他,渐渐不安,敛了笑意问道:“你好像不是很高兴,怎么了,是不是医生私下还跟你说了别的?我的病其实……”   “别多想。”陆言珄打断,“医生没多说什么,是我在分神想红枣南瓜汤的事,担心放久变得不好喝了,抱歉。”   ……红枣南瓜汤!   刚才说得激动,差点忘了这个。   他弯了弯眼睛,这回笑意深多了,也真实多了,认真补充一遍:“你如果真能想起过去,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好啦,我信我信。”郗柠说着伸手去催他,“你快去盛汤吧,我想喝了。”   “嗯,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上来。”   陆言珄站起身,眼里的笑意在转身之际瞬间沉了下去。   红枣南瓜汤熬得入味,陆言珄才走到门口,郗柠就闻到了一股红枣的香气。   她伸手要接碗,却被陆言珄躲开。   他端着碗在床边坐下,用勺子搅了几下,说:“我喂你。”   “你什么都喂我,显得我很像水里那种等投喂的海豹。”虽是这么说,嘴上却没有拒绝,乖乖喝下了送过去的一勺汤。   被她奇怪的比喻噎住,陆言珄失笑:“哪有人形容自己是海豹的。”   “有啊,就是我呀。”连喝几口汤,郗柠满足地弯了弯眼睛,“我发现你做的东西都好香,每次都让我觉得还能再来十碗。能把你的厨艺锻炼得这么好,看来英国的东西是真的很难吃了。”   男人没有否认,眉眼温柔地“嗯”了一声:“你喜欢就好。”   红糖水与红枣南瓜汤接连下肚,胃里的寒意彻底被驱散,胀痛也散去不少,郗柠抱着陆言珄的手重新躺下,眯了眯眼睛,忽然道:“陆言珄,我这样仰着脖子看你好累,不然你也躺上来吧?” 第13章   “……”   “什么?”   “我说,你也躺上来吧。”郗柠说完还往后挪了挪,用左手拍了下两人中间的被子,“躺这里。”   “你,不介意?”他的视线从高处落下,因为逆着光,一时情绪难辨。   “介意什么?”她的右手仍抓着他的手,闻言认真想了想,“你躺在被子上也没什么啊,不是有句话说盖着棉被纯聊天吗,你这连被子都没盖呢,还好吧?”   “而且……”她声音低了些,“我想试着多和你接触接触,我不想你难过。”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已低到几乎听不见。   陆言珄在她面前从未提过伤心难过,可她只要代入自己想一想,就会觉得心脏处传来一阵钝痛。   若两人易地而处,换做她爱着陆言珄,而陆言珄醒来后忘了她,她一定做不到像陆言珄这样风淡云轻,她一定会觉得难以忍受。   回家这些天以来,陆言珄对她太好了,好到她也渐渐生出舍不得他伤心的情绪。   她说得没头没尾,陆言珄却莫名听懂了,他反问:“你真的这么想?”   郗柠敛眸,用力点了下头。   “好。”男人反握上她的手,拖鞋上床,躺在了她面前,“那我等你睡着再离开。”   四目相对,连呼吸都暧昧了几分。   郗柠还是第一次在这种距离下,仔细而认真地看他的脸。   陆言珄的皮肤是很漂亮的冷白色,看上去肤质细腻,一丝瑕疵都没有,配上略冷厉的五官,其实很有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可他看向她时,眉眼总是温柔含着淡淡笑意的,以至于她几乎忘了陆言珄的另外一面,以至于到此刻,她才忽然发觉自己得到了陆言珄怎样的偏爱。   真正的陆言珄,应该是那晚在阳台看夜景时的模样吧。   孤寂,淡漠,难以接近。   她盯着陆言珄的脸没有说话,陆言珄同样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笑着感叹:“你真好看。”   他愣了愣,意外道:“你说什么?”   “你真好看。”她向来不吝啬赞美,大大方方又感慨了一遍。   面前的男人眸色蓦然一深,声音微哑:“你真的这样觉得?”   “当然啊,难道我以前没这样夸过你?”   他顿了顿:“没有。”   “不可能啊。”她奇怪道,又自己说服自己,“哦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认识的时候你还没长开,还没沉淀出现在这样的气质,不然我没理由不夸你。”   陆言珄听完笑了:“那你喜欢吗?”   他仿佛问了句废话,这个问题与上一个问题几乎没有区别。   她如果不喜欢,又怎么可能觉得好看?   郗柠茫然眨了眨眼,觉得奇怪,但见他十分在意的样子,还是点点头道:“喜欢啊,当然喜欢。”   “那就好。”陆言珄眼里浮起一点缥缈的笑意,回了她熟悉的五个字,“你喜欢就好。”   “陆言珄……”她忽然问,“你怎么了?”   他明明在微笑对她说着放心的话,可她就是莫名觉得他有心事,莫名觉得他今晚情绪有些奇怪。   好像在惧怕,又好像在烦躁,还隐隐夹杂着一分坐立不安。   “你好像一直心不在焉地在想什么事,到底怎么了,不能说给我听听吗?虽然大概率我帮不到你,但我可以安慰你呀。”郗柠看着他,一字一字说得极其认真。   男人的眼睫一抖,望向她的目光多出几分期待:“怎么安慰?”   “比如——”她伸出左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安慰似地拍了拍,“这样?”   “……”   “真把我当小孩子哄了?你……”他失笑,却又很快敛了笑意,“是因为你的那句话,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哪句话?”   “你说,记忆有点模糊,看不清我的脸。”   郗柠望着他,慢吞吞反应了一瞬,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啊,为什么呢?   那个过去的画面里,她为什么看不清陆言珄的脸呢?   是不是她想起来的只是过去的某件事,而不是陆言珄这个人?   “柠柠,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回神:“你问。”   “如果你真的如医生所说,一辈子都想不起来我,那你有没有可能——”他的气息突然凌乱了几分,“再喜欢我一次?”   他在问,抛开过去,在他们重新开始的前提下,她有没有可能再喜欢他一次。   ……有可能吗?有吗?没有吗?   心里突然有些乱,郗柠垂下了眼睛。   这些天以来,她好像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似乎从陆言珄说照顾她一辈子后,她就默认了以后要和陆言珄一起生活,一直在努力试着接受他。   如果她再一次喜欢上陆言珄,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   可如果她不再喜欢陆言珄了呢?他们会怎样?   将就着过,还是离婚?   ……   心脏处突然传来一阵浅浅的钝痛,郗柠奇怪地皱了下眉。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久久没有说话,面前的被子忽然一轻。   陆言珄从床上坐起来,用很克制的声音开口:“抱歉,是我吓到你了,你如果觉得为难,就当做没有听过吧。你好好休息,我先……”   他一只脚已穿上拖鞋,手腕却被身后一只手轻轻握住。   陆言珄僵硬着身体不敢回头,嗓音低哑道:“怎么了?”   “会。”郗柠轻轻回答道。   后来郗柠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只记得那一晚月色清亮温柔,全部落进了他眼里。   好看得用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   再醒来时,身侧已空无一人。   她望着昨晚陆言珄躺过的地方,伸手摸了摸被子,只触到一片冰凉。   他信守承诺,等她睡着就离开了房间,没有对她做出任何过界的行为,可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微微一空。   郗柠摇摇头,洗漱下楼。   远远就闻到了红枣的香气,她循着香味一路走到了厨房,没有看到想看的那个人,只看到了正在熬的一锅红枣南瓜汤。   例假到了第二天,其实已经不疼了,可他还是早早就起来为她熬上了汤。   没记错的话,现在还不到八点。   这么早起来,又不在厨房,陆言珄去了哪里?   郗柠低头看了下功能面板,看到上面显示还有十五分钟才能出锅,慢吞吞思考了一下,转身又上了楼。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同样空无一人。   郗柠奇怪更甚,站在门口想了想,又向陆言珄的卧室走去。   “陆言珄?”她敲了房间的门,却没有动静。   “那我进去了?”   仍是没有回应。   郗柠突然觉得不安,不再犹豫,推开了卧室的门。   卧室的窗帘已被拉起,浅金色阳光投进室内,晕出一层温柔的光影。   郗柠站在干净整齐的床前,紧紧皱起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奇怪,不在客厅,不在厨房,不在书房,也不在卧室,陆言珄不在家吗?   可如果他不在家,怎么会连个招呼也不跟她打,连个信息也不跟她留?   她觉得慌乱,转身想要回卧室拿手机,就在这时,门把手传来一声轻响,有人拉开卫生间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对上那双眼睛后,心脏立刻漏跳一拍,郗柠睁大双眼,僵在了原地。   是陆言珄。   确切地说,是刚洗完澡的陆言珄。   他的头发只用毛巾随便擦了擦,正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穿得极其随意,尤其是衬衫,只系了最中间的一颗扣子,顺着大敞的领口和下摆看过去,隐约可见锁骨线条和好看的腹肌。   一、二、三、四……   意识到自己冒出了一串乱七八糟的想法后,郗柠立刻掩饰般地移开了视线,重新看向他的脸。   男人自然也看到了她,关门的手一顿,似是觉得意外:“你找我?”   “我……我敲了门的,是你没有理我。”   “可能是我没听到。”顿了顿,陆言珄浅浅笑了,“你很热吗?”   “啊?”郗柠呆了呆,迟钝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烫。   怎么会这么烫。   奇怪,刚刚房间还没这么热的。   “柠柠,你怎么了?”陆言珄说着向她走来。   那一截若隐若现的锁骨随着他的靠近,存在感越发强烈,甚至能看到发梢滴下的水珠挂在上面,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心跳蓦然变快,郗柠下意识后退一步,忘了后面就是床,脚下被床脚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摔去。   “郗柠!”   摔下前的一瞬间,她看到陆言珄眼里闪过一丝惊惧,接着一片阴影笼罩下来,他在最后一刻用手稳稳护住了她的头。   这一跤绊得太急,天旋地转后,两人双双摔在了床上。   他一只腿跪在床上,勉强用另一只手撑住床,堪堪停在了她面前几厘米的位置。   郗柠望着正上方的男人,觉得房间里似乎更热了。   往日极淡的冷雾香在此刻,以一种侵略的姿态占据了她的感官。   他的湿发仍在滴水,被浸湿的黑发如锋利线条一般,将他的五官修饰得更加冷厉精致。   单薄的白衬衫只用一颗扣子松松垮垮地吊着,郗柠几乎可以想见,只要她的视线稍稍下移,就能窥得什么样的风光。   较之往日冷淡不可接近的外表,这幅模样的陆言珄欲得惊人,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他没有起身,眼睛里似有什么东西渐渐燃起,郗柠一眨不眨盯着他,浑然忘了两人的姿势有多么暧昧亲密,反而鬼使神差地想,他会亲上来吗?   毕竟这种呼吸可闻的距离,他只要微微一低头,就可以……   她没有说话,陆言珄也没有。   两人之间微妙地沉默着。   良久。   “陆言珄。”郗柠看着他,冲动道,“我心跳好快。” 第14章   陆言珄垂眸静静看着她,并未露出意外神情,只有眼里的东西越燃越烈,变得灼人。   郗柠几乎以为他会顺势做点什么,但出乎意料,他只是轻轻回了一句“我也是”。   他也是的意思就是,他也心跳很快?   可他面上半分也看不出来。   不像她,耳朵和脸颊已经烫得不能见人了。   “不过……”陆言珄没有忍住,轻轻笑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她心跳过快引起的连锁反应,那声笑落在她耳里酥酥麻麻的,格外低沉好听,“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什么?”她下意识问。   “前几次我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看我的时候总会神情不自然,时不时地耳朵发红,现在看来……”男人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间,温热中带着点痒,“原来是在害羞,原来你昨晚说的我好看是认真的。”   陆言珄低低笑起来,望向她的目光中笑意明显:“柠柠,你在害羞吗?”   他分明已经说出了答案,偏偏又问她一遍,显然是想从她口中亲耳听到那个答案。   “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   到底是女孩子,看着他的眼睛回答这种问题,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只好微微垂眼,将视线移至他的下巴处,飞快反问:“你故意的吗?看出来了还问我。”   虽然避开了他的眼睛,可他视线落下来的感觉依旧很明显。   那道视线似乎在反反复复观察着她的神情细节,在她将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陆言珄终于笑了。   这一次他回答的声音温柔了许多:“嗯,我故意的。柠柠,我很开心。”   陆言珄鲜少这样直接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可不用他特地说,仅仅是听他的声音就能感受到出那份开心。   他声音里的笑意仿佛有魔力,奇妙地感染着她的心情,让她也不由自主地开心一分。   郗柠忍不住抬眼,重新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往日总是习惯性地含着温柔宠溺,将所有复杂的情绪藏在眼底深处,此刻却像所有的心事都消失无踪一样,亮得一丝阴霾都没有,明净得一览无遗。   只是一个害羞的反应,竟然可以让他开心到这种地步。   “开心什么?”她明知故问。   结果他将那几个字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看出来了还问我?”   郗柠:“……”   行吧。   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静静对视了几秒,陆言珄忽然伸手,似乎想摸她的脸,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却如惊醒一般停了下来,问她:“可以吗?”   郗柠点点头。   于是那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庞。   与此同时,他弯唇而笑,眼底有很深刻的爱惜之情一闪而过。   再一眨眼,他已拿开手,起身从她上方离开:“我洗澡前在厨房熬了汤,现在应该好了,你要不要喝?”   郗柠躺在床上没动,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沉默几秒,忽然没头没尾地说道:“我还以为,刚才我们那样,你会做点什么。”   余光中男人的身形顿了顿。   很快,他开口回答道:“我想等你心甘情愿。柠柠,在你没说愿意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   声音很轻,语气却重如承诺。   空口无凭,可郗柠却莫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只要她不愿意,他真的会一辈子不碰她。   可无论是她恢复记忆想起过去,还是她再一次喜欢上他,都是虚无缥缈无法确定的事,他这样说,岂不是赌上了自己的一辈子?   心脏的位置微微一疼,郗柠忽然发现,她越来越能理解从前的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陆言珄了。   还发现,她面对陆言珄时,心跳加快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一阵沉默后,郗柠笑了:“这样吗,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什么?”   “我可以叫你言珄吗?”她轻声道。   “……”   “什么?”   男人语气中含着微微的愣怔,似是反应不过来,又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我说。”她鼓足勇气,努力一字字说得清晰,“我可以叫你言珄吗?”   “……”   陆言珄眼睫轻轻一抖,垂眸看过来的时候,神情渐渐从不可置信变为惊喜。   他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郗柠观察着他的反应,也忍不住喜他所喜,笑着问:“我从前是怎么叫你的?是言珄吗,还是别的?”   “是言珄。”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嗓音沙哑道,“一直是言珄。”   “嗯。”她依言道,“言珄。”   男人眼里渐渐浮起一层微妙的情绪,似某种近乡情怯。   半晌后,他低低应道:“嗯,我在。”   三月末,出院第三周的时候,陆言珄忽然对她说,他要出差几天。   刚刚吃完晚饭,才在沙发上坐下准备看会儿书的郗柠看着他,愣愣道:“可你不是说,这一个月你都在家陪我吗?”   他极自然地握上她的手,解释:“抱歉,是有突发情况,我不能不出面。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再把出差的这几天补给你。”   “什么突发情况,去几天?”   “巴黎一家新开的分店质检没通过,引发的火灾导致几人受伤。不会很久,三四天我就回来。”   火灾伤亡确实严重,陆言珄飞过去出面也是应该的。   可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他的陪伴,郗柠突然发现,她有些舍不得他离开。   这大半个月以来,陆言珄每天都在家陪着她,一日三餐皆出自他手,晚上空闲的时候还会和她一起看剧听专辑,入睡前会躺在被子上陪她说话,直到她睡着。   如果他走了,这么大的房子,应该会立刻变得空荡荡吧。   可她知道工作是正事,陆言珄不能为了她不顾正事,只好抿了下唇,懂事道:“嗯,那你什么时候走,我帮你收拾行李吧。”   “等你睡着,凌晨就走。”   郗柠没想到会这么急,呆了一下,匆忙拉起他的手:“那不就没剩多少时间了吗,你行李收拾好了吗,快,我帮你一起。”   陆言珄忍不住笑,拉住要站起身的她,解释:“没什么收拾的,日用品那边都有,等下带上衣服和证件就好。现在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   郗柠重新坐好,疑惑看着他。   “我不在家这几天没办法给你做饭,你想让阿姨过来给你做饭,还是高远每天帮你买好菜,你自己做?”   郗柠想了想:“那个阿姨我认识吗?”   “认识。”他微微一顿,“但你之前对我和高远都毫无印象,应该也不记得她了。”   好像也是。   “那还是我自己做吧。”她露出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以前我在家也经常给爸爸做饭的,你放心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陆言珄弯唇而笑:“也好,有什么事你可以找高远,让他帮你解决。”   “好。”郗柠点头,余光看到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渐渐生出异样情绪,忽然冲动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就是,就是你去忙工作上的事,我在周围自己找喜欢的事做,这样我们就……”还能天天见到。   “柠柠。”他意外,继而失笑,“你忘了,你没有护照和签证,现在要办也来不及了。”   ……   果然是她太冲动了,连最基本的要办理证件都忘了。   大概是她遗憾和失望的情绪太过明显,男人敛了笑容,认真道:“下次。等之后你办好护照和签证,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利物浦也好巴黎也好,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带你去。”   他似乎认定她是因为去不了巴黎而失望遗憾,但其实她是因为……   郗柠笑了笑,没有多说,转移了话题:“那你给我带什么礼物?”   “你想要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去的地方多,还是你挑吧,我相信你的品味。”说完又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熟悉,她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是哪里熟悉了。   上次陆言珄也是这样回她,说衣服她挑就好,而她回敬说要给他买绿帽子。   郗柠脸色微微一僵,心虚补充:“你不许报复我!这和上次的情况不一样,我是真的不清楚国外那些牌子才说你挑的。”   他没有反应过来,微微皱眉:“什么上次?”   “就是我说帮你买衣服,你回答特别敷衍那次……”   “……”   这次陆言珄终于反应过来了,看着她一时无言,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无奈道:“不会,礼物我会认真挑的。只是——”   他眸中无奈更深:“以后能不能不要再说那三个字了,不好听,也不吉利。”   看着他一副想生气又气不起来的模样,郗柠莫名觉得可爱,摸了摸他的手,眨眨眼笑起来:“好啦,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我等你的礼物。”   陆言珄要带的东西确实不多,行李收拾好后,夜也渐渐深了。   他陪她回了卧室,为她盖好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言珄。”她仰头看他,“你几点走啊,不然我看着你离开再睡吧。”   “两点,太晚了,你先睡吧,走之前我会把家里的事跟高远交代好的,你放心。”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言珄顿了一下,回答:“不确定,但我会尽快忙完早点回来的。”   “哦、好。”   似乎也没什么要问的了,郗柠开始没话找话:“你到了以后记得给我发消息,跟我说一声你平安到了。”   男人眸色温柔,轻轻应道:“好。”   最后她看着他,认真道:“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凌晨一点五十,星月半隐在云层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夜越发深了。   陆言珄借着月色,摸了摸郗柠的头发,最后温柔看她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高远正等在楼道,见陆言珄拉着行李箱开了门,立刻站直道:“陆总。”   “嗯。”他关上门,看着高远淡淡开始交代,“你记得每天买好菜送过来,她如果说了想吃什么,就按她说的买,没说的话,就按我说的买。”   “早上买完菜,八点多过来就可以,一般这个点她已经醒了。她做饭时如果有什么不方便,你多帮着她点;她吃饭时,你要注意提醒她吃药,等她吃完再走。”   “还有,卫生巾她上次用了一些,你明天再买一些新的送过来。”   一句一句,事无巨细,交代完所有后,他叮嘱:“家里有任何意外,都要立刻联系我。”   高远点头,顺手接过行李箱:“好的,陆总。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随时可以出发。”   陆言珄没有接话,沉默片刻,问起另一件事:“孟遥的机票,确定是四天后吗?”   高远略一回忆,确认道:“是的。您从巴黎回来,如果落地帝都机场,正好能与孟遥小姐碰面。您看您是直飞魔都,还是先落地帝都去见孟遥小姐?”   陆言珄闭了闭眼,眸光沉沉道:“先去帝都。” 第15章   提着买好的新鲜蔬菜和日用品,高远刷卡上了电梯来到十五层。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先拿出手机给郗柠发了条消息。   [郗柠小姐,您醒了吗?]   对面半晌没有动静,十五分钟后才回了消息:[我醒了,你在门外吗,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我来开门。]   没等多久门就被打开,郗柠站在门口歉疚地朝他笑:“不好意思,我不怎么看手机,让你久等了,你下次来可以直接敲门。”   她侧身向后让开一点:“你先进来吧。”   高远笑笑:“没关系。”   他拎着东西进去,关好门,对着郗柠开始一样一样说起今天买的东西。   蔬菜都很新鲜,叶子上沾着朝露。   郗柠看着几样蔬菜,若有所思道:“前几天言珄做的就是这些菜,是他交代你买这些的吗?”   正在低头放东西的高远闻言一愣,一时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言珄?   郗柠小姐刚才叫了陆总的名字?   出院才二十多天,他们之间就已经这么熟稔了?   分明之前三年都……   这……陆总他……   高远脑子一片混乱,好奇得要死,却又不能问,直到郗柠走到他身侧才堪堪回神。   郗柠疑惑看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有问题?我刚刚叫你你都没有听到。”   高远立刻镇定道:“没事,您刚才叫我做什么?”   “我说这些菜是言珄交代你买的吗?”   再次从郗柠口中听到陆总的名字,高远依旧有些恍惚,他笑了笑:“是的。陆总还说之后几天如果您有想吃的菜可以发消息给我,我帮您买好后送过来。”   郗柠低头看了一眼袋子里的蔬菜,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陆言珄,微微笑起来:“好。”   放好几样蔬菜,高远走出厨房,又对着郗柠解释起剩下的东西。   卫生纸,湿巾,洗浴用品……   以及最后一样,卫生巾。   郗柠看着卫生巾怔了怔:“这些……他每个月都会交代你补上吗?”   “不是我,之前都是阿姨在帮您放。每个月您用掉一些后,陆总就会及时交代补上新的。”   她沉默看了几秒,蓦地笑了,抱起装卫生巾的袋子看向他:“谢谢,麻烦你了,我这里没事了,你早点回去忙吧。”   高远笑着摇头:“陆总交代说,要等您吃完饭再离开。他怕您伤没好全,用力会觉得疼,所以让我留下来帮您。”   “……”   她极缓极缓地眨了下眼睛,消化掉这几句话才声音低低道:“言珄他要操心这么多小事,平时一定很辛苦吧。”   “其实。”高远看着郗柠,意有所指道,“陆总他本来不用操心这些的。他之所以事事上心,都是因为这些小事和您有关。”   他暗示得明显,郗柠自然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眼睫颤了颤,似有动容,沉默几秒,朝他礼貌笑笑:“谢谢,我知道了。”   早饭后高远就离开了。   郗柠在空荡荡的客厅转了一圈,上楼去了书房。   书房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书架上摆满了资料和文件,正儿八经的书倒是不多。她慢慢走到书桌前,看到桌上放着几小袋速冲黑咖啡和一个烟灰缸。   烟灰缸里是一点点没倒干净的烟灰。   郗柠盯着那个烟灰缸,出神地想,原来陆言珄抽烟。   可他好像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抽过。   他是什么时候学的抽烟,又是因为什么学的抽烟?   她想不出答案,移开目光,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又扫视了一遍书房的布局。   这里处处都是陆言珄留下的痕迹,唯独没有陆言珄。   郗柠垂下眼,突然发现,她好像有点不习惯陆言珄不在她身边了。   就如此刻,陆言珄才离开不到一天,她就已经开始想见他了。   她将椅子转了半圈,对着落地窗外的风景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在医院时陆言珄对她解释的那句话——   “我不喜欢拍照,很少留照片,所以你为了随时能看到我,每天都会带着结婚证。”   他说的不假,回家这段时间,她一次也没看见过陆言珄的照片。   想着那张红底的结婚合照,郗柠忽然站起,鬼使神差回房间找出了她的那本结婚证,翻开后,男人俊朗的面容映入眼帘。   他面对镜头微微笑着,好看得让人心动。   郗柠捧着结婚照向后躺在床上,心里的异样越来越明显。   所以,曾经陆言珄忙起来或者去国外出差时,她就是靠着这张照片在想他吗?   太奇怪了,分明只是一张静止的照片,她脑海中却一瞬想起很多出院后与陆言珄相处的画面。   低头为她穿鞋的陆言珄,给她做饭的陆言珄,背着她走过几十级台阶的陆言珄。   陪她听歌的陆言珄,给她讲故事的陆言珄,哄她睡觉的陆言珄。   还有,抱她的陆言珄,要等她心甘情愿的陆言珄。   郗柠叹了口气,将结婚证放在一边,拿出手机,点开陆言珄的消息栏。   [我发现我做的饭没有你做的好吃。]   那边没有回复。   想想也是,魔都飞巴黎要十二个小时,他落地后就要开始处理那边的事,现在应该正在飞机上睡觉休息吧。   但出乎意料,那边十分钟后回了消息:[不习惯吗?那后面几天我让阿姨过去给你做饭。]   郗柠看着消息忍不住笑了,慢慢打字。   [笨。]   [你听不出来我的意思吗?]   [我是说,早点回来,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那边隔了一分钟才回复:[好,等我回去。]   她继续打字:[你还在飞机上吗,飞机上可以用手机吗?]   [可以,飞机上有WiFi。]   到底还是怕打扰他休息,聊了几句后,郗柠发去消息:[好了,你快休息吧,落地后记得告诉我,别让我担心。]   那边又隔了一分钟,才慢吞吞地回复了一个字:[好。]   下午的时候,陆言珄终于发来消息说他已经落地了,郗柠放了心,简单回复几句后,放下手机,拿起了她的贝斯。   她正在试着编bassline。   这些天她写了几小节后就没了灵感,拨弄贝斯也找不到方向。   郗柠思考了一会儿,回房间取出几张黑胶,开始听歌找灵感,然而听了半天也没有新想法。   她忍不住叹气。   算了,还是等伤好后去黑胶唱片店淘淘灵感吧。   入夜躺在床上,少了那个每晚会陪她过来说话的人,郗柠出神望着陆言珄躺过的地方,觉得更不习惯了。   客厅空荡荡,书房空荡荡,哪里都空荡荡。   好冷清。   她翻了个身,摸出手机,对着陆言珄的消息栏删删减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发了两个字。   [晚安。]   第二天睁开眼,郗柠第一时间摸出手机,果然看到好几条陆言珄的消息提示。   她忍不住笑,打开聊天界面,翻看着他的消息。   [抱歉,一直在忙,现在才看到消息。]   [这个点你应该已经睡了。]   [那,晚安。]   [早安。]   似乎是怕再错过她的消息,说完晚安后的几个小时后,他又提前发来了早安。   明明是冰冷的文字,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可郗柠捧着手机,却仿佛生出幻听,自动脑补出了他声音低低对她说晚安和早安的模样。   低沉,温柔,含着微微的笑意。   她捂了捂脸,打字回复。   [早安。]   [回来一定要给我做好吃的。]   [我等你。]   处理完巴黎分店的事故,坐在机场的VIP候机室,陆言珄终于有了几分喘息的空间。   他拿出手机,看着这几天和郗柠断断续续发的消息,眼神渐渐柔软。   这三天两人没怎么聊天,最多的对话就是早晚问候,他划着手机,不厌其烦,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   最后一次划到底部时,他点了下键盘,开始打字。   [我忙完了,给你带了礼物,明天就回家。]   [回家后你想吃什么?]   发完消息,陆言珄抬头望向窗外,微微蹙眉。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孟遥就会出差结束飞回魔都了。   这么久没有郗柠的消息,落地后她一定会立刻联系郗柠。   一旦她联系上郗柠,就意味着……   陆言珄垂下眼眸,握着手机的手渐渐用力。   帝都国际机场内,孟遥取完机票,慢悠悠地打开手机,翻出和郗柠的对话栏。   聊天记录停在了一个月前。   孟遥顿时来气,她出差忙了大半个月,郗柠竟然一直都没有联系过她。   辞职了有大把时间还不想着关心她慰问她,没良心,太没良心了!   她果断拨了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半天却没人接,孟遥不禁疑惑,正准备再拨一次,抬头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停在了她面前。   来人气质出众,面容冷峻,一身笔挺有型的西装衬得他身形越发修长好看,惹得路人频频向这边偷看。   孟遥自然认得他是谁。   陆言珄。   郗柠曾经的同桌,曾经的结婚对象。   不过,他应该已经和郗柠离婚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怎么会来找她?   孟遥没有说话,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孟遥,方便谈谈吗?”陆言珄看着她,神情平静道。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上面显示来电人——   郗柠。 第16章   孟遥迟迟没有接电话, 郗柠放下旧手机,露出困惑的眼神。   虽然她没有立刻过来接电话,可之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回拨了过去, 前后不超过五分钟,孟遥怎么这么快就不接电话了?   她在忙吗?   想着孟遥也许在拉行李顾不上看手机, 郗柠又拿出新手机,坐回床上, 翻看起和陆言珄的聊天记录。   两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她发的[想喝排骨汤]上, 之后陆言珄一直没有回。   大约是在飞机上吧。   工作连轴转了好几天,他应该很疲惫了。   她看完一遍聊天记录, 忍不住打字问他:[你几点回来呀?]   没有回复。   两个手机都如出一辙的安静。   郗柠无聊得捏了会儿被子角, 见孟遥还没有回电话的意思, 坐起身,拿着两部手机下楼回了客厅。   在客厅看了半小时书,孟遥终于回电话了。   郗柠立刻接起:“遥遥?”   “刚才有点事, 现在要登机了, 等我回去再找你,我先挂了啊, 爱你么么。”   孟遥语速飞快,说完就挂了电话,她还什么都没说,对面已传来忙音。   “……”   郗柠无奈。   将近傍晚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手机, 消息栏空荡荡, 依旧没有陆言珄的回复。   奇怪……他最后一次发消息是十几个小时之前, 而她回复是九个小时之前,这期间他竟然一次都没看手机吗?   她忽然不安, 切换界面,开始查询巴黎到魔都的航班。   航班倒是不少,有几个班次时间也很接近,郗柠皱着眉,一时判断不出陆言珄到底坐的哪一班飞机。   她想了半天,慢慢打字给高远:[你知道言珄回来的飞机是哪一班吗?]   乍然看到来自郗柠的消息提示,高远手一抖,险些把手机摔出去。   陆总的真实航班信息要是被郗柠小姐知道,他明天就不用上班了,甚至今晚辞退通知书就会躺在他的邮箱里。   高远打开航班信息表,找出一个时间和陆总落地魔都接近的班次,谨慎核对半天,才将信息发给了郗柠。   接着又打开和陆言珄的对话框,说明了始末原委。   放下手机,高远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晚上七点,郗柠再一次接到了孟遥的电话。   嘈杂背景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半个多月都不知道联系我,郗柠,你可以啊。”   “我……”郗柠弱弱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我前阵子出车祸忘了点事情,打不开手机,所以才一直没联系你。”   那边背景音渐渐消失,孟遥似乎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接着凝重道:“车祸?”   知道她在紧张担心自己,郗柠笑了笑,安抚道:“你别紧张,已经没事了,身上没什么伤筋动骨,都是皮肉伤,这段时间外用内服了好多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不是说还忘了一点事情,忘了什么事?”   “忘了我爸爸去世的事,手机密码,陆言珄的很多事,至于其他的……”郗柠想了想,“我暂时也不好说。”   “陆言珄……”孟遥若有所思重复一遍就没了声音,不知在想些什么。   “遥遥?”   “嗯?”那边蓦然回神,“算了,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我们见面说吧。老地方你还记得吗?”   孟遥说的老地方,是她们从大学起就经常去的一家甜品店,老板娘温柔和善,味道也很好,开了这么多年,生意一直很稳定。   被勾起大学的回忆,郗柠微微笑了:“记得。”   “嗯,那就下午四点在那儿见吧,那会儿人少。你要是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刚下飞机,这会儿累得要死,我得赶紧回去洗个澡。”   “等等。”郗柠匆忙道,“你知不知道我的手机密码?”   “不知道啊。”孟遥好笑道,“你手机里存了自己的隐私,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想到什么,敛了笑意,“不过你忘了手机密码,打不开手机,就没问问陆言珄,让他找人帮你解锁?”   “……”郗柠皱眉想了想,“我想过,但是想想旧手机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没什么重要的联系人,就放着算了。找人解锁说不定会丢掉什么信息记录,还是我自己慢慢想吧,多试几次总能解锁的。”   孟遥似乎噎了一下:“你真的是……”   她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接着问:“那你现在呢,你有别的手机用吗?”   “有,言珄给我准备了备用的手机和电话卡,等下我先用新号加你吧。”   “……”她略一停顿,“也行,那你记一下我的号吧。”   孟遥报完自己的电话号码后就挂了电话,郗柠取出新手机,按着记下的号码添加了通讯录联系人和微信好友。   那边很快点了同意好友申请,接着发来一条消息:[刚打上车,困死了,先睡一会儿,明天老地方见。]   她笑了笑,打字回复:[好,老地方见。]   联系上孟遥,心里顿时安心不少,郗柠抱着手机靠在沙发上,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陆言珄才落地。   好久。   也不知道他带了什么礼物给她。   正要切出界面,屏幕却蓦地出现来电提示——是陆言珄。   她立刻接起,语气是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期待:“言珄?”   那边静了一秒,才缓缓传来男人低沉轻柔的声音:“嗯,柠柠,你还好吗?”   还好是指?   这话问得有点奇怪,郗柠猜他应该是在问这几天她一个人在家好不好,笑着回答:“我?我很好啊,高远每天都来送东西,每次总要看着我吃完药才离开,你放心吧,家里一切都好。”   “嗯,那就好。”得到她的回答,他似乎终于放心,连语气也添上一点淡淡的笑意,“那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去。”   “好呀,我等你。不过我之前见你不回消息,找高远问过你的航班时间,你不是还有二十分钟才落地吗,怎么现在就能给我打电话了?”   那边顿了顿,回答:“飞机有时候会提前一点,我也是刚刚落地。”   “啊,这样,那你还有多久到家?”   “半个小时,很快。”陆言珄回答。   挂断电话,郗柠开始思考做什么来打发时间。   她转了一圈,贝斯今天练过了,看书看不进去,黑胶也没有特别想听的。   好像什么都静不下心去做。   唯一所想,就是希望陆言珄快点回家——   她想见他。   她每天都想见他。   在客厅来回转了几圈,门把手传来轻响。   她的心立刻怦然一跳,闻声望去,下一秒,就看到陆言珄拉着行李箱打开了门。   他今天没有穿风衣,换成了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一身风尘仆仆,所有的疲惫都在对上她目光的一瞬,化作了浅浅的笑意。   郗柠几乎是小跑着到陆言珄面前的。   她在他面前停下,仰头看他,想说的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停顿了一下,改口:“你回来了。”   他关上门,松开行李箱的拉杆,低头看她的眸光温柔至极:“嗯,我回来了。是不是要喝排骨汤?我去给你做。”   “诶你,等等——”她匆忙拽住他的袖口,“别做了,今天别做了。”   “怎么了?”他目光落下,在袖口处微一停顿。   也没怎么。   就是看见他眼下一层淡淡的黑色,猜他这几天一定工作辛苦,没怎么休息好。   她是喜欢吃他做的饭,可触及到他眼底的疲惫后,她又不忍心了。   排骨汤……哪有他好好休息重要。   “排骨汤什么时候都能做,你累了这几天,先好好休息吧,今天我来做晚饭,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是哪一个词取悦到了他,他扬了扬嘴角,似心情极好的样子,就在郗柠以为他要同意时,他却拒绝道:“不好。”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又接着补充:“我既然在家,哪有让你做饭的道理。我让高远去买。”   嗯……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就是比较费高远。   解决了晚饭问题,郗柠看了看他身侧的行李箱,有些期待地问:“我的礼物呢,你带了吗?你给我买了什么?”   “带了,不会忘的。”他失笑,转身将行李箱横放在地上,从中取出了一个小袋子递给她,“打开看看。”   小袋子上印着法文,整体精美而有设计感,袋子中又有硬纸盒,看外包装的图案,是一瓶香水。   “香水?”   “嗯,法国人很喜欢喷香水,所以香水这方面做得很出名,我带了一瓶Chanel的回来给你试试。”   郗柠开始拆盒子,忍不住笑:“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以前看过一部法剧,里面的老奶奶记性不好,每次喷完香水都忘了自己有没有喷过,有没有喷多,出门前总要反反复复地泡澡喷香水。”   陆言珄望着她,神色温柔耐心,听完点头:“确实是法国人会做出的事。”   说话间,她已从硬纸盒中取出了香水瓶。   瓶装精致,液体颜色几近透明,色调偏简洁淡雅。   “闻闻味道,看看喜不喜欢。”他说。   郗柠将香水瓶凑到鼻尖闻了闻。   味道清新,余韵悠长,似空山新雪,果然好闻。   她拿开香水瓶,淡淡香水味仍萦绕在鼻尖,留香久久不散。   “不愧是法国人做的香水。”郗柠惊喜看向陆言珄,“我喜欢这个!”   “嗯,那我下次再给你多带一些。”他笑。   “对了,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她在手背上喷了一点香水,又凑到鼻尖低眸闻了闻,“孟遥出差回来了,给我打了电话,我明天出去见见她可以吗?”   “……”身侧静了静,接着男人声音如常道,“嗯,当然可以。明天几点在哪里见,我送你过去。”   “四点,在我们大学时常去的一家甜品店,等下我发定位告诉你在哪里。”   “好,她还跟你说了别的吗?”   “没有,她说电话里说不清楚,明天当面说,只让我记了号码就挂了。”试完香水,郗柠将其装回盒中,放在一边,抬眼看陆言珄,“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吧,就是去聊聊天叙叙旧,说不定我去见她一面,能从她那里知道点我们以前的事,能想起些什么呢。”   他唇边仍保持着温柔的笑意,可她莫名觉得那分笑意比方才淡了一些。   错觉吧,她想。   他垂下眼睫,淡淡笑了一声:“好,明天我送你过去。”   “还有一件事。”正事说完,就剩下腻腻歪歪的小事了。想起最初没好意思说出的那句话,郗柠神情又变得不自然,脸颊开始微微发烫。   “什么?”陆言珄低头靠近。   骤然拉近的距离让郗柠的心跳又乱了一瞬,他的脸近在咫尺,却不是那种面对面,而是那种微微偏头错开的姿势。   他灼热的呼吸都落在她的脖颈间,让她想起两人双双摔倒在床上的那一幕。   心脏狂跳。   陆言珄还在等她的答案,低声又问了一遍“什么”,她看着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话——   “言珄,我想你了。你出差不在的这几天,我都很想你。”   话音落下,陆言珄就仿佛静止在了原地。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耳后根多出一抹淡绯色。   郗柠眼尖,立刻发现了那抹淡绯,惊讶出声:“你害羞了?”   像陆言珄这样的人,原来也会害羞啊……   不过既然知道了他也会害羞,她心里紧张情绪立刻散去大半,笑着又问了一句:“你呢,你想我了吗?”   “……”   陆言珄蓦然回神,一伸手,再也控制不住地将她拥进了怀中。   黑色的西装外套还带着一点室外的寒意,她却不觉得冷,只觉得安心。   他抱得很紧,似在汲取温暖,不知为什么,明明她就在他眼前,可他抱得却仿佛会随时失去她一样,大有一副抱住了就不肯再松手的架势。   她靠在他的胸膛处,仿佛幻觉一般,听到了他狂乱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让她的心跳也随之一起,变得狂乱不已。   郗柠慢慢回抱住陆言珄,低声又问了一遍:“言珄?”   良久,他低哑的声音落下:“想。”   很想。   除了这四天,还有那四年。   每时每刻,都在想她。   甜品店周围车不多,黑色宾利缓缓开过去时,已经能看到孟遥提着包等在那里了。   郗柠开了车窗叫她:“遥遥。”   孟遥正在低头看手机,闻声抬头,看清来人后露出一个笑容。   接着,她目光顺着车窗,扫到了主驾上的陆言珄,神情变得似笑非笑。   车停稳后,郗柠没急着下车,先对孟遥说了声“等我一下”,接着转头看向陆言珄。   “言珄,那我走啦?”   陆言珄的手仍搭在方向盘上,略一垂眸才看向她:“柠柠。”   他喉结滚了一下:“你和她聊完,累了想回家的时候,发消息给我,我来接你好不好?”   郗柠不疑有他,笑着点头:“好呀。”   “还有,昨天说好的排骨汤还没做,我现在回去给你做,等你回家就能喝了。”他将方向盘握得越来越紧,声音多出一分不自然的僵硬,“早点回家,我等你。”   “好。”她没听出他的异样,仍是笑,“还有吗?”   他看着她明净的笑容,强压下那股坐立不安,温柔笑了笑:“没有了,去吧。”   郗柠点点头,打开车门,一旁的孟遥及时上去扶她。   陆言珄也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扶着车门,沉默地看着她们。   两人将要转身进甜品店时,孟遥忽然回眸,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含着几分探究。   他不闪不躲,与孟遥静静对视。   孟遥身边的郗柠看了看两人,似是觉得奇怪,声音随着风一起飘向他耳中,她问孟遥:“怎么了?”   “没什么。”孟遥收回目光,拉着她转身。   被仓促拉着离开,郗柠最后对他笑了笑,也收回了目光,和孟遥一起向甜品店走去。   明媚春光落下,枝叶在风里沙沙作响,陆言珄站在阴影里,看着视线里那道身影越来越远,低下头,闭了闭眼。   推开店门,悬挂在门口处的风铃立刻叮铃作响,老板娘抬起头看到她们,露出和善的笑:“来啦,还是老样子?”   “嗯,老样子吧。”孟遥回答。   店里还没什么人,两人在靠窗一处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下午阳光很好,落在身上暖融融的,窗外还有一棵大树,新生的枝叶在风中飘摇,悠闲宁静。   午后的风吹进来,仿佛将春意也一起带进了这家小店。   孟遥放下包,没急着坐下,先站到她旁边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好的差不多了,我没事,你看。”郗柠撩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   上面的划伤已经结了痂,红肿也只剩下极淡的一层,肉眼几乎看不出来了。   孟遥低下头,仔细看了半天才松出一口气:“还好没什么大事,你吓死我了。”   “别担心啦。言珄也帮我找了医生在看,药我也每天按时吃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说不定以后我会有好事发生呢。”她轻声安抚着孟遥,一副口吻轻松的模样。   孟遥叹了口气,感慨:“那时候我在帝都出差,还好有陆言珄在。”说完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慢悠悠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说说吧。”   郗柠想了想,将最近发生的一切简单概括了一遍。   孟遥支着头,问道:“陆言珄的全部你都不记得了?”   郗柠点头。   老板娘便在这时端了两碗芋圆过来,放好勺子后,她很有眼色地退到了远处。   芋圆下面铺了半碗热椰奶,还加了红豆小料,是她们从大学时就习惯点的。   郗柠拿起勺子,边吃边等孟遥开口。   才吃两口就见孟遥放下手,她拿起勺子搅着碗里的芋圆,继续问:“那最近都是陆言珄在家照顾你?家里只有你们两个人?”   “是啊。听言珄说,本来家里是有个阿姨的,但他怕我不习惯,就让她暂时不要来了。”   孟遥低头弯唇,笑得意味不明。   不习惯?   不习惯阿姨,难道就能习惯他了吗?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竟然能让郗柠一口一个“言珄”。   孟遥吃了一口芋圆,接着问:“他平时不是很忙吗,在家怎么照顾你?”   “比如做饭啊。”郗柠笑笑,“他在家的时候,每顿饭都是他做给我吃的,我想早起给他做都赶不上。”   “还有一些细节,我需要的不需要的,说了的和没说的,他全都帮我准备好了,想得比我还细。”   孟遥安静地听,末了若有所思一笑:“他还挺会照顾人的。”   “遥遥,那你觉得……”郗柠耳根烫了烫,“他喜欢我吗?”   “怎么?”   “大家不是都说,结婚后感情会变淡吗,就算以前喜欢,结婚后也会慢慢变质成亲情,所以我在想,他对我会不会也慢慢感情变淡,会不会对我只是责任。”   孟遥觉得奇怪:“你觉得他不喜欢你?怎么,出院后他没亲过你,没碰过你?”   “……”谈起这种事,郗柠耳根更烫,声音也低了一些,“没有。他说除非我愿意,否则他不会碰我。”   孟遥忽然挑眉,哦,原来还没下手呢。   她放下勺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眯了眯眼:“他没碰过你,所以你不确定他喜不喜欢你?”   “也不是……”郗柠神情纠结,“其实我能感觉到他的一些情绪,能感觉到他很看重我,就是怕自己当局者迷,所以问问你。”   “……”孟遥默默看她几秒,回答,“你们结婚才三年,感情变质也不带这么快的,你现在想这个太早了吧?”   “噢。”郗柠忍不住扬起嘴角,眼睛里多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所以你也觉得他还喜欢我啊?”   “……郗柠。”孟遥恨铁不成钢,“你能依譁不能看看你自己,名牌大学毕业,人漂亮性格好,他喜欢你也很正常好不好?”   郗柠低着头笑,没有再争辩:“好好好,那你能不能跟我说点以前的事?比如以前的陆言珄是什么样,我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以前的陆言珄啊……”孟遥眯起眼睛,似在回忆,“和现在一样,话挺少的。以前课间放学我去找你时,他在旁边也不插话,只有你问他的时候他才回几句。”   “至于你们俩。”她语气一变,懒懒散散道,“详细的你去问他啊,我怎么可能上赶着当电灯泡。再说了,我跟他话都没说过几句,他只跟你说话好不好。”   郗柠顺着孟遥的话想象了一下,眸中笑意更深。   原来从前的陆言珄是这样子的,果然如她所想,在外人面前难以接近。   “原来他以前是这样的。”郗柠抿唇而笑,“好啦,那该说说你了,你最近怎么样?”   孟遥立刻翻了个白眼:“忙死。”   “不就是公司那堆破事,忙起来就没完,去帝都觉都睡不了几个小时,我感觉我走路都能像马一样睡着。”   “那这次回来不就能休息了?”   “不好说,也就休息个一两天吧。”孟遥喝完最后一口椰奶,笑睨了她一眼,“所以你还有什么事想让我陪你做就赶紧说,我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的。”   想做的事还真有一件。   郗柠放下勺子也笑:“那你陪我去买衣服吧。”   “买衣服?你衣服不够穿了?陆言珄那么有钱,怎么不让他给你买?”   郗柠笑着摇头:“不是给我,是给言珄买。我想给他买件风衣。”   孟遥眼神顿时变得意味不明:“给他买?他平时穿的衣服应该都很贵吧。”   “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我想给他买。”她低头从包里取出一张卡,对着孟遥眨眼道,“言珄不知道我今天带了卡出来,我想今天买好,等他来接我时给他个惊喜。”   孟遥看了那张卡良久,不知想了些什么,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接着反问,“说起来,出来这么半天,你一口一个他的名字,还要给他买衣服,你喜欢上他了?”   郗柠拿卡的手一顿,怔怔看向孟遥,眼睛里划过一丝茫然。   “看我做什么,你傻了,喜不喜欢他自己不知道吗?”孟遥见她不回答,好笑反问。   喜欢陆言珄?   她喜欢上他了吗?   ……   郗柠呐呐道:“没有吧,我都不记得他了,这些日子就像重新认识他一样,不可能那么快喜欢上他吧。最多……”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有点心动吧。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他对我好,我肯定也会对他好啊。”   孟遥静静看了她半晌,说:“我猜也是,你对他还是有感觉的。”   “认真说起来,你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呢,我得提醒你一句。”她慢吞吞说道,“就算你以后真的喜欢上他了,也不要太依赖他了。”   “现在的世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心浮躁,付出一分看不到回报就换下一个人,三分喜欢总要说成八分才够。你看得出他喜欢你,但你能看得出他的喜欢有几分吗?他那种家境,唔,还真不好说。”   孟遥说的这些,其实郗柠都明白。   现在早就不是古代那种交通不发达、一生只够爱一人的时代了。   人人的喜欢都浅薄易变,无论什么时候,只有自己才是最靠得住的。   她微笑点头:“我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你明白就好。”孟遥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所以嗷,衣服别给他买太贵的,差不多就得了,那可是你辛辛苦苦赚的钱。”   “……”郗柠失笑,“知道了,我会看着选的。”   解决完椰奶芋圆,结账走出小店,孟遥取出一根烟点燃。   郗柠看着她抽烟,忽然想起书房里的烟灰缸,出神问道:“对了,你当时是为什么抽烟来着?”   孟遥吐出一口烟圈,看着散开的烟雾,想了想:“伤心难过呗,不然还能因为什么。不想喝酒就抽根烟,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快乐就行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郗柠“嗯”了一声,安静下来。   伤心难过。   陆言珄抽烟也是因为这个吗?   排骨汤熬好了。   可是手机还没有郗柠的消息。   天色也渐渐黑了。   陆言珄站在阳台,沉默望着江景,难得没有任何心情去处理工作。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几乎坐立不安了一整天。   孟遥……会和她说什么?   只是一家甜品店,为什么聊了这么久还没有给他发消息?   会不会,她已经知道他在骗她了……   陆言珄猛地转身,想去书房拿烟,手机铃声却在这一刻响起。   他拿出手机,手指竟开始微微颤抖,可在看到来电显示后,眸中的光又瞬间黯淡下去。   不是郗柠。   平复了一瞬,陆言珄接起电话:“爷爷。”   “言珄,清明你有没有安排出差?”对面传来老人温和的声音。   “没有。清明我都在魔都。”   “噢,不出差的话就回来看看奶奶吧。”   他默了默:“好。”   “还有,我听你妈妈说,你和那个女孩不离婚了?”   想到郗柠,陆言珄垂下眼眸,笑了笑,语气轻柔:“爷爷,她叫郗柠,您记记她的名字吧,我和她以后都不离婚了,要过一辈子的。”   “噢,郗柠。”老爷子笑呵呵重复一遍,“那你什么时候带她回家看看?不然就清明带回来吧,正好让我和你奶奶都见见她。”   陆言珄抬眸望了一眼厨房暖黄的灯光,心里有些发涩,却还是笑着回答:“嗯,那我问问她有没有时间。如果她愿意,我清明就带她回去看奶奶。”   挂断电话,陆言珄又看了一眼和郗柠的消息栏。   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犹豫着打了一句话,想问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最终却不敢,闭了闭眼,清空了对话框的字。   两人就近去了一家商场,风衣是当季衣服,还算好买,孟遥陪着她一家店一家店逛过去。   最后郗柠看中了一件纯黑没有任何装饰的风衣。   其实陆言珄的品味与她一致,都喜欢简洁大气风,这件风衣便是如此,没有多余的花里胡哨的设计,专注于用料和版型,看起来极有质感。   郗柠上手摸了摸,手感也很好,一瞬就让她爱不释手。   陆言珄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最后看了眼价格,八千一百多块,还好,在她这种打工人的承受范围之内。   于是毫不犹豫刷卡买了下来。   买完风衣,郗柠又挽起孟遥的手:“走啦,为了感谢你陪我买衣服,请你吃饭去。”   孟遥长叹一口气:“算你有良心,正好楼上有一家我喜欢的日料牌子,走走走。”   在日料店坐下,孟遥点了一份鸡皮饺子和一碗芝麻蘸面,将菜单递过来,却见郗柠只加了一份银鳕鱼西京烧,不禁疑惑:“点这么少,你晚饭吃得饱吗?”   “言珄说今天给我做排骨汤,我不想浪费他心意,所以不能吃太饱。”郗柠解释。   “……”孟遥默了默,突然觉得有点撑,“行吧。”   饭快要吃完时,郗柠拿出手机,给陆言珄发消息。   [我们马上结束啦,在这个商场,你来接我好不好?]   紧跟着是一条定位。   对面几乎是秒回:[好。]   [和孟遥去逛商场买衣服了吗?花了多少钱,我给你。]   想着他看到风衣后的表情,郗柠忍不住笑,继续打字:[回家给你看就知道了。]   [好,那我现在去接你。]   按灭手机,抬头是孟遥嫌弃的表情:“好了不用说了,知道有人接你了,闭嘴吧。”   郗柠:“……”   吃过晚饭走出商场,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行人匆匆。   雨势不小,孟遥望了望天,忍不住道:“老天鹅,我没带伞啊。”   郗柠也没带伞。   她想了想,低头给陆言珄发消息:[下雨了,你方便送孟遥回家吗?]   对面回:[方便。你们在哪儿,我过去找你们。]   郗柠发完定位,抬头见孟遥还在一脸纠结地望着雨幕,笑着安慰道:“别想啦,我让言珄送你回去。”   “送我?”   “是啊,你看,他来了。”郗柠看到雨幕中那道身影,拉住孟遥一起向那边看。   来人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分明也是疾步匆匆,却半点也不显狼狈,气质矜贵得仿佛风风雨雨都与他无关,仿佛与路人身处两个世界。   陆言珄很快带着伞来到面前,他视线现在孟遥身上顿了顿,将手里没打开的伞递给了她:“车在那边,打伞过去吧。”   接着看向郗柠开口:“柠柠,我帮你打伞。”   他想和郗柠共打一伞的意思明显,孟遥弯了弯唇,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接过雨伞后忽然开口:“不了,我就不搭你们的车回去了,我用陆总这把伞就够了。”   陆言珄眼神莫测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倒是郗柠吃惊道:“那怎么行?雨这么大,还是我们送你回去吧。”   “好了,一点雨而已,我没那么麻烦。再说,我一向也不喜欢当别人的电灯泡。”孟遥掂了掂手中的雨伞,看向陆言珄,“陆总,这把伞我还用还吗?”   “不用。”   “好啊,谢谢陆总。”   两人对视的瞬间,眼里都多出些心照不宣的东西。还是孟遥先移开视线,看着郗柠道:“好了,你们先走吧,我突然想起有个东西忘记拿了,回去拿一下。你不是要回家喝排骨汤吗?赶紧回去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郗柠看着孟遥,担忧道:“真的不要我们送你回去?”   “又不顺路,麻烦你们做什么。你们赶紧回吧。”   “那你怎么回?”   “地铁可以直达。”   孟遥始终坚持,郗柠也只好点头:“那好吧,你到家后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孟遥笑了:“知道了,下次再约。”   郗柠很快对她说了再见,抱起装衣服的袋子,挽着陆言珄的手臂,由陆言珄举伞,两人一同走进了雨幕。   男人走了几步就换了个姿势,伸手半揽住郗柠的肩膀,将她完全护于雨伞之下。而雨伞另一边的水落在他的肩侧,很快浸湿了他的半边西装外套。   孟遥没急着走,一直在身后望着两人的背影,看到这一幕时,她忽然低头,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坐进车里,陆言珄立刻开了暖风。   郗柠松开手里抱紧的袋子,低头看了一眼,缓缓松出一口气。   还好,给陆言珄买的风衣没事,没有被雨淋到。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的动作,问道,“买的洗衣服淋湿了?没关系,坏了我再给你新的。”   “没有没有,没淋坏,是我……”话说到一半,郗柠抬头,蓦然看见陆言珄肩膀右侧大片的浸湿,惊讶道,“你怎么淋成这样?是不是你刚才把伞都让给我了,自己没打到?”   陆言珄垂眸,看了一眼肩侧,毫不在意道:“没事,一点雨而已。”   “可是淋雨容易感冒,你刚才应该告诉我的……”郗柠坚持。   “真的不要紧,我在英国时从来不打伞,大家也都不打伞。”   “……”郗柠还真不知道英国人有这个习惯,呐呐道,“那大家不会感冒吗?”   陆言珄轻笑:“大家都习惯了,不用在意。”   车缓缓启动,陆言珄看着前方,随意问道:“今天你和孟遥去逛街买衣服了吗?买的什么衣服?”   郗柠抱紧袋子,眨了眨眼道:“你猜?”   “……”陆言珄沉默了一瞬,竟真的开始猜起来,“是毛衣?裙子?还是外套?”   “都不是。”郗柠得意。   男人好似无奈地笑了一声:“猜不出来,告诉我吧。”   “是风衣啊,言珄。”   郗柠看着他的侧脸,认真道:“是那次答应过你的,给你买的风衣。” 第17章   陆言珄眼睫轻轻抖了一下。   因为在开车, 所以他仍目视前方,克制着没有转头看她,饶是如此, 郗柠依然注意到了他的手在方向盘上越握越紧,似不可思议地开口:“你和孟遥去逛商场, 是为了给我买衣服?”   “是啊,我和她挑了好久呢, 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回家后你要不要试试?”   他忽然笑了:“嗯,试。是你买的我都喜欢。”   “你看都没看就说喜欢, 又敷衍我!”郗柠语气故作不满, 唇角却悄悄扬起。   “因为衣服上有你的心意。”   陆言珄说得极其自然, 然而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她的心怦然一跳,再也反驳不出一个字。   潜台词是——因为有她的心意,所以他都喜欢。   郗柠别开脸, 冷静了一下, 不服输地补充:“就算是喜欢也有程度之分,有一般喜欢, 特别喜欢,和超级无敌喜欢。”   男人失笑:“是吗,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那我回去试完衣服告诉你,到底是哪种喜欢。”   车窗映出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郗柠看着自己的眼睛, 无声弯起唇:“好啊。”   回到家, 取出袋子里的风衣,郗柠紧张又期待地看着陆言珄换衣服。   衣服上身, 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好看。   黑色修身,将他本就比例极好的身材衬得越发出众,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自然的清冷感,他低头理袖口时,眼睫微垂,神情平淡又平静,让她恍然生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人世间的喧嚣与烟火气都不能沾染他分毫。   可当他抬起头看过来时,略显淡漠的眉眼便浮起笑意,似清泉化雪,柔和得不可思议。   陆言珄微微一笑:“好看吗?”   “好看。”   郗柠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什么,脸上一热,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在房子里随便扫了一下,看到厨房,立刻掩饰一般地转移话题:“排骨汤,我要喝排骨汤。”   “可我还没说是哪种喜欢,你不听了吗?”   独属于他的冷雾香缓缓向她逼近,男人在她身侧停下,接着,她的手被牵起。   郗柠不由自主抬眸,看向身侧那人。   手被一种十指相扣的姿势越握越紧,陆言珄看着她的眼睛,回答:“超级无敌喜欢。”   郗柠的心骤然失控地跳动起来。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一字一字说着不符合他气质的几个字,让她几乎生出一种错觉——他说的喜欢不是指衣服,而是指她。   郗柠深深望进他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漂亮得惊人,眸光闪烁似繁星,让她移不开目光,似漩涡一般吸附着她。   她看得出神,倒是陆言珄眸中笑意越来越深,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笑了:“柠柠,别害羞。”   “……”   郗柠猛然惊醒,脸上烫得好像要爆炸,飞快松开他的手,别开头:“你能不能别……”   别这样撩她了。   自从她承认他好看后,他的动作便大胆了不少,故意的性质重了很多。   可即便知道他是故意,她还是很不争气地被撩一次就脸红一次。   身侧静了静,男人声音低了几分:“生气了?”   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种事生气……   郗柠摇摇头,好笑道:“明明都结婚三年了,你怎么跟刚谈恋爱一样,总喜欢故意撩我,我害羞的样子有那么好看吗?”   陆言珄顿了顿,语气多出一分僵硬:“我……”   “好啦别‘我’了,我真的饿了,为了你的排骨汤,我刚才都没吃多少东西,你帮我盛排骨汤吧好不好?”   她重新仰起头,正好对上男人渐渐柔软的眼神,他轻声应道:“好。”   排骨汤端上桌,陆言珄照旧看着她吃完了药,才缓缓说道:“有件事,爷爷让我问问你。”   “爷爷?”才喝了一口汤的郗柠愣了愣,放下勺子看他,“问什么?”   “他下午打了电话来,说希望我们清明节能回家看看奶奶。”   谈起陆言珄的家人,郗柠突然有点紧张:“你们家是不是很有钱,规矩和讲究都很多啊?我有点担心去了不懂你们的规矩,让你家里人不开心。”   陆言珄静静看了她几秒,蓦地笑了:“不会,做你自己就好。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哦……可是清明节去你家,我爸爸怎么办?”   他垂下眼眸:“那就算了,还是去看你……”   “你觉得早上去看我爸爸,下午再去你家怎么样?”郗柠想了一下建议道,说完又觉得漏掉了陆言珄的什么话,于是反问,“你刚才说什么?”   陆言珄正看着她发愣,他眨了下眼睛,突然理解过来她的意思,向她确认:“你想好了吗,清明和我回家?”   “当然啊。”她笑起来,“我们结婚了,去见你家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就算我忘了一些事,可我们还是夫妻啊。”   他又怔忪片刻,低眸笑起来:“好,那我晚点告诉爷爷,清明带你回家。那天早上,我先陪你去看你爸爸。”   “好呀。”郗柠低头咬了块排骨,开始好奇,“你刚才说清明节回家看奶奶,奶奶她漂亮吗,是不是气质很优雅?”   “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气质也很好。”   “那现在呢?”   陆言珄淡淡笑了下:“我也不知道。她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过世了,奶奶走后,爷爷也一直没有再娶。他总心怀愧疚,觉得自己那时忙于工作,没好好陪奶奶最后一段日子,所以把这份感情都弥补在了我妈身上,对我妈溺爱到了极致。”   这是陆言珄第一次对她详细讲起自己的家事。   郗柠也是在这时才明白“清明节回去看奶奶”是什么意思。   她微微愧疚:“抱歉,我不知道奶奶已经不在了。”   他静静看她,笑容在灯光下有种异样的温柔:“没关系。”   郗柠又喝了一口汤,随口道:“我爷爷奶奶也是,在我没出生时就去世了,所以我爸爸在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赚钱养自己。那时候亲戚自己都生活拮据,帮不上忙,久而久之就失去了联系。至于我妈……”   她想了一瞬,语气淡淡:“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虽然爸爸从不多提她,可是以前他们吵架,我听到过她骂他穷,骂他没出息。所以我猜,他们后来分开也是这个原因吧。”   “你妈妈之后都没有管过你吗?”陆言珄问。   “没有。”郗柠支起头,看着陆言珄笑,“怎么了,我以前都没跟你提起过这些吗?”   他顿了一下:“提过一些,但没怎么听你提起过你妈妈。”接着又执着追问,“那你想找你妈妈吗?你还想见她吗?”   “不想。”郗柠干脆道,“既然都分开了,就各过各的好了,我不喜欢执着于过去。”   “你恨她吗?”   “不恨。”郗柠忍不住笑了,“她到底辛苦十月怀胎生了我,对我有生恩。她想过另一种人生,不想被血缘关系束缚,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呀,爸爸他很爱我,他用了半辈子护我平安长大,有他的爱,我很知足。”   陆言珄神情渐渐变得复杂,她隐隐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几分心疼,接着面前灯光一暗,男人猛然站起身,来到她身侧,控制不住地抱住了她。   他沉重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却迟迟没有说话。   郗柠犹豫了一下,伸手回抱住他,笑着问:“你怎么了?我没事呀,那些事都过去了,我没有难过。”   “这么多年都只有爸爸在你身边,他对你很重要吧。”他声音里的自责几乎要溢出来,“抱歉,如果三年前我能早一点知道你爸爸的事,或许就不会……”   听他再次提起三年前的事,郗柠恍惚了一下,接着又笑:“怎么还在自责啊,我不是说过生死这种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吗,言珄,你学学我,要向前看。”   陆言珄没有回答,反而将她越抱越紧。   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只是道:“清明节,我陪你去看爸爸。”   清明那天下起了小雨。   雨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声,陆言珄特意穿上她买的风衣,开着车再一次带她来到了那个公墓。   因为是清明节,来看望故人的人不少,郗柠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由陆言珄背着她上去,主动牵起他的手,笑着说:“这次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就不要背了,一起走上去吧。”   陆言珄低眸看了被牵住的手,笑了笑:“好,那你累了就告诉我。”   来到爸爸墓前,一切都仿佛还是昨日,只有心境不太一样了。   上一次她还对陆言珄有诸多的陌生和不适应,只是觉得他待她极好,惊讶于他的耐心和包容;而这一次,她开始慢慢接受他了。   郗柠看着墓碑出神——我现在过得很好,爸爸你会放心的,对吗?   陆言珄在碑前放了一束花上去。   公墓人不少,氛围却很庄重严肃,大家都很默契地控制着音量。   由陆言珄撑伞,两人静静站了片刻,他开口:“还要再陪一会儿爸爸吗?”   郗柠叹一口气:“差不多了,走吧。”   看完爸爸,接着就是去陆言珄的爷爷家。   陆老爷子住在很幽静的别墅区,车驶进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周围一片郁郁葱葱,每户人家都隔得很远,有着充足的私人空间。   车开到别墅门口时,有阿姨迎上来:“陆总您回来啦,老爷子在里面等您很久了。”接着视线扫到郗柠,顿了一顿,没有说话,只微笑点了下头。   郗柠同样微笑点了下头。   陆言珄下了车,把车钥匙丢给阿姨:“找人把车停好。”   郗柠在陆言珄下车时也跟着下了车,看着眼前大到夸张的院子和别墅,想着一会儿要见的人,顿觉紧张。   无措间,男人已绕过车前来到她身侧,拉起她的手:“跟我来。”   十指相触的一瞬间,紧张情绪奇异地被他安抚,她想起陆言珄说过的“做自己就好”,安心几分,弯唇“嗯”了一声。   阿姨帮他们开了门,走进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三人齐齐望过来。   坐在主座的陆老爷子先乐呵呵地笑:“来,过来让爷爷看看。”   陆言珄侧眸看了郗柠一眼,露出一个不用紧张害怕的眼神,接着领她上前,对着三人依次问好:“爷爷,妈,爸。”   郗柠温柔笑笑,也跟着叫了一遍。   陆老爷子和陆言珄的父亲都笑着点了头,只有陆言珄的母亲——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看了一眼郗柠,没有回应。   老爷子向郗柠伸出手:“来,让爷爷看看。”   郗柠看了一眼陆言珄,乖乖上前。   老爷子握上郗柠的手,仔仔细细看了她一遍,露出慈祥笑容:“今天下雨,来的路上冷不冷?言珄有没有给你打伞?”   “不冷的爷爷,言珄对我很好,很照顾我。”   说到“言珄”二字时,陆言珄的母亲蓦地抬起头,又多看了她一眼,眼中情绪意味不明。   郗柠感受到这道目光,茫然地回看过去,却只见她很快移开了视线。   面前的老爷子也察觉到这种微妙的氛围,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温和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吧,带你去见见言珄的奶奶。”   郗柠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陆言珄,就见他很快跟上来,握上了她的手,对着陆老爷子说:“爷爷,我带她去。”   陆老爷子停顿了一下,又坐回去:“那你们先去,我们等下就过去。”说完看向陆言珄的母亲,“阿月,过来。”   等陆言珄带着郗柠去了偏厅,彻底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后,陆老爷子开口:“刚才那个女孩跟你问好,你为什么不理人家?”   “爸,她刚才叫我什么您又不是没听到,我不承认她,为什么要应?”   “那你老看人家干什么?”   “她之前要和言珄离婚,结果失忆了不离了,行,可是您看这才多久她就亲亲热热叫上言珄的名字了,谁知道她图的是言珄的人还是钱?”   “好了阿月,别为这点事生气吵起来。”陆父上前拉住陆母打圆场道。   陆老爷子皱眉:“言珄喜欢就由他去,不是说好了今天他带那个女孩回家,都态度好点吗?再说我看那个女孩子挺好的,你别把自己儿子品味想那么糟糕,也别把自己儿子想那么差劲,有人对他好就一定是为了钱。”   “行。”陆母忍了忍,“言珄今天难得回来,我不多事,之后我不说话,你们看着对她客气点吧。”   偏厅中间摆了一个女人的照片,确实如陆言珄所说,气质优雅,一眼望去外貌出众,只有耳边的几缕银发彰显着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照片下面的桌子则摆满了鲜花和水果。   陆言珄看着照片轻声说:“奶奶,我带柠柠来看您了。”   郗柠望着照片,也轻声问好道:“奶奶。”   照片上的女人温柔地注视着他们。   郗柠看向陆言珄,悄悄道:“奶奶好漂亮。”   陆言珄侧目看她,温柔“嗯”了一声。   两人没等多久,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陆老爷子和陆父陆母一起来到偏厅,对着那张照片低下头,默哀了许久。   看过奶奶后,五人走出偏厅,陆老爷子问陆言珄:“今天急着走吗,留下一起吃个晚饭吧。”   陆言珄看向郗柠:“我没什么事,问柠柠吧。”   面对陆老爷子的询问目光,郗柠匆忙点了下头:“不着急,我和言珄今天都不忙。”   得到肯定答复,陆老爷子便让阿姨去准备了晚饭。   等待晚饭期间,几人又坐回沙发上,陆老爷子问着她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偶尔陆言珄的父亲会插几句话。   郗柠余光看了一眼陆言珄的母亲,她面无表情坐在一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陆言珄的母亲……似乎不太喜欢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好问陆言珄,只得压下疑惑,只等着回家后再问陆言珄。   晚饭很快就准备好,坐上餐桌后,郗柠心里渐渐觉得这一趟有些压抑,只想快点吃完回她和陆言珄的家,却没想到一直沉默的陆母突然注意到了陆言珄的风衣,冷冷道:“言珄,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在座的人皆是一愣,继而视线都落在陆言珄的风衣上。   郗柠也看向陆言珄的风衣,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问题,又有些茫然地看向陆母。   陆言珄的母亲并没有分给她视线,仍旧盯着陆言珄。   陆言珄放下筷子,神情终于多出一分不耐烦,隐有不悦:“有什么问题?”   “这衣服多少钱买的?你别告诉我是几千块的杂牌子。”   终于明白过来陆言珄母亲的意思,郗柠脸色白了一分。   并非是衣服有什么问题,而是她在内涵这件衣服配不上陆言珄。   陆言珄脸色越来越不悦,正要说话,身侧的郗柠低声开口:“是我给言珄买的,您别生气。”   “你?”陆母终于将目光分给她,语气不善,“言珄平时不缺你钱花吧,你给他买衣服都舍不得买好一点的衣服吗?”   “好了阿月,别说了。”陆老爷子皱眉阻止道。   “……”郗柠看着她,感受到她的敌意,茫然道,“这是我……”   陆母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陆言珄给了她那么多钱,她为什么不舍得从这些钱里多拿一点给陆言珄买更好的衣服。   可这件衣服……明明是她用自己赚的钱买的。   虽然八千多块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可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很奢侈的支出了。   “妈。”陆言珄突然冷声打断,“这是她用自己的钱买的,跟我一分钱关系都没有,满意了吗?这是她送我的礼物,我喜欢所以我穿了,有什么问题?这一晚上您没给过她一句好话,没给过她一次好脸色,一定要变成现在这样您才满意吗?”   “我满意?”陆母脸色也冷下来,“一件几千块的衣服就让你这样对你妈说话?我想让你穿好一点的衣服难道不是为你好?再说,你这样上赶着维护她,难道忘了她对你什么意思?需要我帮你问一遍吗?”   说罢猝不及防对着郗柠开口:“郗柠小姐,请问您喜欢我儿子吗,您喜欢陆言珄吗?”   “……”   椅子蓦然被拉开,在地上划出尖锐的摩擦声,郗柠吓了一跳,下一秒就看到陆言珄猛地站起来,垂在桌下的手用力握成拳,声音冷得吓人:“问完了吗,问够了吗?”   这一动作太过突然,几乎所有人都震在了原地,连站在远处的阿姨也不禁朝这边望了几眼。   陆言珄的母亲先是一愣,接着怒目瞪向陆言珄。   陆老爷子反应最快:“阿月,够了,你今天……”   还没说完就被陆言珄打断。   他克制着自己对陆老爷子说道:“爷爷,我们吃好了,先走了。”   说罢拉起郗柠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郗柠从来没有见过陆言珄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乖乖被他拉着走出别墅。   出别墅后又走了一小段距离,他突然停下,松开她的手,烦躁地揉了下太阳穴,接着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转身看向她,喉结滚了滚,哑声道:“抱歉,我吓到你了。”   “刚才那些话,你就当没有听过,抱歉,我不该带你过来的,让你受委屈了,你买的衣服我很喜欢,你不用把我妈的话放在心上。”   陆言珄连说好几句,最后深吸了口气,声音僵硬地重复一遍:“抱歉,吓到你了,我不该带你过来的。”   外面已经是晚上了。   最后一缕天光渐渐消失,温柔月色洒满了大地。   银白的月光落在他眼睫上,似霜雪一般,晕出美丽的光泽。   郗柠静静看着他,突然道:“我从来没见过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身形一僵:“我是不是让你害怕了?你别害……”   “言珄。”她轻轻打断,而后面对着他,张开双手,“抱抱。” 第18章   月亮的清辉下, 陆言珄怔怔看着她,好似难以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你怎么站着不动,你傻啦?”郗柠笑着开口, 见他迟迟未动,干脆上前一步, 倾身抱住了他,“那我抱你吧。”   剧烈起伏的胸膛因为她的靠近僵了一下, 随即像是怕惊扰她一般, 缓缓放轻。冷雾香扑鼻而来,一瞬便占据了她的整个世界。   他的风衣没有系扣子, 微微敞着, 她埋头抱上他时, 在一层单薄衬衫下感受到了他温暖的体温。   男人因为她的倾身微微晃了下身形,而后立刻站稳,紧紧回抱住了她。   陆言珄低下头, 声音压抑:“对不起。”   两人相拥在一起的影子在月光下被一点点拉长, 郗柠盯着地上的人影,无声弯起唇, 安抚道:“好啦,别自责了言珄,我知道这些都不关你的事。”   “我……”   “你听我说完。”郗柠打断道,笑着继续,“我以前听人说, 拥抱可以让人心情变好, 可以让人觉得有人在陪着你, 有人愿意分担你的负面情绪。刚才我看你生气的样子好可怕,所以……我抱抱你, 现在你心情好点了吗?”   就像曾经陆言珄对她做的那样——   面对爸爸的墓碑捂脸落泪时,是他轻轻抱住了她,让她知道她不是孤身一人。   谈及母亲的过往时,也是他伸手抱住了她,无声地告诉她不要难过,他在陪着她。   陆言珄可以这样安慰她,那么她也可以这样安慰陆言珄。   “刚才,我吓到你了吗?”陆言珄声音低低道。   “有一点。”郗柠诚实道,接着补充,“但现在已经不怕了,我都主动抱你了呀。”   “柠柠,今晚关于我妈的事,对不起。她从小就是被爷爷溺爱着长大的,什么都不缺,钱更是不缺,在物质上就尤其……”他顿了顿,“但你放心,我什么都穿得惯,在英国时我也打过工攒过钱,不看重什么牌子和奢侈品。你送我的衣服我很喜欢,这次没有敷衍你,真的很喜欢,超级无敌喜欢。”   再次听到那不符合他气质的几个字,郗柠忍不住笑了:“嗯,我知道。衣服是穿在你身上的,你喜欢就够了,我不在意别人怎么想。”   “那我妈的事……”   “我也不在意。”   听出他的自责和低沉语气,郗柠将他抱得更紧,认真道:“言珄,和我领证的人是你,不是你妈妈;以后和我在一起生活的人也是你,不是你妈妈。她不了解我所以说出那样的话,我没必要放在心上,也没必要和她生气。我唯一需要在意的人只有你,不是吗?”   “……”   陆言珄极轻地笑了一声,短暂得一闪而逝,像某种叹息:“嗯,你说得对,只在意我就够了。你不生气就好。”   “那你还回去吗,要不要向爷爷他们解释一下?”   “不了,之后我会给爷爷打电话的。”陆言珄松开她,低头看她的眸光脆弱又温柔,“柠柠,我们回家吧。”   依譁回家的路上,郗柠望着车窗外的繁华灯光出神,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在反反复复回响——您喜欢我儿子吗,您喜欢陆言珄吗?   陆言珄的母亲似乎对于“她不喜欢陆言珄,而陆言珄依旧对她极尽维护”这件事很不满。   这种为人母的心情郗柠其实能理解,就像爸爸对她一样,总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委屈。   可是,她真如陆母所说,不喜欢陆言珄吗?   那为什么她看到陆言珄发脾气时情绪会一起变得低落,为什么抱住他时心跳会那么快,为什么会开始贪恋他的体温?   别墅里的那顿饭几乎没动几口,回到家看着陆言珄去厨房做饭,郗柠心里突然泛起微微的暖。   她走上前,站在他身边看他切菜,默默无言地陪着他。   陆言珄偏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饿了吗,再等一下,很快就好。”   郗柠摇头:“没事,你慢点,小心切到手。”   他低低“嗯”了一声,安静下来。   厨房里只剩下切菜的声音,两人默默无言却都不觉得尴尬,连灯光和空气都变得格外温馨。   比起那个气氛压抑的别墅,这里才是他们的家。   郗柠的唇角不知不觉扬起,正专注看着陆言珄切菜,忽听他说道:“柠柠,过几天我就要回公司上班,不能继续在家天天陪你了。有些事情线上处理不了,只有去当面处理才合适。你在家如果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告诉高远,让他帮你解决。”   “……”她心里没由来地失落一分,用力点了下头,“嗯,我知道,你是为了照顾我才在家处理工作的。”   “晚上我会天天回来的,不会留你一个人在家。你就当……”他浅浅笑了下,“就当我还在书房一样,我们各做各的事。”   “嗯。我记住了。”   “柠柠。”陆言珄放下菜刀,“我回公司前,带你去挑戒指好不好?”   “戒指?你不是说要等那个品牌展……”   “我不想等了。”他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一遍,“我不想等了。早点买完戒指,我去公司上班想你时,就可以低头看看戒指。”   乍然听到“想你”两个字时,郗柠的耳根又是一烫。   明明最初她从医院醒来时,他的眼神和言辞都很克制含蓄的,现在倒是越来越直白了……   “我带你去挑戒指,好不好?”   他眸中含着深深的期待,郗柠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于是轻轻点了下头。   陆言珄便弯起唇,握上她的手:“那后天,我带你去专店挑戒指。”   看着他的笑,她也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好啊。”   在卧室陪郗柠说话,看着她睡着后,陆言珄起身关了灯,走到书房拨回了未接来电。   两声之后对面传来人声:“言珄?忙完了吗?”   陆言珄低头点了一根烟,淡淡应道:“嗯,忙完了。”   “你妈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她一直都是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人声音无奈道。   “嗯,知道。明天我会给她打电话的。”   “那就好。”陆老爷子放了心,“毕竟是你妈,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和她怄气。”   陆言珄沉默。   陆老爷子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挂断,反而好奇问道:“真就那么喜欢那个女孩?”   陆言珄吐出一口烟圈,走到落地窗前,平静道:“嗯。”   “有多喜欢?”   “就像您对奶奶的感情。”   对面又沉默良久,传来一声长叹:“还真是陆家的孩子,跟爷爷我一样。”   “爷爷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所以你要和谁结婚爷爷都没管过,都由着你,既然你说喜欢人家,那就好好对人家吧。别像爷爷一样留遗憾。”   难得从陆老爷子口中听到这些掏心掏肺的话,陆言珄语气软了几分:“嗯,我知道。”   “爷爷看那个女孩挺干净漂亮的,也不像你妈说的对你怎么怎么不好,有空的时候,你可以多带她来看看爷爷。”   “……”   “好。”   “嗯。”陆老爷子也没在意,最后又提醒道,“你妈毕竟是你妈,你记得好好在那个女孩面前解释一下,别让她们矛盾越来越深。”   “嗯,我知道。”   挂断电话后,陆言珄望着窗外的夜景,又想起晚饭时在别墅的事。   他也不想失控的。   可是母亲替他问的那句话忽然就刺痛了他的心。   她问郗柠喜不喜欢他。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即使他清楚明白,他也还是害怕从郗柠口中听到那几个字。   他不想听,他一个字都不想听。   书房的灯亮了许久,男人默默站至深夜,才关上灯,离开了书房。   陆言珄动作很快,在清明后的第三天就带她去了那家首饰品牌的专店。   店内首饰风格都是如出一辙的简洁大气风。   坐进VIP室内,店内专员便拿出几款对戒介绍起来。   郗柠并不懂首饰相关的判断标准,听得一知半解,直到最后店员和陆言珄齐齐望向她时,她才茫然地眨了下眼睛,看向陆言珄:“……我不懂这些,还是你挑吧。”   “没关系,挑你喜欢的就好。你看看颜色和设计有没有合心意的。”   店员看了一眼陆言珄,得到他的示意,轻轻拉起她的手,又根据她手指的特点进行了更深入的对比介绍。   郗柠犹豫着看了半天,最后指向册子上一张图片:“这个?”   陆言珄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点头,对着店员说:“那就拿样品给她看看吧。”   店员微笑:“好的,陆总您稍等。”   样品很快被取来,郗柠看着盒子中的对戒,心中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似乎戴上戒指,两个人从此就会被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戒指通体银白色,没有过多的点缀,只在上面嵌了钻石,设计了暗纹,透出一种低调的奢华质感。   “我可以拿起来看看吗?”   “嗯,当然。”陆言珄回答。   于是她拿起其中的女戒,放在手上开始端详。   戒指上晕转着银白色的光,似天山巅上的雪水般清冷美丽,郗柠眨了眨眼,瞬间就有些爱不释手。   陆言珄看出她的心思,微笑问她:“喜欢吗?”   “喜欢。”郗柠匆匆放下戒指,“那就买这个吧。”   “好。”   “好的,两位这边量一下尺寸,之后就开始安排您的定制。”   “定制?”郗柠愣了愣,“不可以直接买的吗?”   店员解释:“我们品牌的首饰都是一款只卖一样的。展示出来的实物只是样品,具体还是要根据客人的要求和尺寸进行定制。”   郗柠茫然看了一眼陆言珄,见他也微微点了下头,这才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啊,那定制需要多久?”   “二十个工作日,定制完成后,我们会派人将戒指送到您手上,就不需要您再跑一趟过来取了。”   果然是高奢服务。   郗柠点点头,和陆言珄一起量了手指的尺寸。   量完尺寸,陆言珄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刷卡。”   郗柠乖乖点头。   等待的过程中,她又翻起印有戒指图片的小册子,没翻几下就听到了向这边靠近的脚步声。   郗柠好奇抬起头,正巧与门边一个人的目光对上。   是个年龄与她相当的女孩子。   样貌气质都属上乘,举手投足间透出一种良好的家教。   她眼里同样露出好奇,笑着向VIP室走来:“能进VIP室的可不是一般人,我没见过你,你是和谁一起来的吗?”   接着自我介绍:“我姓蒋,单名一个瑜字。”   郗柠匆忙站起来:“我是和陆言珄一起来的……”   “陆言珄?”蒋瑜微微惊讶,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册子上,随即恍然,“啊,你就是和陆言珄结婚的那个女孩子啊。” 第19章   蒋瑜似乎听说过她的样子。   郗柠微微疑惑, 看着她没有说话。   蒋瑜露出和善的笑,向她走来:“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走到她面前, 低头又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小册子,“你们是来买戒指的吗?”   郗柠不知道她的目的, 没有回答,只反问:“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 就是正巧遇到你, 想跟你说几句话,你介意吗?”   她语气温和, 态度友善, 看不出什么敌意, 只一副对她很感兴趣的模样。   郗柠想了想,点头:“你说。”   “其实呢,我和陆言珄并不熟悉, 只是远远见过他几次, 从我爸爸那里听说过几次。几年前我爸爸就常说,希望我和陆言珄见见面, 彼此认识一下。”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你应该知道长辈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吧。”   ……   是,她知道。   就像相亲一样,两家子辈见见面,认识一下, 后面的事才好顺理成章。   蒋瑜的穿着不俗, 又能随意出入VIP室, 想来家境也是极好的。   这种家境的子辈结亲,大约就相当于在做资源置换了。   可是……按陆言珄的说法, 他们那时候就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为什么陆言珄明明有女朋友,他们还要安排陆言珄和蒋瑜去见面?   是不满意她这个女朋友,还是别的?   陆言珄去见蒋瑜了吗?   心里一瞬间涌出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郗柠及时从思绪中抽离,问道:“那你对我说这些是想……”   “你别误会。”蒋瑜微笑,“我是想说,陆言珄从来都没有答应过长辈们安排的见面。后来没过多久,我就听说他和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孩子结婚了。虽然我对长辈们这种拉郎相亲的做法没什么兴趣,但陆言珄拒绝得强硬,我就在想,他一定很喜欢那个女孩子。”   蒋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笑意更深:“看来那个女孩子就是你了,陆言珄他对你好吗?”   郗柠从来没想过会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陆言珄对她的心意,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想着这些天以来和陆言珄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低眸笑了笑,承认道:“很好。”   好到她无法想象。   “果然啊。”蒋瑜弯了弯眼睛,“今天见到你也算满足一回我的好奇心了,我就不打扰你了,祝你幸福,再见。”   蒋瑜转身离开的时候,正好撞上刷完卡回来的陆言珄,他看到蒋瑜后微微蹙起眉,眼里透出陌生:“你是?”   蒋瑜提着包从他身边走过,微微笑了下:“没什么,不重要。”   陆言珄眉皱得更深,看蒋瑜离开后,快步来到她面前问:“她是谁?找你有什么事吗?”   郗柠看着他,突然觉得他皱起眉严肃认真的样子也很好看,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你真好看啊。”   陆言珄:“……”   紧绷的眉眼因为她一句话而松懈下来,他失笑:“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郗柠却避而不答了,眨了下眼睛,回答起最初的问题:“她姓蒋,你听说过吗?”   “蒋?”陆言珄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跟你说什么了?”   “这么紧张,怕我吃醋呀?好啦,我没吃醋,她都告诉我了,你从来就没答应过长辈们安排的见面。”   “她为什么找你说这些?还有没有说别的?”男人声音紧绷,继续问道。   “可能是单纯的好奇吧。”回答完第一个问题,郗柠看着他的眼睛,蓦地笑了,“至于有没有说别的,有啊,当然有。她说——你很喜欢我,祝我幸福。”   说完又认真问了一遍:“言珄,她说的是真的吗?”   陆言珄:“……”   他没有说话,只有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有些承受不住地别开脸。   于是郗柠再一次看到了他耳后根浮起的淡绯色。   “你的耳朵怎么……言珄,你害羞了啊。”   陆言珄:“……”   他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拉起她的手,没有看她,只目视前方:“走了,回家。”   陆言珄回公司的那一天,正是她出院后的第三十六天。   他依言将出差不在她身边的那四天补给了她。   前一天晚上,他坐在沙发上陪她说话,问她还需不需要阿姨过来做饭,他回公司忙起来,大概赶不上中午回来给她做饭,至多只能为她准备早饭和晚饭。   郗柠摇头,回答不要。   和陆言珄在家相处久了,她也渐渐开始不习惯家里有陌生人进来了。   再者说,只是做饭而已,她自己也可以的。   陆言珄便笑了:“那我还是让高远帮你买好菜送过来,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让他帮你。”   郗柠也笑:“好啊,你看我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平时已经没什么影响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他低眸,用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笑了笑:“嗯,那就好。”   “不过有件事我还想问问你。”   “什么?”   “我想出门去唱片店逛逛。之前写了几小节就没了灵感,想去唱片店再淘一些黑胶听听。”   陆言珄摩挲的动作停下,垂眸沉默了一秒,而后道:“那我让司机送你过去,等你逛完再接你回来。”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也可以……”   “柠柠。”他抬起头,眼中又浮现出那种心惊和后怕,“司机会小心开车的,让他送你好不好?别让我害怕。”   不知怎的,陆言珄这样的眼神忽然让她心里一疼。   说起来她失忆就是因为一场车祸,而那个时候,陆言珄并不在她身边。   他每每想起这件事,应该都很害怕自责吧。   害怕她会再出一次那样的意外;自责他没能在她身边保护她。   郗柠心里软了几分,不再坚持:“好,你别害怕,我听你的就是了。”   他弯了弯唇,努力压下眼中的余悸,应道:“嗯,等下我就让高远去安排明天的司机,让他叮嘱司机开车小心仔细一些。”   第二天吃过午饭,郗柠查好唱片店的地址后,将其发给了高远。   高远带着司机一起来接她,见到她后微微一笑:“郗柠小姐。”   郗柠笑着打了声招呼,坐上了车。   车很快开出住宅区,四十分钟后,停在了一座有点偏的写字楼大厦附近。   高远下车为她开了车门,主动道:“郗柠小姐,陆总还有交代我其他的事,所以就送您到这里。这里偏远不方便打车,您之后逛累了想回家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好,我带司机过来接您。”   “好,麻烦你了。”   暂别高远后,郗柠向唱片店走去。   来之前她就查过这家店的相关信息了。   店老板是个黑胶发烧友,极其热爱收藏黑胶,甚至拿出买房子的钱开了这家唱片店,为了节省租金也为了拿更多的钱置办黑胶和唱机,所以选在了这个略显偏僻的地方。   因为这样的特点,能千里迢迢来这家店的,基本都是黑胶的真爱粉了。   推开唱片店的门,饶是之前做过心理准备,郗柠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了震。   映入眼帘的是成千上万的黑胶和CD,整整齐齐,一张一张分好了类,摆在盒子里。   听说,这店家有上万张黑胶和上千张的CD。   如今亲眼所见,郗柠一瞬间就相信了这是真的。   店内的黑胶唱机正放着歌,三三两两的客人在翻找着自己心仪的黑胶。   一边的店老板看起来约莫五十多岁,正坐在椅子上喝茶撸猫,看起来十分悠闲。   郗柠克制住自己雀跃的心,走上前找到摇滚的分类,开始一张张翻看起黑胶。   这家店确实种类丰富,同一张专辑不仅有欧版,还有美版和日版;除了最基础的黑胶,还有更具收藏价值的蓝胶红胶等等。   郗柠蹲下翻了几张,门口处的风铃叮铃叮铃响起来,又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   那人打扮有些神秘,戴了只口罩,推门而入的瞬间,他便自然扫向了摇滚专区这边,接着,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微微顿住。   店老板似乎对他很熟悉,笑着招呼了一声:“来啦?”   那人“嗯”了一声,声音在口罩下闷闷的,听不真切。   郗柠没有在意,只抬头匆匆看了一眼,便继续低下头翻找起黑胶。   身侧却响起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似乎在迟疑地确认着什么。   饶是她反应再迟钝,也感受出刚刚进来的这个人对她的好奇和注意了。   郗柠疑惑了一瞬,抬头看向脚步声的方向。   他正好在她面前停下。   离得近了,郗柠才发现他的眉眼轮廓有些熟悉,似乎……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想看得更仔细些,奈何他的眉眼藏在碎发下,遮遮掩掩,有些看不清楚。   倒是对方,在看清她的一瞬间,瞳仁立刻颤了颤,露出近乎惊喜的神情。   似是隔了许久,再度与她重逢。   他终于开口:“郗柠?”   这次声音清晰多了,听着同样有些熟悉,似乎也在哪里听过。   郗柠礼貌笑了笑,迟疑开口:“你是?”   对方忍不住低头笑了下,拉下口罩,下一秒重新抬头看她,眼睛里光芒灼灼:“还记得我吗,郗柠。”   郗柠愣了愣。   她记得。   尽管眼前的人长开了许多,眉眼不羁肆意了许多,气质潇洒了许多,但到底还是高中一起玩过乐队的同学,到底高中一起放学排练过无数次,到底还是认得的。   是当时的吉他手兼主唱,薛漾。   愣神过后,久别重逢遇到老同学的喜悦渐渐涌上来,郗柠站起来,惊喜开口:“薛漾,是你,好久不见。”   薛漾同样笑起来,点头道:“是啊,好久不见。” 第20章   郗柠仔仔细细地看他, 感慨:“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但又好像没怎么变。”   当年薛漾玩吉他的同时成绩也没落下,考上了国内顶尖大学之一, 可现在看来,他身上那股恣意的艺术气质更浓了, 不像什么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是吗?”薛漾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左手,停顿一下, 随即笑了, “或许是因为我还在做音乐吧。”   “音乐?”郗柠惊讶。   “你不知道?”薛漾更惊讶,“我以为你会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她应该知道什么吗?   郗柠愣了下, 突然想起什么, 拿出手机, 在浏览器搜索“薛漾”。   随即跳转出了无数讯息和词条。   最上面一条,甚至是关于他的百科。   郗柠好奇点了进去,快速扫了一遍, 才知道他现在做音乐玩摇滚, 已经在国内小有名气了,组了乐队, 发过单曲,发过专辑,也拿过新人奖。   难怪他刚才是戴着口罩进来的。   郗柠放下手机:“抱歉,我平时不怎么看手机,所以还真的不知道你现在已经……”   “没事, 你现在知道了。”薛漾没有在意, 又关心起她, “那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你既然不怎么知道我的信息,应该是毕业后就做其他工作了吧。”   “算是。”郗柠蓦地笑了,“不过我已经辞职了,想做回自己喜欢的事。最近在尝试着编bassline,因为没有灵感所以出来走走,想淘几张唱片听。”   “这家唱片店很不错,老板人很好,我经常过来淘黑胶。”他话锋一转,“你最近在编bassline?你要继续玩贝斯?”   在薛漾这个已经小有成就的人面前说起这些,郗柠有些不好意思:“嗯,是啊。不过只是刚刚起步,比不上你了。”   “怎么会。”薛漾笑了,“高中时我就知道你很有天赋了。贝斯本来就小众,玩的人少,有天赋的就更少了。你要是想玩贝斯……要不要我帮你?”   郗柠心中微微一动:“怎么帮?”   “我认识一些圈内人,可以推荐你先去做录音室的贝斯手,帮他们垫音。之后如果有制作人或许音乐人欣赏你,就可以带你一起,帮你发歌了。”他笑着解释,“我也是从录音室做起来的。”   “可以吗?”她渐渐反应过来,声音添上一分惊喜。   “当然可以。那——”薛漾打量着她的神色,“你高中之后换过手机吗,还在用以前的微信吗?”   “换了一个。”郗柠不想解释太多,直接道,“那你加我这个微信吧。”   “嗯,好。”   两人拿出手机,加完微信后,薛漾又说:“那我之后帮你问问,有什么消息我再联系你。”   “好啊,那我请你吃饭。”   他笑着应好,接着又将话题转回之前:“你是没灵感才来这家店的吗?想听什么风格,我帮你推荐。”   “当然是摇滚了,高中时我们一起表演的,你忘了吗?”   “也是。”薛漾叹笑了一声,“那你看看这边。”   他走过去,陪她聊了几个乐队,又聊起出名的贝斯手,最后又来到一个特别的木盒面前。   木盒上贴了标签,写着盲盒,其中的黑胶都用信纸仔仔细细包了几层,看不出究竟是哪张专辑。   薛漾解释:“这是店老板做的一点小乐趣,每套信纸里包了两三张黑胶,你如果选择困难症不知道买什么,可以买随机盲盒,回去听听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郗柠见过其他盲盒,却是第一次见黑胶盲盒,不免觉得新奇,低下头翻了翻,果然每套信纸里都包了数量不等的黑胶。   她好奇道:“盲盒里真的是随机放的吗?”   “别的店不好说,但这家店是真的,我空闲的时候会经常来这里看看,和老板也熟悉一些。”   “原来如此,那我之后再看看。”郗柠笑笑,又问起薛漾,“你今天来买什么?”   “买老克的专。”   老克是指Eric Clapton,史上最伟大的吉他手之一,也是薛漾从高中时就喜欢的吉他手。   郗柠了然,笑着说:“你对老克还真是专情,这么多年都没变。”   “你对保罗不也是吗?”   不知怎的,提起保罗,脑海中第一瞬间闪过的,却是那晚她和陆言珄一起听《Silly Love Songs》的画面。   郗柠恍了下神,回神道:“嗯,是啊。”   薛漾很快挑好专辑,看了一眼她空空的双手,问:“要不要我等你?好久不见,今晚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郗柠顿了一下,摇头:“不了,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再看看黑胶。”   况且,她晚上都是要在家和陆言珄一起吃的。   他眸中闪过一点遗憾,没有多说,善解人意道:“那好,下次吧。之后我有了消息再联系你。”   薛漾离开后,郗柠又慢慢在摇滚区转了一会儿,挑了两张Pink Floyd的专拿去结账。   提前给高远发了消息,走出大厦,郗柠上车时习惯性地将包放在腿上,却发现平时挂着挂链的位置一轻。   她心里一沉,慌张对高远说了声“先别开车”,低头检查起来。   其他挂链都还在,可偏偏……是爸爸以前给她编的那条平安结不见了。   她心里更慌,匆忙下了车,沿路开始找那条平安结。   爸爸留下来的东西丢一个就少一个,她不想失去任何一样。   高远也下了车,惊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郗柠小姐,您丢了什么东西吗,我帮您找吧。”   “不用了,麻烦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郗柠丢下这句话就大步向唱片店跑去。   平安结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掉在了路上,可能是撞到哪个桌角,将已经磨损得很旧的挂绳蹭掉了,可能是……   郗柠心里乱糟糟一片,跑回唱片店时,店老板还惊讶了一瞬。   说明缘由后,老板也一起帮她找起来。   可是都没有找到。   再次走出大厦时,郗柠拿出手机打了薛漾的微信通话。   那边很快接起:“郗柠?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薛漾。”她语气很急,“你有没有见过我包上挂着的一个红色平安结?”   那边愣了一下,随即回答:“抱歉,我没注意,怎么了,弄丢了吗?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郗柠握紧手机,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车的时候平安结还在的,可是她沿路也找了,店里也找了,都无影无踪,可能……是真的丢了。   她沉默了一下,努力轻松地说:“没事,也不是很贵的东西,我再买一个吧。”   薛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挂断电话,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无处发泄的委屈和难过,郗柠关了微信,又打开通讯录,拨了陆言珄的号码过去。   电话响了很多声都没有人接,郗柠也没有挂断,呆呆听着里面的嘟嘟声。   最后一刻,那头传来了人声:“柠柠,怎么了?”   陆言珄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又耐心,她一瞬间委屈更甚,声音低低叫了一声“言珄”,那边就传来嘈杂的人声。   “陆总,明天下午的会议已经安排好了,就在1809会议室……”   “陆总,这份文件财务部说需要您签一下字……”   “陆总……”   不止人声,还有脚步声,他似乎是在去哪里的路上,而旁边有人一路跟着他在说工作上的事。   他好像很忙,忙到连这个电话都是抽空才接起来的。   那边人声弱了一些,陆言珄似乎走到了一边,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抱歉,这边有点吵,柠柠,怎么了,有事找我吗?”   郗柠垂下眼睫,没有再说平安结的事,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了,晚上早点回来,我在家等你。”   没有等他回答,她挂断了电话。   天色暗了一些,空中飘起了小雨,落在脸上凉凉的。   郗柠提着包,慢吞吞在大厦外的台阶上坐下来,捂着脸有些难过。   身侧响起脚步声,高远来到她面前:“郗柠小姐,您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要不要我和司机帮您一起找?”   “没事,我想在这儿坐一下,等我一会儿可以吗?”郗柠依旧捂着脸。   “好的,那我们在这里等您,您好了跟我们说一声就行。”   “嗯。”说完又想起什么,郗柠放下手看着高远,“对了,言珄他很忙,你不要打扰他,有事我会自己告诉他的。”   “好的。”   雨渐渐大了,在石板路上溅起水花。   郗柠望着暗沉的天幕发呆,恍惚生出一种爸爸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远的感觉。   平安结是以前上学时手工课的作业,那时爸爸下了班,吃完晚饭,就陪她在桌子上编平安结。完成作业后,爸爸没急着收拾,又用剩下的材料多编了一个。   他说,希望我们柠柠事事平安,一生无忧。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带着,偏偏在今天丢了。   大抵……人总是要面对失去的吧。   郗柠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身侧再次传来脚步声才惊醒一般地回神。   她以为是去而复返的高远或者薛漾,可抬起头,看到的人却是陆言珄。   那个本该在公司忙着处理工作、连电话都要抽空才能接的陆言珄。   “言珄。”她怔怔道,“你怎么来了?”   他合上伞,走过来蹲在她面前,轻声道:“你给我打电话时,声音有些委屈。我想问你怎么了,可你挂了电话,所以我只能过来找你了。”   “柠柠,告诉我,怎么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击溃了她最后一分强撑着的理智和懂事。 第21章   “你怎么……”郗柠眼睛微微一湿, “你怎么听出来的?”   真奇怪啊,平安结丢的时候她没有哭,反倒是陆言珄出现的一瞬间, 她眼里的湿润就开始止不住了。   “就是能听出来。非要问我怎么听出来的,大概是直觉吧。”说罢叹一口气, 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的眼角,为她擦去一点泪意, “别哭,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好不好?你给我打电话, 原本想说什么?”   “言珄, 我把爸爸以前给我编的平安结弄丢了。”她拿起包, 给他看包的侧面,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你看, 以前就挂在这里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今天出门时还在的,可是现在它不见了……是不是我挂得太久了, 绳子被磨破了我没发现,所以今天一蹭就掉了……我……”   不知怎么,郗柠越说越想哭,眼角像是发泄委屈一般真的流下眼泪:“言珄,我有点想爸爸了, 我好想他啊。”   陆言珄眼里渐渐漫出复杂又心疼的情绪, 他听得安静又耐心, 直到她说完才开口:“那个平安结我见过,我知道长什么样, 我让人帮你找好不好?现在下雨了,天也快黑了,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郗柠点头,听到后半句又担忧问道:“那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   “我……”他顿了顿,“公司还有些事没处理完,我回公司收个尾就回家。”   她眨了眨眼,想起陆言珄接电话时周围一声接一声的请示,点点头:“那你早点回家。”   末了又补充:“平安结,找不到就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就是我今天突然想到爸爸不在了,情绪有些失控。”   陆言珄不置可否,静静看了她一秒后,上前在她身边坐下:“可我知道柠柠很难过。你看,又在哭了。”   郗柠愣了愣,想伸手擦眼泪,却被身侧那人抢了先。   他扯了一下袖子,用袖子边为她轻轻擦着眼泪,边擦边说:“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但看你哭得这么伤心,我也不知道怎么哄你,还是提前告诉你吧,希望这个能让你开心一点。”   “什么?”她的眼泪渐渐止住。   “是关于保罗麦卡特尼的。他公布了秋天在澳洲的巡演,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我订了票,秋天带你去澳洲看他的演唱会好不好?”   郗柠怔住。   无论是作为乐迷还是贝斯手,她都很喜欢保罗,可她知道陆言珄对于音乐并没有像她这样的兴趣,连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关注的保罗演唱会,他竟然已经帮她买好票了?   “什么时候公布的巡演消息?”   “前天。很巧是不是?”他微微笑了,“心情好点了吗?不哭了就早点回家吧,平安结我会让人帮你找的。”   “对了,我今天可能会加班,晚上你要是累了就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郗柠低下头,轻声道:“嗯,我好多了,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视线渐渐移至他的袖口,抿了抿唇,歉疚道,“抱歉,你的衣服很贵吧,可惜被我的眼泪弄脏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不是说过不要对我说抱歉吗?怎么又开始见外了。”   “在我心里,衣服可以买无数件,可是郗柠只有一个。”   雨仍在下。   郗柠看着车窗上歪歪曲曲的雨痕发呆。   与陆言珄分别不久后,他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或者有什么愿望吗?只要能让你开心,都可以。]   她想不出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于是打字回复陆言珄。   [没有了,已经好多了。言珄,我没关系了,你快忙你的事吧。]   回到家的时候,雨越发大了。   雨滴砸在窗户外发出噼啪的响声,让她的心也躁乱不已,静不下来。   这么大的雨陆言珄还要回去加班,如果他没有花时间过去找她,是不是就能早点回家了?   明明可以等下班回家再问她怎么回事的……   尽管陆言珄说不要等他,可郗柠还是有些不放心,抱了毯子窝在沙发上,翻着书等他。   后来不知过了很久,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再次有意识时,是被阵阵雨声惊醒的。   雨势没有任何减小的迹象,窗外的夜黑得不见光亮,显得更骇人了。   郗柠睁开眼,扫视了一遍空荡荡的客厅,按亮手机,看到上面显示时间,十点零八分。   这么晚了,陆言珄怎么还没有回来?   之前一个月里他在家处理工作,明明十点前就可以躺在床上陪她说话了。   郗柠觉得不安,拨了陆言珄的电话过去。   这次的嘟嘟声比下午那次更久,直到传来冰冷的提示音,电话也没有被接起。   她不安更甚,又打了高远的电话。   这次倒是很快被接起,对方传来人声:“郗柠小姐?这么晚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问问言珄下班了吗?我看他到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有点担心。”   那头顿了顿:“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在公司,也不在陆总身边,不知道他有没有下班,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问问。”   “那就麻烦你……”   恰在此时,门把手传来轻响,想着应该是陆言珄回来了,郗柠又连忙改口:“不用了,他好像回来了,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   她匆匆挂断电话,掀开毯子向门口处跑去,果然是陆言珄回来了。   可是……这却是陆言珄第一次以这么狼狈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   头发湿了大半,几缕碎发贴在额际,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脸颊一路下滑。   身上的高定西装同样湿了大半,袖口手臂边的颜色比其他地方重了许多,裤腿边甚至被溅上了泥点,连一双鞋也……   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东西,郗柠看到那只手,心忽然砰砰跳起来,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她似乎已经知道手心里是什么东西了。   陆言珄似乎没想到她就在客厅,也没想到她还没睡,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随即又变成温柔的笑意:“怎么还没睡?不是说今天我会回来晚一些,让你不用等我的吗?”   郗柠摇摇头:“我不放心,就是想在这里等你。”说完目光灼灼地望向他手心,直截了当地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   “平安结。”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深刻至极,像是她的错觉,“是爸爸留给你的平安结。”   陆言珄对着她摊开手心:“柠柠,我找到它了。”   手心里静静躺着的东西,赫然就是爸爸编给她的那只平安结。   红色编织纹路精巧,其上用来悬挂的绳扣已经断开,两边被磨得很薄,这样看来,果然是戴得太久被磨断了。   平安结被雨水浸透,还沾了一点泥泞,狼狈得与陆言珄一般无二,不难想象它是掉在地上,被风吹向远处,又经历了一番风雨的摧残,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只是脏了点,没关系的,之后我帮你洗一洗,重新穿一根挂绳,还能继续戴。”陆言珄说了一句,又叹了口气,无奈语气下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宠溺,“怎么又哭了,不是已经找回来了吗?”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替她擦去眼泪,却在看清自己身上的狼狈后顿了顿,笑着说:“算了,我身上都是水,还是你自己擦吧。”   郗柠咬了咬唇,胡乱擦了把眼泪,突然大步上前,扑上去抱住了他。   “陆言珄,你怎么这么傻。”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他特意强调会晚回家,让她不要等他。   因为他要帮她找平安结,不知道会找多久,所以提前给她做了说明。   尽管陆言珄一字未说,可她就是知道他是怎样冒雨撑着伞,在那里一处一处帮她找平安结的。   她明明说过找不到就算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傻?   心里被撕开一个口的感情,好像都在这一刻得以爆发。   那些在细微处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感情,都好像在这一刻变成了惊涛骇浪,彻底击溃了她的心防。   陆言珄……这样一个对她事事有回应、周到细致的陆言珄,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即使他狼狈得再无往日的干净精致,可落在她眼里,却觉得他好看得比以往任何一个瞬间都更让她心动。   男人被她突然抱住的一刻,微微僵了下身子,随即低声道:“柠柠,我身上都是水,又冷又脏,你先松……”   “我不嫌弃。”郗柠打断道,用力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嫌弃。”   她抱他都不够,又怎么会嫌弃他。   他随之沉默下来,只有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   “言珄。”她抱着他不松手,侧脸贴上他的胸膛,“这个平安结你找了多久。”   “没多久,很快就找到了。”陆言珄淡淡一笑,口吻轻松地回答。   “可你身上湿了大半。”   “是外面雨太大了,淋到雨才变成这样的,不用担心。”   郗柠闭了闭眼,知道他是不想她担心才这样说,于是没有戳破,顺着继续说:“嗯,那就好。平安结找回来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因为从此以后,那枚平安结不止有爸爸对她的爱,还有陆言珄对她的心意。   “好。”他声音温柔,好似有着无限的耐心,“以后再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好不好,不要一个人哭,也不要担心会打扰到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眼角又是一湿,郗柠匆忙伸手擦了擦眼泪,从他怀中离开一点,仰头看着他,笑了起来:“你不是问我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或者有什么愿望吗?现在我有了,你要不要听?”   “嗯,你说。”他看着她,眼神认真。   “陪我去迪士尼吧。”她说,“言珄,我想和你去迪士尼。” 第22章   “迪士尼?”   “嗯, 其他迪士尼都太远了,正好魔都有,只耽误你一天, 你陪我去,好不好?我好像还没有去过迪士尼呢。”   陆言珄笑了笑:“好, 我带你去。”   见他头发还在滴水,郗柠咽下想说的话, 催促道:“你快去洗澡换衣服吧, 等你出来我们再说,不然你感冒了怎么办。”   “嗯。”他眸光渐亮, “你也是, 刚才抱我把衣服都弄湿了, 去冲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小心着凉。”   “平安结……我先拿着,等洗干净再还给你。”   “好。”郗柠弯唇而笑, 拉起他的手, “还有什么话之后再说,现在, 你快去洗澡。”   回到房间快速冲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服,走出卫生间时,陆言珄还没洗完。   郗柠放下擦头发的毛巾,取出结婚证, 坐在床上, 边看边等陆言珄。   她好像越来越能理解从前的自己为什么会随身携带结婚证了——只要看到他的照片, 就会产生一种他在身边的感觉。   要是之后去迪士尼时,能留下一张他的照片就好了。   郗柠恋恋不舍地放下结婚证, 拿起吹风机开始吹头发,吹到一半时,陆言珄推门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极自然地走过来坐在她旁边,接过她手中的吹风机说:“我帮你。”   郗柠扬起嘴角:“好啊。”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腿上躺下来,微湿的长发散开,男人的手指就穿过她的发间,捞起一缕长发,用吹风机仔细吹干。   他低着头,眼睫微垂,神情专注而认真,在暖色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郗柠看着他的脸,心里一动,忽然笑了:“言珄。”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看她,视线仍落在掌心的头发上。   “我突然觉得我特别机智。”   “机智?”他笑,“怎么说。”   “不是都说找男朋友要趁早下手吗,你这么好,我在高中时就对你早早下手,将你据为已有,真是明智之举。”郗柠心中腾起一丝微妙的骄傲,觉得眼前之人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陆言珄手一顿,看着掌心的头发,似有一瞬的失神。   “怎么了?”她心里一紧,“是不是我刚才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话,你很介意?”   “没有。”陆言珄回神,微微一笑,“不介意。”   “据为已有……”他低声重复这四个字,随即点头,“是挺机智的。以后你可以继续。”   他神色自若地替她宣誓了主权,郗柠的耳根却不争气地一红,别开脸,闭上了嘴。   吹风机的轰鸣声中,能隐隐约约听到他的轻笑声,落在她耳里酥酥麻麻的。   又静静躺了一会儿,陆言珄关掉吹风机,放下头发说:“好了。”   郗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坐起身看他:“对了,你有没有去过迪士尼?”   陆言珄摇头:“没有,但我听人提过一些。”   “比如?”   “比如最大的迪士尼在美国的奥兰多。”他想到什么,笑起来,“曾经有人告诉我,他去奥兰多迪士尼,特种兵模式玩了八天没玩完,于是问当地人,要多久才能玩完?当地人说,至少十四天。”   “十四天?魔都的迪士尼只需要一天就能玩完,奥兰多的竟然要十四天?那得多大啊?”   “其他地方的迪士尼都叫Disneyland,只有奥兰多的叫Disneyworld。”   一个单词就将奥兰多迪士尼与其他几家做了区分,答案显而易见。   大概是她把羡慕写在了脸上,陆言珄说完又笑着反问:“你想去吗,以后我可以带你去。”   郗柠立刻点头:“你不是那四年都在英国吗,那欧洲的迪士尼呢,好不好玩?”   “欧洲人对迪士尼一般,巴黎那家普普通通吧。”   “啊,难怪欧洲只有一家迪士尼。”郗柠想了想,兴致勃勃地计划道,“那我们先去魔都这家,以后再一起去奥兰多那家,好不好?”   陆言珄看着她,眼睛里漫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好啊,一起。”   陆言珄安排出的空闲时间已经是一个月后。   在这之前,定制的戒指先送到了家里。   关上门,郗柠从小袋子中取出戒指盒。   饶是之前就见过戒指的样品,打开的瞬间,还是不免被戒指的美丽光华所震撼。   在沙发上坐下,她取出女戒,小心翼翼戴在了手指上。   大小尺寸刚刚好。   她张开五指又仔细在光下看了看,银白色戒指风格简约,将她的手指衬得纤细修长,果然好看。   想着陆言珄也会戴上另一只男戒,郗柠心里涌起一股异样情绪,连心跳都快了些。   她捂了捂脸,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   除了戒指,还有婚纱照,还有度蜜月,她和陆言珄还有许多事要做。   从前没有做的事,以后她都想补回来。   平复了一会儿心跳,郗柠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的手拍了张照,发给陆言珄,接着又问他:[有没有看出哪里不一样?]   没等多久那边就回了信息:[戒指?]   [柠柠,先不要戴好不好,取下来,等我回家,我帮你戴。]   其实戒指由谁来戴都一样,可郗柠就是莫名懂他想要的那种仪式感,于是笑着打字:[好啊,那我先取下来,等你回来,你帮我戴。]   晚上陆言珄回来得很早。   他进门问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戒指呢?”   “在茶几上。”郗柠笑着指了指茶几,拉起他的手,“这边。”   走到茶几边,陆言珄打开戒指盒,看到静静躺着的一对戒指,眼神瞬间变得出奇柔软。   他扶着她在沙发上坐好,取出女戒,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本以为他会直接将戒指套在她手指上,可是他却抬起头,眼神带着她看不懂的期许,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柠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愿意。   她愿意。   郗柠忍住疯狂的心跳,将手伸向他,轻轻点头:“愿意。”   陆言珄便笑了。   只是不知为什么,他的笑容有些飘忽不定,笑容之下还有隐隐约约的哀伤在浮动。   她心里一疼,想再仔细去看,他已低下头,将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   “以后都不要摘了,好不好?”   郗柠点头:“好。”说完又问,“你刚才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他抬起头。   那层隐隐约约的哀伤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层干净纯粹的笑意。   仿佛刚才看到的复杂情绪只是她的错觉。   郗柠放下心,笑了笑:“没什么。”   等陆言珄也戴上那只男戒,她道:“我们拍个照好不好?”   陆言珄意外:“拍什么?”   “手。”郗柠指指自己的戒指,“我想拍我们的手和戒指,好不好?”   “好。”他拿起手机,“我来拍吧。”   她将手伸过去,伸到陆言珄的手旁边等着他拍,却见他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微一停顿。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男人猝不及防握上了她的手,在交握的一瞬间按下了拍摄。   “拍好了。”   “让我看看。”陆言珄没有松开手,郗柠也没有刻意去挣脱,她凑到他身边,看向手机的照片界面。   照片拍得很美。   一双紧紧交握的手上各戴了一只婚戒,即使看不到主人的表情和神态,也能从照片中感受出一种藏于细微处的幸福。   “你的手真好看。”她忍不住夸赞,接着又催促,“快发给我一份,我也要。”   “你的手也很好看。”他笑了笑,依言将照片发给了她。   “那不是正好说明我们两个般配吗,多好。”她将手从陆言珄手里抽出,划动着屏幕,细细欣赏着放大后的照片。   “对了,还有件事……”郗柠欣赏完照片,点了保存,抬头重新看向陆言珄,微微紧张道,“之前说过的婚纱照和蜜月旅行……”   “怎么了?”他神色滞了滞,语气带上一分不确定,“你不想拍不想去了吗?”   郗柠愣了愣,不明白他的第一反应为什么这么消极,随即笑开:“你怎么会这么想?戒指我都戴了,后面的也不能缺啊,我是想问你……”她脸颊微热,“你什么时候有空啊?这种事情,是不是要提前很久安排?”   陆言珄怔怔看她,分明懂了她的意思却不敢相信,轻声向她确认:“柠柠,你是认真的吗?”   婚纱照和蜜月旅行意味着什么,她明白,他比她更明白。   “认真的。”她浅浅微笑,一字一字道,“婚纱照和蜜月旅行,我愿意。”   他眼里一瞬闪过很多东西,好似得到了某种不敢妄想的东西,没等她看清,男人已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他抱得很紧,再次向她确认:“柠柠,别反悔,也别骗我,否则我会……”   “你会怎样?”郗柠好奇追问,他却不答了。   “好啦。”她妥协,柔声答应道,“我不骗你,也不会反悔的,你安排好后告诉我行程,我一定腾出时间和你去。”   “嗯。”得到她的承诺,陆言珄低低笑了一声,“我记住了。那蜜月旅行,你想去哪里?”   “英国。当然是英国。”郗柠毫不犹豫。   从前是为了摇滚想去英国,可现在,英国于她又多了一层意义——那是陆言珄生活过四年的地方。   她也想走过英国的街道,吃过英国的炸鱼薯条,淋过英国的雨,感受他曾经感受过的一切。   “去利物浦吗?”   “不止。”郗柠轻声道,“还有你读书的地方,生活过的地方,我都想去。”   男人的力道骤然一重,将她抱得更紧。   良久,他松了几分力,耳畔传来温柔的叹息:“好,我带你去。”   “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第23章   去迪士尼的前几天, 薛漾发来了消息。   [抱歉,最近太忙了,一直没有去录音室, 你介意再多等等吗?不会很久,再过半个月我就要准备新专, 可以顺便带你一起去录音室见见他们。]   郗柠回复:[当然不介意,毕竟是你帮我, 按你的时间来就好。]   薛漾:[嗯, 好,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好久不见, 上次都没怎么聊, 这次想跟你叙叙旧。]   到底是承了他的人情,郗柠不好再拒绝,想了想, 回复道:[那地点我来挑、饭我来请才行。你总得给我一个谢谢你的机会吧。]   薛漾也没推拒:[好啊, 你请。我只等着躺吃就行了。]   去迪士尼的日子安排在了五月十号。   天气渐渐热了,街边枝叶繁茂, 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花香。   尽管并没有打算以特种兵模式度过这一天,郗柠还是很早就睁眼醒来了。   下了楼,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厨房里那道忙碌的人影。   她微微意外,随即笑着走过去:“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做早饭?我们不去迪士尼吃吗?”   男人看了她一眼,语气委婉:“迪士尼的饭……”   ……   好像懂了。   “早饭我在家里做给你吃, 中午你在园内吃一次试试, 如果喜欢晚上可以继续, 如果不喜欢,我再带你出去吃别的。”   “迪士尼的饭很难吃?”郗柠新奇道。   “不算特别难吃, 但也不怎么好吃就是了。” 陆言珄蓦地笑了,“我问过人,说能吃到还不错的东西就是烧高香了。”   哦……   那这样看来,确实只用吃一顿体验一下就足够了。   注意力从餐饮上面移开,郗柠又注意到他说的“问过人”,好奇道:“你问过人?你已经提前做好了攻略吗?”   “也没有那么仔细。”他关了火,开始盛粥,“只是问了一些大概,具体那些项目我也不清楚,你想玩什么我陪你玩就好。”   “去了园内,如果有什么想买的东西,你可以先拍个照记下来,之后我让人买好,直接寄回家里。”   “……等等,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别人买了寄回来?你是觉得我会买很多东西,买到我们两个都拿不下吗?”   陆言珄将盛好的粥递到她手上:“员工买东西有六五折优惠,难道你想原价买?”语气渐渐多出一分笑意,“你要真这么坚持,我也不介意。”   ……   以他的人脉,在迪士尼有认识的员工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OK!   既然是六五折那她就不客气了!   吃过早饭,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陆言珄开车带她来到了迪士尼。   停车,检票,入园,一切都很顺利。   正好是工作日,园区内人不多,郗柠用手挡了下阳光,看着远处的城堡,已经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童话气息了。   “要抽漫月吗?”陆言珄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漫月是什么?”   “里面有一些限定玩偶,要抽中资格才能进去买。可以抽一下,如果中了就进去逛一圈。”   “好啊,那我来抽!”   郗柠抢过他的手机,轻轻一点,下一秒就跳转出中选的界面。   “啊,抽中了!”   她惊喜抬头看陆言珄,正见他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浅浅微笑:“嗯,柠柠运气真好。”   两人慢悠悠向里走,郗柠不急着玩项目,陆言珄也没催促,始终耐心地陪在她身侧。   逛了一圈商店,郗柠拍了几张照片记下了要买的东西,来到米奇大街,左右看了一遍,问陆言珄:“那我们从哪边开始玩?”   “你有特别想玩的项目吗?”   郗柠想了想:“创急速光轮?”   来之前她也在网上粗略查了一遍魔都迪士尼相关,都说创急速光轮很值得体验,是迪士尼最刺激的项目之一。   陆言珄微微意外:“不会害怕吗?”   “可以试一下嘛,你呢,你害怕吗?”   “不怕。”   “那不就好了,走啦,我们先去玩创。”   郗柠拉起他的手,陆言珄跟在她身后,不经意间看到她手上戒指折射出的美丽光芒,微微扬起了嘴角。   走到创急速光轮附近,已经能听到阵阵夸张的尖叫声了。   伴随着尖叫声,十几人座的车在空中飞速掠过,看到这一幕的郗柠身体一抖,无意识地将陆言珄的手指捏紧:“他们叫得好大声,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害怕了?”陆言珄侧目看她,“害怕就算了,我们去玩别的项目。”   “不行!来都来了!”   “你要是害怕那种摩托车座,可以试试残障人士专座。”陆言珄说。   残障人士专座?   等等,创急速光轮这么刺激的项目还有残障人士专座?   听起来有一种老年版过山车的感觉。   郗柠愣了愣:“残障人士专座?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不是。”陆言珄失笑,解释道,“只是叫这个名字而已,是为腿脚不方便、不好卡在摩托车座里的人准备的。八辆车里只有其中一辆的最后一排是这种特殊座位,坐起来就像过山车一样。”   “听说摩托车座位膝盖弯曲下去会有些不舒服,姿势没调整好会卡得很难受,但残障人士座就只有一根杆压在你腿上,总体来说会舒服很多。”   “不过最后一排应该甩尾感很重,看你想坐哪种了。”   郗柠还真不知道创极速光轮有这种特殊设计,愣愣道:“这些也都是你问别人的吗?”   “嗯,提前问了一些特别的地方,好让你玩得开心。”   他解释得认真又详细,郗柠心里不禁一暖,低下头想了想,做出决定:“既然你都问得这么详细了,那我们不体验一下不就亏了吗!不就是最后一排的过山车吗,我可以!”   走了快速通道,很快来到工作人员面前,陆言珄说:“你好,我们想坐TAV座。”   工作人员手一顿,随即向一边喊道:“两个TAV。”她指了指右边,“您好,这边。”   跟随工作人员的指引,两人放好了随身物品,走到一边等待起来。   除了他们两个等TAV的,前面更多的是专门等第一排的游客。   郗柠好奇,扯了扯陆言珄的袖子:“等TAV的人好像很少,大家不喜欢坐这个?”   “不一定是不喜欢。”他浅浅一笑,解释道,“这么多车只有两个座位,大概只有碰巧轮到TAV座的游客才会知道。知道TAV的本就很少,像我们这样专门坐TAV的就更少了。”   室内深蓝色的暗光落下来,仿佛身处于未来的星际宇宙,细节处处透着一种高端科技感。   看着一辆辆过去的车,郗柠心中也渐渐期待起来:“原来是这样。”   大约是运气好,没等多久就等来了有TAV专座的车。   车在两人面前停好,郗柠才看清所谓的TAV专座就是一辆小敞篷车,倒没什么特别之处,仅看外表,完全看不出是残障人士专用。   “你从这边上车吧,我从后面绕。”   郗柠点头。   两人坐好后,那根杆也缓缓降下,抵在了腹部的位置,压住了两人的腿。   看着前面摩托车座的严密保护措施,再看看自己和陆言珄的一根杆,郗柠又不受控制地开始紧张:“言珄,这个不会有事吧……”   “不会。”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身侧,向她伸出了手,“怕就握紧我的手。”   郗柠毫不犹豫握上了他的手。   手心相触的一瞬间,一股神奇的安全感抚平了她内心的慌乱,她低头笑了笑,小声道:“其实TAV座也挺好的,至少还能握你的手。”   不像摩托车座,要两手紧紧握着车把手。   “什么?”男人靠近了些。   车已经开始启动,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了机械女声的提示音中。   陆言珄不再多问,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倒计时结束,车体以羽箭离弦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飞一般的感觉中,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胸腔,无数个瞬间,郗柠都觉得双脚已经不受控地飘了起来,有一种踩不到实处的惊悚感。   她叫不出来,最后终于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呼啸声中,只有手心的触感真实又清晰。   他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只要被这样一双手握着,就可以安心放心,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可怕的事。   一分钟后,速度终于慢了下来,缓缓开向下客区。   郗柠睁开眼睛,双脚和手都还在微微颤抖。   红蓝交错的暗光下,陆言珄看过来:“还好吗?”   她松出一口气,感受到心跳渐渐平静,点点头:“好刺激啊……”   “有没有头晕恶心不舒服?”   “没有。”郗柠笑了笑,“我没事,别担心。”   车停稳了,下车踩在地上的一瞬间,郗柠仍感觉脚步有些虚浮。   踉跄一步,险些没站稳。   被从后面绕路走过来的陆言珄及时抱住。   “没事吧?”   “没事,就是腿有些抖。”她借力重新站稳,仰头笑了笑,“刚才在车上我差点以为要飘出去了,双脚都踩不到地,在虚空中一直抖个不停。”   “……”他叹气,“是你太轻了,所以才会有这种飘起来的感觉。现在好一点了吗?”   “好多了,我们快出去吧,别占着地方堵人家的路。”   拿了随身物品,被陆言珄扶着走出去坐在椅子上,郗柠蔫蔫地靠在他肩膀上休息。   听着高处传来的一轮又一轮尖叫声,她感慨:“是我低估残障人士座位了,名字听起来很安全,实际上还是刺激得要命。”   “那下次就不玩这个了,我陪你玩别的。”   “不要,这次不行,下次还敢。”   陆言珄忍不住笑了:“你还真是不怕啊。那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去吃午饭?”   “好啊,你决定就行了。”   “那吃完午饭,你想玩什么?”   郗柠想了想,似乎除了创急速光轮外,也不记得还有什么项目值得一玩了,于是自然问道:“你有什么推荐吗?”   男人低眸,略一思索,答道:“加勒比海盗。” 第24章   “加勒比海盗?可我没看过相关作品, 会不会影响体验?”   “其实还好。”陆言珄微微笑起来,“加勒比海盗主要出彩在沉浸感,下海和跃出海面的瞬间都很身临其境, 而且人很少,多玩几次也不花什么时间。”   听他这样说, 郗柠顿时放心了不少,点头道:“好啊, 那我们吃完饭就去玩那个。”   两人一路慢悠悠地往吃饭的地方走去。   天气很好, 心情也仿佛被甜蜜梦幻的童话色笼罩,看着来来往往的游客, 郗柠的视线忽然在某个人身上顿住。   那人面容年轻, 看着还是学生, 身边跟着的女孩子像是他的女朋友。不过引起郗柠注意的倒不是两人本身,而是男孩子背后背着的一只双肩包——   毛绒绒,粉嫩嫩, 是那只很受欢迎的粉狐狸玲娜贝儿。   郗柠突然就笑出了声, 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反差与可爱。   陆言珄顺着她的视线看什么,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笑什么?”   “言珄。”她收回视线,对他眨了下眼睛,“我给你买个包吧?”   “买包?”他露出疑惑的眼神。   十分钟后,站在商店里,看着挂了一排的粉狐狸双肩包, 陆言珄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   “你要给我买的包就是这个?”   “对啊!”郗柠拉起他的手, 带着他去摸狐狸头上面的毛, 兴奋道,“你摸, 超级舒服,超级可爱!我买给你背好不好?”   “……”他沉默了一下,面露难色,“我背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你要是喜欢,我买给你背。”   “不要。就想买给你背,你就说好还是不好?”   见他还是沉默,似有犹豫迟疑,郗柠干脆抱上他的胳膊央求道:“言珄,你拒绝我会让我很没面子的,我会伤心的。”   陆言珄闻言面色变为无奈,最终还是还是败下阵来,心软道:“……那好吧。”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拒绝我!那你快挑一个,我带你去结账!”想象着他背上包的样子,她眼睛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到收银台结账时,郗柠正要掏出手机付钱,就听陆言珄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对着工作人员淡淡道:“年卡。”   郗柠愣了愣。   就在她发呆的工夫,工作人员已经核对好了年卡,收完了陆言珄的钱。   “你、你什么时候有年卡了,你不是没来过迪士尼吗?”   “在你说想来迪士尼的那天。”他轻描淡写地回答,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贴好了购物凭证胶带的玲娜贝儿包,对着她拉开拉链,“把东西都放进去吧,我来背。”   郗柠看着粉嫩嫩的双肩包,微微愧疚:“不是说好了我给你买吗,你怎么又抢着付钱了。”   “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下次你可以再买别的送给我。”   也是。   夫妻之间,也不必纠结到底是谁付钱。   “那好吧,等我下次看到别的适合你的,再买来送你。”郗柠弯起眼睛,将纸巾口红等等都放了进去。   陆言珄拉上拉链,对着包上那只粉狐狸头叹了口气,依言背起了双肩包。   效果比郗柠想象的还要可爱。   他今天穿了休闲的黑色长裤和衬衫,衬衫随意地垂在裤子外,袖口微微挽起,可即使是这样普通的穿搭,也莫名被他穿出一种矜贵感。   原本冷厉的五官和疏离气质都让旁人有些不敢接近他,可有了粉色双肩包做中和修饰,这一切都变成了十足十的反差萌。   可爱到爆炸。   谁会想到坐拥跨国公司的总裁会某一天出现在迪士尼,并且背着玲娜贝儿的双肩包四处闲逛呢?   连在收银台周围结账的路人都忍不住被吸引,多看了好几眼。   郗柠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和粉红泡泡心,脱口而出:“好可爱!天啊言珄你怎么这么可爱,这个双肩包明明就很适合你!”   背着粉狐狸包的陆言珄还有些僵硬和不自然,闻言顿了顿:“可爱?适合我?”他眸中无奈更深了些,“柠柠,你怎么能用可爱来形容我。”   “可爱不好吗?”郗柠挽起他的胳膊,向商店外走去,“你没听说过可爱是最高级的形容词吗?”   “最高级的形容词?”出了商店,在旁边无人的地方停了下来,陆言珄看着她,眸光微动,缓缓重复道。   “对啊,《逃避虽可耻但有用》里有段台词就是这样说的,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帅气英俊,那么看到他狼狈不好的一面时,幻想就会破灭;但可爱不会,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可爱,那么他做什么你都只会觉得好可爱。言珄,你知不知道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   骤然意识到说了什么后,郗柠脸颊一热,又羞又慌地想要找补,祈祷他没有听清楚,可他看着她,眼睛里涌起惊愕和不可置信——   他听到了。   陆言珄的反应比她想象中要大,几乎是失控地双手握上她手腕,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你说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执着又问一遍:“刚才最后一句,你说什么?”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瞬息万变,震惊,迟疑,得偿所愿,满足,最终都变成惊喜。   好像得到了全世界。   ……   郗柠的脸越来越烫,张了张嘴,实在不好意思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那几个字,于是低下头,小声道:“你明明听到了。”   “所以,是真的,对吗?”他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很轻,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似乎怕声音一大,就有什么东西碎了。   郗柠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余光看到两人落在地上的影子,不知怎的就笑了。   地上的人影靠得很近,光影错落下,似一对璧人。   周围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只有胸腔内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她平复了下心跳,快速点了下头,没敢看陆言珄的反应,拉起他的手向餐厅走去:“好了你知道答案了,不许再问了,再问就是故意的。”   身后的陆言珄看着被郗柠握住的手腕,第一次感觉到不真实。   被她拉着走了几步后,他弯起唇,轻轻笑了。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远处走过,苏静连跟男朋友生气都顾不上了,脱口而出道。   男朋友一脸茫然:“你看到什么了?”   “我好像看到我们老板了。”苏静睁大了眼睛,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好不容易修个年假,拉上男朋友陪她来迪士尼玩,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疑似陆总的人。   一身黑的穿衣风格倒是挺像陆总的,就是他背的那个玲娜贝儿的包……   陆总私下会背这么可爱的包?   那是陆总吗?   还是说她看错了?   “老板?那还不赶紧绕路!”男朋友拉着她就要往一边躲。   “等等等等,我这种小员工,他不会认识我的,我就是觉得那个人像陆总又不像陆总的。”   好奇心实在旺盛,苏静咬了咬牙,拉着男朋友跟上去:“不行,我得上去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陆总。”   午饭是随便找了一个地方解决的。   确实如陆言珄所说,不至于很难吃,但也不好吃。   吃完午饭,两人牵着手向宝藏湾走去。   彼此之间忽然就多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回想着自己的不淡定,郗柠忍不住嫌弃自己,明明都和他结婚三年了,怎么失个忆就变得跟刚谈恋爱一样,一点都没有老夫老妻的稳重。   每次看到他的脸和眼睛,心跳都止不住变快,行为举止也变得尤为冲动,半分都克制不住对他的喜欢。   甚至就这样和他牵着手走路,都感觉有粉红泡泡在不断往外冒。   陆言珄面色看起来比她平静很多,除了那一瞬间的失控,他哪里都掩饰得很好。   但郗柠还是通过他的手心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和紧张——   他的手心出汗了。   她抿嘴笑起来。   既然两个人都紧张,那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了。   走到半路,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子拉着男朋友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一下。”   “怎么了?”郗柠拉着陆言珄停了下来,好奇道。   女孩子又缓了半天,才抬头看向郗柠,友好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看到你男朋友的包很可爱,可以问问你们在哪里买的吗?”   女孩子的男朋友也跟着补充:“她特别喜欢玲娜贝儿,也想买一个回去背。”   郗柠了然,侧目看了一眼陆言珄无奈叹气的表情,忍不住笑:“是吧我也觉得特别可爱。”她指了指后面,“就在那边的商店,靠右边中间的位置,你们进去走几步就能找到了。”   女孩子顺着她指的方向望了一下远处,露出笑容:“嗯嗯,我们去找找,谢谢你。”   “不过你刚才说错了,他不是我男朋友。”郗柠笑着补充,随即低头,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戒指,“他是我老公。”   “啊?”女孩子愣了一下,呆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两人手上戴着同款戒指,又后知后觉“啊”了一声,“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随即露出羡慕的表情:“你们看起来好幸福啊。”   郗柠弯了弯眼睛,点点头。   跟小情侣道别之后,陆言珄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你刚才叫我什么?”   他笑了笑,微微俯身,向她靠近:“能不能再叫一遍,我想听。”   声音放得很轻,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低沉中还带了点蛊惑之意。   ……   郗柠又不争气地脸红了。   她久久不答,陆言珄却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道:“刚才在外人面前不是叫得很自然吗?”   那道声音像羽毛一样拂过她心尖,似有若无地撩拨着她的心,痒意惊人:“柠柠,再叫一遍,我想听。” 第25章   郗柠:“……”   男人靠得太近, 身上那缕幽微的冷雾香又渐渐侵略至她的鼻尖。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能这么……   她不禁后退了半步,别开脸:“回家、回家再说。”   刚才那一句“老公”确实是没多想就顺其自然说出了口, 可要她现在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叫一遍, 她反倒羞于启齿了。   似乎是看出她的羞怯和窘迫,陆言珄没有再继续逼近, 站直身体放过了她, 轻轻笑了一声:“好,我记住了。柠柠, 不要骗我。”   远处的苏静走出好远才停下来,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救命, 那个背着粉狐狸双肩包的男人真的是陆总。   而且他还结婚了!   而且结婚后还专门陪老婆来迪士尼!   而且老婆还那么温柔漂亮,看起来般配得要命!   男朋友凑上来问她:“刚才那个真是你们老板?”   苏静忍不住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真是。”   男朋友瞬间乐了:“那你们老板还挺有意思的,背着个粉色的包到处逛。”   “你懂什么, 那肯定是老板娘让他背的, 人家那叫对老婆好!”苏静瞪他。   “……”   “不过你吃到老板瓜了,这波不亏。”   “也就自己抱着瓜偷偷啃了。”苏静叹了口气, “我可不敢背后八卦老板私事,这份工作我还想要呢。”   说完又艳羡地看向远处:“不过他们看起来好甜啊,羡慕死了。”   男朋友:“我人还在这儿呢,你羡慕什么?”   “你?”苏静看他一眼,嫌弃道, “先背个玲娜贝儿的双肩包让我看看再说。”   男朋友:“……”   他认输, 他认输。   加勒比海盗排队的人确实很少, 即使不走快速通道,也能在十分钟以内排到。   项目所在的室内昏暗又清凉, 刚好用来躲午后的太阳。   两人很幸运地轮到了第一排,船下水后,郗柠四处望了望——头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周围设计成了洞穴的外观。   船缓缓向前驶去,一路可以看到骷髅、折断的船帆和杰克船长的投影。   直到船开始有坠落下降的感觉,郗柠才开始理解陆言珄所说的“出彩在沉浸感”是什么意思。   坠落的同时,眼前的画面也随之变幻,从水面变为海底,可以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身临其境感。   之后种种,海底的巨型鱿鱼,豁然明亮的金光闪闪的宝藏,跃出水面那一瞬间的沉浸感,无一不在给郗柠带来着惊喜。   下船后郗柠仍有些意犹未尽,拉着陆言珄疯狂赞美道:“这个项目太绝了,没看过加勒比海盗也不影响沉浸感,我想再玩一次!”   “好,正好有两个结局,我们再玩一次,试试看能不能玩出另一个结局。”陆言珄笑了笑。   “两个结局?我们刚才找到宝藏了,意思是还有一个没找到宝藏的结局?”   这次不待陆言珄回答,后面先有人叫了起来:“卧槽你有毒吧!玩了十三次全是失败结局,我们的欧气全被你压死了!”   郗柠:“……”   下一秒又忍不住笑出声,看着陆言珄眨眼道:“没关系,我今天运气挺好的,应该不至于像他那样。”   事实证明话不能乱说。   第三次玩出成功结局后,郗柠对着水面陷入了沉思。   陆言珄走到她身侧,失笑道:“算了,下次吧。反正就在魔都,你什么时候过来都很方便。后面还有花车和漫月要看呢。”   还是舍不得错过花车,郗柠忍痛离开了宝藏湾。   逛回米奇大街的路上,又零零散散玩了几个项目,有趣是有趣,只是都不像创急速光轮和加勒比海盗那样刺激惊艳。   “你有特别喜欢的迪士尼角色吗?”米奇大街出现在视线中后,陆言珄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嗯?”郗柠看他一眼,想了想回答,“唐老鸭吧,易怒的鸭鸭多可爱啊。”   “那就站这边。”他拉着她,停在了米奇大街靠近商店的一侧,“等下花车过来,这边可以近距离看到唐老鸭,另一边是黛西。”   郗柠不免惊讶:“这个你都知道?你不会提前问好了所有角色会站在哪一边吧?”   “没有,只问了几个人气高的,我哪里记得住那么多角色。”陆言珄否认道。   郗柠不信。   虽然他回答得轻描淡写,可她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他真的知道所有角色都在花车的哪一边。   而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她。   心里仿佛有蜜慢慢化开,郗柠扬起嘴角:“嗯,那我们在这儿等花车过来吧。”   离花车开始巡游的时间还早,两人占了个好位置坐下,郗柠兴致勃勃地分享起刚才玩过的几个项目体验。   期间不时有人过来问他们——你们的玲娜贝儿包好可爱,哪里买的?   郗柠每每看到他背后的包就忍不住笑,陆言珄倒是慢慢没了脾气,从一开始的无奈,到后来也能淡定回答她们的问题了。   坐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能隐隐看见花车向这边而来了。   果然如陆言珄所说,唐老鸭是站在他们这一侧的。   除了唐老鸭,还有无数她熟悉的角色,曾经活在屏幕里的童话角色仿佛真的突破次元来到了众人面前。   周围无数人在尖叫,大声喊着喜爱角色的名字,与他们做着互动。   郗柠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在唐老鸭经过的时候大声喊了一句“鸭鸭”,那只鸭子听到了她的声音,伸手对她比了个心。   她下意识回头想和陆言珄分享,正看到他不动声色为她挡住身后拥挤人群的一幕。   他没有看花车,一直在小心防止有人撞到挤到她。   郗柠突然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想了想,拉起陆言珄的手,从人群中向后挤了出去。   在后面空旷一些的地方停下来,他微微意外:“不看了吗?是不是太挤了不舒服?”接着歉疚道,“原本想着人多会热闹些,能看到更多种角色与游客的互动,没想到会这么挤。抱歉,下次带你去花车预留位看吧,那里人少。”   “不是。”郗柠笑着摇头,“你别多想,我也喜欢人多热闹,就是刚好看完鸭鸭,没什么遗憾了才拉你出来的。”   “那就好。”他微微松眉,“漫月差不多可以进了,现在要去漫月吗?”   “好啊,我跟你走就行了。”   漫月进去后有三间房,工作人员说三间房一模一样,随便挑一间进就可以,郗柠拉着陆言珄进了右边的房间。   房间内几乎都是玲娜贝儿的玩偶。   只有少量星黛露和更少的其他玩偶。   郗柠转了一圈,没有特别想买的东西,倒是看着粉狐狸的大尾巴,想起了很久之前见过的鸭屁股包。   “对了,我想起来有个东西想买,你陪我去买好不好?”她看着陆言珄说。   “什么东西?”   “鸭屁股包啊,唐老鸭的屁股包。走啦。”   出漫月问了几个工作人员,一路直奔商店,果然看到了一排排的屁股包。   除了鸭屁股,还有老鼠屁股。   郗柠走上前看到老鼠屁股,吃惊地笑起来:“天啊,我才知道屁股包还有米奇的,还以为只有鸭鸭的呢。”   陆言珄看了一眼屁股包,淡淡一笑:“不过迪士尼挺有心的,只做了唐老鸭和米奇的屁股包,没做黛西和米妮的。”   郗柠心里一动,看向他的侧脸轻声道:“能注意到这一点的你也很有心啊……”   他看过来,眸光温柔:“是吗。”   纠结了半天,终于挑出一只满意的鸭屁股包。   结好账背上鸭屁股包,陆言珄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五点,离放烟花的时间还很早,想再玩几个项目还是吃东西休息?”   郗柠犹犹豫豫看了他一眼,试探道:“加勒比海盗?”   陆言珄:“……”   然而第四次依旧是成功结局。   两人相看无言,最后还是郗柠认输道:“可能今天运气太好了,再玩也是一样的结局,还是下次吧。”   绕着宝藏湾往回走,又随心玩了几个项目,渐渐到了晚上。   郗柠不想在迪士尼解决晚饭,算来算去,要体验的项目只剩下最后一项的烟花了。   听说烟花要提前在城堡附近占位,她看了下时间,问陆言珄:“还有一个小时,你还有什么想玩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去占烟花位?”   “不用。”他微微笑了,“我带你去露台看。”   “露台?难道不是在城堡前……”   “焕景露台就是专门用来看无遮挡烟花的。”陆言珄拉起她的手,眼睛里浮起笑意,“柠柠,跟我来。” 第26章   陆言珄拉着她的手, 一路带她向迪士尼小镇的方向跑去。   离烟花秀的时间越来越近,又有不少专门来看烟花的游客入了园,人潮汹涌, 两人逆流而行。   郗柠看着男人的背影,蓦然觉得身心轻盈起来, 有一种化蝶振翅的鲜活感。   仿佛他们不是结婚已久的夫妻,而是正在热恋的小情侣。   她悄悄将陆言珄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来到焕景露台, 视野豁然开阔。   今晚夜色很美, 星光闪烁,远处的城堡亦是灯光绚烂, 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郗柠走到露台边, 笑着感慨:“视野好开阔, 就是远了点。”   “有更近的位置,在城堡前面。就是离烟花太近,听说会有些热。”陆言珄走到她身侧, 同样笑起来, “你要是想近距离看烟花,下次我带你去最前面看。”   她忍不住反问:“你这么说, 意思就是我们还会一起来迪士尼了?”   “只要你愿意。”他温柔回答,声音散在风里。   露台上人不多,零零散散地分散开,互不影响。   晚风拂过,吹起她的长发, 郗柠双手撑在露台边, 闭眼享受起这一刻的宁静。   烟花秀开始前十分钟, 附近的灯渐渐灭了,只剩中心的城堡独自发着光。   黑夜中, 气氛已被拉满。   烟花秀开始,除了升起绽放的烟花,还有城堡壁上投影出的五光十色的画面。   交相辉映,绚烂夺目。   其中猛然升起的几束烟花在空中炸开,瞬间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湮灭后又坠下金粉,梦幻美好得不可思议。   郗柠看得惊喜不已,下意识回头想看陆言珄的反应,却在侧目的一瞬间怔住。   他没有看烟花,一直在安静地看她。   四目相对,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绽放的烟花和音乐淹没了所有的声音,郗柠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眼睛忘了移开视线。   那双眼睛仿佛揉进了所有烟花和投影的色彩,流光溢彩,美丽得穷尽辞藻都无法形容。   眸光微动,情愫暗涌。   耳边烟花声不止,只有一道声音在其中愈发清晰明显——   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大,直到盖过了一切。   远处的光影明明灭灭,郗柠呆呆看了他几秒,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睛。   失去了画面的辅助,想象着他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郗柠不由紧张,用力将露台边捏紧了几分。   男人的气息在慢慢靠近。   黑暗中,一分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唇上一软的感觉,只有头顶一重,被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   郗柠:“……”   心跳泄了气地慢下去,耳边音乐声和烟花盛开的声音复又清晰。   陆言珄的声音隐隐约约飘进她耳中:“看烟花。”   郗柠睁开眼睛。   他已移开视线,看向了远处的城堡。   她无意识地抿了下唇,心中没由来地产生一丝遗憾和失落。   还以为他会亲上来……   有了这段插曲,再看烟花好像就没了刚才的兴致,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浮现出他靠近的画面。   直到烟花结束,郗柠都有些闷闷不乐。   游客看完烟花很快散去,倒是陆言珄低头看了她一眼,敏锐察觉出她的情绪:“怎么了?不开心?”   他俯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刚才不是还很开心吗?是烟花不好看,还是哪里不舒服?”   郗柠难以启齿那点微妙的小心思,摇摇头:“没什么。”   耳边传来一声温柔的叹息,陆言珄拉起她的手带她离开了焕景露台,找了个安静少人的地方坐下来,继续执着问她:“柠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   那种事情要怎么帮她?   难道不该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她脸颊微热,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问道:“你刚才为什么摸我的头啊?”   陆言珄微微一顿,显然也是想到了刚才那一幕。   沉默几秒,他不答反问:“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这种事情怎么能来问她?   郗柠说不出口,开始气他的不解风情,推开他作势要站起身:“你不知道就算了,回家吧。”   却被他猛地拉住,眨眼间又被带着坐了回去。   两人同坐于一张长椅上,他的手撑在她身后的椅子扶手上,牢牢将她禁锢在了这方寸之间。   姿势暧昧,他的身体和气息都近在咫尺。   难得的是,他的气息乱了,较之平时急促不少。   虽然她也是。   月色下,他眸中似有火燃起:“我知道。”   火星开始燎原,男人身上的冷雾香变得浓郁而危险,侵略性地沾染了她每一寸肌肤,为她附上了独属于他的味道。   陆言珄滚了一下喉结,声线仿佛被欲.火侵蚀过,添了几分沙哑,重复道:“我知道。”   两人之间有什么在悄悄发酵着。   郗柠的心跳也乱了,顾不上自己的脸有多烫,冲动道:“你知道,然后呢?”   “我没做,是因为我还没问过你愿不愿意。”   他的眼里是不再克制掩饰的渴望,盯着她问:“但你既然这么问了,我就可以理解成愿意了,是不是?”   是。   她愿意。   心里突然因为他的珍视而柔软几分,郗柠不再计较,面对着他,再一次安安静静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呼吸渐渐逼近,在几寸之外稍作停顿,终于,陆言珄吻住了她。   他的唇瓣微凉,可他的吻却像火,仿佛蕴含着一种她根本无法想象的炙热情深。   又仿佛是苦苦等待终于等到了结果,等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郗柠懵懵懂懂承受着他的吻,脑子里闪过模模糊糊的念头,她失忆后醒来两个多月都没怎么与他亲近,这样想来,他确实等了很久了。   陆言珄的手渐渐从椅子扶手上拿开,揽住她的腰,吻得越来越温柔。   她在他的引导下一点点回应着这个吻。   唯一的不完美,是唇齿相触间有些陌生。   不过还好,只是陌生,不是排斥。   吻到最后,郗柠悄悄睁开眼睛,看到月色在男人眼睫落下一层清亮的光,似渡上了一层银白的霜雪,美丽得惊人。   她心里再次腾起微妙的骄傲,觉得自己喜欢的人真好看。   哪里都好看。   骄傲过后,又觉得这或许是宿命。   这是她用心喜欢过的人。   所以即使她失忆后不记得他,忘了他的一切,也会在看到他后,一次又一次地喜欢上他。   一吻结束,园内冷清了不少,只剩下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两人牵着手走在路灯下,郗柠低着头,还有些不好意思看他。   回去后,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孟遥一声……   反正夫妻间两情相悦也很正常吧。   思绪又慢慢飘回,觉得迪士尼这一趟虽然做了一些超出计划的事,但好像还忘了点什么。   忘了点什么?   余光看到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了。   忘了给陆言珄拍照。   她抬起头,男人刚好在此时问道:“晚上你想吃什么?”   “等下再说,吃什么不重要,现在我还有件事想做。”   “嗯,什么事?”他自然应道。   郗柠停下来,期待地看他:“我想拍一张你的照片可以吗?你说你不喜欢拍照,很少留照片,我就拍一张可以吗?”   “怎么忽然想起这个?”陆言珄微愣。   “方便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看你啊。结婚照太正式了,我想留一张你平时的照片,看着更生活气更温柔一点。”   “好不好?”郗柠放软了语气,去扯他的袖子。   陆言珄低头看了一眼袖子,反握住她的手,答应道:“好。”   “那你站远一些,我来拍你!”郗柠顿时兴奋起来。   陆言珄依言走远了几步。   他还背着那只粉狐狸的双肩包,郗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里一动,轻声道:“言珄。”   “嗯?”男人闻声回头。   拍摄键就在这一刻被按下。   虽然是抓拍,但人物和光影都意外得好看,甚至比精心摆拍的效果多了一分松弛和生活气。尤其是他转身看过来的瞬间,眸光流转,满眼温柔的爱意。   狐狸包凸显出的反差萌,比结婚证上那张照片更让她心动。   郗柠看着照片弯起唇,又举起手机看向陆言珄:“我拍好了,你快来看。”   陆言珄走回来,看向照片亦浅浅笑了:“嗯,挺好的。”   “现在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晚饭我们吃什么?”郗柠心满意足收起手机。   “你想吃法餐吗?”   “法餐?”她新奇点头,“好啊,那你带我去吃法餐吧!”   夜渐渐深了,餐厅里人不多,郗柠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窗外是繁华的灯光和夜景,背景音是轻柔舒缓的纯音乐。   菜单是中法双语的,陆言珄点完菜,又为她倒了一杯红酒,微笑道:“尝尝看。”   郗柠尝了一口,酒味醇香,后味微甜,确实味道很好。   趁着菜还没上,她微微摇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撑头看着陆言珄,就是忍不住想笑:“我今天好开心。”   “我也是。”他同样喝了一口红酒,眼神在灯光下有种朦胧的温柔。   不知是不是烛光红酒的烘托,她忽然觉得举杯喝酒的陆言珄有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手指弯曲的弧度,完美的唇型,微微滚动的喉结,每一处都莫名的好看。   她歪了歪头,问他:“对了,之前说要补给我的婚纱照和蜜月旅行,你安排了吗?”   男人看她的眼神柔软几分,点头道:“安排了,我赶一赶工作进度,下个月就带你去英国,护照和签证你不用担心,我让高远帮你准备。至于婚纱照,我们就在魔都拍吧,等我不忙的时候,带你去挑婚纱好不好?”   “好啊。”郗柠笑着答应,见陆言珄又喝了一口酒,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在喝酒,一会儿你还要开车啊?”   “没关系。”他蓦地笑了,“等下让司机过来开就好。”   吃完饭,果然见高远带了司机过来,两人正站在车边等他们。   出餐厅走了几步,郗柠突然“啊”了一声,停下来:“完了,我把鸭屁股包忘了,你等我回去拿一下。”   说完要转身,却被陆言珄拉住手腕:“我去拿吧,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他动作很快,松开手就转身返回了餐厅,郗柠只好乖乖走到车边等他。   出了迪士尼后,粉狐狸的双肩包就换成她提在手上,高远看了好几眼她手里的包,忍不住开口道:“郗柠小姐,您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她笑着点头,“怎么了?”   “陆总生日快到了。”他说,“您还记得陆总的生日吗?” 第27章   陆言珄的生日?   郗柠茫然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也没有跟我提过。”说完反问,“他什么时候生日?”   “五月二十二。”高远回答完,又小心看一眼她身后, 没看到有人出来,接着道, “陆总不提是因为他最近工作排得很满,包括生日那天。但我猜, 如果陆总能收到您送给他的礼物, 他会很开心的。”   工作排得很满,是因为答应了她要去拍婚纱照和度蜜月吧……   连自己生日都不舍得休息, 傻瓜。   想着五月二十二日离现在只剩不到两周, 她垂眸, 思考道:“礼物……”   脑海中蓦地灵光一现,郗柠抬起头:“如果我想给他准备一个惊喜,你能帮我吗?”   高远微微一愣, 随即点头:“您尽管说, 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帮您。”   “好啊。”她眨眨眼, “那你记得帮我保密,别被他发现了。”   高远低头而笑:“一定。”   陆言珄取了鸭屁股包出来,没有注意到她和高远之间的小秘密,和她一起上了车,对着司机淡淡道:“开车吧。”   郗柠悄悄看他的侧脸出神。   这么平静又沉得住气, 还真是不打算告诉她生日的事啊。   真想在工作中度过自己的生日吗?   许是她盯得太专注太久, 陆言珄蓦然出声道:“柠柠。”   “嗯?”她下意识应道。   他侧目看过来:“怎么了?”   顾及着高远和司机都在, 他的话含蓄了不少,只有看向她的眼神在询问——为什么一直看他?   郗柠回神:“没什么。”说完又忍不住提醒, “你最近工作会很忙吧?再忙也要记得休息,别太累了。”   陆言珄微微扬唇,笑着道:“好。”   回家洗完澡,郗柠趴在床上给孟遥发消息。   先发了那张陆言珄的照片,接着又问:[怎么样?]   孟遥似乎没有加班,晚上难得空闲,消息回得很快。   [这是你给他拍的?]   [等等,他背后那个包?你们去迪士尼了?]   郗柠笑着打字:[是呀,好看吗?]   [……打扰了,今天就剩我还在上班了是吧。]   [照片好看的,他长得好,你拍得也好。挺好的。]   郗柠还要再打字回复,就见手机屏幕响起来电提示。   她按了接听,拿起电话,听到了孟遥难得温柔的声音:“柠柠,你开心吗?”   尽管已经被问过这个问题,郗柠还是弯起眼睛,笑着道:“开心啊。”   电话那头也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像是感慨:“我想也是,你喜欢他,和他一起出去玩该是很开心的。”   “等等。”郗柠愣了愣,“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件事呢,你怎么就……怎么就看出我喜欢他了?”   孟遥顿了顿,随即语调轻扬:“我还不知道你吗郗柠,真当咱们这么多年是白认识的?你不喜欢他,能专门给他拍这种照片吗?”   噢,说的也是。   郗柠弯唇而笑,继续道:“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们下个月准备拍婚纱照和去英国玩,你觉得怎么样?结婚这么久还要专门补上新婚夫妻才做的事,会不会太上头了?”   孟遥默了默,回答:“不会。”   “只是婚纱照和出国玩而已,就当是补偿你们最初结婚时的遗憾吧,你喜欢他也没关系,别太依赖他就好了。不过柠柠——”她声音蓦然放得很轻,“能和他做这些事,你会开心的。”   郗柠没有听出她话中深意,握着手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笑:“言珄这么好,我当然会开心啊。”   “好好好,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吧,我懂。他要是不好,你也不会……”   孟遥声音渐渐低下去,郗柠不禁追问:“不会什么?”   “不会喜欢上他啊。”孟遥理所当然道,“好了我得去洗漱了,明天还要早起,之后有空再聊啊。”   “等等等等。”郗柠急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我们拍婚纱照的时候,你能来吗?这种时刻,我希望你能在我身边陪着我。”   “好啊。”孟遥笑,“你们定好时间告诉我,天南海北,哪怕我在出差,请假我也一定去。”   挂断电话,郗柠又点开陆言珄那张回眸的照片,看着出神。   她好像真的找不出陆言珄任何缺点。   譬如在园内,他说想再听她叫一遍“老公”,彼时她以“回家再说”逃过一劫,可真的回到家后,陆言珄也没有来执着追要。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不想做的事情,他从来都不会逼她。   即使她答应过,即使他说记住了,可她若真的不想叫,他也只会轻轻带过,不会再度提起让她为难。   心里突然变得酸酸软软,郗柠捧起手机,长按语音键,轻声道:“晚安——”   “……”   “老公。”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陆言珄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拿起手机。   是郗柠发来的一条十几秒的语音。   他不禁失笑。   明明就在一个房子里,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一定要发语音说?   他点开语音。   开头一句晚安后,跟了一段很长的沉默。   他觉得奇怪,以为是语音播放结束了,可低头一看,时间还在继续。   直到最后两秒,安静的房间内,蓦然响起一声轻而温柔的“老公”。   陆言珄愣了一秒,骤然反应过来这条语音的意思。   她在兑现承诺,满足他想再听她叫一遍“老公”的愿望。   他眼睫颤了颤,伸出手,重新点了播放语音。   熟悉的声音响起:“晚安………………………………老公。”   第三次听到想听的二字后,男人无声地笑了,撑着额头,在笑自己傻。   笑过之后,他长按语音消息,按下了收藏键。   高远悄悄帮她准备着一些东西,陆言珄每天早晚上下班,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   他还是很忙的样子,每天晚上回家做好饭陪她吃完,就会进书房继续工作。若是遇上重要会议,甚至会在晚饭后再开车回公司加班。   偶尔他会带很厚的文件夹回来,郗柠悄悄看过文件名,似乎还是关于巴黎那家新店的事情——那家店出了事故,最近正在整改,准备下一次的质检。   郗柠没有打扰他,每天在楼下独自听专辑,继续编着她的bassline。   已经渐渐编至结尾了。   直到陆言珄生日那一天,五月二十二日。   临近中午的时候,郗柠洗完澡,吹干头发,从衣柜中挑出一件浅紫色的长裙。   裙子做了高腰的设计,柔软轻便,穿在身上温柔又显白。   她梳好头发,化了一个淡妆,看着镜子里面的人微微笑起来。   很好,希望陆言珄看到后会觉得惊喜。   她出了门,坐上早就等在楼下的车,来到了陆言珄的公司。   公司大楼很气派,地理位置也极好,郗柠下了车,司机对她微笑:“您直接进去就好。”   她提着包,从旋转门走了进去。   一楼大厅干净敞亮,却不见高远。   她拿出手机,看到高远给她发的消息:“不好意思耽误了几分钟,您在一楼等我,我很快下去。”   郗柠收起手机,在一旁的沙发坐下,安静看着窗外的景色。   前台工作人员及时走到她身边,礼貌问道:“您好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没事,我来找个人。”郗柠微微一笑。   “请问您找谁?”   “陆言珄。”   工作人员明显一愣,似是觉得她的打扮气质不像是来谈工作的,继续问道:“女士你找陆总是有什么事吗?请问您有预约吗?”   说话间,高远已从电梯走了出来,快步上前道:“小张,可以了,别问了,你先去忙吧。”   工作人员这才对她礼貌一点头,转身回到了前台。   高远来到她面前:“郗柠小姐,我带您上去吧。”   刷了门禁卡走进电梯,郗柠克制住雀跃的心,好奇道:“他今天忙吗?”   高远苦笑了下:“挺忙的,今天会议排得很满,我尽力调过,但实在调不开。不过陆总刚结束一个会,您现在上去,正好能见他一面。”   她笑了笑:“好,没关系。”   电梯停在了三十三层。   被高远领着走向陆言珄的办公室,却在靠近办公室的几步外,不期然看到了从另一边走向办公室的陆言珄。   男人一身高级的黑色西装,神色冷淡,步态平稳。身侧跟着的两个人似在对他说明请示着什么,他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听。   这副模样的他喜怒难辨,不怒自威,又因为生了一双略显冷厉的眉眼,竟也让她感到一股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遥遥一望,只觉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不可接近感。   可下一秒,陆言珄看到了她,平静的眸中闪过一丝怔然,接着缓缓眨了下眼睛,仿佛是在确认眼前的她是不是幻觉。   确认过后,他蓦地停下脚步,对着身侧两人道:“饭点了,你们先去吃饭吧,其余的下午再说。”   两人说话声断掉,茫然互看了一眼,接着视线在她和高远身上一顿,了然点了下头,很快转身离开。   陆言珄快步来到她面前,语气略显紧张:“柠柠,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说罢微微蹙眉,看向高远,“怎么回事?”   高远笑了笑:“陆总,之后的一切您问郗柠小姐吧,我先去整理资料,就不打扰你们了。”   陆言珄眼睛里难得闪过一丝茫然。   听到高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三十三楼安静得再无一丝声音,郗柠才笑着握住他的手:“五月二十二,今天是你的生日吧,言珄?”   “你怎么知……”他下意识说,又很快反应过来,“高远告诉你的?”   “是他。”她眼睛弯弯,“所以我来陪你过生日,生日快乐,言珄,你惊不惊喜?”   那一瞬间,男人眼睛里似有光坠入,一瞬闪过很多情绪,惊愕,意外之喜,感动,最后全都化做柔软的爱意。   他不知消化了多久才开口回答:“惊喜。”   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男人低下头,轻轻摩挲起她的手指:“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很开心,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但我之后还有工作,抽不开身,没办法和你一起过生日,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之后我们再把这一天补回来,好不好?”   郗柠笑了,没有答应的意思,反而摇头:“有些事情只有在生日这一天做才有意义。言珄,虽然你说你很忙,但再忙也该有休息时间吧?比如现在,你能休息几分钟?”   “十分钟。”他也笑了,语气含着几分妥协,“十分钟后,我有下一个会议要去开。”   “十分钟足够了。”郗柠笑意更深,“你还记得《HIMYM》中Ted和Stella的第一次约会吗?”   陆言珄眸光微动:“两分钟约会?”   “没错。”郗柠向他伸出手,声音轻快道,“那么,陆言珄先生,你愿意和我体验一次五分钟约会吗?” 第28章   “好。”陆言珄把手交给她, “五分钟。柠柠,我把自己交给你了。”   郗柠一瞬握紧他的手:“跟我来。”   她拉着他跑向电梯口,按亮了总裁专用电梯的上行键, 带他走进去:“刷卡,我们去顶层天台。”   三十秒。   公司大楼的天台本是一片空旷之地, 但这段时间经过高远的暗中帮忙,如今已变了副模样。   郗柠拉着他的手, 带他看着眼前这一切, 微笑道:“这个设计布置,熟悉吗?”   陆言珄微微一愣, 点头。   是参考了迪士尼项目小熊□□历险记的其中一段设计。   在有限的空间内做了蛇形路线的设计, 用隔板做了遮挡, 一眼望不到尽头,无形之中添了几分神秘,延伸了视觉效果。   脚下的水泥地铺了假景草皮, 草皮边摆满了新鲜的花朵, 左右两侧的隔板上贴了巨幅风景照,是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   两人走在其中, 仿佛身处花海。   百花齐放,芳香四溢。   郗柠牵着他的手向前走:“怎么样,好看吗?虽然很简陋,但也算是一起在花海中散步了。”   陆言珄笑了:“很好看。”   六十秒。   拐过第一个弯,隔板上面的景也变成了高级餐厅, 中间是两人座的餐位, 上面摆好了刀叉纸巾, 倒好了红酒,盘子里是绊好的蔬菜沙拉。   轻缓的古典乐响起。   “其他东西怕放冷了不好吃, 所以我选了沙拉。”郗柠坐下抿了一口红酒,笑着问,“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气氛?”   陆言珄尝了一口沙拉,忍不住也笑:“是,已经很用心了。”说着看了一眼左右,“假景也很逼真。”   一百七十秒。   “我听高远说有时你忙起来会顾不上吃饭,今天你生日,还是吃点东西垫一垫好。”看着他吃完,郗柠拉开椅子站起来,向他伸出手,“快,现在我们去看电影,还能赶得上彩蛋。”   彩蛋一般都设置在电影的最后,去赶一场即将结束的电影,陆言珄不禁失笑。   起身转过第二个弯,眼前光线蓦然暗了下来。   顶部做了遮挡,左侧正在投映某部电影的彩蛋。   郗柠同他一起在右侧摆好的椅子上坐下,拿起爆米花递给他:“是前段时间上映的一部喜剧,听说很好笑。”   正在放映的彩蛋做了反转效果,荒诞滑稽,即使不知前情,也能从台词和表演中看懂几分,忍不住会心一笑。   陆言珄弯唇笑了笑,手指捏了爆米花,自己却没吃,转而喂给了她。   郗柠咬住爆米花,几十秒的彩蛋也正好结束,她笑出声,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他:“你觉得这个约会怎么样?散步,吃饭,看电影,充实得什么都有,而且没有尴尬的冷场。”   他点头,眸光温柔:“感谢Ted。”   她忍不住也笑:“感谢Ted。”笑完继续说,“不过五分钟约会还没结束,还有最后一项。跟我来。”   郗柠站起身,接过爆米花放在一边,拉着陆言珄的手拐过第三个弯。   二百三十秒。   这次终于走到天台的边缘,没有了隔板做遮挡,猎猎风势吹起两人的衣摆。   而在最后一点空地内,放置了一个巨大的合影框,合影框最下面,是一句中英双语的台词——   感受每一个瞬间的美好。   Feeling the beauty of every moment.   宛如电影画面。   郗柠将被风吹起的碎发撩至耳后,笑着看他:“相机我设置了定时,第二百八十秒的时候,就会对着合影框拍下一张照片,言珄,你想留下一张纯风景的照片,还是我们在一起的合照?”   陆言珄看着她,喉结滚了一下:“合照。”   “好啊。”郗柠弯起眼睛笑,和他一起走到合影框后,又低头打开自己的包,“除了这个,我还有生日礼物要送你。”   她从包里取出红色的平安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不缺钱,也不缺任何物质上的东西。我想来想去,想起那天你帮我找回来的平安结。”   “你那么重视心意,所以我想,这个带有我心意的平安结,你应该会喜欢。这样一来,我们就都有一条带着对方心意的平安结了。”   她眸色清亮认真:“言珄,生日快乐,希望你也能事事平安,一生无忧。”   陆言珄伸手接过,低头看着平安结,不知在想什么。   再抬起头时,眸光闪烁,似是情动。   一瞬后,他蓦地上前,揽住她的腰,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二百八十秒。   定格。   天台边风势很大,风声呼啸,额头上唇瓣微凉,却仿佛有一把火燃进她心里,让她的心疯狂躁动起来。   郗柠羞涩地闭上了眼。   直到男人的唇离开她的额头,她才恋恋不舍道:“好啦,五分钟到了,你该回去了,这里我会和高远一起处理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的,你不用担心。”   “晚上我在家等你,如果不忙的话,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吃蛋糕好不好?”   陆言珄温柔笑了:“好,晚上我早点回家。”顿了顿,“五分钟约会,我很喜欢,我会永远记住的。”   郗柠脸颊一热:“好啦,你还要开会呢,快下去吧。”   “十秒钟。我想看一眼刚才拍的照片。”他说。   两人走到相机边,低头凑近去看。   照片正好是陆言珄轻吻她额头的那一幕。   她长发在身后扬起,惊心动魄如泼墨,配合着远处渺小的高楼建筑与广阔天地,配合着合影框那句台词,当真如电影画面一般唯美而有意境。   郗柠惊喜又满意,侧目看陆言珄:“好好看,我喜欢,等下让高远把照片发给我们吧。”   男人亦侧目看过来,呼吸缠绕间,说出的话却是拒绝:“不。”   “为什……”   “为什么要给高远看。”陆言珄拿起相机,“回去我发给你。”   郗柠:“……”   交代完送郗柠回家的事后,陆言珄取出那枚平安结,用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这枚平安结编得和郗柠那枚一样精巧,唯一的区别是悬挂处改用了粗绳,几根粗绳缠在一起,结实又牢固,几乎没有再磨断的可能性。   他弯起唇,收好平安结,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得到了全世界。   回到家,蛋糕也正好送上门。   郗柠坐在桌边,仔仔细细欣赏了一遍蛋糕,忍不住笑。   两人都不是爱吃甜食的人,所以蛋糕尺寸并不大,主要胜在精致好看。   她欣赏完一遍,拍了几张照片发给陆言珄,附上两个字:[等你。]   陆言珄没有立即回复。   应该是在开会吧,郗柠笑了笑,按灭手机,正要起身,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说起来,她之前试过很多自己相关的手机密码,都没有解锁成功,之后试过爸爸和孟遥相关,也没有解锁成功,现在想来,还有一个人的相关她没试过。   陆言珄。   仔细想想……她是把陆言珄的一切和手机密码一起忘了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手机密码和陆言珄有关?   郗柠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猛然起身,快步向自己的卧室跑去。   她拿出旧手机坐在床上,凝神想了想,先试了陆言珄的生日——   0522。   她没想着一次成功,可是出乎意料,手机界面切换成了她熟悉的排版和背景。   解锁成功了。   她一直想不起来的手机密码,原来是陆言珄的生日。   竟然是陆言珄的生日。   郗柠愣怔一瞬,惊喜笑起来。   果然,她早该想到的。   她从前那么喜欢陆言珄,连结婚证都要随身带着,密码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一点他的痕迹都没有呢。   郗柠笑着点开微信,映入眼帘的是陆言珄孟遥的置顶消息栏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群发广告。   除此之外再无特别的私发消息。   她不甚在意,点开孟遥的消息栏,只看到一条未读消息:[倒霉死了,刚来帝都出差就踩空摔了一跤,啊啊啊啊啊。]   看时间,是她车祸那段时间孟遥发的。   之后她大概是忙起来,没再注意她有没有回消息了。   郗柠向上翻了几条,都是一些她和孟遥的碎碎念,有时能一口气聊三四十条,有时又间隔七八天才回一条消息。   没翻到什么特别重要的消息,她退出和孟遥的消息栏,点开了和陆言珄的消息栏。   大概是车祸事发后他就立刻赶去了医院,所以旧手机上并没有来自他的未读消息。   只是点进去的瞬间,看到从未想过的几个字,她手指一颤,手机就那样从掌心滑出,摔到了床上。   心脏传来一阵窒息的痛感,郗柠闭眼皱了下眉,捡起手机,求证似地又看了一遍。   没有看错。   一字一字,白屏黑字,无比清晰。   是陆言珄发来的文件,文件名显示离婚协议书。   他说:[离婚协议书我让律师拟好了,看看有没有问题。]   语气冰冷疏离,看起来没有任何感情。   而她回:[好的。]   时间正是她车祸前的倒数第三天。   陆言珄要和她离婚。   连协议书都拟好了。   可他这段时间以来明明对她……   甚至中午还吻过她的额头,他怎么会……怎么会要和她离婚?   郗柠盯着手机屏幕,不相信地向上划着聊天记录,企图找到这是玩笑的证据,企图找到他们感情极好的证据。   可是没有。   他们之间的每一句话,语气都与离婚那两句一般无二,客气疏离又见外,不像夫妻,倒像陌生人。   [晚上我不回家了。]   [好。]   [下周出差,不回家了。]   [好。]   ……   一眼望去,几乎都是他在说什么时候不回家了,什么时候又不回家了。   没有对她的关心在意,也没有对这个家的留恋。   郗柠忽然不想再看。   原来他们感情并不好。   原来陆言珄所说的他们感情很好,都是骗她的。   相较于他的温柔,聊天记录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刀,冰冷尖利,刺得她心脏疼。   一滴泪落在手机屏幕上,她捂了捂眼睛,眼泪却控制不住地越涌越多。 第29章   郗柠擦去眼泪, 无措地拨了孟遥的电话。   嘟嘟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她放下手机,眼泪仍止不住地落。   陆言珄要和她离婚, 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   心脏的刺痛感似乎也有种微妙的熟悉,仿佛在很久之前, 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是失忆前看到离婚协议书的时候吗?   那时的她,也像现在这样难过吗?   她握着手机, 重新用纸巾擦干眼泪, 慢慢想起了很多事。   譬如她车祸醒来,风衣里随身带着一本结婚证。   那时陆言珄告诉她, 是因为她太喜欢他、想时时刻刻见到他, 所以才随身携带。   可现在想来, 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她带结婚证出门,其实是为了办离婚手续?   那时陆言珄还告诉她, 他不喜欢拍照, 所以很少留照片,可她每一次和他说起拍照的事, 他都不像有半分排斥的样子。   他真的不喜欢拍照吗?   譬如他们结婚三年,连一张像样的婚纱照都没有。   是真的太忙了没有拍,还是,他不想拍?   譬如她车祸昏迷时,听到的称呼一直是“郗柠”, 而不是“柠柠”。   譬如她车祸后刚从医院回到家, 屋子里一片藏也藏不住的冷清。   譬如他们分居而住的卧室。   想到卧室, 郗柠眸光微动,起身向陆言珄的卧室跑去。   他的卧室没有她的大, 但房间内也和她的那间一样,自带了一个小阳台。   初夏的阳光从窗外落进来,郗柠站在光里,看着房间里的布局,却有一种身上越来越冷的感觉。   她想起了一个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车祸出院后不久,她生理期不舒服,躺在床上看着默默陪她的陆言珄,脑海里曾闪过一个关于过去的画面。   那时她心里一暖,只注意到陆言珄在她车祸前后都对她极尽照顾,却忘了房间布局的不同。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住的房间里,窗户都在床的左侧。   而陆言珄的卧室里,窗户在床的右侧。   ……所以。   她从来没有搬过卧室。   在失忆前,她就和陆言珄分居而住了。   甚至很有可能,陆言珄从来没有和她同床共枕过,从来没有碰过她。   郗柠脑子里一时纷乱如云,捂着头在床上坐了下来。   感情很好是骗她的,从前同住一个房间也是骗她的,他还骗了她什么?   失忆以来,他对她说过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   她想不明白,只觉得失忆前后的陆言珄判若两人。   冷漠疏离,温柔体贴,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他骗了她,可他为什么要骗她?   他对她又是什么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在失忆后对她这么好,是可怜歉疚,还是责任?   如果喜欢,又为什么之前那般冷漠,为什么从来不碰她,为什么要和她离婚?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郗柠的思绪,她呆滞按了接听键,听到熟悉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孟遥震惊道:“卧槽你怎么是用这个号给我打的电话,你把密码想起来了啊?”她声音有些急,气喘吁吁,“不过我这会儿有点忙,看到你的未接来电才抽空来给你回电话,说吧打电话找我什么事?别告诉我就是用这个号码给我个惊喜。”   背影音嘈杂,孟遥似乎在赶路。   郗柠默了默,不欲打扰她,努力声音轻松道:“哦,不瞒你说,还真就是用这个号码给你个惊喜。好啦你快去忙吧,我没什么大事,有空再聊。 ”   “……柠柠我真是,唉算了算了,我马上要去见金主爸爸了,等我忙完再找你。”孟遥没有听出她的异样,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房间内重新安静下来,郗柠握着手机,沉默良久,起身离开了陆言珄的卧室。   陆言珄今天特意提前了一个小时回家。   这一个月工作安排得满,总要忙到十点以后才算完。   他提前给郗柠发了消息,说今天会在公司把工作忙完再回家,如果她饿了就先吃点别的东西或者让高远帮她买。   毕竟回家做完饭再回公司忙工作,着实有些折腾。   平日里他不怕折腾,可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只想尽可能地腾出每一秒时间和她在一起。   郗柠回了个[好],他看到这条略显冷淡的回复后愣了一瞬,迟疑着打字,想问她怎么了,最后还是清空了对话框。   奇怪,他怎么因为一条消息就变得患得患失的,明明中午她还来陪他约会过生日,还在乖乖说晚上会等他回家吃蛋糕的。   或许她只是在忙着弹贝斯吧。   他收起手机摇头笑了笑。   应该只是他多心了。   停好车,在电梯里翻完爷爷和父母给他发的消息,陆言珄淡淡而笑,走出电梯,打开了家里的门。   九点了,客厅没有开灯,房间里黑漆漆一片。   “柠柠?”陆言珄心里微沉,按亮了客厅的灯。   没有人回应。   沙发上也没有人。   客厅空荡荡,哪里都没有平时会在这里等他的郗柠。   不在楼下,是不是困了跑去卧室休息了,或者是在洗澡?   陆言珄环视一圈房间,看到了餐桌上那个还没拆的蛋糕。   他走上前,低头看了几眼,眸中浮起淡淡的笑意。   现在是九点,应该能赶上十二点前和她一起吃蛋糕。   陆言珄收回目光,上了楼。   楼上只有一间卧室亮着灯,房门没有关,暖黄的灯光从房间内泻出几缕,投在走廊地板上。   他弯了弯唇,向光里走去:“柠柠,今天怎么没在下面等我,是不是困了?”   走到门口,却微微一顿。   今晚的郗柠好像不如平时活泼。   她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不知在干什么,听到他的话也没有回头,仍然沉默着。   心里忽然生出不安,陆言珄皱眉向前一步:“柠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开心吗?”   郗柠知道他就在身后,甚至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内心不受控地涌上一股委屈。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微微扬唇,露出一个微笑,站起来转身看他:“给你听一首歌好不好?”   男人回家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仍是一身笔挺西装。   他的眉眼也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眼神流露出的担忧与紧张在看到她唇边笑容后缓缓散去,接着变成温柔,点点头道:“好。”   她拿起手机,找出自己早就剪辑好的音频,按下了播放键。   是Pink Floyd《Speak to Me》中的一段。   这是极其特殊的一段,没有歌词,没有人声,没有乐器声,只有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心跳。   郗柠踩着心跳声向他走去,停在他面前,认真道:“这首歌的名字叫Speak to Me,陆言珄,我喜欢你,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背景的声声心跳似乎也在催促着他做出回答。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地将自己的心意说给他听,男人望着她,似乎心神震撼,眸光颤动不止。   下一秒,他控制不住地向前半步,脱口道:“我也是。郗柠,我喜欢你。”   她或许不知他有多喜欢她,可他愿意用一辈子说给她听。   “真的吗?”郗柠笑了。   “真的,我会永远对你好的。”他说完轻轻笑了,眸色在灯光下清亮温柔,好看得让她心动,“这个也是我的生日礼物吗?”   “不,这个才是。”郗柠突然倾身抱住他,“你不是说,在我没说愿意前,不会碰我吗?你不是说,想等我心甘情愿吗?”   她声音蓦然放轻:“现在,我愿意了。”   ……   话音落下,时间仿佛静止,手机里的音频播完就自动停止,房间里静得呼吸可闻。   男人的身体明显一僵。   心跳在等待中变得越来越急促,陆言珄迟迟没有接受的反应,郗柠的心一沉,开始向下坠落。   良久,男人扶着她的手臂退开一步,眼睛里是一点不自然和歉疚,笑着说:“下次吧,柠柠,今天我有些累。你不是说要陪我吃蛋糕吗,现在我们下楼去吃蛋糕好不好?”   他拒绝了。   原来他真的不愿意碰她。   郗柠的心越来越沉,看着他固执道:“不要,我只要这次,只要现在。我们以前不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吗,不是感情很好吗?夫妻之间做这种事有什么问题?”   陆言珄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良久,他换了种说辞:“我们以后的时间还长,柠柠,别急这一时半刻好吗?下次吧,生日这天,我……不想谈这个。”   还是拒绝。   郗柠突然失望地笑了。   他骗了她这么多,恐怕连喜欢她这一点也是在骗她吧。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怎么可能不愿意碰她?   怎么会有人不愿意碰自己喜欢的人?   可嘴上却控制不住地继续追问:“你不愿意碰我?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在骗我?”   “没有。”他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没有骗你,我是认真的。我也没有不想碰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她死死盯着陆言珄,只见他眸中情绪激烈地翻涌着,炙热疯狂,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就在她以为他会做些什么时,他却后退两步,转身就走。   “陆言珄,你要走?”看着他的背影,郗柠不可置信道,随即咬牙,“你今天要是走了就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男人脚步蓦地停下,没有转身,只是站在原地,沉默背对着她。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垂下的右手越握越紧,青筋暴起,用力到几乎在发抖。 第30章   下一秒, 陆言珄猛地转身,几乎是眨眼间就来到她面前,抱住了她的腰。   一阵天旋地转后, 她被扑倒在身后的床上,他左手握住她手腕, 另一只手撑在床上,身体堪堪停在她上方没有压下来, 只有沉重又急促的呼吸落在她脸上。   灼热, 微痒。   他一字一字问:“柠柠,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那双眼睛里全无往日的温柔与平静, 只有压制不住的欲.火喷涌而出, 烧得她全身都燥动起来。   房间温度在悄悄攀升, 她被他堵在双臂之间,身高与体型的差距更是让她无一分逃脱的可能性。   她第一次认识到来自陆言珄的危险与侵略性。   可她也不想逃。   西装外套的衣摆贴在她裙子上,闷闷的有些不透气, 郗柠觉得更热了, 不可言说的燥热与冲动涌遍全身,明明他看起来既不温柔也不体贴, 可她却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更想得到他。   视线移至他穿戴整齐的外套衬衫与领带上,忽觉碍眼。   看着都替他热。   郗柠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用脚尖蹭了下他的腿,将手从他手中抽出,颤颤巍巍去解他的领带。   一个动作, 已经表明了她的答案。   陆言珄似乎也没想到她真的这么坚持与大胆, 愣了一下才重新握住她解领带的手, 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柠柠。”   他只说了两个字, 语气充满了矛盾与挣扎,像是在提醒她,又像是在哀求她。   郗柠没有说话,再次抽开手,她的动作生涩笨拙,解了许久才终于解开,而陆言珄就那样眼神幽深地看着她解。   她扯掉他的领带,又去解他的衬衫扣子。   第一颗扣子被解开后,手指擦过他滚烫的肌肤,他仿佛被烫到被刺激到一般,一瞬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蓦地低下头,俯身似要亲吻她。   心脏剧烈地几乎要跳出胸腔,郗柠猛然捏紧手上的衬衫领子,闭上了双眼。   冷雾香逼近,她做好了会发生点什么的准备,可最终,他的气息只是在她颈边停住,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对不起。”他说。   郗柠睁开眼睛。   陆言珄伏在她右肩处,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神态,只能听到他低沉压抑的声音。   “我做不到。”他一遍遍重复,“柠柠,对不起,我做不到。”   委屈的泪意顷刻从眼睛里漫出,她睁大双眼,努力不让眼泪落下。   自己要多没有吸引力,才会让他在这种时候停下,对她说做不到?   都说男人对不喜欢的女人也可以照碰不误,那陆言珄连碰她都不愿意,又谈何喜欢。   所有的燥热和冲动都被他一句话浇得干干净净。   房间内冷下来。   她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你会恨我的。”他抬起头,眼睛里的欲.火褪去,只剩下一层凄冷如月色的哀凉,“柠柠,除了这个,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郗柠听不懂。   她都说了喜欢他,怎么可能因为他碰她而去恨他?   “真的吗?”郗柠唇角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突然道,“陆言珄,你把离婚协议书藏在哪儿了?”   男人脸色骤然一变:“谁告诉你的?”   这幅反应,已然证实了协议书是确有其事。   “当然是我的手机,聊天记录一翻就是。”她仍在笑,眼睛里却殊无笑意,泛着微微的冷,“陆言珄,我们明明感情不好,一直分居而住,甚至都要离婚了,你怎么骗我说我们感情很好?”   他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脸色渐渐发白,张了张嘴,半晌才有声音响起:“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我只想问你,为什么骗我?”   “柠柠,我……”   “不要叫我柠柠。”郗柠骤然打断,赌气道,“陆言珄,我们很熟吗?”   陆言珄闻言立刻沉默下来,眸色悲凉,渐渐渗出一层绝望。   相顾无言几秒,身体上方一冷一空,他缓缓站了起来。   “你不喜欢我那样叫你,以后不会了。”他捡起扔在一边的领带,揉成一团捏在手里,“我先出去了。”   “……抱歉,郗柠。”   郗柠呆了呆,没想到他真的改了口。   她明明只是想问他为什么骗她,想听他解释,想听他说到底喜不喜欢她,可他却毫无解释的意思,反而叫回了生疏的全名。   这样干脆撇清关系的态度让她觉得心上好像被剜了一刀,痛得她喘不过气。   眼看他要走,郗柠心里一空,从床上坐起,看着他的背影不顾一切地追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陆言珄,你为什么骗我?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问了。”他脚步一停,随即加快步伐,逃避道,“郗柠,别再问了。”   下一瞬,门被关上,男人的身影彻底在她视线中。   郗柠低下头,看着一床狼藉,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大颗大颗滚落在床单上。   陆言珄在门外静立了许久。   门缝中漏出微弱的光,他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一丝光源,只觉得心在滴血,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想过郗柠会有想起来的一天,可他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偏偏是他生日这一天。   他曾经也想过,哪怕是骗她,哪怕骗局终会有败露的一天,也比什么都没有得到过好。   最坏的结局不过是离婚,不过是他失去她,他已经体验过了。   可真的走到这一步他才知道,原来得到又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痛。   他曾妄想或许能骗到她的感情,或许在她想起一切后,她会心软舍不得离开他,会继续与他在一起。   可现在他才知道,不属于他的东西,终究是不属于他。   即使他们抱过亲过约会过,她也还是会在想起一切后,冷冷反问他,他们很熟吗?   是了,他们不熟。   她从来就不喜欢他。   她问他,为什么骗她。   能是因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   不过是想得到她的注视与在意,想得到她的偏爱与感情,想要她永远不再离开他罢了。   可她提起离婚协议书,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温柔,她冷冷说不要叫她柠柠,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说了也只是徒增难堪罢了。   他唯一庆幸,就是刚才在她的试探下没有真的碰她。   没有让她看到他更卑劣无耻的一面。   否则他会得到什么?   一巴掌?   或者她的恨?   不,即便那不是她的试探,是她真心实意,他也不敢碰她。   万一她以后恢复记忆想起这段往事,后悔了怎么办?   他克制不住地吻了她已经够恬不知耻了,若是真的碰了她又让她后悔,他杀了自己也难以赔罪。   陆言珄在黑暗里不知站了多久,才拖着僵硬发麻的双腿慢吞吞下了楼,开了灯。   生日蛋糕孤零零地放在餐桌上,他走上前,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过十二点了。   他还是没能如愿以偿,在生日这天和郗柠一起吃蛋糕。   陆言珄拉开椅子坐下,拆了蛋糕盒,用刀小心翼翼切了一块放进盘子。   他取出叉子,尝了一口裹满奶油的蛋糕,慢慢垂下眼睫。   一点都不甜。   甚至有点苦。   他咽下奶油蛋糕,淡淡笑了下。   也好,这么难吃的蛋糕,还是不要让郗柠吃了。   她不喜欢苦味,一定也不喜欢这个蛋糕。   等嘴里的苦味彻底散去,陆言珄看着缺了一块的蛋糕,突然失控地丢下叉子,单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骗郗柠说她是喜欢他的。   可是不骗她,如实告诉她要离婚的事,她要继续和他离婚,他又该怎么办呢?   他不想离婚。   他不想和郗柠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想要她的一辈子。   分明他们最初结婚时,她对他没有那么疏离见外的。   可不知为什么,她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拘谨,无论他给她什么,她都会迫切地用钱和他划清界限,生怕欠他半分。   还有那一次,她垂下眼睛对他说,可不可以不要招呼就进她的卧室。   那天他下班回家,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他走到楼上,看到她卧室的灯开着,门敞着,于是上前,在门口看到了她累极的模样——   连睡衣都没换就直接瘫倒在床上,巴掌大的脸埋在被子里,睡得正熟。   他扶着门框,犹豫许久,转身从自己卧室拿了一条薄被过来,动作极轻地盖在了她身上。   他不敢冒犯她帮她脱外衣,也不敢抱她睡到枕头上,只敢半跪在床边,仔细而小心拿枕头往她脸下塞,想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许是他没有这样塞枕头的经验,动作大了些,塞到一半的时候她骤然惊醒,看到床边有人,“啊”了一声,下意识推了他一把。   他没站稳,被她推得向后摔了半步,坐在地上愣怔看着她。   郗柠惊魂未定地捂着心脏坐起,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看清是他后也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她几乎是下意识跳下床,光脚踩在地上来扶他:“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了个噩梦,不是故意推你的,你摔疼了吗?”   她刚刚睡醒,眼神带着几分迷蒙,头发乱糟糟的有几分炸毛,他难得见她这幅可爱模样,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说:“我没事。”   郗柠松了口气。   接着她意识到什么,揪了揪自己散乱的头发,突然低下头不再看他,小声道:“抱歉,我睡觉不太老实,睡姿不好看,你下次来找我时,能不能不要不打招呼就进来?不然你突然出现在房间里,我会觉得有点尴尬。”   “……”陆言珄眸光黯了黯,“我看你睡着了,也没有关门,怕你着凉,又怕吵醒你,所以才……”   “没关系的。”她匆匆打断,仍是低着头没有看他,“我不怕着凉,我怕你进来会……”   后面声音低下去,断断续续,他没有听清。   他默了默,答应道:“好,以后我不会再随便进你的房间,你睡吧。”   起身要走,却被郗柠叫住:“等等。”   她看一眼他的外套,迟疑着问他:“你是刚刚才下班回来吗?”   他看着她,点头。   “可你公司附近就有一家你们旗下的酒店,你既然下班这么晚,为什么不去酒店开一间房休息呢?你们酒店应该会留总裁专用套房吧,这么晚下班还要花大半个小时回家,会不会太远太久了?”   她说得认真,陆言珄却有些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想到刚才说的突然进她房间她会尴尬,他反问:“你不喜欢我晚上回家?”   接着解释:“我是怕你晚上一个人在家会害怕才……”   才特地赶回来的。   郗柠看着他思考了一会儿:“应该说是不希望这么晚了你还专门回来一趟。陆言珄,我们毕竟不是真的夫妻,你没必要这样。”   “……”他呼吸一窒,垂眼沉默良久,“好,我知道了。以后如果加班太晚,我就不回家了。”   灯光下,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那就好。” 第31章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陆言珄放下手,眸色沉沉地望着桌上的蛋糕。   良久,他关灯, 再次上楼。   郗柠一直没有睡。   她擦干眼泪,开始嫌弃自己的没出息。   不喜欢就不喜欢, 又不是非他不可。   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再睁开眼时, 手机上多了一条消息提示。   是薛漾。   他问:[明天我去录音室, 你有时间吗?]   谈到正事,郗柠立刻坐直身体, 打字回复:[有的, 那我去哪里找你?]   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却迟迟没有消息发出,删删减减后,薛漾回复:[录音室的工作人员不认识你, 你一个人不好进, 不如我们中午一起吃个饭,吃完饭我再带你进去?]   [也行。那我挑好吃饭的地方发你定位。]   [不用那么麻烦, 录音室外的西街就有很多吃饭的地方,我们可以那里见,随便挑一家吃。]   接着他发来了一条西街的定位。   郗柠点开定位看了一眼,回复:[好啊,那我们几点见?]   薛漾:[十一点半吧。]   薛漾:[明天见。]   郗柠也跟着回了句明天见。   说完正事, 她下了床, 在衣柜里翻找起明天要穿的衣服。   不用太精致, 但也不能太敷衍。   翻找的过程中却发现,衣柜里的大部分衣服都带着关于陆言珄的回忆。   这件是和他吃饭时穿的, 那件是和他清明节回家穿的,另一件又是和他去试戒指时穿的。   想起几月以来的种种,郗柠手中的动作慢慢停下,微微茫然。   陆言珄会为她冒雨找平安结,会给她买戒指,会陪她去一整天的迪士尼,还亲了她,好像是喜欢她的。   可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碰她呢……   又为什么在她失忆前是那个态度?   想不通,她就是想不通。   思绪混乱间,门把手一声响,郗柠吓了一跳,抬起头,竟然是去而复返的陆言珄。   他又回来了。   衬衫领子还是被她捏得皱皱巴巴的样子,微微敞着,显出几分颓废。   她愣愣看着他,他复杂眼神在触及她肿起来的眼睛后也微微一滞,划过一丝茫然。   他问:“你哭什么?”   郗柠咬住嘴唇,气得想锤死他。   他在问什么废话,她哭什么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她不说话,陆言珄也没有继续追问,沉默扫了一眼满床的衣服,上前在她面前停住,低头看她的目光中有犹豫,也有心疼。   下一秒,他自嘲笑了一声,在她身侧坐下,破罐子破摔地开口:“我有话想问你。”   “什么?”郗柠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他,下意识道。   “你刚才说喜欢我,是真的吗?现在还喜欢吗?”   听他的语气,仿佛真的不知道答案一样。   郗柠气得更想锤死他了。   要是真能立刻收回对他的喜欢,她怎么至于哭成这样?   她瞪着他问:“你觉得呢?”   “不喜欢了?”他盯着她,说出一个让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答案。   郗柠一时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激将,但这下是真的想打他了,伸出手去推他:“对对对,不喜欢!你大半夜的回来问这些有意义吗?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还没推到他就被紧紧握住手腕,他先气笑了,打断她反问:“谁说我不喜欢你?”   “我刚说……”   才说了几个字,眼前就落下一片阴影,男人独有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毫无预警地覆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嘴。   郗柠瞬间睁大眼睛,心脏不可遏制地疯狂跳动起来。   像无数电流在身体里流窜,酥酥麻麻的。   从前的陆言珄总是恪守边界,连接吻这种情到浓时顺水推舟的事,他都要事先问一句才敢做。   可是今晚的他很不一样,很大胆。   郗柠承认自己被他强势的这面蛊到了,心里的火气好像也随着这个吻的深入而烟消云散,甚至控制不住地抱住他开始回应他。   她想要的,不就是他一个态度吗?   一个他还在意她喜欢她的态度。   他吻得有些用力,不管不顾,自暴自弃,仿佛在发泄着什么,又仿佛在证明着什么。   一吻结束,男人退开几分,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呼吸凌乱地看着她。   郗柠同样呼吸凌乱地看他,等着他的解释。   疯狂的心跳没有半分停下来的迹象,拂过鼻尖的气息分不清哪一缕是他的,哪一缕又是她的。   陆言珄闭了下眼,平复好呼吸,才嗓音沙哑地开口:“只有碰你才算喜欢你吗,那这个算什么?”   末了不等她回答,又沉沉吐出一口气:“你就当我疯了。”   “郗柠,就算你的回答是现在以后都不喜欢我了,也已经晚了,我当真了。”他扬起唇角,“你不是问我把离婚协议书藏在哪儿了吗?我现在就告诉你答案——”   “在碎纸机里。”   郗柠愣住:“什么意思?”   “在碎纸机里,几个月前就被机器切得粉碎,再也拼不回来了。我的确无耻,但你对这样一个无耻的人说过喜欢,你以为他还会再放开你吗?”   他敛了笑意,咬牙道:“郗柠,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看见离婚协议书了,我不答应,也不会签字,更不可能成全你和别人。”   郗柠越听越茫然,直觉有什么东西是她还不知道的,疑惑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答应不答应,签字不签字的?你要是不想离婚,我怎么可能主动提离婚?”   “……”他眼中那股疯狂滞住,渐渐化作怔愕,“你说什么?要离婚的不是……”   顿了顿,眼露茫然道:“你没恢复记忆?”   郗柠差点被他气死:“我什么时候说我恢复记忆了?我只是想起了手机密码,看到了旧手机里的聊天记录。里面满屏的你不回家了和一份离婚文件,你告诉我我能怎么想?我问你为什么骗我你又转身就走,陆言珄你是不是有病!”   男人静静望着她,被骂有病却不怒反笑,伸手将她用力抱进怀里,承认道:“是,你骂得对,我有病。是我……”   是他太害怕失去她,所以一点骗局败露的迹象都足够让他自乱阵脚,失去所有的理智。   “你哭就是因为那份离婚文件?你觉得我不喜欢你?”陆言珄问。   郗柠气得又想锤死他了。   她抬头瞪他:“你说呢?你看我眼睛肿得好看吗?你让我明天怎么见人?”   “见人?”他低声重复,又看了一眼满床的衣服,“我以为是你要走,要离开我。”   “陆言珄。”她突然委屈,“离婚文件是你发给我的,明明是你要和我离婚。”   “不是我。”他匆匆打断,眸色隐隐浮现出一分哀痛,“不是我要离婚的。”   “那是谁,你妈妈,还是你爷爷?总不能是我吧?”郗柠反问。   “你真的不知道是谁吗?”陆言珄放开她,看着她哀伤地笑了,手指轻轻抚过她眼睛的红肿处,“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的。你说得对,我骗了你,等我把以前的事都告诉你,那时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什么答案?”她微愣。   “你还喜不喜欢我。”   “要是不喜欢了呢?”她故意反问。   “那也晚了。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离婚的。区别就是你喜欢我会过得开心一点,不喜欢我就会过得不幸一点。”   “怎么个不幸法?”   他飘忽不定地笑了笑,避而不答,只道:“很晚了,你先睡吧。不是说明天还要见人?到时你把时间地点发给高远,我让他送你过去。”   “那我要等多久才能听到你的解释?”   陆言珄顿了顿:“明天晚上。”   “过去的事太多,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怎么跟你解释。”   “好。”郗柠的心不知不觉平静下来,“我等你。”   他略一点头,站起身:“那,晚安。”   那扇门再一次被关上,郗柠坐在床上,用手指碰了碰被他吻过的嘴唇。   好像有点肿了。   ……这还让她怎么见人?   第二天是被孟遥的电话吵醒的。   郗柠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一眼时间,八点半,接起电话——“喂?”   那边传来水声,孟遥开了免提,似乎正在倒水:“我昨晚回家太累了,沾床就睡了所以没给你回电话,现在有空了,说吧你昨天要跟我聊什么啊?”   郗柠握着手机沉默几秒:“我锤死你,你可真会挑时间,昨晚快两点才睡,一大早就被你电话吵醒了。”   孟遥大笑几声:“我平衡了,有你和我一样晚睡早起,我平衡多了。”她喝了口水,懒洋洋反问,“不过你怎么睡那么晚,你又不是打工人,忙什么呢?”   郗柠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红肿消了不少,只剩一点点不太明显的地方了。   她叹了口气:“忙着和他吵架生气。”   “……咳咳。”孟遥似乎被呛到,咳了几声才反问,“他?陆言珄?他不是对你很好吗,你和他吵什么架?”   那可说来话长了。   郗柠翻身下床,也开了免提,走到卫生间边挤牙膏边和她从头说起:“我昨天不是想起密码解锁手机了吗?”   “嗯,然后呢?你怎么想起手机密码的?”   郗柠开始刷牙:“他昨天过生日,所以我心血来潮试了一下他的生日。”   “……”那头沉默一阵,“我跟你确认一下,防止你口齿不清我听错了。你的手机密码,是陆言珄的生日?”   她满嘴泡沫地“嗯”了一声。   “草,我现在懂你为什么想不起手机密码了,你忘了他,当然想不起来和他有关的手机密码了,合理,这很合理。”孟遥“啧啧”感慨了一声,“你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要是从医院醒来就想到这些,直接用他的信息挨个试一遍,不就能立刻解锁手机了吗?”   “……”郗柠吐掉漱口水,“可能是车祸把脑子撞傻了。”   “说什么呢傻孩子。”孟遥姨母笑,“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舍不得他,连锁屏密码都跟他有关。”   “舍不得?”郗柠奇怪了一瞬,接着问,“对了,你知不知道他要和我离婚的事?”   对面一片安静,她继续说:“我昨天打开手机,点进和陆言珄的聊天记录,最下面一条就是他发来的离婚协议书。”   “……”孟遥的语气多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和他吵架的吧?”   “……”   听出她语气的不对劲儿,郗柠也微微不确定起来:“什么意思?我不该因为这个生他的气吗?我错怪他了?”   “你要是真的因为这个和他生气,那确实是误会他了。”孟遥说,“离婚文件是他找人拟的没错,但提离婚的人——”   “柠柠,是你啊。” 第32章   “我?”郗柠愣住, 大脑仿佛生了锈,有些转不动,“怎么可能是我?我喜欢他, 怎么可能主动跟他提离婚?”   孟遥叹了口气:“那你还记得你们是怎么结婚的吗?”   “……”   “他告诉我,是我们谈恋爱到毕业, 顺其自然结婚的。”郗柠喃喃道,“难道这个也不是真的?”   “他竟然是这么告诉你的?”孟遥好似淡淡笑了一声, “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看不懂他的, 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确实喜欢你。”   “真的吗?”想到昨晚那个毫无预警的吻, 郗柠一瞬握紧手机, “那他为什么不肯碰我?”   “他不肯碰你?”孟遥惊讶出声, 随即疑惑,“你怎么知道他不肯碰你?”   “我……我昨晚……”   虽然说得支支吾吾,但孟遥还是很快懂了她的意思, 继而更疑惑了:“没道理啊, 你们都相互喜欢了,他有什么理由不碰你?”   “还是说, 有钱人的喜欢就是这样,随便玩玩,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也不会负什么责任,等腻了就换下一个?他们结婚离婚是不是都挺频繁的?”   “……”郗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沉默良久, 轻轻反驳, “陆言珄不是那样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在听到“离婚”时,露出那样哀痛的眼神。   不会近乎疯狂地说, 永远不可能成全她和别人。   “也是,我一个外人,哪有你了解他多。你要是真的想不通,就去问问他呗,看他怎么解释。大不了你听他解释完,再来找我帮你分析。”   “我问了,他说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今晚再给我解释。”郗柠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脸。   “嗯哼,那你就等今晚他的解释呗。”   “可你刚才不是说,他竟然是这么告诉我的吗,你的意思是他骗了我,我们结婚另有缘由?你知道我们是怎么结婚的?”关掉水龙头,趁着挤洗面奶的工夫,郗柠追问道。   “……”   良久的沉默后,孟遥说:“我知道。但是柠柠,有些东西我不知道他在不在乎,也不知道说了后你会不会重新计较,所以,你还是直接问他吧。毕竟从外人嘴里得到的答案,总归会有些偏差的。”   “你要是喜欢他,想和他继续在一起,就好好和他谈一次,问问他的想法。”   “感情这种东西,向来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柠柠,无论结果怎么样,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挂断电话,洗漱完下楼,在厨房里看到了做好的早饭和一张纸条。   他写——   我尽量早点下班回来找你,等我。   郗柠扯掉纸条,摩挲着上面干净大气的字迹,轻轻笑了笑。   会等的。   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高远走进去恭敬道:“陆总,已经将郗柠小姐送过去了。”   “嗯。”陆言珄正在翻文件,闻言没有抬头,淡淡应了一声,随口问道,“她去见孟遥了吗?”   “不是,郗柠小姐见的是一位先生。”高远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我已经上了车,隔得有些远,只隐隐约约听到郗柠小姐叫他薛漾。”   翻页声蓦地停下。   “谁?”   高远更努力地回忆了一番,确认道:“薛漾。”   陆言珄骤然用力,捏紧了手中的文件夹。   郗柠今天出门特地带上了自己的贝斯。   下车关上车门,一眼看到在台阶上等她的薛漾。   他还是一副低调的打扮,戴了鸭舌帽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   饶是遮得如此严实,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薛漾还是控制不住地将头抬高了些,帽檐下的眼睛亮了亮。   郗柠背起贝斯,跟高远说完再见,抬头见四周无人,这才打了声招呼:“薛漾。”   她走上前,歉疚道:“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   帽檐下的眼睛浮起一丝笑意:“没有。我也刚到。”   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开走的车,说:“那车挺贵的,至少七位数。”   “是吗?我不懂这些。”郗柠笑笑。   薛漾蓦地笑了:“我的意思是,那车的主人是你朋友吗?看来这些年你过得不错。”   “不是。”想到陆言珄,她的眼神和语气都不自觉柔软一分,“是我老公。”   “……”薛漾眸光一滞,立刻低头看她的手。   视线触及那枚银色的戒指后,他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你结婚了。”   他抬起头,淡淡笑了下:“可我记得上次见你时,你手上还没有戒指,是最近新婚?怎么不告诉我,我好给你发个红包。”   “不用了,上次见你是戒指丢了所以没戴,我都已经结婚三年了。”郗柠弯了弯唇,提醒道,“说起来你应该也认识他,就是我当时的同桌,陆言珄。”   薛漾:“……”   他眼里闪过惊讶,不解,茫然,似是有很多话想问她,最终还是被他压下。他笑了笑,转身:“站在这儿聊天也太呆了,走吧,我们先去店里,坐下再说。”   “也好,那你想去哪家?”   “就去我常去的那家吧。”   约定碰面的地方本就离西街不远,走进薛漾常去的那家川菜店,跟老板打了招呼,说了声菜按老样子上,两人坐进了最里面一个安静的角落。   老板似乎和薛漾很熟悉,知道他今天要来,特地留了这个位置。   环境和隐秘度都刚刚好。   在座位上坐好,薛漾终于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让无数粉丝疯狂的脸。   长相帅气,高学历,有才华,只需拿起吉他轻轻拨几个弦,就能轻易俘获一片少女心。   郗柠看了一眼他的口罩,笑着道:“这么谨慎,看来你粉丝不少。”   “倒不是怕粉丝。”薛漾似乎并不想多谈,心不在焉应了一声,“麻烦的是私生饭。”   他没有深入话题的意思,回答完就抬起眼,眼神复杂地看她,突兀道:“郗柠,我以为你至少会选一个同样喜欢音乐的人,可没想到,你选了一个我认为最不可能的人。”   “最不可能?”郗柠疑惑,“可我和他高中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没什么反应啊……”   说到最后,看着薛漾神情渐渐变得古怪又惊讶,她忍不住停下来问:“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高中在一起的时候?”薛漾似笑非笑地重复,“郗柠,你记错了吧,你高中哪谈过什么恋爱。”   郗柠愣愣盯着薛漾,下意识想反驳,可又想起陆言珄骗她的事。   他骗了她那么多,好像也不差这一件。   毕竟她对过去的陆言珄全无印象,所有的信息都仅凭他一张嘴说而已。   “我……可能是我记错了。”郗柠说。   薛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又问:“对了,你刚刚说你们结婚三年,算起来,是大学毕业后就结婚了?”   郗柠点点头。   结婚证上的日期她看过,这个应该不会有错。   薛漾笑起来,一副极有兴趣的样子:“那就奇怪了,你高中又不喜欢他,高考后他出国,你们是怎么做到他一回国就结婚的?难道你和他在异国那段时间还有联系,你是那时喜欢上他的?”   郗柠呆呆望着他,一时被问住。   这些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出,而且被他一问,也隐隐察觉出中间的奇怪之处。   陆言珄骗她的事情,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可是,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她的呢……   好一会儿,郗柠呐呐道:“我高中不喜欢他?你怎么知道?”   “高二分班后你和他就没什么交集了,课余时间我从没见你找过他,也从没听你提起过他,你又不是偷偷暗恋的性格,怎样可能是喜欢他呢。”   说到最后,薛漾担忧地看着她:“郗柠,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以前的事你怎么记得乱七八糟的?”   “……”   郗柠抿了下唇,承认道:“抱歉,我之前出了车祸,把很多事情都忘了,所以……”   “车祸?”薛漾一惊,打断道,“你没事吧,严不严重,伤怎么样了?”   “没事,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忘掉的事情还没想起来。”   得知她没事,薛漾缓缓松了口气,接着眯了眯眼,意识到什么:“那你刚才说的那些,什么高中就和他在一起了,你高中时就喜欢他,不会都是失忆后他告诉你的吧?”   他的问题有些尖锐,郗柠不知怎么回答,垂眸深吸了口气,笑着道:“没关系,不是多大的事,我回去再问问他就好。”   “不大吗?他骗了你,你不介意?”   薛漾步步追问,郗柠皱着眉,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薛漾好像一直在追问一个她和陆言珄的结果,一直在放大陆言珄做的那些事,可是她和陆言珄怎么样,和他薛漾有关系吗?   陆言珄是骗了她,可比起生气,她更在乎陆言珄的解释,更想知道为什么。   她不喜欢外人对他们的关系说三道四,她只想听陆言珄怎么说。   郗柠神色冷了几分,极力控制着语气:“我现在不想谈这些,换个话题聊可以吗?”   薛漾观察着她神色,最终也点点头:“好,你不想提就不提了,我们先吃饭吧。”   他果真不再提陆言珄半个字,又聊起录音室和音乐的事,郗柠随口应着,烦躁之意渐渐散去。   冷静过后又觉得刚才情绪上头态度有些不好,对着薛漾歉疚道:“抱歉,刚刚我态度有些不好,不是故意针对你的,你不要介意。以后如果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帮你。”   薛漾淡淡微笑,没有计较:“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性格,不会介意的。”   账是郗柠结的。   薛漾戴上口罩,和她一起走出店门,看了看远处:“走吧,带你去录音室。”   两人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目光正牢牢地盯着郗柠。 第33章   跟着薛漾走进录音室, 里面已有几个人在调试乐器,看起来是某支乐队。   吉他架子鼓和键盘一应俱全,唯独缺了贝斯。   几人看到薛漾走进去, 先是熟稔打了声招呼,接着看到身后的郗柠, 纷纷一愣:“她是?”   “以前的同学,叫郗柠。”薛漾回头看她一眼, 笑着解释, “你们不是缺人录贝斯轨吗,她很有天赋, 我带她来试试。”   他们这才注意到郗柠身后背着的贝斯, 一时露出好奇神情。   还是吉他手走上前, 笑着先做出了反应:“倒是很少见女孩子玩贝斯,能让薛漾认可,应该不会差。要不你试试谱子, 弹一段让我们听听?”   “不用了。”郗柠还没来得及点头, 就被薛漾抢先道,“你直接用吉他弹一段调, 让她自由发挥,说不定效果更好。她可不是只会照谱弹的贝斯手。”   吉他手立刻惊讶地看了一眼薛漾,随即又移回目光看向她:“也行。怎么样,要试试吗?”   郗柠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机会,深吸一口气, 点点头。   得到她的回答, 吉他手转身抱起自己的吉他, 又看她一眼,提醒道:“是硬摇。”   郗柠已经取出自己的贝斯, 看着他继续点头。   薛漾不知何时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摘了口罩和鸭舌帽,安静注视着她,眸中也隐隐露出几分期待。   吉他声在录音室内响起,郗柠凝神安静地听,没有立刻拨弦,直到第一小节结束,曲调陡然升高,郗柠才拨动贝斯弦,不着痕迹地加入进去。   丝滑,流畅,垫得恰到好处。   原本还有疑惑的几人听到贝斯声,瞬间懂了她的设计,纷纷露出惊喜赞叹的表情。   沙发上的薛漾微微松眉,眸中欣赏更盛,懒散坐姿也不由收起,坐直了身体,认真听完了整曲。   这首歌的主角应该是吉他,所以郗柠没有让贝斯抢镜,只是低调配合,衬出了曲子的层次感,一曲结束后,吉他手果然满意至极,连声赞叹。   “果然是薛漾带来的人,自由发挥的bassline比我们编的还有感觉,你叫郗……郗柠是吗?我们之后还有几首歌要录,你有兴趣帮我们录贝斯轨吗?”   鼓手和键盘手也上前帮着说话:“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赞叹和热情都太盛,郗柠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笑了笑正准备表达感谢,身后传来懒洋洋的一声“诶——”   薛漾走到她身侧,睨了他们一眼:“薅羊毛呢你们,真把她当你们御用贝斯手了。人家天赋出众,等进了那些经纪人和乐评人的视野,要不了多久就有大把乐队抢着找她录贝斯轨,现在能帮你们录两首你们就偷着乐吧。”   郗柠没想到会在薛漾口中听到如此高的评价,微微一愣,看向薛漾的侧脸。   吉他手悻悻道:“就是知道她有灵气才想趁着现在让她多录几首好不好,看看,现在全被你搅和了,人家肯定不答应了。”   “废话,我带来的人能让你们随便薅羊毛?”   录音室内闹成一片,郗柠看着他们抿唇而笑。   最后吉他手看向薛漾问:“来都来了,帮我们录个节奏吉他轨?”   薛漾言简意赅:“打钱。”   “打就打,过来给爷录!”   考虑到临时编出的bassline还没有完善,郗柠暂时拒绝了录制,只说之后会修改一下再来录贝斯轨,吉他手点头:“也好,那我们下次再来一起录。”   薛漾看着他们谈好,补充道:“你放心,钱我帮你和他们谈,不会让你吃亏的。”   郗柠笑了笑,真心实意道:“谢谢。”   薛漾眸光闪烁了一下,看着她微微一笑:“不用,我只是不想让明珠蒙尘而已。以你的能力,你迟早会有更广阔的舞台的。”   乐队录了两首歌就离开去跑其他行程了,录音室只剩下她和薛漾。   薛漾抱起自己的吉他,看着她笑了笑:“现在我要录自己的个专,你今天忙吗,不忙的话就留下来听一会儿吧。”   刚承过薛漾的大人情,郗柠不好直接拒绝,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多年不见,他的技术和编曲都更精妙了,只是她想着陆言珄,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把陆言珄忘得干干净净,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们之间又到底发生过什么?   听歌途中,手机屏幕一亮,显示出两条陆言珄发来的消息。   [回家了吗?]   [还没回的话,我去接你。]   郗柠低头,发了一条录音室的定位,接着打字:[这里,你来接我吧。]   陆言珄很快回复:[好。]   郗柠抱着手机,不知不觉弯起唇。   一旁的薛漾看到她的笑容,扫弦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他用人情债将她留下,即使她很努力地在认真听,可他还是看出了礼貌之下的几分心不在焉。   她的人在这里,可她的心却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从没想过会输给陆言珄,也从没觉得自己不如他,可这一刻,看到郗柠的笑容,薛漾突然发现自己在嫉妒陆言珄。   嫉妒他得到了郗柠的偏爱,得到了郗柠的心。   即使陆言珄骗了她,用那种手段骗得她的感情,她也不介意,也依旧喜欢陆言珄吗?   又录了几十分钟,连续错了好几个音后,薛漾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录音室安静下来,郗柠不解望向他:“这首歌还没录完,怎么停了?”   “状态不好,改天吧。”薛漾看着她,突然道,“郗柠,晚上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郗柠茫然看了他一眼,礼貌笑笑:“不用了,本来就是你帮了我忙,还让你请客就太说不过去了。既然你不录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郗柠。”他叫住她,似是挽留,“你请我也可以。”   “不了。我和他说好了来接我,你要是真想让我请客道谢,就下次再约吧。”她微笑,“我先走了?”   薛漾沉默看着她,几秒后,垂下眼眸,拿起口罩:“好,我送你出去。”   走出录音室,远远就看到陆言珄的车停在路边,他站在台阶上,眉目凝重地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知等了多久。   他没穿外套,只剩里面一件纯黑色的衬衫,领口处打了领带,两边袖口挽起,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   无名指上,那枚银色婚戒正散发着低调内敛的光。   已经接近傍晚了,天边一层薄暮,男人沉默立在那里,有种说不出的单薄孤寂。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郗柠的心就微微一酸,忽然发现自己很想他。   其实从昨晚到现在,只与他分开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可这一天从孟遥和薛漾嘴里听说的事太多,让她不由生出一种过了很久的感觉,一分一秒都过得格外漫长。   让她觉得一日不见陆言珄,如隔三秋。   她还是没办法控制喜欢他的心,只要他好好对她解释,她就听,她就相信他。   而那一边,陆言珄也似是心有所感,抬头望过来,看到她的瞬间眸光亮了亮,接着看到她身边的人,眸色又渐渐复杂。   郗柠也是这时才回神,自己身边还站着一个薛漾。   她差点忘了跟他说再见,差点就下意识迈步向陆言珄跑去了。   她侧目看向薛漾,见他也正望着陆言珄,两人的对视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暗潮涌动。   “薛漾,那今天就……”她准备道别,却被薛漾轻轻打断,他没有看她,仍然望着陆言珄,“郗柠,你介不介意我占用他一点时间,和他聊聊。”   “……”郗柠愣了一下,重新看向陆言珄,“那你应该直接问他。”   说话间,陆言珄已迈步向她走来。   他走得很快,几步就来到她面前,没有看薛漾,只向她伸出手:“我们回家吧。”   “别急啊。”薛漾漫不经心打断道,“老同学多年不见,不该停下来叙叙旧吗?”   陆言珄猛地看向他。   薛漾不闪不避,似笑非笑地回望着他。   郗柠也隐隐察觉出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扯了扯陆言珄的衣服,主动退让道:“那你们聊吧,我去车上等你。”   “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老同学吗?”   天际落下一层瑰丽的光,绚烂霞光中,陆言珄看着薛漾,终于道:“好。”   送郗柠回车上坐好,两人走到一处略僻静的夹道后,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陆言珄并没有和他多谈的意思,皱眉先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薛漾双手插进裤兜,向后靠在墙上,慢吞吞打量了一遍陆言珄,才淡淡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敌意。”   说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我倒是不知道她车祸失忆后,被你捡了便宜。”   薛漾语气愈发讥讽:“用那种手段骗她,不觉得无耻吗?”   “所以呢。”陆言珄冷冷吐字。   薛漾微微抬起下巴,眯眼看他:“可惜你和她终究不是一路人,用这种手段骗来的感情,能维持多久?何况她已经知道你骗她的那些事了,你猜她会怎么做?”   “对了,看你的表情,你应该不知道她今天出来见的人是我吧?她连这种事情都没告诉你,看来你的谎言效果也不怎么样。”   陆言珄表情未变,冷冷看了他几眼:“看出来你很不甘心了。”   薛漾脸色微微一僵。   “既然这么不甘心,那当初她爸爸病重需要钱的时候,你在哪里。”陆言珄一字一字反问,“她无助借钱、崩溃大哭的时候,薛漾,你在哪里。”   “如果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喜欢她。” 第34章   薛漾眼神变了变:“什么时候的事。”   这一次陆言珄没有再回答他, 一副果然如此、言尽于此的模样。他转走欲走,却又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对了。”   “她出来见谁, 告不告诉我,我都不会在意。她想说就说, 不想说就不说,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需要你来阴阳怪气。”   男人说完便大步离开, 薛漾停在原地,自嘲扯了扯嘴角, 没有再追上去。   郗柠没想过他们的对话会结束得这么快, 十分钟不到陆言珄就回到车旁, 拉开了她那侧的车门。   男人视线从高处落下来,却没有半分压迫感,只有熟悉到令她心颤的温柔和深刻入骨的思念。   他眸中映出一点金红色的霞光, 眉眼的冷厉也被这分暖色衬得出奇柔软, 他说:“去江边走走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郗柠的心突然柔软得一塌糊涂, 点点头,向他伸出了手。   立夏已经过了,天气渐渐热起来,即使到了傍晚,江边也有零零星星的路人在散步。   两人并肩而行, 一路走得很慢, 沁凉的晚风抚过面庞, 郗柠伸手将碎发拨至耳后,侧目看一眼陆言珄, 见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轻轻道:“你们刚才说什么了,怎么这么快就说完了。”   陆言珄又沉默走了几步,答非所问道:“我从来没有哪一刻,像刚才在外面等你时那样坐立不安。”   他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淡淡而笑:“我也从来没告诉过你,曾经我有多嫉妒他。”   “嫉妒?”郗柠下意识重复,想起薛漾说的高二之后她与陆言珄就没什么交集了,追问道,“为什么?因为高二之后我和他还会常常排练,和你却联系淡了吗?”   陆言珄脚步一顿,敛了笑意:“他果然把这些都告诉你了。”   他转头看她,眉眼哀伤又温柔:“我很过分是不是,骗了你这么多事。”   郗柠也停下脚步,看着他摇头:“可是一直以来,和我结婚的人是你,照顾我的人是你,对我好的人也是你。如果你真的那么过分,过去的我怎么可能答应和你结婚?陆言珄,我不想听他怎么说,只想听你怎么说,你解释给我听,我就相信你。”   “郗柠。”陆言珄轻轻笑了笑,“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会忘了我。”   他问得轻描淡写,甚至唇边仍留有淡淡笑意,可郗柠看着他的笑容,心却有种被撕裂般的痛,仿佛透过那个笑容,触碰到了他滴血的心。   “你记得爸爸,记得孟遥,记得薛漾,记得每一个人,为什么唯独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郗柠回答不出来。   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记得所有人,却唯独忘了陆言珄。   “我……”郗柠心里乱成一片,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干巴巴道,“我不知道,对不起,你别难过……”   “不要说对不起。”他低眸看她,打断道,“郗柠从来没有对不起过陆言珄,是陆言珄一直在对不起郗柠。”   这是郗柠第一次看到他摆出这样低的姿态,她慌张摇头,只想说不是这样的。   如果说是他一直在对不起她,那从前他背她走过几十级台阶去看爸爸,在家事无巨细地照顾她,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都一口答应,这些又算什么呢?   他骗她是真,可这些点滴细微的照顾,也是真啊……   “我们坐一会儿吧。”陆言珄看着她说。   在江边席地而坐,远处的霞光黯淡几分,隐隐现出背后浓重的夜色,像一场华丽壮观的落幕。   “你还记得《HIMYM》中的橄榄理论吗?”他转移了话题,猝不及防问道。   橄榄理论出现在《HIMYM》的第一季第一集 ,是相当经典的台词,郗柠几乎不用思考就能想起内容,她看着他的侧脸,点了点头。   “很多年前,薛漾问你相不相信soulmate,我就是在那时从你口中听说了橄榄理论。”陆言珄复述起台词,“马修讨厌橄榄,莉莉喜欢橄榄,但在某种程度上,这让他们成为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郗柠略微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和薛漾说的,茫然地眨了眨眼。   《HIMYM》是她最喜欢的美剧,里面的台词剧情她和很多人都提起过,但要说具体和谁提过,提过什么,她的确是记不清了。   她想了想,回答道:“没错啊,他问我相不相信soulmate,我回答这句的意思就是不相信啊。以前我看《Friends》,Monica就遇到了一个所谓的soulmate,他们爱好品味兴趣几乎和对方一模一样,但Monica不爱他。橄榄理论不也是这个意思吗,喜欢一个人与兴趣品味是否一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但Ted和Robin说完橄榄理论后,剧情就迅速揭露了马修其实喜欢橄榄,他其实和莉莉有着一样的口味,他说讨厌橄榄只是在骗莉莉。”陆言珄说。   “这样不是更有意思了吗?”郗柠笑起来,“这样不就恰好说明,无论马修喜不喜欢橄榄,莉莉都会喜欢他,不就恰好说明他们的相爱与口味兴趣都无关,恰好说明莉莉喜欢的是马修这个人吗?”   “那如果你是莉莉,马修骗了你,你会原谅他吗?”陆言珄凝视着她,缓缓问道。   郗柠微微一怔,几乎是立刻明白了陆言珄的意思。   他在借马修和莉莉,问他和她。   马修骗莉莉讨厌橄榄,是为了和莉莉在一起,他一直都在等一个愿意要他橄榄的漂亮女孩。   那么陆言珄呢?   郗柠的心怦怦跳起来,看着陆言珄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喜欢你。”男人滚了下喉结,终于坦诚道,“从高一到现在。”   “我们高中没有在一起过,异国恋也没有谈过,你也没有喜欢过我,是我在一直喜欢着你。”   男人眼里的复杂情绪渐渐清晰,是一种深刻入骨的爱意,他哑声道:“郗柠,是我一直在喜欢着你,我骗你,是为了不离婚,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希望你能看看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回应我的感情。”   十年。   在这样一个三分钟热度的快节奏时代,竟然有一个人告诉她,他喜欢她了整整十年。   竟然有人藏着这样的爱意,从一而终,十年不渝。   郗柠眼眶渐渐湿了,看着他问:“那为什么车祸前你对我是那个态度,为什么你昨晚要停下来,对我说你做不到?”   陆言珄看着她笑了,目光带着几分眷恋与不舍,像是如何看也看不够,永远也不知道满足。   他伸出手,为她轻轻擦着眼泪:“孟遥有没有告诉你,我们是怎么结婚的?”   “没有。”郗柠摇头,“她让我来听你亲口说,她还告诉我,提离婚的人不是你,是我自己。”   “嗯,她说的是真的。”他仍是笑,“你还记得你那张余额三十万的卡吗?那其实是我们要办离婚手续前,你还给我的钱。”   “还……还你的钱?”郗柠呆呆望着他,下意识想问怎么回事,却骤然想起爸爸的病。   对了……   那些年都是爸爸独自在抚养她,家境普通,后来遇上那么大的病,一定会需要很多的钱。   那些钱,那些钱……   她一直以为她和陆言珄已经到要订婚结婚的地步,所以陆言珄是以男朋友的身份在帮她,可现在想来,他们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   也就是说,他是,他是以普通同学的身份借给她钱的……   “那时我告诉你,我愿意借你给爸爸看病的钱,你能不能也帮帮我,跟我领证结婚,帮我躲几年家里的催婚,让我耳边清静些。”   他似是想起往事,看着她满眼温柔道:“那时我还告诉你,你可以拒绝,无论你答不答应,钱我都会借给你,可是你回去想了一晚上,真的傻乎乎答应我了。”   “你知道你说愿意的那一刻,我有多开心吗?”   郗柠眼眶越来越红,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深沉的爱意,这样含蓄又汹涌的爱意。   “别哭。”他眼里浮起心疼和自责,“郗柠,这场婚姻是我骗来的,可我想告诉你,我不在乎那三十万,从始至终,我想要的都只有你。”   “我不碰你,不是我不喜欢你,而是我不敢。你对我只是普通的同窗之谊,从来就不喜欢我,我若是趁你失忆时碰了你,将来你恢复记忆,后悔了恨我怎么办?郗柠,你叫我怎么敢做这样卑劣无耻的事。”   郗柠眼泪簌簌而落,说不出话,只知道摇头。   难怪昨天晚上他看着她,目光哀凉地说,她会恨他的。   可她知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喜欢他,不会后悔,也不会恨他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陆言珄会一直认为她不喜欢他,可她既然会在失忆前失忆后反反复复喜欢上他,不就说明她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喜欢他吗?   男人为她擦眼泪的动作越来越慌乱,声音也有几分不稳:“别哭,别生气好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骗你,可我不会哄女孩子,能不能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能不哭了?”   他擦不干净她的眼泪,叹一口气,低声道:“我知道我现在问这个不合适,可我还是想问问你,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   “你还喜欢我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言珄,我……”郗柠哽咽道,努力想将话说得清晰,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身后不远处传来几声惊慌的尖叫,陆言珄匆忙拉着她站起,本能将她半护在身后,才回头望去。   郗柠抓着他的手站稳后,也循声望去。   于是看到了那一幕。   江边落日下,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把闪着寒光的菜刀直逼他们而来,菜刀的主人表情狰狞,恨恨看着她喊道:“你去死吧!”   什么意思,是冲她来着的?   锋利刀刃眨眼间已近在咫尺,路人尖叫着四散逃开,郗柠惊恐地望着那把刀,吓得忘了做出反应。   下一刻,手腕处一紧,耳边一声“柠柠”,男人转身回抱住了她。   是陆言珄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人狰狞的面目和锋利的菜刀,将她严严实实地护在了怀中。   被抱入怀中的同时,刀刃没入了他的血肉。   血腥味溢出,顷刻间将她裹得不能呼吸。 第35章   时间和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静止。   只有男人身上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他的身体越来越沉, 好似失去了所有力气,踉跄半步,终于支撑不住, 压着她一起跪向了地面。   “言珄……”郗柠扶住他,失声喃喃道, “言珄,你怎么样, 别吓我……”   话未说完, 后背就一烫,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落下, 一滴接一滴, 浸湿了她的背。   她的话卡在喉中,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什么,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涌出。   粘稠,滚烫。   那是血。   陆言珄的血。   郗柠颤颤巍巍地伸手, 抱住他的后背, 一点点摸到了冰凉的刀面和大片血迹。   血,好多血……   陆言珄流了好多血……   静止的画面重新开始流动, 周围的声音复又清晰。   发疯的人没了手里的刀,失去了威胁力,被路人冲上去拉开,狠狠制在原地。他的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却没有停止挣扎, 还在怒视着她咒骂:“去死, 你去死啊!”   郗柠没有看远处的疯子, 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陆言珄身上,她擦不干净他的血, 无措哭出声:“言珄,你别吓我,我害怕,我好害怕,你别吓我,你跟我说句话啊……”   “言珄,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男人的下巴轻轻抵在她后背,好似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像羽毛一样轻软温柔:“柠柠,别怕……”   “我说过……这种危险的事,不会有第二次……”   郗柠哭声一滞,想起了这句话是什么时候说的。   是她车祸后刚从医院醒来,陆言珄心有余悸地看着她,对她说——这种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   那时他说得用力,仿佛承诺,她还觉得奇怪,如今再看,那句话竟真的是他对她许下的承诺……   只要他在她身边,就不会让她陷入任何的危险。   “言珄,你怎么这么傻,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怎么办?言珄……言珄……你疼不疼,你是不是很疼?”   “言珄,你还没听我说我喜欢你呢,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听到了没有?我只喜欢你一个,你听到了吗?”   她哭到哽咽,可是伏在她肩膀处的陆言珄再没有回答她一个字。   后背浸湿衣服的血被风一吹,凉凉的有些冷,似乎要渗进骨头里。   他抱着她的双手也越来越轻,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感受不到他温热的体温,一种可怕的想法缓缓升起。   她是不是要失去他了。   不……不可以……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捏紧,疼得她喘不过气,呼吸渐渐困难。   她骤然抱紧陆言珄,看着远处乱做一片的人群,喃喃道:“救救他,你们谁来救救他……”   低喃的声音渐渐尖锐,她大哭出声,呼吸急促道:“救他,救救他,我求你们救救他……”   不要让她失去陆言珄。   她还没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他还没有回答她呢……   心脏的骤痛越来越重,似要碎成粉末,又似如刀绞。   不仅如此,她的头也开始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感。   她痛得冷汗涔涔,却不舍得松开抱陆言珄的手,低头咬着牙,仍固执一遍遍重复:“打120,快打120,求你们救救他,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求你们救救他……”   有人围到她和陆言珄身侧,似乎在关切地问着她什么。   可是她听不清,一个字都听不清。   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郗柠跪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地抱着陆言珄,只知道一遍遍地重复“救救他”。   心脏和头都痛得仿佛要炸裂开来,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隐隐听到警笛声。   有人来到她身边,对她说:“郗柠小姐,把他交给我吧,我扶他上救护车。”   郗柠忍着痛,看了来人一眼。   是高远。   那就可以放心了。   她迟钝地点点头,松开手,眼前却一黑,摔向了一边的地面。   也是在那一刻,被蒙上一层雾的记忆终于冲破层层阻碍,涌向了她的脑海。   那些无比清晰的记忆,是关于爸爸的病重,是关于陆言珄的全部。   她想起来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意识的最后,是耳边一声高远的惊呼,她闭上眼,彻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又数了一遍所有的余额,郗柠咬着唇,给孟遥打字:[遥遥,怎么办,钱还是不够。]   打完后看着对话框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清空了对话框。   所有能筹钱的办法都想遍了,钱还是不够。   这些年她和爸爸住的房子是国企分房,只能住不能卖,她咬牙降低了房租,要求是一次付清两年的房租,这才暂时筹到了几万块钱。   可在庞大的医疗费下,小几万块不过是杯水车薪。   孟遥为了帮她,将自己攒的五千块钱全部拿给了她。她已经尽力了,这种时候再跟她说钱不够的事情,也只是给她徒增压力罢了。   郗柠呆呆看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划着联系人列表,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她的人。   她收好手机,拉起行李箱,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宿舍,关上了门。   今天是最后一天离校的日子了。   房子已经被她租了出去,她暂时只能去找孟遥一起住,之后再想办法租房子住,或者干脆住到医院,方便每天照顾爸爸。   拖着行李箱下楼,走在校园主道上,时不时会遇到还没离校的学弟学妹跟她打招呼。   “学姐毕业快乐哦。”   “学姐再见!”   郗柠扬起嘴角,礼貌对她们笑了笑。   她装着心事,低头走得慢吞吞,想着钱的事。   之前不太愿意找同学借钱,是因为同学大多只能拿出几百来借,钱好还,人情债却难还,如果真的努力去找同学一个个借钱,她也会因此背上几十人的人情债。   这要怎么还呢……   可她想了这么些天,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要不,还是去找大家一个个借钱吧……   几百块钱也是钱,只要能好好看爸爸走完最后一段日子,她都不在乎了。   人情债慢慢还,也总会有还完的那一天。   她做好决定,取出手机,准备告诉孟遥去她那里住两天的事。   然而电话还没拨出去,就听见前方有人叫她。   “郗柠。”   是个有些熟悉的男声。   好像在哪儿听过。   她握着手机,停下脚步,下意识抬头,猝不及防就看到了树下那个身影。   是陆言珄。   她记得他。   甚至刚才划微信联系人时,还看到过这个名字。   可,他不是高考后就出国了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四年不见,他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不变的是他身穿一件白衬衫,气质干净得一如当年,依稀还是曾经听她碎碎念的沉默寡言的少年同桌。   变的是他长开了很多,眉眼脱去稚气,多了从容和稳重,明明是与她相当的年纪,却没什么学生气,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成熟气质。   绿荫下,陆言珄向她走近,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问她:“郗柠,你怎么了?”   郗柠这才如梦初醒地回道:“什么怎么了?”说完反问,“你回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好久不见。”   “昨天。”他顿了顿,回答。   “昨天啊,那确实不久,难怪我没听说。”她笑了笑,“那你来我们学校是有事吗,还是要找人?找人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陆言珄低眸看着她,又顿了顿,回答:“不是,我路过。”   “路过?”   “嗯。”他平静道,“路过看到你,觉得很像,所以试着叫了一声。”   “噢,那真是巧。”郗柠礼貌道,“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有事,再见。”   告别的话说出口,陆言珄却没有任何让路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高一时你遇到麻烦或不开心的事,就喜欢咬着嘴唇自己想办法,从来不打扰别人。刚刚你拖着行李箱走过来的时候,恰好也在咬嘴唇。”   “郗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如果你愿意说,或许我可以帮你。”   郗柠看着他,没想到那么久远的小习惯他还记得,心里一酸,勉强笑了笑:“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啊……”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回答:“嗯,我记性好。”   郗柠沉默下来,陆言珄也没有催促,安静站在她面前等待。   良久,她抬起头,呐呐道:“你有钱吗?”   “钱?”陆言珄微微意外,随即道,“多少。”   她觉得窘迫,试探着一点点道:“你能出国,是不是家境很好……能不能,借我点钱,你愿意借多少就借多少,我会还你利息的。之后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一定帮你。”   “需要多少?”   郗柠低下头:“很多,可能需要几十万,没关系,我不是要问你借几十万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愿意借多少就是多少,不愿意借,也没事的。”   “我知道我们好久不联系了,问你借钱有些唐突,我……我会还你利息的,可以吗?”   “……”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乎看了她很久。   树影摇曳,郗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忐忑等着他的回答。   良久,陆言珄终于开口:“不用利息,我借。你需要多少我就借你多少。只是,刚才你说到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微微一顿,“我确实有个忙希望你能帮我。”   郗柠心里一惊,没想到几十万的钱他会说借就借,说答应就答应,下意识道:“什么忙?”   夏日的风从两人中间悠悠穿过,远处不时传来路人的说笑声。   绿荫在男人脸上落下一点阴影,她看着他,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心渐渐出汗,下一秒,就听他低声说道——   “结婚。” 第36章   郗柠呆了呆, 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道:“结婚?谁和谁?”   陆言珄看着她,说得更明白了些:“你和我。”   她和他?   可他们已经四年没有联系了, 就算高一当同桌时关系还不错,这些年也早已生疏成普通同学了, 怎么能……怎么能一上来就结婚?   何况他们之间又没有感情,结的哪门子婚?   郗柠茫然看了他几眼, 不可思议道:“我们?为什么?”   “我昨天回国, 家里要介绍人给我认识。”陆言珄顿了顿,“你应该能猜出这是什么意思。”   郗柠点点头, 表示明白。   他继续说:“我心思不在那里, 可只要我还单身, 家里就会一直催。后面一段时间我还有很多工作上的事要接手,会很忙,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费神。”   静了静, 他目光移向一旁, 不再看她:“所以,只要结了婚, 家里就不会再拿这件事来烦我,我就能清净几年,专心去忙工作上的事情。”   郗柠:“……”   他说的好像很合理,又好像有点不合理。   这种事情一定要找个人假结婚才能解决吗?   而且,要找人假结婚, 为什么偏偏是她?   是因为正好遇到她需要帮忙, 所以干脆各取所需, 用这个忙来当利息?   郗柠想了想,看着他犹豫道:“只有跟你结婚你才会借我钱吗?”   风中传来沙沙轻响声, 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落在他侧脸上,深深浅浅,竟显出几分黯然来。   她眨了眨,觉得是错觉,再定睛细看时,他已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神情平静道:“不是,你可以拒绝,钱的事你放心,你答不答应我都会借给你的。”   郗柠觉得不安:“那利息……或者你还有别的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陆言珄摇头,淡淡道:“没有了。”顿了顿,看出她的犹豫不决,补充道,“不要利息是知道你的为人,没有想道德绑架逼你结婚的意思,你别多想。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过。”   “就这么放心借我这笔钱?”郗柠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呐呐提醒道,“几十万……可不是小数字。”   男人默了默,回答:“嗯,没关系,我借。”   “我……”她低下头,主动解释道,“我爸爸生病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去医院见他。他照顾我长大,我只想让他痛苦少一点,在医院过得好一点。”   “好。”他点头,“那等你方便的时候,我跟你去医院看他。”   没想过这么轻易就解决了钱的问题,高悬的心终于放下,郗柠眼睛一湿,努力将泪水逼回后抬头笑道:“好,那就明天吧,你放心,钱我一定会努力还给你的。”   “没关系,不着急。”陆言珄淡淡道,“你现在要去哪儿,我开了车,可以送你一程。”   “会不会太麻烦你……”   “没关系。”他打断,“这会儿我不忙,送同学一段路的时间还是有的。”   大钱已经欠下,再纠结这些小事似乎也没什么意义,她轻吸一口气,点点头,真心实意道:“谢谢。”   地址报了孟遥家的。   陆言珄意外:“你有事找她吗,怎么不先回自己家把行李放下?”   “我……”她抿了下唇,“爸爸最近住在医院,为了筹钱,我把房子租出去了。”   他微微一顿,低声道:“抱歉,我不知道。”   郗柠笑了笑:“没关系。”   车上路后,郗柠用手机给孟遥发了条消息。   黑色宾利在小区外停稳后,郗柠没急着下车,组织了一番语言才侧目看向陆言珄道:“你刚才说的结婚,我考虑一晚可以吗?晚点我再给你答复。”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似有意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平视着前方点头道:“好,没关系,你慢慢考虑。”   提了行李箱来到孟遥房间,对她简单讲完刚才的事后,孟遥一脸震惊:“卧槽陆言珄这么有钱,几十万都能随便借!柠柠,你高中怎么没发现他家境这么好啊?”   “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郗柠敛眸回忆道,“就是他说的帮忙那件事……”   孟遥脸上的震惊变作好奇:“你想帮他?可他不是说了不答应也会借你钱吗,干嘛非要和他结婚?你又不喜欢他。”   郗柠愁得叹了口气:“可他到底还是帮了我,就这样拒绝,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不会啊。”孟遥看着她奇怪道,“他都说了没有想道德绑架你的意思,你怎么自己跟自己较上劲儿了?”   “可是……”   可是高中时她和陆言珄关系还不错,也会有一种淡淡的朋友之间的感觉。   他那时不怎么爱说话,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一副冷淡的态度,只有听她碎碎念的时候,会意外得有耐心。   她喜欢讲很多上学放学路上遇到的小事,喜欢讲今天看到了什么奇形怪状的云,喜欢讲路上看到了一只可爱的小麻雀,喜欢讲昨天偷偷看了什么美剧,喜欢讲她崇拜的滚星。   而十五岁的少年就坐在她旁边,安静地听,从不打断,偶尔才会应和几句。   她有时也会自我检讨觉得自己话太多了,趴在桌子上问他,跟他讲这些会不会太打扰他了,如果他觉得烦,可以直接跟她讲。   少年手中的笔一顿,回答:“不会。”   “那就好。”她放了心,得寸进尺道,“对了,你每天放学回家,是出学校左走还是右走?”   “左走,怎么了?”   “那你可以明天上学的时候帮我带一盒牛奶吗?是新源那家店的,早上时间紧,绕路好费时间哦。你要是愿意,下次我带饼干给你吃,怎么样?是我爸爸烤的,很好吃。”   她想陆言珄可能会拒绝,然而他只是点了点头,脾气极好地回了个“好”字。   郗柠忍不住笑了,第一次觉得她和这个同桌之间多出了点友情。   第二天她带了饼干来学校,悄悄塞给陆言珄,对他说:“小心哦,别被孟遥看见,她可喜欢吃我爸爸烤的饼干了,要是看见我给你塞这么多,非得锤死我,骂我偏心。”   “是作为你帮我买牛奶的谢礼,也是朋友之间的小礼物。”她忽然眨眼,“我们是朋友吧?”   少年低头看着那一瓶饼干,怔了怔,随即回神:“是。”   “那就好。”郗柠又笑,“其实刚开学时我还觉得你有点不好接近,怕跟你相处不好,没想到你脾气还是挺好的,比我想象中的平易近人多了。”   陆言珄沉默,似是不知怎么回答,收好饼干后,一言不发地翻开了课本,开始看书。   他一向寡言,郗柠没有放在心上,低头也翻出英语课本开始背单词。   然而等到放学时,陆言珄收拾好书包,没有立刻走,看着她没头没尾问了一句:“明天还喝牛奶吗?”   “啊?”郗柠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哦哦牛奶,没关系的,不用了。我偶尔才喝一次的,不用麻烦你天天帮我买。”   少年顿了顿,垂眸说了句“好”。   ……   郗柠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跟孟遥解释。   如果是别人跟她说结婚,请她帮忙,她或许会拒绝,可说这话的人是陆言珄,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直觉,让她觉得可以相信他。   让她觉得他不会伤害她强迫她,更不会利用她。   即使她不清楚个中缘由,可如果是陆言珄需要她帮忙,她想她是愿意的。   虽然高二分班后她有了新的同学新的同桌,和陆言珄联系渐渐变淡,可高一那一年,她还是很喜欢和这个同桌说话的。   最后她摇摇头,叹了口气,对孟遥说:“我也说不上来,但是他都那样说了,我就想尽力帮帮他。反正……只是结个婚而已,他又不会对我怎么样。”   孟遥还是不理解,扯了扯嘴角:“行吧。反正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郗柠忍不住笑了:“哪有那么夸张,放心啦,陆言珄不是那样的人。”   在孟遥家吃过晚饭,又独自想了很久,郗柠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夜风拂面,她有些紧张得点开了陆言珄的对话框,拨了语音电话。   那边接起的速度很快,男人低沉的嗓音传到她耳朵里:“郗柠?怎么了,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她忽然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结巴了一下才说:“你白天跟我说的结婚,是什么时候结?急吗?”   “随时。”那头静了一下,继续道,“急。”   “哦……”她说了一句就沉默下来,看了一会儿夜幕才鼓起勇气道,“那你明天来接我吗?”   “什么?”   “你不是说要去看我爸爸吗?明天我们去医院看我爸爸,然后……”她声音越来越低,“就去把婚结了吧。”   “……”   对面安静得落针可闻,良久才重新听到他的声音:“不是说要明天才给我答复吗?现在就告诉我答案,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郗柠一字一字道,“你帮了我,所以我也愿意帮你。”   “……郗柠。”明明是他想要的答案,他却成了再三确认的那一个,“你不要冲动。我说过,你不答应我我也会借你钱的,你也不要有愧疚感,觉得欠了我什么,我是把你当朋友才帮你的。”   高中的陆言珄从没有主动提过“朋友”二字,如今乍然提起,郗柠不禁恍惚了下。   曾经熟悉的感觉似乎回来了一点,她笑着回道:“那我也是把你当朋友才帮你的,不可以吗?”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再开口时声音哑了几分,“好,明天我带证件去找你,记得把行李收拾好。”   “行李?去哪儿?”   “回家。”男人语气中似乎多出一分浅浅笑意,“你不是没有地方住吗?我带你回我的家。”   第二天拖着行李箱下楼,打开楼门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陆言珄。   他新换了件白衬衫,白衣长裤,站在斑驳树影下,气质清冷而干净,不染尘世污浊,好看得不像真的。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他走上前,极自然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问:“哪家医院?”   报了医院名字,陆言珄开车带她来到了医院。   病房是三人间的,同房病人或去散步,或去取药,只剩下爸爸独自坐在病床上,低头在给自己削苹果。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到她身侧的陆言珄后微微一愣:“柠柠,这是你的同学吗?”   郗柠上前接过他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一边削一边回答:“嗯,爸爸你还记得高中时我拿了一瓶饼干说要送给同桌当礼物吗,就是他。”   陆言珄及时走上前:“我叫陆言珄,您可以叫我小陆。”   爸爸惊讶看了他一眼:“是你。”接着视线移回到郗柠身上,“怎么突然带男同学来看我,柠柠,是你交的男朋友吗?”   “男朋友”三个字一出口,郗柠的心立刻一跳。   她及时稳住手里的削皮刀,下意识看了一眼陆言珄的反应。   他眼中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太快了,快到她没有看清就已消失,只余一片平静。他侧目看着她,也在等她的回答。   郗柠移开视线,破罐子破摔地“嗯”了一声。   反正都要和他领证了,或许让爸爸知道以后有人陪着她,爸爸会更放心些。   陆言珄见她承认,也跟着“嗯”了一声:“她说您病了,所以我来看看您。您放心,我会陪她一起照顾您的。”   爸爸温和笑了笑:“我没事,不用操心我,就是柠柠每天都要来医院看我,跑来跑去实在辛苦,让我放心不下,你要是有时间,还是多照顾照顾柠柠吧。”   陆言珄点头:“我会的。”   爸爸不知真假说得认真,谁知陆言珄也一句一句回得极为认真,郗柠怕他尴尬,怕他应付得辛苦,低声提醒道:“爸爸,我还在呢。”   爸爸这才回神,笑着道:“哦,柠柠害羞了,那爸爸不说了。”   在病房又陪爸爸说了会儿话,帮他打理好日常所需,两人离开了医院。   坐上车,郗柠系好安全带,抿唇道:“你不是说结婚的事很急吗,我们去领证吧。领完后我还想再回来陪爸爸吃饭。”   陆言珄握上方向盘,再次确认:“真的想好了吗,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拟个协议再去领证。”   “不用了。”她轻轻打断,“我相信你。”   “……”良久,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弯了弯唇,“嗯,那走吧。”   结婚流程走得很快,交资料,拍照,体检,一切都很顺利。   拿到盖好章的结婚证后,郗柠感觉有些不真实。   她还没谈过恋爱,曾经也以为结婚一事离她很遥远,总要等个三五年才有可能,没想到一夕之间,她就已经是领过证的人了。   她看着红本本上两人的合照发起了呆,陆言珄已收好结婚证,来到她身侧:“走吧,我们先回家,放完行李我再送你回医院。” 第37章   跟着陆言珄回了家, 才知道他的家境好到了什么地步。   在魔都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他住的房子竟然占了整整两层,两层里面只有一户, 相通的楼上楼下还有室内电梯。   一进门,就有阿姨迎上来帮她般行李。   郗柠拘谨地说了声谢谢。   上了楼, 陆言珄领她来到一个卧室:“你先住这间吧,放心, 家里只有我在住, 没有别人,不用怕被打扰。”   看着干净敞亮的卧室, 郗柠忍不住震惊:“你家的卧室都这么大吗?”   “差不多。”他眸光闪烁了一下, “只是客房, 你不用太拘谨。”   郗柠点头,倒是正在放行李的阿姨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陆言珄,没说什么, 复又低下头去。   放好行李, 陆言珄拿出一张卡递给她:“这里面有三十万,你先拿着用, 不够再告诉我。”接着又报了密码给她。   薄薄一张卡却似有千斤重,郗柠接过卡,低下头,用力又承诺了一遍:“谢谢,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男人默了默:“不着急, 工作上的事我至少要忙个几年, 你慢慢还就是。”他拿起车钥匙, “我送你回医院。”   “哦、啊?”郗柠呆了呆,“没关系的, 我可以自己去,你忙你的吧。”   “我正好有事要出门,路过医院,可以送你一程。”   郗柠:“……”   最终还是点点头,坐陆言珄的车回到了医院。   回到病房,隔壁病床的病人已经回来了一个,正躺在床上睡觉。   爸爸则靠在枕头上静静看着报纸。   她正要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身后传来一个小护士的声音:“郗女士?”   “是我。”郗柠顿时紧张回头,“怎么了,是我爸爸出什么事了吗?”   小护士笑着摇头:“不是不是,您别紧张。”她拉着她走到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开口解释,“是这样的郗女士,由于我们的工作失误,病床床位分配出了点问题,您看给您免升一个单人间病房可以吗?”   护士合掌做央求姿态:“不好意思,是我们这边的问题,为了不让其他病人有意见,如果别人问起,您就说换医院或者出院了可以吗?请您千万不要对外提起是我们工作失误的问题。”   郗柠愣了愣:“免升病房?”   小护士立刻点头:“是的,是我们系统操作有点失误,所以给您这边做一个免升,不需要您再出任何费用,就是麻烦病人换一个病房,您看可以吗?”   郗柠听来听去也没听懂是什么工作失误,但能换单人病房,总归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于是点点头:“嗯,我会告诉爸爸不对外说起的。你们放心。”   小护士弯起眼睛:“好的那就多谢您体谅啦。”   就这么晕晕乎乎换了病房。   爸爸也有些不解和意外,郗柠大概对他解释了一番,最后笑着总结,应该是运气比较好吧。   毕竟单人病房活动和休息都更加自如,不用担心打扰别人,也不用担心被打扰,病房内基础设施也一应俱全,再也不用人挤人去抢卫生间和淋浴室了。   扶着爸爸在病床上重新靠好,他问起陆言珄:“柠柠,小陆对你好吗?”   郗柠的手顿了顿,垂眸笑道:“特别好,爸爸你放心吧。”   “那就好。”他眼神温柔,“爸爸总担心之后留你一个人,没人照顾你没人陪你,既然你交了男朋友,他也对你很好,爸爸就放心了。”   “爸爸。”郗柠眼睛一湿,努力语气轻松道,“别胡说,你会好起来的,我很厉害的,我会赚很多钱给你治病的。”   爸爸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她笑,眼里渐渐浮现出几分不舍:“吃橘子吗,爸爸给你剥橘子吧。”   郗柠揉了下眼睛,不动声色擦去眼角的泪,点点头:“吃。”   期间孟遥给她发了条消息:[柠柠,你和陆言珄怎么样了,真去领证了吗?]   她回:[领了,他还给了我一张卡,里面有三十万,有了这些钱,爸爸应该不会过得太痛苦了。]   孟遥:[那就好那就好,钱够了就好。明天我休息,正好去医院看看叔叔。]   回完孟遥消息,再抬起头,面前的橘子已堆满了一个碗。   不知不觉间,爸爸把所有的橘子都剥完了。   “爸爸,我、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没关系。”他温和道,“能吃多少吃多少,我怕你不够,所以多剥了些,你慢慢吃。”   眼睛又是一热,郗柠匆忙低下头,没有让爸爸看到落下的眼泪,她拿起一瓣橘子,笑着回:“嗯,我慢慢吃。爸爸你也吃。”   电话里传来高远的声音:“陆总,病房的事情安排好了,郗柠小姐已经陪着郗先生换过去了。”   “嗯,知道了。”   陆言珄挂断电话,在图册上的一款婚戒介绍上点了下,对店员道:“这个。”   陪爸爸吃完晚饭吃完药,再回到陆言珄的家时,他已经到家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走向她,递过来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什么?”郗柠问。   “戒指。”   她愣了愣,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只银色的女士婚戒。   郗柠想起什么,看向陆言珄的手——他已经戴上了。   银白戒指衬得他手指越发白皙修长,骨节均匀,漂亮得惊人。   “这个戒指……”良久,她轻声道,“太贵重了,我只是帮你占个位置,用不上这个吧。”   “……”男人眸色黯了黯,“没关系,你先拿着吧。我要告诉家里人结婚的事,总得有个戒指证明一下。我戴我的,你不想戴就放着吧。”   郗柠点点头,合上戒指盒:“好。”   “吃饭了吗?阿姨做好了饭,没吃的话就一起吃吧。”   “哦、好。”   两人安安静静吃完了一顿饭,晚饭结束后,陆言珄看她:“我有工作要去书房忙,有什么事你叫我。”   郗柠笑着点头:“好,你记得休息,别太累了。”   男人转身的脚步蓦然一顿,回答的声音轻了些,似含着笑意:“好。”   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有了陆言珄的钱和单人病房的环境,爸爸的精神状态比以前好了一些。尽管病情仍在不受控制地恶化着,可至少爸爸不会像以前一样咬牙忍着痛,还要担心被她发现。   听医生的意思,爸爸剩的时间不多了。   郗柠没有急着去上班,只每天奔波于家和医院之间。大学生活忙碌,她和爸爸相处时间太短,最后这段日子,她只想好好陪着爸爸。   陆言珄第二次来医院时,爸爸注意到了他手上的戒指,略一惊讶:“你们结婚了吗,怎么不告诉爸爸?”   郗柠顿了顿:“嗯,我们也是才领证的,今天过来就是特意说这件事的。”   这一次爸爸没有很快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他的目光并没有什么压迫感,郗柠却有种已经被看穿一切的错觉,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被爸爸轻轻打断。   “柠柠,去帮爸爸买几个苹果好吗,爸爸想和小陆单独说会儿话。”   她顿时紧张看向陆言珄,他面色平静,给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郗柠这才点头,转身出了病房,轻轻帮他们关上了门。   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她咬着唇,忽然有些紧张他们谈话的内容。   会不会爸爸已经看穿了?   毕竟她和陆言珄的婚姻太随意了,别说双方长辈见面了,连她自己都没有见过陆言珄的父母长辈。   更何况他们没有婚礼,没有婚纱照,只有区区一对戒指和两本结婚证。   要是爸爸看穿了,等下又要怎么跟他解释?   不知坐了多久,门终于被打开,陆言珄走了出来。   他关紧门,坐在她身边,低声道:“没事了,爸爸没有起疑。”   “他问什么了?”郗柠看向他。   “问你的戒指,问我家里的情况,诸如此类。”   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郗柠低低“啊”了一声,有些后悔来医院时没戴戒指,急急问道:“那你怎么解释的?”   “我说你没戴戒指是因为要照顾他,怕戒指硌到他;我父母则是最近在国外忙,抽不开身回来。”顿了顿,“总之我都解释好了,你不用担心。”   “哦,那就好。”郗柠放下心,笑了下,“你还挺会随机应变的嘛。”   陆言珄也看向她,浅浅笑了下:“还好。”   枫叶开始飘落,魔都入冬了。   郗柠最初还会在家里和医院奔波,等到后面爸爸情况越来越不好,干脆带了换洗用品,在病房又搭了张简易的架子床,每天睡在医院陪着爸爸。   爸爸越来越虚弱,渐渐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郗柠每天搬了椅子坐在床边,认真陪爸爸说话,给他读书上的故事,喂他喝一些清淡的东西。   期间孟遥和陆言珄也会时不时过来,陪他说说话。   爸爸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几近油尽灯枯,可他眼里却总是带着笑意,没有任何痛苦之色,他总说,这段日子他很幸福,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郗柠握上他的手,眼睛湿润道:“只要爸爸你开心就好。爸爸,我过得很好的,你放心吧。”   最后的日子渐渐逼近,她流泪的次数也愈发频繁,最初还会忍一忍避一避,不让爸爸看见,可现在已经避无可避,再也藏不住了。   爸爸声音微弱,笑着问她:“柠柠,言珄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他对你怎么样,爸爸都看在眼里,你和他好好过吧,好不好?”   “我会的,我会和他好好过的,爸爸你放心吧。”   可爸爸摇了摇头,仍是笑,意有所指道:“柠柠,你知道婚姻的意义是什么吗?”   郗柠不知道。   “是陪伴。”爸爸说,“爸爸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回家后有人陪你吃饭,生病时有人给你端水喂药,伤心难过时有人能抱抱你。”   身体越来越差后,爸爸难得说这样长的一段话,像是怕这次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冥冥之中,有种提前交代后事的意味。   郗柠眼泪滚滚而落,知道任何安慰他会好起来的话都没有意义,只点点头答应道:“我记住了爸爸,我会和他好好过的,你放心吧。”   爸爸虚弱地笑了笑:“不哭了柠柠,爸爸没力气给你擦眼泪,你一哭爸爸又要心疼了。”   郗柠胡乱擦了几下眼泪,止住哭腔:“我不哭了,爸爸,你看,我不哭了。”   “嗯。”他仍是笑,“这几天言珄有空吗,能不能让他来医院陪陪爸爸?”   “我问问他。”她慌乱打开手机,点开陆言珄的消息栏,“我这就帮你问问他。”   “嗯。”爸爸终于疲倦闭上眼睛,“那你帮爸爸问问,爸爸先睡一会儿。”   郗柠看着病床上陷入浅眠的爸爸,眼泪再次滚落,她闭上眼,声音轻轻道:“嗯,睡吧。” 第38章   经过那次谈话, 爸爸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不像前几天总是身体沉沉地想睡觉。   陆言珄来医院陪他说话时,他也难得地能说上半个小时了。   郗柠忍不住高兴, 觉得爸爸的病情似乎有好转,却忘了这世上有一个词, 叫回光返照。   最后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正在说话的爸爸突然闭上眼没了声音, 病房内随之响起了一片刺耳的仪器声。   尖锐得几乎要刺穿郗柠的耳朵。   她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医生护士做了最后的努力,最后只能无奈叹息道:“抱歉, 我们尽力了。”   爸爸的面容一点点被蒙在白布之下。   郗柠已经哭不出来, 只觉得医院的一切都变得冰冷刺骨, 身上所有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干。   小半年来身体与心理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她眼前发黑,双腿一软, 不受控地向地上栽去。   却被一双手及时扶住。   男人的手臂坚实有力, 焦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郗柠?!郗柠,你怎么了?”   身体一轻, 她被横抱了起来,头恰好挨到他宽阔安稳的胸膛。   他抱得小心,力度和姿势都刚刚好。   好温柔,她想。   鼻尖似闻到一股淡淡的冷雾香,是他身上的味道吗?   真好闻。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弱, 她的世界一片安静。   身体的疲惫被彻底释放出来后, 郗柠大病了一场。   她发了烧, 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反复横跳。   有时会想起小时候爸爸照顾她的事。   譬如她摔伤了腿,爸爸就那样背着她一路走回家。   譬如被学校老师冤枉, 爸爸会坚定地说“柠柠不会做那种事”。   譬如她有任何感兴趣想学的东西,爸爸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她去做。   爸爸总说他不在乎她能赚多少钱,有没有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他只希望她开心快乐,一辈子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一辈子忠于自己。   她似乎在睡梦中流过眼泪,但每次都会有一只微凉的手替她擦去眼泪。   那只手动作很轻,似有千般爱惜。   大脑被烧得很钝,她想不起来是谁一直在守着她照顾她,只觉得那个人好温柔,让她渐渐生出几分贪恋。   有时意识又会清醒些,看到自己已经从医院回到了陆言珄的家。   白色病房变成了家里的卧室。   而陆言珄就坐在远处,低头看着电脑,似乎在处理工作。   他坐得很远,既能随时关注她的情况,又不会冒犯到她。   郗柠看着远处那个默默陪伴的身影,眼眶不受控制地一酸。   她轻轻别过头,闭上眼,没有让他看到她的眼泪。   她的烧并没有一次好全,总是反复,烧得严重时,身体仿佛在岩浆中滚过一遍,烫得她说不出话。   半梦半醒间,有人将她轻轻扶起,靠在一个臂弯里,那人喂她喝了水吃了药,又拿了冷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   郗柠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到男人的一截下巴。   或许是身体脆弱的原因,她的心在这一个怀抱中,好似也变得格外脆弱。   她闻到他身上的冷雾香,觉得好闻又清凉,情不自禁往他怀里靠了靠,挨上了他的胸膛。   他身上凉凉的,化去了几分她身上的灼热感,好舒服。   男人敷毛巾的动作一顿,身体僵了僵,没有躲开。   郗柠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后,烧似乎退了,意识清醒了许多。   她睁开眼,视线里依旧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远处,抱着电脑陪伴着她。   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似乎也落进了她心里。   她几乎要生出错觉,觉得他好像从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一样。   无论什么时候醒来,他都在她身边,或是坐在床边照顾她,或是坐在远处陪伴她。   想到之前在医院昏倒的画面,郗柠开口:“陆言珄。”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饶是如此,陆言珄还是很快抬起头来,看到她醒了,立刻放下电脑快步走过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说着在床头柜边倒了一杯温水:“先喝杯水吧,嗓子能舒服些。”   他极有分寸地扶着她坐起,喂她喝下了水。   放下杯子,他又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烧退得差不多了,再休息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手背和额头肌肤相触的一瞬间,郗柠发现自己的心跳乱了一拍。   好奇怪。   她呆呆看了他一眼,按下心里那股异样,问:“我爸爸呢?我之前在医院晕倒了,那后面的事……”   “我都处理好了,放心吧。”他眸光复杂,“抱歉,还是没能帮你留住他。”   心里再次一空,郗柠低下头,勉强笑了笑:“没事,你能借我钱,让我陪爸爸好好走完一段日子,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她接着道:“之前我在医院照顾爸爸,一直没有上班,你放心,我会尽快找好工作,尽快把钱还给你的。”   “……”   陆言珄没有接话,她抬起头又问:“我想再去见一面爸爸,可以吗?”   他看着她,默默点了下头:“好,我带你去。”   陆言珄带她来到了郊区的一座公墓。   冬日的风刺骨,又因是工作日,四面空无一人。   看到墓碑上熟悉的照片,郗柠的眼泪再次涌出,她咬着嘴唇道:“对不起,你可以站远一些吗,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陆言珄轻轻点头,一言不发往远处走去。   看着他彻底走远,郗柠捂着脸,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放心吧爸爸。   以后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您放心吧。   回去的路上,郗柠望着车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你家里那边,相信我们的结婚了吗?他们还催不催你,需要我跟你回家见他们一面吗?”   车内静了几秒,陆言珄才缓缓道:“没事,不用见了,他们已经相信了。”   “噢。”郗柠放了心,“那就好。”   回家后,郗柠取出那张卡,截图了余额发给他,跟他核对数目。   不知为何,陆言珄脸色有些沉,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样。   他略略扫了下截图,“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开:“先放那儿吧。”   郗柠想了想,拿出信封装好,在封皮上写好了余额,仔仔细细压在了茶几下。   之后的日子很快忙碌起来。   虽然没赶上毕业季的好时候,但凭借着漂亮的履历和实习经验,讲明了亲人离世的特殊原因,郗柠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份薪资预期内的工作。   唯一的缺点就是要加班,会很忙很忙。   想到加班有加班费,她咬咬牙,还是接下了这份offer。   连孟遥都忍不住叹气:“柠柠,你这样太辛苦了。陆言珄都说了不着急那笔钱,你就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郗柠只是笑:“没事,我不喜欢欠人人情,早点还完钱,我心里能轻松一点。”   “也是。”孟遥喃喃道,“那么多钱,换谁都得有块大石头压在心里。”   陆言珄的工作也不轻松,和她一样常常需要加班,初时他回来得比她更晚,没发觉什么,直到有一次他先回家,没有见到她,才意识到什么。   下班回家开门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等在玄关处的陆言珄。   他似乎等了很久,眉微微蹙起,问她:“怎么回来这么晚?”   “加班啊。”郗柠笑了笑,坐下开始换鞋,“你前阵子加班不也回来很晚吗?工作上的事情,加加班也很正常吧。”   男人沉默几秒,突然问道:“是因为想早点把那笔钱还清?郗柠,那笔钱对我来说什么时候还都不要紧,你不用这么……”   “不是的,你别误会,跟你没关系。”她突然打断,仍是笑着道,“是我想多学点东西,想努力晋升一下博个好前程,你知道大厂都很忙的,年轻时候不努力,以后年龄大了,想努力也难了。”   陆言珄看着她,久久的沉默后,他垂眸:“好,那你晚上回家注意安全,太晚了就告诉我,我让高远去接你。”   虽然他这么说,可想不想让高远接全在于她自己,郗柠没有再反驳,笑着道:“谢谢。”   她的生活开始变得简单。   每天睁眼也是工作,闭眼也是工作,与此同时,卡里的余额开始飞速增长。   从前的同学渐渐淡了联系,一个一个在联系人列表里开始躺列。   只剩下孟遥会时不时地给她发消息,依旧与她保持着联系。   她不舍得花钱给自己买东西,饭是在公司食堂吃,衣服也多是穿旧的,或者买过季的衣服,囤到下一年穿。   可是未曾想到,在毕业第一年的夏天,七月初,收到了来自陆言珄的一件生日礼物。   他似乎很早就回家了,一直坐在沙发上等她下班。   等她回家开了门,他便从沙发上站起,看向她道:“今天你生日,我给你买了礼物。在鞋柜上,你看看喜不喜欢。”   郗柠一愣,偏头看去,果然在鞋柜上看到了一个精致的纸袋。   纸袋上的LOGO有些熟悉,似乎是她前阵子经常看的那件毛衣裙的牌子。   她走上前,打开纸袋,果然就是那件毛衣裙。   因为这条裙子太贵,即使过季也要四位数,所以她一直没舍得买。   没想到陆言珄竟然替她买了。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生日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一直在看这条裙子的?   她捏着纸袋看了半天,没头没尾问了一句:“你怎么会想起七月这么热的天送我毛衣裙呢?”   “……”他默了默,低声反问,“不喜欢吗?抱歉,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没有。   喜欢。   可是这样一来,她欠他的不就更多了吗……   她侧身想道谢,却发现不知何时,男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边。   独属于他的冷雾香也悄无声息地将她环绕,一寸寸侵占了她的嗅觉。   鼻尖的淡香勾起了一些遥远的回忆,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那次高烧被他轻轻抱起的感觉。   那些瞬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反而变得更清晰了。   他宽阔的胸膛,他温柔爱惜的动作,他身上的味道,都清晰如昨日。   可那些感觉,是她真实的经历,还是她意识模糊时幻想出来的?   郗柠发现自己的心又乱了。   他离得太近了。   平复了一下心跳,郗柠抬头,礼貌笑着说:“谢谢你的礼物。”   ——她决定收下了。   “可是这条裙子太贵重了,我把钱还给你吧。”   ——这条裙子她犹豫许久,本来不打算再买,可是现在,经由陆言珄的手送出,她忽然想要了。冲动也好不清醒也好,她忽然想要留下一点关于陆言珄的东西了。   贵一点就贵一点,她还得起。 第39章   陆言珄看着她, 不知为何脸色沉了沉:“不用了。”   “我是送你礼物,不是卖你东西,你不用事事都想着还我钱。”   郗柠呼吸一滞, 知道自己是真的说错话了。   任何一个人用心送出的礼物只得到“用钱来还”的回应,恐怕都会不高兴。   可这样昂贵的礼物, 她也实在做不到坦坦荡荡地收下。   正要道歉找补,又见男人神色缓了缓, 轻声道:“抱歉, 今天心情不好,语气重了些, 是我的错。”   “裙子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 不用放在心上。你要是真想还我什么——”他顿了顿, “就在我生日那天陪我吃顿饭吧。”   “吃饭?”她一愣,“你什么时候生日?”   “五月二十二。”他笑了。   现在已经七月,要陪他过生日的话, 不就得等到明年了吗?   这么久, 他等得起吗?   而且,为什么偏偏是和她吃饭, 他不回家和家里人吃吗?   郗柠觉得奇怪,又不好问太多,只得点点头道:“好,我记住了。”   她拿着毛衣裙回到房间,爱惜地摸了摸, 最后装回纸袋, 收进了衣柜中。   又过了几个月, 陆言珄接手的工作似乎走上了正轨,一个月里约莫有一半的时间会比她先到家。   她深夜下班回到家, 总能看到客厅里的一盏灯和一个人。   大多数时间他看到她回来,会淡淡说一声“早点休息吧”,然后转身上楼。   极少数的时间里,他会在沙发上等到睡着,以至于她轻轻开了门,他都没有听到。   譬如那一次,她到家已是十一点半,陆言珄没有如往常一般起身看她,她抬眼望去,自然而然看到了沙发上那个闭目浅眠的身影。   不知怎的,郗柠心里突然一柔。   她将动作放得更轻,换好了鞋,向陆言珄走去。   却也没有走近,只停在三步之外,出了神一般看着他。   他没有换衣服,只脱了外套解了领带,衬衫的扣子松开几颗,隐隐可见他精致流畅的锁骨线条。   半遮半掩,有几分禁欲的性感。   曾经沉默寡言的少年……真的已经完全长开了。   郗柠的心跳了跳,慌乱得想立刻离开,找个地方冷静冷静,视线却忍不住上移,又开始看他的脸。   男人眉眼冷厉,沉默不说话时总有种生人勿近和难辨喜怒的冷感,可此刻闭着眼,朦胧灯光落下,反倒多出几分安静的温柔。   他呼吸轻浅,半边脸陷在靠枕里,却也难掩他出色的五官和出众的骨相。   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陆言珄,突然发现他好看得过分了。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呢……   郗柠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情低落了一分,心里不受控地涌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如果一年前他路过遇到的是别人,如果别人也需要他的帮助,他也会像对她一样,各取所需地提出结婚吗?   他也会给别人准备生日礼物,也会每天在客厅里等她下班吗?   无数想法闪过后,郗柠回过神,发觉自己想的真是太多了。   他和别人怎么样,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摇头笑了笑,轻轻叫他:“陆言珄。”   男人睫毛颤了颤,微一蹙眉,缓缓睁开了眼。   在看清她的身影后,他眼里的睡意顷刻散去,坐直身体说:“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郗柠说完一顿,组织起语言,“其实……你没必要每天在这里等我回来的。夜里凉,你睡在这里容易感冒,生病了怎么办。”   他静静看她几秒,解释:“你回家太晚了,等不到你我不放心。”   “……”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怎么才能让他放心,傻傻问,“那怎么办?”   “如果你方便,可以每天快下班的时候告诉我一声。”他站起来,“我去接你。”   郗柠怔了怔,下意识道:“不用,真的不用。”   她怎么好意思麻烦陆言珄天天来接她呢?   明明他也有很多事要忙,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小事上。   再者说……天天接她下班这种事实在是有些暧昧了。   她和陆言珄早晚要离婚的,要是就这么答应了他,她怕自己会对他产生不该有的依赖。   “晚上十点多十一点多还有地铁呢,没什么不安全的,你放心,我会小心注意的,你同桌没那么娇气的。”她笑了笑,轻轻解释道。   陆言珄眸色微微一黯,沉默一阵后,他退让道:“那你加个紧急联系人吧,这样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也能立刻联系到我。”   似是看出她的犹豫,他又补充:“孟遥也是女孩子,真遇到意外,找我更有用。”   郗柠张了张嘴,发现无法反驳,只得妥协道:“那好吧。”   反正魔都的治安这么好,紧急联系人也不会有用上的那一天。   她低头设置完紧急联系人,将手机举给他看:“好了,现在放心了吗?”   男人看着手机屏幕,眸中浮现出浅浅笑意:“嗯,放心了。”   回到卧室,郗柠惯例拿出手机检查闹钟,却在不知不觉间点开了通讯录列表。   看着陆言珄名字后的紧急联系人标识,她发起了呆。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一步的呢?   明明她只是想提醒陆言珄不用每天等她的……   公司算法组来了个新人,听说非常可,连她们非算法组的提到这个新人,都不免要八卦一句,说技术组真是难得遇到这种等级的帅哥,以后可算是有眼福享了。   郗柠不甚在意,却耐不住身边人八卦。   中午午休时,同组搭档就拉着她袖子朝那边打餐口看:“郗柠,快看,是算法组那个新来的,天啊,果然好帅,这在大学高低也得是个院草吧!”   她也不禁抬头看了一眼。   眉眼清秀,身姿挺拔,确实挺好看。   不过……没有陆言珄好看。   后一个想法冒出来时,郗柠愣了愣。   陆言珄的脸在脑海中渐渐清晰,她又想起了那晚站在沙发旁、偷偷看陆言珄的一幕。   奇怪,怎么会突然想起他了呢?   而且想到他的同时,怎么连心跳也乱了几分?   “诶,郗柠,你怎么脸红了?”同组搭档看着她奇怪道,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什么情况,也不是在看那个新来的啊,你在想你男朋友吗?”   “……男朋友?”郗柠有些不解她的用词,低声重复道。   “对啊,你这样子不是想起男朋友了就是想起喜欢的人了。”她笑得一脸八卦,“快,悄悄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起男朋友了?”   没有。   严格来说陆言珄不算她男朋友,只能算老公。   虽然是假的那种。   郗柠摇头。   “噢——”搭档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道,“那就是想起喜欢的人了啊。”   喜欢的人?   陆言珄是她喜欢的人?   心里装着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捱到下班,郗柠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家,想见到陆言珄验证这个结论。   客厅没有人,只有灯照旧为她留着。   她换了鞋,径直上了楼,说不清在冲动什么,几步走到陆言珄的卧室外,敲响了那扇门。   屋内隐隐约约的水声停下,两分钟后,门被打开,男人看着她,微微意外:“怎么了,这么晚了有事找我?”   他的头发只被水打湿了一层,半干半湿,身上的衬衫长裤还是外出那一身,似乎是刚进浴室就被她的敲门声打断,又匆匆穿了衣服出来开门。   终于看到陆言珄,郗柠反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从他开门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起来。   即使他的头发被水冲过,被毛巾随意擦了一把,略略显出几分凌乱和狼狈,可她还是觉得他好看得让人心动。   甚至发丝滚落的水珠都成了诱惑她的帮凶,她只能直勾勾盯着水珠顺着他的脸颊一路滑落至他的衬衫里。   再往下便看不见,可这样反倒更引人遐想了。   他……有没有腹肌?   有几块?   好看吗?   不对……她这是对陆言珄有想法了吗?   她这是对陆言珄产生不该有的妄想了吗?   郗柠慌张退后两步:“我不知道你在洗澡,抱歉,我没什么大事,你先洗,晚点我再跟你说。”   说完转身就走。   陆言珄:“……”   回到房间转了好几圈才冷静下来。   她万万没想到敲开陆言珄的门会看到那样一幕。   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这是不是证明,她真的喜欢上他了?   她竟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郗柠慢吞吞在床边坐下,托着下巴,望着曾经发烧时陆言珄坐过的地方发呆。   他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   她见过他面对高远和公司其他人的样子,曾经的沉默变成了内敛的自信,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强大的底气,所以即便那样年轻,也能在一个眼神间带给对方无法化解的压迫感。   因为寡言,常常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让人不敢随意轻视他。   可就是这样天生会收敛情绪隐藏情绪的上位者,在面对她时,总会露出难得的耐心与温柔,露出柔软不设防的一面。   他是只对她这样,还是对所有当做朋友的人都这样……   还没思考几分钟,手机就一震。   突然响起的动静让她有种小心思被窥破的惊慌感,吓得她险些将手机摔出去。   定了定神,拿起手机,是陆言珄发来的消息:“我洗完了,你刚才找我什么事,方便我现在过去找你吗?”   郗柠随便编了个理由:“没事,本来想找你帮忙的,现在已经解决了。”   那头静了好久才回复:“解决了就好。”   看他似乎没有怀疑的样子,郗柠松一口气,又点开孟遥的消息对话框,咬着唇开始打字。   [遥遥,怎么办。]   [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第40章   孟遥很快回了消息, 有些没反应过来:[谁?不会是陆言珄吧?]   偏偏就是陆言珄。   她打字承认,孟遥虽然惊讶,却也没反对, 回复她:[那你去告诉他啊,万一成了, 不就皆大欢喜不用离婚了吗?]   可是……可是……   先前冲动地去见陆言珄,想确认自己的心意, 可现在冷静下来, 她才想起她和陆言珄之间横亘着什么。   是钱。   她欠了他那么多钱,从重逢开始, 他们就不平等了。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金钱上的牵扯, 她或许可以鼓起勇气对他说一句喜欢, 可现在她欠了他几十万,叫她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他会怎么想她?   郗柠组织了几遍语言,觉得打字说不清楚, 干脆拨了孟遥的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起, 郗柠开门见山地问她:“遥遥,如果是你很有钱, 又好心借了一个同学几十万,结果那人却来对你表白,说喜欢你,你会怎么想?”   “……”孟遥一噎,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 你怕陆言珄认为你是为了他的钱?”   郗柠捂住脸:“不然呢。万一他觉得我只是喜欢他的钱, 只是为了不用还钱才这么说的呢?遥遥……我,我不想让他那么看我。”   “你, 唉。”孟遥忍不住叹气,“其实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你真去说了也未必是这种结果,柠柠,你是不是太悲观了?”   “你和他从高中起就认识,他要是怀疑你的品性,也不至于四年没见还借你那么大一笔钱啊?”   “我不知道。”郗柠心里越来越乱,“我只知道我不敢赌,他现在不喜欢我,之后也不一定喜欢我,我不赌,我们还能维持这样淡淡的朋友关系。要是我赌了……”   她声音渐渐发涩:“他因此看轻我,讨厌我怎么办。”   只是想想那个结果,她就觉得难以承受。   她不想让陆言珄看轻她。   半分都不想。   “柠柠,你冷静一点,没影的事你别自己吓唬自己,我看你就是最近太累了容易胡思乱想。”孟遥想了想,反问她,“你确定他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跟他相处这么久,万一他对你日久生情了呢?你这么漂亮,性格又好,他每天下班回家看到你,得是个木头才能无动于衷吧?”   “……”   心里的慌乱渐渐被孟遥抚平,郗柠握着手机安静下来,开始认真回想她和陆言珄的关系。   重逢后的相处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闪过,回想到最后,她垂下眼眸,轻声道:“不可能的。遥遥,我和他不可能的。”   “当初他找我结婚,就是因为不想被催婚,不想家里人拿这件事来烦他。他心思不在这里,这几年肯定没什么谈恋爱的想法,我要是现在上去说喜欢他,肯定是自找难堪,自讨没趣。”   “啊……”孟遥恍然,“我想起来了,之前他的确是这么说的。”她也渐渐被说服,“唉,这么说来他对你还不错,果然就只是把你当朋友了。”   郗柠笑了笑,微微恍惚。   是啊,只是朋友。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啊?”孟遥担忧道,“你可千万别吊死在这棵树上了。”   “放心吧,不会的。”郗柠努力口吻轻松道,“谁还没几个喜欢过的人了,我是有点喜欢他,但也不是非他不可。等我还完钱离了婚,总会遇到下一个喜欢的人的。”   “好好好,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孟遥嘿嘿而笑,“反正谁离了谁都能活,你和他继续当朋友也好,以后再遇上事,说不定他还愿意帮你呢。”   是吗。   可她不想再欠一次他钱了。   也不想再继续这种横亘着金钱的关系了。   挂断电话,想起刚才去陆言珄卧室看到的一幕,郗柠的脸还有些发烫。   但很快又被沮丧冲淡。   真可惜,这么好的陆言珄不是她的。   她垂眸想了半天,下床找出那本结婚证,拍下了两人的合照,接着又换了个手机密码。   0522,他的生日。   她对他所知不多,好像也就知道这一个细节。   那就用这个密码做一个她感情的见证吧。   见证郗柠喜欢过陆言珄。   见证他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   做好了绝不逾矩的决定,郗柠开始慢慢学着隐藏自己的感情。   除了那一晚的失态,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之后面对陆言珄的礼物,她都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就对他说——谢谢,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如此数次,陆言珄终于放弃,不再送她任何礼物。   那双眼睛里隐隐浮现出一分不解,他问,为什么要对他这么见外,简简单单收下他的礼物,不可以吗?   郗柠笑着摇头,说他们总要分道扬镳的,还是不要有太多亏欠了。   男人眼底的光明明灭灭,最后暗下去,他说,原来是这样。   郗柠想过自己可能没那么喜欢陆言珄,想过自己可能对他只是一时兴起,可当她意识到自己每天都在期待下班回家后能见到他时,才惊觉自己或许比想象中的更喜欢他。   好气哦,要是早知自己会喜欢上他,她一定不会向他借那笔钱。   不借那笔钱,或许她就有底气去对他说喜欢了。   有时又会忍不住讨厌他——喜欢过他这样的人,被他拉高了审美,以后离婚她看不上别人了怎么办?   都怪他。   都怪他!   冬去春来,大半年后,陆言珄的生日到了。   他曾说想让她陪他吃一顿饭,她一直都记得。   如果是早就答应好的事,那她履行一下承诺也没关系吧?   她特意提前请了假,想晚上早点回家,主动为他做一顿饭再陪他吃。   虽然家里有阿姨会在固定时间过来做饭和打扫卫生,可她亲手做的饭,大抵会显得更有诚意些。   然而没想到的是,项目出了点问题,要紧急加班。   七点的时候,陆言珄发来一条消息:[今天几点下班?]   郗柠抽空回了条消息:[应该八九点,我尽量早点赶回去。]   陆言珄:[好。那我做好饭等你回来一起吃。]   他还会做饭?   郗柠愣了愣,来不及多想,回了个[好]字,又继续投身于工作中。   加班结束的预估时间确实是八九点,可忙起来才发现项目问题比他们想象的更复杂一些,真正忙完后,已经是十一点了。   郗柠打开手机,看到显示的时间,心凉了半截。   通知里躺着一条来自陆言珄的消息提示。   是十点多发的,他问:[忙完了吗?]   想到平白让他等了这么久,郗柠心里一慌,匆匆回消息:[对不起对不起,我刚下班,我现在就回家。]   她收好手机,破天荒打了车回家。   然而紧赶慢赶,回家也已经十一点半了。   客厅和餐厅的灯都亮着,男人坐在餐桌后,听到声响后抬头,望向她的目光中没有责备与失望,只有平静与包容。   他站起身:“这么晚回来,吃饭了吗?我把菜热了热,应该还能吃,不介意的话就过来吃一点再睡吧。”   郗柠的眼眶突然一热。   明明是他的生日,她迟了这么久,险些错过,他怎么就一点都不生气呢?   她低头逼回了泪意,笑着上前:“好啊,还能赶上你生日的最后几十分钟。”   拉开椅子坐下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的菜一口未动。   他做好了饭,却一直没有吃,而是固执地等她回来才拿起筷子。   她没有回消息的那几个小时里,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等她的?   心上被狠狠一撞,变得又酸又涩。   郗柠拿起筷子,轻轻道:“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你生日怎么不回家,和你家里人一起过,一定要我陪你一起过?”   陆言珄盛汤的动作顿了顿,淡淡道:“生日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一个人也过惯了,没必要开一个小时车专门回家过。”   他避过了后一个问题,不知是有意还是忘了,但郗柠也不好再问一遍,只得点点头。   陆言珄将盛好的汤递过来:“喝点汤吧,热的,对肠胃好。”   郗柠捧起碗喝了一口。   虽然放凉又热了一遍,鲜味却依旧很浓,暖暖的,有家的味道。   原来陆言珄的手艺这么好。   她低头看着碗里的汤,心里突然涌起深深的悲哀。   如果她和陆言珄是真的夫妻就好了。   如果他们不会离婚就好了。   如果陆言珄对她好是因为喜欢她,就好了。   安安静静吃完一顿饭,看着陆言珄收拾起碗筷,郗柠轻声道:“陆言珄。”   “嗯?”他停下动作望过来。   “生日快乐。最后一分钟,希望还来得及。”   男人愣了愣,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嗯,来得及。”   回到房间,郗柠打开手机,发现在她赶回家的路上,陆言珄又给她回了一条消息。   [你没事就好。]   郗柠捂了捂眼睛,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她好像越来越舍不得陆言珄了。   也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再继续这样沦陷下去,她会完蛋的。   生日过后,郗柠开始有意无意地与他保持距离。   她想,等度过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总有一天她会忘掉喜欢他的感觉,总有一天她会找到新的喜欢的人。   既然没可能,又何必再去靠近。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可偶尔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到底是喜欢的人,面对他时,怎么可能不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动心绪呢。   譬如那一次,她晚上回家累到沾床就睡,昏沉沉做了一个梦。   梦里光怪陆离,张牙舞爪的怪物大叫着来追她,她吓到惊醒,猛地看到床边一个人影,以为是梦里的怪物追上了她,下意识朝人影推了一把。   意识从梦中抽离,清醒后她才看清被推倒在地上的人是陆言珄。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推他,可看到他摔倒在地,大脑一空,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地跳下了床,连鞋都没穿就去扶他——   他有没有事,他摔疼了吗?   陆言珄依旧是那副好脾气,没有生气,也没有责怪她,只安慰她说,他没事。   没事就好。   可紧接着她想起自己的模样,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   没有卸妆,没有洗脸,头发乱糟糟一片,好丑。   而且她刚才是怎么睡的?   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趴在床上直接睡着了,还被他看到了……   再心大的女孩子,也不会想被喜欢的人直接看到这幅蓬头垢面的丑模样吧。   她低着头小声请求他,能不能不要不打招呼就直接进来。   她不怕着凉,可她怕他看到自己不好看的样子。   就算他们没可能,她也不想给他留下这种印象。   陆言珄沉默半晌,依言答应了她的请求。   他转身要离开,郗柠看到他身上还没换下的外衣,突然意识到他是刚刚才下班回来的。   这么晚还要专门赶回来,一定很辛苦吧。   她微微心疼,叫住他,对他说,他们毕竟不是真的夫妻,他没必要这样。   她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所以他没必要为了她特意赶回来,也没必要对她这么好。   他的好只会让她生出贪念,只会让她克制不住地想拥有他。   可她没法拥有他。   男人看她良久,再一次答应了。   郗柠松出一口气,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她知道他们迟早要离婚的,比起贪恋他的好,她更希望他能好好休息,更希望他能多照顾自己一些。   也当是,给自己和他一点距离吧。   等习惯了这份距离,她就不会因为离婚而太难过了。 第41章   之后陆言珄果然不再天天回家。   他每每不回家或是出差时, 都会发消息告诉她,她便在那条消息下回复一个[好]字。   有时她深夜回家,看着空荡又冷清的房子, 会突然觉得难过。   会突然很想陆言珄。   她没法将这些心思告诉他,只能拿出手机点开相册, 找到以前拍下的结婚合照,然后失神看上许久。   红底照片上, 两人都是微笑的模样, 似乎……似乎也有那么几分般配。   郗柠伸出手,抚过屏幕上他眉眼的位置, 轻轻笑了笑。   真好看啊。   不愧是她喜欢的人。   也不知道陆言珄将来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将来会和什么样的女孩子结婚。   他一定会对她很好吧。   真羡慕她。   旧的一年过完, 拿了年终奖, 欠陆言珄的钱终于攒得差不多了。   她新收了一笔房租,算完余额,向公司提出了辞职。   其实这个工作她一点也不喜欢。   数不清的加班, 点头之交的同事关系, 处处都让她提不起兴趣。   但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公司那天,郗柠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 开始核清单。   除了当年的医疗医药费,还有这些年陆陆续续收的一些礼物。   一笔一笔核完,陆言珄还没下班。   她放下手机,望向窗外,已经是倦鸟归巢的傍晚了。   陆言珄今天没给她发消息, 应该就代表着晚上会回家吧。   她支着头想了想, 起身到厨房, 挑了几样阿姨买好的菜开始做饭。   去年他生日没来得及做的那顿饭,就在今天补上吧。   几道菜出锅, 关了火,门口处也传来动静,她匆匆洗了手,向玄关走去,果然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你回来了。”她说。   门口的男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开门后会见到这样一幕。   他视线在她身前的围裙上一顿,低低问道:“在做饭?”   “嗯。”她笑了笑,“刚做好,要不要一起吃?”   他眸光一颤,随即笑了:“嗯。”   在餐桌上坐好,郗柠将盛好米饭的碗递给他,看着他夹了一筷子吃下才微笑问道:“好吃吗?”   陆言珄温柔笑了:“好吃。”   不知是不是灯光晃晕了她的眼,她觉得今晚的陆言珄眼神格外柔软,好看得格外让她心动。   郗柠微一恍惚,压下那份心思,轻声解释道:“本来去年你生日时就想做这顿饭给你吃的,可惜那天临时加班,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迟了这么久,你别介意。”   “不介意。”陆言珄抬眸看她,“已经很好了。”   “是吗。”心里仿佛破了个洞,潮水般的不舍涌进来,几乎将她淹没,郗柠笑了笑,“你喜欢就好,快吃吧。”   两人都吃得很安静,自结婚以来,这似乎是他们最温馨的一刻了。   没有横亘其中的金钱,没有各取所需,就像是真正的夫妻一样。   吃完饭,陆言珄要去洗碗,郗柠叫住他:“等等。”   “怎么了?”他停下收碗的动作,向她投来不解的目光。   “我,有话想和你说。”郗柠低下头,攥着衣角道。   “嗯。”他耐心道,“你说。”   “我们……”她咬了咬唇,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道,“我们离婚吧。”   室内的空气瞬间冷了几分,似有寒风不断从外灌入。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   陆言珄嘴角的笑意渐渐凝滞,眼睛里隐有茫然闪过,沉默良久,他轻声道:“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   第一句话既已出口,剩下的话就变得容易许多,她甚至笑了一下,解释道:“欠你的钱我攒够了,还有之前说要还礼物的钱,我也一起攒够了,这是清单,你看看对不对。”   说完取出手机,点开备忘录,递向了他。   男人的眸色在看到清单后,终于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不由握紧了拳,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手放至桌下,缓缓开口道:“这么急?最近公司还有些忙,能不能过几个月等我不忙的时候再……”   “对不起。”郗柠轻轻打断。   “你手上还有戒指,结婚的事应该很多人知道,只要你不说,大家不会发现你已经离婚了的。”   “我想离婚了,可以吗?”   男人彻底沉默下来。   他眼睛里有很复杂的情绪在不断翻涌着,只是她看不懂那究竟代表着什么。   见他不再看清单,郗柠收回手机,轻轻重复一遍:“我想离婚了,可以吗?你把卡号告诉我,我会尽快把钱打给你的。”   “真的想好了吗?”半晌后他开口,声音莫名哑了几分。   “嗯,想好了。”   “原来是这样。”男人垂眼,视线缓缓扫过桌上的碗筷,唇角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原来你做的这顿饭,是这个意思。”   他闭了闭眼:“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离吧。”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在听到结果的那一刻刺了刺。   她抿了下唇,努力维持着笑容:“谢谢。无论如何,都谢谢你三年前借了我这笔钱。今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陆言珄复又睁开眼,静静看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神色渐冷,目光沉沉看了她几眼,蓦地起身离开。   “那钱……”她匆忙站起叫他。   “过几天我会把拟好的离婚协议发给你。”他脚步未停,声音听起来更冷了些,“钱你先拿着。”   接下来的几天陆言珄都没有回家。   郗柠没有多想,在家默默收拾起行李。   收拾到一半时,她看到了当初结婚时陆言珄交给她的那枚戒指。   银色典雅,散发出低调内敛的光。   不见天日三年,依旧美丽得摄人心魄。   她看着戒指,忽然出了神,从中取出戒指,小心翼翼在自己手指上比划了一下。   真好看。   可惜不属于她。   就像戒指的主人也不属于她一样。   回过神后,郗柠笑了笑,又将戒指放回盒中,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对孟遥说了离婚的事,孟遥没什么意外,语气轻快地安慰她,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后遇到帅哥一定介绍给她,争取早日帮她走出失恋的阴影。   郗柠忍不住被逗笑。   没有恋,哪儿来的失恋。   孟遥听她笑了也跟着笑,说建议她挑个地方玩几天,看看风景,就当散心了。   郗柠觉得这个建议不错,真的在网上查起适合散心的景点。   几天后,陆言珄将离婚协议书发给了她。   当天晚上,陆言珄终于回家了。   他似乎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   眼底一片疲惫之色,身上还少见地沾了一点烟味儿。   相顾无言良久,最后还是他先开口:“离婚协议书看了吗?”   “看了。”   “有问题吗?”   “没有。”   又沉默一阵,她轻声开口:“既然协议书没问题,我们就定个时间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你什么时候有空?”   “……”   “周一我有会,周二吧。”   是个不错的日子。   这样办完手续,她坐火车出去散心,还能避开周末高峰期。   郗柠笑着点头:“好,那你什么时候把卡号告诉我?”   陆言珄沉默看她几眼,依旧回了她熟悉的两个字:“不急。”   “那你方便的时候记得告诉我,我看到后就把钱打给你。”郗柠说完也觉得再无话可说,于是略一点头,“早点休息,晚安。”   转身离开之际,却被他叫住:“郗柠。”   他很少用这样低沉压抑的语气和她说话,声音放得很轻,竟叫出她生出几分他在挽留她的错觉。   心跳不受控地慢了一拍,她回头看他,忽然有些期待他接下来的话:“什么?”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闭上眼道:“没什么。你去休息吧,晚安。”   最后的时间过得越来越快。   她收拾好了行李,却怎么等也等不来陆言珄的银行卡号。   饶是她再迟钝,也隐约明白过来陆言珄在拖延时间。   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暂时不想收回这笔钱。   郗柠想了想,用信封写好了密码,将工资卡装进去,同之前一样,压在了茶几下。   这样就不用一直追问他卡号,不用打扰他了。   她走到门口,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手中的行李箱,松开了手。   行李箱这么沉,搬来搬去好麻烦,那她暂时放在这里也没关系吧?   这样就有理由再坐一次陆言珄的车,就有理由再和他同行一段路了。   最后环视一圈客厅,郗柠弯了弯唇。   再见啦,陆言珄。   祝你以后能得偿所愿,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祝我也是。   拿着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去找了高远,高远一脸为难。   再三犹豫后他才接过,小心翼翼地看她:“郗柠小姐,您不上去见一面陆总,亲自和陆总说吗?”   “不用了。”郗柠看了一眼高远身后的电梯,笑了笑,“他最近很忙,我就不打扰他了。你帮我告诉他一声,下午两点我在民政局等他,可以吗?”   应该是真的很忙。   从她提出离婚后,这一周以来,她竟然只在那一晚见过陆言珄一面。   高远挣扎半天,低头认命道:“好的,我一定帮您转达。”   “谢谢。”郗柠礼貌道,“那我先走了。”   走出公司大楼,外面天气是意外的好。   街边的枝头长出新绿,被风拂得轻轻摇曳。   又是一年春天了。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一切都将迎来新的开始。   她也是。   迎来一个没有陆言珄的、新的开始。 第42章   郗柠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白色, 看起来是某间病房。   过去的记忆和陆言珄中刀倒下的画面同时涌入她脑海,她眨了下眼睛,瞬间有眼泪滚出。   陆言珄呢。   她想见他。   她想立刻见到他。   扶着床坐起, 床板发出的动静立刻让一人上前来扶她:“柠柠,你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孟遥。   郗柠看着她,眼泪再次滚落:“遥遥, 言珄呢?他在哪儿, 他的伤严重吗?”   “他……”孟遥面露难色,“还在手术室, 我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你要是想见他, 我带你过去。”   “我想见!”郗柠握紧她的手, 声音带上哭腔,“遥遥,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孟遥抿了下唇, 一副心疼又不忍心的模样, 最终还是点头,带她来到了手术室外。   走廊静悄悄一片, 手术室外亮着红色的指示灯,高远低着头,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长椅上。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清是她后愣了愣。   “郗柠小姐?”高远站起来。   “言珄呢, 他怎么样, 他伤得重不重?”看到高远, 郗柠几乎是跌跌撞撞向他跑去。   身后的孟遥叹一口气,跟上了她。   “陆总他……”高远摇摇头, “刚进手术室半个小时,具体我也不好说。”说罢想起什么,“对了,您之前晕倒,我一个人抽不开身,所以擅自叫了孟遥小姐过来陪您,还请您谅解。”   “……”   “没关系。”郗柠摇摇头,看了一眼手术室的方向,脸色发白道,“我和你一起在这里等他出来吧。”   孟遥握上她的手,安静陪她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高远点头,没急着坐下,又关心道:“医生帮您检查过,没发现有什么伤口,您是不是被江边那一幕吓到才晕倒的?您放心,持刀伤人的人已经被警察带走,不会再有危险了。”   提到江边,陆言珄在她面前倒下的画面再度浮现于眼前,心脏再次传来刺痛的感觉。   她眼睛一湿,咬了咬唇道:“既然被带走了,那就交给警察处理吧。”   高远“嗯”了一声,继续关心道:“那您现在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我没什么事,我只是……”   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切而已。   话未说完,走廊响起几道急促的脚步声,其中还伴随着一个女人慌乱焦急的声音:“言珄呢,言珄他怎么样了?”   几人纷纷抬头看去。   是陆言珄的家人。   陆母走得最快最急,一个人走在最前面,陆父则搀扶着陆老爷子紧随其后。   看到手术室的灯还亮着,陆母脚步一顿,转而看向站着的高远,快步走上前:“高远,言珄怎么样了?”   陆老爷子也被扶着颤颤巍巍跟上来,焦急道:“言珄好好的怎么会出这种事?”   高远:“陆总他……”   “阿姨。”郗柠脸色白了白,站起身来看着陆母,“对不起。”   从看到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开始无限下沉。   如果陆言珄因为保护她出了什么事,她要怎么还他们,她拿什么还他们?   陆母这才注意到高远身后的她,脸色瞬间变了:“是你?”   孟遥意识到不对,连忙上前一步,半护在她身前:“阿姨,您别生气,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高远眉心一跳,下意识做出阻拦陆母的姿势:“您先冷静一下……”   就连陆父也松开陆老爷子,担忧地上前拉她:“阿月,你别吓到人家……”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陆母看了她几秒,猜到什么,突然哽咽:“你说,我那傻儿子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为了你,他连命都不要了。”   她眼睛里水光闪烁,说话的声音都一字一字带着颤音。   陆母没有责怪她,仿佛认命。   认命陆言珄就是会这样不顾一切地爱她。   郗柠嘴唇颤了颤,说不出话,只有眼泪流了满脸。   她也是时至今日才知道陆言珄对她的爱有多深。   结婚三年他怕吓到她,不敢说一句过界的话,不敢做一个过界的举动,只默默将自己的爱藏于细微处。   可她不懂,喜欢上他也只是想着怎么放下他,怎么去找下一个喜欢的人。那些她为了保持距离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是不是都像刀子一样在日日伤他的心?   难怪陆言珄会一直认为她不喜欢他。   这样说来,车祸前几天的那个晚上,他低声叫她的名字,是真的想挽留她吧?   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那三年的日日夜夜,陆言珄对她温柔耐心的一面,对她的好,原来也都不是她的错觉。   是他喜欢她又怕吓跑她,不敢突兀地表明心意,只能笨拙又小心地对她好,企图通过这场婚姻让她对他日久生情。   傻瓜。   陆言珄怎么会这么傻。   陆母声音仍有些哽咽,继续问她:“你真的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儿子吗?”   有。   怎么会没有。   她对他的感情也何止是喜欢。   “我爱他。”郗柠闭上眼,哽咽着重复道,“阿姨,我爱他。”   不是喜欢,是爱。   一次又一次地爱上他,就是她的宿命。   手术室的灯亮了六个小时才灭。   陆言珄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还没醒,他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安静得让郗柠害怕。   医生走出来说:“血已经止住了,好在没伤及心脉,只要悉心照顾,过几个月就会好起来的。”   在场之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换到VIP病房后,陆言珄的父母和陆老爷子先进去看了他。   高远则站在一边,认真记着医嘱。   郗柠不欲打扰他们,和孟遥一起坐在病房外,等着他们出来。   孟遥担心地握了握她的手:“你别害怕,陆言珄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舍不得丢下你一个人的。”   郗柠笑了笑:“嗯,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不过我也是才知道他那么喜欢你……”孟遥回忆起从前,“几个月前,我在帝都准备坐飞机回来时,陆言珄找上了我,他说他喜欢你,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机会。”   “我知道你本来就喜欢他,所以没有拒绝,只说会看他的表现。我以为他只是习惯了和你一起生活,以为他只是有那么点喜欢你,却从来没想过他会为了保护你,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那一刀。”   “我说呢。”想起失忆后和孟遥的第一次见面,郗柠心里一酸,“我说那天你们俩怎么怪怪的。”   “柠柠,我收回那句话,陆言珄是个值得依赖和托付的人,你和他错过了这么久,之后就好好在一起吧。叔叔生前就喜欢他,我相信你们在一起,叔叔也会开心的。”   想到爸爸,郗柠微笑:“嗯,爸爸看到我们在一起,一定会开心的。”   几句话后,陆老爷子走了出来。   他眼角一点微红,似乎也哭过,看到在外面坐着的郗柠,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郗柠看着他,局促地站起:“爷爷。”   陆老爷子笑了笑,语气温和:“好孩子,别自责,言珄受伤不是你的错,等下阿月他们出来,你也进去看看他吧。”   郗柠眼眶一酸,点了点头。   之后陆父出来看到她,也低声安慰了几句。   陆母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她大哭过一场,眼睛红肿得厉害,看到她后,沉默良久,轻声道:“去看看他吧,有你陪着他,他会开心的。”   孟遥见状松开她的手,温柔用眼神示意快去看看他吧。   心里的感情和思念再也压抑不住,郗柠点点头,快步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入目就是安静躺在床上的男人。   郗柠走上前,看到他安静闭着的眼和苍白失了血色的唇,心里再次一刺。   她在床边坐下,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道:“言珄。”   陆言珄自然无法回应她。   郗柠却不在意,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你还记得你在江边问我的那个问题吗?你问我,为什么会忘了你,现在我知道答案了,你要不要听?”   想到三年以来和陆言珄的点点滴滴,她突然哽咽:“因为我舍不得你。言珄,我想起来了,过去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傻瓜,我喜欢你的,我一直都喜欢你的,失忆前我就喜欢你了,连手机密码都设置成了你的生日,你知不知道?”   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她就全都明白了。   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所以她车祸失忆,忘掉的都是于她而言痛苦的事。   无论是爸爸的去世,还是和陆言珄的再无瓜葛。   她舍不得和他分开,舍不得和他离婚,又自认为无法和他在一起,所以遇到车祸,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干脆将他全忘了。   忘得干干净净,自然就不会再痛苦了。   或许也是他们缘分未尽,这场失忆反而让他们重新走到了一起。   反而让她毫无顾忌地爱了他几个月,让她得以窥见他如海般深沉的爱意。   郗柠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那时我问你喜欢披头士的哪首歌,你说《All My Loving》,我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   她止住哭腔,轻轻唱起来——   “Close your eyes and I'll kiss you;   Tomorrow I'll miss you;   Remember I'll always be true.”   欢快的曲调下隐隐藏着几分哀伤。   唱了三句后,歌词里的爱与思念就让她再度哽咽。   郗柠唱不下去了。   她低下头,吻一吻男人冰凉的唇,眼泪随即滚落在他的脸上:“言珄,你别吓我,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言珄,你还没听我有多喜欢你呢,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你醒过来,我们永远都不离婚了,永远都不分开了,好不好?”   “言珄,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第43章   那一晚陆言珄一直没醒。   高远为陆老爷子几人安排了休息的地方, 孟遥也因为第二天要上班先回了家。   只剩下郗柠。   她睡不着,只要闭眼就会想起陆言珄挡在她面前那一幕。   最后干脆趴在病床边,默默从凌晨守至了天明。   第一缕天光投入病房时, 警察来了。   作为案发当事人,她需要协助他们做一份笔录。   郗柠垂眸, 摸了摸陆言珄的脸,点头。   跟着警察从医院离开时, 隐约看到了几个闻讯赶来的记者。   高远急得焦头烂额, 正在想办法堵住那群记者,以免他们冲进来打扰陆言珄休息。   也是。   大街上持刀砍人这么骇人听闻的事, 哪个记者听了都想来探探情况, 努力拿到第一手新闻稿。   更何况被砍的人还是身家上亿的集团总裁。   郗柠悄悄取出手机, 给高远发了一条消息,拜托他一定照顾好陆言珄,她很快就回来。   没多久, 高远回复她, 一定,请她放心。   坐上警车来到警局, 意外地遇到薛漾。   他没有再戴口罩,刚从做笔录的房间出来,神情憔悴,似乎也没怎么休息好。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皆是一愣。   但他没有多说, 只是给了她一个会在外面等她的眼神。   郗柠轻点了下头。   走进笔录室, 陈述完事情经过, 警察才对她讲了始末原委。   简而言之——持刀砍人的凶手是一个薛漾的狂热粉,同时, 也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他被带到警局的时候,精神状态依旧很不稳定,口中喃喃不断,叫嚷着要杀了“她”。   警察面面相觑,连夜为他做了心理测试,结果显示他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随后在审讯的过程中,他们一点点还原出了整件事的前后逻辑。   凶手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接触到薛漾的,彼时他正值失意,便将自己所有的期望都投映在了薛漾身上。   他变成了薛漾的狂热事业粉,为他上蹿下跳地掐黑粉,私下还喜欢尾随薛漾,盯他有没有所谓的绯闻女友。   凶手发疯一般地叫喊,薛漾应该专注事业,任何与异性有关的绯闻都应该掐死在摇篮中,蹭薛漾热度的人都应该去死。   因此有了江边那一幕。   她这样的无名素人和薛漾吃饭,和他一起进录音室,在凶手看来都是想蹭薛漾的热度,想借着薛漾的名气炒作出道。   郗柠听完只觉得荒谬。   换做任何一个人,只怕都无法理解神经病患者的思维。   警察看她的目光隐含同情,他们说,作为当事人,她有权利知道事情的全貌。不过也请她放心,凶手已经被他们严格管控起来了,以后不会再有危险了。   他们还说,如果陆先生醒来,希望她能告知他们一声,工作需要,他们还要做一份陆言珄的笔录。   最后,他们说,祝陆先生早日康复。   郗柠咬了咬唇,沉重点头,走出了笔录室。   穿过走廊,拐过第一个弯,薛漾果然如他所言在外面静静等着她。   他眉头紧皱,大约也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   郗柠看着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如果……她没有去见薛漾,是不是就不会被狂热粉盯上,不会让陆言珄因为她而受伤了?   薛漾听到脚步声,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她。   他目光沉重,看着她问:“郗柠,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郗柠低下头,最终还是轻轻颔首。   回到医院的时候是早上九点。   陆言珄依旧没有醒。   记者已经被高远堵回去了,此刻他正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在病房外,紧急对着各部门总监交代着公司的事务。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他们后就要站起,被郗柠拦住:“没关系,不用在意我们,你忙你的。”   高远这才点点头,重新看向电脑。   来医院的路上薛漾又戴上了口罩,他跟在她身后,没有进病房的意思,只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陆言珄。   碎发下,他的目光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郗柠站在一边,见他停在门口迟迟未动,低声问道:“你不进去吗?”   薛漾这才回神,摇头:“不了。”   他收回目光看她:“拿命喜欢你,也只有他这个傻子能做到了。”   郗柠笑了笑:“是啊。”   一阵沉默。   半晌后,薛漾取出鸭舌帽戴上,移开目光:“我早上还有事,先走了,晚点我再过来可以吗?”   他喉结滚了滚:“狂热粉的事,抱歉。你放心,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会负责到底的。”   薛漾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甚至没有看她,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开了医院。   郗柠怔了怔,低叹一口气,转身走进病房,关好门,搬了凳子在病床边轻轻坐下。   因为失血过多,男人脸色仍有些苍白,此刻安静闭眼躺在那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孱弱感。   一副需要人保护的样子。   她心里微微一疼,握上他的手,低头趴在床边,轻声道:“言珄,你什么时候醒啊……”   “我好想你。”   说来从他生日到现在,也不过两天而已。   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偶尔回想起从前,郗柠都会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对了,蛋糕。   他生日那天,她还没陪他吃蛋糕呢。   三年来,她竟是一个生日都没陪他好好过。   “言珄,你醒来,我陪你吃蛋糕,我陪你过生日好不好?以后生日我都陪你好好过,好不好?”   她喃喃低语许久,终是敌不过沉沉睡意。   昨晚到现在她几乎一刻都没有合眼,如今陆言珄虽还未醒来,但看着他在自己身边,心里就没由来地生出安心感。   只要有他在,这世上就没什么可怕的事了。   郗柠用脸蹭了蹭他的手掌,弯起唇,闭上了眼睛。   陆言珄是在一片午后阳光中醒来的。   初夏的阳光落进白色病房里,晕出浅金色的光影。   伤口处传来的撕裂感让他皱了皱眉,随即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一幕。   有人要伤害郗柠。   柠柠!   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他视线微微下移,在触及到一个身影后顿了顿。   是他的柠柠。   她正趴在他身侧,闭眼睡得安心。   她的头发被蹭乱了几分,微微炸毛,有些可爱。   她的长睫轻轻垂下,在脸上投下一道浅浅的剪影,神情温柔又宁静。   她抱着他的一只手,半边脸埋在他掌心里,乖得令他怦然心动。   一副安然无恙、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样子。   那就好。   陆言珄垂眸看她,眼神渐渐柔软,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   他最爱的女孩,还好她平安无事。   他很少有这样肆无忌惮看她的时刻,此刻看着她,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视线,目光近乎贪婪。   他甚至想,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躺在床上看她,那也挺好的。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人,又或许是他的手动了动,惊醒了她,总之郗柠眼睫一颤,慢慢睁开了眼,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眨了下眼,猝不及防流下两行泪来。   他顿时乱了手脚,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柠柠,别哭,你看,我没事的。”   却因动作太急,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又皱了下眉。   郗柠又气又好笑,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别乱动,你不知道你身上有伤吗?”   陆言珄被她按住手,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再乱动,笑了笑:“那你别哭了。”   “不哭了。”她用另一只手擦去眼泪,笑着道,“言珄,我想起来了,过去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不等他说什么,她又俯身,吻上了他的唇,接下来的一句话没入唇齿之间:“傻瓜,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好久了。”   他睁着眼,被吻住的瞬间,神情还有些僵硬和迟钝,一息后终于反应过来,黑眸中一寸寸亮起光来。   郗柠轻轻吻了一下便离开,停在呼吸可闻的距离看他,继续说:“你知道我的手机密码是什么吗?”   “是你的生日。”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唯独忘了你吗?”   “因为我舍不得你,不想跟你离婚,不想跟你分开,所以才会为了保护自己把你全忘了。”   “傻瓜,你真以为你骗我的那些话很高明吗?那么拙劣的谎言,如果不是我本来就喜欢你,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被你骗到?”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面前的男人听得眸光颤动不止,良久才消化几分,声音低低向她确认:“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陆言珄,你听清楚了吗?我喜欢你,失忆前我就喜欢你了。”   “以前我不敢说,是怕你看轻我,怕你觉得我是为了钱才接近你,更怕你没心思谈恋爱我却凑上去自找难堪,傻瓜,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喜欢我?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伤心了多久,知不知道要离婚时我有多难过?”   听着她控诉的话,陆言珄却笑了,眼睛里一点点漾出醉人的光。   他说:“柠柠,再低一点。”   “怎么了?”郗柠心里一紧,依言又靠近了些,“是不是伤口疼得厉……”   下一秒,肩膀一沉,男人不知何时抽开了手,按住她的左肩,再一次吻上了她。   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   倾注了他十年的爱与思念,吻得深情款款,又吻得小心翼翼。   淡淡冷雾香中,郗柠好笑地闭上眼,带着几分羞意开始回应他。   一吻结束,陆言珄胸膛还微微起伏着,他似乎因为用力牵扯到了几分伤口,却不喊痛,眼里只有笑意:“柠柠,说你喜欢我,再说一次你喜欢我。”   “是吗,那你的称呼是不是也该改了?我们结婚了,你应该叫我什么?”   “……”他眸光渐渐深刻,哑声改口道,“老婆,说你喜欢我。”   “我爱你。”郗柠双手抚上他的脸,一字一字道,“陆言珄,我爱你。” 第44章 正文完   陆言珄醒来后, 病房较之前稍稍热闹了些。   郗柠扶着他坐起来一点,换了个方便见人说话的姿势。   高远最先进来,一个大男人险些没崩住, 眼眶一红:“陆总,您终于醒了。”   接着是陆家人。   看到陆母走进来的一刻, 陆言珄下意识握紧了郗柠的手,带她往自己身边靠近了些, 声音紧绷道:“妈。”   一副唯恐陆母会因为这件事而责怪她的样子。   陆母气笑了。   郗柠也抿唇笑了笑, 反握住他的手:“别紧张,已经没事了。”   陆言珄微愣, 一时也有些看不懂她们之间的关系了。   后来听完解释才明白一切。   陆母站在床边, 冷冷扯了下嘴角:“还真把你妈当成不讲道理的大小姐了?”   陆言珄乍然失笑, 低眸弯起唇:“没有,谢谢妈。”   谢谢她成全了他们。   陆母这才笑了,她转而看向郗柠:“老人家在医院过夜不方便, 我们要去送言珄他爷爷回家, 言珄就交给你照顾了。”   郗柠点点头:“我会的。”   等病房门关上,室内恢复成他们两人独处, 陆言珄才低声问道:“你和我妈之间,是不是说过什么?”   “是啊。”她笑笑,“不过你放心,已经没事了。其实阿姨人挺好的,她只是太在意你了。之前回家那样对我……应该是和你一样, 以为我不喜欢你吧。”   “她做母亲的, 当然会心疼自己的孩子。所以后来她明白了我的心意, 知道我不会对你不好,自然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那就好。”陆言珄伸手握上她的手, 低低又重复一遍,“那就好。”   再后来是警察。   他们没有过多停留,简单做了笔录,低声安抚几句后就离开了病房。   最后是薛漾。   傍晚的时候,他孤身又回到了医院。   他停在门口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们,背对着门的郗柠没有注意,还是陆言珄先看见他,眸色沉了沉。   “怎么了?”见陆言珄神色不对,郗柠停下削苹果的动作,转头向门外望去。   视线尽头,薛漾摘下口罩,勉强笑了笑。   他向前走了几步,在门口的小桌子上放下一张银行卡,低声道:“抱歉,这件事因我而起,连累你们无辜受伤,治疗费和医药费就由我来出吧。卡在这里,如果不够,你们再告诉我。”   郗柠看着薛漾愣了愣,随即又看向陆言珄。   狂热粉虽然是冲着她来的,可最后受伤的人是陆言珄,这笔钱收不收,如何处理,也应该由陆言珄来决定。   静默几秒,空气中响起陆言珄冷淡的声音:“不用了。”   他淡淡看了薛漾一眼,移开目光:“他发疯是他的事,与你无关。我受伤也只是为了保护我的妻子而已。”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妻子”这个词,郗柠心里一甜,抿唇笑了笑,不动声色握上了他的手。   薛漾听完倒是脸色白了白。   他垂眸,若无其事地笑笑,继续说:“还是收下吧,就当是我补偿你的一点心意。”   陆言珄默了默,再次看向薛漾。   他眸色冷沉,情绪难辨,半晌才回道:“那你捐了吧。捐给贫困山区,让他们多几件衣服穿,多几本书看。”   薛漾渐渐敛了笑意。   郗柠左右看看两人,察觉出气氛的僵硬,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薛漾抢了先。   他目光移至她身上,低声道:“除了这张卡,郗柠,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郗柠一愣,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   他取出一个便签本放在桌上,解释:“这是一个经纪人的联系方式,以后我大概不方便再和你见面了,你要是还想继续做音乐,可以联系她。”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和我的人脉无关,她是圈子里有名的惜才之人,口碑很硬,不会随随便便签能力不行的人砸自己招牌。你天赋出众,一定会吸引到她的。”   “就当是……害你受到惊吓,我对你的补偿吧。”   郗柠没想过薛漾还会重提起音乐这事。   然而经过狂热粉一事,音乐这条路在她心里已经有些……   郗柠抿了抿唇,抬头笑道:“谢谢,不过不用了。”   “站在大众面前太危险了,我可能……不去做音乐了。”   “还是普通工作安全些,以后我还是把音乐和贝斯留着当自己的小众爱好吧。”   她仍是笑:“就这样吧。经纪人的事,谢谢你的好意。”   从警察那里知道事情的始末原委后,她就开始思考有没有必要再继续音乐这条路了。   最后思考的结果是……她准备放弃了。   站在大众面前,就意味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目光,各种各样的恶意。   而她永远也想象不到这些恶意的背后,是多么荒谬的理由。   她或许不怕自己出事,可她怕身边的人出事。   这一次是陆言珄,那下一次呢?   会不会是孟遥,会不会是陆言珄的家里人?   或许这样的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她不敢赌。   她没有办法再经历一次身边人因她而受伤的事。   薛漾听完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轻易地放弃,不敢相信道:“你真的不继续……”   “不要。”   一直安静没说话的陆言珄突然开口打断道。   他骤然握紧她的手腕,看向她,慢慢又重复一遍:“柠柠,不要放弃。”   “你说什么?”郗柠心尖一颤,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他。   “那是你最喜欢的事,柠柠,不要放弃。”   “可是你因为我……”   “柠柠。”陆言珄轻轻叫她,眼神出奇柔软,“我是不是还没对你说过,为什么喜欢你?”   郗柠愣愣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高一那年,你抱着一把贝斯,满眼都是光和热爱,我被你眼里的光吸引,克制不住地上前问你,贝斯小众,又因为音低,在演出时几乎听不见,为什么偏偏想学贝斯?”   “你笑着回了我五个字——因为喜欢啊。”   “你知不知道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彻底属于你了。”   郗柠隐隐约约从这些话中听出他的意思,眼眶渐渐红了。   “柠柠,我喜欢你满眼热爱的样子,喜欢你自由无拘的样子,你有多喜欢音乐,多喜欢贝斯,我都看在眼里,所以,别放弃,好吗?”   他微凉的手抚上她脸庞,温柔笑了笑:“别害怕,不要为了一个想伤害你的人放弃你的梦想,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她的眼泪终于簌簌而落,声音带上几分哭腔:“不是,不是,言珄,我是怕你受到伤害啊,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男人微微低头,温柔吻去她的泪水:“好,那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丢下你,也不让你担心害怕。”   郗柠呜呜咽咽哭道:“那还有孟遥,还有你家里人……”   “我会帮你保护好他们的信息的。只要他们信息安全,人也就安全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上前抱住他,埋头在他胸前,哽咽道:“我知道了,言珄,我不害怕了,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男人抱紧了她,温柔叹息道:“嗯,放心大胆地去做你喜欢的事吧,一辈子都去做你喜欢的事吧。”   他会永远在她身后陪着她的。   郗柠哭得更凶。   两人一番交心的话后,再抬起头,原本站在门口的薛漾已经不见了。   门口的桌子上,静静躺着一张银行卡,一个写好了联系方式的便签本。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决定,还是留下了那个便签本。   郗柠望着桌上的东西,擦干眼泪,破涕而笑。   病房外,薛漾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垂眸自嘲一笑。   今晚他过来,除了补偿他们两样东西,还打算再单独问问郗柠,为什么那么多人,偏偏选择了陆言珄。   可经过刚才一幕,他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   也已经没有再问的必要了。   他从未见过郗柠满眼是光地望着另一个人,也从未见过她那样喜欢一个人。   她和陆言珄在一起就仿佛自动隔绝了旁人,一个细节一个眼神皆是满满的爱意。   让他再也插不进半分。   他也是时至今日才明白,对于郗柠来说,志同道合喜欢音乐的有无数人,喜欢摇滚的也有无数人,可只有陆言珄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很多年前,萧峰说,四海列国,千秋万代,就只有一个阿朱。   吕秀才说,无双什么都好,就一点,她不是芙妹。   Ross说,She's not Rachel。   陆言珄和郗柠之于彼此也是一样,是独一无二的The One,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薛漾轻轻转身,戴上口罩和帽子,孤身又离开了医院。   他彻底认输。   他终于释怀。   “言珄,我们刚结婚时你买的那对戒指呢?你之前骗我说,是我出车祸时弄丢了,但其实是你偷偷拿走藏起来了吧?你知不知道那只戒指让我内疚了多久!”   入了夜,郗柠拉开被子上了床,和陆言珄面对面地躺了下来。   VIP病房的床很宽敞,宽敞到两人一起睡也不显拥挤。   男人笑了笑,神色无奈:“在我办公室里。你想要的话,我下次让高远拿回来。骗你那些事都是我不好,你罚我吧,怎样我都接受。”   “你太狡猾了!”郗柠伸手去捏他的脸,“明知道你受伤了我舍不得,还故意挑这种时候这么说!”   男人笑意更深:“那柠柠说怎么办?”   郗柠也不知道怎么办。   自己的亲老公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惯着他了。   良久,她轻轻道:“那你亲我一下,跟我说句好听话,哄哄我我就原谅你。”   陆言珄低低笑了一声,抚上她的脸:“好。”   话说完的同时,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阵阵冷雾香向她袭来,男人的唇轻轻吻在她额头上,他说——   “老婆,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