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反派大佬身边卧底 作者:岚月夜   文案:   穿书后,仙盟盟主让我去反派大佬身边做卧底   我认认真真、兢兢业业,三年又三年   盟主却总是不肯提起决战的事   我有点急了:“盟主,我当上长老了,决战吧!”   盟主:“再等等。”   我耐心等了好几年,盟主还是没有动静   “盟主,我当上左护法了,该决战了。”   盟主还是说:“再等等。”   又过了几年,盟主终于联系我:“是时候谈谈决战了。”   反派大佬:“你这是在向我们尊主下战书吗?”   盟主:“???”   我:“升职太快,没来得及通知你,你想怎么打?”   盟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主角:喻辰,杨无劫 ┃ 配角:杨无仇 ┃ 其它:卧底,双面间谍   一句话简介:再不决战,我就当魔尊了!   立意:不要屈从于天意、血缘、世俗看法等禁锢,要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 ==================== 第1章 卧底就卧底   喻辰对于她会穿越、尤其是穿越到一本她刚刚看完的小说里这件事,感到很困惑。   怎么就穿了呢?没有契机啊!她又不像别人一样,看个网络小说还真情实感、结局不如己意就刷评论骂人,她看完就放下睡了,没跟这本修仙小说产生什么无法了断的渊源,书中也没有角色和她同名,怎么就单单把她提溜进来了?   更让人困惑的是,都把她提溜进来了,怎么也不给她个能大展拳脚、建功立业的好角色,反而随便安排一个爹是反派、资质不佳、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炮灰?   以喻辰的脾气,要单只是炮灰也还好,就相当于打牌,起手摸了一把烂牌嘛,无所谓,耐着性子仔细筹谋,不怕打不出去。   但她穿过来的时机又实在太晚,本书男主已经历尽坎坷、坐上仙盟盟主之位,他相爱相杀的好兄弟也已杀出一条血路成为魔尊,喻辰握着一把烂牌被推上牌桌,才发现别人都快打完了。   这书中世界,未免对她太不怀好意了些。   不过喻辰习惯了,命运一向对她不怀好意,反抗不服输是她的本能,所以在弄清自己处境之后,她立刻决定脱离原角色的人生轨迹,改而向本世界最终的胜利者男主杨无仇投诚。   对喻辰来说,这个时候穿进来太晚了,但对于她穿越的这位原主贺兰星,却算得上正值风云际会——本书反派大佬杨无劫和男主杨无仇,都先后来了她家贺兰山庄。   不同的是,杨无劫是来杀人放火的,杨无仇却是来救人的——虽然不那么情愿。   原主她爹贺兰敬昊是个很有眼光的人,早早就看出杨无劫、杨无仇这两个年轻人不同凡响,还十分有行动力地对这二人分别下了手,终于赶在喻辰穿过来之前,顺利领了盒饭。   杨无仇心里虽然记恨,但他这时已是仙盟盟主,贺兰敬昊干的那些坏事,并不曾大白于天下,贺兰世家也还是修仙界四大家之一,魔尊打上门,于情于理,杨无仇都不得不来援救。   但也仅止于此了,杨无仇对整个贺兰山庄都没有好感,喻辰想借着原主兄姐又欺到头上,去找他求助进而获得庇护,都被杨无仇轻飘飘一句“不方便管贵府家事”推了出去。   喻辰知道剧情,并不意外,也没气馁,立即调整策略,改而向杨无仇的正宫、本书女主叶无双求助卖惨。叶无双是本书真善美代表,得知原主贺兰星从小丧母、一直被兄姐欺凌后,十分同情,出面打发了贺兰星的兄姐,还将她留在了身边。   喻辰本来打算先这么苟着,以后慢慢获取杨无仇的信任,不料杨无仇看见她跟着叶无双,私下和叶无双谈了几句,就单独把喻辰叫过去,要交给她一个重任——去魔尊杨无劫身边卧底。   “我需要一个能进天魔宫的耳目。”杨无仇这样说。   喻辰对此又惊讶又不理解,因为原书里,杨无仇并没有这样一个“耳目”,照样成为最终胜利者。   但她面对的这个杨无仇,却似乎已对此事深思熟虑过,“我要知道杨无劫下一步的打算,这样才能提前应对,避免贺兰山庄惨案重现。”   贺兰山庄覆灭,杨无仇根本是乐见其成,喻辰不相信他这个理由,但以贺兰星的身份,又没法质疑他,只能假装怯懦,道:“可、可是……杨无劫不会相信我的,他恨死我爹了。”   “不,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杨无仇直视着喻辰的眼睛,目光满含笃定,“是他把你从山洞里放出来的,对吧。”   他说的是“对吧”,语气却毫无询问之意,好像他亲眼看见那一幕似的。   喻辰没敢否认,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确实是魔尊杨无劫。   当时贺兰星被欺负她的兄姐关在半山上的山洞里,杨无劫路过,以为她是贺兰家强抢的民女,顺手就把她放了出来,看她饿得虚弱无力,还扔给她两颗附着灵力的灵芝糖。   喻辰那会儿刚穿过来,整个人还懵着,不敢说话,杨无劫也没耐性多问,很快就走了。但她无法确认周遭是不是有别人看见,要是嘴硬不认,恐怕杨无仇反而会怀疑她。   “您怎么知道?”喻辰佯装大惊失色,结巴着解释,“我……我不知道他……他就是杨无劫,也没和他说话。”   “没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不用怕,其实无劫并不是纯然的恶人,他只是心中有怨。”杨无仇语气变得温和,神态也亲切起来,“我和他的关系,你听说过吧?”   喻辰点点头:“听说过一点,好像他原来也是领秀宗的弟子,与盟主您是师兄弟,是吗?”   “不错。我们同龄,从小一起在先师膝下长大,一向情谊深厚。我一直惋惜他走上歧路,并不想与他走到你死我活的局面。”   咦?难道他还想跟杨无劫握手言和?这怎么可能?以他俩的身世和经历,到现在说句血海深仇也不为过,原书里可没说过杨无仇还想跟杨无劫重归于好。   喻辰满心疑虑,却不能明面质疑他,只好从自己出发,小心提问:“可是一旦入魔,就没法再回道门了吧?”   “我有办法,你尽管放心地去。”杨无仇保证道。   他怎么可能有办法?不对,应该是他现在怎么可能有办法?不是到大结局,杨无仇才发觉道魔双修合练之法吗?   这货在骗人!   喻辰先前为了装怯懦,一直躲着杨无仇的视线,此刻终于忍不住看向这位本世界天选之子——杨无劫长得不算俊美,但身材高大有气势,五官也端正坚毅,一看就是一言九鼎的正道领袖。   他毫不回避地与喻辰对视:“贺兰姑娘放心,你只要去了,就是我的心腹亲信,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什么意思?答应去就是亲信、就给保证安全,不去就不管了是吗?   喻辰听出这番言外之意,不敢直接回绝,只得迂回道:“那盟主是要我自己去天魔城投靠吗?我若去了,以后又要如何把消息传递给您?”   “不用,杨无劫并没有走远,我会安排一场戏,引他来救你,这样你就能顺理成章留在他身边。至于传递消息,”杨无仇变出一支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笔,“我教你画一道符,以后你有消息要传递,就用这支笔在地上画出符咒,我自会打开传音阵法。”   读过原著的喻辰有点惊讶——这不是妖族圣女给杨无仇的子午笔,后面专门用来给他俩谈情说爱的吗?怎么杨无仇拿来做谍战工具了?   杨无仇不知她想什么,只当她是惊奇宝物之能,便解释道:“这是妖族法宝,一般人不知用途,你放心用,不会被人察觉的。”   事情谈到这个地步,好好走正道修炼、顺便沾男主的光鸡犬升天这条路显然已经不通了,与其拒绝了得罪男主,不如听他的安排去卧底。   而且仔细算一算,现在距离魔尊被天魔烈火反噬而发狂,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暂且去他身边做卧底,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往好处想,以原主贺兰星的资质,按部就班修道,进阶很难,先入魔尽快提升实力,有杨无仇兜底,倒也不失为一条捷径。   “好,我听盟主的。”喻辰装作紧张地握紧拳头,答应下来。   杨无仇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把笔递给喻辰,又教了她怎么画符,最后说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再告诉别人。”   “连无双姐姐也不告诉吗?”喻辰有点不放心了,没第三人知道,万一日后这人翻脸不认呢?   “无双心地太过柔软,听说你去做此事,一定不放心。但我们要成大事,再难走的路也得试一试,我知道你害怕……”杨无仇说着又取出一面手掌大小的镜子来,“这面宝镜,性命交关时拿出来,可以挡致命一击,且与我有联系,我会立时知道你遇险了,赶去搭救。”   这个镜子,喻辰也有印象,书中确实曾发挥过救命的作用,终于略微放心,接了过来。   杨无仇此时刚当上仙盟盟主,手头上法宝并没有那么多,他舍得把这两样宝贝都拿出来,倒好像是认真想要喻辰去做刺探情报的奸细。   但为什么呢?杨无仇为什么突然偏离原剧情,非要在魔尊身边安排个眼线?是她穿越带来的蝴蝶效应吗?不过原著里贺兰星被魔尊救了之后,就直接跟他走了,现在这么一弄,表面上倒还是走了原剧情。   两人秘密商定此事,杨无仇就去安排人演戏——此事极为简单,贺兰星的兄姐见她搭上叶无双,都惴惴不安,生怕她翻身之后,反过来报复,正想找机会害她呢。   杨无仇叫了个人去告诉他们,说贺兰星从山洞里逃出来,疑似是被魔尊所救,他们便立刻去找贺兰星——也就是喻辰对质。   喻辰假装心虚,被他们拉到杨无仇和叶无双面前告发。因魔尊对付贺兰山庄的手段过于残忍,不但杀了庄主贺兰敬昊及其长子贺兰烈阳和一个夫人,还在大肆劫掠后,用天魔烈火将贺兰山庄烧成焦土,无法重建,正道修士人人自危,深恐喻辰是魔尊留下的奸细,齐齐要求盟主斩草除根。   杨无仇这时正带着前来援救贺兰山庄的盟友,以及贺兰家幸存者离开废墟,乘法器向北飞行,准备去拜访雍门世家,他见此情状,假装沉吟不决,叶无双果然看不下去,出面求情。   于是喻辰死罪得免,盟主大发慈悲,只将她驱逐出去了事——以几百米高无绳蹦极的方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爷的杨无仇!这具原身根本连修仙基础都没打好,这样丢下去会摔成肉酱的,他不知道吗?   还是说他确信这样丢她下来,杨无劫会来救?可万一不来,她岂不是还没见着魔尊,就得先把救命宝镜给用了?   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就在喻辰忍不住要取宝镜出来救命时,一条丝带蛇一般从上面游过来,飞速缠上她腰间,将她牢牢吊住。   喻辰看着距自己只有一人高的地面,后怕到手脚酸软、汗流浃背,脑中一片空白。   “想不到堂堂仙盟,也会行私刑,随随便便就把一个大活人推下去摔死。”   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抬起喻辰下巴,“还是个美人,杨无仇怎么又不怜香惜玉了?”   喻辰缓缓回神,目光逐渐聚焦,落到来人脸上,长眉凤眼、薄唇玉面,眸光满含讥诮、笑容自带邪气,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魔尊杨无劫。   杨无劫这时也认出了她:“是你?”他松开手,将喻辰放到地上,“怎么回事?”   喻辰努力坐起来,喘了两口粗气,才答道:“魔尊先前放我出来,被他们看见了……”   “原来还是我的错。”杨无劫冷笑一声,“也对,我一个魔头,不杀人反而救人,确是我的错。”   喻辰听着他语气不对,未及反应,就感觉自己腰上一紧,接着整个人被飞速拉上半空,眼看自己再不补救,又有被摔成肉酱之虞,喻辰急中生智,大声叫道:“魔尊饶命!错的并不是您,是杨无仇那个王八蛋!”   高飞趋势一停,杨无劫追上来凭虚而立,“你说,错的是杨无仇?”   “对!就是杨无仇!他自以为是、自高自大,听信谗言、不辨是非,根本不配做仙盟盟主!”   杨无劫略微满意,伸手在喻辰腰间一带,让她头上脚下站立起来,“你叫什么?”   “喻辰。”喻辰声音微颤,吐字却很清晰。   “撒谎!”   感觉到这魔头又要发怒杀人,喻辰赶紧补充:“尊主明鉴,我原是贺兰敬昊的女儿贺兰星,但贺兰家害我不浅,我已经死过一次,不想再要原名,今后愿誓死追随尊主!”   杨无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手掌一翻,递给她一枚黑色丹药,“吃下去。”   “……”什么东西就让她吃下去?!   可若是不吃……她先前到底是哪来的信心,认为现在跟着这魔头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喻辰骑虎难下,别无选择,只能心一横,拿过丹药吞了下去。 第2章 弃道入魔   喻辰料定这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因为杨无劫要杀她易如反掌,实在不必浪费一颗丹药。   然而丹药一吃下去,她胃里就像着了一把火,痛得她立刻缩成一团,那火霸道之极,很快便席卷向四肢百骸,喻辰痛得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醒来却是被冰醒的。   是真的冰块,放在脑门正中,喻辰眼睛一转就能看见那块晶莹剔透的冰,和旁边阴沉沉看着她的反派大佬。   她一下坐起来,这么一动作,才发觉身上不但不疼了,还比从前轻盈,喻辰捡起掉落的冰块握在掌心,小心问道:“尊主方才给我吃的是……”   “化功丸。”   哦,道法魔功不能并存,应该是把这具身体原先修炼的根基化去了,喻辰连忙说道:“多谢尊主。”   杨无劫神色还是阴沉沉的,“杨无仇要去哪?”   “去雍门城。”喻辰一边答话,一边悄悄观察环境,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先前她坠落的山谷,而是身在半空,不知向何方飞行。   杨无劫背后不知靠着什么,斜斜坐着,身边还放了一个小茶几,茶几上放着一个大肚酒壶。   喻辰就在他正对面,两人相隔大约两米远,除此之外,视线范围内只有两旁偶尔掠过的飞鸟,和他们坐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白毛坐骑。   杨无劫应该是设了结界,所以感觉不到风吹,偶遇的飞鸟也没被惊动,没人说话的时候,气氛简直安静到令人窒息。   “去雍门城做什么?”杨无劫等了一会儿,没想到这小丫头问一句答一句,竟没下文了,只好再开口追问。   “好像是这次仙盟大会,到场的门派没几个,杨无仇觉得,他这个盟主恐怕不能服众,就想依次去拜访那些没有参会的宗门世家……”   “他倒有自知之明。”杨无劫哼了一声,又问,“雍门城之后,他准备去哪?”   喻辰摇头:“没听说。”她其实知道,原著里杨无仇是按着路程远近依次去拜访的,中间还有奇遇,但这些,就不是贺兰家一个不受宠的女儿能知道的了。   “可有提到斗元宗?”   “斗元宗……”喻辰假装思索,开始回忆跟斗元宗有关的剧情。   这个修仙世界顶尖宗门有三个,斗元宗和杨无劫、杨无仇从小拜师的领秀宗都在其列,两个宗门原本关系亲近,斗元宗宗主和他们俩的师尊周云诺还颇有私交。   巧的是,对于杨无劫来说,在害过他的人里,斗元宗也可以排进前三,所以他在灭了贺兰山庄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斗元宗。   难道他现在是在去斗元宗的路上?不对吧,喻辰记得魔尊带人奇袭斗元宗时,杨无仇都已经得到足够多的支持,衣锦还乡回到领秀宗了,算起来总得几个月以后吧?   “好像听叶姑娘提过一句。”喻辰不敢直接发问,只好拿叶无双这个让两兄弟都倾心的白月光来迂回试探。   果然杨无劫听见这句,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喻辰假装不觉,接着说:“她说眼下还不到跟斗元宗翻脸的时候,似乎斗元宗什么时候得罪了杨无仇。”   谁知杨无劫根本不问杨无仇和斗元宗的恩怨,只关心叶无双的行踪,“领秀宗不是没去那狗屁大会么?”   “对,叶姑娘是自己乔装改扮去的,她说只是想去探听消息,没想到杨无仇会带着邢昭的人头现身……”喻辰把话题拉回到杨无仇身上,“尊主,邢昭真的是杨无仇杀的吗?”   杨无劫听见这个,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就凭他?只会跟在别人身后捡漏的小人!”   邢昭是杨无劫之前的那一任魔尊,这个人干的坏事数不胜数,简单来说,他屠戮过领秀宗,杀了叶无双的父母,杨无劫的师尊周云诺也是因那一战而死,至于杨无劫本人,更是因此人而入魔、再无回头之路。   所以杨无劫在修成天魔烈火后,最先向邢昭复仇,巧的是,杨无仇也在这时功法小成,听说天魔城大乱,就带着几个好友潜入城中,正赶上杨无劫和邢昭决战。   杨无劫说杨无仇捡漏,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但从原书主角的角度看,若非杨无仇及时赶到,杨无劫就算能杀了邢昭,自己也要重伤,不过两人合力杀掉邢昭后,杨无仇割了头就跑,也确实有点不厚道。   邢昭再怎么狠毒暴虐,也是做过魔尊的,他的人头被杨无仇带去仙盟大会展示,不但是天魔城的耻辱,还有损杨无劫这个新任魔尊的威信。   “我也觉得他怎么会有那么大本事,能杀邢昭,还能在天魔城来去自如?果然还是抢了尊主的功劳啊。尊主,我们现在是回天魔城吗?”   抢功劳那句说到了杨无劫心坎里,他脸色略微缓和,抬手丢给喻辰一个小册子,“别废话了,没什么不适,就照着这个练功去!”   “……”   他就是不说去哪,喻辰也不敢再追问,反正已经上了贼船,早晚会到目的地。   不过这番试探下来,喻辰也不是毫无收获,杨无劫的性格跟原著一样,急躁易怒、目下无尘,关心在意叶无双,仇视怨恨杨无仇——这一点对喻辰太有用了,遇上他发怒,只要骂杨无仇,多半就能让他息怒。   总算还给她留了一点穿书的金手指,没像杨无仇那样跳出原剧情,突发奇想搞什么谍战戏。   喻辰安心地接过册子,以为会在封面上看到XX神功或者XX秘典这样的字样,谁知这小册子上根本没写字,不光封面,连内页都只画了一幅人体经脉图,半个字都没有。   幸好图是动图,有黑色细线在经脉间来回游走,喻辰被吸引过去,盯着细线看了一会儿,就感觉到身体内有一股温热的能量,随着那细线的轨迹,在经脉之中游走,并逐渐壮大。   每分每秒都在变强的感觉令人沉醉,喻辰杂念全消,不知不觉沉迷进去,直到那能量有了质的飞跃,才收功睁眼。   对面的反派大佬还是那个姿势,酒壶却拿在了手里,看见喻辰睁开眼,只往她这里瞥了瞥,就自顾喝酒,完全没有理她的意思。   “尊主,这是什么功法?好厉害!”大佬不开口,也不能让场面冷着,喻辰把心里的欣喜夸大两倍,努力做出雀跃的样子。   大佬却不捧场,看都不看她一眼,随口答:“魔功。”   “……”欣喜瞬间消散,喻辰伸开腿活动了一下,感觉腹中空空,她身上没带吃的,只得再次开口问,“尊主,咱们中途不停一停吗?”   “做甚?”   喻辰捂着胃小声答:“我有点饿……”   杨无劫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就不该捡你。”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在自己储物袋里翻了翻,找出几颗灵芝糖丢给喻辰,“先顶着吧,到前面有城池处再说。”   喻辰道了谢,顺势问:“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啊?”   “极天雪山。”   喻辰剥糖的手一顿,极天雪山?那儿好像没什么宝贝啊?他这时候去极天雪山干什么?   “听说极天雪山高达万仞,山上还有大雪怪,是个有去无回的所在。”喻辰含着糖,小声嘀咕。   杨无劫看她一眼,突然笑了笑:“不错,你不是说誓死追随我么?”   这笑一看就不是好笑,这时候喻辰要敢说个不字,绝对会被这位反派大佬扔下去摔死。   不过这种语言上的小陷阱,难不倒喻辰,她立即义正言辞地说:“当然,以后尊主去哪我去哪,只要有尊主在,我什么都不怕。极天雪山又算得了什么?还能难倒我们尊主不成?”   尊主:“……”   这小丫头居然敢反过来挤兑他!   喻辰见杨无劫只瞪了自己一眼,就又喝起了酒,显然这种程度的玩笑,不会触怒他老人家,心中有数,又笑着问:“尊主,我刚刚修炼,好像有进阶,魔功进阶这么快吗?”   “快?你花了三天才真正入门,快什么快?”   “……有三天了吗?”喻辰转头看看天色,“我还以为只过了半天,难怪这么饿。”   杨无劫没理她,脸上却也没见有不耐烦的神气,喻辰有点意外,没想到他对自己容忍度还挺高——杨无劫这个人,入魔之前在领秀宗的时候就是个狗脾气,看不顺眼的人在他跟前呼吸都能让他不爽,当然要是他看得顺眼的人,他也会格外宽容。   所以,是贺兰星的样貌很符合他的审美吗?   八成是,原著里贺兰星也跟在他身边很长时间呢,虽然最后是死在他手里,但也不是他的本意——那时杨无劫已经因天魔烈火的反噬而发狂,无法自控了。   想起这些,喻辰胆子又大了一些,继续在反派大佬发怒的边缘试探:“尊主,入门以后,还继续这么练吗?魔功不分类别吗?那些符咒术法还要不要学?”   “你哪来那么多话?先把基础打好,别丢人到百丈高就能摔死你,再想别的吧!”   嘿嘿,有点不耐烦了,喻辰见好就收,又吃了一颗糖,就老老实实修炼去了。 第3章 喜怒无常的大佬   修炼魔功比喻辰想象得还要爽,那种极速进步带来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只有升职加薪才能相提并论。   所以喻辰又一次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直到身体饥饿到极点,实在无法忽略,她才按着抽痛的胃睁开眼。   夜幕笼罩,星斗高悬,这是又过了几天了?   “天亮时会到谭城。”   杨无劫突然开口,喻辰忙看过去,一件衣服却忽然兜头罩过来,她伸手接住,听大佬继续吩咐:“你穿上这个,需要什么,自己去买。”   喻辰先应了声是,抖开衣服一看,却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深灰色披风,没有花纹,面料也不出奇,但杨无劫特意丢给她,显然不会是关心她冷、给她御寒用的。   “这衣服能遮掩魔气么?”喻辰一边往身上套,一边猜道。   “还不算太笨。”杨无劫一向讨厌蠢人,见喻辰有几分聪明,修炼也专心,没仗着貌美三心二意的,对她多了一分满意,“身上有沁玉吗?”   沁玉算是这个修仙世界的通用货币,喻辰早就看过贺兰星的储物袋,点头说:“有的,这个他们不克扣我。不过……我没出过贺兰山庄,不知道怎么用。”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人家要多少,你给多少就是了。一枚沁玉,只买食物,够你吃上几天的。”   喻辰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荷包,倒了十几枚水亮透绿的沁玉出来,“可是有大有小,尊主说的是大的还是小的?”   杨无劫见她倒出来的沁玉,小的就是市面上一般规格,拇指指甲大小,方方正正一小片,大的却有喻辰食指那么长,宽处也得有一寸,算起来差不多十倍于小的沁玉。   不由冷笑一声:“我倒忘了贺兰山庄还有沁玉矿,少发了一笔横财。”   是的,正是因为贺兰山庄有沁玉矿,贺兰星才没被克扣,喻辰也才有了一点儿可以向魔尊大人示好的东西。   她从储物袋里又取出两个大一些的荷包,双手捧着,恭恭敬敬送到杨无劫面前,“尊主救我性命、又教我功法,喻辰身无长物,也只有这点沁玉聊表心意,还请尊主不要嫌弃。”   因为身在坐骑上面,喻辰没敢随便站起来,就膝行着过去,姿态显得尤为谦卑,杨无劫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接了。   “你去买东西,用那小的就行。”他先回答了喻辰之前的问题,接着问,“以前可有用过兵器?”   喻辰从储物袋摸出一条九节鞭,“只有这个。”   “九节鞭灵巧有余、威能不足,与你现下练的功法不合,扔了吧。”杨无劫说着,手上一动,多了一柄羽毛扇,“这是鸾羽扇,你现在的功力还不足以驱动它,但我从不白要人的东西,你先收着,等你功力够了,我再教你怎么用。”   喻辰见那扇子上羽毛鸦青,泛着光泽,一看就非凡品,忙双手接过来,谢道:“多谢尊主惠赐。”   这就是传说中的法宝了吧?杨无劫这么快就肯给她法宝,是不是打算拿她当心腹培养?喻辰决定试探一下:“尊主传我功法,还要亲自教我用法宝,我是不是该拜尊主为师?”   多加一重关系更保险,可是卧底界的前辈高人韦小宝传下来的宝贵经验啊!   可惜喻辰面对的这位反派大佬,比康熙小皇帝高冷多了,“你想得美!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记名弟子都不行吗?”喻辰讨价还价,“喻辰一定努力修炼,以后做一个让仙盟中人闻风丧胆的魔女,绝不给尊主丢人!”   高冷尊主听了她这番远大志向,只哼一声道:“你做到了再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只要喻辰做到让仙盟中人闻风丧胆,尊主就收我做弟子。”喻辰把扇子交到左手,伸出右手道,“击掌为誓?”   杨无劫:“……”   谁跟她说定了?   喻辰见他眼神凶恶,却并没有露出之前那种令人从心里恐惧的气势,就顶住了没收回手,只弱弱补充:“记、记名弟子……”   杨无劫懒得理她,一道劲风将人拍了回去。   喻辰仰面躺倒,觉得这个坐骑躺着还挺舒服,又暖又软,她正好饿得难受,就没起来,收了鸾羽扇,顺便摸出两颗糖吃。   “尊主。”吃完糖,有了力气,喻辰又试图跟杨无劫交谈,“谭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小地方。”   “是谁家的领地,还是?”   “你就去买个东西,问那么多做甚?”   喻辰假装害怕,怯怯道:“我第一次出门,不知道谭城这地方有没有什么禁忌……”   杨无劫面无表情地往她嘴上贴了个禁言符。   “……”   有这个必要吗???   他不想说,喻辰又不敢逼他,至于连嘴都给封上吗?!再说她虽然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但问的总归是正经事啊!这么喜怒无常,难怪最后众叛亲离、死状极惨。   这么一想,喻辰又不生气了,反正她是来卧底的,又不是真的跟着这位魔尊混,干脆躺倒睡了一觉。   谁知到谭城落地后,杨无劫居然跟她一起进了城。   咦?难道是她理解错了?他不是叫她自己去买东西吗?难道他一开始就打算一起进城,所以才嫌她啰嗦禁言她的?   或者,是听她说了没出过贺兰山庄,后改的主意?   不管是哪一种,对喻辰来说,都不算坏事,毕竟真叫她自己进城采购,她确实有点心里没底。   谭城像杨无劫说的一样,是个连城墙都没有的小城,自然也不存在什么进城盘查。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小城之中很是热闹,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两旁商铺人流涌动,路边甚至还有摆地摊的。   喻辰一路走进去,发现卖什么的都有,兵器、符咒、成品丹药、半成品灵药、灵兽灵宠,一时看得眼花缭乱。   杨无劫却司空见惯,浑不在意,大步直奔门脸最大的一间食肆,“先在这里吃吧。”他交代一声,却没人回答,回头看时,才发现喻辰落后了十几步,还在瞧人家摊子上摆的首饰。   魔尊大人皱起了眉。   喻辰慢下脚步还真不是因为首饰——那首饰摊边站了两个修士,正谈及杨无劫做了魔尊后,将贺兰山庄烧成焦土的事。   “要不说龙生龙凤生凤呢,大魔头欧阳桀的儿子,不成魔才有鬼!领秀宗真是自作自受,当初把他带回去做甚?直接杀了,哪有后来的祸事?”   “不是说分不清谁是那孽种吗?”   “那就都杀了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哎,话不能这么说,都杀了,又哪里有杨盟主?”   这俩人当着杨无劫的面说这个是要作死……哎?杨无劫呢?喻辰转头找了一圈,才看见站在食肆门口、抱着双臂面色不善的魔尊大人,忙一路小跑过去道歉,“尊……您恕罪,我……”   “别废话,进去!”   喻辰灰溜溜地进店,跑堂的迎上来:“二位仙长里面坐。”   “不,不用,我买点吃的就走。”   “你不饿了?”身后杨无劫接话,“先吃饱再走。”   喻辰饿是真饿,尤其进了食肆,闻到食物的香味之后,但她怕店里再有人谈起杨无劫的身世,他听见了大开杀戒,那可就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然而没等她开口说不用了,饿了好几天的肚子先咕噜一声,杨无劫瞥她一眼,越过她走在前面,吩咐跑堂的:“一坛无醉。”   无醉是这个世界的名酒,杨无劫很喜欢喝,但酒性与天魔烈火冲撞,往往会加重反噬,让他更加暴躁——看来今日,谭城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喻辰管不了那么多,决定先赶快填饱自己的肚子,也不点菜了,只叫跑堂的拣本店拿手的上。   杨无劫自己找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来能将店内各处都看在眼中,喻辰在侧面凳子上坐下,也转头四顾。   此时正值清晨,像杨无劫这种一大早就要酒喝的人不多,但店内也有五六桌客人在用餐,他们有的只顾埋头吃东西,有的低声交谈,也有的……在大声作死。   “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前有领秀宗,后有贺兰山庄,这些魔头越来越猖狂,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要把整个修仙界变成焦土了!”   喻辰偷偷瞄一眼大魔头本尊,却见他好像正在出神,根本没留意那些修士。   她暗暗松了口气,那边高谈阔论的修士们却浑然不觉,仍在争先恐后地往鬼门关赶。   “原来还以为除掉邢昭就好了,哪知道又冒出一个欧阳桀的孽种!杨盟主怎么不连那孽种一起杀了?别是还顾念什么同门之谊吧?”   “不会吧,领秀宗周宗主都是因那孽种而死的,杨盟主怎么还会手下容情?”   “就是,再说杨盟主可是潜进天魔城去杀的邢昭,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还想再杀杨无劫?你话说得这么轻巧,你怎么不去试试?”   这人说就说,怎么还敢提反派大魔头的名字?!把他叫回神了吧!完了完了,大魔头生气了,饭怎么还不来?! 第4章 身世   眼见大魔头的死亡凝视已经落在那张桌上,喻辰急得左顾右盼,想找点什么事打一下岔,正好这时后门处人影一闪,跑堂的捧着个酒坛子走了进来。   “酒来了!”喻辰飞快向杨无劫报告,希望他看在无醉酒的面子上,暂且放那几个人一条生路。   杨无劫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酒坛子,果然面色略微缓和。   跑堂的见他们两个都看过去,只当他们是等急了,忙快步送上酒来,“仙长要酒杯吗?”   修士多半都不爱用外面的酒具,更喜欢自带,所以跑堂的习惯性要问一句。   “不用。”杨无劫回话时已打开封口,直接托着坛子就往口中倒。   喻辰顺便催道:“小哥帮我们催催饭菜,我们急着赶路。”   跑堂的答应一声,先去给喻辰盛了一碗现成的肉粥,才出后门去催。   喻辰本来就饿极了,又怕杨无劫喝完酒就动手,不给她机会吃饭,便端起粥碗,西里呼噜几口喝光了。   一碗粥下肚,胃里总算舒服了些,这时那边那桌也因为看法相左、话不投机,暂时陷入沉默,喻辰略微安心,伸着脖子等饭。   跑堂的也没让她久等,很快就用托盘端了两盘菜两碗饭上来,“仙长慢用。”   慢用?还是快用吧,等会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喻辰捧着碗飞快吃了半碗饭,才想起来问对面的杨无劫:“您不吃点儿吗?”   杨无劫正探头往酒坛子里看,闻言略略抬头,露出一双朦胧水润的眼,“嗯?”   这一声带着酒意,磁性十足、撩人心弦,再加上他看人的眼神比平时柔和许多,喻辰只觉心重重一跳,舌头突然不听使唤,结巴道:“没、没什么。”   “……”杨无劫横了她一眼,转头叫跑堂的,“再来一坛。”   还要喝?不过喝了酒的杨无劫也太好看了吧?一个反派大佬,长这么帅干嘛?等等,他之前在路上不是也喝酒了吗?怎么都面不改色的?是因为喝的不多还是……喻辰刚想到这里,突然听见身后又有人提杨无劫的名字。   “……我一直没搞明白,他和杨盟主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都姓杨?”   “咦?你家师长没同你讲过这魔头的来历吗?”   喻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说话的是右后侧一桌,桌边坐了两个男人,一个看着成熟些,另一个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毛头小子正摇头:“家师向来不关心外事,也轻易不许小弟下山出门,是以……”   “那怪不得。”成熟些的开始给毛头小子讲古,“他们为什么都姓杨,这个事儿得从他们出生之前开始讲,大约百年前吧,一直被我们仙盟压制的天魔城,突然出了个奇才,此人不知如何修成了失传近千年的天魔烈火,一举压服魔界,登上魔尊之位。这个人,就是杨无劫的生身父亲,欧阳桀。”   这人还挺会讲故事!喻辰一边竖着耳朵,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努力扒饭吃。   “欧阳桀当上魔尊之后,野心膨胀,屡次对我们仙盟宣战,当时仙盟盟主还是岱屿宗宗主……”   “对!家师一直说岱屿宗才是天下第一宗门,怎么小弟下得山来,领秀宗、斗元宗的事都听了不少,却没人提起岱屿宗?”   “因为岱屿宗关闭山门六十年,早就不参与仙盟事务了。”   “这又是为何?”   讲古的人叹一口气:“没落了呗。欧阳桀功法高强,又诡计多端,岱屿宗宗主不堪其扰,干脆邀集仙盟同道,包围天魔城逼其决战。那一战无数高人大能陨落,岱屿宗宗主和欧阳桀也打得两败俱伤,最后欧阳桀主动认输,约定仙魔两道从此休战……”   “还可以休战吗?魔头的话也能信?”毛头小子满怀担忧,忍不住插嘴询问。   “欧阳桀的话当然不能信,但当时双方都是强弩之末,再打下去只能同归于尽,讲和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自那之后,魔界真的安分许多,修仙界平静了十多年,欧阳桀更是再没露过踪迹。岱屿宗宗主在那一战中看出欧阳桀的天魔烈火会反噬,认为他受伤不轻,八成已经死了。谁料……”   话音到此停住,喻辰正听得起劲——这段前情小说里没写——忍不住回头去看,却见那人正端起杯子慢悠悠喝茶,显然颇为精通说书先生吊人胃口技能。   毛头小子比喻辰还急,忍不住猜测道:“欧阳桀没死,还打上了岱屿宗?”   那人摆摆手:“没有。他啊,拐了个领秀宗女弟子,躲起来生了个儿子。”   毛头小子:“……”   喻辰:“……”   让他这么一说,这剧情还真是转进如风啊!   “你开头不是问我为何杨盟主和杨无劫都姓杨吗?”   毛头小子自觉懂了:“领秀宗女弟子姓杨!”   “不是。她姓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但她和华阴城杨家大小姐是至交好友,却几乎无人不知。”   毛头小子懵了:“不是欧阳桀的儿子么?怎么和杨家……”   “你听我慢慢说,杨家大小姐听说好友生了儿子,前去道贺,顺便见见好友的情人,却无意间发现好友住所附近有魔修踪迹,她将此事告知好友,提醒她小心,顺便邀请好友和那情人带着孩子去华阴城住些日子。”   这后面的事儿,喻辰就都知道了——领秀宗女弟子叫卫云芝,她送走好友,就与欧阳桀说了此事,欧阳桀觉得孩子都生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如实说了自己是谁,还想带卫云芝和孩子回天魔城。   卫云芝是什么心路历程,书上没写,只说她假意答应,但提出要先去一趟华阴城,因为杨大小姐的兄长也刚刚喜得贵子,正准备大开宴席庆贺。   欧阳桀丝毫没有怀疑,带着他们母子一起去了华阴城。   “但名门弟子就是名门弟子,又怎会轻易受他蛊惑?那女弟子转头就悄悄传讯师门,约他们在华阴城去天魔城的路上设伏,要一举诛杀这个魔头。”   “吃饱了吗?”   身侧突然有人出声,喻辰惊得一下放下碗,正襟危坐答道:“吃饱了。”   杨无劫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因喝了酒,两颊带点绯红之色,便显得比平时好亲近。   喻辰大着胆子说:“咱、咱们走吧。”   杨无劫站起身,径直往外走,喻辰松口气,一边跟上一边叫跑堂的结账。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出去,旁边讲故事的正讲到紧要关头,听故事的也全神贯注,都没留意。   “现在想来,那女弟子也不简单,她应该是离开华阴城之前,悄悄把孩子托给了好友,自己却抱着个假的孩儿与欧阳桀离开……”   这人慢慢悠悠讲,却不料先头那桌高谈阔论的听着着急,插嘴道:“这得讲到什么时候去?小兄弟我告诉你,杨盟主就是华阴城杨家遗孤。仙盟当时设伏没擒住欧阳桀,这魔头发了狂,反过来把领秀宗宗主打成重伤,那女弟子也给打死了,又放火烧华阴城,最后只救下来一对婴儿,就是杨盟主和那孽种!”   “哎,你这人!”   剧透的还振振有词:“你这么一直吊着人胃口,未免不太厚道……”   还是他同伴看不过去,“二位别理他,他就是嘴欠!”然后拉着他往外走,“快别废话了,办正事去!”   他们就这么走了,刚下山的毛头小子却还有许多疑惑未解,忙动手给同桌的人倒了杯灵茶,说道:“这人真是多嘴,早晚要因此惹祸。前辈别放在心上。”劝完迫不及待问,“然后领秀宗就把这对婴儿带回去了吗?他们不知道其中有欧阳桀之子吗?”   “知道不知道,如今也都无关紧要了。”年长的叹一口气,没了兴致,为这个故事仓促结尾,“总之杨无劫原本应姓欧阳,杨盟主与他有血海深仇,不可能对他网开一面。”   他本来打算把饭吃完,不料外面突然爆出几声惨叫,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怎么回事?”“死了吗?”“那是什么?蛊虫吗?”   两人对视一眼,忙一起冲出去,只见街上行人都面带惊恐、慌张后退,忙拉住一个问:“出什么事了?”   “前面有三个人突然惨叫倒地,接着有蛊虫爆体而出……啊!不说了太恶心了,也不知有没有毒,还是躲远点,别沾上的好。”   三个人?毛头小子不知为何想起方才多嘴的那位,一时忍不住,逆着人流过去,果然见到三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横在街头,此时尸体头脸都已被蛊虫啃食得无法辨认,但从身上衣着看,还真是刚刚从食肆出来的那三个人! 第5章 命运   听到有人惨叫时,喻辰正在买桃子,她第一次听见这么凄厉痛苦的叫声,忍不住抖了一下,下意识回头,还没等看清什么,摊主先一步把装桃子的篮子送到了她面前。   “姑娘不用理,准是又有人逞凶斗狠,会有人管的。您看看,还要不要点儿月华李,酸甜可口、灵气充盈,像您这样美丽的姑娘都喜欢。”   这位摊主是怕她跑去看热闹不买了吗?喻辰伸手接过篮子,笑着递给她一枚沁玉,“要是还有剩,就给我装一点儿。”   女摊主麻溜收了沁玉,又拿了满满一篮子月华李给她。   “买完了就走吧。”旁边等着的杨无劫丢下这一句,扭头就往外走。   喻辰赶紧把东西都收进储物袋,快步跟上去,这时人们的议论声也响了起来,“是蛊虫,从脑子里钻出来的!”“也不知有没有毒,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听说是从脑子里钻出了虫子,喻辰顿觉反胃,不再多听,很快就跟杨无劫到了城镇外。   两人刚刚站定,一只通体雪白、长着长耳朵、形似兔子的灵兽就蹦跳着窜到杨无劫身前。   “……”这不会是他们来时乘坐的那个坐骑吧?   “看什么?这不是兔子。”大约是喻辰的神色太奇异,杨无劫忍不住开口为自己的坐骑正名。   喻辰表示赞同:“我也觉得不像,它实在太……大了。”哪有长得比猪还壮的兔子?   “……”   杨无劫觉得自己多余说那一句,便伸手拍拍坐骑头顶,坐骑欢声鸣叫,“唰”地一声,两只长耳朵伸展开来,变成两扇巨大翅膀,同时身体舒展,转瞬之间就由一个胖团子变成了一张饼。   喻辰:“……”   这么神奇的吗?   早上下来时,杨无劫直接拎着她到了地面,喻辰根本没见着坐骑全貌,所以这会儿亲眼见它变身,她实在忍不住感叹:“天啊!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杨无劫懒得理她,自己纵身上去坐下,喻辰正要跟上,那坐骑却忽然一扇翅膀,带起一阵强风,直接将喻辰卷入其中,等她在天旋地转中想起运功时,才发觉自己已被抛到坐骑背上。   “……它这是在冲我发脾气吗?”喻辰小声问杨无劫。   杨无劫瞥她一眼,没有回答,眼中却有明显笑意。   看来是了,喻辰又问:“尊主,它有名字吗?”   “白鲟。”   “哦,白鲟大人。”喻辰摸摸白鲟的毛,“我刚才是被您的神通给惊住了,没有不敬的意思,您是我见过的、最威武的灵兽,真的!”   “她就没见过别的灵兽。”   “……”这位大佬怎么还当面拆台呢?!   这时白鲟已经高高飞起,它振翅长鸣,飞向云端,彷佛在回应主人的话。   喻辰悄悄往杨无劫那边挪了挪,以防这灵兽恼了,再把自己掀下去。   “呆那儿别动,一身土往哪儿蹭呢?”   “……”   喻辰低头看了一眼,果然身上都是浮灰草叶,刚想拍一拍,记起自己现在是在修仙世界,完全可以用法术,就说:“尊主,我现在可以用最简单的法术了吧?比如除尘之类的。”   “你连这些都不会?”杨无劫有些意外。   喻辰不知道贺兰星会不会,反正她不会,就摇摇头。   杨无劫教了她一个咒语,喻辰觉得挺简单,跟着学了两遍,却没见到效果。   “要想着用在哪里,全神贯注,默运功法。”杨无劫指点道。   哦,喻辰低头看着自己那一身土,默念了一遍咒语,这次灰尘果然不见了……等等,不光是灰尘不见了,怎么那件披风也不见了?   她惊得游目四顾,赫然发现挂满灰尘的披风就落在自己身后——这是……怎么回事?   “噗!你还真是天赋异禀……”目睹这一幕的杨无劫笑出声来,“没见过除尘干脆把衣服除了的。”   喻辰:“……”   杨无劫见她面露窘态,更加想笑,索性撑着茶几笑了个痛快。   喻辰还是第一次见他开怀大笑,一时倒忘了自己出的糗,暗暗感叹原来杨无劫的笑声这么爽朗,要不是……算了,他这个命,没法要不是,想从头来过,除非另投一次胎。   “看我做什么?”杨无劫好容易停了笑,却见喻辰呆呆望着自己,立时冷脸道,“还不多试几次?”   啧啧,不愧是反派大佬,说翻脸就翻脸。喻辰把掉落的披风拿到面前,又试了两次,终于把披风上的灰尘都清掉了。   杨无劫没再教她别的,只说:“修炼吧,路还远着。”   喻辰答应一声,把披风套回身上,取出小册子,盯着看了半天,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总是忍不住往这两兄弟的身世上去想。   无仇,无劫。这名字取的,叫无仇的,处处都是仇;叫无劫的,也没免了步步都是劫。   不过以上帝视角来看,杨无劫的命也不是不能改。   首先当初卫云芝决定里应外合、设伏偷袭欧阳桀,只要不选在华阴城附近就好了,或者她干脆别去杨家走那一趟,也不至于是这么个结果。   但卫云芝能对欧阳桀绝情,也能对自己狠心、存了死志,却终究不舍得自己辛苦生养的孩儿也跟着去死。所以她一定要在动手之前,先去华阴城,才能把孩子托付出去。   而为了不让欧阳桀起疑——假孩子毕竟很容易穿帮——卫云芝最终选择的伏击地,距离华阴城只有不到一日的路程。   原书上没写卫云芝是怎么把孩子掉包留下的,也没写杨家是否知情,但写了领秀宗弟子找到孩子时,两个孩子是并排睡在一起的——连衣服都穿得一模一样,就像一对双胞胎。   这里其实也算一个改命契机,只要领秀宗不把两个孩子带回去,或者只带回去一个,杨无劫的人生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喻辰心中叹息,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以后还将面临无数劫数的无劫君。   他又恢复了之前半坐的姿势,喻辰这次角度不同,终于看清他后面倚着的原来是一块青石——这是什么操作?修仙版的卧薪尝胆吗?   杨无劫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扫过来:“看什么?”   “尊主你后面倚着的是什么宝贝?”喻辰觉得这事应该没什么不能问的,就直接问道。   “寒山石。”杨无劫回手在石头上轻抚,“不是什么宝贝,但能让我平心静气,免得因你啰嗦就想杀了你。”   “……”   用得着这么恐吓人么……   不过,寒山石?她好像有印象。喻辰低下头仔细思索……啊!对了!好像杨无仇潜入天魔宫时,曾经听说邢昭用寒山石雕了一个宝座,专门用于练功,因为寒山石能缓解天魔烈火反噬之苦。   这么说来,杨无劫现在就已经受到反噬了吗?   喻辰悄悄抬起头,打量已经又合上眼的新任魔尊。   他脸上因酒意而染就的绯红已经消褪,肤色显得格外苍白,细看之下,还隐隐泛着青——不对,书上说天魔烈火反噬,会让人双眼包括脸色都发红,后期甚至会长出妖艳的红色纹路……   “再看把你眼睛挖了。”   喻辰回过神,发现杨无劫是闭着眼说的这话,神色也没见动怒,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试探:“尊主,您是不是酒喝多了,脸色好像不太好。”   杨无劫一下睁开眼,眸中寒光闪现,充满警告之意。   喻辰假装害怕,缩肩低头道:“尊主恕罪,喻辰知错。”   “……”她认错还挺快!   “错哪了?”杨无劫冷声问。   “多嘴问了不该问的事。”   杨无劫更气了:“知道不该问还问,可见是明知故犯……”   他在这四个字上咬了重音,喻辰听着不对,赶紧截住话头:“尊主饶命!喻辰理智上知道尊主神威无敌,不会有事,但身为尊主属下,总是关心则乱,刚才实在没法静心练功,这才忍不住问的,求尊主恕罪。”   杨无劫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冷声道:“少操那些没用的心,你死了我都不会死。”说完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补充道,“没杀尽负我之人,我可不会轻易就死。”   “那尊主更该保重,少喝酒才是。”   她总在酒上纠缠,杨无劫终于忍不住,纠正道:“跟酒没关系,旧伤而已。”   “您身上有伤吗?”喻辰露出关切之色,“难怪……”   “难怪什么?”杨无劫目光又凌厉起来。   “难怪您没在谭城动手……”喻辰小心翼翼地看过去,“尊主,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是欧阳……”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杨无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事已至此,难道还能回头不成?   怎么会没关系呢?关系可大了。喻辰低声引诱:“杨无仇也可能是欧阳桀之子啊。”   杨无劫猛地抬头:“你听说了什么?”   她岂止是听说,她可是把这本书从头看到尾,清清楚楚地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魔尊之子。 第6章 表忠心   当着杨无劫提起身世,其实是有些冒险的,因为杨无劫一向不愿承认他是欧阳桀的儿子,后来还因此招致欧阳桀旧部的不满,引发了一场魔界动乱。   但让喻辰选择冒这个险的,也恰恰是杨无劫这份不愿。   “我在贺兰山庄时,隐约听说,贺兰敬昊一直怀疑杨无仇才是欧阳桀之子。”喻辰先抛出一个情报,然后继续蛊惑杨无劫,“尊主不想再追查此事,可是因为您已是魔尊?”   杨无劫沉默片刻,才道:“不是不想,是从没想过。”   也对,他之前确实没空想这些,“喻辰没什么见识,只是想着杨无仇已经是仙盟盟主,如今又正去联络其他宗门,早晚会与尊主为敌。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先下手为强?”   “不错。”杨无劫突然笑起来,“这滋味是该让他尝尝。”   “要真查出他是,自不必说,仙盟肯定不会再认他为盟主;就算他不是,咱们放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出去,让其他各门派疑惑,不肯与他同心同力,也足够了。尊主以为如何?”   “我以为什么都没用。你先说说,贺兰敬昊为何怀疑杨无仇?”   喻辰一边回忆原书剧情,一边慢慢地说:“好像是因为,当年他们都怀疑尊主,但周宗主坚决否认……我都是听贺兰玉轮他们说的,也只知道这么多。”   “他们为何说杨无仇的坏话?”   “因为贺兰朗月和贺兰玉盘去找仙盟求救时,杨无仇一直拖着她们,不肯就来,而且后来贺兰朗月私下把沁玉矿都献给杨无仇了。”   杨无劫不太高兴:“果然让他捡了这个便宜。”   “是啊,而且杨无仇拿了贺兰家的东西,对贺兰朗月以外的人,却都不假辞色,贺兰玉盘嫉妒贺兰朗月,就跟贺兰玉轮他们说了杨无仇拖延不救的事,贺兰金轮又想起以前贺兰敬昊说过的话,就……”   杨无劫摇摇头:“师尊已经不在了,说这些并无用处。”   他倒是还坦然地称呼周云诺为师尊,或者是因为在她面前?喻辰顺势探问魔界情形,“天魔城中应该还有欧阳桀身边旧人吧?”   “你怎么一会儿机灵一会儿犯傻?欧阳桀旧部要是知道这些事,还会让邢昭耍了那么多年吗?”   喻辰听着,杨无劫虽然是批评她,但态度已比之前好得多,开始好好跟她说话了,便继续引着他多说,“尊主见谅,喻辰对魔界的事所知不多,只听贺兰山庄的人说过邢昭作恶多端,别人就……”   杨无劫看她一眼,“我倒忘了,你年纪小,大概只听说过邢昭当上魔尊之后的事吧?”   喻辰点头:“是。”   “邢昭原本是欧阳桀座下右护法。当年华阴城一战后,欧阳桀曾经回到天魔城,他当时自己好像也以为儿子已经死了,就迁怒曾去他当初隐居之地找他的左护法英锐,不由分说把人杀了,天魔城也因此大乱。”   这段剧情喻辰其实知道,书上有写,但她装得和第一次听一样,惊诧道:“可是不是他自己坦白的吗?怎么能怪别人?”   “你以为欧阳桀是什么人?本来也不是讲理的,何况那时已失去理智……”   “是不是也跟天魔烈火反噬有关?”   杨无劫淡淡道:“可能吧。总之当时邢昭不在城中,躲过一劫,之后欧阳桀再没出现过,邢昭练成天魔烈火,回去天魔城,显露神功,想自己当魔尊。不料没多久外面就传出流言,说欧阳桀的儿子没有死,欧阳桀那些旧部本就不服邢昭,听说此事,更不肯认他为主。”   邢昭多年筹谋,当然不愿功亏一篑,将魔尊之位让给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前魔尊之子,索性借着这事,设下毒计,消耗欧阳桀旧部。   “当时各修仙宗门正准备重结仙盟——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吧?毕竟那次仙盟大会就是在你们贺兰山庄开的。”   “知道一点,但好像贺兰敬昊以此为耻,山庄里的人都不大提起那次的事。”   杨无劫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当然以此为耻了。华阴城一战,领秀宗怕走漏消息,并没有通知四大家,去的只有三大宗门,最后岱屿宗宗主、领秀宗宗主都当场殒命,斗元宗宗主虽然没死,也废了大半,之后岱屿宗和领秀宗都紧闭山门、休养生息,贺兰敬昊就以为他能叱咤风云了。”   这话怎么又说远了?啊,他是不愿回想起那段经历吧?毕竟要说明白邢昭的阴谋,怎么都没法绕过杨无劫自己。   贺兰敬昊倡议重开仙盟时,杨无劫和杨无仇已经在领秀宗长大成人,还都长成了新任宗主周云诺门下最杰出的弟子。周云诺接到贺兰敬昊的邀请,正好想历练弟子,就带着他们一起下山,赶往贺兰山庄。   不料他们还在途中,外面就已经传出流言,说领秀宗偷偷收养魔尊欧阳桀的儿子,还假称是华阴城杨氏遗孤。   有趣的是,明明无劫无仇都姓杨,是一起从华阴城抱回来的,但消息一传开来,认识他们两个的,第一反应都是,他们二人之中要真有欧阳桀的儿子,那一定是杨无劫。   其中原因,并非是杨无劫做过坏事,或者害过什么人,只是因为他性格不好。   本来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有些自己的小性格,也无伤大雅,但有杨无仇这个对照组在,人们就很容易拿他们来作对比、批评杨无劫了。   你看,两人一样优秀,但杨无劫高傲任性,杨无仇谦逊守礼;杨无劫眼高于顶、目下无尘,杨无仇豁达可亲、平易近人;杨无劫有时急躁易怒,杨无仇却总是气定神闲。   两相对比,自然是杨无劫更像欧阳桀的儿子。   加上他们到贺兰山庄的这一路上,和斗元宗弟子因为切磋比试,闹得不太愉快,杨无劫的坏名声很快就被传了出去。   邢昭此时正好也跟着到了贺兰山庄附近,他不在乎谁是欧阳桀的儿子,既然大家都说杨无劫是,他就打发欧阳桀旧部去仙盟大会捣乱,自己趁乱掳走杨无劫。   之后又叫这些人死战拖住周云诺,邢昭带着亲信和杨无劫偷偷上了领秀峰,趁他们门中空虚,突施偷袭,当着杨无劫的面,在领秀峰大肆屠戮。   “那之后,欧阳桀旧部就没剩多少人了。”杨无劫不愿提及往事,只把跟邢昭有关的说了说,“你想想,他们要是知道什么,还会这么蠢死吗?”   大佬你要一直这么说话,真难怪你最后是那么个下场了……   不过这话喻辰也只敢想一想,嘴上却说:“还是尊主看得明白。那欧阳桀后来到底去了哪里?他是已经死了吗?”   “应该是吧,项越他们找过欧阳桀很多年,都无所获。”   “项越是?”   “是我座下右护法。”   真不容易,引了半天,总算从他嘴里说出一个人名,喻辰赶紧接着问:“那这位项护法怎么没随侍尊主左右?尊主身上有伤,还要去极天雪山这种凶险之地,万一……”   “我就是怕有万一才不带他们。”杨无劫面容冷酷,“他们效忠的始终是欧阳桀,并不是我,我信不过他们。”   “原来如此,那调查身世一事,看来还不能告诉他们,尊主得多培养一些喻辰这样只忠于尊主的心腹才行。”   冒着险绕了一大圈,喻辰终于把这话说在明处了!   她当然知道项越是谁,她甚至还知道项越最后是为什么和杨无劫闹翻、离开了天魔城,正是因为知道,喻辰才要引着杨无劫说出不信任项越的话来,因为这样才有她表忠心的最佳时机。   杨无劫现在肯定还没有那么信任她,他需要慢慢考察,喻辰却等不及,她希望这个考察期越短越好,最好在回天魔城之前,她就能成为杨无劫最信任的属下,这样她就不必多分一份心,再去和项越等人斗智斗勇了。   “此事你知我知就好。”杨无劫果然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喻辰这番“忠心”,“此番去极天雪山,也许会有些线索。”   喻辰反应极快:“欧阳桀去过极天雪山?”   杨无劫点点头:“他跟岱屿宗宗主两败俱伤讲和后,就去了极天雪山。”   有这回事吗?喻辰不知道是书上没写,还是自己看漏了或者忘了,但杨无劫肯亲自走一趟,应该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就说:“说不准他现在也还在呢。可惜喻辰本领低微,还帮不上尊主的忙。”   “你知道就好。”杨无劫哼了一声,“还不把啰嗦的功夫省一省,专心修炼去!”   这语气,应该是拿她当自己人了吧?   喻辰正色答应:“是。”重新把练功册子拿出来,却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尊主,我们好像忘了一个很要紧的线索。”   “什么?”   “领秀宗收养了欧阳桀的儿子,这消息到底是谁放出去的?” 第7章 穷途末路   喻辰把这一题放到最后才问,是想看看杨无劫会不会自己提起来,但他几次提及流言,却都没有要追查流言源头的意思,果然隐藏BOSS,不到最后时刻,不能触发吗?   她看小说时就觉得奇怪,明明杨无劫杨无仇的命运翻覆和领秀宗一场浩劫,都是因这个消息而起,为什么他们都不去追寻源头,反而因此反目,只顾着自相残杀?   直到最后揭晓幕后黑手,作者才写了一句,说杨无仇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邢昭自导自演,放消息的是他,借着这个消息消耗欧阳桀旧部、重创领秀宗立威的也是他。   可是逻辑呢兄弟?邢昭放着现成的魔尊之位不要,非得拐个弯、携杨无劫以令魔修,最后搞得自己更加名不正言不顺,他图什么?   就算想杀欧阳桀旧部,也完全可以先坐上魔尊之位,再慢慢收拾他们,何必多此一举?反正魔尊本来就是谁厉害谁做,又不是做皇帝,还得考虑名声。   “消息是灵通阁放出来的——你知道灵通阁吧?”   咦?杨无劫查过!虽然他应该查不出什么,喻辰还是有点小激动,按着贺兰星的人设,含糊道:“好像听说过……”   “是个买卖消息的地方。当初邢昭想做魔尊,很多人不服,认为欧阳桀没死,就去找灵通阁买消息。我杀了邢昭之后,得知此事,还找到一个买过消息的人,但是他也不知道是谁卖的消息,灵通阁自有其规矩,他们进去之后,都分别被引进一个只能容得下一人站立的格子里,消息会显露在板壁上,一盏茶的功夫,就会被格子弹出去,除非再付沁玉,否则无法进入。”   “卖消息呢?也是同样的操作?”   “卖消息更简单,没有引路人,只要把消息投进灵通阁的消息盒子里就行。”   怎么跟寄信投邮筒似的?“那怎么谈价怎么收钱呢?”   “消息盒子里会事先放好沁玉,一般是十枚,还有一把钥匙,若卖家觉得自己的消息价值超过十枚沁玉,可以把钥匙也拿走,等消息卖出后,再去任何一家灵通阁取剩下的报酬。”   喻辰明白了,“若是卖家只想放消息,那就不必有第二次,也没人知道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杨无劫点点头:“灵通阁此举,原就是为了打消卖消息之人的顾虑,让任何人都无法追溯源头。”   “可万一是假消息呢?我们也直接往灵通阁放一个杨无仇才是欧阳桀之子的消息,行不行?”   “他敢叫灵通阁,自然有办法甄别假消息。”   “怎么甄别?好比当初那个消息,周宗主把尊主和杨无仇带回领秀宗,难道不是只有领秀宗自己人才知道吗?”   杨无劫心中一动:“你是说,卖消息的人出自……不可能。”他立刻否定这个猜测,“当年去过华阴城的,在宗门内都已是德高望重的师长,怎会做这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喻辰早就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当下做慌忙状解释:“尊主误会了,喻辰怎敢怀疑领秀宗诸位仙长?喻辰是想说,灵通阁是怎么甄别这个消息的?”   反派大佬显然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沉思片刻后,说道:“回程去一趟灵通阁吧。”   喻辰该说的都说完了,终于打开册子,安心修炼。   极天雪山在此界极北之地,路途十分遥远,喻辰把功法修炼到第三重境界,才终于远远看到一片皑皑白雪覆盖下的绵延山川。   “前面是如愿城,有什么要买的,在这里买齐,再往北就没有像样的城镇了。”杨无劫交代道。   极天雪山附近苦寒难忍、灵气稀薄,山上还有巨型雪怪,因此自有此世界起,就一直是个人迹罕至之处,轻易没人过去,周边自然也不会形成像样的城镇。   喻辰答应一声,跟着大佬下去采购。   如愿城不像一般的城镇那样,建在高处或是平原上,它建在一个大坑里,城中最高建筑,从地平线看过去,也不过露一个房顶而已。   喻辰在小说里读到这座城的介绍时,说的是这坑极深极大,非人力所能为,乃是神迹,所以人们在这坑里建了一座城,期望能在这里得到神之谕示,从而更快进阶、早日飞升——如愿之名,便是因此得来。   但就喻辰刚刚在白鲟背上远远俯瞰来判断,这里更像一个陨石坑。   这倒与小说结尾,男主杨无仇遇到的最后一关相吻合——这本书最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一般修仙小说,男主在本世界无敌后,为了写下去,都会让他飞升上界,继续打怪升级,本书作者也不知是写累了,还是写烦了,不但没让杨无仇飞升,还让更高位面的人直接来降维打击,把他红颜知己、兄弟好友杀了一大半。   喻辰一开始铁了心要向杨无仇投诚,也是因为到最后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男主,否则死亡率实在太高了。   谁知道这男主非要她来做卧底,做卧底就做卧底吧,还说谎忽悠她——要不是谭城那些人提醒,她都忘了这个时候的杨无仇其实是恨杨无劫的,父母之仇暂且不说,周云诺和叶无双父母之死,他们可是一直认为杨无劫脱不了干系的。   就这样,他还跟她说,他为杨无劫惋惜,不想跟他斗得你死我活。   “你自己有带御寒衣物吗?”前面杨无劫忽然回头问。   喻辰回过神,答道:“没有。”   贺兰山庄位处四季温暖的中原腹地,本就不需要御寒衣物,杨无劫料着她没有,一指左边说:“先去成衣铺吧。”   喻辰跟着他拐进成衣铺,看见铺子里人来人往、生意兴隆,才发现自己刚才走神想远了,她明明是要感叹眼前这座很特别、很热闹、住了几万修士的大城镇,会在将来一夕毁灭的啊!   巨大陨石坑,外来入侵者的登陆点,团灭。   怀着这种微妙心情,喻辰跟在杨无劫身后,在如愿城穿梭来去,买了两身御寒衣物、几瓶常用灵药、还有她自己需要的各种食物,才出城离去。   回到白鲟背上,继续向北飞行后,喻辰摸出一个白瓷罐子送到杨无劫面前。   杨无劫没有接,只看着她,喻辰道:“是灵芝糖。尊主没有存货了吧?一直忘了买来补给您……”   “不用,我不吃糖。”杨无仇打断她。   “您不吃吗?那……”   杨无仇合上眼睛,淡淡道:“很久以前买的。你留着自己吃吧。”   喻辰捧着罐子回自己位置坐下,很久以前买的,是说他在领秀宗的时候吧?那这灵芝糖……难道是给叶无双准备的?   啧,居然不小心勾起了反派大佬的情伤,喻辰不敢再多话,收起糖罐子,自去修炼。   如此又飞行了七八天,他们终于到了极天雪山最高峰脚下。落地之前,杨无劫递给喻辰一张面具,自己也戴了一个,嘱咐道:“我们先去问路,当着人不要叫尊主。”   “是,那叫您‘公子’?”   这个世界一般称呼世家子为公子,杨无劫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就带着她飞身落到地面。   喻辰眼前出现一个非常奇怪的村子,房屋七扭八歪,既不成行也不成列,村中也无道路,那些奇形怪状的房子拥挤堆叠,根本没留出可供人通行的空间。   当然,这里好像也没有人,至少以喻辰现在的功力,完全感受不到一点活人气息。   “公子,这怎么找人问路啊?”她低声问。   杨无劫在那些房屋上打量两个来回,径自走向一个歪斜着悬在半空的木屋,“跟着我走。”   不用他说,喻辰也会紧跟着的——这么诡异的地方,她一个菜鸡,怎么敢离开大佬左右?   杨无劫带着她走到木屋下面,向右一转,前面陡然出现一条狭窄通道,沿着通道走到头,再向左转,一条体型足有牛犊子大小的黑犬正威风八面地坐在那里。   黑犬看见他们,先舔了舔爪子,站起来张开嘴刚要叫,杨无劫就丢了个什么东西,一下堵住了黑犬的嘴。   喻辰想探头看清楚,黑犬却叼着嘴里的东西扭头就跑,接着一道人声从里面传来:“此乃穷途,二位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若能回头,谁还会来此穷途?我二人疲惫已极,想去末路客栈投宿,劳烦尊驾带个路。”   穷途末路?这都什么倒霉名字??? 第8章 客栈买地图   末路客栈名符其实,不但位于村中唯一一条路的尽头,还背靠着一面坚冰包裹着的悬崖峭壁。   喻辰看那绝壁几乎直上直下,好像快刀削平的一样,没有任何一点可以借力攀援的地方,且一眼看不到顶,目测至少有三四十层楼高。   “公子,这是不是极天雪山的一部分?”她问杨无劫。   杨无劫点点头,眼睛从客栈门口挂着的破纸灯笼,扫到厚重的灰黑色铁皮大门,吩咐道:“进去吧。”   喻辰快走两步,上前拉开门,发觉里面还挂着个毛皮帘子,忙用身体挡住门,伸手掀起门帘。   杨无劫走上前接过门帘,让喻辰先一步进去,自己回手关门,放下门帘。   喻辰已经被屋子里的热气扑了一脸。客栈里头比她在外面以为的要干净明亮,布置陈设也不像外面那么破败,桌椅板凳虽然半新不旧,但都完好无损,有的还铺着毛皮坐垫。   “哟,今日竟有远客到。”一个穿着红袄绿裙的女子从后堂掀帘子出来,“怠慢了,还请贵客勿怪。”   这家客栈看着前堂不小,但除了这个迎客的女子,并无旁人,生意十分冷清。所以为什么会有人在这种鬼地方开客栈?这能赚到钱吗?   喻辰正纳闷,杨无劫已经走上前,说道:“我们要上山,听说掌柜这里有路径图卖。”   原来所谓问路,实际上是买地图。喻辰跟到柜台前,站在杨无劫身旁,打量那位女掌柜。   红配绿这种配色,一向不太好配,但这位掌柜大红小袄配墨绿裙,色彩虽浓重,在这种穷途末路的地方,却显示出一种难得的勃勃生气,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   “要上山啊,那我可得好好找找,有些年没人要这东西了。二位且先坐坐,喝杯热茶,稍等片刻。”女掌柜说完回头进了后堂。   喻辰听见她大声吩咐:“荣萼给客人上茶。”心里觉得奇怪,难道地图不是放在储物袋里的吗?怎么还要进去找?   杨无劫却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他转身到离柜台最近的桌边坐下,喻辰只得跟着过去,默默坐下来等。   很快有人送上茶来,喻辰见杨无劫没喝,就也没动那茶,只抽抽鼻子说:“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菜呢,这么香。”   “客人饿了吗?”送茶的是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大眼睛苹果脸,十分可爱,“我们厨子正在烧飞鹿肉,再等半个时辰就好了。”   “飞鹿肉?你们这儿还有飞鹿吗?”喻辰在贺兰山庄见过飞鹿,长着一对卖萌专用小翅膀,根本飞不高,天魔烈火烧过去,很快就变成一堆焦炭了,还真没吃过。   “有的呀,我们掌柜自己养的。”   “自己养,你们有兽园?”她怎么没看出这里还有那样大的空间?   小姑娘还没答话,门帘响动,女掌柜去而复返,“让贵客见笑了,我们哪有兽园?圈养的。”   她从柜台出来,到杨无劫和喻辰对面就座,先问:“贵客想上到多高呀?我们有三种图,分别是到千丈高的息风原、一千五百丈的阴风坡和两千丈高的雪怪峡。”   喻辰先问价:“三种图价钱一样吗?”   女掌柜微微笑:“那当然不能一样,息风原五百沁玉,其他两种只要两百。”   “?”怎么越高的越便宜?   女掌柜解释道:“前阵子我家男人刚上过息风原,图是新画的,保准你们顺顺利利上去。后面两种嘛,得有几十年没重绘过了,这些年天时不好,我们也不敢上去。”   喻辰本来觉得女掌柜开价挺黑——五百沁玉可不是小数目,她那次献给杨无劫的两个荷包,加起来也就不到二百——但听说他们是自己勘测了地形后画的图,又觉得人家这钱赚得也不容易,千丈高差不多海拔三千多米吧?   再说山上还有雪怪,可是要冒生命危险的,而且很可能好多年才碰上一个客人,黑点儿也正常。   等等,不对呀,“后两种路径,走的不是息风原这条路吗?”不然应该存在包含关系的啊!   “对,从息风原去不了阴风坡和雪怪峡。”女掌柜笑答。   一直沉默的杨无劫终于开口:“要雪怪峡。”他说着拿出两百沁玉推过去。   “贵客真是爽快。”女掌柜接了沁玉,递给杨无劫一卷地图,“这两日天气不好,我家男人说贵客不妨等等再上山。”   杨无劫点点头:“那给我们开一间房。”   一间?喻辰心里犯嘀咕,难道杨无劫还不信任她,非要时刻盯着她?   女掌柜笑着答应,“看来公子来之前,就打听过我们穷途镇了。”又对眼神中透出不解的喻辰解释,“这镇上啊,除了我们客栈,就没有安全的地方,外面更没一个好人。姑娘这样的美人,当然还是和你家公子寸步不离才好。”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杨无劫让她先进门,没叫她留在后面开门呢。   喻辰心中有数,却只笑问女掌柜:“掌柜的怎么知道我是美人?”她可戴着面具呢。   女掌柜笑出声来,“姑娘真风趣,不是美人何必戴这个闷死人的面具?我可没见着哪个长相平平的,还特意戴着面具出来。”   “……”竟然有点道理。   喻辰见女掌柜没急着走,顺势和她聊起来,“掌柜的才是真美人呢,我还没见过红衣配绿裙,有您穿得这么好看的。”   女掌柜确实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便笑道:“我就是敢穿罢了,反正也没人敢笑我。”她说着打量一眼喻辰衣着,“姑娘这身,在这里穿着还行,上雪怪峡可扛不住。”   喻辰身上套了一件大毛斗篷,只加了最简单的御寒符咒,便点点头:“多谢掌柜的提醒,我带着了。对了,您方才说有些年没人要上山了?”   “我们这里,是有几十年没见过了。”   “几十年是多少年?三五十年,还是七八十年?”喻辰笑着看一眼杨无劫,“我们公子这么爽快,连价都不还,掌柜的送我们几个消息吧?”   女掌柜收了钱,倒也爽快,“三五十年应该不止,差不多有七八十年吧。”   “那上次那人买了哪一种路径?”   “他全买了。”   喻辰和杨无劫对视一眼,接着问:“您还记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到这儿来的,哪有露真容的?都跟二位一样,戴着面具、掩了身形,我只记得是个男子。”   “那他最后三条路都上去了吗?”   “他上没上去,我们不晓得,只知道自那以后,阴风坡和雪怪峡原先的路径就都被雪埋了。我家男人说,兴许那人赶上大雪崩或者惊了雪怪,路径没了,他也没下得山来。”   这么可怕吗?喻辰有点打退堂鼓,她现在毕竟还太菜了,万一到了山上,杨无劫顾不上她……,但是留下也不行,刚刚女掌柜都叫她不要离了杨无劫左右,可见这个穷途镇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算了,先不想这个,反正她说了也不算,都得听大佬的。喻辰继续发问:“那人有没有说,他为何要上山?”她心里其实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毕竟他们也不会把自己的目的告诉女掌柜。   谁料女掌柜却说:“我也不知道真假——他说他要抓几只雪怪回去养。”   喻辰:“???”   她还想追问几句,杨无劫突然开口:“我累了,客房在何处?”   女掌柜立即起身,引着他们上楼,指了一间房给他们。   两人进去房中,杨无劫看着女掌柜下楼走了,立刻设下结界,对喻辰说:“就是欧阳桀。” 第9章 学画符&上山   喻辰惊诧:“他不会真的……”   杨无劫点点头:“抓了一只雪怪回去。”   “……”欧阳桀果然是个疯子。   “他怎么抓回去的?不是说雪怪高达十数丈,趴下来像一座小山吗?”   “应该是抓了一只幼崽,项越还见过,说体型和巨象差不多大。”   喻辰:“……能养活吗?雪怪吃什么?”   “养不活,没多久就死了。”   想也是啊,雪山上特有的妖怪,离了雪山这个环境,怎么可能活得下来?而且,“欧阳桀大费周章上极天雪山,只为抓个雪怪回去养吗?”   杨无劫定定看了喻辰片刻,才说:“雪怪的血,可以压制天魔烈火反噬。”   果然。   喻辰早就猜到杨无劫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前往极天雪山,不会仅仅只为追寻欧阳桀的踪迹——他刚坐上魔尊之位,又把贺兰山庄给灭了,按理说正该先回天魔城论功行赏、稳定人心才是,哪有空去找这个不一定是谁爹的欧阳桀?   所以他一定有更要紧更迫不及待的事——以杨无劫的人设,在这个时候除了天魔烈火反噬,还能有什么大事?   心里明镜一般,喻辰面上却要装糊涂,继续说欧阳桀:“所以他是想养着雪怪,随用随取是么?还……挺有远见的。”   “远见”这个词儿用的,真是刁钻,杨无劫瞥她一眼,回身坐下,问道:“你是想跟我上山,还是留在这儿等?”   “喻辰当然跟随尊主。”喻辰答得毫不犹豫。   杨无劫淡淡道:“雪怪峡是个什么地方,听称呼也能知道大概,到时我未必顾得上你。”   喻辰故作惊奇:“尊主也要去抓雪怪吗?”   杨无劫想了想,回道:“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不是都说了养不活吗?   见她瞪圆了眼睛,杨无劫眼角上挑,露出点笑意:“放心,不会让你背回去,只取点儿血。”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不能再避而不提了,喻辰小心问道:“尊主的天魔烈火也有反噬吗?”   “天下就没有不反噬的魔功,你以为你修炼的就没有吗?”   这下喻辰货真价实一惊:“也……也有吗?”   杨无劫指指旁边椅子:“坐。”接着取出他那个酒壶,摘下面具,浅浅饮了一口,“你知道天下为何有魔修吗?”   这还能为什么?制造对立呗。魔修就是反派,没有反派和主角作对,主角怎么刷经验升级啊?不过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喻辰沉吟着答:“好像最初是有人被心魔打败才入魔的。”   杨无劫笑了一声,面上满是嘲讽之色,“心魔……倒也不算错,我们魔修就是他们修士形于外的心魔,或者换个更残酷的说法,修士是待打磨的刀剑,魔修,就是磨刀石。”   咦?他居然有这么宏观的看法?   “为了把刀磨得更锋利,磨刀石自然不能资质太差,所以修炼魔功总是格外容易,进阶极快,且什么法门都可以修,什么符术阵法都能用。但是,磨刀石又不能造得太完美无缺,不然刀剑放上来,轻轻一碰就断了,岂非本末倒置?”   喻辰明白他的逻辑了,“是以所有魔功都有缺陷,修炼到一定阶段,便会自取灭亡……”   杨无劫和她对视一眼,点头:“你倒真有几分聪明。可惜做魔修,越聪明越容易疯魔。”   “……”大佬你能不能说点儿好话?!   “我不是吓你,魔功都对心性有影响,你以后就知道了。至于反噬,你那套功法虽也属火系,但并不似天魔烈火那般霸道,反噬会轻得多,以你的资质,几十年内暂不用忧虑。”   喻辰松口气,几十年后男主杨无仇就找到道魔双修之法了,应该能彻底消除隐患。   不过她练的是火系功法吗?虽然喻辰看修仙小说常常跳过打斗场面,但她不记得贺兰星有放过火,贺兰星的主攻技能好像是放什么幻境来着……所以她这是辅助变输出了?   “谢尊主指点。原来喻辰修炼的也是火系功法,可我还没感觉到有修出什么火来……”   “到第四重境界就有感应了。你随我上山也好,正可历练一二。”杨无劫说着取出一个一尺长的小弓,“这弓可以直接发射魔气,等上了山,你先拿这个练手。”   喻辰道了谢,接过来收好,还是忍不住问:“尊主,我修炼的是什么火?”   “你都没修出来,我怎知道?”   “难道每个人修出来的还不一样吗?”他们三任魔尊,还不都修的是天魔烈火?   “哪来的每个人?你是第一个修的,等你修成就知道了。”   喻辰:“???”   她是第一个?这功法靠不靠谱啊,都没人修过就给她练了?   杨无劫看见她这副惊愕到无法言语的样子,突然感觉到一点年少时捉弄同门师妹的乐趣,便笑道:“放心,修出真火来,你若是不喜欢,还可以废了重练,魔功就是这点儿好,随时可以推倒重来。”   “……”那多耽误事儿啊!   杨无劫不理会她继续求解释的眼神,突然收了笑,吩咐道:“去叫人送饭吧,吃完就修炼。”   无良老板!喻辰敢怒不敢言,开门出去,扶着栏杆探身问:“掌柜的,肉炖好了吗?”   女掌柜也从柜台里探出头来,笑答:“快了,做好了就给二位贵客送上去。”   此时下面堂中已多了几个客人,听见声音,都仰头来看。   喻辰扫了一眼,见这些人眼中无一例外露出看肥羊的贪婪之色,便一一冷眼看回去,道:“不急,我们公子早已辟谷,只想尝个新鲜罢了。”   这话一说,一楼堂中的人就齐齐缩回头,不敢看她了——不结金丹,不能辟谷,金丹以上的修士,这里可没人惹得起。   喻辰回身进去房中,跟杨无劫说:“下面多了几个……不人不鬼的家伙。”   “……”杨无劫懒得再设结界,索性道,“趁着这会儿无事,你先学学画符吧。”   他拿了一叠符纸出来,先教喻辰画隔音符,“这种符贴一两个在门上,外面就听不见我们说话了。”   “那我们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吗?”   “这种不能,你先学会画这个,我再教你更高一级,单向隔绝的。”   杨无劫觉着喻辰学个除尘咒都能把衣服脱了,估计学画符也强不到哪儿去,今天能学会画这一个就不错,哪知她照着画了一遍,居然一下就成了。   “所以你不是脑子不好,是嘴不好啊……”   喻辰:“……”   她后来学咒术明明也还行,为什么总记着第一次的糗事啊真是的!   “把这两张先贴上去。”魔尊大人吩咐。   喻辰拿起隔音符,转身要走,杨无劫拦住她问:“你做什么?”   “不是要贴在门上么?”   杨无劫看看她,看看门,放下手,“你贴吧。”   喻辰看他一脸的“本大爷倒要看看你这傻子打算怎么贴”,才终于反应过来——对啊!她是在修仙世界,哪还用得着自己走过去贴?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符,默默运功,试着将能量附着在上面,然后缓缓送出,纸符像被微风吹动一样,慢慢飞起来。   喻辰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眼里只有那枚忽上忽下、跳跃着向前的纸符,也不知过了多久,纸符终于跳到门前,她心里松了口气,刚要再加一点能量过去,一道劲风从她身边射出,下一瞬纸符就啪嗒一声钉在门上,飞速消失不见了。   “……”   她转回头,魔尊大人正用看朽木的眼神看着她:“你打算贴一年吗?出手要快,干脆利落,再试一遍!”   喻辰捏住剩下那张自己画的符,默默练了好几次,才终于能像魔尊大人一样快准狠地打出纸符。   杨无劫脸色这才好看一些,又教给她一些常用符文,饭终于送来了。   喻辰取了饭,回身进来,问杨无劫:“尊主不是说我们贴的这种符,两面声音都隔绝的么?您怎么听到敲门声的?”   “你以为这么简单的隔音符,能挡住我么?”   哦,所以隔音与否还是有等级限制的,“那一般能防住什么修为的人?”   “金丹以下。防外面那些……”杨无劫说到一半,想起喻辰的形容词,直接拿过来用,“不人不鬼的家伙,已是足够。”   喻辰笑起来,顺便问道:“尊主,那些人都是什么人啊?在外面混不下去,还是惹了不能惹的人,跑这儿躲仇家的?”   “都有吧。快吃你的饭。”   喻辰坐下来,先尝了一口闻着就很香的肉,“唔,好吃,肉质细嫩,一点都不像鹿肉,用料也足,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肉了,尊主你也尝尝。”   杨无劫看了一眼桌上十分没有卖相的饭菜,狐疑道:“好久是多久?你在路上吃的那些都不好吃?”   “也不能说不好吃,就是寡淡,大概都是做给修士吃的,食材富含灵气,烹饪的时候便追求简单,以免破坏食材品质。但这肉……”喻辰又夹了一块放在米饭上,“厨子只想把它做得好吃。”   杨无劫被她说的,也有了一点儿食欲,终于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如何?”喻辰双眼亮晶晶地等他评价,好像这肉是她炖的一样。   “是还不错。”魔尊大人面色高冷地又夹了一块肉吃了,点评道,“该当配一坛无醉。”   “这地方未必会有吧?要不我去问问?”   杨无劫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算了,要喝也等下山再喝。”   咦?他这会儿倒很有自制力。是雪怪不好对付吗?那她也得趁着这两天等天气的功夫,好好修炼进阶一下。   当然,在那之前,得先把肉吃完。   他们在末路客栈一共住了三晚,到第四天早上,女掌柜才来敲门说:“我家男人说今日开始,能有两三个好天儿,正好他也打算上山一趟,可以送二位一程。”   下楼结了房钱,喻辰也终于见到了女掌柜的男人兼客栈大厨。   “客人叫他老康就行。”女掌柜的介绍非常敷衍。   老康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厨子,又高又壮的,喻辰目测他至少得有一米九,比杨无劫还略高一点儿,站在那里像个黑熊一样。   不过老康说起话来,倒很温和:“客人们准备好了么?姑娘头上风帽拉严一些,上了山,那风就不叫风了,刀子一般。”   喻辰从善如流,拉紧帽子,道一声谢,又说:“你做菜真好吃,要是能去外面的大城开店就好了。”   老康笑一笑,并没有立即回答,直到出了客栈门,才答道:“外面那些仙长们,可不喜欢我做的这菜。”   这倒也是,末路客栈的菜好吃是好吃,对修炼却没有益处,外面的修士一般都不会为了口腹之欲妨碍修炼进阶,倒是魔修百无禁忌。   喻辰偷偷看一眼杨无劫,暗自希望大佬能开口邀请。   大佬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瞥她一眼,又看看老康,说道:“你以为人家开客栈是闹着玩吗?别乱说话。”   “姑娘能喜欢我老康做的菜,是老康的荣幸。公子这边走,咱们从东面朝阳岭上山。”   老康说完这句,唿哨一声,远处传来兽吼,接着地面震动,一只毛发斑斓的老虎就从村中奔了过来。   “这是我的坐骑。”老康解释。   对啊,可以乘坐骑上山,喻辰等着魔尊大人把白鲟召唤过来,魔尊大人却始终一声不吭,只用双腿跟着骑老虎的老康上山。   喻辰只好也学着他的样子,提气疾行,尽量不让双脚落到冰冷雪地上。   然而她毕竟修为还浅,山势又颇险峻,没一会儿就有点跟不上了。   杨无劫听着她气息越来越粗,停下来等喻辰赶上,伸手在她腰间一带,她顿时轻松得宛如穿着溜冰鞋在冰面滑行。   “山上天气瞬息万变,能快点赶路就得快点。”老康看见他们的动作,出声提醒,“姑娘若是在这里就跟不上的话,倒不如回客栈等候公子。”   杨无劫却道:“无碍,我能带着她。”   老康也没再劝,只建议:“姑娘也可以吃点补灵丸,山上灵气稀薄,确实容易疲累。”   喻辰道了谢,却并没有吃,因为魔功根本不受限于灵气,补灵丸对她并没有什么作用,何况现在有大佬带她飞,喻辰趁机和老康攀谈:“老康你这次上山要上到多高呀?”   “我去息风原,到前面那个山头,就得和二位分手了。”   喻辰看一眼他指的地方,目测山高至少有七八百米,一时半会到不了,就接着问:“息风原也挺高的呢,你不是刚去过一次,为何又要去?山上不是没什么好东西吗?”   老康还没回答,杨无劫先说:“你又多嘴。”   喻辰赔笑:“我就是好奇。”   “对公子和姑娘这样的贵客来说,山上确实没什么好东西,但我们这等穷途末路之徒,就算靠着的是一座雪山,也只能靠山吃山了。”   老康这么答话,喻辰就真的不好再深问了。   三人一虎又行了一阵,老康突然在虎背上站起身,向远方看了看,“冰河谷起了风暴。”   喻辰心提了起来,她这两天有和杨无劫研究那地图,冰河谷正是往雪怪峡去的必经之地,“风暴大吗?多久能止息?”   “不好说。”老康坐回来,“二位小心些,狂风很快会刮过来。”   喻辰有些紧张,忍不住往杨无劫那边靠了靠。   杨无劫默不作声,带着她继续往上飞掠,没过一会儿,狂风呼啸之声就传进他们耳朵。   喻辰抬头望去,只见一大片白雪形成的漩涡,正从冰河谷方向直冲他们扑过来,那声势震天动地,比她看过的一切灾难片都可怕。   老康却似乎见惯了,仍维持先前的速度前进,就连那只大老虎都没有表示出惧意,照旧踏雪奔行。   很快狂风裹挟的雪粒子就冲到他们跟前,喻辰做好被冰雪糊一脸的准备,不料风雪到了她和杨无劫身前,却像打在透明玻璃上一样,噼噼啪啪地落了下去。   果然跟着大佬就是好!喻辰感激地看一眼杨无劫,大佬却目视前方,连个眼尾余光都没给她。   这阵风雪刮过之后,喻辰明显感觉到冷了,风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狂暴,却并没有停,始终从各个方向吹过来。身上穿得暖还好,呼吸之间却觉得好像吸进的冷风把脑仁冻住了一样,不一会儿就脑门生疼。   听见她呼吸又粗重起来,杨无劫终于转头看她一眼,吩咐道:“你不用管路,运功即可。”   喻辰点点头,努力集中精神,运起功法。   她还从没试过在这样的状态下入定,一开始总是断断续续不顺畅,直到后心处传来一缕温暖至极的能量,喻辰才瞬间放松,顺着能量游走的方向,开始运转功法。   那缕能量非常细微,但在她经脉中游走了一个周天后,喻辰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功法被其引导着上了一阶,虽然还不足以进阶到下一重境界,却已让她看到了一点边界。   喻辰睁开眼睛,入目之处还是冰天雪地,刺骨寒风也并没有止息,她却不再觉得呼吸困难,身上也轻松很多。   “前面就到山顶了。”老康回头说道。   这里已可以清晰看到右前方的冰河谷,“谷中好像风暴停了。”她回头跟杨无劫说。   杨无劫点点头,向老康道:“多谢引路。”   老康道:“公子不必客气。过冰河谷对公子来说,并非难事,但出了冰河谷,有一片雪面看起来坚实,实则松脆不堪,二位最好吃一点补灵丸,一路飞行过去。”   “我知道了,多谢。”   老康看出这位修为深不可测,但雪山之上,到底不比别处,单灵气稀薄一样,再高的修为也要大打折扣,便又多了句嘴:“越往高处,灵气越少。若是到冰河谷口,没起风暴,二位不妨调息片刻,再向前行。再后面的路,老康也没去过,无法帮上二位了。”   杨无劫答了两句,到此时实在没有耐心,就戳了戳喻辰后腰。   喻辰忙接话:“好,我们记下了。下山时若是有空,一定再去末路客栈吃你做的菜。”   老康笑着挥挥手,驾驭老虎向左前方去了。   杨无劫脚下不停,带着喻辰一路滑下冰河谷,喻辰觉着老康大概走远了,终于问道:“尊主,我们为何不召唤白鲟?”   “它怕冷。”   “……”我还怕冷呢!   算了,不和一只灵兽争长短,再说它要是怕冷飞不动,难道还要杨无劫带着白鲟飞?那画面可就……喻辰心里偷笑了一下,想起之前大佬设结界挡风雪、又给她输功法的事,忙补上谢意。   “方才多谢尊主。早知道我这么累赘,就不跟着来给尊主添乱了。”   尊主大人十分宽宏大度:“没事,我早料到了。”   喻辰:“……” 第10章 直男大佬   虽然被大佬带飞的感觉相当不错,但喻辰可不想真的当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累赘。   到冰河谷里,地势相对平坦,她就让杨无劫放手休息,靠自己提气赶路。   两人很快到了另一端谷口,前方果如老康所说,是一大片看起来很坚实的雪原,从喻辰现在这个地势略低的位置看过去,根本看不到头。   “……这就是他说的‘有一片雪面’吗?”喻辰揉揉刺痛的眼睛,“倒是给个准话,到哪里能落地啊!”   杨无劫没关注雪原,他正抬头看天:“变天了。”   喻辰闻言跟着抬头,果然又黑又厚的乌云正被狂风飞速推过来,“真是天有不测风云……”眼睛还是不舒服,她忍不住又揉了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哎呀,我居然把这个忘了!”   杨无劫转头看她:“什么?”   “一直看雪会刺伤眼睛,”喻辰努力不用现代词汇解释雪盲,“我现在眼睛就有点刺痛,可是在如愿城也没看见有卖护目镜的。”   “你不说我也忘了。面具摘下来。”   喻辰听大佬这意思是有所准备,立即听话地摘下面具,看着杨无劫拿出一条丝带,直接往她眼睛蒙过来,一时惊讶地僵在原地,任由反派大佬凑过来帮她把丝带系在风帽外面。   “睁开眼看看。”杨无劫退回去自己审视,“这样不够严实……”   喻辰刚睁开眼,就看见大佬又凑过来,把丝带解下来了。   “……”   “发什么呆?帽子先摘了。”   “哦。”喻辰赶紧解开风帽扣子,把头上帽子往后一脱,就感觉到属于大佬的阴影又将她笼罩其间,接着眼前一暗,柔软丝巾贴了上来。   这丝巾不知什么材质,贴在肌肤上柔柔软软的,特别舒服,同时一股类似于松香却更清淡好闻的气息涌入喻辰鼻端,她正在想这是不是丝带上熏的香,就感觉到温热手指掠过自己耳朵尖,身体顿时更僵硬了。   杨无劫把丝带牢牢系紧,顺手帮她把帽子也拉回来,还说:“有那么冷吗?耳朵都冰凉。”   是你手太热好吗?!而且这会儿耳朵好像发烧了!喻辰赶紧拉紧风帽、扣上扣子,以防被他看见。   “现在不刺眼睛了吧?”   喻辰转头看了看雪原,“嗯,好多了。”光线暗了,但还能看清楚,差不多是类似于墨镜的效果。   “面具也戴回去吧,至少能挡一挡寒风,这么一会儿你脸都吹红了。”   “……”那是吹红的吗?这位大佬也太直男了吧?活该他追不到叶无双!   喻辰扣回面具,努力转移话题:“尊主也把眼睛蒙上吧。”   杨无劫又抬头看了一眼天,才在自己眼睛上也蒙上丝带,“走吧,直接飞掠过去。”   他说着伸手扣住喻辰腰间,带着她飞了起来。   雪原一望无际,两人飞了至少有一顿饭的时间,才远远看见前方高处冰川耸立,终于不再是看着平静却不敢落脚的雪层了。   然而就在冰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时候,身后冰河谷忽然起了狂风,一路呼啸着刮过雪原,将雪层上的浮雪裹挟着抛上天又丢回去,如此反复几回,视野之内便只剩白茫茫的一片。   喻辰渐渐又开始呼吸急促,杨无劫听见,提醒她:“闭气运功。”   她忙依言闭气运功,有之前的经验,这次顺利得多,很快肺腑间的不适就缓解减轻,喻辰也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刚才可能是因为海拔越来越高,有点缺氧了。   所以修士们口中的灵气,是不是就是氧气?含氧量越高的地方,比如植被丰富的秀丽山川,灵气也就越足,越适于修炼,像高海拔雪山这种地方,氧气稀薄,便成了修士们的穷途末路?   那魔修为什么不在乎灵气呢?有空得问问魔尊大人。   魔尊大人身处这样的暴风雪之中,仍游刃有余,他带着喻辰,并不与狂风较劲,反而顺着风向飞掠,这样虽然不走直线,却比非得逆着风直行要省力。   在画了几道斜线之后,他们终于到达冰川区域。杨无劫落地试了试,地面虽然滑,但都是坚冰,不会碎裂,就让喻辰留在原地,他自己四下探了探路,回来说:“这里地形倒没怎么变,和路径图相差不大,走吧。”   喻辰跟着他一路往高处走,时不时就要调整呼吸,杨无劫就教她:“你把呼吸放缓,对,一直放缓,不要舒服了就忘了,始终这样呼吸,再配合功法运转,就不会难受了。”   喻辰照着他说的做,果然一直到走出冰川范围,都没有再感觉呼吸困难。   “所以尊主一直没觉得山上呼吸不畅、令人不适吗?”   前方山体还有露出褐色土地的地方,看起来比较好走,喻辰松口气,终于可以和杨无劫交流了。   “没有,这算什么?火海里比这还让人呼吸不畅。”   咦?他不是放火的人吗?怎么会……啊,难道邢昭把他丢进火海过?原书上只写主角遭遇,倒没具体提过杨无劫练成天魔烈火之前,都遭遇了什么劫难。   这段经历肯定不愉快,喻辰略过不提,只问:“尊主,我刚刚一直在想,为何我们魔修修炼,灵气多寡都无所谓?还有我那秘籍里,游动的黑线是什么?”   杨无劫回头看她一眼,眼中都是难以置信:“你傻吗?当然是魔气了!”   “……”对哦,魔修都是越强大的,魔气越厉害,可是,“魔气是从何而来?”   修士的灵力是化天地灵气为己用,魔气是化的啥?   “从你心里来。”杨无劫目视前方,负手而行,“滔天恨意、无解怨气、狼子野心、乃至求而不得,等等等等,只要足够偏执,魔气自然滋生。在这方面,你倒出乎我的意料。”   是么?也很出乎喻辰自己的意料呢。她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强烈的情绪足以滋生心魔,她只想活得久一点而已。   她没说话,杨无劫反倒有些意外,又回头看她:“怎么?没想到你天生适合入魔?”   “……”这种时候,还是有点求生欲比较好,喻辰立刻答,“不是,我是在想,早晚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贺兰金轮、贺兰玉轮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对兄妹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原著里贺兰星也把他们杀了,所以喻辰说的时候很真情实感。   杨无劫就笑了笑:“只杀他们就够了?”   “我倒是也想杀杨无仇,但是估计这辈子都未必有那个本事,而且尊主也想杀他吧?”喻辰赶上一步,看着他问。   杨无劫没有立即回答,行了一段才说:“他要是不挡我的路……”说到一半,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不可能,你说得没错,是要杀的。”   哇哦,是要杀不是想杀呢!   喻辰脑补归脑补,面上是一丝不敢露的,这话题到这里反正也不用接了,她就默默赶路。   两人翻过这座山,眼前豁然开朗,那座曾在空中远眺过的巍巍雪山,终于在他们面前露了全貌。   此时山顶乌云散尽,天空澄澈碧蓝,雪山高高耸立,纯白的顶峰彷佛已接上穹顶,其壮阔美丽之处,令人不由屏住呼吸。   “那里应该就是雪怪峡。”杨无劫突然伸出手,指向绵延不尽的山脉之中,“看见了吗?路径图画得倒是一点不差,雪怪峡远看如云朵。”   话音刚落,群山之间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声,接着雪山最高峰突然开始震颤,大片、不、大堆大堆的雪开始跳跃——我去,那是雪怪吗?   喻辰惊恐地看向魔尊大人:“尊、尊主,你你你,你说要‘只取点儿血’的,就、就是这玩意吗?”   “恐怕是的。”杨无劫眼睛盯着雪峰,手却忽然揽住喻辰,飞上半空,“雪崩了。” 第11章 出生入死   喻辰在电影电视上不止一次看到过雪崩,但亲身经历的感觉,再强的视听效果也无法比拟。   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描述就是:她快吓尿了!   苏轼写词说江水“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但在此刻的喻辰眼中,正以惊天动地气势奔腾呼啸而来的千堆雪,又何尝不像要给人带来灭顶之灾的惊涛骇浪!   幸好旁边还有杨无劫这位反派大佬。   大佬早在高处积雪刚开始崩塌时,就已带着喻辰飞上半空,她因此得以用俯瞰视角全程观看了一次雪崩。   太吓人了,真的,飞速滑落的雪堆眨眼之间就冲过他们脚下,又一路向下冲到山下峡谷,直抵那头的冰川之上。   如果没有大佬在,作为一个才修炼一个多月的菜鸡,喻辰觉得自己现在肯定躺雪堆下面了。   她吓得完全失去语言功能,杨无劫看不见她的脸色,见她没吭声,还以为她镇定自若、视若等闲,便也没说话,带着喻辰就向雪怪峡方向飞掠过去。   此时那边最高峰上的雪怪已经消停下来,倒是雪怪峡方向时不时传来令人畏惧的吼声,杨无劫循着声音一路飞掠,等喻辰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可以清楚看见峡谷中正在对峙的两座巨型怪物。   雪怪通体雪白,四脚着地都有两层楼高,直立起来互相恐吓的时候,都跟一座塔似的。   “这玩意儿吃什么长这么大的?真的能放出血吗?”她喃喃道。   杨无劫带着她轻轻落在半山腰上,解说道:“这种雪怪多半都活了几百年了,身上的毛皮十分坚硬,只有双眼和腹部是弱点,你留在这里,用我给你的弓向它们腹部射魔气,吸引它们注意。”   喻辰有点紧张:“那它们跳过来打我怎么办?”   “雪怪体型太大,根本没法灵活地闪转腾挪,真扑过来,你伺机跳到它们身上,它们就奈何不了你了。我要悄悄下去,近身取血。”   体型太大就不能闪转腾挪?喻辰可不信,好莱坞大片里有个绿色的大怪物一蹦就能蹦好远,直升机都追不上,要是这雪怪也那样,她来得及在被踩成肉酱前跳上去吗?   但杨无劫说完就已向峡谷中滑去,喻辰没办法,只好拿出弓来,试着往那两只对着狂吼却始终不动手的雪怪那里发射魔气。   峡谷距离她所在的位置,至少得有几百米,她虽然在客栈里练习过发射魔气,但从没试过这么远距离,所以一开始总是射在空空的雪地上。   两只雪怪还在嘶吼,倒没听见她这里的动静,喻辰放心地继续试射,同时留意到杨无劫已无声无息到了右侧那只雪怪身后。   她从上面俯视,已觉得雪怪巨大到可怕,杨无劫下去到了雪怪身边,居然还没有雪怪脚踝高,这种体型上的巨大差异,更令她捏了把汗……咦?人呢?怎么不见了?   喻辰放下弓,努力在巨大雪怪周围寻找杨无劫的踪迹,正觉得眼要花了,右侧雪怪突然直起身仰头怒吼,同时有一大片蓝色液体从它腹部喷射而出,溅了对面那只和它对峙的雪怪一头一身。   被喷的雪怪受到刺激,也直立起来,雪白的巨型怪物染上蓝色,形体轮廓更加清晰,喻辰心知杨无劫是动手了,立刻使出全力,向着被染蓝的雪怪射出魔气。   魔气乌黑,离弦之后,如一缕轻烟般飞射出去,在银装素裹的雪山之中非常显眼,喻辰眼看着魔气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最后稳准狠地落在蓝雪怪腹部,不由欢呼一声。   然而蓝雪怪稳稳站着,不但不痛不痒,还因为她这一声欢呼,而向她看了过来。   雪怪本来毛就长,现在被泼了一头蓝血,更是糊在一起,根本看不出眼睛鼻子,但喻辰就是有一种被盯住了的惊悚感。   她顾不得多想,收了弓转身就往远处飞奔,喻辰不敢背对着雪怪,怕这玩意儿追上来一巴掌拍死她,就侧对着峡谷狂奔,留一只眼睛观察。   眼见那雪怪看她跑,怒吼一声就前爪着地,要来追她,便在此时,刚刚喷血的那只雪怪轰然倒地,正好将蓝雪怪砸了个正着。   喻辰迟疑着停下来张望,却见被压倒的蓝雪怪翻了个身,一把拍开压倒它的同类,就要再站起来。她吓得再次撒腿逃命,不知不觉上了一个山坡,那雪怪却没追过来,反而像大猩猩一样捶起了自己胸口。   这什么情况?喻辰纳闷回头,雪怪却在这时又冲着她大吼一声,接着就跟前一个雪怪一样,自腹部哗一下喷出大量蓝血。   雪白背景下,天蓝色的血像喷泉一样喷向空中,有种魔法动画片的奇幻美感。   喻辰惊魂甫定,喘了两口粗气,才大声叫:“尊主?”   一道人影从雪怪身上翻下来,远远答道:“别愣着,继续找。”   “???”还找?喻辰颤声问,“还不够吗?”   杨无劫不回答她,踏着雪怪尸体,径自往峡谷深处纵去。   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喻辰可不敢自己留在这里,忙提气纵身追过去。她没有杨无劫的本事,还不能一直维持凌空飞掠,只能像武侠小说里的习武之人一样,时不时落地借力,才能继续飞起来。   脚尖第一次触地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她太慌张,脚底滑了一下,险些没跌倒,喻辰急忙提气,飞掠起来,随即她就觉得好像不对劲,因为地面彷佛在摇晃,同时还有嘁哩喀喳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不会又要雪崩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喻辰第一时间求救,“尊主救命!好像……”   话没说完,雪地突然升高,以一种非常诡异的移动方式,将她整个人卷在了中间。   喻辰眼前一下黑了,根本反应不过来出了什么事,幸亏外面还有魔尊大人。   “是雪怪!你找找缝隙溜出来!”   雪……雪怪是什么意思?她被雪怪抓了吗?喻辰惊得左右张望,发现四周虽然昏暗,但活动空间并不小,且大大小小的缝隙四处都有,忙冲着最近最大的一条冲过去。   偏在这时,卷着她的不知道是雪怪爪子还是什么东西,突然左右摇晃,喻辰脚下一滑,直接跌倒,顺着摇晃倾斜的角度滚了几个来回才停下。   喻辰觉得事情不太妙,干脆躺在原地不动,摸出弓来,调动全部功力,将魔气汇聚于弦上。   卷着她的东西突然展开,明亮光线抛洒下来——要不是喻辰眼睛上蒙着纱巾,她此刻一定像刚被远光灯照过一样,啥也看不见。   幸好她蒙了。喻辰盯着那一双掩在白色长毛里的硕大眼睛,心砰砰狂跳,手却稳稳调整角度,对准之后毫不迟疑地射出魔气,同时脚下一蹬,人飞速滑了出去。   雪怪似乎感觉到威胁,偏头想躲,然而它体积实在太大,漆黑魔气还是钉子一般直楔入它眼球之中。   震天怒吼又再响起,愤怒的雪怪反掌往地上拍去,喻辰觉得自己在它眼中就像虫子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拍死。但她毕竟不是虫子。   喻辰拼尽全力抓住雪怪的长毛,顺着它翻掌带起的风,猛地往雪怪肚子上跳过去——这一招是跟杨无劫学的,他深谙以小搏大之术,连杀俩雪怪,都是偷偷摸摸跳到雪怪身上,然后直奔要害、一刀见血。   此时的喻辰已没剩多少力气,魔气也在那一箭中消耗干净,这一下纵跃全靠求生欲。   就在她跃到半空时,雪怪的巨掌嘭一声拍在地上,溅起无数雪块,喻辰本来就要气竭,够不到雪怪肚子了,雪块溅过来,恰好让她落脚借了下力,同时雪怪因为拍地而弯腰,肥硕的肚子也离喻辰近了些。   她抓住机会跳过去,一把薅住雪怪肚子上的长毛,双脚踩了几下,刚找到地方站稳,杨无劫的声音远远传来:“喻辰接刀!”   尖锐的破空声几乎与他声音同步,喻辰骇然转头,疾飞而至的利刃距离面门已仅剩一臂远,她慌忙伸右手抄住利刃,差点就爆了粗口——你大爷的这是递刀还是插刀啊?!   “雪怪心口在脐上一丈左右,是凹下去的,用此刀可直取心头血。”   脐上?这么说雪怪是胎生的?妈耶,这么大个头,它妈妈是咋把它生出来的?喻辰的思绪跑偏了一瞬间,回神时,地上已看不见杨无劫的身影。   这大佬干嘛去了?为什么取心头血这么高难度的工作要交给她?他也上来一起不好吗???   不行,这趟回去,她得转变思路,不能再走什么和大佬出生入死的亲信路线,这特么一不小心真入死了不是玩的!   喻辰定定心,刚想拿出以前攀岩的技巧,去找雪怪心脏,雪怪突然又开始狂躁,对着地面一通咣咣乱砸,她单手薅着雪怪的毛,在空中飘飘荡荡,几次都差点滑下去。   喻辰觉得这样不行,先把刀收到储物袋,然后努力运转功法,双手交错,薅着雪怪肚子上的毛往上爬。她几次都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但最终又都坚持下来,一点一点地终于爬到了一个盆地一样的坑里。   这时雪怪似乎也累了,它像人一样坐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喻辰看到它抬起一只巨掌按着头,有蓝色的血滴滴答答落下来,似乎是刚刚眼睛的伤口开始流血了。   那血近了闻有一点诡异的香气,喻辰说不出来是什么香,但闻起来令人心浮气躁,她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自己该不该在雪怪胸口上刺一刀——万一刺下去,雪怪跟刚才那只一样猛捶胸口,把她捶进胸腔里呢?   那可真是一种非常恶心的死法了。   不行,她得找外援,“尊主?你在哪?”   尊主没回答,雪怪却低下了头。   再次与那硕大无朋的眼睛对上,喻辰毛骨悚然,想也不想就取出刀来,用力刺了下去。 第12章 狗大佬   她也不知这巨怪心到底多大,这一刀能不能扎个正着,刺进去之后便双手握紧刀柄,同时双脚悬空,以身体重量带着刀一路划下去。   蓝色的血液自她头顶喷射而出,雪怪仰天怒吼,巨大手掌果然向胸口拍来,喻辰这时也不知哪儿来的本事,眼看巨掌拍来,刀子一拔,翻身跳上巨掌边缘,不但稳稳站住,还顺势跟回去又在坑里补了一刀。   雪怪更加气急败坏,另一只捂着眼的巨掌也拍了过来,不过它原本就行动缓慢,这会儿血还在持续大量地喷,动作便更加迟缓。喻辰等着巨掌到跟前,纵身跃上去,顺着它那不知是手臂还是前腿一路上去,最终在雪怪肩上落了脚。   呼!她长出一口气,这下视野终于开阔了,可是杨尊主到底去哪了?雪怪面向的这一方根本没有人。   喻辰原地转身,还没站稳,一座大山就嘭一下落在她面前,同时一只巨掌横着扫来,喻辰吓得直接躺倒,还是慢了一步,左边手臂被巨掌掌缘刮过,顿时疼得眼前发黑,好像被刮掉了一层肉。   她咬着牙就地一滚,翻回受伤雪怪的肚子上,偷袭的那只雪怪不依不饶,弯腰探身又来抓她。喻辰发觉这只雪怪敏捷非常,不是刚才被取了心头血的三只大傻可比,正想换弓出来,偷袭它眼睛,一道影子鬼魅似地窜出来,直直扑向雪怪腹部。   “刀!”   喻辰扬手抛出刀去,一秒也不耽搁地取出弓来,忍住左臂剧痛,全力运转功法,拉开弓弦,直取雪怪右眼。   弓弦嘣的一声,溅出灿亮火花,魔气在火花包裹之中,直冲向雪怪面门,然而雪怪竟不闪不躲,巨掌一翻直接捞住魔气。   喻辰见状骂了一声,加速往地上出溜,逃命要紧。   她刚落到已因失血过多而没什么反应的雪怪腿上,敏捷雪怪突然嗷一声惨叫,喻辰抬头一看,它掌心不知怎么燃起蓝色火苗,这雪怪还真的很聪明,就势往另一只雪怪肩上拍打,想拍灭火苗,可那火也不知怎么回事,不但拍不灭,还把另一雪怪肩上的毛点着了!   与此同时,敏捷雪怪雪白的腹部上,一条人影也似乎找到了他要找的位置,喻辰已经一头一身的蓝血,不想再被喷溅一次,忙翻身跳下去,找了个死角躲好。   在敏捷雪怪的怒吼声中,蓝色大雨如期而至,那股诡异香气又浓郁起来,瞬间充斥喻辰鼻端,她再也不觉得这蓝雨有什么美感,只想立刻回家,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只是个噩梦。   这么想着,喻辰真的困倦起来,然而敏捷雪怪虽然被刺中心脏,血液不停喷洒,却仍在垂死挣扎,它巨大的影子在地上乱舞,发出不亚于挖掘机作业的巨大声响——除非想睡死过去,否则哪里敢……对啊,这种肾上腺素居高不下的时候,她怎么突然犯困了?   难道雪怪的血有什么古怪?喻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先对自己使了清洁咒语,把头上身上的蓝血都清除掉,又从储物袋拿了颗避毒丹含在口中。   此时雪怪大概血也流得差不多了,动作逐渐慢下来,喻辰探头出去,想看看杨无劫在哪里,不料雪怪正好面向着她,一下就和她对上了眼。   日!喻辰无暇思索,向后飞身而退,雪怪也果如她所料,突然发疯冲过来,在她刚才藏身的地方一通乱砸,喻辰躲得虽快,却比不过雪怪臂长,眼看巨掌当头砸来,只好故技重施、翻身跃上去。   雪怪哐哐乱砸一阵,力气耗尽,山崩一样砰然倒地,喻辰赶忙跳下去,见这雪怪胸口以下已彻底染蓝,腹部开了个十字大口子,伤口外翻,露出一些喻辰不敢直视的内脏来。   魔尊大人真狠,但是他人呢?喻辰一面尽量退后、离那还在喘气的雪怪远点,一面四下环顾,心说这大佬不会学孙大圣,钻雪怪肚子里去了吧?   彷佛是即时回应她的猜测,雪怪难得还维持雪白本色的胸口突然砰一声爆开,血肉横飞中,一个小蓝人窜上半空。   “……”还真进去了???   喻辰瞪大眼睛只顾盯着小蓝人,不料那雪怪伤重垂死之时,竟忽然又抬起巨掌,抓向杨无劫。   “尊主小心!”   喻辰口中大声示警,心里其实并不担忧,以杨无劫的本事,肯定轻轻松松就能躲过去。   不料这一次她竟没猜对,已经练成天魔烈火的魔尊不知为何反应迟缓,旋身躲避时慢了一步,竟叫雪怪的爪子勾住背部,嘶啦一声,抓破了衣服。   这一下似乎激怒了杨无劫,他不等落地,回身向着雪怪一挥手,雪怪那只还没落回去的巨掌瞬间着起火来。   喻辰赶紧奔向杨无劫,“尊主受伤了吗?这雪怪的血好像有古怪,您先把身上的血清理干净吧。”   杨无劫没有答话,扯下身上袍子往天魔烈火上一丢,才施法将身上脸上清理干净。   喻辰想绕到他身后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才走两步,杨无劫就取出干净袍子套上,冷冷问她:“你怎样?”   “呃,还好,我含了解毒丹……”   杨无劫眼睛落在她左臂上,“看来伤得不重。”   喻辰跟着看向自己左臂,才想起那里有伤,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袖子破成那样,不冷吗?”杨无劫又问。   “刚才都没觉得,您一说才……”   杨无劫打断她:“那还不再套上一件。”   喻辰赶紧从储物袋里拿出斗篷,忍着痛披上,说:“这只雪怪也太凶残了……”   “这是雪怪王,当然不同凡响。”杨无劫说着侧身靠近喻辰右边,展左臂扣住她腰,带着她飞身上山。   喻辰心里一瞬间涌上好几个问题:“雪怪也有王吗?我们不再往峡谷中去了吗?尊主你真的没事么?我自己应该也能行……”   杨无劫言简意赅:“有。不去了。我没事,你太慢。”   “……”   喻辰自己消化了一下刚刚的经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杨无劫就是来找这只雪怪王的!   插刀、不是、扔刀给她后就不见踪影,一定是已经察觉到雪怪王的踪迹,才故意躲起来,好趁其不备偷袭的。   所以她刚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作了诱饵!狗大佬,果然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以前是她没得选,但现在,喻辰坚决改走智囊路线,什么两肋插刀、赴汤蹈火,谁爱去谁去!就做一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再世孔明不好吗?   喻辰越想越气,只不敢对着反派大佬撒,左臂还疼得厉害,这一路就再没吭过声。   两人很快翻山越岭回到冰川地带,杨无劫落到地面,放开喻辰,说:“我要调息片刻。你呆在这里不要动。”   说完这句,他就打坐入定去了。   喻辰有点懵,狗大佬还戴着面具、覆着蒙眼纱,看不出面色,想起那会儿他被雪怪抓过后背,她悄悄绕到狗大佬后面,果然见他新换的袍子上已染上长长一条血迹。   不过这种外伤,应该不会对狗大佬这种级别的人物构成困扰啊?都等不及下山,要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调息……等等,不会是天魔烈火反噬发作了吧?   喻辰立刻悄悄退后好几步,觉得自己实在太难了,不光要在巨型雪怪掌下逃命,随时被狗大佬推出去当诱饵,还得防着他可能突然发狂六亲不认……   找机会得赶紧联系杨无仇卖惨,让他给点实际好处出来!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还没回过神,杨无劫就调息好了。   “走吧。”   喻辰迎上去,担忧道:“尊主,要不我自己走吧?您的伤要不要紧?”   杨无劫已伸手搭在她腰间,飞身而起的同时,回道:“不是伤,是我不小心饮了雪怪的血,正和天魔烈火反噬在经脉之中冲撞,下山之后,我们还是先回末路客栈,我得调息几日。”   不是要发狂就好,喻辰放下心,被一路带飞下山。   两人摘下蒙眼纱,回到末路客栈,女掌柜惊讶异常:“这么快就回来了,还顺利吗?”   “顺利。”喻辰回了俩字,就请女掌柜给他们再开一间房。   女掌柜引他们上楼,“那还住之前那间吧。”又说,“二位真是本领高强,这么快就下山了,我家老康还没回来呢。”   喻辰有点遗憾:“那今天是不是吃不上老康做的菜了?”   女掌柜笑答:“也许傍晚就回来了。”   说着话到了房门外,女掌柜开了门锁,请他们进去,又问他们还要不要什么东西。   喻辰转头看杨无劫,杨无劫摇头,喻辰想了想,说:“暂时不要什么。”   “行,那你们先休息,有需要再叫我。”   喻辰看她走了,回手关门,取了隔音符贴上。   “我看一眼你的伤。”杨无劫突然说。   喻辰解下斗篷,杨无劫让她到椅子上坐下,先查看她伤口,然后拿出一瓶不知什么液体,倾倒在她手臂上。   整个过程喻辰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痛到灵魂出窍:“啊啊啊啊!”   杨无劫:“……鬼叫什么?再叫把你嘴堵上。”   狗大佬!喻辰含着泪咬住唇,不敢再出声。   杨无劫满意,将她破碎不堪的袖子扯下来,清理干净伤口,最后道:“都是皮肉伤,不要紧,你自己敷点外伤药即可。我进去调息,不要吵我。”   喻辰泪汪汪地点头,杨无劫看她可怜巴巴的,又补一句:“差点忘了,恭喜你修成幽魅之火。”   “我吗?”喻辰有点糊涂,“我什么时候修成的?”   杨无劫嗤笑:“你没修成,难道是雪怪王自己生火烤手掌吗?那一簇拍不灭的蓝色火苗,就叫幽魅之火。” 第13章 幽魅之火   幽魅之火,魔界三圣火之一,以魔气为引,天下无不可焚之物。   “不过,你得先练到最高的第九重境界。”魔尊大人如是说。   喻辰被“魔界三圣火”这个名头刚刚点亮的双眼,唰一下黯淡了,“依尊主看,我有能进阶到第九重的希望吗?”   尊主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摇摇头,转身往内室走。   喻辰急了,跳起来跟着他:“不行吗?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杨无劫不回答,直到喻辰跟到隔断内外视线的屏风前,他才一展长臂,拦住她说:“不,是我不知道。”   “啊?”   “不是都跟你说了,你是第一个修的么?”   “但您不是说这是魔界三圣火吗?以前没人修成过,它怎么得来的这个荣誉称号?”   “荣誉称号?”   一着急现代词汇出来了……,喻辰忙要解释,杨无劫却截住了不让她再说,“我说的是我没见别人修成过,你修成之前,我也不知道这是幽魅之火。至于你能不能练到第九重,看你自己,我怎知道?”   “……”狗大佬!   杨无劫不知道短短几句话,他就在眼前这个时而机灵时而犯傻的下属面前,从魔尊大人变成了狗大佬,他今日目的达成,心情着实不错,就在储物袋里翻了翻,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丢给喻辰。   “想知道什么,自己看去,不许吵我。”说完设下结界,闪身进了屏风后面。   喻辰接住书,才发觉自己左臂还露着呢,她先收起书,找了伤药出来,自己涂上,又包扎好,换掉没了一只袖子的衣服,喝了点儿水。   外间是个起居室,没有床,但有一张勉强可以躺下的榻,上面还铺着毛皮毯子,喻辰过去横倒在榻上,舒服地叹了口气,才把那书拿出来翻。   这似乎是一本笔记,封面内页还有印章,写着“彻休魔君”四个字。里面记录的内容便是魔界的一些传奇故事,包括比较有作为的几代魔尊都修了什么功法、用过什么法宝、娶了几位夫人等等,其中提及最多的就是天魔烈火。   幽魅之火是在详解天魔烈火时,被顺便提及的。   “‘幽魅之火由第五任魔尊鲍础尔的夫人郑纤纤所创,此火虽不及天魔烈火之霸道暴烈,却无物不可焚,郑夫人修炼至第七重时,便能以此火灼穿万象宫宫主的本命法宝寰宇镜’,这么牛批啊……”   而且第七重,听起来并不遥远嘛。虽然这种功法一般都是前面几重进阶容易,后面越来越难,但第七重总比第九重听着有可行性得多。   她继续往下看,“哇,还带魅惑BUFF,输出辅助一体,我喜欢。”迷惑人心什么的,妖女必备技能啊!   可惜说完到第七重境界,幽魅之火就能迷惑人心后,这个彻休魔君就又拐回去说天魔烈火了。   “‘虽如此,论威能,幽魅之火仍是不能与天魔烈火相比。幽魅之火火势有限,且只能焚烧灵物,天魔烈火却可将一切生灵之力吞噬后收为己用,是以每动用一次,天魔烈火便会更强一分……’,嘁,反噬还更强你怎么不说?”   喻辰对天魔烈火的属性很熟悉,无非是起头不好练,一旦练出真火来,便能称霸魔界,基本上每一个练成天魔烈火的都当了魔尊。不过这玩意确实很难,中间还因为没人练成而失传过,那时的几任魔尊便都不能服众,总是很快就被下属干掉了。   她跳过有关天魔烈火的内容,往后翻继续找幽魅之火,“啊,这里有,‘鲍础尔死后,郑夫人扶持左护法伊夋登上魔尊之位,此时她幽魅之火已修至第八重境界,伊夋未曾练成天魔烈火,魔界无人能敌郑夫人,只能对其唯命是从’——这是皇太后垂帘听政啊!刺激。”   可惜后面剧情急转直下,郑夫人居然让伊夋哄得甘愿为他怀孕,伊夋趁机偷练天魔烈火,并赶在郑夫人生孩子时,带领亲信一举杀了郑夫人所有心腹。   郑夫人刚生下孩子,就听说这个消息,大怒之下,火烧天魔宫,人人都以为她和新生儿一起烧死在了天魔宫里,但六十年后,伊夋长子的周岁宴上,红衣女子踩着赤色火焰破空而来。   笔记写到这里,正好到一页末尾,喻辰以为是郑夫人回来复仇,激动地翻到下一页,准备看她大杀四方,哪知:“张口叫爸爸?你特么在逗我吧?”   她一目十行看下去,发现还真不是这个彻休魔君故弄玄虚,红衣女子确实是郑夫人和伊夋的女儿。郑夫人放幽魅之火烧天魔宫,却到底对自己的亲骨肉下不了狠心,便抱着孩子遁走,以求来日再报此仇。   她女儿随她姓,叫郑勿忘,这次回来也确实是报仇的,但她很有智谋,没有一上来就动刀动枪,只说这些年被郑夫人折磨得不浅,如今郑夫人终于死了,她回来投奔爹爹。   伊夋将信将疑,虽然留下了郑勿忘,却冷眼观察了她好几年,最终终于确信这个女儿没什么心眼,就是想回来找个依靠。而且郑勿忘没有学会幽魅之火,她当日脚踏的赤色火焰也只是好看而已,威力不强,伊夋便放了心。   可是那赤色火焰,后来成了魔界三圣火之一。没什么心眼的郑勿忘不光杀了伊夋和他的儿子,还成为魔界第一位女魔尊,用现在的话说,是真正的“黑白两道闻风丧胆”。   喻辰掩卷赞叹,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这本破破烂烂的笔记并不厚,但喻辰看完,天都黑了,她感觉腹中空空,便收起笔记,出门往楼下看。   “掌柜的,晚饭好了吗?”   女掌柜没回话,之前给他们倒过茶的小姑娘噔噔噔跑过来,仰头答:“好了好了,刚才方姐姐去敲门问客人,客人没答,方姐姐就去后厨了。”   喻辰这才想起她贴了隔音符,听不见敲门,忙说:“那烦你跟掌柜的说一声,替我们把饭送上来。”   小姑娘答应一声,扭头跑了,喻辰也回身进去,顺道揭了隔音符。   女掌柜很快就亲自端着托盘送饭上来,喻辰闻一闻味儿,不像老康做的,问道:“老康还没回来吗?”   “刚回来,来不及做晚饭,这是我做的,姑娘凑合吃一口。”   喻辰笑道:“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她接了托盘,女掌柜却没走,“不知二位贵客方不方便,我有几句话想说。”   此时楼下大堂有人在吃饭,喻辰就把女掌柜让进去,回手贴上隔音符,道:“我家公子在练功,掌柜的有什么事,可以先和我说。”   “好呀。”女掌柜笑一笑,拿出两个瓷瓶来,“二位这一趟遇见雪怪了吧?雪怪这东西虽蠢笨,被它伤了却不易痊愈,尤其沾染上蓝血,伤口总是一时好了一时又流脓,还连累功法运转不畅,这药是我家老康特制的,白瓶内服,一日一颗,蓝瓶外敷,敷到伤口结痂为止。”   喻辰以为她是来卖药的,先问:“要多少沁玉?”   女掌柜摇摇头:“不要沁玉,只想请二位将走过的路径解说一遍给我家老康听。”   这两夫妻真会做生意,先卖他们一张图,回头又拿两瓶药就想换他们画一张新图,里外里这两瓶药二百沁玉是吗?不对,新图要五百呢!   大约是从她眼中看出什么,女掌柜忙又说:“还有二位的房钱饭钱一概免了。”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问过我家公子。”喻辰没接那药,笑着推脱。   女掌柜却直接把药放在桌上,“不急。姑娘先用饭吧,药也尽早用上,才好得快。你放心,就算公子不答应,这药我也不要沁玉,只当是交个朋友,赠给二位的。”   她说完就开门走了,喻辰把门关好,揭了隔音符,回去一边吃饭一边寻思这药能不能用。   按理说,这女掌柜夫妻俩要是开的黑店,想害人,也没必要给她两瓶药,在茶饭里下毒就是了。但真用了这药,反过头来杨无劫不肯告诉他们路径,是不是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喻辰决定暂时不用,等杨无劫出来再说。   几个时辰后,杨无劫没出来,她伤口腐烂了。 第14章 女掌柜方秋原   在此之前,喻辰一个人还过得挺愉快的。   杨无劫自己说了要调息几日,当不是虚言,他还设了结界隔绝内外,喻辰就更自在了——这可是她穿到这书中世界以来,第一次有独处时光。   意识到这一点时,喻辰突然轻松极了,感觉就像没日没夜地加了一个多月班,终于迎来几天短暂假期,虽然不能出门去玩,至少精神不那么紧绷,脑子没那么累了。   真好。   杨无劫这个狗大佬,并不比喻辰以前的老板好伺候——老板虽然也很狗,但至少不会要喻辰的命,实在伺候不来,还可以跳槽。眼前这位,想跳槽,呵呵,那必须得你死我活才行。   喻辰现在回想起杨无劫一声不吭就丢她出去做诱饵的事,依旧很愤怒。   从这件事能看出,第一杨无劫还是不够信任她,故意隐瞒雪怪王这个关键信息、受伤了不叫她看都是明证;第二她现在对杨无劫来说还不太重要,不,诚实点说,是太不重要,她敢打赌杨无劫不吭声躲在旁边看雪怪王扫那一掌时,心里想的肯定是如果她就那么死了,也是她太没用、死不足惜。   幸好她及时进阶,修成幽魅之火。   喻辰抬起手,还是有点难以置信贺兰星这一双雪白嫩滑的纤纤玉手,能发出火苗来。   她把目光落到旁边灯台上,一口气吹灭了正燃烧的灯芯,然后运转功法向着灯芯轻轻一弹,黑暗中光芒闪烁,喻辰屏住呼吸,只听噗一声响,灯芯上蓝色小火苗欢快地燃烧起来。   “哇!”还真的行哎!而且她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灼烧,只觉得有一股非常强大的能量喷射出去,居然就点着了!   喻辰美滋滋地盯着小火苗,还没来得及满足于自己的成就,就发觉灯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短,同时灯油也在急剧减少,火苗却仍不大不小的,甚至没起到什么照明作用。   这是咋回事?难道那笔记上所说的“火势有限”就是着不起来的意思?还是说她刚练成,小火苗还处于幼儿期,所以才这样的?   就在喻辰思索的这功夫,小火苗已经把灯芯和灯油完全燃烧干净,落到了灯盏上。   喻辰赶紧吹了口气,想把火苗吹灭,然而幼儿期的小火苗十分倔强,不但吹不灭,还把灯盏烧穿,继续向下去祸害灯台了。   她吓得一跃而起,这玩意再烧坏,赔钱是小事,解释起来才麻烦,可是要怎么收服这小火苗啊?狗大佬真是的,给她个功法,他不教就算了,秘籍上连个字都没有!   喻辰凑过去,施展功法,试着将小火苗吸回指尖,小火苗跃动几下,还真顺着烧穿的洞回来,落到喻辰指尖儿,然后消失不见了。   “好神奇……”强大能量顺着指尖回到经脉之中,喻辰不由自主随着那能量的流动运功,只觉从修炼这套功法以来,从来没有这么流畅过。   然而刚刚行完一个大小周天,她就感觉到了滞涩不畅,接着左臂越来越痛,喻辰不得已停下来,脱下外衣,解开绷带,只见伤口果如女掌柜所说,突然恶化了。   此时晨光透窗而入,桌上的两瓶药看着十分显眼,喻辰没再犹豫,先忍痛把创口腐坏的部分清理掉,然后重新敷上女掌柜给的药。这药呈膏状,色泽淡黄,略有点透明,敷上以后,伤口疼痛立即减轻,还有一种很舒服的微微发热感。   喻辰觉得靠谱,包扎好了穿上衣服,又把口服药吃了。   看来女掌柜和老康真的对雪怪很了解,喻辰看一眼没有任何动静的内室,正犹豫要不要下楼去找他们谈谈,房门就被敲响了。   “姑娘,早饭好了。”   是女掌柜的声音,喻辰答应一声,快步过去开门,却见女掌柜两手空空站在外面。   “老康蒸了大包子,有肉馅有素馅,不知姑娘爱吃哪种?肉馅是他昨天回来路上猎到的氂牛肉加我们自己种的山芹,素馅是花菇青菜,他还煮了氂牛尾汤……”   喻辰光听着就要流口水,赶紧截住说:“都要都要。”   女掌柜一笑:“那你等着,我这就去取。公子还是辟谷不食吗?”   喻辰点头,跟着出去,往楼下看了看,没见有人,顺口问:“早上没人来吃饭吗?”   “有,不过没那么早。”   那就还是留在房里谈吧,喻辰打消下楼的念头,回房等着。   女掌柜很快去而复返,给喻辰端来四个大包子、一大碗牛尾汤,还说:“两荤两素。够吃吗?”   喻辰一看那包子快有她脸大了,忙说:“够了够了。”又回手关上门,贴了隔音符,“掌柜的请坐。”   女掌柜依言坐下,喻辰先谢她:“多亏掌柜的昨日赠药,我手臂上的伤一早果然腐坏,上了您给的药,立即见效,现在已经不疼了。”   “腐坏了吗?那姑娘伤得不轻啊。”女掌柜关切地看向喻辰左臂,“傍晚最好再上一次药,明日要是不见好,就叫老康看看——当然,若是公子同意的话。”   女掌柜这是把她看成杨无劫的侍婢了吗?还得他同意。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喻辰只道谢:“好,多谢掌柜的。我听您的意思,老康对雪怪似乎很了解,不然怎么还能特制出针对雪怪的药物?”   “不瞒姑娘,我们夫妇刚到雪山的时候,没少和雪怪交手,也算是久病成医吧。”   “可是雪怪不是不下山来么?”   女掌柜笑了笑:“它不下山,我们可以上山啊。”   上山特意去找雪怪的麻烦?还是雪怪身上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女掌柜看喻辰满眼疑惑,笑容收敛,轻叹一声:“其实我们夫妇在这穷途镇开设客栈,就是为了雪怪。听说雪怪之中最强者会成王,可修成内丹,我早年中了一种无解之毒,只能以雪怪内丹入药,才可彻底解毒。”   喻辰彷佛被雷劈中,整个人呆了半天,才回神问:“雪怪内丹……是不是另有个名字叫雪蓝晶?”   “姑娘听说过?”女掌柜面上变色,“莫非二位也是来找这个的?”   呵呵,不是二位,是一位。她怎么早没想起来这一茬呢?!   原著里可是不止一次提过,能彻底消解天魔烈火反噬的办法,一要雪蓝晶、二要东海珠、三要芸香草,三种主药集齐,还要再配十二种辅药,寻一位元婴以上修为的炼丹大能炼成一颗——杨无仇就是这么干的。   但原著里杨无仇并没有亲自去抠雪怪内丹,而是由什么人献给他……等等,喻辰盯住女掌柜:“掌柜的,我听那小姑娘叫你方姐姐,你是姓方吗?”   女掌柜正惊疑不定,听了喻辰问话,一时怀疑这对神秘客人会不会是自己仇家,便没有立即作答。   喻辰见状,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女掌柜的问话:“我不是来找这个的。我听说过雪蓝晶是珍稀灵药,但并不知道与雪怪有关,是听您说了内丹,雪怪之血又是蓝色,才联想到的。”   女掌柜松口气,自嘲道:“是我的错,我就不该问,就算二位也是为此而来,以公子的本事,我们夫妇二人也只能干看着。”又自我介绍,“我姓方,叫方秋原。”   果然是她!就是她在更高位面的人来入侵后,将雪蓝晶献给杨无仇,希望他能练成神功,好为此界无数像她丈夫一样无辜惨死的修士报仇的!   “我叫喻辰,家喻户晓的喻,浩瀚星辰的辰。多谢方姐姐直言相告。你中的毒,这么多年都没解吗?”   方秋原摇摇头:“没有雪蓝晶,解不了的。但老康找到了压制毒素的办法,我只要不与人交手,就不会毒发。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那还好,不然谁也没办法现在把雪蓝晶从杨无劫手里抢来——她就说这反派大佬怎么会学孙猴子钻人家肚子呢?!原来是去抠内丹的!   不过这颗内丹应该不是后面方秋原献给杨无仇那颗吧?还有,杨无劫这么早就知道如何彻底压制反噬了吗?不对不对,他如果有雪蓝晶,杨无仇杀死他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捡到呢?   疑问太多,还全都无法可解,喻辰想得吃包子都不香了。   方秋原说完那番话就告辞走了,之后再送饭都只打发那个小姑娘,自己没再来过。   喻辰到傍晚又上了一次药,第二天早上伤口就开始结痂愈合,功法运转也重新流畅起来。如此又过了三天,她伤口已基本痊愈,内室那位闭关的大佬才终于有了动静。 第15章 魔尊大人的建议   听见里面有动静,喻辰先没出声,等杨无劫自己出来,哪知过了好一会儿,都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人却始终没露面。   喻辰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也被雪怪抓伤了,忙拿起方秋原给的那两瓶药,一边往里走,一边试探着叫:“尊主?”   杨无劫直等到她走到屏风那儿了,才回:“别进来。”   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他越这么说,喻辰越要进去,她假装来不及停住,一下就冲了进去。   里间床上杨无劫盘腿坐着,旁边扔着一件染了血迹的袍子,身上中衣脱了一半,看见她进来,眉头立即皱起:“不是叫你别进来吗?出去!”   啧,撞上美男四分之一裸,谁舍得出去?喻辰假装不好意思,低下头答道:“我担心尊主的伤。这两瓶药是老康和掌柜的给的,专门针对雪怪,很有效,我试过了。”   “专门针对雪怪?”   他一答话,喻辰立刻走近几步,先把两瓶药送到杨无劫手上,然后撸起袖子,给他看左臂的伤口。   “对啊,咱们回来当日,方掌柜就把药送来了。我一开始没当回事,但第二日伤口果真像她说的,突然恶化腐烂,我想着就当是给尊主试药了,先擦上看看,没想到很快就见效,您看,现在差不多全好了。”   杨无劫分别闻过两瓶药,又看她伤口除了还有点红之外,确实好得差不多了,就问:“这是他们自己调制的药?”看喻辰点头,又追问,“他们要什么?”   “想要去雪怪峡的路径,不过我没敢答应,说要问过您,方掌柜就说这药送我们了,不答应也不要紧。尊主,您先让我看看伤口,然后给您上药吧?”   杨无劫露出几分不耐烦之色,但还是转过了身,说:“直接扯下来吧。”   喻辰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之前维持衣服脱了一半的姿势——因为中衣粘在伤口上了!   他背上伤痕很长,从右肩肩胛骨一直斜斜延伸到腰间,喻辰先过去帮他把右半边衣服脱下来,又拿清水顺着血迹清洗,等到粘着伤口的衣服湿透,才一鼓作气揭下来。   受伤者本人杨无劫一声不吭,负责帮忙上药的喻辰,却不自觉呲牙咧嘴,发出嘶嘶的呼痛声。   不过他伤口状况却比喻辰预计得要好,并没有腐烂,只是皮肉外翻、肿得厉害,伤口深处略有点化脓而已。   喻辰伺候着大佬洗了伤口上了药,又拿绷带包扎。背上的伤不像手臂那么好包,她比划了几下,发现在没有胶带的情况下,只能绕到大佬前胸去缠上一圈。   这就有点……处理伤口她还能心无旁骛,绕到前面有腹肌和人鱼线看,换谁来都得心猿意马吧?   喻辰深吸口气,觉得还是不要这样考验自己为好,便将绷带自下而上拉到杨无劫肩头,叫他:“尊主。”   杨无劫接过绷带,拉下来绕到腰间,又还给喻辰,两人配合着总算包扎好了。   “尊主有没有觉得好一些?不疼了吧?”   “嗯。他们夫妻又不上雪怪峡,平常应该不怎么能碰得见雪怪,怎会特制了针对雪怪的伤药?”杨无劫拿出干净衣服,一边穿一边问。   喻辰就等着他问这句呢,当下一五一十把方秋原告诉她的都说了,“方掌柜还说,雪怪内丹另有个名字叫雪蓝晶。”   杨无劫全程面无表情,喻辰看不出他是什么态度,就乖乖站在一旁等吩咐。   “你没提我们杀了雪怪王?”他等了片刻,见喻辰不说了,才缓缓开口问。   “当然,喻辰还没傻到那种地步。”   杨无劫嗤笑:“那你怎么不问我,有没有拿到雪怪内丹?”   喻辰十分狗腿地回:“不该喻辰问的事,喻辰不敢问。”   杨无劫:“……”   “不该问的事,你问的还少了吗?”杨无劫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下地套上干净袍子,“走吧。”   他前面大步出去,喻辰后面跟着,心里使劲翻白眼——我是问了,但你不想说,不也还是没说吗?狗大佬!   杨无劫走到外间,随意扫了一眼,忽然站住脚,问:“那灯盏怎么回事?”   “……不小心烧穿的。”喻辰小声答。   杨无劫回头看她一眼:“还不能收放自如吗?”   “现在能了。但还是小小一簇火苗。”   “那还不是因为你现在功力不足?”杨无劫随手戴上面具,撤掉他收功之后扩到门边的结界,推门出去。   喻辰还想追问一句,却没来得及,只好跟着他下楼。   楼下方秋原听见动静,从后堂出来,笑问:“二位贵客这是要走了吗?”   杨无劫点头:“老康在吗?”   “在后厨,我叫他过来。”方秋原心中忐忑,不知道他到底肯不肯告诉路径,动作便也有些慌乱。   杨无劫却道:“不必,我过去说几句话便走。”   方秋原只好引着他们穿过后堂,到了后院厨房。   喻辰一进去,看见老康正在杀鱼,十分惊奇:“这里还有鱼吗?”   老康站起来,笑道:“我们自己养的,不怎么肥,都不舍得吃。二位这是……”   “路径恕我不能相告。”杨无劫嫌喻辰多嘴,直接进入正题,“以老康的修为,就算找到雪怪王,也拿不到内丹。”   老康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喻辰旁边看着,突然觉得以杨无劫这一张有毒的嘴,大家都先入为主,认定他是欧阳桀之子,他一点儿也不冤。   不料杨无劫接着问:“不知方掌柜到底中的什么毒,需要雪怪内丹才能解?”   方秋原面色惨然:“是玄月教的火蛇之毒。”   “玄月教?这邪教不是早就覆灭了吗?”   喻辰:“……”   你一个魔界至尊说谁邪教呢?   方秋原不知底细,答道:“没有覆灭,只是不敢出去招摇罢了。那年我和老康为了躲避追杀,无意间进了玄月教的势力范围,被他们发现,逼迫我们入教……中间曲折就不说了,最后我们二人侥幸逃脱,我却中了这毒……”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喻辰看向伸手揽住妻子安慰的老康——终于得到雪蓝晶,却还没等解毒,就死在外来入侵者之手,难怪方秋原最后那么悲愤。   但是她也没法提前给他们示警,现在距离外来入侵还早着呢,说了也没人会信。   “我倒知道一种可以解百毒的办法。”   杨无劫突然说出这句,不光喻辰被唤回了神,方秋原夫妻两个也重燃起希望,一起盯着他等下文。   “魔界三圣火之一的阳炎之火,最喜食毒物,你只要修炼了此法,火蛇之毒自会不药而愈。”   喻辰:“……”   方秋原、老康:“……”   杨无劫见了这三人的反应,还很费解:“怎么?难道你们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也是,都到了这穷途末路,雪怪王又被眼前这位打死,入魔再不好,至少能活着。更重要的是,若他们愿意,以后不是都有好饭吃了?喻辰眼睛亮起来。   “多谢公子指点。”方秋原苦笑着开口,“然而此事,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既是魔界三圣火,又怎会轻易传授给我?”   喻辰看向杨无劫,等他自曝身份。   然而魔尊大人却只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们在这穷途末路之地也住了有一百年了吧?此路不通,难道还非要一头撞死在这儿?如今魔界有了新主,风气不同以往,就算运气不好,得不到传承,再回来也不晚。”   说完这句,他不再耽搁,转头叫喻辰:“我们走吧。”   喻辰向方秋原点点头,说了一句:“希望有缘再见。”就跟着杨无劫出客栈、离开穷途镇。   杨无劫召唤出白鲟,喻辰上去坐好,眼看着房屋造型奇诡的穷途镇越来越小,直至化为地面上一个小黑点,才转头问:“尊主为何不对他们表明身份?”   “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踪迹。”   “唔,那您不告诉他们路径,也是这个缘故吧?”他放天魔烈火烧了雪怪王的尸体,肯定能看出痕迹。   杨无劫一脸“你知道还问”。   “那么阳炎之火,现在魔界有人修成吗?”   “有。”   “男的女的?”   杨无劫奇怪:“你问男的女的做甚?”   喻辰取出那本笔记来,“因为是郑勿忘手创的……”   “所以你以为只有女的能修成?”杨无劫摇摇头,“男的。叫姜乘。回去以后,你功法上有什么疑惑,都可以去问他。”   喻辰来不及回想姜乘是谁,先急着问:“尊主是嫌我太笨、不愿教我了吗?”   杨无劫哼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喻辰摘掉面具,露出委屈之色:“可是我都修成真火了……”   这些天都对着一张木木呆呆的面具,陡然看见面具下那张妩媚娇艳的脸,便是魔尊也有点心软,终于解释道:“回去我要闭关一阵,顾不上你。姜乘是魔修之中难得能沉下心好好修炼的,你多跟他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哦,是那个姜乘啊! 第16章 回程   姜乘是一个误入魔道的学霸。   他出生在斗元宗君天山东麓一个小城里,君天山范围之内的城镇,都由斗元宗门人弟子掌管,姜乘的父亲就在主管这座小城的斗元宗弟子手下管事。   说是弟子,但管这座小城的,还是跟宗主同辈的与字辈,只是限于资质,始终只是个外门弟子,管管杂事罢了。   姜父在修炼上也天资平平,但他十分会做人,跟这个主管小城的与字辈弟子——就简称为与主管吧——关系处得非常好,就想通过此人引荐,让姜乘选进斗元宗。   姜乘从小就表现出超人天资,与主管也是知道的,能把这样一个孩子选进宗门里去,将来有了成就,对他也有好处。   正好那时领秀宗出事,宗主莫与非怕自己宗门也遭偷袭,带领弟子匆匆返回,路过这座小城,与主管找了个机会,就把姜乘带到了莫与非跟前。   莫与非试了试姜乘,觉得是个好苗子,但他已无意再收弟子,就想让门下大弟子何叙真收下姜乘。不过何叙真是要接任宗主的,他还没收过弟子,此事必须得慎重考量,莫与非便没把话挑明,只说先带回宗门。   但他虽没明说,何叙真却看了出来,而且并不愿意收姜乘这样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孩子做大弟子,回去就故意挑拨几个小师弟,说师尊好像想收这孩子做关门弟子,十分看重云云。   那几个小师弟都有来历,却因入门晚,并没得到莫与非亲自教导,如今师尊竟对一个小管事的儿子另眼相待,哪有不嫉恨的?从此便对姜乘百般欺凌。   姜乘跟他父亲正好相反,修炼上有天分,人际关系上却一窍不通。他受了欺负又打不过,只好去找按理该照顾他的何叙真禀告,何叙真当然不会给他做主,还叫他多反省自己、多尊重那几个欺负他的人。   莫与非事务繁忙,姜乘没有明确身份,根本见不到宗主,时日一长,心中有了火气,再被欺负的时候,忍不住还手打伤了其中两个。   何叙真等的就是这个。他抓了姜乘去见师尊,说这孩子秉性顽劣,简直是杨无劫第二,门中绝不能收这等弟子,否则定将重蹈领秀宗覆辙。   莫与非听了这个,再喜欢姜乘也不可能留着他了,便叫人打发他回家。   要说何叙真这个人,也够赶尽杀绝的,赶在姜乘回到家之前,就把杨无劫第二这个名头宣扬得满城皆知,姜乘回到家才发觉自己已无立足之地。   “还好他父亲不像他那么蠢,听了前因后果就知道是何叙真害他,给他准备了一笔沁玉,打发他走,让他一定要闯出个名堂,然后回去报仇。”杨无劫道。   喻辰问:“那他是因为别人说他是尊主第二,就来投奔尊主的吗?”   杨无劫摇摇头:“不是,他是被项越骗过来的。”   “怎么骗的?”   “这小子傻乎乎的,也不知怎么跑去了玉门城,还被人骗沁玉。项越正好碰见,帮他要回来,和他攀谈几句,他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经历全说给了项越听。项越发觉他资质不错,适合修炼阳炎之火,就把他骗回去见我了。”   “怎么?当时尊主需要有人修炼阳炎之火么?”   “嗯,那时我才从天魔城逃出去不久,邢昭给我下过毒,须得以阳炎之火才能清除干净。但项越无法修习,其他几个人都是废物……”   咦?这狗大佬转性了,不但耐心讲了姜乘的来历,还肯主动说起他当初的经历了?   喻辰心里惊异,面上却不露,只追问:“姜乘肯吗?”   “一开始不肯。他觉得他真入魔,不就应验了何叙真的话吗?”   是啊,真跑去给杨无劫做小弟,“杨无劫第二”这个名头可不就坐实了吗?   “那您怎么说服他的?”   “说服?”杨无劫嗤笑,“你看我长得像会说服人的吗?”   喻辰就真的老实不客气,盯住魔尊大人的脸——凤眼中满是讥诮,薄唇边挂着哂笑,脸上皮肤明明莹白如玉,却怎么看都像写着“老子这么牛逼还用说服”几个大字。   “是不太像。”喻辰笑答,“以尊主的脾气,估计会说,要么练要么死,你自己选。”   杨无劫有点惊讶:“你从哪学的这么说话?”   喻辰笑眯眯:“深得尊主的心吧?”   杨无劫瞪了她一会儿,没绷住,也笑了,“我还答应帮他复仇。”   “他现在修到第几重了?”   “第五重。”   “只比我高一阶吗?”   杨无劫看喻辰似乎有点儿得意,哼道:“你能在二十年间升到第五重,再得意也不迟。”   “第四重到第五重就这么难吗?”   “修出真火以后,每一重境界提升的关键,都在火上,只有你的本火完全进阶,才会进入下一重境界。”   喻辰运功于指尖,放出蓝色小火苗,“完全进阶会长大一些吗?”   杨无劫看着她那和烛火差不多大的小火苗,没忍住笑了笑:“应该会吧。你不是看了那本书吗?”   “看是看了,但他说得也语焉不详的,第七层以下连提都没提。”   “那就是不值一提。你别整日好高骛远了,沉下心好好修炼,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可是喻辰最讨厌到时候才能知道的事情,没有一个清晰的计划和路线,她总怕自己做无用功,但杨无劫看起来确实不太清楚,她只好暂时按捺住,打算等到了天魔城,再问姜乘。   “是,谨遵尊主教导。”喻辰欠欠身,表示自己听进去了,然后问起下一步计划,“尊主,咱们这就去找灵通阁麻烦吗?”   “不急,回南天涯这一路,灵通阁多的是。你先修炼吧。”   南天涯就是魔界所在,如名所示,位处此界极南之地,雪山恰在极北之地,等于他们回程要横跨修仙界,确实有好多灵通阁等着他们去临幸、不、是光临。   但以杨无劫毫无耐性的脾气,这个原因其实不太成立,说他调息那几日,不足以平息雪怪蓝血和反噬的冲撞,喻辰还更相信一些。   不过这时候没必要揭他的短,喻辰答应一声,自去修炼。之后一连一个月,他们除了偶尔停下买点吃的,都各自忙于修炼,没再多谈。   杨无劫背上的伤,只上了一次药就痊愈了,口服的药,喻辰后来想起来给他,他也说好了,不用吃。   喻辰心里一直惦记那颗雪蓝晶,几次想开口问,又都忍回去了,她知道杨无劫绝不会告诉她,而且肯定嫌她多嘴,搞不好还会怀疑她别有用心。   但喻辰又真的很好奇,原著里倒是提过杨无劫也在寻找压制天魔烈火反噬之法,但一直说的是压制,而非彻底解决,照作者的意思,他应该不知道反噬是可以彻底解决的。   那么他怎么会知道雪蓝晶的呢?他知道雪蓝晶,那他知道怎么用吗?   另外这颗雪蓝晶到底是不是后来杨无仇应该得到的那颗?雪怪王有候补吗?候补那位现在开始修内丹来不来得及?   喻辰最忐忑的是,这是不是因为她而生的变故?原著里没提过杨无劫有雪蓝晶,所以她很怕杨无劫本来不该得到这颗雪蓝晶,却因为她误打误撞得到了,那剧情线岂不是会有巨大改变?   不过不管怎样,这事儿她都不会告诉杨无仇的。小小无心之失,还是不要给大老板添堵了。   从穷途镇离开大约三十多天后,他们抵达修仙界的一线城市万年城。   “就这儿吧。”魔尊大人一副随手一点点中万年城的架势,“有好几个人都是从万年城买的消息。”   “可是万年城……好像不太好惹。”   万年城城主姓万,也算是一方世家,虽然没有四大家传承得久,但一直呈兴旺之势,家中子弟都很上进,和各大宗门世家的关系也一直维持得不错,杨无仇身边一号小弟万青就是现任城主万宇量的儿子。   “难道我就好惹吗?”   “……”反派大佬真是太膨胀了,喻辰敢想不敢说,还得认错,“是喻辰说错话了,喻辰的意思是,尊主不是不想泄露踪迹吗?”   在万年城搞灵通阁,那是不可能不闹大的呀!别人不知道,喻辰上帝视角,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万年城就是灵通阁股东之一。   “你怕什么?我又没想拆了灵通阁。”   “对对对,我们打听消息为主。”   杨无劫见了她这副怂样,有点不满:“你转得倒快,不是之前那副跃跃欲试要去找麻烦的架势了。”   “其实现在真要去找万年城的麻烦,我也能跃跃欲试,您可能不知道,万年城城主的儿子万青,现在就跟着杨无仇,当日非要把我赶走的人里,就有他一个。但万年城毕竟不是个小地方,要找他们的麻烦,喻辰以为,最好还是从长计议。”   这话在情在理,杨无劫面色好看许多:“放心,跑不了他们。戴上面具吧。”   两人戴好面具,在城外几十里处落地,飞掠到城门口,以散修身份进了城。   喻辰说万年城是一线城市,不是开玩笑,万年城规模极大,城中商业区也有好几个,灵通阁就开在中心区。   两人进店,立即有管事迎上来,询问他们是买消息还是卖消息。   “买。”杨无劫言简意赅。   管事把他们引进单间,客客气气问:“贵客想买什么消息?”   “买你们灵通阁怎么鉴别消息的消息。” 第17章 灵通阁找茬   管事见惯各路来客,当下面不改色,笑着一指墙上:“贵客请看。”   喻辰抬头一看,扑哧笑了:“‘本店机密恕不外泄,贵客有意可直接参股’,你们家真会做生意,参股要什么条件啊?”   管事答道:“首先得坦诚相见,以真面目、真实身份接受现有股东的审议考评。”   杨无劫冷笑:“你不告诉我你们怎么对买来的消息进行核实,我又怎么能相信我花沁玉买来的是真消息?”   管事张口要答,喻辰抢先接话:“对啊!比方说我卖给你们一个消息——新上任的仙盟盟主你知道吧?”   管事点头:“领秀宗杨无仇杨盟主。”   “对,就是他,他和这万年城的二公子万青,睡了。”   喻辰造谣造得极为果断,以致于连杨无劫都立即转头,满眼震惊:“你说真的?”   管事更是大受惊吓,追问道:“姑娘哪里来的消息?可有凭据?”   “你们灵通阁买消息,什么时候要凭据了?再说这种男男私情,又能有什么凭据?”   杨无劫反应过来,她应该是在打比方,便帮腔道:“不错,这种消息,你们灵通阁收到了,会如何处置?”   管事饱受惊吓的心略微平复,苦笑道:“姑娘可不要随口开这样的玩笑,这等一听就是无稽之谈的,本店都不会放入消息库。”   “好,这种过于耸人听闻,你们不采用,那……换一个——万青不是城主亲生儿子,是生下来就被掉包成二公子的。”   管事:“……”你这个难道不是更耸人听闻吗?   杨无劫:“……”看来这个万青真把她得罪得不浅。   “别这样看我嘛,我还没说完呢。”喻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掉包孩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城主夫人。夫人因为与城主反目,不愿留在万年城,也不想把孩子给城主养,于是随便找了个孩子冒充,自己带着亲生儿子回狼堡了。”   城主万宇量的原配夫人出身于狼堡,几十年前与万宇量不知因何闹翻,丢下刚出生的儿子就回了狼堡,从此再没回来的故事,万年城、不、是修仙界都几乎无人不知。   所以管事初听之下,几乎有点相信了,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想起这两个客人本就是来找麻烦的,便苦笑道:“姑娘莫要消遣小人了,您若真想卖消息,我叫人送个盒子过来……”   “消遣你怎么了?”反派大佬突然上线怼人,“你们灵通阁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我要买消息,你不卖,还逼着我们卖消息,有这样的道理吗?”   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棒!喻辰心里默默鼓掌。   那管事也算见多识广,知道敢在灵通阁胡搅蛮缠、说翻脸就翻脸的,都不是他能应对的人,立刻道歉:“贵客息怒,是小人招呼不周,但贵客的要求,小人实难满足,还请二位稍坐,小人去请大管事来。”   杨无劫哼一声:“那你可得快点。”   他没说否则怎样,但威胁意味十足,管事不敢耽搁,匆匆去了。   杨无劫转向喻辰:“没想到你这话多的毛病,竟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喻辰回想起他刚才的反应,笑问,“公子是不是也差点相信了?”   杨无劫不承认:“我才不信。杨无仇最好女色,怎么可能同男人搅在一起?”   “搅在一起”这个词儿用的,真是,喻辰忍住笑,反问:“假如万青生得像女人一样好看呢?”   “那有什么用?他能把下面割了吗?”   喻辰:“……”   大佬这犀利的反问,一时把她问住了,正好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有人轻轻敲门。   喻辰忙道:“请进。”   房门拉开,人没进来,先闻见一阵香风,喻辰非常诧异,她还以为请来的大管事会是一个或严肃正经或八面玲珑的成熟男人,没想到进来的竟是一位飘飘若仙的大美人。   “二位贵客久等了,我叫玉颜,是本店总管。”人如其名的玉颜总管回手关上门,走到桌前,笑吟吟问好,“公子器宇轩昂、姑娘亭亭玉立,本店今日真是蓬荜生辉。”   这姑娘真会夸人,他俩都带着面具,就夸气质身材是吗?喻辰一笑:“有玉总管这副花容月貌,灵通阁怎么也不能说是蓬荜了。”   “哪里哪里,姑娘这么夸我,我可要不好意思了。”玉颜说着指向空着的椅子,“我能坐下来谈吗?”   “当然,玉总管请坐。”还是喻辰答话。   玉颜坐下来,直接进入正题:“听说二位对我们灵通阁如何甄别消息真假感兴趣。”   杨大佬终于开了金口,点头道:“不错。”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机密,无非是尽量接近当事人,侧面印证罢了。”玉颜说着看一眼喻辰,“比如姑娘说万二公子不是城主亲生的,是被掉了包,只要找个见过城主和二公子的人就能印证——不瞒二位,玉颜有幸见过城主大人带二公子见客,父子两个至少有七八分相像。”   哦,是吗,那真可惜。喻辰不是很有所谓地点点头,看向杨无劫,等大佬出招。   “听说,领秀宗偷偷收养欧阳桀的儿子,当年就是从灵通阁卖出去的。”   大佬耐性有限,从来都是直捣黄龙,“这个消息,你们是找谁印证的?”   玉颜始终笑吟吟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我若推脱不答,公子今日大约不肯善罢甘休,是么?”   “你知道就好。”   玉颜笑一笑:“但灵通阁的消息,从来明码标价,这个规矩不能破。”   “你要什么?”   “要公子拿一个消息来换。”   “什么消息?”   “公子似乎与杨盟主有旧。”玉颜语速很慢,说话时始终盯着杨无劫的眼睛,“可知道杨盟主有何弱点?”   咦?灵通阁居然在找杨无仇的弱点!这是谁的意思?喻辰脑子里飞快运转,耳朵也竖起来,不敢错过一字半句。   杨无劫似乎也有点意外,但随即就笑了:“弱点我还真知道一个,不过,你先说。”   玉颜很爽快:“当年有人卖了这个消息之后,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往领秀峰附近去打听,另一路,当时正好领秀宗重开山门,宣法堂弟子四处招募遴选新弟子……”   来了来了,喻辰听见“宣法堂”三个字,心跳就不由自主加速——难道她要提前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了吗?   “我们跟这些人多方打听得知,周宗主门下确实有两个弟子,是当年从华阴城带回来的孤儿,且都姓杨。但据我们灵通阁早年旧档,华阴城杨家大公子当日是给长子办酒宴,家里根本没有第二个婴儿。”   居然打个擦边球就过去了!喻辰极其失望,插嘴吐槽:“人家也没说这俩姓杨的孩子,就是城主家的啊!没准只是城主亲戚家的呢。”   玉颜仍是面带微笑:“城主亲戚家,也没有那么小的婴儿,这么说吧,当时华阴城中,凡是姓杨的人家,家里都没有那样大的一个男婴。”   “……你们全都查过了?”喻辰难以置信。   玉颜笑容里充满自信:“不然灵通阁何以立足?”   我去!他们是有电脑吧?否则这么详细的数据是怎么记录的?华阴城并不算势力很大的城池,灵通阁把他们城中信息记录得如此详实,仅仅是只为日后查证某个消息吗?   喻辰突然有点不寒而栗。   杨无劫的重点却仍在两人身世上,“你的意思,这两个人,必然有一个是欧阳桀的儿子。”   “不敢说必然,但至少有八成。灵通阁能力有限,有八成准的消息,一般就可以卖了,而且我们也会同买家说明。”   杨无劫沉默片刻,才道:“杨无仇的弱点很简单,他怕老鼠。”   玉颜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怕……老鼠吗?什么样的老鼠?”   “什么样的都怕,大的小的胖的瘦的,都怕。第一眼看见就会想逃。”   他这么一说,喻辰也想起来了,好像杨无仇和某一个红颜知己在一起时,还现场表演过一见老鼠就跳到姑娘身上,原来不是装的啊。   杨无劫目的达成,不再多留,起身叫喻辰:“走吧。”   喻辰跟着起身,见玉颜还有点不能相信似的,就跟她说:“说到杨无仇的弱点,我也可以奉送玉总管一个——两个人必然有一个是欧阳桀的儿子,但那个人,未必就一定是杨无劫吧?”   玉颜更加惊愕,喻辰却不再停留,跟着杨无劫走了。   出得灵通阁,外面阳光灿烂,暖洋洋的风里带来酒香,喻辰偷看杨无劫,见他眉头不自觉皱着,就做惊喜状,一指前方:“公子,无醉楼!”   无醉酒哪儿都有得卖,无醉楼可就只有少数几个修仙界一线城市才有了,“公子赏个脸,让我请公子喝酒吧?”   “好啊,你可数好沁玉,别到时候不够付了,把你自己押那儿。”   “不至于,实在不行,我可以押首饰。”   贺兰星再受苛待,身上也还是带着几件首饰的,喻辰努力做一个开心果,驱赶反派大佬头上的阴霾,不料两人刚进无醉楼坐下,就看见万青从楼上下来了。   “……”他怎么回来了?他这时候不是应该跟着杨无仇鞍前马后吗?难道杨无仇也来了? 第18章 剧情跑偏了   喻辰伸手戳戳杨无劫手臂,示意他往楼梯那儿看。   杨无劫侧头看了一眼,一个头戴玉冠、身穿华服的俊秀青年正走下楼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出身世家的公子哥。   他们的座位在临街大门那一侧,楼梯正对着大门,所以转个头就能将下楼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再转回来时,下楼的人却只能看见他们侧脸。   “万青。”喻辰单手搭在脸边,对回头看她的杨无劫做了个口型。   杨无劫略微点头,凝神听万青和同伴说话。   “你到底要去哪儿啊?真不能带我们去吗?”   “就是,带着兄弟们多好,互相也有个照应。你这些日子不在,我们都闷死了!”   “我去的地方,你们可去不了……”   几句话的功夫,三人已出了无醉楼大门,杨无劫探头在喻辰耳边说了句:“在这儿等我。”就起身跟出去了。   喻辰一直在心里回忆原著剧情,怎么想万青都不该这个时候回万年城,他明明是在杨无劫大破斗元宗之后,才带着杨无仇那一帮人一起回来的。   为什么剧情突然有了偏差?这总不可能也是她穿越导致的蝴蝶效应吧?她可是早早就被踢出主角团,跟着反派大佬混了。   算一算她和杨无劫这一个来回,差不多过了三个月,杨无仇正应该在返回领秀宗途中,万青在领秀宗还有重要戏份呢,怎么忽然离场了?   这个万青不会是假的吗?   喻辰正在乱开脑洞,杨无劫突然从门外闪进来,抛给柜台两枚沁玉,提了桌子上的无醉酒,就叫喻辰走。   喻辰快步跟上,直到跟着他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城门,才问:“出了何事?”   杨无劫没有回答,又飞出十余里,召唤出白鲟,和喻辰上去坐好后,才说:“万青去了灵通阁,我看见那个女总管和他说话,神态非常亲近。”   “……她不会把我们说的告诉万青吧?”   “我们?”杨无劫揭开面具,露出他那张虽然很帅但是神态格外欠揍的脸,“只有你,没有们。”   喻辰:“……”   杨无劫见她无言以对,先开了酒封,然后取出一只玉杯来,自斟自饮,“还说请我喝酒。”   “……我真没想到万青会在万年城。我看他很崇敬杨无仇,还以为他会一直跟着杨无仇呢。”   杨无劫又喝了一杯,难得主动发问:“你猜万青要去做什么?”   他不好好走剧情,喻辰哪知道他会去哪儿,便摇摇头。   “狼堡。”   喻辰惊讶:“去找他母亲吗?”   杨无劫跟上万青三人,没走多远,万青就撑不住,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两个朋友:“我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来没见过我母亲,小时候还追着父亲和大哥问,后来大了,知道他们伤心,就不问了。我自己也赌气,觉得既然这么多年她都对我不闻不问,我又何必在乎一个抛夫弃子的母亲呢?”   “那他怎么忽然又想去狼堡了?”喻辰问。   “因为他有一位姓杨的好朋友,劝他说也许他母亲有什么苦衷,甚至可能被困在狼堡之中,所以才这么多年都不跟他们父子通音讯。”   嗯,确实是被困在狼堡中了,但不是被别人,是被狼堡堡主……的责任。原著中说,这个世界,上古时有一种异兽叫天狼,外形似狼,背上生有双翅,智商比一般人类还要高,曾经作为王者统治过这个世界。   但人族天生更会搞阴谋,很快就挑拨得其他妖族与天狼一族反目,最终经过几次混战,天狼一族无力再进行统治,只好退居狼堡,不与外界往来,其他大部分妖族则聚居在西南无归林,也是同样地不与外界往来。   狼堡的规矩就是这样,你要出去可以,但狼堡从此拿你当外面的人一样看待、不相往来。回来也有回来的规矩,万青的母亲当年离开万年城回到狼堡,因故接任堡主,也不能再与外面的人有任何联络。   “这位姓杨的好朋友,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喻辰想不通,杨无仇此时不正踌躇满志,要风风光光回到领秀宗,拿回本该属于他的宗主之位,然后带领领秀宗成为天下第一宗门吗?   “我也很好奇。听万青的意思,他们去过雍门城、钟离谷之后,杨无仇就让他们散了。”   “散了?那杨无仇呢?去哪了?”   “万青应该也不知道。”杨无劫说完寻思片刻,突然不屑一笑,“管他呢,不碍我的事就行。”   喻辰却有点不安,万青只是个配角,不走主线剧情,还不太要紧,杨无仇可是男主,他突然这么乱搞……等等,不会这个杨无仇也不是原装,而是穿书来的吧?   !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在贺兰山庄发现并没有跟杨无劫走的贺兰星……喻辰唰一下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猜测太吓人了!   不对不对,冷静冷静,至少在打发她来做卧底之前,杨无仇还是正常的,没有偏离过剧情,对他身边的人也没有表现出生疏,不像她刚穿过来时,谁都不认识,全靠猜,因此反应会有点慢。   而且如果是穿书来的,发现她这么个变数,不直接杀掉或者留在身边观察就算了,还硬把她打发到反派大佬身边,真的不怕她坏事吗?   但如果不是,又怎么解释他现在的“叛逆”?只去了雍门城和钟离谷,那岂不是连最后一个大世家百里郡的剧情线都没激活?喻辰没记错的话,百里家还有一个杨无仇的红颜知己呢!   不行,回到魔界之前,无论如何,她得想个办法联系一下杨无仇。   喻辰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前方又到一个小城,便跟杨无劫说,要去补充点食物。   杨无劫嫌麻烦,在到达万年城之前,就多半只是停下来,叫喻辰自己去买东西,他和白鲟在城外等着,这次也不例外。   喻辰自己进城,先去成衣店买了两套衣裙,然后找了一家有客房的酒楼,开了间最便宜的,她进去在四壁贴好隔音符,换好新买的衣服,才取出杨无仇给她的子午笔,在地上画出符咒。   符咒画完最后一笔,连成圆盘,开始隐隐闪烁,感觉特别像拨出电话,对方还没接时的嘟嘟声。喻辰觉得新奇,就坐到旁边椅子上瞧着,然而瞧来瞧去,那符咒始终只是闪烁,没有接通的意思,她就有点急了。   杨无劫可不是什么有耐性的人,耽搁久了,回去总归是麻烦。   她忍不住站起来,绕着那个圆盘形法阵转圈,就在她几乎等不了,要抹去法阵时,闪烁的法阵忽然整个明亮起来。   “贺兰?”杨无仇的声音从法阵中传出。   喻辰松口气,应声道:“是我。盟主,我只能出来一会儿,得长话短说,我跟着杨无劫去了一趟极天雪山。”   “极天雪山?去找雪怪么?”   他怎么知道?喻辰心念急转,答话却不迟疑:“盟主料事如神。他找雪怪是为了取雪怪心头血,压制天魔烈火反噬。”   “找到了吗?”   “找到了。他用一把匕首取血,我跟在旁边,偷偷也装了一点,盟主需要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忽然传出杨无仇的笑声:“我果然没看错人。需要,你现在在哪里?”   “祁江城。”   “城中可有御皖堂?”   “我没留意,一会儿出去问问,若是没有……”   “你们现在在返回南天涯的途中是不是?”   “是。”   “过万年城了吗?”   “过了,祁江城在万年城南面。”   “城中要是没有御皖堂,你就下一站尽量去五福冈,然后把东西寄放在御皖堂,就说是给他们少主的东西。”   御皖堂主卖灵药及各种丹药,少主叫徐扬,是杨无仇的三号小弟。   喻辰答应一声,接着说:“盟主,我在万年城看见万青了。”   杨无仇语调平淡:“哦,我叫他回去的。”   “我还无意中听说,有人跟万年城灵通阁买有关您的消息,似乎有人想知道您的弱点。”   “我知道了,你有心了。”   “都是我该做的。盟主您……”喻辰做欲言又止状。   “有话直说。”   “您还好吗?我除了那些,没听见您什么消息,有点担忧。”   “我很好。你怎么样?无劫脾气阴晴不定,你小心些。”   这话现在才说?喻辰心里嘀咕,口中却道:“谢盟主提醒。我现在还好,就是眼看要回天魔城,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不用怕,天魔城里也都是人,你是无劫带回去的亲信,他们应该不敢得罪你。对了,无劫有没有提过欧阳桀?”   “只提过欧阳桀也上过极天雪山。”   “你留意一下,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想办法探听一二。”   他为什么要留意欧阳桀?喻辰问:“探听欧阳桀是不是死了吗?”   “不,他肯定已经死了,探听一下他死在哪里……”   杨无仇话说一半,那边忽然远远传来女声,喻辰听着很像叶无双,还没辨别清楚,法阵突然光芒黯淡,那边一点儿声都没有了。   他和叶无双在一起,但没有回领秀宗……喻辰正在琢磨,法阵又亮起来,杨无仇匆匆说道:“我有点事,这次先这样,你多保重。”   喻辰刚应了一声,法阵就瞬间消失不见,她很有些无语,红颜知己无数的杨无仇,这会儿居然表现得像被老婆捉奸在床一样慌张,啧啧。   不过他为什么会确信欧阳桀已经死了?   喻辰带着这个疑惑,出门还真找到一家御皖堂。她取出偷藏的一小瓶蓝血——那时杨无劫躲起来,留她自己对付雪怪,她趁着补刀的机会用空瓷瓶接了一些——按杨无仇说的寄放在这里,最后买好食物离开。   到城外找到杨无劫时,这位大佬已经有些不耐烦:“怎么去了那么久?”   喻辰摘掉面具,脱去遮掩魔气的披风,笑问:“尊主觉得好看吗?”   杨无劫扫了她一眼:“什么?”   “新衣裳啊!”喻辰拉一拉裙摆,“我进城看见这条裙子就走不动了,又听他们说,祁江织娘手艺天下第一……”   “你听他们吹牛!”杨无劫不屑。   “不好看吗?”喻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还好吧?”   绣着花枝的裙摆飞掠过魔尊大人眼前,他不由自主抬头,从杨柳细腰一路看上去,最后落在那张娇艳夺目的脸上,到底点了点头:“是还好。不过天魔城有更好的。”   “是吗?可我听说天魔城的人都奇装异服的,我怕我不习惯……”   杨无劫想起天魔城内那些魔女清凉的装束,再看看喻辰,不由清咳一声,道:“也有不那么……奇装异服……别废话了,修炼去!”   成功应付过去的喻辰甜甜一笑:“遵命。” 第19章 初试鸾羽扇   喻辰答得爽快,心思却还在杨无仇身上,尚无法静心修炼。   这哥们很不对劲。首先,她刚一说极天雪山,他怎么就知道是去找雪怪的?喻辰看过全文、有上帝视角,都对这个没印象,他一个身在局中的男主角,怎么会对反派的事如此了解?其次,他为什么笃定欧阳桀已经死了,还关心欧阳桀死在哪儿?这不符合杨无仇的人设啊!   还有最重要的,他为什么刚坐上仙盟盟主之位,什么事业还没做出来,就让大家散了,自己带着正宫不知道干嘛去了?   就算穿书的也不能这么恋爱脑、没事业心吧?!但若不是穿书的,怎么解释他人设突变、不走主线剧情呢?   重生?那就更不对了!就杨无仇这种人生赢家,一路顺风顺水收妹子收小弟、收天灵地宝绝世神功,最后还成为救世主,他凭什么重生?!   大杀四方的修仙文男主!还重生!让不让别人活了?!   还有,他说“我果然没看错人”是什么意思?他看出什么了,就说这句?   “不好好修炼,发什么呆?”   魔尊大人突然出声,喻辰惊了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这事儿完全可以和他商量:“我在想,路上要不要再找一家灵通阁,去买个消息,问问杨无仇现在在哪儿。”   “你也未免把灵通阁想得太灵通了,他们只能给你最接近的消息,万一买回来的是他去钟离谷,还不如省了沁玉买酒。”   “……可是他这番动作,着实有些奇怪。”   “行了,不用你操心。”   喻辰听这话有言外之意,忙问:“尊主已经有安排了吗?”   杨无劫没有否认,喻辰立即露出崇敬之色:“尊主神机妙算,是喻辰瞎操心了。”   “你知道就好。”杨无劫哼一声,转身探头看一看下方,突然拍拍白鲟的背。   白鲟立即降低高度,向下俯冲,杨无劫道:“既然你这会儿定不了心,索性先教你用鸾羽扇吧。”   喻辰眼睛一亮:“我现在就可以用鸾羽扇了吗?”   “试试吧。”   白鲟很快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谷中落地,这处山谷草木稀疏,却有一片怪石丛生的石林,杨无劫绕着石林转了一圈,叫喻辰发小火苗打石头。   喻辰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多问,大佬怎么说就怎么做,立即运转功法,向着一片比她还高的大石头打出幽魅之火。   经过回程这一个多月的修炼,小火苗虽然没长大,喻辰使用起来却已随心所欲,蓝色火焰疾飞出去,瞬间就在大石头上穿了个洞。   喻辰召回火焰,让它停留在指尖,看着杨无劫等下一个吩咐。   “鸾羽扇。”   喻辰取出那把很好看的扇子要递过去,杨无劫没接,扇子自己从喻辰手中脱离,然后向着她指尖的火苗轻轻一扇。   喻辰只觉有一股极强的力量将火苗裹挟而走,下一瞬,火苗突然像被复制粘贴过一样,陡然变成七簇,接着以数倍于方才的速度冲进石林。   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喻辰双目凝神,只见七簇火苗在石林中飞旋来去,因速度极快,残影不绝,竟连成了一条蓝色火焰之河。   鸾羽扇就在这时平飞出去,逆流而上将七簇火苗悉数接于扇面之上,河流消散不见,只留一片被打成筛子的石林。   喻辰看着日光从那些孔洞中交叉穿过,形成一道道交错的光线,很捧场地欢呼了一声。   “看到了吧?不是火焰小就不能制敌。”   大佬轻轻挥手,鸾羽扇飞回喻辰身前,“你试一下。以魔气注入鸾羽扇……”   喻辰照着他说的做,很快就可以用魔气操控鸾羽扇动作,她学着杨无劫的招数,翻转扇子,向着火苗一扇,七簇火苗以俯冲之势冲进石林,接着轰的一声巨响,地面震动,石块纷纷碎裂崩塌。   “……”   喻辰默默后退,躲开扑面而来的尘土。   杨无劫站着没动,灰尘到他跟前两米之外,就遇到无形屏障,弥漫着久久不散,显得大佬特别神。   然而大佬一开口,神性瞬间消失不见,只剩刻薄:“幸亏停在这儿教你,等回去再教,你还不得把天魔城拆了?把你那动嘴的本事,分一半给动手行不行?我刚才是这么教你的吗?”   喻辰默默把火苗召唤回来,想再试一次,石林已经毁了,没有目标,一时只能无辜地看着反派大佬。   大佬袖子一挥,七簇火苗消失了六簇,接着一指天上飞过的飞鸟,“把它打下来,留全尸。”   “……”   这种要求对她来说,是不是太难了点?喻辰心里嘀咕,却不敢说,默默操纵扇子扇动火苗,火苗腾空而起,急追无辜路过的小飞鸟。   小飞鸟察觉危险,振翅猛飞,却始终摆脱不了火苗,很快就被点燃尾羽。   喻辰再轻轻一动鸾羽扇,火苗向前一跳,精准打中鸟头,小飞鸟终于直直坠下。   然而它尾羽已经点着,这么一落,风助火势,等喻辰和杨无劫赶到飞鸟坠落处查看时,小飞鸟已经烧成一坨黑炭。   “咳,这……也算全尸吧?”喻辰心虚问道。   “知道中途调整,勉强算你过关。你要记着,想出手一招制敌没有错,但必须留有后手。敌人又不是立着不动的石头,不闪不躲,你第一招就尽了全力,他躲过之后还击,你觉得你的下场,能比那堆碎石好多少?”   喻辰老实应“是”,又解释:“其实道理我心里知道,就是反应慢……”   “嗯,还是欠历练。”杨无劫叫回白鲟,“走吧,路上先拿飞鸟慢慢练手。”   喻辰见大佬突然又肯亲自教她,美滋滋地答应下来,哪知道接下来一个月,她彷佛进了烹饪学校,每天得到的评语不是:“又焦了!”就是:“这里不熟!怎么还有细毛?”或者:“油皮都烧没了,肉柴成这样,怎么下酒?”   “……”喻辰忍不住为自己的小火苗辩解,“可是尊主,幽魅之火又不是凡火,它天性就是要烧光东西的啊……”   “那又如何?是你用它,还是它用你?人不能掌控自己所修炼的功法,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知道啊,不就是你的下场。喻辰心里忍不住顶嘴,但也知道他说的是正理,只好点点头,继续任劳任怨地用小火苗给大佬炮制下酒菜。   “尊主,咱们是不是快到了?”喻辰拿着鸾羽扇,一边左右瞄着找飞鸟,一边问。   “嗯,至多两日。”   “那您能先跟我说说,您身边原先都有什么人么?除了项护法和姜乘,还有没有……”   “项越原是欧阳桀旧部,当初我能从邢昭手里逃脱,他出力不少,你见了他,可以恭敬一些。其余的,白至缺是项越手下功力最强的,性情阴鸷,少去惹他;韩赫荣是个笑面虎,肚子里诡计多,修为也不弱……”   杨无劫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人,最后道:“这些人在贺兰山庄都立过功,回去我会提拔他们做长老。”   喻辰对贺兰山庄没什么感觉,只有一个疑问:“我原来出身于贺兰山庄,此事是要保密还是……”   “随你。魔修不论出身。”杨无劫说完,忽然又想起一个人,“对了,还有一个赵万恶,他若敢对你放肆……算了,他应该不敢。”   这个名字,可能是喻辰除了主要角色外,记得最清楚的,因为作者取名实在太……万恶淫为首,赵万恶人如其名,是个原著剧情中最惹人厌恶的淫贼。   不过当着反派大佬,喻辰当然还是要装不知道,“怎么?这个人很坏吗?”   杨无劫看她一眼,突然笑了笑:“这还用问?天魔城中,本座之下,就没有一个好人。”   空中风大且急,他身后长发随风烈烈飞舞,有几缕发丝吹翻过来,落在他脸上,恰好将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分为两半,一半是充满冷酷决绝之色的双眼,另一半是噙着邪气笑容的唇,好看到动人心魄,亦危险到令人胆寒。   喻辰心砰砰乱跳,第一次真真切切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小姑娘喜欢电影电视中的反派——因为反派帅起来,真的太带感了!   杨无劫不知少女心事,看她呆呆的,还以为她是吓着了,回手拨开头发,嗤笑道:“你平日对着我伶牙俐齿的,胆子肥得很,怎么这会儿害怕了?放心吧,只要亮出幽魅之火,就没人敢惹你。”   “我才不怕呢。”喻辰回过神,大佬都说她伶牙俐齿了,她可不能辜负大佬这个评价,“我可是跟着尊主回去的,就凭这个,他们也得让我三分。”   “狐假虎威,你还挺得意。”   “尊主肯让我借威风,我当然得意了。有幽魅之火,还有尊主给我撑腰,谁敢欺负我,我就要他们好看。”   “我几时说要给你撑腰了?”   喻辰厚着脸皮说:“尊主救我性命、传我功法,却不给我撑腰,难道是为了任由别人欺负的吗?”   杨无劫想了一下,才没被她的歪理绕进去,“你还好意思说!我救你性命、传你功法还不够,遇上事情,还要找我给你撑腰?那你来做这个尊主好了!”   “喻辰要是有那个本事就好了……”眼见他听见这句就挑起了眉,喻辰露出落寞之色,“尊主有大恩于我,我一直特别想为尊主分忧,可是到现在,连给尊主烤个下酒菜都还烤不好……”   尊主神色一缓:“放心吧,让你分忧的时候还在后头。别光废话,有鸟飞过来了。”   喻辰只得继续任劳任怨地捉鸟烤肉,直到两天后,南天涯魔界在她眼中现出真容。 第20章 天魔城   天魔城被称为魔界,不是白叫的,“南天涯”三个字也绝非虚指,而是实实在在地自成一界,侧悬于极南之地的某处。   某处的意思,就是他们并不固定在某一个位置,而是时刻游移不定的,没有魔气为引,正道修士根本找不到地方。   不过当喻辰坐在白鲟背上,穿过云层,向下俯冲,突然看见一座笼罩在蒙蒙雾气中的巨大城池正对着自己时,她倒觉得天魔城更像是修仙界的卫星,或者孤悬于修仙界这个星球之外的空中基地。   虽然修仙界并不是个圆球,导致在修士们眼中,天魔城是个躺着的城池,更显邪恶。   喻辰在书中读到这个设定时,是很无语的,因为这完全违反了万有引力定律,不过此时此刻,以乘坐坐骑飞入这种姿势,进入天魔城,完全不需要重力适应过程,人始终是头上脚下的,她也只好抛弃上辈子学过的各种科学原理,入乡随俗了。   眼看着城池越来越近,白鲟扇动翅膀,引颈长鸣。   它的叫声不像鸟类,也不同于走兽,更像海中生物,悠远而神秘,瞬间就惊动了浓雾之中的天魔城,雾气缓缓消散,露出城池背后流动的深蓝底色。   “哇,那是海水吗?”喻辰惊呼赞叹,“好美……”   杨无劫淡淡一笑:“你回头看看。”   喻辰其实有点不舍得转头,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但大佬发话,还是要听的,便半转过身:“哇!”背后居然是蓝天!啊,不能用居然,大海就是该面向蓝天的!但这也太美了吧!   天魔城这么个不为世人所容的地方,居然横躺在海天之间,环境美好得好似仙境;魔修们面天背海的生活,理想居然是统治那个连方向都和他们不同的修仙大陆。这设定,真是太有趣了。   白鲟再次鸣叫,喻辰从震撼中回神,面向前方时,一座恢弘气派的宫殿已清晰可见。   宫殿形制不像喻辰以前看过的古代宫殿那样严格依中轴线对称,而是主殿靠着右侧,左侧有山水亭台,中间是个大广场,这会儿已经稀稀落落站了不少人。   白鲟冲着广场直飞过去,稳稳落在中间空地,四周等候的人齐齐单膝跪倒,右手握拳抬高,抵着额头,齐声道:“恭迎尊主。”   喻辰溜着边儿下来,站到一旁,眼角余光瞄着反派大佬缓缓起身,飘落下来,正寻思自己要不要也学着行这个礼,就听他说:“起来吧。”   众人应声起身,站在最前、身穿白衣的男子迎上两步,笑道:“尊主一路辛苦,天魔宫已按尊主的意思修缮完毕,尊主是先各处瞧瞧,还是……”   杨无劫抬头看看面向广场的大殿,道:“先去唯我独尊殿议事。”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喻辰就跟在自己身后,便一边走一边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喻辰。这就是我常和你说的项护法。”   喻辰先欠身为礼:“喻辰拜见项护法。”   项越长了一张谋士脸,任谁看了都要说这人不简单那种,身上白衣也不是纯白,而是在衣摆用银线勾了水波纹,行走起来很是闷骚。   “不敢当。姑娘不必多礼。”项越听尊主的口气,跟这姑娘似乎很是亲近,便也点头回了个礼,脸上还适时露出礼貌的微笑。   杨无劫大步进殿,接着就问:“让你们修的那几座长老府邸修好了吗?”   “回尊主,已修好了,一共五座,以五星之势,拱卫在天魔宫周围。”   “很好。对了,姜乘呢?怎么没看见他?”   “八成又在闭关,没听见白鲟的叫声,属下这就让人去叫他。”   杨无劫已行至宝座前面,闻言摆摆手:“不急,说完正事再叫他也不迟。”然后飞身上了十六级台阶之上的宝座,转身坐了下来。   殿内四壁挂着的壁灯,突然齐齐燃起橙色火焰,逼人魔气激荡而来,喻辰抬头望去,却见魔尊大人身上袍子不知何时变成深紫色,上面火焰纹路跳跃闪烁,彷佛真在燃烧,衬得魔尊大人也不似世间中人,更像是传说中可毁天灭地的天魔。   项越等人再次拜倒,高呼:“天魔永生!尊主万岁!”   喻辰不知是受气氛感染,还是被那激荡的魔气压迫,这一刻觉得宝座之上那个冷眉冷眼的魔尊十分令人敬畏,不知不觉就学着他们单膝跪倒,山呼万岁。   “都起来吧,这一向你们辛苦了。”   随着魔尊大人发话,殿内魔气平息了一些,喻辰好受许多,起身时悄悄松了口气。   “贺兰山庄一役,还没来得及赏功罚过,今日一起发落了吧。”   殿内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喻辰眼睛往那些等着封赏的人里瞄,暗自在心中猜测谁是谁。   “白至缺。”   一个身材矮小穿灰衣的男子越众而出:“属下在。”   喻辰有点失望,白至缺不是挺能打的吗?怎么就长这样?第一个就猜错了,真是的。   “此役,项护法之下,你功劳最大,赏你长老宅邸一座,名号么,叫千斩长老如何?”   白至缺喜形于色,当即跪倒叩谢:“谢尊主赏赐,白至缺一定不负尊主所望,做尊主手中千斩不崩的刀!”   “韩赫荣。”   喻辰盯着白至缺身边圆脸男人看,不料另一边一个浓眉大眼、长相周正的男人站了出来:“属下在。”   “你长于计谋,赐你千虑长老之号加长老宅邸一座。”   韩赫荣也欢欢喜喜应了,跪倒叩谢。   杨无劫接着一口气又封赏了三个长老,才转头叫项越,“他们功劳再大,绑一块儿也不如你,但项护法如本座左右手,须臾难离,天魔宫左翼,以后就是你的住所,想取什么名字,都随你。”   项越急忙推辞,杨无劫却不叫他说,接着吩咐:“剩下其余人等的赏罚,便交给你来办吧。”   “是。不过属下居处……”   杨无劫再次打断:“本座还有话没说完,此次赏是赏了,但你们也不要以为自此高枕无忧,三个月之后,本座要让君天山血流成河,你们做得到吗?”   众人都正踌躇满志,自是齐齐应道:“做得到!”   杨无劫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们,一会儿回去准就得聚在一起胡闹,醇酒美人日夜相伴,到三个月后还能不能爬起来都不一定!”   魔修们都发出讪讪的笑声,杨无劫目光突然转向喻辰:“喻辰。”   喻辰没想到会有自己的戏份,但她向来反应极快,立刻答应一声:“属下在。”同时上前一步。   杨无劫却又不看她了,转而对那五大长老说:“这是本座在路上新收的侍从,入魔不过四个月,两月之后,本座要你们五个分别与她比试,赢了可做君天山一战先锋,输了的,自己乖乖搬出长老府、留守天魔城。”   喻辰:“???”   什么玩意?为啥是和我比试?我这么菜,不是我连个菜都还做不好呢,你让我去和这些资深魔修比试?而且我比试了有啥好处,长老给我当吗?   她满心惊讶不乐意,五大长老心里更不乐意,这长老府还没住进去呢,就成了筹码,还要留守天魔城?尊主亲自带着大伙出去干斗元宗,爬不动的废物都不愿留在天魔城、想出去跟着喝汤,凭什么他们输给这丫头就不能去了啊?   不过这丫头娇娇媚媚的,脸上还有惊容,看着倒不像什么高手,只入魔四个月,不至于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吧?   其余人还在心里衡量,白至缺已经拱手道:“千斩遵命。”   韩赫荣多看了两眼喻辰,落后一步,赶紧也应下来。   其他三人见状,不敢不从,也都应了。   “做了长老,就要有匹配得了高位的本事,不要觉得本座是想难为你们,正是因为本座念旧情,才这般催着你们上进,不然以后叫新人爬到头上去,难看的是你们。”   杨无劫教训了几句,又叫喻辰:“把你的本事也显给五位长老看看,好叫他们有所准备。”   喻辰不情不愿,但这种场合,绝不能违抗他的命令,就伸出指尖,弹出了小火苗。   “幽魅之火!”韩赫荣先惊呼出声。   项越就站在喻辰身边,见状微微一笑,道:“喻姑娘好天赋,四个月就能炼出幽魅之火。”   喻辰老老实实道:“就这么一点儿,还不成事。”   那边五个长老看清之后,也都放下了心,这小小一簇火苗,确实没什么威力,就算再让她练两个月,也不至于就赢了他们。   杨无劫高高在上,将众人神色看在眼中,最后道:“好了,看清楚就散了吧。项护法留一下。”   他等众人散去,从宝座上下来,指指喻辰:“老项给她安排个住处,姜乘现在住哪?”   项越刚想说要不就安排在尊主左近,没想到尊主话锋一转,问起姜乘,只得答道:“姜乘住北山下,他不爱和旁人往来……”   “北山下?挺好,清净。”杨无劫转头问喻辰,“你是想和姜乘做邻居,还是住天魔宫里?”   他这话说的,听着好像是问句,但前面都说北山下好了,喻辰只好识趣地说:“喻辰听凭尊主吩咐。”   “那就去和姜乘做邻居吧。叫人把姜乘找来。”杨无劫吩咐。   项越心中纳闷,这么个美貌的姑娘,尊主亲授了她幽魅之火,却叫她去和姜乘做邻居,而非留在自己身边,尊主到底是何意图?   喻辰也想知道尊主到底是何意图?为什么都不提前说一声,就推她出去拉怪,做那个鞭策他人奋进的活靶子?   “尊主,”她现在不用装,是真委屈,就当着项越小声问,“那我还能再天天见到您了吗?”   尊主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无情道:“不是跟你说了我要闭关么?”   “那长老们不会找我麻烦吧?”   “说好的比试,他们还是要脸……”说到这儿,杨无劫突然也有点不确定,回头看项越。   项越忙说:“尊主放心,有属下在,担保喻姑娘无事。”   杨无劫:“听见了吗?”   喻辰点点头,又谢过项越,这时外面终于来报,说把姜乘找来了。 第21章 任务指标   唯我独尊殿是天魔宫正殿,专门用来召集部属、商议大事,这会儿大事已经说完,杨无劫不愿在这儿呆着,叫喻辰和姜乘跟他去后面炽盛殿说话。   项越还有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   炽盛殿形制小一些,黑瓦红墙,镶了大片琉璃窗,从外面看,亮闪闪的反着七色光,就是看不见里面什么样。   大殿门口守着分成两列的八个美貌侍女,衣着明明是一样的白衣绿裙,但愣是让她们穿出了八种风格。   打头的两个一般高矮,左边的体型丰满,就留着两颗扣子不系,将白衫领子拉到肩头,愣是给穿成了低胸装,还特意把裙子拉高,当高腰裙那么系,既突出了傲人身材,又露了半截雪白小腿,称得上风情万种。   右边那个也不甘示弱,把上衣两边袖子各裁去一截,变成七分袖,下摆也往上折了折,恰好卡在肚脐以上,再把裙腰拉低,一截婀娜多姿的水蛇腰便展现人前。   喻辰心中赞叹,还待细细再看后面几位,魔尊大人和姜乘已经一前一后、目不斜视地进去了。   啧,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眼见八位失望的美人儿,突然都向她看过来,喻辰赶紧加快脚步,也进了殿门。   门内是个正堂,杨无劫已经在主位坐下,姜乘立在下首,喻辰走过去,站到姜乘对面。   “这是喻辰,刚入魔不久,什么都不会,你抽空多教教她。”杨无劫先对姜乘说。   姜乘长得白白净净的,还是少年模样,穿一身修士常穿的青衣,头发规规矩矩束在冠帽里,怎么看都不像个魔修。他听了魔尊大人的话,只扫了喻辰一眼,就问:“尊主这次顺利吗?”   杨无劫还没答话,八个侍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有上茶的、有送鲜果的、还有捧着花瓶、拿着拂尘的,喻辰看着特别想笑,瞟一眼魔尊大人,果然已经皱起了眉。   “都出去!谁叫你们进来的?”   八个侍女吓得一起跪倒,娇声认错。   杨无劫不耐烦,转头对喻辰说:“你一会儿出去告诉项越,炽盛殿不用侍女,以后哪个再敢没得令就进来,一概打断双腿。”   喻辰只好答应:“是,尊主。”眼见侍女们瑟瑟发抖,却还跪着不走,忙说,“还不出去?”   侍女们慌忙起身,一团乱地逃了出去。   杨无劫瞧见这幕,越发烦躁,挥袖关上大殿正门,听见那砰的一声响,心里才舒服些。   “很顺利,雪蓝晶已经拿到了。”   这是回答姜乘?喻辰有点惊讶,姜乘知道雪蓝晶?   “那太好了,尊主准备闭关吗?”姜乘接着问。   杨无劫点头:“所以要把这丫头交给你带一段时日,项越事务繁忙,别人我不放心……”   喻辰听着很不满——“这丫头”是什么鬼?谁是这丫头?你才丫头呢,你全家都丫头!   哪知姜乘也不乐意,推脱道:“可是属下也准备闭关……”   杨无劫直接打断:“她修出了幽魅之火。”   姜乘惊讶,终于看向喻辰,给了她一个正眼。   喻辰心中不爽,屈指一弹,幽魅之火腾地一下在姜乘鼻尖前面燃烧起来。   姜乘只略略退后一寸,侧头看看小火苗,又看看喻辰,松口问:“尊主要闭关多久?”   “最多两个月。”   “好吧,那属下就带两个月。”   他还挺勉强!喻辰忍无可忍,插嘴问:“尊主,我不能和你一起闭关吗?”   尊主没回答,姜乘替他说:“不能。”   “……”不能就不能,讲真喻辰其实也不想整天在大佬眼皮底下晃——她毕竟是个卧底,但后面还有和五大长老的比试呢!   她召回火苗,怀疑地看向姜乘,“尊主,他自己能打过五大长老吗?”   杨无劫没理她,跟姜乘说:“对了,两个月后,她要跟五大长老比试,你看着教教她如何对敌。”   姜乘再次惊讶:“五大长老,是白至缺他们吗?”见杨无劫点头,他立即摇头,“不成的,别说两个月,给她两年,她也不是白至缺的对手。”   “白至缺、韩赫荣都不必管,五场比试,你们只要赢下两场,想要什么,本座都答应。”   居然还有任务指标的!喻辰心里没底,先问:“要是赢不了两场呢?”   杨无劫瞥她一眼:“没有要是。”   什么意思?赢不了两场就去死吗?喻辰瞪大眼睛,看看冷酷无情的反派大佬,又看看眉头微蹙的学霸姜乘,顿时改变态度,上前一步道:“姜前辈,一切全靠你了。”   杨无劫:“……”   姜乘:“……这里不讲辈分资历,叫我姜乘就好。”   “那就说定了。姜乘带她回去吧,项越会在北山下给她安排住处。”杨无劫快刀斩乱麻。   “是,属下告退。”   姜乘应了要走,喻辰却道:“我还有几句话,烦你外面等一等。”   姜乘看尊主没有异议,便转身开门出去,喻辰等着门关上了,眼巴巴看着杨无劫说:“尊主。”   “有什么话快说。”   “我有点害怕……”   小姑娘声音很轻,杨无劫看着她满含不安的眼睛,终于想起她以前只是个连贺兰山庄都没出过的受气包,有他在,还能虚张声势一番,他一回来就要闭关,把她丢给完全陌生的姜乘,后面还有比试等着,她会害怕才正常。   魔尊大人勉强找出一点儿耐心,“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做一个让仙盟中人闻风丧胆的魔女,绝不给我丢人吗?你不好好修炼、不多与人比试历练,成为强者中的强者,如何令人闻风丧胆?”   “喻辰知道尊主是为了历练喻辰,但赢两场是不是太难了?金大明和梁修有那么草包么?”   尊主挑挑眉:“我说了是要赢他们两个吗?”   不是才怪,你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这俩本事不大、却只会惹祸的蠢货,只嫌没有机会杀掉他们而已!   “我听尊主给他们的封号是百战百胜,好像只为讨个好口彩,应该是他们没别的本事吧?”   杨无劫微微一笑:“这两个人都有致命弱点,实不足惧,你好好跟姜乘请教,他会告诉你的。去吧,日常起居有什么需要的,就跟项越说。”   喻辰只是想在他闭关之前,单独和他说几句话,免得闭关出来,一路同行这四个月的亲近感就淡化了,同时稍稍表现一下自己是肯动脑的,现在目的达到,她依言告退:“那喻辰告退,愿尊主闭关期间法力精进、天下无敌。”   杨无劫没有答话,嘴角却还是翘着的。   喻辰满意地开门出去,先对姜乘说了句:“久等了。”又问他住得远不远。   “稍微有点远。”姜乘指指海水方向,“那座高山就是北山。”   “所以在天魔城,海的那一侧就是北吗?”喻辰知道他们脚下的方向,其实是修仙界大陆的北方,头顶是正南方天空,但不知道原来天魔城有自己的东南西北。   姜乘却说:“因为那边冷一些,就叫北山。别的方向也没人分,都是乱叫。”   他带着喻辰一路往外走,先去找项越,路上跟喻辰解说:“天魔城里没有集市也没有店铺,普通魔修有需要会私下交易,我们日常所需可以找项护法,他会派人送去。”   “那项护法从哪弄来那些东西?”天魔城这么动荡,不可能有积蓄吧?都是从贺兰山庄抢的?   果然姜乘答说:“从外面抢的。”   “……”行吧,不事生产、劫掠为生,很符合魔修的反派形象。   两人很快来到天魔宫左翼,在一间议事厅找到右护法项越。   “喻姑娘的住处,我已经叫人安排好了。”项越对喻辰依旧很客气,“只不知道喻姑娘平日习惯要什么样的人在身边侍奉……”   喻辰忙说:“我不用的,自己能照顾自己。对了,项护法,尊主说炽盛殿不用侍女,以后哪个再敢没得令就进去,一概打断双腿。”   项越苦笑:“我已听说了。原本以为尊主既然带了喻姑娘回来,大约能习惯身边有人服侍……”   喻辰知道他在试探什么,摇头道:“我跟在尊主身边,尊主也不用我服侍的。”   “尊主就这个脾气。”项越轻轻一叹,“可是堂堂魔界之主,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总归不像话。姑娘也是一样,就算不喜欢有人贴身侍奉,至少也得留两个跑腿传话料理杂事的,姑娘才能专心修炼。”   喻辰转头看向姜乘:“你也有吗?”   “有个小僮儿。”   “那我……”喻辰还在犹豫,门外忽然传来女子哭声,她回头一看,先前那八个美貌侍女正被人押着经过,“项护法,这是……”   项越面色如常,似乎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尊主既然不用她们,天魔宫也不能养闲人,五大长老一齐开府,正是用人的时候……”说到这儿,他停了停,“姑娘若有看中的,可以留下一两个。”   喻辰心里顿时警铃大作,项越这是什么意思?故意安排了这场戏给她看,好往她身边安插眼线吗?   “我……我还是不了……”喻辰装作无措,连连摆手,“真有需要,我借姜乘的人一用,也够了。”   姜乘最不耐烦交际往来,他们两个来来去去没完,已有些着急,听她这么说,立刻点头:“不错,左右只是两个月的事,不必那么麻烦。”   项越惊奇:“怎么?姑娘只是去暂住吗?”   正主还没答话,姜乘先说:“她早晚回天魔宫来,项护法,你忙着,我们先走了。”   喻辰:“???” 第22章 继续打鸟   出了天魔宫,喻辰实在好奇姜乘这么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人,是怎么得出她早晚会回天魔宫的结论的,就问他为何那么说。   “尊主只叫我带你两个月,两个月后,你不就回天魔宫了么?”姜乘理所当然道。   “尊主是只叫你带我两个月,但没说两个月后,我就不能和你做邻居了啊!这是两回事。天魔宫可不是随便谁都能住的地方,你这么说,容易引人误会。”   他们辞别项越,就直接从左翼这边的青龙门出天魔宫,门外有一条笔直大街,直通向北山。   出来之后,喻辰才发现天魔宫建在高台上,外面下坡至少五百米内没有任何其他建筑,这一段的大道上除了他们俩,也只有前面押送侍女的人。   有两个侍女还在哭,押送的人不耐烦,骂骂咧咧道:“今日可是长老们的好日子,你们还哭哭啼啼的,是不是想给酒宴做加菜?我告诉你们,白长老可是最喜欢少女小腿肉了。”   侍女们吓得发抖,走在最后面那个恰好是改低胸装的,此时悄悄回头,满脸哀求地看着喻辰和姜乘。   姜乘听了喻辰的话一直没回答,直到和这个美貌侍女对上眼神,才说:“他说的是真话。”   “啊?”谁?这人怎么东一句西一句的?   “白至缺吃人肉。”姜乘平铺直叙道。   喻辰有点恶心,皱眉看向前面还在偷看她和姜乘的侍女:“你要救她们吗?”   姜乘摇摇头:“救不过来。魔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所以两个月后,无论胜负如何,尊主都会让你住进天魔宫的。”   “你是说,如果两个月后我不住进天魔宫,他们看我会和看这些婢女一样,是吗?”   姜乘默认,喻辰不服:“我赢了凭什么还拿我当弱者看?”   “你能把五个全赢了吗?”   “……”   “就算全赢了,也没什么用,多少英雄豪杰都是在阴沟里翻的船?修仙名门尚且会使阴谋诡计害人,魔修只会变本加厉。”   这是受害者姜乘的肺腑之言了,喻辰看着前面平静美丽的海面,点头道:“你说得对,我得牢牢抱紧尊主的大腿。”   她不再看向那几个侍女,甚至在路过韩赫荣的千虑长老府时,都没有多看一眼,以最快速度跟姜乘回到了北山下。   这一路走来,喻辰看见城中房屋建筑,离天魔宫近的,还有些章法,依着大街整齐造了门户院墙,远了就稀稀落落,茅屋、木屋、甚至凉棚,穿插交错着挤成一堆,里面的人也像见不得光似的,根本不出来,就躲在窗后门后偷偷往外看。   北山下也有些房屋,大多是依着山建的,有的干脆住山洞,只在洞口装个大铁门,上面用红字写着“擅入者死”。   喻辰心里暗自摇头,就以她目前眼见耳闻的一切,天魔城想统治修仙界,简直是痴心妄想,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毫无法纪、人心涣散,乌合之众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们而造的。   姜乘没有停留,带着她拐进一处山坳,“我住里面。”   话音方落,一只毛色漆黑、皮毛光滑的豹子就从山坡上狂奔过来,直扑到姜乘身上。   喻辰看姜乘没有躲避,知道这多半是他养的,便只躲开一步,没有动手。   “这是黑云,有它在这儿,闲杂人等不敢随便进来。”姜乘摸着黑豹的头跟喻辰介绍完,又对黑豹说,“这是尊主叫我们照顾的客人,你可不要失礼。”   黑云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喻辰,喵呜一声,俩前爪落地,绕到姜乘身后蹲坐下来,一副会牢牢守住山口的架势。   喻辰忍不住说:“它好乖哦。”   黑云从喉咙深处发出不满的吼声,姜乘回手摸摸它,安抚道:“夸你呢。”又跟喻辰说,“走吧。”   喻辰已经看见里面依着山建了三座吊楼,好奇道:“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嗯,这里是从贺兰山庄回来才收拾好的,尊主有事交代我做,项护法就多建了两座楼。”   正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僮儿从最近的一座楼里跑了出来,“少爷回来了。这位就是喻姑娘吗?”   姜乘点头问:“项护法怎么安排的?”   小僮儿一指斜对面的吊楼:“项护法打发人来,把沐雨楼收拾过了,说请喻姑娘先住下,还送了许多东西来,让姑娘看着用,若有什么缺的,再去找项护法要。”   又回头和姜乘解释,“少爷用的东西,奴都搬到栉风楼了。”   姜乘便道:“那你先回去看看,收拾一下,再来找我。”   喻辰答应了,自己走到沐雨楼前,见楼底悬空的地方种了一片叶片泛紫的草,整整齐齐的,草茎上一个飞虫都没有,就连附近平台上都没见着爬虫,显然是专门种来驱虫的,她心中满意,踩着楼梯上了楼,进门是个会客厅,家具齐全,甚至还摆了鲜花,室内光线也不错,用的是和天魔宫里一样的琉璃窗。   会客厅里面另有楼梯上楼,再上去就是卧室起居室了。卧室布置得很像大家闺秀的闺房,挂了浅绿纱帐的架子床,绣着蝶恋花的嫩黄锦被,还有一套红木梳妆台,拉开抽屉,里面连胭脂水粉、金玉首饰都备好了。   梳妆台旁边还有个立式衣柜,各种颜色式样的衣裙摆得满满当当——这个世界的衣服在制作时就会加一些简单符咒,能让衣服随穿着的人变幻尺寸,省去了必得先量尺寸再做衣服的麻烦。但这也有个缺点,就是衣服到手,得先仔细检查,不然说不准上面可能暗藏什么恶咒。   喻辰依次检查了一遍,确定各样器物都没被人动手脚,才下楼去对面找姜乘。   姜乘此时就在栉风楼外的平台上坐着,面前放着个小火炉,正在烧水,看见她过来,先问她:“喜欢喝什么茶?”   “银芽儿有吗?”   银芽儿是修仙界有名的灵茶,茶味芬芳清淡,还有助修士静气凝神、快速入定,外面卖的很贵,一枚沁玉只能买二两茶叶。   “我倒没听说有姓喻的世家。”姜乘看着喻辰,火炉上的水壶却自己飘到一边,往小茶壶里注了一壶水。   这是问她来历,喻辰觉得没必要瞒他,便直说道:“我原名叫贺兰星。”   姜乘露出惊讶之色,喻辰笑了笑:“没错,就是那个贺兰。当日你们杀进贺兰山庄,我就被关在贺兰山庄禁地旁的山上,尊主放我出来时,我已经饿得两眼发昏,认不得人了。”   “谁关的你?为了何事?”姜乘不解。   “名义上的兄姐,说我偷看他们比试,这次不罚,下次就会偷他们的东西。”   “这是什么道理?都是兄弟姐妹,怎么你还成了偷看?”   这位兄弟自己家家庭和睦,就理解不了大家族的明争暗斗,喻辰笑一笑,道:“你家中兄弟姐妹不多吧?”   姜乘点点头:“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我爹生了三十多个孩子。我生母是个奴婢,生下我就死了。”   姜乘看喻辰神情淡漠,好像说的事情完全与自己无关,不由一叹:“原来如此。难怪……”他伸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喻辰,“没有银芽儿,凑合喝这个吧。”   喻辰接过来,先闻了闻:“这不就是银芽儿的香味吗?”   姜乘微笑摇头,喻辰纳闷地浅浅啜饮,入口甘甜清香,没错呀,“就是银芽儿!”   “这壶里就没有茶叶。”姜乘打开茶壶盖子,给喻辰看。   里面果然只有水,一片茶叶都没有,但水泛着浅绿色,也不是白水,喻辰转头看向水壶……等下,这火怎么这么红?难道……喻辰眼睛瞪直:“这是阳炎之火吗?”   姜乘放下盖子,点头道:“不错。”   “阳炎之火还有这种用途?可以随便变成想喝的茶?”我去,这不是那个上春晚的魔术师变的魔术吗?“能变酒吗?”   “……不能。只能稍微改变水的口感而已。”   喻辰又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确实比真的银芽儿要淡薄。还能换别的茶吗?比如钟离红茶。”   钟离红茶是盛产于钟离谷的灵茶,钟离世家便是因此茶起家。   “那就差得更远了,做不到那么香。”   姜乘话是这么说,水壶却已飘起,在旁边空杯子里倒了一杯深红色茶水。   浓郁茶香扑鼻而来,喻辰端起来喝一口,品一品,点头道:“喝起来远不如闻着香。不过这已经很厉害了,练功法连茶钱都省了,厉害。”   姜乘道:“你也可以试试。”   喻辰摇头:“我不行,我这火烧什么都能烧化。”   “你试试。加到阳炎之火中间即可。”   喻辰看看小炉子上着得旺盛的火苗,看看姜乘,“原来你这就是在指点我了啊。”既然他态度笃定,听起来对幽魅之火也有了解,喻辰不再犹豫,向着炉火弹出小火苗。   蓝色小火苗直钻入赤色火焰之中,在火焰包裹中燃烧得越发欢快,喻辰盯了一会儿,见水壶没有被烧穿,笑问道:“你这个水壶是特制的吗?”   姜乘不答,转头一指半山坡上:“那里有只绿尾松鸡,能打到吗?用魔气即可。”   喻辰顺着他指的方向凝神查看,果然看见树叶下面藏着一只绿尾飞禽,“我试试。”她此前还真没试过召唤出幽魅之火放在旁边,再另外使用魔气呢。   而且这段距离足有四五百米,喻辰酝酿了一会儿,才发出第一股魔气,却只刚到山脚,“啊,对了,尊主给了我一张弓。”喻辰把那小弓拿出来,“用这个行吗?”   “魔影弓?尊主居然把这个给你了,怪不得说要赢两场。可以,试试吧。”   听起来这弓还有来历,喻辰不急着问,先瞄准拉弓,魔气劲射而出,松鸡应声倒地。   “很好。看见惊起的飞鸟了吗?多打几只下来,今天晚饭就有了。”   “……”所以她的进阶修炼还是要继续跟鸟过不去是吗?   喻辰挽着弓,接连不断打鸟,感觉魔气充盈、游刃有余后,开始跟姜乘聊天:“这弓叫魔影弓吗?尊主都没有跟我说。连叫我修炼幽魅之火时,都只说是魔功,说等我炼出真火,才知道是什么火。”   “唔,尊主是把那本画册给你了吧?尊主没骗你,我们确实不知道这个就是幽魅之火。魔界自早先天魔烈火失传后,就动乱不断,原先的典籍秘法、各种记载都散落了,欧阳桀曾经收集回来一些,后来他疯了,就又乱了。”   “那这本幽魅之火是从哪来的?”   “尊主杀了邢昭之后,在邢昭储物袋里找到的。”   哦,前BOSS掉的秘籍啊,“魔影弓也是吗?”   “嗯。这弓配合幽魅之火对付金大明有奇效,金大明没有别的本事,只修出一身铜皮铁骨,百毒不侵,一般法宝符术都伤不了他,他能有今日,全靠此法活得长罢了。但你的幽魅之火,正是他的克星。”   明白,防御再高,输出够强总能打破,幽魅之火本身就是破防利器,再加上魔影弓施以远攻,胜算自然就高了。   “但他就没有伤敌之法吗?我不用防着他吗?”   “有个铁桶阵,很容易破。好了,够了,阿本,去捡猎物烧菜。”   小僮儿答应一声,飞跑出去,结果还没等他到地方,黑云就已闪电般飞扑过来,叼了两只飞鸟跑了。   “它都不自己打猎的吗?”喻辰笑问。   “有时候会偷懒。你现在感应一下幽魅之火。”   喻辰依言而为,惊喜道:“好像轻灵了一些。哎,水壶真的烧不破呢!”她回头仔细观察火炉,“不对,是你用阳炎之火把它包裹住了,没烧到水壶吧?”   姜乘点头:“不错。你这火有些杂质,我给你锻炼一下,吃完饭就还你。”   “杂质,什么杂质?”   “似乎有些毒素,我也说不清。但看着不纯粹。”   喻辰想了想:“难道是雪怪的蓝血?”   姜乘正想问她有关极天雪山的事,就顺着这话问起经过。   喻辰觉得既然杨无劫都直接说了雪蓝晶了,其他也没什么好瞒的,就把他们上山杀雪怪的事简单讲了一遍,最后道:“雪怪蓝血有毒,还是多亏末路客栈给的药,我和尊主的伤才都好了。”   “药还有吗?”   “还有一点儿。”喻辰拿出来交给姜乘。   姜乘仔细检视一遍,还尝了一点儿口服的药丸,“从解药倒推,大约那杂质就是和蓝血相关了。如今杂质还不明显,也没什么影响,但你再进阶之后,火焰不纯,就会威力大减。”   “那尊主呢?蓝血压制反噬,会不会也对天魔烈火有影响?”   姜乘没想到喻辰这么快就举一反三想到尊主身上去,顿了顿才说:“尊主岂是你我能比的?”   喻辰:“……”兄弟你这样和直接承认有什么区别? 第23章 修炼进阶   不过喻辰在去过天魔宫后,已经能理解杨无劫不喜欢她问及伤势和反噬详情了,他做这个魔尊,和古代那些皇帝差不多,宝座之下,到处是虎视眈眈的眼睛,只要稍微露出疲态,就会有人按捺不住,冲上来厮杀抢夺。   皇帝的儿子询问皇帝病情都犯忌讳,何况她这个刚收下没多久的小跟班?   当然理解归理解,杨无劫面前,喻辰还是不打算改的——他这种从小就不被偏爱、性格又格外要强的人,对别人的关心,一开始也许会不适应,抱着怀疑态度,等时间长了,发觉她并没有什么目的,肯定还是受用居多。   但那也仅限杨无劫面前,姜乘这么说,喻辰就这么听,还附和道:“你说得对,我又犯傻了,尊主神通盖世,哪会像我这么没用?”   姜乘根本不想再谈这事,直接转移话题:“你学过阵法吗?”   “没有。”   姜乘转头叫小僮儿:“阿本,把那本《阵法基础》找来给喻姑娘。”   阿本答应一声,很快送了书过来。   姜乘让喻辰翻开书,给她讲了讲基本概念,就让她自己看书学,有问题再问他。   这本《阵法基础》通俗易懂,还把几个最基本的阵型变化画了出来,喻辰很快就翻完一遍。   那边姜乘趁着她翻书,在平台上简单布了几个阵,等她看完,让她进去一一破解,喻辰记性极好,毫不费力就做到了。   姜乘随即加深难度,设下连环阵法,喻辰也很快就都破解。姜乘觉得有趣,索性按照自己所知,布下百战长老金大明的铁桶阵,将喻辰困在其中,并放话说:“什么时候自己破阵出来,什么时候吃饭。”   铁桶阵需要的空间不大,姜乘就把阵法设在平台旁边的岩石上,他自己继续烧着水喝着茶,还拿了一本书看,优哉游哉的样子,跟喻辰前世考场里见过的监考老师差不多。   喻辰笑了笑,收回目光,专心研究铁桶阵。   这个阵法与之前那几个简单的相比,显得特别浑然一体,找不到任何接续过的痕迹。但刚刚学过阵法原理的喻辰知道,这都是假象,就像真正的铁桶也要有焊接口一样,阵法以五行八卦变化为基,运转时自然也会有缝隙或者弱点出现。   只要耐心观察,总能找到,喻辰心中笃定,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只全神贯注、双眼如探照灯一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扫描阵法。   “饭要做好了,你出不来,我可就先吃了。”“监考老师”忽然出声。   喻辰正觉得要接近缝隙了,被他一分神,时机瞬间溜走,不由得回头怒瞪姜乘一眼。   姜乘一脸无辜:“对手可不会让你这么从容破阵。”   喻辰转回头,静心凝神——经过方才的扫描,她其实已经摸到阵法变化的脉络——向着兑金位突然射出魔气。   只听叮的一声,魔气弹回,喻辰侧身躲开,魔气打在流转过来的离火位上,激起一片小火花,同时整个阵型急剧缩小,喻辰感觉自己好像被装进罐头的鱼,下一步就是扔豆豉腌一腌封罐了。   “我可还没给你放暗器。”出题兼监考的姜老师好心提示。   喻辰一笑:“我谢谢你。”说着反手取出魔影弓,将弓弦拉至最满,对准刚才溅出火花的地方,连发三股魔气,就像铁桶遇上电钻,浑然一体的铁桶阵瞬间漏风漏水,噼里啪啦地破了。   姜老师有点后悔:“该加上暗器和符咒的。”   喻辰破阵出来,心情极好,坐下来自己倒了杯茶,“这是什么茶?带点儿花香,还有点儿薄荷清香,我没喝过。”   “这是我母亲自制的茶,你当然没喝过。”姜乘淡淡道。   姜老师这是想家了么?喻辰慢慢喝完茶,说:“尊主说,他出关之后就准备血洗君天山。”   姜乘并不意外,“也是时候了。”   “你要不要先把令尊令堂还有弟弟妹妹接出来?别到时候,有个意外误伤,就不好了。”   姜乘沉默不答,喻辰也觉得他们这才认识第一天,说到这儿已经有些交浅言深,便没再开口,两人正这么有点不尴不尬的时候,山口那儿黑云突然吼了一声。   喻辰扭头一看,有两个人站在山口,正往这边张望。   “姜大爷,喻姑娘!今晚项护法和五大长老开庆功宴,有请二位前去赴宴。”俩人过不来,只好远远传声过来。   姜乘出面回话:“尊主交代了差事,我们二人走不开。”   喻辰等着他再客套两句,哪知这位说完就转头叫小僮儿:“阿本,饭做好了没有?”   “……”兄弟你这是什么态度?!难怪贺兰星、杨无劫都还没死,你就先让人搞死了!   喻辰忙低声提醒:“咱们就算不去,是不是也该送点贺礼?”   “贺礼?送什么贺礼?尊主该赏的都赏了,我没有能送的东西。”   这时阿本端着托盘过来,正好听见,便帮着主人解释:“姑娘刚来,可能有所不知,我们少爷除了修炼进阶,其余一概不留心,日常吃穿用度,都是奴去找项护法领用,咱们这儿确实没有能拿来送礼的东西。”   这倒确实是姜乘的人设,喻辰自己也是一穷二白,只好说:“那劳烦阿本你跑一趟,和那两个传话的人说,我和你家少爷恭贺五位长老高升,但尊主有命,我们不敢懈怠,庆功宴实在去不了,请他们见谅。”   阿本回头看姜乘,姜乘虽然皱眉,但还是点了头:“去吧。”   阿本就快步跑过去,传了话打发走那两人,又回来继续端饭菜。   松鸡做了汤,其他飞禽有烤有炖,一桌子摆得满满都是荤菜,喻辰忍不住问:“没有素菜吗?”   阿本一指炖的不知什么肉,“有菌菇。”   “……绿叶菜没有吗?”她可是要在这儿住两个月呢,总不能顿顿这么吃吧?   姜乘道:“别问了,他不会做素菜。你要吃,只能吃生的。”   阿本瞧瞧他们的脸色,快步跑回栉风楼,不一会儿端了一盘小青瓜出来,赔笑道:“姑娘先凑合吃一顿,明日不然就去找项护法,请他派个会做素菜的人来……”   “算了,下次我自己来。”喻辰穿过来之前,虽然以吃外卖为主,但简单炒几个青菜,她还是能做的。   姜乘却惊讶道:“你会做菜?贺兰山庄连你的饭都不管吗?”问完他才想起喻辰说过见到尊主时,已饿的两眼发昏,顿觉抱歉,“对不住,我忘了你刚才说过……算了,还是请项护法派个人来吧,只做饭,不碍事的。”   喻辰脑子里转了一圈,才想明白他说的是贺兰星,便笑道:“没事,你放心,我也不会天天下厨的。再叫个人来,也是添乱,吃饭吧。”   姜乘心里是不想再叫人来的,听她这么说,便不再提了,两人很快吃完饭,姜乘又给喻辰倒了茶,说:“其实这茶……”   话没说完,他却突然停住,眼睛望向炉火。   喻辰同时感应到什么,也转头看去,只见被裹在赤焰中的蓝色小火苗突然长大一圈,一缕似有若无的橙色缓缓浮现在焰心之中。   “这是……”姜乘惊愕地转回头,看向喻辰,“尊主给你输送过法力吗?”   喻辰愣了一下,略一回想:“啊,那日上雪山时,我呼吸不畅,尊主曾给我输送过一点儿,但真的只有一点儿。”   “那时你还没修出真火?”   “嗯,没有,我是上山后,面对雪怪王,情急之下发出真火的,当时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我修出来的。”   姜乘又转回去看向火焰,喃喃道:“严格来说,这也确实不算是你自己修出来的……”   “你的意思,这是尊主给我拔苗助长,催出来的吗?”喻辰看着那缕时隐时现的橙色,心里有点不踏实,“会对我、对幽魅之火有什么影响吗?”   “我也说不好,此事没有先例。倒是我莽撞了,若是不将蓝血之毒炼化,也许……”姜乘摇摇头,“你自己现在觉着如何?”   “我觉得挺好的,威能似乎比之前强了不少。”   “那你召回去吧。”   喻辰依言召唤火苗,小火苗在炉火里跳跃了两下,却没出来,像是被什么拉扯住了,喻辰纳闷,转头看姜乘。   姜乘却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一样,扬声叫阿本出来收拾碗盘。   这位姜老师是又想考她吧?喻辰不再看他,回头自己定气凝神,用尽全力,终于把火苗从炉火中拔了出来,但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火苗并不是平平飞出,而是向高处一跳,在喻辰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就近从她头顶百会穴进了经脉。   火苗的温度比平时高许多,喻辰被烫得哆嗦了一下,忍不住跳了起来。   “回去修炼吗?”姜乘一脸若无其事地挥挥手,“不送。”   喻辰却觉得经脉之中热烘烘的难受,不肯就走,把感受说了,问他要不要紧。   “不要紧,沾了天魔烈火,肯定要灼热些,回去行功几个周天就好了。”   喻辰琢磨着这家伙再不通人情世故,也不会让自己死在他手里,就没再追问,赶紧回去沐雨楼打坐练功。   却不料这一次入定,再不同以往,喻辰彷佛被困住一样,行功到几十个周天,都没能收功出定,到最后她也算不过来了,只能任由功法不停运转,直至彻底进阶到第五重境界,才终于睁开眼睛。 第24章 备战   室内光线明亮刺目,喻辰微微眯眼,还没来得及判断现在是什么时辰,外面鸟儿的惊叫、野兽的怒吼、阿本的笑声、甚至水烧开的咕嘟声,就都一股脑灌进了她耳朵。   不知从哪里钻入的微风,裹着潮湿的热气,正在房间内流转,喻辰抽抽鼻子,不用细辨,就知道阿本在外面炖肉烤鱼,肚子顿时叽里咕噜叫了起来。   “这是过去多久了?怎么这么饿?”喻辰嘀咕着刚动了动,就看见细小灰尘漂浮起来,同时鼻子发痒,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身上居然都落灰了!喻辰赶紧施了个符咒把自己和整间屋子清理干净,然后忍着饥饿,先把幽魅之火召唤出来。   小火苗比之前大了一圈,但也不过是从小枣变成了大枣,并没有因为上了一重境界,就华丽变身成她希望的大火把。   不过火苗颜色确实比以前澄澈许多,纯净至极的蓝色,让人心情舒畅,喻辰瞧了一会儿,属于天魔烈火的那一缕橙始终没出现,她略微安心,收起火苗,出去找吃的。   一出门,果然看见阿本就在对面栉风楼前的平台上架了炉子烤肉,“阿本,有什么好吃的?我饿死了。”喻辰轻轻一纵身,直接飘到阿本身边,倒把自己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这么身轻如燕了?   “恭喜姑娘进阶。”阿本见状倒不惊讶,夹起烤架上的鱼,装入盘中,给喻辰放到桌上,“姑娘先垫垫,有现成的牛肉汤,我去给您煮面去。”   喻辰从来没这么饿过,此时顾不上别的,先坐下吃了一条鱼,又自己翻弄烤架上的肉,找了两块烤好的填进肚子。   姜乘是跟着端面的阿本一起出来的,见面也是先恭喜喻辰:“恭喜,进阶感觉如何?”   “感觉要饿死了……”喻辰接过面,先端着大碗喝了口汤,才问,“我这是入定多久啊?”   姜乘转头看阿本,阿本算一算,说:“二十七八天了吧?”   “这么久?”喻辰一边吃面,一边含含糊糊说,“怪不得……”   姜乘道:“这还久?别人闭关二十年都未必能进阶,你才二十几天就嫌久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喻辰解释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对啊!之前她说姜乘只比她高一阶时,杨无劫说的就是“你能在二十年间升到第五重,再得意也不迟”,她怎么这么快就进阶了?   “是不是因为天魔烈火?”喻辰小声问姜乘,“不瞒你说,这次修炼特别邪门,我自己居然控制不了,根本没法停下来,只能一直修炼下去。”   “召唤出来我看看。”   喻辰弹出火苗,姜乘一见就“咦”了一声。   “怎么了?”喻辰有点紧张,面挑起来都忘了吃。   “这火的气息变了……”   “是吧?我也觉得变了,好像更纯净了些,温度也比之前高了,但又不像那天你刚还我时那么灼热……”   “不,我是说气息,幽魅之火本该带着生灵勿近的森然鬼魅之气,现在……怎么好像沾染了阳炎之火的柔和……啊!我明白了!”   喻辰着急:“明白什么了?快说!”   姜乘目光仍盯着火苗:“应该是因为天魔烈火。天魔烈火霸道猛烈,不但不许阳炎之火将它炼化,还反过来吸纳了阳炎之火的精华。”   “所以我这火现在成了三合一?那是好事还是坏事?那缕橙色已经看不见了,这火越来越蓝,也没见着阳炎之火的红……”   “只吸纳了一点精华,不显色也不稀奇。橙色应该只是暂时隐匿。”姜乘说着摸出一把小刀,把刀尖送到火苗上一燎,即刻收回查看,刀尖儿还是给燎没了。   “有没有坏处,现在还不好说。”他把刀递给喻辰看,“至少威力无损。”   喻辰对这群只追求威力、不考虑后果的王八蛋魔修非常无语,她默默收回幽魅之火,发誓以后谁也别想随便看她的小火苗,然后把碗里的面吃完,又喝光了汤,才说:“所以我们的备战时间只剩一个月了是吗?”   姜乘点点头,指指山坳里头:“我新琢磨出一个天罗地网铁桶阵,你进去试试。”   喻辰跟着他去了,这个新阵法果然非常复杂,里面还处处是陷阱,她花了整整三天才破阵出来,又被守在外面的姜乘用阳炎之火偷袭,额前刘海都给烧焦了一截。   从这儿开始,姜老师再没用过正常教学手段,喻辰不是在被偷袭,就是走在被偷袭的路上,而且后面姜老师还不亲自出手了,净放傀儡来。   他又明显是个新手,制作的傀儡有时候比喻辰以前用过的智能音箱还智障,其实不太能威胁到人身安全,但是!他做的傀儡很吓人!   木头雕的一米多高傀儡,脸上特意用红漆画出红红的嘴来,突然趴在二楼窗外放暗器,你说得有多吓人?!还有稻草扎的,穿着阿本的衣服蹲在平台上,喻辰刚过去,那玩意儿就一扭头冲她喷出一股毒烟,喻辰又气又惊,弹出火苗想把傀儡付之一炬,结果那玩意儿一沾火就爆了!   还有小的,藏在每一个她可能经过的地方,或是发恶咒、或是喷毒水,更可恶的是那种一拥而上咬人的,喻辰忍无可忍,干脆用鸾羽扇全给炸了,然后去找姜乘打架。   姜乘非但不拒绝,还在山坳间画了一个圆当擂台,说:“谁出了擂台即是输了,毁坏外面的东西也判负。”   “行,但你输了得让我打一顿,不许运功抵抗那种!”喻辰气呼呼道。   “那你输了呢?”   “……”喻辰冷静了一点,“你想怎样?”   “替我办三件事。”   “不行,一件,不许太离谱,不能有生命危险……”   一柄携着火焰的巨剑当空劈来,喻辰无暇再说,旋身避开,就听姜乘道:“成交。”   “偷袭不要脸!”喻辰骂了一句,取出魔影弓反手向着姜乘射出三股魔气,巨剑如影随形,这时已追到她头顶,她飞身退开,堪堪到画线处停住,换了鸾羽扇在手,弹出火苗,用力一扇。   火苗化为三簇,两簇直击剑身,另外一簇奔着姜乘头顶就去了。   姜乘赞了一声:“来得好!”接连向空中打出符咒,结了一个缚灵阵,堪堪阻住小火苗。   巨剑也后退躲避,喻辰趁着这个空当,溜回擂台中间,挥动鸾羽扇穷追不舍。   缚灵阵很快就被幽魅之火灼穿,姜乘飞身后退,到画线处才停住,又结了一个护盾在身前,同时将巨剑缩小至匕首大小,跟两簇幽魅之火玩起了捉迷藏。   喻辰也学了阵法,有样学样,偷偷在空中结了个阵,用幽魅之火驱赶那把着火的剑,看准姜乘护盾被灼穿的时刻,陡然将阵法往剑上一套。   “成了!”她欢呼一声。   姜乘却拍拍袖子说:“你输了。”   喻辰扭头看过去:“谁输了?我又没出擂台范围。”   姜乘回手指指身后:“你打坏了东西。”   喻辰探头一看,果然后面平台被幽魅之火烧了个洞,“……你阴我!”那护盾就是诱敌之计!   姜乘没说话,剑上火焰忽然大涨,将喻辰的阵法焚烧殆尽,匕首随即消失。   “咱们定的规矩就是这样,愿赌服输。”姜乘转身往回走,“你要是不服,下次再来打过。”   喻辰当然不服,之后又和他比了三场,虽然一场都没赢,焦躁的情绪却渐渐平复下来,心境也逐渐炼成一汪平静湖水,不再因为姜乘层出不穷的偷袭而起波澜。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自己之前的状态不太对劲,“天魔烈火对我还是有影响的。”她跟姜乘剖析,“我原本不是那么易怒的人,虽然你搞那些确实烦人,但照我的脾气,无论如何不会找你打架,宁可以你之道还施你身。”   姜乘点点头:“我也觉得你那些日子性情有变化,但赌注还是要履行的,四件事,”他伸出四根手指,“不许抵赖。”   “不抵赖不抵赖,你说说吧,有什么要我做的?”   “现在还没有,要做的时候,我会找你。”   喻辰很好说话,点头答应:“行,随时听候您的召唤。那今天就这样吧?我回去练功了。”   姜乘看看天色:“你不吃饭了?”   “这会儿不饿,明早再吃也行。哎,你说明早尊主能不能出关?”   “不知,尊主出关自然会传唤我们。”   两人说着话走到栉风楼前,喻辰没有停留,继续往前去沐雨楼,姜乘看见阿本背对着他蹲在楼门口,不知在干什么,就走过去问:“饭好了吗?”   阿本应声转身,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脸,姜乘发觉不对,飞身后退,却已晚了,只听砰一声响,散发浓烈臭味的绿色粘稠液体飞溅而来,姜乘全力闪躲,仍是溅在了靴子上。   “哈哈哈。”远处喻辰大笑出声,“我这傀儡比你做得逼真吧?”   姜乘咬着牙,看看自己靴子,看看炸了一地的棉絮和绿色粘液,刚要开口,就听楼上有人扑哧笑了一声。   他一惊抬头:“尊主?”   喻辰同样听见动静,抬头看时,只见栉风楼二楼屋檐之上,丰姿卓异的紫袍男子迎风而立,薄唇含笑,可不就是尊主本尊? 第25章 尊主出关了   喻辰十分惊喜,也不嫌楼门口臭了,转头跑回来,仰头笑道:“尊主你出关了!”   她这张脸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会儿满脸真挚笑容,眼神中也都是喜悦亲近,杨无劫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觉多了几丝高兴,便应了一声,飘身下来。   姜乘用符咒清理了门口和靴子,问喻辰:“你什么时候学的做傀儡?”   “第一次输给你以后。”喻辰随口答完,就笑盈盈跟杨无劫说,“尊主,我升到第五重境界了。”   杨无劫见外面平台上有凳子,走过去坐下,问:“怎么回事?”   喻辰转头看向始作俑者姜乘,示意他来说。   姜乘把他看出幽魅之火有杂质,想用阳炎之火祛除,却反而把被蓝血压制的天魔烈火唤醒的事儿说了。   杨无劫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我只给她输送了一丝功力,天魔烈火要是这么容易就能传授给人的话,又怎么会失传几百年?”   “她倒也不是得到了真正的天魔烈火。”姜乘感觉说不清楚,干脆叫喻辰召唤出来给尊主看。   喻辰虽然发过誓,但大佬肯定不在其中,就把火苗弹出来,送到杨无劫面前,请他老人家鉴别。   大佬摊开手掌,掌心跳出橙色火焰,本来澄澈纯净的蓝色火苗顿时跳得更欢,几息之后,一缕若有似无的橙就从焰心浮现出来。   “原来如此。”杨无劫合拢掌心,火焰消失不见,蓝色火苗上那一抹橙也很快消散,“我倒没想到当初那一缕真气能有这等功效。”   “姜乘说,就是因为尊主给我输送的功力,我才能在雪山上修出真火,所以这火不算是我自己修出来的,那天他给我锻炼过之后,我回去入定了二十多天,一下子就进阶到第五重了。”   杨无劫微微皱眉,说姜乘:“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踏实勤恳的人,怎么这么胡闹?她才入魔修炼多久,你就敢让她入定二十多天?万一出了岔子,我在闭关,别人奈何不了幽魅之火,你待如何处置?”   姜乘老实认错:“是属下预判有误……”   “预判有误?所以我那次入定,也在你意料之外是吗?”喻辰听着这两人对答,突然一阵后怕,“那我岂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自己都不知道?”   杨无劫看她一眼:“倒也不至于,顶多是走火入魔,功法全废吧。”   喻辰:“……”   姜乘插嘴:“那也不会,尊主没看出来吗?现在她这火焰也吸收了阳炎之火的精华,危急时刻会护住心脉的。”   杨无劫笑了笑:“她刚刚还捉弄你,你都不多吓她一会儿,就说了实话吗?”   喻辰:“……”   这狗大佬,闭关出来属性依旧啊!   “原来尊主是说笑的……”姜乘顿了顿,反过来替喻辰解释,“喻姑娘其实不是捉弄属下,只是反击。不过阿本去哪了,怎么一直没出声?”   喻辰嘿嘿一笑:“我提前打发他出去办事了。”   “你的傀儡确实比我做得好,不过梁修更长于此术,上了擂台,你要多加小心。”   “原来你们是为了对付梁修才搞这东西的。”杨无劫摇摇头,“这个没用,梁修用人魂炼造了一个真正的人傀儡,能自主行动,不是用你们这些玩意儿就能模拟演练的。”   这件事姜乘也跟喻辰说过,她就说:“尊主,能不能在比试前,找机会让我看看他那人傀儡?”   “他当成宝贝一样,轻易不肯拿出来。其实也不必看,傀儡术的精髓还在于施术者,你只要制住梁修,人傀儡就很容易对付了。”   “可您不是说这个傀儡能自主行动吗?”   “能是能,但没有主人操控,行动便会迟缓,打几个定身符就定住了。”   姜乘插嘴:“定身符恐怕不会奏效。”   “那更简单,放幽魅之火烧了就是。”   喻辰听说上面有人魂,便有些迟疑,姜乘先道:“万万不可,傀儡上必有剧毒,听说修仙门派有一种封印之法,可将游魂禁锢起来……”   他看向杨无劫:“不知尊主可曾学过?”   “你说镇邪令?我倒是可以教给你们,但未必能奏效。”杨无劫说完,当场就把方法教给了喻辰和姜乘。   教完又说:“除非威能强大到有碾压之势,否则再万全的准备,也不能保证擂台上必赢,更多还是随机应变。走吧,先回天魔宫。”   喻辰却还有话要说:“尊主,比试要怎么比?不会要我一天打五轮车轮战吧?”   “你想怎么比?”   “我是这样想的,既然要开擂台比试了,只有我跟五位长老比试,未免少点意思,不如趁此机会,让整个魔界的魔修都来试试。”   杨无劫心头一动:“说下去。”   “是。我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发觉城中大小事务都要找项护法一个人,这未免大材小用,也耽误项护法自己修炼,既然已经分封了五位长老,不如将事务给大家分一分,每个人负责一项,最后再由项护法统辖。以前贺兰山庄,就是把各项杂务分给贺兰敬昊那些夫人去管的。”   “你看那五个,哪个是能管事的?”   “所以正要趁此机会遴选后备力量。您先以择选亲卫为名义,下令举办擂台赛,全城魔修皆可报名,然后请项护法拟定一个赛制,最后选二十名还是三十名,都由您定,到时带着他们去君天山,可不可用,一验便知。”   姜乘旁边听着,连连点头:“这主意不错。”   喻辰看他一眼,接道:“还可以让姜乘做亲卫总管,也让他们试试我这两个月过的日子。”   “我?”姜乘连连摇头,“我不行,我不会管人。我也没空,尊主交代我的事情,十年也做不完。”   杨无劫也说:“姜乘确实做不了和人打交道的事,选他都不如选你。”   喻辰却笑道:“我可以给他做副手,和人打交道的事我去做,他顶着总管的名儿做恶人就行了。”   姜乘:“……”   杨无劫眼睛在他们两个脸上扫了一个来回,最后道:“此事回去再议。”   他来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走的时候,却要大摇大摆从山口出去,喻辰跟在后头,自己感叹:“我居然在这山坳里呆了两个月,一步都没出去!”   杨无劫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突然发现她衣着有了改变,竟学着天魔城那些妖娆魔女,穿了件半袖短衫,将整条纤细白嫩的小臂露在外面,底下搭的裙子也短了许多,勉强覆住膝盖,露着光洁如玉的两截小腿。   “你这衣裳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问。   喻辰低头看看:“怎么?脏了吗?”没有呀,她赶上一步,看杨无劫面上似乎有不喜之色,“不好看吗?都是项护法派人送来的。”   好看当然是好看的,但……杨无劫摇摇头:“你不怕他们盯着你看就行。”   “那怕什么?谁让我好看呢?”喻辰一脸得意。   走在最后的姜乘听不下去了,出声道:“尊主,属下就不远送了。”   喻辰惊讶:“你不去天魔宫吗?”   姜乘看向杨无劫,杨无劫点点头:“你回去忙吧。”   喻辰耐着性子等走出山口,到了外面大路上,就忍不住问:“尊主,您让姜乘做的什么事要那么久啊?”   “整理旧档。魔界总是闹内乱,法术常因此而失传,正好他有耐性,也对这些有兴趣,我就让项越把能找到的相关记载记录都给姜乘去整理。”   “就像您给我看的那本笔记一样?”   “不错。”   这还真是一件该做的事,可惜书中姜乘死得太早,这项浩大工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道路两旁住着的人都看见了魔尊大人,纷纷涌出来,跪在路旁行礼。   杨无劫不理不睬,就这么带着喻辰回到天魔宫。   项越听见消息,带着人到青龙门迎接,“恭喜尊主出关。”   杨无劫叫别人散了,只带项越和喻辰回去炽盛殿,“我方才从北山回来,一路看见许多生面孔,也多了不少新房屋,城中人口多了多少?”   “回尊主,自从贺兰山庄大胜而归,天魔城内多了四百六十九人,不过其中并没有法力特别高强的。”   “法力不高,可以调-教。”杨无劫一指喻辰,“半年之前她还是个能从法器上掉下来摔死的废物,现在不也勉强可用了吗?”   喻辰:“……”   项越恭敬道:“尊主教训的是。不过喻姑娘天资优异,也非寻常人可比。”   喻辰老实道:“我也没什么天资,尊主还一直嫌我笨呢。”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笨一点并不要紧,只要忠心奋勇就够了。我打算趁着喻辰与白至缺他们比试的机会,办一个擂台赛,遴选亲卫,你出个告示,三日内任何人等皆可报名,报名截止后,按着人数拟出赛制赛程,在五天之内赛完。还有一条,只要报名参赛,就有奖赏,奖什么你也打算一下。”   项越一一答应,最后道:“尊主高瞻远瞩,属下钦佩无已,这就去办。”   杨无劫点点头:“去吧。”   项越退了两步,忽又想起一事,“尊主,喻姑娘的住处,是不是要重新安排一下?”   “先不用。”   项越看了喻辰一眼,不再多话,退了出去。   他这一眼意味深长,喻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皱眉。   “谁说不怕别人看的?”杨无劫似笑非笑开口。   喻辰:“……他不是那种看法。”   “哪种看法?”   “……”算了,不和他说了,“尊主留我在这儿,是有事吧?”   “嗯,把你那小火苗召出来,我再看看。”   喻辰依言弹出火苗,自己也走到杨无劫身边,等着他给下个结论。   “依我看,我给你的那一缕真气,大约就是个点火的引线,帮你把真火快速引燃,但天魔烈火本性霸道,是不肯被别的火焚化的,所以始终留着这么一缕橙。你进阶第五重,也不光是它的功劳,大约还因为吸纳了阳炎之火的精华,手给我。”   喻辰伸出手臂,杨无劫搭住她脉门,在她经脉中探查一遍后,说道:“如今看不出有什么坏处,你先接着修炼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说完松开手指,喻辰却把手臂搭在魔尊宝座扶手上没动,还凑近一点说:“我这点儿事都不要紧,尊主的手好像没有之前热了,蓝血和反噬的冲突平息了吧?您今日好像挺高兴的,反噬是不是压制住了?”   淡淡幽香沁入鼻端,小姑娘光芒流转的眸子里,映射的都是为他而起的喜悦,反派大佬忽然也感受到一点久违的欢悦,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第26章 不谈感情的尊主   喻辰长出口气:“太好了!其实我知道尊主神通无敌,没有您解不了的难题,退一万步说,就算您真解不了,我也帮不上忙,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总不由自主为尊主担忧。”   她说完这句,见杨无劫定定望着自己,好像不为所动似的,便收回手臂,退后两步,低头道:“我是不是又逾越了?尊主恕罪,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像尊主待我这样好,所以心里总当尊主是我最亲的人……”   “我什么时候待你好了?”   “一直待我很好啊!”喻辰抬起头,瞪大眼睛说瞎话,“救我性命、传我神功法宝,还亲自带我去买吃的,亲自给我疗伤上药,连我异想天开胡闹的时候都纵容我……”   他大爷的,怎么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要相信了?!醒醒,别忘了他还给你贴过禁言符、丢你去当过诱饵呢!   不过杨无劫本人似乎也不太以为然,笑了笑说:“看来是真没人对你好过,这都能拿出来说。”   “这还不够好吗?我还没说完呢,您自己急着闭关,还不忘安排姜乘教导我,住处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什么东西都齐全……”   “那是项越安排的。”   “项护法也是看尊主的意思啊!要不是尊主安排,项护法哪里会管我?”   杨无劫顿了顿,脸上突然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来,“那你知道项越为何照顾你这么精心吗?”   他突然这么问什么意思?喻辰装傻:“因为尊主啊。”   “因为我什么?”   “……”难道他自己其实是知道的?   见她噎住了不答,杨无劫邪邪一笑:“因为他以为你是我的内宠。”   喻辰脸上一热——这位大佬还挺会拽词儿!说什么内宠,语气还这么暧昧……   “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待你好,项越是希望你记他的情,以后有事能在我面前为他说几句好话。我给你的那些,也不是待你好,只是想要你为我所用。”杨无劫收了笑,面色冷酷,“一切要求回报的好,都是假的。”   这话略显偏激,但很符合他的人设,喻辰露出一点受打击的神色,却又倔强道:“我不管,我觉得好,就是真的!”   杨无劫有点惊讶,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说:“我身边不缺女人。”   喻辰:“……”   谁想做你的女人了???   他还没说完,继续道:“缺的是左膀右臂,你既然什么都记得,也该记得你跟我许诺过什么,若是说到做不到,或者敢背叛我……”   嘭的一声,喻辰身后燃起天魔烈火,“后果如何,你心中有数。”   “???”什么玩意就一个急转弯开始威胁吓唬她了?   喻辰回头看看身后熊熊燃烧的烈火,再看看宝座上面容冷峻的魔尊,委屈道:“尊主不承认对我好,也不用这样吧?我视尊主如父如兄,还一直想着要拜在您门下呢,哪会生出那些不正经的心思?”   嘁!自作多情,居然以为我想睡你!左膀右臂是吧?手足兄弟是吧?来啊,谁怕谁?!喻辰说完,也不管火还在后头烧着,转头就走。   杨无劫反倒一惊,立刻收了火焰,眼睁睁看她冲出门去了。   喻辰出了炽盛殿,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总不能跑回姜乘那儿,就纵身往栏杆上一坐,假装生闷气。   她心里其实觉得杨无劫挺有意思的,明明贺兰星的外貌很符合他审美,她这些日子的言行也让他很满意——这位反派大佬的脾气,一向是看得顺眼的人才理,不顺眼的和他说一句话他都不乐意,要不是对她满意,哪会在她身上花这么多心思——但就是不肯承认,放着好好的感情不谈,非要以武力胁迫来让她表忠心。   真是的,他不知道比起暴力,情义才是更能让人死心塌地、忠心不二的东西吗?历史上那些明君圣主,哪个是不和臣子讲情义,却以命相胁的?暴君才那么干呢!   不过魔界之主,好像从人设上来说,确实跟暴君更贴一些。   想到这里,喻辰跳下栏杆,回身要进去,却见殿门口有什么一闪而过,要不是她现在五感灵敏,还真错过那一抹深紫色残影了。   她心里偷笑,面上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走到殿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   “……敲什么门,进来!”   啧,又凶。喻辰绷着脸进去,答道:“尊主上次不是说,没得令就进来要打断腿的吗?我这双腿挺好的,还不舍得给人打断。”   杨无劫被她说的,不自觉看了一眼她的腿,才斥道:“上次说的是你吗?跟着捣什么乱?”   “那我以后可以随便进来吗?”   “……”杨无劫一时叫她难住了,说不行吧,刚才都那么说了,说行吧,他的住处怎能让人随便进出?   “您看,还是不行嘛。”喻辰撅着嘴,“尊主刚才的意思,喻辰都明白了,以后会谨守本份,一心一意为尊主效力,决不再逾越半分。喻辰现在还活着,能有一点儿立足之地,都是尊主给的,绝不敢背叛尊主,尊主若不信,只管给我下忠魂咒。”   杨无劫眉头一跳:“你从哪儿听来有忠魂咒的?”   忠魂咒是魔界有名的极恶之咒,一般凭自己本事上位的魔尊都不屑使用,但邢昭因为中途冒出了欧阳桀之子,局面不好收拾,倒是把这咒语用在不少人身上。   此咒对中咒之人的魂魄有极大损害,就算不违抗施咒人,时日一长,也会变成浑浑噩噩的傻子。   “姜乘说的。”喻辰说完,略停一停,又缓和语气说,“不过,喻辰还有一言,想劝谏尊主。邢昭前车之鉴不远,以威能要挟,固然能让人屈服,但终究不能长久。以姜乘为例,当日要他入魔,虽有强迫之意,但尊主从此对他信重非常,再助他报当年之仇,于情于理,他都不会背叛尊主的。”   “未必,若有人拿他家人的性命要挟呢?”   “若是如此,尊主就算时时威胁要杀了他,也是无用,又何必枉作小人?反正喻辰觉着,天魔烈火再凶猛霸道,有时也敌不过‘情义’二字。不然欧阳桀都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说不定早死了,项护法等人又何必还忠诚于他?”   杨无劫哼道:“那是因为欧阳桀……”话说一半,他突然停住,“项越来了。”   项越是来复命的,“这是属下拟好的告示,请尊主过目。”   喻辰很意外,她以为项越就算不反对此事,也会因为有危机感,怕有人爬上来取代他的位置,而消极对待,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拟好了告示,连奖励都一并给出了候选。   “第一等是只要报名上过擂台就有的——属下叫了人问过,修为低微的魔众,一般最缺凝气丹,库中存量约有三百,初定是每人一瓶。若报名之人超出此数,可加入疗愈内伤的魔生丸,二选其一。”   杨无劫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   项越谦逊道:“属下也只能在这等细务上动动心思罢了。”   喻辰站在旁边,眼睛已在告示上扫了好几圈,对项越这个人,也多了几分佩服。他很有执行能力,不但飞快给出方案,策划得完善周详,连文案都写得不错——喻辰以做过几年甲方的挑剔态度,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个人,真的不能小觑。   杨无劫仔细看了两遍告示,见喻辰也没有异议,就让项越先张贴出去,其他后续事宜,等报名人数确定,再做商讨。   项越告辞之后,喻辰本来还想再提起欧阳桀,看杨无劫知不知道欧阳桀的死活,他却直接打发喻辰去后殿修炼,自己出门走了。   三日后,报名截止,项越来回报:“共有五百七十三人报名,其中心魔一阶二百一十人,心魔二阶一百八十九人,心魔三阶一百三十一人,意魔一阶四十人,意魔二阶三人。”   “心魔意魔是什么意思?”喻辰不懂就问,“项护法,我算哪一阶?”   项越道:“姑娘至少在意魔二阶。心魔意魔是以魔气纯度而笼统划分的,不过修魔法门数不胜数,很多人魔气没那么纯粹,但其他术法高明,真动起手来,未必输给意魔修为之人。”   “所以赛制第一轮就是打乱抽签,不分组,抽到谁算谁是吗?”   “是,尊主选亲卫,自然要选最强的,这样能最快选出强者。”   “五百七十三,每天淘汰一半,到第四天结束就剩三十六……要不留四个复活名额,这样前面万一有两个特别强的碰到一起,还可以救回来,最后一天就是四十人参赛,决出前二十,成立亲卫队,如何?”喻辰建议。   项越看向杨无劫:“尊主意下如何?”   “就这么办吧。赛制张贴出去,后日一早,正式开赛。”尊主大人最后看向喻辰,“每日第一场,你们先来。” 第27章 第一战   喻辰擂台赛的第一个对手是白至缺。   据说项越本来提出五大长老也抽签决定比试顺序, 但五大长老一致认为应该由白至缺打头阵——幽魅之火的名头还是很唬人的,韩赫荣往下的几个人,都希望由实力最强的白至缺先来试试喻辰深浅, 白至缺自视甚高,也想第一个打,于是最终便决定他最先上阵,剩下四人抽签。   “第一阵是白至缺正好, 你不用出尽全力, 多游走远攻,以熟悉擂台为主。”擂台赛前一天晚上, 魔尊大人给喻辰讲解战略。   从北山姜乘那儿回来以后, 杨无劫就没让喻辰出过炽盛殿, 除了项越, 她再没见过第三个人, 自然也不知道擂台是什么样。   “但是姜乘说, 白至缺刀法极为诡谲, 配合混沌迷雾, 我就算出尽全力,也撑不了多久。”   “打擂台他不会放出迷雾的, 白至缺又不是姜乘那种看不懂眉眼高低的, 心里不会把你当真正的对手, 应该会为了我面上好看,多放你几招。”   喻辰恍然大悟:“原来尊主天天叫我留在炽盛殿修炼, 就是为了迷惑他们的!”   杨无劫哼一声:“你知道是迷惑‘他们’就好。”   这人,还在“他们”上加重音!喻辰无语地望着他:“尊主还是不信我吗?那要不我发个毒誓——我喻辰此生绝不对尊主生出非分之想、男女之情,否则叫我……”   “行了。”杨无劫见她还真要把誓言说完,终于信了这小丫头对他确实没有爱慕之意, 放心之余,又觉得这丫头未免太没眼光,忍不住没好气道,“有空说这些废话,还不去修炼!”   “???”不是你先提的吗?真是翻脸如翻书,喻辰腹诽着回去后殿,连为明天第一场擂台赛紧张都没想起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收功睁开眼睛,看见晨光初现,才突然心跳加速,感到一阵紧张。   喻辰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别怕,就是一场比试,死不了人,没事的!老板都说了不用出尽全力,以熟悉场地为主,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一路心里默念着出去,到前殿却见大门洞开,杨无劫一个人站在门口,正仰头看着朝阳。   天魔城因为是躺倒在这个世界的,又悬在南海上半空中,光线便比修仙界其他任何地方都足,气候也格外潮热,所以平常城中都人为笼罩着大量魔气——喻辰刚来的时候,曾以为那是雾气,后来问了姜乘才知道,那是以天魔宫为中心散发的天魔之气,既能隔绝严酷日光,又对城中魔众修炼有利。   但此刻天空没有一丝魔气,绯红朝霞似一层薄薄轻纱笼在天上,几颗寥落星子闪闪烁烁,显得宁静而美好。   喻辰突然觉得望着这一切的魔尊大人,背影孤独到令人不忍打扰,便悄悄站住了脚。   “你要的衣服,项越让人送来了。”魔尊大人却已经察觉,背对着她说道。   喻辰之前拜托项越找人给她打造了一套战衣,听说已经送来,转头一找,果然在宝座旁的高几上看到一个外观精美的纸盒。   她跑过去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瞬间忘了魔尊大人还在,美滋滋抱着回去后殿就换上了。   这是一套男款纯黑长袍,面料上织了星辰暗纹,袍子下摆用亮蓝色线勾勒出连绵火焰形状,窄袖立领,内搭白色中单,喻辰穿好之后,扎紧腰带,一照镜子,又飒又媚,绝了!   就是发型和鞋子还不太配,喻辰拆了头上发髻,运功把长发熨直,然后扎了个高马尾,又换上靴子,才满意地跑出去给杨无劫看。   “尊主!好看吗?”   杨无劫闻声转头,见来人生着一张桃花面,脖颈修长、腰肢纤细,明明穿了一身男装,却该起的地方起,该伏的地方伏,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是个美人儿。   “嗯,比你那些衣服强。”   这人,打量半天,就说这么一句!喻辰觉得扫兴,等项越带着姜乘过来请尊主去竞技场,就问他们好不好看。   项越先笑答:“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姜乘不太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又不是去比美,好看有什么用?”   “……”忘了他比杨无劫还直男了!   杨直男很喜欢姜直男这个回答,赞许地看他一眼,起驾出门。   朦胧雾气在一刹那间就遮住了澄净天空,竞技场内翘首以待的魔众齐齐跪倒,拜见魔尊。   喻辰目光一扫,见场中设了四列五排、一共二十个擂台,最中间那个格外大些,擂台上还绘有火焰,应该就是给她和长老们比试用的了。   所有擂台都没有栏杆,比试规则很简单,谁先掉下擂台谁负,当然真打不过也可以提前认输,避免受伤。   原则上不许伤人性命,每个擂台边上都有项越派去的监督和裁判,以防出现意外。   杨无劫到场后,就直接上了竞技场边的高台上就座,项越请白至缺和喻辰同他一起上了中间擂台。   魔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他直接说道:“尊主有命,如今魔界百废待兴,兄弟们久经动乱之苦,正该勤修功法、发奋图强,以重振我魔界声威。即日起,自项越以下,人人不得懈怠,此次斗法选材,便先从五大长老开始检验。”   他说着伸手一比喻辰:“这位是喻辰喻姑娘,奉尊主之命,与五位长老分别比试,五位长老,胜者可做下一次大战先锋,败者免去长老之位,搬出长老府,不得参与下一次对修仙界之战!”   这件事,城中有权势者大多都知道,报名来选魔尊亲卫的,却基本都没听说过,当下纷纷议论起来。   喻辰站在擂台上,顶着无数人的打量审视和指指点点,向白至缺一拱手,笑道:“还请白长老手下留情。”   白至缺身材虽然矮小,长得也其貌不扬,气场却很足,只向着喻辰微微一点头,一个字都没说。   “规则二位都清楚了吧?”项越分别看向要比试的二人,见他们都点头,便飞身而起,一拍掌道,“开战。”   喻辰在他拍掌说话的瞬间,即飞身后退,同时取出魔影弓,先发制人,向着白至缺砰砰砰连发三股魔气。   下面观战的魔众大多修为不高,一见她魔气如此精纯,齐齐发出惊呼:“竟然是个高手!”“这魔气,得有意魔二阶了吧?”“有了,真看不出,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竟有这等本事。”   喻辰五感灵敏,众人议论虽然嘈杂,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她意识到这样会分心,立即屏蔽擂台以外的声音,同时身法飘忽,躲过白至缺反击的一刀。   白至缺的刀是一把断刀,刀头已经不见,断刀处却满是血痕,向着喻辰劈下来时,还隐隐听见有惨呼哀嚎之声。   喻辰旋身避开,反手不停向白至缺发射魔气,那断刀却总是忽焉在前、忽焉在后,如附骨之疽,根本甩不脱。   她发射过去的魔气,白至缺都轻松化解,最后甚至背起了手,一副哄孩子玩的模样。   喻辰等的就是他这个松懈的空间,她假装再次瞄准白至缺,运起七成功力,突然发出幽魅之火。   蓝色火苗离弦飞出,白至缺神色一震,正待迎敌,火苗却突地转向,迎着他那把断刀就去了。   白至缺除了那日在唯我独尊殿远远看过一眼外,再没见过真正的幽魅之火,过后听说这门功法失传的年头,比天魔烈火还长,心里就不太相信这小火苗有什么威力。   如今眼见喻辰都不敢直接与他对阵,白至缺认定喻辰的幽魅之火只是徒有其名,非但不撤刀躲避,还驱刀以狂乱之势鼓起刀风,想吹灭那不起眼的小火苗。   高台之上,项越看得清楚,不由摇头,传音跟杨无劫说:“老白还是小瞧了喻姑娘。”   话音刚落,在刀风中飘摇不定的小火苗就舔上了断刀血茬处,那刀瞬时又短一截,白至缺怒吼一声,擂台上刀影纵横,瞬间就将喻辰整个人都卷了进去。   项越赶紧大喝一声:“老白住手!”   喻辰听不见擂台之外的声音,她被困在刀影之中,难免慌张,但心知慌张无用,此时此刻还是要稳住心神,才能自保。   她先飞快打出符咒在自己身周设下防护阵法,同时驱动幽魅之火飞速旋转,防止断刀实体靠近。   然而到白至缺这个修为,也并不需要真刀才能伤人,他听见项越的提醒,再三压制怒意之下,还是忍不住划出锋锐刀风,击碎喻辰身周防护阵。   阵法碎裂同时,喻辰感觉颈后一凉,即刻弯腰躲避,却还是晚了一步。大片青丝被刀风激荡着吹上半空,又随着刀风消失而飘飘洒洒,落满擂台。   她慌忙起身站直,反手一摸马尾辫,果然短了一大截!   擂台另一边,白至缺伸手接住一缕秀发,举起来展示道:“喻姑娘,你输了。”   “不,是你输了……”观战高台上,项越顶着尊主的无形杀气,暗自摇头。 第28章 再战   “尊主明鉴, 老白绝没有调戏轻薄喻姑娘之意,他在这方面缺心眼……”项越试图传声为白至缺解释。   杨无劫抬手打断他,“行了, 你去吧。叫喻辰上来。”   项越答应一声,飞身下去,先发魔气卷起喻辰散落的发丝送到她面前,才落到擂台上, 宣布白至缺获胜。   白至缺后知后觉自己拿着喻辰的发丝不妥, 也用魔气送了过去。   喻辰看见断发起码有二十公分长,难免痛惜, 又给白至缺这样的人用手拿过, 更加不爽, 干脆把小火苗往那堆头发上一丢, 直接烧了个干净。   擂台下观战的人齐声惊呼, 喻辰却微微一笑, 对白至缺拱手说:“多谢白长老手下留情, 喻辰受教。”   说完她就要跳下擂台, 项越忙道:“喻姑娘,尊主叫你去。”   喻辰看一眼高台的距离, 觉得就这么飞过去不太现实, 就道了声谢, 还是下了擂台。   姜乘从人群中挤过来,陪她往高台走, 边走边说:“今天打得不错,一截头发换一截刀,值。”   喻辰本来心里还在懊恼,被削去那么长一把头发, 现在辫子一定丑死了,听他这么一说,懊恼瞬间就没了,“对啊!头发还能长。”刀就不行了,嘻嘻。   “不错。第一次上擂台,能不怯场、依计行事,就不算输,何况你还占了便宜,已相当于赢了。”   别人说这话,喻辰都只当是安慰她,但姜乘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以他这种书呆子脾气,不插刀就是好的,谁敢指望他来安慰?   所以他这么说,就一定是真心这么想,喻辰高兴起来:“你说得对。你也去见尊主吗?”   “我不去,我要看他们比试,晚点你有空来找我,我们复盘一下刚才你和白长老的对阵。”   “好呀。”   喻辰和他作别,带着笑容上了高台,先给杨无劫行礼问好。   尊主大人冷着脸,“烧头发好玩吗?”   “……”喻辰收了笑容,走近几步,小声辩驳,“不烧我还捡回来吗?”   “那也没有随便烧自己头发的!”   他对这事还挺在意,喻辰忍不住笑了笑,说:“自己烧才没事呢,不然别人拿去烧,说不定给我下个什么恶咒。”   杨无劫冷冷瞪着她,喻辰见项越没回来,高台最上层只有他们两个,就软了声气说:“断都断了,烧了才干净。尊主别生气,咱们修魔的不是百无禁忌吗?我现在就发愁头发短了,以后没法绾发髻,现在是不是很丑?”   她本来梳的高马尾,辫子直垂到肩胛骨以下,现在被削去一大截,辫梢将将到肩头,还有长有短、参差不齐的,确实不怎么好看。   “丑又如何?美又如何?”杨无劫目光从她飘荡的发丝上移开,看向下面擂台,重复姜乘说过的话,“又不是比美。”   喻辰也转过身,此时下面二十个擂台上都已有人在比试,“这会儿是不比美,但是,如果让尊主从我和白长老之间选一个每日随侍您左右的,您肯定不会选他吧?以后选出二十个亲卫,难道您不会选长得更好看的给您守殿门?”   杨无劫懒得理她,目光一个擂台一个擂台看过去,没再开口。   喻辰等了一会儿,见他都没有什么吩咐,就说:“尊主要是没事,我先去找姜乘了。”   “找他做什么?”   “他说帮我复盘方才的比试。”   杨无劫有点意外,转头看一眼喻辰——她刚才笑得那么灿烂,就是因为姜乘答应帮她复盘比试?倒也难怪,姜乘可不是轻易肯多管闲事的人。他答应帮喻辰,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吗?   喻辰见他没表示反对,就说:“那我去了。”   杨无劫皱眉:“去哪儿啊?让人叫他上来。难道这时候还跑回北山去?”   也是,复盘需要个安静地方,要是回姜乘那里,未免太远。喻辰飞下高台,叫守在周围的人去找一下姜乘,“就说尊主找他。”   那人去了好一会儿,姜乘才来,听说是要他在这儿帮喻辰复盘,他还有些意外:“不打扰尊主吗?”   “无碍。”杨无劫道。   姜乘很听话,跟喻辰到一旁,先问她被裹在刀影中的情形,又问她怎么应对的,喻辰一一说了,姜乘还没点评,旁边尊主大人先道:“这种时候取守势毫无用处,你幽魅之火那么灵动,为何不直袭他本人?”   “我怕打不中他……”   姜乘插话:“打不中也要扰乱他,不能让敌人如此从容地困住你。”   “幽魅之火不中,不是还有符咒吗?你知道结阵,怎么想不到发咒打他?”杨无劫接着问。   喻辰认真想了想:“因为我知道赢不了他,而且一开始就没打算赢下这一局。”   “那你知不知道,方才你的生死全在白至缺一念之间?”杨无劫面容严肃,“他要是拼着受我责罚,也要伤你呢?”   “……”难道不是你说的他不会吗?   杨无劫看出喻辰心里想的什么,面不改色道:“我说他会让你几招时,可不知道你会用幽魅之火烧坏他的本命宝刀。擂台上瞬息万变,你见他发怒,就要做好最坏准备,宁可跟敌人同归于尽,也不能任人宰割。”   说好要帮喻辰复盘的姜乘,到此也只有一句话可说:“尊主所言极是。”   喻辰:“……你刚刚还说我烧没白至缺一截刀刃值呢!”   姜乘张口要解释,尊主已经先插话:“谁也没说不值。白至缺自大轻视你,被你烧坏宝刀是他活该,但你自己也要清楚此举后果,及时应对,不能傻傻站着挨打。”   “不错。”姜乘点头。   喻辰没吭声,自己回想一遍方才擂台上的经过,才低头道:“尊主教训的是,是我太想当然了,缺乏应变。”   “记住这个教训就好。明日是谁?”   “金大明。”   金大明本来就是五大长老中最弱的一个,眼见白至缺都在喻辰手上吃了亏,半点也不敢小瞧她,第二天上了擂台,项越刚宣布开打,他就一个铁桶阵罩了过去。   对喻辰来说,今天也是必须赢的一局,铁桶阵的阵型她早熟记于心,当下躲也不躲,魔影弓在手,直接发射幽魅之火击破法阵。   金大明一看大事不妙,赶紧在身周竖起铜墙铁壁,同时全力运功,将身体幻化为铜皮铁骨。   法阵击破,其中蕴藏的迷烟四散开来,喻辰早有准备,召唤出鸾羽扇轻轻一扇,随即收回,迷烟被扇的直扑向金大明,以致于他根本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   好在他前面还有铜墙铁壁,挡住了迷烟,金大明正想再丢个铁桶阵过去,一缕蓝色火苗就嗤的一声灼穿铜墙铁壁,险而又险地停在他鼻尖前面。   项越及时上了擂台,宣布:“喻姑娘获胜,金大明即时除去长老之位,搬出长老府。”   金大明垂头丧气、黯然下台,擂台边观战的百煞长老童印冷笑一声:“没用的怂货。”   他旁边坐着百胜长老梁修,“这小娘们本事不小。”梁修传声过去,“你看清她方才扇风的东西没有?尊主可没少在她身上花心思。”   “怎么?你怕了?”童印传音回去,“放心吧,她赢不了你。”   “可她这火实在邪门,老白的刀茬你是没看见,多少人命才养出的血印,生生叫她给烧没了。”   “那是老白大意了,别叫它挨上就没事。这小娘们没什么对阵经验,今日能赢金大傻,是因为这大傻子一共就那么两招,早叫人看透了!”   梁修点点头,眉毛却仍皱着:“你说尊主怎么想的?他喜欢这小娘们,想宠着她,也不必非得拿咱们垫背——这比试,赢了没什么光彩,输了一败涂地……”   “是啊,真想捧着她,娶她做夫人不就得了?何必呢?”   “哼,八成还是瞧着咱们不顺眼。”   “嘘!韩滑头来了,明天先看他的。”   韩赫荣笑眯眯地走到擂台边,和喻辰打了个招呼:“明日还请姑娘多多指教。”   “不敢,是我请韩长老指教才对。”   两人客客气气交谈一句,第三天上了擂台,韩赫荣却没手下留情,五招之内就让喻辰认输了。   梁修觉得速战速决是个好办法,第四天轮到他时,也没客气,直接把人魂傀儡唤了出来。   那傀儡也是人形,手脚俱全、直立行走。头上戴着斗笠和面纱,看不清长相,身上套着一件灰袍,晃晃荡荡的,显得里面的人瘦骨嶙峋。   ——这傀儡完全不是喻辰想象中腐烂僵硬、散发尸臭味的样子,而是真的很像一个活着的人,梁修有这种本事,她能赢得了吗?   梁修飞身退到擂台边上,傀儡缓缓抬起左臂,只挂着一层皮的手慢慢伸出来,在腰间一摸,手中就多了一柄又长又细的利刃。   喻辰不等傀儡出手,屈指一弹,幽魅之火直冲梁修飞去——擒贼先擒王,尊主说过,先干掉梁修,不怕收拾不了傀儡。   然而傀儡突然就像按了加速键一样,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和力量高高跃起,手握利刃,直劈喻辰。   喻辰急速后退,同时以魔影弓反击傀儡,傀儡并不怎么闪避,魔气打在它身上,砰砰作响,它却不知疼痛,除了给灰袍留下几个洞,对它毫无影响。   而喻辰已快退到擂台边上,仍没有脱离傀儡的攻击范围,无奈之下,只得召回幽魅之火,去烧傀儡衣服。   傀儡似乎知道这火厉害,终于向旁闪开,喻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只体型巨大的熊形傀儡突然在她身侧出现,向着她就合身扑来! 第29章 人形兵器   当此时, 喻辰左边有人傀儡,右边有熊傀儡,身后再退五步就会掉下擂台, 是真正的避无可避。危急之际,喻辰想起杨无劫说的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能任人宰割,果断召唤鸾羽扇,扇向幽魅之火。   幽魅之火本来正在追击人傀儡, 被鸾羽扇一扇, 化为五簇,一簇如流星一样砸在人傀儡斗笠上, 瞬间就把斗笠点着了。   还有两簇转了个弯, 交错成螺旋状飞行轨迹, 如同榨汁用的搅拌刀一样, 旋转着绞向熊傀儡。熊傀儡体型大、行动迟缓, 根本无法转身, 仍向着喻辰扑来。   喻辰向左跨出两步, 塞了颗避毒丹在嘴里, 眼见两簇幽魅之火结成的搅拌刀,呼地一声扑在熊傀儡背上, 转眼就把熊傀儡烧成一个大火球, 便召鸾羽扇在手, 向着熊傀儡火团用力一扇,火势轰的变大, 翻滚着向梁修冲了过去。   梁修傀儡被毁,心痛至极,恨不得生吃喻辰的肉,然而此时不但有大火球的威胁, 另外两簇幽魅之火也已到了他跟前。这玩意儿什么都能烧穿,他不敢抵挡,只能闪避,同时急催人傀儡去追杀喻辰。   人傀儡不像熊傀儡那么傻,干挺着被烧,斗笠一着火,它立即就把斗笠掀下去,丢到一边,持剑来刺喻辰。   喻辰手执鸾羽扇,接回那两簇完成任务的小火苗,接着反手再扇,小火苗一簇直奔人傀儡眉心,一簇绕到后面,伺机袭扰。点燃斗笠的那一簇也不甘寂寞,一直追着人傀儡剑尖不放,想舔一口尝尝到底什么滋味。   观战众人这几日已经见识了幽魅之火的威力,见人傀儡处在三簇火苗围攻之中,都以为它很快就会步熊傀儡后尘,被烧得连灰都不剩。   韩赫荣知道梁修有多在意这人傀儡,转头跟童印说:“要不叫梁修认输吧?别真毁了这傀儡,怪可惜的。”   “不必着急,且看着吧。”童印皮笑肉不笑地答道。   难道梁修还有什么杀手锏没使出来?韩赫荣偏过头,正好看见大火球滚到梁修面前,与两簇幽魅之火形成夹击之势,梁修身前空间极小,拼着被一簇幽魅之火烧破袖子,才以极其难看的青蛙跳姿势躲开火球。   火球滚到擂台边,眼看要掉下去,吓得那边观战的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火球却突然停住,压着擂台边儿不动了。   韩赫荣不由抬头望向高台,这应当不是项护法吧?火都没灭,就那么停着,对梁修始终是个威胁……刚想到这儿,众人又一阵惊呼,韩赫荣转头看向擂台,场中形势已经大变。   人傀儡不知怎么忽然变得薄如纸片,以极其轻盈的姿态在三簇火苗中从容穿梭,眨眼之间,手中细剑已经刺到喻辰胸前。   喻辰也没有想到人傀儡还能变身,此时后退必然来不及,她只能侧身避过要害,同时举起鸾羽扇在身前一挡。   锵的一声,剑尖刺中扇面,溅起一串火花,喻辰被这一击震得右手发麻,鸾羽扇险些脱手。她不敢大意,即时催动鸾羽扇扇起狂风,卷向对方,自己顺势后退。   人傀儡变成纸片,终究太轻,被狂风一吹就到了擂台那头。喻辰趁此机会,将追击傀儡的三簇火焰也扇向梁修,五簇火苗分别从上下左右前五个方位扑向梁修。   梁修无论如何不肯认输,放弃长老之位,当下破釜沉舟,口中吹动尖利哨音,唤醒人傀儡全部神智。   人傀儡听见哨音,彷佛身上突然缀了什么重物,当即僵立风中,同时薄纸片一样的身躯,忽然立体起来,甚至变得比刚出现在擂台上时还要更有血有肉一些。   喻辰望着傀儡落回地面,察觉到浓浓杀气正从傀儡身上散发出来,那杀气如有实质,刺得她肌肤生疼,心尖儿发颤,油然而生一种只有最初面对杨无劫才有的惧意。   这玩意儿是人形兵器她打不过!   意识到这一点,喻辰很想立刻认输,但杨无劫下了死命令,必须赢两场,剩下的童印擅长使毒,据说储物袋里有数不尽的毒蛇,喻辰想想都头皮发麻,实在没把握赢他。   她这么一迟疑,傀儡已察觉到对手心生惧意,手中细剑一挥,锋利无匹的剑气就拦腰向喻辰斩来。   喻辰飞身避开,挥动鸾羽扇反击,那傀儡逆风而上,手中又长又细的利刃被它挥舞的只剩残影,喻辰却感觉到森然剑气正在交织成网,而自己就是那条要被它一网打尽的鱼!   感受到生命威胁,喻辰退后几步,眼睛望着傀儡的剑影,扬声道:“梁长老,你再不认输,休怪我不客气!”   梁修已经被五簇火苗逼到了擂台边,但他眼看傀儡剑势已成,并不惧怕喻辰,反而大声笑道:“喻姑娘现在认输,我就让傀儡收手。”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大佬不发话,她哪敢认输?喻辰不再迟疑,纵身跃起,转身向着梁修的方向全力挥动鸾羽扇,五簇火苗被狂风吹动,突然集结成一束,如激光一般射向梁修脚下。   梁修纵身飞起,刚到半空,脚下那块擂台已经轰然炸开,巨大热量喷薄而上,他一双脚瞬间血肉横飞,疼得梁修惨呼一声,气息中断,跌下了擂台。   剑网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张开,将整座擂台笼罩其中,迅速绞杀下去。   项越眼见事态不妙,正要施以援手,身边人影一动,尊主已经到了擂台上方。   杨无劫视剑网如无物,停都不停便下坠落地,那层层叠叠、杀气四溢的剑网一遇到魔尊,如同普通渔网遇上烈火,瞬间烧出大片漏洞,将擂台上的情形曝露出来。   喻辰头发散乱、衣裳破碎,脸上手上都见了血,无力地坐倒在地,人傀儡手持利刃,就站在喻辰身前几步外,杨无劫心中一沉,抬手就要发天魔烈火烧那傀儡。   “尊主不要……”喻辰急声叫他,“我定住它了!”   杨无劫听她气息紊乱,暂且饶过那傀儡,先过去给喻辰看伤,“伤在哪里?外伤还是内伤?”   “应该……只是外伤。”喻辰急喘两口气,又问,“梁长老没事吧?”   “没事,死了。”   姜乘的声音突然传来,杨无劫转头,见他不知何时上了擂台,正绕着傀儡打量,就问:“这是喻辰定住的,还是因为主人死了无法活动?”   “还不好说,尊主,我能把它带回去研究吗?”   “你小心别反被这傀儡杀了就行。”杨无劫说完,伸手抱起喻辰,对站在擂台下检视梁修尸体的项越说了一句“这里交给你”,就飞身而起,带着喻辰回了天魔宫。   喻辰一路都呆呆的,直到杨无劫把她放到后殿榻上,她才回神,一把抓住杨无劫手臂,追问:“真的死了吗?是……我杀的吗?”   “不是你还有谁?”杨无劫拉开她的手,正要问她伤势,喻辰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她这是被自己杀了人吓晕的?至于吗?杨无劫又好气又好笑,但看她一身是血、衣裳被剑气割成布条,可怜兮兮晕倒在那里,心又软了。   到底只是个关在笼中长大的世家小姐,第一次杀人,还不是仇人,只是擂台比试,心里害怕,也不能怪她。   杨无劫伸手搭在喻辰手腕上,探了探她经脉,确定没有内伤,又看过手上伤口没有中毒,就转身出去,想叫人找个婢女来给喻辰清理外伤、敷上伤药。   “回禀尊主,天魔宫中如今没有婢女,上次尊主不喜欢,项护法就都打发出去了。”殿外守卫答完,见尊主脸色不好,战战兢兢道,“要、要不,属下出去找个人来?”   现出去哪能找着信得过的人?何况伤势不等人,不及时清理,万一留疤,喻辰那么爱美,必定不开心。   “算了,你记着,一会儿项越回来,你跟他说,让他选两个细心妥帖的婢女来侍奉喻辰。”   杨无劫吩咐完,自己转身回去,关了殿门,亲自去给喻辰料理伤口。   喻辰这一晕,直到夜幕降临才清醒过来。   “……这是三十六人名单,请尊主过目。”   外面似乎是项越在说话,三十六人名单,这是已经要到决赛了吗?第几天了?第四……喻辰终于想起今天擂台上发生了什么,她腾地一下坐起来,还没来得及思考她真的杀了一个人的事实,就被身上数不清的伤口疼得差点当场去世!   “姑娘慢点!”一个柔和女声从旁响起,“您身上伤口刚要愈合,可不能乱动。”   喻辰疼得呲牙咧嘴,眼冒泪花,好一会儿才看清守在床边的白衣绿裙少女,“你是谁?”这不是炽盛殿吗?杨无劫居然让婢女进来了?   “奴婢青苇,奉项护法之命,与叶鱼儿一起服侍姑娘养伤。叶鱼儿在外面给姑娘熬药,姑娘既已醒了,奴婢去叫她送药来,可好?”   喻辰刚醒,还弄不清楚状况,“外伤还要喝药吗?”她低头拉起袖子,看了看伤口,“不用吧?”   “谁说不用?”杨无劫的声音突然传来。   喻辰抬头,见魔尊大人不知何时到了后殿门口,秒怂道:“尊主说用,那就用吧。”   杨无劫这才满意,一面转身回去,一面吩咐跪倒的青苇:“去取药来,看着她喝完。”   青苇应声去了,剩喻辰自己,因怕扯动伤口,也不敢躺回去,只能这么坐着,等两个婢女端药回来,一口气喝完,再慢慢躺下。   两个婢女似乎知道她身上伤口多,都乍着手不敢碰她的样子,喻辰就随口问:“我身上衣服是你们换的吗?那件战袍是不是破得不能穿了?”   婢女们未及回答,尊主大人又鬼魅一般现身在门口,抢着说:“是,已经丢了,喜欢再做。还有事吗?没有就自己运功疗伤,你那伤口不浅,不快点痊愈,可是要留疤的。”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尊主大人看起来这么奇怪??? 第30章 傀儡风逐   明明是在他魔尊大人的地盘, 说话怎么好像有点鬼鬼祟祟的,还站那么远?   喻辰心里嘀咕,但当着两个婢女的面, 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就答应一声,躺着运转功法。魔修就是这点好,随时随地、什么姿势都可以修炼, 没修仙那么多龟毛的要求。   她很快入定, 运功一个周天后,身上伤口果然好得多、不怎么疼了。   边上侍立的青苇见她睁开眼睛, 上前禀道:“姑娘, 尊主有命, 让您醒来就去前殿。”   喻辰应了, 起身撸起袖子看了看伤口, 见已经都结痂了, 便放心找了套能遮住伤口的长袖衫加长裙穿。   两个婢女都来帮忙, 她本来说不用, 但动作一大,伤口还是疼, 也就由着她们帮忙了。   穿好衣服, 青苇又帮她重新梳了头——这次和那傀儡一战, 她头发又被削去了些,更加参差不齐, 要她自己梳,大约只能随便扎个马尾,青苇手巧得很,散碎头发也都抿进去, 好好给她绾了个美美的发髻。   喻辰谢过她,自己去到前殿,却一进门就吓了一跳。   “这玩意儿怎么在这儿?”   大殿中间,一个披着斗篷戴着风帽的瘦削人影立在那里,人影一动不动,彷如塑像,手中利刃却在烛光照射下反着寒光,正是那个给喻辰留了一身伤痕的人形兵器。   姜乘从人形兵器后面探出头来:“我搬过来的。别怕,她现在不会伤人。”   “真的?”喻辰警惕地看着人傀儡,以最快速度、距傀儡最远距离飞身进去,直奔魔尊大人身边,“你不是带回去研究吗?又搬这儿来干嘛?”   杨无劫见她躲到自己宝座旁,有点好笑,又有点不自在,为了避免脑海里出现不该出现的画面,他只好把目光放到姜乘身上,问道:“你有把握吗?”   “十足把握不敢说,但八、九成是有的。”   喻辰插嘴:“什么把握?要做什么?”   杨无劫示意姜乘回答,姜乘就指指人傀儡:“让你把她收为己用。”   喻辰惊讶:“怎么收?我又不会傀儡术。”   “你不用学傀儡术。我研究过了,这种以人魂炼成的傀儡,可以像法宝一样使用,只要以心头血一滴,与这傀儡结个血契,她就可以完全为你所用,你动动念头,她就能出手杀敌。”姜乘解释道。   “是吗?那为什么梁修在擂台上还要吹口哨?”   “那是因为他并非这人傀儡的炼造者,无法完全祛除炼造者施加在人傀儡身上的血契,只好用他自己的血暂时覆盖,将原血契禁锢起来。但这傀儡的人魂过于强大,有时会冲破梁修的禁锢,梁修只好再用傀儡术封印她部分灵智和记忆,让她听话。”   “这也太可怜了吧……我们不能放它自由吗?或者让它回去找它的原……”   杨无劫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猛地回头盯住喻辰。   “……主人。”喻辰被大佬瞪着,最后两个字含含糊糊,没敢大声说出来。   “我还真好奇了,来,你给我说说,一个傀儡能有什么自由?一个能用人魂去炼造傀儡的人,又会是什么人?”   喻辰:“……”   杨无劫冷笑:“你不想要就说不想要,不必说这种伪善之言。”   “我也不是不想要……”喻辰小声解释,“我就是……有点害怕它。”   “让你做它主人,你还怕什么?”   “姜乘不是说,这傀儡的人魂很强大,会冲破禁锢吗?”   姜乘道:“我还没说完呢,现在不用了,我用阳炎之火把她和原主人之间的血契拔除了。”   “阳炎之火连这个都能做到?可是血契不应该是和性命相关吗?这么容易就能拔除?”   “原本是不能的。但这傀儡之前被邪术侵染过,血契本身就已被损害了大半,原主人估计已经感应不到她了。梁修能收服她,也是因为她被邪术所伤,力量大减……”   喻辰惊愕:“这还力量大减,那它全盛时得什么样啊?”   姜乘双眼露出憧憬之色:“我猜一般的金丹修士都未必能打过她。怎么样?是不是很值得收?”   喻辰听他语气很有些兴奋,纳闷道:“你为什么不自己收了?”   “因为梁修是你杀的,你来结血契,她不会抗拒。而且,”姜乘看一眼一动不动的人傀儡,小声说,“她是个女的。”   喻辰震惊:“它还有性别?你怎么知道的?你不会……”她忍不住冲到傀儡面前,左右看看,然后叉腰瞪着姜乘,“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下-流!”   姜乘还没反应过来,魔尊大人先斥道:“怎么说话呢?”   又没骂你,你激动什么?喻辰纳闷,回头看杨无劫。   杨无劫却不看她,对着姜乘说:“姜乘又不是成心占便宜,他耗费自己功力,给这傀儡祛除旧患、解开封印,一时没顾及那么多,怎么就下-流了?”   姜乘莫名:“……我没干什么呀。阳炎之火一入经脉,就能分辨出男女。”   杨无劫:“……哦。”   喻辰看看姜乘,看看杨无劫,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很古怪。   杨无劫像是被她看得不耐烦,板着脸问:“你到底要不要?”   “你现在与她结成血契,明日就可以带她上擂台。”姜乘没察觉到气氛古怪,还在竭力推销,“过些日子去君天山,也是一大助力。”   这倒是,喻辰回头看看罩着斗篷的傀儡,小声问姜乘:“她长得吓不吓人?脸……脸是完好的吗?”   “我不知道,她全身上下都包着丝巾。”   杨无劫无语:“让你收个傀儡,你还要挑好不好看。”   “不是,我是怕……”喻辰再瞧瞧看不清面目的傀儡,“算了,你确定结血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是吧?”   姜乘诚实答道:“也不是没有。她若受到致命伤,人魂消散,你也会受到一点反噬,但并不严重,可能连轻伤都算不上,毕竟你不是炼造者。”   “那……等下,”喻辰突然想起一事,“这算不算你要我做的事之一?”   姜乘:“当然不算!你想得美!”   喻辰:“……”   “我白送你一件大礼,你还得寸进尺,世间有这种道理吗?”   “世间有没有,我不知道,但这里是魔界,”喻辰笑着耍赖,“得寸进尺应该是我们魔修的基本功嘛。”   “别做梦了。”姜乘走到喻辰旁边,“左手伸出来。”   喻辰依言伸出左手,姜乘又要她运功逼一滴心头血在指尖,然后拉着她手指按在傀儡额头,飞速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血色符号很快渗入丝巾,喻辰收回手,指尖一点儿血痕都没有,心里却忽然有一种异样感受。   几乎同时,塑像一般的傀儡,忽然动了动,喻辰吓得后退两步,见那傀儡微微抬头,似乎在看她。   喻辰明明看不见傀儡的眼睛,但她就是非常清楚地知道傀儡在看她,不由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客客气气道:“你好,我是喻辰,以后请多关照。”   杨无劫:“……”   姜乘:“……”   傀儡没有反应,喻辰心里却感觉到这傀儡在审视她,想了想,又说:“你以前受了不少苦吧?那个,我虽然现在还不太厉害,但我会好好修炼、好好照顾你的。”   杨无劫:“……”她是要和这傀儡结道侣吗?说的什么鬼话?   谁知傀儡听了这话,居然收起利剑,欠身向喻辰行了一礼。   喻辰又惊又喜,回头看向杨无劫,双眼亮晶晶道:“她跟我说话了!尊主,她有名字,叫风逐,意思是她比风还快!”   “风逐……”姜乘重复一遍,点点头,“好名字。”   喻辰刚要附和,忽觉腰间一紧,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拉到了杨无劫身边。   几乎同时,风逐拔剑跃起,直直刺向宝座上的杨无劫。   杨无劫端坐不动,抽出缠在喻辰腰间的丝带,抛向风逐,丝带随即游蛇一般缠上风逐手中利剑。   喻辰有点懵:“等等!怎么回事?”   “她跟你说名字,你都没发觉不妥吗?她有记忆!”杨无劫眼睛盯着还在和丝带纠缠的风逐,骂姜乘,“你还愣着,还不制住她!”   喻辰一时没想到有记忆有什么不妥,先道:“风逐住手!这是我们尊主,不会伤害我的。”   风逐动作一缓,丝带随即沿着利剑缠在她手上,她没有挣扎,落回地面,又不动了。   姜乘反应过来,追到风逐跟前,打量一下,问喻辰:“她知道自己名字,别的呢?”   对啊!知道自己名字,那原主人应该也……,喻辰有点紧张,往杨无劫那边凑了凑,才问:“风逐,你还记得你以前的主人吗?”   这话问完,喻辰心里忽然多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念,她能感觉到有那么一个人,但那个人十分模糊,没有任何一点儿能够分辨的特征。   然后她就看到风逐摇了摇头。   “梁修你也不记得吗?”喻辰又问。   一阵恨意忽然涌上喻辰心头,她感觉到风逐似乎在梁修手上吃了不少苦头,忙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已经杀了他。”   旁边好像在看打哑谜的杨无劫十分惊讶,她先前不还因为杀了梁修,把自己吓晕过去了吗?更奇怪的是,喻辰坦然说完这句,竟还主动走向风逐,要去帮她解丝带。   杨无劫看这傀儡还算听话,便将丝带收回,转头问姜乘:“怎么回事?”   “大约是记忆也被邪术侵蚀了,只剩下名字。她的人魂受创不轻,明日擂台赛后,属下再带她回去用阳炎之火滋养一阵吧。”   喻辰看风逐瘦削如纸片,默默立在那里,很不忍心,便道:“反正已经赢了两场了,明日不用她上阵,你这就带她去治疗吧。”   谁知杨无劫和姜乘异口同声:“不行。” 第31章 尊主的奖赏   两人理由各异, 魔尊大人的指示是:“童印与梁修关系匪浅,你今日杀了梁修,他一定记恨在心, 明日若直接认输,不给他点颜色看,必有后患。”   “尊主的意思是,我明天得把他打服了, 他过后才不敢对我使阴招?”喻辰问。   “你带着这傀儡上擂台, 和他打一场,让他看见傀儡完全为你所用, 他自然就怕了。”   “要赢吗?”喻辰记得童印很会驱使毒物, 没少给杨无仇主角团制造麻烦, 最后好像杨无仇还是找了妖族外援, 才杀掉童印。   她现在是站在反派角度, 童印应该很有用才对, 杨无劫不至于要把他的长老之位也给撸了吧?   杨无劫果然摇头:“不用。你要赢他也没那么容易, 给他个下马威, 你再认输便是。”   喻辰应道:“是,我明白了。”然后问姜乘, “你又为什么说不行?”   “我需要你明日带风逐上阵, 打一场试试, 一是看她能不能完全听从你的命令,二是看她行动起来, 是否有哪里不足。”   喻辰看看风逐,点头道:“好吧,那就打完这场再说。”说到明日擂台赛,她又想起来之前听见的只言片语, 走回杨无劫跟前,问,“尊主,三十六强已经有了吗?复活的谁?”   “有几个人选,正想问问你们两个的意见。”杨无劫先丢了三十六强名单给喻辰,“我第三日看好的元挈、孙维嶂、李辛、卫孑都顺利取胜……”   “水令令输了吗?”喻辰一目十行扫过名单,“她今天的对手是谁?”   “卫孑。”杨无劫把复活候选名单先给姜乘,“你想复活她?”   “对对对!”昨天进入七十二强名单的女魔修,一共才九个,水令令是喻辰早就看好的,还以为她能顺利进入三十六强,哪知道运气不好,今天居然碰见实力更强的卫孑,被淘汰了。   杨无劫却道:“你也可以不复活她,将她收为你自己的亲卫。”   喻辰一愣:“我……我需要亲卫吗?”她回头看一眼默默立着的风逐,“我不是都有风逐了吗?哎,对了,风逐,你去休息吧,不用等我。”   风逐没有动,姜乘把手上名单给喻辰,换过了三十六强名单,好心解释:“她不需要休息。”   哦,但让她就那么站在那儿也很奇怪吧?喻辰想了想,又说:“那你去外面坐着吧。”看看星星什么的,也比这样好吧?   这次风逐听话地走出去,到殿外台阶上坐了。   杨无劫纳闷:“你是把她当成活人了?”   “她不算活人吗?”喻辰反问,“有灵魂,有记忆,能走能动能打,还能跟人交流……”   “但没有心跳、不会流血、不能自主。”杨无劫打断她,“所谓交流,也只是你单方面命令她而已。”   可风逐是目前为止,喻辰遇到的唯一一个在原书剧情里没有出现过的角色,此刻没有时间细究,但喻辰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收了风逐以后,她的卧底之路会好走很多。   想到卧底身份,喻辰平静心绪,低头道:“尊主说的是,我又犯傻了。”   杨无劫只当她是不懂,耐着性子教她:“傀儡只能帮你杀敌,不能远离你为你办事,她这个样子,人人都能看出她是傀儡,想据为己有,如何能与亲卫相比?”   这倒也是,喻辰诚心诚意道:“多谢尊主教诲。不过尊主亲卫队还未建成,喻辰怎么敢越过尊主,先考虑自己?”   “我准你考虑。两场你们已经赢下来了,想要什么,考虑好了吗?”   姜乘抢先道:“属下早就想好了,进万魔窟!”   杨无劫应得爽快:“可以,等你进阶到第六重阳炎之火,就让你去。”   “不是,尊主,属下想现在就……”   “你现在去是送死。”杨无劫不让他说完,转向喻辰,“你呢?”   喻辰好奇:“万魔窟是什么地方?”   “魔界禁地。你也想去?”   喻辰把头摇得飞快,这种一听就很危险的地方,她都不感兴趣,“我想请尊主帮我把欠姜乘的四件事清零。”   杨无劫:“……”   这两个就没一个正常的!空出来的两个长老之位不要,都提的什么古怪要求?   “我不管。”气愤的魔尊大人断然拒绝,“你愿赌服输,少拉我垫背。”   姜乘拱手道:“尊主英明。”   喻辰没得逞,只好说:“那我想要姜乘做亲卫队长。”   姜乘:“……”   他忍无可忍,“尊主给你奖赏,你拉着我做甚?”   喻辰还没回答,尊主先点了头:“可以,就这么定了。”   姜乘:“???”   喻辰刚乐了一声,尊主大人接道:“姜乘不必担心,就照前议,你为队长,喻辰做你副手。你只须像教喻辰一样,把这二十个人带到勉强可用,其余琐事都交给喻辰。”   “……”这位大佬挺会打如意算盘啊!   “复活人选,你们两个商议着定,我就不管了。”大佬继续拨他的算盘,“至于水令令,喻辰想选她复活,或是直接留为己用,都随你。姜乘若有看中的人选,想留为亲卫,也尽管直说。”   喻辰听着他的话音,猜测道:“尊主亲卫队是不想要女魔修吗?”   杨无劫摇头:“男女都无所谓,但要凭自己本事进去。”   “那我觉得还是可以给水令令一次机会的。姜队长你觉得呢?”   姜*不想做队长*乘答道:“选她不如选钟鹊。水令令的水系法术看着好看,威能却不够,魔界尚火,水火不相容,我目前看到的魔界典籍,都没有任何与水系法术相关的。”   也就是说后续培养跟不上,喻辰觉得有点可惜,又问:“钟鹊是哪个?”   “以魔音震倒了一片人那个。”   喻辰想起来了,第二天对金大明,她算是轻松取胜,之后陪着尊主大人看了大半天斗法。那天有一个个子矮小的小姑娘,遇上的对手是个铁塔般的大汉,因体型悬殊,两人一上台,就把围观的人都逗笑了。   小姑娘个子小,脾气却暴,知道大家是笑她,一开打就奏响魔音,把擂台边大笑的那些人全震晕了,当然,台上那大汉也没能幸免,当场就晕晕乎乎摔下擂台。   “魔音你能教?”喻辰纯好奇,“姜队长你这涉猎也太广泛了。”   “典籍里有相关记载,总能慢慢琢磨出来。”姜乘又点了三个名字,“我选这四个人复活。”   喻辰想选水令令,是因为厉害的女魔修实在不多,这个姑娘表现得还挺抢眼,但姜乘说教不了,她也就不再勉强,同意了姜乘的名单。   “不过这种两两抽签对决,偶然性还是很大,很可能就是强强相遇,必须得淘汰一个,别的组却是两个都弱一些的,反而有人留下。我觉得要不然就淘汰的二十人作为亲卫预备队,也培养一下,都带去斗元宗历练,回来再视表现,拔擢优秀的进亲卫队。”   杨无劫和姜乘都同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这时已到夜半,姜乘还要回北山下,杨无劫让他顺道把复活名单给项越,再把预备队的事说一下,就打发他走了。   喻辰看着姜乘的背影消失不见,回头刚要说话,却见本来看着她的杨无劫瞬间移开目光,一时有些莫名:“尊主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杨无劫目光飘了半天,终于找到个实体落下,“你不把那傀儡收起来么?”   “收……收哪里?”喻辰被这话惊到,顿时忘了刚刚杨无劫的异常,“她一个大活……怎么收?”   “应该能收进储物袋。你试试。”   喻辰坚决拒绝:“我不试。就让她这样呆着吧。”   “……”杨无劫没好气看她一眼,“那你把她带回后殿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哦。”喻辰回头叫风逐,“走吧,我们回去后殿……啊!差点忘了,尊主,我本来是想跟你说,咱们去攻打斗元宗,姜乘的家人还在君天山下呢,是不是叫他提前把家人接出来?我上次跟他提了一句,他没接话。”   杨无劫眉头轻皱:“他家里人恐怕不知道他入魔。”   “您是说,他家人恐怕不能接受他入魔,不会跟他走?”   杨无劫点点头。   “但放着不管的话,恐怕会误伤,咱们又不能提前和大家说那个是姜乘家……哎?”喻辰突然有个主意,“既然他父母不知道,我们就乔装改扮,假装是姜乘的朋友,陪他一起回家,拿他家做个……”   前线指挥部这词儿,他能懂吗?古时候怎么说来着?中军大帐?不行,这个他们这儿也没有……喻辰正纠结怎么描述,杨无劫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这主意不错。你去叫人传话给项越,让他和韩赫荣即时来见我。”   喻辰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要见这两人,但大佬的吩咐,一定要先执行,再问其他。她立刻出去传了话,没一会儿,项越就和韩赫荣匆匆赶到。   “赫荣,命你带人即刻前往君天山,暗中埋伏下来,打探消息,务必将陈叙鸣、何叙真二人的行踪、习惯、喜好打探清楚。”   韩赫荣难掩兴奋地应了一声,杨无劫转头问项越:“姜乘出身的那小城叫什么?”   “回尊主,莞城。”   “赫荣亲自去莞城盯着,本座会从那里对君天山发起总攻。”   项越和韩赫荣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炽盛殿很快又只剩下杨无劫与喻辰两两相对。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选斗元宗下手?” 第32章 夜半谈心   咦?狗大佬居然不再防着她、嫌她多嘴, 还主动问她为啥不问了!她这是终于突破杨无劫的心理防线,获得他的信任了吗?   嗯,算算也差不多了。不说别的, 就她现在这一身伤,也足以成为她忠诚于魔尊的勋章了吧?   喻辰心里踏实下来,却并不顺着他的话发问,而是狗腿地道:“这不用问, 一定是因为斗元宗该死。”   杨无劫看着她沉默一瞬, 才嗤笑道:“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他站起身来, 一边往偏殿走, 一边问, “陈叙鸣这个人, 你没听说过吗?”   “好像有些耳熟……”喻辰跟上去, 假装回忆, “啊!是不是贺兰玉盘的表兄?拜入斗元宗那个。”   “对。让你那傀儡停下。”   喻辰回头才发现风逐默默跟在后头, 不由一笑:“你回后殿等我吧。”   风逐依言转向后殿, 喻辰继续跟上杨无劫说:“我听她吹嘘过这个表兄,说是名门弟子什么的。这人冒犯过尊主吗?”   “名门弟子……”杨无劫一字一顿复述完, 不屑道, “阴险小人罢了。”   喻辰还是第一次进这偏殿, 见殿内没有隔断,中间地上铺了一大片寒山石, 石头上面摆了一个造型很奇怪、像长着触手的茶几,除此之外,殿内没有家具,连灯具都没有, 显得空旷而昏暗。   杨无劫走到茶几跟前,一指对面,“坐吧。”   喻辰走过去,见魔尊大人已经舒展长腿、侧对着茶几桌面坐下,后背还舒舒服服倚着,才明白茶几两侧为什么会有多余的环形触手——竟然是用来做靠背的!   不过当时去雪山途中,他在白鲟背上,好像也差不多是这么个姿势坐着。   喻辰学不来大佬的坐姿,正对着茶几老实盘腿坐下,一副认真听讲小学生模样:“斗元宗是不是一脉相承的阴险啊?之前害姜乘那个何叙真也是,他不想收姜乘为弟子,直接说就好了,何必把人逼到无法立足?”   “这倒也不能全怪他,斗元宗在心胸狭窄这一样上,是从莫与非一脉相承、传下来的。”杨无劫不知从哪摸出酒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何叙真给莫与非做了那么多年大弟子,自然知道这位宗主的脾气,最不喜别人质疑他的决定,哪里敢直言?”   “那怪不得了,贺兰敬昊也是这样,以前他给贺兰玉盘定过一门亲事,贺兰玉盘和她娘都不愿意,但不敢说,就让贺兰玉盘的舅舅想办法把贺兰敬昊看中的人给暗杀了。”   “是吗?我还以为贺兰敬昊想把贺兰玉盘嫁给陈叙鸣。”   “似乎也有过这个打算,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成。”   杨无劫道:“还能为什么,定是陈叙鸣不肯。此人最是好色,你知道娥陵派吗?”   “听说过,修音律的,好像门中很多美人……啊,他是看中了娥陵派的美人吗?”   杨无劫点点头:“那年你们贺兰山庄开仙盟大会,我随领秀宗下山,途中先与斗元宗汇合,周宗主同莫与非是旧交,便期望我们下一辈的,也能和斗元宗亲近……”   他居然真的从头说起了当年事,还称呼周云诺为周宗主而不是师尊!怎么回事?他心境有什么变化吗?   “但我这个人,”杨无劫脸上露出几许带着傲慢的笑容,“向来不与瞧不上眼的人来往,莫与非那些弟子,我一眼看过去,没一个瞧得上的,他们偏偏还不长眼,要来找我切磋。”   喻辰捧场道:“尊主给他们颜色瞧了吧?”   “反正没叫他们赢过。后来遇上了娥陵派,大家同行,娥陵派有许多女弟子,其中有一个,不知怎么就招了陈叙鸣那些人,都围着她转,谁知道那女弟子不长眼,不理旁人,偏喜欢找杨无仇说话。”   他居然到现在都以为娥陵派女弟子喜欢的是杨无仇,喻辰实在忍不住,笑了一笑。   “你笑什么?”   喻辰看他眯着眼、脸色不善,似乎看穿她在笑他,忙急中生智道:“我笑尊主说‘不知怎么’,您都说陈叙鸣好色了,那一定是因为这女弟子好看呀!”   杨无劫缓和脸色,摇头道:“我没觉得。总之因为这个,斗元宗那些废物争风吃醋,又要拉我们比斗切磋……”   “既然是只找杨无仇,那就与尊主无关啊,怎么还拉着尊主?”喻辰插嘴问。   杨无劫顿了顿,拎起酒壶喝了几口酒,才淡淡道:“那时我们形影不离,一向……也不分彼此……”   喻辰万万没想到他会当着自己的面,这么谈及当年与杨无仇的情谊,一时愣住,没有搭话。   “我当时烦得很,切磋的时候便没留情,打伤了陈叙鸣。他记恨在心,到贺兰山庄就向他姨母告了一状。他姨母跟贺兰敬昊合谋设下圈套,让陈叙鸣引我进贺兰山庄禁地——之后我被师、被周宗主责罚禁足,连大会也不许参加,邢昭趁机潜入将我捉走,及后种种遭遇,都是因此而起。”   “原来如此,怪不得尊主当日除了贺兰敬昊跟贺兰烈阳,别人都没杀,只杀了兰夫人呢。”兰夫人就是贺兰玉盘的亲娘,陈叙鸣的姨母,喻辰同仇敌忾道,“这个陈叙鸣确实该死。”   杨无劫没接这话,面色平静地提起另一件事:“回来路上,你不是一直在意杨无仇的行踪吗?”   “有消息了?”也该有了,这都两个多月过去了,喻辰精神一震,等尊主答话。   “嗯,他先在新雪山庄附近出现,后来去了五福冈……”   “新雪山庄?他去了新雪山庄?”   杨无劫挑眉:“你知道新雪山庄?”   呃……贺兰星知不知道?不管知不知道,现在都得说知道了!喻辰脑子极速运转,终于想到个能说的线索,“杨无仇带去贺兰山庄的人里,有一个就是新雪山庄的,好像姓范。”   “这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大佬眼神中带着怀疑,喻辰继续解释:“贺兰玉盘说,杨无仇这个人不简单,结交的万青等人,都是初看不打眼,实则很有来历的人。万青是万年城的公子就不说了,那个姓范的是新雪山庄庄主的弟弟,他们家好像颇有产业,以前和贺兰山庄也有往来的。还有御皖堂的少主徐扬……”   杨无劫听了却不太在意,“这些人又不掺合什么狗屁仙盟,只要不与我作对,随他去吧。”   这怎么能随他去呢?!喻辰心里着急,恨不得抓住杨无劫脖领大吼:新雪山庄就是灵通阁幕后大老板,杨无仇这是预谋接手灵通阁啊啊啊啊啊!   然而这话说了,他也不会信,反而会把自己陷入嫌疑之地,喻辰只得迂回道:“也许是喻辰太大惊小怪了,尊主与杨无仇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比喻辰更知道他的为人。但喻辰想提醒尊主,不管以前如何,如今您是魔界之主,他是仙盟盟主,咱们杀上斗元宗,他会坐视不理吗?”   “就怕他不来。”杨无劫神色中隐隐现出几分期待,“我早想领教他的神照图了。”   “……”原来这会儿他满脑子只想着打架呢!   喻辰满心无语,杨无劫却还不厌其烦地给她解释:“神照图是领秀宗祖师爷传下来的神功,非宗门内最杰出的弟子不传,近些年已是非宗主大弟子不传。周宗主去后,当今之世,也只有杨无仇一个修习者。”   说到这里,他忽然自嘲一笑,“我当日也是叫你唬住了,居然差点相信他也可能是欧阳桀之子的傻话——周宗主连神照图都传给了杨无仇,他又怎么可能是欧阳桀之子?”   殿内没有灯光,但喻辰五感灵敏,没有错过杨无劫脸上任何一丝神情变化,自嘲、欣羡、酸楚、认命、苦笑,每一样情绪都飞快来去,却又浓烈至极,直冲进喻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她不由自主代入杨无劫的处境,然后结结实实被虐了一回。   因为欧阳桀之子,确确实实,就是杨无仇。   周云诺,也确确实实,在明知杨无仇是欧阳桀之子的情况下,还是把领秀宗神功传给了他,并对他寄予厚望、希望杨无仇能带领领秀宗成为天下第一宗门。   杨无劫至今说起还带着崇敬语气的周宗主,在决定此事时,从始至终,就没有考虑过杨无劫这个弟子。   太虐了,真的太虐了,喻辰望着师父不疼师妹不爱的杨无劫,久久无法言语。   杨无劫哪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他自己说完喝了几口酒,才发觉喻辰一直痴痴望着他不说话,再一细看,她眼神里居然都是怜惜之类的情绪,顿时大怒:“你那是什么眼神?”   喻辰一惊回神,抬双手捂住眼睛,求饶道:“尊主我错了,我不敢看了,别挖我眼睛!”   杨无劫:“……滚!”   喻辰灰溜溜滚回后殿,假装练功,实则在思考杨无劫都这么惨了、自己还来他身边卧底是不是太不厚道、要不要明天去跟他自首。   但她很快就想到,以杨无劫的脾气,要是知道她一开始就是别有目的接近他,自首肯定变斩首。   “算了,对不起他的人多了,不差我一个。”   喻辰不再纠结,认认真真修炼,到得天亮,先带着风逐去炽盛殿外的院子里磨合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只要动一动念,风逐就能领会,才放心地带着她随魔尊大人一起去竞技场。   竞技场内的擂台已撤的只剩五个,百煞长老童印一见喻辰就笑道:“姑娘伤势可痊愈了?今日……还比吗?” 第33章 决赛日(上)   这老贼长得就不像个好人, “还比吗”三个字,说得挑衅意味十足,完全可以加个字替换成“还敢比吗”。   “童长老说笑了, 尊主定的连比五场,我就算伤势再重,也不能不比啊!”喻辰扬着脸说完,先飞身上了擂台, 然后居高临下道, “还请童长老手下留情。”   她有意让风逐先跟在姜乘身边,不跟她上擂台, 所以童印尽管看见人傀儡也在, 也只当是姜乘用什么办法弄过来的, 与喻辰无关, 便放心地飞身上去, 皮笑肉不笑道:“彼此彼此, 也请姑娘手下留情。”   项越落到两人中间, 微笑道:“两位都手下留情, 咱们这擂台,稍后可还要用呢。”   他的场, 喻辰还是要捧的, 便笑一笑道:“昨日给项护法添麻烦了。”   “不要紧。”项越转头看一眼童印, 意带警告,“那就说好了, 点到为止。”   童印也不敢得罪项越,甭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应道:“是是是,点到为止。”   项越这才宣布比试开始, 离开擂台。他担心这场比试出事,甚至没有上尊主观战的高台,就近落在了中心擂台下面。   童印倒也没想过在擂台上就要了喻辰的命,他只打算先吓唬吓唬这小娘们,过后再找机会收拾她,所以项越一离开擂台,他立刻就抛出一个布口袋,当头向喻辰罩去。   喻辰飞身后退,童□□中暗笑,悄悄放出一条深黑间白色环形纹的剧毒银环蛇,这蛇经过他的驯化,毒性更强,行动迅若闪电,眨眼之间就游到了喻辰脚下,张嘴要咬。   观战众人齐齐发出惊呼,与此同时,布口袋突然变大到能装下一个人,里面先后飞出拖着长长毒针的巨型黄蜂、手掌大小吊着蛛丝的红斑蜘蛛、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色彩斑斓的飞虫。   眼见喻辰光是看到这些,就已经面上变色,小脸煞白,童印得意一笑,只等她认输求饶。   然而转瞬之间,擂台上就漫起纵横剑气,银环蛇蛇信将将舔到喻辰脚后跟,一道剑气划过,鲜红蛇信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接着是斩成几截的黄蜂、腿断了个干净的红斑蜘蛛和汁液横飞尸横遍野的飞虫。   童印眼见剑气交织,已飞速斩向他的百煞袋,当下顾不得许多,先将袋子收进储物袋,再祭出蛇杖,厉声道:“谁在捣鬼?”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徐徐落在喻辰身前,那黑影身穿斗篷、头戴兜帽,手持一柄又细又长的利刃,正是人傀儡。   “你……”童印大惊,忍不住回头去找台下的姜乘。   喻辰躲着满地虫尸,跨出一步,笑道:“让童长老见笑了,这傀儡我刚收为己用,还用得不大纯熟,误伤了您这些宝贝,实在抱歉,喻辰认输,咱们就此罢手,如何?”   童印比谁都知道这人傀儡的威力,心中颇为畏惧,见喻辰主动认输,自己长老之位还在,便顺着台阶下来,一拱手道:“姑娘好手段,童印佩服。”然后自己收了虫尸和断了蛇信的银环蛇,跳下擂台走了。   这一阵太太平平结束,项越也松了口气,他叫上姜乘,飞身上去,先照着三十六强名单和四个复活名单点了一遍名,然后宣布将由姜乘和喻辰出任亲卫队的正副队长。   这个结果,许多人都感到意外,大家眼看着喻辰夺了两个长老的宝座,都以为尊主至少要给她个长老之位,谁想到居然只是亲卫队副队长。   “今日对阵次序,便由姜、喻两位队长来抽签选取。”项越不理会下面人的议论,将写好最终四十强名字的字条放进一个不透光的箱子里,让姜乘和喻辰分别来抽。   姜乘第一个抽到的是个叫严光的光头男子,喻辰抽到的是个染紫毛的杀马特少年,这两人便是第一组对阵选手。他们先一口气抽完五组,然后让出擂台,看这五组对阵。   喻辰带着风逐,跟在项越、姜乘后面上了杨无劫观战的高台。   能进四十强的没有特别弱的,而且大家都战过四轮,有什么本事,对手多少都见识过,这一战便都比较谨慎,谁也不敢冒进,五个擂台,五组对手,一时还都没有明显的强弱之分。   “姜队长,要不要打赌?”喻辰想着自己还欠这人四件事,又跃跃欲试想赢回来,“咱们猜胜者,谁输了谁就要为赢家做一件事。”   “好啊。”姜乘没意见。   “第一组我猜紫毛。”   姜乘:“巧了,我也猜他。”   “你怎么这样?我先猜的,再说光头可是你抽出来的。”   “我们猜的是胜者,跟谁抽的有什么关系?”   喻辰:“……”俩人都猜一样的怎么赌啊?   项越听着忍不住笑:“姜乘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还不让让喻姑娘。”   姜乘认认真真道:“项护法有所不知,这个队长,是她硬安给我的。我不记恨她,都是我宽宏大量了。就像我不记恨你一样。”   项越:“……”   杨无劫本来冷眼看他们胡闹,姜乘这么一说,倒把他逗笑了,“那你记恨我吗?”   喻辰和项越都有点为这个直脾气的书呆子悬心,谁料姜乘毫不犹豫,摇头道:“入魔说到底是属下自己选的,尊主没骗过属下,属下没什么好记恨的。”   “唔,你家里知道了吗?”杨无劫状似随意地问。   姜乘神色一变,摇了摇头。   “那君天山一战,你作何打算?过家门而不入吗?你要向何叙真复仇,就必然会给人认出来,你家人早晚会知道你入魔了。”杨无劫语气平淡,言辞却锋利地直指核心,“他们要么和你断绝关系,视你为敌,要么被别人仇视,从此无法立足。”   姜乘脸色更加难看,却直到五组比试打完,都未发一言。   这是姜乘的私事,喻辰不好开口,便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抽出下一轮五组选手后,就带着风逐下了高台,去各个擂台边溜达。   这一轮正好抽到姜乘昨日说过的钟鹊,她的对手是个身材高大、偏偏涂脂抹粉穿着裙子的女装大佬,喻辰很好奇他们这一组的战况,便先去了他们这边。   有趣的是,她带着风逐一路走过去,本来摩肩接踵的人群,立时让开一条可供两人并肩前行的通道,也不知道敬畏的到底是她,还是她身后的风逐。   不过不管是谁,这种感觉都挺威风的。喻辰享受着这种敬畏又走了一段,听见擂台上响起清脆悦耳的铃声,便不再走近、远远站定,见钟鹊手里拎着个铜铃,正在轻轻摇晃。   女装大佬手持一柄画着仕女图的团扇,虚虚扣在胸前,脚下迈着曼妙的步子,竟配合铃声跳起舞来。   “这干嘛呢?还打不打了?”有人不耐烦,正要转身去看别的擂台,台上忽然响起咚的一声鼓声。   鼓声毫无韵律,好像一个小孩子拿着鼓槌随便乱敲,吵得人心烦意乱,然而回头看时,台上并没有鼓,只是那女装癖在敲扇子而已。   “他这扇子还能响啊……”“是啊,前面只看见他拿这扇子做盾牌,没想到还能响。”“这可有趣了,看谁把谁吵死。”   众人议论纷纷,台上钟鹊却没受鼓声影响,她把铃铛往腰上一系,铃声频率陡然加快两倍,同时手上多了一支金灿灿的笛子。   台下观战人群,一见这笛子,齐齐退后五步,喻辰本来在人群后头的,让他们这一退,反倒变了前排,心里还想:“至于吗?”   下一秒,笛声响起,清越激昂,慷慨豪迈,喻辰瞬间就被拉入了武侠片的情境之中,少年相交、意气相投,仗剑策马、快意恩仇,何其快哉?然而转眼之间,朋友背叛、至交反目,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前路何在?   愤怒绝望充溢心头,就在喻辰几乎忍不住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心里像突然吹进一缕清风,愤怒绝望都被吹淡,只留下简简单单三个字:“是幻觉。”   喻辰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中了魔音的招,忙凝神静气,将笛音隔绝在外,再看台上时,女装大佬也不再敲他的扇子,而是手舞足蹈地到了擂台边,眼看就要跌下来。   观战众人都觉得钟鹊赢定了,只等这人掉下擂台,谁知就在女装癖到了擂台边,下一脚就要踏空时,一个红衣红裙的女子忽然跌跌撞撞从人群中钻出来,冲到擂台下。   喻辰一眼看出那女子正是没能被复活的水令令,立即叫风逐去把她拉开,免得迷失神智的女装大佬掉下去,误伤着她。   风逐动作极快,一得命令就飘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钟鹊的笛声忽然停了,女装大佬抬着一只脚停在擂台边,好似金鸡独立。   众人屏住呼吸,只听钟鹊和水令令同时开口:“令令你干嘛?”“鹊鹊当心!他有暗器。”   风逐已到水令令身旁,她一把拉住水令令,飞回喻辰身边,喻辰却望着台上——女装大佬在两个姑娘开口同时,忽然转了个身,抬着的脚指向钟鹊噗噗噗连发三组暗器,每一组都密如飞蝗、去势劲急。   钟鹊躲开了第一组,也用铃铛将第二组大部分打落,但到第三组,无论如何难以抵挡,只好含恨跳下擂台认输。   水令令忙飞奔过去:“鹊鹊你没事吧?对不起,都是我冲出来分了你的心……”   钟鹊脸色很不好看,却摇头说:“不怪你,他本来就是装的,要在最后关头给我致命一击。”   女装大佬最终胜出,自是得意,笑吟吟走到擂台边,翘着兰花指说:“两位妹妹感情真好,我看着着实感动,只可惜擂台比试不能相让,对不住啦。以后你们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用不着!”水令令一脸嫌弃,“丑人多作怪!鹊鹊我们走。”   女装大佬脸色一变,刚要还嘴,就看见他们亲卫队的副队长喻辰过来了,忙跳下擂台,恭恭敬敬打招呼:“林艺佳拜见喻副队长。”   喻辰点点头说了声“恭喜”,便绕过他走向两位真正的妹子。   水令令看见她身后的风逐,想起还没道谢,忙迎上一步,行礼道:“多谢喻副队长施以援手,方才没来得及道谢,还请您不要见怪。”   钟鹊也上前行礼,喻辰一手扶住一个,笑道:“不必多礼,我有几句话,想同二位谈谈,不知二位现下方不方便?” 第34章 决赛日(下)   水令令名字很清新, 衣着打扮却十分艳丽,不但穿着大红衣衫配大红长裙,嘴唇也涂得红艳艳的, 笑起来还带点儿憨,喜庆得像是当场就能出嫁一样。   “方便方便,您尽管吩咐。”水令令殷勤答完,想起还有钟鹊, 忙转头看她的意思。   钟鹊身材娇小, 水令令在女子中又算比较高的,两人站在一起, 钟鹊头顶刚到水令令耳垂, 显得特别小鸟依人。但她可能怕别人小看她, 特意穿了一身黑色劲装, 小圆脸也始终紧绷着, 没有一丝笑容。   见水令令看向自己, 钟鹊也赶紧点头说:“方便的。”   擂台边人多口杂, 不是谈话的地方, 喻辰带着两个姑娘回到高台之下——因为魔尊大人就在高台上,这里没人敢随便靠近, 相对清净, 正适合交谈。   “昨日得知水姑娘战败, 我特别可惜,本来想复活你的, 可惜姜队长不同意。”喻辰随手卖队友,“幸好尊主许我收几个亲卫——我的亲卫当然不能与尊主亲卫队相比,不过我这人公私分明,绝不拿亲卫当婢女使唤……”   “我愿意!”水令令抢着回答。   喻辰一愣, 水令令才发觉自己太性急了,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应该没会错意,喻副队长是想收我做亲卫吧?”   “是,没错。”喻辰被这姑娘的直爽逗笑了,“你愿意就太好了。”   “这怎么可能不愿意?喻副队长人又美、法力又高强,我们巴不得为您效犬马之劳呢!”水令令答得热情洋溢,还反手拉住钟鹊手臂,把她往喻辰面前推了推,“鹊鹊比我厉害得多,您连她一起选了吧?”   钟鹊怕喻辰对水令令自作主张不满,先替她解释:“喻副队长莫怪,令令性情单纯,绝无冒犯之意……”   她们两个的关系,看来还真的不错,喻辰笑道:“我知道,她这性情挺好的。其实我也想问问钟姑娘的意愿,你方才虽然输了,没进二十强,落选亲卫队,但还是可以进预备队,日后只要勤修苦练、立下功劳,一样能选进亲卫队。”   她说完停了停,又恳切道:“当然,我个人也很欢迎你和令令一起来我身边,咱们组个娘子军。”   “钟鹊求之不得。”小姑娘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容,“其实属下和令令报名时,根本也没敢想过能选进亲卫队……”   她直接改了口,水令令却浑然不觉,接过话笑道:“是啊,我们当时说只要能赢两场就不亏,没想到我赢了三场,鹊鹊还打到了最后一场。”   两个姑娘相视而笑,笑容明净而喜悦,喻辰看着,也不由一笑。   原著中写过几笔魔界女修,说魔界是个纯然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秩序和规则,只认强者,所以长得好看的女魔修,若没有超绝天赋或者超好运气,能在极短时间内成为强者,就很难独立自主,总是一开始便沦为以色事人的禁脔,最后落个凄惨下场。   这样的环境下,还能有水令令和钟鹊这样的姑娘,喻辰觉得实在难得,便想尽可能给她们一些帮助。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随我上去见尊主。”   两个姑娘都没想到还要上去见尊主,一时都露出忐忑之色,喻辰笑着安慰:“没事,别怕,只是去行个礼,让尊主知道此事,顺便混个脸熟。”   她拉着俩姑娘上了高台,向杨无劫介绍道:“尊主,这是钟鹊、水令令,属下方才同她们谈过了,即日起,她们就是属下的亲卫。”   杨无劫扫过两个低头缩肩的姑娘,点头表示知道了。   喻辰又跟项越说:“项护法,预备队,钟鹊就不去了……”   这事说到底还是亲卫队的事,尊主既已任命了姜乘和喻辰,项越就不打算插手,应一声便完。   喻辰看这俩在高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放她们先下去观战,这时第二轮五场比试也都结束,她和姜乘又去抽第三轮选手,还一下就抽到了昨日打败水令令的卫孑。   卫孑是所有选手中最特别的,他就使一把剑,从头到尾没亮过别的法宝,只靠符咒辅助连赢四场,啊,五场,最后一个对手也很快败在他剑下。   “这人你有把握赢他吗?”喻辰问姜乘。   “六七成吧。”姜乘一边说一边思索,“他功法很扎实,剑术像是习自名家……”   杨无劫接过话来:“原本应是世家子弟出身。”   姜乘点点头:“不错。”   杨无劫问项越:“此人什么时候来的天魔城?”   “一个月以前。他和方才那位穿红衣叫水令令的姑娘,是一对小情人……”   喻辰惊愕:“谁?他和水令令吗?那他昨日……”   项越笑着点头:“不错,昨日他们二人对上,卫孑手下没留情,听说水令令挺生气,跑去找钟鹊,一晚上没回住处。”   喻辰:“……”   这剧情也太神展开了吧?原著中连名字都没出现过的龙套们,身上居然还有各自的精彩故事!不过她要是不提议办这擂台赛,这些曲折也不会发生吧?   “知道他因何入魔吗?”杨无劫不关心那些男女私情的事儿,只问自己在意的地方。   项越摇摇头:“咱们魔界一向不问过去,卫孑应该也不是本名。”   入魔是一条有来无回的路,落单的魔修在外面被人逮住,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魔界对投奔来的魔修,一向不查问那么多,只要入了魔就是同道。   卧底同志喻辰,对这种深信不疑表示喜闻乐见。   杨无劫也果然没有再问,沉默着看完全部比试。   二十强诞生,亲卫队成立,为了显示重视,杨无劫让姜乘和喻辰把二十人带到高台上,他亲自给每个人发了优胜奖品,然后返回天魔宫,在唯我独尊殿召集亲信,当众派发任务,宣布远征斗元宗。   “姜乘、喻辰率亲卫队,三日后,随本座出征。”   喻辰没想到他这么迫不及待,但当下也只能应是。   散会之后,杨无劫把她和姜乘叫到炽盛殿,吩咐道:“这三日给你们做准备,先把人都拉去北山下,熟悉熟悉,路上再慢慢□□。”   “那预备队呢?这次不带着去?”喻辰问。   “不带了。”杨无劫看好的几个人都顺利胜出,进了亲卫队,他对败者没有兴趣,“去了也是添乱。”   喻辰这里,想留的人已经到了她手底下,也不再多言,和姜乘告退出去,带着亲卫队和她自己的两个亲卫一个傀儡去了北山下。   其实通过这几日的比试,姜乘对亲卫队二十个人都有了大致了解,反倒是喻辰还有一半以上不认识。她以前工作时带过几个人的小团队,知道怎么搞团建,就找项越要了两桌酒席,在北山山坳里设宴庆祝亲卫队成立。   姜乘最不喜欢这种场合,勉强和大家喝了一杯酒,就说要给风逐修补人魂,直接退席了。   喻辰原本就和他说好自己负责团建,又是为了风逐,自然毫无意见,等他走了,还跟大家解释:“姜队长是个只愿在修炼上用心的人,尊主选他做队长,是想展姜队长所长,督促大家修炼进阶。以后大家在修炼上有什么疑惑,都可以找姜队长求教。”   众人纷纷答应,喻辰提议大家共饮一杯,又说了几句去斗元宗建功立业的勉励之语,二十人里仅有的两个女魔修便一起端着杯子来给她敬酒。   这两个人一个叫姚芳,一个叫何丹霞,都是原著里就有姓名的人物,且原著会提及女魔修的境遇,也是由这二人引出来的。   姚芳美艳动人,原来做过邢昭的宠姬,一身魔功也是那时打的底。她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杨无劫杀了邢昭许多亲信,但一直有人保着姚芳,自始至终,她都好好活着,后来甚至还跟杨无仇有一腿。   何丹霞就比较没有眼光,她一直痴恋杨无劫,为此深深嫉妒杨无劫常带在身边的贺兰星,后来还几次三番想害死贺兰星。   面对这样两位有毒的美人,喻辰真的不怎么想跟她们喝酒,“我听说喝酒多了,对肌肤有害,咱们自家姐妹,心意到了即可,酒就免了吧。”   钟鹊一直坐在喻辰身后,听见这话,立刻倒了三杯茶,分别送到各人手上。   姚芳跟何丹霞倒也不敢勉强,以茶代酒,和喻辰对饮了一杯。   之后男人们也纷纷过来敬酒,喻辰一视同仁,全都喝的茶,直到卫孑最后一个来到她面前,喻辰看一眼一直专心埋头吃饭、还吃得特别香的水令令,才端起酒杯,递了过去。   “这杯令令替我喝吧,我实在喝不下去了。”   水令令下意识接过来,抬头看见站在喻辰身边的是卫孑,一张脸顿时皱成一团,然后像是懒得看他一样,扭头喝光了酒。   卫孑面目俊朗,默默立在那里,喻辰看着和水令令还挺般配的,就笑道:“令令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水令令低头拿起筷子:“我不认识他!”   钟鹊先拍她一把:“怎么和喻副队长说话呢?”又回头替她给喻辰赔罪。   喻辰倒不在意,只说:“这么称呼也太罗嗦了……”   她想换个简便点的称呼,却又发觉自己现在的身份,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替代的,正为难间,钟鹊自己接道:“夫人恕罪,令令和卫孑闹了别扭……”   “你等等!”喻辰叫她这称呼吓得差点呛着,“什……什么夫人……” 第35章 明修栈道   话说一半, 发觉席上所有人都看着这边,喻辰猛然想起钟鹊的这种误会,原就是魔尊大人给她造的势, 而她这些天在别人眼中,也确实一直跟魔尊大人形影不离,甚至天天宿在炽盛殿……   “……”   看来是解释不清了……不过这事,也没必要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解释。   喻辰最后便只含糊说了句:“这可不能随便叫。”就略过这茬, 回头跟卫孑说, “尊主很欣赏你,斗元宗一战, 你可要好好表现。”   “是, 属下必全力以赴。”卫孑行了个礼, 回去自己位子坐下, 也没有多看水令令。   喻辰看水令令拿筷子使劲戳碗里的肉, 两颊鼓着气呼呼的, 而其他人都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这儿瞄, 显然还在琢磨她跟杨无劫的关系, 突然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便拉一下水令令的手, 示意她起身, 同时回头冲席上随便交代一句:“你们先吃, 我们去去就来。”   这会儿该敬酒的都敬完了,领导借故离席, 和个别属下私聊几句,也算常规操作,喻辰带着水令令往之前住过的沐雨楼走,才走了一半, 就感觉到身后席上气氛轻松随便许多,不由一笑。   下属面对上司的心情,果然不分古今中外正道魔道,都是一样一样的。   沐雨楼一楼多了许多杂物,应该是她走之后搬过来的,喻辰看没处坐,就带着水令令一边上楼一边说:“我可都听说了,你和卫孑原是一对儿。”   “唉!”水令令使劲叹了口气,“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这怎么说的?你们俩不是一起投到天魔城的吗?”   “那是没办法,一路被人追杀,只好互相帮衬着逃命。”   喻辰先上到二楼,见格局没什么变化,就让水令令跟她在外间榻上坐下,随手贴了几张隔音符在窗上,外面席上的声音顿时彻底隔绝,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谁追杀你们?”喻辰还记着杨无劫对卫孑身世有些在意,顺便探问,“你们是怎么入魔的?”   水令令盯着窗户,没立即回答,喻辰开始还以为她是对隔音符感兴趣,跟着转头往外看,才发现席上卫孑正仰头看着这边,不由一笑:“他这不是挺关心你的么?”   “哪里是关心,不放心还差不多。”水令令又叹一口气,“追杀我们的是个叫玄月教的邪教……”   又是玄月教?这个原著里不入流的教派,在主角看不到的地方,戏还挺多。   “他们在东海边上,不知道搞什么歪门邪道,需要祭品,我和卫孑不小心被骗了进去,当然不肯等死,就……误打误撞的……”水令令说到这里停了停,脸上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最后草草结语,“反正最后逃了出来,但也没能摆脱他们,只好一路往南海这边逃。”   她说到这里,又转头看一眼窗外,见卫孑正和别人碰杯,还头挨着头,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不由皱了皱眉。   “那是李辛。”喻辰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也是个尊主很看好的人,法力高强。”   “我知道,我们刚进天魔城没几天,就认识他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找到天魔城的?找到以后,又是怎么进来的?”   水令令转回头,脸上现出惊奇之色:“您不知道吗?那您是怎么进来的?”   “尊主带我进来的。”   水令令恍然点头:“对,我好像听说过。我和卫孑是被玄月教的人追到崖边,山穷水尽又不想给他们做祭品,干脆跳下悬崖,才看见天魔城的。当时我们两个绝望至极,还以为是神明显灵了……”   喻辰听着不对,“你是说,在此之前,你们俩都还没有入魔?”   “对,后来想想,我们应该是因为生死关头、心魔炽盛而入魔,又恰好到了左近,倒置的天魔城便现身了。更神奇的是,我和卫孑跳下去时,明明功力都已消耗殆尽,但一看见天魔城,功法忽然又开始自如运转,奋力一跃,就进城来了。”   “原来如此,你们两个还真是命不该绝。”   “是啊,所以我当时就说,入魔就入魔吧,总比死了强——夫人您别见怪……”   喻辰赶紧抬手拦住她:“快别叫什么夫人,我也不会怪你们,你们的心情我能明白,我本来也是世家出身……”   水令令惊讶:“是吗?那您……”她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忽然露出怒容,“是魔尊把您强抢来的吧?”   喻辰:“……”   她一时无语,水令令却以为她是默认了,一把拉住喻辰说:“你别怕,这次出天魔城,我想办法带你逃走!”   敬辞也不用了,还一副护花使者气势,喻辰真是哭笑不得:“不是,你误会了。”当下把自己的身世和从小经历都讲了一遍,“不是我现在入了魔就颠倒黑白,我那位生身父亲,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尊主杀他,他一点儿都不冤。”   “这样啊……”水令令讪讪然,抬手在自己头顶挠了挠,却怎么都想不出还能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你是还想回家去吗?”喻辰碰见这样的活宝,也很意外,“你家里见你入了魔,能容得下你?就算家里人容得……”   水令令很快摇头:“回不去了。”她面带怅然,“但我也不想出去和仙门的人互相残杀,喻姑娘,这次去斗元宗,我和卫孑,能不能不去?”   喻辰心里暗自皱眉,面上却没露,往外面看了一眼,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俩商量过的?”   “还没商量……”   “那你和他商量过了,再来找我吧。”   喻辰收下她和钟鹊,本来是想慢慢培养成自己的心腹的,但水令令现在这番表现,实在太不可控。喻辰自己是杨无仇派来的卧底,便更加不能留一个心里还向着仙门的人在身边,否则就算别人不怀疑她,也可能借着此人来给她下套。   水令令听她语气冷淡,终于醒悟过来,解释道:“您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背叛魔界,只是……”   喻辰打断她:“我大概明白你的心情,也尊重你的决定,不会怪你。但,我还是那句话,你得先问过卫孑是怎么想的,如果他也不想去,让他自己来找我。”   水令令犹犹豫豫,欲言又止,喻辰还有要紧事等着做,没耐心再听,直接拉她起来,推她下楼:“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商议过了,给我回个话。”   水令令终于下楼走了,喻辰站在二楼窗口,看着她走到外面,立刻在房内布下结界,然后取出子午笔,在地上画下符咒。   符咒结成圆形法阵,闪烁几秒后,便整个明亮起来。   “贺兰?”   “盟主,是我。”喻辰答着话站起身,侧身看向窗外,见水令令已走回酒席那边,但还没有过去找卫孑,其余人三三两两喝酒说话,没人往这边来,便安下心,用急促的语气说,“有个特别紧急的消息,杨无劫打算三日后从天魔城出发,奇袭斗元宗!”   “我算着他也该去了。”杨无仇毫不意外的样子,“你也同去吗?”   “嗯,同去。原来盟主知道他下一步打算……那斗元宗已经有防备了吗?”   “我也是猜的,无劫当日被陈叙鸣那贱人害得不浅,莫与非后来还对我们领秀宗见死不救,别说无劫,连我都想向斗元宗报复。所以你放心,我就算知道此事,也不会预先通知斗元宗,叫他们有所防备。”   是啊,莫与非不光对周云诺见死不救,还在周云诺死后,对杨无仇落井下石,他心里比杨无劫还恨斗元宗呢。   “不仅如此,我还会送你个功劳,让无劫更信重你。”   对嘛,卧底该有的福利也得给嘛,喻辰很感兴趣:“什么功劳?”   “你到时候尽量去君天山南麓,我把陈叙鸣送到你手里。”   这可真是个不小的功劳,喻辰道了声谢,看见外面水令令终于走向卫孑,卫孑也没再装酷,站起身迎向了她,忙说:“欧阳桀死在何地,我还没打听到确切消息,盟主还有其他吩咐吗?”   “蓝血我已经拿到了,依你看,蓝血对天魔烈火反噬有效吗?”   “应该是有,回到天魔城以后,杨无劫闭关了两个月,出关就要去找斗元宗的麻烦,应当是比之前好得多了。”   卫孑和水令令离席了,开始谈话,喻辰加快语速,“我这边目前就这些消息,盟主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有了,你多保重。欧阳桀的事,你若能跟项越搭上话,可以跟他打听一二。”   喻辰应一声“是”,看见下面卫孑和水令令说着话抬头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就推开水令令飞快往沐雨楼走来,立刻抹去法阵,撤掉结界,收了隔音符,转身下楼,到一楼时,卫孑正好敲响大门。   “进来吧。”她扶着楼梯扶手站定。   卫孑推门进来,身后跟着神色懊恼的水令令,喻辰笑问:“谈好了?”   “请副队长恕罪,令令从小被父兄保护得太好,性情天真纯善……”   水令令似乎对卫孑的形容不满,伸手拉了卫孑一把,卫孑却不理会,继续道:“说话也不过心,属下二人既已入了魔界,从此便与仙门无干,尊主剑指何方,属下等便杀向何处,绝不畏惧退缩!”   这两人的段位高低,从卫孑短短几句话中就体现得一清二楚,喻辰笑着拍手:“说得好。不过令令有自己的看法,也没必要勉强,这次便留守吧。”   她说完就要往外走,水令令却急了,双臂张开,直直拦在喻辰面前,急道:“不行,他去我也得去!”   “令令!”卫孑伸手扣住水令令肩膀,声色俱厉,“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喻辰皱眉:“令令,你这样,未免令我怀疑自己看错了人。”   卫孑忙给喻辰道歉,同时拖着水令令让开路,喻辰大步往外走,水令令却仍不甘心,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说:“不是的,喻姑娘,你听我说……卫孑你放开,别逼人太甚!”   喻辰这时已一只脚迈出大门,听见水令令声音尖锐,眉头皱得更紧,却并没停留,交代卫孑:“你先送令令回……”   话没说完,就被水令令石破天惊的一句打断:“卫孑是仙门世家的奸细!”   喻辰脚步一顿,慢慢转回身,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一对男女:“你再说一遍。” 第36章 会审   天魔宫有个肃杀堂, 是个相当于明朝锦衣卫衙门一样的存在。   此刻堂中亮着绿幽幽的光,魔尊大人端坐在长案后面,颇感新鲜地敲敲案头, 说:“我都不知道天魔宫还有这样的地方。”   喻辰站在他左手边,闻言看向对面站着的项越,笑道:“尊主是不是觉得用不上?”照他的脾气,不管是背叛、还是违逆, 都直接杀掉就行了, 哪还用得着审讯断案?   “总还是要给人个申辩的机会。”项越目光扫向堂上跪着的水令令和卫孑,“尊主, 此事还是交给喻副队长来问吧?”   杨无劫点点头:“问吧。”   喻辰转过身, 先问水令令:“水令令, 你说卫孑是奸细, 可有凭据?”   “凭据就是他的真实身份。”水令令抬起头, 一脸的视死如归, “他真名叫柴令, 是洞悦山南柴家庄的二公子, 柴家庄虽然声名不显,但已与百里郡联姻, 百里洲明的爱女百里锦绣就许配给了柴家庄大公子。”   百里锦绣?这不是杨无仇的后宫之一吗?那柴家庄不就是……喻辰目光扫向低头跪着的卫孑, 他脸朝向地面, 看不见神情,但姿势与刚才相比没有一丝变化, 两只手也稳稳撑在地上,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柴令……”喻辰看回水令令,“水令令的令吗?”   水令令:“……是。”   “那你本名叫什么?有何来历?”   “我……我叫落炎,没什么来历, 偶然结识柴令后,结伴同行,后来不小心一起闯入玄月教的邪阵……”   后面的经历和她之前告诉喻辰的一样,显然这段儿她一开始就说的是真话,不过因为杨无劫和项越没听过,喻辰还是让她说完,才问道:“若只是这样,并不能证明卫孑——柴令是奸细,你还有别的凭据吗?比如他私下和家人联系之类的。”   水令令——落炎转头看一眼身侧的人,摇了摇头:“还没有,但他不是自愿入魔,肯定不甘心,只要出了天魔城,他一定会向柴家通风报信的!”   喻辰也转过头,问:“柴令,你有何话说?”   “卫孑自从入魔之日起,便决心不再做柴令。”卫孑抬起头,目光从喻辰移到杨无劫,然后冲着杨无劫叩了个头,继续说道,“属下早就受不了柴家的伪善,家父家兄表面看起来正气凛然、急公好义,实则做尽杀人放火、伤天害理之事……”   “卫孑你说什么……”   旁边水令令突然伸手按住卫孑,卫孑反手挣脱,冷冷看着她道:“怎么?我不愿与我父兄同流合污,你也要管?落炎,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   水令令面色惨白,手也颤抖起来,一时答不上话,卫孑转回头,继续说道:“家兄柴翊在与百里锦绣定亲前,曾经定过一门亲事,对方是云岭堂的大小姐……”   “云岭堂……”项越插嘴,“卖绿云蜜丸的云岭堂吗?”   “不错。难得有人还记得云岭堂……”卫孑轻轻一叹,“柴家庄与云岭堂联姻,为的其实就是绿云蜜丸。云岭堂的绿云蜜丸对修炼助益极大,但限于其中最重要的金丝翠玉蜂蜜产量极低,每年对外出售的绿云蜜丸最多也就十几颗,外面常常炒出天价……”   项越点点头:“此事我也有所耳闻,那几年邢昭风头正盛,据说连所谓四大家都在高价求购绿云蜜丸,然而好像没多久,云岭堂就毁于地火喷发,绿云蜜丸也彻底绝迹。”   “项护法博闻广识,属下佩服。云岭堂确实毁于地火喷发,家中上下一百多口,一个都没活下来,但地火不是自然喷发的。”卫孑说这话时,面色极为平静,还转头看向始终面色惨白的水令令,“是家父家兄为了谋夺金丝翠玉蜂,而故意引发的。”   金丝翠玉蜂、柴家庄、百里锦绣,原来是这么回事!喻辰终于把这条剧情线接上了!   原书中,杨无劫和杨无仇在斗元宗一战,谁也没能打赢,最后杨无仇被天魔烈火灼伤,杨无劫也因功法过度消耗而遭天魔烈火反噬,两人两败俱伤、各自退走。   杨无仇的灼伤,非得以金丝翠玉蜂蜜入药不能治;杨无劫的反噬,也突破了雪怪蓝血的压制,必须得用更高级的、金丝翠玉蜂蜂巢的蜂王王台才能起效。于是两人在柴家庄相遇,又打了一架,把柴家庄夷为平地,杨无仇还顺便送了正新婚的柴翊一顶大绿帽。   原来这一对儿相爱相杀的小情侣,还跟主线剧情大有关联,怪不得故事很多呢!   水令令回视卫孑,低声问:“所以你要大义灭亲了么?”   “大义灭亲谈不上,毕竟我又不认识云岭堂的人,但我实在耻于姓柴、再做柴家人,如今已经入魔,自是一心效忠尊主,再不想其他。”   卫孑说着转回头来,向着杨无劫再次拜倒,“卫孑因入魔才得以绝处逢生,等于重新投胎,早不以从前身世为念,还请尊主明鉴。”   杨无劫一直听得漫不经心的,对卫孑的剖白表忠心似乎也不太当回事,反而问水令令:“你知道你这么告发他,本座也许问都不问一句,你们两个就一起死了吗?”   水令令双目无神,失魂落魄,“那倒也干净。”   卫孑恨道:“你自己活腻了,有一千一万种死法,凭什么拉我垫背?我欠你什么了?”   “你欠我什么?你说你欠我什么?”水令令大概叫这话刺激着了,猛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指着卫孑说,“你骗了我的心、占了我的身,还说什么都不欠我!”   喻辰:“……”   这么劲爆吗?   她扭头看尊主大人,等他指示,却见尊主大人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剧情?   卫孑似乎也很意外水令令就这么嚷出来,扭头瞪了她一会儿,才咬着后槽牙说:“明明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好,今日我就同你把话说清楚,我卫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他用力重复,“对你动过心!一分一毫、一点一滴,都没有!”   他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留情,水令令瞬间红了眼眶,却并没有哭,死死瞪了卫孑一瞬,才扭头跑了。   魔尊大人终于转头看向喻辰,喻辰会意,心里叹息着追出去。   堂外其实有守卫,水令令也没能跑远,喻辰走到她身后,抬手按住她肩膀,低声劝慰:“别难过,男人有的是,他不喜欢你,是他没眼光,以后自有更好的等着你。”   水令令没说话,喻辰又说:“替别人做主的事,以后也千万别做了,人各有志,左右不得,你以为的为别人好,别人未必觉得好。”   “我知道,但不试一试,总是不甘心……”水令令回过头,眼睛还红着,脸上却并没有泪痕,“喻副队长,您还要我吗?”   “你说卫孑是奸细,其实只是不想他参与斗元宗之战吧?”喻辰没有回答,先反问,“为何?怕他受伤?”这是喻辰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我……”水令令深吸口气,“我没想到他是真的决心与家里断绝关系,怕他上斗元宗被人认出来,连累柴家庄,以后会后悔。我自己也确实厌倦了打打杀杀,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那你为何还想留下给我做亲卫?我身边,可不会有平静的日子过。”   水令令道:“我现在改主意了。之前是我太傻,以为他总有一天会被我打动……喻副队长,您带我去斗元宗吧,我以后都听您的……”   “这事闹到尊主面前,我也做不得主了。”喻辰看这姑娘咬着嘴唇,一副楚楚可怜样,忍不住劝了一句,“你呀,吃一堑长一智吧,以后千万别把自己的喜欢太当回事,你觉得你的喜欢珍贵无比,对别人来说,很可能不值一提,甚至是负累。自己的心,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才最稳当。”   “您能做到吗?”水令令偷偷瞄一眼十几步远的肃杀堂,“您能把心从尊主身上收回来吗?”   喻辰:“……”   这姑娘什么毛病?刚才还怀疑她是魔尊抢回来的,要救她于水火呢,这会儿怎么又认定她是喜欢尊主了?   “谁跟你说,我的心在尊主身上了?”喻辰先没好气斥责,接着正义凛然道,“尊主又不是凡俗男子,在我心中尊主如天神一般,只可崇敬景仰,不可亵渎冒犯!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蠢话,在这老实等着!”   隔着这么近,说什么杨无劫都听得见,这姑娘居然还给她挖坑!   喻辰努力绷紧脸,回头大步进了肃杀堂,堂内三个人齐齐望向她,目光却截然不同。   卫孑是佩服,项越是惊奇和探究,杨无劫……看不太透。   “项越去忙吧,明日出发不用来辞行了。”魔尊大人很快收回目光,吩咐道。   项越应声告退,杨无劫又说:“卫孑出去听候发落。”   卫孑也走了。   杨无劫在堂中设下结界,问喻辰:“你想怎么处置?”   “我想先留着他们,慢慢观察。水令令方才和我说的,应该不是实话,但她这样子,也实在不像什么奸细。卫孑倒似乎是铁了心要跟随尊主的。”   “你不嫌麻烦,就留下。日后出了事,我也只找你。”   喻辰:“……要不还是算了,这个水令令太能搅乱,总是乱说话。”   杨无劫从椅子上起身,飘到喻辰跟前,低头在她脸上来回扫视。   他法力高强,走近了总是能给人带来无形压力,喻辰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听他慢悠悠说:“是不是乱说,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啊?”喻辰惊得瞪大眼睛,“这怎么验证?”我对你真没那个意思!我比谁都知道你心里早就有人了、一辈子都没再喜欢过别人啊魔尊大人!   “斗元宗事了,去一趟柴家庄不就知道了。”   “哦,您说这个啊……”喻辰松口气,不是验证她就好。   杨无劫唇边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以为是什么?”   喻辰:“……”   “以为我要剖开你的心,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个天神么?”   喻辰:“……”   就算是开玩笑,也请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好吗?!尤其不要在她刚刚偷偷联络过杨无仇之后!   杨无劫却觉得很有意思,自己还笑出了声:“放心,我没那些闲心。把那两个带回去吧。”   他说着就要撤了结界离开,喻辰却因想起后续剧情,忍不住叫住他问:“尊主,您以前听说过金丝翠玉蜂吗?”   “没有。不过卫孑说,柴家庄现在应该还有几只。”   “那……最近天魔烈火也都没有再反噬吗?”   杨无劫觉得她没话找话,微微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得,看来反噬算是他的逆鳞,就是不让问。   算了,问也没用,喻辰虽然知道彻底解决天魔烈火反噬需要的三种主要药材,杨无劫也得到了其中之一,但她并不知道另外两种去哪儿找——杨无仇那时很快就集齐,是因为修仙界被入侵,上下一心,他又是众望所归的男主角,要找什么,只要发个话,自有人送上门。   更重要的是,还有十二种辅药呢,她根本记不住都是啥。   她还是继续刷她的卧底副本,左右逢源往前走吧,拯救反派大佬这种地狱难度的副本不是人玩的,何况正主也不领情。   “没什么,就是觉得既然这种蜜蜂这么珍稀,也许对尊主有用呢。柴家庄果然要去一趟。那属下带他们回去了。”   杨无劫收了结界,看着喻辰带卫孑、水令令离开天魔宫,晚风从身后吹来,带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越发显得整座天魔宫寂寥空旷。 第37章 大胆假设   回北山的路上, 喻辰走在前面,水令令落后一步跟在她左侧,卫孑远远走在右边。   “我是想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但尊主说,留下你们,日后出了事,便要我担责。”喻辰望着远方浪涛滚滚的深青色海面, 语调很自然的就带了冷意, “老实说,我不愿意。”   水令令有点紧张, 却实在不知道这一刻说什么才能打动喻辰, 只好转头看卫孑, 希望他能说点儿什么。   卫孑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并没有接收到这个眼神, 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知道喻辰话还没说完。   “你们两个, 今天说的有多少是实话, 多少是谎话, 自己心里清楚。尊主不曾深究,不过是因为你们无足轻重, 再怎么闹, 也翻不了天。我本来也不愿深究, 这天魔城里,谁还没有点儿不能示人的秘密?”   喻辰轻叹一声, 缓和语气:“如今我魔界正是用人之际,我更希望你们能以实际作为来证明自己。”   说到这里,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看水令令, 又看看卫孑,“但要我做担保,那又是另一回事。刚当上亲卫队副队长第一天,就要给非亲非故的人担风险,换了你们,你们肯吗?”   水令令抿紧嘴唇,侧头又看向卫孑。   “喻副队长想要我们怎么做?还请明示。”卫孑拱手道。   “跟我说实话。水令令不惜与你同归于尽,也要阻止你参与斗元宗一战的真实原因;还有,世上不存在没有来历的人,落炎显然也是化名,原名叫什么,父母是谁,若是孤儿,从哪学的艺,你那一身水系术法,总不会是自学成才吧?”   水令令眼神闪烁,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喻辰也没指望他们俩现在就说实话,“我给你们两日时限,出发之前,要么坦白,要么俩人一起丢海里喂鱼。”   说完这句霸气侧漏的话,喻辰伸手拉过水令令:“还有,这两日你们不许接触,甭想串供!”   她拉过水令令,顺势挽住她手臂,想拖着水令令走,谁知水令令像受了惊的猫儿一样,抽开手整个儿蹦起来,向前一窜就跑了。   “……”喻辰莫名其妙,问卫孑,“她怎么回事?”   卫孑:“可能是……怕痒吧。您放心,属下巴不得躲她远点,绝不会去找她的。”   喻辰觉得,卫孑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有趣,“你既然这么有主意,干脆把实情告诉我,不就完了吗?”   卫孑看着水令令离去的方向,面色为难:“属下确实无所谓,但……属下与她立过死誓,除非她同意,不然有些事属下不能说。”   他无所谓,那么核心关键还是在水令令身上。   喻辰思索着回去北山下——因她中途突然带着水令令和卫孑离开,虽然留了话让继续饮宴,剩下的人不敢离开,但难免猜测是出了事,便都没什么心情再喝酒,只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此刻见他们去而复返,一时都迎了上来。   “临时有点事,扫了大家的兴,不过,来日方长,等荡平斗元宗,咱们庆功宴再多喝几杯也不迟。今日晚了,大家先回去吧,明日一早过来,姜队长会有安排。”   喻辰把亲卫队的人都打发走,只留下水令令和钟鹊,她说了给水令令时间,干脆直接打发她去沐雨楼休息,自己和钟鹊说话。   “鹊鹊,你认识令令多久了?”   钟鹊有点不安:“她刚来天魔城不久,我们就认识了。令令热心又单纯,开始没少被人坑骗,属下看不过去,告诉过她一次……她是犯了什么错吗?”   “她跟我说卫孑是奸细。”   钟鹊惊愕:“她说的?这怎么可能?她一向对卫孑死心塌地的,怎么会……”   这姑娘居然丝毫不怀疑卫孑,重点都在水令令身上,喻辰就问:“你觉得令令是诬陷卫孑吗?”   “也不能说是诬陷吧……属下看见卫孑好好地回来了,那应该不是奸细吧?”   喻辰很满意,总算还有一个是靠谱的,“卫孑坦承身世,宣誓效忠尊主,尊主暂且信了他。但令令言语中漏洞颇多,她又求我留下她,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就想问问你,以前有没有留意到她有何异于旁人之处,又为何突然说卫孑是奸细。”   钟鹊摇头:“属下也想不通。她一向很关心卫孑的,别人如果欺负卫孑,她都先冲出去和人斗,倒是卫孑一向不怎么领情,我还劝过她,说这样不知好歹的男人,不要也罢。”   “那她怎么说?”   “她说她是上辈子欠了卫孑的。不过她也是管卫孑有点严,卫孑连和男人多说几句话,她都要盯着,李辛一直和卫孑很谈得来,两人时常在一起切磋,她为了这个,极厌恶李辛,还不准他们两个勾肩搭背——啊对,这就是她异于常人之处了!”   钟鹊眼睛一亮:“她自己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也不喜欢卫孑和别人有肢体接触,您别看属下和她这么好,她从来不和属下手拉手的,就算有急事,也要用袖子垫着手来拉属下手臂。”   她说着抬起手,喻辰见她还是那身劲装,袖口一直收到手腕,除了一双手,没露半点肌肤。   “怪不得刚才我要挽着她手臂一起走,她腾地一下就跳起来跑了呢。”喻辰失笑,水令令这是某种洁癖吧?“可是她昨晚不是去找你一起睡的吗?”   “我们都没睡,属下一直练功,她一直坐在窗前看月亮。”   钟鹊说了这些,再没想起别的来,正好这时姜乘带着风逐出来,喻辰就打发她去开导水令令,自己先去关心风逐。   “怎么样?修补好了吗?”   姜乘摇头:“创伤比我想得还要重,想完全修补好,以我现在的功力,总得几十年。不过她现在这样也不耽误用。”   喻辰看着默默站在一旁的风逐,挺直瘦削,真的就像个影子一样,不由一叹:“行吧,姜队长,就算为了我们风逐,也请你勤修苦练、早日进阶、长命千岁。”   姜乘:“……你受什么刺激了?”   刺激?她今天确实受的刺激不少,别的不说,又多一件要保住面前人小命的重任呢,喻辰左右看看,问:“能去你那儿说吗?”   姜乘往四下看看:“为何?外面怎么了?”   “有点事儿要问你,怕隔墙有耳。”   姜乘指指他平时烹茶的平台:“就这儿说吧,设个结界不就行了。”   也行,有免费茶喝,喻辰过去和他对面坐下,又叫风逐也过来,还问姜乘:“风逐能喝茶吗?”   “……你问她吧。”   喻辰果真在心里问了,风逐回答得很简洁:“能。”   喻辰就给她也倒了杯茶,然后问姜乘:“你听说过云岭堂吗?卖绿云蜜丸那个。”   “听说过,我还想买呢。”   “你买得起吗?”喻辰下意识接了一句,随即道,“算了,不重要,云岭堂的老板姓什么你知道吗?”   “你问这个做甚?云岭堂不是没了吗?”   喻辰就把今晚水令令闹的这一出事故说了,最后道:“回来的路上,我仔细想了一遍他们两人的供词,发觉他们有意无意地避过了有关云岭堂这家人的信息,连姓什么都没提过,那家大小姐和柴翊定过亲,柴令不可能不知道她的姓名吧?”   姜乘喝着茶,仔细回想,“我记得是个很特别的姓……好像是姓介,介怀的介。大小姐叫什么,就没听说过了。”   “介……”喻辰手指轻轻敲击茶几,“柴令化名卫孑,是巧合吗?其实他对这件事的反应也很奇怪,得多嫉恶如仇,才会因为父兄杀人夺宝,就坚决……我去!我有个十分可怕的猜想!”   “什么?”   “他喜欢他那位没过门的嫂子!”   喻辰激动地拍了一下腿,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喜欢的女子和兄长定了亲,再喜欢也只能埋在心里,默默祝福了,不料兄长根本意不在此,为了金丝翠玉蜂竟然狠心害死未婚妻!柴令得知真相,毅然决然与父兄断绝关系,以心上人的姓氏为名……”   “你想太多了吧?”姜乘一脸冷漠,“要真是你想的那样,他就该直接叫卫介,何必用同音字呢?”   喻辰有自己的看法:“孑这个字,还有他从此孑然一身的意思啊!这叫双关,你懂什么?”   鄙视过直线思维姜队长,喻辰继续拆解文字游戏,“水令令呢,以柴令的名为名,显然是不希望他抛弃过去的自己,至于水,她说她原名叫落炎,落炎应该是下火烧柴的意思,她给自己改姓水,把火浇灭……”   姜乘听不下去:“你这太牵强附会了,照你这么说,‘落炎’这个名字,最开始又是谁取的?还有别人恨姓柴的吗?”   “有可能啊!柴家的仇家培养了水令令去复仇,结果她对柴令一见钟情——不是我说,这姑娘真的太恋爱脑了……”   “恋爱脑?”   “就是满脑子只想着情情爱爱,没理智没逻辑没自我没意思。”喻辰满是嫌弃,“我当初真是看错她了。”   姜乘道:“那就不要她了,你又不缺这么个人。”他把话题绕回去,“那么说,柴家庄现在还有金丝翠玉蜂?”   喻辰点头:“尊主说干完斗元宗,就去一趟柴家庄。”   姜乘很高兴:“那太好了!”   “你都入魔了,那玩意儿对你又没用,你这么高兴干嘛?”和姜乘说话,喻辰不知不觉就不在意措辞,开始用自己的习惯用语,反正这人直线思维,不会多想。   “对我没用,但对尊主有用……”姜乘话说一半,看一眼喻辰,又憋回去了。   原来是他知道这玩意儿能压制反噬,喻辰心中有数,并不追问,另说道:“说到尊主,他问你的话,你想好了吗?你家里人这关,总要过的呀。”   姜乘皱眉道:“我知道,到时把他们送走吧。”   “你想通了就好,记得去跟尊主回报。”   喻辰嘱咐完,叫他撤了结界,自己带风逐上到山顶,看着竖版海面,在心里跟风逐交流。   “白天我被笛声带入幻境,是你叫醒我的吧?”   “是。”   “你怎么知道我被迷惑住了?”   “主人心绪乱了。”   “你能知道我心绪乱?那我平时想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心绪乱,真气也乱,才察觉。”   喻辰松口气,那就好,心里想什么都能被人知道也未免太可怕了,就算只是个傀儡也不行。   “是不是只有我叫你,明确跟你说的话,你才能懂?”她进一步问。   “……”风逐那边好一会儿没形成意识。   喻辰:“……这句没懂吗?”   “懂,但不是都懂。”   哦,就是说,就算明确和她说的,有些事她也不懂,喻辰转头看向风逐:“你身上为什么蒙着纱?是皮肤毁坏了吗?”   “不是。前主人蒙的。”   想到梁修,喻辰皱了皱眉:“那拆下来吧,好好的为什么要蒙着?”   风逐那边立刻传来类似于喜悦的情绪,她抬起手很快就把包着头的纱巾一层一层扯下来,露出一张虽然毫无血色,也没什么肉,显得眉眼锋利,却很正常的脸。   “这不是挺好看的么,走,我带你找漂亮衣服换去!”   喻辰带着风逐下山回到沐雨楼,径自上楼开衣柜,钟鹊和水令令看见风逐的样子都很惊讶,水令令还说:“竟然真的有人能炼成活人一样的人傀儡。”   “怎么?你以前听谁说过吗?”喻辰听她话音有异,叫风逐自己选衣服,回头问道。   “玄月教的人提过,说是十几年前,有个很有名的傀儡师,曾经拿人魂炼成过极其强大的人傀儡。”水令令说到这里,深吸口气,“喻副队长,我可以跟你坦白一切,但你能不告诉别人吗?” 第38章 骇人听闻   喻辰断然拒绝:“不能, 至少禀报尊主。”   水令令讨价还价:“那无论如何,您都不能赶我走。”   “你是不是以为,我说把你们俩扔海里喂鱼, 只是吓唬你的?”喻辰双手环抱胸前,侧头问钟鹊,“是我看起来不够凶恶吗?”   钟鹊先劝:“喻副队长息怒。”然后推一推水令令,“你是有多傻, 喻副队长让你把事情说清楚, 不就是为了给你个机会,想留下你吗?这时候还问这种废话!”   这姑娘是真机灵, 喻辰忍住了没笑, 淡淡道:“那可不一定。鹊鹊先回去吧。”   钟鹊答应一声, 手上还是偷偷捏了水令令手臂一把, 给她使了个眼色才走。   风逐这时也挑出了她想穿的衣服——一套墨绿色曲裾深衣, 这套衣服无论颜色纹样、还是款式都不是喻辰的菜, 一直丢在角落, 从没穿过, 没想到风逐倒喜欢。   “好啊,那你在这儿换吧, 自己会穿吗?”   这套衣服足有三层, 看起来就不好穿, 风逐却表示她可以,喻辰便不再管, 转头示意被晾了一会儿的水令令跟她上楼,去了楼顶露台。   “听说深海之中有一种凶恶之极的怪物,形似鳄鱼,体型巨大, 一张巨口能吞下整个极东岛,东海岸那些人称之为神鳄,为了不让它作怪,时常扔活人下去给它做食物。”   喻辰趴在栏杆上望着海面,“不知道扔你下去的时候,这神鳄肯不肯露个面。”   水令令:“……”   她在喻辰身后来回转了几圈,才下定决心说:“我接下来要说的,可能过于骇人听闻,但我发誓全都是真话……”   喻辰转过头,侧身倚着栏杆:“你放心说吧,其实我多少猜到了一些。”   水令令不信:“你绝不可能猜得到。”   “是吗?”喻辰被激起了胜负心,“我要是猜到了呢?卫孑的孑,是取的介姓同音字吧?”   水令令果然脸色大变:“你……你知道了……”   “云岭堂老板姓什么,并不难查。”喻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柴家二公子恋上本该做自己嫂嫂的介家大小姐,也并不多么骇人听闻。”   恋上嫂嫂那半句刚说出口,水令令就已面如死灰,喻辰有些意外——卫孑喜欢介家大小姐,水令令不可能今天才知道吧,至于受这么大打击吗?   哪知水令令呆愣片刻后,竟然苦笑道:“是么?那可能确实是我自己太当回事了。你猜的没错,我确实爱慕介微,但我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   喻辰懵了一瞬:“你慢点!你说什么?谁爱慕谁?介微是……介微,卫孑?!”   水令令也有点懵:“你不是都猜到了么?”   “我是猜到了,但……”喻辰拍拍脑门,往回倒,自己捋,“你是说,卫孑就是介家大小姐介微,你……”   水令令认真点头:“我是柴令。”   “……”这是什么错乱扭曲的剧情?!喻辰瞪着眼上下打量面前怎么看都货真价实的“姑娘”,“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头说!”   水令令——柴令先嘀咕:“我是要从头说的,你自己打断我……”看喻辰立起眼睛,忙接回前话,“一年多以前,我离开家出门游历,在永定城认识了女扮男装的介微,她当时说她叫落炎,是东海之滨东莱宗的弟子,也是奉师长之命出门历练。”   “然后你们一见如故,从此就结伴同行了?”   柴令点头,喻辰有点奇怪:“你以前没见过她吗?”   “没有。当初两家约定联姻时,我还在师门、没有下山,后来我下山回家,云岭堂已经……”   “你还另外拜了师?”   “是,我从小就喜欢学剑,但我家长辈都不长于此道,我就去投了松冈剑派,在山上学了三十年剑,有所小成,师尊才许我下山,回家看看。”   松冈剑派啊,难怪卫孑的剑法那么厉害,喻辰对这个门派印象很深,“听说松冈剑派收弟子要求极高,既要有天分,又要耐得住只面对一剑、十年不得出的寂寞,还要心性坚定、纯澈正直……”   柴令惨然一笑:“这就是我宁可两人一起死,也不愿去斗元宗的原因之一。”   “你怕连累师门?”   柴令点头:“时至今日,我已无颜再见师尊,也不敢再称是松冈剑派弟子,但这一年我们四处游历,结识的人着实不少,万一在君天山被认出……”   剑门弟子入魔,还去围攻同道,事情传出去,确实对松冈剑派清誉有损。   松冈剑派跟贺兰山庄、斗元宗这种明明更有名望、却表里不一的大世家大宗门不同,他们一向践行正道、侠义为先,在最后与外来入侵者的战斗中,为保护弱小,几乎整个剑派都战死了,也不肯退后半步——喻辰一向泪点极高,看到这里都不由流了泪。   有这点感情分,喻辰看柴令也顺眼许多,语气变得温和:“那你们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们一起游历了几个月,她说要回师门,我觉得同她格外相投,一时不舍得这么分开,她顺势邀请我去她师门做客,我那时傻傻的,丝毫没有防备,就跟着她去了。谁知道她所谓东莱宗的话,都是骗我的……”   喻辰有个很不妙的猜测:“她不会入了玄月教吧?”   柴令吓了一跳:“你……你怎么知道?”   “你可真是够傻的。”喻辰摇摇头,“继续说。”   “……玄月教教主寿限将至,却不甘心死去,派教众出去诱骗我这样的年轻修士,回来让他夺舍,但他其实也不懂怎么才能夺舍,试了好多次都没成功。到我的时候,他们弄了个移魂阵,想把我魂魄先移出去,介微就在这时闯进阵中,我们两个魂魄移位、互换了身体。”   “她是有预谋来抢你的身体,还是来救你的?”喻辰皱眉问。   柴令忧郁地看她一眼:“您觉得呢?”   “……”行吧,这个问题确实不必问,“她抢了你的身体,玄月教也不容她,所以你们两个一起逃命,直到看见天魔城?”   柴令点头,喻辰道:“怪不得,我就说以你的情形,就算生死关头、感到绝望,也不该入魔……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我也不知道,不知不觉就……”   “到玄月教之前吗?”   “对。”   “你那时候知道她是女子了吗?”   柴令:“……”   喻辰忍不住伸手拍拍他肩膀:“没想到你爱得这么深沉——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那我收回之前说的那句,你这份爱,确实很珍贵。但是,我也能理解介微,家破人亡之仇,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化解的。”   柴令却道:“我不相信家父家兄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我在家里也从没有见过金丝翠玉蜂,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你没见过金丝翠玉蜂,那有没有喝过能使人修炼事半功倍的蜂蜜,或者吃过什么添加蜂蜜的药丸?”   柴令泄气,走到栏杆边,趴上去,低声道:“她也是这么问我。”   看来两个人已经为这事争论很多次了,喻辰道:“你说师门是原因之一,那之二就是怕连累家门吧?”   “我还没有当面问过父兄,怎么能就此给他们定罪?”   “那如果他们真的是灭介微全家的凶手呢?你会大义灭亲么?”   柴令没有答案。   喻辰又说:“此事牵连甚广,玄月教在我魔界周围作乱,不能置之不理,我得禀报尊主。”   她之前就这么说了,柴令也没表示异议。   喻辰看他垂头丧气的,顶着个美貌姑娘的身体,看起来格外可怜,便又多说一句:“如果捉到人,也许能重设移魂阵,让你们换回来呢?”   柴令一秒站直,双眼发光地看向喻辰,但一瞬之后,那光又暗了,“她修为不足,身体恐怕承受不住。”   到现在都还想着介微能不能承受,这确实是真爱了,可惜,他俩也确实是仇家,柴家现在还养着的金丝翠玉蜂,就是铁证。   “走吧,先去见尊主再说。”   喻辰带着他回去天魔宫,此时天光初露,天魔宫西翼人来人往的,项越正准备带人出发,看见喻辰早早过来,身后还跟着“水令令”,惊奇道:“怎么?又有奸细?”   奸细本人微微一笑:“不是。他们之前不是被玄月教追杀吗,属下回去想了想,觉得这玄月教未免胆大包天,敢在我们南天涯撒野,就又问了几句详情,再来回禀尊主。”   项越笑道:“还是喻副队长思虑周详。你稍等,我叫人去通报一声。”   喻辰道了谢,又请他派个人再去把卫孑找来。   杨无劫那边很快就叫她过去,这次他懒怠动弹,喻辰带着柴令直接到了炽盛殿,把实情从头到尾简单一说,最后道:“尊主,属下觉得玄月教如此大胆,不能放任……”   “项越走了吗?”杨无劫插嘴问。   “还没有。”   “让你身边那个傻子去跟项越细说说玄月教在哪出没。”   喻辰转头,“那个傻子”灰溜溜走了。   “卫孑呢?”杨无劫又问。   “属下叫人去找了。”   杨无劫扫喻辰一眼,喻辰莫名其妙,看我干吗?我做得还不够周到吗?   “我好得很。”尊主大人突然说。   “啊?”喻辰更莫名了,“尊主……”   “你不是担心反噬吗?”杨无劫给了喻辰一个极其嫌弃的眼神,“整日想东想西、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有这些空闲,你怎么不自己修炼?那两个人有什么爱恨情仇,与你什么相干?为了这么点儿破事来回跑了两趟,天都亮了!”   哦……这是回她之前在肃杀堂问的话啊,喻辰不由笑起来:“尊主真是的,过了半晚才回答,我都接不上。”   她还埋怨上了,不是她闹脾气,满口属下属下的,谁耐烦提这个?这会儿又是谁笑逐颜开,从属下变回我了?杨无劫瞪喻辰一眼,觉得这丫头真是特别麻烦。   “他们俩的事,本来我也不想管了,但是您说,真出了事就找我,我心里惶恐。卫孑又是这次擂台赛难得一见的人才,我瞧着尊主也挺看重他的,便想趁着还没出发,把事情弄个清楚,也免得有后患。”   “嗯,卫孑这个人,确实可用,心机手段都出类拔萃,又占了柴令的身体,白得一身剑术……”说到这里,杨无劫斜喻辰一眼,“你多学着些。”   “……”怎么听他这意思,还挺赞赏介微,完全不想给那俩换回去了?   介微本人也不想换回去,她来到以后,证实了柴令说的全部是真话,甚至主动承认,她一开始就知道柴令是柴家庄二公子,接近他、与他交好,都是为了向柴家庄复仇。   反派大佬满意极了,他就喜欢这种爱恨分明的人,干脆打发卫孑随项越出发,先去收拾玄月教。   至于柴令,他还是那句话:“你想留就留,放心吧,他这么傻,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喻辰:“……”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卫孑走了,柴令怕喻辰不带他,之后两天都老实得很。亲卫队那边,姜乘用这两天时间,给每个队员有针对性地布置了修炼功课,到尊主大人定好的出征之日,一切将将准备就绪。   杨无劫照例乘坐他的坐骑白鲟,另给了姜乘一个飞行法器,让他带亲卫队乘坐。   白鲟长鸣一声、振翅飞起,天魔城上空笼罩的魔气瞬间散去,露出一碧如洗的澄空,没能被点中出征的魔众齐齐跪倒在地,大声颂道:“天魔庇佑,尊主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第39章 狗大佬召唤   广袤大地在眼前徐徐展开, 青山绿水、房屋市镇,属于人间的一切喧嚣吵嚷,又扑面而来。   杨无劫独自坐着, 不知不觉看了大半日,直到项越发传讯符来,才回过神。   “尊主,属下等一路追踪, 获知玄月教前教主已死, 如今教众都赶回老巢陀门,争夺教主之位, 南天涯界内, 未发现有玄月教教众踪迹。移魂阵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属下以为, 玄月教不成气候, 待尊主踏平君天山, 属下再往陀门一行, 亦未为不晚。请尊主示下。”   杨无劫也没将玄月教这种不入流的邪教看在眼中, 回了项越一个“即刻前往君天山”的命令, 抬眼想教训某个什么心都操的,才发现她并不在这里。   唔, 她现在是亲卫队副队长, 跟亲卫队那些人一起坐了后面法器。   这法器是从邢昭那里接手的, 以魔气助力飞行。要助推这么大的法器,上面还有二十多个人, 单靠姜乘根本做不到,所以杨无劫搭了把手,以自己的魔气为引,将法器牵拉在白鲟身上, 这样大家都轻松,法器也不会被白鲟落在后头。   更方便的是,有环绕着法器的魔气作为媒介,杨无劫只要想听,法器上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点微小的声音,都逃不过他耳朵。   法器上比杨无劫想象得要安静,他很快就分辨出喻辰的声音,并锁定她所在的位置。   “……你说这份爱是不是惊天地泣鬼神?”   又在和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呢?   “不可能,他肯定说谎了,介微长那样,谁看不出是个女子?”   是姜乘的声音,他们两个怎么还在谈这破事?   喻辰声音带着笑意:“她现在女装,你当然看得出了,要不要打个赌,我让他照着介微当初的打扮乔装一下,看你能不能看出她是女的?”   “反正我不信。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他一个男的,遇上性情相投的同道,想的居然不是引为知己,反而……”   姜乘说到这里,似乎不知怎么措辞,停顿下来,就听喻辰接道:“想睡他。”   杨无劫:“……”   姜乘:“……你整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得好!杨无劫第一次、不、是第二次觉得姜乘特别会说话。   “哎呀,又不是我想,是柴令想。再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有的男人,还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拿女人当姐妹呢!”   “胡说八道!”   “你不要自己见识少,就说别人胡说八道行不行?”   “你说你不是胡说,那你有例证吗?柴令不算。”   “有啊,不是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白长老就只睡美少年啊!”   姜乘不信:“胡说!”   杨无劫却惊讶,她怎么知道的?谁嘴那么欠,连这种龌龊事都跟她说?   “你不信,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这种事这么容易验证,我骗你干嘛?”   姜乘将信将疑,但喻辰说得也没错,这件事只要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能验证,喻辰确实没必要骗他,“我是听说白长老身边有几个美少年做侍从……但这怎么可能呢?阴阳和合,乾坤俯仰,才能生息繁衍……”   “兄弟,做这种事,很多时候都不是为了繁衍生息。”   杨无劫皱眉,她这语气,怎么那么像个轻薄无行的男子?还兄弟?她平时都这么跟姜乘说话吗?   “那是为了什么?”   这傻子还追问,杨无劫扶额,他突然开始怀疑,带着这么一群脑子都有明显缺陷的人去君天山,是不是……念头还没转完,就听喻辰道:“为了快活啊!”   魔尊大人忍无可忍,一拍几案,传音怒喝道:“喻辰给我滚过来!”   飞行法器里的喻辰被这一声怒吼,吓的一个激灵,一下子站起身,应道:“是。”同时给姜乘疯狂使眼色,问他怎么回事。   姜乘也惊了一惊,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冲喻辰摇头。   喻辰怎么也想不到尊主大人会偷听他俩闲聊,提着心出去,打开法器大门,见白鲟宽广的后背就在前方,刚要提气飞纵下去,尊主又吩咐:“叫你那傀儡留下。”   哦,差点忘了,风逐只要不得到特别的命令,都是喻辰走哪她跟哪。   回头交代风逐不用跟着,喻辰飞身跃到白鲟背上,先小心瞄了瞄杨无劫的神色,见他虽然板着脸,看自己的眼神也有点凶,但并不像是真怒,就赔笑道:“这是谁惹尊主生气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杨无劫越看她这样越来气,“你跟姜乘说什么呢?”   喻辰眼睛转了转:“没说什么,就……闲聊。”   杨无劫冷冷看着她,喻辰被看得有点怂,躲开他目光,靠边坐下,“我就和他说了柴令跟介微的事,他不信柴令在以为介微是男人的情形之下,会对介微生出爱慕之情,原来他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男男相爱……”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杨无劫一拍手边几案,“这种龌龊事,不知道才好呢!你还细细同他说,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喻辰听着这话音不对,先分辨:“我没细说啊……”又小心问道,“尊主这话……从何说起?”   “你还想说多细?”   “……”喻辰有点无语地看着杨无劫,“尊主不会偷听我们说话了吧?”   杨无劫突然一笑:“偷听?你说谁,我吗?”   他这一笑,生动演绎了什么叫邪魅狂狷,喻辰吓得肝颤,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喻辰不敢,尊主怎么能是偷听呢?尊主那是正大光明关怀下属,是喻辰一时受宠若惊,用错了词儿,请尊主恕罪。”   杨无劫这才冷哼一声,收了他那标志性的反派笑容。   喻辰又从头解释:“属下也不是故意同他说这些,就是由柴令说起来的,姜乘自己没见过还说我胡说,我一时不服气,才……没想到扰了尊主清净,喻辰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说完欠身低头,一副等他发落的样子,杨无劫却不知为何,越见她这样卑微顺服,心里越烦躁,尤其在刚刚听见她语调活泼轻快地和姜乘闲聊之后。   “你怎么又同姜乘提起柴令?”杨无劫勉强压抑住烦躁,淡淡问道。   “姜乘想教给我一套阴极缚仙阵,叫我带风逐、钟鹊、柴令他们演练,说都是女子,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但我想着柴令魂魄是男的,恐怕会有影响,就把柴令和介微的事给他说了一遍。”   “这会有影响吗?”杨无劫也好奇起来。   “呃,姜乘还没答我,他听到一半,就开始怀疑柴令说谎,认为柴令肯定是看出介微是女子,才会爱慕她的。”   杨无劫道:“然后你们俩就都忘了正事,为这么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争执起来。”   喻辰:“……”   “他一根筋、认死理,你也是吗?”   “……”   “跟姜乘打交道,话一定要说得简洁明了,不要总想着逗他,逗来逗去,很容易把你自己逗进坑里。”   “是,喻辰知错。那我回去……”   “现在又急的什么?你那傀儡怎么样了?”   训她没够是吗?还不让走……等等,这狗大佬不会是自己呆着寂寞了吧?   喻辰胆子又大起来,“挺好的,您看见了吗?其实她这身体长得还挺有剑客气质的,她身上换的衣服也是自己挑的。不过姜乘说,风逐人魂受创很深,怕不得几十年才修得好。”   “也不必非得修复如初,现在这样也够你用了。”   这话似乎别有深意,喻辰问道:“尊主的意思是,怕把她人魂全修复了,她回去找旧主人,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你就只想到这些?”杨无劫提醒她,“人魂毕竟是人魂,若过于强大,反杀主人也不稀奇。”   “……不会吧?我又没待她不好……”   “你只是还没待她不好。你只想想,换了是你,一举一动都受人掌控,若真无力反抗也还罢了,只要能有一胜之力,不管主人待你如何……”   “那也看是谁,若是尊主,我就心甘情愿。”喻辰笑眯眯表忠心,心里却想:屁!那肯定是想尽一切办法解除主从关系,然后跑路!   杨无劫一愣,目光对上喻辰的,见她眼尾弯弯,眸光闪亮,彷佛只是调皮玩笑,他便也笑了笑,“这是你说的。敢食言,就把你也做成傀儡。”   喻辰:“……”   哪里有时光机卖,她能不能倒回去把这段儿抖机灵擦除?!   “怎么?害怕了?”   “没……没有……”   “没有,你结巴什么?”   喻辰:“……一点点。咳,尊主,我听姜乘说,天魔烈火可破斗元宗护山大阵。”   杨无劫瞥她一眼,没拆穿她转移话题的意图,点头:“可破。”顿了顿,又说,“但得给我三十年。”   “……”他这是在跟她讲笑话吗?那她是笑还是不笑?不笑似乎有点尴尬,但笑了,可能会死吧?   “你脸是什么毛病?抽筋么?”杨无劫歪靠在茶几上,饶有兴味地盯着喻辰。   喻辰:“……”狗大佬!   杨无劫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情突然极好,终于给她透了个底:“我本来也没打算真的踏平君天山。”   嘁!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给你个面子才问问你罢了!   “尊主是打算只杀何叙真和陈叙鸣吗?”   “他们俩也只是幌子,”魔尊大人侧头望了望脚下飞掠而过的山河大地,露出一丝残忍笑意,“我要,围点打援。” 第40章 莞城   谭与宽马上就两百岁了, 以他的修为,剩下的寿数超不过十年,已到了该回山门休养的时候。   作为斗元宗外门弟子, 若没有奇遇让内门宗师收入门下,这一生能上君天山长住的机会,也只有最后这么几年——还得是一生勤恳踏实,兢兢业业为宗门操劳, 没有大过的情况下。   谭与宽很庆幸, 宗主大弟子何叙真没记恨他二十年前举荐了那位“杨无劫第二”,还让他安安稳稳继续在莞城服役了二十年, 也幸亏他自己当机立断, 直接把那姜管事开革了, 不然他现在说不定落魄到哪里去了, 还谈何上君天山养老?   来接管莞城的是个叙字辈弟子, 年纪也不小, 已有九十多了, 看着倒是很沉稳。谭与宽把城中各项事务, 一一交接给他,谢绝了送别宴, 自己的东西早就都收在储物袋中, 也没有再需要整理的, 便直接告辞,跟着来接他的弟子回山门去。   莞城就在君天山脚下, 但若没有指引,看着山走一年,也上不去。   这便是护山大阵的功劳。但凡基业久远的大宗门,都会有开山祖师传下来的护山大阵, 也就是俗称的山门。   护山大阵将阵法与结界结合在一起,不但能隐宗门于山中,连整座君天山也都变得可望而不可即,外人绝无可能误入;门内弟子若无师长之命,也不得随意出来,只能一心修炼;外敌更是不得其门而入,就算能摸到阵法结界边缘,只要稍微轻举妄动,护山大阵即会发出警示。   当然,种种传说,谭与宽也都只是听说过,他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外门弟子,在此之前,就没进过护山大阵。   接谭与宽的弟子也是叙字辈,叫楚叙立,是内门飞鱼峰的弟子,飞鱼峰虽在内门,却主管宗门上下杂事,门内弟子修为也只比外门高些,在门内是排不上号的。   但楚叙立一路上对谭与宽都不冷不热的,只顾赶路,不过谭与宽自己也明白,接他进去不算什么好差事,既不露脸、又无好处,不怪楚叙立不爱搭理,因此也不多话,两人很快就到了护山大阵边缘。   楚叙立向空中丢出一道灵符,护山大阵的结界轮廓隐隐出现,他运起内门心法,抬手按上大阵轮廓,默念咒语,封闭的结界便缓缓开了一扇门。   “愣着做甚?进去啊。”楚叙立侧头叫谭与宽。   谭与宽呆呆望着那门,被他这么一叫,才一个激灵回神,飞身冲了进去。   “哎,你急什么?”楚叙立跟着闪身进去,结界迅即闭合,消失不见。   空旷的山谷间忽然多了两条身影,“啧,比我想得还顺利。”   “长老,为何不干脆让属下进去?”   “你?你一贴边,这玩意儿准叫唤,坏了尊主的大事,算你的算我的?”   属下讷讷不敢言,长老又道:“行啦,走吧,去迎尊主大驾。”   两人离开山谷,一路向南,到得一处荒野静候,很快就看见尊主坐骑白鲟拖着一只飞鸟状的飞行法器远远飞来。   那属下眼尖,悄悄和长老嘀咕:“尊主身边又是那姓喻的小娘们……”   长老侧头横那属下一眼:“趁早把你那双贼眼遮起来,这姑娘可是尊主的心肝,惹恼了她,当心她送你几个火窟窿。”   那属下想起梁修的死状,顿时一个哆嗦,不敢吭声了。   白鲟开始俯冲落地,喻辰也看清了地上的人,“尊主,韩长老身后那个,是不是就是你说过的赵万恶?”   “嗯。”杨无劫答应一声,见喻辰笑了笑,又问,“你想干什么?”   “嘻嘻,他要老老实实,我就不干什么。”   杨无劫看着她等下文,喻辰伸手一比后面法器,“他要胆大包天,就拿他试试我们的阴极缚仙阵。”   “试试可以,别弄死了。”   “尊主放心,我知道轻重。”大敌当前,当然不能先把自己人弄死了。   两人简单几句对话间,白鲟稳稳落地,韩赫荣带着赵万恶上前行礼,并解释说,其他兄弟都已各就各位,不能前来迎候尊主,请尊主勿怪。   杨无劫点点头,转身对跟上来的姜乘说:“先去你家落脚吧。”   姜乘惊愕:“去……我家?”   “怎么?不想请我去?”杨无劫袍袖一挥,身上衣袍即变成普通修士穿的深青道袍,魔气也收敛得一丝不露。   喻辰等人在落地前就都已套上隔绝魔气的披风,姜乘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呆呆问:“都……都去吗?”   “他们不去。”杨无劫指指喻辰,“就我们三个。”   姜乘不懂得看人脸色,但毕竟跟随杨无劫许多年了,知道尊主的脾气说一不二,只得老老实实带路,往莞城走。   杨无劫叫亲卫队的人、包括钟鹊和柴令,都暂且跟着韩赫荣去隐蔽起来,临分别前,喻辰特意拉过钟鹊嘱咐:“赵万恶要是敢对你和令令无礼,就用阴极缚仙阵收拾他,只要不闹出人命,我都给你们撑腰。”   钟鹊还不知道她的好姐妹其实是位好兄弟,笑着答应:“您放心,我们不怕他。”   散了之后,剩下他们仨,外加一个风逐。姜乘近乡情怯,一直绷着脸沉默不语,大佬向来不爱多话,风逐忽略不计,喻辰左右看看,只得自己提起话题:“姜乘你要不要戴个面具,城中人是不是都认得你?”   姜乘愣了愣,默默取出人皮面具戴上,还是不说话。   喻辰没办法,只得跟大佬说:“我最近才发现,称呼也是个大难题,他们现在都叫我喻副队长,我觉得未免过于啰嗦。尤其钟鹊两个,既是我的亲卫,按理不该叫什么副队长……”   “叫主人不就完了?”   “不好吧,我说了不拿她们当奴婢的。”   “那你想叫什么?小姐?”   “不不不!”骂谁呢?“我寻思着,要不就直接让她们叫我喻辰姐,尊主觉得合适吗?”   尊主还没回答,一直游魂似的姜乘突然接口:“不合适。”   “为什么?”喻辰问。   “分不出上下尊卑。叫大人还更合适些。”姜乘道。   大人?这称呼,喻辰一听就想起古装戏里那些长胡子老头,正想说不好,尊主接道:“你看她像大人吗?还不如叫夫人。”   “???”你这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喻辰正不知如何作答,姜乘伸过头看看她,竟然点了点头,说:“确实更像夫人。”   “……”什么玩意儿就确实更像夫人了?!她哪儿长得像什么夫人了吗?   “不过她好像不让她们这么叫。”姜乘慢吞吞补充。   杨无劫看向喻辰:“为何?”   喻辰:“……”   这叫她怎么说?!   “那个……因为我不知道这称呼,是不是可以随便叫。”喻辰小心翼翼回答,“怕万一引起误会……”   “什么误会?”   喻辰脑子飞快运转,琢磨措辞,却听姜乘说道:“误会是尊主夫人吧。”   “……”这个姜乘绝对是天然黑吧?!刚刚还一脸忧郁、近乡情怯,怎么转头就对她落井下石起来了?   喻辰气的使劲瞪姜乘,杨无劫走在他们两个中间,正看得清楚,他一向喜欢看喻辰瞪圆眼睛、鼓着两颊气呼呼的样子,便笑道:“误会就误会,有什么要紧?你自己不误会就行。”   “呵呵。”喻辰干笑两声,实在不知道怎么接,只好一指前面江水,“是不是到了?”   莞城沿江而建,盛产莞草,因而得名。这里的江水颇富灵气,莞草也比一般的更加坚韧,编出的草席亮洁软滑,斗元宗一年四季都要大批采购,因此城中普通居民多以编草席为生。   但姜乘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父母也会去划船采莞草。   喻辰看他雕塑一样僵立着、直直望向江中,自己也往茂密水草里扫了一眼,问:“怎么?看见谁了?”   姜乘没说话,杨无劫道:“要么过去打招呼,要么先回家等,发什么呆?”   姜乘这才吐出一口气,说:“进城。”   斗元宗势力范围内的城池,免不了要出入登记,今日又有新官上任,城门管事问得便格外详细。   “无门无派的散修……”管事一双三角眼向上翻了翻,“到鲤鱼巷姜家访友,我怎么不记得鲤鱼巷有姓姜的?”   边上站着的护卫想了想,答道:“是不是被开革的那个姜振永家?”   负责上前登记的姜乘咬了咬牙,点头:“是。他们家已经不住鲤鱼巷了吗?”   “早就不住了。你们来访友,事先也不通个信儿吗?”那护卫看看他,又伸头看看他身后的一男两女,突然有点怀疑,“你们访的是姜家哪一个?”   “姜家二儿子姜除。”   “哦……”护卫放下心,“他们家应该是搬去红枫巷了,进城去那儿找吧。”   姜乘抬脚往里走,三角眼管事忽然一伸手,拦住了跟在杨无劫身后的喻辰,“你也是散修?”他一边问一边色眯眯地上下打量喻辰,嘴边还挂着猥琐的笑容,“不像啊。”   喻辰不怒不笑,面无表情反问:“你也是人?”然后用挑猪肉的眼神上下打量,“不像啊。”   管事大怒:“你这个贱……”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锋锐冰冷的剑尖已经贴在他咽喉要害之处,他顿时哆哆嗦嗦不敢吭声了。   喻辰轻蔑看他一眼:“要不是看陈道友的面子,你现在已经血溅五步,哼,不过一条狗罢了,也敢向我乱吠。”   旁边那护卫全程无法反应,直到这会儿才回过神,颤巍巍问:“不知姑娘说的是哪位陈姓仙长?”   “还能有哪位?自然是与成真君门下陈叙鸣真人。”喻辰矫揉造作地说完,抬手抿抿鬓边,示意风逐收剑,转身往城门内走了几步,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定了回头说,“你们要敢跟他泄露我的行踪,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后面姜乘实在看不懂,悄悄问尊主:“她在做什么?”   尊主冷着脸:“钓鱼。”   “钓鱼?”姜乘还是不懂,尊主却不肯再说。   喻辰妖妖娆娆地走过来,只冲他们笑,也不说话。   姜乘被她这笑,弄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掉头就往城内走,好一会儿才听见身后喻辰恢复正常,问尊主:“公子,我刚才演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是吗?但我看他们好像都信了。”   “那是他们傻。”   “他们傻才好呢,回报上去,说不定鱼就钓下来了。”   姜乘恍然,原来钓鱼钓的是陈叙鸣啊!陈叙鸣是尊主的仇人,把他钓下来,尊主应该高兴才是,他为何还板着脸? 第41章 意外   姜乘虽然在莞城出生长大, 却并不知道红枫巷在哪里,非常符合他的死宅学霸属性。   于是进城之后,他们先找人问了路, 才一路曲曲折折地找到一条与名字意境十分不符的破败小巷。   姜乘到这时反而平静下来,说道:“不要紧,反正这是他们住在这里的最后一天。”   喻辰假装没看见他红了的眼眶,转头跟杨无劫说:“刚才听他们说, 今日新官上任, 有欢迎宴,我想去凑个热闹, 公子去不去?”   “好啊, 我也好久没凑过这种热闹了。姜乘别愣着, 去问路。”   姜乘知道父母不在家, 便没有那么近乡情怯, 问清楚家就在巷尾后, 一鼓作气走到门前。   喻辰跟在后面, 见那院子虽然不大, 收拾得却很齐整,院里一半地方晒着莞草, 一半地方晒着编好的草席, 只在中间留了条通向院门的小道。   房屋是三间半正房带两间东厢房, 门窗都开着,也有人声传出, 显然家里有人。   姜乘略一犹豫,自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正房里面听见动静,有人迎出来:“爹娘这么早就回……呃, 几位找谁?”   喻辰见迎出来的是个俊秀少女,先笑一笑,然后赶上一步,推推姜乘:“面具。”   姜乘没有动,低低叫了一声:“琳琳,是我。”   “哥?”少女惊呼出声。   正房里面又有人问:“谁啊?怎么了?”   少女没有回答,冲到姜乘面前,上下看看,“大哥,是你吗?”   姜乘终于伸手摘下面具,还不待说话,少女就一把按住他的手,把面具按回去,然后拖着他往屋子里走,“先戴上,进去再说!”   房子里面的人没听见回话,掀帘出来,正与他们两个撞个正着。   “怎……怎么回事?”   “你别管,后面有客人,你先去招呼客人!”少女不由分说,先拉着姜乘进去了。   后出来的少年长得跟姜乘有七八分相似,见到这一幕,似乎很傻眼,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那里。   这少年傻乎乎的样子,特别像姜乘,喻辰忍不住一笑,走上前道:“你是姜除吧?”这家父母真会取名字,一个叫乘一个叫除,幸亏妹妹没叫加或者减。   “呃……是……”姜除陡然看见一个娇媚美人走到面前,更慌了,“你你你是……”   “我们是你哥哥的朋友。”   这时杨无劫也走到近前,他看见房前阶下有把椅子,便不进门,直接过去坐下。   姜除还在惊愕:“我哥哥?”   喻辰一笑:“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姜除终于反应过来,回头冲进屋子,喻辰走到杨无劫身边,直接清了石阶上的灰尘坐下,低叹一声:“真好啊。”   “先别高兴太早。”杨无劫淡淡道。   他是担心姜家不能接受姜乘入魔吧?但是,“我觉得一家人能活着重聚就很好了。”   原著里虽然不曾详细写过姜乘的故事,但他临死之前曾经对叶无双说,没能在君天山大战之前,将父母弟妹送走,致使他们惨死,是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事。   至少这个遗憾,不会有了。喻辰可没有那么大包大揽,还去操心他们一家人能不能互相理解。   杨无劫转头看她,喻辰就无辜地看回去,屋子里面一丝声音也没有,显然姜乘设了结界。杨无劫转回头看向院子外面,声音比刚才还淡:“你倒是很关心姜乘。”   外面有人探头探脑看过来,喻辰让风逐去赶走,笑着答道:“那当然了,怎么说也做过我的老师,还把我们风逐解救出来,不惜耗费功力帮忙疗伤,算是我遇到过的、第二好的人了。”   “不过我心中第一好,永远都是尊主。”喻辰最后补充。   大佬没说话,周身气场却立时变得不那么压抑迫人了。   喻辰心里啧啧感叹——这狗大佬,明明也很在乎身边的人,希望别人是真心关怀他,偏不肯承认,彷佛怕崩了他反派大佬的人设似的,非要和他们维持不讲情义、只有威逼压迫的统治与被统治关系。   难道这样会比较爽?   刚想到这里,屋子里面传来动静,喻辰回头,姜乘已走出来,请他们进去。   喻辰跟在杨无劫身后进了堂屋,姜乘的弟妹一左一右站在门边,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显然姜乘已经说明了来者是谁。   果然,姜乘请杨无劫主位坐下后,就介绍说:“尊主,这是我妹妹姜琳、弟弟姜除。”又转向弟妹,“这位便是我们魔界至尊。”   两个小朋友各自行礼,杨无劫道:“不是我魔界中人,不必多礼。姜乘怎么打算?”   “属下想把父母找回来,送他们离开此地。”   “那就去吧。”   喻辰插嘴:“送走还找回来干嘛?他们不是本来就在城外吗?你带着弟弟妹妹……算了,我陪你去一趟。”她总觉得让姜乘自己去,还会出事,实在不放心。   谁知大佬听了很不悦:“你去干什么?给韩赫荣传个信,让亲卫队派两个人在外面接应就是。”   “我怕路上有人认出姜乘,我带着风逐送他们到城门那儿就回来。尊主放心,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去欢迎宴凑热闹吗?”   杨无劫脸色还是不好看,却也没再阻拦,“速去速回。”   姜乘重新戴好面具,姜除却有些慌张:“就……就这么走吗?家里东西……”   姜琳拍他一把:“刚才大哥不是都说了吗?东西不必管,快走,先去找爹娘。”   这妹子爽快,喻辰喜欢。她跟在兄妹三个后面往外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说:“尊主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尊主弹指发了个传讯符,看都没看她一眼。   喻辰也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但既然想了,不跟着去一趟,心里总是不踏实,怕墨菲定律应验,最不想发生的事,偏偏发生。   然后果真发生了。   他们刚拐到莞城最繁华热闹的那条大街,前面就迎面走来三四个黑袍修士,打头的一个面目温和,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笑容,看着特别可亲,姜乘却一见此人就站住了脚。   喻辰知道事情不对,这人十有八九就是何叙真,然而这会儿却还不到动手的时候,她走上前,在姜乘手臂上用力掐了一把,“发什么呆呢?快走啊。”   姜乘肌肉紧绷、牙根紧咬,一动不肯动。   “你爹娘还等着呢!”喻辰又用力掐他一把,往前推着他走。   姜乘人虽然被推走了,眼睛却死死盯着何叙真。   修士向来五感灵敏,何叙真很快就察觉到、和姜乘对上了视线,他的眼力自非城门管事能比,只一眼,就看出那个怒瞪着自己的人戴了面具。   何叙真有些纳闷,他做人一向留余地,基本没有结下过什么仇家,尤其君天山方圆百里之内,怎么想都不会有敢这样看他的人,正想上去一问究竟,一道窈窕身影忽然插过来,不光挡住了那人,还抬起一只白玉般的手,好似遮阳一般,遮住了那人眼睛。   眼看着那两人亲亲热热地错身过去,何叙真没感觉到什么杀意,正想抛之脑后,身后师弟鲍叙春忽然说:“你们觉不觉得那小子的身影有些眼熟?”   “哪小子?”另一个师弟潘叙平问。   “就身边儿陪着个美人儿那个。我怎么瞧着,有点像……”   “像谁?你看美人儿就说看美人儿,还那小子,你什么时候看过小子了?不过那姑娘真是媚,莞城什么时候有这等美人儿了?”   莞城,那小子,电光火石之间,何叙真猛地想起一人:“姜乘!”   鲍叙春一拍手:“不错!就是那小子!他不会敢回来吧?”   他平时就不是个安生的人,和姜乘又有宿怨,当下不再迟疑,回头就喊:“哎,那小子,给我站住!”   喻辰听见这一声,在姜乘后背用力一拍:“不想惹尊主发怒,就给我赶紧走。”同时指示隐在人群里的风逐绊住鲍叙春。   风逐执行主人命令,总是特别一板一眼,听说叫她绊住,眼看那人追过来,脚下一伸,就把那人绊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鲍叙春稳住身形,正待发怒,喻辰已经返身迎上来,“啊哟?公子当心,没事吧?”   美人关切,鲍叙春本来也有些风流习气,怒气顿时消散大半,挺胸抬头道:“没事。我叫鲍叙春,是斗元宗宗主座下弟子,姑娘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君天山吗?”   跟上来的何叙真微微皱眉,眼见那疑似姜乘的人物已经转过街角、看不见了,插嘴道:“姑娘的同伴走远了。”   鲍叙春这才想起他刚才要干什么,跟着问:“是啊,姑娘那位同伴可是姓姜?”   “我是第一次来君天山。”喻辰笑吟吟地从第一题开始答,“那是我义兄,姓崔,他要去见两位故人,我送一送。”   崔是姜乘入城时编的姓氏,喻辰说完,剩下两个斗元宗弟子也跟了过来,她便行了个礼,道:“见过诸位真人。”   何叙真打量着喻辰,问:“姑娘怎么称呼?到君天山,是为何事?”   “我姓贺兰。此来一是陪义兄访友,二嘛,也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表兄。”喻辰一边慢悠悠说话,一边在心里计算姜乘是不是已经出城。   “贺兰?莫非是贺兰山庄的小姐吗?”鲍叙春不甘寂寞,插话问,“来找叙鸣师兄的?”   何叙真有些狐疑,他记得陈叙鸣说过他那位贺兰家的表妹长得不怎么样,所以他才坚决不肯答应这门婚事,但若以眼前这位的容姿,陈叙鸣无论如何不该拒绝才是。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那可巧了,我们和叙鸣约了在莞城相见,姑娘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吧,也好给他个惊喜。” 第42章 原著向修罗场   喻辰和姜乘等人走后, 杨无劫先传讯给韩赫荣,让他派人接应姜乘,接着又传讯问项越那边布置得如何。   “正要回禀尊主, 属下等已将北麓进出要道拿下,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尊主号令。”   项越是最后一个就位的,他之前, 西麓的白至缺和南麓的童印都已回报说万事俱备。杨无劫背着手走到窗前, 小院里安安静静,铺开的莞草随风轻轻摆动, 让人特别想丢一团火上去, 看看能烧出怎样的火焰。   嗯, 就让战火从这里烧起吧, 也算是有因有果。   杨无劫屈指弹出一颗小火种, 令其落入莞草之间, 静静埋伏, 等待时机。   风逐就在这时影子一般闪了进来, 她不能说话,见到杨无劫就指着外面瞎比划, 杨无劫哪里看得懂, 皱眉问:“喻辰呢?”   那傀儡指指外面, 指指她自己,又指指杨无劫, 最后拿两根手指比划了个走。   “遇上谁了?”杨无劫看明白她是要带自己去的意思,却并不着急,先问出了何事。   风逐呆立片刻,伸出手, 用指甲在窗棂上写了个“何”字,然后又写了个“三”字。   杨无劫猜测:“遇上何叙真带了三个人?”   风逐连连点头。   “姜乘呢?”   风逐比划了个走。   魔尊大人这才满意,随便拿了个面具戴上:“走吧,前面带路。”   风逐一路脚不沾地、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带着杨无劫找到一间酒楼,她抬脚就往里走,杨无劫却不着急,交代道:“你先上去,告诉她我已经到了。”   以杨无劫的功力,就算只是外面街上,也足以听清二楼喻辰的声音。   “原来几位真人当年都去过我们贺兰山庄,真是可惜,我那时太小了,没能与各位结识……”   “现在结识也不晚。”一个男子声音插-进来,“来,贺兰妹妹,尝尝这鱼,莞城别的都没什么好,就这江鱼最是肥美。”   另一个更殷勤:“贺兰妹妹,虾剥好了。”   斗元宗这几个废物还真是没什么长进,几十年过去了,还是只要看见个美貌女子,就彷佛喝了迷魂汤一样,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那这么说来,叙鸣也没见过贺兰姑娘了?”   总算还有个清醒的,杨无劫暗暗一笑,迈步进店,听见喻辰答道:“我长大后还没见过。他这些年为了躲我玉盘姐姐,始终不肯去贺兰山庄,先父为了此事,还跟兰夫人发过脾气。”   几个男子一起笑,“叙鸣师兄也真是的,就算不想结亲,也不能连亲戚都不来往了啊!”“就是,不是他从前整日把贺兰家姨母挂在嘴边的时候了。”   杨无劫就在这时走上楼梯,看见喻辰和四个他都认识的斗元宗弟子,同坐在二楼最大、靠窗视野最好的那张桌上。   有何叙真,但没有陈叙鸣。   杨无劫找了一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点了一坛无醉,听何叙真继续套喻辰的话。   “我听叙鸣说,他姨母也惨死在杨无劫手里。”   喻辰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是啊。也是奇怪,那魔头挟持我大哥进了贺兰山庄,别人都没动,只杀了兰夫人,连大夫人都没事呢。”   坐她左边的鲍叙春插嘴卖弄:“不奇怪,叙鸣师兄跟那魔头结过仇,他姨母当年还给他出气来着……”   何叙真劝道:“你少说两句,当心叙鸣这时候来了,听见和你闹。”   “师兄多虑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有什么好闹的?”   自斟自饮的杨无劫听说陈叙鸣也要来,不由看了喻辰一眼——她这哪是钓鱼,她是撒了一张网吧?不然怎么一口气钻进来这么多鱼?   喻辰也觉得自己这运气绝了——大佬已经就位,只要陈叙鸣现身,就可以连身边这几个一网打尽,啧,她这初出茅庐第一功,也不比孔明先生差多少嘛。   正想着,就听楼下有人招呼:“叙鸣真人来了,快请上楼,何真人几位已经等您半天了。”   “嘿,还真说来就来。”鲍叙春回头看一眼,小声出主意,“一会儿他上来,咱们谁都别说,让他自己猜这是谁。”   喻辰一笑:“我觉得他猜不到。”   除何叙真以外的三个都笑,陈叙鸣大步上来,看见师兄弟们是这副情状,桌上还坐着个从没见过的美貌女子,一时十分意外。   “叙真师兄、三位师弟来得好早,这位姑娘是?”   喻辰第一次见陈叙鸣,少不得多打量几眼——这位是个典型小白脸长相,样子不难看,甚至有几分清秀,但就是有那么一股讨人厌的劲头。   “叙鸣师兄猜猜。”鲍叙春笑嘻嘻说。   喻辰跟他们周旋了半晌,已经有点厌烦,就用眼角余光往大佬那儿瞥了瞥,看看是不是该动手了。   谁知大佬既没看她,也没看陈叙鸣,而是盯着楼梯口,彷佛那里有什么更让他在意的事情。   偏偏陈叙鸣这时恰好迎着喻辰走过来,将她视线挡得死死的,根本看不见后面有谁上来了。   “这叫我怎么猜?你们总得给我指个方向吧。”陈叙鸣自以为英武不凡,只当美人是看他,笑着走上前,单手按在桌面,倾身盯着喻辰看。   “是来找你的。”潘叙平插嘴。   陈叙鸣惊讶:“找我?我们认识吗?”   喻辰微笑道:“叙鸣真人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也很寻常。”   她这么一说,陈叙鸣立刻绕过来,挤开喻辰身侧坐着的鲍叙春,笑嘻嘻道:“那不可能,姑娘这样的绝色佳人,我只要见过一次,绝不会忘。”   人肉屏障挪开,喻辰也终于看到楼梯口刚上来的人——是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女的风姿绰约,看着莫名熟悉,脸却全然陌生。   “是吗?”鲍叙春被挤开,很不乐意,挖苦道,“人家七八岁时见的你,到二十七八岁你也能认出来?那师兄你可真是……嘿嘿。”   陈叙鸣拍他一记:“别胡说,快告诉我。”   那两人上得楼来,惯例扫视一圈,走在前头的女子目光扫到喻辰他们这桌,正好与喻辰对上,当即愣了一愣,显然认得她。   喻辰心里豁然大亮,她收回目光,看向陈叙鸣,娇媚一笑:“叙春真人没胡说,我确实是七八岁时见的表兄,表兄不记得了吗?”   陈叙鸣惊愕:“表……表兄?你是?”   喻辰看一眼停在楼梯口,似乎不准备坐下,转头要走的二人,提高音量,字正腔圆道:“我是贺兰星。”   陈叙鸣还没反应过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魔气忽然包裹住整个酒楼,身后有人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故人相见,都不打声招呼就走吗?”   二楼众修士纷纷跳起来运功护体,同时唤出各种法宝,对准魔气来源,只有何叙真还算镇定,第一时间伸手来抓对面坐着的喻辰。   “我早就看出你这妖女有古怪!”   喻辰不闪不避,还冲他笑道:“我倒没想到第一个叫我妖女的,竟然是何真人。”   他们两个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何叙真说完自己那句话,手指距离喻辰肩膀已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然而在喻辰回话之前,一道寒光忽然斜斜劈来,何叙真不及多想,反手去拍那利刃,想以灵力将利刃击开,利刃却就势沾过来,贴着他掌心直刺咽喉。   何叙真只得放弃喻辰,飞身而起,想先跳下二楼,不料楼梯口偏偏站了两个人,挡住他去路。   他身后利刃如影随形,何叙真虽然不惧持剑之人,但这冲天魔气、还有说话之人熟悉的讨厌腔调,绝对是杨无劫无疑!   此时缠斗无益,先走为上,何叙真顾不得许多,直直冲撞过去,口中同时喝道:“让开!”   挡路之人不但不让,还向着杨无劫的方向微微颔首:“无劫,好久不见。”   这声音……何叙真还没分辨清楚,说话的男子又向他一笑:“难得故友齐聚,叙真师兄别急着走嘛。”   喻辰此时刚好绕过慌张的修士们,走到魔尊大人身边,眼看着何叙真收势不及,无头苍蝇一般撞在透明墙上,又砰地一下弹回桌边,忍不住笑了笑,唤回追击的风逐。   “杨无仇!”何叙真狼狈地扶着师弟站起身,质问道,“你堂堂仙盟盟主,为何与这魔头沆瀣一气,对我斗元宗不利?”   杨无仇摘下面具,上前两步,一脸无辜道:“叙真师兄何出此言?我刚上得楼来,才打个招呼罢了,如何就‘沆瀣一气’了?再说方才叙真师兄直冲过来,我怕伤着我师妹,才拦了一拦,又怎么能说是对斗元宗不利?”   他说着话,回头伸手,一直停在楼梯边的女子终于迈开脚步,上前把手放在了他掌心。   喻辰觉得自己眼睛要不够用了!   她从刚才就一直是看看杨无仇那边,再看看尊主这边,眼见尊主一直看着那女子,正暗叹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罗场时,杨无仇居然升级事态,当着杨无劫秀恩爱,拉住了那女子的手!   这要忍了,杨无劫枉为魔界至尊、反派大佬!   “‘堂堂仙盟盟主’?”反派大佬舒展筋骨,缓缓站起身来,“怎么?你们斗元宗也这么没种,认了让他做狗屁盟主了?”   哦豁!来了来了!喻辰麻溜让开位置,请大佬走向舞台中央。   大佬瞥她一眼,随手摘掉面具丢给她,身形一晃,已到了杨无仇三步之外。   和杨无仇牵手的女子本来在另一侧,见状跨步过来,拦在中间:“无劫你……”   喻辰站在杨无劫身后,瞧不见他的脸,只听他用自己从没听过的温和语调说:“是无双啊。”   刚想感叹果然是真爱,说话语气都不一样,就听他接着说:“不出声,我还以为又是杨无仇不知从哪儿拐回来的野生师妹呢。”   “……”野生师妹是什么鬼?! 第43章 打起来了   喻辰看小说的时候, 一直觉得作者对反派大佬很不公平,给他安排这样险恶的命运,又给他设定不讨喜的性格, 然后说他因天魔烈火反噬而发狂、最终众叛亲离、被杨无仇杀死的下场,都是性格决定命运,实在太特么扯了。   有这么强行的性格决定命运吗?就是唐僧转世,性格好到蚂蚁都不愿踩死一只, 你让他受尽千夫所指、历经千难万险、心中珍视的一切都被毁灭, 却只给一星点儿的好处,还带反噬的, 全程连个互相鼓励支撑的人都不给一个, 他也得黑化吧?   反观男主杨无仇要什么有什么, 恨不得摔个跟头都能捡到不世出的法宝, 还坐拥天下美人——杨无劫珍而重之藏在心里的唯一的亮光叶无双, 在他那儿, 也不过只是群花中的一朵罢了。   所以为什么就不能让叶无双离开杨无仇, 去反派大佬身边呢?   看书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 穿书到现在,喻辰才终于明白   不为别的, 实在是大佬这嘴啊, 太欠了。   听听他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出声, 我还以为又是杨无仇不知从哪儿拐回来的野生师妹呢”,明明人家一上楼你就认出来了, 始终盯着看,好好打声招呼,问一句别来无恙,你能掉块肉咋的?   就算想提醒叶无双, 杨无仇是个花心大种马的事实,也完全可以换种方式啊,哪有这么当面扎心上人的心的?   “你少冤枉我。”杨无仇伸手揽住叶无双肩膀,把她拉回自己身边,正色道,“师妹也许有很多,但只有无双,才是我想携手一生的那个。”   看看人家!多会哄女人!甭管能不能做到,至少先把话说漂亮了,听的人心里也舒服啊!   然而他们尊主一向喜欢动手胜过动口,没有叶无双隔在中间,他二话不说就弹出天魔烈火直冲杨无仇面门。   杨无仇早有准备,搂着叶无双飞身后退,并摇头感叹:“还是那么性急。”   斗元宗几个人见他们俩先打起来了,都想趁机跳窗逃跑。鲍叙春离窗最近,第一个纵身飞起,谁知就在他撞上窗子的那一刻,整扇窗忽地一下燃起大火,鲍叙春惨叫一声,跌落下去,整个人瞬间变成火人。   “当心,那是天魔烈火!”   何叙真出声示警,话音刚落,头顶轰隆一声巨响,房顶整个被掀开,两条人影先后飞上半空。   陈叙鸣从杨无劫出声那一刻起,就瑟瑟发抖,深感自己命不久矣——他姨母为何而死,贺兰山庄为何被烧成焦土,没有人比陈叙鸣更知道缘故了。   幸好杨无仇也来了,他们两个动起手来,想必那魔头一时顾不上他,陈叙鸣看准时机,运功踏碎地板,想落到一楼逃跑。   喻辰早盯着他呢,见他居然想出遁地这招,颇觉好笑,告诉风逐盯住何叙真,自己取了鸾羽扇在手,引着从窗扇烧过来的天魔烈火,往陈叙鸣的方向重重一扇,火焰一下席卷过去。   陈叙鸣上半身还在地板之上,见状急急下坠,还是晚了一步,发髻被火舌舔上,灼烫温度从天灵盖直传脚底心,他吓得魂飞魄散,挥剑急斩头顶,几乎将整片头皮都削去,才免于鲍叙春那样活活烧成灰的下场。   喻辰透过地板窟窿看见这一幕,也觉佩服:“没想到你这脓包还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来,你再试试这个。”   她屈指弹出幽魅之火,小火苗嗖地一下,直奔陈叙鸣血淋淋的头皮而去。   陈叙鸣惊叫一声,扭头往街上窜。   此时外面街上也乱成一团,示警用的蜂鸣声响彻全城,尖锐刺耳,人们没头苍蝇一样东奔西走,嘴里还都在嚷嚷:“天魔烈火烧来了!快走快走!”   喻辰飞身落在街头,看见远处红枫巷方向有浓烟冲天而起,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别跑了,你逃不掉的。”喻辰举着鸾羽扇,作势要扇,“我可懒得再追,你再跑,我就给你身上烧几个窟窿。”   “冤有头债有主,贺兰玉盘她们害过你,与我可没干系……星儿妹妹,你放我一条生路……”   他居然知道这事,喻辰冷笑着一扇扇子,火苗瞬即变为三簇,将陈旭鸣围在中间,“谁是你妹妹?”喻辰冷哼,“你虽然没害过我,但害过我们尊主,更不能饶。”   陈叙鸣见她这火苗小小的,不似天魔烈火那么可怕,便使了个注水咒去浇,同时唤出防护盾牌来挡在身周,喻辰见状,没忍住扑哧一笑:“你真是蠢得格外清奇。”   话音未落,手臂粗细的水柱就在小火苗上方变成了蒸汽,陈叙鸣自以为坚固的盾牌上也多了三个洞,他被三簇火苗围在中间,连转身都不能,只好连声求喻辰饶命。   喻辰不再理他,回头看酒楼已烧得只剩架子,风逐却还与何叙真在其中缠斗,愣是没放何叙真出酒楼半步。   她吓了一跳,赶快叫风逐出来,她们两个以心念联系,何叙真根本无法察觉,只觉对方突然剑势加急,织成大网向自己罩来,忙使出全力,击破剑网,眼前却已没了敌人,同时火势突然转烈,彷佛一只橙红色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向他吞噬而来。   何叙真到底是斗元宗宗主大弟子,不是陈叙鸣那等草包可比,他眼见敌人退到街上,立即向着相反方向疾冲出去。   酒楼架子也在这时彻底被烈火吞噬,噼里啪啦地崩塌下去。   喻辰和陈叙鸣隔着火场,实在不好追击,只得仰头冲天大吼:“尊主!何叙真!”   魔尊大人正与杨无仇斗得兴起,闻声低头看了一眼,随手丢了一团火下去,困住何叙真。   “怎么?你要连何叙真一起杀了?”杨无仇运起神照图,边在自己身周结灵力护盾边问。   “你管得着吗?我想杀谁便杀谁。”   “我只是不记得他得罪过你……”杨无仇话没说完,天魔烈火就已寻到缝隙,想借机穿过护盾,他立即弥合缝隙,接着说,“斗元宗不是贺兰山庄,何叙真也没法跟贺兰烈阳比,你就算抓了他,也打不开斗元宗的护山大阵。”   魔尊兄弟并不答话,只操纵天魔烈火,无孔不入地吞噬杨无仇灵力。   “你要报仇,我不会拦你,但是无劫,你真正该复仇的人……”杨无仇发现只守不攻,根本没法顺畅说话,只得祭出新得的法宝,闪击对手后背。   “难道不是那个放出消息,说欧阳桀的儿子就在我们之中的人?”   杨无劫避过这一击,回身看向从小一起长大、曾经亲如兄弟的对手。   与此同时,地上的喻辰终于和风逐绕过火场,借天魔烈火之力,联手打伤了何叙真,又分幽魅之火将他制住。   叶无双不知从哪儿飞过来,远远落下,“你果然入了魔。”   “果然是怎么个果然法?”喻辰笑了笑,迎上几步,“叶姑娘也觉得我本来就该入魔吗?”   叶无双摇摇头:“对不起,当日没能救你。”   喻辰意外,但转念一想,叶无双确实是会说这话的人设,便耸耸肩说:“无所谓,我现在也挺好的。”   叶无双沉默,喻辰一时也想不起别的话跟她说,正想回头看看绑在另一边的陈叙鸣,天上忽然掉下一团火,不偏不倚落在陈叙鸣身上,陈叙鸣只惨呼两声就没了动静。   “尊主发怒了。”喻辰仰头,却根本看不清天上那两位的动作。   叶无双看一眼烧成黑炭的陈叙鸣,眉头紧皱:“你们伤不到斗元宗的元气,陈叙鸣已死,你劝劝无劫,这就撤走吧。”   喻辰笑道:“叶姑娘太看得起我了,这话可轮不到我来说。您怎么不自己劝我们尊主?也许尊主念着旧情,肯听进去一二呢?”   叶无双听完愣了愣,突然笑了:“也对,他要是能听人劝的脾气,何至于此?”   咦?这语气……她现在对杨无劫,到底是什么看法?原著里好像没有特意写过叶无双的心情,只说她在父母死后,一心修炼,想亲手为父母报仇……但她的复仇对象,包不包括杨无劫呢?   喻辰正在出神,不妨半空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喻辰躲开!”   她对尊主的吩咐一向是先执行再说,当即侧身滑开,只觉一道凌厉劲风刮过,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条人影就从天而降,打飞阻拦的风逐、捞起何叙真、反手拍开幽魅之火,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漂亮至极。   这就是男主待遇吧,喻辰心中正感叹,忽然发觉幽魅之火竟是向着自己直直飞过来的,这是她自己的本命真火,她没防备,习惯性地抬手接回经脉,才听见尊主急呼:“不可!”   此时喻辰也已察觉不对,幽魅之火回到经脉,竟不像从前鱼儿回到水里般顺畅自如,反而似带着刮骨钢刀,一进经脉就划得四处鲜血淋漓,她下意识想将火弹出去,魔气刚与幽魅之火相接,就爆裂开来,她顿时眼前一黑,呕出口鲜血,接着便人事不知昏了过去。 第44章 清清白白   喻辰昏迷得非常彻底, 从她吐血倒下到睁眼醒来,期间完全一点儿意识活动都没有,所以看见守在她身边的人是姜乘时, 她吓了一跳:“我这是昏迷多久啊?怎么你都回来了?”   姜乘指指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没多久,不到两个时辰。”   “那你……”   “我看见尊主的信号,就把家人托给钟鹊他们, 直接回来了。”姜乘解释, “尊主让钟鹊、水令令和林艺佳在城外接应我们。”   听说有钟鹊在,喻辰略微放心, 姜乘接着问她:“你觉得怎样?有没有哪里不适?魔气流转还顺畅吗?”   喻辰这么坐着是没什么不适, 但刚试着运转功法, 经脉中就阵阵刺痛, 先前魔气爆开的阴影袭上心头, 喻辰赶紧停下, 答道:“一运功就痛。是怎么回事啊?我那小火苗还好吗?”   “我听尊主说了当时情形, 杨无仇抛回幽魅之火应当是用了灵力包裹, 不然他不可能做得到。他的灵力来源于神照图,至精至纯, 正克魔气, 你当时若躲开, 让幽魅之火自行焚化剩余灵力,便不会有什么妨碍, 但你直接收入经脉……”   喻辰听得着急:“……到底怎么样了,你给我个准话!”   “那就难免经脉受损,幽魅之火我暂且帮你封印起来了,最近都不能动用, 直到我把上面附着的灵力化尽为止。”   “也就是说没彻底废掉,还有得救?”喻辰屏住呼吸问。   “当然。幽魅之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废掉?”   喻辰呼出口气:“那你脸色这么凝重、语气还这么吓人,我以为完蛋了呢!尊主呢?何叙真是不是被杨无仇救走了?”   姜乘被她说的,搓了搓自己的脸,才道:“嗯,杨无仇带着何叙真上君天山了,尊主很生气,正在烧斗元宗护山大阵。”   “早知道这样,我就先杀了何叙真了。”喻辰有点后悔,“光想着先绑了他,等你回来,让你亲自动手了。”   姜乘愣了一愣,一向没什么表情、略显冷淡的脸上,突然像有小石子抛入平静湖面一样,缓缓荡开感动的涟漪,“今日多亏你当机立断,不然……”   “你知道就好。”喻辰哼一声,抓住机会教训他,“事有轻重缓急,再心急报仇,也得先保证家人安全,不然若有什么万一,你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姜乘虽然有点呆,常常听不懂弦外之音、言外之意,但这种纯粹的好意,他还是能感受到的,当下站起身,抱拳向喻辰深施一礼,道:“大恩不言谢,姜乘……”   喻辰没想到他如此郑重,吓了一跳,忙打断他说:“你干嘛?不会是……想对我以身相许吧?”   姜乘腰都弯下去了,听见这话一秒站直,脸上感动神色也一扫而光,只剩无语:“你多虑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我是想说,你欠我那四件事,从此一笔勾销。”   这个喻辰喜欢听,她开心地拍拍胸口:“你早说呀,吓我一跳。”   “……”姜乘不知道她是开玩笑,对她这种奇怪思路,非常费解,“你整天都在想什么?你我都是尊主的人,谈何以身相许?”   喻辰差点让他这话呛着,瞪眼反问道:“我还想问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呢?什么叫‘你我都是尊主的人’?我跟你说,我和尊主可是清清白白、再单纯不过的上下属关系!”   姜乘张开嘴,明明还没发出声音,耳边却已响起阴沉声调:“你们两个……又在说什么胡话?”   他霍然回头,只见尊主阴沉着脸站在门口,心里不由一抖,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忙说:“尊主回来了,喻辰醒了,那个……你们谈。”说完身形一闪,就从窗口窜了出去。   喻辰:“……”   他这时候怎么来机灵劲儿了?而且刚刚还说大恩不言谢,现在就毫无义气地把她一个伤者留在这儿独自面对大魔王???   哎?对,她是伤者!喻辰暗自运转功法,经脉中刚一痛,她就轻呼一声,躺了回去。   杨无劫不知底细,一时忘了生气,抢上前问:“怎么了?姜乘回来!”   姜乘没答应,估计早就跑远了,喻辰一手捂着胸口,一手轻轻摆了摆,小声说:“不用,姜乘说,是因为杨无仇的灵力专克魔气,伤到了经脉,现在功法一运转就疼。”   “姜乘不是一直在给你疗伤?没有好转么?”杨无劫在床边坐下,拉过喻辰的手,搭上她脉搏。   “我听他的意思,幽魅之火上附着的灵力不少,他得慢慢化解。”   魔尊大人的指尖总是很有温度,从喻辰这个角度看过去,他手指修长、筋骨分明,一看就是一双很有力量的手。   杨无劫只略探了探,就收回魔气、抬起手,教训道:“你平时也挺伶俐的,那会儿是怎么回事?幽魅之火经了杨无仇的手,你居然敢直接收回经脉,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喻辰:“……”   她都这样了,还没免得了挨骂啊……   “我没想到他这样厉害……”喻辰老老实实展开自我批评,“也是没太有对敌经验,当时太放松了,没防备。”   其实魔尊大人也没想到杨无仇竟会以袭击喻辰来让他分心,以杨无仇一贯的作风,是不会主动向女人出招的。   “罢了,也不能全怪你,以后记着这个教训就好。”   喻辰乖乖点头,刚松口气,就听尊主接着问:“你和姜乘刚才又胡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他居然还没忘了这茬!   喻辰小心反问,“尊主听见什么了?”   杨无劫冷冷看着她:“以身相许。”   这人怎么这么爱偷听呢!你早来了早出声啊!喻辰心里偷偷吐槽,面上却不敢露半分,继续老老实实展开自我批评,“那句是我逗姜乘的,他忽然间很郑重地给我行礼道谢,我觉得不自在,就跟他开个玩笑……谁想到他说什么……”   “说什么?”   说什么你不都听到了吗?!   看她面带难色,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杨无劫冷哼:“说‘你我都是尊主的人’?”   喻辰赔笑默认,杨无劫看她这样,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一记,“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还故意曲解,你在那儿暗示什么呢?”   喻辰捂着脑门,睁着黑白分明的桃花眼,无辜道:“我没暗示……”   “没暗示,你把自己摘得干净,说什么清清白白,言外之意是什么?”   喻辰看他又屈起手指,作势要弹,忙求饶道:“尊主恕罪!我真没有故意曲解!因为前情是说以身相许,他那么接,我才下意识辩解的……”   “没有故意曲解?”杨无劫神色一冷,“那么说,你听了姜乘的话,就以为他和我不清白……”   “没有没有!”喻辰顾不得许多,腾地坐起来,双手握住尊主大人手腕,“尊主您听我说,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您的,没事逗姜乘胡说,他这人确实太坑了,他理解错了以身相许的意思,大概以为是追随……”   “哦?”杨无劫看看腕间两只纤纤素手,看看额头泛起一片红的桃花面,缓了声气,“那你说的以身相许,又是什么意思?”   喻辰:“……”   尊主大人作势思考,接着十分浮夸地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啊,是不清白的意思吧?”   喻辰:“……”   她倏地一下缩回手,捂着胸口躺回去,嘶嘶吸气假装又疼了。   “别装了。”杨无劫没好气,“你刚刚运没运功,以为我不知道么?”   “……”   看她索性闭上眼睛装死,杨无劫微微笑了笑——还是这么伶牙俐齿、善于机变,看来是伤得不重,没什么大事。   “说来奇怪,今日杨无仇说了同你一样的话。”   喻辰立即睁开眼睛:“哪一句?”   为免她又胡说八道,杨无劫直接答道:“我们应该找出那个放消息给灵通阁的人。”   喻辰立刻坐起来:“他跟您说的?他为何这么说?他还说什么了?”   “我也想不通他为何这么说……”杨无劫眉头微蹙,眼里满是疑虑,“他暗示我,放消息的人……是陆师叔。”   喻辰心里咯噔一下:“哪位陆师叔?”   “就是领秀宗宣法堂堂主陆云谅,他当年也去过华阴城。”   杨无仇果然是重生的!他大爷的,老天到底有没有眼?这种挂B还让他重生???他这辈子唯一踩过的一个大坑,就是终极隐藏BOSS陆云谅,现在居然让他重生到刚坐上盟主的时候,直接把陆云谅剧透给反派大佬杨无劫?!   就这,他还让喻辰来卧底,想时刻掌控杨无劫的行踪,真他X的日了狗了。   “但我不信。”   杨无劫的声音传入耳畔,喻辰胸中愤怒不平的小火苗终于缓缓熄灭,“为何?”   “因为从小到大,陆师叔都待我极好,他不会害我的。”杨无劫像是陷入回忆,声音显得有些飘忽,最后又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强调,“他不会的。”   他确实不是想害你,但这世上有个词叫“事与愿违”。 第45章 前情   陆云谅就是当年最先找到两个孩子的领秀宗弟子, 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到底谁才是大魔头欧阳桀之子。   他之所以把消息卖到灵通阁,并不是为了要害谁, 而是不满周云诺背着他传授宗门神功给杨无仇,还明显有把领秀宗都传到杨无仇手上的意思。   据他自己临终前揭露这个天大秘密时所说,他一开始就不同意把两个孩子带回领秀宗,觉得应该分别送去普通人家抚养, 这样不管以后他们经历如何, 是好是坏,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与领秀宗无关。   但周云诺不同意, 他认为他们领秀宗对这两个孩子都有责任。   杨家的孩子自不必说, 若没有那次伏击, 杨家孩子就不会成为孤儿, 他好好地做华阴城小少爷, 有家族庇护、父母娇宠, 修仙起点天生就比普通人高一大截;而欧阳桀的儿子, 毕竟也不是欧阳桀自己生的,中间还有他们师妹卫云芝的情分在。   卫云芝虽然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但要不是给卫云芝收尸时, 发现她怀里那个根本不是真孩子, 他们也不会回到华阴城杨府找到这两个男婴。   所以周云诺认为,这是卫师妹在向他们托孤, 他们不能不管这个孩子。何况魔头也不是天生成的,上一辈的恩怨算不到小婴儿头上,只要彻底隐瞒他们身世,严格教养, 不会有什么问题。   陆云谅心里一直暗恋卫云芝,当时正为师妹的惨死而悲痛,一时心软,就同意了。   然而杨无仇到底也是欧阳桀的儿子,陆云谅实在没办法喜欢他。   加上随着时间推移,两个孩子慢慢长大,杨无仇长得半点儿都不像卫云芝,性格也完全不是陆云谅希望的安分守己,反而充满野心,一心想做无字辈弟子中最好的那个。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缺点,年轻气盛的时候,谁都想讨师长喜欢,成为同辈之中最强者,不光杨无仇这样,和他一起长大的杨无劫亦是如此。   但在陆云谅看来,生为欧阳桀的儿子,就是原罪,领秀宗看在卫师妹的面子上,收养了他、还教他修仙,已经是仁至义尽,杨无仇居然还敢肖想其他?   陆云谅因此深深厌恶杨无仇,为此加倍待杨无劫好,并一直鼓励他跟杨无仇争高下,却没想到争来争去,反倒让周云诺认定杨无劫心性不如杨无仇,而下定决心将神照图传给了后者。   总而言之,好处都是男主杨无仇的,到反派大佬这里,就只剩下惨。   喻辰忍住了没有叹息出声,只轻轻问道:“尊主要去领秀宗查证吗?”   尊主面上都是迟疑,许久没有回答,最后竟还反问喻辰:“依你之见呢?”   “我觉得,杨无仇是想借刀杀人。”喻辰想着自己刚刚遭过的罪,和她那命运多舛的小火苗,也不管什么卧底不卧底了,“连我都知道,现在领秀宗的赵宗主是陆堂主拥戴上去的,杨无仇定是想取而代之,自己又不愿背负骂名,这才……”   陆云谅当初把消息卖出去,主要是为了阻止周云诺把领秀宗传给杨无仇,却没想到正好赶上邢昭出世争做魔尊,误把杨无劫当做欧阳桀之子掳走,后来还杀上领秀宗,大肆屠戮,杨无仇反而什么事都没有。   不过,过程虽然不如人意、过于惨痛,但陆云谅的目的还是达到了,杨无仇从始至终都没能坐上领秀宗宗主之位。   当日周云诺赶回领秀峰,和邢昭对阵两败俱伤,邢昭退走,周云诺面对宗门惨况,又愧又悔,不顾自己伤重,拼尽全力灭了天魔烈火,终至油尽灯枯。   他心里还想把宗主之位传给杨无仇,但当时身边唯一能托付的人,只剩陆云谅,周云诺知道这个师弟绝不肯支持杨无仇,逼急了说不定会把真相说出来,只好将领秀宗托付给他。   陆云谅按宗门法度,在宗主死后,推举其门下大弟子赵无极任宗主——没错,周云诺就是这么一言难尽,明明早就收了大弟子,还想把杨无仇扶上位,喻辰看书的时候,真一度怀疑周云诺对卫云芝才是真爱。   “不错,他自己回去争,怎么都越不过陆师叔,但要他认赵无极做宗主,却又比杀了他还难受。”杨无劫冷笑起来,“若能说动我动手,他正可一举两得,既去了陆师叔这个阻碍,又能趁机回去主持大局,取赵无极而代之。这个阴险小人!”   喻辰非常赞同。杨无仇这个挂B,纵观全书,最不如意的一点就是没能做上领秀宗宗主,但这一点,从大局来说其实无关紧要,因为领秀宗现在已经没落了,如果是个穿书的,肯定不会拿领秀宗当回事,直接就走打怪升级剧情去了。   只有杨无仇本人,才对此深以为憾,所以他应该就是重生了。   “要我说,领秀宗毕竟是尊主从小长大之地,您又说陆堂主待您极好,咱们虽碍于仙魔有别,不好同他们往来,但也真的没有必要大动干戈……”   尊主大人点点头,神色放松不少,喻辰接着探问:“不过杨无仇是怎么把事情推到陆堂主头上的?他还说别的了吗?”   “也就是一些蛛丝马迹,当时陆师叔正好带人下山招募弟子,没别的了。”   “那您没刺他一句——也许他才是欧阳桀之子呢?”   杨无劫摇头:“这等无聊之语,说它做甚?”   这怎么能是无聊之语呢?关键得很好吗?喻辰心里着急,但转念一想,这时候说这个,也确实没什么意思,还可能引起杨无仇警觉,万一被这个挂B察觉她也知道剧情就不好了。   喻辰想了想,话题一转,说起叶无双:“要是叶姑娘能认清他的真面目就好了,我真的觉得杨无仇根本配不上叶姑娘。”   反派大佬被她提醒,想起来问:“你那会儿是在和无双说话吗?”   “嗯,叶姑娘说我们没法伤到斗元宗元气,让我劝劝尊主,杀了陈叙鸣就够了。我说轮不到我来劝,让她自己来劝尊主。”   反派大佬没好气:“轮不到你?轮不轮得到,你少说了吗?”   “……”重点是这个吗?喻辰无奈解释,“我这不是不能说实话,还得维护尊主您的威严吗?”   尊主斜她一眼,没吭声,喻辰没办法,自己接:“您不问问叶姑娘怎么说吗?”   “她能怎么说?肯定是说我不听劝。”   “要不说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是不一样呢。”喻辰笑起来,“您一猜就中。”   “她这话我都听腻了。”杨无劫说完,眉头皱起,“不过你有一句说对了,杨无仇这个无耻小人,确实配不上无双。”   “那咱们想办法拆散他们吧!”喻辰兴致勃勃建议。   杨无劫转头看她:“你有办法?”   喻辰作势思考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道:“尊主,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您不许发火骂人。”   尊主定定看了她一瞬:“不能。”   “……您让我想办法,总得告诉我事情全貌吧?”   “一个问题,你就能问出全貌?”杨无劫不信,“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我哪敢啊!”喻辰喊冤,“我就是觉得,叶姑娘同那小人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罢了。听说领秀宗宗主也对叶姑娘有意,叶姑娘就是因为不愿意,才从宗门出走的。”   杨无劫大怒:“你说谁?赵无极?他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肖想无双?”   喻辰一笑:“看来不用问了。尊主真是的,既然您也对叶姑娘钟情,何不自己去把人抢回来,好好待她,却让她跟着杨无仇那等好色无厌之徒?”   杨无劫愣了一下,先下意识否认:“谁说我对无双……”话没说完,他又自己停住,呼出口气,说,“就算人能抢得来,心也抢不来。无双与你我不同,道心坚韧之处,无人能及,就算杨无仇入魔,她也不会入魔的。”   原来他顾虑的是仙魔之别,这个问题现在确实是难以跨越的鸿沟,不过,“入魔与否且先不提,叶姑娘知道您的心意吗?”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居然还能追问。   杨无劫看着喻辰,她一双眼睛润泽有光,闪烁着关切之色,似乎真的是一心为他打算——这丫头还真没说谎,果然对他一点儿男女之情都没有。   再想想他进来之前,喻辰笑嘻嘻逗姜乘,说什么以身相许,还特意强调她与自己清清白白……难道她看上姜乘了?   杨无劫越想越觉得是,之前她就不放心姜乘自己带弟妹出城,非要带风逐去送,姜乘回来还说,他们与何叙真那些人狭路相逢时,是喻辰硬推走了他,自己站出来拦下何叙真等人的。   她此番受伤,也是因为用幽魅之火困住何叙真……   杨无劫忽然站起身:“你都这样了,瞎操什么闲心?老实养伤吧。”   说完飞身就走,喻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由一叹:“果然是真爱。” 第46章 重逢   杨无劫走了没一会儿, 姜乘就回来了。   “你是不是跟尊主说我坏话了?”他一进门就问。   “你少倒打一耙,我还说你坏话,你刚才差点坑死我, 你知不知道?”喻辰现在对他这种天然黑属性真的是服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啊,就接那句话?”   姜乘还不服气:“明明是你想太多。我只是想说我们都身不由己罢了。”又狐疑,“你真的没说我坏话, 那尊主看我的眼神, 怎么不太对?”   “你的坏话还用我说?尊主心里比谁都清楚。”喻辰说着又觉好笑,“还眼神不对, 你什么时候学会看别人眼神了?”   姜乘也说不上来, 但刚才尊主问他喻辰伤势时, 看自己的眼神确实跟平时不同, 好像在评判他的斤两似的。但喻辰说得也对, 他是什么样的人, 尊主应该很清楚。   “算了, 大约是我看错了。我回来是想跟你说, 你经脉之中的伤,还得自己慢慢修炼恢复。我每日一早来给你炼化包裹幽魅之火的灵力, 大约需要一个时辰, 剩下的时间你就自己运功疗伤吧。”   “为何是一个时辰?”喻辰问。   “以我现在的功力, 只能支撑一个时辰。况且现在外面已经动起手了,还有其他人需要我去疗伤驱毒。”   “外面也打起来了吗?已经有人来支援斗元宗了吗?”   “还没有, 只是先清理外围各城。”   君天山脚下,像莞城这样的城镇,大大小小足有十几个,都由斗元宗自己的弟子来掌管。斗元宗日常生活所需, 基本上都是通过这十几个城镇来运输上山的。   杨无劫的计划是先四面包围君天山,然后将这十几个城镇掌控在自己手里,顺便洗劫一空,再以逸待劳,等着来援的其他各派弟子送人头。   没办法,魔界是修仙界公敌,无法像仙门各派那样互通有无。且地盘只有一个天魔城,根本做不到自给自足,要想发展壮大,就只能靠抢。   杨无劫这次上君天山的主要目的,报仇之外,就是这个。之前在贺兰山庄抢了一把大的,这次在斗元宗再得些好处,他魔尊的威信确立起来,魔界也终于有了一点儿家底,就可以放缓步调,慢慢发展了。   喻辰以前作为一个守法公民,对这种全靠明抢的生存方式,当然无法赞同,但魔修生存习性千万年来都是如此。你真让他们跟修士一样去辛辛苦苦维持生计,再辛辛苦苦修炼,他们肯定宁可拥立新主,也不理你。   话又说回来,既然都已经是人人喊打的魔修了,谁又乐意再遵守修仙界那些秩序,继续苦哈哈地修炼,当然是先爽了再说了。   喻辰对此无能为力,也就不去多想,只点点头:“行啊,都听你的。”   姜乘的阳炎之火,虽然也能用来杀人,但更像奶妈技能,能治疗、能驱散,如今正式开战,他这个奶妈肯定很忙,可以理解。   “那我的小火苗什么时候才能化尽灵力,拿出来用?”   “快则七天,慢则十天。”   “这么久吗?尊主打算在这里耗多久?”她不会直接错过后面所有战斗吧?   “尊主没说。”   “他是又去烧护山大阵了吗?”   姜乘点点头:“有天魔烈火在,斗元宗那些人轻易不敢出来,方便项护法他们清理各城。”   “他们斗元宗,没有任何办法能克制天魔烈火吗?”就只做缩头乌龟?   “有是有,斗元宗以水系术法见长,按理说正克制我们以火系术法为主的魔功,只是他们学艺不精、功力不足,没人敢冒险与尊主一战而已。”   “……”斗元宗也真是怂到家了。   说完这些姜乘就要走,喻辰想起来问:“风逐呢?怎么没见她?”   “她一直在门外守着你呢。再说你要找她,还用问我么?直接以心念叫她就是了。”   “对,我总是忘。”   姜乘走后,喻辰把风逐叫进来,确定她没有受伤,就自己开始运功疗伤,直到第二天早上姜乘过来。   之后一连五天,喻辰都在疗伤中度过,除了姜乘谁都没见着,所有外部情况,也都只能通过姜乘来获知。   比如,到昨日夜里,山下四个方向的城池都已经清理干净,斗元宗该发出去的求救信召集信,也都差不多发到了。   再比如,钟鹊几个人已经把姜乘的家人送到了安全地点,正在返回途中。   “尊主呢?他都不回来休息一下吗?”   姜乘刚给喻辰疗完伤,因连日功力消耗,显得很是疲惫,低声道:“尊主神功盖世,又不曾倾尽全力,何至于需要休息。”   喻辰看他连嘴唇都有些苍白,就说:“尊主是不需要休息,但我看你现在很需要休息。要不然明日停一日吧。”   姜乘摇摇头:“我虽然封印了你的幽魅之火,但灵力在你经脉内多停留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还是尽早炼化了为好。况且现在看还算顺利,再有两三日就差不多了。”   “那好吧。外面送来的伤者多吗?要不要我去帮忙?我现在经脉中已经痊愈不疼了,幽魅之火不能用,动用一下魔气还是可以的。”   姜乘刚要答话,外面忽然有人问:“姜队长在吗?”   姜乘答应一声还没等出去,外面那人接着又说:“属下拜见尊主。”   喻辰:“???”这位尊主不会又偷摸回来偷听了吧?   她跟在姜乘后面出门,果然看见魔尊大人负手站在门外,脸上神色高深莫测,在他身边弯腰行礼的,却是出发前借调到项越身边去的介微。   喻辰忙和姜乘一起行礼,魔尊大人淡淡说了句:“都起来吧。”就转身先进了屋子。   喻辰三人跟着进去,都等尊主先发话。   尊主眼睛在喻辰和姜乘身上来回扫了一圈,终于问道:“介微有什么事?”   介微抱拳回禀:“属下等在北麓截获一对夫妇,据他们说,是听人指点来投我魔界,还提到了阳炎之火,项护法令属下将人带来,请姜队长处置。”   一对夫妇?阳炎之火?喻辰惊喜地看一眼杨无劫:“尊主,是不是末路客栈的……”   “带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介微很快出去把人带进来。   这一对夫妻,男的高大如熊,面相却很和善,女的姿容秀美,却有憔悴之色,还真的就是末路客栈的掌柜方秋原,和她家男人老康。   介微大概在外面提点过他们,两人一见杨无劫就拜倒在地,自称是“康骏、方秋原”夫妇,特来投靠魔尊。   杨无劫没说话,看一眼喻辰,喻辰便笑道:“方掌柜,别来无恙啊。”   方秋原一惊,扭头看过去,见是一个容颜娇媚、身姿窈窕的小美人笑微微站在那里,看样貌从没见过,听语调却有几分熟悉。   “姑娘是……”   喻辰笑道:“我戴着面具,方掌柜就说我是美人,如今我摘了面具了,怎么你反倒不认得了?”   方秋原惊喜不已:“真的是你啊,姑娘可比我想得还要美得多,我真不敢认!”   两人对话期间,方秋原一直和老康跪着没起来,喻辰和她相认过,便侧身笑着介绍:“方掌柜不敢认我,恐怕更不敢认我们公子吧?”   方秋原看喻辰站在姜乘下首,还以为姜乘是那日和喻辰一起上雪山的公子,谁料她转头指的竟是魔尊杨无劫,当下惊得伏倒在地。   “我们夫妇二人有眼无珠,当日竟不知是尊主驾到,若有怠慢不周之处,还请尊主恕罪。”   “不知者无罪,起来吧。”魔尊大人终于开了尊口。   喻辰上前两步,扶起方秋原,笑道:“真没想到竟会在此地重逢,二位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方秋原夫妇本来一路都悬着心,既怕魔界不肯收他们,毕竟他们现在还没入魔,又怕就算收了他们,也得不到阳炎之火的传承,哪知道今日和魔修搭上话,竟然就一路把他们带到了魔尊面前,这位魔尊还正是当初给他们指路的人!   夫妇二人都觉解毒有望,心情十分激动,方秋原说话都有些颤抖:“我们考虑来考虑去,觉得尊主所言有理,便收拾了家当,关了客栈,一路去南天涯,不料刚走一半,就听说……尊主亲征斗元宗,我们想着斗元宗还近一些,就……来碰碰运气。”   “你们运气真是好。”喻辰笑着拍拍她的手,回头看杨无劫,等尊主大人发话。   “刚才姜乘不是还说辛苦、要休息么?正好弟子就送上了门……”   姜乘莫名其妙:“属下没说过辛苦……”   杨无劫不理他,径自冲方秋原道:“这是姜乘,你拜他为师,即可修炼阳炎之火。”   方秋原大喜,疾走几步过去,拜倒在地:“弟子方秋原拜见师尊。”   姜乘:“……”   喻辰旁边看着,又觉好笑,又觉无语。   好笑的是姜乘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无语的是……尊主你果然又偷听我和姜乘说话! 第47章 鹿山藤   杨无劫这次还真不是有意想听喻辰和姜乘在说什么。   天魔烈火在君天山护山大阵上连烧五日, 吸取到的力量已经到达临界点,正好外围各城也已清理干净,不怕斗元宗派人出来捣乱, 杨无劫便想回来调息两日,好好化用天魔烈火新吸纳来的力量,以免出现反噬。   不过他人虽然走了,还是留了两团火在护山大阵外, 想着骗得一时是一时, 让斗元宗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回到莞城, 魔尊大人也没有现身, 而是掩藏行迹, 直接回到喻辰养伤之处。   哪想到刚到喻辰房门外, 就听见她跟姜乘说什么尊主不需要休息但你需要, 还十分体贴地让姜乘暂停给她疗伤、休息一日。   姜乘这个二愣子也是奇怪, 好像突然就有了心, 说什么多一日就多一分风险, 坚决不肯,两个人你怕我累着、我怕你伤重的, 酸得杨无劫牙疼。   方秋原夫妇这时候找上门来, 倒是正好, “她中了火蛇之毒。”杨无劫告诉姜乘,“而且至少有七八十年了。”   方秋原低声补充:“八十二年。”   旁边侍立的介微神色一动, 忍不住插嘴:“火蛇之毒?是玄月教的火蛇吗?”   喻辰点头:“差点忘了,你也入过玄月教。”   “但属下从来没听说过有中了火蛇之毒,还能活八十多年的。”介微似乎有点怀疑,“中者立毙的, 倒是见了不少。”   方秋原要解释,姜乘先道:“你先起来,我看一看。”   他以阳炎之火探入方秋原经脉,初时神色平静,随着时间延长,脸色越来越凝重,眉毛也越皱越紧。旁边屏息看着的老康紧张不已,忍不住上前几步,想揽住妻子,又怕惊扰到姜乘,手抬起来又放下,生动演绎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而他本人偏又那么高大健壮,这么一手足无措,显得特别可爱,介微旁边看着,忽然想起一事:“八十多年前,中了火蛇之毒,你们……不会是盗走玄月教圣物的那对儿雌雄大盗吧?”   雌雄大盗?这二位还有这种名号呢?喻辰好奇地看向老康。   老康似乎也没想到,愣了一下,才苦笑道:“这可不敢当,我们夫妻两个从没想过要盗走玄月教的什么圣物,当时只是想逃走,被火蛇追堵之下,慌不择路,才闯入所谓圣境。”   “玄月教圣物是什么?”喻辰不记得原著里有提过这种东西。   “是一只藤杯。”老康说着伸出他那熊掌一般的大手,掌心托着一只造型朴拙的褐色藤杯,“据说是用一种叫做鹿山藤的枝蔓雕成的,我们当时拿它,是因为火蛇不敢靠近这杯子。”   “鹿山藤……”喻辰对这仨字有些印象,“是小鹿的鹿,大山的山吗?”   老康有点懵:“不是那个走路的路,是鹿肉的鹿。”   她倒给说出歧义来了,喻辰一笑:“你一说鹿肉,我就想起当初在你们客栈吃的飞鹿肉了……”   杨无劫嫌她打岔,“你就知道吃。”说完喻辰,转头问老康,“鹿山不是早就夷为平地了吗?鹿山藤和那个鹿山有关系么?”   “我们后来想法打听过,鹿山藤确实是长于鹿山,且只有鹿山有,此物属先天灵物,能吞食蛇虫、祛除百毒,就算藤蔓已死,做成杯子,火蛇都不敢靠近。秋原所中之毒能压制到今日都没毒发,也全赖此杯。”   那就没错了,就是这玩意儿,配置天魔烈火反噬解药的十二种辅药之一——鹿山藤。   不过原著里用的不是这个杯子,而是不知道谁家收藏的一截鹿山藤,喻辰看着藤杯的目光不由热切起来。   此时姜乘正好收回阳炎之火,“她体内毒素已遍及全身,只因绕开了要害,才保住性命。但毒素积在体内八十多年,对经脉损伤极大,确实只有修习阳炎之火,才有彻底祛除的可能。”   “那怎么样?这个弟子你收下了吧?”喻辰笑问。   姜乘摇头道:“传功法也未必非要拜师,你我的功法都是尊主传的,尊主也没说要……”   “那是尊主嫌弃我们丢他的人,怎么?你也嫌弃方姐姐?”喻辰抢白他。   姜乘还没答话,老康先说:“公子年轻有为,想必还没考虑过收徒一事,我们夫妇不敢奢求能做公子弟子,今后愿为亲从护卫,跟随公子左右,效忠尊主。”   看不出老康长这样,说话还挺周全,最后还记得“效忠尊主”呢。   姜乘以后要能跟这对夫妻学学怎么做人就好了,不说别的,这俩能从玄月教逃出去,还带跑了人家的圣物,最后在穷途镇那样的地方落脚,还能开起客栈来,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然而姜乘还是一贯的直肠子,摇头道:“那倒也不必,我是奉尊主之命传授功法,你们只追随尊主就是了。”   话说到这里,大家自是一起望向尊主。   “那就去吧。老康留一下。”尊主吩咐。   姜乘带着方秋原告退出去,杨无劫看介微站着没动,又问:“怎么?项越还有事吗?”   介微答道:“回禀尊主,项护法听说喻副队长受伤,姜队长忙不过来,令属下归队,听候姜队长调遣。”   杨无劫点点头:“那你去吧。”   介微出去以后,老康不等杨无劫开口,就双手捧着藤杯跪倒,“尊主大恩大德,康骏夫妇粉身难报,愿将此杯献于尊主。”   杨无劫也没客气,收了杯子不算,还问了他们以前都是怎么用的,最后道:“你以前修炼的是不是木系法术?”   “是,尊主慧眼。”老康说着露出憨厚的笑,“不过属下学艺不精,除了种菜种灵药比旁人强些,功法实在不值一提。”   “种菜厉害就很棒了啊!”边上旁观半天的喻辰插嘴,“我们天魔城就缺会种菜……和会做饭的。”   杨无劫:“……谁问你了?瞎插什么话?”   老康到这儿虽然没一会儿,但之前陪这两位上过雪山,见识过魔尊是怎么待这姑娘的,来了这一阵儿,更是看出魔尊非常纵容喻辰,便笑道:“喻副队长是想吃老康做的饭了吧?”   喻辰连连点头:“从雪山出来,再没吃过一顿好饭。”   “你就知道吃。”杨无劫斜喻辰一眼,继续说正事,“老康等姜乘忙完,问问他那儿有什么木系的功法能教给你。”   “可是属下还没入魔……”   “姜乘会看着帮你化去原本功法的。”   老康便应下来:“是。”又说,“趁着这会儿有空,属下先去做几道菜吧?不知厨房在何处?”   喻辰立刻说:“我带你去!”   她一时高兴,没想那么多,带着老康出门到院子里了,才想起来刚才没看尊主眼色,不过出都出来了,喻辰还是先把老康送到厨房,才回身来找杨无劫。   杨无劫还在她这几日养伤的房间,喻辰进门时,他正拿着那藤杯打量。   “尊主,这东西既然这么厉害,有没有可能对天魔烈火反噬也有效?”   杨无劫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看回藤杯。   这个眼神冷淡至极,甚至不如他看藤杯时有温度,喻辰被他看得浑身凉凉的,忙凑过去,小心问:“尊主,君天山那边儿怎么样了?杨无仇一直没出来吗?”   杨无劫这次看都没看她,当她空气一样,自顾把玩藤杯。   得,不用问了,这份不悦就是冲着她来的。   但喻辰仔细回想了半天,除了刚才擅自出去以外,她也没做过什么,就说:“我刚才光想着美食,忘了礼仪规矩,没请示过尊主就出去,实在是大错特错,尊主生气尽管罚我,别这么闷着……”   “好啊,你说怎么罚?”   “……”小心眼!他还真因为这么点儿事就罚啊?!   可是话都说出去了,喻辰也不敢立即反悔,只得搜肠刮肚说:“罚我……给尊主洗杯子倒酒?”   尊主转过头,凤眸微眯,危险气息迎面扑来,喻辰赶紧自己接回来:“那肯定是不够……要不尊主说吧?”   “我现在是真支使不动你了是吧?让你自己说怎么罚,你都能推回给我……”杨无劫冷笑起来,“明日我叫你去杀个人,你是不是也叫我自己去?”   这话就很重了,喻辰不知道他这无名邪火哪里来的,但多年社畜经验告诉她,除非能辞职——她显然不能——不然这时候只能先认错,而且态度一定要诚恳。   她立即跪倒在地:“喻辰不敢。喻辰是怕罚得不合尊主心意,这才斗胆一问……”   杨无劫见她矮了半截下去,面上还有畏惧之色,心里不知为何更加不悦,打断她道:“滚出去!”   “……”喻辰莫名其妙,小心抬头看一眼,见他面色略微泛红,不似平时,心下一惊,伸手扶住杨无劫膝头,“尊主,可是天魔烈火又反噬了?”   杨无劫本想斥责她,但她这样仰着头,满脸关切,柔软的手轻轻扶上来,他心里的怒火顿时就消减许多,同时意识到反噬果然在蠢蠢欲动。   “还没有。你出去吧。”   杨无劫挥开喻辰的手,喻辰只觉他宽大袖子轻拂过来,好似一只手一样,轻轻推着她肩膀,她不由自主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尊主要不要紧?要不我去叫姜乘过来?”她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用,我要调息两日,叫他们别来吵我。”   杨无劫说着话,收起藤杯,盘腿而坐,紫色天魔火焰袍铺散开来,衬得面色微红的魔尊,颇有几分妖艳之色。   喻辰一时看愣住,没动地方,杨无劫只当她还是担忧,无奈解释:“天魔烈火能吞噬灵力为己用,这几日在斗元宗护山大阵上吸取过多,我须得调息两日使之完全化为己用,否则才真的会反噬。”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属下告退。”   喻辰飞快退出去,回手关好门,才想起这原本是她的房间。   不过这些和天魔烈火反噬比起来,都是小事,喻辰走到院中,在石凳上坐下,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杨无劫的性格当然不能说是好,但反噬不发作的时候,他其实是个蛮正常的人,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防备不耐,渐渐变成信任纵容。   而且虽然看起来很凶,也坑过她两次,但喻辰在反派大佬这儿还真没有过生命威胁。比起他,喻辰那位真正的老板杨无仇反而更坑一些,最开始把她从飞行法器上扔下来,还可以说是苦肉计,这次又算什么?   看来她得做好两手准备了。 第48章 前途是光明的   趁着这几天养伤清净, 喻辰把杨无仇是重生的这个变故反复考虑了几次。   首先要确定的一点,是杨无仇对她有没有怀疑,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没照原剧情走。   喻辰觉得应该还没有, 因为杨无仇不知道杨无劫拿到了雪蓝晶,鹿山藤杯这种没在男主视野里出现过的东西,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只要藏好方秋原,不让他见到, 杨无仇应该就不会怀疑“贺兰星”有问题。   而且喻辰换到男主视角回看这几个月, 魔界这边的剧情,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贺兰星”这条暗线, 对杨无仇来说, 也有点可有可无, 估计他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   换了喻辰是他, 也不会在意小小一个贺兰星, 这么边缘的人物, 对男主角那波澜壮阔的人生, 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   至于他交给喻辰的任务——欧阳桀死在哪里——喻辰也反复回忆思考过,原著里应该没提过前任大魔王死在哪, 也没有什么关键剧情与此有关, 实在不知道杨无仇打听这个是为什么。   难道他还想去祭奠一下亲爹?不可能吧, 他根本不情愿做欧阳桀的儿子。   说祭奠,还不如说他是想要找欧阳桀留下来的东西, 还更符合他的人设一些。   等等!欧阳桀留下来的……喻辰一下站起来,天魔烈火的传承!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欧阳桀到底死在哪儿,原著中没提,但欧阳桀把他一身功力都封存起来, 留给了他亲生儿子,却是实实在在提过好几次的。   这本小说到中后期,杨无仇屡获奇遇,功法博采众家之长,修为一日千里,只修了一门天魔烈火的杨无劫却始终没被他落下,甚至偶尔还能打伤杨无仇,就是因为获得了欧阳桀的功力传承,魔功强大到直逼欧阳桀全盛时期。   当然,反噬之强也跟欧阳桀全盛时差不多。   那时的杨无劫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派,总是一不高兴就杀人,而他人生中本来也没有什么高兴的事。   喻辰转身看向反派大佬所在的房间,心里默默一叹,觉得这一劫,也许她可以帮他避过去。   杨无仇想找的,肯定是欧阳桀留下的传承,那就给他好了,反正这传承坑得要命,还自带DNA检测系统,不是欧阳桀的亲儿子,拿了传承,只会加快自取灭亡的步伐。   据项越后来对杨无仇所说,欧阳桀留下传承时,应该是已经彻底解决了反噬问题,这份传承如果顺利给到他的亲生儿子,那么只会白得一份绝世神功,而不会有反噬之患。但若得到者不是他的血脉至亲,反噬就会加倍加速地发作,终至完全失去理智,成为一个疯子。   你看,反派的路就是这么坎坷,他能得到的东西已经少之又少,背后的价码还这么的高,根本没有翻盘的可能。   这也是喻辰一穿进来就干脆利落抛弃反派大佬、改而抱男主角大腿的根本原因。   一边是青云路、登天梯,另一边只有万丈悬崖,换了谁也不会选跳崖自杀吧?   更不用说还有高位面的入侵者在虎视眈眈。   原著之中,能做到道魔兼修的人,此世界只有杨无仇一个——按照本文设定,这个兼修之法,只能先修仙至渡劫之境,再引天魔烈火入体,将二者融会贯通后,才可达超凡入圣境界,将入侵者杀个片甲不留。   天魔烈火的特性,从一开始就决定了道魔兼修无法反向操作。这种功法实在太过霸道,能吞噬一切灵力,只要天魔烈火先入为主,那就根本没可能再练出别的功法来,更不用提修仙。   看反派大佬现在的状况就知道了,他连日放天魔烈火烧护山大阵,担心的不是功力耗尽,而是吸纳太多灵气,不及时化用,便会外溢引发反噬,可见这火有多邪门霸道。   但如果像杨无仇那样,修仙至极高境界,再修炼天魔烈火,便能加以反制,而且他当时身边还有幸存的一些修仙大佬为他护法,不必担心失去控制。但就算这样,当天魔烈火逐渐进阶,他的反噬也还是随之而来,须得搜寻雪蓝晶等灵药来炼丹,才能彻底压制住。   杨无仇想抢先找到欧阳桀的传承,应该就是为了彻底解决反噬之患吧?   但以他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开始道魔兼修,欧阳桀天魔烈火的传承,要是杨无仇现在就拿过来,只会把他的修为倒吸干净,让他成为一个彻底的魔修。   杨无仇应该只是未雨绸缪,这么一想,安排个人在魔尊杨无劫身边,免得他先一步找到欧阳桀留下的传承,确实就十分有必要了。   喻辰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腰杆都硬了起来,原来她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卧底啊,欧阳桀的传承,可是一枚极有分量的筹码——有这个传承,杨无仇能省去好多麻烦呢。   而且有这件事吊着,他就不会急着去找雪蓝晶、东海珠、芸香草、以及那十二种辅药,喻辰正可趁此机会,想办法帮反派大佬集齐。   如果真能帮他祛除反噬这个心腹大患,那就等于救他一命,一命换一命,将来就算暴露卧底身份,大佬应该也不至于再狠心想杀了她吧?   嗯,肯定不会,杨无劫还是很念旧情的。   喻辰顿觉眼前道路一片光明,迫不及待跑去姜乘住处找他。   姜乘那边刚教了方秋原怎么修炼,见喻辰过来,还以为是尊主有事,出来到院子里问:“尊主有什么吩咐吗?”   “嗯,有,吩咐你别去吵他。”   姜乘:“……”   喻辰笑嘻嘻看一眼屋子里面,拉着姜乘到院门口,传音问他:“怎么样?她多久能炼出真火?”   “恐怕至少得个七八年。”   “唔,那火蛇之毒不会发作吧?”   “我会抽空帮她驱毒的。”姜乘见她传音,也下意识跟着传音回,说到这儿才反应过来,“你就说这个,还至于传音么?”   “不是,我还有别的事。鹿山藤,你以前听说过吗?”   姜乘摇头:“没有。”   “有关鹿山的记述呢?你看过没有。”   “有一些,但多数是讲鹿山当初多么兴旺、后来又怎么崩塌的,没见提过鹿山藤这种东西。”   “你带着吗?借给我看看。”   “没有。你想知道这东西的特性,还不如去问那个老康,他拿了藤杯这么多年,应当有些心得。”   喻辰叹气:“他是知道藤杯,但他不懂反噬啊。天魔烈火的反噬,就没有一个根治的办法吗?”   姜乘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道:“按照魔界前人所记,应当是有的,尊主把能找到的典籍笔记都给我,就是希望我能将典籍梳理清楚,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办法。但是我刚接手没多久,目前还没有头绪。”   喻辰:“……好哇,原来你们早就在着手做了,却一直瞒着我,叫我瞎着急!”   “尊主命我不得泄露出去,我当然不能说了。”   “那你现在还不是说了?”   姜乘抬手挠挠后脑勺:“你别说是我说的。”   “……少来这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就是信不过我!”   “这事你真怪不着我,尊主有命,有本事你去怪尊主。”   “我没本事,就怪你!”喻辰掐腰,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欺负的,当然不能放过。   姜乘:“……”   他吵不过喻辰,只好把话绕回去,“你把鹿山藤和反噬连在一起说,是觉得这东西对压制反噬有效吗?”   喻辰也没和他纠缠,点点头,接着说正事:“这藤杯连火蛇都不敢靠近,也许对天魔烈火也有效呢?”   “你说得也对,走吧,我跟你一起去问问老康。他人呢?”   “在厨房。”   喻辰带着姜乘去找老康,忍不住描述了一遍老康做饭有多好吃,最后看见姜乘下意识吞口水,大笑道:“还是跟你说这些有意思,跟尊主说,他都不理我。”   “这也不能怪尊主,天魔烈火太过霸道,会损伤味觉和食欲。”   喻辰脚步一顿:“还有这种副作用?”   “副作用?”   “就是……坏处。”   “倒也不能说是坏处,食欲对我们来说,本就可有可无。真没有了,你也就不觉得美食有甚诱惑,自然也不会觉得可惜。”   这倒也是,反正修炼到杨无劫那个境界,已经完全辟谷,不需要吃东西来维持身体机能了。   想到这里,喻辰侧头打量姜乘,见他脸色已比方才红润,嘴唇也不那么白了,恢复成一个唇红齿白的清秀少年模样,就笑道:“你功力恢复得还挺快。”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厨房院里,老康听见动静,迎出来看见姜乘,还以为是方秋原有什么事,追问了好几句,得知妻子无事正在修炼,才放下心来。   “我们两个过来,是想问问你,那藤杯都有何特异之处,以后怎么才能发挥最大效用。”喻辰解释道。   “大体属下方才也禀报过尊主,属下一般就拿藤杯来制药,秋原当日送给尊主和喻副队长的药,都是用藤杯制成的。”   “针对雪怪的那些药吗?内服的还是外敷的?”   老康道:“都是。”   姜乘插嘴问:“这藤杯能加热吗?”   “能,凡火可以用明火,其他的,我们夫妇修为浅薄,并没试过。”   “你当年不是打听过鹿山藤吗?还有什么别的灵物,能和这鹿山藤媲美的?”喻辰其实主要想知道另外十一种辅药是啥,就启发老康,想让他多说说。   “当时还听说鹿山有一种特有的蜜蜂,产出的蜂王浆能滋养经脉、祛除毒素,据说若是有足够的蜂王浆,甚至能拓宽经脉、改变人的天资,所以这种蜂王浆又被称之为琼浆玉露。”   蜜蜂?这应该不是巧合吧?喻辰握紧双手,屏息问道:“那蜜蜂可有名字?”   “据说因蜂蜜带一丝碧绿,蜜蜂身上又有金色环形纹,所以叫做金丝翠玉蜂。”   果然! 第49章 小火苗变异了   喻辰又拖着姜乘找到介微, 并得到肯定答复。   “金丝翠玉蜂确实出自鹿山,介家先祖原本世代居住在鹿山云岭之中,后来鹿山将崩, 仓促之中,别的都顾不上,只带了几箱金丝翠玉蜂逃命。”   “原来你家是鹿山先民的后代。”姜乘顿时兴趣大增,“鹿山将崩,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鹿山到底是怎么崩塌的?”   鹿山是曾在修仙界存在了三千多年的一座仙山, 山上灵力富集,盛产各种先天灵物, 滋养了整个修仙界的修士。   然而大约九百年前, 鹿山突然整座山脉向下崩塌, 不但在一天之内夷为平地, 满山灵气也随着山崩消失无踪, 只留下一片至今寸草不生的死地。   “属下听先父说, 山崩之前, 地底有巨大回响, 山上生灵跑出来的,都是被那巨大回响惊走的。至于到底是怎么崩塌的, 谁也说不清, 大多还是相信是神明发怒, 将仙山收回去了。”   神明发怒,呵呵, 明明是强取豪夺。   在原著作者的设定中,此修仙界只是三千世界其中之一,属于正在向上发展、充满蒸蒸日上气息的新世界。有新就有旧,那个会在结尾入侵此世界的高位面敌人, 就是来自于发展到巅峰后,资源日渐枯竭的旧世界。   旧世界的人不甘心走向末日,一直在想办法偷盗其他世界的生机,并找寻各方面合适的世界以备入侵,此世界灵气充盈资源丰富,实力却不太强,自然就如肥羊一样,被饿狼盯上了。   但是不同世界位面,有不同的法则,想跨世界入侵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那些强盗最初只能做到把鹿山夺走。   “那依你看,柴家庄现在养着的金丝翠玉蜂还有没有蜂王?或者可不可能有蜂王浆存下来?”喻辰对鹿山的兴趣不大,她现在只关心那被称为琼浆玉露的蜂王浆。   “蜂王应当还是有的吧,蜂王浆说不好,要看他们现在还剩下多少蜜蜂。这种金丝翠玉蜂十分娇贵,喜热不喜凉,当日属下家中祖先之所以把家安在临近地火之处,就是为了方便养蜂。”   “行吧,反正都要去一趟。”   魔尊亲自到场,不怕柴家父子不交出全部家底。   喻辰说完,想起柴令,又告诉介微:“令令和鹊鹊出去办事了,已在回来的路上。”   姜乘补充:“明日不到,后日也就回来了。”   介微却只关心去柴家庄的事,“喻副队长要去柴家庄吗?”   “嗯。”喻辰笑着一拍她肩膀,“放心,会带着你去的。”   “那可太好了!不过……此事最好先别告诉柴令。”   想起柴令这个倒霉催的,喻辰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但柴家就是不地道,金丝翠玉蜂,她也必须得拿到,因为琼浆玉露正好是十二辅药之一。   原著中男主和反派大佬在柴家庄大战一场,最后自然是男主占便宜,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蜂蜜去疗伤,但蜂巢被打碎,金丝翠玉蜂也都飞跑了,反派大佬并没得到蜂王王台。   等到最后杨无仇炼药,是那位给他炼丹的大能,直接拿出了一瓶琼浆玉露。喻辰看书时对这种细节不太感兴趣,囫囵吞枣地翻过去,也没留意琼浆玉露到底是啥,所以之前听介微说金丝翠玉蜂,就没能把两者联系起来。   姜乘也对金丝翠玉蜂很有兴趣,三人说定暂且隐瞒柴令,便又各忙各的去了。   喻辰吃了一顿老康做的饭,满足无比,回去自己之前住的院子,到厢房修炼至天明,待姜乘过来给她疗过伤后,出去想帮忙救治伤者,却发现有老康这个更懂治疗的生力军加入,连姜乘都不太需要了。   她干脆带着介微和风逐巡视一遍莞城,又慰问了一下分在莞城的几个亲卫队员,才回去继续修炼。   之后姜乘又给她疗伤两次,终于说:“好了,你把幽魅之火唤出来试试。”   喻辰经脉中的伤早已痊愈,但一朝被蛇咬,心里难免有阴影,听了这话,不敢轻举妄动,先感受一下解除封印的幽魅之火,确定它像从前一样服服帖帖,才将久违的小火苗唤了出来。   “呃,是我眼花还是……”喻辰用指尖托着小火苗,拿到眼前细看,“它怎么没那么蓝了?”   之前一直是很澄澈的蓝色,怎么封印了几天,上面像多了层雾气似的,朦朦胧胧的?   姜乘也没想到,凑过来盯着火苗仔细看,“难道还有没化尽的灵气么?”   他说着伸出手指,靠近小火苗外面那层雾气,想仔细感应。   两个人都全神贯注盯着小火苗,谁也没意识到此时两人距离过近,鼻尖与鼻尖之间,只隔了喻辰一只手。   魔尊大人调息完毕,过来找人,进门正好看见这一幕。   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男子上身前倾,头凑到女子面前,女子微微低头,却并没有闪躲,两个人都屏息静气,眼看就要……杨无劫咬着后槽牙,阴沉沉问:“你们在做什么?”   他出现得无声无息,姜乘毫无察觉,听见这一句,吓得手一抖,直戳上小火苗,接着嗷一声窜起来,跳到地上,急忙运起阳炎之火,疗治伤处。   喻辰被吓了两跳,幽魅之火虽然小,伤了人可很严重,她顾不上满脸疑惑的尊主大人,收起小火苗,跳到姜乘面前,急声问:“怎么样?要不要紧?我看看!”   姜乘已经用阳炎之火包裹住指尖,看不到伤处,但他此刻面色煞白、额角透汗,显然痛得厉害。   喻辰看他咬着牙摇头,一时有点手足无措,“要……要不我去找老康来给你看看?”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被无视的尊主大人走上前来,“手怎么了?”   “被幽魅之火烧着了。”喻辰心里焦急,忍不住埋怨他,“尊主怎么总是这样悄然出现、吓人一跳,我们正在观察幽魅之火,您一出声,他吓得手一抖,就戳到火苗上了。”   杨无劫:“……你们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他要看幽魅之火,你给他送到面前看不好吗?做甚非要两个人凑到一起看?”   喻辰觉得没法和他讲道理,干脆不答,只说:“我去找老康。”就匆匆出门,去外面找了老康来。   回来时,姜乘脸色已经好了一些,阳炎之火也收了,露出少了一截血肉的指尖伤口。   老康过去看了看,又要求看看喻辰的幽魅之火,喻辰唤出来给他看过,老康皱眉道:“这火不是凡火,属下的药可能不会管用。”   “没事,我一会儿自己配点药吧。”姜乘声音有点哑,看喻辰满脸担忧,又安慰她,“烧这一下,也不全是坏事,那层朦胧雾气,确实是灵力残留,阳炎之火无法化尽,可能得要幽魅之火自己慢慢焚烧掉。”   “灵力残留?但我完全没有感觉啊,用起来和以前一样,没和魔气有什么冲撞。”   杨无劫插嘴:“我看看。”   喻辰把火苗弹到他面前,自己接着对姜乘说:“算了,你别操心了,我自己慢慢试验一下,只要不影响威力,和魔气也不冲撞,就不要紧。你快让老康帮你配药去吧,伤口看着就疼。”   姜乘点点头,转头道:“尊主,属下先……”   杨无劫虽然不肯承认自己有错,但也觉得姜乘这伤有点无妄之灾,便把藤杯取出来交给他,“你先收着,配药也许用得着。”   姜乘收好藤杯,跟老康一起告退出去。   喻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忍不住叹了口气,杨无劫见状,冷冷道:“怎么?感同身受,恨不得伤在自己身上了?”   “……”喻辰转回头,见尊主大人一副心气不顺要找茬的样子,很觉莫名其妙,都是他惹的事,他还不高兴了!而且说的什么话?   “那怎么可能?一定疼死了!”喻辰抱紧自己一双小手,“而且万一肉长不回来,手得多丑啊!”   杨无劫:“……”   这丫头真是,爱美胜过一切。   他伸手接了朦胧蓝色小火苗,哼道:“能有多疼?姜乘自己有阳炎之火,放心吧,长的回来。”   喻辰看见火苗落在尊主大人掌心,他却毫发无伤,忍不住走到近前,感叹道:“尊主果然是尊主,幽魅之火都伤不了您。”   杨无劫没理她,以魔气探察几回后,将小火苗还给她,皱眉说了句:“奇怪。”   “哪里奇怪?”喻辰有点紧张,“会有后患吗?”   “先找个地方试试去。”   杨无劫说着转身出门,带喻辰飞到城外,叫她取鸾羽扇,试试幽魅之火的威力。   喻辰依言挥动扇子,将幽魅之火化为三簇,打向道旁树木。   小火苗嗖嗖飞过,树木上整整齐齐出现三个可连成直线的小洞,喻辰满意地点点头:“威力没……”   话音未落,被打了洞的树木突然齐齐晃动,发出簌簌声响,喻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整片树木就嘁哩喀喳地碎裂开来,散落满地。   “……没想到这么强了。”喻辰喃喃道。   杨无劫倒是不意外,转头一指江水:“往水里打试试。”   喻辰恍恍惚惚,依言照做,三簇幽魅之火噗地一声落入江水,本来连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却在几息之后,突然自江底喷射而出一大片水幕,如瀑布一般悬在半空几秒,才在稀里哗啦声中悉数落回江中。   幽魅之火恰在此时从江面跃出,迎着洁白水花飞回,带了点儿湿漉漉的气息。   “姜乘这个傻子,懵懵懂懂的。”杨无劫勾唇轻笑,“他不知不觉把神照图的灵力跟你的幽魅之火炼化在一起了,自己居然不知道。”   喻辰:“……”   “你运气倒好,白捡了这个便宜,幽魅之火虽然不曾进阶,威力却足以比拟第六重境界了。走吧,回去。”   喻辰还是有点恍惚,跟在大佬后面,自言自语:“那我这……是走狗屎运吗?还是因祸得福体质?这都可以?金手指吗?”   杨无劫只当她欢喜傻了,嗤笑道:“就算金手指也扛不住幽魅之火烧,别……”   话没说完,就见介微远远飞奔而来,像是有急事,他回手扣住喻辰腰间,带她飞身迎上去,问:“何事?”   介微抱拳道:“禀尊主,林艺佳、柴令、钟鹊逾期未归,东南方向却似有娥陵派门人出没,而且……”   喻辰听见有正事,定定心神,问:“怎么?”   “属下感应到柴令似是遇险。”   他们两个魂魄互换,但对于自己的身体,危急时刻还是有所感应的。   喻辰当即道:“尊主,我带人去瞧瞧。”   尊主放开手,微微一笑:“好啊,正好给他们娥陵派尝尝厉害,去吧。” 第50章 音波阵   天高云淡, 清风徐徐,江中流水哗啦作响,与随风飘来的琵琶声隐隐相和, 江岸边一人多高的莞草摇摆起伏,像是也被乐曲所动,在尽情舞蹈一般。   这样一幅画面,若从远处看来, 应该很富诗意, 藏身在莞草中的钟鹊、柴令和林艺佳,却只觉四下杀机重重, 不敢轻举妄动。   钟鹊脸色尤其凝重, 她侧身蹲在地上, 一手按着地面, 一手搭在耳廓旁, 全神贯注听了很久, 才一手一个拉住同伴, 转头弓腰疾奔。   他们三个已经被娥陵派的乐音困了一天一夜, 要不是有钟鹊,柴令和林艺佳早就被乐音吸引过去, 自投罗网, 所以这会儿都十分信赖钟鹊, 一声不问,埋头跟着她走。   三人悄无声息疾行一阵, 琵琶声越来越远,莞城城墙渐渐出现在视野,柴令和林艺佳都暗暗松了口气,不料钟鹊忽然站定, 拉着他们两个蹲了下去。   柴令知道厉害,一蹲下就堵住了耳朵,然而呜呜咽咽的箫声还是无孔不入地钻进来,让人听得心底酸楚,好像只一瞬间,就把这一生所有伤心事都回味了个遍。   钟鹊手上现成的防护符已经用完,若要现做,就得运功,但此时强敌在侧,一运功魔气必然外泄,被敌人察觉,更别想逃脱。   看着两个同伴神情痛苦,都在咬牙强忍,钟鹊脑中急转,却根本想不出万全之计。   是她太自负了,最开始察觉到是娥陵派的手笔时,就该传讯回去求救的,现在他们已经入了音波阵,传讯符根本发不出去,要脱困只能靠自己……   刚想到这里,一阵女子娇笑声忽然响起,“怎么师姐还没捉到那几只小老鼠啊?”   这声音钟鹊熟悉至极,脸色不由一变。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箫声停下,另一个女声响起,“师尊交代你的事,你做好了么?”   “我那边容易得紧,听见师姐你这儿动静不断,怕你需要帮手,就来瞧瞧。”   被叫师姐的女子哼了一声:“少来这套,你一向无利不起早,怕是闻见什么味儿了,才跑我这儿来的吧?”   那师妹被这么堵回来,也不高兴,“师姐这话说的,是拿我当贼了,我好心来帮忙……”   钟鹊唇边扬起一丝不屑的笑,不耐烦再听,转头给水令令传音:“令令,我刚才一路上埋了几个铃铛,待会儿我拉动铃铛,你带着林艺佳沿江往回跑……”   “那你呢?”水令令抬头传音问。   “我留下来拖她们一拖,你们不用管我,先冲出去向尊主和喻副队长报讯要紧。我看娥陵派这架势,是要在我们身后布下天罗地网,准备与斗元宗内外夹击……”   “我不走,让他自己走吧,我留下来帮你。”   钟鹊绷紧脸,拒绝道:“你帮不了我,我还得分心照顾你。放心吧,这两个人我熟得很,知道怎么对付她们。”   她认识娥陵派的人?水令令惊讶:“你认识她们?那你?”   一层阴霾蒙上钟鹊明亮双眸:“不错,我原来……就是娥陵派弟子。”   说完这句,她伸手在水令令额头上画了几笔,水令令还没反应过来,远处就响起一串铃声,正在斗嘴的师姐妹两个一齐停下,钟鹊一推水令令:“走!”   水令令咬咬牙,转头拉住不明所以的林艺佳向着莞城方向疾冲。   钟鹊则与他们反向而行,同时将其余几枚铃铛一齐拉动,叮铃铃的声音交杂在一起,顿时吵闹得将娥陵派那些乐音压了下去。   箫声立时重又响起,这次曲声变得极为凄厉,以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声势传遍四方。   “我当是哪里来的小老鼠钻进来了,原来是我们娥陵派弃徒啊。”后来的那师妹又娇笑起来。   她笑声里充满恶意,“小麻雀就是小麻雀,到什么时候都改不了爱叼铃铛的毛病,怪不得上不去枝头,成不了凤凰。”   这女子的音量听起来并不高,但仍能压过乱响的铃铛声和各种乐音,清晰传入水令令和林艺佳的耳中,好像此人就在他们附近说话一样。   水令令还是柴令的时候,在松冈剑派学艺,曾听师尊提起过娥陵派,说这一派以修音律立派,但所修并不限于乐器,修为到一定高度,只要能发声之物,皆可作为武器。   其实修仙之人,要做到将声音稳稳送到旷野中每一人的耳边,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此时他们身处音波阵中,远处琵琶声仍隐隐可闻,近处箫声凄厉到彷佛有千万人因不甘死去而正在哀嚎,再加上为掩饰他们行踪而乱响的铃铛声,吵得人几乎以为自己聋了,这女子却仍能让人听清楚她说的话,可见修为不俗。   水令令有点担心,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四处都是随风乱摆的莞草,根本看不到钟鹊的踪影。   “别藏了,小麻雀,你以为你躲得过我和繁韵师姐的耳朵吗?出来叙叙旧,跟咱们说说,你这些年去哪了?”   钟鹊没回答,但铃声突然变得有韵律起来,那女子便嗤笑一声:“雕虫小技。”   随着她话音结束,远处莞草丛中忽然像被扔了火/药弹一样轰然爆开,接着一阵刺耳至极的啸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凄厉箫声立即消失,那位繁韵师姐痛哼一声,斥道:“周艺嘉你发什么疯?”   林艺佳一愣,拉拉水令令袖子传音问“她”:“是我听错了吗?这女的也叫……”   他和水令令本来就都塞着耳朵,所以没被啸叫声所伤,水令令头也不回,传音答:“没错,艺佳,快走!你才知道你取了个女人名字吗?”   那边儿周艺嘉同时说话:“我也不是有意的,是那小贱人使诈!钟鹊,再不滚出来,休怪我不客气!”   钟鹊嬉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听你放屁可真笑死我了,净是没脑子的废话,我不出去,你客气了吗?”   随着她说话,不同方位都有爆炸声响起,每一声爆炸声还伴随着钟鹊的挑衅:“没打着,又没打着,还是没打着。啧啧啧,周艺嘉,这么多年,你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果然把精力全用在和师姐妹勾心斗角上了吧。”   “你这小……”   周艺嘉骂人的话没说出来,就被人截住了,“许久不见,鹊鹊妹妹还是这么伶牙俐齿。”是那位繁韵师姐的声音,“不过,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君天山?不知道魔界围了斗元宗吗?”   “对啊!”周艺嘉反应过来,“你躲什么?我们又不是冲你来的!难不成,你敢自甘堕落,与魔修勾结?”   这时水令令二人已经顺利到了音波阵边缘,眼看就要脱困,身后突然灵力激荡,一道石破天惊的铙钹声锵然响起,他们两个毫无防备,只觉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出现无数星星,差一点就晕过去。   “果然!这里还有两只小老鼠!”   水令令知道已被发现,当下一咬舌尖,逼着自己清醒过来,同时腿上用力,一脚把林艺佳踢出音波阵范围,“快去回报尊主和喻副队长!”   接着全力运功,引江水出来,在自己面前结成水阵,追过来的女子看见水阵上泛着黑气,不由惊呼:“是魔修!”   水令令不待她下一句说来,又引一注水直灌向对方。   那女子不知对手实力,心里这一向又对魔修颇有惧意,下意识飞身退后让开,与此同时,熟悉笛声响起,竟意图对抗音波阵。   “自不量力。”远处传来周艺嘉的嘲笑声,“这是师尊亲自设下的法阵,就凭你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小麻雀,还想反抗?乖乖投降,带你去师尊面前,也许师尊还能念着旧日情分,饶你一条小命!”   钟鹊不为所动,继续吹奏,和水令令对阵的女子便笑道:“师妹你这话她不会信的,师尊对她哪里还有什么情分?”听说话声音正是那个叫繁韵的。   “也对,天下哪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弟子,竟敢对师尊生出爱慕之情?还真以为师尊对她另眼相看几分,就是也有那种心思了……”周艺嘉说着发出干呕的声音。   钟鹊还是不理会,水令令被这两人说的话惊了一惊,手上慢了些,繁韵便祭出剑来,直劈向水幕,笑道:“怎么?她没跟你说过她以前爱慕师尊的事?”   水令令得钟鹊帮助很多,知道她是个心地非常善良的女孩,这两个女子作为她原来的同门,却对钟鹊如此刻薄,心中恼怒,引一注水结成冰,从背后刺向繁韵,同时答道:“她可不像你们这么长舌。”   繁韵冷笑一声,手中突然多了一对铙钹,重重一敲,水令令顿时觉得四面八方都有灵力向自己压迫而来。   另一边周艺嘉接着说道:“小麻雀,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师尊要和苏昀仙子结为道侣了。”   笛声顿时一顿,周艺嘉欢笑起来:“苏昀仙子也来了,她近来身体好得多了,已能自己修炼,你不想见见她吗?”   繁韵见水令令渐渐不敌,心下放心,笑着接话:“冒牌货怎么敢见正主?艺嘉师妹快别说笑了。”   周艺嘉得意一笑:“好!不说笑,找到你了小麻雀!” 第51章 小火苗破阵   除了风逐和介微, 喻辰还又带了亲卫队的孙维嶂和李辛一同出城。   他们从城中往外看,并没有察觉什么异常,到城外, 跟着介微行了一段儿,才终于感觉到前方有灵力波动。   喻辰记得原著里写过娥陵派有一种通过音波建立的阵法,正在回想怎么破阵,前方芦苇丛突然传出异动, 介微冲上前, 从里面捞出来一个人,却是形容狼狈的女装大佬林艺佳。   “怎么你一个人?钟鹊和令令呢?”喻辰迎上去问。   林艺佳还有点晕头转向的, 断断续续说:“她们……她们困在阵里……”   喻辰皱眉:“你可真行, 把俩姑娘扔下, 自己跑了!”   林艺佳虚弱地摆摆手:“不……不是……是水令令……把我踢出来的。”   介微按住他脉门, 给他输了一些魔气过去, 李辛也上前翻开林艺佳眼皮看了看, 塞了颗药丸到他嘴里。   林艺佳这才不那么晕眩, 感觉好受些了, “我们前日午后就看见了莞城,但走了一段儿, 忽然听见有人弹琴, 钟鹊一听就觉不对, 带着我们绕路,可惜绕了一圈, 还是没躲过,进了娥陵派的音波阵……”   “回去你还能找到音波阵吗?”喻辰插嘴问。   “出来之前,他们敲锣震了我一下,我现在脑仁儿还疼, 不知道能不能找准……”   介微道:“我大约可以找到。”   喻辰又问林艺佳:“对方有几个人?”   “只见着俩,是师姐妹,啊!钟鹊原来也是娥陵派的弟子,那两个女的管她叫娥陵派弃徒……她为了让我和水令令先走,出面和那两人搭话,但那两个女的还是在我们出阵之前察觉了,猛地一敲锣,我当时震得七荤八素,是水令令一脚给我踢出来的。”   “那两人叫什么名字?”   “一个跟我同名,叫周艺嘉,还有一个叫什么繁韵。”   这俩名字喻辰都没印象,应该不是厉害角色,便点点头:“你能自己回城吗?”   “能能能,喻副队长你们快去救人吧!”   喻辰一个“走”字刚说出来,介微就飞身窜了出去,李辛摇摇头:“我就说他嘴硬心软吧,平常总是对人家姑娘冷冷淡淡的,现在一出事,他比谁都急。”   “看不出来,你还挺敏锐。”喻辰一边飞身跟上,一边笑道。   李辛五官端正、高高瘦瘦,带点儿硬汉的劲儿,喻辰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那种会关心感情话题的人。   硬汉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喻副队长见笑了。”   就这么两三句话的功夫,前面引路的介微忽然没了人影,风逐本来紧跟着介微,此时突然停住,回头以心念告知喻辰:“就在前面。我先进去,主人稍候。”   喻辰点点头:“小心。”接着伸手拦住其他人。   风逐向前迈了一步,随即消失,但很快就以心念回报:“敌方有三人,可以进了。”   喻辰带人飞身向前,不过几步距离,眼前景象就忽然换了个画面,风逐和介微联手织出漫天剑影,将三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女子笼罩其中,在他们身后地上,柴令衣襟染血、蜷缩着躺倒,似乎已经昏迷,与她相隔十几丈之外,钟鹊刚从茧丝一样密的绳索中挣脱出来。   见到他们冲进来,钟鹊先带着哭腔叫道:“喻副队长,快救令令!她恐怕震伤了肺腑!”   喻辰已第一时间冲到柴令身边,但她不懂治疗,只先伸手搭上脉门,确定她还活着,便回头叫介微:“卫孑你先送令令回去,让姜乘看看!”   孙维嶂和李辛不等吩咐,都冲上去围攻敌人,介微收剑回来,抱起柴令,钟鹊这时也跑了过来,说:“我带你出去。”   “不用,你们先别动。”喻辰看见自己的人被如此欺负,心里很生气,“我来破阵。”   她想起原著中提过,音波阵实际上是用音波设下屏障,将人困在其中,然后以乐音迷惑被困之人的心智。   所以此阵阵型实际上和铁桶阵差不多,只要打破屏障,乐音四散,自然效力大减,喻辰唤出幽魅之火,用鸾羽扇打成五簇,分别射向前后左右上五个方向。   火苗四散飞去,最先在身后嘭一声爆开,钟鹊还没来得及问喻副队长怎么懂得破音波阵,就看见身后无形屏障被火苗洞开,接着裂痕凭空出现,压阵的琵琶音开始断断续续,不成曲调。   和风逐三人斗在一起的三女也惊呼出声,呼声未绝,穿过去的火苗兜了个圈子,从几丈远处又呼地一下穿回来,裂痕顿时又多一倍,火苗犹不停息,呼呼呼来回穿梭几次,在密集如网的裂痕中,撞出数个空洞。   这时其他几个方向的火苗也到了边界,纷纷撞上屏障,爆响声中,屏障支撑不住,终于纸片一样被彻底撕碎。   阵中乐音一下溃散,娥陵派三女受到反噬,齐齐口吐鲜血,风逐和李辛、孙维嶂二人趁机将人制住。   “都带回去。”喻辰远远看见有几个人飞奔过来,冷笑着飞上半空,“你们先走。”   说着手中羽扇轻摇,五簇幽魅之火在空中划出几道明亮弧线,如榴-弹一般直冲向娥陵派援兵。   来人似乎知道厉害,立时停下,有祭出法宝阻拦的,也有在身前结法阵的,然而他们毕竟不是男主和反派大佬,幽魅之火一路毫无阻碍地冲破过去,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了个记号,才飞旋回来。   “小小娥陵派,也敢妄想暗算我们魔界。”喻辰将幽魅之火召回指尖,冷冷一笑,“回去告诉贺群书,我们尊主不介意他插个队、赶在莫与非之前送死,就当散心了。”   贺群书是娥陵派掌门,那几个人都是他的弟子,听了这话自是恼怒,但他们都被幽魅之火所伤,谁也不敢上前。   喻辰轻蔑地笑了两声,看着其他人都已快到城门,才带风逐转身回去。   他们这些日子都在原先斗元宗管城弟子所居的宅子里落脚,赶回去后,让介微把伤者交给姜乘和老康,喻辰带着孙维嶂、李辛,押着三个俘虏去见杨无劫。   三个俘虏自觉落入魔窟,都有点花容失色,喻辰一边走,一边挨个打量过去,冷脸问道:“都叫什么?是谁的弟子?”   三人都紧闭着嘴不说话。   喻辰唤出小火苗,微微一笑:“我这小火苗别看不起眼,烧哪儿,哪儿就漏,补不好的。”说着话,她手指轻轻一弹,小火苗就跳到最左面绿衫粉裙的女子鼻尖前。   那女子吓得惊呼一声,闭紧眼睛,喻辰又问一遍:“叫什么?谁的弟子?”   “周……周艺嘉,”女子颤声答,“是……陶致允真人门下……弟子。”   喻辰听说她就是周艺嘉,仔细打量两眼,见她倒也有几分姿色,只是面相刻薄,令人不喜,干脆也不问另外两个了,只问她:“另外两个是谁?”   小火苗还悬在周艺嘉鼻尖前,散发的魔气刺人皮肤,周艺嘉不敢怠慢,继续颤抖着说:“是……楚落歆师叔,和……黄繁韵师姐。”   楚落歆?这名字耳熟,喻辰看向旁边两人,见中间那个面色相对镇静,气质也比左右两个出众,便只盯着她看。   “看什么?我要见你们魔尊!”   那女子黄衣白裙,头发盘的发髻看着简单,却很有韵味,插戴的首饰也是那种雅致特别的款式,要不是现在露出的高傲神气破坏了她人淡如菊的气质,这位还真是很符合一大票男人的审美的。   难怪当初斗元宗弟子为了她,能跟杨无劫、杨无仇两个斗成那样。   喻辰心中暗笑,面上却以非常反派的态度说道:“你说见就见,你以为你是谁?”   “你就说娥陵派楚落歆要见他。”   这姑娘语调十分自信,喻辰却心知她十有八九要被尊主打脸,正好这时也进到院中,就让李辛他们停下,自己先上台阶,进去见杨无劫。   杨无劫在正厅堂中坐着,身边还站着韩赫荣,喻辰有些意外,但还是先给尊主行礼,回禀道:“尊主,林艺佳、钟鹊、水令令都已找到,他们被娥陵派困在音波阵中,属下已将音波阵破去,还捉了三个娥陵派弟子回来,其中一个叫楚落歆的,想要见尊主。”   “楚落歆?”杨无劫眉头皱了皱,“我没空见。娥陵派躲在后面想干什么?”   果然,喻辰也不多提,只答道:“大概是想抄我们后路,等斗元宗反攻时,前后夹击。我还打伤了他们几个人,放话说尊主不介意散散心,先去杀了贺群书。”   杨无劫顿时眉头舒展:“这倒是个好主意。”   旁边韩赫荣笑着向喻辰竖起大拇指。   “不过倒也不急,先把人关起来,晚点带到斗元宗护山大阵外,叫杨无仇出来换人。”魔尊大人露出一丝残忍的笑,“他最怜香惜玉了。”   喻辰却道:“尊主,叫杨无仇,他一定会出来,那多没意思,不如让他们把何叙真交出来换人,两边内斗起来,才有趣呢。”   杨无劫先点头:“嗯……”   但很快就转念想道:何叙真?又是为了姜乘吧?她还真是时时刻刻把姜乘的事放在心上。   喻辰见他忽然迟疑,回头一想,觉得自己理解错了,忙说:“啊!是属下想岔了,尊主是想让杨无仇拿叶姑娘来换吧?这主意好!”她露出几分看热闹的神气,“看杨无仇怎么办。”   杨无劫:“……”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52章 都挺惨   尊主大人碍于旁边还站着韩赫荣, 最终没有骂人,只冷着脸说:“你先去吧。”   咦?难道她猜错了?喻辰察觉气氛不对,忙答应一声, 溜之大吉。   出门下了台阶,见楚落歆眼巴巴看着自己,喻辰摇摇头:“我们尊主没空。您先做一会儿阶下囚吧。”   说完便不再理会她们,转头叫李辛、孙维嶂把人关起来, 自己赶着去姜乘那儿, 想知道钟鹊和柴令的伤势要不要紧。   姜乘住在正厅西边一个院子,她进去时, 先看见介微呆呆站在廊下, 旁边坐着脸色还有点苍白的林艺佳, 便走过去问:“怎么样了?”   介微一下回神, 低声道:“心脉都震断了, 幸亏钟鹊事先在她额头画了一道符, 不然……”   “心脉断了?”喻辰吓了一跳, “这么严重, 性命能保住吧?”   介微深吸口气:“性命应该无碍,就是修为全毁, 心脉也得慢慢修复……”   修为毁了, 自己不能运功, 那就只能靠外力、也就是阳炎之火来修复,喻辰抬高手拍拍介微肩膀:“别担心, 有姜乘在,一定能治好的。”   旁边林艺佳很自责:“是我太没用了,我……”   话没说完,房门打开, 老康和钟鹊一起走了出来。   喻辰迎上前问:“鹊鹊怎么样?”   “属下还好,都是轻伤,但是令令……”钟鹊眼眶本就是红的,说到这里,泪光一闪,眼泪成串掉落下来。   喻辰忙伸手抱住她安慰:“别怕,令令不会有事的。”   钟鹊身材娇小,喻辰肩头的高度对她来说正好,便捂着脸靠了上去。   喻辰听她小声抽泣,想着她此番与旧日同门交手,水令令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情绪起伏不小,便揽着她问老康:“姜乘是不是还在忙?”   “是,姜队长正给水姑娘疗伤,可能还得半个时辰。”   喻辰点点头,让林艺佳回去休息,没管介微,自己拉着钟鹊回去住处,让她尽情哭了一会儿,才倒杯灵茶给她,柔声劝慰:“没事了,只要大家都回来了就好,有姜乘在,一定能治好令令的伤。”   她说着话,见钟鹊头发散乱,随手取出梳子来,一边帮钟鹊拢头发,一边接着说:“修为废了也不要紧,尊主说过,做魔修最好的一点,就是随时都能回头重练。正好她原来修的水系功法,也与咱们魔界不合,回头让姜乘挑一门更好的功法给令令,顶多十年八年,也就修回来了。”   钟鹊捧着杯子没喝,听了这番话,心里略觉安慰,哑声问:“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尊主给了姜乘不少魔界典籍,他正慢慢整理呢。”   钟鹊终于安心,眼泪却因为放松,又一次流下来,她哽咽道:“还是属下不好,明明听出是娥陵派到了,还不带他们快逃,净想着逞能……”   “瞎说,我才不信你会逞能。林艺佳都说你当时就带着他们绕路了,只是没想到他们阵势摆得这么大,绕不过去而已。”   钟鹊抹一把眼泪,负气道:“他一个二愣子,懂得什么?”   喻辰失笑:“我以前以为你看他不顺眼,纯粹是因为他长那样还非要穿女装,现在看来,是不是也有名字的缘故啊?”   钟鹊也终于笑了笑,“嗯,是有。好好一个大男人,取的什么名字?”   “我怀疑他可能是从小被当女儿养的。”   钟鹊却没接喻辰这随意闲聊的话,她把杯子里的灵茶一饮而尽,又拿出绢帕仔细擦了眼泪,正色道:“喻副队长,尊主打算怎么处置那三个娥陵派的人?”   喻辰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冷静下来,对钟鹊更加欣赏,如实答道:“尊主想带到斗元宗护山大阵外面做诱饵。”   钟鹊很意外:“斗元宗会上钩吗?”   “娥陵派总归是来支援斗元宗的,难道他们还能放着不管?”喻辰说完,又一笑,“不管才好呢,到时放一个回去,让娥陵派知道斗元宗见死不救的嘴脸,两边就结不起盟了。”   钟鹊若有所思,喻辰就问:“怎么?你有更好的主意?”   “倒也没有。”钟鹊思索着说,“属下听周艺嘉和黄繁韵说,云上宗的人也来了。”   “云上宗?”喻辰对这个宗门没什么印象,“我怎么没听说过还有这样一个宗门?”   “啊,他们一向少与别的宗门往来,门内弟子也不多,据说祖师爷定的规矩,一师最多只许收三徒,若没有资质合适的,宁可一个不收,所以传到如今也只是个顶多三十人的小宗门。”   但这个小只是规模上的小,云上宗弟子不多,论个人实力却远比娥陵派弟子要高得多,比如现在的云上宗宗主赵澜就是元婴大能,他门下大弟子王宪也已结丹过百年。   “王宪比娥陵派掌门大弟子陶致允年轻许多,当初他先结金丹,娥陵派门下都酸得很,要么说云上宗全靠灵宝堆砌,才堆出这个金丹修士,要么说修音律本就是厚积薄发,前面半程慢些实属寻常,金丹之后,自会反超。”   钟鹊说着露出几分讥讽之色,“属下年幼时听见这些,还真信了,现在想想,金丹之后不用等啊,看娥陵派掌门贺群书与赵澜的高下就知道,娥陵派再怎么厚积薄发,也还是追不上人家。”   喻辰笑问:“贺群书还没有结元婴吗?”   “结是结了,但比赵澜晚了几十年,而且他是先结金丹的,从金丹到元婴,贺群书花了两百多年,赵澜却只用了一百多年就突破了。”   那是挺厉害,本书男主杨无仇从金丹到元婴,也用了接近一百年呢吧?不过,“云上宗既然少与外界往来、不问世事,为何会来凑这个热闹?”   钟鹊面色变得漠然,垂眸道:“赵澜有一个小弟子叫苏昀,早已约定同陶致允结为道侣,周艺嘉在阵中跟我说,苏昀也来了。她早些年被魔修伤了魂魄,须得时刻有人用他们本门心法帮助维系修为,所以她师兄王宪一定也在。”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头望向喻辰:“苏昀也曾经被人伤过心脉,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初,据说是服用了云上宗自种的冰玉芙蓉花瓣,喻副队长,冰玉芙蓉对内伤有奇效,我们何不用那三个人换一片冰玉芙蓉?”   “三个人,只换一片花瓣?”魔尊大人觉得亏本,“什么花儿那么贵?”   喻辰道:“这种冰玉芙蓉据说是云上宗自己培育的,外面没有,只供给新雪山庄做新雪灵丹。”   杨无劫终于动容:“服用一粒可加一甲子功力的新雪灵丹?”   “正是。不过冰玉芙蓉主要功效还是疗伤,新雪灵丹的主药应该并不是它。”   “钟鹊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云上宗和娥陵派关系很亲近么?”   “据说是因为两派相距很近,只有几百里,历代都有些来往,到赵澜跟贺群书,两人还是棋友,性情格外相投。陶致允和王宪虽然互相不太看得上对方,但陶致允对苏昀一见钟情,如今还准备结为道侣,两派自然更亲近了。钟鹊以前就拜在陶致允门下,所以知道得很清楚。”   杨无劫嗤笑:“没听说过结为道侣还带着师兄嫁过去的,他们这里边必有猫腻。”   喻辰听钟鹊说的时候,心里也嘀咕过这事儿,但是钟鹊解释过,“苏昀的伤在魂魄,她师兄只能帮她维系,娥陵派却可以用《安魂曲》帮助镇抚,达到彻底治愈之效。钟鹊听娥陵派那两个女弟子说,苏昀如今已能自己修炼,想必婚后就不需要师兄随时跟在左右了。”   杨无劫摇摇头:“那可不好说,没准是不需要陶致允这个道侣了。钟鹊为何被逐出娥陵派?”   “她没提,我看她今天受的刺激不小,也没问。不过,我瞧着应该是跟苏昀有关。”喻辰轻轻一叹,“我刚才一直在想,幸亏当日擂台赛比的是斗法,要是比惨,可能到现在都没决出冠军来。”   杨无劫:“……”   喻辰见反派大佬似乎中了一箭,忙找补:“不过也不奇怪,大家都是半道入魔的,肯定都经历过一些坎坷。那,尊主觉得此议如何?”   “等等看吧,要是娥陵派主动来信要赎人,就敲他们一笔。不然就拉去护山大阵那儿先杀一个。”   “……”怎么说的跟杀猪似的?说比惨说得大佬发怒了吗?   “是。不过,尊主真不见楚落歆吗?刚才属下过来之前,李辛跑过来回报,楚落歆还闹着要见尊主,说是您的故人呢。”   杨无劫面色不善:“故人?我没拿她当罪魁祸首,都算她走运。再啰嗦,先杀了她。”   当初陈叙鸣就是因为楚落歆争风吃醋,和杨无劫他们比斗,被杨无劫打伤,才有了后面这些事。   喻辰心里知道他肯定不怎么待见楚落歆,便点点头,说:“那我叫他们吓唬吓唬她,让她不敢再闹。尊主没别的吩咐,我去姜乘那儿一趟,看看柴令怎么样了。”   杨无劫先没答话,盯着喻辰看了一会儿,看得她都心虚了,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话说得不对,大佬才发话道:“你先跟韩赫荣去一趟,骐城那边也有娥陵派的阵法,他想求你去破阵。”   韩赫荣主要负责把控君天山东麓各大要道,莞城在东麓偏南方向,韩赫荣就去了偏北方向的骐城坐镇。   “是。”喻辰暗暗松口气,却左顾右盼也没见着韩赫荣,“韩长老是先走了吗?”   “没有,方才我叫他自己去找你,谁想到你又跑回来了。”尊主说着,斜了喻辰一眼。   “……那我再去找找他。”都怪她嘴欠,提什么比惨,惹得比惨届当之无愧的冠军心气不顺了吧?   喻辰麻溜告退出去,到底还是找到姜乘那里,才见到韩赫荣。   “听说喻副队长忙着,就先和卫孑聊了聊。”韩赫荣笑着跟喻辰解释。   喻辰看房门还关着,姜乘没出来,便直接说:“让韩长老久等,现在没事了,走吧。”   她把风逐唤来——平时没事,喻辰都让风逐自己爱做什么做什么去,不用总跟着她,反正有事心念一动,风逐就飞来了——和韩赫荣一起飞身向北,离开莞城,小半个时辰后,就到了骐城城外。   韩赫荣给她指点了方位,喻辰确定阵中没有困住自己人,便站在外围,直接发幽魅之火,没一会儿就把阵给破了。   “喻副队长真是高明!”韩赫荣赞叹几句,就要请喻辰进城喝茶。   喻辰还惦记着柴令和娥陵派的事,刚要推辞,突然有人从天而降,左一掌打的韩赫荣吐血倒地,右一掌拍飞持剑攻上去的风逐,灵力之强,绝非喻辰所能敌。   她立时飞身后退,唤出幽魅之火打向对方,却在看清来者是谁后,生生半路转向,把小火苗打上了天。   是杨无仇! 第53章 和谈   喻辰被杨无仇抓走的消息, 传到魔尊大人这里时,娥陵派委婉表示要赎人的讯息,送到他面前也不过一盏茶时分。   “就照喻辰和钟鹊所议, 让娥陵派拿一片冰玉芙蓉的花瓣来换,限今日之内,逾时不候。”   魔尊大人发完话,身形一闪, 人已到了城外。   他全力急纵, 先上君天山,在护山大阵上纵了一把火, 免得再有人摸出来, 才折向骐城方向。   风逐和韩赫荣等人远远迎上来, 韩赫荣一指北方:“应是往鸿雁溪谷去了。”   风逐则比划几下, 表示她来带路, 杨无劫摇头:“你太慢, 我一个人去即可。告诉喻辰, 让她有所准备。”   说完他抛下众人, 自己自空中极速飞掠,很快就看见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自山谷中流出, 山谷上空还有飞鸟盘旋, 显然是刚被人惊起来的。   杨无劫落到山顶向下俯瞰, 这山不高,也就十几丈, 谷中少见地没有高大树木,只挨着山边长有低矮灌木丛,所以谷中景象一览无遗。   清浅溪水自鹅卵石上流淌而过,哗啦作响, 水边有个石亭,亭中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一身青衫,听见动静,并不探头,只伸出手来招了招。   “下来坐。”   正是他无比熟悉的杨无仇的声音。   杨无劫板着脸飞身落下,看喻辰好好坐在桌边,似乎并没有损伤,却不言不动,只冲他使眼色。   “放心,我没伤她。”杨无仇笑眯眯指向自己对面石凳,“只是想找个机会,你我兄弟,坐下来好好谈谈。”   喻辰显然受制于他,杨无劫没轻举妄动,走进去坐下,冷冷道:“兄弟可不敢当,你想谈什么?”   杨无仇从储物袋取出一个造型别致的酒壶,两只白玉酒杯,都斟满酒后,一杯送到杨无劫面前,同时对喻辰歉意一笑:“喻姑娘见谅,你那小火苗实在厉害,要是放开你,咱们可就不能好好喝酒了。”   喻辰冲天翻了一对大白眼,杨无劫不知怎么,一下就看懂了她想说什么,“杨盟主真会说笑话,她拜你所赐,差点小命都没了,如今重伤方愈,你就又把她抓了,还说什么小火苗厉害?”   喻辰重重点点头,表示:尊主说得太对了!   “上次真的是误打误撞。无劫还不知道我吗?我从不与小姑娘为难。”   喻辰又翻白眼,杨无劫讥刺道:“是啊,你从不与小姑娘为难,只是把她从几十丈高空随便推下来罢了。”   喻辰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   “那次我也是无奈,有人看见你救了她,本来贺兰家那些人就说我贪了他们家家产,我要是再护着她,话不就更难听了么?再说,我知道你就在左近,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杨无劫脸色瞬间一冷,喻辰想起当初被他捡起时的场景,吓得脸色发白,冲着他使劲摇头,表示:你千万别听这王八蛋胡说!   反派气息几乎凝成实质的魔尊大人扫了她一眼,尖锐目光最终定在杨无仇脸上:“怎么,如今杨盟主又不怕别人说话难听,都敢找本座喝酒了?”   杨无仇见他始终不碰酒杯,就自己端过他面前那杯,一饮而尽,然后重新倒满酒,又给他放回去,说道:“百年陈酿的无醉,我特意留着同你一起喝的。”   喻辰:哦豁!一个杯子里喝酒?这也太过了吧?!   “老子缺你这一杯酒喝?”反派大佬并不赏脸,手轻轻一摆,酒杯飞到杨无仇面前落下,里面酒液一滴没洒,“有话快说,有屁就放!”   “你这个急脾气,看来是一辈子也改不掉了。”杨无仇倒是不急不恼,还笑了笑,“我找你,是想同你谈谈休战讲和。”   反派大佬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像听到天大笑话一般大笑起来,“休战?哈哈哈哈!讲和?哈哈哈!杨无仇你是不是真以为别人叫你个什么狗屁盟主,你就能号令天下了?”   杨无仇仍是一派冷静之色:“当年岱屿宗都能带头与欧阳桀讲和,我们为何不能?你又未曾造下杀孽,贺兰敬昊父子是罪有应得,兰夫人和陈叙鸣也死得不冤,只要悬崖勒马,我们在此地订下盟誓,约定仙魔两界从此互不侵犯、和平共处……”   喻辰:我还五项原则呢!说得容易,互不侵犯,那魔修天天喝海风就能修炼吗?这货重生后,到底想走什么样的剧情线啊?脑壳是不是坏掉了?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杨无仇虽然听不见喻辰的心声,对魔界的困境却也有所了解,“修仙界无主之地还有不少,慢慢再寻一块物产丰富的好地方,并不难。天魔城总是倒悬于半空,实在也非长久之计……”   “说完了吗?”反派大佬插嘴问。   杨无仇丝毫不惧他的冷脸,摇头:“没有。在寻到好地方之前,魔界缺什么,你可以找我,我来想办法。”   反派大佬被他这一头热的架势气笑了,咬着牙问:“缺什么你都给?”   旁边喻辰眼睛一亮,拼命给反派大佬使眼色。   反派大佬眼角余光瞥见她那亮亮的小眼神,不用问都知道她想说什么,便故意不看她,只盯着杨无仇。   “无双除外。”杨无仇以玩笑语气说,“其实她也一直很担心你……”   “你现在是觉得,你能做得了无双的主了吗?”反派大佬不客气地打断,“还是不拿她当人,只把她看做攀附大树的藤蔓?还无双除外,你说这种话,到底是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无双?”   围观群众喻辰:感觉自己也挨了大佬劈头盖脸一顿骂是怎么回事?不过大佬骂得好!他果然和杨无仇这种处处留情的种马男不一样,是真正懂得如何爱一个人的!大佬加油,我看好你!   杨无仇也惊愕了一瞬,才苦笑道:“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说笑。再说无双的性情,你我都清楚,我要是那么看待她,她哪里还会理我?”   喻辰:咦?怎么感觉他这话说得还很真诚?啊,对了,到后期他身边的美人越来越多,叶无双确实不怎么出现了,好像还回了领秀宗闭关修炼?不过最后大战,叶无双也还是陪在他身边的呀,没有她的鼓励,杨无仇还没有勇气修炼天魔烈火,达成道魔兼修、拯救世界于危难的成就呢!   “现在说完了?”大佬听完这句,忽然又冷静了,淡淡问道。   杨无仇道:“仙盟各派我都能说服,只等你点头。无劫,我是真心希望仙魔两界能就此化干戈为玉帛,这样有朝一日,我和你、还有无双,便能如少时一般,把酒言欢,一叙别情。”   喻辰听他这番话,好像还真的是出自真心,可惜反派大佬始终不为所动,只十分敷衍地应了一声:“哦。这次说完了?”   杨无仇有些无奈:“说完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有啊。”杨无劫一指喻辰,“人我可以带走了吗?我要回去想想。”   杨无仇顺势看一眼喻辰,和她对了个眼神,才转回头道:“可以,三日内给我答复。”   这话说完,喻辰只觉身上一轻,立刻跳起来,躲到尊主身后。   杨无劫缓缓站起身,准备要走了,到底还是忍不住问:“这件事,无双真的知道?”   “当然,我先和她商量过的。”杨无仇也跟着站起来,直视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认真道,“她从来没有怪过你。叶师叔和薛师叔的仇,无双始终只记在邢昭身上。”   “我不信。”杨无劫转身在喻辰腰间一带,两人一起飞上半空,“除非你叫她自己来同我说。”   这句说完,两人正好飞出山谷,看不见杨无仇的身影了。   喻辰察言观色,觉得大佬此刻大概没有交谈的欲望,便老老实实一声不吭,让大佬带飞。   大佬这一路也果然没有开口,先带着她去骐城和风逐汇合,又交代韩赫荣,让他留意杨无仇的行踪,然后才返回莞城。   “没受伤吧?”   喻辰有点意外大佬第一句竟然是问她这个,忙说:“没有,他抓我纯粹是为引尊主来。”   同时心里感到一阵心虚——她不光没受伤,在杨无劫赶到之前,还跟那个屡次坑她的无良老板讨了一回薪,赚到两瓶御皖堂专治内伤的灵丹和一枚保命灵符。   无良老板杨无仇是真没想到上次会重伤喻辰,他并不知幽魅之火的属性,随手丢回去,只是因为看见杨无劫对喻辰的安危有所在意,想声东击西,让杨无劫顾不上追他,好顺利救走何叙真。   “何叙真当时若死在无劫手里,和谈就绝不可能了。”他这么跟喻辰说。   喻辰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角色定位,断然道:“仙魔不两立,我去魔界这几个月,恶人着实见了不少,他们那个白至缺长老甚至吃人肉,盟主怎么能与他们和谈?”   “这等极恶之辈,过后找机会杀了也容易。但你跟了无劫这么久,应该知道他并不是那等人。至于所谓仙魔不两立,两界对峙几千年了,谁也无法彻底打败对方,再打下去,也只是徒伤人命罢了,不会有个结果的。”   喻辰当时摸不准杨无仇是不是认真的,最后只说:“我都听盟主吩咐。”又补充,“只怕杨无劫不肯。”   “我看他倒对你不错,待会儿我先和他谈,他若是不肯,过后你再想办法劝一劝。”   ——杨无劫眼睛一直看着前方,根本没留意喻辰神色,听她说没受伤,接着就问:“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这他大爷的要真和谈了,她卧底的身份,还不早晚被满脑子爱与和平的杨无仇给曝光? 第54章 大佬酷炫狂霸吊炸天   喻辰早就想好要怎么“劝”他们尊主了。   “我觉得, 杨无仇倒像是认真想和谈,但他说的话,未免有些不切实际、不合时宜。”喻辰先说了这一句, 见杨无劫没有插嘴,一副认真听着的样子,就继续说下去。   “他虽然坐上了仙盟盟主之位,却只是因缘巧合, 并不能令天下人都心服口服, 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能说服各大仙门?不说别的, 杨无仇如今也只是金丹修士而已, 那些元婴大能凭什么听他的?”   杨无劫嗤笑一声:“这人一向如此, 好像天下只他一个能人, 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尊主也不信吧?”喻辰侧头看着他, “其实若真能休战和谈, 对咱们魔界来说, 也不是坏事。这些年魔界实在太动荡了, 神功失传、人丁寥落,正需要时间休养生息, 我也好, 姜乘也好, 还有亲卫队那些人,真都得个几十年静心修炼, 才能独当一面。”   杨无劫也侧头看过来,似笑非笑道:“你还知道得静心修炼。”   “……”她当然知道了!再说她也没偷过懒啊!   难道不是你这位大佬,每次谈到不想谈的话题,就跟家长说你怎么还不去写作业一样, 拿修炼堵人家的嘴吗?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用跟谁和谈,这一番回去,也可以关起门来,静心修炼?”   魔界至尊昂头御风而行,姿态傲慢,言语狂妄,“休不休战,本来也不由他们说了算。有本事他们就杀上魔界,我们决一死战,没本事就老老实实给魔界做藏宝阁,本座想来就来,想打谁就打谁,和谈?想得美!”   黑色魔气自魔尊大人身上升腾而起,直冲云霄,“当本座是讨饭的么?缺什么,找他要?他算老几!”   说得好!大佬酷炫狂霸吊炸天!这才是反派大佬该有的气势!   喻辰心里疯狂为大佬鼓掌,同时又有一丝疑惑:“尊主原来已经拿定主意了,那刚才为何……”   尊主用眼尾余光斜她一眼:“你说为何?”   喻辰脑子转了一转,才醒悟过来,“啊,是我又拖尊主后腿了……”   “哼。”   “我还以为您是被杨无仇打动,念着旧情才……”   “谁告诉你,我同他有什么旧情?”尊主语气不善。   喻辰忙改口:“旧恨,旧恨。”又主动认错,“都是属下无能,不但不能为尊主分忧,还要尊主前来营救,受这么大的委屈,属下真是,万死难报。”   她这话听字面意思,好像很忠心很狗腿,偏偏加了一句“受这么大的委屈”,听来倒好像是在哄人一样。   杨无劫一时都被她难住,不知该继续教训她,还是当没听见。   “不过尊主今天真的让我很意外。”喻辰刚才不知不觉被落下两步,见尊主慢下来,忙赶上去,很真诚地看着他说,“您提起叶姑娘那番话,说得太好了,以前都是我不懂事,将您对叶姑娘的情意看轻了。”   杨无劫呆了呆:“什么……”接着醒悟过来,皱眉道,“你这么说,也没看重到哪里去。”   喻辰没明白:“啊?”   “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最后都要归结到男女之情上,至少我看待无双,不是你以为的那种浅薄情意。”   “那是什么?”喻辰更疑惑了,他对叶无双不是男女之情,还能是男男、啊不、是别的什么情意吗?总不可能是什么兄妹吧?那就不浅薄了?   杨无劫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您说说试试呗。”   杨无劫转头瞪她,喻辰赔笑:“不懂您也可以告诉我啊。”   “……”他怎么就捡了这么一个脸皮比男人还厚、胆子更是大的没几个人能比的小丫头?   见他开始释放死亡凝视,喻辰缩回疯狂试探的脚,往另一个方向划去,“尊主既然不是对叶姑娘有意,那又为何要让叶姑娘来找您?”   “你上次不是说要想办法拆散他们吗?她要是来了,你劝劝她。”   “我?”喻辰受宠若惊,“可我跟叶姑娘没有交情,上来就劝人家这种事,太交浅言深了吧?再说,我恨杨无仇,叶姑娘最清楚不过,她不会信我的。您自己劝她多好啊!”   “我不会劝人。”大佬硬邦邦道。   “……”还真是,他要再跟人家叶无双说一次野生师妹那种话,叶无双没准就逆反心理爆发,直接跟杨无仇天长地久了。   啊,不对,他俩是本文男女主,本来就会天长地久的,喻辰觉得这事吃力不讨好,回绝道:“我上次说拆散他们,主要还是为了尊主您,现在您说您没这个意思,那又何必枉作小人?”   杨无劫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没再开口。   喻辰跟着沉默了一会儿,莞城便已遥遥可见,她想起柴令的伤,话到嘴边刚要问,突然又想起一件更之前的事,“哎呀!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差点把要紧事给忘了!”   “还有什么要紧事?”   “柴家的金丝翠玉蜂,原来竟也出自鹿山……”喻辰把杨无劫闭关调息期间,她收集到的线索简单一说,“本来尊主就说要去一趟柴家庄,既然有这回事,咱们要不要索性假意答应休战,尽早从斗元宗撤走,先去把这宝贝拿了?”   杨无劫要杀的人已经杀了,魔界的打劫任务也进行得非常顺利,不说那些零零散散来增援的,就说君天山下这十几座城的收益,也足以让天魔城过上几十年好日子。   所以尊主大人想了想,就说:“也好,三日后,不管无双来不来,都答复杨无仇可以休战,叫项越他们趁机撤走,先回天魔城……”   “还可以再敲诈杨无仇一笔——就要沁玉,他不是收了贺兰山庄的沁玉矿么?”   杨无劫想到贺兰家沁玉矿本该是他的,冷笑道:“不错。”   说到敲诈,喻辰又想起娥陵派,接着问:“尊主,娥陵派来赎人了吗?”   “你被杨无仇抓走之前,刚送过来消息。”杨无劫说着,回头看一眼一直默默跟着的风逐,“你是有意让她留下的?”   “对,我们俩绑一起也打不过杨无仇,我怕风逐也被打伤,就没让她拼命,叫她远远跟着,给尊主通风报信。”   杨无劫却问:“你怎么知道杨无仇不会伤你?”   这话问得蹊跷,喻辰力作无辜样:“我不知道啊,但他要伤我也好,杀我也好,风逐在与不在,我都幸免不了吧?”   “傻话!你叫风逐拼死挡在前面,你自己趁机脱逃,骐城距莞城这么近,弄出点儿动静我就听见了,怎么不能幸免?”   原来是说这个,喻辰松口气:“可是那样的话,风逐不就……”   “那就是她存在的意义。替你杀敌、替你挡致命一击、替你拖住敌人让你有时间逃命,是人傀儡的天职,不然要她何用?不用说她,钟鹊和柴令作为亲卫,做不到这三点,也不用要她们了。”   喻辰一时被这话语中的冷酷惊到,无法言语,杨无劫就调换了一下身份,“这么说吧,换了是我跟你,我若遇险……”   “那我肯定已经死了。”   这话她又接得飞快了!杨无劫气得揪过喻辰手臂来,就在她脑门弹了一下,“再胡说!”   喻辰吓得一哆嗦,眼睛都闭上了,看起来可怜至极,杨无劫却更加生气,一把推开她,“你死也是自己蠢死的!”   风逐赶上一步,一手扶喻辰,一手挥剑,剑尖对准杨无劫,蓄势待发。   喻辰忙提气站稳,按下她持剑的手,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对尊主动剑。尊主不会伤我的。”   又追上拂袖而去、加速飞行的杨无劫,解释说:“尊主息怒,我的意思是,尊主遇险,我肯定不惜性命护着尊主。尊主的意思,我也懂了,以后再也不犯这种傻了。”   杨无劫这才心气略平,却不屑道:“我用得着你不惜性命?”   “……”你不用才好呢!哼!   她没吭声,杨无劫侧头一看,桃花眼垂着、嫣红小嘴撅着、粉白两颊也鼓着,白皙光洁的额头上还有一点红,正是他刚刚弹的,没忍住,笑了笑。   “我跟你说那些,就是叫你爱惜自己的性命,再难再险的绝境,也不要想着等死,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让傀儡去绊住敌人,哪有你这样,自己落入敌手,让傀儡跑的?”   他这语气,简直都称得上苦口婆心了,喻辰不但瞬间没了脾气,还有点感动,感动之余,心虚又涌上来——她当时没想逃命,还支开风逐,当然是因为杨无仇动手之后就传音给她了呀。   不过换到杨无劫的角度,收到消息,大约还是惊了一惊的吧?毕竟她真的是才养好伤,就又被捉走了,谁知道会遭遇什么不测?   想到这里,喻辰难得真心道:“尊主待我这么好,我真的是……无以为报,”话刚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对,又见他望过来,喻辰急中生智,接道,“尊主又不要我以身相许,喻辰唯有努力修炼,报效魔界了。”   尊主:“……” 第55章 计定   这话题真的不能再聊下去, 说多了,杨无劫又该以为她对他有“浅薄”的男女之情了。   喻辰说回正题:“不过我到现在都想不通杨无仇为何如此。两边要真像他说的那样,从此讲和, 再也不起纷争,他这个所谓的仙盟盟主,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怎么没有?讲和可不等于再没有纷争,你以为没有魔界, 他们修仙各宗门世家就没有纷争吗?”   “……这倒也是。”   “他不过是也想求几十年安定, 好闭门修炼罢了。上次我与他交手,就看出他功法并不扎实, 且驳杂不纯, 似乎还修炼了雷系功法, 隐隐有点像……”   贺兰山庄的惊雷诀, 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喻辰作为贺兰星不应该知道, 就说:“原来如此, 还是尊主看得明白。”   杨无劫还在想到底像哪家的雷系功法, 让她一接话,那点头绪就岔没了,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很在意, 就接着说:“不止如此, 你看斗元宗就知道,这些所谓三大宗、四大家、包括六大门派, 都已空剩个架子,根本不堪一击。若我不肯收手,继续打下去,那狗屁仙盟才真的是名存实亡。”   三大宗, 前两个都没落了,斗元宗堂堂修仙界大宗门,让魔尊打上门来,都不敢出来应战,祖师爷的脸也丢得差不多了。   四大家,近年声势最盛的贺兰山庄已不复存在,剩下那仨,都不是以能打闻名,魔界真大举进攻,恐怕也逃不脱一个被烧成焦土的结局。   至于六大门派,外面现放着一个娥陵派,音律这玩意儿听着玄妙,其实还是辅助,打架是真不行,就喻辰这样等级不高的输出上去,都能轻松破去掌门大弟子、还是金丹修士的音波阵,更不用提天魔烈火那种无敌逆天技能了。   剩下其他五派,万象宫最擅长的是夜观天象,八斋门炼丹最有名,连山派算卦最准,奇门阵法天下无双,然而,还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这些旧的宗门世家已经或是正走向没落,万年城、新雪山庄、御皖堂这些新的势力才会走到台前,崭露头角,逐渐掌握话语权。   杨无仇重生后很快就放弃拜访旧世家的原剧情,转而去了新雪山庄和御皖堂总部所在的五福冈,原因也不外乎如此。   所以喻辰心里,其实并不完全认同杨无劫的猜测,如果她是杨无仇,重生后,在乎的事里肯定没有所谓仙盟地位和盟主这个身份。   要她排序,第一肯定是尽快提升修为——所以这一点她赞同杨无劫的推测;第二是领秀宗宗主,这个很可能是杨无仇的执念;第三嘛,原著里他知道自己才是欧阳桀之子后,确实对自己亲手杀死的杨无劫充满愧疚悔恨,所以,对他那番表态,喻辰反而觉得他是有几分真心的。   但对喻辰来说,越是真心的越可怕——杨无仇他大爷的,既然想弥补好兄弟,挽回前世的遗憾,当初干嘛还逼着她来卧底啊?   如果邓布利多忽然脑抽,想起与伏地魔的师生之情(并没有),非要跟他讲和、共建巫师新世界,伏地魔知道斯内普原来是卧底,他能饶得了他吗?肯定不能啊!   “尊主说的是,亏我还以为他真的是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幸好反派大佬不信他那套,喻辰彻底放心,“那咱们就不管他了,先拿了冰玉芙蓉,然后去找金丝翠玉蜂。”   大佬点点头:“我已经叫他们给娥陵派回信了,限今日把东西送来。”   两人说着话,莞城已在眼前,喻辰一眼看见介微守在城门口,心下意外:“她怎么没守着柴令?不会是……”   介微也看到他们,飞身迎上来,先行一礼,接着回禀:“尊主,喻副队长,娥陵派回信,说要尊主亲自去江边取花瓣。”   “他们胆子倒是不小。”喻辰惊讶,“怎么?他们还敢从尊主手上抢人不成?”   “不是,他们说,冰玉芙蓉非娥陵派之物,此物的主人,想要会会我们尊主。”   还真有不怕死的,喻辰接着问:“他们说没说那人是谁?赵澜还是王宪?”   “钟鹊单独把周艺嘉拎出来问过了,赵澜并没有来,应该就是王宪。”   钟鹊这姑娘,办事真是靠谱,喻辰转头看向杨无劫,等大佬发话。   “会会就会会。”大佬甚至还笑了笑,“我正想活动活动筋骨。给他们回话,一炷香后,他们不来,我就把那三个女的分尸沉江。”   介微答应一声,喻辰抓住这个空儿,问:“令令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钟鹊陪着他呢。”介微答完,眼睛转了一转,又说,“尊主,喻副队长,拿到花瓣以后,我能追上去把那个黄繁韵杀了吗?”   “怎么?是她伤的令令?”喻辰问。   介微沉着脸点点头。   喻辰看向杨无劫,杨无劫没好气:“看我做甚?她有那个本事吗?你们以为娥陵派会只让云上宗的人来换人?”   喻辰伸手一拍介微肩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说他们还要假意和谈呢,这时候出尔反尔,拿了东西还追上去杀人,也不利于大局。   介微自觉能打得过黄繁韵,但若是她的师尊在场,自己确实不是对手,只好答应一声,先去传话。   喻辰和杨无劫回到落脚处,杨无劫要给项越等人下指令,喻辰就暂且告退,去看柴令。   柴令因为伤重,便没有挪动,直接留在姜乘住的院子里养伤,所以喻辰进门先碰见姜乘。   “哇,你这脸色,累坏了吧?”   姜乘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地坐在院中石凳上,一只手搭着旁边石桌,食指指尖还包裹着纱布,整个人看起来惨兮兮的。   听见喻辰问话,姜乘眼睛一亮,猛然坐直:“你回来了,尊主呢?”   “在前厅,你找尊主有事?”   “嗯!”姜乘答应一声,人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就跑了。   喻辰莫名其妙:“有这么想尊主吗?”   方秋原从廊下迎上来,笑道:“姜队长说,尊主不在,此地没有魔气,他太过疲累,无法自行入定,所以……”   “……噗!”喻辰听了这话,脑子里顿时有了姜乘扑在杨无劫身上猛吸的画面,忍不住喷笑出声。   方秋原不知道她笑什么,瞪大眼睛看着,有点不知该怎么反应。   “没事,你去忙。”喻辰一边笑一边摆摆手,“我去看看令令。”   她一路走到柴令所在的房间门外,才终于止住笑,这时钟鹊也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喻副队长没事吧?”钟鹊先上下打量,“我们听见消息,都吓了一跳。”   喻辰拉住她的手,微笑安抚:“没事,杨无仇抓我只是为了引尊主过去。令令醒着吗?”   “嗯,醒着。”   钟鹊带喻辰进去,柴令半靠在床头,和姜乘一样的面无血色、神情萎靡,且呼吸非常粗重,几乎和凡人差不多。   看见喻辰进门,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有气无力道:“您回来太好了,快把鹊鹊带走,她在这儿又哭又笑,一会儿说都是她不好,一会儿又嫌我不听话,我真是……倒不如没醒过来的好。”   喻辰听着话音不对,钟鹊不知底细,还没察觉,只掐腰道:“居然告我的状!我刚才让你睡一会儿,是不是你自己不肯睡的?”   “好了,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替我去老康那儿一趟,让他做点好吃的,晚上我们喝几杯。”喻辰说着,看柴令一眼,“不给令令喝,馋死他。”   “好嘞。”钟鹊答应一声,笑着出去了。   喻辰走到柴令床前,在旁边凳子上坐下,敛起笑容,淡淡道:“怎么着?活腻了?嫌我们救你了?”   柴令没说话,往下一出溜,躺倒在枕上,还闭上了眼睛。   “那你早说啊!干嘛让姜乘耗费功力,熬得跟鬼似的,你才说这话?”   “尊主是不是要去柴家庄?”柴令突然睁开眼问。   喻辰心下有点惊讶,面上却不露声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是坚信你父兄没有做过灭门夺宝之事吗?”   “他们是未必做过,”柴令目光上移,与喻辰对视,“但魔界尊主,却是一定会做。”   喻辰淡淡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若是你家没有金丝翠玉蜂,尊主绝没那个兴致与你小小柴家庄为难。”   “当真?你不是说,你与尊主不是那样的关系,你怎知道他想什么?”   “这还用什么特殊关系才能知道吗?柴家庄只是跟四大家之一做了亲家,在世家里且还排不上号呢,尊主凭什么对你家另眼相看?”   “……”这也能叫另眼相看?柴令不服气,“可我看他们在君天山下这些城池里,也没管什么大家小家,一概都洗劫了。万一尊主去了柴家庄,发觉没有金丝翠玉蜂,却又不想白跑一趟……”   这小子好大的狗胆,居然暗讽尊主贼不走空!   喻辰嗤笑一声,摇摇头,然后突然眼睛一亮:“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如这样,你劝劝你父兄,索性举家投诚,这样人财都不空,如何?”   柴令抬手指指自己,“我劝?我现在这样,谁会认我?喻副队长,换了是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废人一样地活在别人身躯里,你愿意苟延残喘下去吗?”   喻辰还没答话,房门就被介微用力推开,“我还你!喻副队长作证,介家大仇得报之后,我就把这具身躯还给你!” 第56章 收赎金   介微双眼泛红, 脖颈间青筋暴起,明明是个男子,却显出一种女孩儿的脆弱决绝来——喻辰认识她这么久, 还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她内里确实是个姑娘。   正主既然到了,喻辰便站起身往外走,“你们谈吧,好好把话说开……”   她话没说完, 那俩就异口同声道:“没什么好说的!”   喻辰:“……”   “你还我?你能怎么还我?”柴令面色漠然, 语带嘲讽,“你会摆移魂阵?”   “总之我会想到办法!在此之前, 你少给我寻死觅活的, 我的身躯我还要呢!”   哇!介微这妹子, 说话是真酷!不对, 她是不是该闪人了?喻辰悄悄往外移动, 刚到门口, 介微却把手一伸, 拦住了她。   “喻副队长别忙, 请您做个见证。”   喻辰只得停下,“好吧, 怎么见证?”   介微看向柴令:“我们做个约定, 在找到办法换回来之前, 谁也不许再残害对方的身躯,违者……”   她前面都一口气说的, 语速很快,到这里却停了下来,喻辰也觉得这个违约誓言不太好发,毕竟她要的就是对方不要出事。   “违者, 此生珍视的一切,都灰飞烟灭!”   我去!这么毒?!   柴令也难以置信:“你疯了吧?有这个必要吗?”   “你都把我的心脉震断、功法也废了,还说我疯?让喻副队长评评理,到底是谁疯?”   喻辰:“……”   我为什么要评这个理?!   不行,她得跑路,留她单纯吃瓜也就罢了,还把她扯进去、让她评理?她可不干,万一再不小心吃一嘴狗粮算谁的?   “我看他也没力气疯了,你俩慢慢谈,尊主那儿还等着我呢!”   喻辰把尊主抬出来,介微终于不敢再拦,她飞身窜出去,正好碰见从厨房回来的钟鹊,索性拉着她一起走,“卫孑在里面呢。”   钟鹊被她拖着走,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才悄悄和喻辰说:“真是患难见真情,属下以前一直觉得卫孑这人不怎么样,没想到令令出事,他比谁都急。那会儿姜队长疗伤完毕,确认令令性命保住了,他转头就要去杀了黄繁韵,我们好不容易才拦住。”   “刚才还跟尊主请命,说换完冰玉芙蓉,就要追上去杀人呢。脾气还挺烈。”喻辰一边说一边笑。   “是啊。不过令令醒了,他反倒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这俩人真是,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喻辰握一握钟鹊的手,说:“他俩的事,以后你别管了,随他们去。你去我房里休息吧,我去见尊主。”   也差不多到了要去拿“赎金”的时间了,她觉得钟鹊应该不想再见旧日同门,便不打算带着她去。   钟鹊却说:“尊主要亲自去么?属下随您一起吧,以防娥陵派耍什么花招。”   “尊主难道还怕他们的花招?”喻辰放开她的手,认真道,“不用勉强,不想去就不用去。”   钟鹊犹豫一瞬,还是说:“属下不勉强,理当随侍喻副队长左右。”   也是个坚强的好姑娘,喻辰就点点头:“好,走吧。”   两人一路去前厅,远远看见那里魔气笼罩,喻辰想起之前的画面,忍不住又偷乐起来。   钟鹊有点莫名,好奇地看着喻辰,一副想知道又不好问的样子。   “没什么。”喻辰笑着摇摇手,“我想到了奇怪的东西。”   钟鹊便不问了,落后一步,跟着喻辰到正厅外,自觉停下。   喻辰心里都是奇怪画面,进去之前,就自己通报了一声:“尊主,喻辰求见。”   “进来。”里面响起杨无劫的声音,除此之外,安安静静。   她这才进去,厅中当然没有她想象中那种画面,尊主大人在里间椅子上坐着,姜乘则于窗下榻上坐着入定。   “脸色看着好多了。”喻辰走过去,左右打量两眼,回头跟杨无劫说。   “嗯,走吧,先去城外江边。”   喻辰答应一声,出门叫钟鹊去找李辛他们,把三个俘虏提过来,然后才请尊主出马。   楚落歆嚷了半日,终于见到她自以为的故人,“杨无劫”三个字到了嘴边,却硬是不敢叫出口。   出现在台阶上的男人,和她记忆中的少年,眉目虽相似,气质却已截然不同。   当年可爱可怜的目下无尘、清高孤傲,被令人畏惧的高不可攀、唯我独尊取代,英俊玉面上常带的那点坏笑,也脱胎换骨一般蒸腾成了邪气。   他还是那么眉目如画、挺拔俊朗,却因着气势的改变,令人不敢过分直视,楚落歆很快就移开眼,看向他身边站着的女子。   是那日带人破阵、令她失手被擒的女子,他们好像叫她什么“喻副队长”,长得妖妖娆娆的,一副妖精样儿,倒还有几分本事。   楚落歆正目光挑剔地上下打量,不妨那位喻副队长竟然知觉,也看向了她,还冲她笑了笑,眨了眨眼。   她什么意思?嘲笑自己胆小吗?   “看什么看?快走!”负责押送的李辛,见这个一直嚷着要见尊主的女弟子,见了尊主就不敢吭声,却瞪着眼看喻副队长,就不客气地伸手推了一把。   杨无劫听见,侧头扫了一眼,看见楚落歆,眉头不由一皱,彷佛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立即转回头,先一步飞身出城。   喻辰没着急跟上,先把风逐唤来,让她跟钟鹊一起,跟在三个俘虏后头,与李辛、孙维嶂行成半包围之势,才飞身上前,追上尊主。   “正好,介微忙着跟柴令吵架,也不必跟来了。”她笑着说。   “又吵什么?”   难得尊主肯问,喻辰就简单复述一遍,最后说:“不过柴令现在的处境,确实也挺惨的。”   尊主却不在意柴令惨不惨,只关心:“介微要把身体还给他?为何?她原来不是不肯换回来吗?”   喻辰笑道:“那还能为何,因为有情了呗。”说完这句,她神色一肃,看着江岸说,“他们已经到了。”   杨无劫也看见了,本来还想追问,只好暂时压下,等回去再说。他放缓速度,等后面的人赶上来,才一起在江岸边落脚。   对方来了三女两男五个人,两男子一黑一白,黑白无常似的并排站在前面,周艺嘉一见到人,先含泪叫道:“师尊!”   对面的人却没理她,左首白衣男子面容斯文俊秀,姿态飘逸潇洒,先看向楚落歆,问:“四师妹,你们都还好么?”   “还好。”楚落歆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答了。   那白衣男子这才转向杨无劫,介绍自己身侧的黑衣男子,“这位是云上宗宗主座下大弟子王宪真人,尊驾想要的冰玉芙蓉,便是王宪真人之物。”   杨无劫傲然道:“哦,就是你说要会会本座。”   王宪一身黑衣,肤色却极白,头发整齐束在冠里,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神色冷峻的脸。   他听了杨无劫的话,扬手丢出一个小盒子,“不错,东西可以给你,但不能白拿。”说话同时,王宪飞上半空,凌厉剑气直奔杨无劫刺来。   杨无劫轻轻一挥袖子,向他飞来的小匣子就转向飞去钟鹊面前,那道凌厉剑气直直刺上袖子,只有轻轻的一声,衣袖完好无损,下一瞬,橙红火焰突然自半空燃起,直燎向王宪脚底。   “禀尊主,没错,就是这东西。”   “那就放人吧。”杨无劫不耐烦仰头看人,也飞身上了半空。   李辛等人把三个俘虏丢回去,白衣男子和同门迎上来接住,之后目光复杂地看一眼钟鹊,道:“你现在见了我,招呼都不打一声么?”   钟鹊把匣子转交到喻辰手里,抬头看向空中对阵的二人,漠然答道:“我已入魔,譬如再生,前尘往事,过眼云烟。”   周艺嘉听了这话,本想骂上一句,却见天上天魔烈火烧得猛烈,对面喻辰也神色不善,咬咬牙,又憋回去了。   “你就是陶致允?”喻辰可不肯让人当面欺负她的人,“都把人逐出门下了,还要求人家再见你跟你打招呼,你们娥陵派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不要脸。”   “你这贱人说什么?”周艺嘉实在忍不住,终于还是第一个跳出来骂人。   喻辰一点都不意外,微微一笑,小火苗无声无息就冲了过去。   陶致允已经听说这小火苗的厉害,自己也受到阵法被暴力打破的反噬,当下一推同门,“先带她们回去。”接着运足功力,想用灵力去包裹住小火苗,不让其追击自己弟子。   他到底是金丹真人,功力浑厚,喻辰也不恋战,绕开陶致允的灵力,将火苗召回。   陶致允是来赎人的,原没打算与他们动手,何况魔尊在场,那逼人的魔气似乎无处不在,陶致允自知打起来定讨不到便宜,便也收回灵力。   此时空中的王宪也觉吃力,他的剑气一遇上天魔烈火,就被蚕食一空,根本无法伤敌,自身也渐渐被天魔烈火包围,护身结界越缩越小。   “投降就饶了你。”对面魔尊负手而立,彷佛站在自家庭院里一样闲适自在。   王宪向来心高气傲,哪肯投降,干脆祭出本命仙剑,直刺杨无劫心口。   这柄仙剑长不到三尺,却有三寸宽,剑身镂刻有花纹,于天上飞掠时,会在地上投射出好似飞鸟飞过的影子。   “飞鸿剑。”钟鹊低声告诉喻辰,“炼器大能付一岁的杰作。”   喻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心中就莫名涌出一股强烈恨意,接着身边人影一闪,风逐竟飞身迎上了飞鸿剑! 第57章 风逐   杨无劫看见王宪祭出仙剑, 略微满意:“这把剑还算……”像样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道绿影就飘飞而至,拦在了中间。   傀儡风逐?她凑什么热闹?杨无劫第一反应是低头看喻辰, 却见喻辰也一脸惊愕地仰头看着,显然并不是她叫风逐出手的。   没有得到主人命令就出手的傀儡,杨无劫看向风逐的目光顿时只剩戒备提防。   风逐一人一剑,以一种劈开混沌的气势, 斜斜劈向急速飞行的仙剑, 她那柄剑又细又长,飞鸿剑却又宽又厚, 她这么劈上去, 在喻辰眼中, 和以卵击石没什么两样。   然而她已经出招, 这时候如果贸然唤她回来, 又怕她分心, 被敌人所趁, 反正尊主就在旁边, 应该不会让她有事,喻辰忍住了没吭声, 提着心观战。   以仙剑作为本命法宝的人, 一般都不会和敌人硬碰硬, 王宪也不例外,看到有第三人冲上来, 他操控飞鸿剑飞速旋转,几道细密剑气立即激射而出,分袭魔尊和偷袭者。   同时冷笑道:“看来魔界只会以多欺少,真是……”   “闻名不如见面”几个字和杨无劫的“像样”一样, 没能出口就因为风逐转身躲避剑气露出正脸而急变成了:“你……是你!你居然……”   杨无劫与王宪正面相对,清楚看到他面上竟现出惊恐之色,一时更加怀疑,“你认识她?”   王宪盯着风逐的目光一转,落到杨无劫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接着一声不吭,倒退飞走,飞鸿剑同时掉转剑尖,疾飞回王宪脚下,载着他就呼啸而去。   喻辰愕然,眼见风逐还在追,忙扬声唤她:“风逐回来!”   风逐在半空中猛地顿住身子,回头往地上看了一眼,喻辰感觉到她似乎有些茫然,继续叫她:“穷寇莫追,快回来。”   风逐停在空中,扭头又看一眼王宪离去的方向——夕阳西下,天光黯淡,除了被晚霞染得绯红的云,什么都没有。   喻辰感觉到她更加茫然,见娥陵派的陶致允也默默走了,便飞身上去,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风逐手上还举着剑,杨无劫也纵身过去,与喻辰一起靠近这个突然有了自主意识的人傀儡。   “你怎么了风逐?你认识他么?”喻辰努力把声音放得更柔和,“别怕,慢慢告诉我。”   风逐黑沉沉的眼睛落在喻辰脸上,定定看了片刻,才收起剑,以心念回复喻辰:那把剑。   “你认识那把剑?”喻辰猜测着问。   风逐点点头:伤过我。   喻辰还要再问,杨无劫四下看了一眼,道:“先回城再说。”   她只好暂时按捺下来,回到城中,喻辰取出装冰玉芙蓉的匣子,交给杨无劫,“尊主,我先带风逐回房……”   杨无劫却不接,插嘴道:“一会儿你直接给姜乘吧。”见喻辰还想说什么,又补充,“去厅中问。”   是他也想听吗?喻辰有点奇怪,这位尊主一向没耐心,都是要她把事情理清楚了再去回报的,尤其她和风逐对话,风逐又不能说、只会以心念回应,倒像她自说自话似的,他居然想听。   不过尊主这么说,她也不会当面反驳,就带着风逐一起去了厅中。   姜乘还在里间入定,杨无劫散出天魔之气,设下结界,示意喻辰可以开始了。   然后下面就变成喻辰的自问自答时间。   “飞鸿剑伤过你,什么时候?不知道。”   “是在你魂魄被邪术侵染之前还是之后呢?记得吗?也没有印象。”   “你对那个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吗?他看起来认识你。”喻辰沉默一会儿,转头跟杨无劫说,“情绪很复杂,应该是认识的,但她想不起来具体的事。”   杨无劫问:“是不是她原主人?”   这次喻辰得到了肯定回答:“不是。”   “她记得原主人吗?那个将她炼造成人傀儡的人。”   更复杂更强烈的情绪涌上来,喻辰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杨无劫突然伸手拉住她手腕,把她扯到身后。   她本来跟风逐面对面坐着,杨无劫拉了把椅子,坐在她们侧面,这么一拉,喻辰不由自主站起来,居高临下看过去,才发觉风逐放在腿上的手在颤抖。   喻辰心中恻然,隔着尊主柔声安抚:“没事了不想了,难过就不用想,你想杀王宪,等我再修炼些日子,能打过他了,就带你去,别急,啊。”   她就在杨无劫背后说话,柔柔软软的声调,像母亲哄孩子似的,听得杨无劫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回头说她:“你什么时候能有点警觉心?她现在就在失控边缘,还想着哄她,不怕她想起原主人,反手伤你吗?”   “啊,原来尊主是因为这个啊……”喻辰终于明白他为何非要在场了,“不会的,她对原主人也有恨意,而且正因为她要失控,我才更要耐心哄她,她那原主人、还有刚才那个王宪,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害她不浅,她不会为了原主人伤我的。”   杨无劫不知她哪来的信心,但风逐还真的慢慢平静下来,手不再抖,黑沉沉的眼睛也清明了一些。   喻辰瞧着她应该是没事了,想了想,把钟鹊叫过来问:“你以前在娥陵派,有听人提过人傀儡吗?”   钟鹊也很惊异风逐居然拔剑去与王宪对阵,知道这个问题大约与她有关,忍不住仔细打量风逐一回,才摇头说:“没有。炼制人傀儡是十分残忍的邪术,云上宗走的是修仙正道,应该不会涉足的。”   杨无劫却忽然想起一事:“你之前是不是说,那个走哪都带着师兄的师妹,曾经被魔修伤到魂魄?”   “回尊主,正是。”   “什么时候的事?”   “二十五年前。”   杨无劫嗤笑一声:“胡扯。二十五年前,魔界就没有能伤到修仙者魂魄,却还让对方活下来的魔修。”   钟鹊愣了愣:“属下应该没记错,就是二十五年前……”   喻辰解释道:“尊主不是说你胡扯,是说云上宗王宪他们。这个说辞,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年赵澜亲自向娥陵派求救,陶致允本来要闭关,都推迟了,立即赶去云上宗,花了半年时间,才用《安魂曲》帮她安抚住魂魄。因此娥陵派不少人知道此事。”   “你不是说她被震断过心脉,那又是什么时候?”喻辰问。   “那是后来了。”钟鹊神色中显出几分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大约三四年前吧。”   “谁伤的,有听说吗?”   钟鹊皱眉回想片刻,摇摇头:“他们当时都语焉不详的,只知道是剑气所伤,应该不是魔修了。”   喻辰和杨无劫的目光一时都看向风逐,风逐还坐在原位,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很专注地看着钟鹊,好像也在认真听她说话。   喻辰忍不住问:“风逐,你认识苏昀吗?”   风逐缓缓把目光移向她,露出思索的表情,好一会儿才答:认识的。   “她说她认识!”   因为前面问了半天,她都什么都说不出来,喻辰突然得到个确切答案,一时激动,伸手揪住杨无劫袖子用力摇了摇,摇完还不松开,就那么攥在手里,继续问风逐:“你好像不恨她,她对你好吗?”   杨无劫侧头看向她紧攥着自己袖子的手,小小白白的,因为用力,指节都凸显出来,却更显得她手指纤细柔弱。   “她说不清楚……”喻辰得到这个答案,有点失望,回头看杨无劫,再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登时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告罪,“尊主恕罪……”   “行了。”杨无劫站起身来,“她应该还是人魂受损的关系,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以后慢慢修复,也许就都想起来了,只要不会弑主,暂且不用管她。”   修复得靠姜乘,而姜乘现在——喻辰扭头看一眼里间——已经被榨干了。   她只好让风逐跟钟鹊先出去,并嘱咐钟鹊看着点儿风逐。   “我跟项越说了我们的计划,他也觉得这样最好,你一会儿出去约束一下亲卫队的人,让他们这三日就留在城内,不要出去了。”   “是。”喻辰答应一声。   “介微到底怎么回事?柴家的仇,她还报不报了?”   “仇当然还是要报的,她说的是报完仇再想办法换回去。”   杨无劫这才放心:“那就好。她现在顶着柴令的身份,我们去柴家庄会方便许多。”   是啊,介微原来不想把身体还给柴令,估计很大原因也是这个。凭她自己想单枪匹马上门报仇,几乎是地狱难度,但她化身为仇人的儿子、弟弟,这个身体的修为又比她自己高出很多,再去报仇,难度一下就降低到简单水平了。   “是,那我们还带着柴令吗?他已经猜到我们下一步会去柴家庄,肯定要闹着同去。”   “他不是功法都废了吗?谁带着他?还是介微想当着他的面,杀柴家满门?”   喻辰:“……应该不会吧?介微已经对柴令有情……”   杨无劫却道:“我不相信。以她的心性和作为,都走到今天这步了,会忽然对仇人之子、前未婚夫之弟动情?”   “应该不是忽然,只是她以前不肯承认有这回事,一直刻意忽略,直到这次柴令性命垂危,才无法抑制,不然她真的没必要答应把身体还回去,以她自己那具身体的现状,其实根本承受不了第二次移魂。”   “可那是她仇人之子、前未婚夫之弟!”杨无劫强调。   喻辰见他很执着于这一点,忽然想到之前叶无双的事,顺势试探道:“尊主是觉得,柴令在介家被灭门一事上并不无辜,走到现在这地步,都是他应得的吗?” 第58章 尊主的心病   杨无劫被喻辰问得愣了一愣, 反问:“难道你觉得他无辜?”   喻辰点头:“我觉得他是无辜的。至少目前他遭遇的这一切,并不是他应得的。”   “他有什么无辜的?父债子偿,何况他父兄灭了介微满门, 介微就算反过来杀了他全家,也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话是这么说,但贺兰敬昊把尊主害成这样,您也没对贺兰家的人赶尽杀绝, 还救了我两次呢。”喻辰笑道。   杨无劫被她噎得, 瞪起眼睛说不出话。   喻辰见好就收,把话题拉回去:“其实如果我是介微, 大概我也会跟她做同样的选择。毕竟她孤身一人, 想报仇实在太难了, 再不择手段, 都可以理解。但就算我是介微, 我也依旧认为, 柴令到如今遭遇的这一切, 超出了他应该承担的部分。”   “虚伪!”杨无仇轻斥, “我要是为了报复贺兰敬昊,把你弄残了, 然后跟你说, 其实我不觉得这是你应得的, 你难道会好受一点吗?”   “尊主你先别转换视角,我们现在谈的是介微呀。作为一个受害者, 介微对柴家恨之入骨,对柴令恨屋及乌都是常理,但这是情感层面。冷静一点,从理智层面再来看, 柴令对介家被灭门一事毫不知情,两家联姻时他甚至都不在家,从始至终没有牵涉进两家仇恨,更没伤害过任何人。”   “那又如何?柴家霸占了金丝翠玉蜂,难道他没有受益?”   “受益与否,现在还无从证实。但是要照您这么严格,是不是还得计算一下他到底受益多少?松冈剑派收弟子,可不像斗元宗,搭个关系或是送个法宝,就能把子弟送进去,松冈剑派只看本人,而且入门后,三十年修炼有成,才许他下山,我不觉得柴家庄能从其中出多少力。”   至少那一身剑法,无疑是柴令自己修出来的,剑修还与普通修士不同,没什么捷径可走,就算柴家真送去了金丝翠玉蜂的蜂蜜,对柴令的修为提升也没有多少。   杨无劫没什么话好反驳,便没吭声。   喻辰接着说:“最重要的是,他对介微确实是一片真情。跟我坦白此事时,他明知介微是有预谋的,想抢占他身体,然后向他家人报仇,也并没有怨恨介微,还担心介微的身体承受不住第二次移魂,因而不想换回去。”   “这是真情么?”杨无劫终于找到机会评判,“这明明是傻!”   “傻确实是有一点,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情根深种时,往往都是傻的。”喻辰苦口婆心,往正题上引,“尊主难道不觉得,很多事,看起来好像是非分明,对错一眼就看得清楚,但只要牵扯到情——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别的,比如血缘亲情或者同门之情,都一样会变得模糊不清。”   杨无劫如她预料的一样,断然摇头:“不觉得。”   “那我打个比方,”喻辰小心翼翼强调,“只是打个比方,假如最开始出面找您谈休战议和的是叶姑娘,而不是杨无仇,您还会怀疑她用心不纯吗?”   杨无劫理所当然道:“当然不会,但这与你所说的情无关——无双和杨无仇根本不是同一类人。”   “哦,那要是当日打伤我的是叶姑娘呢?”喻辰发出灵魂拷问,“您会不会觉得,她一定是有原因的?会不会觉得,是我说了什么不当的话,才让她忍无可忍动手的?”   杨无劫被她问住了,几次张口,又都闭上,喻辰也不是真的想逼他回答,就笑道:“您看,我就是这个意思。其实人都是这样的,对同一件事往往有两套评判标准,一个是冷眼旁观、就事论事的标准,但当你关心在意的人牵涉其中,往往就会有另一套标准。柴令轻易就原谅了介微对他的利用陷害,介微对柴令的态度转变,都是由此而来。”   杨无劫若有所思。   “有一句话,我一直很在意,尊主对杨无仇说,不信叶姑娘也还关心在意尊主、希望有朝一日能重叙少时情谊,是因为叶姑娘父母之死和领秀宗当日所遭受的劫难吗?”   杨无劫听到“叶姑娘父母之死”就猛地抬头,盯住喻辰,喻辰有点儿胆颤,但还是硬挺着把话说完,然后静静与他对视。   他那双凤眼,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很有威势,令人不由自主想躲避,喻辰以前也不是没躲过,但这一次她想再往前走一步,把他这块心病给除了。   于是她果真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去,仰头看着椅子上的杨无劫,小声问:“尊主,我是不是又逾越了?”   贺兰星的脸本来就很小,她抬头时又特意找的最佳自拍角度,虽然手上没有手机,但因为距离很近,喻辰已经从杨无劫瞳孔中看到了几乎称得上完美的呈现效果。   杨无劫眸光闪了闪,果然没发火,只冷哼:“又明知故犯。”   “尊主就算生气要罚我,我也要把话说完——那些都不是您的错。”喻辰发自内心地说,“您当时一样命悬于邢昭之手,根本无力阻止一切,您能有什么错?受害最深的明明就是尊主,您怎么还听信那些污蔑您的人说的话,自己也觉得自己有错呢?”   杨无劫想说“我的身世就是最大的错”,然而话到嘴边,想起他们方才的争论,终于醒悟:“原来你说了半日柴令,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喻辰笑了笑:“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柴令也好,我也好,我们都不能选自己的出身,让我们去承担父辈或者兄弟姐妹作孽的后果,并不公平。尊主就更不公平了——其实我到现在都对谁才是欧阳桀的儿子持怀疑态度——但就算您是,我和柴令好歹是在父辈庇护下长大,多少得过家族的好处,您呢?”   杨无劫没有说话,眼皮微阖,浓黑睫毛垂下来,挡住了眼眸。   此时天已黑透,他们一直无暇点灯,也并不需要灯光照明,深紫色长袍在夜色中看着与黑色无异,白日里酷炫狂霸吊炸天的魔界至尊,此刻却彷佛一抹影子般融入黑暗,只剩下一个寂寥的轮廓。   喻辰惊觉自己好像说错话、扎了他的心,忙伸手按住尊主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臂,急声解释:“尊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们真的不必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自责……”   她手搭上来那一刻,杨无劫愣了愣。   喻辰和人说话,常常有表示亲近的手上动作,他以前就注意到了,但面对他的时候,她一向还比较注意保持距离,像方才那样用手拉住他袖子,已经是……想到方才,杨无劫目光不由落在轻按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上。   素手搭着紫袍,明明没有光照,却彷佛美玉一样散发着莹白幽光,温度也凉凉的,与他手臂隔着衣料接触,竟有一种意想不到的舒适感。   喻辰顺着他目光看了一眼,顿时惊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赶紧缩手,然而她才一动,杨无劫另一只手就飞快伸出来按住了她手。   “……”   尊主大人的手跟平时一样,温热灼人,喻辰觉得自己的手彷佛一只小鸽子进了火炉,大概下一秒就要变成烤乳鸽,却愣是不敢动一下。   “说完了?”黑暗中,尊主大人淡淡问道。   喻辰开始哆嗦,但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最后一步,咬着牙说完吧,“您是纵横天下的魔界至尊,何必学那些伪善之徒,画地为牢把自己关进去?身世若成枷锁,一把火烧了它又如何?”   这番话说得豪气干云,然而说完之后,她一秒缩下去,小声求饶:“我说完了。尊主,我这手虽然欠,但还挺有用的,您能不能饶它一回,暂且不砍,留它戴罪立功?”   “……”   喻辰试探着往回抽了抽,杨无劫索性合拢手掌,将她手整个握住,邪邪一笑:“不能。”   “……”尊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啊啊啊啊?!   恶少、不是、尊主不但握紧喻辰的手,还身体前倾,凑近了她,居高临下道:“我有点疑惑,你同我说的这番看法,又是出于哪个标准?是冷眼旁观、就事论事,还是关心则乱、因情开脱?”   “!”这他妈好像是一道送命题!   要是答前者,未免显得她过于高高在上,居然敢评判尊主大人;答后者吧,这个狗大佬又说过不谈感情!   喻辰脑子转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完美答案,只好哆哆嗦嗦说:“都、都有……”   “都有?”大佬眉头一动,显然很不满意她的答案。   喻辰硬着头皮解释:“我说过视尊主如父如兄,对尊主敬如天人,确、确实不觉得您有错;就事论事说,人也确实不能选择身世,只能选择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   “不对吧?”一道声音忽然从里间传出来,“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也不能选啊。”   是姜乘!喻辰更加着慌,趁着杨无劫也分心,一个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同时飞身而起跃到门边,把手藏到身后说:“怎么不能选了?”   杨无劫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尽收眼底,不由舔了舔后槽牙,双眼微眯想道:“和姜乘都快亲上了,也没见她怕我误会,还反过来怪我,这会儿不过是抓着她的手,就这么怕姜乘看见,她果然对姜乘不同。”   喻辰哪知道他想什么,见他眼神不善,不敢再留,丢下一句:“我去给亲卫队传话!”就撒腿跑了。 第59章 叶姑娘来了   姜乘莫名其妙地走出来, “怎么话说一半就跑了?”   魔尊大人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这个不知怎么得到喻辰青睐的二愣子。   其实姜乘与人来往的时候,虽然经常傻乎乎的, 被人坑骗,却长了张聪明面孔,也称得上白净俊秀,身材算不上高大, 但也不矮, 只略显清瘦。   杨无劫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多也就挑剔他一个神情呆滞, 不够机灵可喜。   “功力恢复了?”审视完毕的尊主, 终于开口问。   姜乘只当尊主刚刚那番审视是关心他, 也没多想, “恢复了七八成了。不过尊主, 属下真的要说一句, 属下从来不想做医修, 驱毒疗伤这些事, 不能总交给属下一个人……”   “不是让你收了方秋原、老康夫妇么?你把人带出来,自然就有人帮你分担了。”   “老康也还罢了, 方秋原一时半会儿真指望不上。至少五年之内, 我都得定时帮她驱毒, 等她毒素完全祛除,再炼出真火来, 能帮得上忙,至少要三十年。”   魔界可能三十年都不跟修仙界对战吗?不可能吧?   “那你想怎么样?自己有看好的弟子人选了?”杨无劫说着,忽然想起一个人,“柴令如何?他功法毁了, 正好从头修习阳炎之火。”   姜乘摇头:“他不行,介微的身体原本修习的是水系功法,水火不相容,他炼不出真火的。他从头修习,最好是选木系功法,对心脉复原也有好处。”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一眼门外,“其实喻辰才是现成的人选。”   杨无劫斥道:“胡闹!她已经修出幽魅之火,怎么还能再修习阳炎之火?”   姜乘却笃定地点头:“能的,手创阳炎之火的郑勿忘就是先修习了幽魅之火,之后又自己悟出阳炎之火的。属下比较过这两种火焰的心法,本身就有七分相似……”   “你从哪里听说郑勿忘还修炼过幽魅之火的?”   “她是郑纤纤的女儿,先修炼幽魅之火不是人之常情么?”   “你自己推测的不算!”杨无劫没好气,“两种火焰怎么在经脉中共存?幽魅之火见物即焚……”   “阳炎之火不怕,属下帮她炼化灵力,也是将阳炎之火送入她经脉之中的……”   他不提这事还好,提起这事,杨无劫就更不同意了,“你知不知道你根本就没把神照图的灵力炼化干净,而是把灵力炼入她幽魅之火中去了?”   姜乘一脸惊讶:“是吗?”随即又摇头,“不可能吧?灵力怎么可能与魔界之火融合,这不对啊!”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问我?”杨无劫没好气,“你不信,等会喻辰回来,叫她把幽魅之火放出来你看,剩余的灵力根本不可能再消去。你这么个糊涂样子,还要把阳炎之火也传给她……”   魔尊大人说着摇摇头,一副“我真懒得再跟你多说”的样子。   姜乘也陷入对自己的怀疑之中,反复琢磨了好一会儿,没得出什么答案,只好说:“这是两回事。郑勿忘先修炼了幽魅之火,是有据可查的。”   他说着取出一本小册子来,翻开送到尊主手上,“这本前人笔记里清清楚楚写着,郑勿忘杀伊夋,用的就是幽魅之火,而且她不只修成了这两种火,登上魔尊之位后,还修成了天魔烈火。”   杨无劫接过来扫了一眼,还真是这么写的,“这是谁的笔记?可信吗?”   “属下觉得很可信,而且这事合情合理。郑勿忘不可能凭空修出阳炎之火,她母亲也不可能不把自己手创的、具有极大威力的幽魅之火传给她。”   “话是这么说,但你在喻辰这儿已经出过两次错了,上次北山下,你贸然给她炼化,她幽魅之火就已不纯,这次又加了灵力进去……”   “那也许她自己修了阳炎之火,就能炼化纯净了呢?”姜乘还不死心,弱弱说道。   杨无劫把笔记丢还给他,“这么多人你不挑,非选她?”   姜乘老实答道:“她有现在的功法底子,修炼起来,应该会比较快。要不,问问她自己的想法?万一她想修习呢?”   杨无劫瞪他一眼,还没等回话,就感觉到喻辰回来了,抬头看向门口。   喻辰是冲进来的,“尊主,叶姑娘来访。”   杨无劫一下站起来,“人在哪?”   “在城外,我去接她过来?还是尊主亲自去?”   杨无劫犹豫片刻,道:“你去吧。”   喻辰答应一声,回头出去时,还不忘叫人把灯都点起来。   她一路飞纵到城门口,看见叶无双独自站在那里,白衣白裙,空谷幽兰一般优雅美丽,脚步不由一停,也慢下来,尽量优美地走上前,“叶姑娘,尊主有请。”   叶无双走过来,与她并肩前行,客气道:“有劳。”   两人离得近了,喻辰才发现她的衣裙并非纯白色,而是以银线勾勒的花纹,行走起来,随着光线反射,而呈现不同的花色。   她就说要按原著描写的那样,简直就是孝衣,能有多好看?果然还是有细节的嘛。   “你是改名叫喻辰了吗?”叶无双主动开口问。   喻辰点头,叶无双接着问:“今天没吓着你吧?”   “啊,你说杨盟主把我抓了吗?”喻辰挑挑眉,“还是吓着了的。”   叶无双歉意道:“抱歉,无仇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不这样,无劫见了他,只会立即动手,才不肯听他说话。”   喻辰笑道:“要我说,也不必杨盟主出面,叶姑娘自己来,不就好了吗?”   叶无双淡淡一笑:“我又不是盟主,我说的话哪有分量?”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那处宅子大门口,喻辰便只笑道:“姑娘现在不还是来了吗?里面请。”   叶无双跟着进去,没走多远,就看到杨无劫站在前厅门口,正等着她。   喻辰很识趣地站住脚,看着杨无劫请叶无双进去,转头叫旁边候命的李辛进去送茶,却见姜乘躲在树后冲她招手。   “干嘛?”她走过去问,“你功力恢复了?”   姜乘没回话,示意喻辰跟他往外走,一直带着喻辰出了前院,才说:“没有全恢复,所以我来找你帮忙,想请你帮我分担一下。”   “我怎么帮你分担?我又不会给人治伤?”   “不会可以学,你想不想学阳炎之火?”   喻辰不假思索答道:“不想。”   姜乘:“……”   喻辰笑眯眯拍拍他肩膀:“好好做你的奶妈,甭想拉我下水。”   “……什么奶妈?”   “啊……治疗,治疗。”喻辰笑着敷衍,“我不和你说了,我得回去守着,万一尊主一会儿叫我,我不在,又得挨骂。”   姜乘不甘心:“等等,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考虑不了。”   “技多不压身,你修出阳炎之火,就可以自己给风逐修复人魂了……”   “那还不得猴年马月了?我没空,小火苗我还练不过来呢,而且你把我小火苗给炼坏了你知道吗?”喻辰突然想起来,指着姜乘鼻子说,“等会儿叶姑娘走了,我再和你算账!”   姜乘心虚地站住脚:“那你忙吧,我回去看看柴令。”   喻辰回去前院,倚着院墙候着,院子里安安静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显然尊主设了结界。   希望他能听自己的劝,不要再把他自己当做一切变故的源头,能和叶无双把话说开吧。总以罪人心态面对,两个人只会越来越远,对彼此继续误解下去。   叶无双对杨无劫来说,也许真的不是真爱,但一定是他一生中最温柔明亮的一抹月光。   喻辰自从知道杨无仇是重生的,就再也没法控制自己对杨无劫的怜惜——命运怎么可以对一个人如此慷慨,却对另外一个人残酷到无以复加?   真正的受害者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于死前自我意识就被吞噬、只剩下一个狂躁的躯壳,竟然没有重生,反倒是占尽一切便宜的挂B重生了。   喻辰伸出手,对着天比了个中指。   去他妈的卧底,从此以后,她只给自己打工。   她要集齐所有药材,给大佬炼一颗灵丹,彻底根治反噬;还要把小火苗修炼到第七重,然后带着钟鹊去干掉她那个不要脸的前师尊和师姐妹,再查清楚风逐的来历,把曾经伤害过她、对她不好的人都踩在脚下;唔,还有彻底改变魔界面貌。   喻辰自问没有杨无仇那个挂B的天降资源,恐怕做不到道魔兼修,那就只好先安心做个魔修了。反正他自会做好准备,迎接外来入侵者的,说不定还能找到办法,夺占先机,压根让入侵者登陆不成,那就不会造成大规模伤亡,也就不存在隐患了。   魔界现在确实问题很大,杨无劫作为魔界之主,也没有通盘考虑过如何发展魔界,始终带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   这样可不行,去过柴家庄后,她得制定个五年计划或者十年计划,不说自给自足,至少把城市规划起来,分出住宅区和农田区,让老康想办法种点灵药……   正想得入神,前厅中忽然传来脚步声,喻辰回神站直,就看见杨无劫和叶无双并肩走了出来。   “那我回去了。”叶无双在门口站定,微笑着看一眼喻辰,“你留步吧,让喻辰姑娘送我一程就好。”   杨无劫略意外,却也没有反对,点头道:“也好。”   昔日的师兄妹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叶无双就转头走向喻辰。   喻辰看杨无劫面色挺平静,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放心送叶无双出去。   哪知道刚到外面街上,叶无双就说:“看来无劫挺喜欢你的。”   “???” 第60章 第三条船   “不是吗?不喜欢的人, 他不会随时带在身边的。”见喻辰面上神色近乎惊恐,叶无双先解释一句,又笑道, “无劫的脾气,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好话不会好好说,好意绝不配好脸, 你没少被他骂吧?”   喻辰连连点头:“光今天挨骂的次数, 就快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叶无双笑:“他就这样,所以别人都觉得他性情急躁、喜怒无常、脾气坏。”   “听起来叶姑娘不这样觉得。”   “他脾气确实不怎么好, 但喜怒还是有常的。”叶无双带了几分玩笑语气, “性情也不能说是急躁, 他只是……聪明太过了。”   嗯?这是什么说法?一个人性格不好, 是因为他太聪明?完美女主叶姑娘对反派大佬还有这种滤镜吗?   “喻辰姑娘也是聪明人, 难道没有那种感受吗?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 就是有人怎么也做不好, 你跟他讲好多遍, 他还是似懂非懂……”   “啊……是有,有时候急了, 恨不得不用他, 自己做完算了。”喻辰以前工作带新人时, 没少遇见这样的事,然后她转念一想, “尊主不会看我也是那样吧?”那可太伤自尊了!   叶无双笑着摇头:“无劫如果遇上这样的人,早就掉头走了,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在他看来,不那么聪明的人, 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只有像喻辰姑娘或者无仇那样,见微知著、道头会尾的,才配和他往来。让他把同一句话说两遍,比杀了他还难受。”   哎,你别说,用叶无双的方式这么一分析杨无劫的性格,喻辰还真的理解了很多,因为她自己也不喜欢把同一句话说好几遍。   “可能也是我护短吧,我有时候觉得,无劫的坏脾气,只是因为他受不了别人的慢。他太聪明了,很多事他都觉得不言自明,但在庸常的人眼中,却必须得仔仔细细一条一条说清楚才行,而他在这个时间里,已经又不知经历了多少事情。”   叶无双说话语速慢悠悠的,脚步同样放得很慢,说完这一段,还抬起头看了看夜空,“好比这天,我们看着的是今夜的无月之夜,他看着的却可能是满月,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和他谈起夜色,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到一起去,但这又是他的错吗?”   喻辰听到这里有点糊涂了——女主同学你没有必要跟我解释反派大佬的为人啊!我是他的属下,本来就是站在他这边的啊!   女主同学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说道:“而且他烦了也只是不理人而已,当日打伤陈叙鸣,其实是因为陈叙鸣不依不饶、总缠着他们,无劫不堪其扰才……哎呀,忘了喻辰姑娘也是聪明人,我又把话说得啰嗦了。”   “叶姑娘一句接一句地夸我聪明,我只顾沾沾自喜,真没觉得哪里啰嗦。”喻辰笑答。   “幸亏是你,要是换了无劫,肯定就直接嫌弃了——这正是他与我们最大的分别,我们都会想着给人留余地,不让对谈的人感到难堪,但心里未尝没有和他一样的厌烦。”   叶无双说着向喻辰一笑:“我这话可能有些冒犯,但你和我、还有无仇应该是一样的,我们遵从约定俗成的礼节规矩,哪怕心里不以为然,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只有无劫不同,他怎么想就怎么做,难免毁谤加身……”   她说得十分真挚,喻辰也忍不住附和一声:“是啊……”   “但他血是热的。”   走得再慢,莞城也究竟只是个小城,城门已远远可见,叶无双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双剪水双眸望住喻辰:“心肠也比谁都温柔,至少比我和无仇要温柔得多。”   这话喻辰可不信,反派大佬明明是温柔的反义词,还温柔?   叶无双看出她的怀疑,却也不解释,只正色道:“所以我从不信他会变成众人口中的魔头,就算他是欧阳桀的儿子也一样,就算他已经入魔做了魔尊,也不会变得冷血嗜杀、残酷暴虐,因为他心中,是有一团火的。”   “这话……你方才和尊主说了吗?”喻辰问。   叶无双抿了抿嘴,低头转身,继续往城外走,“我说不出口,也无颜多说。最该说的时候没有说,现在……”   “那叶姑娘为何要同我说这些?”喻辰跟上去。   “我知道他不是真心答应休战讲和。我又听无仇说,天魔烈火会反噬,修炼的时间越长,对无劫越不好,我担心他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他原本很厌憎的那种人。”   叶无双再次停下来,转身握住喻辰手臂,恳切道:“所以我想请求你,平日多劝着他一些,别过于放纵怒气和杀意,他修仙的时候特立独行,入魔了反而要去学着所谓魔头做派,可笑不说,也会加重反噬。”   喻辰真没想到她会对自己提这种请求,一愣之后,想说自己没有能劝说魔尊的资格,话到嘴边想起人家女主同学开场白就是“看来无劫挺喜欢你的”,待要改换口径说“不敢劝、怕先死的是我”,又想起在这番请求之前,叶无双说的是杨无劫有一副温柔心肠。   “……”喻辰自问也算口齿伶俐,这会儿竟然生生叫叶无双给堵在死胡同,一句借口都找不出来了!   “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很冒昧,我们之前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后来还……”   “算了。”喻辰突然笑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叶姑娘也不必再说场面话,咱们索性学学尊主,怎么想就怎么说吧。”   叶无双略微一愣,接着也笑了:“好啊,我洗耳恭听。”   “其实叶姑娘请求的事,我本来也会看着情势多少做一些,但之前确实摸不准尊主的脾气,有些时候不敢深说,毕竟我又没有叶姑娘这种和尊主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   “这个你放心,他救了你也有好几个月了吧?到现在还一直留你在身边,可见是同你合得来的。而且上次无仇误伤你,我看无劫也很焦急在意,危急时刻最做不得假了。”叶无双说着,定定瞧了瞧喻辰的脸,“我还真没想到无劫会喜欢你这样的姑娘。”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叶无双却不再说了,低头拉过喻辰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荷包,“以防万一,你拿着这个,无劫若真有脾气上来,无法压抑,要伤害你的时候,就把这个丢他脸上。”   “……那不是死得更快么?”喻辰呆呆问。   叶无双一笑:“不会的。这是我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喻辰顿觉手上有万斤重,“那……那你刚才怎么不自己交给尊主?”   叶无双松开手,转身看了看杨无劫所在的方向,低声道:“我怕他难过,还要当着我的面死撑。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我母亲原是领秀宗执律长老,无论对我还是其他弟子,一向比较严厉,我们都有些怕她,只有无劫不但不怕,偶尔还会去找我母亲请教。”   她说着话转回头,眼里已有水光,“这荷包里是我母亲写的一张字条,应当是回答他疑惑的。”   喻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叶无双却很快平复情绪,握一握她的手说:“收起来吧。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无劫啊。”   “嗯。”喻辰点点头,终于答应下来,“我会尽力的。”   叶无双看着她收起荷包,又拿了两支青瓷瓶给喻辰,“这是御皖堂的疗伤圣药,对经脉损伤有奇效,魔修也能用。”   “……叶姑娘你未免想得也太周到了吧?”这是连她可能会被杨无劫打伤都考虑到了吗?   “不不不,你误会了。之前无仇误伤了你,这是替他赔罪的,还有上次……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总之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你。”   咦?她刚决定暗中改变阵营,女主就开着船来给她踩了吗?听起来很不错呢,这样杨无仇之前给她的伤药,不就也可以挂在叶无双名义下,拿出来用了么?   “好呀。”喻辰愉快地答应下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用客气,还有我的传讯符——若有需要,不必顾虑,直接找我。”   喻辰点头答应,叶无双便不再多留,出城走了。   她心情很奇妙地回去复命,杨无劫难免要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叶姑娘和我说了会儿话。”喻辰说着拿出几瓶伤药来,“还给了我这些灵药,说是为杨无仇上次‘误伤’我赔罪的。”   杨无劫丝毫没有怀疑,“给你你就留着用吧。”然后停了停,还是忍不住追问,“就说这些,说了这么久?”   喻辰斟酌了一下,掐头去尾,只说他会喜欢听的那段儿,“她说从不信您会变成欧阳桀那样的魔头,还说之前世人对您诸多毁谤,她也并不认同。我问她怎么不自己告诉您这些,叶姑娘说最该说的时候没说,现在当着您说不出口了。”   杨无劫的神色一瞬间变得非常复杂,似乎十分意外,但又有种不出所料的笃定,同时还有些其他的情绪一闪而过,喻辰一时没能分辨清楚。   “她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叶姑娘想让我平时多劝着尊主,说您修仙的时候最特立独行,难不成入了魔,反而要学着以前那些魔头行事了?”   杨无劫哼一声:“她是想叫你劝我一心向善、少造杀孽吧?”   喻辰笑道:“叶姑娘可没这么说。其实,我觉得,叶姑娘这话也有几分道理。尊主有没有想过,几千年来,魔界为何总是沉沉浮浮,没个安定?”   “安定了还叫魔界?”   “……您这样,咱们就没法聊了。”   “谁想跟你聊了?”杨无劫没好气,“别说没用的废话,无双说,斗元宗已经同意休战,外面赶来援救的那几个门派也没有异议,她回去会跟杨无仇直接去见各派的人,叫他们让开道路。”   “对我们这边,有什么条件吗?”   “她说要拟个条款,大致跟我说了说,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等明日项越带人离开,我们悄悄走了就是,管他什么条件。”   喻辰有点担心:“我们走了,就等于毁约,他们要是转头去追项护法他们怎么办?”   “哪个敢追?”魔尊大人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他们又不知道我们没和项越一路,再说你以为项越是吃素的么?”   “……”行吧。 第61章 好戏要登场   洞悦山在修仙界名不见经传, 因为这座山既不高峻巍峨,也没有什么珍稀矿产,最高峰还只有百丈高, 毫无仙山气质,自然也没有大宗门或大世家选择此处建立基业。   不过此山山势绵延,风光秀美,土地也肥沃, 花花草草都生长茂盛, 便有不少擅长种植灵药的修士世代居住于山中。   柴家庄也是其中之一。   “近一百年,云岭堂配置绿云蜜丸的灵药, 有一半都是从柴家庄采买的。”介微介绍两家关系, “柴方达很会做人, 柴家药材也确实比别家品质更佳, 两家渐渐有了私交, 在得知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后, 他便把两家生意往来交给了柴翊。”   说这话时, 柴令就坐在旁边, 脸上神色木然,眼睛看着外面景色, 好像对介微说了什么漠不关心。   喻辰却从中听出了一些很关键的信息, “这么说来, 你以前和柴翊是很熟悉的,他应该一见你就能认出来?”   介微点点头, 她也不看柴令,冷静理智地叙说:“他以前为了讨好我,没少花心思,对我从前的喜好一清二楚, 也很会哄我父母,所以没几年我们就定了亲。”   那这算是自由恋爱后才订婚的啊,柴令这个立场,是真的尴尬。   “若你现在作为柴令,把介微带了回去,柴家会如何?”始终安静听着的魔尊大人突然问道。   喻辰和柴令一齐猛然转头,魔尊大人唇边挂着一丝看好戏的笑:“刚才你们不是打听到,柴翊三日后就要同百里家的小姐举行婚礼吗?这时候前未婚妻找上门,岂不是很有趣?”   那岂止是有趣啊?简直是精彩!喻辰偷偷瞟一眼脸色难看的柴令——就不知道他肯不肯配合。   “属下与尊主想到一块去了。”介微脸色却好得很,还转头看向柴令,“到时候你且看你父兄如何待你。”   柴令脸色虽然很难看,但想了一想,并没反对,于情于理,介微这时候找上门,也都不算有错,毕竟她才是先跟兄长定亲的人。   虽然有欺瞒试探父兄之嫌,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好啊,那就看看吧。”   他吃了叶无双给喻辰的疗伤圣药,又经过路途上十多天的休养,内伤已经差不多痊愈,只是修为全毁,如今跟个凡人差不多,样貌也因为失去功法的维护,正以很快的速度苍老着。   柴令干脆换了男装,没事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两手抄袖,整个人蜷缩着,看起来又虚弱又憔悴,与那日喻辰在擂台下碰见的红衣红唇、容光焕发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她问。   介微还没开口,柴令先说:“这就去吧,早死早超生。”   他始终是这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介微开始还会生气和他吵,到现在也习以为常了,只问杨无劫:“尊主可还有何吩咐?”   “没有,你们去吧,见机行事。我和喻辰会想办法暗中混进山庄。”   喻辰等他说完,插嘴建议:“柴令要不要换回女装,再擦点脂粉?现在看着实在……”   “不必麻烦。介家灭门多年,介微落魄成这个样子找上门,不是更合情理么?涂脂抹粉、穿红着绿地去,别人还不以为是去抢婚的?”   喻辰忍不住扑哧一声:“有道理哎。说到这个,我实在忍不住不问,当日擂台赛,你怎么想的,要穿一身红衣,还把嘴唇擦得红艳艳的,跑去观战?”   就因为这个,她从来没有想过水令令不是女孩子。   柴令满是丧气的脸突然有了一分波动,反过来怼喻辰:“喻副队长,我们急着去办正事,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是跟我赌气。”介微打断他,笑微微地回答,“前一天因为我们都赢了,李辛叫我去喝酒,他不准我去,我不理他,他就威胁我说要去找钟鹊,一晚上都不回来……”   柴令有点急了,站起来拦介微:“你有完没完?到底走不走?”   “急什么?天色还早着呢?”介微不慌不忙,“怎么?你现在知道自己当初很蠢了?”   柴令站在那里瞪了介微一瞬,扭头自己出去了。   介微脸上带笑,站起身来,“那属下先去了。”看喻辰还有点意犹未尽似的,又跟她说,“等此间事了,属下再和喻副队长说后面的事。”   喻辰高兴起来:“好啊好啊,快去吧,注意安全。”   他们四人到了柴家庄附近以后,喻辰和介微戴上面具,先去山脚的仙桃镇打听消息,杨无劫带着个废人,便干脆在半山上供游人休息的亭子里等。   这会儿介微和柴令出去,喻辰就倚着亭中栏杆,看他们两人一前一后下山,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又怎么了?”杨无劫问。   喻辰侧头看他一眼,传音答道:“我觉得他们俩,恐怕很难有个好结果。”   “那得看你说的好结果是什么。”   “太好了我都不敢想了,只是两个人都好好地活着,我都觉得悬。您看柴令那样,我恐怕他一旦确定他父兄真如介微所说,就会自刎以谢。”   “要真这样,倒还像个男人了。”   “……”   和大佬聊天真没劲!喻辰转回头,继续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大佬却不服气:“难道我说的不对?”   喻辰头也不回,敷衍道:“您说的当然都对。”   大佬没出声,身后却好像有杀气蔓延,喻辰如芒刺背,赶紧转回头来,好好解释:“我是觉得,如果柴令就这么死了,介微也一辈子不会快活了。”   “那又如何?一辈子这么长,谁能一直快活?你快活吗?”大佬定定看着她反问。   喻辰认真想了想,答道:“大部分时候,还是快活的。尊主呢?”   大佬移开目光,淡淡答道:“跟你相反。”   想想他的人生经历,这话确实是真心话了,喻辰斟酌着说:“往事不可挽回,来日却尚可期,我还是不想亲眼看着惨事发生,尊主,我们是不是也该想办法混进去了?”   “不急。”杨无劫看着介微、柴令已走到山脚,“他们还没进去呢。”   喻辰便没再说,趴在栏杆上看着两人越走越远。   亭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直到山上方向传来说笑声,喻辰才回神,传音问尊主:“这山上还真有游人啊?”   尊主点点头,并示意她别出声。   喻辰修炼到现在,耳力已经极佳,听出山上有三个人在往下走,有个声音低哑的男子正绘声绘色地讲笑话,“……这么大的紫珍珠两大匣子,她不提,偏指着那几箱灵药无理取闹,说什么‘就为了几根破草就把我卖了’,被大伯照着脸打了一巴掌,嘿,那叫一个好看!”   “真的打了呀?我一直不信呢!”有个女声接话,“大舅舅不是一向很宠爱锦绣表姐的么?”   “大伯是什么人?百里郡的家主,再宠爱她,也不可能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坏了家族大事。”先前那个声音低哑的男子答道。   “可是纶哥,柴家庄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啊!大伯怎么舍得把锦绣姐姐嫁给他家?”另一个声音清亮些的男子接话问。   “柴家庄如今虽然还不是名门大户,但他家种灵药已经种到洞悦山头一号,连新雪山庄、御皖堂都从他们家采买……”   “那也不过就是个药农嘛,不怪锦绣姐姐看不上。”   “你懂什么?”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到这里,正好走到亭子外面,和喻辰他们打了个照面。   两个男子装束相似,都是蓝色长袍,镶了白色勾金线的襕边,只头上冠帽和脚上靴子略有不同;女子粉衫配白底碎花裙,手臂上还搭了一条浅绿色披帛,清清爽爽的,很好看。   三人看见有人,便停了话头,加快脚步下山,喻辰等他们走远,传音问:“尊主早就知道他们在山上?”   尊主站了起来,“不只三个。”   “嗯?还有吗?”   尊主点点头,示意喻辰跟上,从另一条路上山。   喻辰知道尊主必是有什么主意,也不多问,跟着他悄无声息地上山,摸到一处山洞外,刚听见里面有嬉笑声,觉得好像不太对,就看见尊主往里面弹了弹指。   片刻之后,里面就安静了。   “你先在这等着。”   杨无劫丢下这一句,率先进了山洞,过了一会儿,才穿着跟之前那俩男子相似的蓝袍出来,说:“进去换衣服。”   喻辰:“……”   这么说,里面果然有一对偷情的野鸳鸯?!   她做好可能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的准备,以自己都觉得鬼祟的架势走进去,却只看见一个男子穿着中衣昏迷在石台上,他旁边躺着一个同样昏迷的女子,衣裙略显凌乱,但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想多了。   喻辰把女子的衣裙扒下来,自己换上,然后出去问尊主,“您是打算这样混进去么?”   杨无劫看她换好了,点点头,又回身进去,说:“再拓印个面具就行了。”   “可是这两个人是谁啊?”   “男的是百里锦绣的堂兄,女的应该是柴家的表亲。”   “???”那这俩是咋搞在一起的?   “柴家这两天就在招待百里郡的客人,他们家子弟不多,表亲也跟着来了。”   喻辰:“……怎么您在山上,比我们下山打听来的消息还详细呢?”又偷听了吧?   杨无劫说着话已经把面具做好,只听喻辰的语气,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转头瞪她一眼说:“他们自己吵吵闹闹的,还用特意听?戴上。”   喻辰接过面具贴在脸上,“那这两个人怎么办?”醒了跑回去,他们俩不就暴露了吗?   “杀了呗。”尊主随口答。   “……”   “我手上不杀无名之辈,你来吧。”   “……”   杨无劫戴上自己那个面具,回头看喻辰一眼,还问:“做得像不像?”   “……一模一样。”   杨无劫满意地点头:“你也是。动手吧。”   “……”   眼见她一副天人交战、无法抉择的样子,魔尊大人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你还真信?傻不傻?”   喻辰:“……”   谁傻啊?明明是你以前从不开玩笑,现在突然这样,谁能反应过来啊真是的!   杨无劫却很开心,还伸手帮她把披帛往上拉了拉,催道:“走吧,还愣着,你还真想杀了他们?”   “……那他们不会醒么?”   “放心吧,五日之内醒不了。走,先去柴家庄。” 第62章 开场   从这座山下去, 向东北方向再走上两里路,才是柴家庄所在的泰来峰。   介微和柴令一边往泰来峰走,一边问他一些柴家的基本情况, “听说令堂已经离世,现在的这位夫人,是柴方达后娶的是么?”   对他故去的母亲还能称一声令堂,父亲就直呼名字, 她倒分得很清楚。   “是。我继母姓田, 是洞悦山西杏花谷医修世家之后。不过我跟她并不熟悉,父亲再娶时, 我已经拜入师门学剑了。”   “所以你继母那边的亲戚, 你本来就不认识。”   柴令点点头, 介微又问:“生母那边呢?柴翊的婚礼, 他们不会不来吧?”   “不好说。”柴令皱起眉头, “我只有一个舅舅, 和我父亲早就不来往了, 但大哥偶尔还是会去看看舅舅。”   “为何不来往?”介微很感兴趣。   柴令扭头看她一眼:“我舅舅天生就不爱同人来往, 几十年不下一回山,我母亲寿限临近, 给他发讯息, 问他要不要来见一面, 他都没来,说修仙原该看淡生死, 见与不见、无关紧要。”   “哦,天生冷情是么?”介微假装自己没有别的意思,“那应该不会来了,生死都看淡, 婚礼又算什么?还有没有别的人需要我留意?”   柴令想了想,把柴家从小服侍他的几个人说了一下,又说:“常跟在大哥身边的有两个,个子高的……”   “我知道,个子高话又多的是孙让,个子矮脸圆的是李壬。你们家大管家还是高力兵吧?”   柴令终于想起,她原是大哥的未婚妻,大哥身边常跟着的人,当然不用自己介绍,便只默然点头。   “你住在山庄哪个方位?”   “东南青锋院,外面种了一排朱槿树的就是。”   “那怎么介绍你?你现在功力全失,是人都看得出来,打算怎么解释?”   “实话实说,被玄月教害的,你救了我,我化名卫孑,你不知道我是女的,更不知道我是介微。”   介微:“……”还真的差不多都是实话。   谁知他接着又说:“你们想看的不就是这个吗?傻透了的柴令,在大哥婚礼前,把未过门的前嫂子带回了家,自己却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介微冷冷一笑:“那可不只是这些,背后还有一百多条人命呢。你猜你哥看到你,是喜多一些,还是惊多一些?”   柴令不答,介微又冷笑一声,说回正事:“你打算怎么解释当初逃过了灭门之祸?”   “你是怎么逃过的?”   介微顿了顿,板着脸答:“我不是说过我出门了么?”   “那家里出了事,为何不见人影?”   他当然不能像介微那样,说是看见起火,跑回去时正好看见柴方达、柴翊父子从她家仓皇逃走。   介微想了想,说:“在外面着了玄月教的道儿,被掳走了,后来才知道家里出事。他若问你为何不想办法给他传消息求救,你就说,”她停下来,转头看向柴令,眼里有些嘲讽笑意,“听人说介家灭门是柴家做的。”   柴令侧头与她对视——她眼中除了嘲讽,还有挑衅,他假装没看见,转回头看着前面葱翠碧绿的泰来峰,淡淡答道:“如你所愿。”   介微本来还想再说两句,但越接近泰来峰,路上行人越多,柴令现在是个废人,没法传音,说话就不太方便了。   而且没走多远,就有人认出了她——不,是他。   “是二少爷吧?”一个人从身后追上来上下打量,“迎面过去,小的就觉着眼熟,错过去回头一看背影,这不是二少爷吗?”   介微脸上戴着面具,闻言笑道:“我还想悄悄上山,给爹和大哥一个惊喜呢,没想到走到这儿就让你认出来了。”   那人看穿着打扮显然是下人,她便也没将面具揭下——做下人的不可能听不出自家少爷的声音。   果然那人一听她说话,立刻躬身行了一礼,“二少爷可回来了!庄主和少庄主天天念叨着您,您快上山吧!”   介微答应一声,继续往前走,然而之后又接二连三被认出来,无奈之下,她只好摘下面具,一路走一路回应大家问好。   “你人缘倒是不错。”好容易上到半山,身边没什么闲杂人等了,介微也终于得空跟柴令说一句话。   柴令重伤初愈,走了这一段路,已经有些喘,闻言也不看她,扶着腰说:“因为我傻啊,没心机,又大方。”   介微站在他前面两级台阶上,闻言冷笑一声,待要说话,忽然察觉有人飞掠下来,顿时住口,转头看向山上。   上山的台阶并非直上直下,而是依着山势有所转折,他们前面正好有个转弯,上山台阶被繁茂树木挡住,下山的人似乎嫌树木碍事,直接飞纵起来,从树木上方飞跃而下。   “小令!你这小子,怎么才回来!”   来人春风满面、笑容灿烂,御风而来的样子,颇有几分世家公子的翩翩风度,正是介微的未婚夫、柴令的兄长柴翊。   柴令一年多以前才离开家,此时不忙看向兄长,先盯着介微——她神情先有些恍惚,接着浓重恨意就涌上来,驱散了恍惚,但恨意也并没有停留,很快就被笑容取代。   “大哥!”她爽朗笑着迎上前,好像一个真正与兄长久别重逢的弟弟一般。   柴翊飞跃过来,与她落到同一级台阶上,习惯性地拉住“弟弟”手臂上下一打量,“怎么好像哪里不同了?”   介微不怕他看出自己不是真正的柴令,却怕他看出魔气,笑着反问:“哪里不同?是不是又英俊了?”   柴翊照“他”后背拍了一记,“贫嘴。走吧,上去再说,爹听说你回来了,高兴得紧……”说着话,又习惯性地伸开手臂,揽住“弟弟”肩头,就要勾肩搭背一起回山庄。   介微侧身躲开,一指身后,“大哥别急,我先给你介绍,这是我路上认识的朋友卫孑。”   柴翊这才发觉后面还有一个人,他转过头,第一眼看着似乎是个凡人,惊讶地转回头看向“弟弟”。   “他被玄月教追杀,伤了心脉,我想着咱们洞悦山医修多,灵药也多,就请他来家里做客,顺便疗伤。”   柴令慢吞吞走上前,介微做戏道:“卫道友,这位便是我大哥柴翊。”   柴翊心里觉得“弟弟”八成是又热血上涌、大包大揽管闲事了,但当着客人的面,自不好说这些,便转向那位“卫孑”,微笑道:“这小子有客人不早说,卫兄弟是吧?”   柴令抬手抱拳:“见过少庄主。”   介微旁边看着,柴翊到现在还没认出自己来,心里难免冷笑,便不吭声,看着他们兄弟对答。   “卫兄弟不必多礼。”柴翊说着伸手去扶,“一路辛苦了吧?柴令真是不会照顾人,你既然受伤……”   柴令躲开了兄长伸出来的手,抬起头,两人对上眼神,眼见着兄长一愣,不但停了话,眼中还显出惊愕慌张等诸般神色,心不由一沉。   介微就站在旁边,自然也将柴翊神色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不住冷笑,面上却装着大大咧咧道:“我本来说要带他飞上去的,他说想看看风景,这才慢慢走上去。”   柴翊一下回神,避开“客人”目光,力持镇定道:“也好,前面就到了。”他让到一旁,请“卫孑”走在中间,状若无事地探问,“柴令在哪救下的卫兄弟?”   介微随便说了个距离云岭堂不远的地名,柴翊微微皱眉:“你怎么跑那儿去了?你走时就跟你说了,叫你早些回来,怎么拖到今日才……”   “今日也不晚嘛。”介微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是三日后才举行婚礼吗?”   柴翊偷偷瞥了瞥“卫孑”,见他没什么表情,一时不好说别的,只道:“你等着挨爹的教训吧,这次别想我替你求情。”   介微笑了笑,顺便打探:“哥,这次家里来了不少亲戚吧?”   柴翊哼一声:“你这时候才回来,就是故意躲着亲戚的吧?放心,没有多少,多数都是田家来的,你又不认得,也不必多理会。”   兄“弟”俩说话,真正的柴令只好默默不语听着。   以兄长的性情,有客人在,本该照顾客人,多说几句客套话的,但他此刻只跟“弟弟”说话,眼神时不时飘向自己,也不敢直视,显然是心虚。   但有婚约的前未婚妻这时找上门,心虚……也算正常吧?   介微自然也将一切看在眼中——她本来觉得,亲眼目睹这个场面会很愉悦,却没想到,愉悦之外,竟然还会对柴令有怜悯,还是很深的怜悯。   三个人各怀心事往上走,很快就进了柴家庄,柴翊一进大门就说:“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去见父亲吧。”   “什么事这么忙?新嫂子的事吗?”介微笑着打趣。   柴翊瞪她一眼:“家里一堆事,你见完父亲赶快出来,我有差事派给你。哎,对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一样,转头看向那位不速之客,“卫兄弟累了吧?看着脸色不太好,我先叫人送你去客房休息……”   介微插话:“家里客人多,客房必定都满了,让他去我院子休息就行。”   柴翊一顿,看向“卫孑”,见他没有反对,只好说:“也好。你别管了,我来安排。”   他这明显是要把“弟弟”支开,单独与“前未婚妻”说话,介微和柴令都心知肚明,便点点头,接受了这个安排。   柴令看着介微大步离开,柴翊看着“她”,“卫兄弟,这边走。”他伸手一指东面,柴令没有看他,转身走了过去。 第63章 对质   喻辰和杨无劫比介微、柴令还先进了柴家庄。   他们俩乔装改扮、冒名顶替下山, 先前下去那仨人正坐在车上等着他们。车是敞篷马车,马却不是寻常的马,不但身形比喻辰见过的普通马高大, 背后还生有一对大翅膀。   喻辰颇觉新奇,可惜现在正在扮演别人,只能强忍着,假作平静, 向那三人笑一笑算是打招呼, 然后就跟杨无劫上了车。   大约因为喻辰扮的这个姑娘是柴家那边的亲戚,先前一直在八卦准新婚夫妻的三个人, 见到她都收敛起来, 只谈些风景之类的闲话, 就让车夫驾车回柴家庄。   马车上的座位就跟喻辰在电视里看到的西式马车差不多, 两排面对面, 她和杨无劫因为是后回来的, 只剩了背对马车前行方向的座位可坐。   喻辰听见车夫打了个唿哨, 接着呼的一声, 巨大翅膀的阴影笼罩下来,马车一动, 缓缓飞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有趣, 有点像搭乘热气球, 并不是绝对平稳,略有点晃晃悠悠, 车身还稍有点向杨无劫那侧倾斜,但速度不快不慢,和暖的风吹拂过来,带着花草的清香, 让人感觉十分悠闲惬意,好像在度假一样。   喻辰忍不住侧身倚在车厢壁上,探头往外面看,群山环绕,岚霭绵绵,时不时有身穿古装的人在山间纵跃飞行,高空翱翔的雄鹰俯冲下来,与他们擦翅膀而过,背上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侧躺着,还冲喻辰抛了个媚眼儿。   嘿,真是好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修仙世界画卷。   “看我做甚?”   旁边大佬忽然发出陌生声音,喻辰惊讶回头,却见他看的是对面三人。   “没、没什么。”对面最左边的男子似乎是被他气势吓到,立时收回目光,看向远处。   最右边的是之前那个声音低哑的纶哥,比左边那个胆子大些,“之前没留意,这会儿看着绰哥,好像健壮了很多。”   “……”那可不是嘛,时间匆忙,他们换了衣服、戴了面具,但身材来不及调整,总归还是能看出差异的,喻辰略有点紧张。   大佬丝毫不慌:“嗯。”   嗯!这也可以吗?   对面那位纶哥听了这个回答,眨了眨眼,竟然没再追问,转头和坐在中间的表妹说:“这次见到霖表哥,也健壮许多,他是特意锻体了么?”   姑娘点点头:“是啊。我哥一天到晚异想天开,不知从哪看见说锻体之后,就像刀开刃一样,修炼能事半功倍,这几年没干别的,天天练他那一身横肉,现在手臂都跟铁疙瘩似的。”   然后对面三个人就又讲起了家里人的趣事——居然真的可以!   喻辰转头给了大佬一个敬佩的眼神,没一会儿,马车就减速,向下俯冲,直接飞进了柴家庄大门。   马车在一个看起来是停车场的地方落地,下车后,有柴家庄的管事迎上来,反派大佬先下手为强,说要在山庄里转转,问管事方不方便。   百里家的客人都是贵客,管事当然说方便,还安排人带路,反派大佬顺势邀请“田姑娘”同游,撇下那三个真正的百里家贵客就走了。   “绰哥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他真不怕我们告诉嫂子啊?”   背后的小声嘀咕传入反派大佬和喻辰耳朵,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无语——原来那家伙是个婚内出轨的渣男!只是迷晕,真是便宜他了。   两人跟着带路的下人在山庄里走了一阵,逛了逛花园,打听清楚柴令住哪,便打发了下人,一路掩藏踪迹,刚溜进青锋院,就看见柴令芯的介微跟一个华服青年并肩往这边走。   喻辰他们进来时,看见有人往西厢房送日常用品,现在没见着介微芯的柴令,还有人给那华服青年行礼口称“少庄主”,眼下是什么情况,喻辰随便一脑补就出来了。   当即拉住杨无劫手臂,指指西厢房,杨无劫会意,趁着下人都出来迎接主人,与她从开着的窗翻进去,躲到了隔断内外的竹帘后面。   他们刚藏好,就有人一边走进来,一边说:“你看看还缺不缺什么东西,我叫人去准备。啊,饿了吧?想吃什么?还是我先叫人来给你诊脉看伤……”   “多年不见,你就只有这些话想说?”   咦?柴令很入戏嘛!这说话语气,也太像一个听说未婚夫要跟别人结婚,然后找上门来的前任了吧?喻辰和大佬对面站着,忍不住向他挤了挤眼睛。   大佬眼睛里也有几分笑意,外面却一时没有动静,过了片刻,才感觉到有结界笼罩下来,连他们一起罩在其中。   “微微,真的是你?我以为你……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你这些年去了哪里?怎么不来找我?”   这位的演技就太逊了,台词说得真假,喻辰撇撇嘴。   “我这不是来了么?不过,好像不太是时候?”   “微微,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你已经不在,才……”   “我明白。你放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不是故意选在这个时候来捣乱,你也看见了,我已是个废人,无力再做什么。”   柴令现在这个情形,不用故意示弱,光说话都能听出中气不足,柴少庄主也没怀疑,只问:“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柴令不是说了么?玄月教。”   柴翊顿了顿:“小令救了你么?我都不知他如今这么大本事,能将你伤成这样的人,修为也不低吧?你这样重的伤,他又不懂医治,你们……”   “你不用试探了,柴令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没给我看过伤,到现在还以为我是男子。他救下我时,我功法已经废了,根本没有医治的必要。”   柴令一口气说完这段话,略一停顿,呼出口气,接着说:“我当时生无可恋,本想回父母惨死之地等死,听他说叫柴令,是柴家庄二公子,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天意。”   我去!柴令这演技!他这段时间丧丧的样子,简直和他编的这个故事神契合!不过他和介微是怎么商量的,怎么感觉故事走向好像有点……   喻辰念头还没转完,那边柴令已经接着说:“柴翊,你让我死个明白,当日我家被地火所焚,全家都未能幸免,是不是与你们父子有关?”   !他……他怎么就摊牌了???   喻辰瞪圆眼睛看向杨无劫,却见他也满眼惊讶,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微微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会与我们父子有关?你明明好好活着,却不来找我,让我以为你也死在那场大火中,就是因为心中疑我吗?”   柴翊倒是否认得很断然,但柴令似乎打定主意快刀斩乱麻,直接回道:“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你们父子从火场里跑出来,怀里还抱着蜂箱。”   外面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喻辰心提得更高,猛给尊主使眼色,准备外面一有不对,立刻冲出去救人。   然而外面先响起的却是柴令失望的声音:“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们……,你们,你们……”   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们居然真的是凶手,呵呵呵呵……”   喻辰从来没听过这么凄惨绝望的笑声,一时心下恻然,移回目光看杨无劫,想问问他是不是该动手了,却见他眼神不知定在哪里,眸中都是恍惚之色。   喻辰愣了愣,才想起原书中写到邢昭火烧领秀宗,周云诺带着弟子们赶回领秀峰时,正赶上杨无劫现场入魔,便有不少同门师兄弟、包括杨无仇,都说过类似的你果然是大魔头的儿子的话。   喻辰心中更酸,手悄悄一伸,握住杨无劫垂在身侧的指尖,杨无劫一惊回神,手指缩到一半,看见她眼中神色,又停住了。   “微微,你不该来。”柴翊轻轻一叹,从他进来到现在,语气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真心,“就算知道了真相,你又能怎么样呢?”   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喻辰有点紧张,忍不住捏了捏尊主指尖,尊主瞪她一眼,传音道:“别急。”   外面同时响起柴令的声音:“怎么?想杀我?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吧?我可是柴令请来的客人。”   他这次冷静得还挺快,喻辰略微安心。   “你现在这个样子,死了反而是解脱吧?”柴翊的语调听不出喜怒,且不紧不慢,很有几分杀人犯的冷酷气质。   柴令没接他这话,反问:“为什么?就为了金丝翠玉蜂?两家婚约已定,以后你想要多少蜂蜜没有,何必造此杀孽?你杀了介家满门,一百多口,没有心魔吗?”   “什么一百多口?”柴翊不屑地笑,“你们家算上你那两个族兄,一共才五口人,其他不过是下人蝼蚁,算什么杀孽?再说你以为你爹对我有那么大方?我们定亲好几年,你爹都不肯定下婚期,你道为何?”   柴令大约不知道这一节,就没回答,柴翊自己接着说:“因为他拿我当贼防着!生怕我借着娶了你,插手云岭堂事务,你那两个族兄明明庸碌无能,他早就放弃了的,倒因为看我不顺眼,又重新带在身边教导,呵!”   “那又如何?你不就是贼吗?啊,说贼还轻了,是杀人越货的强盗。”柴令又发出那种哭一样的笑声,“就因为人家教导自己族人、不肯让你插手自家事务,你就杀人全家,哈哈,柴少庄主,你这样的豺狼心性,还怪人家不肯定下婚期、把女儿嫁给你?”   柴翊没有说话,杀意却渐渐弥漫开来。   “真是万幸,万幸……没嫁给你。”   杀意陡然高涨! 第64章 黑化   喻辰怕柴令有事, 松开杨无劫的手,就要冲出去,然而她刚缩回手, 杨无劫就反手攥住她指尖,传音道:“别动。”   话音刚落,结界被人从外面触动,杀意瞬间消散, 柴翊撤掉结界, 问:“何事?”   “少庄主,二少爷从庄主那儿出来, 往回走了。”   “知道了。”柴翊说完, 结界重又设下, “我并不想杀你……”   “柴令知道他有这样的父兄吗?”   柴翊森然道:“此事与他无关。”   “是吗?我真的很好奇, 你对别人家的产业都如此霸道, 若有一日, 你那个傻弟弟忽然也有了名利心, 想跟你争家里的产业, 你会如何?连他也杀了?”   这一问相当诛心,但柴翊并不知道发问的人, 其实就是他那傻弟弟, 只轻哼道:“你不用想着激怒我, 我说了不想杀你,就不会杀你。也不要想拉柴令下水, 他也是柴家人,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帮着你对付父兄。”   柴令疯了一样放声大笑,这次笑声里不带哭腔, 喻辰听着却更加难受——有柴翊这句话,就算介微想开,不怪罪柴令,柴令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了。   身为柴家人,就是他摆脱不了的原罪。   正觉难过,指尖忽然被人捏了捏,喻辰抬眸,大佬低头望着她,嘴唇微动,耳边同时响起他的声音:“柴令现在不就帮着介微对付父兄呢吗?”   “……”倒也是。   “你不必装疯卖傻,好好应付了柴令,我带你去见个人。”   柴令停住笑,哑声问:“谁?”   “一个你很亲近的人。”柴翊说完这句,就撤掉结界走了。   喻辰看向杨无劫,杨无劫微微摇头,两人继续在竹帘后躲着,竖起耳朵听柴翊一面走远一面吩咐人看着房里的客人,又有一人逐渐走进,很快进了这间房,并直接关上了门。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姜队长给你的药吃了吗?”是介微。   “你没碰见他?”柴令不答反问。   “谁?你哥?”   喻辰听她直接问出口,也没设结界,猜着她大概是怕魔气外露,只贴了隔音符。   柴令没出声回答,介微接着问:“他一直跟你在一起?说什么了?”   “就我们预料的那些,我照你的意思都说了,他不承认是他做的,还说他救下了你家一个人,是你很亲近的人。”   喻辰:“???”   这傻小子还学会当面撒谎了!他想干什么?   “我很亲近的人?秦叔吗?在哪?”介微声音显得有些激动,“他还说了什么?”   “只说到这儿,听说你要回来,他不想让柴令知道此事,匆匆走了,说过后再带我去见。你说的秦叔是谁?详细给我说说。”   柴令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冷静,讲话也始终把介微带进他的节奏里,喻辰不由皱眉。   “秦叔是我们家的养蜂人,从我父亲年轻时就跟随左右。我父亲在出事前,已有几十年不再亲自过问养蜂的事情,都交给秦叔。但还是让我从小就跟着秦叔,熟悉金丝翠玉蜂的习性。秦叔待我亦师亦友,我一向同他比较亲近,难道他还活着吗?你哥什么时候带你去见他?”   “他没说。秦叔长什么样?有什么可供辨认的特征吗?”   “秦叔个子不高,只比我高这么一点儿,瘦瘦的,啊!他有一个最明显的特征是右手生有六指。”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只有你们二人知道的暗语或者秘密?”   介微觉出不对:“怎么?你怕有人冒充?你不是说你哥没承认吗?”   是啊,说着没承认,却始终透出防备至深的样子,令令啊令令,你还是暴露了。   “我怕秦叔看出我是冒充。”   喻辰:“……”   她戴着面具,脸上表情变化没有那么明显,一双桃花眼却极为灵活,把她想了什么展示得一清二楚,杨无劫只看着她的眼睛,就好像看了一出精彩绝伦的戏,完全不想管外面那对仇深似海却纠缠不清的男女。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介微忽然说:“你爹说晚点儿要设宴,把我介绍给百里家和其他各路亲戚。你哥会选这个时候带你去吗?不会吧,他作为新郎,这个时候不应该缺席。”   喻辰纳闷,话题怎么突然一个急转弯?啊,介微是不是出于谨慎,刚刚传音告诉柴令的?   “你不要操心了,不管怎样,他都不可能带你一起去的,定会选你不能脱身的时候。还是我先去见见,回来再和你说。”   介微没有反驳,沉默片刻后,应道:“好吧,那你先休息,你现在脸色特别难看。药吃了吗?”   外面响起悉悉簌簌的声音,接着柴令说:“行了吧?你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嗯,也不知道尊主和喻副队长进来了没有?听说百里家来的人不少,应该很容易混进来。”   已经混进来的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地没有出声。   介微又说:“如果尊主他们先来找你,你告诉他们外面在宴客,可以先进去找蜜蜂。蜂场应该设在朝阳的平坦开阔地,附近必然种有大片云岭蜜枣树,这种枣树开绿花,花朵绵延似云,有甜甜的清香味。还有水源,蜂场周围肯定有小溪或者小河,实在找不到,可以顺着水流找一下试试。”   说完这事,介微开门走出去,又随手关上了门。没有隔音符阻隔,外面的声音也传进来,喻辰听见有人跟介微回话,说是少庄主派来给客人看伤的。   “客人旅途劳累,已经睡了,你先回去,明日再来看吧。”   那人道:“可是少庄主说,客人伤势很重,耽搁不得……”   “是很重,但是他伤在心脉,我看你也没有那个本事,能以精纯灵力帮他修复,那就不必急在这一天半天的,让他先休息。”   来人呐呐应了声是,灰溜溜走了——又不是金丹大能,他哪来的本事给人修复经脉?   介微打发走了这人,又吩咐院中下人小心服侍客人,不许惊扰,便也出青锋院走了。   躲在西厢房内室竹帘后头的喻副队长和尊主大人面面相觑、手牵着手——手牵着手?!   喻辰惊骇万分,火速抽回来,把手背到身后,然后战战兢兢看着尊主。   尊主也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之前光顾着看那双特别灵动的桃花眼,还真忘了手里还握着她指尖儿。   这会儿她突然把手收回去,只留下软嫩柔滑的触感,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可惜。   柴令现在与凡人无异,这点儿动静惊不到他,眼见尊主只看着他自己的手发呆,喻辰本来就在发烧的指尖更觉灼烫——他这是在干嘛?回想自己为何要握住她的手吗?但这是他主动的,应该不会再怪她了吧?   现在要怎么办?肯定是不能出去和柴令打照面的,这小子心里很可能打着自毁的主意,但不出去,她和尊主就这么相对发呆吗?   喻辰进退两难、度秒如年,正焦虑中,外面柴令忽然发出轻微鼾声,竟似乎睡着了。   刚受过这么大刺激,就……睡着了?他现在身体也太虚弱了。喻辰暗暗叹了口气。   低头沉思的杨无劫终于回神,抬头看看她,转身绕过竹帘往外面看了一眼,又瞧了瞧内室布置,然后设下结界,走到床边坐下了。   “……”喻辰有点懵,“尊主,我们不出去吗?”   “出去做什么?”杨无劫拍了拍床上铺的被褥,感觉手感不错,长腿一抬,直接躺倒了,“等就是了。”   这间内室靠着北墙,朝东开窗,窗格是很常见的冰裂纹,上面贴的轻透绿纱,这种纱没有透到能看见对面人的相貌,顶多能看清人影晃动,窗子和床之间又有四联落地屏风隔断,就更看不见床上的人了。   他设的结界只笼罩在屏风这端,喻辰看见屏风边上摆了凳子和桌子,走过去坐下,说:“不去找找养蜂的蜂场吗?”   “你觉得柴翊会带介微去哪儿见那位养蜂人?”   唔,确实是去蜂场更顺理成章,不过,“柴翊会这么放心地带人直接去吗?”   “你听他刚才的语气,俨然介微已是他笼中之鸟,根本有恃无恐。而且他一直说不会杀介微,说‘她’死了才是解脱,你一向敏锐,居然没听出蹊跷么?”   呃,她太沉浸在这三人错综复杂、爱恨纠缠的关系里了,还真没思考过柴翊说的话,这会儿被杨无劫一提点,喻辰才反应过来,“这王八蛋不会还想让介微帮他养蜂吧?!”   好像原著里确实提过柴家庄所剩蜜蜂不多,但,“不是有那个什么秦叔么?”   “这个秦叔也很蹊跷。以前我对介微的说法,一直有所怀疑,云岭堂自制自售绿云蜜丸这样稀缺珍贵的灵丹,怎么会如此没有自保之力,轻易就叫人灭了满门?没见到柴翊之前,还能勉强解释为介家对自家女婿没有防备,但他刚刚自己推翻了这个解释。”   “是啊,灭门还好说,同时能带走蜂箱——介微的父亲既然如此防备柴翊,又怎么会让他们父子接近蜂场?柴翊连金丹修为都没有,只凭他们父子,确实没有灭门同时夺宝的实力。难道秦叔……是内贼?” 第65章 是猫啊   “他们这些略有产业的小家族, 如果自家没有修为比较高的族人,一般会延请有特长之处的门客,来护卫家中产业;另外还会请奇门这种擅长阵法的名门大派, 来给自家设下防护结界或者禁制阵法。”   杨无劫说着指指窗外,“柴家庄这一套防护阵就明显出自奇门,便是我要从外面硬闯进来,也都得花点功夫, 足够他们家把要紧之物或者要紧之人藏好了。介家就住在地火附近, 难道一点都不知居安思危,防护阵居然不能防地火, 甚至连警示都不能发出?”   是啊, 只要发出警示, 介微的父母又不是凡人, 怎么也不至于逃不出来, 直接烧死在家里。   “那确实是有内鬼了。如今一切的关键都在那个秦叔身上, 我们要不要去找介微, 再问问她所知道的细节?我以前只想着这是她家惨事, 她愿意说多少就说多少,也没过多追问她是怎么看见柴翊父子带着蜂箱从她家走的。”   “不必。见到姓秦的, 一切自然就都清楚了。”   也对, 喻辰点点头, 又说:“不知道柴令有没有想到这些。我看他一副豁出去不想活了的架势。”   “他如今确实生无可恋。”杨无劫淡淡道。   “如今没有,多活几十年就有了嘛。”   杨无劫转头看她, 喻辰双臂交叉搭在桌上,头低下去,下巴垫着手腕,脸稍稍侧着与他对视, “尊主不觉得吗?人活久了,真的什么都能见到,不用说太远,一百年前谁相信三大宗会没落至此,谁又能想到贺兰山庄会自取灭亡?”   “你觉得这些会让柴令想活久一点吗?”   喻辰:“……就打个比方。说回柴令的话,过几十年,他也能重新修炼起一套功法了,到时家门不幸这事儿就算忘不了,也该淡了,再去找玄月教,想办法把身体换回来,新生活不也挺好的嘛?”   让她这么一说,好像一切确实没有那么糟了,但是,“你说的那些都太远了,他就是‘如今’过不去。”   “是啊,所以我们只能盯紧一点儿。”喻辰轻轻一叹,干脆歪倒,头枕在手臂上,发起呆来。   杨无劫也没再说话,仰头看着床帐出神。   天色渐渐暗下来,院子里点起了灯,外面柴令翻了个身,咳嗽两声,又昏昏睡去。他这个样子,想几十年内修炼有成,恐怕也难。   杨无劫对柴令的遭遇毫不同情,灭门夺宝很常见,怪只怪柴翊父子做得不够周密,竟然留下活口,以致于造成今日这种局面。   反过来他对介微的遭遇也没什么触动,只单纯欣赏介微的心性和智谋,经历惨祸的人多了,但为复仇能做到她这一步的,却少之又少,以后倒不失为一个可用之才。   他最初要走一趟柴家庄,也只是为了金丝翠玉蜂,根本不打算插手两家仇怨——介微又不是姜乘,他可没有答应过要帮她报仇。   但他现在有点改变主意了。   盯着喻辰那一双桃花眼看了半晌,杨无劫发觉从她眼中来看介微、柴令、柴翊三人的恩怨纠葛,居然变得十分有趣。   有人来了。   杨无劫一下坐起,喻辰看着他飞身回到竹帘后,忙也起身过去站好,感觉到他撤了结界,外面同时传来说话声。   “……客人在休息,二少爷不让惊扰。”   “二少爷是说不让你们惊扰,可没说大管家来了,都不让通报,快去!”   先前说话的人忙答应一声,噔噔噔上了台阶来敲门,“卫公子,大管家求见。”   外面传来床榻咯吱声,柴令像是才被惊醒,含混答了一声:“请进。”   房门打开,有人提着灯进来,外间顿时大亮。   “卫公子,在下高力兵,是柴家庄管家,少庄主命在下来接公子去看伤。”   柴令没有废话,窸窸窣窣下了地,“走吧。”   一行人很快出房门往院外去了,杨无劫没急着追,等院内下人散了,才拉着喻辰越窗而出,潜行追踪上去。   大概是因为介微这具身体现在功法已废,高力兵只带了两个人,一个在前头打灯笼,一个人缀在后面,修为都并不高。   几个人专拣冷清的道路走,一路也没人说话,很快就到了一处院门口,门口没有人,只守着一头也不知是虎还是豹的巨型斑斓猛兽。   那猛兽显然认得高力兵,站起来抻了抻腰,让开院门,高力兵走上前,伸手按住门板,门上很快浮现一个散发亮光的阵法,他在上面点了几下,阵法闪烁两次,门就咯吱咯吱地开了。   高力兵伸手一比:“卫公子请。”   柴令没有犹豫,大步走了进去,另外两个人却没有动作,留在外面看着高力兵也进去,院门随之关上。   这怎么办?喻辰转头看尊主。   尊主也转头看看她,喻辰正觉莫名,外面那俩人突然就跟软面条一样,一起软绵绵地委顿在地。   喻辰刚想夸尊主就是尊主,那猛兽察觉危险,突然朝着他们所在方向低吼起来。   “……”   看来还得她出马,喻辰没想到什么一击即中、还不让猛兽发出太大声音的法子,但她看这个猛兽的动作,还有乱摆的大尾巴,都很像猫,就在储物袋翻了翻,找出一个装着糖的纸包。   这是她和介微在外面小镇打探消息时随手买的,纸包巴掌大小,里面包的是颗粒状的糖,摇晃起来沙啦作响。   杨无劫正准备一掌拍死那猛兽,就见喻辰拿出一个纸包使劲乱晃,本来头低下去、后腿乱刨的猛兽突然一停,毛茸茸的头往起一抬,圆溜溜的眼睛盯住纸包,并逐渐开始跟着纸包摇晃的幅度晃起了头。   “……”   凶恶猛兽居然因为一个哗啦响的纸包就突然变傻了?!   喻辰看尊主满眼惊愕,笑着说一句:“看好啦。”就扬手将纸包向来路用力一抛。   纸包划出优美抛物线,飞向远处,猛兽几乎在同一时间飞跃而起,直扑向纸包落地方向,面对空门,喻辰笑眯眯问:“尊主记得密码吗?”   “密码?”   “就刚刚那位大管家按的呀。”   杨无劫斜她一眼,自己伸手在门上一按,毫无反应,喻辰见状,也伸手试了试,还是毫无反应。   “是要以灵力召唤的。”杨无劫回头拎起倒在地上的柴家下人,正要弄醒他,逼他唤出门上阵法,地面一阵颤动,那猛兽叼着纸包扑腾回来了。   “……”   喻辰忙说:“我来我来,尊主去开门。”   她迎上猛兽,眼见这玩意四腿站着都比她高,实在有些可怕,但偏偏长了一张小短脸,额头不像老虎是横纹,却跟猫一样是竖纹,眼睛也是竖瞳,怎么看都是一只大、巨猫。   巨猫见她走近,微微退后两步,口里叼着的纸包啪嗒落地。   看起来不像是要伤人,喻辰仰头看着它,努力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喵。”   杨无劫:“……”   巨猫没回应,但伸出左前爪,把纸包往喻辰这边推了推。   喻辰秒懂:“还想玩是吧?”她抬脚勾起纸包,拿在手中,这次运足功力,扬手向另一个方向一丢,纸包和巨猫转瞬就都不见了踪影。   此时尊主才刚刚逼着那个倒霉下人把手按上院门。   “果然是只猫。”喻辰笑眯眯地走回去。   “猫是什么?”杨无劫问。   呃,这个世界没有猫吗?那可真是奇怪。   门上终于亮起法阵,杨无劫拗断那下人脖子,丢到一旁,在门上点了几下,法阵闪烁两次,门开了。   杨无劫本来做好准备,门后还有人守着,但不知柴家父子是不是对那只一个纸包就给哄走了的野兽太有信心,他们进去以后,门后竟然什么人都没有,只看见一片平坦的山坡。   平坦山坡,远处是一大片绿云一样的枣花,哗啦啦的流水声,还有细小但不容错过的嗡嗡声,这里果然是蜂场!   杨无劫侧耳倾听,很快就辨别出人声所在,拉着喻辰飞速靠近。   “大小姐,你真的不该来。”   “我不来,怎么能发觉秦叔你才是令介家灭亡的罪魁祸首呢?”   咦?柴令已经知道了?他们没耽搁多大一会儿啊!怎么剧情进展这么快?   声音略显沧桑的男人停顿一瞬,低低一叹:“大小姐还是这么冰雪聪明,可惜,聪明总被聪明误。”   “为何?”柴令声音很冷。   “为何……”秦叔重复一遍,“时过境迁,我竟然都有些想不起来了。”   “是柴家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我这样天资平平、金丹无望的人,什么好处于我来说,也都只是浮云。”   “那你……”   前方白墙黑瓦小屋内,响起瓷器碰撞的清脆之声,“大小姐不口渴么?喝一杯蜂蜜茶吧。这是今日新采的蜜,如今蜂蜜越产越少,我都不太舍得喝了。”   柴令没说话,但喻辰听见了啜饮声——他还真喝啊!   “为了抱负吧。”秦叔忽然说,“先堂主素无野心,只想继续经营那一间云岭堂,一年卖上几颗绿云蜜丸就够了。但我自从认识了柴翊,受他蛊惑,便生出把云岭堂分店开遍修仙界的向往……可惜,可惜。”   可惜介微的父亲不愿意。 第66章 秦叔口中的真相   喻辰和杨无劫悄无声息溜到小屋后墙下, 墙上开了扇小窗,两人各站小窗一边。喻辰斜眼往里面看,只见着两个人对面坐在桌边, 这一路过来也没看见外面有别人,心中奇怪,传音问杨无劫:“怎么没看见那个管家?”   她这个角度,虽然看不见屋内全貌, 但听小屋里的气息, 也并没有第三个人存在,那高力兵去哪了?   “在那边枣树林里。”   唔, 还是尊主修为高, 探知得远, 不过他跑那边去干嘛?是这个姓秦的不让高力兵旁听, 所以支走了吗?   “你这叫什么狗屁抱负?”小屋里柴令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丢, “云岭堂是介家产业, 拿别人家产业去实现你的‘抱负’, 你跟柴翊还真是一丘之貉!”   喻辰这个角度, 正好能看清秦叔的侧脸,他大概没想到从小就与自己亲近的“介微”, 说话会如此不留情面, 明显愣了一愣。   “是啊。”愣神过去, 秦叔苦笑起来,“也许我和柴翊, 真的是一种人。但其实,开始先堂主不答应,我也就算了,如你所言, 这毕竟是介家产业,堂主都不想把产业做大,我一个只管养蜂的宾客,又能如何?但是……”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提起桌上水壶,又往柴令杯子里倒了一杯水,“不久之后,贺兰山庄就找上了门,要买十颗绿云蜜丸。”   怎么这里面还有贺兰家的事?喻辰和杨无劫对视一眼,满眼无语。   “当时贺兰庄主准备召集仙盟大会,大约觉得自己修为还差那么一点儿,就想借助灵药之力。然而云岭堂有云岭堂的规矩,就算真有十颗存货,也绝不会全卖给他们……”   什么意思?有货故意不卖,修仙的也搞饥饿营销吗?喻辰心里嘀咕。   “何况当时只有八颗,加上那一年由柜面已经卖出去八颗,堂主便回话说只有三颗。”秦叔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当时上门求购的,是贺兰山庄大公子,听见这话当场就翻了脸,说云岭堂瞧不起他们贺兰山庄,瞧不起他父亲贺兰庄主。”   “……”这还真是贺兰烈阳的人设,喻辰心里叹气。   柴令听得紧张,手握紧杯子,追问:“后来呢?怎么平息此事的?”   “后来是奇门的人出面斡旋,最终只当场卖给贺兰山庄三颗绿云蜜丸,但是此后每年都要单独供给贺兰山庄两颗,一共四年八颗。”   秦叔眉头深深皱起,似乎现在想起那件事都还很不愉快,“贺兰山庄当然不会白拿云岭堂的灵药,但是此例一开,云岭堂是介家产业,还是世家大派的炼丹房?”   喻辰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饥饿营销这种活动,只有法治社会才行得通,因为买不到就强抢是违法的。就算这样,那些没抢到货的,都少不了要在互联网发帖骂人,何况修仙界本质上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世道太平,大家都要脸的时候还好,你卖我就买,你不卖了,我再辗转找别人高价收去。世道不太平的时候,又赶上想称霸的贺兰山庄,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觉得此事后患无穷,堂主却不以为然,说旁人又不知此事,就算知道了,有那个本事的,不至于像贺兰山庄大公子这么霸道,总还是要顾名门风范。”   介微父亲这天真劲儿,真不像是介微的父亲,倒像是柴令的。喻辰腹诽。   “可是旁人不知,奇门却知道。以往我们每年给奇门两颗绿云蜜丸,作为他们给云岭堂设防护阵和禁制的报酬,有了这回事,他们趁火打劫,要求每年加一颗……”   还真都叫杨无劫说中了,喻辰看向他,却见他眼中已有不耐之色,显然这段故事,他根本不感兴趣。   “我于是重提旧话,劝谏堂主学御皖堂,唯有自强才能自立。但堂主坚持说这样有违祖训,还说金丝翠玉蜂是先天灵物,不能像寻常蜜蜂那样看待,得好好供奉着,否则定有恶果。”   沉默听了一会儿的柴令冷笑一声:“你不必给自己找这些借口开脱,我又不是回来找你们报仇的,我只是个废人,想要死个明白而已。”   秦叔摇头:“我不是给自己开脱,只是想把事情全貌都告诉大小姐,因为这里面,并不只有我和柴家,还有奇门。”   喻辰一惊,看向杨无劫,他眼中只有果然如此的笃定,顿时反应过来——是啊,奇门都能趁火打劫,为何不更进一步,与柴家庄联手,将金丝翠玉蜂据为己有呢?   里面柴令也大惊起身:“地火着起来之前,是奇门关了防护阵?”   “不然呢?”秦叔面对昔日亲近的“大小姐”,态度一直算是温和,直到此刻才露出一点冷酷来,“我以为大小姐在外流落那么多年,吃过苦头上过当,早该想到此处了呢。”   若是真的介微在此,大约确实已经想到了,但浑身发冷的柴令却觉得,幸亏是他替她来了。   “老秦只管蜂场,堂主还没有信任我到,把整个云岭堂的防护阵怎么开关都告诉我的地步。”   这么一说,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里应外合、监守自盗,真正防不胜防。   柴令扶着桌面定定神,突然笑了起来,“闹了半天,你们机关算尽、灭门夺宝,也不过是为人作嫁,柴家庄还可以说多了个百里家的儿媳,你呢?还不是一样守着小小蜂场?你的抱负呢?哈哈,不是想把店开遍修仙界吗?在哪儿呢?哈哈哈。”   秦叔沉默,柴令冷笑着坐回去,“十几年一身罪孽一事无成,我父亲说的恶果,偏偏又应验了,是不是?”   “果然瞒不过你。”   “你们想要把我扣在这里,帮你们看看蜂群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吗?”   秦叔摇摇头:“我同柴翊说了你绝不会肯,但他非要试试。”   柴令却道:“倒也不至于,只要他在婚礼上,向满座宾客承认是他引地火烧了云岭堂、灭我介家满门的,我就考虑考虑。”   对面秦叔张开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整个人泥塑一样定住了。   柴令现在五感都极其迟钝,什么也感觉不到,但秦叔会被突然定住,只有眼睛能动,显然是有人来了。   他立即转头往门口看,只觉一阵风迎面吹来,接着胳膊被人拉住,眼前一黑,人已经到了外面。   “小令令别慌,是我。”   柴令扶着墙定定神,眼前是个面容陌生的女子,声音却很熟悉:“喻副队长?”   “嗯,我和尊主乔装混进来的,我扮你家亲戚,姓田,他是百里家的……”   柴令转头四顾:“尊主在何处?”   “进去和里边那个谈话了。”   “……”恐怕不是谈话这么简单吧?柴令揉揉额头,“你们何时来的?”   这小子一问就问何时,而不是问怎么找来的,可见心里有鬼。   喻辰装不知道,给他编故事:“我和尊主刚找到青锋院,就看见你和那三个人出来,干脆跟上来了。你和那个人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尊主现在进去找那人问话,是以百里家人的名义,你懂了吗?”   柴令略微一转念就明白了:“你们是想以百里家人的名义,揭发这桩陈年血案?”   喻辰点头:“不错。一会儿我们带着你们去前面宴客厅,你继续做介微,和他们当堂对质。尊主说奇门的人既然与柴家庄关系密切,肯定也会来人道贺,我们一锅端了他们。”   柴令有点迟疑:“他们肯承认吗?”   “不承认,有尊主呢,咱们怕什么?”   “呃,要不等尊主出来,咱们再商议商议……”   “尊主已经不耐烦了,你要是不想看着他一把火把整个洞悦山都烧了,就听他的。”   柴令:“……”   沉默一瞬后,他又说:“那金丝翠玉蜂……”   “当然是带到宴客厅去了,这可是关键物证。”   “……好吧。”柴令答应一声,又想起一事,“还有高力兵!”   “放心,尊主动手前,已经先把他放倒了。”   柴令:“……”   “没别的问题了吧?那我撤掉结界,从这一刻起,假装不认识我和尊主。”   柴令点点头,喻辰撤掉结界,带他走回屋前,杨无劫也揪着秦叔走了出来。   他们先去取了蜂箱,弄醒管家问清楚宴客厅位置,然后送他归西,就原路从大门回柴家庄。   从这边打开大门要容易得多,难的是,一开门,一坨巨大的毛茸茸的屁股挡住了去路。   斑斓巨猫伏倒在地,打着呼噜睡得正香,大门打开的声音,竟然一点儿都没惊动它。   “……”喻辰真的很费解,“柴家怎么想的?弄这么一只懒猫来看门?”   秦叔被杨无劫制住,不能出声,柴令问:“懒猫?这猛兽叫懒猫吗?”   喻辰听他也这么说,觉得大概这里的人真的不知道猫是什么,她在自己储物袋里翻出一包肉干,孝敬给巨猫,就拉着柴令飞越过巨猫身体离去。 第67章 反咬一口   暖黄灯光照耀下的宽敞宴客厅中,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介微被柴方达、柴翊父子带着,引见了不少颇有来头的客人, 也不知不觉喝了许多酒。   在座的金丹修士不少,她不敢运功逼出酒气,怕魔气外泄被人察觉,此时便有些酒意上头。   正琢磨着找机会出去透透气, 外面忽然传来争执声, 介微立即起身,想借着出去查看离席, 然而柴翊比她靠近门口, 先一步往门外去, 还向她摆摆手, 示意她不用管。   介微皱眉, 自从酒宴开始后, 柴翊父子就没让她落过单, 虽然这俩也都没出去过, 但更像是为了拴住她,不叫她出去发现什么事情。   不知柴令那边……这念头刚一起来, 介微就看见柴令被一个女子挟持进来, 在他们身旁, 一名高大男子拎着个瘦小男子——是秦叔!   她独自背负血海深仇十几年,如今陡然见着一个昔日亲近的长辈, 禁不住迎上前去。   “绰兄你这是……”柴翊一见这情势就知不妙,立即拦住去路,又转头冲挟持着“介微”的女子说,“田表妹, 这是你令表哥带回来的客人,你……”   “是么?那不知这位客人姓甚名谁?”拎着秦叔的男子开口问。   席上诸人都是修士,耳聪目明,听见门口动静,纷纷看过来,百里郡的家主百里洲明打眼一看是自己侄子百里绰,出声问:“阿绰?你去哪胡闹了,怎么才来?”   “百里绰”扬声答道:“我在亲家家里闲逛,无意中进了一个院落,听见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说着转向柴翊,“少庄主,你还没回答我,这位客人姓甚名谁。”   介微被柴翊拦在后头,没能上前,就与柴令对了个眼神,插嘴道:“这是我的客人,姓卫名孑……”   “是吗?”“百里绰”转头看向柴令,“我看还是你自己介绍一下的好。”   柴令就看着介微说:“二公子,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柴翊之前还定过一门婚事?我不叫卫孑,我叫介微,原是云岭堂大小姐。”   介微假作惊愕,转头问柴翊:“哥?”   柴翊眼见无法阻止,暂且顾不上弟弟,先跟“百里绰”说:“此事另有内情,绰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解释……”   “什么内情?就在这里说!”   女客那边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我怎么不知道你之前还定过亲?”   介微扭头一看,正是那位即将嫁给柴翊的百里锦绣,心里不由暗笑一声,同时也猜到了百里绰和田表妹必是尊主和喻副队长假扮。   柴令虽然没见过百里锦绣,但也猜到了是她,就拨开喻辰的手,绕过柴翊,面向百里锦绣说:“内情就是,他和他爹为了谋夺我家的金丝翠玉蜂,勾结我家养蜂人,”他说着伸手一指秦叔,“引地火灭了我们介家满门!”   介微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难以置信地看一眼秦叔:“你说真的?”   柴翊只当弟弟是不信他们灭人满门,立刻说:“你别听她胡说,她已疯了……”   介微一把推开他,逼近秦叔面前,瞪着他问:“他说的,是真的?”   夺宝灭门的话一出来,乐舞就停了,整间宽敞宴客厅都安静下来,等着那身材瘦小的养蜂人回话。   “是又如何?”秦叔没有看“柴家二少爷”,只看着“介微”,“大小姐难道以为百里家会为你主持公道?不过是又多一家来分羹罢了。”   一直没出声的柴家庄庄主柴方达拍桌怒喝:“秦广你胡说什么?”   他本欲快刀斩乱麻,截断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质,哪知话刚吼出去,堂中就剑光一闪,直奔秦广咽喉而去,出剑之人正是他那从小心里只有剑、其余什么都不管的二儿子。   “柴令住手!”   柴方达一面急声阻止,一面飞身上前,同时站在“柴令”身后的柴翊也出手去拦,“柴令”却似疯了一样,不但不肯停手,还反手一剑刺向兄长,将他逼开,然后再次挥剑要杀秦广。   眼看秦广就要命丧剑下,“百里绰”伸手一拉,将秦广掩到身后,说道:“二少爷急着杀人灭口吗?后面可还有话没说呢。”   介微满心悲愤,听了这话,才勉强压制住滔天恨意,持剑咬牙问:“还有什么?”   在她身后,和她对了一招的柴翊,感觉到几丝若有似无的魔气,心生狐疑,目光从自己弟弟身上扫过,又在“百里绰”和一直沉默不语的“田表妹”身上来回打量。   鬼门关前面走了一趟的秦广很莫名其妙,不明白柴家这位二少爷为何突然拔剑要杀自己,但金丝翠玉蜂在这个百里家的人手里,事先说了,他若好好听话,以后蜜蜂还交给他养,不然就杀了他,反正还有懂养蜂的介微在。   便从头到尾平铺直叙道:“当年云岭堂堂主觉得柴家少庄主太有野心,还没和介家大小姐成婚,就想插手云岭堂事务,因此不太喜欢,曾和我商量如何退婚……”   当时的秦广已经动摇,觉得介微父亲如此因循守旧,云岭堂早晚保不住,还不如像柴翊说的那样,两家合力,将云岭堂做大,同时想办法与三大宗搭上关系——三大宗至少比贺兰山庄要脸,不会那么强横霸道,有他们做后盾,贺兰山庄也就不敢造次了。   “于是我将此事转告柴翊,柴翊一开始去撺掇大小姐,希望她能和她父亲说些好话,早日把婚事办了,然而大小姐那时并不着急出嫁,还想趁着没成婚,先出去游历一番。”   听他一说,介微也恍惚想起,似乎确实有这么件事,当时柴翊因为她说要出去游历,很不高兴,她傻乎乎的,还说要不两个人一起去,柴翊自然不肯,负气甩手走了。   “此路不通,柴翊回去与庄主商议之后,便找上奇门的道长,许诺将金丝翠玉蜂每年收获的蜂蜜分给奇门三成,两边谈好后,回头找我……”   介微听到这里,霍然转头,看向席上坐着的两个奇门道人。   那两个道人一起开口斥责:“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秦广也不理会,只继续说完:“最后我们三方结成同盟,引地火烧了云岭堂,我带着金丝翠玉蜂搬到柴家庄……”   “够了!”柴方达大步走上前,盯着“百里绰”问,“贤侄到底意欲何为?”   百里洲明坐着没动,眼睛看一眼下首的弟弟百里洲和,百里洲和便也起身走过去,“柴庄主,此人所言……”   “当然不是真的。”柴方达坚决否认,转身一指“介微”,“这必定是那丫头的阴谋!”   柴令站在一旁,看着父亲一步步走近,心中情绪翻涌——介微总是嘲讽他,从小被父兄宠坏,才会长成现在这个模样,但其实他父亲从来都很忙,柴令并没有多少和父亲相处的回忆。   只记得小时候他喜欢学剑,父亲也不管他年龄尚小,就花重金去找炼器名家打造了一把宝剑——那把剑现在就握在介微手中。   柴令一直觉得那把剑代表了父亲对他的全部期许——剑乃君子之器,学剑者自当斩妖除魔、行侠义之事——所以从小勤奋刻苦,十几岁拜入松冈剑派后,更是从没有一天懈怠。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会在做出灭门夺宝这样罪大恶极的事之后,还会指着逃过一劫的受害者说:这是她的阴谋。   而他的父亲,甚至并不满足于只是这样指责,话音未落,就一掌向他拍过来。   此时介微还站在假扮百里绰的杨无劫面前,与柴令之间隔着一个柴翊,根本来不及阻挡。   幸好喻辰一直盯着柴令,眼见事情不对,手一动,就把柴令扯了过去——路上她为防万一,跟尊主要了他那条绑过自己的丝带,给柴令系在手腕上,这种丝带能够随环境变色隐形,所以之前也没人看见。   但她这么一动,也让一直盯着她和杨无劫的柴翊确信:“不对!你不是田表妹,你也不是绰兄!”说话同时,柴翊祭出法宝直袭喻辰面门,“有魔气!大家小心!”   此言一出,厅中满座皆惊,柴方达并没察觉到什么,但长子这么说了,便也跟着祭出法宝,追杀凡人一般的介微,同时断言:“不错,这一定是魔界的阴谋!”   “哈哈哈哈哈!”柴令终于无法抑制,放声大笑起来,“你们这些伪君子,明明自己伤天害理、为非作歹,人证物证俱在,居然还能把一切推到魔界头上,哈哈哈,魔界的阴谋?”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压得人无法呼吸的灵力已经迫近柴令鼻端,喻辰还不想动手,拉着他急往尊主身后退。   杨无劫也不动手,只一推秦广,秦广忙大叫:“都住手!蜂箱在他手里!”   柴方达柴翊父子一惊之下,齐齐收回法宝,好似中了定身法一样,登时一动不敢动了。   然而他们不敢动,介微却敢动,她已听完来龙去脉,此时再无顾忌,只想报仇,当下长剑一展,漫天剑影便与魔气一道,兜头向柴方达父子笼罩而去。   “小令你……”柴翊大惊,“你怎么……”   介微冷笑一声:“你们不是说魔界的阴谋吗?不错,就是我的阴谋,我已入魔,今日就要替□□道、大义灭亲,杀了你们这对丧尽天良的父子!”   旁边柴方达怒吼:“这不可能!我儿绝不可能入魔!你是假的,是魔修假扮的!还我儿来!”   一面吼一面重又祭出法宝,父子“三”人瞬间战成一团。 第68章 魔尊现身   喻辰摇头叹息, 问柴令:“你的计划里,可有现在这一幕?”   柴令刚刚被灵力压迫,呼吸困难, 刚缓过一口气来,听见这一问,有点没反应过来,“我什么计划?”   “如果尊主跟我不现身, 你也有自己的计划吧?”喻辰扯扯绑着他手臂的丝带, “你是怎么打算的?去找百里洲明主持公道?还是找百里锦绣摊牌,想办法在婚礼现场将此事公之于众?”   柴令与她对视一眼, 没有回答。   “你不想借助尊主的力量, 宁可自己多费些力气, 哪怕赔上一条命, 也要以修仙界的规矩解决此事, 还介家一个公道, 我猜的没错吧?”   柴令还是没说话, 眼中却有几分惊讶之色。   “我早就知道, 你虽然身已入魔,心却还是一颗剑修的心。既看不惯魔界行事作风, 大约也怕我们现身, 外人会混淆视线, 最终将此事归结于仙魔之争,而忽略介家的不幸。所以我说服尊主成全了你, 以正道直行的方式来到这里,将一切公之于众,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喻辰转头看向剑影之中的三人, “我们不现身,这个黑锅也是魔界的,介家的冤屈,这厅中座上客,更是从始至终无人在意。”   柴令当日入魔看到天魔城时都没有感觉到的心魔,此刻突然如燎原之火,腾地一下旺盛起来。   另一边离席走过来的百里洲和,根本没管柴家人的内战——百里绰是他儿子,听说蜂箱在“儿子”手上,便绕了个圈,想去到“儿子”身边。   先前柴翊说这不是百里绰,百里洲和还没太当回事,只当是柴翊急了,故意乱说扰乱视线,再说当时他们父子三人拦在中间,一直挡着,他也没看出不妥。   但这会儿,百里洲和越走近越觉得不对,终于在距离对方五步远的地方站住脚,又惊又怒道:“你是谁?我儿百里绰在何处?”   杨无劫正好听喻辰说完那番话,当下打晕秦广,交给喻辰,然后把面具一揭,邪邪一笑:“我是你祖宗。”   与此同时,宴客厅四壁呼地一下燃起橙红火焰,刺人肌肤的浓厚魔气瞬间笼罩整间厅堂。   “是天魔烈火!”“是杨无劫那魔头!”   惊呼声此起彼伏,离得最近的百里洲和赶忙祭出法器,杨无劫不给他出手的机会,一簇火焰丢过去,就将百里洲和的法器包裹住,切断了法器和主人的联系。   天魔烈火的特性就是灵力越浓厚烧得越旺,同时将灵力吸收化为己用,法器上一般灵力都不少,所以一簇火焰烧上去,瞬间就能变成一团,百里洲和又没结金丹,杨无劫抢夺法器的控制权,只在一瞬之间就完成了。   他反手将这一大团火焰扔向上前迎战的百里洲明,飞身而起,直冲向奇门那两个穿道袍的人。   喻辰这边怕柴令冲出去找死,把丝带另一头绑在秦广手上,“你可要当心,秦广还不能死,他身上有尊主要的东西。”   然后召唤出鸾羽扇,四面扇风,助天魔烈火烧得更旺,看介微一对二,已经落了下风,又取魔影弓在手,向着柴翊打出小火苗。   柴令此时已经冷静下来,知道不论局面以后如何发展,他都无能为力,干脆坐倒在地,漠然看着厅中打成一团。   百里洲明和柴家联姻,为的是绿云蜜丸,他此前根本不知道金丝翠玉蜂这个名字,自然也不存在执念,这会儿见杨无劫亮出身份,恐怕他要把柴家庄烧成贺兰山庄那样,更怕他知道自己一家在此,派人抄后路摸去百里郡,当下并不恋战,命人开出一条路就带着子弟跑了。   喻辰他们的目标本来也不包括百里郡,放他们走了,才好收拾残局,便没有阻拦。   其他宾客见魔修只盯着奇门和柴家庄的人,也跟着跑了个干净,很快厅堂中就只剩柴家父子和两个奇门道人。   奇门那两个人倒有些真本事,没人碍事,现成的法阵一个接一个丢出来,杨无劫虽不至于被困,到底攻势受阻,一时无法拿下。   喻辰这边,柴翊倒是好对付,有小火苗干扰,介微很快就一剑刺中他腹部。   “翊儿!”柴方达大叫一声,痛极怒极,驱动法宝旋转着绞杀过去。   他的法宝是一对流星锤,中间以金色锁链相连,之前飞舞时就隐隐有雷霆之声,此刻旋转起来,更有灿亮火花时不时迸射出来,好似小闪电一般。   “爹不要……”柴翊按着伤口退后,一面服下灵药,一面忍痛喊话,“这是小令,你看他手上的剑,是鹤鸣!”   “你不要管,我早看见了!”柴方达飞身到长子身畔,“这不是小令,小令怎么可能对你我刀剑相向,还刺伤你?一定是魔界恶徒以邪法夺了小令的舍,小令他……”   父子两人对着话,旋转的流星锤气势不减,仍飞速绞向介微。介微不敢硬接,只能飞身后退,喻辰向流星锤打了几次小火苗,也都没能打中,正要挥舞鸾羽扇将火苗化为五簇,身后柴令忽然幽幽接口。   “不错,她确实不是柴令。”功法全废、与凡人无异的女子,身处魔气灵力交相激荡的厅堂内,脸色已难看到极点,但“她”还是强撑着,缓缓站起身,字正腔圆道,“我是。”   柴方达、柴翊都是一愣,柴方达还问:“你是什么?”   柴翊听了这句,猛然醒悟过来,看看柴令,看看介微,瞪大眼道:“你说你是小令?”   “不错。”柴令惨然一笑,“大哥很难相信吧?就像我当初听介微说,是你和爹害死了他们全家一样,只觉骇人听闻、无法置信。”   “胡说八道!”柴方达不但不信,还甩手打出几枚暗器,“翊儿别听她的,要不是这丫头,我们柴家庄何至于此?”   喻辰鸾羽扇一挥,将暗器击飞,无语道:“你们柴家庄何至于此?你怎么不说云岭堂何至于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哪有只许你杀人全家、不许人上门报仇的道理?”   柴令倒是面色不变,淡淡答道:“娘生下我没几年就到了寿限,爹又事务繁忙,我是大哥一手带大的,修炼筑基也全靠大哥尽心教导。我去松冈剑派拜师时,大哥本该闭关进阶,为了我硬是推迟,陪着我去参加考校,一路上事无大小,样样尽心……”   他语调没有变化,两行清泪却落了下来。   柴方达听到这里,也将信将疑,追击介微的流星锤随之停住,介微喘一口气,回头看向柴令,被他脸色吓了一跳,忙提醒:“喻副队长,姜队长给的药,快让他吃一颗!”   喻辰回头,柴方达也叫介微这一声惊醒,暗自驱动流星锤,悄无声息偷袭喻辰背后。   “喻副队长当心!”   介微惊叫提醒,同时飞剑去挡,剑身撞上金色锁链,发出当啷一声巨响,两个流星锤去势不绝,绕着宝剑各自缠了两圈,接着用力一绞,宝剑应声而断。   介微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喻辰顾不上柴令,驱动鸾羽扇将火苗化为五簇,两簇直袭柴方达父子,另外三簇都奔着锤子飞去。   眼见从小陪着自己的宝剑断为两截,坠落在地,柴令没有受到反噬,心却比反噬还痛,“鹤鸣,听闻你出世之时,有仙鹤鸣叫之声回绕不绝,于是千玟大师便以鹤鸣为你命名……”   他扯下手腕上的丝带,缓缓向断剑走去,“父亲当日将这把宝剑交给我时,曾说学剑之人,剑在人在,剑断人亡,叫我好好珍惜宝剑,如今……”   喻辰暗叫一声不妙,伸手薅住他衣领,大喝:“你这个傻子给我清醒一点!他叫你去死,你就去吗?”   又见流星锤绕过小火苗,直奔他们二人头顶而来,她身后还有秦广,不能闪避,只得一边飞速结防护法阵,一边叫道:“尊主救命!”   奇门法阵不同一般,这会儿她根本瞧不见杨无劫在哪,眼看介微也是强撑着没坐倒在地,心里暗暗后悔没带风逐来。   “喻副队长你放手吧,你的好意我知道,但这世上,实无柴令立足之地……”   “放屁!天魔城就有!”   “爹!他真的是小令,你……”   “是又如何?你看他现在这副鬼样子,难道不是生不如死?”   “柴令你敢!你跟我约定过……”   “我此生珍视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就让我违约这一次吧。”   五个人各说各的话,场面一时乱成一团。   喻辰急得正要先按倒柴令,四周天魔烈火突然齐齐高涨,已经压上喻辰防护法阵的流星锤也同时被火焰包裹,拉扯着倒飞向柴方达父子。   厅堂西北角连声爆响,无数透明薄冰一样的墙碎裂迸射,紫袍玉面的魔尊大人,一手拎一个满身鲜血的道袍修士,踏着烈火飞身而出,宛如邪神降临。   “想死?”魔尊大人缓缓落在柴令面前,声音邪恶而性感,“急什么?看完最后一场戏再死,也不迟。” 第69章 拷问   柴方达见那两个奇门高人都落入魔头手中, 自己与法宝的联系也在逐渐减弱,更可怕的是他没法让流星锤上的熊熊烈火熄灭,不敢恋战, 伸手抓住长子肩膀,就要飞身向外逃。   杨无劫把手上两个人丢在地上,长袖一展,两条火龙迎面扑向柴方达父子。   “别走啊。”魔尊大人负手而立, 面带邪笑, “本座还有点疑惑不解,想请教柴庄主呢。”   柴方达正于半空中急停转身, 回避火龙, 向另一个方向飞纵, 哪有空回话?   杨无劫也不管他, 右手伸出, 一指正向他们走过来的介微, “我们走进来之前, 你还拿这个‘儿子’当宝, 郑重其事把他引见给你家贵客,四处炫耀‘他’是个凭自己本事拜入松冈剑派的剑修, 是吧?”   火龙呼地一下蹿高三尺, 摇头摆尾将柴方达父子圈在其中, 柴方达开始狂砸防护类法宝开路,还是不答话。   “然而转瞬之间, 你发觉‘他’入了魔,立刻就翻脸不认人,说‘他’不是你儿子了。”   杨无劫说着话,看见柴方达要突破火龙包围, 手一挥,那对一直和他抗衡的流星锤突然就如同真正的流星一样,着着火飞速落下,直砸向柴方达身后的柴翊。   柴翊腹部受伤,已经流了不少血,反应慢得多,丢出防护阵法就已晚了一步,加上没有灵力为继,流星锤撞上去,如摧枯拉朽般一触即破。   柴方达急忙祭出一面巨大盾牌拦在柴翊面前,同时怒声回道:“她本来就不是!”   “她不是,”杨无劫说话同时,流星锤嘭地一声砸在盾牌上,他恍若不闻,回头指指喻辰身边的柴令,“他总是了吧?”   流星锤复又飞起,再次嘭地一声砸在盾牌上。   “可你还是要杀他。”   盾牌很坚实,砸了两下,仍没有破损,于是这句话说完,杨无劫又砸了第三次。   “我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判定的?人都说血脉亲人,按这个道理,你该认她啊!”杨无劫指向介微,流星锤同时嘭一声砸了第四下。   “她身上流着的可是你们柴家的血。”   嘭!第五下。   盾牌被砸得咔一声响,现出一道裂纹,柴方达眼看着流星锤飞起,还要再砸,慌忙附着灵力上去,咬牙回道:“但她心里想的是杀光我们柴家人!”   “哦。”杨无劫点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反手把柴令揪到身边,“那他呢?他在亲耳听到少庄主承认一切之前,可是始终发自内心相信你们父子是清白的。”   柴方达没有回答,流星锤重重砸下,将盾牌砸得火花四溅,裂纹缝隙沾染上天魔烈火,噼噼啪啪燃烧起来。   “你也不肯认。”杨无劫自行得出结论,“那要是他们俩能换回去呢?”   问题问出同时,流星锤第七次砸上去,盾牌发出咔嚓几声,四五条裂痕一起出现,柴方达被魔气冲击得灵力乱窜,哪有余力回话?   “是我多此一问,无论如何,这具身躯已经入魔,无法挽回,柴庄主怎么可能会认?”魔尊大人冷笑一声,松开柴令,“那么我就更好奇了,你柴庄主认的到底是什么?”   流星锤高高飞了起来,“是松冈剑派弟子的光辉荣耀?”嘭一声砸下去。   “还是不辨是非、不问对错的盲从愚孝?”流星锤再次砸下,盾牌不堪重负,呼一下整个燃烧起来。   “那你是在养儿子,还是养狗?”   着火的盾牌突然被扯走,重重摔在远处地上,登时碎了个四分五裂,柴方达再撑不住,乱窜的灵力冲进心脉,他踉跄着后退,抚胸喷出一口血箭。   “他好好一个剑修,落到今日这般田地,是因为什么、受了谁的牵连,你这老狗不知道吗?问都不问一句,就说他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要打要杀……都是他活该是吗?活该他命不好,投到你家做了你的儿子是吗?”   杨无劫问一句,火龙蹿高一次、逼近一分,一口气问完,那对父子已彻底被困住,无法脱逃。   魔尊大人还不解气,回手拎过呆愣愣彷如灵魂出窍的柴令,“就这种爹,你不反过来杀他个千刀万剐,还要听他的话去死?”   自从魔界至尊破阵而出,厅中天魔烈火烧得越发旺盛,魔气彻底压制灵力,柴令好受多了,但他刚刚涌现的心魔,也在天魔之气的滋养和魔尊大人一句接一句的拷问下,不知不觉长成庞然大物。   “是剑修都这么懦弱,还是你骨头特别软?”魔尊大人语气中充满轻蔑,“你这样逆来顺受的人,修得出无上剑意么?”   柴令感觉心魔几乎要冲破躯壳,将他整个淹没,本就十分难受,身上黑气缭绕的魔尊偏还这么近距离地和他说这种挑衅意味十足的话,只觉心魔又长大一截,咬牙回道:“这不是懦弱,这叫重情重义!”   杨无劫嗤笑:“重情重义?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可笑吗?”他侧头看一眼相扶相携的柴家父子,唇边扬起一抹残忍笑意,“别人对你根本无情无义,你还重情重义,你重了什么?”   说着这话,他看回柴令,低头凑近他耳边,“一场空罢了。”   轰!明明四周只有火焰燃烧声,柴令却彷佛听见有什么高大建筑轰然倒塌,蠢蠢欲动的心魔乘隙而入,瞬间填满那块因倒塌而生的空洞,接着一股灼烫气息冲入经脉,他被烧灼得难受之极,却一声也哼不出、一根手指也动不得,很快就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杨无劫眼看着他白眼一翻、要晕倒,不慌不忙后退,袖子一卷,就把人推到了介微怀里。   “尊主,他这是……”介微接住人,见柴令满脸通红,身上发烫,吓了一跳。   “没事,死不了。”杨无劫说着,抬头看一眼已烧成红炭的流星锤,觉得这玩意儿再砸下去,可能柴方达父子就没命了,便转头吩咐一直看热闹的喻辰,“打残。”   喻辰早叫柴方达柴翊这对父子的无耻气得够呛,当下愉快应道:“遵命。”然后鸾羽扇一挥,小火苗很快贯穿柴方达双肩外加柴翊双腿。   杨无劫把秦广弄醒,取出蜂箱,先问介微:“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介微给柴令检查过,发现他不但没事,经脉中还多了魔气在运转,便放下心,将他放倒在地上,走过来盯着秦广。   “你们什么时候设下这个毒计的?”   秦广刚醒来还有些迷茫,望着介微看了一会儿,回想昏倒之前的见闻,突然明白过来:“你……你才是大小姐?”   介微没有回答,继续说自己的问题:“在我跟你说要出门之前,还是之后?”   秦广沉默一瞬,反问:“有什么分别吗?”   介微淡淡道:“你本来可以留下我的,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拖上几日,”她转头四顾,“那样今日之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秦广又沉默一瞬,才叹道,“大小姐也许不信,但我秦广,从来没想要杀害堂主和夫人,更别提大小姐你,我只是……只是想换一条路走。”   介微又盯着他看了一刻,才转头对杨无劫道:“尊主,属下问完了。”   杨无劫叫喻辰:“你要问什么?”   喻辰就在旁边等着呢,一听轮到自己,迫不及待问道:“你私藏的琼浆玉露在哪?”   秦广露出惊容,禁不住看了一眼介微。   “老实交出来,不然你也没命享用。”喻辰恐吓道。   介微这才想起当初喻副队长找她问过蜂王浆的事,略一衡量,插话说:“你好好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不杀你。”   秦广左右看看,问:“你们怎么不干脆杀了我,拿储物袋去找?”   “柴翊父子这般豺狼心性,你肯定也信不过他们,这么珍贵的东西,他们不知道还罢了,一旦知道,说不定就不管不顾杀了你夺取。”喻辰拿鸾羽扇往秦广胸口一点,“少废话,拖延时间也不会有人敢来救你,到底藏在哪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知道有琼浆玉露?”   “你自己刚才说的,只和奇门分蜂蜜。”   “那是奇门,也许……”   喻辰不耐烦了,小火苗往秦广肩头一弹,扑哧一声就穿了个血肉模糊的洞,秦广痛呼一声,咬牙道:“我有个条件……”   “你没资格谈条件,不说我就让介微直接杀了你。我们还有金丝翠玉蜂,可以慢慢养,慢慢取蜂王浆,啊,我们走之前,一定用天魔烈火把柴家庄烧成废墟,你藏下的宝贝,”喻辰笑眯眯地吹了口气,“就这么暴殄天物地,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化成烟。”   秦广额头青筋暴起,也不知是因为肩头疼,还是心头疼。   “大小姐虽然懂养蜂,但她没亲自养过,成与不成还不好说。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们让我继续养蜂,只要看着蜂群重新壮大起来,到时是杀是剐,我都毫无怨言。”他最终喘着粗气说。   “这个你放心,养得好不好,我们可以烧纸告诉你。”喻辰毫不退步。   介微却道:“他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我确实没怎么亲自伺候过金丝翠玉蜂,尊主的大事要紧,不如……”   喻辰听了,转头看杨无劫,杨无劫皱眉:“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为了这个还要带他回去?”   喻辰当机立断转回头:“成交!” 第70章 大猫碰瓷啦   杨无劫眼睛刚瞪起来, 喻辰已飞速起身,到他身边小声说:“尊主,属下等会儿再向您解释。咱们先把这几个人解决了吧?”   尊主瞪了她一眼, 弄醒一个奇门修士,让介微先问话。   这期间介微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尊主刚大发神威,打得柴方达父子毫无还手之力,喻副队长居然就敢当面违抗尊主的命令……呃, 不过这么一想, 刚才尊主好像也不是命令,反而透着那么一点儿商量的意思。   怪不得最后尊主也并不怪罪呢。   就好像以前母亲为什么事询问父亲意见, 他嫌麻烦不愿意做又不敢直说, 最后母亲干脆不理会他的意见了一样——这么一想, 顿时觉得尊主好像没那么令人敬畏了。   介微镇定下来, 过去逼问出当年与柴家合谋的元凶姓名, 就回头等喻副队长示下。   “这位道长怎么称呼?”喻辰走上前, 蹲下身问。   那人半边脸糊着血, 另外半边脸白得像鬼, 闻言警惕道:“你想做甚?有话直说。”   “爽快。”喻辰笑眯眯地,“道长听说过移魂阵吗?”   旁边介微一愣, 她还以为喻副队长跟方才一样, 关心的是敌人有什么珍宝, 没想到她上来问的事情,就与自己切身相关。   奇门那人前面经过也都耳闻目睹了, 听了这话,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可能做到两人只魂魄互换呢!”   “道长看来听说过。”喻辰态度更加友好,“据你所知,他们这种情形, 还能换回来吗?”   奇门修士看一眼介微,不太理解:“你们还想换回来?那又何必?移魂阵能双双成功者本就万中无一,我看你现在适应良好,剑术修为应也不比柴令原先差吧?”   介微刚刚还使了手段逼这人答话,没想到他倒反过来替自己着想,她没那么厚的脸皮,清咳一声才道:“要是能换回来,当然还是做自己最好。”   “这倒奇了,难道不是你处心积虑抢了柴令的身躯吗?”   “……”介微无言以对。   那奇门修士哂笑道:“我虽没亲眼见过移魂阵,但听人说,这种阵法极是邪恶,名为移魂,实则就是夺舍。所以两具躯体中,被夺一方的魂魄往往受创极重,抢夺一方,则因为强行挣脱躯体,必然会损坏躯体根基……”   奇门修士看一眼不远处紧闭双眼昏迷着的柴令,又移回目光看向介微,“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你还想再换一回?”   原来此人开始就是为柴令不平,介微没有说话,默默退开。   喻辰知道她面上不显,心里一定难受,便插话说:“也就是说,再换一次只会两败俱伤?”   “不然你们以为移魂阵是闹着玩的吗?能两败俱伤都是走运,更大可能是一死一重伤。”   “……”喻辰被怼得难受,干脆把这人打昏,弄醒另一个又问了一遍,得到的回答却差不多。   剩下的部分就是介微一个人的事了,喻辰拉着尊主走到一旁,传音解释前话:“我上次和尊主回报过,金丝翠玉蜂出自鹿山,产出的蜂王浆又名琼浆玉露,是极其珍稀的灵药,姜乘说,说不定对天魔烈火反噬也有效呢。”   “他怎么没和我说?”杨无劫别的不在乎,天魔烈火反噬却是心头大患,神色当即认真起来。   咳咳,因为姜乘现在大概也不知道呢。喻辰把甩到姜乘身上的锅又往回拉了拉,找补道:“他也不是十分确信,还在查阅典籍,本来不叫我回禀尊主的……”   杨无劫没说话,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转头走向秦广。   喻辰没弄懂他那眼神什么意思,心里有点不安,忙小心翼翼跟上去。   那边介微也已趁着他们说话这功夫,一剑一个杀死仇人,取了他们身上的储物袋,过来献给尊主。   “给你们喻副队长吧。介微把蜂箱收起来。”   喻辰不知他什么用意,先接过几个储物袋收好。   杨无劫拎起秦广,“东西在哪?”   “在那扇门后面。”这次秦广老实答道。   于是尊主揪着秦广先行,介微收好蜂箱,抱起还在昏迷的柴令跟上,喻辰殿后,一行人又回到通往蜂场的那扇门前。   宴客厅中闹了那一场,跑出去的宾客早把魔头杨无劫来袭的消息宣扬出去,柴家庄里乱作一团,能跑的都跑了,以致于他们一路过去,都没有遇到什么人。   倒是那只巨猫还忠于职守,不仅仍守在门前,还端坐得好似一头猛虎般,充满威严地看着他们走过去。   “你好啊,又见面了,大猫咪。”喻辰招手打招呼。   秦广实在忍不住:“这不是你说的什么猫,是上古神兽虎纹灵豹,通人性,能听懂你说什么的。当心冒犯了它。”   “哦,虎纹灵豹。”喻辰重复一遍,心里却觉得还不如叫它大猫咪呢,“它怎么不给你让路?”   秦广取出一个铃铛,冲着大猫咪晃了晃,悦耳铃音响起,大猫咪只耳朵动了动,仍稳稳端坐,不肯让开。   喻辰四处瞄了瞄,见自己之前孝敬巨猫的肉干已经不见了,就又摸出一包来打开,大猫咪抽抽鼻子,立刻站起来,踩着小碎步颠颠儿往她这儿走。   “你们先进去,我可以……”喻辰大包大揽的话还没说完,大猫咪胖爪一伸,整包肉干就都被捞走,倒进了嘴里。   “……”它这么个吃法,她可供不起!   眼看着尊主他们刚绕过大猫走到门边,喻辰赶紧再翻储物袋,可惜她本来存货也不多,实在没有肉干了,为难地抬起头,大猫还眼巴巴看着她。   “那个,我实在没有了……”喻辰一边说,一边往大猫身后瞄,见他们已打开门,就侧身往那边溜。   大猫倒没拦她,歪头看着她绕到门口了,才一个转身,跟了过去。   这么大一只动物跟在身后,就算它长得萌,喻辰心里也有点害怕,不敢就这么背对着它,只得转过身,正待想个什么办法,忽然看见刚才大猫趴着的地方有个纸包,很像是她之前丢给它玩的那包糖。   喻辰灵机一动,想起以前看过的萌宠视频,从储物袋找了根绳索抛过去,缠住纸包,还没等拉起来,大猫咪已经欢快地扑了过去。   果然猫是无法抗拒绳子的嘛!   喻辰赶在大猫扑上去之前,一把拉起拴住纸包的绳索,向远处抛去,体型巨大的猫咪一个急转弯,四爪腾空,十分灵活地追了上去。   等到尊主拿到琼浆玉露,押着秦广出来,喻辰已经溜了大猫好几圈。   “你玩得倒很高兴。”杨无劫看着远处扑腾乱跳的所谓上古神兽,说喻辰。   喻辰赔笑:“不然它总在后面跟着我。”又问秦广,“这是柴家养的吗?”   “是奇门送来帮忙守门的。”秦广看着威风劲荡然无存的虎纹灵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说,“真是奇了,它平日十分不喜人凑近它,也从不用人喂养,都是自己捕食,怎么……”   “大概只是你们没摸透它的喜好吧。不过它不用人喂养,我就放心了,本来还担忧柴家没人了,它没法生存。”喻辰看见大猫咪已经叼着纸包跑回来,一时感叹,“可惜它太大了,要是小一点能抱在怀里就好了,可以把它带回去。”   这话说完,大猫咪正好跑到她面前,丢下纸包。喻辰正待拉绳最后再抛一次,大猫咪突然就地打滚、翻了个身,然后急速缩小成了一只可以抱在怀里的小猫咪!   “???”   碰瓷吗?来人啊,有没有人管啊,巨型猫咪碰瓷啦!   喻辰无语地看向其他人,却见杨无劫、介微和秦广三人神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大猫咪变小还不算完,它站起来走到喻辰跟前,伸头在她腿上蹭了一下,然后冲她字正腔圆“喵”了一声。   杨无劫:“……”   喻辰:“……谁说它不是猫来着?”   秦广:“……要不就带着吧,这种珍稀灵兽可遇不可求。”   “傻得可遇不可求吗?”杨无劫嗤笑一声,扬手丢出飞行法器,先拎着秦广上去了。   喻辰看尊主没有反对的意思,赶紧弯下腰抱起大猫,顺手在它圆圆的头顶摸了一把,“手感真好。”   介微好奇地凑过来看:“怎么有呼噜声?它也没睡啊。”   喻辰又揉了两把,笑道:“它是舒服的。你先上去,抱着一个大活人不累吗?”   介微便先抱着柴令上了法器,喻辰随后飞身上去,关好门,放下小猫咪,拍拍手道:“真好,赚了一只猫。”   这法器还是他们之前从魔界去斗元宗所乘坐的那个,有分隔成大大小小的房间,杨无劫给秦广吃了化功丸,就把他单独关在一间,然后给柴令探了探经脉。   “算是因祸得福,经脉中又生出了魔气,让他自己运功吧,不用管。”   介微听完,松一口气,接着跪倒在地,向杨无劫拜了几拜。   杨无劫没拦着,只问:“这是做什么?”   “此番尊主大恩,介微感怀在心,无法以言语表达,只能先拜上几拜,以示介微必不忘此大恩。”   “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个心中有数的。”杨无劫站起身,“你看着柴令,有事再去回报。”   他说完就出门离去,喻辰跟在后面,明目张胆地伸头看他脸色。   杨无劫开始没理她,直到进了最大的一个房间坐下,才问:“你还不累?跟着我做甚?”   喻辰倚着门反问:“尊主累吗?”   “我有什么累的?”这一句说出来,杨无劫忽然想起些前情,冷冷说道,“我又不需要休息。”   喻辰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两句根本不形成因果关系,甚至前后都不挨着,但又不敢质疑他,只得明说:“我是怕尊主需要调息,刚才天魔烈火烧了那么久……”   杨无劫脸色稍有好转,“你有话就说。”   唔,那就是不着急调息了,喻辰反手关上门,往里面走了几步,诚恳道:“我就是想说,尊主方才问柴方达那些话,实在问得太好了。我……我很感同身受。”   杨无劫一愣。   “血亲也好,其他关系也好,一旦演变成只要他们觉得我们不好,或者我们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长成他们想要我们做的那种人,就是我们的错、我们活该去死——那这种关系就是桎梏和枷锁。”   喻辰站在一个自认为随时可以逃跑的地方,给杨无劫猛灌了一碗毒鸡汤:“就应该毫不犹豫打碎它!” 第71章 秋后算账   杨无劫听她开头说“感同身受”, 还以为她说的真是她自己,直到她又把“枷锁”俩字说出来,才明白这丫头又是特意来开解他的。   魔尊大人突然好奇, 在喻辰眼里,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你过来。”杨无劫抬抬下巴说。   喻辰秒怂:“那个……我说完了,要是说得不对,尊主别往心里去……”   杨无劫眉头向上一挑, 喻辰顿时连逃跑都不敢, 灰溜溜走上前。   “坐。”杨无劫指指身旁椅子。   喻辰摸不准他什么态度,搭个边儿坐下, 眼睛斜向上看过去, 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杨无劫没说话, 却突然抬手伸过来, 喻辰以为他又要弹自己脑门, 也不敢躲, 吓得闭紧眼睛, 然而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来, 却感觉到两根温热手指伸到自己颔下,托起了她下巴?   什、什么情况?喻辰惊疑不定, 那两根手指还不安分, 在她颔下摸了几把, 然后拇指也按上来一揪。   喻辰只觉脸上略微刺痛,一阵凉爽, 猛地睁开眼,却见大佬手上捏着一张撕下来的面具——啊,原来是给她揭一直忘了摘的面具啊,吓她一跳, 还以为……   杨无劫唤出天魔烈火烧掉面具,然后不自觉捻了捻指尖——那里还保留着无比柔嫩的触感,这感觉让他忽然想起一事:“那会儿柴令逼柴翊摊牌,你想到什么了?”   “啊?”喻辰还在胡思乱想,突然听到这个问题,一时没领会到他想问什么,“柴令和他哥吗?就想着柴令真惨啊……”   “柴令真惨,你抓我手干嘛?”   “……”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喻辰小心打量,见尊主大人神色喜怒难辨,一双眼睛也黑沉沉的,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不知该不该说实话,干脆问:“尊主想听实话吗?”   “废话!谁放着实话不听,听假话?”   “不一定啊,有的人就不愿意听实话,只想听……”   尊主招牌死亡凝视再现,喻辰把没说完的话憋回去,又开始讨价还价,“那我说了,尊主不能生气不能发怒……”   尊主突然一笑:“我看你是想让我现在就发怒。”   “没有没有,尊主息怒。”喻辰往后面坐实,靠紧椅背给自己些底气,抬头直视他双眼,“我就是听见柴令的笑声那么惨,想起他之前怎么也不肯相信父兄会杀害介家满门,当时一定觉得此生坚信的所有,都在柴翊承认那一刻打碎了。”   这话果然触动了杨无劫,他本来和喻辰对视的目光,不自觉就飘向了一旁,落在虚空。   “尊主当时的眼神……”喻辰声音特意放得又低又柔,“和现在一模一样。”   杨无劫唰一下移回目光,以令人不敢直视的犀利冷光盯住喻辰,她心里哆嗦,面上还是勇敢地顶住了,回视他道:“我知道我可能又像尊主说的,瞎操心胡思乱想了,但我一想到尊主可能也曾有同样的遭遇,却没有人像我们躲在暗处保护柴令一样保护您,就……”   喻辰说到这里,突然被自己感动得有些哽咽,眼里也闪出水光——妈耶!她这张嘴咋这么会说呢!虽然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她当时可真没想得这么动人,纯粹是出于同情和怜惜,一时冲动握住了反派大佬的手而已!   想到这里,她吸口气,顺着这话说:“我也知道我这么想其实挺傻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尊主如今又这么神功盖世,但我那一刻真的特别希望,当初能有机会站在尊主身边、握住尊主的手,让您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无论如何都会与您站在一起的。”   随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番话,杨无劫眼中犀利冰冷的光逐渐融化,漆黑瞳仁里慢慢浮现一丝好笑:“你当时才几岁?我站着你能够得着我的手吗?”   “……”这天没法聊了!要不是打不过他,喻辰绝对掀桌子走人了哼!   认真感怀的神色突然一扫而光,娇艳小脸上只余无言以对,杨无劫看着她不自觉撅起来的红唇,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还知道你自己傻啊?”   尊主大人满脸笑容,伸手在小姑娘头上乱揉一把,“明明你最小,偏爱冲大人,整日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就没有你操心不到的人。”   年龄小怎么了?年龄小没人权吗?再说你们修仙的,年纪跟游戏里的级别差不多,又不和实力成正比,本人压级大佬不行吗?   一腔情绪全被破坏,喻辰气呼呼站起身:“尊主当我没说好了,没事我走了。”   说完她也不等杨无劫回答,转身就要走,杨无劫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手,笑道:“谁说没事?回去坐下。”   喻辰很有骨气地抽回手,悻悻然回身坐下。   “你开头说的什么桎梏什么枷锁,指的是谁?”杨无劫收回手放到桌上撑着,身体前倾,盯着喻辰双眼,“我根本没见过欧阳桀,总不会还是他吧?”   喻辰满眼无辜:“我没特指谁啊,尊主觉得是谁就是谁。”   杨无劫眼睛上翻瞪她,她就瞪圆了眼睛回视,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还是尊主先败下阵,靠回椅背上,说:“我又不是柴令。过去的事,我早不在意了。”   嘴硬,不过喻辰也不敢拆穿,只点头附和:“就是嘛!过去的事,有什么好在意的?反正都已经恩怨两清。咱们还是谈谈以后吧。上次我和尊主提过,咱们魔界也不能总是过一日算一日,也该想个长久之计了。”   “你这么说,是已经想到了么?”   “我初步拟了一个五年计划。”喻辰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折着的纸展开,送到尊主面前,“这次回去,尊主肯定要同上次一样,开个战后表彰大会,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我觉得可以趁此机会,把权责分下去。”   杨无劫听着她解释,眼睛在纸上扫了一眼,“让白至缺管戒律?”   “我只是根据我自己的了解,先这么举个例——我听说白长老除了项护法,不怎么和别人来往,性情比较孤僻,这样的人适合执法,不像韩长老八面玲珑,太容易被人情所困。”   “哼,他是不会被人情所动,但抗拒不了财宝,不成。”杨无劫摇头。   “这个倒无妨,您可以跟他丑话说在前头,他恪尽职守,您自有奖赏,否则就免职换人呗。再说不是还有项护法在旁监督吗?”   杨无劫不置可否,接着点点韩赫荣的名字:“‘城建’指什么?”   “天魔城的建设。您不觉得天魔城现在太乱了吗?整体规划连莞城都不如。老康说他擅长种灵药,临别前我嘱咐过他,让他到天魔城以后,先各处去勘探一下土质,然后照着勘探结果,划分住宅区和种植区……”   “天魔城种不了灵药。”杨无劫打断她。   “为何?”   “无根之土怎么可能长得出灵药?”   喻辰不太相信:“我在北山下住的时候,姜乘就种了啊!再说能长树木花草,怎么就不能长灵药了?”   杨无劫仔细回想:“我记得项越说过,大部分灵药在天魔城都很难存活,能存活的,也多半长得不好,产量只有修仙界的一半。”   “那我们多挖点修仙界的好土回去呢?我看北山附近的人,还有自己种菜的呢,应该也还行吧?”   杨无劫没细究过这事,索性发了个传讯符给项越,顺便问问他们到哪了。   喻辰见状也给姜乘发了个传讯符,问他现在在哪以及他在北山种灵药是怎么种的——当日在莞城分开,他们直奔柴家庄,项越等人回魔界,姜乘则跟杨无劫提出,想先去探个亲。   杨无劫此番没能杀了何叙真给姜乘报仇,自觉对他略有亏欠,而且当时姜乘送家人离开,没走多远就因为城中打起来跑了回来,也确实没能和家人一叙,便准了。   喻辰听说以后,有点不放心这二愣子落单,正好尊主不愿意带着风逐同行,就让风逐陪姜乘去一趟,这样姜乘途中有空,顺便还能给风逐修复人魂,也算一举三得。   “姜乘传功长老,你倒是会替我做主。”杨无劫等她发完符咒,就似笑非笑戳戳纸张上姜乘的名字。   喻辰没领会尊主这笑的含义,赔笑道:“我猜度着,尊主出发前大概就想任命姜乘做长老了吧?只是这人心不在这上面,也不好强按头……”   “你以为给他个传功长老,他心就在这上头了?”   “他可能还是不太愿意,但没关系,我早看出来了,他也就是口中嫌烦,真把人送去,他还挺喜欢按着各人特质去找能帮忙提升功法的办法的。那种感觉,大概就是自己不可能把所有功法都练了,但把合适的功法教给合适的人,看着对方提升,自己也跟练了一样吧?”   杨无劫瞥她一眼:“你倒很明白姜乘的心思。”   喻辰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出这一丝不对劲来自何方,只得笑嘻嘻开玩笑:“我这么冰雪聪明、善解人意,谁的心思看不破?”   像她这么貌美的女子,洋洋得意起来也是可爱的,杨无劫终于笑了笑,低头继续看她写的计划。   如此过了一会儿,项越还没回消息,姜乘的传讯符先来了:“我们在湘云城西南一百里外的樊镇,事情好像有点不对,你们柴家庄事毕,尽快过来。”   喻辰听完一脸懵:“什么叫‘事情好像有点不对’?什么事情,哪里不对?这人怎么都不说清楚?”她赶紧又发了一个追问。   杨无劫没有做声,只全力驱动法器,飞速向湘云城方向飞去。 第72章 尊主的心思   姜乘没有再回复。   项越那边晚姜乘一步回复, 说是一路顺利,距离天魔城已只剩三日路程,至于杨无劫询问的有关种灵药的问题, 他答复得非常详细。   “是属下说过魔界种灵药不易成活,原因除了土质之外,更主要还在于魔气太盛,会抑制灵药生长, 且魔界能见日光之处不多, 多数灵药都需要充足日照,不喜日照的又多半喜阴凉……”   “……”天魔城就是因为太炎热, 才把日照遮蔽起来, 所以阴凉是不可能阴凉的, 喻辰心里倒是一片凄凉。   “不过也有几种药草特别适合在魔界生长, 北山下姜乘种植的那些就是。”项越最后补充。   杨无劫听完道:“此事回去再议吧。”   喻辰点头, 之前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看来, 这事还是得把大家都叫在一起开个会, 才能讨论得清楚明白。   她初步拟的这个五年计划,其实最主要的就是这么三个部分, 一是建立律条和多层级管理制度;二是进行城市规划, 充分利用土地资源;三是人才培养。   现在她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 剩下的都得回去天魔城再具体商议,姜乘又迟迟不回话, 喻辰没别的话要说,就起身告退。   杨无劫看着她走到门口,突然叫住她:“姜乘说事情有点不对,大概就是发现了什么古怪的事, 想叫我们顺路一同去探查。”   “嗯,我知道。”喻辰手扶着门,回头一笑,“他也不至于傻到遇险还不叫救命。”   她笑容明朗,看起来似乎真的不怎么担心,杨无劫便点点头:“去吧,我调息两日。”   喻辰带上门出去,正看见上古灵兽虎纹灵豹——的幼小形态——大摇大摆从一间空房间溜达出来,她笑眯眯走过去:“怎么样啊喵大人?巡视完了吗?”   喵大人退后两步,一脸警惕地瞪着喻辰。   “哎呀,摘面具不认识我了吗?”喻辰蹲下来,伸手过去,“你闻闻,是我呀,是给你肉干吃的大好人呀。”   一门之隔、听得一清二楚的魔尊大人:“……”   虎纹小猫咪探头闻了闻,湿湿的小鼻头贴到喻辰手指尖,顺势伸舌舔了一下。   喻辰痒得直笑,欢快笑声透过门板传进杨无劫耳中,一下就驱散了他心里不知何时也不知因何而生的阴霾。   大约是因为她这么笑,证明她方才说的是真话?   她对姜乘好像还没到关心则乱的地步,至少没到因为关切就大胆握住他手的程度。   想到此处,杨无劫不自觉摊开手掌——躲在柴令房内竹帘之后的经历,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   哪怕小时候都没有。   他和杨无仇一起捣蛋使坏,他总是那个公认的罪魁祸首,就算师尊一起罚了他们两个,别人也都会觉得是他连累了杨无仇,或者是杨无仇有义气有担当。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否冤枉委屈,更没有人曾拉住他的手,说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起。   喻辰是第一个。   杨无劫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但那一刻,看到喻辰眼里闪现的水光,他竟久违地感觉眼眶发热,心里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他不由抬起手按住胸口,感觉心跳的频率似乎到现在都还有些异样。   被千夫所指惯了的人,突然有个人握住他的手,遗憾没能在那样的时刻陪在他身边,杨无劫就像一个冻僵了的人,突然被丢进温暖室内,一时根本缓不过来,人僵硬的,只能凭本能去反应。   不过他也没说错吧?那时候喻辰确实还只是个没他腿长的小女孩啊?   这丫头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明明自己也是从小没暖过的人,竟然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总想尽己所能帮助别人。   或者,正是因为她二十多年来从没被人疼惜过,反而更能感同身受、同命相怜?   对姜乘是这样,对介微柴令也是这样,总是尽心竭力地想给大家一个都能接受的、不那么坏的结果。   “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柴令赴死。”喻辰在秦广那间小屋后墙下说这话时,面色坚定,神情认真,“眼下看来,死当然是最容易的,但也是绝没有后悔余地的。活着就有希望,死了万事皆空!”   那一刻,杨无劫好像真的从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因为不忍那火熄灭,他虽然心里嫌弃一万遍这样做太麻烦,最后还是照喻辰的主意做了。   柴令这个小子,最好是醒过来时就已经想通,从此好好活下去,不然,哼,魔尊大人不介意亲自动手打到他想通。   耳听着喻辰抱着那傻灵兽去找介微,杨无劫终于收敛心神,入定调息去了。   喻辰敲门时,介微正站在窗边往外看,听见动静,忙过去开门:“喻副队长快请进,是出了什么事么?法器好像突然加速了。”   “嗯,姜乘传讯说遇见点儿不对劲的事,让我们赶过去看看。”喻辰抱着猫站在门口没动,只用眼睛往里面瞟了瞟,“还没醒吗?”   介微摇头,看她不进来,似有顾虑,便问:“您是有事找属下么?要不,换个地方说?”   喻辰笑道:“要是魔界多几个你和鹊鹊这样通透的姑娘就好了,说话真省事。”   介微一笑,迈步出来,回手关上门,和喻辰去了外面厅中说话。   “有一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喻辰抱着猫咪在椅子上坐下,猫咪挣扎了一下,她就让猫侧躺在自己腿上,伸手从头一路撸到尾巴,猫咪顿时舒服地呼噜起来。   介微坐在她旁边,好奇地看着,并不多问,静静等她继续说。   “尊主和我很早就去了青锋院。”喻辰手上继续撸着猫,头抬起来看着介微,“一直躲在柴令那间房的内室竹帘后头。”   介微露出惊讶之色,还是没有插嘴。   喻辰就把他们的所见所闻简单说了一遍,“尊主和我都觉得柴令存了死志,故此没有露面,一直暗暗跟着他,直到去了蜂场,听他问过秦叔当年经过……”   她又把秦叔所言复述一遍,介微前面还只是皱眉,听到这里,实在气愤:“他说的什么胡话?把云岭堂开遍修仙界是那么容易的?绿云蜜丸为何每年数量有限,他心里不清楚?我……喻副队长,你让我去打他一顿!”   “别别别,尊主给他吃了化功丸,他现在比挨打还痛呢。”喻辰忙劝阻,“以后想打他,有的是机会。”   又问:“绿云蜜丸数量有限,是因为蜂蜜产量不高吗?”   介微压抑怒气,尽量平静答道:“不全是,这药虽名为丸,实是丹药,须得炼丹师开炉来炼,每一炉须不断火炼上九个月才能出炉,更关键的是,并不是每一颗都能炼成。”   喻辰惊讶:“还有失败几率?”   “是的,一炉一般是八颗或九颗,成功者不超过三颗,不过失败的那些也能用,只是没有绿云蜜丸那么强的功效,价值自然也不能相提并论。”   “那就难怪了。”果然饥饿营销往往和产能不足是连着的,“那秦叔是故意颠倒黑白,还是他不知道此中关窍?”   “他不知道另有炼丹师,此药不易得还是知道的。先父虽然信任他,但炼丹一事,事关介家存身立命的根本,一般都不会告诉外人,就连介家人,也只有传承家业的才知道。”   “那炼丹师又是?”喻辰一时不知道怎么具体描述,便干脆省略了问。   介微明白她想问什么,答道:“炼丹师世代与介家合作,就住在云岭堂附近,当年也被地火殃及,无奈迁徙。炼丹师专精炼丹,修为都不高……”   喻辰不由叹息:“果然这世上想好好活着不被人害,只能自己努力修炼,做个强者。”   介微很赞同:“确实如此。”   这话谈完,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上古灵兽被撸舒服了的呼噜声一直响着。   喻辰撸着猫犹豫半天,介微察言观色,先开口问:“喻副队长是不是还有话说?”   “按理说,事情到这一步,我真的不该再多管了。”   喻辰望着介微——柴令的样貌当然不能和杨无劫比,但比起本书男主杨无仇,还是英俊许多的,介微遭逢家变后,养成这么个性情,相由心生,便显得更加深沉内敛。   “但柴令好歹是我的亲卫……”   “喻副队长想说什么,属下大概明白。”介微看她很纠结,不太好开口似的,索性接过话来,“其实到厅中摊牌时,属下就猜到柴令之前是在骗我了。”   她露出一丝苦笑:“他不想活了,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念头。我一直很矛盾,论家仇,我本该不管他死活,他死了才干净呢,可是,我又从来不敢想,他真的死了,要怎么办。”   介微深吸口气,脸上苦笑缓缓散去,只剩坚定:“所以您放心,我们两家之仇到此两清,我不会再对他做什么。他要是想换回来,我也都答应,说实话,做男人挺烦的……”   喻辰忍不住笑起来:“是吗?我看你做得挺好的,柴令要不说,我真没发现你里面是个姑娘呢!”   “……硬着头皮罢了。”介微也笑,“我也想和您、还有鹊鹊做个亲近姐妹,拉着手说说悄悄话,可惜……”   “鹊鹊就算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始终当你是个渣男呢。”喻辰笑道。   “渣男?”   “就是人渣,坏男人,她觉得你待柴令不好。”喻辰解释完名词,又解释前话,“不过,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不会对柴令再复仇。我是想说,他醒了以后,你别刺激他,换回来这事也暂且别提,奇门的人不是说了吗?移魂阵风险太高,还是先让柴令安心修炼,把身体养好了,以后再慢慢想办法。”   介微明白了:“您是叫我别和他吵架是么?”   喻辰笑着点头,又补充:“只是暂时,等他过了这个劲儿,你们随意,我不管的。”   大约是她笑得太暧昧,介微有点不好意思了,摸摸耳朵说:“听您的。”   两人商量好了,柴令却一直昏迷了三日,直到他们距离湘云城还有不到一日路程时,才清醒过来。   而此时,刚刚出定的魔尊大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什么人这样大的手笔,设下这么大的禁制?”   “什么禁制?”喻辰毫无感觉。   杨无劫眯起眼睛:“隔绝音讯的禁制,难怪姜乘没再回复……好像有乐音,怎么又是娥陵派?” 第73章 水系变水蒸气   喻辰听见娥陵派, 先是庆幸:“幸亏没让钟鹊也跟着姜乘去。”   其实她开始有考虑让钟鹊也一起,毕竟风逐只是个傀儡,负责动手还行, 动脑就帮不上忙了。但是人家姜乘回家探亲,无缘无故带个姑娘同行,好像也不合适,而且她确实担心会再遇见娥陵派的人, 就让钟鹊先跟着项越他们大部队回魔界了。   接着想起云上宗, 喻辰又皱眉:“别是冲着风逐来的吧?”   杨无劫没说话,侧耳听了片刻, 突然起身:“柴令醒了。”   此时介微也跟他们在厅中, 听见他这么说, 转身嗖一下就没了人影。   喻辰失笑, 杨无劫本来准备赶过去看看柴令如今情形如何, 见状脚步也不由慢了一慢。   “你醒了, 觉得如何?”介微问话的语气略急促。   柴令没有回答。   从厅中过去一共也没几步, 杨无劫和喻辰很快走到门外, 眼见柴令坐在床上,正低头看着他自己摊开的手。   杨无劫走上前, 伸手拉过他手腕搭脉, 柴令没有挣扎, 只仰起头,看着杨无劫脸上渐渐显出惊讶来。   “您也没想到么?”他昏迷久了, 突然开口,嗓音略有些哑。   介微旁边看着,不明所以,有点着急, 但又不敢插嘴,只能在杨无劫和柴令之间来回巡视。   倒是喻辰没有顾忌,跟过来问:“尊主,有何不妥吗?”   “倒也不算不妥。”杨无劫松开手,好像有点想不通似地皱起眉,“他已重新打好根基,就是……”   柴令转头四顾,看见床边高几上有一杯水,便伸手过去,接着杨无劫的话说:“就是水不成水了。”   水系功法驭水伤敌,修为高的,甚至可以直接从空气中凝出水来,作为武器。之前柴令虽然修为没那么高,但将杯中水召唤到指尖这么简单的事,还是可以很轻松就做到的。   然而此刻,他手伸过去,杯子里的水肉眼可见地向上流动,却还没有流到他指尖,就呲呲作响地化为了水蒸气。   “……”   “……”   喻辰和介微两脸呆滞。   喻辰有点不相信自己看到的,忍不住上前拉住柴令的手,柴令一惊,立刻抽回手来,却听她喃喃道:“也不烫啊,还没有尊主的手热呢!”   柴令:“……”   杨无劫:“……”   尊主大人忍无可忍:“你想什么呢?他手再热,还能跟烙铁似的吗?”   “那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刚才那水就跟落到烙铁上一样,飞速蒸发成白气了啊!虽然人体热到烙铁那个温度不符合常理,但你们这修仙世界有什么是真正符合常理的吗?喻辰心中不服。   杨无劫也说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好说:“等见了姜乘,让他看看吧。”又嘴硬道,“不论如何,总比之前那样废人一个强。”   撂下这话,尊主大人就理直气壮、昂首挺胸地走了。   喻辰目送他出去,然后回头问柴令:“你自己感觉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柴令摇摇头,反问:“我们现在是回天魔城途中?”   “不是,先去找姜乘。”喻辰见他始终不看介微,似乎不想跟她交流,就回头看了介微一眼。   介微见柴令好好的,已放下心,和喻辰对了个眼神,不声不响出去,顺手还带上了门。   喻辰自己在床边凳子上坐下,上下打量柴令。   “不用看了,我不会再想死了。”柴令低头看看身上衣服,发现已经换过,就转身下地穿鞋,“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再回天魔城。”   喻辰看着他弯腰穿鞋,先吐槽:“有你这样不看着别人道谢的吗?”   柴令没吭声,穿好鞋站稳,面向喻辰认真拜了一拜,重新说道:“喻副队长的好意,我都明白,多谢你,我以后会好好活着。”   喻辰笑起来:“这还差不多。但你现在这样水系功法变水蒸气功法,出去能行吗?长得又挺好看的,别被人抢回去……”喻辰给他一个“你明白的”眼神。   柴令:“……”   “身为女子,若是修为不够强大,要吃的亏,可比男子多得多。再说玄月教那边儿,你可还挂着一号呢。”   “我可以易容乔装……”   喻辰突然在两人周围设下结界,打断他问:“你就是不想见介微吧?”   柴令垂眸:“也不全是。”   “还看不惯魔修的作为,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喻辰接着问。   柴令抬起头,面上有惊讶之色。   “也不必这么惊讶吧?难道你觉得我很欣赏白至缺、童印那干人吗?”   “没有,只是没想到喻副队长会这么直白说出来。”   “你都铁了心要走了,我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喻辰指指床边,“坐,趁着还没找到姜乘,咱们先谈谈。”   柴令一脸无奈地坐回去:“我不想和您谈。”   “那我说,你听着。”喻辰把她汇报过尊主的五年计划,简单跟柴令讲了一遍,“我想从这一步开始,逐渐改变魔界风气,尊主也没有反对,说回去再议。”   柴令真没想到她还有这种计划,一时竟不知怎么回话。   “当然,每一种改变都会遇到旧有势力的阻挠,项越这个人,我至今没怎么同他打过交道,还不知道他对此事态度如何,但那三位长老,将来一定是我们的绊脚石。”   喻辰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架势,“你在魔界时间也不短了,应该能看出来,尊主身边可用之人其实不多,要不然也不会推我出去打擂台,将之前那两个草包长老干掉。”   柴令恍然大悟:“原来当日尊主是这个目的,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什么尊主内宠,他想强捧我是吗?”喻辰笑了笑,“尊主不是那种好色浅薄之人,再说你见过哪个人想哄美人,是推她出去和别人打擂台的?”   柴令低头道歉:“抱歉,之前我听别人都这么说,自己也没多想,就……”   喻辰摆摆手:“没关系,过去的事了。我本来也不是想说这个——尊主身边缺少可用之人,我身边就更没有了,以后变革真推行起来,守旧派知道是我主导此事,定会对我不利,我一个属下,终不能总让尊主护着。”   说到此处,喻辰略一停顿,身体前倾,认真看着柴令眼睛,恳切道:“所以,我想恳请你留下来,继续和鹊鹊做我的亲卫,我们一起努力改变魔界面貌。”   柴令有些动容,但仍是迟疑,喻辰也没逼着他这就答应,“你不用急着决定,先考虑考虑,本来你不是也得等找到姜乘,帮你看一看功法是怎么回事吗?等见完他再说。”   “好。”柴令答应下来。   喻辰说完自己想说的,见他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猜测他大概是被父兄寒了心,或者已经知道父兄会有的下场,不愿多提,便也没提起,撤掉结界,出去找杨无劫。   杨无劫循着乐音追索,又试着给姜乘发了传讯符,却仍是没有回复,见喻辰出来,就问她:“你能感应到风逐吗?”   喻辰试了一下,摇摇头:“感应不到。这禁制不能破吗?”   “我怕破了会打草惊蛇。走吧,我们换白鲟。”   杨无劫说完,先行出了法器,召唤来白鲟,然后喻辰抱着猫,和介微、柴令一齐从飞行法器上飞身而下,落到白鲟背上。   杨无劫令白鲟降低高度,寻找姜乘的踪迹。   喻辰本来想专心尝试与风逐建立联系,但虎纹猫咪大概不习惯这么飞行,一直在她怀里挣扎,想跳下去。   “你又没长翅膀,跳下去不怕摔死吗?”喻辰揪着猫咪的后脖颈教训它,“你看看多高?看看。”   猫咪还是蹬着四爪要跳,柴令没见着变身那幕,此刻盯着这一团毛团很疑惑:“这灵宠,看着怎么那么像那只看门猛兽?”   “就是它,赖上我了,自己变小,非得要跟着。”喻辰呼噜一把猫咪圆圆的头,吐槽道。   柴令惊愕,盯着那喵喵叫的“猛兽”看了一会儿,才说:“那它应该摔不死。”   “啊?摔不死吗?”   “它都能自如变幻体型,不至于这么点高度就摔死。”   猫咪立刻喵喵两声,喻辰惊奇:“怎么?你能听懂他说话?啊,对了,秦叔说过你能听懂人语。那这样,我问你答,如果你跳下去没事的话,就喵一声,有事就喵两声。”   “喵。”   喻辰惊喜,回头叫杨无劫:“尊主你看,它真能听懂!”   “那你放它下去吧,看看它能不能找到姜乘和风逐。”杨无劫说着,放出一缕魔气,缠绕在猫咪颈间,魔气合围贴紧后,便缓缓消失看不见了。   喻辰感觉到猫咪吓得身体僵硬,忙摸摸它头,安抚道:“没事,尊主这是保护你,你听我说,下去以后,你帮我找一个人傀儡,她身上有和我相似的香味。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   讲了一下姜乘的形貌特征,喻辰死马当活马医一样地将猫咪放下,眼看着它纵跃下去,变身回上古神兽巨型大猫稳稳落地,才放下心。   喻辰其实没报什么希望,因为她心里和杨无劫一样觉得这猫不太聪明的样子,却没想到大猫落地只过了一个时辰,她就感应到了风逐的意念。   “尊主快!樊镇东南,是一片沼泽!”   杨无劫立刻调整方向,同时问:“对方是谁?”   喻辰一边在心里询问更多信息,一边飞快答道:“果然是云上宗王宪!还有上次那个娥陵派的冤大头。她和姜乘目前都没事,只是被逼进了沼泽……日!又是邪术!风逐上次果然是被这王八蛋害的!” 第74章 血河水   樊镇东南是一大片水域, 有三条河流在此交汇,岸边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丰茂水草,下面土地是虚是实, 不上去走一走,根本无法探明。   陶致允从阵中脱身出来,飞上半空与王宪汇合:“行了。”   王宪御剑而立,手中拿着一个不知什么皮做的气囊, 闻言拔掉气囊口的塞子, 青紫色雾气便源源不断地钻出来,向下方沼泽地笼罩而去。   “听说你第一次见到阿昀, 就心仪于她。”王宪眼睛看着越来越浓的雾气, 闲聊一般开口。   陶致允一愣, 眼睛看向王宪, 对方却没看他, 一脸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你别介意, 阿昀一向同我无话不谈。”   但凡以“你别介意”开头, 后面跟着的话往往都很令人介意, 陶致允心里冷笑,面上却只淡淡道:“王兄说哪里话, 阿昀是你带回山门、求赵宗主收入云上宗的, 与你亲近, 理所当然。”   “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第一次见她时, 她多大来着?十几岁吧?”   陶致允觉得他话里有话,并不乐意回答,拿下巴一点下方:“差不多了。”   “还不够。”王宪摇头,“你不知道这傀儡的本事。是十五岁吧?”   “嗯?”   王宪终于抬眸看向陶致允:“若我没记错, 你和阿昀第一次见面,是你结金丹,我们随师尊前去道贺之时吧?”   陶致允不明白他为何这个时候一直追问此事,但对方都把话问得这么具体了,他也不好不答,只得点点头:“不错。”   王宪就笑了笑。   这笑意十分惹人厌,陶致允一看就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堂堂金丹真人居然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见钟情,但事实如此,他也没话好说。   “那应该是她入云上宗第三年,本来不该下山的,但……”王宪说到这里,略一停顿,转头问陶致允,“你还记得我林师叔门下弟子肖苒吗?”   陶致允皱眉:“正是紧要关头,王兄总提这些旧事做甚?这些魔修诡计多端,当心迟则生变,早料理完了,也好早些回去让阿昀安心。”   王宪眉毛动了动,继而一笑:“也好。你说得对,这些旧事,是该让它过去了。”他说着塞好气囊收入储物袋,手上另换了一个琉璃瓶。   这瓶子直上直下,里面盛满深红色粘稠液体,王宪将瓶子丢到浓雾上方,以灵力击碎,接着深红液体就成片成片地洒落下去。   陶致允明明隔着甚远,仍是感觉到那液体散发出浓浓邪气,眉头皱得更紧,问王宪:“王兄从哪里弄到这东西的?”   “怎么?你也需要?”   “我要这个……哎?王兄你看,那是什么?”   王宪顺着他指的方向低头一看,一只体型巨大的斑斓猛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浓雾笼罩的沼泽地边缘。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生长于山林的灵兽?”陶致允觉得不对劲,“再说我们明明设下了禁制,就算有灵兽,也不该进得来的!”   王宪经他提醒,忙感应禁制,“不好,禁制有了缝隙,先杀这灵兽!”   他说着话,足下仙剑嗖地疾飞而下,直直刺向正嗅探浓雾的猛兽。   猛兽机敏至极,仙剑一飞出,它便抬起两只前爪,直立起来,怒吼一声。   这一声吼,入耳不算很响,却震荡不绝,陶致允对声音极为敏感,一听便叫一声:“不好!阵眼被震动了!”   王宪反应慢一拍,却也察觉到空中灵气被吼声震荡起来,重重叠叠地交织在一起,阻碍仙剑飞行,忙使出全力发射剑气。   猛兽吼完一声,已四爪腾空,绕着沼泽地向远处飞奔而去,王宪怕剑气误打入浓雾之中,沾染邪气,只得御剑紧追。   猛兽见他来追,回头又冲他示威似地吼了一声,同时身后拖着的大尾巴高高竖起来,一通乱摇。   王宪没养过灵兽,不懂野兽习气,也不管那么多,见这时没有雾气阻隔,一连发了几道剑气,想立毙这猛兽于剑下。   谁知剑气将将刺到猛兽跟前,忽然平地起了一阵狂风,裹挟着剑气就吹向青紫色浓雾。   王宪大为惊骇,他一向自诩剑气锋锐精准,便是于龙卷风中也不可能偏差分毫,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狂风吹走,而且收都收不回来?   “这灵兽……”身后陶致允追过来,“怎么好像是用尾巴摇起来的狂风?”   话音未落,挟着剑气的狂风已将浓雾吹得整个偏移,露出了一大片沼泽地。   “别废话,先合力杀了它再说!”   王宪顾不得许多,飞鸿剑铮然一声,化出无数幻影,全方位无死角地斩向猛兽。   陶致允也祭出一柄宝剑,看猛兽又要逃,便驱动宝剑拦在前路。   谁知那猛兽看着体型巨大,却敏捷得很,无论是他的宝剑,还是王宪的剑影,每一次都贴着猛兽的身体划过,顶多削去几缕长毛,却连一滴血都没见。   陶致允觉得这样不行,叫王宪收了剑影,自己祭出一枚大海螺,直直罩向猛兽。   大海螺本身就坚固非常,内部又设有阵法,是他亲自设计来作困敌之用的法器,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出手,竟是对一只灵兽。   不过此时陶致允已经不求其他,眼看着猛兽几次纵跃,都没能躲过,终于被海螺罩在下面,心里刚涌上欣喜,海螺顶上就多了一簇蓝色火苗,接着四周魔气暴涨,腾地燃起橙红火焰。   “是杨无劫!”陶致允大惊,当下不假思索,飞身遁走。   王宪看着被吹偏的青紫浓雾,虽不甘心,但想想血河水已经倒下去有一阵了,那人傀儡就算不魂飞魄散,也必将大受折损,便咬咬牙,也想御剑离去。   然而他慢了一瞬,没飞多远就被杨无劫拦在前头,“上次还说想会会本座,怎么这次一见天魔烈火就逃了?”   那魔头唇角噙着一丝嗜血冷笑:“好歹也让本座瞧瞧,你这飞鸿剑到底有几分本事。”   话音未落,一团天魔烈火已舔上飞鸿剑剑尖,王宪御剑闪避,冷笑道:“我劝你还是先去看看你的属下,真沾上了血河水,便是魔修,也不是闹着玩的。”   杨无劫驱动天魔烈火追击,自己转头一看,果然喻辰放了那傻猫出来,正跃跃欲试想进沼泽地,忙传音提醒:“别轻举妄动,那是血河水!”   喻辰听见,转头问介微:“血河水是什么?”   “听说是一种能腐蚀魂魄的毒水。属下在玄月教听人提过,说是这种毒水只能想法祛除,并无解药,且被血河水创伤到的魂魄,都无法再复原。”   喻辰眉头紧皱,用意念和风逐联系:“风逐,他们是洒的血河水,你现在怎么样?”   风逐回复:“有火,没事。”   喻辰松口气,跟介微说:“还好,有姜乘在,阳炎之火能祛除邪气。”   旁边大猫抖抖毛,转过身去,用大屁股对着沼泽地,再次狂摇大尾巴,彷佛一个超大功率的电风扇一样,冲着那一看就令人不适的浓重雾气狂吹起来。   喻辰开始还旁边看着,后来风越来越大,将地上一切东西都席卷起来,才瞠目结舌地和介微退到大猫头那边。   “原来你本事这么大啊……”她望着被狂风吹拂得越来越偏的浓雾,对大猫咪肃然起敬,“果然不愧是上古神兽!”   大猫被夸得有点得意,喵一声,尾巴摇得更快,喻辰见状,提醒它说:“你看着点儿方向,把这雾都吹那个拿剑砍你的人身上去。”   大猫又喵一声,动了动爪,屁股跟着一歪,还真的调整了方向!   喻辰忙传声提醒尊主闪避,与此同时,介微一指沼泽地:“看到了,在那里!”   沼泽地里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水草成片干枯倒伏,上面遍布暗红色斑痕,彷佛水草也流出鲜红血液并干涸了一般。   在死去的水草之中,有一个赤色火焰围成的圈子,姜乘和风逐好好地并肩而立,正一起看过来。   虽然之前就通过意念确定了他们俩没事,但直到此刻看见本人,喻辰才真正松了这口气,扬声问:“怎么样?你们能出来吗?”   姜乘还没回答,杨无劫和王宪那边突然砰一声巨响,喻辰等人忙转头看去,只见那边空中浓烟密布,大猫吹过去的青紫浓雾也掺杂其中,根本看不到人影。   喻辰吓了一跳,忙叫大猫停下,飞身起来唤道:“尊主?”   下一瞬,浓烟上方一人飞身而出,脚踏烈焰、身穿紫袍,正是除了脸有点黑别的好像没什么的尊主。   喻辰想迎上去,杨无劫却道:“在那儿别动。”自己飞身过来,杀气腾腾道,“早晚灭了云上宗满门!”   “……”喻辰探头看看他脸,又看看浓烟方向,小心翼翼问,“王宪……跑了?”   杨无劫不理她,回身叫姜乘:“还不出来?”   姜乘和风逐一起飞身出来,落到杨无劫面前,也探头看看尊主大人的脸,耿直道:“尊主你脸让烟熏黑了。”   杨无劫:“……” 第75章 尊主很心累   尊主很心累。   他真的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拖家带口、想杀个人都不敢去追, 生怕身后这些老弱病残又出什么事的模样了。   留在法器上的柴令和秦广,身边的三人一傀儡一兽,怎么看都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杨无劫黑着脸召来飞行法器, 然后一言不发飞身上去。   喻辰先说姜乘:“你呀,果然是……”拍电视剧活不过三集的选手。   她摇摇头,伸手拍拍大猫:“变身吧神兽,咱们要上去了。”   大猫听话地变成小猫, 还自己跳到喻辰怀里, 姜乘看着惊奇不已:“这是什么灵兽?怎么这么通人性?在哪得的?”   “上去再说。”   旁边那么大一个污染场,不远处浓烟和浓雾搅合在一起, 不肯散去, 喻辰可不想在这地方久待。   于是一行人先后上了飞行法器, 尊主大人已在厅中主位坐好, 脸上也白皙如初。   “姜乘说说吧, 到底怎么回事?”   姜乘走到尊主跟前站好, 答道:“属下看过父母, 就准备带风逐回魔界, 谁料刚到湘云城,风逐就有点不对劲, 总是一声不吭扭头走了, 属下跟在后面追, 追着追着就到了樊镇……”   “所以你给我回消息,说‘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指的是风逐?”喻辰插嘴问。   “那时候就不只是风逐了,我也觉察到不对劲,有若有似无的乐声总传进耳朵,而且能感觉到有人跟着我们。”   “那你怎么不把话说得清楚一点?害我们一路不知所以, 要不是有这只神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你们呢!”   姜乘道:“收到你的传讯符,我刚要回,风逐就冲出去了,我来不及多说。但我后来有再给你发,你都没收到吗?”   “没有,他们设了禁制,隔绝了音讯传递。”   “是吗?怎么设的?”姜乘有些惊奇,“这得多大手笔?那两个人虽是金丹真人,看灵力似乎并没有这么深厚。”   杨无劫点点头:“光靠他们两个,维持不了这么久的禁制,所以方才他拼着自己受创,炸开烟雾逃走,我也没去追。”   魔尊大人说着目光挨个扫过去,“谁知道我这一去,回来又得去哪找人救人了?”   无能属下们齐齐低下头,都不敢吭声。   只有原本就没下去的柴令,倚在通往各个房间的走廊墙上,没事人一样说:“不对吧,两个金丹真人,要杀姜队长和风逐,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么?”   杨无劫抬头看过去,稀奇道:“你脑子怎么突然清明了?”   喻辰实在没忍住,插了个嘴:“毕竟水都蒸发了嘛。”   “……”   柴令没太听明白她这句和杨无劫的话有什么因果关系,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当没听见,问姜乘:“姜队长,你们交手了吗?”   姜乘道:“风逐有同那个黑衣剑修交手,但那人没出尽全力,只是引我们去河边,然后将我们逼进沼泽地,白衣音修在沼泽地里设了阵法……”   “那人有没有和风逐交谈?”喻辰问。   “有说了一句‘你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喻辰冷笑:“看来他知道啊。”   “不过……”姜乘思索着开口,“风逐和他交手时,两人剑法有点像是同出一源。”   喻辰心中一动:“有点是多少?三五分?七八分?”   姜乘摇摇头:“认真说的话,顶多一两分,我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其实柴令说得很有道理,他们想杀我们,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傀儡又不是不死之身,只要毁坏她这具身体,人魂无可凭依,自然就消散了。”   一直沉默的介微接话:“是啊,血河水也不是易得之物。属下当年在玄月教,只听说教主手里有那么一小瓶,但看沼泽地里的情形,那个王宪怕不是洒了一壶下去……”   “姜乘,你之前说风逐早年曾被邪术侵染,会不会也是血河水?”喻辰问。   姜乘摇头:“不好说。魂魄不像肉-体,只能看出有创伤,无法辨认痕迹。”   杨无劫手指轻轻敲击椅子扶手,思索着说:“但这玩意儿怕阳炎之火,你之前也能用……走开!”   众人都认真听着尊主发话,谁也没料到他突然发怒,正莫名时,尊主坐的椅子下面就传出一声:“喵。”   “……”   喻辰赶紧过去,“你钻这儿干嘛?快出来!”   小猫咪又喵一声,才蹭着尊主的腿出来,喻辰伸出手要抱,小猫咪却先一步躺倒在地,冲着尊主翻出了肚皮。   “……”谁借给你的猫胆敢冲反派大佬卖萌撒娇?!   喻辰怕杨无劫生气,赶快抓住猫咪两个前腿,把它捞进怀里。   杨无劫看着她抱猫站起来,那傻灵兽还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自己,一副委屈样,突然灵光一闪:“啊,你等一下。”   他说着抬起手,一缕黑色魔气逐渐在猫咪颈间显形,很快流入他掌心消失不见。   傻灵兽立刻欢快地喵喵两声,尊主大人不自觉笑了笑:“倒也不算很傻。”   喻辰也笑,伸手挠了挠猫咪下巴,与有荣焉道:“那可不,今天我们猫猫还是第一功臣呢。”又转头跟姜乘说,“是你的救命恩猫哦,你一会儿记得好好跟它道谢。”   “猫?倒没听说过还有这种灵兽。”   喻辰抱着猫走到姜乘身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猫猫是我给它取的名字,人家可是上古神兽,叫做虎纹灵豹。”   “行了,放它下去玩。”杨无劫开口打断,“此事关键还在风逐身上,她有没有想起什么?”   喻辰回头看一眼影子一样立在窗边向外看的风逐,放下猫,出声轻唤:“风逐?”   风逐转身走过来,喻辰上下打量她几眼,轻声问:“你和那个叫王宪的交手了是吗?就是用飞鸿剑的那个人。”   风逐点点头。   “有没有想起什么?”   这次风逐没有动作,喻辰和她意念相接,缓缓转述:“她有想起一些片段,但是很模糊,多数都是剑光,对,她以前就说过王宪伤过她,应该是之前的打斗……”   “娥陵派那个人呢?她有没有印象?”杨无劫问。   对哦,上次没问她这个,喻辰伸手扶住风逐手臂,低声问:“娥陵派的陶致允,你认得吗?就是那个奏乐引你们去追的白衣人。”   风逐对陶致允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但说到奏乐,倒是模模糊糊有了些印象。   “她见过陶致允弹琴。这么说,那俩王八蛋都认识风逐!”   杨无劫彷佛意料之中,点点头说:“那就等回去再把钟鹊叫来问问。柴令过来。”又转向姜乘,“你看看他是怎么回事。”   喻辰没想到他这么果断就结束了这个话题,但是仔细想想,他们现在知道的信息就这么多,确实再谈也谈不出什么。   除非转头去追那俩黑白无常,但两个金丹真人,就已够杨无劫对付,再外加一个没有现身的、支撑着整个禁制的神秘人,和他们这几个可能会成为拖累的属下,胜算确实不大。   何况魔界还一堆事等着呢。左右风逐和姜乘都没受伤,论起来还是王宪他们白忙一场,不如先回魔界休整,等他们修为都提升了,风逐的魂魄修补也有进展、想起什么了,到时再找他们报仇也不晚。   娥陵派和云上宗又跑不了。   喻辰想清楚了,在心里安抚风逐几句,让她自己去发呆,就走过去看姜乘给柴令诊视。   姜乘已经听柴令讲完他心魔暴涨的经过,正看着他再次施展水系变水蒸气的“绝技”。   “这就是我之前说的水火不相容。”姜乘一副专家范儿,“水火相遇,要么是水大灭了火,要么是火旺将水烧干,你很幸运,因为水系功法已废,受尊主魔气感染而生的火系功法又是从零开始,两者极为难得地共生共存,才有了如今这个局面。”   “这叫共生共存?”喻辰失笑,“他现在就把水都蒸发了,以后早晚还是火势大了,把水烧干啊!”   姜乘摇头:“水虽然蒸发,但水汽还在,柴令现在只是功力不够,等他功法进阶到一定境界,水汽完全可以作为伤敌之器使用。”   柴令听了,若有所思,“像剑气一样么?”   “你可以朝着这个方向修炼。”姜乘道。   喻辰觉得他的说法不太靠谱,张口想质疑,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就当是给柴令一个希望也好,实在不行,再找别的功法给他,也不迟。   杨无劫只关心一点:“他现在这样,可以继续修炼?”   姜乘点头:“可以。属下那里还真有一本与此有关的功法,等回到魔界,属下找给他。”   “那就这样,喻辰、姜乘跟我来。”   杨无劫带着他们俩回去他之前独处的那个房间,刚把结界放下,喻辰就迫不及待问姜乘:“你刚刚说的是真话吗?”   姜乘反问:“当然,我几时说过假话?”   “可是我看柴令现在的功法很儿戏……”   姜乘道:“他刚打下根基,自是没有什么威力可言。不过如今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倒是最好的,他原本就是男魂女身,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实际上还是有点阴阳相冲,练什么功法都事倍功半。现在水火共生,反而暗合体质,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超过介微。”   喻辰有点惊喜:“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旁边杨无劫突然冷冷道:“谈完了吗?”   喻辰一秒肃容正色:“尊主恕罪,属下又得意忘形。”   杨无劫盯着她冷冷看了一会儿,才道:“把你那计划跟姜乘说说。”   原来是为的五年计划,看来尊主真的上心了,喻辰跟姜乘说了一遍,连当日项越的回复也一起讲了。   “让我做传功长老?”姜乘果然最在意的就是这条,“不行,我没空。”   喻辰和杨无劫对视一眼,笑着劝道:“可你已经在做了啊,不差这个名头。亲卫队你不也带着了吗?”   姜乘眼睛在尊主和喻辰脸上来回巡视一圈,醒悟道:“你们根本不是和我商量,是已经定了。”   “不错。”杨无劫爽快承认,“已经定了,你推辞也没用。”   姜乘立刻扭头怒瞪喻辰,喻辰摊手:“尊主定的,你瞪我不是欺软怕硬吗?”   欺软怕硬四个字提醒了姜乘,他扭回头面向杨无劫:“尊主之命,属下不敢不从,但是属下心不甘情不愿,回去就闭关修炼,尊主的大事不就耽误了吗?”   喻辰:“……”   这小子居然敢威胁反派大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再看杨无劫,也气笑了:“那你想怎样?”   “属下想要喻辰修炼阳炎之火。”   喻辰:“???”什么玩意?跟她有什么关系??? 第76章 调研   杨无劫强压着的火气, 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压制不住,一拍案道:“哪来的这些毛病?让你做长老、对你委以重任还讨价还价, 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座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乘虽然没眼色,真正发怒还是看得出来的,况且尊主大人拍案同时, 魔气瞬间充溢整个房间, 强大威压令人呼吸不畅,显然不是闹着玩。   他低下头没敢再说, 心里却十分不服。   “回去就闭关修炼是吗?”杨无劫冷笑, “好啊, 本座准了。但有一条, 不进阶不许出关!”   尊主大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喻辰这个无关人士听着都肝儿颤, 想给姜乘使眼色, 让他赶快认错道歉, 这家伙偏偏低着头,还一直抿嘴不吭声。   喻辰感觉魔气威压越来越重, 实在扛不住, 抬脚在姜乘腿弯踢了一记:“还死撑, 快点认错。”   姜乘终于抬头,看她一眼后, 躬身行礼认错:“尊主恕罪,属下绝不敢同尊主讨价还价,只是自觉修为平平,还有方秋原和风逐需要属下驱毒修魂, 亲卫队那些人都已经顾不大上了,实在无力再传授别人……”   “眼下哪里还有别人给你传授?”喻辰打断他,“你动脑子想想好不好?好不容易选出二十个人,剩下的尊主一个没看上,连预备队都省了,哪儿还有别人?”   姜乘愣了一下:“就还是这些人么?那叫什么‘传功长老’……”   “就是想给你正名罢了。”喻辰教育过他,转回头面向杨无劫,“尊主息怒,你看他这么个二傻子样,和他生气值得吗?”   杨无劫冷冷看着她,不说话。   喻辰早料到他会这样,就一脸严肃认真,苦口婆心道:“真的不值得!”   杨无劫:“……”   姜乘看尊主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小心提问:“那么就只是多个传功长老的名头,事情还是现在这些事情,是吗?”   “目前是这样,至于以后,你不是在带方秋原了吗?咱们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前走着看呗。”喻辰道。   “那属下没有异议了,听凭尊主吩咐。”   尊主已经懒得再和他多说,挥挥手:“滚滚滚,都滚。”   喻辰和姜乘灰溜溜出去,她还有话要说,就拉着姜乘随便进了一个空房间,关上门,先抱怨:“你脑子能不能多转个弯,害我也跟着挨骂……”   “得了吧,好像我不在,你就不挨骂了似的。”   “……”   “再说明明是你先背后算计我的,我都这么忙了,还叫我做什么传功长老,你自己怎么不做?”   “我才到尊主身边多久?又不像你立下那么多功劳,再说魔界典籍都在你那里,我拿什么给别人传功去?”   这话姜乘没法反驳,他忍不住长叹口气,走到桌边坐下,从自己储物袋里取出一袋水一个茶壶,烹茶平复一下受伤受惊的心。   “而且你为何执着于叫我修炼阳炎之火?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不懂吗?我幽魅之火还只是这么一个小火苗,哪有精力再修习新的功法?再说两种功法万一彼此冲撞怎么办?”喻辰跟过去,坐到他对面追问。   “不会的,我觉得两种火焰不但不会互相冲撞,很可能还会相互促进。”   “你觉得?‘你觉得’算什么有力保障吗?你当初还说要帮我把小火苗炼化纯净呢?后来怎么样?”喻辰召唤出小火苗,“还有这次,你看看这上面的雾气,尊主说了,根本不可能会散!”   姜乘:“……”   他有点心虚,先找出茶杯,给喻辰倒了杯茶,然后才取出他之前给杨无劫看过的那本笔记,“我真不是信口胡说,手创阳炎之火的郑勿忘,就是先修习了幽魅之火,之后才自创阳炎之火的。”   郑勿忘母女的故事,喻辰一直记忆犹新,只可惜上次杨无劫给她的那本笔记,关于她们母女的故事记得不够详细。   她很感兴趣地接过笔记,见上面写着:第七任魔尊郑勿忘,魔界第一任、亦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任女尊主,第六任魔尊伊夋与第五任魔尊鲍础尔夫人郑纤纤之女。因父母决裂,随母姓,自幼修习郑纤纤所创幽魅之火,及长,自创阳炎之火,有所成后,返回魔界假意认父,后以幽魅之火洞穿伊夋心肺为母报仇。   “虽然这个故事的走向我很喜欢,但是,之前尊主给我看过一个彻休魔君写的笔记,上面说郑勿忘没有修炼幽魅之火。”   “那是她骗伊夋的。”   “你怎么能确定?”   “那本笔记我也看过,那一段文字是写的伊夋眼中看来,郑勿忘如何如何。”   喻辰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看后面写着郑勿忘还练成了天魔烈火,是魔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一一个集三圣火于一身的大佬,又摇头:“不对吧,三圣火共存?天魔烈火这么霸道,另外两种火是怎么活下来的?”   “集于一身应该不是指三种火共存,只是说她三圣火都修炼成了。而且我觉得她能练成天魔烈火,应该有另外两种火的功劳。”   喻辰盯着姜乘上下打量,姜乘莫名:“看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这话说的,容易让人误会成,只要同时练成幽魅之火和阳炎之火,就有可能炼出天魔烈火?”喻辰双手环抱胸前,挑高眉毛问。   姜乘不假思索:“是有这个可能啊!”   “你快闭嘴吧!”喻辰没想到他还真敢说出来,“尊主说得没错,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那你让我练干嘛?你现在开始练幽魅之火,自己修成三圣火合一,看看尊主杀不杀你。”   姜乘:“……”   他终于想起来天魔烈火关联着魔尊之位,忙解释:“我只是说有可能,但千百年来,也只有一个郑勿忘……”   喻辰摆摆手,把笔记丢回给他:“你知道就好,下一个话题。以你的了解,项护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突然换话题,姜乘有点懵,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我对他没什么了解。”   “……”   “不过他倒问过跟你一样的问题。”   喻辰刚被他打击,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问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项越早就打听过她吗?喻辰一下警惕起来:“你怎么答的?”   姜乘眼睛转了转,解释道:“他是擂台赛那时候问的,我那时对你也……”   “没什么了解是吧?”喻辰心里松一口气,“你也是这么回答他的?”   姜乘却摇头:“我那时对你不太了解,觉得你是个怪人。”   喻辰:“……”   你自己才是怪人本怪,说谁怪人呢???   姜乘自觉理亏,赶紧给她添上茶,继续解释:“我以前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无论修仙的还是修魔的,大多都只想着自己,我从没见过你这样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关切的人。”   “哦,我懂了,就是嫌我多管闲事。”喻辰绷着脸总结。   “那时候是有一点,但……”   喻辰拍桌:“你还真嫌过我!”   姜乘闭紧嘴巴,不敢吭声了。   喻辰瞪了他一会儿,回归正题:“你这么回答之后,项护法有没有说什么?”   “他也没说什么吧?还是说了一句‘挺好的’或者什么……”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跟这么个什么都不留心的人打探消息!   可是除了姜乘,想打听项越的事,她就只能去找杨无劫了。但杨无劫作为上司,了解到的项越,肯定和姜乘他们这样的人了解到的不同,喻辰本来是想两厢印证、做个比较的。   唉,她真的太难了。   喻辰从储物袋找出一支笔一张纸,先在左上角写下“武力”两个字,然后抬头问:“项护法修为挺高的吧?”   “嗯,在魔界,只在尊主之下。”姜乘答。   “那他能打过金丹修士吗?”   “那得看什么样的金丹修士。”   “以王宪为例呢?”   姜乘仔细想了想:“不相上下吧。”   “王宪算金丹修士里面厉害的吗?”   姜乘点点头:“当然。钟鹊不是说他都结丹一百多年了么?又是剑修,修为很扎实。”   喻辰就在旁边写了个“A级”,然后分别写下项越和王宪的名字,又在这几个字上头写“S级尊主”,想接着写时,又顿住笔,问姜乘:“杨无仇潜入天魔城,有没有与项护法交手?”   “有对过几招,那时看着杨无仇还并不很强,但上次伤你的时候,灵力已比之前浑厚多了。对了,他和尊主交手你不是在场吗?你觉得他与尊主谁强谁弱?”   这小子又给她出送命题!谁知道尊主这会儿有没有偷听,他们俩又没设结界!   于是斩钉截铁道:“我当然觉得尊主强!”话是这么说,她还是在“尊主”后面写下了杨无仇的名字。   “你画的是什么?”姜乘点点她写的s和a。   “就代表功力高低,一个是超级高,一个是一般高。”喻辰解释完,接着问,“白长老呢?他的功力能比过金丹修士吗?”   “差不多吧。他也是学剑的,但和王宪他们路数不同,更阴狠毒辣,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那他能打过项护法吗?”   “当然打不过,我都说了项护法只在尊主之下。”   “但是他们两个都和王宪不相上下?”喻辰伸手敲敲桌子,“我说姜长老,你的判断是不是太随意了?”   姜乘被她质疑得呆了一阵儿,才反应过来:“不是随意,魔功就这样,一般不像修仙有非常明确的等阶划分,再说斗法本来也不只是看修为,其他各种因素都在其中。比如说你我,就这么打的话,你肯定打不过我,但加上风逐就不一定了。”   这倒也是,喻辰把白至缺的名字写在项越下面,又问韩赫荣。   “他不成,他肯定在一般的金丹修士之下,你带着风逐,应该能打赢他。”   韩赫荣都不成,后面的就都不用问了,喻辰衡量一下,给项越的武力值打了八十分。智力从她看过全文的记忆来看,也在八十分以上,就算八十五吧。   “早年尊主没回魔界时,你就跟着尊主了,有没有看出来项护法和谁关系更好?或者喜欢什么样的人,不喜欢什么样的人。”   姜乘摇头:“看不出来。他这人也很奇怪,赵万恶那样的人,他也觉得有可取之处,甚至在尊主面前力保下了赵万恶的性命。”   喻辰顿时来了兴趣:“还有这回事?你详细说说。” 第77章 筹谋   赵万恶在原文里是那种专门负责拉读者仇恨、推动剧情发展的典型工具人, 又蠢又坏、一无是处,据喻辰不完全统计,他至少干过三次掳走杨无仇红颜知己、想采补却差点被打死的破事。   “当时我刚被他们骗去不久, 还没修出真火呢,赵万恶修的是采补法门,你知道吧?”   喻辰撇撇嘴:“说是这么说,怎么只看见他采没看见补啊?你们认识二十多年, 他修为涨过吗?”   姜乘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此刻听她一说,恍然道:“是啊, 他修为怎么都没进阶过?”   “嘁, 可见采补只是个幌子。你接着说。”   “哦。那时尊主是从邢昭手下逃出去的, 邢昭还在派人暗暗追杀, 修仙各门派也视尊主为敌, 所以要隐匿行踪, 不能随意外出。但是赵万恶按捺不住, 有一次偷溜出去, 还带了个女人回来,尊主知道后大怒, 要杀了他。”   “这是该杀。那女人什么来历?”   姜乘道:“女人倒没什么来历, 尊主最后给了项护法面子, 没杀赵万恶,也就是因为查明白这女人没什么来历, 纯是贪图赵万恶许诺的好处。”   “那项护法觉得赵万恶有什么可取之处,连这种大错都能原谅?”   “好像是为了人心。而且赵万恶千不好万不好,至少没有阿附邢昭,当初也曾掩护尊主从魔界脱逃, 项护法说,至少再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这样其他人看着,知道尊主念旧,更能死心塌地。”   唔,倒也有几分道理,而且项越从这个角度一分析,赵万恶这个人好像还真的有了那么一丝可取之处。   “项护法看人,还真是……‘眼光独到’。他有没有说过,他为何一直忠于欧阳桀?或者,欧阳桀对他有恩之类的话?”   喻辰想找到项越执着于效忠欧阳桀的关键,这个人目前看来又能干又能打,要是能把他留住、就算最后知道杨无仇才是欧阳桀之子也不会背弃尊主就好了。   “有恩是一定的,欧阳桀对他们那些人,都有再造之恩,我曾经听他们愤愤不平地骂过邢昭忘恩负义,说原来欧阳桀还亲自教过邢昭,拿他当弟子一般看待……”   “是吗?那邢昭的天魔烈火也是欧阳桀教的?”   姜乘摇头:“天魔烈火教不出来,不过邢昭确实是在欧阳桀某一个秘密居所炼出天魔烈火的,他们说那个地方可能留有什么传承。”   “哪个地方?在魔界还是修仙界?”   “不是魔界,而且已经被邢昭毁了。”   这败家玩意!喻辰只得丢开这头,继续问项越相关,“那项护法呢?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吗?”   “没听过。项护法不爱说这些,只说他们骂得不对,邢昭这个人,最大的错不是忘恩负义,而是空有野心,却心胸狭窄、无才无能。还说欧阳桀才是真正雄才伟略的英明之主,若不是那一场变故,也许魔界早把修仙界杀得俯首帖耳了。”   所以项越其实是欧阳桀的事业粉?不,应该说是魔尊的事业粉。   那就好办了,虽然她的计划目前还没有征服修仙界这一环,但她可以让大家认为有。同时给杨无劫小小地包装一下,让他看起来也雄才伟略、英明神武、具有领袖气质——老实说,在这个方面,他确实比杨无仇略逊一筹。   这位反派大佬做事太随心所欲,一向懒得想计划,能动手绝不哔哔,可以说是完全反着“领袖气质”四个字长的。   喻辰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人际”二字,“项护法看每个人都有可取之处,想必待他们都不薄,他们对项护法也很感激吧?”   “嗯,多多少少都受过项越的恩惠。而且每次出战,赏罚都是凭项护法报,尊主几乎不驳回。”   这可不行,这样人心不就都向着项越了吗?喻辰在人际后面打分一百,却忍不住画了个圆圈,“那你觉得,项护法是一个看重权力的人吗?我提议把各项事务分给长老们管,他会心甘情愿吗?”   “只要尊主下令,项护法不会说什么的。”   “我知道他不会说什么,我问的是,他心里会不会不满,会不会觉得尊主是有意夺他的权,心生怨气?”   “不会吧。他跟你一样,还挺好给别人瞎安排事做的。”   喻辰:“……别人是指你吗?”   姜乘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喻辰在纸上又写下“心胸”两字,后面分数画了个问号——姜乘在这方面的主观判断,她是不会直接采信的。   “我们说说白长老吧。”   “……你是打算一个一个把这些人都谈个遍吗?”姜乘说着站起身来,“那我可不奉陪了。”   “哎呀,就这一个!很快的,反正你对他的了解应该也不多。”   “嗯,吃人肉、养美少年,没了。”   喻辰:“……”   养美少年还是她告诉他的呢!什么玩意啊就没了?!   姜乘看她瞪着自己,使劲想了想,摇头道:“真没什么可说的,他是那些人里最沉默寡言的,别人也都不怎么敢惹他。”   这人应该是真榨不出什么了,喻辰收起自己写字的那张纸,站起身来,“行吧,那先这样。”   她转身开门出去,走廊里没有人,外面安安静静的,一直走到厅中,才看见趴在椅子上睡觉的小猫咪,和一左一右看着小猫咪的风逐、柴令。   “怎么?这么快就被我们小猫猫的可爱迷倒了?”喻辰笑着问柴令。   柴令摇头:“我是好奇它明明很威猛,为何偏偏让喻副队长‘迷倒了’、自己变得这么小也要跟着你?”   小猫咪听见他们说话,抬头不满地“喵”了一声。   喻辰看它喵完还打哈欠,模样过于可爱,忍不住把猫猫抱起来,然后自己坐到椅子上,让它在腿上睡,顺便给它顺毛。   “大概就是因为我懂它吧。”喻辰在猫猫顺滑的毛上撸了几把,见它舒服地扬起头,又去给它挠下巴,“你看,它特别喜欢这样,都呼噜上了。”   柴令若有所思,喻辰给猫猫继续挠着下巴,抬头问:“你有决定了吗?”   柴令叹口气:“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修炼上,姜乘给了他一线希望;喻辰改变魔界风气的想法,虽然听起来天真、不易实现,但足够动人。   “水令令愿意追随喻副队长。”他郑重行了一礼,拱手说道。   喻辰抱着猫,也没法扶他,就笑道:“以后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客气。你能回去,鹊鹊一定很高兴。”   “……”姐妹就算了吧?“您觉得,我是告诉鹊鹊真相好些,还是不告诉她?”   “看你自己咯。我若是鹊鹊,大概还是想知道真相的,不过你若是决心从此做水令令,前尘尽忘,倒也无所谓。”   这答得和没答有什么分别?水令令一时没有结论,只好暂时压下此事,另说道:“属下还有一件事需要了结。”   喻辰明白:“你师门那边是么?”   水令令点头:“属下需要介微发传讯符回去,言明早已入魔、叛出师门。”   “那走吧。”喻辰带着他找到介微,说明来意。   介微看向水令令,见他神情淡然,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的样子,她这个立场,又确实别无他话可说,只应一声:“好。”   水令令把自己要传的话说了,介微复述一遍,水令令告诉她怎么发,很快就把传讯符发了出去。   喻辰见事情办完,把怀里的猫塞给水令令,“你去休息吧,我有点事和介微谈。”   陡然被塞进怀里一只又软又暖的毛茸茸灵宠,水令令整个人都僵住了,最后以一种托贡品的姿式,把喵大人搬了出去。   喻辰找介微,也没有别的事,只是问问她对项越的印象——当初因为玄月教,她借调到项越身边的时间不短。   在她这儿调研过之后,喻辰等了两日,看着尊主脸色好些、气也消了,才凑过去问:“尊主,项护法他们回到魔界了吗?”   “早都到了。”   “那这次君天山一战的赏罚情况,项护法回报过尊主了吗?”   杨无劫点头,喻辰一惊:“您已经准了?”   “这急什么?项越报的只有其他几处,又不包括你和姜乘,再说不是还要划分权责么?”   喻辰松口气:“那就好。”   杨无劫见她很在意似的,问:“怎么?你又想到什么了?”   喻辰道:“属下就是觉得,这些事项护法报上来,您照准不误,那些得到封赏的人,对尊主感恩的心思,难免要分出几成到项护法头上。”   杨无劫撑起结界,瞪她一眼:“又口无遮拦。”   喻辰赔笑,听他接着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我若不准,那可就不只是分感恩之心的事,而是对项越照旧感恩,却对我心生怨怼?”   “所以咱们不但得挑出刺来,还得办得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喻辰笑眯眯地给项越拆台,“尊主,项护法回报的奖惩情况,有没有提及赵万恶在前往君天山途中,曾经偷溜出去,招惹了御皖堂徐家的小姐,险些泄露行踪?”   杨无劫脸上怒色闪现:“这消息怎么来的?”   “介微在项护法身边时,亲耳听见韩长老传讯给项护法,这么说的。”   杨无劫气得一拍桌子:“我早就想杀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项越总是拦着,这次竟还敢隐匿不报……”   “尊主别同他们生气,有这个把柄,咱们后面的事更好办呢。”喻辰上前一步,把自己的计划细细说了一遍。   尊主一开始听着还点头,到最后脸色突然一变:“你一个小姑娘整天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阉割?亏你想得出来!” 第78章 分权   项越独自巡视了一遍天魔城, 回到天魔宫,刚进青龙门,迎面就碰上了韩赫荣。   “您回来了, 属下等了一阵儿没等到,正想先回府。”韩赫荣笑呵呵地行了个礼,就转回身跟着项越往回走。   项越边走边问:“有事?”   韩赫荣最会察言观色,瞧着护法大人神色淡淡, 不像平时面上常带笑, 立即把原本想问的事压下,回道:“属下想着尊主快回来了, 您这儿定有许多事忙, 就过来看看有没有属下能效劳之处。”   项越侧头看他一眼, 一声没吭, 韩赫荣却登时一个激灵, 老老实实道:“其实是听说您让人收拾那两座空着的长老府了……”   “那又如何?你好好做你的长老, 同你有什么相干?”项越冷冷道。   说着话, 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项越平日见下属的议事厅。   韩赫荣等项越在主位上坐下, 才赔笑答道:“同属下自是不相干,但下面那些小子, 一个个都……”   “同他们也不相干。”项越直接打断。   韩赫荣并不意外:“果然是给亲卫队那两位准备的吧?属下也是这么猜, 但赵万恶那几个……”   “赵万恶?他还有脸打听此事?”项越一时气笑了, “你怎么不叫他撒泡尿好好照他那副德行?就他还想当长老?”   韩赫荣赔笑解释:“不瞒您说,属下真这么骂他了。他还喊冤呢, 说他没敢想过自己做长老,只是想先一步得到消息,也好早作准备。”   “他想准备什么?把他偷着带回来那十几个女人送给姜乘,自曝他都做了什么好事是么?”   “还有这事?”韩赫荣假作惊愕, “他又犯老毛病了吗?”   “少同我装蒜!我平日懒得说你们,你们却越发不知收敛,非得撞上去,让尊主找一个来开刀,那也由得你们,只别想我再替你们求情。”   韩赫荣苦笑道:“属下是真不知道。去斗元宗的路上,因为他做了那破事,属下教训了他一顿,他已不敢再同属下说这些了。”   “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也好,假不知道也罢,只提醒你们一句:今时不同往日。”项越神色冷峻,“尊主不缺你们几个人用。自己心里都有点数,把皮给我绷紧一点儿,不然真出了事,别怪我不念旧情,不管你们死活。”   他又强调一次不会帮忙求情,话里还意有所指,韩赫荣也有点不安了,“您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么?尊主总不会……想把我们全换掉吧?亲卫队那些小崽子能成什么事?”   项越淡淡道:“现在也许不会,几年之后呢?魔界声势日盛,尊主威服天下,魔界早晚会重现昔日能人辈出的盛况,不想被人取而代之,就学学老白,勤修苦练、提升修为,让尊主离不得你,才是长久之道。”   韩赫荣忙拱手道谢:“项护法金玉良言,属下铭记在心。幸得您不吝赐教,不然属下还糊涂着呢。”   “行了,你已算是不糊涂的一个了。回去好好约束属下,叫他们别去跟那个叫康骏的为难。”   “是。之前大伙是不知道底细,瞧他四处溜达,总是在地上抠抠挖挖的,形迹可疑,才去查问他,知道是尊主的吩咐以后,就都没再管了。”   项越点点头:“你去吧。”   韩赫荣告退离去,项越起身从后门进了后院居处,刚进到内室就觉察不对:“谁?”   一道倩影从帘后闪身出来,嫣然笑道:“您这是想什么事想得这么出神,这会儿才察觉奴家在这儿?”   来人样貌美艳、身形丰满,正是亲卫队唯二的女魔修之一——姚芳。   “你什么时候来的?”项越皱了皱眉,转身到榻上坐下。   姚芳丰姿绰约地走过去,贴着他身边坐下,挽起他手臂说:“来了有一个时辰了。您去哪了?怎么一去那么久?”   项越没答话,反问:“你有事?”   “没事奴家就不能来找您了?”姚芳娇滴滴地反问,同时身体凑过去,在项护法手臂上蹭了蹭,“奴家可是一直想着您呢……”   美人投怀送抱,项越却不为所动,接着问:“我和韩赫荣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听见了几句……”   “那你还赖在这儿?尊主说不准哪一时哪一刻就回来,”项越说着推开姚芳,抽出自己手臂,“你们那位喻副队长可不好糊弄,让她知道你同我的关系,你就别想出头了。”   姚芳有点气恼:“知道又怎么了?只许她霸着尊主,我们私下快活快活都不成?”   项越见她这样,反倒笑了,伸手捏一捏姚芳气鼓鼓的脸颊,“那就看你是想要快活,还是想要出头了。”   姚芳眼睛转了一转,两腿一抬,纵身跳进项越怀里,扬着下巴道:“奴家都要!”   “天下可没有那样的好事。我瞧着喻副队长对你们女子还是很有感同身受的心的,她待钟鹊和水令令都很不坏,等她回来,你多往她们跟前转转,说说你以前的遭遇,也和她们做个好姐妹。”   “人家可未必看得起奴家。奴家以前跟过邢昭,又不是什么秘密。”   “那岂不是更值得同情?”   姚芳恼了,抬手在项越胸口作势一砸,“我要她们同情做甚?您实话告诉奴家,到底为何对那喻副队长如此上心?可是看她比我美貌?”   项越失笑:“胡说什么?我有几条命,尊主的女人也敢肖想?”   “那您为何非得让奴家与她交好?您可知道,我们这样的女子之间,看对方天然就带着敌意,您以为她不怕奴家别有目的,也想傍上尊主吗?”   “那你想吗?”   姚芳直摇头:“奴家可不敢想。咱们尊主不是一般男子,以前奴家还以为尊主是不好女色……想不到,嘻嘻。”   项越一叹:“尊主这一点极像欧阳尊主,不好女色,但会动真情。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这个喻姑娘的身世,我同你说过。”   姚芳点头:“贺兰敬昊的女儿……”说完她醒悟过来,“您是担心她和那领秀宗女弟子一样,对尊主只是虚情假意?”   “不错,虽然尊主说这位喻姑娘在贺兰山庄从没得过善待,还一直被兄姐欺凌,对贺兰山庄满怀怨恨,但若果真如此,她又怎么会是如今这般性情?”   “对啊。别说她那样的经历,就是奴家这种长大后才遭逢变故的,都……”   她说着忽然停了下来,项越笑问:“都怎么样?”   姚芳自嘲一笑:“都没那个心去同情旁人呗。谁又比谁好过了多少,就同情旁人?所以奴家一直不懂,钟鹊和水令令虽然都不算大美人,但也各有千秋吧,她带在身边,就不怕尊主哪一日看对眼了?”   “若只是简单的同情、拉一把倒还罢了,这次竟还鼓动尊主亲自去柴家庄——就算是为了金丝翠玉蜂,随便打发哪个长老去,还办不成此事么?”   这个喻辰,实在是太不对劲了,想起尊主还特地发传讯符给他,问魔界种植灵药这种琐事,项越忧心更重,“总之你想办法和她们结交,若是喻副队长一时不接着,你就从钟鹊或者水令令下手。去吧。”   姚芳坐了半天,见他真的没有反应,只好悄悄离去。   第二日照着项越的吩咐,先去找钟鹊——这次回来以后,她和康骏方秋原夫妇都直接住进北山下——姚芳是亲卫队成员,往北山去,也算顺理成章,守山口的黑豹都不拦着。   不料她到了以后,刚和方秋原夫妇说了几句话,天外忽然传来白鲟叫声,接着空中魔气消散,钟鹊也不知从哪跑出来,说:“尊主回来了!”   “快,去天魔宫迎接。”姚芳说了一句,先飞身而走。   钟鹊是喻辰的亲卫,理当也前去迎接,她看方秋原夫妇不明所以,略一思索,道:“你们先不必过去,一会儿真有人来叫再说。”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等钟鹊赶到时,她家喻副队长和姜队长等人,已先行从飞行法器上下来,正迎候白鲟背上的魔界至尊。   她赶紧溜过去,喻辰回头看她一眼,对她笑了笑,随即转身,和所有赶来迎接尊主大驾的人一起行礼:“恭迎尊主。”   尊主落地,第一件事还是去唯我独尊殿议事。   “斗元宗一役,虽未能踏平君天山,但打得斗元宗那些废物都成了缩头乌龟,应战都不敢,大大扬我魔界声威,狗屁仙盟更是吓得屁滚尿流,竟想同本座议和……”   杨无劫坐在宝座上放声大笑,壁灯上橙色火焰高燃,浑厚魔气激荡在大殿之内,众魔修想起当日情景,也都陪着尊主大笑起来。   项越等笑声渐歇,上前一步,躬身道:“尊主英明神武、指挥若定,修仙界闻风丧胆、登门求和,实是理所应当。”   “你们也都各有功劳。”尊主大袖一挥,“项护法为本座左膀右臂,居功至伟,前番赐你居住天魔宫左翼,令你自行命名,你一直拖着没办,想是有什么顾虑,这次本座索性赐你一匾。”   话音落地,众人就见卫孑双手捧着一匾走上前。   “这是本座亲笔所书,‘尽忠厉勤’,没有比这四个字更合适项护法的了。”   项越立即拜倒在地,叩谢尊主,并道:“尊主勉励,项越必铭记在心,矢志不忘!”   “起来吧。此匾之外,凡天魔宫宝库之物,随你取用,不必回报本座;另外,早就说要让长老们替你分忧,因着斗元宗一战都暂且放下了,此次大胜而归,也该把此事办了,让你清闲清闲,也好多些时间修炼。”   项越听前面还想推辞,没想到尊主话锋一转,就要分他的权,且此事事先一点没跟他通风,心里难免不是滋味,面上却没露丝毫痕迹,还笑着说:“理当如此,属下也觉着近来事务繁多,难免有疏漏之处。”   杨无劫点点头,当场叫人分权责:“千斩长老即日起改为执法长老,主掌天魔城巡防、纠察魔众、执行刑罚;千虑长老改为城建长老,掌天魔城房屋营建等事宜;百煞长老改为情报长老,掌修仙界消息探听甄别等事宜。”   接着叫姜乘的名字,“姜乘在君天山下功勋卓著,赏长老府邸一座,加为传功长老,掌传授魔功等事宜。”   最后叫喻辰,“喻辰升为亲卫队长,加天魔宫总管……”   喻辰正低头躬身听着尊主大人照商量好的一样一样分派,哪想到到了自己,突然多了个什么“总管”名号,不由惊异地抬起头,却见尊主大人面带微笑,补充职责:“执掌天魔宫内务。”   “???” 第79章 割去万恶之源   主管内务的XX宫总管, 这特么不是太监的活儿吗???   喻辰心里一百一千个不愿意,但当此众目睽睽之下,她又绝不能挑战尊主的权威, 只好硬着头皮“谢主隆恩”。   杨无劫又奖赏了亲卫队的卫孑、李辛、孙维嶂和项越报上来的几个有功属下,最后道:“赏功罚过,以往本座总是只想着赏功,罚过都交给项护法去办, 倒不是为别的……”   宝座上的魔尊大人扯动嘴角, 邪邪一笑:“只是怕本座心狠手重。项护法常说,我魔界百废待兴, 绝不可如逆贼邢昭一般, 再开滥杀之例。本座觉得十分有理, 今日便当众立下一条规矩, 凡我魔界众生, 除非犯有犯上作乱或者勾结仙盟叛我魔界之大罪, 一律免于死罪。”   殿内众人一听此话, 都喜上心头——凡是魔修, 几乎都不知道自律为何物,个个身上长满小辫子, 随便抓一把, 就是一堆错处。   如今尊主金口玉言说只要不反叛就不是死罪, 那哪还有不高兴的?   只有喻辰心中略虚——杨无劫说这话,其实是出自她的建议, 但她当时只说了反叛,压根没提过“勾结仙盟”这四个字,哪想到尊主大人发散得倒快,还会举一反三了!   “先别高兴太早, 稍后项护法与执法长老商订出一套规条来,报与本座,以后便依规条行事,凡有触犯者,也一律按规条处置,谁都不许说情。”   杨无劫说这话时,语气并不算严厉,所以下面这些人没察觉出严重性,都没太往心里去。   没想到尊主接着话锋一转:“当然,斗元宗之战另当别论。现在本座给那些犯错的人一个机会,自己站出来承认错处,本座会酌情减免处罚,不肯站出来、却又被本座抓到的,”杨无劫笑了笑,一字一顿道,“从,重,治,罪。”   项越在上报赏罚名单时,其实都有跟各个长老打招呼,各个长老当然也会给下属透风,所以在名单上的人,都很快主动出列认罪。   项越很意外,尊主这次居然如此有耐性有条理地处置斗元宗一战善后事宜,一开始还觉得惊喜,直到此刻,才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目光在殿内来回扫视,最后,定在了赵万恶身上。   这小子长了一双过于灵活的眼睛,而且瞳仁小、眼白大,这么溜来溜去地左顾右盼时,就显得特别做贼心虚。   坏了!项越终于明白过来,尊主一定是知道了赵万恶干的那些破事!   “还有没有了?”杨无劫等出列跪下的人都说完了,眼睛往人群里扫了一圈,见没人有动作,就又笑了笑,“没有了是么?”   项越心里焦急,紧盯着赵万恶,想给他点提示,赵万恶却始终没往这边看过来,只盯着前面那些跪着认罪的。   “好。尔等能主动认罪,本座甚是欣慰,就不对尔等上刑罚了。韩赫荣。”   “属下在。”   “将这些人记下来,明日叫他们去你那里报到,本座另有安排。”   “是。”   杨无劫叫跪着的人都起来,看着前面让出空地,突然点名:“赵万恶何在?”   项越心里咯噔一声,却也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只能任凭尊主发落。   赵万恶心里也有点哆嗦,缩脖缩肩地走上前,抱拳道:“属下在。”   “听说你去的路上,跟御皖堂徐家的小姐……”   赵万恶听见“御皖堂徐家”五个字,已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杨无劫偏还笑着补充:“有一段儿故事。来,讲给本座听听。”   “属、属、属下……”赵万恶哆哆嗦嗦,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杨无劫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干净,“韩赫荣。”   从赵万恶被点名起,就也悬着心的城建长老忙应道:“属下在。”   “本座命你先行出发的时候怎么说的?”   “尊主命属下等从速前往君天山,须秘密行事,不得惊动任何人。”   “赵万恶知道本座的命令吗?”   “尊主之命,属下都已遍告下属,人人皆知。”   杨无劫点点头:“这么说是明知故犯。”   “尊主饶命!”赵万恶哭着求饶,“属下知罪……”   “知罪?那方才本座叫你自己出来认罪的时候,你干什么了?”杨无劫一步一步从台阶上走下来,“当年在玉门城,你不听号令,私自出去,差点泄露本座行踪,本座因项护法求情,饶了你一回,你可还记得本座当时怎么说的?”   赵万恶已经吓得软成一团儿,脸上涕泪横流,根本说不出话,也不敢说话。   杨无劫就走到韩赫荣面前:“当时你也在场,你还记得吗?”   韩赫荣满头是汗,心里一边骂赵万恶,一边答道:“属下记得,尊主说再有下回,杀无赦。”   杨无劫转身,慢慢踱步到赵万恶面前——他几乎已经趴倒在地,整个人抖得像是正被雷电反复地劈来劈去——尊主大人面露嫌恶,不屑道:“如此脓包,枉为男儿。”   “白至缺。”他忽然点了另一个长老的名字。   “属下在。”   “你手下有刀法好的吗?”   白至缺看一眼彻底倒地的赵万恶,心中不屑,响亮答道:“有。方才尊主嘉奖的施猿就刀法极佳。”   杨无劫点点头:“很好。本座方才说了,不肯站出来却又被本座抓到者,从重治罪,赵万恶已是死罪,但就这么杀了他,又未免太便宜他了。”   赵万恶听着尊主似乎不想要自己性命,忙爬起来叩头:“谢尊主饶命!谢尊主饶命!”   杨无劫不理他,转头扫视一众属下,“赵万恶屡次犯错,皆因好色而起,他声称修采阴补阳,却从未见修为涨过,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废了这无用的功法、割去他那万恶之源,以示惩戒!”   众魔修被尊主注视着,多数不敢出声,但也有少数沉不住气的惊呼起来。   “施猿,带他去肃杀堂行刑。白至缺监刑,务必要割得干干净净。”   白至缺没忍住,笑答:“尊主放心,属下一定照办。”   赵万恶直到施猿来拉他,才反应过来,张口要求饶,白至缺先一步将他打晕,让施猿扛着就走了。   项越从头看到尾,忽然有点怀疑眼前这位尊主,还是他拥护辅佐了二十年、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的那位尊主吗?   他忍不住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喻辰,没想到喻辰也正看着他,两人目光对上,这位让护法大人满怀疑虑的姑娘,甚至向他笑了笑。   这定是她的主意!但她是怎么做到让尊主不仅采纳她的建议,还耐心到一步步照着施行到最后的?   “项护法、四大长老和喻辰留下,其他人散了吧。”   众人战战兢兢地散去,却刚到广场,就遇见端着个托盘回来的白至缺,托盘里一团血肉模糊的物事,让在场所有男子都胯/下一痛,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跑了。   杨无劫听见回报,皱眉:“拿去喂狗!送这儿来做甚?”   过了一会儿,白至缺讪讪然进门,杨无劫吩咐道:“叫人把他送去康骏那儿止血医治,别弄死了。”   白至缺答应一声,出去让人传话,等他回来,杨无劫才说起正题:“有这两次收获打底,我魔界总算能得三五十年安稳,本座打算趁此时机,重新立下规矩,你们可有异议?”   项越第一个回话:“尊主英明,理当如此。”   其他三位长老不管怎么想的,也都跟着附和。   杨无劫便叫喻辰:“你来给项护法和几位长老解说一下。”   “是。尊主的设想是这样的……”喻辰把路上最后丰富完善过的五年计划简单说了一遍,包括几位长老职责的解释,尤其关于城建这块,“首先一点,住宅要规划起来,并且要有相应规制,比如大小绝不能超过长老府,限高两层楼之类。”   这一点,在场的人都没有意见,韩赫荣还说:“属下也觉着,下面有些人实在不像话,占着个大宅子不算,还总欺压邻里、想法扩建,为这事闹起来的着实不少。”   白至缺补充:“赵万恶就是其中之一,他府里还养了几十个女人。”   杨无劫立刻道:“明日韩赫荣带着那些待罪的去把宅子拆了。”   “全拆吗?”韩赫荣问。   “全拆。今次有功受嘉奖的,宅子最大可至长老府三分之二大小,其余一律按人口分配,怎么分,你和喻辰商量一下,出个章程。”   韩赫荣答应一声,侧头对喻辰笑道:“还请喻总管多多指教。”   喻总管……果然是大太监的feel!   喻辰假笑道:“韩长老客气,不敢当您这么称呼。”   “您是天魔宫总管,当得,当得。”   不行,今天不把这个称呼改了,转眼大家都会叫她“喻总管”,喻辰心念电转、急中生智:“那要不,咱们简单些,就叫喻总吧?”   魔界称呼本来就挺乱的,韩赫荣只当这小姑娘嫌叫总管老气,便笑着改口:“今后还请喻总多多指教。” 第80章 尊主的评价   喻辰差点笑场, 想不到在现代没能实现的梦想,到了这儿竟然轻而易举就实现了!别说,被人叫喻总的感觉, 还真是爽极了!   “韩长老客气,该当喻辰向您多请教才是,毕竟我到魔界时日还短。”喻辰强忍着笑,谦让一句。   杨无劫耐性已经用得差不多, 接话问:“就前面说的这几样, 都听明白了么?”   明白是都明白的,毕竟喻辰讲得很清晰, 只有情报长老童印开口道:“回禀尊主, 前面说的这些, 属下都明白, 只属下的职责……”   杨无劫看一眼喻辰, 喻辰便出面答道:“童长老的职责, 主要是对外探查仙盟动向, 包括现在剩下的三大家和六大门派, 还有万年城、永定城、新雪山庄、御皖堂这些与杨无仇关系匪浅的新兴势力。”   “具体怎么做,有不懂的, 可以问项护法。”杨无劫补充。   童印应道:“是。”   需要当众解说的, 就这么多, 杨无劫让喻辰和韩赫荣先去忙他们的,叫白至缺、童印在此候着, 又吩咐姜乘:“你带卫孑先回北山收拾收拾。”最后叫着项越跟他回炽盛殿。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欧阳尊主在位的时候,曾经定下过魔界法规,其中细则, 你还记得多少?”杨无劫开门见山问道。   “当时只订了几条最基本的戒律,所以属下都记得。第一严禁私斗;第二严禁盗抢;第三杀人偿命;第四,私下串连勾结视同叛逆。前面三条仅限于天魔城内,与第四条,并称四大戒。”   杨无劫皱眉:“这么简单?”   “是很简单,但魔界多桀骜不驯之辈,真说得很细,他们未必耐烦听,且只是想做个简单约束,不闹太过,一般也都不管的。”   “那戒律定下来之后,可有安排人巡视,还是下面不举上面不究?”   “一开始因为城中确实动荡,逞凶斗狠的人太多,欧阳尊主是有安排人定时巡逻的,后来随着城中逐渐安定,巡逻频率也逐渐降低。此外,欧阳尊主很在意城中总人数,属下随时关注城中新增的魔修,也是那时养成的习惯。”   杨无劫点点头:“总数多了,可选的余地才更大。”   “尊主所言及是。欧阳尊主在位,魔界达到极盛时,城中足有万余魔修,真正称得上能人辈出。而人数暴涨除了得益于魔界声威日盛、投奔者众之外,更多是避免内耗。欧阳尊主命人随时监测城中魔众,此举亦能避免有人杀人夺宝、毁尸灭迹,比明面巡逻更具奇效。”   这倒不难理解,如果上头把城中每一个人都记录在册,回头再次来查时,人却不在了,左右一查问,很容易查出到底是被害了还是自己离开,确实比巡逻更能震慑那些因贪心而杀人的。   杨无劫点点头:“我也有此打算,就让童印给你打下手,如何?”   项越自无二话。   “关于法规戒律,就用这四条,但每一条都要加个注释,比如私斗这一条,若有双方都非打不可的,可以租擂台给他们,缴纳租金就让他们上去打;盗抢则不限于物,还包括不许强逼旁人为奴,尤其是女子,让他们改改臭毛病。”   这一条项越有些意外,杨无劫看见他的神色,叹了口气:“我说这话不是责备你,但老项,你有时候真的太纵容他们了。我今日拿赵万恶开刀,就是要杀鸡儆猴——他这么个废物样,别说喻辰,就是钟鹊也比不过,继续这么纵容下去,丢的是谁的脸?”   项越忙行礼认错:“是属下思虑不周……”   杨无劫摆摆手:“我知道,你之所以没有将他的事报上来,一是没有出大事,二也是怕我动真怒,又勾起反噬。但是这个废物不吃足教训,只会胆子越来越大,早晚留不下这条性命。”   “尊主英明。您的意思,属下明白,有些女子确实比男子还要杰出,但蓄养奴婢,恐怕很难禁绝。”   “不必禁绝,就同房宅一样,按级定额。比如说你,护法一级,最多可用二十奴婢,长老一级十二,往下今日受赏的可用八个,再往下一律不许超过四个。今后立功,本座另赏的不算。”   这个主意是很不错,就是一听便不是尊主想出来的——他可从来不在这等小事上留心。   项越沉吟片刻,到底还是说:“属下斗胆一猜,这主意是喻姑娘提的吧?”   杨无劫没有否认,只问:“怎么?你觉得不妥?”   项越摇摇头:“属下十分赞同此议,只是很感叹,喻姑娘从小在豺狼窝里长大,深受姐妹们欺凌,如今竟还能对素不相识的女魔修抱有如此浓厚的善意,真是天生成的一副好心肠。”   “……”杨无劫靠上椅背,直言不讳问,“你对她有所怀疑?”   “属下觉得,不合常理。”项越也直言不讳答。   “那又如何?”   现在是不能如何,但以后呢?偏偏这话又不好说——担忧喻辰是红颜祸水,就等于当面说尊主好色昏庸。   项越苦笑一声:“只是属下多疑,忍不住想提醒尊主防备一二罢了。”   “你知道这次,我为何非要亲去柴家庄一次么?”杨无劫没接他的话,另问道。   “为了那金丝翠玉蜂么?”   “不止如此。之前他们只提到金丝翠玉蜂蜂蜜是绿云蜜丸的主药,康骏投奔来以后,喻辰听他提及鹿山,就拉着姜乘同他多谈了几句,意外得知金丝翠玉蜂本是生长于鹿山的先天灵物,产出的蜂王浆,又名琼浆玉露,可用来配置压制反噬的丹药。”   项越惊喜非常:“原来如此,这真是意外之喜!”   杨无劫却道:“不是意外,喻辰从到我身边,就一直关心在意天魔烈火反噬,若不是她凡事寻根究底,谁能知道一个小小金丝翠玉蜂,能同鹿山和天魔烈火反噬有关?”   “尊主的意思是,喻姑娘一直在有意寻找能助尊主压制反噬的灵药?”   “不错。我有时也嫌她多管闲事,心肠过于柔软,不算一块做魔修的好材料,但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她要不是这么一副心肠,也查不到琼浆玉露之事。”   正跟韩赫荣开会的喻辰,可不知道尊主对她评价如此之高。   “这样统一规划建造,就能保证房屋大小一样了。”   韩赫荣面前摊着一张天魔城地图,听了喻辰的话,他伸手虚虚画了一圈,“那这样一来,这边就都空出来了。”   “嗯,空地尊主另有用处。”喻辰并不打算把全盘计划都告诉他,“若是人手不够,可以招募,尊主说了,从天魔宫宝库出钱或物,雇佣闲人来做事。”   “这哪还用给钱给物?房子造好了,本来就是白给他们住的。”   “什么都不给,硬压着去干活,谁能甘心好好做事?”喻辰笑着解释,“再说等这些办完,尊主还打算在城中中心街道开设商铺。”   哦,那这就是从左手倒换到右手的事儿了,韩赫荣笑道:“还是尊主英明。”   两个人顺利谈完城建计划,一起出去时,白至缺和童印都已经走了,守在外面的钟鹊回话道:“尊主有命,韩长老尽管去忙。”   韩赫荣道了声谢,告辞走了。   钟鹊又跟喻辰说:“尊主让您召集亲卫队,到炽盛殿外候着。”又说,“属下已经把话传下去了。”   喻辰点点头,带着她和水令令往炽盛殿去,走到半路,亲卫队二十个人就已聚齐。   等到得殿外,喻辰先被杨无劫叫了进去,“你给他们排个班,以后从唯我独尊殿到炽盛殿这四个大门,就交给亲卫队值守。”   “是。”喻辰答应一声,趁势问,“尊主,这个天魔宫总管就是管这些吗?”   “外面各处门户的值守你也接过来,我跟项越说过了。除此之外没别的,我只是不想让项越再往我这儿安排婢女。”   哦,所以直接让亲卫队守在外面,要传话什么的,也方便使唤,但是,“我们亲卫队也有两个美人呢。”喻辰笑嘻嘻提醒。   “你可以不给她们排班。”   “那不好吧,既然进了亲卫队,还是一视同仁得好。”   杨无劫哼道:“你自己做主,反正出了事,我只找你。”   行吧,看来得给那俩美人、尤其是原著里就爱慕杨无劫的何丹霞一些警示了。   见她没有异议,杨无劫又问:“你打算选哪里作为居所?”回来路上,他本来想把最后一座空着的长老府赐给喻辰,但她觉得还是留着这个空府邸,作为激励大伙上进的诱饵最好,所以刚才在外面他就没提。   喻辰本来是想鸠占鹊巢,等姜乘搬走以后就把北山作为据点的,那里僻静人少,方便她偷偷摸摸干点卧底该干的事,也住得下钟鹊、水令令他们。   但没想到尊主大人给她来了个突然袭击,让她做什么天魔宫总管,喻辰只好试探着说:“我身边还有风逐、钟鹊和水令令,想带他们一起住,北山那边姜乘搬走……”   “北山不是要用作养蜂和培植灵药么?”杨无劫抬手指了一下右面,“那边有个炎心院,前后三进,足够你们住了。对了,上次你受伤,服侍你的那两个婢女,你也带去。”   “有钟鹊在,我就不需要什么婢女了。”喻辰推辞。   “那你给她们安排个事情,别留在我这边。”   说到安排事情,喻辰又想起来,“赵万恶府里还有几十个呢,确实得给她们安排点事情,要不让她们先跟康骏学种灵药去?”   “你自己安排。”   “……”她这还真是要当娘子军的头儿了吗? 第81章 各有不满   韩赫荣本来就住在青龙门外, 便顺路去找项越,把喻辰跟他说的“统一规划、按人分房”办法说了。   “一人两间房,分下来还有好大一片空地呢, 她说尊主另有用途,属下真是摸不着头脑,尊主留那么大一片空地是……”   项越抬眸瞥他一眼:“既这么说,就是暂且不必给你知道的意思。尊主是魔界之主, 想做什么难道还要同你我商议?”   韩赫荣赔笑:“商议当然轮不到属下, 但您是右护法,有拥戴之功, 又是早年就跟着欧阳尊主的, 尊主怎么也不该越过您, 跟那位喻总商议这等大事。反正属下是不服的。”   项越不为所动, 淡淡问道:“不服?不服谁?”   “自然是不服那位喻总。”   项越这才点点头:“你还行, 能分得清楚。”   韩赫荣忙道:“这怎么能不分清楚?尊主是尊主, 那位是那位。属下看着, 那位怕是想安插自己的人手, 她本可以也做长老,却只把姜乘推上去, 自己接管了亲卫队, 又加了个天魔宫总管之职, 明目张胆将您排挤在外……”   项越摆了摆手:“行了,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尊主如今信她, 就且让她施展了看看,你也不要阳奉阴违,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便是, 别让人抓住把柄,拿你开刀。”   “是,属下明白。”   “去吧。记得多提点老白和童印几句。”   韩赫荣答应一声,告退出去,回到自己府中,刚进大门,下属就迎上来回禀:“白长老、童长老来访,正在堂中等候。”   这两个老家伙,竟然出了天魔宫就都跑到他这儿来了,也不避讳一下,给尊主知道,还不以为他们私下串连?   韩赫荣心里不满,面上却不露,带着满脸笑容进了正堂,“二位久等了,兄弟那边事务繁琐,不知二位到来,真是怠慢了。”   白至缺和童印都在堂中站着,闻言白至缺先哼一声:“行啦,大伙都一样。”   “尊主命我在五日内查明城中有多少人。”童印开门见山,“还要把修为年纪是男是女都记录建档,然后报给二位老哥。”   韩赫荣点点头:“我这里要给每个人分两间房……”   “房子从哪出?”白至缺插嘴问。   “先从违制的里面分,不够的另造。”   “分?”白至缺冷笑,“你知道吗?尊主发话,今后不许咱们随便蓄养奴婢,长老一级最多只许养十二个,除非尊主额外赏赐。”   韩赫荣惊愕:“这又是为何?”十二个?他这长老府里恐怕七十二个也有!   童印阴沉沉道:“准是那小娘们撺掇的。咱们的府邸是尊主亲赐的长老府,暂时动不得,就从府中人手下手,先裁人,后面慢慢找你的差错,撤你的长老之位——回来之后,你们见过金大明吗?”   白至缺和韩赫荣都摇头,童印道:“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咱们出城后,他没多久就让人给废了,身家散了个干净。不过他起码还逃得一条命,老梁呢?”他眼中生出怨毒之色,“前车之鉴不远啊,老哥们。”   韩赫荣叹口气,伸手一比椅子,“二位坐下慢慢说。”   “白兄,奴婢一事,尊主是要咱们这就开始裁撤吗?”他先问白至缺。   白至缺摇头:“倒没有。但项护法说,咱们最好自己识相些,先开始慢慢裁撤,我府中还好,像你们,身边动辄几十个奴婢的……”他说到这里就停住,笑了一笑。   韩赫荣和童印对视一眼,童印冷笑:“怎么?管天管地,还管得着老子床上睡几个人?”   “是啊,兄弟们又没耽误尊主的大事,这么点儿私事,何必呢?”韩赫荣皱眉,“白兄,老项没说这背后有什么用意吗?”   “他说尊主要恢复四大戒条,奴婢这条归到不得盗抢里,意思是不许强逼人为奴,”白至缺说着面露不屑,“还真指望那些贱婢里出什么能人高手不成?”   “哈!”童印大笑一声,“笑死人了!这么说日后征伐仙门、复兴魔界,要指望那些贱婢咯?哈哈哈!”   白至缺也跟着笑起来:“你别小瞧她们,未必不行啊,修为不够,她们可以色-诱嘛。”   这下连韩赫荣也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三个长老对着一通大笑——这三个人往日勾心斗角、并不亲近,私下往来也很少,这会儿这么一笑,倒都觉得平添几分亲切。   “若是为了这个,倒也好办。”韩赫荣出了主意,“反正我身边有些人也早就厌了,打发出去便是,剩下的嘛,尊主既然是这个用意,索性花点功夫,挑几个喜欢的指点了,不怕堵不住喻辰的嘴。”   童印一拍大腿:“这法子好。要我说,事儿本来就是这么个事儿,这些贱婢,丢在外面没人过问,还不如我们调-教着,多少能涨涨修为,不说别个,那姚芳要不是跟过邢昭,哪来今日的本事?”   白至缺冷笑:“就是她喻辰,若非跟了尊主,能敢到我们几个头上撒野?”   韩赫荣若有所思:“兄弟以前还真没想到尊主喜欢的是这样的女人。”   白至缺诡异一笑:“巧了,我也是。”   韩赫荣一看他这笑,就一个激灵,抢先道:“我想的和你想的可不是一回事!”   “你知道我想的是怎么一回事?”白至缺挑眉问。   韩赫荣知道是知道,可不敢说,只摆摆手:“咱们还是说回正题,既然是恢复四大戒,二位还是尽快回去,各忙各的吧,可别落入尊主的眼,日后分说不清楚。”   四大戒第四条就是不许私下串连勾结,但白至缺和童印-心里都有不满,不肯就走。   韩赫荣无奈,只得说:“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兄弟回来之前,特意去见过项护法,他的意思,如今尊主信任喻辰,咱们就先委屈些,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左右暂时还没动到你我头上,好过阳奉阴违被抓,跟赵万恶一样,先让尊主拿住开刀。”   “如今信任……”童印重复一遍,突然眼前一亮,“对啊!白兄只管照办,等那些贱婢有能出头的,尊主说不定就瞧不上那小娘们了,就算城内没有,嘿嘿,我也能想办法弄几个进来。”   他对外奉命追踪仙盟动静,对内统计城中魔修人数,瞒着喻辰弄几个人进来,还是很容易的。   韩赫荣笑着点头:“不错。我听项护法的意思,就是叫我们一定分清楚,尊主是尊主,喻辰是喻辰,如今尊主信重她,咱们面上且让她三分,以后再说以后的。以色事人者,长久不了。”   白至缺这才站起身:“那就走着瞧吧。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千万约束好属下,别等撞到我手里,再来求情,那可就晚了——尊主有言在先,我若徇私,便要罚我。”   韩、童二人都答应下来,韩赫荣也嘱咐他们两个回去提早和下属打招呼,明日就要开始统计房宅越制,让没立功的那些早作打算。   三位长老达成同盟,终于散了。   几乎同一时间,喻辰也通过风逐的眼睛,得知白、童两人离开了城建长老府。   “结束得挺早嘛。”她仰头看看天色,顺手撸一把变回原形趴在地上的大猫,以心念叫风逐,“回来吧。”   钟鹊正和水令令带着之前喻辰受伤时照顾过她的两个婢女布置炎心院。这院子着实不小,喻辰溜达了一圈,决定第一进院落和中堂用来待客办事,后院有个小花园和一处亭子,几处房屋错落有致地排列开来,她选了距离炽盛殿最远的一处作为自己居所,剩下的任钟鹊她们自选。   “喻总,属下们都布置好了,只有一点,咱们这院子里,是不是得设个厨房?您还没辟谷呢。”   对啊!何止她没辟谷,她身边这些人都得吃饭呢!但是康骏另有任务,总不能舍了正事,让他也进天魔宫来,专为给自己做饭,喻辰不着急厨房,先找会做饭的人。   “青苇是吧?”她把那俩婢女叫过来,“你们谁会下厨做菜?”   “奴婢两个都会。”青苇先答。   叶鱼儿接着说:“奴婢还会种菜养家禽。”   “行,那就把中堂后面那处屋子用作厨房。”   这边刚安排好,风逐就跟项越派来交接的人前后脚进来了。   “喻总,这是天魔宫卫士名录及排班表,项护法说,今后天魔宫的安危,就交到您手上了,请您多多费心。”   “……”这事儿杨无劫是真坑,跟他说了多少遍,夺权不要这么迫不及待、明目张胆,尤其她现在还没有跟项越翻脸一战的实力,这时候就让项越对她怀有敌意,外面还有仨长老虎视眈眈,她的五年计划还能顺利实施吗?!   “项护法言重了,尊主只是让我给项护法分忧罢了,烦你回禀项护法,就说我晚些时候,会去拜访。”   来人告退离去,钟鹊看喻辰脸色发沉,悄声问:“您是担忧项护法不悦么?”   喻辰带着她和水令令进去堂中坐下,大猫变成小猫跟进来,直接跳到喻辰腿上,风逐则倚着廊柱站定,守好门户。   她设下结界,摸着小猫咪的头轻叹:“此事尊主事先一点风声也没露,叫我过去时,都已经和项护法谈完了,我一再劝尊主要缓缓地来缓缓地来,天魔宫防卫又不要紧,何必呢?”   “也许尊主心中觉得要紧……”   “尊主怎么会觉得要紧?天魔城中,有谁是尊主对手?各门看守,不外是为了来回传信通报方便,不让闲杂人等走错罢了。”喻辰根本不关心这些琐事,也不想管,“有管他们的功夫,我宁愿自己修炼。”   钟鹊道:“或者是为了您的安危呢?”   水令令插嘴:“那就更不该把天魔宫防卫交到喻总手里,由项护法管着,才万无一失呢。”   喻辰看他一眼:“你果然脑子清醒多了。”   水令令:“……”   钟鹊也反应过来:“是啊,防卫由项护法管着,咱们炎心院有什么事,都可以找项护法问责,如今……”   “算了,事已至此,我去会会项护法吧。”喻辰把猫放下,回房换了身衣裳,带着钟鹊和风逐去了项越居住的尽忠厉勤院。   她打算开诚布公地和项越谈一谈——他们之间又没有根本矛盾,都是为了魔界好,有什么不能谈的?   项越先前得到回报,正在等她,见到喻辰来,态度倒是极为友好,还说:“听尊主说,喻总又立下一大功,找到了琼浆玉露……”   被一个强者叫喻总,喻辰终于有点汗颜,忙说:“可当不起项护法这么称呼,您要是不嫌弃,叫我喻辰便好。”   “那我还是叫你喻姑娘吧。”项越请她坐,让人上茶后,先说道,“其实天魔宫防卫诸事,按部就班即可,没什么难的。我选的这些人都极为忠心,随尊主出生入死不止一次,当然,日后有更合适的人选,你随意替换都可。”   喻辰点头答应:“多谢项护法赐教。”接着说,“不过我这次冒昧登门,为的倒不是此事。”   项越没有开口,看着她等下文。   “我听尊主说过不少当年之事,每次都提及项护法,您为尊主和魔界立下的汗马功劳,我真的十分钦佩景仰。我只是个小小女子,多亏尊主两次搭救,又传以功法,才有今日,心中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回报尊主恩情……”   喻辰略一停顿,目光诚恳地望着项越,露出一丝赧然来,“听了您的事迹之后,喻辰不自量力,暗暗以您为榜样,立下志向:一要效忠尊主,不计代价、不择手段也要为尊主解除反噬大患;二愿尽己所能,复兴魔界。”   项越似乎有点动容:“姑娘有心了,项某至今无所作为,实在愧不敢当,不能与姑娘相比。”   喻辰笑道:“您要这么说,我现在也不过是说大话罢了。”   项越微微一笑:“姑娘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油盐不进、滴水不漏,喻辰收敛笑意,认真道:“但我却不知道方向是否正确,当年欧阳尊主壮大魔界之时,项护法正在欧阳尊主座下,如今尊主新政,若没有您保驾护航,尊主哪里能放心呢?”   “尊主但有所命,项越绝不敢有一丝懈怠,这个姑娘可以放心。”   “那喻辰以后可以常来请教项护法吗?”   “请教谈不上,姑娘如此聪慧,项某哪有什么能教姑娘的?有什么难题,一起参详罢了。”   没拒绝就好,喻辰笑着起身:“有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多谢项护法,您事务繁忙,喻辰不打扰了。”   项越也没挽留,送到门口,另让人送行,自己转身回去坐下,凝神思索片刻,又起身去求见尊主。   “尊主,各项戒律规制订下来布告出去后,难免人心浮动,属下以为,不如明晚在天魔宫办一场庆功宴,一是提振士气,二来也可让各位长老顺便讲讲各项戒律规制,让大伙明白,这是为魔界复兴的长久之计……”   杨无劫点点头:“你说得对,是该办一场庆功宴了。那就交给你去办。”   项越却道:“如今喻姑娘是天魔宫总管,此事不如交给她来办。”   “她与外面那些部下都不熟悉……”   “这个无妨,属下可以命人协助……”   杨无劫念头一转:“干脆你带着她一起吧,她整天跟姜乘混的,也有点不知轻重,你多教教她。”   项越很意外,推辞道:“属下哪有什么能教喻姑娘的……”   杨无劫盯住他,项越的推辞便戛然而止。   “你不是不放心她吗?现在把人放到你面前,让你好好端量,你还推辞什么?”   项越只好答应。   喻辰很快被叫来,得知此事,她倒是很高兴:“我刚才还去拜访项护法,请他多多指教,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机会。”   杨无劫看项越面带微笑立在旁边,那笑容却莫名有种自讨苦吃的意思,忍不住笑道:“那就快去吧,明晚开宴,需要准备的事情可不少呢。”   喻辰和项越一起告退出去,先道:“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宴会无非几件事,场地、宴客名单、座次、乐舞、菜色和酒水。”项越大步往外走,边走边不停介绍,“天魔宫开庆功宴,向来是在广场上,名单和座次我来拟,乐舞有现成的,你若有推荐,也可以告诉我,酒也是现成的,把菜色交给你如何?”   这听起来是个坑,但喻辰没有犹豫,跳了,“好。” 第82章 旁敲侧击   魔尊赐宴, 喻辰估量着和皇上赐宴差不多,席上有什么菜反而是最不重要的,谁还真是为了吃饭来的不成?   喻辰不想在这上面花费心思, 问清楚原来用的厨子是谁,要来以前魔尊赐宴的菜单,添添减减地拟好,就拿着去找项越。   项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拟定了菜单, 拿过来一看, 挑不出毛病,但不用心也是显而易见的。   “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喻辰面上却是一副虚心求教样。   项越摇摇头:“没有, 这样就很好。”又叫人把宴客名单和座次拿来给喻辰看。   喻辰真正关心的, 其实就是这两样。   她先看过名单, 这次杨无劫嘉奖过的基本都在其内, 再看座次, 就有许多纸面看不到的门道了。她仗着有尊主大人发话, 也不怕项越烦, 挑着自己有印象的, 挨个问项护法为何这么安排座次,谁和谁有什么恩怨。   项越回答了两个, 就说:“既然你对座次感兴趣, 那不如明日他们设座时, 你也同去,叫栗燃讲给你听。”   栗燃是项越的左右手, 喻辰欣然答应,终于告辞。   项越叫栗燃替他送客,顺便和喻辰约好时间,栗燃很快回来复命, “这位喻总,说话行事还真是出人意表。”   “嗯,不是个简单的。”项越轻轻一叹。   “尊主就没看出她过于野心勃勃吗?”   “现在说过于野心勃勃还稍微嫌早,顶多只能说她展露出了一些野心。”项越虽这么说,眉头却已不自觉皱起来,“而且尊主显然对此乐见其成。”   他把安排菜色这一项分给喻辰,就是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一般人都会以为既是宴会,菜色安排必然很要紧,尤其是想做天魔宫女主人的,多半会借着此事展露巧思才智,多安排些与以往不同的新菜,好让大家赞誉,哄尊主高兴。   然而喻辰一眼就看出此事并不重要,且毫不犹豫地蒙混过关,只关心在意能参加宴会的、可以说是魔界精锐的那些人,彼此之间到底有怎样的关系网。   此女要么是根本不想做天魔宫女主人,要么就是不甘心止于此。   “那明日属下先糊弄着她?”栗燃请示。   “倒也不必,这些琐碎事务,尊主不肯留心,姜乘不上心,有她在旁提醒一二也好。她问什么,你只管实言相告。”   说这话的项越,并没有想到第二天喻辰问着问着就问到他本人身上去了。   “栗小哥真不愧为项护法的左右手,记性超群、精明强干。”喻辰给栗燃送了一顶高帽,接着就问,“跟着项护法多久了?”   “喻总过奖。属下追随项护法十余年了。”   栗燃穿一身黑色劲装,衣着得体、气质硬朗,左耳还打了几个耳洞,挂着一串亮晶晶的小耳环,很引人注目。   “是吗?那还真是难得,我听尊主说,他带人反攻魔界、诛杀邢昭时,身边亲信也只有十几二十来个。”   “算上在魔界的内应,刚过二十。”栗燃在数字上很严谨,“不过邢昭倒行逆施,当时没能追随尊主左右的,也大多心向尊主。”   喻辰点点头,把话题绕回来,作闲聊状:“你那时已经入魔了吗?”   “嗯,属下很幸运,刚入魔就遇见了项护法。”   修士刚入魔时,一般都是一生中最艰难最狼狈的时刻,能遇见项越,确实算幸运。   “这么说,你是项护法一手带起来的,功法也是项护法传的吗?”   “是。”   “那我们经历差不多。”喻辰开始套近乎,“项护法严厉吗?常督促你修炼吗?”   他们这时正看着人布置广场,栗燃没别的事,喻辰问的也不是什么要紧机密的事,就实话答道:“还好。修炼一事,终归还是看自己。”   “你修的是哪一系功法?等等,我先猜猜,雷系?”   栗燃惊讶:“喻总事先知道吧?”   喻辰也惊讶:“怎么?我猜对了?”说完见栗燃瞪着眼睛,忍不住笑起来,“我真是瞎猜的,咱们以前也没动过手,我如何能知道栗小哥修炼哪一系功法?”   “那您怎么猜得这么准?”   “我是看着你的气质猜的。那么项护法也是雷系吗?”   “算是。”涉及项护法,栗燃的回答简短起来。   “改日要找机会同项护法切磋一二。”喻辰装作没有察觉,“他应该会赐教吧?”   她态度很寻常,并不怎么认真,栗燃便笑道:“这个属下也说不好,您可能得自己问项护法……”   “平日项护法会同你们切磋吗?”   “偶尔会。”   “项护法不会嫌弃我是女流之辈,不屑与我切磋吧?”   “喻总说笑了,放眼天魔城,哪有人敢对您不屑……”   “可我看项护法手下一个女子都没有,身边好像也没养姬妾,”喻辰说着,左右看看,传音道,“项护法应该没有白长老那样的爱好吧?”   栗燃:“……”   这一点不澄清,这位喻总回去,很可能就会跟尊主说项护法好男色,栗燃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项护法只是事务繁忙、无暇他顾罢了。”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不是对我们女子有甚偏见就好。”喻辰长舒一口气,“咱们刚刚说到哪儿了?施猿的刀法是不是?”   栗燃摸摸耳环,也暗暗长舒口气,继续讲座次安排。   喻辰和他在广场盯了一个时辰,看着都布置好了之后,才分道扬镳,一个去见尊主,一个去见项护法。   “尊主,您是不是还没把暗中监察同僚之责委任给童印?”喻辰一见到杨无劫就问。   “没有,我思来想去,都信不着他。”   “那正好。我今日听栗燃介绍了一遍,发现有不少候补可用之人,咱们先这么走着,这三位长老听话也就罢了,不听话,就在他们手下多设几个不同部门,分别任命首领,架空他们。”   喻辰接着举例:“比如白至缺这边,他一向刻薄寡恩,连施猿心里都不怎么服他,尊主可以直接下令,在肃杀堂单设一个行刑队,让施猿做队长,另外还可以分设三队巡逻队,按班次巡逻。每个队长都有直接向您回报的机会,自然就不会唯白至缺之命是从。”   杨无劫觉得这话很有几分道理,“嗯,你先记着这事。”又问,“项越没难为你?”   “没有。”喻辰摇头,接着苦笑,“只是把我往边上一推,叫我单管菜色。”   “那你怎么又掺合到座次这事上去了?”   “我这不是和项护法学习嘛,顺便了解一下咱们天魔城内的关系网。童印有妖族血统,尊主知道吗?”   杨无劫点点头:“他祖母是个半妖,到他这儿很稀薄了,你还当个什么秘辛?”   “那您知道施猿其实也是半妖吗?”   杨无劫有些惊愕:“是么?栗燃告诉你的?”   喻辰点头:“施猿的母亲是只猴妖,我听栗燃话里话外的意思,白至缺时常嫌弃施猿相貌丑陋,不是出战之时,都不怎么愿意让施猿跟在身边,这次排座次,也特意把他排后面去了。”   杨无劫忍不住骂:“臭毛病!”   “我以前一直觉得项护法不论怎样,处事还算公正,但从这件事看,他也未能免俗。”   “是人就没有不偏心的。”杨无劫冷哼一声,“这次先这样,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要明着和项越作对。”   喻辰喊冤:“我可从没想过要同项护法作对。真说起来,还是尊主您太心急,直接把天魔宫防务从项护法手里拿走,移交给我,他准得以为是我撺掇的,能不记恨我?”   杨无劫斜眼看她:“你这是怪我咯?”   “……”喻辰立刻怂了,“喻辰不敢。”   杨无劫还要教训她几句,当值的李辛就来回报,说项护法会同三位长老求见。   项越等人带来了落于纸面的各项细则,喻辰陪着一一看过,虽然有点粗,但如今最重要的是施行,细则慢慢视情况再出也不迟,很快就敲定下来。   这几人告退出去,没一会儿姜乘和卫孑求见,说是金丝翠玉蜂和养蜂人秦广都已安置好了,挖来的云岭蜜枣树也栽下了,不过蜜蜂要慢慢适应环境,恐怕一年半载都出不了蜂蜜。   好在他们已经拿到了蜂王浆,蜂蜜倒也不急,喻辰想起赵万恶府里那些女子,叫卫孑先去挑一挑,问问有没有会养蜂或者会种树的,先带去蜂场就业。   又问姜乘:“那你搬完家了吗?你现在是长老了,分给你些奴婢吧?”   “我不用。”姜乘坚决拒绝,“我身边有阿本打杂就够了。”   “你整理典籍,不需要助手吗?”喻辰追问。   姜乘搬出尊主:“尊主信不过旁人。”   喻辰回过头看杨无劫,杨无劫想了想,说:“可以让方秋原帮你。”   得,娘子军还是没安排过去。   喻辰只得先放下此事,看着时间不早,从尊主这里告退,先去厨房看了一圈,确定一切顺利,才回炎心院换了身衣裳,然后迎尊主赴宴。   广场中央火堆高燃,照得四下彷如白昼,喻辰跟在杨无劫身后,看着到场的人纷纷拜下去,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她的座位呢? 第83章 庆功宴   喻辰飞速回忆了一下昨天今天看到的座次安排, 才发觉项越有意无意省略了前面六个位次怎么排列,她的关注点也都在下面那些人,理所当然以为自己座次在四大长老之下。   然而此刻重回宴会现场, 她才发现四大长老之下根本没有空位,反倒是尊主宝座左手边与项越位次齐平的地方,正虚位以待。   项越这是什么意思???   左护法之位至今虚悬,她只是个所谓的天魔宫总管, 如何能与右护法平起平坐?项越是嫌那三位长老不够嫉恨她吗?   早知道她刚刚回来一趟就好了!现在众人都已入座, 就她跟在杨无劫后面,连不惊动人临时调个座位都做不到!   喻辰心念急转, 趁着众人还没起身, 伸手拉了一下杨无劫袖子, 示意他看一下项越对面空着的位子。   杨无劫打量一眼, 也有些意外——座次这种琐事, 他向来不管, 任凭项越安排, 项越也从没让他不满意过, 但把喻辰的位子安排到四大长老之上,与他右护法平起平坐, 这就有些过了。   魔尊大人第一反应是叫人挪一下位次, 话到嘴边, 想起喻辰也在本次庆功宴筹备者之列,下面的人不知内情, 不会以为是项越有意为之,只会猜测是喻辰恃宠生骄,故意压着四大长老。   他若此刻开口叫人调座次,未免有扫喻辰颜面的嫌疑, 魔尊大人干脆侧身拉住喻辰的手,牵着她飞身上前,落于尊主宝座之上,才道:“都坐吧,今日庆功宴,不讲那些虚礼,大伙尽兴即可。”   喻辰被他拉过来硬按在尊主宝座上,还没回过神,就听身边这人发问:“怎么还有个空位?本座几时任命了左护法吗?”   “尊主恕罪,属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排喻姑娘的位次……”项越起身回话。   杨无劫摆摆手:“撤了吧。”   立即有人过来把食案和坐垫都撤了。   “开宴。”   喻辰如坐针毡,听见这一声吩咐,就要起身,却刚一动就被尊主大人握紧了手,“好好坐着,今日许你也喝几杯。”   下面人看过来的目光顿时都暧昧起来。   “……”早知如此,她刚刚还不如硬着头皮入座了,那边的座位只是架在火上,哪像现在,直接坐烈火堆里!   有美貌侍女给喻辰送来一套杯盘,另有人上前倒酒。   直到菜上桌,酒倒满,杨无劫才松开喻辰的手,端起杯道:“两次大胜而归,兄弟们都辛苦了,来,为了天魔城。”   他举杯仰头,一饮而尽,下面众人也都齐声颂道:“为了天魔城!”然后纷纷饮尽杯中酒。   喻辰跟着举杯,借着袖子遮挡悄悄传音:“尊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尊主回身拎了个酒坛子,也传音问,“坐姜乘旁边?”   “我就是觉得我坐这儿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   一杯酒说这些话已是极限,喻辰仰头喝了,传音回:“算了,坐都坐了。”   杨无劫瞪她一眼。   旁边项越看了一出眉眼官司,才按惯例起身,代表广大下属敬尊主酒,恭贺尊主神功无敌,又说了些荡平修真界指日可待的话。   喻辰旁边举杯陪着,以为项护法的祝酒词已经说完,正准备随大流喝酒,项护法又接了一句:“最后恭贺尊主喜得喻姑娘这样一位聪明能干的贤内助。”   这话一说,喻辰还没什么反应,下面人都笑起来,跟着起哄:“恭贺尊主喜得美娇娘!”“是不是该改口叫夫人了?”   喻辰扫了一眼下面,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我还是太嫩了。   看来项越安排座次时,早就想到有尊主携她同坐这个可能,甚至于他最期望的就是这个结果,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顺势把“尊主的女人”这个标签,牢牢钉在她脑门上。   他这是把她当红颜祸水防备了吗?   喻辰觉得很好笑,因为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她就算被打上“尊主的女人”和“贤内助”这两个标签,也不妨碍她目前想做的事。   这么想着,她还真笑了笑,并且放下了酒杯。   杨无劫余光瞥见,侧头问:“你不喝么?”   “属下听来听去,项护法敬这杯酒,原没有属下的事,都是恭贺尊主的,属下就不占这个便宜了。”喻辰答完,顺手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起来。   杨无劫被她这副像是闹脾气的样子逗得差点笑出来,余光看见项越要说话,抬手止住,举起他刚拎过来的酒坛子,笑道:“好啦,没那么多废话,喝酒!”   众人轰然答应,纷纷换了酒坛子,陪着尊主畅饮。   这一轮酒喝过,杨无劫和项越对了个眼神,项越站起来,面向众人,把尊主要施行一系列振兴魔界的律条制度一事说了,然后依次让人当众宣读,并即时张贴出去。   目前制定的这些规条,其实并没有触犯在座众人的利益——婢女定额一事,还没有明文确立——又是当着尊主的面,自是无人说不好,都齐齐赞颂尊主英明。   项越随即让乐师奏乐、舞姬登场,乐舞一演起来,席上就更热闹了。   杨无劫看喻辰坐在旁边,一直埋头吃菜,便趁着这会儿传音问她:“你生什么气?”   喻辰把嘴里的菜吃下去,又喝了口茶,擦了擦嘴,才传音回:“我没生气,就是觉得他们挺有意思的。”   杨无劫想细问,白至缺已经站起来举杯祝酒,他只得先放下,喝了这一轮,才问:“哪里有意思?”   “为了不让我跟他们同席而坐,居然逼着我坐到尊主宝座上来,您说有没有意思?”   她眼角眉梢带着平时少有的冷意,脸上偏还有笑容似的,看着他的眼神颇含挑衅意味,整个人显出一种平常没有的、极具魅惑意味的……妖女气质。   杨无劫觉得心里好像凭空多出一根被拨动的琴弦,醉人的乐曲若有似无回荡在心底,生生把他一副心肝肺都给荡软了。   “那你宝座坐得舒服么?”他压低嗓音问。   喻辰在宝座上挪了挪,撇撇嘴:“凑合吧。”   杨无劫不由笑了出来。   韩赫荣正要举杯祝酒,看见这一幕,又生生坐回去,侧头对坐他下首的姜乘说:“我还从没见过有人能像喻总这么讨尊主喜欢。”   “嗯,我也没见过。”姜乘瞟了上面一眼,表示同意。   韩赫荣本来就想和他套话,见他答了,立刻凑过去问:“姜兄弟,你们一路回来,尊主和喻总也是这么形影不离吗?”   姜乘想了想,点头道:“只要尊主没在修炼,基本都是。”   “那尊主怎不干脆纳了喻总为夫人?”   姜乘又想了想,摇摇头:“尊主好像没有这个打算。”   韩赫荣十分惊愕,尊主没打算纳喻辰为夫人,那是不是说,其实这位喻总,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受宠?   他眼睛看向主座,见尊主和喻辰已经没再交流,暂且压下这个疑惑,回到自己座位,先举杯祝酒。   喻辰知道韩赫荣不停往他们这儿瞄——不只是他,只要是离主座不远的,都不停偷瞄过来,好像都想借此机会把她看个清楚明白似的。   她索性大大方方任他们看,还不停给尊主夹菜,故意演戏给他们看个过瘾。   杨无劫觉得好笑,也不管她,随她去演,到最后宴席散时,直接揽着她离席,一路把人带回了炽盛殿。   “你今晚就别回去了。”   喻辰:“???”   杨无劫一面往内殿走一面说:“做戏做全套。”   喻辰跟在他后面,忍不住嘀咕:“他们是不是觉得,一旦我们女子被划归为某个男子的所有物,对他们就没有威胁了?傻不傻?!您可是尊主,您的女人,难道不比区区天魔宫总管、亲卫队队长权力大多了?郑纤纤可是能决定继任魔尊人选的!”   杨无劫今晚喝了不少酒,此刻颇有醉意,听见这话,突然原地转身,低头问:“那你是想做魔尊的女人,还是‘区区天魔宫总管、亲卫队队长’。”   喻辰紧急刹车,还是距离魔尊大人只有一步远,她被杨无劫这么盯着,想起从前在这炽盛殿谈过的话,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后者!”   内殿照例没有点灯,黑暗中魔尊大人的眼睛亮得出奇,彷佛自带两团火焰似的,他用这双眼睛盯着喻辰看了许久,才回身进去,歪倒在他那奇形怪状的椅子上。   “郑纤纤母女之后,历任魔尊对身边的女人都有所防范,只把人圈在天魔宫里,不再让她们接触属下,更不会让她们修炼出多高的功法。”   “可我已经修炼出幽魅之火了啊!”喻辰到他对面坐下。   “所以项越更要防着你呢。”黑暗中,杨无劫的声音格外慵懒,“他从你身上,既能看见郑纤纤的影子,又能看到卫云芝的迹象,怎不如临大敌?”   “这两个人差距有点大吧?”喻辰失笑,“算了,他爱怎么想我就怎么想吧,不耽误正事就行。”   杨无劫没有出声,喻辰望了一会儿他好看的侧影,起身道:“我不打扰尊主了……”   “不是叫你别回去吗?”   “呃,我去外间修炼。”   杨无劫还是不许,“就在这儿吧。”   喻辰觉得有点奇怪,仔细看一眼尊主,觉得他八成是喝多了,就没和他一般见识,听话地坐回去。   他们两个在一起,一向是喻辰说话说得多,她坐下来没再说话,杨无劫也不知说什么,就那么等着,然而等来等去,喻辰始终没有吭声,杨无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还真就在他面前入定修炼去了。   “……”她这会儿倒又来勤奋的劲头了!   杨无劫却因喝了酒,心绪纷乱,一直没能入定,就那么眼看着天色由暗转眀,迎来了新的一天。   从这一天起,喻辰和四大长老就都忙了起来,她跟韩赫荣花了两个月时间将天魔城居住区统一规划完毕,然后让康骏画了几片地种灵药,剩下的留作人口增长需要的住宅用地。   解放出来的娘子军,喻辰从中挑了几个资质好的留在炎心院,剩下的一部分让康骏带着去学种灵药,另一部分安排到天魔宫制衣处,总算都有了去处。   喻辰看着一切步入正轨,天魔城中越来越有秩序,自己也放下心来,开始时不常地闭关修炼。   人一投入修炼,便感觉不到时光流逝,喻辰刚觉得自己小火苗有些进步、威力显著增强,卫孑就和秦广来回报,说经过三年的适应期,金丝翠玉蜂终于种群扩大,可以稳定产蜜了。   她带着这两人去见尊主,到炽盛殿,却见姜乘也在。   “你来得正好。”杨无劫先开口,“我正要叫你过来。”   “尊主有何吩咐?”   杨无劫没急着说,先问:“你们有何事?”   喻辰回了话,杨无劫不甚在意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蜂蜜先收集着,容后再说,卫孑和老秦先回去吧。”   等那二人告退出去,杨无劫放下结界,示意姜乘:“你来说吧。”   “我找到彻底压制天魔烈火反噬的办法了。”姜乘双眼发光,有点兴奋地说。   喻辰惊喜:“真的吗?什么办法?”   “是一张药方,需要雪蓝晶、东海珠、芸香草这三种主药,再辅以十二种灵药,炼成一颗丹药服下即可。”   还真找着了!喻辰也兴奋起来:“十二种灵药都是什么?好找吗?”   姜乘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摇了摇头:“具体都指什么,我还不确定,眼下只知道鹿山藤和琼浆玉露都在其内。”   那用你说?!喻辰没好气道:“不确定你就来回报?”   “辅药虽然还不确定,但主药可以先去找了。东海珠指的是深海神鳄之眼,芸香草在九灵泽。”   喻辰等着他继续说详细信息,姜乘却说完这些就闭嘴了,她有点傻眼:“没了?就这样?”   姜乘终于有点不好意思:“目前就查到这些。”   “……”要他何用!这点儿信息,她早就知道了好吗?   “连个具体点的说明都没有吗?芸香草到底是什么玩意?长什么样?连个特征都没有,怎么找?你问过老康吗?”   “问了,老康没听过。九灵泽那种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去过,那里的东西更不为人所知了。”   九灵泽和南天涯魔界一样,是独立于这个修仙世界存在的,不同的是,魔界好歹只在极南方向游移不定,九灵泽却忽南忽北、忽东忽西,完全“居无定所”。   之所以会是这种设定,是因为生活在九灵泽的并不是人类,而是各种植物系精怪。   他们修炼进阶极为艰难,比人族修士弱小得多,若没有九灵泽作为庇护之所,通常只有被修士捉了吃掉的下场。   “你都知道,还就这么回禀尊主?这跟大海里捞针有什么分别?”喻辰无语。   “不是有人在外面打探消息吗?我想让他们顺道打听一下,或者干脆找灵通阁买个消息。”   灵通阁,看这三年外面传来的消息,恐怕杨无仇已经跟灵通阁通了气了,这时候跑去找芸香草,难保他不会怀疑。   这三年里,喻辰一直没跟杨无仇联系过,一是因为她确实很忙,二是她就住天魔宫里,实在怕杨无劫发现,又没什么要紧的事,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   不过因为有了情报机构,杨无仇的动向,他们还是了解一些的。他到底也没有回领秀宗,却跟斗元宗走得很近,当然他那些新兴势力小弟,他也没冷落,很快就又围绕在他左右了。   连去了狼堡的万年城二公子,都在一年前重新出现在杨无仇身边,陪着他又走起了原著剧情线。   “灵通阁就算了,倒是可以让咱们的人先去御皖堂问问看。”喻辰建议。   杨无劫点点头:“姜乘去交代童印一声。再把卫孑叫回来。”   姜乘出去,没一会儿卫孑回来,杨无劫问:“你在玄月教听说过深海神鳄吗?”   “听说过。玄月教陀门总坛还供着一只神鳄塑像,也有专门的池子养了几只巨鳄。”   “你能找到陀门所在么?”   “能。”卫孑答得斩钉截铁。   “回去把蜂场交接一下,明日我们启程去一趟。”   卫孑答应一声去了,杨无劫转向喻辰:“你手头的事也交接一下,我们这次不要大张旗鼓,先去打听一二。”   “那我带着风逐?”喻辰请示。   “嗯,再带上你那只傻猫。”   喻辰回炎心院,把钟鹊叫来交代了一番,最后道:“令令出关若是问起,你就说尊主有机密事务要我们去办,你不知道我们去哪了。”   水令令回到魔界后,还是跟钟鹊坦白了他其实是柴令的事实,钟鹊一开始怎么都不信,直到喻辰作证才恍恍惚惚信了。   “那这一趟,是不是能顺便找到换回来的办法?”钟鹊一向不喜欢卫孑,听完整件事真相后,不改立场,仍是坚定地做水令令的好姐妹,从心里鄙弃介微,一直希望他们能各归各位。   “也许能。但是奇门的人说过,真强行换回来,很可能两败俱伤。我们见机行事吧。你千万别透出口风来,让他知道,他修炼好不容易有了些进展,别叫他分心。”   水令令现在正在修炼姜乘路上说过的那种功法,虽有些成效,但进阶十分缓慢,到现在,水令令的功法也还是跟刚筑基的人差不多。   “喻总放心,属下明白的。”   炎心院的事交代完,喻辰又把李辛叫来,将亲卫队轮班事宜交代给他,至于天魔宫防卫,自然还是暂时交回到项越手里。   项越对喻辰还是不冷不热的,喻辰也早熄了跟他结交的心思,这三年两人都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相处,也算相安无事。   一切安排妥当,第二日喻辰带着风逐和上古神兽大猫咪去到炽盛殿,卫孑已等在那里。   杨无劫这次有意低调出门,他叫白鲟隐匿了踪迹,带着两人一傀儡一猫上去,悄无声息飞离天魔城,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半个月后,就见到了玄月教门人的踪迹。   下方半岛上乌烟瘴气,腥臭味萦绕不散,有人大声咒骂,有人桀桀怪笑,喻辰按住怀里乱窜的猫,很是无语:“你就是被这味儿招的?好歹是上古神兽,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大猫喵一声,从后面流淌出去,嗖地一下变了身,径直跳下去,以实际行动回答喻辰——出息是什么?能吃吗?   喻辰:“……”   还好卫孑跟着就说:“这不是玄月教的鱼长老吗?那边对打的好像是他们清辉堂的堂主。”   “下去看看。” 第84章 暗影杀手   这是一个三面临海的半岛, 岛上到处都是礁石,只有靠近内陆的地方长了些树木,此时正在打斗的两拨人都聚集在那里, 看情形像是一拨人想往外冲,另一拨人拦着不让。   大猫先一步落到地上,变回原形,冲着一个被拦住的白胡子老头纵身直扑, 那老头正全神贯注对敌, 不妨侧面突然扑来一只巨型猛兽,欲闪避时已经晚了, 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乱扔暗器和防护用具保命。   大猫不闪不避, 大尾巴一摇, 狂风鼓起, 一下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吹散了。   等喻辰捏着鼻子悬停在半空时, 大猫已经将老头扑倒在地, 本来围绕在老头身边的几个人, 以为大猫是敌人唤出来的灵兽,吓得不敢恋战, 齐齐投降。   对面阵营却已经看到喻辰等人, 为首的男子扬声喝问:“什么人?”   被扑倒的老头同时破口大骂:“崔度闵你个狗东西!就会联合外人暗算……啊!救命!”   喻辰眼看大猫一口咬住那老头的手, 鲜血溅射出来,忙制止:“猫猫不许吃人!”   大猫却不肯放松, 喻辰有些惊讶,这懒猫赖上她三年了,从来不主动袭击人、更别提吃人肉,这会儿是怎么了?   她示意风逐和卫孑去把玄月教的人摁住, 自己落到老头身旁,正要再叫大猫,就看见它从老头手里叼起一尾活蹦乱跳的鱼,摇头晃脑地吃了下去。   “啊啊啊我的宝贝鱼!你这畜生,给我吐出来!”   老头气得哇哇乱叫,正好大猫因为吃东西,前爪放松,他得着空儿,向着大猫就拍出一掌。   喻辰见状刚要帮忙,大猫先怒吼一声,四爪腾空,然后重重落下,只听咔嚓咔嚓几声,老头双臂软软垂下,口中腹部同时涌出鲜血。   “好了猫猫,别把人弄死,我还有话要问呢!”喻辰见这老头已无反抗之力,忙把大猫唤回来,“你刚刚吃的什么东西?”   大猫喵了一声,摇头摆尾走到一旁坐下,舔着爪洗起脸来。   算了,它不会说话,还是得问人,喻辰低头看了一眼老头:“你就是鱼长老?”   那老头腹部剧痛,偏偏双臂都断了,不能自己吃丹药疗伤,只觉自己命不久矣,慌忙求饶:“我是我是,上仙有何吩咐,尽管明言,只求您饶我一命……”   “我这灵兽刚刚吃下的是什么鱼?”   鱼长老一听这个,脸色更加难看:“是我精心养了几十年的青龙鱼……”   “有没有毒?”喻辰打断他,追问自己最关心的点。   “怎么可能有毒?这可是我精心饲养了,准备养足一百年就自己服下提升功力的宝贝鱼!”鱼长老说起这个,几乎要哭了。   “既然是养来吃的,你拿出来干什么?你不拿出来,我家灵兽哪里知道你有宝贝鱼?”喻辰理直气壮地帮大猫说话。   鱼长老哭丧着脸:“上仙明鉴,我这宝贝鱼一直养在袖中,是您的灵兽鼻子灵敏……”   听他说没毒,再看大猫怡然自得地舔着毛,确实不像有什么事的样子,喻辰放下心,问起正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自家人打起来了?”   鱼长老扭头看了一眼,见崔度闵也已被人擒住,正琢磨怎么回,喻辰已经接着吩咐:“卫孑带人去问话,两人说的要是对不上,就一起杀了。”   “是。”卫孑拎着崔度闵飞向海边。   鱼长老这才知道他们和崔度闵并非同伙,赶紧说:“您放心,我一定说实话!是这样,三年前玄月教教主死了,我们几个长老都想做教主,大家争来争去,八大长老死了一半,眼看着我就要坐上教主之位,另一个姓简的长老不知从哪得了助力,竟在我即位大典时突然偷袭……”   简长老本来是八大长老里最弱的,他能活下来,纯粹是因为他一直做墙头草,看谁强就支持谁,所以鱼长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敢勾结外人,在即位大典时动手。   好在鱼长老自有保命法宝,最终逃出了陀门,但简长老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就派投效于他的堂主崔度闵带人追杀,一路追到了这座岛上。   “所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找的外援是何方神圣?”喻辰问。   鱼长老说了一段话,感觉气息还行,判断出自己伤得不算重,但他眼见审问自己的美貌女子身边立着一个手持利刃、身带杀气的人,另一边还有猛兽也在对自己虎视眈眈,只能老实摇头:“不知道。只见着几条人影杀进来,立刻就血肉横飞……啊,那些人影,看起来和仙子身边这位有一点像……”   喻辰心中一动:“怎么个像法?”   “特别单薄,真的像影子一样,出手如闪电,瞧不见脸,也没有活人气,”鱼长老瞄着风逐,压低声音,“有点像鬼魂。”   喻辰追问细节,这鱼长老却说不出什么来,显然是真的被杀得很懵。   她便暂且按下这事,问出此行目的:“听说你们玄月教供奉了东海神鳄?”   “是。仙子是为神鳄来的?”鱼长老眼睛一亮,“玄月教总坛不光供奉神鳄,还有一个神鳄池,里面养了好几条神鳄的玄孙呢!”   “……”还玄孙……,喻辰无语地问,“你们怎么知道那是神鳄的玄孙?你们有人见过神鳄?”   鱼长老讪笑:“仙子说笑了,神鳄威能强大,金丹修士叫它看上一眼,也得魂飞魄散,咱们哪到得了神鳄面前?”又哀求道,“仙子,我肚子痛得厉害,您发发慈悲……”   喻辰嗤道:“放心吧,止血了,死不了。”   她叫风逐看着这老头,回身去找卫孑。   卫孑看她过来,上前回话:“他是清辉堂堂主,说是奉新任教主之命来追杀鱼长老这个叛徒的。新任教主叫简国鑫,原来也是一位长老。”   “还有别的吗?”   “属下觉得论理怎么都轮不到简国鑫上位,追问了几句,他才说是有人暗中支持简国鑫,帮忙把其他长老都杀了,只剩鱼长老一个外逃。”   “他知道那个‘有人’是谁吗?”   “属下问了,他并不知道,只知道简国鑫身边有几个暗影杀手,只要他一声令下,那些影子就会替他铲除敌人。”   喻辰又问:“那他怎么不干脆派暗影杀手来杀鱼长老?”   卫孑答道:“姓崔的说,暗影杀手不出陀门。属下问了,在他们出来追杀前,暗影杀手还在陀门总坛。”   喻辰点点头:“我去回报尊主。”她高高飞起,跃到白鲟背上,将审问得来的消息简明扼要说了,最后道,“我怀疑所谓的暗影杀手,也是人傀儡。但人傀儡有这么容易炼制吗?”   “去看看就知道了。把那俩废物都带上。”   喻辰答应一声,下去叫卫孑给鱼长老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把他和崔度闵绑在一起,拎着回到白鲟背上。   有这两人带路,他们很快到达陀门附近,杨无劫叫喻辰他们乔装改扮,装作是崔度闵的属下,让崔度闵假称捉到鱼长老,回来复命,他带着大猫隐匿踪迹,暗中跟随。   玄月教行事鬼鬼祟祟,总坛自然也不会像名门大派那样高高矗立、一见便知。   崔度闵带着喻辰他们一路行至海边,跃下高崖,沿着崖底又行了一段,才说:“那道石门就是陀门。”   喻辰顺着他看的方向远眺,果然看见一道天然形成的石门出现在崖底深谷,石门左右两根石柱大概时常被海水冲刷,已经十分光滑。   以喻辰的目力,能看到门内沟沟壑壑,是一片寸草不生的乱石堆,石头上还吸附着各种贝壳,很符合时常被海水漫上来的设定。   崔度闵带着他们走到石门跟前,伸双手抱住左边石柱轻轻一转,地上就多了个一寸见方的小洞,崔度闵取出一枚印信一样的小东西放进去,小洞合上,接着地面震颤,门内礁石缓缓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截向下的台阶来。   “请吧。”崔度闵比了比台阶,说。   卫孑冷冷道:“耍什么花招?你是堂主,你先走。敢有异动,保你即刻毒发毙命,神仙也救不得。”   杨无劫交代计划的时候,就让卫孑给崔度闵吃了颗毒丸,所以崔度闵听了这话,脸上肌肉抽搐两下,赔笑道:“不敢不敢。但是那暗影杀手……”   “暗影杀手也不会你一露面就杀你。”   卫孑又推他一把,崔度闵这才下了台阶。   喻辰和风逐一左一右架着鱼长老,跟在后面。   几级台阶下去,是一个平台转角,顶上地面震颤着合上,下面空间却并没有变黑,光亮从头顶和两边墙壁照过来,喻辰转头四顾,却没看见有灯,竟是整面墙壁都在发光。   “是夜明珠粉涂的。”鱼长老旁边解说。   前面卫孑和崔度闵已经转弯继续往下走,喻辰没吭声,揪着这老头跟上。   一行人又转了三次弯,前面终于不再是楼梯,现出一片开阔平坦的地面来。   崔度闵带着他们踏上地面,左面墙壁突然开了一扇门,有人迎出来:“崔长老回来了!咦?这是旗开得胜,把这条臭鱼活捉了吗?”   鱼长老大骂:“从哪钻出来的兔崽子……”   喻辰伸手在他胸口一拍,鱼长老顿时说不出话了。   “嗯,总算没有辜负教主圣恩。我要带他去见教主。”   那开门的人嘻嘻笑:“崔长老立此大功,教主一定有嘉奖,这边请。”   随着他说话,旁边墙壁又开了一扇门,喻辰拎着鱼长老跟在崔度闵、卫孑身后进去,刚觉得这里面的小空间很像电梯,身后门关上,脚下地面一动,小空间就向上直飞——还真是电梯?! 第85章 玄月教总坛   喻辰有些惊奇, 侧耳细听,四下只有呼啸风声,片刻之后, 上升速度减缓,才隐隐有海浪声加入进来。   接着头顶忽然一亮,灿烂光线洒落下来——他们竟然乘坐着这玩意又升到了地面上。   喻辰眯着眼适应光线变化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座足有三四层楼高的巨型鳄鱼雕塑, 那鳄鱼身体侧对着他们, 却支起两只前爪,巨大头颅转过来, 一双突出眼眶的巨目金光闪闪, 充满威慑地俯视着来者。   “所以东海珠是两个金珠子?”喻辰暗搓搓想道。   前面崔度闵已经与人搭上了话:“烦劳回禀教主, 崔度闵已将鱼信擒回, 特来向教主复命。”   喻辰趁着这功夫四下打量——他们立身之处是个广场, 背后临着高崖, 高崖之下海浪不停拍打着山石, 溅起的水汽混在海风中, 又湿又腥。   广场左右两侧各立了十几根石柱,看排列, 似乎暗合五行, 应当是防御外敌的阵法。对面因有巨型雕塑挡着, 里面什么样看不到,只见到有人守着鳄鱼尾巴下面的通道——替崔度闵去通传的人, 就是从那儿进去的。   也不知道尊主现在在哪,溜进去了没有?   刚这样想着,去通传的人已快步回来:“崔长老请。”   这人前面带路,喻辰等人跟在后面, 穿过那条曲折通道后,终于看到前方现出一座殿宇。   这殿宇黑墙黑瓦,透着一股阴森气,房顶正中还立着一个黑亮黑亮的大圆盘,喻辰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这大概是应的玄月教的名号。   殿前阶下左右分立两列黑衣护卫,见他们到来,最外侧的人打量一眼,上前一步,拦下了喻辰和风逐,只许崔度闵带一个属下进去。   喻辰和卫孑对了个眼神,将鱼长老推过去,停步留下,看着他们拾阶而上,进了大殿。   她看着大殿凝神细听,却什么动静都没听见,显然这大殿设了结界,不让声音传播出来,喻辰只好放弃,四下瞄了几眼,没见着什么特别的,崔度闵就带着卫孑出来了。   “教主有话要问,你们先回去吧。”崔度闵先说。   卫孑旁边道:“长老,路上您不是说,见过教主要先去看看伏大师吗?教主审鱼信,也没叫您等着,要不咱们先去一趟?”   喻辰一听就知道崔度闵是想借故摆脱他们,便冲卫孑笑了笑,卫孑之前给崔度闵服下的毒丸,里面包裹的原是蛊虫,当下默念咒语,唤蛊虫出来。   崔度闵自觉在自家地盘上,很有底气,正要开口训斥,腹中突然一痛,他惊慌地看向喻辰,见她似笑非笑的,更觉腹痛难忍,忙说:“对对对,先去伏大师那儿一趟。”   说完立即转身带路,一声也不敢吭了。   伏大师是玄月教的灵魂人物,他虽然没有教主那么大的权威,也很少在教众面前露面,但因为执掌祭神事务,又活了几百年,辅佐了好几任教主,在玄月教里还是很有威望的。   要打听深海神鳄,找伏大师才是最正确的方向。但卫孑因为入教后,从来没见过伏大师,最初没想起来有这么个人,还是从天魔城出来后,才慢慢回想起来的。   一行人原路返回,从另一个“电梯口”下去,再出来,先看见一个大鳄鱼池。   池子足有一个湖大小,粗粗一看,就有四五条大鳄鱼浮在水上,听见他们这里有动静,鳄鱼们纷纷睁眼看过来。   “咳咳,崔度闵求见伏大师。”崔度闵腹中一直隐隐作痛,急着把这几个瘟神送走,不用人提醒,自己先扬声通报。   喻辰见鳄鱼池那边有一栋六角形小楼,大约三层高,却没有门窗,外壁蓝色水光流转,打眼一看很像天魔城角度看见的海平面。   这邪教还挺能瞎鼓捣,喻辰刚这么想,一个十来岁的黑衣童儿就从小楼那边转过来,答话道:“大师正在闭关,崔长老有事不妨先告诉小的,等大师出关,小的再回禀。”   崔度闵看一眼喻辰,又看一眼卫孑,卫孑道:“我们长老中了毒,实在无法可解,才来求伏大师救命的,敢问大师还要闭关多久?”   “中毒么?崔长老不嫌弃的话,让小的先瞧瞧如何?”   崔长老当然不嫌弃,不等别人开口,他先脚下一点,飞到了童儿身边。   喻辰她们也紧跟着过去,趁童儿给崔度闵诊脉,她和风逐往童儿出来的方向绕了半圈,还是没看见有门窗,也感觉不到楼内有没有人。   童儿给崔度闵诊脉,还有余力关注她们,开口提醒道:“二位大哥别乱走,当心误触机关。”   “多谢小哥提醒。”喻辰运功变声答话,“我是看这屋子好奇,无门无窗的,你刚才怎么出来的?”   那童儿没把她们当回事,随口答:“自然是有门的……咦?”   崔度闵一见他变色,忙问:“怎么?”   “这好像是蛊虫……但又不是我们常见的……”童儿眉头皱起来,“小的无能,请崔长老稍候。”   他说完转身回去,当着喻辰的面,直直走向蓝色墙面,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穿进去消失了。   崔度闵脸色极其难看,卫孑站在他旁边,传声道:“别怕,只要你老实听话,自然会给你解毒。”   不管信不信,崔度闵此刻都不敢说别的,只能擦着汗点头。   喻辰还盯着刚才童儿走进去的位置——这应该是个障眼法,但她一时之间,还判断不出怎么破解,就在心里问风逐。   “你能破解开吗?”   “能,杀进去。”   “……”她感觉幽魅之火打出去,应该也能打破这玩意,但还没见着伏大师,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喻辰不打算轻举妄动,“等等看。”   刚交流完,外墙水光晕开涟漪,黑衣童儿穿行出来,“大师请崔长老进去。”   卫孑单手搀住崔度闵走过来,黑衣童儿却道:“大师只请崔长老。”   喻辰上前一步:“你刚刚不是说大师在闭关么?”   “大师听说崔长老中毒,特意中断修炼,提前出关的。”童儿说着看向崔度闵,“崔长老到底看不看了?”   “看……”   崔度闵刚说了一个字,旁边人影一闪,寒光乍现,直直劈向小楼。   童儿大惊:“你们干什么?有没有规矩……”   风逐利剑已出,可不管他说什么,一瞬间就劈出十几剑,将那水光外墙击了个粉碎,门窗也终于露了出来。   喻辰眼见里面是间静室,室内站了两个一脸惊骇的黑衣小童,她笑一笑,抬步走进去,还没站稳,一条鞭影就袭到面前。   她躲都不躲,风逐已一剑挑开,织出漫天剑影笼罩向敌人。   敌人是个白发白须的老头,就坐在内室地上,见剑影袭来,他动也没动,抬眼瞪着喻辰,喝问:“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玄月教总坛?”   剑影劈到他面前,悉数被无形屏障挡住,喻辰便止住风逐,笑道:“没想到玄月教也不全是骗子。”   卫孑打晕崔度闵,提剑进来,站到喻辰身边,正好接收到眼色,便接话说:“伏大师别慌,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想找您打听个事。”   “你们到底是谁?”伏大师身后突然现出无数条鞭影,挥舞着蓄势待发。   喻辰冷笑一声,小火苗忽地弹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破结界,直逼伏大师面门。   伏大师一惊:“你们是……魔修?!”出声同时,他再无法安坐,直飞起来落到一旁。   喻辰也没有追击,唤回火苗,冷冷道:“你们玄月教不知死活,敢到我们魔界南天涯放肆,居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么?”   “南天涯?他们还去了南天涯?”伏大师白色长眉聚到一起,“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伏大师不知情?”喻辰往他那边走了几步,“看来你真的同传闻中一样,不理会教中事务。”   伏大师戒备地看着喻辰:“我确实不知。几位找上我,若是想问这些,那就找错人了。”   “只为这些琐事,我们当然不会找上伏大师——外面那些鳄鱼,是您养的?听说是神鳄的子孙呢。”   伏大师听见提起神鳄,略微放松,“不错。我们玄月教依东海而生,向来供奉神鳄。”   “那您听说过东海珠吗?”   伏大师脸色一变:“你们想干什么?”   喻辰笑起来:“看来您知道。”   “我劝你们不要妄想。”伏大师面色变冷,“神鳄有神魔之力,就算你们魔尊亲自去,也伤不到神鳄一丝一毫,更别提……”   “更别提神鳄之眼是吗?”喻辰接话,“我很好奇,神鳄应当是有两只眼吧?那么东海珠,也是有两颗吗?”   “有几颗,你们也都不可能拿到。神鳄绝不会让人近身。”   “您试过吗?神鳄平日在东海什么地方出没?”   伏大师不答。   卫孑插话:“玄月教每十年都要出海祭一次神,应当就是去给神鳄送祭品吧?”   伏大师还是不答,喻辰便笑了笑:“看来是找到引路人了……”   话音刚落,伏大师脚下突然开了个圆形口子,他整个人直直下落,风逐和卫孑一起抢上前,虽没来得及拦住伏大师,却卡住了机关。   喻辰跟上一步,打了个追踪符下去,正待叫卫孑去追,一声地动山摇的兽吼声就从头顶方向传来。   “咦?尊主把懒猫放出来了。”喻辰凝神再听,一道橙色火苗突然从外面疾飞进来,到她面前嘭一下散开,传出杨无劫的声音,“回大殿来。” 第86章 果然是人傀儡   稍早之前。   杨无劫把胖猫兜在袖子里, 掩藏踪迹,潜入玄月教正殿,藏身于梁上。   黑衣护卫随后进来回报:“启禀教主, 崔长老活捉了鱼信,特来复命。”   内殿立刻有人走出来:“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看见了。”   “快带进来。”   护卫答应一声,匆忙退下, 出来那人就站在通往内殿的门口, 眼望着大殿正门,不一会儿那姓崔的就和卫孑一起, 押着鱼老头进来了。   姓崔的进门看见候着的那人, 似乎有些意外, “唐长老, 教主……”   原来这人竟不是玄月教教主, 怪不得只站在门边, 没去宝座上坐呢, 不过这狗屁教主好大的谱, 竟然不肯亲自出来,魔界之主对此很是不悦。   “教主正在练功, 崔长老辛苦了, 立此大功, 教主一定重重有赏。”姓唐的长老走上前,笑眯眯看了鱼信一眼, “老鱼,你说你跑什么?教主又没说要治你的罪。”   鱼信眼睛转了几圈,问道:“你待如何?”   唐长老没回答,转头对崔度闵说:“教主有话要问鱼信, 崔长老先去休息。”   崔度闵有些犹豫,往内殿门看了一眼,唐长老又笑道:“放心,这天大功劳,谁也抢不走。教主稍后肯定要见你的。”   崔度闵这才把鱼信推过去,客气了一句“有劳唐长老”,就和卫孑退出去了。   “想不到连你都能当上长老。”鱼信看着唐长老轻蔑一笑,“也对,简国鑫自己就是废物,还……”   唐长老一拳打上鱼信面门,鱼信功力受制,竟躲不开,鼻骨咔一声断裂,同时流下两管鼻血来。   “劝你识相点,待会儿见了教主,还这么口出狂言,”唐长老冷笑两声,“可就不只是这两窍流血了。”   说着话,他推搡鱼信一把,“老实进去!”   鱼信口中骂骂咧咧地往前走,眼睛却四下乱瞟,显然是在找隐匿踪迹的杨无劫。   杨无劫已将大殿内探察一遍,确定这里没有比自己修为高强的,见状便传音给鱼信:“跟他去。”   鱼信心中一定,由着唐长老将自己推搡进内殿。   杨无劫顺着房梁跟过去,见内殿布置得神神叨叨,墙上画日月星辰,地面刻太极八卦图,一个黑袍高冠男子端坐在中间阴阳鱼上。   “教主,鱼信捉回来了。”唐长老上前躬身回禀。   杨无劫确认中间这个就是教主,便将目光移向四个角落——乾坤巽艮四个方位各立了一条影子,影子如鱼信所说的一样,悄无声息、单薄如纸,若不细看,很容易就忽略过去。   是有点像风逐,但比风逐还又少了点儿人味,果然更像鬼魂。   “嗯,你下去吧。”新任教主简国鑫睁开眼,淡淡吩咐。   唐长老躬身退出内殿。   鱼信这时也看到四面的黑影,禁不住面露惧意。   简国鑫抬头打量他几眼,指指面前坐垫,“鱼老哥,坐吧。”   鱼信站着不动,冷哼一声:“你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鱼老哥安心,我已坐上教主宝座,没什么要算计你的了,只想找你打听一个人。”   鱼信戒备地看着简国鑫,一言不发。   “我记得,你一向同费大师交好……”简国鑫缓缓说出这句话,眼见着鱼信脸色有变,便笑了笑,“他在何处?”   “我不知道。”鱼信冷冷答道。   “这你却瞒不过我,以你和费大师的交情,就算不知他现在何处,至少也该知道他从我教离开时,去了何处。”   “他没告诉我。我若知道,先教主大限将至时,又怎会不寻他回来?”   简国鑫嗤笑一声:“你自己想做教主,怎么会寻费大师回来给先教主续命?你好好地说了,我便不难为你,否则……”   鱼信身后角落里人影一闪,到了他身边,雪亮兵刃同时横在他颈间。   “鱼老哥还没见过他们的手段吧?他们可以在你身上划个几万刀,硬是不危及性命……”   鱼信听得脸色青白,“你找老费做甚?”   “我自有我的缘故。”   “你正当盛年,没有夺舍的必要……”鱼信若有所思,“是你背后的人要找他吧?什么人?助你夺位的目的,就是老费?”   简国鑫冷了脸:“这不是你该问的。”他说着看了一眼影子,影子刀光一闪,鱼信肩上立刻多了个血窟窿。   鱼信痛呼一声,破口大骂,杨无劫坐在梁上,听他反过来要挟简国鑫,说什么“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这辈子也别想找到老费”,很嫌聒噪,正要下去,却听简国鑫道:“你别以为只有你知道费大师去了哪——他是不是出海了?”   鱼信瞬间消音,惊疑不定地望着简国鑫。   “本座问你,是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自己不要,那就休怪本座无情……”简国鑫露出一丝阴狠笑意,“好好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吧。”   眼看刀光又闪,鱼信忙叫道:“且慢!你知道老费出海,知道怎么找到他吗?”   简国鑫抬手,刀光险而又险地停在鱼信肩头,他往旁边移了移,眼睛顺势扫了一圈,才说:“他去追寻神鳄踪迹了,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   杨无劫左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个嘲讽的笑——这老头说的“你们”,可不是说简国鑫他们。   但是问他的时候不说,这时候刀剑加身了,才想起来卖好、提起有人去追寻神鳄,这老滑头就该吃点苦头。   魔尊大人不为所动,稳稳端坐,继续看鱼信被逼供。   “追寻神鳄?费大师找神鳄做什么?难道传闻是真的,费大师已到寿限,要向神鳄献祭冤魂换取寿命?”简国鑫说着,情不自禁站起身来,“他知道怎么追寻神鳄?”   鱼信没等到魔界来人动手,心里有点急,索性道:“老费这样的人,没有七八成的把握,怎么会贸然出海?说不得,他现在已到神鳄岛了。”   简国鑫不信:“神鳄岛又不是极东岛,那么容易就找到?再说,伏大师可说过,有没有神鳄岛这个地方还不一定呢!”   鱼信:“……”   杨无劫轻笑出声,下面简国鑫一惊:“什么人?”   角落里的三条黑影同时飞身而上,森寒刀光连成光幕,将杨无劫笼罩其中,杨无劫安坐不动,只拍了拍袖子。   大猫在袖子里睡得正香,被拍了两下,很不乐意,喵呜一声,换了个姿势就要接着睡,此时刀光已到面前,魔尊大人气的干脆一抖袖子,把猫整个丢了出去。   大猫瞬间炸毛,仰天一声怒吼,现出原形,一个转身就把三条影子都撞飞出去。   魔尊大人舒展筋骨,徐徐落到地面,影子们也很快落地,稳住身形、结成刀阵,从四个方向挥刀刺来。   大猫好梦被扰,气恼得很,利爪伸出,于空中纵跃奔袭,嚓嚓嚓嚓四声,把影子们身上披的黑色头巾扯掉,顺道还拿大尾巴挨个抽了一脸。   但影子们只晃了一晃,就又站定了继续挥刀,似乎不知疼痛,也不知畏惧。   杨无劫眼见这四个影子露出脸来,都是一副形容枯槁、眼神呆滞的样子,确定他们都是傀儡,一边吩咐大猫:“抓住那个狗屁教主。”一边施展镇邪令,转瞬之间就定住了四个傀儡。   这一番形势变化,瞬息之间就已完成,简国鑫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大猫扑倒在地。   眼见这狗贼步自己后尘,鱼信心中大快,抱拳称颂道:“尊主神武无敌……”   杨无劫从傀儡之间走出,斜他一眼,鱼信立刻住嘴,垂手站着不敢多动。   “尊主?什、什么尊主?”简国鑫被大猫牢牢压制,只有嘴能动,眼见傀儡也被制住,壮着胆子颤声问。   杨无劫不理会他,径自发了个传讯符给喻辰,叫她回大殿来。   这时外面护卫听见动静,进到外殿,小心询问:“教主?”   杨无劫丢了一条缚灵索捆住简国鑫,传音道:“叫他们滚出去。”   简国鑫自己修为不高,外面那些护卫还不如他,自知靠不上他们,便听话地吩咐:“无事,退下。”   杨无劫又叫大猫出去接应喻辰等人,大猫变回小猫,溜溜达达出去了。   “这些傀儡哪来的?”杨无劫问简国鑫。   简国鑫眼神闪烁:“尊驾是?”   杨无劫伸出右手食指,弹出一簇天魔烈火,魔气扑面而来,简国鑫脸色一变:“你……你是……”   “这些傀儡哪来的?”杨无劫把火焰弹到简国鑫鼻尖上面,又问了一遍。   “不……不是我的……”简国鑫结巴着答。   “好好说,从头说。”魔尊大人负手俯视,“这傀儡你操控不了,主人应当就在左近,人呢?”   简国鑫未及回答,被定住的四个傀儡,忽然有一个动了一下,杨无劫见机得快,又给四个傀儡加了一层镇邪令,同时说道:“果然。”   他转身环顾四周,“主人出来吧,本座此行并非冲你而来,无意与你为难。”说完这句,魔尊大人顿了一顿,“本座耐性有限,你不出来,本座怒火一起,说不得就要烧一个傀儡……”   四个傀儡中间突然腾一声跳起大丛火焰,眼看着就要烧上傀儡衣袍,终于有声音从后门处传来:“且慢。”   与此同时,通往前面大殿的门口人影一闪,喻辰当先走进来:“尊主。”   她身后跟着风逐,风逐手里还揪着崔度闵,却不见卫孑身影。   杨无劫侧身站着,余光扫了一眼,点点头,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后门处——那里也走进来一个人,金色面具,靛蓝长袍,手上没有兵器法器,现身后即原地站定,遥遥向着他一拱手:“见过魔尊。” 第87章 面具人   喻辰进到内殿, 和杨无劫打招呼的同时,注意到他旁边有四个黑影定住不动——这些黑影手持利刃,姿态各异, 脚下却站成标准四方形,中间还烧着一撮烈火,冷不丁一看,还以为谁在开篝火晚会表演舞蹈呢。   不过她随即就意识到这几个是傀儡, 正待询问, 便听见里面有人不卑不亢说了句“见过魔尊”——这间内殿前后门几乎呈对角线,杨无劫和四个傀儡、加上鱼信站在中间, 正好挡住喻辰视线。   她脚下一顿, 回身拍倒崔度闵, 以心念吩咐风逐, 叫她守在门口, 自己走到杨无劫身旁, 终于看见后门处站着的蓝衣人。   杨无劫上下打量一番来人, 开口问:“你是这四个傀儡的主人?”   “在下只是操控者。”那人彷佛脚下生根, 一步都不肯往前走,就立在后门处回答, “魔尊有事要办, 在下不敢打扰, 可否……”他看一眼四个傀儡。   杨无劫还没回话,简国鑫先叫道:“你不能走!”   魔尊大人不悦, 悬在简国鑫鼻尖的火焰一个跳跃,堪堪落到他嘴唇前,唇上短须顿时被燎得卷曲起来,简国鑫感觉到一阵灼痛, 吓得大声求饶:“魔尊饶命!”   “闭嘴!”   简国鑫立刻闭嘴收声。   “操控者……怎么操控?傀儡不是要主人亲自操控么?”杨无劫继续问那蓝衣人。   蓝衣人迟疑一瞬,才道:“是在下误会了,在下是傀儡的主人,但在下也是听命于人……”   “何人?”   “请恕在下无法言明。”   杨无劫盯着蓝衣人看了一会儿,见此人在魔气压迫下,也没有屈服的意思,又问:“你们支持简国鑫,是何目的?”   蓝衣人沉吟,喻辰插嘴问:“这个也无法言明?那只好留下这几个傀儡,请你家主人亲自来说了。”   “……”蓝衣人看看她,又看回杨无劫,终于答道,“就是为了他们方才所说的费大师。”   喻辰不知前情,没再插嘴,杨无劫低头看向简国鑫:“是么?”   简国鑫嘴上面烤着一团火,不敢乱动,只能竭力收起下巴,表达肯定:“是。”   杨无劫转向鱼信:“姓费的是什么人?”   “回尊主,老费精通各种奇门术法,比如夺舍、傀儡术……”   “移魂阵是他的手笔?”喻辰插话问。   鱼信有点惊讶:“您……您都知道了……”   “嗯,但他既然精通夺舍之术,为何不帮着你们前教主夺舍,反而费尽周折搞不容易成功的移魂阵?”喻辰追问。   “您有所不知,夺舍有违天道,施行起来远比移魂阵要费尽周折。第一个,夺舍之人须得神魂强大,不能有衰弱之相;第二个须得有修为高强、最好是金丹以上的修士在旁护法,帮忙压制被夺舍之人的神魂;第三还得有老费这样的术士在旁布阵,蒙蔽天道。先教主那时,这三样都没有,只能依赖移魂阵。”   “这么说来,一个移魂阵就能达成这三个必要条件?”喻辰总结。   “呃,只能达成后两者,所以先教主并没有夺舍成功。”鱼信讪笑着答道。   喻辰点点头,忽然转头看向安静听着的蓝衣人:“你这四个傀儡,是费大师炼制的?”   那人一愣:“呃……”   “不然你们找他做什么?炼制新傀儡?这四个不够用吗?”喻辰一口气问道。   “主人有何用意,实非在下所知。”蓝衣人说完这句,转向杨无劫,“魔尊此来,想必另有要事,在下不敢打扰,就此告退。”   这话说完,四个傀儡忽然齐齐飞起,如缕缕黑烟般涌到蓝衣人身旁。   杨无劫没有阻拦,蓝衣人见状,躬身又行一礼,正待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有一道绿蒙蒙的影子从前门闪过来,脚步不由一顿,抬头看了过去。   喻辰一直盯着他,见到这一幕,回头一看,才发现风逐不知何时往前走了几步,且正盯着那些黑衣傀儡。   她立刻在心里问:“怎么了,风逐?”   风逐回神,向喻辰看过来,以心念回复:“好像见过。”   喻辰回头看一眼说了要走却忽然定住的蓝衣人,心里问:“这个戴面具的见过吗?”   戴面具的人,正好刚刚把目光从风逐转移到她身上,喻辰迎视过去,问:“阁下不走了吗?”   蓝衣人盯着她的目光十分锋利:“姑娘身后这位,似乎也是傀儡。”   “这就不与你相干了。要走快走。”喻辰从风逐那里得到“没见过”的答复,可这人明显神态有异,决心试探一二,故意冷冷回道。   果然蓝衣人不但没走,还又看回风逐,探问道:“敢问魔界此来,所为何事?”   这人从一开始就想带傀儡跑路,却在见到风逐后,不光站住不走,还多嘴追问起来,喻辰心中有数,面上继续冷着脸:“谁许你发问了?再不走对你不客气!”   杨无劫也看出此人举止有异,便任由喻辰发挥,自己转头问鱼信:“献祭冤魂换取寿命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误传。神鳄虽有无上神通,却也无法给人延长寿命,老费去追寻神鳄,实则……”鱼信说到这里,看了看地上捆着的简国鑫和后门那儿滞留的蓝衣人,改传音道,“实则是因为使用禁术过多,魂魄受到反噬,欲借神鳄之力平复罢了。”   杨无劫也传音回:“如何借力?”   “这个我委实不知。尊主也想借神鳄之力?”鱼信觑着杨无劫脸色,小心翼翼道,“老费出海已经数年,一直杳无音信,想找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另一边蓝衣人听了个开头,眼睛转了转,向喻辰道:“姑娘稍安勿躁,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说,若诸位也是为费大师或者神鳄而来,少不得要出海,海上凶险莫测,若无预先准备,恐怕一时不能成行。”   喻辰没有接这话茬,只问:“你叫什么?”   那人愣了一下,张口要说时,喻辰又截住了他,“化名就不必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无非是想同我们合作同行,但……你会同一个戴着面具、姓名来历成谜、背后还另有主使者的人谈合作吗?”   她一抬手,幽魅之火直冲蓝衣人面门,“我反正不会。”   蓝衣人没有闪避,他盯着飞到眼前停住的幽魅之火看了一瞬,“这便是魔界三圣火之一的幽魅之火么?叶同尘今日真是三生有幸。”说着话,他侧头掀开面具,绕开幽魅之火向喻辰拱手为礼,“见过喻姑娘,方才若有失敬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面具下的面孔斯文俊雅,喻辰一边打量一边又在心里问风逐:“这人见过吗?”   “没有。”风逐很快答道。   “你怎知道我姓喻?”喻辰开口问叶同尘。   “姑娘在君天山下大破娥陵派音波阵的事迹,早已传遍修仙界。”   叶同尘口中说着奉承的话,态度却仍不卑不亢,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听命于人的,可是……姓叶,喻辰一时真想不起这个世界还有姓叶的能人。   “是吗?”喻辰收回幽魅之火,却仍是一副冷淡态度,“这事居然会传开?当时并无旁人在场,我魔界不屑宣扬,难道娥陵派不嫌丢人,竟自曝其短?”   叶同尘摇头:“姑娘莫非忘了,此事其实还关涉到第三者?”   喻辰:“你说云上宗?”   “不错。两年前娥陵派与云上宗商谈联姻一事,不知怎么谈崩了,娥陵派掌门大弟子陶致允同云上宗宗主大弟子王宪大打出手,之后不久,喻姑娘的事迹便在修仙界流传开来。”   喻辰盯着叶同尘——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她总觉得这人在提到那两个名字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向风逐。   杨无劫一直一心二用,和鱼信交流的同时,也没错过叶同尘和喻辰的交谈,此时便插嘴问叶同尘:“你对出海有所准备?”   “家主备了一艘宝船。另还备下定风珠、平澜石、去雾灯等物若干。”   杨无劫不置可否:“你出去等。”   他发了话,叶同尘没敢再多嘴,带着傀儡们出了后门。   杨无劫设下结界,问喻辰:“卫孑呢?”   “去追伏大师了。”喻辰把找伏大师的经过简单一说。   杨无劫回头问鱼信:“伏大师能跑去哪?”   “应该……是圣境吧?他住处通着圣境。”   地上憋了半天的简国鑫忍无可忍,斥道:“鱼信!你这是叛教!”   鱼信头都不回:“你做教主,我便叛了又如何?”说完还冲着杨无劫拜倒,“鱼信愿从此投入魔界,为尊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无劫点点头:“带路去圣境拿伏大师。”   鱼信转身拖走简国鑫,起手结了个符印,分别打向阴阳鱼中间的黑白点,阴阳鱼顿时旋转着升高,露出一截向下的楼梯来。   杨无劫吩咐喻辰:“让风逐押着这位简教主开路。”   喻辰点点头,交代风逐,自己传音问:“尊主打算这就出海吗?”   “依你看呢?”杨无劫传音反问。   “我没出过海,心里还挺没底的,神鳄的习性,我们也还没打听清楚,是不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前面风逐已经押着人下了台阶,杨无劫没急着回答,先叫鱼信杀了崔度闵,又问喻辰:“懒猫呢?”   喻辰指指房梁:“上面呢。”   杨无劫弹指打了一缕魔气,把趴在梁上打盹的大猫打下来,叫它跟鱼信殿后,自己则和喻辰跟在风逐后面,边下台阶边回她之前的话:“我想先出海探探。”   “嗯,先去探探路也行……”   “我的意思是,我自己去。”   喻辰本来落后两步跟着,听见这句脚下一顿,随即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看着魔尊大人问:“那我们呢?”   “你们先回南天涯。” 第88章 有船   身后鱼信和大猫跟着下来, 阴阳鱼盖子落回原位,通道里光线黯淡,只有脚下的台阶隐隐散发光芒。   喻辰没有立时答话——她记得原著中, 已到渡劫境界、一呼百应的杨无仇,寻找东海珠的过程都十分坎坷,他和神鳄一场大战,更是足足写了好几章, 喻辰心急不耐烦, 直接把这一趴跳过去没看——现在真想买瓶后悔药吃。   不过细节虽然没看,神鳄的实力还是可以想象的, 开挂男主都那么费劲, 以杨无劫目前的实力, 恐怕做不到直接挖了神鳄眼睛, 顶多是近距离观察一下。   至于她, 没有预知优势, 修为也不够看, 跟着去了作用也有限, 再说神鳄如今在哪片海水里趴着都还不知道,这一去不知多久, 都一起去, 有点耽误事。   “那我去探听探听芸香草的消息吧。下面的人不知此事有多要紧, 恐怕未必上心。”喻辰深思熟虑后开口。   “你想怎么探听?”杨无劫问。   “先去打听一下九灵界,看有没有知道详细消息或者干脆去过的人。您放心, 我乔装改扮,带着风逐,不会有事的。让卫孑带着猫猫随您出海吧?”   “傻猫是陆上灵兽,你让它跟我出海?”   喻辰:“……”也是哦。   她回头扬声叫大猫:“猫猫, 你会游泳吗?敢下水吗?”   大猫喵一声炸了毛。   “……”忘了大部分猫都不喜欢洗澡了。   喻辰默默转回头,“那我带着它吧,您带着卫孑,他对玄月教熟悉,能替您盯着鱼信伏大师这些人。”   “风逐过于显眼。”杨无劫又传音说。   风逐走在前面,脚下无声、身形单薄,黯淡光线里,彷如幽灵鬼魅,有心人确实会一眼就看出不对。   “也叫她乔装一下便是。不过,外面那个叶同尘怎么办?”   “他似乎认得风逐,风逐怎么说?”   “风逐不认得他。”   两人传音对话,风逐和大猫都不出声,简国鑫被推着走了一段儿,让这安静氛围逼得发疯,忍不住骂鱼信吃里扒外。   鱼信也不甘示弱,毕竟先吃里扒外的人是简国鑫。   两人对骂几句,惹烦了杨无劫,抬手打出一缕魔气,封住简国鑫的嘴,回头看鱼信时,他自己主动捂住了嘴,表示从此闭嘴不说了。   “你出过海吗?”杨无劫皱眉问。   鱼信忙放下手:“去拜过一次神鳄。”说完想起前面那蒙面人说的话,又主动补充,“玄月教有船,根本用不着那个鬼鬼祟祟的蒙面人。就是得找着伏大师,有他带路,更稳妥些。”   “前面还有多远?”   鱼信伸头看了一眼:“前面有个岔路口,进去就是了。不过那岔路口有机关禁制,还是属下在前面开路吧?”   杨无劫点点头,喻辰就叫风逐押着简国鑫让在一旁,鱼信快步越过他们走上前。   大猫跑过来蹭喻辰,她弯腰把猫抱在怀里,跟在杨无劫身后,传音问他:“那就不管叶同尘了?”   “一会儿再说。”   喻辰没再开口。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一处平台上,平台左右各有台阶向下,左面台阶只有五阶,下去之后是一条平坦通道,蜿蜒曲折地,不知通向何处;右面台阶则一直向下,连个转弯都没有,根本看不到尽头。   鱼信运功结出一颗巨大水滴,分别往两条路的方向照了照,然后水滴突然落下,直坠在右面台阶上砸碎,水流四溅流淌,台阶在水流覆盖上去的一瞬间拉平,很快就变成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狭长通道。   “尊主请。”鱼信恭恭敬敬道。   杨无劫刚要动,喻辰拉住他,放下大猫:“去找卫孑。”   大猫仰头抽抽鼻子,哒哒哒跑上了小道。   喻辰这才请尊主跟上。   几个人鱼贯而入,刚走了没一会儿,前面就传来大猫的怒吼,和稀里哗啦的水声。   鱼信赶紧大叫:“伏老且慢动手,是我,鱼信!”一边叫一边飞身冲了出去。   杨无劫没急着动,先将魔气释放出去,以威压锁定通道外的空间,才慢慢踱步走出。   喻辰紧跟在他身后,眼见前面豁然开朗,露出一个圆形洞室,洞室墙壁上高悬着夜明珠,中心房顶还吊着一个圆盘,盘上燃着火焰,照得整间洞室十分明亮。   圆盘之下是个水池,池子里有一只小号鳄鱼雕像,样子跟外面立着的那只巨鳄一模一样,只眼睛是半合着的,好像正在假寐。   鱼信侧身站在水池旁,他面前不远是现出原形的大猫,大猫头毛湿漉漉一片,此刻正气恼地冲它爪下按着的人低吼。   喻辰没见着卫孑,转头四顾,扫了两圈,才发觉水池另一边的墙壁看起来不太对——怎么好像是冻了一层冰,还在反光?   “尊主,这就是伏大师。”鱼信指着大猫压着的那人回话。   杨无劫点点头,走上前,放出魔气缠住伏大师手脚,叫大猫让开。   喻辰没管这边,自己绕过水池,想往墙那边走,鱼信看见,忙唤道:“姑娘留步,那边有机关!”   说完他转身弯腰,在鳄鱼头上一抹,对面墙壁上的冰面立时融化,水流向地面,露出被掏空的墙洞,和洞里面被定住的人——正是喻辰刚才没找见的卫孑。   喻辰忙叫鱼信放人下来,解开禁制,卫孑一得自由,连忙请罪:“属下无能,中了这老儿的圈套……”   “没受伤吧?”喻辰打断她问。   卫孑摇摇头,说她跟着伏大师进到这里,没怎么交手,就被阵法困住,直接封到墙壁里了。   另一边伏大师被魔气压制,挣扎不出,“鱼信?你……这些魔头是你引来的?”   鱼信见这边没事了,走回去答道:“简国鑫引外人进总坛夺我教主之位,伏老都没吭声,此时又何必多此一问?”   伏大师怒道:“这如何能比?”   鱼信不再理他,转向杨无劫,躬身道:“请尊主吩咐。”   “船在哪?”杨无劫直奔目的。   鱼信转头辨认了一下,指着一处墙面说:“从那个门出去,即可登船。”   伏大师惊疑不定:“你们要做什么?”   “出海,找老费去。”鱼信态度比方才好了一些,“他出海之前,是我陪他找您问路的,您应当不会忘了吧?”   “你少唬我!这些人是冲着神鳄来的!”   “那又如何?玄月教祭拜神鳄的缘故,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么?这东西残暴成性,不献祭活人就兴风作浪,将整个东海岸淹没了好吃人,你还真把它当神仙?”   “你们想找死,只管去,但别拉上我。”   鱼信冷笑:“那可由不得你。”他说着拎起伏大师,转头请示杨无劫,“尊主,现下就上船吗?”   杨无劫点头,喻辰忙插嘴:“不需要预先做些准备吗?船怎么航行?需不需要水手?”   “不用,是自航船,其余一应物品,船上都常备。”鱼信答道。   “那走吧,先上去看看。”   鱼信拉着伏大师前面带路,很快就打开暗门,拾阶而上,到顶又出了一道门,一艘比湖上游船大不了多少的黑船便出现在喻辰面前。   船泊在浅水中,鱼信一指前面的洞口,回禀道:“尊主,从这里就可以直接出海。”   喻辰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问风逐一直挟持着的简国鑫:“叶同尘的船停在哪里?”   简国鑫眼见大势已去,活命要紧,老实答道:“他从没跟我提过出海之事,我也从没见过他的船。”   “他背后的主人是谁,也没跟你提过?”   简国鑫一脸苦相:“没有,他说我没有知道的必要。”   “那他是怎么找上你的?”   “我若说了,姑娘能饶我一命么?”   喻辰回答得爽快:“可以,只要你老实说真话。”   鱼信旁边听着,有点着急,杨无劫却道:“你先带路上船。”   他不敢违抗,推着伏大师上了船,喻辰见状吩咐卫孑:“你也上去看看。”   卫孑答应一声,跟在杨无劫身后上去了。   简国鑫见鱼信和那魔头都走了,略松口气,从头讲道:“三年前先教主寿终,教内争斗不断,我年轻资历浅,论理教主之位怎么也轮不到我,便安心看他们斗,不料叶同尘突然找上我,说可以助我夺取教主宝座。”   天上不会掉馅饼,简国鑫自然要先问对方要什么,没想到对方的要求非常简单,只是想找一个人而已。   “这个姓费的,同你们玄月教到底什么渊源?”喻辰问。   “他是个能人,为先教主做过几件事,先教主本想拉他入教的,但他不肯,说自来不喜约束,更不愿与人来往,在玄月教只有鱼信同他交好。”   “这人全名叫什么?在外可有别号?”   “全名叫费志凯,别号没听说,大伙都叫他费大师。”   喻辰又问回叶同尘,“叶同尘一共有几个傀儡?”   “我只见过这四个。”   “别的人呢?除了他以外,有没有其他人来与你接洽?”   “没有,始终只有叶同尘。”   “他找费志凯是为什么?”   简国鑫一问三不知,喻辰问这个问题,便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不料简国鑫却说:“我问过,他自不肯说,但我瞧着,他那四个傀儡虽是人形,行动也极快,但不动的时候就完全僵硬,和鱼信吹嘘得如常人一样的人傀儡……”   说到这里,简国鑫斜眼瞄了瞄风逐,“完全不是一回事。所以我就出言试探了一下,基本试探出,叶同尘找费志凯,就是为了打造一个如您身边这位一样的人傀儡。”   喻辰心中有数,又问了几句移魂阵的事情,推着他也上了船。 第89章 旅程   玄月教正殿后门出去只有个小平台, 再往前就是万丈悬崖。   叶同尘吹着海风等了半天,里面都没有动静,他按捺住焦急的情绪,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还是决定问一声,可他刚转身往后门走了两步, 悬崖下面就传来异动, 叶同尘闪身到悬崖边,正看见一艘通体漆黑的船箭一般驶向大海。   他极目凝望船体, 见船帆上画了玄月教标记, 船头站着几个人, 除了那位让人无法忽视的紫袍魔尊, 叶同尘只来得及注意到一抹单薄绿影, 黑船就已变成一个小小黑点, 眼看要消失在海天之间。   他顾不得多想, 飞身跳下悬崖, 于半空唤出早先准备好的宝船,置于海面, 人落上去, 立即驱动宝船追了过去。   喻辰蹲在下面洞口, 看着两艘船一先一后消失在视野中,回头叫换了男装、头戴斗笠的风逐:“咱们也走吧。”又忍不住问, “这个叶同尘,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   风逐心绪十分平静,一点儿波动也没有,显然叶同尘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喻辰便没再深究,抱着猫猫闪身飞出,上岸后才放下它来,叫它变回原形,自己和风逐一起飞到它背上坐好,委屈大猫做个坐骑。   让大猫做交通工具这个主意,还是尊主大人想出来的——喻辰之前但凡出远门都是跟着杨无劫,自己没准备过交通工具,如今她们身处东海之滨,要去打探芸香草的消息,少不得去那些中心大城镇,要赶的路程可不近。   杨无劫本来是想丢给喻辰一个飞行法器的,但他手上没有小型法器,喻辰带着风逐乔装改扮,也不宜太过招摇、引人注意,就目光一转,定在了大猫身上。   “这不是有上古神兽么?它跑起来不慢,叫它变回原形,载着你们便是。”   大猫并不乐意,冲着尊主大人恶声恶气喵了一声,就躲到喻辰身后。   “整日好吃懒做光长肉,还敢顶嘴?”魔尊大人面色变冷,“出来。”   大猫缩了缩,蹭着喻辰的腿,讨饶似地喵喵叫。   喻辰却也来了兴趣,加入恶人行列,哄着大猫就地变身,自己跳上去坐下试了试,“别说,又软又暖的,还挺舒服。”   大猫:“喵!”   喻辰摸摸大猫宽阔厚实毛茸茸的背,“乖,你也该减减肥了。”说完还叫风逐也上来坐——她感觉以大猫这个体型,在上面摆一桌麻将都不成问题。   于是堂堂上古神兽就这么沦落为了交通工具。   玄月教总坛位处东海岸偏北方向,离各处城池都极远,偏僻得鸟不拉屎,很符合玄月教人行事鬼鬼祟祟的风格,她们一口气赶了七八天路,才终于看见人烟。   喻辰这次没有换男装,只简单易容,扮成个稍有姿色的女修,她从大猫背上下来,让它变回小猫模样,叫风逐抱着,自己挽着风逐手臂,进了前方小镇。   小镇距海岸线不远,居民多是渔民,一路走进去,没见着几个修士,喻辰便没停留,简单买了点食物,打听清楚路途,就出了小镇,催猫向前方修士聚居的澜东城赶。   有关芸香草的线索,喻辰其实早有思路,只是不能跟杨无劫说。   原著中九灵界和芸香草都是在外敌登陆修仙界之后才出现的。九灵界因为异界人突袭整个修仙界,结界被暴力打破,无法维持,植物系精怪散入当时已经大乱的修仙界大陆,正好成为死里逃生的修士们提升修为的灵丹妙药。   怜香惜玉的男主杨无仇救下了几个花精,却被追寻过来的九灵界之主误会心怀不轨(其实喻辰觉得并不算误会),不由分说动起手来。   九灵界之主因结界打破,已受了伤,又亲眼见到子民被修士戕害,心中悲愤,打起架来不要命,最后是杨无仇那帮小弟们一拥而上才制住了他。   后来误会解开,听说杨无仇需要芸香草制药,花精们一起去求九灵界之主——芸香草在九灵界并不算珍稀之物,九灵界之主本体是一株生长了数千年的云杉树,据说在他本体树冠覆盖之地,到处都长满了芸香草。   天真的小花精们觉得就算九灵界碎裂,主上只要本体在,就一定还有芸香草,却不知她们主上的本体在九灵界破碎时就已遭到重创,全靠仅剩的几棵芸香草续命。   当然,最终九灵界之主还是舍己为人,将芸香草送给杨无仇炼丹,并要求他立下誓言,若此番能消灭外敌、重整修仙界秩序,须善待草木精灵。   之后悄然离去,在一个无人山谷干枯消亡。   喻辰对此很是唏嘘叹惋,但知道这些,对目前的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帮助,她指望的,是重生一回的杨无仇。   杨无仇和九灵界那些人往来甚密,肯定知道一些书中没有细表的线索,当然,她并不打算直接去找这位开天眼的男主,暴露自己也不是原装的事实,她准备偷偷联系叶无双,请女主同学帮忙打听此事。   上次在君天山下,叶无双自己许诺过,甚至还给了喻辰传讯符,让她需要时联系,此事又是为了杨无劫,叶无双应该不会推拒。   只是不知叶无双他们如今身在何处,之前魔界打听到的最新消息,是说万年城和永定城准备联姻,杨盟主受邀观礼,只不知这个观礼的场所到底是万年城还是永定城。   喻辰一路赶到澜东城,才打听到确切消息,是万年城大公子万常与永定城大小姐邵菁菁订婚,杨盟主作为二公子的好友,特意陪着万家一行去永定城下聘,并且将留在那里,与各大门派的贵客一同出席订婚礼。   订婚礼还有十几天,算算路程,路上不耽搁,一直赶路,还是赶得及的。   “就是得辛苦你了,小猫咪。”喻辰端了一盆虾仁放到大猫面前,顺手在大猫头上撸了几把。   大猫最爱吃虾仁,急得顶开她的手埋头大吃,没一会儿就把盆儿吃得干干净净。   其实大猫平时懒归懒,真让它撒了欢地跑,它也挺开心的,就是得盯着它点儿,猫科动物贪玩,经常一不留神,它就追着蛇啊鸟啊的跑进深山里迷路了。   永定城在澜东城西南方向,这次出发后,喻辰明显感觉到越走天越暖,草木也愈发浓绿,沿途野花开得烂漫无比,让她难得生出了些前世出门旅行的惬意感。   趁着大猫在溪边停下来喝水的功夫,喻辰下去采了一大把野花,回来编花环,编好之后和风逐一人戴一个,美滋滋地哼起了歌。   风逐与她并肩坐着,为了戴花环而取下来的斗笠放在膝头,她手搭着斗笠沿儿,静静听了一会儿喻辰哼歌,忽然以心念对喻辰说:“咱们不回去了吧?”   “嗯?回哪?”   “魔界。”   喻辰愣了愣:“怎么?你不喜欢魔界?”   “嗯。主人也不喜欢。”   喻辰更愣了:“我吗?我还行啊……”   “主人不快活,现在才快活。”   大猫喝饱了水,用力一抖,将毛毛上沾的水珠甩得四处飞溅,然后舔舔爪,走回到喻辰跟前。   喻辰看它眉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没甩掉,不由一笑,跳起来抹去水珠,顺手撸了一把大猫头毛,翻身跳回大猫背上。   风逐抱着斗笠,落座在她身旁,喻辰就往风逐那边一歪,靠着她肩膀嘀咕:“你不说,我还没觉得。”   穿越过来三年多,这段旅途确实是她仅有的一段轻松自在时光,没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也没有数不清的杂事等着,没有上司没有同事没有下属,只有和她心意相通的傀儡风逐,和一只风一样、想去扑蝴蝶的傻猫猫。   喻辰眼看大猫追着蝴蝶偏离道路,提醒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让它玩一会儿吧,虽然喻辰此前除了嫌弃魔界贫瘠、没有物产,并没觉得魔界还有什么不好,但经风逐这么一说,再看看沿途风光,她也不得不承认魔界确实不是什么让人喜欢的宜居之地。   不过此前命运也没有给她考虑喜不喜欢的空间。一来就被逼去卧底,之后一直活在魔尊大人眼皮底下,连住处都被安排在天魔宫里,喻辰自然就绷紧了弦,拿出常年007的社畜精神,以公司为家,兢兢业业地过了三年。   “可是不回去,会死的。”喻辰改以心念和风逐交流,“尊主可不会饶了我。外面这些人,也还当我是魔女呢。”   “风逐保护主人。”   喻辰心里一暖,挽住风逐手臂,笑道:“再等等吧。”   这三年姜乘断断续续给风逐修补过几次人魂,她的状况比之前要好许多,有时候会主动和喻辰说几句,剑法也比从前更高明,唯独记忆没有找回半分。   就算这样,喻辰也已经很满足了,有些不能说出口的话,在心里跟风逐发泄一通,心情就会好很多,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和风逐切磋功法,风逐真是她在这个世界最大的收获。   “咱们这趟先玩个够本再说。傻猫不许吃蝴蝶,走啦,赶路啦!”   大猫不情愿地放开好不容易拍到的蝴蝶,四爪腾飞,继续往永定城方向飞奔。   十余天后,他们终于到达跟永定城只隔着一道乌云岭的东岭镇。   “东岭镇……乌云岭……啊!”这地方有主线剧情发生!   喻辰进镇打听一番,确定剧情还没开始走,当机立断,留了下来。 第90章 九灵界之主   乌云岭东西绵延百余里, 正好将整个永定城环抱在内。   喻辰沿着石阶一路走到顶,一座巍峨城池徐徐展现在眼前,此刻天近黄昏, 城门仍开放着,门口却不见守卫,有人行色匆匆飞掠至门口,向左右两侧各打出一缕紫色流光, 城门上方的“永定”二字随之发亮, 下一瞬那人就消失在城门口。   “永定城这种入城登记方式还真特别。”不问来人姓名来历,只鉴别灵力, 不过大概也跟永定城有内外城之分有关, 外城准入门槛低, 但要进内城, 就没那么容易了。   喻辰又观望了一会儿, 直到金乌西坠, 城门关闭, 才转头吹了声口哨。   乌云岭山山相连, 占地极广,却没有高峰, 树木稀稀落落地长在黑色岩石之间, 一眼望去, 乏善可陈,永定城选择依此岭建城, 显然只与此处的地下矿藏有关。   她记得原著中说过,乌云岭西麓有一处沁玉矿,每年出产量与贺兰山庄不相上下,另外还有几种珍稀矿藏分布各处——除了喻辰立足的这片山岭, 乌云岭可以说处处是宝。   不过吸引喻辰留在这里的,恰恰是没有宝藏的这片山岭。   东北方向树叶摇曳,一只花纹灿烂的猛兽迈着百兽之王的步伐走出来,要不是头上顶着一枚落叶,有点绿,还真挺威武的。   另一边东南方向,一道瘦削人影随风飘飞而至,落到喻辰身旁。   “有什么发现?”喻辰问。   风逐:“很安静,飞鸟不落,少见走兽。”   鸟都不落吗?喻辰转头四顾,正好看见大猫走过来,恍然:“是因为你吧?你钻哪去了?”   大猫低头在她肩膀蹭了蹭,然后掉头往回走,喻辰知道它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就和风逐跟上。   岭上有直通城门的石阶,石阶之外便没有人迹,大猫专往草高树多的地方钻,此时落日余晖也已散尽,荒郊野岭、乌漆墨黑,很有恐怖片氛围。   喻辰心里又兴奋又期待——没想到大猫这么有用,一来就找到藏有神功秘籍的洞府了!希望杨无仇没有先到一步,或者他重生一次,所有神功都熟记在心,根本不需要再来拿,让她捡了这个便宜。   大猫翘着尾巴又走了一段,终于在一棵形状好看、神似圣诞树的针叶树面前停下来。   喻辰看着它回头冲自己摇尾巴,一副邀功样子,很疑惑:“怎么?你就是带我来看这棵树?”   原著没说那洞府门口有圣诞树啊?   大猫抬起右前爪,伸出爪尖,敲敲树干,发出笃笃两声。   风逐心念一闪:“里面有人!”   喻辰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棵可疑的树就突然凭空消失,大猫见状怒吼一声,四爪腾飞,冲了出去。   喻辰和风逐也立即飞上半空,极目四望,却没发现什么端倪,只得去追左冲右突的大猫。   大猫在树丛里扑腾了一阵,突然掉头向西蹿去,喻辰眼见它已经越过通往城门的石阶,刚要叫住它,地上荒草突然疯长,眨眼的功夫就将大猫绑缚起来。   大猫打滚挣扎,荒草随之越绑越紧,风逐不等喻辰吩咐,已挥动宝剑接连斩过去,然而她斩断荒草的速度,远没有荒草重新长出来再绑住大猫的速度快。   喻辰看这荒草没有伤及大猫的意思,只是想困住它,便没有急着出手,自己游目四顾,寻找操控草木的人。   操控植物制敌,如果是修士,至少也得是修炼木系功法至金丹以上修为,喻辰修的是火系功法,正克木系,倒并不畏惧对方,只是永定城近在咫尺,真打起来,不可能不惊动城内。   她是来打探消息的,并不想轻易泄露魔修身份。   “猫猫,变身!”   大猫此时四爪都已被绑紧,气得喵喵叫,听见喻辰这句,终于想起来自己还能变化,当即变成小猫咪,绑缚它的荒草松松滑落,它立即扭头蹿回去,直冲主人怀抱。   喻辰接住突然怂了的小猫咪,摸了摸头,却见风逐不但没收剑,反而飞身跃起,向着前方一棵大树直刺过去。   那树枝繁叶茂,舒舒展展,看着没有任何异常,然而就在风逐剑锋刺到之时,两根枝条突然活了,一条横着扫向风逐腰腹,另一条直刺风逐执剑的手。   风逐向来以速度取胜,电光火石之间连出三招,枝叶在咔嚓声中断裂掉落,可惜树木不知疼痛,接着就有数条树枝又从各个角度袭向风逐。   “风逐回来。”喻辰抱着小猫咪慢悠悠向前走了几步,“一场误会,不必穷追猛打。”   风逐收剑退回她身边,树枝也跟着安静下来,恢复原状,果然没有与她们继续纠缠的意思。   “不知是哪位前辈大能在此,可否现身一见?”喻辰盯着那棵树,“话说清楚了,也省得我们误了您的事。”   晚风吹拂而过,没有人影出现,只有一道清冷男声响起:“既是误会,各走各路便是。”   啧,不肯露面呢,喻辰一边撸猫一边道:“就怕我们要走的路,会不小心挡了尊驾的路。”   男声没有立即回答,山岭之间只有风吹草木的沙拉声。   喻辰反正不急,耐心等着,好一会儿,对方才出声:“你们要找什么?”   “尊驾这么问是何意?”   “也许可以帮你们指路。”   “尊驾很熟悉乌云岭么?难道尊驾是生长于此地的草木精灵?”喻辰大胆试探。   那边很快否认:“不是。不用就算了。”   喻辰露出犹疑之色:“尊驾别怪我多疑,我连尊驾的面都没见到,如何敢轻信尊驾?”   “不信便算了。”那人又说一遍。   “尊驾是在等人么?”喻辰突然问。   对方没有回答,喻辰继续追问:“刚刚那棵杉树里藏着的人,应当不是您本人吧?我隐约闻见一点儿脂粉香,您是藏了个姑娘么?”   树枝忽然无风自动,向着喻辰的方向结成阵型。   “您别急,我没有管闲事的意思。”喻辰露出真诚的微笑,“只是想多句嘴,您今日的目的,恐怕达不成。”   对方仍是不答,左近两棵树也加入了结阵行列。   “我们无意与您为敌。”喻辰再次强调,“其实我们这个时候赶来永定城,是因为听闻万年城大公子得到一种珍稀灵植,不瞒您说,我们要找的东西,恰好也是一种叫做‘芸香草’的灵植……”   “你找错了。”对方突然插话,“万常手里没有芸香草。”   喻辰当然知道万常得到的东西不是芸香草,却故意惊讶道:“您怎么知道?难道您也是为了那灵植而来?”   对方不答,反问:“你要芸香草做什么?”   “入药。”   “芸香草性寒祛热,恐怕与姑娘所修功法相克。”   上钩了,喻辰笑道:“多谢,不过我寻此药并非为了自己。尊驾如此熟悉芸香草的药性,可是与九灵界有什么渊源?我听说芸香草只有九灵界才有。”   那人又不答话了,显然戒心很重。   喻辰已经确信此人——不,应该说此木——来自九灵界,且就是引发这段原著主线剧情的关键角色,便主动说道:“说实话,对九灵界,我等实在是不得其门而入,也不知道去求谁才能得到芸香草,若尊驾能帮上这个忙……我等必有所回报。”   “你是什么人?”那棵树终于回话。   “知恩图报的人。”喻辰微笑。   对方似乎有些迟疑,没接话,喻辰知道九灵界的人对修士戒心极重,便又说道:“还是与仙盟、与杨无仇为敌的人。”   “魔修?”   喻辰继续微笑,不置可否。   结成阵法的树枝慢慢散开,回归原位,一道人影忽然出现在树下。   那人身材颀长,穿一身墨色长袍,长发用树枝绾住,缓步走出来时,地上荒草纷纷向他腿边聚拢,喻辰冷眼看着,竟瞧出几分缠绵不舍之意。   她目光不由从彷佛在舞蹈的荒草移到来人脸上——这是一张一看就非人的脸,白得几近透明,深绿瞳仁,五官每一处都精致得恰到好处,综合在一起,就是妖精的代名词。   “妖精”又走了几步,在与喻辰相距大约两丈远的地方站定,颔首道:“云杉。”   喻辰一震,放下胖猫,拱手道:“原来是九灵界之主亲到,喻辰方才失礼了,还请勿怪。”   云杉惊讶:“你知道我?”   “为了打听芸香草,我们可花了不少功夫。”喻辰眼也不眨地撒谎。   云杉似乎不太相信,盯着她打量了一瞬,突然侧头说:“我等的人来了。”   喻辰立刻识相道:“那我们先回避。”   “来不及了。”云杉袍袖一挥,“呆在这里别出声。”   喻辰看着身边突然多出的几棵大树,愣了片刻,才从树杈间看向外面——云杉脸上多了个人/皮/面具,样貌顿时变得非常普通,他站定在岭上台阶高处,眼望着永定城方向。   懒猫在脚边蹭了蹭,喻辰忙弯腰把它抱起来,叫它别出声,再往外看时,杨无仇的人影已经出现在岭下台阶前。   今夜有星无月,光线暗淡,但以喻辰现在的目力,足以看清仙盟盟主的脸。   这位男主还是一脸正气的样子,周身气势比三年前强盛许多,显然这三年来进境不小——喻辰刚想到此处,就觉眼前虚影一闪,下一瞬,杨无劫已经到了云杉面前三丈之外。   “是阁下约的在下么?”杨无仇主动问。   云杉点头:“不错。离支树呢?”   喻辰旁边听着,以为杨无仇会反问人质何在,哪知他开口竟说:“恐怕要让阁下失望了,少城主并没有将此物带到永定城。”   喻辰惊愕——他怎么说实话了?是不想走原著的弯路?那他又何必走这一趟呢?   杨无仇下一句就回答了她的疑问:“阁下要的灵植,还留在万年城中,少城主已经传讯回去,请万城主派人送来,烦您多等几日。”   “多等几日是几日?”云杉问。   “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杨无仇态度从容,彷佛被要挟的不是他这一方,“您放心,罗姑娘是万城主的亲外甥女,是少城主和在下至交好友的亲表妹,只要您不伤害她,一切都好谈。”   云杉沉吟片刻,才道:“我最多等五日。”   “好。敢问阁下如何称呼?东西到了,怎么告知您?”   “五日后,我会找你的。”   杨无仇也没追问,只说:“可否让我看一眼罗姑娘?”   云杉抬手向东边一指,喻辰跟着看过去,才发现那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绑在树上的姑娘,那姑娘自己似乎也很惊讶,呆了一下,才叫道:“杨盟主救我!”   杨无仇笑了笑:“罗姑娘稍安勿躁,过几日我就和万青来接你。”说完这句,他转过头,向云杉一点头,“告辞。”   云杉也一点头,看着杨无仇飞身下去,消失不见。   喻辰身边的树和那位罗姑娘一起无声消失,她抱着猫走到九灵界之主身旁,出声问:“您信他的话吗?”   “不可信么?”云杉反问。   “也不能说不可信,我只是觉得,所谓‘万城主的亲外甥女、少城主的亲表妹’,实在是不够分量。不知道您听说没有,这位罗姑娘和万少城主早有私情,原本是一心想做少城主夫人的,然而如今……”   云杉微微皱眉:“你是说,万家可能随时会抛弃罗菲儿。”   “不错。要确保他们不敢反悔,我认为,咱们最好还是去捉个更有分量的人回来,比如,万家二公子万青。” 第91章 设计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工夫。   谁能想到原著中不曾提及姓名来历的神秘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九灵界之主呢?   喻辰记得,这一段剧情主要是讲万年城和永定城联姻, 看起来门当户对、皆大欢喜,实则背后各有思量,万常更是早就和表妹罗菲儿有一腿,与邵家联姻只是为了上古神功。   这个上古神功叫什么名字, 喻辰不记得了, 只记得万年城得到一份残卷,通过灵通阁打听到永定城也有一份, 便想通过联姻互通有无, 以求还原神功秘籍。   永定城也早不满足于目前的势力范围, 旧世家的衰落, 大家都看在眼里, 以永定城的实力, 自不甘落于人后。   永定城这位邵菁菁大小姐, 恰好也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而且她不光有野心, 还很有手腕,决定与万年城联姻后, 下功夫做了一番调查, 早早就探听得知了万常和罗菲儿的私情。   本来她并不在意这个菟丝花表妹, 但是万常来永定城下聘礼,居然还敢带着他的情人, 邵菁菁就忍不下这口气了。   她略施小计,把罗菲儿气得独自出走,离开了永定城,顺便敲打万常。万常自知理亏, 没有去找罗菲儿,只打发属下追上去,护送表妹回万年城。   不料下属们没找到人,作为万青好友前来观礼的杨无仇却收到一封信,叫他带着万常不知从哪得来的一株灵植去乌云岭换罗菲儿。   万常得知此事,第一反应是邵菁菁干的,因为知道他获得这株灵植的人屈指可数,除了他父亲万宇量,他只告诉了罗菲儿和邵家父女,连万青都不知道。   而他之所以会告诉邵家父女,是因为这株灵植特别娇贵,到了他手里,不但不长,还日渐萎缩,栽到土里不扎根,置于水中不吸水,一日比一日蔫。   万常听说永定城内有一眼灵泉,多半能救此灵植,在与邵家商定联姻后,便提及此事,邵菁菁的父亲、永定城城主邵珩听说后,立即让邵菁菁送了他几瓶泉水。   拿了人家的灵泉水,万常不好再藏着掖着,便带邵菁菁去看过灵植。   这位少城主刚被未婚妻敲打过,以为此事也在邵菁菁算计之内,根本没想过还有旁人,就拿了一棵外形相似的假灵植给杨无仇,请他去换表妹回来——信中明确要求,只许杨无仇一个人去。   没想到杨无仇去了,拿出灵植来,对方一看就说是假的,双方动起手来,打得地动山摇,眼看罗表妹要掉进裂缝,杨盟主冲过去接住她,俩人一块掉了下去。   然后就是男主标准剧本——凡掉山洞,必得神功,顺便获得美人芳心和万年城秘辛若干了。   原著里从始至终没提过绑了罗表妹的人是谁,事后杨无仇回去跟万常一说经过,万常更加认定是邵菁菁所为,因为他觉得除了亲眼见过灵植的未婚妻,再没有人能一眼就看出他们拿去的是假的。   等订婚礼结束,他们一行回到万年城,那株灵植已经不翼而飞,与此同时,城主万宇量身边多了一位温柔解语的美人相伴。   万常觉得时机过于巧合,一直怀疑父亲将灵植给了此女,之后这位美人也果然并不简单,不但背地里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等到万常和邵菁菁成婚,还跟邵菁菁明争暗斗,搅得万家父子终于反目,最后让万家老二万青捡了个便宜,在杨无仇的支持下接掌万年城。   自始至终,没有再提过那株灵植,更没写到底是谁挟持的罗表妹。等到异界入侵,九灵界破,云杉出现在主角和读者面前时,作者似乎也忘了当初埋的线,根本没提起这段前缘。   “这是合该落到我手里呀。”喻辰在心里搓了搓手,美滋滋地想。   “但万青始终与杨无仇同进同出,几乎不出内城,要捉他并不容易。”云杉皱眉道。   喻辰微微一笑:“我倒有个办法。”   她只说这么一句,云杉很快会意,回道:“要多少芸香草?”   这可把喻辰问住了,“呃,我没见过芸香草是什么样的,也不太确定……”   “罢了,只要你帮忙捉到万青,要多少都行。”   这么大方!喻辰眼前一亮,拱手道:“多谢界主慷慨相赠,喻辰必全力以赴。”   杨无仇回到城中,先去见万常。   “罗姑娘安好,约好五日后再交换。”杨无仇主动说了经过,“届时对方会再约时间地点。”   万常点点头:“辛苦杨盟主。依您看,对方是何来历?”   杨无仇道:“少城主真的不必客气,我说过的,我与万青亲如手足,您是万青的兄长,咱们……”   万常笑起来:“你看你,说着兄弟相称,还不是也叫我少城主?”   杨无仇也笑了笑,改口道:“万大哥说的是。依兄弟方才匆匆一面,实看不出那人来历,他藏匿罗姑娘的手法,似是木系法术,修为也远在兄弟之上。”   “木系?”万常皱起眉来,“还远在杨兄弟之上,我竟不知修仙界有这等高人……难道是钟离谷?”   钟离谷是四大家三大宗里唯一一个以木系功法见长的。   杨无仇却摇头:“应当不是,几年前小弟曾去拜访过钟离谷,与钟离家几位公子都切磋过,他们能驱动草木,但无法像今日那人一般随心所欲,似乎只要心念一动,便可达到目的。”   “可这样的人,何必要抢离支树?离支就算能结果,于他这样修为之人,益处也十分有限。”   杨无仇沉吟片刻,才道:“万大哥,我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   “杨兄弟快别这么说,有什么话尽管问。”   “敢问万大哥,这株离支树,是从何处得来?是否与九灵界有关?”   万常先否认:“九灵界?不不不,我们哪里摸得到九灵界的边?这株离支树,是我高价买来的,怎么?你怀疑这东西并非普通灵植,而是九灵界溜出来的……可我没发觉这东西上有什么精魄啊。”   杨无仇道:“我也只是怀疑。”   万常念头转了几转,才道:“看来我们得重新筹划了。”   “倒也不必,万大哥加派几个修炼火系功法的兄弟给我便好。”   二人又商量几句,杨无仇告辞出去,回到自己所居客院时,叶无双还在等着他。   “如何?还顺利吗?”   杨无仇揽住迎上来的叶无双,点点头:“约好五日后,灵植到了,再去换人。”   叶无双问:“见到罗姑娘了吗?”   “见到了,那人是为了灵植,没有伤她。”   两人相携坐下,叶无双轻轻一叹,杨无仇握住她的手宽慰:“我已同万大哥商议好对策,定会平安救回罗姑娘的。”   叶无双摇头:“我不是担忧这个。”   “那是……”   “方才万青来找过你。”叶无双说着又叹一口气,“我记着你的嘱咐,没和他说实话,只说少城主有事托付你,不想他一听就知道是为了罗姑娘,跟我好一通埋怨,嫌罗姑娘太任性,开始就不该闹着来永定城。”   “这小子……”杨无仇不太确定叶无双知不知道内情,自己也心虚,没敢直接接话,“总是对小姑娘没有耐心,活该他一直形单影只。”   叶无双眼帘一掀,在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脸上扫了扫,抽出自己的手,说:“算了,总归是他们自家的事。不早了,我回房了。”   杨无仇忙跟着站起来,想解释几句,话题却已终结,若再贸然提起,倒显得自己心虚,只好送她出去。   叶无双回到自己房中,直接入定修炼,一直到天光微明,才收功起身。   今日永定城中逢大集市,邵家很会做生意,趁着宾客齐聚,要在自家经营的荟萃堂公开售宝,昨日邵菁菁就来请过他们,说此次售宝会当堂竞价,十分有趣,请杨盟主赏光,过去坐坐。   叶无双换了一身衣服,正待出去找杨无仇,眼前忽然亮光一闪,一枚传讯符出现在空中。她接过来打开,掌心现出一行字:可否拨冗一见?我在外城悠游客栈。喻辰。   她怎么到这儿来了?叶无双收起传讯符,正思量,外面已传来杨无仇的敲门声。   “无双?”   “哎,来了。”   叶无双快步出去,和大家一起用过早饭,喝了杯茶,邵菁菁就来请他们移步去荟萃堂。   荟萃堂开在内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无论是珍奇法宝,还是神功秘籍,乃至灵宠坐骑都有售卖,平常称得上客似云来,但今日因为有特别竞卖,没有邀请函不得入内,店内反倒比平时清净。   叶无双心里记着喻辰的事,对这个所谓的特别竞卖无心多看,趁着杨无仇被万常带去见不知哪来的贵客,她悄悄起身离开,出了荟萃堂就往外城走。   荟萃堂所在大街距离内外城门不远,叶无双很快就出了内城,她不知悠游客栈在哪,一路走一路问,绕了一圈才找到客栈小小的门面。   客栈堂内冷冷清清,一共只坐了两桌客人,叶无双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没见着喻辰,正迟疑,冲着门口坐的一个黄衣姑娘忽然站起来,冲她招了招手。 第92章 疑惑   “没想到叶姑娘这么快就来了, ”喻辰笑着引叶无双去自己开的客房里坐,“我听说今日内城有个竞卖会,专卖珍稀异宝, 还以为你一时走不开呢。”   叶无双道:“你突然找我,我怕有急事。”她说着看了一眼留在门口守着的风逐,“就你们两个来的?”   喻辰点点头:“我奉尊主之命,出来找一种灵药, 不想惊动仙盟。”   “什么药?”   “芸香草, 叶姑娘听说过吗?”喻辰试探着问。   叶无双思索一瞬,摇头道:“这灵药是做什么用途的?”   喻辰实话实说:“克制天魔烈火反噬。”   叶无双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怎么?无劫现在就受到反噬了么?”   “还不严重, 但若能尽快找到克制之法, 尊主也少受些折磨。”   叶无双没再多问, 直接道:“我能帮上什么?”   不愧是原书里人人称道的女主角, 爽快干脆, 喻辰设下结界, “我一路寻过来, 倒是找到一个拥有芸香草的人, 但他提的条件……有点难办。”   “什么条件?”   喻辰做出难以启齿的样子,“条件……”她停顿一下, “听说叶姑娘一行此来永定城, 是陪同万年城来下聘礼的,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万家来人里, 丢了一个姑娘?”   叶无双惊讶:“此事你如何得知?”   喻辰苦笑:“掳走那位罗姑娘的,就是拥有芸香草之人。”   叶无双秀眉轻蹙:“怎么这么巧?他又为何将此事告知与你?”   “因为罗姑娘虽然是万常的表妹,两人还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但万常能抛下表妹与永定城邵家联姻, 显然心里并不多么在意她,那人怕万常只是拖延,不肯用灵植来换罗姑娘。”   万常本打算用假灵植去换人回来的事,叶无双已听杨无仇提过,她心里很鄙夷这位少城主的为人,其实不愿意让杨无仇掺合这件破事,但一有万青的面子,二呢,对那位罗姑娘,她多少有些怜惜,心里还是希望能救她回来。   听喻辰这么说,叶无双便猜道:“他是想要你来抢夺灵植,去换芸香草?”   “那倒没有,他已经跟杨盟主打过照面,知道万年城此时对那灵植必然防卫甚密,一定很难得手,所以,他想要我另抓一个更有分量的人给他。”   这叶无双是真没想到,“抓谁?”   “万青。”喻辰说出这两个字,眼见叶无双又皱眉,忙接着说,“那人只想拿回自己的灵植,并无伤人之意,而且,我同他说好了,只要捉到万青,他可以先放了罗姑娘。”   “你是说,那株灵植,本来就是此人之物?”   “不错。不然旁人如何知道万年城有这东西?”   叶无双面带迟疑,“那你找我是……”   “我知道叶姑娘和杨盟主同万青关系亲厚,在这件事上,可能不便帮忙,所以只是想找你探听一下这两日的行程,看有没有机会……”   叶无双没急着接话,垂眸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问:“那人到底是何来历?”   “我很愿意告诉叶姑娘,但是……得请叶姑娘帮忙保密,连杨盟主也不能说。”   叶无双就笑了:“我若是帮你算计他兄弟了,难道还会傻到自己告诉他么?”   喻辰也笑:“叶姑娘心思澄明,我就放心了。那人来自九灵界,那株灵植是从九灵界跑出来的,他们这些草木精灵向来无害人之心,反倒怕被人害,我担保绝不会伤万青一根汗毛。”   没想到叶无双却说:“他吃点教训也好。今日怕是不行,竞卖会后,城主府要开宴……”   喻辰插嘴:“不行么?我倒觉得这个时机不错,你们到永定城也有几日了吧?各种大宴小宴,还没烦么?”   叶无双会意:“确实,我早不耐烦再见那些所谓贵客,倒不如溜出来散散心,可惜无仇身为盟主,不好缺席,倒是万青,说不定也呆不住,想跟着偷溜出来……”   她微笑起来,笑容一如既往得温婉大方,喻辰觉得这位女主比她看书时看到的要可爱许多,不由也笑起来:“听说外城有个戏院,最近好戏连台,我正打算下午去瞧瞧。”   “是么?那是该去瞧瞧。不过,”叶无双回头看一眼门边守着的风逐,“就你们两个去,还是要当心,别被人发现了,出不了城。”   “多谢提醒,我会做好准备的。”   叶无双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该说的都说定了,喻辰也不多留她,撤掉结界,起身相送。   叶无双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转头看着喻辰,有些迟疑地问:“无劫近来好么?”   “尊主很好,修为精进,深孚众望,除了反噬这个隐患,再没什么别的不好。”   叶无双露出欣慰之色:“那就好。上次在君天山下,你们直接走了,无仇其实有些生气失望,后来听说你们去了柴家庄,百里洲明为此亲自来见无仇,说魔界夺宝灭门,请仙盟一定主持公道,为他亲家和女婿复仇。”   “这老儿真不知好歹,当日要不是尊主手下留情,他百里一家跑得掉吗?”喻辰冷笑,“再说明明是柴家父子心狠手辣,对上一任亲家夺宝灭门在先,百里洲明倒不嫌脏,还肯认这门亲。”   这其中内情,杨无仇已经让人打听过——当日在柴家庄宴会厅的,并不是只有百里郡的人,真相如何,稍一打听,叶无双他们就清楚了。   “无仇当然不会听信他一面之词,但无劫刚围过斗元宗,答应和谈又反悔,转头去杀了百里洲明的亲家和女婿,各宗门世家有些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之感,也是难免。”   “怎么?杨盟主打算应他们之所请,对魔界宣战?”喻辰笑问。   叶无双摇头:“无仇安抚下了他们。但他一直担心,长此以往,两边仇越结越深,恐怕终究还是要走到兵戎相见那一步。”   喻辰突然觉出一丝不对——杨无仇重生回来,知道自己才是欧阳桀的儿子,因而对杨无劫怀有愧疚之心,不希望再走到反目成仇、你死我活的局面,是应该的,但他怎么光说不练呢?   如果喻辰是他,想跟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尽释前嫌、重归于好,肯定还是会像现在一样,想尽一切办法搜寻灵药,为杨无劫炼制压制魔功反噬的丹药啊!   毕竟只有彻底解决这个后患,才能确保杨无劫保持神智清醒不滥杀,而且这位反派大佬从来都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如果杨无仇真的默不作声为他除此大患,他就算嘴上不肯说句好话,心里肯定芥蒂全消,为了兄弟去死也肯的——到那时,还用得着担心什么“两边仇越结越深”吗?   “叶姑娘,”喻辰思索着开口,“依你看,要是杨盟主知道克制天魔烈火反噬的办法,他会告诉我们吗?”   叶无双想都不想:“当然。他这两年其实一直为此事在忧虑,无仇去刺杀邢昭时,曾亲眼见过那魔头被魔功反噬到癫狂失志的样子,因此很担忧无劫会步其后尘。”   这就奇怪了,他不是重生回来的吗?既然忧虑,怎么不干脆去搜集灵药?   “若我们托他找灵药呢?”喻辰决定试探一下。   叶无双以为她说的是眼下,便笑道:“他一定愿意施以援手,但恐怕,不会同意你的计策。”   喻辰摇摇头:“这次就不必了。但我正在打探另一种灵药的消息,叫东海珠,叶姑娘若是方便,可否请杨盟主也助我们一臂之力,探听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何才能得到?”   “东海珠?好,我记下了。”叶无双应下此事,告辞离去。   喻辰送走她,转身上去一层楼,敲门进了楼梯旁的客房,九灵界之主云杉正候在那里。   “午后集韵戏院。”   云杉没有多问,只点点头,喻辰又把计划重复一遍,两人对好细节,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分别出门。   喻辰和风逐相携出去,转了一圈,在附近另一家客人不多的小客栈又开了间客房,然后进到客房去掉脸上易容,戴上一个垂着轻纱的帷帽,才再次出门。   集韵戏院在外城最繁华的区域,从客栈这边走过去不远不近,只需要拐两个弯,穿过两条大街。喻辰并不着急,和风逐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路上还买了点零食。   等她们进到戏院时,一楼大堂已经坐满,台上鼓点紧凑,几个演员正打得热闹,台下看戏的人嘻嘻哈哈叫好,彷佛没见过正经斗法似的。   喻辰扫了一圈,没见着叶无双的影儿,就问迎上来的伙计:“楼上还有雅座么?”   “仙长见谅,雅座全都订出去了,要不小人给您在堂中加两个座儿?”   喻辰没应声,掀起轻纱,仰头往楼上打量——这种看戏的楼上雅座,都是要向戏台方向开窗的,这会儿各个大开的窗子后头都有人探头出来,正好让她打量个遍。   二楼没有,三楼……喻辰从右往左,刚扫视到一半,就看见了叶无双的侧脸,她似乎正与同伴说话,手伸出来,向下面随意一指,接着那个窗口就又探出一颗头来。   是万青,喻辰心中暗笑,打发伙计:“不必了,我们不看了。”   说完这句,她轻轻吹了声口哨,戏台下前排顿时起了阵骚动,有人惊呼:“这是什么东西?”“啊哟,怎么还有灵兽钻进来了?”   伙计一溜小跑过去,眼见一只黄黑花纹的小型灵兽气势汹汹、迎面冲来,一时竟不敢拦,慌忙侧身让开。   那灵兽也不理他,几个起落就冲到刚才那位说没有雅座就不看了的女子身前,然后纵身一跃,稳稳落进女子怀里。   此时此刻,所有留意到骚动的人,都将目光落在那接住灵兽的女子身上——她穿一件嫩黄衣衫,头戴帷帽,覆面轻纱被灵兽冲过去带的风掀起一半,露出半张娇艳妩媚的脸来。   “咦?这不是……”三楼雅室内,万青探出半个身位,“嫂子你快看,那是不是贺兰星?”   叶无双故意道:“贺兰星?她怎么敢到这儿来?你看错了吧?”   万青看着楼下那女子抱着灵兽转身离开,立刻回身站直道:“不会错的,她生就一张妖女脸,还故意放了灵兽进来,指不定要做什么坏事,我去看看。”   他说着就要从窗口跳下去,叶无双忙拦住:“那你也别从这里跳啊,吓着旁人。”   万青想想也是,转头推门就走,人都出去了,声音还传回来:“以防万一,嫂嫂先回内城,我查清楚就回去!”   叶无双答应一声,看着他窜到大堂,一溜烟出去了,自己却没动,又看了会儿戏台上演的戏,才下楼离开,回去内城。 第93章 得手   叶无双回到荟萃堂宴客厅时, 席上正热闹着,客人们三三两两聚成一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一派宾主尽欢景象。   她一路回去原本的席位,却没找着杨无仇,就问留在席上的徐扬:“无仇去哪了?”   “刚才万大哥找他说话。”徐扬往后面指了指,“好像进花园里去了。”   荟萃堂这个宴客厅临水而建, 前面是一面荷池, 后门通向花园,园中另有假山楼阁, 开宴之前他们进去游览过, 景致是非常不错的。   叶无双从后门出去, 绕过竹林, 走过一段曲折小径, 沿途遇见几个客人, 都不认识, 前面却已到分岔路口。   左边那条路是下坡, 叶无双记得他们游览时,就是从这条路过来的;右边岔路通向假山, 荟萃堂的管事介绍过, 说那边假山连绵, 形成了一个小小迷宫,有兴致的可以进去探索一番。   她觉得万常找杨无仇说话, 应该不会去探索假山迷宫,就走了左边岔路,一直走到前面花海,果然见着了万常。   “少城主, 无仇没同你一起么?”叶无双迎上去问。   万常笑答:“我们刚分开,他一直找不见你,以为你们去探索迷宫,便也进去找你们了。”   叶无双并不解释,道一声谢,从前面迷宫入口进去,在里面转了两圈,钻了几个假山洞,终于看见杨无仇的身影。   他站在前面路口,侧身看着右方,叶无双刚要出声叫他,就见一只涂着鲜红指甲的纤纤素手从假山后伸出来,搭在杨无仇右肩,接着是若隐若现的半张脸,探出来靠到他左肩——他身材高大,挡得严严实实,叶无双唯一看清楚的,只有那女子头上插的凤头宝钗。   宝钗熠熠生辉,一双黑玛瑙镶就的凤眼光芒流转,让人只要见过一次,就无法忘怀,而叶无双此前,恰好见过一次这支宝钗——就插在永定城大小姐邵菁菁的头上。   据说,那是万年城和永定城约定联姻后,万常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无仇。”叶无双淡淡叫了一声。   杨无仇像是被她叫的猛然回神,一把拉下肩上的手,推开对面的人,转身向她走来,“无双,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   叶无双看着他身后——被推开的邵菁菁探身出来,脸上不但没有羞恼之色,还满脸笑容地冲她摆了摆手,才转身离去。   见她不答,只盯着自己身后看,杨无仇忙传声解释:“无双你别误会,我进来找你,偶然遇见邵姑娘,因方才万大哥找我说话,还是疑心抓罗姑娘的人是邵姑娘指使的,我就顺便试探了几句。”   “他为何有这种疑心?”叶无双也传音问。   杨无仇暗暗松口气,拉住师妹的手,一起往外走,“罗姑娘本就是邵姑娘有意气走的,她一出城就被人掳走,还要万大哥拿那一株邵姑娘见过的灵植来换,他觉得事情未免过于巧合。你方才去哪了?”   叶无双先不回答,继续说万常邵菁菁这对未婚夫妻,“订婚礼还没举行,少城主就已如此疑心未婚妻,邵大小姐与未婚夫同在一座花园里,就敢同别的男子调情……”   “别的男子”忍不住解释:“无双,我真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叶无双表现得非常心平气和,她甚至笑了笑,“但她方才那番动作,你若说是毫无挑逗意味,我可不能相信。”   见她真的相信自己,杨无仇放下心来,说了句实话:“她应该是惯于以美貌征服男子,你说得对,他们这对未婚夫妻,还未正式订婚,就已貌合神离。不过这总归是他们两家的事,你还没说,你方才去哪躲清闲了?可见着万青?”   “啊……差点忘了……”叶无双一下站住,反握住杨无仇的手,“方才我嫌宴席无趣,出去透气,正好听说外城有个戏院,这几日热闹非常,就想过去瞧瞧,没想到我刚出门到街上,万青就追了出来。”   杨无仇笑道:“他准是也听见了,昨日就念叨着想去外城逛逛。”   “但是我们去了以后……”叶无双讲了一遍喻辰带灵兽现身的经过,“万青看了一眼,就说那灵兽的主人是贺兰星,跟着追了出去。”   杨无仇惊讶:“贺兰星?是说入魔了的喻辰吗?她一个人现身的?你瞧见了吗?”   “那女子戴着帷帽,虽然面纱吹起了一些,但只露出下巴,我认不出来。我还问万青是不是看错,他说喻辰生了一张妖女脸,他绝不会认错。”   叶无双笑着摇头:“他一共才见了喻辰几次,就敢说绝不会认错了?”   杨无仇也笑:“八成是认错了,不用管他。”   “但我怕万一真是喻辰,万青追上去,起了冲突……”   “不用怕,就算真是,喻辰也不敢在永定城里动手。”杨无仇比划一下前面宴客厅,“如今城中元婴修为的大能至少四个,金丹修士更是两只手数不过来,哪怕无劫亲到,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就怕万青追出城去。”   杨无仇想了想:“那我跟万大哥打个招呼,叫他安排人去城门守着吧。”   叶无双想着,来回耽搁这么长时间,万青都没回来,可见喻辰已经得手出城,便点点头,陪他一起去找万常。   喻辰确实已经得手,但,并没有出城。   此时此刻,她正蹲在动弹不得的万青面前,笑眯眯道:“想不到吧,万二公子,你也有今日。”   万青十分狼狈,他追着喻辰出了戏苑,一路追到一间小客栈,还没等做什么,就无知无觉地被人放倒,醒来时已是现在这副双手双脚绑在一起,只能勉强转个头的姿势了。   “妖女!”他恨恨骂了一句,“识相的就快点放了本公子,否则……”   “否则怎样?叫你哥来出头吗?”这种人设简单的角色,脑回路果然很程式化,喻辰仍是笑眯眯的,“我就不识相,你待如何?”   万青发现自己功力全失,挣扎不动,终于有点后悔先前莽撞,但他怎么也不肯示弱,还是撑着面子说:“我来追你,是跟人打了招呼的,这会儿城主府中定然已经知晓,我若迟迟不归,他们很快就会关闭城门、全城搜捕……”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喻辰看见绑着万青的枝条上长出小叶子,忍不住伸手揪了一片下来,“万一他们以为,我已经绑了你出城呢?”   万青脸色一变,喻辰继续慢悠悠地说:“毕竟谁都知道你万二公子的亲兄长还有其他好兄弟都在城中,既然捉了你,不赶快出城,留在城里等死吗?”   “你待如何?”万青咬牙粗声问。   “你猜呢?换了是你,有人在你修为低微、毫无反抗之力时,将你从百丈高空丢下去,”喻辰似笑非笑单手捞过大猫,“有朝一日,这人落到你手里,你会如何?”   大猫被送到万青面前,它知道此人是主人的“猎物”,立刻冲着万青哈了两口气,接着发出低吼。   万青没有防备,被喷了一脸臭气,差点没熏晕过去。   喻辰笑出声来,拍拍大猫:“干得好,就在这儿盯着他,敢乱动就挠他,记得先挠脸。”说完手伸过去,从万青腰间扯下一枚玉佩,转身出结界去了外间。   外间并没有人,喻辰径直走到窗边,打开窗子,一枝柳条慢慢伸展进来,她把玉佩挂在柳条上,看着玉佩消失,柳条缩回窗外,窗台上只留一片柳叶。   她捡起柳叶,见细细的叶片上浮现一行小字:找我可吹响柳叶。   喻辰探头出去,窗外柳树随风轻摆,看不出九灵界之主是否已经走了,她还是挥了挥手,才关上窗子,再看柳叶时,上面那行小字已被“多谢”二字替代。   九灵界之主还挺客气,喻辰收好柳叶,静等消息。   杨无仇那边,跟万常打过招呼后,就拉着叶无双离开荟萃堂,另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他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在杨盟主看来,喻辰是他安排去魔界的,无缘无故不会跟万青为难。而以万青的修为,想伤到喻辰也并不容易,可能很快就跟丢了,自己回来。   杨无仇觉得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向叶无双剖陈心迹,告诉她自己绝不会再和别的女子牵扯不清,此生此世,只想与她一人携手修行。   叶无双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惊讶得半天没开口。   杨无仇心中有愧,只当她是被自己伤了心,一时无法相信,接着说:“以前是我太过轻狂……”   话没说完,叶无双突然“咦”了一声,看向他身后,杨无仇同时察觉到不对,反手击出灵力,另一手揽住叶无双后退转身,定睛看时,地上却只有一棵倒伏的树。   “树下面有东西。”叶无双提醒。   杨无仇以灵力击飞树木,果然见到地上有一枚玉佩和一封书信,他检视过确定无毒,捡起书信打开,一眼扫过,脸便沉了下来,“万青出事了。” 第94章 套话   喻辰坐在桌边, 一边嗑瓜子,一边和呈对折姿势倒在地上的万年城二公子聊天。   “你们万年城这次来了多少人?徐扬、范烽这些狐朋狗友,也都来了吗?”   万二公子绷着一张因姿势扭曲而涨红的俊脸, 不肯回答。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恐吓我吗?你好好说说你们来了多少高人大能,说不定我一害怕,就放了你呢?”喻辰笑嘻嘻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 又继续嗑瓜子。   她姿态闲适, 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万青心里惊疑不定, 忍不住反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喻辰笑道:“想交换消息么?行啊, 只要你告诉我, 我就告诉你——你们万年城的事我不关心, 告诉我跟着杨无仇来的人有几个就行。”   万青突然警觉:“你是冲着无仇来的?”   喻辰丢了颗瓜子进口中, 嗑开吐出皮, 把瓜子仁吃了, 才摇摇手指说:“不, 你误会了,”她学着电视里看过的坏女人, 妖媚一笑, “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万青被她笑的心里一跳, 赶紧挪开目光,看着地面说:“我不信, 我虽然得罪过你,但怎么也不到让你为了杀我,特意来一趟永定城的地步。再说你要杀我,机会多的是, 何必冒这么大险,这时候潜进永定城来?”   他又突然机灵起来了,喻辰嗤笑两声,“好吧,我承认,我并不是为了你来的,要不是你自己多事,偷偷摸摸追踪我,我才懒得理会你们。”   “那你来永定城是为什么?”   “你管得着吗?”喻辰突然翻脸,放下瓜子,把腿上趴着的大猫丢到万青身上,大猫睡得正香,突然被丢出去,嗷一声亮出爪子,在万青肩头手臂各抓了三道。   万青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还没反应过来,肩头手臂就一阵火辣辣的疼,他不识得这灵兽,看见衣服抓破,有血渗出来,先担忧是否有毒,这一担忧,心下顿生惧意。   大猫抓完他,跳到地上,对喻辰不满地喵了一声,喻辰摸出一袋鱼干倒给它,“行啦,别委屈了,给你吃好吃的。”   大猫这才满意,凑过来咔嗤咔嗤吃鱼干,喻辰摸摸它的头,坐回去捏了个符洗干净手,继续喝茶嗑瓜子,刚嗑了两个,风逐的意念就传了过来。   “他们来了。进客栈了。”   喻辰勾起唇角,在心里回:“继续看着,他们走了再说。”   她之前之所以另找一家附近的客栈,就是为了这时候拿来做烟雾/弹——杨无仇接到云杉的信,肯定将信将疑,先在城中搜索,但他们沿着万青的足迹一路追踪过去,发现客栈已经人去楼空,自然就相信万青是落到云杉手中,被带出城外了。   过了一会儿,风逐果然通知喻辰:“出来了,在附近打听,没人见过万青,撤了。”   风逐此刻就在那间客栈对面的酒楼里暗中观察,喻辰回复:“你坐一会儿再下楼,到悠游客栈旁边的茶楼盯着。”   “是。”   部署好了,喻辰端起茶一边喝一边瞄她地上的俘虏——事情跟计划中一样顺利,算起来,中间还有万青“格外配合”的功劳。   他跟着喻辰到那家客栈附近,看着她进去后,“灵机一动”,没直接跟上,而是绕到后面,□□进去——本来喻辰和云杉就如何捉到他还不惊动别人,做了好几个预案,他这么一跳,倒省事了,直接墙内弄晕绑走。   啊,云杉弄晕万青的药还挺好用的,秒晕且哼都没哼一声,她得记着跟云杉讨一点。还有,她始终没看明白,云杉是怎么把万青从那间客栈神不知鬼不觉运到悠游客栈她客房里的。   喻辰见过云杉把那位罗表妹藏树里,也亲眼见着连人带树一起消失,或许他也是这么运万青的?但绑万青的枝条柔软纤长,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藤类,绝非云杉本体能长出来的。   以后还是不要与他为敌得好,能调动随处可见的一草一木,这太可怕了——想不明白的喻辰得出结论。   她把目光落回俘虏身上:“哎,上次在君天山,怎么没见着你?”   万青还在担心大猫的爪子有没有毒,听见这一问,不敢再硬顶,老实答道:“我当时有点私事。”   “哦,我想起来了,去狼堡了是么?”   万青惊愕:“你怎么知道?”   “不是你自己到处说的么?这会儿倒当成什么绝世机密了。”喻辰不屑一笑,“放心吧,我对你去狼堡的经过没什么兴趣,我是忽然想起来,那时候杨无仇身边只带着叶姑娘,他其他相好都去哪了?贺兰家那姐妹几个呢?”   “留在钟离谷了啊,你们两家不是姻亲么?”   姻亲?喻辰努力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来:“啊,我倒是忘了,大夫人似乎有个姐妹嫁进了钟离谷,就因为这么点儿姻亲关系,钟离谷就肯收留贺兰家这些丧家之犬?”   万青听她这样形容贺兰家人,终于记起当日最先嚷出来贺兰星是魔界奸细的,就是她的姐妹兄弟,难道她真正的目的,是要找那些人复仇?   “当然没有全收留,只留了大夫人和贺兰朗月母女。”万青跟贺兰家人没什么交情,卖他们没有良心负担,“其他人也各自去投奔亲眷了。听说你们杀了陈叙鸣?”   “对,杀了。”   “贺兰玉轮他们好像去了兰家,就是他们和陈叙鸣的外祖父家。”   “是么?那还真是奇怪,不是说贺兰朗月已经委身于杨无仇了吗?连沁玉矿都给了,怎么会甘心留在钟离谷寄人篱下?”   万青道:“那是谣言,无仇对贺兰大小姐始终待之以礼,沁玉矿是大夫人为了感谢无仇赠给他的。”   “是么?那徐家小姐呢?还有万象宫那位,当时不是都跟在杨盟主身边吗?”   这是兄弟的风流韵事,万青说起来,总是有些尴尬,“呃,无仇见到嫂嫂——就是叶姑娘——之后,就疏远了她们……”   “所以从钟离谷出来后,他就甩下你们所有人,只带着叶无双走了。”喻辰用了肯定句。   “不是甩下……”万青下意识解释,说了半句,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没必要和这妖女解释,又闭上了嘴。   “不是甩下是什么?打发?”喻辰偏要追问,“你去狼堡,也是他打发你去的吧?令堂好吗?”   她东一下西一下地发问,问的还都是些万青觉得并不要紧的琐事,他猜不出喻辰的意图,先假意顺从,回道:“家母很好。”又挣扎了一下,说,“你都已经封住我的灵力,就不必再这么绑着了吧?”   “直接松绑你就别想了,我可以给你放松一点,但你不能乱动挣扎,不然再次绑紧,我可就不管了。”   万青连声答应,喻辰默念云杉教过她的咒语,枝条在万青身上穿梭游走,片刻之后,他的手脚终于得以分开,各自捆绑。   喻辰看着他抻开腰翻身坐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说:“风流浪子突然变专一情圣,奇怪,莫不是被人夺舍了吧?”   万青本来正扭过头,审视肩头和手臂上的伤口,听见这句,像受到什么巨大惊吓一样,猛地抬头看着喻辰:“你……你不会也……爱慕无仇……吧?”   面对这种侮辱,喻辰第一反应是揍他,但她随即就意识到,这也许是个撬开万青嘴的机会,当下一拍几案,做恼羞成怒状:“你胡说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种典型的心虚表现,让万青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只碍于旁边有只灵兽虎视眈眈,怕喻辰真的翻脸,放灵兽撕了他,忙抬手捂住嘴,表示自己不说了。   喻辰冷冷盯了他一会儿,直到风逐通知她,说已经到了旁边茶楼,外面没有异常,才又开口:“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再敢乱说话,割了你的舌头!”   万青琢磨着,她反正就是要问杨无仇的动向,便点头表示同意。   “杨无仇为何劝你去狼堡?”   果然如此,万青心中对这妖女忽然有了点儿怜悯,如实答道:“出钟离谷以后,我们谈及父母亲人,无仇说他亲缘淡薄,生来就是孤儿,有时候很羡慕我们这些父母俱在的……”   万青当时还在怨恨生母抛夫弃子,就发了几句牢骚,说只当母亲已经不在,“无仇听了,劝我先去见一见家母,也许当年她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定。”   “然后你就去了?这么听话?”   “也没有,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回家问过父亲,才启程去了狼堡。”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当时刚坐上盟主之位,居然不想带着你们一起做大事,反而劝你去处理私事,他自己也是只带着叶无双走了。”   万青看了喻辰一眼,犹豫一瞬,才说:“事到如今,此事说给你听,倒也无妨。我们去了雍门城和钟离谷,两家都不冷不热,不愿涉足外界纷争。另一个,无仇和嫂嫂对你们魔尊,都还念着旧情,不愿与他正面为敌。”   “是么?那他又何必占着这个仙盟盟主之位?”   “其实无仇后来也觉此事无趣,想让出盟主之位,但如今修仙界并无第二人能让各宗门世家信服……”   “听说斗元宗已经臣服于杨无仇,他准备何时向我魔界发难?”   “你们魔界这几年没再出来闹事,我们何必……”   喻辰冷笑:“少来,斗元宗宗主弟子被我们杀了好几个,君天山被困数日,他们真能忍得下这口气?还有百里郡,女儿婚事被搅;娥陵派丢人又赔东西……他们都不想找回场子吗?”   万青不吭声。   “这些人不可能不给杨盟主压力,杨盟主是怎么安抚住他们的?”喻辰身体前倾,俯视着万青,认真道,“你老实告诉我,我就饶你一命,毫发无伤地放你走。”   万青看一眼自己肩头的伤,喻辰:“……大男人皮肉伤计较什么?”   “没毒?”   喻辰无语:“它自己还舔自己爪子呢!怎么会有毒?”   万青这才放心,“其实很简单,无仇说当初邢昭是他和你们魔尊合力杀掉的,他现在和你们魔尊修为相当,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我觉得这其实是托辞,无仇只是念旧情,不想再启战端罢了。”   “他私下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比如以后的打算。他和叶无双,不再回领秀宗了吗?”   “早年无仇在领秀宗受了不少委屈,现任宗主心胸狭窄、容不下他,他自然不想回去。既然说到这里了,贺兰姑娘……”   “我叫喻辰。”   “好吧,喻姑娘,劳你回去也给你们魔尊带个话,无仇是真的不愿与他为敌,你们以后别来修仙界闹事,大家都安心修炼、得证大道不好吗?”   喻辰盯着这二傻子看了一会儿,最后笑了笑:“行吧,那就这样,你好好睡一觉。”说完不等万青回话,就直接打晕了他。   之后她又关了万青两天,每当万青醒了,喻辰就跟他套几句话,然后再打晕他,直到云杉通过柳叶传来消息,说灵植已经到手,她才留下晕着的万青,和风逐一起抱着猫出永定城去找云杉。   她决定等拿到芸香草,联系一下杨无仇——通过套万青的话,喻辰确定杨无仇绝不是书里原装的,应该还是重生了,但他这个重生又有些奇怪,她得当面试探一二。   却没想到等她找到云杉时,杨无仇也在场,且正和云杉斗得难分难解! 第95章 芸香草√   云杉和喻辰约好的见面地点, 在东岭镇东南方向七十里外的一处山谷。   喻辰骑着大猫赶路,还没到地方,就远远看见前方鸟雀惊飞、走兽乱窜, 同时地面震颤,激荡的灵力涌上半空,炸开朵朵璀璨耀眼的光芒。   大猫不用吩咐,立即停住脚步, 喻辰感觉到它似乎有些畏惧, 刚要安抚,袖中藏着的柳叶忽然发出唿哨声, 喻辰赶忙取出来, 见上面一行字迹不停滚动:杨无仇追来, 再约!   喻辰心中奇怪, 万年城既然已经认怂, 给了灵植赎万青, 何必又让杨无仇追上去, 不怕云杉撕票吗?算算时间, 万青这会儿也就刚醒过来,还来不及解开她留下的禁制呢!   她摸不准杨无仇的意图, 便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她本身也不适合在这两人面前同时出现, 又小心靠近一段距离,就在附近找了个高点远远观战。   云杉是九灵界之主, 草木丛生的山谷,对他来说是有利地形,从喻辰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他人在哪里, 只能看见一个应该是杨无仇的人影,被各种违反自然生长规律的树和草围攻。   杨无仇虽然看起来身在包围中,但只要细看就会发现,无论是树枝结成的网,还是中邪一样乱舞的藤条,乃至地上波浪一般起伏不定的荒草,都近不了他的身。   他的灵力看起来比三年前浑厚许多,不用任何法宝武器,便可与九灵界之主一战——原著之中的杨无仇这时期可没有这个本事,不然哪会在乌云岭上,被云杉打得掉进地洞里去?   果然满级回头重练,效率更高,升级更快。   喻辰一边观战一边琢磨,这位“天选之子”重生回来,先断了那些红颜知己,接着放弃那几个走向没落的旧世家,又趁魔界围攻君天山,抓住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斗元宗,小弟们好好笼着,真爱抱紧了不撒手,最后不忘专心修炼、尽快提升修为。   还真是取舍得当、不走弯路呢。   正想到这里,前面忽然想起一阵闷雷声,接着蓝色火花闪现,直劈向谷中树木,瞬间爆开灿亮火花,红色火焰由小及大,迅速吞噬了整棵树木。   他居然连惊雷诀都练到这个程度了!   喻辰惊愕地长大了嘴,却见一道水柱从天而降,浇熄了树木上的火。   “尊驾果然是从九灵界来的。”杨无仇没有追击,收起灵力,向着对面拱了拱手,“杨无仇多谢赐教,可否现身一见?”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见也罢。”   杨无仇道:“杨某真的无意冒犯,只是想领教一下九灵界的法术。那灵植是贵界之物,合该物归原主,杨某绝无再夺回之意。”   “说完了?”   “尊驾既然无意相见,杨某也不勉强,只是还要多嘴问一句,万青……”   “他此时应已回到邵家。”   “那好,多谢。”   杨无仇飞身而起,像是要离开,喻辰赶紧拉着风逐蹲下,撑了个隐匿结界,却听他又说:“对了,尊驾与魔界喻辰……相识吗?”   “九灵界对你们双方的纷争毫无兴趣,你大可放心。”   杨无仇苦笑道:“我并非此意。”他似乎想解释两句,但停顿片刻,终于还是只说,“罢了,日久见人心,我杨无仇是个什么样的人,尊驾尽可慢慢看着,告辞。”   喻辰看着他飞身离去,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杀个回马枪,才飞身下到山谷。   云杉此时已化出人身,正站在那棵被雷劈起火烧过的树跟前,喻辰远远落在他身后,低声问:“界主,你没事吧?”   “嗯。”云杉没有回头,反手丢给喻辰一个盒子,“你要的芸香草。”   喻辰忙伸手接住,见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木盒,也没有锁扣,她找到接口打开盒盖,见里面居然是一片整整齐齐的微观灵药田。   “这……”她惊愕得有些结巴,“这些都给我吗?”   “你不是说拿去炼药?炼药不是次次都能成,你又不知道用量多少,索性拿这些回去养吧。”   “多谢界主,您实在太慷慨了,我回去禀报我们尊主,以后九灵界就是我们魔界的亲人!”   云杉大概没听过这么外放朴实的言辞,惊得忍不住回头看了喻辰一眼:“那也不必。你快走吧,啊,叶子还我。”   喻辰忙说:“我还有疑惑,这芸香草要怎么养?就一直放在盒子里吗?需不需要浇水施肥?”   “不必,我施了法,芸香草会一直维持目前这样最适宜入药的长势。”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叶子还了您,我下次想找您怎么找?”喻辰合上盒盖问。   云杉微微皱眉:“芸香草都给你了,还找我做什么?”   “万一有什么事呢?或者您有事找我也方便啊!”   “我这就要回九灵界,不会再出门,更不需要找你。”   喻辰把盒子收进储物袋,笑道:“那可不好说,万一下次再有什么草木精灵偷溜出来,您找不到,我还可以帮您呢。”   云杉终于明白这魔女是要赖着不还,他没再答话,转回身去,将手搭在被火熏黑的树干上,一片朦胧绿光从他掌心流泻而出,很快遍布树木的每一片枝叶,须臾之后,焦黑消失,树木又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然后他也不打招呼,人忽然自原地消失,喻辰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袖中有些异动,忙抬起看时,那枚云杉给她传讯用的柳叶已枯黄凋萎,显然再也不能用了。   “不是吧?界主你这就未免太小气了……”喻辰捏着卷曲起来的柳叶,感到一阵心痛,到底还是又好好收起来,向着远方行了个礼,大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云杉界主,我相信我们一定还会再会的!”   山谷之中回音重重,喻辰听着“再会的”三个字回荡不绝,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才放出大猫,让它载着自己和风逐离开此地。   她向南天涯方向一路行到天亮,才找了个荒僻无人之处停下,叫风逐带着大猫去饮水觅食,自己设下结界,拿出当初杨无仇给的子午笔,在地上画出联络法阵。   大概是因为天刚亮,杨无仇周围没有人,法阵很快联通,传出声音。   “我等你等了一夜。”杨盟主开门见山道。   喻辰翻个白眼,说话却还是客气的,“杨盟主见谅,我怕被万家的人追踪上,特意走远了一些。”   “嗯,说说吧,怎么回事?”   “是。杨无劫命我出来寻找一种九灵界才有的灵药,我没什么头绪,听见说永定城因为要和万年城联姻,正热闹着,还要开个什么竞卖会,想着万一他们有那种灵药,我买些回去倒也省事。”   喻辰早已经编好整段故事,“没想到还没进永定城,在乌云岭,我养的灵兽就发现了被藏在树干之中的罗姑娘,引出了九灵界来人。我索性和他做个交易,我帮他捉到万青,换回万常手里那株灵植,他就给我我要的灵药。我想着反正也不会伤害万青性命,就……”   “什么灵药?”   他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喻辰此刻非常惋惜这个法阵没有视频功能,只能从音调上判断杨盟主的情绪,“芸香草。”她把这三个字说得清晰无比。   “做什么用的?”   咦?他怎么好像真的完全不在意?   “据说是压制反噬的。”   “天魔烈火反噬吗?”   “对,杨无劫手下的人翻阅魔界前人留下的笔记,上面有提到这种灵药。”   “那你得到了吗?”   从头到尾,杨无仇的语气都没有什么异常,好像在此之前真的没有听说过芸香草一样。   喻辰如实道:“拿到了。”   “唔,那就好。无劫这三年怎么样?反噬有加重吗?”   “看着还好,但他确实魔功大进,反噬都是功法越强,反噬越重,所以可能他只是故意压抑,不让我们这些属下看出来。”   “是吗?他不是很信任你,让你做了天魔宫总管,还住在天魔宫吗?”   他连这事都知道了,果然魔界另有他的眼线,喻辰谨慎答道:“杨无劫是想分项越的权,让我接管天魔宫防务,项越也住在天魔宫,防务却由我管着,他那里进出人等瞒不过我,有异动,我便可以直接报给杨无劫。”   “原来如此。我听说无劫还又立了许多新规,给几位长老都分了不同事务管辖,甚至有专门刺探仙盟动向的,我还听说,这些都是你的主意。”   泄露得这么彻底,童印这个情报部门,恐怕比得上当年的军-统-中-统了!   喻辰心里记上一笔,随机应变道:“盟主请听我解释,我去到杨无劫身边后,发觉他对项越等人并不十分信任,尤其看不上金大明梁修等人,还逼着我跟他们打擂台,硬是把这两人的长老之位夺了。”   杨无仇那边安静听着,没有插嘴。   “斗元宗一战后,原该论功行赏,但魔界除了右护法之位还空着,那三位长老实在没什么可封赏的,我想着不如趁此分化魔界、离间魔尊和左护法,便提出将项越之权分给三位长老。”   “倒是一条妙计。”杨无仇赞道。   “不敢当。刺探消息是原就有的,我提议划给童印管,是因为他在几位长老之中最无能,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而且此人和梁修是好友,我杀了梁修,他心中一直记恨,这事儿显不出来功劳,他恐怕连一成精力都懒得放在上面。”   “如此殚精竭虑为仙盟着想,真是难为你了。你放心,稍后找个机会,我会帮你除去童印。”   喻辰忙道:“多谢盟主。”   杨无仇又说:“万青跟我说了你捉住他的经过,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盟主让你失望了?”   喻辰当然知道万青会把自己问过的问题告诉杨无仇,便有意停顿了一瞬,才回:“喻辰不敢,盟主想必另有深意。”   “深意谈不上。我只是觉得这些年纷争不休,名门世家一个接一个衰落灭亡,归根结底,还是大家渐渐安于现状,只顾追名逐利,失去了求索大道的初心,这样结成的仙盟,又仙在何处?”   “那您……是不打算与魔界为敌了么?”   “此事并不取决于我。我上次提出和谈,连各大门派都说服了,最后又如何?无劫若是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总还是要做好决战的准备。”   决战?他这是说给她听的?还是真的在为此做准备?   “当然,只要他不主动寻衅,再来修仙界掀起腥风血雨,我是不会主动征讨魔界的。”   “那我什么时候能脱离魔界,回归仙盟?”这一句无论如何都得问,不然就太明显了。   杨无仇那边安静了一下,似乎被她问住了,“呃,目下还不行,待我修为再精进一些吧。对了,你从魔界出来多久了?无劫是不是也不在?我听说魔界好像起了点儿内乱。”   “什么内乱?”   “似乎是女奴犯上作乱,我听着有些奇怪,魔界女奴哪有什么本事作乱?”   是娘子军!喻辰心一下沉了下去,“多谢盟主提醒,我得赶回去看看,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吩咐没有,我在五福冈御皖堂给你留了件法宝,你记得去取。”   通话结束,喻辰立刻给留守在家的钟鹊发了个传讯符,接着叫回风逐和大猫,星夜兼程赶往南天涯。 第96章 出事了   喻辰没有收到钟鹊的回复, 她对此并不意外,既然魔界出事的消息,她不是第一个从身在魔界的钟鹊那里得到, 那就肯定是钟鹊发不出消息了。   她一路上预想了无数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每一种都比前一种更坏,直到她开始担心钟鹊水令令和娘子军一起遇害,喻辰才忽然冷静下来。   不会的, 项越还在呢, 他这几年虽然始终对喻辰不冷不热,但为人处世还是有原则有分寸的。   她可是跟着尊主出来办事的, 项越又不知道她和尊主会分开, 假如他真的纵容白至缺、童印等人杀她的亲卫, 等她跟着尊主回去, 要如何交代?   钟鹊水令令和别人可不同, 是尊主主动提出给她的亲卫, 就算是尊主大人, 只要没失去理智, 也不可能不跟她说一声就动手杀了。   再说还有姜乘呢,他虽然不管事, 但有眼睛有耳朵有嘴……等下, 这货总不可能也被软禁了吧?怎么他也没传个消息出来?   喻辰刚有点放下的心, 又悬了起来。   “别慌别慌,除非项越想造反, 自己做魔尊,不然他不可能任由一个长老被软禁,其中可能有什么别的缘故……”   喻辰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给姜乘发了个传讯符, 问他魔界有无异常,又说自己和尊主还要些时日才能回去,给钟鹊发传讯符没回,是不是闭关了,让他有空去看看。   之后她苦苦等了三日,焦虑到恨不得插翅飞回去,姜乘的回复才来:“不知道,我在闭关,别吵我。”   “……”这混蛋!   喻辰立即又发了一道:“钟鹊始终没回我,令令也不知道出关没有,我很惦记,你不能出去,叫阿本去看看,回我一声也好。”   这次姜乘回得很快:“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闭关?阿本怎么可能同我在一处?钟鹊不回,你叫李辛去看看不就好了?”   喻辰走时把亲卫队轮班守卫事宜交给了李辛,但那是因为李辛能干,在这种时候,喻辰对他还不够信任,就继续骚扰姜乘:“我没有给李辛留传讯符,找不到他。你能找到他也行,问问他现在外面情势如何,这是尊主的命令。”   怕姜乘不理她,喻辰干脆搬出尊主这座大佛。   但姜乘还是半天没有回复,直到当日傍晚,才发来消息:“出事了,白至缺、韩赫荣、童印带人围了北山,钟鹊水令令还有你之前从赵万恶那里解救出来的许多女子,都在北山山谷里。项越不知何时悄悄离了天魔城,此刻城中乱成一团,你立即禀告尊主,赶紧赶回来!”   项越不在?那可就糟糕了!喻辰立即回复:“我这就往回赶,你出关了吗?先想办法拖他们一拖,别和他们正面起冲突,啊,对了,你有项越的传讯符吗?我们远水解不了近渴,最好能先把他找回去主持大局。”   姜乘这人太实诚,喻辰不能告诉他杨无劫不回去,否则他很可能转头就说漏嘴,让那三位长老知道了。   不过韩赫荣怎么也掺合进去了?这家伙不是个老滑头吗?她以为顶多白至缺会被童印拖下水,现在三个都站在同一阵营……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项越又去了哪里?为何要选在杨无劫不在的时候偷偷出去?   原书不会单独写反派大BOSS身边的右护法都做了什么,项越全部生平,基本都是侧面表现的,直到杨无仇得知自己才是欧阳桀的儿子,偷偷去了魔界,两人相见,项越才获得一个难得的、可以大段说话的机会。   趁着等姜乘回复的空当,喻辰仔细回想当时项越有什么表现,他好像是一见杨无仇就拜倒、认为尊主,还说早就知道杨无劫并不是欧阳桀的儿子,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来着?   好像跟反噬加重……啊,对了!是从杨无劫得到欧阳桀留下的传承,功力大涨,反噬却也加倍开始的!   那就不是现在,欧阳桀的传承留在他和卫云芝第一次见面的绝冥谷秘境里,距离秘境开启,还有几年呢吧?   那时候杨无仇好像已经金丹圆满,最后在秘境里结了元婴,说起来,怎么杨无仇这次没问欧阳桀的事?他不会是自己想明白传承在哪了吧?   姜乘还没有回复,喻辰开始回想这次她和杨无仇的全部对话内容。   他对芸香草没有反应,但他当初却知道雪怪蓝血可以压制反噬;他关注到魔界的改变,大概起了些疑心,但自己一番真假掺半的解释,他也没有怀疑,照单全收了。   他说决战讲和两手准备,但回避了喻辰问的几时能回仙盟,甚至拿魔界动乱岔开话题,这个杨无仇,到底是因为知道将来总有一日会消弭仙魔之分才如此搪塞,还是拖得一时算一时?   喻辰反复试探过万青,确定杨无仇并没有很督促他那几个好兄弟修炼,以应对修仙界将要迎来的灭顶之灾,反而把精力放在了一些婆婆妈妈的事上。   比如让万青去找生母,再比如万青后来提到的,劝御皖堂的徐扬缓和与父亲的关系,还叫新雪山庄的范烽多与大哥亲近,也关心关心山庄事务。   这是干嘛?你一个拯救过世界的男主重生了,心里不想着赶紧帮身边人都提升实力,避免在将来的大乱里有所伤亡,居然还有心情关心别人的家庭关系?!   要是这些家庭关系对剧情有重大影响也就算了,可喻辰仔细回忆过,狼堡从始至终没有插手过万家父子失和的事,御皖堂家主虽然看徐扬怎么都不顺眼,但还是把家底传给了他,新雪山庄就更不用说了,管事的是范烽二哥,他那大哥是个病秧子,根本没怎么露过脸——杨无仇到底是走的什么棋?   难道是为了弥补兄弟们的遗憾?   狼堡距离入侵者的登陆地如愿城不远,万青生母自然没能活下来,徐扬和父亲死在了一起,范烽有没有活下来,喻辰不记得了,但不管是死了还是幸存,当务之急,都是让他们赶紧修炼、提升修为啊!   杨无仇总不能还有那个自信,以为自己足够强了,就能保护住所有人吧?他在原书最后,就算做到道魔兼修,也是团结了整个世界的力量,才最终消灭入侵者的啊!   这太不合理了,谁重生是这么玩的?光顾自己全力提升修为,到身边人就大打折扣,那这重生有什么意义?   等等,打折……不会是这挂B的重生有所打折吧?   喻辰脑中灵光一闪,偏在这时,姜乘的回信到了:“我先联系了项越,没回音。这次你可欠我一笔大的,我本来都要突破了,如今仓促出关,你回来不跟我修习阳炎之火,我就跟你绝交!”   “???”这什么逻辑?他要突破了,被迫中断,所以把功法传给她?姜乘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第97章 杨无仇送的法宝   姜乘悄悄出关, 直奔北山下——他为掩饰行踪,有意没走大路,然而如今的天魔城经过喻辰和韩赫荣规划改造, 就算不是主街大路,也修得笔直平坦,而且可能因为出事的缘故,路上空荡荡的, 没有行人, 他再尽力隐藏,也还是很快被人发现, 没等走到北山下, 就被韩赫荣拦住了。   “姜长老这么快就出关啦?”韩赫荣满脸堆笑迎上来。   姜乘已经提前准备好说辞:“还不是喻辰太烦, 她惦记金丝翠玉蜂, 给钟鹊发传讯符, 钟鹊没回, 她就觉得别是出了什么事, 非得叫我出来看看, 还把尊主都搬出来了。”   韩赫荣笑容虽还维持着,眼下肌肉却不由得跳了一跳, “是吗?尊主何时回来?”   “快了, 已经往回走了。”姜乘一边说, 一边就要越过他往前走。   韩赫荣错身拦住:“往回走了?尊主这一次不是说要出海吗?”   “谁说要出海?只是走一趟玄月教罢了。韩长老还有事?”姜乘比比北山,“我得去看看那些蜜蜂, 他们等着答话呢。”   韩赫荣眼睛乱转:“这些蜜蜂有什么要紧的吗?喻总都出远门了,还如此惦记。”   “有什么要紧?”姜乘匪夷所思地反问,“韩长老不知道这些金丝翠玉蜂是尊主亲自去柴家庄抢回来的吗?”   “姜长老的意思是,尊主当日是特意为了此物去的?”   “不错。尊主的心腹大患是什么, 不用我说,韩长老也应该知道,此物就是为了这个准备的。”   韩赫荣目露迷惑:“尊主的心腹大患……不是仙盟杨无仇吗?”   姜乘无语,一时判断不出这人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拖延时间,干脆直说了,“是天魔烈火反噬!”   韩赫荣一惊:“你……你是说……”   “金丝翠玉蜂能出产压制反噬的灵药!我不管你们在搞什么名堂,都立刻给我停手,否则万一金丝翠玉蜂出了差池,你我绑在一起,也不够尊主杀的!”   姜乘生平第一次气势汹汹地说了一段话,说完也不管韩赫荣,绕过他就往北山下飞掠。   韩赫荣被他离去带起的风扑了一脸,才一个机灵回过神,转过身也往北山下冲。   姜乘以为他又要来拦阻自己,向旁一闪,韩赫荣却没理会他,以最快的速度飞身上了北山左面山头。   那里聚集了几个人,正人手一把弓,向着下面山坳射出火箭。   “住手!”韩赫荣大喝一声,上前将几个人手里的弓箭都夺了。   指挥放箭的人是童印的亲信,见状忙问:“韩长老这是怎么了?您不是答应……”   “我可没答应放火!”韩赫荣厉声打断,“跟我回去!”   他带着这几个人绕回山口,童印已经阴沉着脸迎上来:“又怎么了?”   韩赫荣脸色更阴:“姜乘出关了,说尊主已在回来路上。”   童印脸色一变,露出恐惧之色,但只一瞬间,恐惧又化为狠戾:“那更该先下手为强,一锅端了她们!你现在反悔,来得及吗?”   “我不是反悔。”韩赫荣左右看看,拉着童印到一旁,传声道,“不能用火攻,万一伤了那些蜜蜂,你我连老白都得陪葬!”   他飞快把姜乘的话重复一遍,童印听了,却将信将疑:“不是那小子唬你呢吧?如果真是这么宝贝的东西,尊主会随便丢在北山里?”   韩赫荣道:“你想什么呢?整个天魔城都是尊主的,放哪不一样?再说养蜂得有蜜源,三年前他们在北山里种了许多树,就是给蜜蜂采蜜用的。”   “可是不用火攻,下面这些小贱人花样繁多,我们一时攻不进去,等尊主回来,还不是一样完蛋?”   “我倒有个主意。”韩赫荣看着下面山口处被拦住的姜乘,计上心来。   喻辰在联系上姜乘的第二天,赶到了五福冈。   杨无仇送的法宝,甭管是个什么玩意,喻辰都得去拿,而且不能耽搁,谁让她是卧底呢?作为杨盟主派去魔界的卧底,肯定是一切以盟主的吩咐为先,就算这会儿魔界火上房了,她也得先去做杨盟主交代的事。   不过那最好是个有用的法宝,不然让她耽搁这一下,她早晚让杨盟主付出代价。   喻辰满腹怨言地进城,直奔御皖堂,按杨无仇指示的方法,取到一个狭长的铜质盒子,她直接收到储物袋,接着出城继续赶路。   “乖猫猫,拿出你最快的速度,等回到天魔城,我让老康给你做一大锅鱼虾吃。”   大馋猫听见这句,仰天一声大吼,四爪轻轻一蹬,带着喻辰和风逐飞起足有三尺高,不过几个起落,五福冈就已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喻辰这时候才拿出铜盒打开,里面是一把造型别致的梳子,梳柄上还镶了几颗亮晶晶的星星。   她正拿着仔细端详,想看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属性的法宝,那几颗星星忽然移位,连成一线,接着整个梳子都在她手中震颤起来。   “这什么玩意……”喻辰嘀咕着握紧,另一只手拨拉两下连成直线的星星,梳子突然震颤,发出人声。   “喻辰?是我。”   喻辰吓得差点把梳子扔出去——这怎么是杨无仇的声音?难道这玩意儿是个手机???   “你别怕,这是个千里传音法宝,先前给你的子午笔不及这个简便易用,以后我们用这个,有什么事可以及时互通有无。”   “哦……哦。”还真是个手机!喻辰举着梳子左看看右看看,“是怎么用的?”   “你要找我的时候,用手点住星子,运功将它们摆成现在这种直线便可。我找你的时候,这梳子只会震颤不会出声——放在储物袋里也可以察觉到——你方便就拨动星线接通,不方便就不用理,我自会关闭传音,待你方便时再与我传音即可。”   震动不出声?这不符合物理学原理吧?不过这玩意刚才好像真的只是震颤,没发出声音。   “我记下了。”她回道。   “另外梳子的梳齿可以当做暗器使用,按一下梳背上镶的宝石即可发出,千万别真的拿来梳头。”   “……哦。”   “梳齿一次发出一枚,每一枚都会爆出十数根细如毛发的透明小针,上面喂有截断经脉的毒-药,能让人灵力中断。若别人见你用了,问是哪来的,你就说在永定城竞卖会匿名买的。”   我去,大杀器啊!喻辰语气终于有了起伏:“我知道了,多谢盟主!”   “对了,上次有件事忘了问,你在魔界有没有听说过绝冥谷秘境?”   来了来了,喻辰心里激动,回得却十分平淡:“没听过。”   “想办法打听一下,欧阳桀应该去过。”   “好的。”   杨无仇再没别的事,两人结束通话,喻辰转过头,见风逐好奇地看着梳子,就转手递给她,“呐,瞧瞧吧,可别按那个宝石,当心误伤。”   风逐点点头,接过来细看了一会儿,又还给喻辰,在心里问:是谁?   喻辰之前和杨无仇联系,一直让风逐回避,这次没有准备,让她听了个周全,干脆把实情通过心念告诉了她。   其实她不知道风逐能不能理解整件事,但喻辰心里一直觉得风逐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不管她明不明白,只要她问了,就要好好把这件事告诉她。   风逐也没让喻辰失望,在喻辰讲完后,很快就给出看法:这人不是好人。   喻辰一笑:“是啊。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利用他。”   她收好梳子,不再多想这位算不上好人的男主,专心等姜乘那边的消息。   三天之后,喻辰终于到了南天涯,她和风逐落到地上,让大猫变回小猫,钻进自己怀中,然后和风逐拉着手,从海边高崖上飞身跃起,很快就看见了那座悬空躺倒在海面上的天魔城。 第98章 对阵三长老   喻辰最后一次收到姜乘的消息, 是他准备进北山之前发的,这个消息很简短,除了进北山这个信息外, 只提到说需要穿过一个喻辰知道的法阵。   她跟姜乘学的法阵不少,根据已知信息推测,一这个法阵阻隔了北山内外,二他之前说三个长老围了北山, 那么这个法阵肯定就是被困在山坳里的钟鹊等人布下的。   一群修为不高的姑娘, 能用一个法阵就拦住魔界三长老,答案只有一个——阴极缚仙阵。   这法阵当初本是为了上斗元宗学的, 没想到斗元宗那帮人那么怂, 竟不敢出来应战, 最后也没用上, 更没想到的是, 最后倒要用来防魔界自己人, 也是挺讽刺的。   喻辰远远看见天魔城, 拉着风逐转了个方向, 绕到北山后头。   她想从这边直接进入魔界,这样可以不惊动那三长老, 先见到钟鹊她们, 将整件事情了解清楚, 预先制定对策。   北山这边原是魔界后门,但因为杨盟主曾从这里摸进魔界, 杨无劫接任魔尊后,就把这后门封了,一概不许人从这里进出。   当初喻辰在北山下跟姜乘学艺,还打听过这事, 但门是魔尊大人封的,姜乘也不知道如何打开,直到把金丝翠玉蜂安置在北山后,她才找到理由直接问杨无劫拿到后门开启的方法。   ——作为一个卧底,虽然心里已经倒戈,但为了自己小命着想,总还是要把所有逃生路径都打通才行啊。   喻辰照着尊主告诉她的办法,找到路径封印,悄无声息地打开,刚和风逐进去,复原封印,就听见山那边传来打斗的声音。   她心下一沉,飞身上到山顶,果然法阵已破,三长老及其下属都冲进了山坳。   白至缺看样是当先冲进来的,此时正在栉风楼旁的平台上与钟鹊、水令令、林艺佳三人斗成一团;在他身后不远处是缠住姜乘、不让他救援别人的韩赫荣;落在最后的童印,正指挥毒物去咬守在山口的豹子黑云。   其余属下分散开来,与方秋原、老康夫妇、还有娘子军们也在交手。   喻辰一眼扫过,看清场中局势,先丢出大猫:“去救黑云!”然后以心念命令风逐,“风逐游击救人。”   同时唤出幽魅之火,用鸾羽扇全力扇出,直取白至缺。   白至缺论修为,是长老之中第一人,也一向自认魔界尊主和项护法以下,无人是他对手,此刻好容易破了那碍眼阵法,憋了好些天的郁气怒火亟待抒发,眼见钟鹊三人不自量力,居然敢迎上来拦他,自是毫不留情,转眼就给每个人身上都添了伤口。   这三人中,钟鹊和水令令都是本就有伤,此刻再受新伤,难免行动迟缓,白至缺看准机会,激发重重刀影,先将林艺佳迫退,断刀本体隐于刀影之中,奇袭钟鹊后背。   钟鹊音修入道,见刀影虚实难辨,立刻摇动铃儿,想以铃声的变化来判断真刀在哪,然而她受伤在先,魔气没平时那么运转自如,白至缺又变招极快,等她察觉刀锋直奔自己后心而来,便已晚了,只来得及侧身躲避。   水令令正好被刀影逼的靠近她这边,眼见断刀直追钟鹊后心,想也不想便扑过去,挡在钟鹊和刀刃之间。   “令令你干什么?”钟鹊惊得大声尖叫。   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刺入后背肌肤,水令令按住钟鹊肩膀,用力将她斜推出去,同时说道:“替我告诉介微,这一次我死得其所,无憾无怨。”   话音刚落,一阵猛兽吼声响彻山谷,同时已经划破水令令后背的断刀突然消失,钟鹊惊喜道:“幽魅之火!是喻总!”   水令令却一声没吭,软倒下去,钟鹊吓了一跳,忙冲过去扶起她来。   喻辰便在此时飞身而下,拦在她们和白至缺之间,冷冷问道:“敢问白长老,我的亲卫哪里得罪你了,要这样赶尽杀绝?”   白至缺被幽魅之火逼得回刀自救,心中惊疑不定,恐怕尊主也已回来,不敢反击,只不住往她身后看。   另一边韩赫荣见状也停了手,姜乘飞身过来,先去看水令令的伤,并说道:“他们说你的人犯上作乱,我看他们才是要犯上作乱。”   韩赫荣追上来解释:“喻总不要误会,此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等尊主驾到,当着尊主的面分说清楚可好?”   两边搭上了话,但谁都没叫属下住手,风逐一柄长剑在谷中穿梭来去,带起一阵鲜红血雨;大猫也摇着大尾巴鼓起狂风,把童印那些毒物都吹向他和他周围的下属。   “误会?姜乘这么老实厚道的人都这么说了,还能有什么误会?”喻辰回手一指蜂场方向,“北山是尊主划定的养蜂种药之所,你们兴师动众带着这么多人冲进来大开杀戒,惊了尊主的金丝翠玉蜂、打坏尊主令人精心种植的灵药,到底意欲何为?”   幽魅之火悄无声息地化为七簇,将韩赫荣和白至缺围在中间,“天魔烈火会反噬尊主,你们哪个不知?明知尊主深受反噬之苦,还有意损坏尊主的灵药,到底是何居心?”   喻辰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不光响彻山间,还用上魔气,远远送了出去,“项护法呢?闹成这样,他躲着不出来,什么意思?莫不是他指使的你们,想取而代之、自己做魔尊吧?”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童印第一个忍不住,怒喝道:“你少含血喷人!明明是你的人不服尊主所定戒律,在刑场公然犯上,袭击执律队,白长老迫于无奈,才出手制止的。”   韩赫荣接话:“不错。喻总请看那边,”他一指山坳中间,那里竖着一根高高的杆子,杆子上有个人头,“那是赵万恶,她们动私刑杀人不算,还高高挂起来……”   话没说完,后面就有嘶哑的女声尖叫着喊道:“他该死!”   这一声出来后,立刻有其他女声七嘴八舌地接话:“他死有余辜!”“这贱人死得那么快,便宜他了!”   白至缺等了这么半天,也没看见尊主现身,眼看事情不能善了,心一横,放出自己杀人无数的混沌迷雾,将喻辰笼在中间,同时喝道:“别废话,尊主没回来,先杀了她!”   喻辰早有准备,立刻屏住呼吸,扇动鸾羽扇,并驱使幽魅之火直取白至缺要害。   韩赫荣愣了一下,见幽魅之火没攻击自己,立刻退开,让出战场。   姜乘刚好给水令令看完伤,将人推给林艺佳,一面说:“暂无性命之忧,带她下去。”一面唤出阳炎之火,直扑向混沌迷雾。   童印见韩赫荣居然不帮忙,忍不住骂道:“都这时候了,老韩你还耍滑头!你以为你还摘得出去吗?”   “童长老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摘出去?难道你和白长老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韩赫荣心思转得极快,转头又问白至缺,“白长老的话我更不明白,喻总随尊主出门办事,方才返回,就算她的下属做了什么错事,也与喻总无关,你为何要杀她?”   阳炎之火钻进迷雾,喻辰眼前有了亮光,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心下一定,接话道:“韩长老此言在理,可否请你带领属下退守山口,不让一人离开?”   韩赫荣本来就打的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当下答应一声,喝令自己人住手,齐齐退到山口去了。   童印气的不住骂娘,眼见风逐无人能挡,只得自己迎了上去。   白至缺本不至于被幽魅之火所困,但他刀口曾被幽魅之火烧掉一截,知道这玩意碰不得,难免投鼠忌器,加上旁边还有姜乘不停用符咒暗器袭扰,一时竟没能向迷雾中的喻辰挥出一刀。   喻辰鸾羽扇在手,不停扇动阳炎之火,很快迷雾就散了一半,她一看风逐被童印缠住,先传音旁边候着的钟鹊:“别愣着,把伤者聚到一起,重新布阴极缚仙阵。”   又以心念告诉风逐,让她配合钟鹊布阵。   大猫救下了黑云,已转头扑向白、童二人属下,钟鹊穿梭起来,和方秋原夫妻一起,很快就照喻辰说的,布下阴极缚仙阵护住伤者。   山口的韩赫荣看到这里,突然明白:尊主可能真的没有回来,至少不是即时就能赶回来!   他心里一时有些后悔,刚才与白至缺合力,说不定真能……不行,这小娘们深得尊主的心,杀了她,还把北山搞得一团糟,就算项护法赶回来求情,尊主恐怕也不会留他们性命。   想到这里,韩赫荣心一横,大声道:“老白,老童,别说做兄弟的不讲情义,事已至此,你们罢手认错,待尊主和项护法回城,好好分辩一番,也许……”   话没说完,就见白至缺突然暴起,身法极快地冲向刚布好的法阵。   幽魅之火紧追不舍,想拦阻他的去路,但白至缺行踪极其鬼魅,带着幽魅之火兜了两圈,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喻辰一个收势不住,一簇幽魅之火嘭地一下打穿法阵结界,差点伤到挡在前面的老康。   白至缺脚下不停,转头又冲至风逐和童印附近,断刀疾飞出去,要砍风逐手臂。   喻辰虽能看见外面景象,混沌迷雾仍将她困在原地不得动弹,只能驱使幽魅之火追击,眼见白至缺一刀没伤着风逐,转头又奔法阵而去,忙传音给姜乘:“把他逼到我跟前来。”   “可我觉得他故意这样扰人视线,就是为了趁你我不备,回刀杀你。”   “没事,我不怕他,去!”   姜乘听她语气笃定,以为有尊主兜底,就转头从另一个方向堵白至缺。   白至缺来回兜了两圈,眼见迷雾越来越淡,再不回头去杀喻辰,她就要脱困,便趁着甩开姜乘,拿出十成功力,以飘忽难测的步法疾冲向喻辰,同时施展平生绝学,断刀刀口的血茬晕染开来,整把刀瞬间变成暗红色的血刃。   他轻轻送出这一刀,眼看刀刃无声无息穿进迷雾,脸上不由漾起嗜血狂乱的笑,然而就在刀口刚刚触及喻辰身体之时,白至缺自己身上忽然有数不清的地方同时感到刺痛,他愕然低头,身上一丝血迹没有,杀人的刀却当啷一声落了地。   “你……你施了什么妖法?”感觉到经脉被截断的白至缺惊骇之极。   混沌迷雾随着断刀落地也已散去,喻辰缓缓步出,走到他面前冷冷一笑:“等你死之前,我再告诉你。” 第99章 喻总大显神威   喻辰一扇子拍倒曾被她自己评定为A级高手的白至缺, 山坳中交战双方不约而同停了手,一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惊喜、惊愕、惊恐,不同阵营的人, 投来的目光也截然不同。   喻辰站在目光中心,七簇幽蓝火苗从她身后汇拢过来,合成一簇,泛着鸦青色光泽的羽毛扇缓缓升起, 虚悬在她肩头上方。   “童长老, 你是自己投降呢,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说这话的喻辰冷酷而傲慢, 如同一个真正的魔女降临世间。   童印瞳孔骤缩, 一言不发、飞身而起, 直冲山口方向, 风逐不用吩咐, 挺剑就追, 喻辰也跟着挥动鸾羽扇, 幽魅之火流星一般飞出, 疾冲向童印去路。   眼看要撞上幽蓝火苗,童印猛地刹住身形, 直直下坠, 向后一转, 改而冲向喻辰摸进来的那处山顶,同时丢出百煞袋, 向着重又混战起来的魔众撒下无数毒物。   风逐知道他上了山也跑不了,不急着追,手腕一抖,剑气交织成网, 赶在毒物散落之前绞杀过去。   姜乘看着不对,大喊一声:“散开!”抢先在毒物下方、人群头上尽力撑开结界——他担心毒物被绞碎会淋下毒液,不料童印比他想象得更加歹毒,毒物被剑气绞碎,竟没有溅开毒液,而是化为青黑色毒烟,随着纵横剑气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毒烟不分敌我,白至缺的属下、包括童印自己的属下,转眼就倒下好几个,眼见毒烟无孔不入地向自己吹来,众人连骂都顾不上骂,一齐四散奔逃。   喻辰不管他们,先指挥着娘子军都进阴极缚仙阵,叫姜乘布好防护结界,自己驱动鸾羽扇,花了点儿时间将毒烟卷成一股,此时风逐已经追上童印,正与他在山顶斗法。   “风逐退开。”喻辰以心念吩咐完,就将扭曲的彷佛黑龙一般的毒烟,尽数扇向童印。   风逐飞身后退,童印看见毒烟袭来,却并不畏惧,他修炼毒功年头不短,自己养的毒物,再毒也毒不倒他,所以不但不躲,还又召唤出百煞袋来,张开袋口,一股脑把毒烟吸了进去。   “跟你童爷爷玩儿毒?”童印得意一笑,正待把毒烟再喷回去,百煞袋突然发出砰一声响,七簇幽魅之火从七个方向同时洞穿出来,本来鼓得滚圆的袋子瞬间漏气坍缩。   原来喻辰竟将幽魅之火藏在毒烟之中,一起钻进了百煞袋!   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难以置信、恐惧慌张、恼怒愤恨等等情绪,纷纷涌出来与僵硬笑意混在一起,使得童印的脸看来可怕极了。   喻辰一招得手,趁胜追击,七簇火苗调转方向,分上中下三路奇袭童印。   她心里觉得这一招童印未必躲不开,早以心念通知风逐从后夹击,却不料童印铁青着脸收起破损的百煞袋,只是旋身躲避幽魅之火,嘴角就流出紫黑的血来。   风逐身处童印身后,没看见这一幕,见童印身体摇晃,以为他又耍什么花招,挺剑疾刺童印后心。   喻辰却已看出童印避不开这一剑——方才百煞袋被她损毁,童印显然受到反噬——但她并没有叫风逐停下来,刚才这老贼可是想和白至缺联手,连她一起杀了呢。   喻辰等着童印血溅五步,不料风逐这一剑还没刺到底,一股黑色魔气就打在剑刃上,叮的一声击偏剑势,同时天外飞来一根绳索,缠住童印手臂,就将他向山下扯去。   “尊主!”“是尊主回来了吗?”山坳中有人惊呼。   喻辰距离童印不远,清楚看到那股魔气绝无杨无劫的霸道,冷笑一声,打出幽魅之火烧断绳索,童印于半空掉下山坡,刚勉力站稳,肩头就被幽魅之火洞穿,一阵剧痛。   “喻总手下留情。”   喻辰转过身,看着项越飞身过来,淡淡道:“项护法回来的真是时候,既没有早一步给这些可怜的女子们收尸,也没有晚一步给这两位长老收尸。”   风逐不用她说,已执剑上前,挡在她和项越之间。   项越见状,远远停下,“是我失职,待尊主大驾回返,我自会向尊主认罪。不过白至缺和童印是尊主亲自任命的长老,不管犯了什么错,你我都无权定罪,至少等尊主回返……”   “你一口一个尊主叫得倒是尊敬,但我怎么听见方才有人叫你‘尊主’呢?”喻辰伸手一比山坳中的魔众,“你敢说一句,白童二人的所作所为,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项越被她挤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坚定地说:“我因故离开天魔城已有十余日,直到收到姜长老的传讯符,确实对此事一无所知。”   “是吗?也就是说,姜乘不给你发传讯符,你现在还回不来?”喻辰看到项越身后,栗燃等亲信属下也已经赶到,突然翻脸,“那你那些下属是干什么吃的?魔界乱成这样,他们都是死的吗?不敢管,连给你项护法传个信都做不到?”   栗燃往下,个个面色难看。   项越脸色反倒恢复平静,“他们的过错,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给我一个交代?我需要什么交代?”喻辰满脸讥诮,回身一指躲在阵法中的姑娘们,“是她们需要交代!”   她飞身下去,看向法阵中的姑娘们,“别怕,有我在,必不叫你们再受委屈。谁先说?”   钟鹊等人自阵法被破那时起,就都以为再无生机,虽然姜乘进来时说过尊主和喻总已在赶回来的路上,但只过了短短三天,玄月教隔山隔海、几万里之遥,怎么想救兵也无法及时赶到。   可喻总竟赶到了!危急关头,不光救下她们,还把白至缺和童印都给打倒在地,连项护法都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说要给她们一个交代!   法阵中的姑娘们互相看看,一时都是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也不知是谁先啜泣一声,开了个头,转瞬之间就有一大半掩面哭了起来,连钟鹊都撑不住,哭得泣不成声。   “我先说吧。”   一道沙哑女声响起,喻辰循声找人,发现水令令不知何时清醒过来,就坐在钟鹊身后地上,便点点头:“你说。”   水令令抬手指了指杆子上挂的人头,“三年前赵万恶被尊主问罪,喻总将他强抢回来的姑娘们,分别安置在天魔宫和北山,北山又分蜂场和灵药田两处,天魔宫则是我们炎心院和制衣处。此事源头,是从蜂场的萧滢和制衣处的魏绵绵而起。”   萧滢这个名字,喻辰有些印象,卫孑曾经夸奖过她几次,说她聪明机敏,不论是养蜂还是修炼,都进步很快,但喻辰并不插手蜂场事务,也就没见过这个姑娘。至于魏绵绵,她更是从没听说过。   “这两位姑娘在赵万恶府中时就互相扶持,颇有私交,各有去处后也没断了往来。前些日子魏绵绵趁着制衣处放假,和同伴一起来北山,看望萧滢。两人多谈了一会儿,等她想起该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其他姐妹都已走了,萧滢不放心她独自回去,便自己送她回天魔宫。”   项越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也下到山坳里,听到此处,趁着水令令停顿,插话道:“怎么?还是因为此事?”   喻辰立刻转头看他:“项护法知道?”   “此事还出在我离城之前。”项越解释,“萧滢回返北山时,遇见赵万恶,赵万恶嘴贱,又调戏萧滢,被萧滢打了,巡逻队瞧见,按私斗论处,将萧滢带回肃杀堂。”   他说着在法阵中找到老康,向着他说:“后来老康去找我说明此事,我就让他们把萧滢放了。”   喻辰看向老康,后者点点头:“是这样。但事情到这里,只是开了个头,没过几日,魏绵绵就无故失踪,萧滢听说此事,知道必是赵万恶捣鬼,出去找他时,收到一个匿名传讯符,叫她辞了蜂场的事,自己离开北山。”   钟鹊此时情绪稳定下来,带着鼻音开口:“属下当时刚好出关,想来北山看看,出天魔宫时遇见林艺佳,就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事,他提起魏绵绵失踪……”   林艺佳站在钟鹊身旁,手里拿着个绢帕,像是想递给钟鹊,见话说到自己头上,一面塞绢帕,一面接道:“魏绵绵失踪那日,也是制衣处放假,但属下亲眼看见她和几个姑娘一起出天魔宫送过东西,就跟鹊鹊说了。”   “我们就顺便去青龙门守卫那里问了问,得知她们当日是去的陈跃山府里。”   陈跃山是韩赫荣手下一个管房屋分配的队长,喻辰抬头看向山口,韩赫荣听得清楚,忙带着陈跃山过来,想要解释。   “韩长老别急,先让她们说完。”喻辰道。   韩赫荣只好憋回去,听钟鹊继续说。   “属下回头去制衣处询问其他当日同行的姑娘,都说回来的时候已不见魏绵绵,只当她去街上逛了,没留心。属下又听说她和萧滢要好,便去北山找人。”   萧滢当时认定此事是赵万恶做的,钟鹊来问,她想着钟鹊是喻总亲卫,赵万恶一定不敢惹,就把前情和她的猜测都说了。   “现在想想,是属下当时太过托大……”钟鹊说到这里,又哽咽起来,“自以为能帮她,却没想到……”   她说不下去,水令令扶着方秋原手臂,忍着伤口疼痛站起身来,接话:“没想到这是几位长老一起设下的圈套。萧滢离开北山,即收到另一个传讯符,叫她去职介堂应征,职介堂当场就安排她去陈跃山府里应征奴婢。” 第100章 圈套   职介堂还是喻辰提议设立的。当初设想, 主要是给刚到魔界和一些日子过不下去的魔修提供打零工的机会,统属于城建长老韩赫荣座下,工作岗位主要由城建这边来提供, 也欢迎各长老及其属下在职介堂发布。   那么事情到这里就有意思了,魏绵绵去韩赫荣属下府里送东西失踪,萧滢被逼着辞掉蜂场事务,通过韩赫荣管辖之下的职介堂, 去魏绵绵失踪前最后去过的那个人府里应征奴婢, 喻辰目光不善地看向韩赫荣。   “喻总,此事确实是他们设的圈套, 我老韩之前对此真的毫不知情!”韩赫荣就差举手发誓了。   “你不知情?”喻辰心里其实是相信的, 因为以韩赫荣的滑头, 他想搞事, 绝不会把矛头指向他自己的亲信, 这个局, 更像是为了拖韩赫荣下水而设。   她目光扫向后面哆哆嗦嗦的陈跃山, “那你呢?”   “喻总明鉴, 属下也不知情!那个魏绵绵,属下根本从头到尾都没见过!”陈跃山急急答道。   水令令冷笑:“你不知情, 为何对萧滢说, 只要她把你伺候好了, 就让她见到魏绵绵?”   “我可不是这么说的!”陈跃山断然否认,“我是叫她好好伺候我, 伺候得高兴了,我就把她那小姐妹也要来,以后姐妹两个……”   众女齐齐怒瞪过去,陈跃山把后面的话吞下, 悻悻道:“是她自己突然翻脸,刺伤了我,我又不知中间内情,怪得了我么?”   “怪不怪得了你,现在说还太早。”喻辰转向水令令,“你接着说经过。”   “是。”水令令平定心绪,接着说,“其实当时鹊鹊和林艺佳就在陈府外面,鹊鹊给了萧滢一个可以传音的铃儿,萧滢和谁说了什么话,他们都能听见。”   陈跃山脸色微变,眼睛往韩赫荣那儿瞟了瞟,见自家长老底气十足静静听着,就也忍住了,没吭声。   “本来鹊鹊和萧滢打算的是,让萧滢先听他们的话,进到陈府,试着打探消息。没想到陈跃山急不可耐,见到人就兽/欲/大发,鹊鹊见情势不对,让林艺佳去找姜长老求救,自己在外面守了一会儿,听见萧滢反抗时刺伤陈跃山,怕萧滢有失,先闯进陈府救人。”   听到这里,后面的剧情,喻辰已经可以猜到,“姜乘在闭关,肯定找不到。鹊鹊恐怕也不是陈跃山的对手,就这么闯进去,还会被认定是萧滢的帮手,说你们蓄意刺杀……”   钟鹊羞愧地低下头:“都是属下自作聪明……”   “不,不是你的错。”水令令不赞同,“你只是没想到人心可以恶到这个地步。林艺佳没找到姜长老,无奈之下,跑回天魔宫,想叫李辛带人帮忙。”   李辛代管亲卫队,但他只管排班轮值,就算想带着亲卫队去帮忙,别人也未必听他的,就给林艺佳出主意,让他直接去找韩赫荣。   “属下当时正好出关,碰见林艺佳,听了经过,就先赶去陈府,他接着去韩长老那里求救。属下赶到陈府时,听见里面动静不对,赶忙闯进去,看见鹊鹊和受伤的萧滢被围在中间,就想先带她们离开陈府再说。”   水令令到底受了伤,说到这里,气息渐渐有些粗重,姜乘就走过来说:“换个人来说吧,你坐下调息一会儿。”   钟鹊忙按着水令令坐下,“对,你好好调息,我来说。”   水令令见她不再哭了,也没强撑,顺着她坐下,运功调息起来。   钟鹊转回头,待要接着说时,却见风逐从半山上把童印拖下来了,一时不知喻总用意,便没开口。   童印先是本命法宝被毁,接着又让幽魅之火洞穿肩膀,一个撑不住就昏了过去,直到风逐拖他下来,才渐渐醒转,并不知道中间发生什么。   喻辰看着被丢到自己脚下的童印,叹了口气:“童长老真是好计谋,一个一无是处的赵万恶都能让你用到这个地步,你有这个本事,怎么不拿去对付仙盟,倒往自己人头上使?”   童印眼睛一转,看见项越,立刻大叫:“项护法救我!”   话说到这个地步,项越也和喻辰一样,大概猜到了后续走向,便摇摇头:“等尊主回来,你自己向尊主请罪吧。”   “我……属下是冤枉的!属下什么都没做过!”童印喊冤,“是这群小贱人以下犯上,陈跃山!你愣着做甚?那小贱人刺杀你是不是真的?白长老为你秉公执法,判小贱人鞭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陈跃山显然已经得过韩赫荣指点,当即回嘴:“我那时是糊涂了,现在想想,怎么巡逻队那么巧就在我府邸大门外候着,几个姑娘一出门就给包围,连我的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置,就将我们一起带回肃杀堂去?幸亏韩长老派来的人及时赶到,不然钟姑娘和水姑娘都要一起被你们问罪……”   童印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阴森森道:“韩赫荣,你别以为你转得快就逃得过,早晚有轮到你的一日。”   喻辰抬手打出一股魔气,封住童印喉咙,不让他说话,转向钟鹊问:“萧滢还活着吗?”   “还有一口气,现在人在蜂场里。”钟鹊红着眼睛回答。   魔界的所谓鞭刑,是用一根特制的上面生有无数倒刺的长鞭,将人打到死为止。在这个过程中,那些倒刺会划破衣裳皮肤,将受刑之人打得血肉横飞,直至露出白骨、扯出内脏。   喻辰听说人还活着,刚刚因听见“鞭刑”二字而涌起的杀意,终于略略消减,“后面是怎么回事?”   “陈跃山听了韩长老的话,没有牵连属下和令令,说是误会一场,但白长老却还是不肯轻易放过,最后判了萧滢鞭刑,还要我们都去刑场观刑。”   喻辰忍不住握紧拳头,却听钟鹊颤抖着继续说道:“不只属下和令令,城中所有奴婢,包括当初从赵万恶那里解救出来,分到各处的姐妹们,都必须得去……”   她哽咽起来,方秋原伸手揽住钟鹊肩膀,接话道:“属下和老康不放心咱们的人,也都去了。萧滢那姑娘平日不爱说话,除了失踪的绵绵,同谁都没有私交,但她看我们都在,愣是咬着牙,挨了一百多下都不肯叫出声,直到她看见赵万恶拉着绵绵出现在人群之中。”   她年纪大,经过见过的事都多,情绪相对压得住,回忆时也刻意回避当时的惨状,但姑娘们当时都在场,听到这里,又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绵绵……”一片哭声之中,方秋原略一停顿,深吸口气,“当时已失去两条小腿,裙子都被鲜血染红了……”   小腿……喻辰猛地想起自己刚到魔界第一天,就听说白至缺喜欢吃少女小腿肉,当时再也按捺不住,回手就向着昏迷不醒的白至缺打出幽魅之火。   “喻总手下留情!”项越出声同时,打出魔气,将白至缺从原地弹开。   幽魅之火落到地上,又跳起来,没有追击白至缺,改而直接扑上掉落在不远处的断刀,喻辰愤怒之下,全力施为,转瞬之间就把断刀刀刃全部熔尽。   白至缺应声惨叫,向天狂喷一阵血雨后,又晕了过去。   喻辰转回头来,幽魅之火无声无息地到了躺着的童印面前,“一个洞未免太少。”喻辰用看死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还是左右对称比较好。”   幽蓝火苗倏地落下,在童印另一边肩头也打了个透明窟窿。   童印痛极,却连叫都叫不出来,喻辰抬眼看向方秋原:“后来呢。”说话同时,以心念吩咐风逐,“把白至缺的两条腿给我砍了!” 第101章 针锋相对   “萧滢看见绵绵……”   方秋原开口同时, 站在喻辰身后的风逐突然消失,项越暗叫一声不好,脚下移动刚要去追, 一柄鸦青羽毛扇就拦在面前。   “立即向着绵绵所在大叫……”   项越看见风逐的身影到了白至缺身边,长袖一挥,荡开鸾羽扇,喝道:“再不住手, 休怪我不客气!”   他身后栗燃见自家主人真的急了, 不用吩咐,即带人飞身而起, 直冲向风逐。   姜乘正好站在他们去路上, 见状一声不吭丢了几个防护法阵, 栗燃等人没想到他会出手, 两下相距又近, 只听砰砰几声, 一群人前仆后继撞了上去。   喻辰面对项越不退不让, 顷刻间已与他过了七八招, “项护法急什么?我又没说要他的命。”   与此同时,风逐手中长剑一声呼啸, 以划破苍穹的气势斩落下来, 彷佛切豆腐一样, 干脆利落斩下白至缺一双腿。   鲜血喷溅而出,白至缺自昏迷中痛醒, 大声惨叫,喻辰收起鸾羽扇,给项越让开路,皱皱眉说:“吵死了。”   风逐剑尖一颤, 白至缺突然消音,满山坳的人看他大张着嘴,像是在惨叫的样子,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都觉毛骨悚然,再看向喻辰时,目光瞬间都变得敬畏无比。   项越抢上前去给白至缺止血疗伤,喻辰叫回风逐,向方秋原道:“你们看到绵绵的惨状,痛极怒极,于是动手杀了赵万恶,他们就此给你们定下杀人劫刑场的罪名,是不是?”   “喻总料事如神。”方秋原点头,“白至缺和童印说我们公然违抗尊主所定戒律,还污蔑我们私下勾结、意图叛乱,下令格杀勿论。”   喻辰目光从她扫到钟鹊、林艺佳,再到后面还在调息的水令令、康骏,再到一张张她并不熟悉的面孔,她(他)们或是面色苍白、头发凌乱,或是脸泛潮红、衣裳染血,竟是人人有伤。   这还是活着的。   “属下等未及申辩,人群中已有人痛下杀手,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观刑之人中,早有他们埋伏下的人手,也才明白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连环计,他们就是想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方秋原说这段话时,双眼通红,但一滴泪也没有落下来,显得又坚定又哀痛,“至此,属下等奋起反抗。”   钟鹊听到这里,擦着泪上前两步,跪倒在地:“喻总,属下无能,青苇和鱼儿……”   “她们怎么了?”喻辰目光再次快速扫过,这才发现人群中并没有她那两个侍女的身影。   钟鹊泣道:“青苇是替属下挡刀去的,鱼儿受了重伤,和萧滢、绵绵她们都在蜂场里……”   喻辰怒到极致,反而从所未有的冷静起来,她转头拜托姜乘:“你去给她们看看伤。”   姜乘却道:“前两天看过了,老康有给她们医治,眼下都无性命之忧。”   喻辰略微放心,叫钟鹊起来,问道:“他们既然埋伏了人,你们是怎么退回北山,布下阴极缚仙阵的?”   “属下等是先结成阵型,之后一点一点退回去的……”钟鹊说到这里,往山口那边瞄了一眼,似乎略有犹豫。   喻辰看出大约是有什么不方便当众说的,便点点头,接过话来:“好,大致情形我都知道了。项护法有什么要问的吗?”   项越守在白至缺身旁,闻言看向韩赫荣:“她们所说与你所知,可有出入?”   韩赫荣已经倒戈,只想撇清自己,就说:“行刑之前的事,与属下听说的差不多,行刑时属下并不在场,直到老白、老童围了北山,属下才赶过来。”   “陈跃山呢?行刑时可在场?”项越又问。   陈跃山忙点头:“属下在的。”   “你看见赵万恶带着魏绵绵了?”   “属下不认得赵绵绵,但看见赵万恶带着个血淋淋的姑娘,激起众怒。”   项越点点头,转向钟鹊:“那么既然白、童两位长老早埋伏下了人,赵万恶如何会当场被杀?萧滢鞭刑已经行了一半,魏绵绵失去双腿,你们一众女子都修为平平,只凭一个阴极缚仙阵,就能带着她们躲进北山?以白长老的修为,顷刻之间就可以把你们几位都杀了,何至于拖到如今这个局面?”   刚才喻辰已经跟项越交过手,姜乘也拦了项护法的手下,钟鹊并不怕他,冷笑道:“我不信项护法不明白,赵万恶明明是他们送给我们杀的,我们不杀赵万恶,他们怎么给我们定罪?”   喻辰给她撑腰:“不错,他们还真是把赵万恶利用得彻彻底底。”   钟鹊接着说:“至于说白至缺为何不亲自动手,先杀了我们,那是因为他和童印开始都没想到他们破不了阴极缚仙阵。他们想纵着我们多闹一会儿,好闹得城中人尽皆知,把罪名砸实,最好能殃及喻总;而且他们本来就没打算亲自动手,在两位长老眼里,我们这些弱女子哪配他们亲自出手?”   “哼。”喻辰冷笑一声,“不止如此,他们不出手,最后甭管是谁杀了你们,待尊主和我回来,都可以推到属下身上,这样万一尊主信任我,不听他们的谗言,要发怒问罪,他们也有替罪羊。”   “喻总说得极是。”钟鹊赞同道。   项越不置可否,另问:“那为何最后阴极缚仙阵又破了?”   这个问题是姜乘回答的,“他们放我进来时,在我身上安了蛊虫,我没察觉。”   项越没有再问此事,转而问喻辰:“尊主何时回返?”   喻辰得知魔界出事之后,曾经给杨无劫发过传讯符,当时她还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就以报拿到芸香草的喜讯为主,顺便提一句魔界好像有变故,自己要先赶回去查看。   杨无劫如她预料地没有回复,“尊主带着卫孑另有要事。”喻辰并不打算说实话,她实在信不过项越,虽然书里一直说他对魔尊忠心耿耿,但万一呢?她不想冒险。   “那么我先把他们二人带回去,关在肃杀堂……”   “不行。”喻辰不等他说完就断然拒绝,“就留在这里,我记得肃杀堂有关犯人的笼子……”   项越皱眉:“尊主既然还没给他们定罪,他们现在就仍是长老,怎可如此折辱?”   “哦,他们是长老,做尽坏事也不能折辱,”喻辰回手一比姑娘们,“那她们就活该是吗?安安分分、勤勤恳恳为尊主效力的,可以肆意折辱;坐上高位、手握大权却不思回报尊主、还肆意毁坏尊主心血的,却不能折辱。”   喻辰望着项越的目光冰冷起来:“项护法,这真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吗?”   “我对尊主的忠心,天地可鉴。”项越坦然道。   “希望如此。”喻辰轻轻一叹,“其实我知道,项护法一贯看不惯我,但你我同在尊主座下,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就算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以前我也同你谈过——请你多多教导,何至于闹成这样,拿尊主精心培育的灵药和金丝翠玉蜂冒险?”   “我想把他们带走,就是为了金丝翠玉蜂和灵药。”   两个人相持不下,态度都很坚决,姜乘左右看看,开口说:“不如押到我府里去吧。你们不放心,可以都派人来守着。”   喻辰勉强同意,又问:“那帮凶呢?”   项越又皱起眉:“你还一个都不想放过?”   喻辰冷着脸顶回去:“他们对我的人,有放过一个吗?这两个是长老,杀不得,其他杀过我的人的,我总能杀了吧?”   说完这句,她吹了声口哨,趴地休息的大猫腾一下跳起来,“钟鹊你来指,杀青苇的是哪个?”   钟鹊从听见喻辰说帮凶,就在人堆里找,这会儿立刻抬手指过去:“在那儿,巡逻队的周强,穿赭黄袍子的!”   那人听见自己名字,转身就跑,大猫怒吼一声扑过去,风逐神出鬼没,一个闪身先到了周强面前。周强倒也有几分本事,挥刀格开长剑,可他腹背受敌,与风逐刚过了几招,大猫就已扑到身后,转瞬间即命丧风逐剑下。   他一死,其他手上沾过血的难免发慌,不等钟鹊再指,纷纷冲向山口逃跑。   大猫蹿去山口堵,风逐提剑在后面追,项越看着这样不行,吩咐栗燃等人拦住风逐,自己对喻辰说:“你这样会搞得魔界大乱的!”   “难道不是已经大乱了吗?”喻辰这会儿是真不在乎了,就这么一群欺善怕恶的王八蛋,早杀光了早好。   项越见说不通,干脆飞身上半空,大声道:“听我号令,所有人即刻撤出山谷,回自己住所,尊主回城之前,任何人等不许出行!”   说完这句,他身形一动,飞到栗燃等人身前,接下风逐剑招。   喻辰怕风逐吃亏,反手取出魔影弓,向着项越连发魔气,同时驱动幽魅之火扰敌。   他们两个动上手,各自的下属也不能看着,眼看又要混战起来,天空忽然一暗,浓黑迫人的魔气极速下压,所有人都觉呼吸不畅,自觉停了手,拜倒在地。   “恭迎尊主回城!” 第102章 尊主进阶了   魔气遮天蔽日, 浓重威压如有实质地压在每个人身上,连大猫都乖乖趴倒,下巴垫在地上, 乖巧无比地小声喵呜。   接着众人都听见了海浪声——这颇有些奇怪,因为天魔城虽然在海面之上,但中间一直有结界阻隔,无论海浪声或是海水腥气, 都无法穿透结界。   更奇怪的是, 海浪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好像就要翻滚着拍上北山似的。   喻辰心中一动, 顶着威压半抬起头, 看向后门方向——果然并不是好像, 而是真的有巨浪攀上了山, 浪头上还托着一艘大船!   大船被巨浪送上山顶, 稳稳停住, 功成身退的巨浪落回去, 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显然结界已经被魔界之主重新关上。   喻辰一眼就看见了立在船头的杨无劫——一别不过两月,这位反派大佬的修为却像是上了一个全新境界, 她心中不喜反忧, 以天魔烈火的霸道, 这往往代表着反噬强度也会随之成倍增加。   而且以这本书的惯例,能短时间内提升境界的, 无不是以经历生死考验为代价,难道他们真的找到神鳄,还动手了?   一串念头飞快闪过,喻辰正想再努力抬抬头, 看得更清楚些,就觉身上一轻,压制着她的恐怖威压消失无踪,接着紫色衣摆自眼前拂过,一只温热的手扶住她手臂,将她整个人扶了起来。   “都跑这儿做什么来了?”魔尊大人问得语调散漫。   喻辰正心忧呢,被他拉起来,顺势就往杨无劫脸上细看,果然见他双眸泛红,两颊也不似往日那样苍白,不由皱起眉头。   杨无劫见她只顾看着自己不吭声,以为她是受了委屈,一时心绪起伏,说不出来,就松开手,转头又扶起项越,“你怎么也不管管他们?这里是能胡闹的地方吗?”   项越立即告罪:“尊主恕罪,是属下失职,其中详情,还请尊主容属下单独禀告。”   喻辰冷笑一声,杨无劫用眼尾余光扫她一眼,吩咐道:“姜乘留下善后,其余人都去天魔宫。”   说是其余人都去,但也不可能这满山坳里杵着的真都全去,喻辰这边让伤者留下,只带钟鹊、林艺佳以及方秋原老康夫妇——为防意外,她连风逐和大猫都准备留下。   项越那边让栗燃等人抬着白至缺、童印,还有周强的尸体,自己先一步跟上了尊主。   韩赫荣本来等着让喻辰先行,她却因看见卫孑从船上匆匆下来,留了一步,叫韩赫荣带着他的人先去。   卫孑却没第一时间冲过来找她,而是直奔水令令跟前,后者仍在打坐调息,钟鹊看见,闪身过去拦住,硬邦邦说道:“你别打扰她疗伤。”   “他怎么伤的?要紧吗?”卫孑也没非要过去,停住脚问。   “不好说。”钟鹊还是那副态度。   喻辰边上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便过去叫卫孑:“有姜乘呢,不要紧,你先跟我来,”她把卫孑拉到一边,传声问,“你们是不是找到神鳄了?”   “是。但神鳄威能实在太过强大,”卫孑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玄月教的船都被神鳄打碎了,鱼信、伏大师都葬身海底……”   “船碎了?那这艘船……”喻辰说着转头,还没将目光落到船上,就看见一个可疑的人飞速靠近风逐,“那是叶同尘?”   “是。当日他被我们诳出海后,就一直缀在后面跟着,到后来找到那位费大师,遭遇神鳄,他一直都在,还救过属下一次。”   喻辰看风逐已拔剑对着叶同尘,后者不敢再靠近,才转回头仔细打量卫孑:“你也受伤了么?要不要紧?”   “属下还好,幸得尊主神功盖世,虽然没能取了东海珠,总算是平安归来。”   果然没拿到东海珠,喻辰并不意外,只问:“尊主受伤了吗?”   “属下也说不准,尊主……起先似乎受了重伤,人都沉下海底了,属下想下去找,但当时海水被那神鳄翻腾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最后还是叶同尘把属下捞上了船,才捡回条命。”   “那尊主是自己又浮上来的吗?”   “是天魔烈火托尊主出了海面,属下从没想过,海面上还可以燃起大火……”卫孑语气充满赞叹,目光中也全是崇拜景仰,“连那神鳄都吓到了,扭头就逃。”   “尊主没追。”喻辰用了肯定句。   卫孑点点头:“那时尊主的伤大概还比较重。”   “我知道了,你留下休息,看着点儿叶同尘,我们先去天魔宫。”   “是。”   喻辰叫上钟鹊等人,飞身离开北山,径直去了天魔宫。   一进青龙门,李辛率先迎上来:“喻总,尊主在炽盛殿。”   喻辰板着脸,也不吭声,一路到炽盛殿外,值守的孙维嶂迎上来说:“喻总,尊主让您进去。”   钟鹊几个自觉停步,喻辰大步进了正堂,见杨无劫就坐在宝座上,回手关上门,先奔过去问:“尊主的伤要不要紧?要不要换了寒山石宝座……”   “谁跟你说我有伤的?”杨无劫打断她,“先说正事。”   “这也是正事啊!”喻辰说着,从储物袋取出九灵界之主给的盒子,打开给他看,“尊主你看,芸香草!”   杨无劫接过来看了两眼,又塞回给她,“你先拿着。我伤已经好了,先说正事,项越说,你砍了白至缺双腿,还拿幽魅之火给童印双肩透了两个窟窿……”   喻辰冷笑:“我就知道他要告我的状。”   正待解释,却听尊主大人赞许道:“不错,有长进。你自己没受伤吧?”   “……?”原来是要夸她吗?   喻辰呆了呆,才摇头:“没有,有风逐和姜乘帮我……”   杨无劫接着问:“那你想怎么处置他二人?”   “呃……尊主都不问一遍事情经过吗?”   “项越和韩赫荣已经各自讲过一遍了,没甚好问的。”杨无劫语气很淡,泛红的双目却闪过杀机。   喻辰一时有点迷惑,他这是完全站在自己这边吗?   怎么想都不太敢确信,喻辰试探着说:“那我想要他们死,行吗?” 第103章 定罪   杨无劫没说行或不行, “项越方才提醒我一件事,当日从柴家庄回来,在唯我独尊殿论功行赏, 我曾当众说过,凡我魔界众生,除非犯上作乱或勾结仙盟叛我魔界,一律免于死罪。”   喻辰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 顿时大怒:“项护法真是打的如意算盘,拦着我时, 说要等尊主回来亲自处置, 您真回来了, 他又拿这话压您……”   她说到这里, 突然想起来, “不对呀, 真死罪全免的话, 四大戒第三条怎么还是杀人偿命?白至缺又是凭的什么给萧滢定死罪?现行律条可都是经他项越之手订的!”   “那怎么相同?白至缺、童印追随我于危难之时, 数次立下功劳,又已位居长老之列, 没有令人信服的理由, 说杀就杀了, 岂不令人寒心?”杨无劫慢慢说道。   “令人寒心?不杀他们才令人寒心呢!”   刚还以为他会站在自己这边,转眼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喻辰心里那些激烈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执掌刑律的长老,以刑律为排除异己的手段;执掌情报的长老,以情报迫害无辜魔众——还有比这更令人心寒的吗?”   喻辰退后两步, 侧身一指大门,“尊主有没有想过,在这三年间来到天魔城的人,看到几位长老以如此手段凌虐一群最底层的弱女子,心中作何感想?”   杨无劫淡淡道:“这就是魔界,弱肉强食。”   这四个字听进喻辰耳中,彷佛一盆冷水,哗啦一下浇在她沸腾的情绪上,温度骤然降低,情绪跌落谷底,她从来没有如此刻这样清晰认识到,她真的是来卧底的。   不错,这就是魔界,这里的大多数人——尤其身在高位那些——都坏事做尽、毫无底线,他们没有什么苦衷,也不曾遭受过什么迫害,他们就是单纯的恶,他们甚至能从作恶中获得快感,并以此作为人生的追求。   和这种纯粹的恶比起来,杨无仇那些人,还真算得上好人了。   而她喻辰,无论嘴上怎么说想做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实际践行的,还是那句电影台词:我想做个好人。   “但是尊主知道他们真正想分食的,是谁的肉吗?”她看着杨无劫,慢慢红了眼眶,“是我。”   感觉到声音似乎有点哽咽,喻辰停下来,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尽量如常说道:“我有尊主护着,他们不敢动,就趁着我随尊主出门,动我手下的人,他们使的所有手段,怀抱的所有恶意,都是冲着我来的。”   杨无劫神色终于有了点变化,喻辰看他似乎要开口,怕他又不以为然,抢先道:“就算是我及时赶回来了——不知道韩长老有没有回报尊主……”她惨然一笑,“当白至缺和童印看见我身后并没有您在时,您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过来。”杨无劫伸出手。   喻辰站着没动,“他们说,‘尊主没回来,先杀了她!’”   魔尊大人瞳孔震动,眸中红光一闪而过——这句话,他确实没有从韩赫荣口中听说,但这句话所形成的那个画面,在他被神鳄重伤,几乎溺毙于深海之中时,却曾闪现在他眼前。   杨无劫经历过很多次命悬一线,但如此次一般距离死去只差毫厘的,此前还从没有过。   他看见他一生的经历飞速从眼前掠过,突然觉得就这么死去也没什么不好。他曾经亲厚的人大多已经死去,没死的也已与他分道扬镳,他从年少时就梦想的一切,已注定不可能得到,而他现在所拥有的,只有一个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的魔界,和一身不知何时就会吞噬他所有神智的魔功。   失去求生意志的魔尊缓缓闭上眼,一道穿着短袖衣衫、半长不短裙子的妖娆倩影却突然闪现,倩影向他飞速跑近,桃花面上满是笑容。   “尊主你回来了!”   话语中的喜悦,真挚纯粹。   是喻辰,那个被他救了两次后,带回魔界的小姑娘。   “我回不去了。”说出这句话后,杨无劫不知为何有些黯然,就又补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桃花面上的笑容一下消失无踪,浓重黑影从她身后涌上来,缠住她的双手双脚,喻辰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黑影之中,项越、白至缺、韩赫荣、童印、赵万恶等人依次步出,他们脸上挂着同样嗜血而残忍的笑,然后就这么在杨无劫眼前,将喻辰撕成碎片。   他自回忆中猛然回神,却听见那姑娘自己说:“我就是那盘弱肉。”   杨无劫忍不住霍然起身,飘到喻辰面前,喻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却刚退了半步,就被尊主大人按住肩膀带进了怀里。   “???”   这……这是咋回事?喻辰手足无措地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清淡好闻的松香味渐渐充盈鼻端,喻辰觉得熟悉,忍不住仔细嗅了嗅,终于记起当初和尊主一起上雪山时,似乎就在他身上闻见过这样的香味。   现在想想,那真是很遥远的事了,她忍不住轻轻一叹,小声说:“都怪尊主。”   尊主把人带进怀里后,自己也是懵的,这番动作完全没经过思考,又感觉怀里的人似乎受了惊吓,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所以听见她突然这么说,杨无劫心里倒松口气,脚下错开半步,拉开一点距离,低头问:“怪我什么?”   “怪您待我太好啊!”喻辰理直气壮,“您这么好,我怎么能相信魔界是这样坏的魔界呢?”   杨无劫瞪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笑了:“强词夺理。”又抬起空着的手,戳一戳她额头,“就会装可怜,你哪弱了?是断了双腿,还是两肩多了窟窿,还是毁了本命法宝啊?”   喻辰往后缩了缩,感觉按在肩头的那只手热度灼人,略有些不自在,就想借机闪身挣开,不料她才一侧身,尊主就松了手,改而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进了内殿。   “你啊,说机灵的时候,是真的很机灵,犯傻的时候,也是真傻。”杨无劫拉着喻辰一起站到窗边,透过琉璃窗看向外面,“项越可巴不得你把此事定成与白、童二人的私怨呢。”   喻辰愣了一下,听尊主发问:“我那句免于死罪的话,原话怎么说的?”   “除非犯上作乱或勾结仙盟……对啊!”她眼睛一亮,“我刚才是气糊涂了,他们这就是犯上作乱啊!四大戒第四条,私下串连勾结视同叛逆——他们还给姑娘们定这种罪名,明明是他们两个长老勾结在先!”   “还好,没傻到底。”杨无劫笑一笑,松开她手腕,在喻辰头顶拍了拍。   “……”喻辰这可不服,“我才不傻呢!您没回来的时候,我在山坳里就已经质问过他们到底意欲何为了,不提他们私下勾结这事,就说他们带人冲进北山,毁坏灵药、惊吓金丝翠玉蜂,就称得上居心叵测。”   “还有这一节呢,那确实是不得不杀了。”杨无劫话说得好像很无奈,面上却并不是那么回事。   喻辰这才明白尊主大人从一开始就是在考她,一颗心落了地,想起来问:“项越和您说了他私自离开魔界的事吗?”   “嗯,他听说一个紧要消息,出去查证了。”   “能有多紧要?尊主为了东海珠出门,命他留守,他都不说一声就……”   “他出魔界之前给我传过讯,但我那时被神鳄带进它的结界里,连你的消息,都是之后才收到的。”   “神鳄还有结界?”喻辰想起方才卫孑说过的话,侧身踮脚往尊主脸上看,“我听卫孑说,您当时受了重伤,现在如何了?要不要叫姜乘来看看?您眼睛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因为进阶,反噬加重了?身上痛吗?寒山石……”   杨无劫伸手按住她额头,把她推回去,“问个没完,到底让不让人答?”   咦?语气好像没怎么不耐烦,眼睛里好像还有笑意,动作似乎也比从前还温和一些,那是反噬没加重?   喻辰一边观察一边说:“好好好,先问这么多,您答吧。”   “这个紧要消息是,欧阳桀死前把他一身修为传承了下来。”   喻辰一惊,忘了追究他答非所问,“项越是为这事出去的?他找到了?”   杨无劫点点头:“应该就在绝冥谷秘境。”   原来魔界这时候就得到了这个消息,“绝冥谷秘境在哪?”她假作不知,“欧阳桀为何不把传承留在魔界,反而放在这个地方?”   “因为传承是留给他儿子的,他儿子又不在魔界。而绝冥谷秘境,正是他和……”杨无劫停顿片刻,才终于给出对卫云芝的称呼,“他儿子生母初见之地。”   看来项越还真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您想要这个传承么?”喻辰探问。   “项越说,欧阳桀留下的传承能彻底祛除反噬。”   “他怎么知道?欧阳桀死前见过他吗?这消息都是他才查知的。”   杨无劫却说:“就算不能,有了这份传承,也足以杀神鳄取东海珠。”   “……”这个思路她还真没想过!   不对,“您绕这一圈都快把我绕忘了,您的伤……”   杨无劫打断她:“死不了。走吧,先去料理白至缺、童印。”   喻辰看他转身就要走,忙一把拉住尊主大人衣袖,“尊主等等……”   “再啰嗦我就不管了。”   “不是。”喻辰攥紧手中袖子,“我是想说,杀了他们俩,刑律和情报,您打算分给谁管?”   杨无劫想都不想:“你啊。”   “……”果然! 第104章 审决   姜乘刚大致安顿好伤者, 李辛就来传话,说尊主让他去唯我独尊殿前集合。   他交代卫孑一声,匆匆赶到天魔宫时, 天已完全黑下来,殿前广场中央火堆高燃,白至缺和童印并排躺在火堆前面,项越跟韩赫荣一前一后站在唯我独尊殿门口偏右侧方向, 其余下属人等围绕火堆依次排开, 人数虽不及之前在山坳里那么多,方方面面的管事却都齐了, 只不见喻辰。   他快步走过去, 站到韩赫荣下首, 才看见喻辰跟在尊主身后, 从唯我独尊殿缓缓步出。   众人下拜叩见尊主, 尊主没有叫起, 一路行至白至缺、童印跟前, 突然叹了口气:“我是不是该庆幸, 天魔宫还在,没叫你们拆了?”   众人赶忙齐齐谢罪:“属下不敢, 尊主息怒。”   激荡魔气不知从何而来, 先是吹过火堆, 把火焰带高了一丈,然后携着火焰的热度扫过身在广场的每个人, 众人只觉逼人热浪瞬间将自己包围,好像下一秒就要葬身火海,不自觉运功相抗时,热浪却已退潮而去, 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这会儿你们当然不敢。”   杨无劫低下头,被魔气牵扯的火舌,狂舞着探向地上两位长老,白至缺和童印一起大叫:“尊主饶命!属下知错!”   “知错?好啊,那说说吧,错在哪,老白先说。”   “是!属下不该杀进北山……”   “不对!”杨无劫毫不留情打断,“童印,你来说。”   童印念头急转,“属下错在多管闲事,不该插手肃杀堂事务。”   “嗯。”杨无劫赞许地点点头。   白至缺一见此景,顿时急了:“尊主别听他胡言!开始就是他撺掇属下的!这一连串计谋也都是童印……”   “老白你这是干什么?这时候就算拖我下水,于你又能有什么好处?”   还是尊主高明,两句话就把他俩挑拨得狗咬狗了,喻辰看一眼后面跪着的项越——神色漠然,好像并不关心,可是微蹙的眉头,还是出卖了项护法的真实情绪。   “行了,别吵了!”杨无劫打断两犬对吠,“其实你们两个这一路怎么想的,本座一清二楚。老白自从坐上长老之位,越发自视甚高,除了本座和项护法……啊,项越怎么还没起身?都起来吧。”   众人终于都站直了,听尊主训话。   “你谁都不放在眼里,后来本座又让你执掌刑律,满城魔众到你跟前,气都不敢大喘一口,你自然越发狂妄。萧滢打了赵万恶,原不是什么大事,但你巡逻队抓都抓回去了,却只因为康骏去找了项护法,就不得不放人,你心里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杨无劫回头找到康骏所处位置,伸手一指,“就这么个初来魔界,什么正经职衔都没有的人,能从你肃杀堂带回人去,白长老肯定觉得像被当面打脸一样难堪吧?”   白至缺不敢吭声,杨无劫转而看向童印,“而你童长老,立即就探知了白长老这幽微曲折的心思,并适时送上一条连环妙计。”   童印脸色惨白,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过就算狂妄如老白,对你提出的行刑时顺势把人全杀了这个‘妙计’,恐怕一开始也是不敢的——本座只是出门,又不是不回来了,到时候真要问罪,如何是好?”   魔尊大人背起手,转头环视所有属下,“就像你们方才说不敢一样,本座站在这里,你们做什么事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够不够本座杀的,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   火堆烈焰突然腾地一声升高,魔界之主回眸看向汗如雨下的童印,脸上神色冷酷无比,“有的人却会自作聪明,以为多拉几个垫背的,本座就会看在你们人多势众的份上,不予深究。”   他微微低头,冷酷的目光盯住童印:“但是童长老,你是不是忘了,私下勾结视同叛逆?”   “属、属、属下不敢……”童印感觉到尊主身上杀气腾腾,吓得不停求饶,“尊主饶命,属下对尊主一向忠心耿耿,从没有……”   “忠心……”杨无劫嗤笑一声,“你们个个都说对本座忠心耿耿,闹得本座都糊涂了,忠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你们不管犯了什么罪过,都敢嚷一句忠心耿耿来推脱?”   白至缺看事情不对,不敢再争辩,只求饶道:“求尊主看在当年……”   “我就知道你们要提当年。”杨无劫突然迈开脚步,缓缓走向大殿门口,“是,当年你们都是最早追随本座麾下的,也算与本座共过患难。”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项越跟前,停下来盯着项护法,缓缓发问:“但本座亏待你们了吗?坐着高位、掌着大权,醇酒美人享用不尽,到头来还是本座欠你们的?”   这话就是项越也承受不住,立刻跪倒在地:“属下绝无此意。”   “你这是做什么?本座说的又不是你。项护法这几年来兢兢业业、尽忠职守,还是有目共睹的。”杨无劫弯腰扶起项越,“可惜,并非人人都如你项护法一般。”   项越已经明白尊主今日是非要杀白至缺、童印不可,当下不再多说,只拱手道:“属下惭愧,今日之事,属下亦难辞其咎。”   尊主拍拍他肩膀,“你也没想到他们如此大胆吧?人有时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敢做的事,有人撺掇,再拉个人入伙,顿时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杨无劫越过项越看向韩赫荣,轻蔑一笑:“还真以为三个长老绑一块,本座就杀不得了?”   韩赫荣扑通一声跪下:“尊主明鉴,属下从来没有参与他们二人的谋划,后来被拉去围北山,也是怕双方闹得太僵,死伤过重,想从中调和……”   “你放屁!”童印眼见项越也没有求情,心知已无活命希望,索性豁出去嚷道,“那法阵就是你出主意说往姜乘身上放蛊虫才破的!蛊虫还是你亲自放的呢!”   韩赫荣争辩道:“童长老就算临死想拉个垫背的,也不必如此含血喷人,啮形蛊是你童长老的看家宝贝,只要挨一下就遗患无穷,我哪里敢碰?”   杨无劫脸色一变,回头看向姜乘:“蛊虫还在吗?”   “尊主放心,阳炎之火专克蛊虫,属下很快就发觉,并用阳炎之火将蛊虫烧死了。”姜乘回道。   啮形蛊附于人身后,能标记宿主行动路线,时间长了还能侵蚀魂魄,影响宿主行为,并经由宿主传播给第二、第三人。当初攻打斗元宗时,曾经让赵万恶拿去,在斗元宗那两个弟子身上试过,想借由那人传播给更多斗元宗弟子,以便从君天山内部搞点乱子。   不过后来事情太过顺利,这个埋伏最终没有用上。   杨无劫听姜乘说完,却并没有松口气,反而有些后怕,要是当时不是姜乘,而是另一个人,或者是姜乘,但没有修炼阳炎之火,再或者姜乘修为不够,没有及时发现,让蛊虫在北山传播开来……   “啊!”   童印突然一声惨嚎,众人齐望过去,见他身上突然燃起橙色火焰,他不停大声惨呼,却一动不动,硬挺挺地被天魔烈火灼烧着,一时都心惊胆战,有些胆小的,甚至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而正跪在杨无劫面前的韩赫荣,也是汗湿里衣,生怕下一个葬身火海、灰都不剩的人就是自己。   “谁再敢对自己人用啮形蛊,就跟童印一个下场。”   杨无劫这话和着童印越来越微弱的惨叫声一起传入众人耳中,众人无不惊惧战栗,眼看着童印在天魔烈火中燃烧殆尽,正要悄悄呼出口气,就听尊主又发话。   “喻辰此次寻药有功,升为长老,接掌情报事务。”   喻辰躬身领命,心里对尊主佩服得五体投地——治魔界,还真就是反派大佬这种铁腕严酷的手法才行!   那边白至缺近距离看着童印灰飞烟灭,已吓的尿了裤子,听见这句只提情报,还以为没自己事儿、逃得一命了,哪知尊主接着就对项护法说:“刑律由项护法暂时代掌,白至缺勾结童印谋害长老姜乘及无辜魔众一事,你来处置。”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尊主当众宣布,项越无可推脱,只得应是。   “还有哪些人参与此事,一并查清报与本座。”   “是。”   “散了吧。喻辰、姜乘随我来。”   两人跟着尊主大人去了炽盛殿,杨无劫先问北山的伤亡情况,姜乘答道:“行刑当日那场乱战,确切死了多少,可能只有白至缺童印知道,钟鹊她们看到记得的,大约有十六七个。”   又简单介绍伤者情形,“萧滢伤势看着很重,但假以时日,好好休养,皮肉都能重新长出来,断了的骨头也能接好,不妨碍修炼;魏绵绵没了双脚比较麻烦,不过老康说他见过有人造假腿代步,可以试试。”   喻辰松口气:“万幸。令令怎么样?”   “她的伤有些棘手,得等我有空,用阳炎之火帮她清理伤口——白至缺的断刀很邪门,浸染了冤魂之血,被这刀所伤,伤口不但不愈合,还会一直流血。”   姜乘一口气说完,突然想起来:“咱们可说好了啊,等这摊事忙完,你就开始跟我修习阳炎之火。”   喻辰还没说话,杨无劫先问:“何时说好的?”   “他耍赖!”喻辰抓住机会告状,“我跟他传信,叫他出关去救人,他说他要突破,这一次临时出关,是我欠他的,要是不跟他学,他就同我绝交。尊主你说有这个道理吗?这难道是我自己的事吗?这明明事关整个魔界,是尊主的大事,怎么能是我欠他的呢?”   杨无劫认真想了想:“姜乘说的也没错,那些女子确实是你的人。”   喻辰:“?”尊主你怎么倒戈了你?!   “那你就同他学了试试吧,若两种圣火真能共存,也是好事。”   怎么连这事都同意了?喻辰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姜乘已先喜道:“尊主英明!对了,你们这一趟收获如何?拿到东海珠了?”   喻辰瞪他一眼,取出盒子,“没有,拿到芸香草了。交给你吧。”   姜乘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惊喜不已地打开,发觉里面竟是整整齐齐一片生长着的芸香草,更是大喜过望,“你们不是去玄月教吗?怎么拿到芸香草的?还有这么多,那我可以随便拔几棵来试药了。”   “这些稍后再说,你先给尊主看看。”一说试药,喻辰就想起自己最在意的事了,“尊主在海底受了伤。”   杨无劫无奈:“我的伤他治不了,而且进阶时大半都已自愈,你少操心,先去北山安抚一下吧。”   喻辰不信,看向姜乘,后者点了点头:“以尊主如今修为,阳炎之火只会被天魔烈火吞噬。”   “行了,你们去吧。啊,对了,回来时把叶同尘带回来,我还有话问他。”   想起北山那些姑娘,确实亟待自己去安抚,喻辰只得按捺下来,先跟姜乘去一趟。 第105章 善后   姜乘憋了一肚子疑问, 出了天魔宫,就迫不及待问:“芸香草怎么拿到的?我听卫孑说,你在他们上船出海前才从玄月教离开, 而且只带着风逐和大猫,算上赶回魔界的路程,中间一共也没几日啊,你怎么做到的?”   钟鹊和方秋原夫妇还在后面跟着, 喻辰不想说太细, 只笑道:“不是我的功劳,是尊主洪福齐天。”   姜乘:“……”   喻辰看他一脸“尊主又不在这里, 你说这种谄媚无耻的话给谁听呢”, 一时忍俊不禁, 露出些真诚笑意, “不骗你, 真的是运气好, 遇上了九灵界的人……呃, 树。”   “……树?你是说树精?怎么遇上的?你怎么知道他是树精的?他应当不会自己同你表明身份吧?”   “他当然不会, 是大猫发现的。”喻辰到底还是把乌云岭上的遭遇简略讲了一遍,只隐瞒了所谓树精就是九灵界之主的事实, “我帮他把万年城二公子捉了, 最后换回了离支树, 他才给我芸香草作为答谢的。”   “离支树……,万年城是怎么得到九灵界的灵植的?他们有办法找到九灵界吗?”   “他们倒是想, 九灵界是那么好找的?”喻辰鄙视过万年城,又解释,“是那离支树自己溜出来的,小树刚成精, 不知天高地厚,溜到修仙界,还没等撒欢,就被修士给吞了大半精魄。”   姜乘抖了抖:“那……那还救得活吗?”   “只要本体还在,应该没事。万青他哥也是个傻子,从始至终只当是一棵灵植,竟没瞧出精魄存在的痕迹。”   “那你还真是运气不错,这种事都能赶上。”   是啊,除了运气好,真的没法解释她怎么这么容易就拿到芸香草,喻辰不欲再多说,回头问钟鹊:“鹊鹊,你可有收到我的传讯符?”   钟鹊摇头:“他们包围北山后,应是设了禁制,属下等既无法发出、也无法收到任何消息。”   “那在此之前,你也没有给我发过任何讯息吗?”   钟鹊露出惭愧之色:“开始属下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想着您随侍尊主左右,有大事要做,没敢拿这事打扰,不料事态急转直下……到危急时,已无余裕再发传讯符。”   方秋原帮忙解释:“钟姑娘她们从在陈府被抓,到最后行刑,中间一丝空隙也没有,白至缺和童印是算计好了,不让消息外传的。”   姜乘听到这里,插话问:“你是怎么察觉魔界出事的?就因为钟鹊没回消息?”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是从仙盟那边听说的。”喻辰冷笑,“童印真是死有余辜,叫他管情报,探听仙盟消息,没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我们这边儿有点动静,倒是连杨无仇都知道了。”   “有这种事?你回禀尊主了么?”姜乘问。   “自然回禀了。不过方才人多口杂,尊主不想打草惊蛇,吩咐我上任后,再慢慢纠察奸细。”   姜乘不解:“怎么会有奸细?天魔城非魔修不能入,仙盟不可能安插人进来啊。”   呵呵,不好意思,你身边刚坐上长老之位的我,就是仙盟盟主亲自安插进来的人。   喻辰在心里叹口气,她早该想到的,既然都派了卧底了,何妨再多派几个?新人就算到不了魔尊身边,至少可以探听些风吹草动,顺便悄悄监督她啊。   眼看北山在望,山口处有人守卫,喻辰远远看清是李辛带着亲卫队的人,传声问姜乘:“我给你传讯那日,距钟鹊她们被困北山,已有几日?”   “好像有三四天了。我出关去北山时,他们已有些急了,想用火攻,还是我吓唬住韩赫荣,他们才停手的。”   “那在此之前,除了林艺佳,亲卫队都没有人去找过你回报此事吗?”   “你忘了我在闭关么?我为了不被打扰,在闭关的静室外面设下三重禁制,除非我自己从里面出来,不然外面有再大动静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收到传讯符?”   “……”姜乘想起这事,心情非常复杂,“我忘了还有传讯符。”   喻辰:“……”行吧,幸亏他忘了。   不过有他这番话,喻辰对李辛等人的脸色还是好了一些,没再把脸板得那么难看。   山坳里面很安静,伤势较轻的姑娘们围坐在一起,卫孑带着风逐正给她们发放食物。   看见喻辰他们一行进来,姑娘们齐齐起身,喻辰忙说:“不用起来,坐着吧。”她一面说一面环顾四周,没见着叶同尘的身影,就叫卫孑过来问。   “回船上去了。”卫孑指指山顶,“说等喻总您忙完,想同您谈一谈。”   钟鹊站在喻辰后头,纠正道:“是喻长老,尊主方才下令的,接掌情报事务。”   卫孑忙改口:“喻长老。”   喻辰觉得喻长老还不如喻总好听呢,但她发觉钟鹊对着卫孑,似乎有点情绪,这时候倒不好让她下不来台,就只点点头,让卫孑退到一边,自己上前几步,面向大家说:“你们的冤屈,我都已禀报尊主,方才主谋之一童印已经焚身于天魔烈火之中,白至缺及其他帮凶,也将由项护法查清后一并处置。”   其实比起童印,姑娘们更恨处在明面、执掌刑律的白至缺,听说他还没死,且将由先前护着他的项越来处置,一时都不能理解,有些性急的已忍不住说:“交给项护法,这不是纵虎归山吗?”   “先别急。”喻辰不让她们再说下去,免得有什么冒犯尊主的话说出来,“钟鹊还记得尊主都是怎么说的吗?”   “回喻长老,属下记得。”   “那你说给大家听听。”   “是。”钟鹊略过前面那些问答,直接说,“尊主说了,白至缺等人以往有功,尊主已经赏过,他们坐着高位、掌着大权,醇酒美人享用不尽,还做出这种私下勾结的事,可见毫无忠心可言,且又妄想以人多势众逃过罪责,实属叛逆之举。童印当场伏法后,尊主命项护法代掌刑律事宜,将白至缺勾结童印谋害姜长老及我等无辜魔众一事彻查清楚并予以处置。”   喻辰接道:“听见了吗?其中还涉及以蛊虫谋害姜长老,尊主让项护法来查,也是为了将所有帮凶都揪出来,免得有漏网之鱼。另外,项护法虽与白至缺等人有旧,但项护法对尊主一向忠心耿耿,尊主之命,想来项护法绝不会违抗,一定会还姜长老及诸位姐妹一个公道的。”   旁边方秋原听到此处,忍不住和丈夫对了个眼神——尊主刚刚用“忠心耿耿”这四个字骂过白至缺等人,喻长老就现学现卖,拿来暗讽项护法了。   正心里暗笑,就听喻长老又说:“当然,若是项护法没能秉公办事,我也不会让姐妹们失望,无论如何,我喻辰都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这话听着提气,方秋原立即拉着丈夫拜倒:“喻长老万岁!”   喻辰叫她吓了一跳,刚要阻止,其他人已跟着下拜,齐声欢呼万岁,她又尴尬又惶恐——这事儿传到尊主耳朵里,叫他怎么想?幸亏不是在封建王朝,要不然她这跟黄袍加身有什么两样?   “快起来,别胡闹!”喻辰板了脸,“我说这话,是为了给你们吃个定心丸,都别胡思乱想,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卫孑、还有钟鹊说。”   安抚过这边的娘子军,喻辰又去看几个重伤的姑娘。   萧滢还不太清醒,魏绵绵守在床边,腰往下盖着被子,遮住残缺的双腿。   喻辰看她精神还好,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就在魏绵绵身边坐下,柔声道:“好好养伤,其他什么都不用多想,有我呢,以后一定不叫你们再受委屈。”   魏绵绵红了眼眶:“多谢喻长老……”她声音细细软软,样貌也如其名一样,是个标准软妹,“奴婢都听说了,幸亏您及时赶回来,救了大伙,都怪我连累了大家……”   喻辰按住她交缠在一起的手,感觉她双手冰凉,声音又柔和一分:“不许这么说。你什么错都没有,是那些人渣存了坏心,故意害人,大家之所以都牵涉进来,一是出于义愤,二是被他们构陷,你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是无辜的。还有,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你不是奴婢。”   魏绵绵落下眼泪,一时说不出话。   “如果非要说连累,寻根究底,还是我连累了你们。”喻辰见她似乎还没释怀,就换了一种方式,“当初阉割赵万恶,是我给尊主出的主意,又因为我给你们安置了去处,在白至缺童印那些人眼里,你们就都成了我的人,他们对我不满,却不敢对我怎么样,这才趁我不在,拿你们开刀的。”   魏绵绵哪知道这些事,一时听愣了,眼泪就那么含在眼眶里,泪眼朦胧地看着喻辰。   喻辰取出绢帕,细细给她擦了眼泪,笑问道:“你说是不是我连累了你们?”   魏绵绵使劲摇头:“怎……怎么能怪您?要……要不是您,我……我们还在……还在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呢!”   “那就是了,不怪我,也不怪你,怪只怪那些恶贯满盈的王八蛋。你放心,童印已经死了,白至缺最多活到明日,你们的好日子,却还在后头呢。”   魏绵绵又流下泪来,口中呜呜咽咽,一时说不出话。   喻辰伸手揽了揽这姑娘单薄的肩膀,然后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我再去看看叶鱼儿和令令她们。”   魏绵绵不停点头,喻辰看着好好一个姑娘变成残疾,心里十分难过,却不敢露出,还强忍着向她又笑了笑,才转身出去。 第106章 有点乱   叶鱼儿就在魏绵绵她们隔壁房间养伤, 她主要是内伤,服下疗愈内伤的灵药,以后慢慢调息即可。   但身体上的伤只是一方面。   她和青苇一起到喻辰身边服侍, 喻辰不习惯有人近身服侍,公事上有钟鹊等人辅助,冲锋陷阵又有风逐大猫,几乎用不着她们。   最后两人一起管厨房, 给炎心院的人准备餐食, 才算有了用武之地,但到这个地步, 不管两人到喻辰身边时各自有什么想法, 这时也都没什么可争竞的了。   加上喻辰是个很特别的主人, 不但不拿她们当奴婢使唤, 还叫她们闲暇了只管修炼, 有甚不懂都可以去问, 两人就把劲儿都用在了提升修为上, 平时一起做事有商有量, 偶尔还切磋一下功法,三年下来, 不说亲如姐妹, 也是十分亲密的同伴了。   喻辰想起先前听钟鹊说, 青苇惨死时,叶鱼儿也在旁边, 踏进叶鱼儿房间的脚步都不由沉重起来。   “喻总……”叶鱼儿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是她进来,眼圈儿顿时一红,喉咙也哽咽起来。   喻辰快步进去, 按着她肩膀,不让她起来,“好好躺着,我听姜长老说,你服过药,内伤恢复得不错,但还不能乱动,须得好好调息将养。”   叶鱼儿含泪点头:“奴婢知道。”   “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跟你说,杀青苇的凶手,我已经杀了,其他元凶,一个都逃不过,你只管等着看他们下场。”   叶鱼儿连连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落到枕上。   “钟鹊会留下来照顾你们——受伤的姐妹不少,大家都留在北山,方便一起照顾——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她。等伤好一些了,再跟钟鹊她们一同回我身边。”   “是,喻总不用挂记奴婢,奴婢会好好养伤的。”叶鱼儿擦了眼泪,打起精神,“其实这次的事,奴婢什么忙都没帮上,还给大伙添了不少乱……”   喻辰拍拍她肩膀:“能跟大伙站在一起,就是帮忙、不叫添乱。魔界轻贱女子的风气由来已久,大伙往往敢怒不敢言,看见有姐妹因反抗而遭难,也常常有心无力,时日一长,心气儿没了,心也冷了,遇事只想自保,如你这般还能和姐妹们站在一起的,已经非常难得。”   叶鱼儿惭愧道:“奴婢没想过那么多。只想着平日得鹊鹊姑娘和令令姑娘许多照顾,就算帮不上忙,能帮她们挡挡刀剑也好,可惜奴婢太没用,最后还是要令令姑娘舍命来搭救……”   这话说得十分朴实,喻辰却听的心里又暖又酸,“你有这份心就很好,以后好好修炼,总有帮上她们的一日。”   “嗯。”叶鱼儿重重点头,又说,“听说令令姑娘又受伤了,喻总去看过了么?”   “还没,不过姜长老去给她疗伤了,放心,有姜长老在,什么伤都医得好。”   “那太好了。先前结阵时,令令姑娘断后就受了不轻的伤,奴婢听鹊鹊姑娘说,退进北山后,令令姑娘还吐了血,可把她吓坏了。”   “还有这事?”喻辰想起水令令这具身体本来就比较脆弱,一时担心起来,“那我过去看看,你好好养伤。”   叶鱼儿她们因为伤势太重,已无法再参战,当时撤到北山后,钟鹊就和康骏商量了,把她们送进蜂场的空房间养伤,想着万一阵法被破,大家无法幸免,也许那些人顾忌金丝翠玉蜂,不敢进去搜捕,她们还能侥幸逃得一命。   水令令又不一样,姜乘给她看伤时,是就近去的栉风楼。   喻辰从叶鱼儿这里出去,看见卫孑还在外面候着,就说:“你这一路也辛苦了,没什么要紧事,先回去歇着吧。”   卫孑迟疑一瞬,“喻总,不,喻长老……”   “没事,你习惯怎么叫就怎么叫,老实说,我也不习惯听你们叫喻长老,显得我怪老的。”喻辰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   卫孑就也笑了笑:“属下是想问,柴令的伤……要不要紧?”   “姜乘说没什么大事,就是白至缺的刀有些邪门,那刀伤得用阳炎之火清理一下。哦,对了,你不是说你们找到那个姓费的了么?人带回来了吗?”   “没有,他阳寿已尽,遭遇神鳄前就死了。”卫孑说着,露出犹豫之色,“不过,他那些邪门法术,尊主拿到了。”   喻辰脚步一顿:“移魂阵也有?”   “有。属下问过他,以属下和柴令目下的情形,还能不能换回来。”   喻辰等着他往下说,卫孑却停住了,“属下想先同柴令商议。”   “现在吗?”喻辰惊愕,“不必急在这一时吧?”   “那属下明日再找他。”卫孑终于停下跟着喻辰的脚步。   喻辰点点头,自己快步穿过树林回到山坳,才突然反应过来——卫孑是不是也想去看水令令啊?应该是了,不然他/她没必要话说一半,还得先和柴令商议,这是怕自己先说出去了,他/她明日没理由去探病吧?   哎哟这两个人真够乱的,连到底该用男他还是女她来指代,都很让人困扰,还是尽早换回来得好。   喻辰苦恼着往前走,不料还没到栉风楼,先遇上了姜乘:“哎,你出来了,怎么样?我听鱼儿说,令令先前就有伤,还吐过血……”   “嗯,我听钟鹊说了,我得回去想想。”   姜乘皱着眉头就要走,把喻辰说得一愣,忙拦住他问:“什么叫回去想想?”   “她体质与旁人不同,你又不是不知,这其中颇有疑难之处,我得回去翻翻典籍,再想一想。”   “是跟她那水蒸气功法有关吗?”   “现在还不好说,你别问了,等我想明白再说。”   喻辰只好目送他离去,自己调整了一下心情,才悄悄进了栉风楼。   这里原是姜乘居所,他搬走以后,方秋原、康骏夫妇住了一楼,二楼一直空着,这次水令令受伤,就顺势安排在了楼上。   方秋原夫妇两个还在外面照顾其他受伤的姑娘,楼下没人,喻辰想着万一水令令睡了,自己就不进去,外面看一眼就走,便悄无声息地飞身上楼。   到二楼脚还没落地,就听见房间里水令令说:“鹊鹊,你这么个哭法儿,我是不是没救了?”   “呸!不许胡说!”鼻音浓重的钟鹊立即斥道。   水令令笑了两声:“不是你怎么哭得这么吓人?”   钟鹊抽抽嗒嗒的,没有回答。   水令令自己又接着说:“吓得我都要留遗言了。”   这次钟鹊恼了,腾一下站起来:“要给谁留遗言,你自己说去,别叫别人替你传!”   房间里亮着灯,喻辰眼见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来不及躲,只能尴尬地面对呼一下推开门的钟鹊。   钟鹊也吓了一跳:“您、您来了……”   “嗯……”喻辰看她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十分可怜,忙安慰她,“别担心,令令不会有事的。”   钟鹊似乎想回头看一眼,但头侧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说:“属下知道,您请进。”她让到一边,等喻辰进去,从外面关上门,下楼走了。   喻辰绕过屏风,见水令令趴在床上,样子虽有些狼狈,神态却是自在安然的,就笑了笑:“瞧你这样,还真看不出来之前吐过血。”   “我就吐了两口,怎么人人都知道了?”水令令面露无奈,“要我说,我这条命都是白捡的,吐两口血,又死不了,有什么好在意的?”   喻辰在离床较远的椅子上坐下,说道:“你以后少说这种话,尤其当着鹊鹊。都决定好好活着了,就别和亲近的人整日说什么死不死的,也不怕伤了好朋友的心。”   “我不是有意的,就是看她一直哭,不知道怎么办,随口说个笑话……”   “她哭你就好好安慰她嘛,说你没事,养一养,闭关调息几个月就好了,瞎说什么笑话?再说你那是笑话吗?”   水令令:“……”   这会儿倒是直男起来了,喻辰心里狂翻白眼,面上好歹看他为了姑娘们奋不顾身忍下了,没再吐槽,“尊主和卫孑也回来了,你听说了吧?”   水令令点头。   “卫孑说明日来看你。”   水令令没说话。   “你……算了,你们俩的事,你们自己商量吧。”本来想问他一句想不想换回去,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多管了,喻辰站起身,“这次你和鹊鹊都立了大功,等处置完白至缺童印余党,我就禀明尊主,给你们安排重任。”   “多谢长老。”   “……以后还是继续叫喻总吧,长老真的显老。”   喻辰一脸嫌弃,留下莫名其妙的水令令出门下楼。   她到一楼就在心里唤风逐,等走到外面平台,风逐已经抱着大猫从半山上飘下来,到了她身旁。   喻辰本想这就回天魔宫,却见叶同尘远远跟过来,便迎上几步,笑道:“今日事多,怠慢客人了,叶公子请随我来,我们尊主要见你。”   “喻长老太客气了。”   叶同尘随喻辰出山口,看见外面大路宽阔,夜幕之下,天魔宫仍亮着火光、气势恢宏,便说道:“早听闻魔界新主行事不同以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喻辰笑了笑,没说什么自谦的废话,“听卫孑说,他落水后曾得叶公子相救,喻辰这里谢过。”   “不敢当。不过喻长老若真有心相谢,能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   喻辰自从听说他要找自己,就知道他必还是要打听风逐,当下不动声色道:“叶公子请问。”   “敢问喻长老是从何处得到她的?”叶同尘果然指着风逐问。 第107章 对饮私聊   “就在这天魔城。”   这个问题没什么好隐瞒的, 喻辰直接答了,侧身挎住风逐手臂,大猫惊醒, 喵喵两声,顺势爬进她怀里,风逐得到解放,空着的手抬起来, 在大猫头上揉了揉, 大猫满足地打起呼噜。   喻辰不禁面露微笑,转头看向叶同尘时, 却见他一副惊讶万分的样子, 便又强调道:“真的, 魔界从前有个长老叫梁修, 叶公子消息灵通, 不知可曾听说过?”   “梁修?”叶同尘眉头不自觉攒起, “听说也是擅长傀儡术……喻长老的意思是, 梁修是她上一任主人么?”   这话问得有意思, “上一任主人”而不是“原主人”,喻辰点点头:“不错。当时我奉尊主之命, 与梁修擂台斗法, 还和风逐真刀真枪打了一场。”   说这话时, 她想起当时情景,颇有些感慨, 本想回头看风逐,却还没等行动,就见叶同尘瞳孔震动,问:“风逐?”   “嗯, 她叫风逐。”喻辰隐约有了猜测,说完这句就停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叶同尘。   “是……”叶同尘目光却已移到风逐身上,“是喻长老给她取的名字么?”   他这话已尽量说得平静,喻辰却还是从他的眼神和呼吸中,感觉到问出这话,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不,是她自己的名字。”   喻辰研读着这位身份不明神秘客的眼神,不怀好意地接着说:“她的人魂受过重创,前事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这个名字。”   叶同尘如她所料,一双眼瞬间涌出无数复杂情绪,但令人意外的是,种种情绪交织缠绕后,最终呈现得最分明的,竟然是痛苦。   这让喻辰愣了一愣,忍不住在心里问风逐:“这人刚才在北山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有,问我过得好么,喜欢魔界么,我没理。”   喻辰挎着她的手紧了紧,表示嘉许,然后若无其事地对还在望着风逐出神的叶同尘说:“叶公子,到了。”   叶同尘回神,这才发觉他们已经到了天魔宫大门外。   喻辰一路带着他进到炽盛殿外,杨无劫叫他们进去,说:“回程多承叶兄援手,既已到了我魔界,便请叶兄多住几日,也让本座尽一尽地主之谊。”   叶同尘没有推辞:“不敢当,叨扰了。”   “喻辰去给叶兄安排住所。”   喻辰答应一声,告退出去,见外面值守的是元挈几个,就叫元挈跟着她,去把炎心院后面一处院落收拾出来,又调了四个天魔宫守卫去取日常用品,送过来后,直接留下听用。   天魔城从来没有过所谓访客,元挈听说是有贵客要小住,好奇得不得了,喻辰却始终不说是谁,回炽盛殿的路上,他实在忍不住,问道:“喻长老,这位贵客什么来历啊?能让尊主亲自留客。”   “来历还不清楚。”喻辰随口答完,叫风逐带着大猫先回炎心院,然后说,“我本来想明日再分别找你们,这会儿倒巧,只有你在,那就先问问你吧。”   元挈听她这么一说,面色立刻有些不自在,却还是说:“您问。”   “萧滢行鞭刑的时候,亲卫队的人都在哪?”   “属下当日是晚班,进天魔宫时,正遇上肃杀堂的人推着她们出去,”元挈停顿一下,又接着说,“当日申黎与属下一班,其时与属下在一处。”   元挈在亲卫队,论修为绝对是第一等的,能在擂台赛中脱颖而出,被杨无劫记住,心计上自然也不差,他很清楚喻长老为何要问这话。   “属下二人当时都很惊愕,但因不知出了何事,职责所在,还是先到炽盛殿外交班。”他把上一班当班的几个人名告诉喻辰,接着说,“属下和申黎把来时所见同他们说了,他们听说此事,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没出天魔宫,一起去外面班房呆着了。”   说到这里,元挈脸上现出一丝惭色,“咱们亲卫队的兄弟,一向同三位长老——属下是说,韩长老还有白至缺童印他们的手下,泾渭分明、从无来往,当时看见那等架势,都怕再牵扯上亲卫队……”   喻辰点点头:“我知道了。李辛呢?当时在何处?”   “李辛那日不当值,大约在家,后来听说,他去过刑场附近,然后去了姜长老府,可是姜长老在闭关。后来外面大乱,他急匆匆进了天魔宫,到班房,问过大伙的意思,最后商定守好各处门户……”   元挈声音越来越小,喻辰没什么表情,沉默着走了一段儿,到看见炽盛殿外院门了,才道:“我问过你的话,不要同任何人说。”   “是。”   喻辰没再开口,进去求见尊主,很快就被叫到正堂里。   “尊主,都安排好了。”   “嗯,那就叫人送叶兄先去歇息。”   喻辰答应一声,送叶同尘出去,叫元挈把贵客送到居处,自己又返身回了炽盛殿。   “尊主同他谈了什么?”喻辰进门就问。   杨无劫没回答,转身进内殿,喻辰跟进去,如以往那样,在他对面坐下来,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总算能清闲一会儿了。”   尊主大人看她一眼,摸出一壶酒两个酒杯,亲自倒满后,递给喻辰一杯,“一会儿传令下去,北山列为禁地,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等不许进去。”   “尊主英明,是该这样。”喻辰双手接过酒杯,举起来道,“借您的酒,恭贺尊主神功进阶。”   杨无劫听了这话,不由嗤笑:“你还真好意思说,借我的酒敬我。”话是这么说,尊主大人还是端起杯来,与喻辰碰了一碰,才一饮而尽。   喻辰喝完这杯,很有眼力见地执起酒壶,给尊主大人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纸包,“我虽然没有酒,但能添个下酒菜,尊主尝尝。”   杨无劫看着她打开纸包,露出里面色泽诱人的卤肉,怀疑道:“你这不是给那懒猫预备的?”   “当然不是!这可是永定城仙来苑的招牌菜,香辣卤梨花豚,猫猫不能吃辣,我不给它吃这个。”喻辰一边说,一边又找出两双筷子,掐了个诀洗好,递给尊主一双。   杨无劫自己喝酒从来不要下酒菜,不过两人对饮,只喝酒似乎也有些单调,就接过来夹了块肉吃。   喻辰记得姜乘说过尊主味觉不灵敏,没多嘴问好不好吃,而是说回叶同尘:“我怀疑这姓叶的,可能是风逐最初的主人。”   她把来的路上两人对话跟尊主学了一遍,“但奇怪的是,风逐一点也不记得他,是因为他易容了么?”   “也可能就是不记得。”尊主回得很冷酷,“她与原主人的所有联系都被清除了,不记得才正常。不过我方才跟他把话挑明了,他不说明真正来历,就一直在天魔宫里住下去好了。”   喻辰笑出声来:“还是尊主高明。”她听杨无劫一口一个叶兄,还真以为他们这一趟海上航行,相处出什么友谊来了呢,没想到……   “说说你怎么拿到芸香草的吧。”   这是喻辰的得意之作,她答应一声,吃一口肉,喝两口酒,然后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她是怎么设圈套把万青捉住,又怎么一边套他的话,一边等着万常和杨无仇把灵植交还给九灵界之主,最后顺利换来芸香草的经过。   “其实云杉真是个不错的人,说话算话,慷慨大方,我以为他给我几棵干草就算了,哪想到是那样种好的一片。可惜他死活不肯留个联络方式,以后有事想再找他们是难了。”   杨无劫听她说得眉飞色舞,自己眼角眉梢也不自觉跟着柔和下来,“还能有什么事再找他们?再说人家还防着你呢。”   “我知道,不过,山水有相逢,早晚有再见的时候。”喻辰看尊主饮尽一杯,又要伸手来拿酒壶再倒,忙按住自己手边酒壶,劝道,“您慢点喝,等我一等。”   “等你做甚?”杨无劫看一眼她那喝了两口,还有半杯多的酒杯,随口问,“杨无仇知道是你捣的鬼,还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了?”   这个问问题,喻辰听见难免有些心虚,按着酒壶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应该是叶姑娘帮我说话了。我听万青说,杨无仇这几年改了性情,要一心一意待叶姑娘,不再招惹别的美人了。”   杨无劫轻蔑一笑:“他说说罢了。别磨蹭,把你那酒喝了。”   喻辰不知道他信没信,怕言多有失,听话地端起杯,还没等喝,身边一阵风来,酒壶已到了尊主手里。   “……”闹了半天他就盯着这壶酒呢!   看着他倒了一杯饮尽,又倒一杯,喻辰赶紧放下酒杯,探身过去拦着,“您少喝点吧,姜乘不是早就说过,酒气容易激起反噬吗?”   “说过吗?”杨无劫一脸漫不经心,“我怎么不记得?”   “肯定说过。”喻辰把倒满酒的酒杯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刚要坐下,就见尊主大人居然侧过头,举起酒壶,对着壶嘴豪饮起来。   “……”   她有点急了,干脆起身绕过茶几,去抢酒壶。   杨无劫倚着他那奇形怪状的靠背,没什么闪转腾挪的空间,就用空着的左手拦喻辰,继续喝自己的酒。   喻辰近距离看到他眼珠儿又红了些,心里是真的不安,手上也不客气,与他飞快过了几招,见这样不行,干脆拿出那条他给的丝带,往尊主手上一缠,就要往靠背上绑。   “我看你是想造反。”   杨无劫让她气笑了,酒壶向空中一抛,被缠住的左手用力往回一拉,喻辰不敌,向前倾倒,要松手时已经晚了,尊主空出来的右手伸过来,扯开丝带,反往她双手手腕一抖。   喻辰眼见躲不开,豁出去往前一扑,双手握紧他左手,丝带恰在这时缠上来,瞬间就将三只手一起缠了个结结实实。   杨无劫:“……” 第108章 劝,劝急了   难得见酷炫狂霸拽的反派大佬露出吃瘪之色, 喻辰开始还有点得意,但三只手紧紧绑在一起,尊主大人手掌的热度很快就传到她手上, 同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因为刚才向前扑的动作,她现在的姿势几乎有点像是投怀送抱了……   喻辰默默往后撤,就在这时, 头顶风声传来, 有什么东西正往下掉——她猛地抬头,却见刚刚尊主抛起的酒壶正朝她脑门落下来, 忙抬双手想去接, 却只抬了一寸就被坠住, 吓得她急忙道:“尊主我错了, 再也不敢了!”   杨无劫哼了一声, 抬起右手稳稳接住酒壶。   喻辰看看几乎贴到自己脑门的手背,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其实我知道, 尊主除了酒,没有别的爱好, 我不该拦着您不让您尽兴。”   “你知道还这么啰嗦!”杨无劫随手放下酒壶, 回头要继续教训喻辰, 却发觉她一张比花儿还娇艳的面庞近在咫尺,甚至连她浅浅呼吸带出的酒香味都清晰可闻, 瞬间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喻辰想要的却正是这种彼此都能清晰望见对方眼底的距离,“可我害怕。”她把声音压得很轻。   “怕什么?”杨无劫也不自觉被她带得声音放轻。   “我听说欧阳桀和邢昭,都有因反噬过重而迷失神智的时候,每当这时, 不论多么亲近信任的人,都不会再认得……”   杨无劫不想听这个,移开目光,要去解丝带。   喻辰扳着他的手躲开,继续说:“若是喝了酒就更糟,会狂性大发,见谁杀谁。我知道您还没到这个程度,也不是叫您滴酒不沾,只是想劝您有所节制,小酌怡情即可。”   杨无劫瞪着她:“说完了吗?”   喻辰眼睛转了转:“您要是听进去了,我就说完了,没听进去,后面还有。”   杨无劫又一次被她气笑:“好啊,我倒是想听听,你后面还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姜乘说,压制反噬的解药一共要三种主药、十二种辅药。主药我们才得了三分之二,第三种东海珠显然非一时半刻就能拿到;十二种辅药,我们只得了两种,另外十种是什么都还不知,更别提什么时候集齐。”   喻辰眼中涌起忧虑,“我说句心里话,尊主这次神功进阶,其实我心里是忧多于喜的。”   这话要换成别人来说,杨无劫定是一把火烧死算完,但从喻辰口中说出,他最多只有些不耐烦,“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操闲心,十几二十年内,反噬都不足为虑。”   “那是依常理推测,万一中间有什么机缘,天魔烈火连升几阶呢?”   杨无劫冲天翻白眼:“要是那样,我多喝几杯少喝几杯,又有什么分别?”   “可您喝酒是老老实实按杯喝的吗?不是拎坛子,就是拎酒壶,还几杯呢。”喻辰不客气地吐槽。   “……”   “其实尊主心里怎么想的,我多少能猜到一些。”看他不说话了,喻辰缓和语气,把绑在一起的三只手搭到扶手上,“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如果反噬早晚躲不掉,不如索性怎么快活怎么来。”   杨无劫被她的动作吸引目光,见她两只小手握在自己手腕上,肤色莹白,指尖纤细,他不由自主弯曲手指,想去触一触她微凉的指尖儿。   可就在将触未触时,突然听她问:“是吧,尊主?”   “嗯?”杨无劫一下回神,手指舒展开,没好气道,“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还问我做甚?”   喻辰没留意到他这番小动作,笑答道:“好吧,不问您,就说我。我特别害怕有一天尊主真的不认得我了。”   杨无劫听了这句,终于给她一个正眼,两人视线对上,喻辰调动情绪,声音开始有些沙哑,“然后尊主就会像以前那些魔尊一样,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反噬折磨得失手杀了我……”   “胡说什么?”   杨无劫怒喝一声,犹觉恼火,忍不住抬起右手在茶几上重重一拍,这茶几再精心打造,也经不住魔尊大人恼怒之下的一掌,咔嚓几声后,就四分五裂地瘫在了地上。   几上酒壶酒杯被这一拍之力弹得跳上半空,却没人有空接它们——茶几碎裂,魔尊大人倚着的环形靠背无处凭依,他一时不妨,跟着向后一仰,忙定住身时,却见先前连手臂都压到外侧扶手上的喻辰,此时像是吓得呆了,竟没及时稳住身形,整个人向着地面就俯冲下去。   幸好两人手还绑在一起,魔尊大人手臂一收,将她拢进怀里,然而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已经响起,清冽芳香的酒液也四溅流淌开来。   偏喻辰回过神来,还火上浇油:“更可怕的是,万一您清醒过来,看见我的尸体……”   “给我闭嘴!”   杨无劫真的气急了,把喻辰往外一推,伸手扯开丝带,“滚出去!”   喻辰才不滚呢,不但不滚,还红了眼睛说:“您看,光我这么说,您都听不得,万一真有那么一天,您可怎么办啊?”   说完这句,想到原著中贺兰星的下场,再代入自己,喻辰眼眶一热,竟真的落下两行泪来。   这两行眼泪下来,她自己心里都惊讶,更不用说没见过她哭的杨无劫。   要骂的话骂不出口了,要哄吧,魔尊大人生来不会哄人,憋了一会儿,眼见洒了的酒都要流过来了,才拉了喻辰起身,推着她往外面正堂走。   “行了,别一哭二闹了,我心里有数。”   杨无劫说这话时,落后喻辰一步,她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敷衍自己,就一边抹眼泪一边回头看。   这间内殿向来不点灯火,但就在喻辰回头这一瞬间,她眼中的泪,不知从哪里映了光进去,竟闪得人心头一震,连心尖儿都跟着颤了颤似的,又酸又软。   魔尊大人用半生坎坷经历筑造起来的所有防护阵法、坚固盾牌,都在这片泪光里土崩瓦解,他轻轻叹了口气,推着喻辰肩头的手往回一扣,将人再次拢进怀里,牢牢抱紧。   一天之内被抱了两回,喻辰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刚才是不是药下太猛了?尊主这是被她吓着了吗?而且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诶,上次就是虚虚一抱,这次怎么连腰都搂紧了?   她突然有点慌张,用本来擦眼泪的手按住杨无劫胸口,仰头看他,刚叫了一声“尊主”,就被他眼神震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喻辰从没想过以脾气暴躁著称的反派大佬,竟然也能有近乎柔情似水的眼神,别是她泪眼朦胧看错了吧?   她忍不住眨眨眼,想把眼泪眨出去,却听杨无劫又轻轻一叹,然后居然抬起手,亲自给她擦了眼泪?!   这这这,这不对吧?这不是她想要的反应啊!哪哪哪,哪里出了问题吗?   “好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喝酒了,除非有一日,真的解除反噬。”   杨无劫给她细细擦去眼泪,顺手又理了理她鬓边发丝,“放心了吧?”   该,该放吗?喻辰感觉自己僵成了一根木头,半晌才干笑着说:“也……也不用这么……”   她呆若木鸡的样子,远比刚才伶牙俐齿气人时可爱,杨无劫忍不住捏了捏喻辰鼻尖,“我还怎么都不能叫你满意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满意满意。”喻辰赶紧表态,“那……那……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尊主,先回去了。”   尊主的手还扣着她的腰,不肯松开,“回去?里面一地狼藉,你想留着让我自己收拾?”   喻辰:“……”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好像他们刚才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样!   但尊主这么说了,她也不敢违抗,忙说:“差点忘了,我来我来。”一面说一面挣开尊主的手,扭头跑回去,扔了几个清理符咒,把内殿清理干净。   “茶几……明日我再叫他们赶制个一模一样的送来?”喻辰回头问倚门看着的尊主。   “嗯。”尊主大人双手环抱胸前,特别矜持地点了点头。   “那……那我……”   “回去吧。”尊主大人终于松口,“今日确实不早了。”   喻辰如蒙大赦,闪身出去,顾不上理会外面值守亲卫的奇怪眼神,一溜烟跑回炎心院,拉住风逐,在心里一通嚷:“坏了坏了坏了,尊主……”   她一时不知道如何描述,心中自动回想刚才在炽盛殿发生的事,风逐此时与她心意相通,看了个明白,手一抽就往外飞纵。   喻辰惊讶,忙追上去拉住她问:“你去哪?”   “他敢轻薄你,我去杀了他!”   喻辰:“……”   她家风逐都知道啥是轻薄吗?不对,这个暂时不算重点,喻辰赶紧解释:“不是啦,尊主应该是想安慰我,虽然这种安慰方式不该是他会的,但……”   “不是?”风逐问,“可是男子问都没问就抱住你,不就是轻薄吗?”   咦?她能用这么长的句子表达了?喻辰还在惊异,风逐下一句又来了,“除非你们两情相悦,不然就是轻薄。”   两,两情相悦吗?不,不是吧?我可没那个狗胆敢喜欢他! 第109章 不敢悦   这四个字着实把喻辰吓得不轻。   惊吓一方面来自于风逐, “你是怎么想出这个词儿来的?”   风逐被她问得迷惘了一阵,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淌过去,却摸不到抓不着, 就那么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了。   感觉到有挫败感从风逐心里涌上来,喻辰忙挽住她胳膊,安抚道:“没事儿,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你能想起这么两个不常用的词儿来。”   她挽着风逐进去房中——和风逐交流最安全不过, 从头到尾都不出声,只以心念沟通, 任谁也别想偷听, 所以什么隔音符什么结界全都省了。   “但是两情相悦, 指的是两个人对对方互有情意, 我跟尊主, 谁对谁都不是男女之情那个情意。早在我刚到魔界第一天, 尊主就明明白白跟我说过, 他救我、带我回来、教我功法, 为的可不是叫我做他的女人,而是能为倚重的左膀右臂。”   “至于我呢, 更不可能对他有情。上次我和你说过的, 我本来就是仙盟盟主派来的奸细, 虽然现在心里更向着尊主一些,也想尽力帮他找到解药, 永绝反噬这个后患,但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自己。”   做卧底难免有露馅的一天,除非杨无劫在她身份曝光之前就已死了——而这并不是喻辰想看到的结局——不然她就得积攒足够多的砝码,才能保证杨无劫在知道真相时, 不会一怒之下烧死她。   所以找解药、延缓反噬,就是她目前的首要任务。   “现在三味主药,有一味半都有我出力,剩下的,东海珠先不提,十二味辅药,已得的两味,也有一味半是我的功劳,等最后所有药都集齐,制成解药,怎么算也是我首功。到那时,就算他知道我最开始到他身边是受杨无仇所派,就算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至少会留我一条命吧?”   风逐似乎是认真想了想,才回:“有道理。”   喻辰忍不住笑了笑:“是吧。”笑完又叹口气,“其实我一直追求的,就是能活命而已。眼下看来,东海珠实在难以拿到,剩下十味药到底是什么,也不知何时才能得知。解药没有进展,就只能盯着尊主,尽量延缓反噬发作了。”   她前面的假设,都建立在杨无劫神志清楚、能理性衡量的基础上,所以她很怕反噬发展的速度会快于他们找解药的速度——不对,应该说,她很怕解药还没找全,卧底的身份就暴露了,这时候万一反噬已经加重,杨无劫怒火上头、失去理智……   “那我可能就得和童印一个下场了。”喻辰想着,禁不住抖了抖。   “不对吧……”风逐慢慢转着念头,“这样的话,两情相悦不是更能保命么?那样他就舍不得杀你了。”   喻辰摇头失笑:“那可不是这么算的。你从尊主角度想一想,最信任的下属,原是死对头派来做奸细的,已经觉得受到背叛和欺骗,可是这人居然还是跟你两情相悦的人,你难道不会怀疑这所谓两情相悦有很大水分吗?”   风逐:“……”   “你呀,还是太年轻,不知道爱恨本在一线间。”喻辰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男女之间,爱的时候能有多浓烈,等不爱反目了,恨就能有多刻骨。我和尊主之间,若是始终维持简简单单的主从关系,有朝一日我身份曝光,我多少有自信能全身而退,但若真见了鬼,中间弄出什么两情相悦来……”   她又抖了抖,“相信我,就算想玩什么虐恋情深,也绝不要和尊主这种真正的狠角色玩。”他绝对会玩死你。   风逐感觉到喻辰对尊主确实没有男女之情,就拍拍她肩膀说:“不怕,我在。”   喻辰心里一暖,侧头歪靠在风逐肩上,轻轻一叹:“今天真的好长啊,我有点累了。”   风逐就坐直了,让她好好靠着,这时大猫不知睡了几觉醒了,从里面床上纵跃过来,跳到喻辰膝头,伸头顶她的手。   喻辰靠着风逐撸了会儿猫,才起身进去运功一个周天,缓解这一身的疲惫。   等她收功睁眼,天已经亮了,喻辰收拾一下,换了身衣服,正要打发人去找李辛,他自己先来求见了。   “进来坐吧,我正要找你。”喻辰叫李辛进了她平时见属下的厅堂。   李辛不但没坐,还双手抱拳,深深拜了下去,“属下是来向队长请罪的,不敢坐。”   喻辰这会儿的心情已经没有夜里那么悲愤,“请罪?有什么事还值当用请罪这个词儿?”   “属下无能怯懦,坐视钟姑娘她们受害,实在……”   喻辰抬起手止住他:“我听说当日事发时,你去过姜乘府里?”   李辛有点惊讶:“是,但姜长老闭关,属下没能找到他。”   “林艺佳四处找人求救时,不也是你建议他去找韩长老的么?”   “是……”李辛面露惭色,“他当时本是来向亲卫队的同僚求援……”   “行了,你的难处,我都明白。我走的时候,本来就只把亲卫队排班轮守一事交给了你,你身上既无职衔,又无更多权限,就算你想带人去帮钟鹊她们,别人也未必肯听。”   李辛昨日已经看过喻辰脸色,还以为她必要向亲卫队发作、斥责大家见死不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会这么说,一时更加惭愧,想再说些自责的话,喻辰却已先开口。   “再说后来姜乘不也是从你那里得知消息的么?说来还是我想得不周到,走之前应该给你留传讯符的。”   李辛忙说:“谁能想到白至缺和童印如此丧心病狂,属下直到他们围了北山,都还想着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喻辰微微冷笑:“对他们,我们确实是有误会。你是刚进天魔宫吗?项护法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听说肃杀堂审了一夜,提进去问话的人,总有几十个。”   “他还没去回报尊主么?”   “属下过来的时候,还没有。”   喻辰点点头:“今日早班谁当班?”   李辛说了几个名字,喻辰顺势问起这些人在白至缺童印对钟鹊她们赶尽杀绝时的表现,李辛一一说了,喻辰接着又问:“何丹霞和姚芳呢?”   “行刑那日,她们都在班房里,属下猜着,她们大约是怕白、童二人也找她们的麻烦,在问大伙要不要插手此事时,本来没有问她们,但……”   “怎么?”   李辛略一犹豫,才说:“何丹霞突然插嘴,说本来就是那些奴婢们自己闹事惹祸,同我们亲卫队有什么相干?说不定白童二人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好一网打尽呢。”   “说姑娘们是自己惹祸闹事这种话的,还有别人吗?”   “当时何丹霞说完,就有人附和……”   喻辰问了名字记下,又问:“姚芳什么都没说吗?”   李辛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她始终没有吭声,就默默坐在一旁。”   “好,我知道了。这事你不要放在心里,你能做到那些,还有想帮姑娘们的心,我虽然不能说一句足够,但……可以了。出去替我传尊主之命,北山自今日起列为禁地,没有尊主许可,任何人不许擅入。”   李辛先答应了,低着头后退几步,临出去前,到底还是又说:“可属下心里始终过不去,要不您还是骂属下一顿吧?”   喻辰被他逗笑了:“想挨骂啊,简单,你去找卫孑,叫他骂你吧,我这儿没空。把林艺佳给我叫来。”   李辛只好告退,没一会儿,林艺佳就来求见了。   喻辰看他一身深蓝劲装,头发简单用发簪绾了髻,脸上也干干净净的,一点儿脂粉都没有,俨然一副壮汉样,颇有些惊异:“你怎么不穿女装了?”   林艺佳也让她问得愣了一下:“呃,属下有两年不穿女装了……”   “是吗?为何?”   林艺佳挠挠头:“属下原来穿女装,是因为家仇未报,后来同鹊鹊说起此事,她说就算如此,也不必那样糟蹋自己,让故去的父母亲人不安……属下觉得有理,就改回来了。”   家仇未报和女装有什么关系?喻辰迷惑了一瞬,还是按下了没问——她预感到这又是一个悲惨的故事,而她今天会很忙,没空去听,就拉回去问:“亲卫队除了你,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钟鹊她们,我很好奇,你为何这么不怕死?不是说家仇还未报吗?”   “呃,属下……也不是站出来吧?这事从魏姑娘失踪,属下就掺合进来了。”林艺佳不涂脂粉,少了掩饰,脸上就显出一些以前没露出的憨劲儿,“论起来,属下比水姑娘还早一步呢。”   “但是肃杀堂论罪之后,拉去刑场行刑,你本来可以不必去的。”   他一没有与钟鹊水令令一同被抓,二不在白至缺童印要求的观刑人之列,只要他自己不想去,没人会硬拉着他,也就不会和姑娘们一起被围在北山里。   “属下有点不放心,怕像上次在莞城外面一样,留下她们一群姑娘,万一出了事,没法向您交代。”林艺佳低下头,“您当时骂属下的话,属下过后想起来,总是羞愧难当……”   听他这么一说,喻辰也想起当时钟鹊水令令被困音波阵,她找过去时,先见到被水令令踢出来的林艺佳,确实曾经说过他“把俩姑娘扔下,自己跑了”。   “不错,知耻而后勇,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喻辰露出赞许之色,“我打算把你调到情报这边来,脱离亲卫队,你意下如何?”   “属下求之不得!”林艺佳立刻抬头,双眼发光地问,“鹊鹊也会来吧?”   “?”这小子到底是知耻而后勇,还是知好色而慕少艾啊?   喻辰正待审问,李辛急匆匆来回报:“喻长老,尊主召见。”又补充,“方才项护法去求见尊主了。” 第110章 有点虚   喻辰跟风逐说的时候, “谁对谁都不是男女之情”几个字说得肯定无比,等到真要去见尊主了,心里却禁不住开始虚, 总觉得昨晚他的反应,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但这会儿尊主叫她去,项越也在,应该还是为了正事, 喻辰压下心里那点儿嘀咕, 去了炽盛殿。   炽盛殿正堂里,杨无劫和项越一坐一站, 喻辰进去, 先给尊主行礼, 接着问候项越:“听说项护法忙了一夜, 辛苦了。”   “分内事, 不辛苦。”项越淡淡道。   喻辰昨日在北山同他针锋相对, 是激于义愤, 也是为了挤兑他, 不让他包庇白童二人,这会儿有尊主撑腰, 童印已死, 白至缺也跑不了, 她就又变回从前的客气态度——毕竟她也做了长老了,以后还要跟项越一同共事呢。   “任劳任怨、勤勤恳恳, 项护法真不愧‘尽忠厉勤’四字,实乃属下等人之楷模。”   宝座上的魔尊大人看喻辰声情并茂演戏,差点没笑出来。   这丫头一身伶俐大概都长在了嘴上,气人的时候, 一句接一句,哪儿痛往哪儿扎,能把人生生气吐血;到哄人的时候,又像一个赤诚无比的孩子,能把一颗心都毫无保留地亮出来给人看,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不融化。   但最有趣的,还是她心怀鬼胎糊弄人的时候,比如现在——她那句话,看起来像是当着自己给项越戴一顶高帽,但其中的讽刺意味,恐怕连姜乘都听得出来,更不用说项越。   “喻长老客气了,论为尊主尽忠,项某还有许多地方要向你请教。”   项护法的嘴皮子功夫也不弱,杨无劫眼里含着点笑意,等喻辰继续出招。   喻辰却不是来和项越打擂台的,听他这么说,只回一句:“不敢当。”就看向宝座上的尊主,想等他示下,却正撞上他看好戏的目光。   “……”不是,这位尊主还有没有点儿正事了?现在是看她和项越打嘴仗的时候吗?快叫他回报详情,把该杀的杀了,好好整顿魔界啊!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当然不敢说出来,但过于灵活的眼睛,还是让那位尊主一眼就看明白她的意思,含笑道:“等一等姜乘。”   哦,对,昨晚定的罪名有谋害长老姜乘,无论从哪个角度说,这会儿姜乘都不应该缺席。不过尊主大人怎么莫名其妙就笑了?他以前没这么爱笑啊!不是时常绷着脸睥睨天下吗?   喻辰心里又开始虚了。   幸亏姜乘很快就到,项越当着他们的面,把审讯得来的结果上报尊主:“白至缺说,啮形蛊是童印自己拿出来放到姜长老身上的,但这个主意是韩长老出的。韩长老分辩说,他只是提议通过姜长老解开阵法,大家面对面谈一谈。他提议时,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人,其余属下均不知详情。另外童印曾经打算以火攻破阵,是韩长老出面阻止的,此事有多人可作证。”   “这事属下也可以作证。”姜乘插话,“但他去阻止放火,是因属下先告诉了他金丝翠玉蜂的用途,还吓唬他说,万一金丝翠玉蜂有事,大家谁也别想活。”   杨无劫不置可否,问项越:“依你看呢?此事韩赫荣到底参与多深?”   项越道:“依属下看,韩长老与白至缺童印并非一路,他确实是被那两人拉下水的,他及他的属下,除了萧滢,没有伤过任何一人。就是萧滢,也是她刺伤陈跃山在先。”   这一点喻辰也同意,韩赫荣是个非常滑头的人,不逼到份上,他绝不会与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反目,更遑论结下深仇,所以对此事,她没有多言。   杨无劫看她没意见,终于点点头:“白至缺如何处置?其他随同作乱的人呢?”   “白至缺狂妄骄横,铸下大错,死罪难免,但他对尊主确无二心,属下请求尊主,许他自尽。”项越说完这句,转向喻辰,“喻长老若不放心,可亲往监督。”   喻辰没吭声,看尊主的意思。   杨无劫想了想,还是同意了,“许了。”   项越替白至缺拜谢尊主,接着汇报涉乱的人名,以及给各人定的惩罚。   白至缺既然没定罪为反叛,他的属下就也不算附逆,量刑相对都比较轻,最重的如亲信施猿等人,也不过是免去职务,收回宅邸,贬为普通魔众。   童印的属下就比较重一些,比如抓走魏绵绵的那位,定了废去功法、赶出魔界,还有其他几个手上有人命的,也都照此办理。   杨无劫听着还算公正,看喻辰一眼,见她没有开口表达异议的意思,就照准了。   喻辰本来也没打算对这事追究到底,因为魔界可用之人真的不多,追究得太严,就会面临无人可用的局面——就像她今早对李辛轻轻放过一样,用人之际,只能尽量看那人好的方面。   再说她要接手的,是童印原先管辖的情报部门,项越这般处置,差不多已把童印的亲信全部拔除,基本达成她的期望,就算有漏网的,以后再慢慢算账也不迟。   于是魔界高层难得达成统一意见,项越告退去实施刑罚,喻辰跟他一道,先去送白至缺一程。   她没什么心情跟白至缺废话,站在一旁,看着白至缺自断经脉而死,又对项越道了声辛苦,就回去炽盛殿见杨无劫。   进门时,姜乘还在,喻辰先回报:“白至缺已经自尽。”   “嗯。童印手上事务,你打算怎么接?”杨无劫问。   “没什么好接的,全部推倒,从头再来。”喻辰露出鄙弃之色,“童印这个人,心思全放在怎么祸害自己人身上,根本没把情报工作放在心上。”   “那你想怎么做?”   “先选拔人才。这三年魔界人丁旺盛许多,也是时候再开一场擂台赛了。”喻辰一点一点说出自己的计划,“首先是亲卫队,队长这个职务,我想辞去。”   这事杨无劫也考虑到了,“你已是长老,确实不宜再兼任亲卫队长,让卫孑接任如何?”   喻辰一笑:“尊主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卫孑很合适,李辛可以为副。不过林艺佳,我得带走。”   “行啊,本来就都是你的人。”   喻辰挑眉:“我都不做队长了,怎么还能再算我的人?”   “你不做队长,但还是天魔宫总管,亲卫队还是划给你管,卫孑李辛照旧归你统属。”   “……”所以只是提了级别,事儿还归她是吗?   喻辰不甘心,余光瞥见姜乘在偷笑,立刻拉他垫背:“可是我刚接手情报部门,百废待兴,实在兼顾不来,不如交给姜乘管吧!他闲得很。”   “你少来。”姜乘立刻反对,“你丢给我的事还少吗?北山里一群人等着我去疗伤,我这叫闲得很?”   “……”喻辰一时理亏,无言以对。   姜乘趁胜追击:“再说你还欠着我呢!什么时候开始修习阳炎之火?”   喻辰装没听见,转回头对尊主说:“要不,尊主您花点心思,调/教他们一下?现在的亲卫队实在不成,人心不齐、一盘散沙,最好是再选一些上来,把差的那几个淘汰掉。”   她说这话其实没抱什么指望,杨无劫这人太没耐性了,当初教她练功,都是一个字不肯多说,何况带亲卫队?   不料尊主大人听完,思索片刻后,竟然点头了,“好啊,正巧本座最近闲得手痒痒,收拾收拾他们,也省得劳师动众去收拾仙盟。”   喻辰:“……”她好像无意中给杨盟主立了一功?   至于亲卫队那些人,她就管不了也懒得管了,毕竟照他们之前的表现,挨尊主一顿收拾,实在不算冤枉。   “擂台赛就交给你去张罗吧,项越手上事务不少,一时倒不出空来。”   “是。”喻辰爽快答应,她本来也不想让别人插手,“还有一事,尊主,我是不是该搬出去了?”   杨无劫愣了一下,看着喻辰没有回话。   “那个,我后面事务繁忙,要见的人也多,来来往往的,都进天魔宫来,总是不方便。”本来是很正当的要求,但被他这么看着,喻辰又开始虚了,“再说作为长老,住进长老府,也名正言顺不是?”   杨无劫终于收回目光,问道:“你想选哪一座?”   “不是有一座空着的么?白至缺童印住过的地方,还没清理,我嫌脏。”   空着那座与姜乘府邸毗邻,杨无劫目光扫过去,却见姜乘眼睛一亮,插嘴道:“好啊,正方便我指点你修习阳炎之火!”   喻辰:“……你能不能别插嘴!”   姜乘:“你能不能说话算数?”   “我……”   杨无劫脸沉下来:“别吵了!”   尊主大人声音低沉,那俩斗嘴的立刻都老实了,一齐小心地看过来。   “那就搬出去吧。”尊主大人慢慢说道,“修习阳炎之火,先往后推一推,等她忙过这一阵。你不也将要突破么?现有伤者全能交给老康后,你先闭关,专心突破。”   姜乘老实答应:“是。”   “都去忙吧。”   两人一起告退,并肩出去,杨无劫看着那一对相衬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叫住喻辰,“茶几什么时候送来?”   喻辰脸腾一下红了,结巴道:“就、就、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这句,她就像一只兔子一样,直接蹦出了门,魔尊大人脸上终于露出欣然笑意。   目睹这一切的姜乘很是莫名其妙:茶几?什么茶几?是什么暗语吗?不然喻辰何至于那么慌张?尊主又何至于这么高兴? 第111章 第 111 章   哪想到出了炽盛殿, 喻辰就拉着他一起去承造处,吩咐管事照着原本的模子,立即再给尊主造一个一模一样的茶几, 然后送去。   姜乘惊讶:“是真的茶几吗?”   喻辰觉得他是傻子,“一个茶几有什么真假?”   “但是……我刚刚听尊主问起,不像是真说的茶几啊?”   喻辰刚恢复正常的耳根又热起来,气急败坏道:“你能听出来什么?怎么闭个关还把自己闭出这种奇怪的自信了?”   姜乘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听弦外之音确实不是他所擅长, 只当自己听错了,另问道:“尊主原来那个茶几怎么了?”   “……”这人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眼见承造处管事也露出好奇的目光, 喻辰扭头往外走:“坏了。快走, 不是着急去北山吗?”   “坏了?怎么会坏?”好奇宝宝还在追问。   “怎么就不能坏了?家具坏了不是很正常么?”   “可尊主出门那么久, 回来才不到一日, 茶几就坏了?是不是你惹尊主生气, 尊主一怒之下拍坏的?”   喻辰:“……”   他怎么知道的?   姜乘就走在她身旁, 将她脸上神色看得清楚, 幸灾乐祸道:“我就说么, 尊主可不像是只说茶几而已。你怎么惹的尊主?”   “没怎么,就是劝尊主少喝酒。”喻辰想起尊主刚才的语气神情, 又开始浑身不自在。   “啊, 尊主是该少喝酒, 但我都不用开口,也知道尊主绝不会听的。不过尊主就因为这个, 发了那么大脾气吗?”   喻辰被他问的,回想起当时情景,耳根越来越热,心里也越来越不踏实, 到出了天魔宫,实在忍不住,传音跟姜乘说:“虽然发了脾气,但尊主最后答应我再也不喝酒了。”   “少吹牛。”姜乘根本不信,“发了脾气还答应你不喝酒,那是尊主吗?”   “不是尊主是谁?”   “是谁也不可能是尊主!”   “……”你这说绕口令呢!   算了,这人是个榆木疙瘩,这种事,跟他说了也是白费口舌,喻辰直接换话题:“水令令的伤,你想明白了吗?”   “我配了一瓶药给她,待会儿教她服下后化入经脉,随功法运行疗伤,先试试看。”   说到水令令的伤,就想到她这具身体原是介微的,喻辰哎呀一声:“我忘了问尊主移魂阵的事了。”   “怎么?你还指望他俩换回来?”   “不是我指望,算了,去了看卫孑怎么说吧。”   说来也巧,两人到了北山栉风楼,连卫孑带喻辰要找的钟鹊林艺佳,都在水令令养伤的房中,而这位备受关注的伤者,一见喻辰和姜乘现身,宛如见到救星。   “二位长老可来了!属下的伤真没什么大事,能不能帮忙在门外立个‘谢绝探视’的牌子?”   喻辰目光扫视过去,见卫孑垂着眸、面无表情,显然心情不怎么好,而站他对面的钟鹊,就不只是心情不怎么好了,她眼角眉梢都挂着怒气,盯着卫孑的架势,像是想要和他打一架。   与这两位之间明显的□□味比起来,旁边林艺佳像个准备拉架的围观群众,还是不明情况就来拉架的那种。   喻辰清清喉咙,先说水令令:“还把自己当香饽饽了。”然后转向来探视的那三位,“姜长老要给她疗伤,你们仨跟我来。”   她发话了,三人自是老老实实跟出来,到一楼堂中,喻辰先把白至缺已经自尽、还有其他从犯的处罚情况大概跟钟鹊一说,让她出去向姑娘们宣告。   钟鹊听完,却没答应,先问:“施猿罚得这么重吗?降为普通魔众,还连房子都收了?”   “啊,收的是尊主之前论功行赏给的宅子,之后还会给他分一套普通魔众标准的房屋。”喻辰解释完,觉得钟鹊特别问起施猿,应该是有缘故,就接着问,“怎么?他没帮着白至缺迫害你们?”   钟鹊道:“昨日讲事情经过时,属下还不知会如何收场,怕连累施猿,没敢明说,其实在结阵退回北山途中,几次都多亏了他放属下等一马,不然属下等人,可能根本撑不到进北山。”   林艺佳附和:“不错,属下也有同施猿对上过,他刀法精湛,但对属下并没出全力。”   这喻辰还真没想到,她定神思索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不用急,等项护法那边都处置完,林艺佳去找施猿一趟,叫他安心,过一阵我们情报处会公开选拔,让他到时来应征便是。这些日子,若是生活上有什么难处,叫他只管说,你们两个多照应。”   钟、林二人齐声答应,喻辰又说:“尊主许了我搬进空置的那座长老府,一会儿跟大伙说完,你们挑几个没受伤、做事利落的,先去把宅子打扫一下,然后回炎心院把我们日常用的东西都搬过去。”   “是。”钟鹊欢欢喜喜答应,和林艺佳一起去了。   喻辰叫卫孑跟她出去,一面往山上走,一面问:“蜂群还好么?可有受惊?”   “还好,只少了几只。”   “那就好。方才过来前,我向尊主请辞亲卫队长,尊主同意了,决定由你接任。”   卫孑还以为喻辰接着要问移魂阵的事,怎么也没想到是让他接任亲卫队长,当下愣在原地,“我……属下吗?可……属下既不曾立下功劳,也没有过人修为,怎堪当如此大任?”   喻辰却道:“怎么没有功劳?取金丝翠玉蜂是一桩,养蜂又是一桩,去玄月教、随尊主出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起来怎么也够格做亲卫队长了。再说亲卫队中,并没有修为能完胜过你的,难道你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   卫孑皱着眉,还是有些犹疑:“但属下……”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你刚才问过令令了吗?”   “只提了个开头,钟鹊就来了。他……他说不必再说。”   喻辰转回身看向山坳中,钟鹊已经把大家聚集起来,正在说白至缺自尽一事,她能看见有些姑娘捂着脸哭了起来,哭声不大,但在半山腰上,还是清晰可闻。   “昨日你没和我直说,我就猜到那所谓的费大师,也并无万全之策。”喻辰看着哭泣的姑娘们,传音说道。   “可一日不换回来,这份恩怨纠缠,就一日不能了断。到柴方达、柴翊父子死,属下都能说一句问心无愧,但就这么过下去,属下心里总是……”   这倒也是,家仇已报,两个人本该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但偏偏换不回去,互相占着对方的身体,说了断,不过是空谈。   尤其介微自己的身体接连受创,可以说是脆弱不堪,修炼上难以看到进展,柴令的身体却与之相反,根骨既佳,底子又打得扎实,只要坚持练剑,假以时日,总能有成。   “你觉得占了他的躯壳,越走得顺风顺水,心里就越不安,是不是?”喻辰问。   卫孑点头:“是。”   “那你反过来想,如果你占着他的躯壳,却浪费了他一身修为,过得浑浑噩噩、一事无成,难道就对得起他了?”   卫孑被她问住了。   “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他不愿换回来,也可能是不想承担你会因此失去性命的责任呢?”   喻辰下巴向下一点,“你看那些姑娘,令令其实同她们也没什么往来,他这三年都在专心修炼,并不认得萧滢和魏绵绵,但还是愿意为了她们拼命,他心中那份属于剑修的侠义,始终都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拿回自己身体,就让另一个人冒生命危险呢?”   卫孑呆呆望着山下,没有言语。   “我看他现在过得挺坦然的,也比从前开朗了,也许等他慢慢修炼,到有一天身体修炼好了,你们就能顺利换回来了呢?”   喻辰转回身,拍拍卫孑肩膀:“回去好好想想,别钻牛角尖。对了,李辛会给你做副队长,你想好了就去找他聊聊,然后一起去见尊主。尊主打算再办一次擂台赛,选些新人进亲卫队,到时尊主会亲自教导你们。”   交代完这些,喻辰就没再管卫孑,自己下山去找方秋原。   “一直想找你说说话,就是没倒出空儿来。”喻辰笑眯眯坐下,“老康呢?有没有好吃的?”   “他去灵药田了,马上就回来,喻长老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老康做什么都好吃。”   方秋原先给喻辰倒了杯茶,喻辰让她对面坐下,问:“火蛇之毒祛除多少了?”   “差不多有七成了,姜长老说,这次若他进阶顺利,再有一年就能完全清除。”   “那太好了,毒素全部清除,你炼出真火便也指日可待。”   方秋原听见这话,脸上不由扬起笑容:“真火属下还不敢想,只要能尽快清除火蛇之毒,属下已经心满意足。”   两人聊了一会儿阳炎之火在疗伤驱毒上的神效,老康才带着采好的灵药回来。他听说喻辰等着吃他做的饭,洗洗手快炒了几个菜,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喻辰吃得满足无比,末了还按着吃撑的胃,问这对夫妻:“你们真的不想再开一间店吗?”   “喻长老想吃,随时叫属下过去做就是。”老康笑呵呵地说,“咱们魔界都是自家人,还开什么店……”   喻长老却摇摇头:“不,我不是说在魔界,我是说,你们想不想去修仙界开一间店?”   夫妻俩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实在不明白喻长老是什么意思。   “茶楼酒肆,向来是消息集散之地……”喻长老微微一笑。   方秋原恍然:“您的意思,是叫我们夫妇去修仙界做哨探?”   “不只。”喻辰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以老康的手艺,这店开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呢!”   以为会有什么锦囊妙计的方秋原夫妇:“……” 第112章 第 112 章   天魔宫承造处动作很快, 正午刚过,就把新茶几送到了炽盛殿。   速度之快,连杨无劫都有点惊讶:“这么快就造好了?”   承造处管事回道:“回尊主, 当初属下等拿到图纸,怕有差池,特意选了几种不同木材,造了好几台来作比较, 除去先前送来那一台, 和几个尺寸不对的,还剩了一台在库里。属下听喻长老说, 先前那一台已经坏了, 怕尊主急用, 就把库里这台收拾好了, 先给尊主送来用着。”   “她同你们说的, 原来那茶几坏了?”杨无劫很感兴趣地问。   管事道:“是姜长老问起, 属下就在旁边, 顺便听见的。”又说, “这台尊主先用着,属下回去叫他们继续赶制, 等新的造好, 上了漆, 就给尊主送来。”   原来是跟姜乘说的,杨无劫突然好奇她是怎么说的, 便道:“嗯,你去吧,出去顺便叫个人进来回话。”   管事应声告退,出去到院门口, 跟守门的亲卫孙维嶂、何丹霞传了尊主的话。   孙维嶂听完,抬脚就要往里走,何丹霞却拦住他说:“让我去吧。”说完见他微微皱眉,又换了祈求的语气,“孙大哥,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喻长老高升,定不会再管咱们亲卫队,我不像你们,早在尊主面前挂了名号,要是再不找机会让尊主记住,万一亲卫队解散,我……”   她眼睛里水光闪烁,满是求恳之色,很有几分楚楚可怜,孙维嶂虽同她没什么私交,想着共事一场,就进去回个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   “多谢孙大哥!”何丹霞面露喜色,转身就要进炽盛殿。   孙维嶂却又传音警告她:“别走歪门邪道。”   何丹霞脚下一顿,忍着羞愤回头道:“你放心,我哪里敢。”   说完这句,她再不犹豫,快步进了炽盛殿,见尊主没坐在宝座上,却站在内外殿之间的门口,就转过身拜倒:“何丹霞拜见尊主。”   杨无劫见进来个女子,先愣了一下,他记得早跟喻辰说过,炽盛殿不留侍女伺候的,等来人自己报了姓名,才想起亲卫队是有两个女子的。   “喻长老回天魔宫了吗?”他也没叫起,直接问道。   “回尊主,喻长老还没回来,只见到钟鹊和林艺佳两个去炎心院搬东西。”   “搬东西?”杨无劫惊讶,“现在就搬了吗?”   喻辰搬东西没回报过尊主,何丹霞立刻得出结论,并飞快答道:“已经都搬走了。连那个人傀儡和灵兽都带走了。好像还听说,喻长老今日要在新府邸开庆功宴,请了许多人呢。”   “庆功宴?庆什么功?”   “属下也不知,只听见这么多。尊主要召见喻长老吗?”   “不用,下去吧。”   听见尊主语调明显变得不悦,何丹霞小心起身,偷偷往尊主那里望了一眼——他侧身看着窗外,姿态倜傥不羁,样貌俊美如天神,只要看上一眼,就让人心潮起伏,再无法忘怀。   但她也只敢看这么一眼,就默默退了出去——似尊主这等人上人,不是他自己看中的,送上门来,只会不得好死。   回去院门处站好,见孙维嶂一直看过来,何丹霞便传音道:“没什么事,只是问喻长老回来没有。”   孙维嶂不觉有异,两人又值守了一个时辰,晚班的刚来要交班,卫孑和李辛就相携来求见尊主。   这次孙维嶂不用说,就让何丹霞进去回禀。   杨无劫听说是这俩人来了,想起和喻辰商量的,吩咐何丹霞召集除林艺佳以外的所有亲卫队员,在炽盛殿外候命,然后才让把卫、李二人叫进来。   他不爱废话,听说喻辰已经说了后续安排,就只问卫孑对于怎么带亲卫队,是否已有想法。   卫孑早上刚得到消息,中间还思考了一会儿人生,哪有空想这个?在此之前,他更是习惯独来独往,只想着自己的家仇,什么亲卫队不亲卫队,从来没考虑过,当下只好说还没有。   “李辛呢?可有什么想法?”杨无劫又问。   李辛大着胆子说:“属下斗胆,想先问尊主想要一支怎样的亲卫队?”问完偷眼看尊主脸色还好,他接着解释,“以属下浅薄的见识,一般亲卫队主责都是护卫主人,防范近处之敌,遇事只以主人为先,不受主人以外的任何人调遣,如此才能保障主人的安危。”   卫孑听到这里,插嘴说:“也不都是护卫,也有以亲卫队为刀的,不过李辛说得有理,咱们亲卫队以什么用途为主,确实得请尊主示下。”   尊主看看他俩,觉得要指望他们保卫自己,恐怕他得有一百条命才够死的,“这样吧,比方我要你们去刺杀杨无仇,你们两个依据现在亲卫队每个人的长处,回去商量一个可行的办法,再来报给我。”   卫孑李辛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为难。   “怎么?做不到?”杨无劫自然也将他们的神色看入眼中,“那就加一个年限,能在最短时间内达成目标的办法。”   “属下回去试试。”卫孑终于应声。   这时何丹霞又来回报,说亲卫队队员已经齐聚,杨无劫便带着卫李二人出去,当众宣布由他们二人分任正副队长,同时亲卫队仍旧统属于天魔宫总管暨情报长老喻辰之下。   孙维嶂跟何丹霞相邻站着,听见这番任命,觉得是好消息——至少不必担忧亲卫队解散了——下意识瞟向她时,却见之前还忧心忡忡的姑娘,听见这个消息,不但没有喜色,脸上还有妒恨不甘之色一闪而过。   他不由皱眉,暗暗决定以后离这女的远点。   杨无劫交代完就让新任队长卫孑带人走了,后面琐事他懒得管,自己回去炽盛殿,打算进内殿入定行功,却一眼看见那个新茶几,不由走过去坐下,发起了呆。   这个臭丫头,说搬走就一刻也等不了,即时叫人把东西搬走了,甚至自己都没回来说一句,没良心!   还要开庆功宴……不对,以喻辰的为人,绝不会在这时开什么庆功宴,更不会宴客庆祝她升任长老和乔迁之喜,应当是为了安抚那些女子吧?   把这些人都请到她新府邸里,一起举杯告慰逝者,然后给活着的人以希望,告诉她们以后的打算,大家都向前看,人心自然就安定下来了。   魔尊大人想着想着,不自觉摸出酒壶,壶嘴都送到嘴边了,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喻辰,正要收起来,外面突然有人传报:“尊主,喻长老求见。”   杨无劫慌忙将酒壶收进储物袋,力持镇定道:“进来。”   喻辰进门,没在外面看见人,只好硬着头皮进到内殿门口,见尊主倚着茶几坐着,状若无事道:“哎,新茶几这么快就造好了。”   “嗯。”酒壶是收好了,但杨无劫总觉得鼻端好像还有酒味,见喻辰停在门口,倒正合他意,便也不叫她进来,只问,“府邸收拾好了?”   “他们还在收拾,我来回禀尊主一声,今日我就直接搬进去了。”   杨无劫冷哼:“都搬完了,还来回禀什么?”   喻辰赔笑:“搬之前,我也问过您了啊。”   “几时问过我了?”   “清早不是您亲口答应我搬出去的么?”   “……”那就算问了?   看出尊主不太认同她的说法,喻辰继续赔笑:“白至缺童印留下一堆烂摊子,我实在心急,想尽早处置完,也好尽快把擂台赛办起来。”   杨无劫终于缓和神色,又问:“听说你今晚还要在府中办宴?”   “尊主消息这么灵通。”喻辰有点惊讶,“也不算办宴了,只是把困在北山中那些姑娘,都叫到我那儿去,好好同她们谈谈,然后再安排去处,不能总是这么留在北山里。”   跟杨无劫预料得差不多,他点点头:“叫天魔宫厨子去给你做菜吧。”   “那倒不用,有老康呢,姑娘们也有不少会做菜能帮忙的。我想叫她们自在些,不想请她们不熟悉、会戒备的人过去。”   “也好,你自己想好了怎么办就行。”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说了会儿话,见尊主没什么异常,喻辰心里那点不自在也散了,一指窗外说:“我进来时,看见卫孑和李辛带着亲卫队说话呢,您这是当众任命过了?”   “唔。”杨无劫把自己交代给卫孑二人的任务说了,“看看他们能鼓捣出什么来吧。”   喻辰听得眼睛一亮:“尊主这个主意好!”这不就是特种小队的概念吗!“不同特长的人组成一个有机整体,然后协同作战,一击制敌——还是尊主高明。”   什么有鸡整体,杨无劫其实根本没听懂,但见喻辰真心实意夸他,尊主大人还是心情舒畅地扬起了头,嘴上却淡淡道:“光主意好没用,我看他们那几个半人一时半会做不到,所以叫他们自己衡量,有策略后,还需要多久来准备。”   “这倒不要紧,策略报上来,哪里有短板,我们再选新人、慢慢调/教就是了。”   杨无劫点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亲卫队的训练计划,喻辰看时间不早,提出告辞,“我得回府看看她们准备得怎样了。”   “去吧,缺什么东西找项越要。”   喻辰立时眉开眼笑:“是,多谢尊主!”   尊主大人看着她美滋滋地走了,开始考虑等她邀请自己去她那长老府做客,要带个什么礼物给喻长老才合适,却没想到喻长老这一去,竟一连三日不曾露面。 第113章 第 113 章   喻长老真的非常忙。   经过这次动乱, 她对这些姑娘,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有个地方安置就不管了。她们已经被魔界之主亲口盖章是喻辰的人, 也都从心底里认喻辰是她们的救世主,不管从哪个角度说,她都得管到底。   作为一个卧底,此前喻辰从没考虑过要在魔界拉起属于自己的班底——有什么必要啊?她可是卧底, 万一有一天身份暴露, 杨无劫要打要杀,岂不是连累了别人?   就算杨无劫看在她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还立过功的份上, 不杀她, 她也不可能再在魔界呆下去, 到时跟过她的人, 她难道能全带走吗?   不带走, 这些人留在魔界, 以后就要承受各种异样目光, 日子难过;带走吧, 人家不一定跟她走,就算愿意跟着她, 那也得看魔界之主同不同意啊!   再退一万步, 就算大家都愿意跟她走, 杨无劫也度量很大——虽然怎么想都不可能——同意了,她把人带哪去啊?修仙界能容得了他们吗?   喻辰连自己的前程到底在何方, 都还看不清楚,又怎么会想沾染这么多的因果?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她的预料,她没把这些在魔界备受压迫的姑娘们当成自己班底, 却有人想借着欺压这些弱女子来制衡她——到这一步,喻辰再不想沾染,因果也已缠上了身。   所以如今,她不仅要给姑娘们安排好去处,还要根据她们的特点,帮她们进行长远规划,正好喻辰要重新建立情报体系,需要人手,两件事可以合在一起办。   她叫钟鹊选了几个头脑清楚、办事利落的姑娘,先整体做一次前期调查,把每个姑娘的情况了解清楚,然后汇集成表,她好拿着去找姜乘,让他按照需求提供功法。   在下面人去做调查时,喻辰抽空找了韩赫荣,“麻烦”他在自己府邸附近划出一片区域来,给这些姑娘们分房聚居。   韩赫荣这时可不敢惹她,一叠声答应下来,刚过两日就办好了。   姑娘们集体入住新居,左邻右舍都是自己人,自是高兴不已,叽叽喳喳的,在喻辰府里都能听见欢笑声。   她打发钟鹊林艺佳几个去帮忙,叫风逐带着大猫守在自己门外,设下结界,给仙盟盟主杨无仇打了个电话,把白至缺童印搞出的这一场乱汇报了一遍。   “多亏盟主给的宝物,没有那梳齿,我还真不能一击即中,制住白至缺。”   “嗯,那事情最后怎么收场的?无劫回去了么?”   他果然知道杨无劫先前不在魔界!喻辰确信自己从没提过魔尊的行踪,这个消息,到底是童印手下那些废物泄露出去的,还是杨无仇另安排人潜伏在天魔城?   她假作不觉,回道:“回来了,白至缺童印都已伏诛,因我找到芸香草,他让我接了童印的长老之位。”   “好事啊。”   “确实是好事。杨盟主,我觉得,咱们仙盟是时候向魔界发起决战了!”喻辰压低声音,语气却显得极为兴奋,“这次三长老作乱,韩赫荣虽然最后没被牵连进去,心里却很不安,只要我稍加挑剔,他定然心慌出错,待我再跟杨无劫挑拨几句,杀他易如反掌,到时魔界必定更加人心惶惶,项越也会心怀不满……”   杨无仇听她计划越说越细,赶忙打断她问:“项越也回去了?知道他之前去了哪里吗?”   很好,连项越不在天魔城都知道,喻辰心里冷笑,继续演戏:“他比杨无劫先回来一步,后来听说,他就是为了您上次提过的绝冥谷秘境匆匆离开魔界的。”   “是么?他们得到什么确切消息了么?”   “杨无劫只说了这么一句,我问了绝冥谷秘境在哪,他没有答,我便不敢再问。项越一向防着我,经过这次三长老之乱,更视我为敌……”   “不要紧,下次如果再有机会提起绝冥谷秘境,你不用问在哪,只留意他们打算何时前往,以及想从那里得到什么即可。”   “是。”喻辰先答应了,才又反问,“这么说您知道绝冥谷秘境的所在?”   “知道大概方位。他们有没有提起欧阳桀?”   喻辰否认:“不曾提起。只是因我质疑项越去向,杨无劫才提了这么一句,别的都没有多说。”然后不等对方说话,她飞速把话题绕了回去,“盟主,您真的不考虑趁机攻打魔界吗?”   “攻打魔界,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魔界本就易守难攻,这三年又不曾生事,我师出无名,恐怕难以召集到人手,再说我如今并没有必胜无劫的把握……”   “所以我才说如今是千载难逢之机,杨无劫之前不知去了何处,回来身上有伤,反噬好像也加重了!而且我去永定城这一路,明明听见许多人都对杨无劫恨之入骨,盟主怎会召集不到人手呢?”   杨无仇那边似乎是被她逼得紧了,有些不悦:“你这是不相信我咯?”   “喻辰不敢。”妙计得逞的喻长老脸上带笑,却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是我过于心急,但……盟主您有所不知,这次三长老之乱,归根结底,是他们魔界不拿女子当人看,这样的日子,我实在是过够了。”   她刻意把姑娘们的悲惨事迹渲染一遍,着重提到至今还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的萧滢和被砍去膝盖以下腿脚的魏绵绵。   “他们就是一群畜生……”喻辰努力让声音哽咽起来,“而且魔界这样的风气,就算白至缺童印已死,也于事无补,我能护得她们一时,以后怎么办呢?”   杨无仇自觉明白了:“你是希望我们和魔界决战,好解救那些受苦受难的姑娘们,是吗?”   喻辰装着啜泣两声,低低答道:“是。”   “难为你有这片心,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了,你放心,以后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尽力解救她们。”   “多谢盟主。”喻辰抖抖绢帕,假装擦眼泪。   杨无仇那边又安慰她几句,她装出重新振作起来的样子,向杨盟主请教:“如今杨无劫叫我接手消息刺探,我该怎么做,还得请您示下。”   “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做,仙盟这边不用多考虑,若是你的人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也可以来问我,我总能叫你交得了差。”   喻辰等的就是这话,“多谢盟主。那不如这样,我要做什么之前,先跟您通个气……”   “不必那么麻烦,过几日我要闭关,你放开手脚做你的事便是。”   还有这种好事?喻辰麻溜答应下来。   “若有绝冥谷秘境的消息,再找我,没有的话,就等我出关找你。”   “是。”   全部目的都达成,还有意外赠品到手的喻辰,愉快地挂了电话,刚要把梳子收起来,心中风逐的念头一闪:尊主来了。   喻辰惊愕,忙撤了结界,下一秒房门打开,尊主大人果然走了进来。   “鬼鬼祟祟,做什么呢?”杨无劫声音低沉。   咳咳,刚出卖过人家,就找上门了,喻辰就算心理素质再好,心里也有点儿慌,“呃,没做什么,就想自己呆会儿。您怎么来了?”   被晾了三天的尊主大人脸色更冷,“怎么?我不能来?”   喻辰赶紧迎上去解释:“没有没有,就是没想到您会突然过来。尊主请前厅就座,我让他们上茶。”   杨无劫站着没动,眼睛在房里打量一圈,最后落到喻辰身上,“他们?我一路进来,就没见着人,哪来的他们?”   “啊,是我忘了!”喻辰一拍额角,“姑娘们搬家,我把人都打发过去帮忙了。”   她手这么一动,杨无劫目光被吸引过去,看见她垂着的手里握着什么,就伸手过去拉起来,“手里拿的什么?”   糟糕!刚才太惊慌,忘了把“手机”收起来了!但这时候再收起来,未免显得太过可疑,喻辰极力镇定着伸开手掌,让他看清掌心的梳子。   “是我在永定城得的法宝。”眼看着他伸手来拿,喻辰不敢拦,只能提醒,“尊主当心,这颗宝石不能碰,会触发机关,发射毒针,我之所以能制住白至缺,靠的就是这个法宝。”   杨无劫绕开宝石,捏着梳背拿到眼前细看,果然发现上面少了一根梳齿,又见梳背上镶着几颗亮晶晶的星星,暗合喻辰之名,随口问:“怎么得的?”   “我去永定城,正赶上他们搞什么竞卖会……”   这本是杨无仇给她找的理由,但喻辰说到一半,忽然想起她跟尊主提及捉万青的经过时,将来龙去脉说得很详细,肯定是有提到就是竞卖会当天的,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急中生智道:“城里聚集了不少想出手法宝换灵药或沁玉的,但竞卖会也不是谁都进得去,主要还是邵家自己的生意,正好我在城中熟悉地形,遇见这么一位,就买下来了。”   “唔,花了多少沁玉?”   喻辰脑中疯狂计算这玩意儿应该值多少沁玉,自己储物袋里的家底够不够,这边还没算出结果,就见尊主大人手指按住了一颗星星。 第114章 第 114 章   梳背上错落有致排列了四颗星星, 只要运功将其连成一条直线,就会达成魔尊大人和仙盟盟主的历史性通话以及……喻辰的死无葬身之地。   眼见杨无劫按住一颗星星不放,喻辰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大脑空白一片,只剩硕大的“要完”两字闪闪发光。   她迟迟不答话,杨无劫禁不住看过去,却见喻辰死死盯着自己手中这把做成梳子模样的法宝, 不由一笑:“怎么?还怕我拿了你的法宝不还?”   把东西塞回她手里, 尊主大人一边转身出去,一边说:“手里那点儿积蓄都花完了吧?回头我让项越再给你些。”   喻辰难以置信地看向掌心中决定她生死的大杀器——这就……过关了?她耳朵没出问题?大佬刚才说的是让项越给她报销买法宝的钱吗???   “唔……”喻辰力持镇定, 含糊答应一声, 先收了梳子进储物袋, 才脚步虚浮地跟上去, “多谢尊主。”   房门外光线明亮, 喻辰禁不住眯了眯眼, 却听尊主冷冷问道:“你想做什么?”   她没想做什么啊?她这不是老实跟着呢吗?喻辰疑惑地探头出去, 才看见风逐手持利剑站在门外台阶下, 一副准备随时拼命的样子。   原来刚才晃她眼的是剑光!风逐肯定是察觉到她方才的恐惧,准备冲进去救她, 喻辰忙在心里叫她收起宝剑, 又跟尊主解释:“她大约是想去练剑了。尊主这边请。”   杨无劫看着风逐收剑退到一旁, 心中却仍狐疑,等喻辰带路去了前厅, 就嘱咐她:“你最近还是不要叫这傀儡离你太近,平时警惕着些,叫钟鹊她们多留意这傀儡的动静。”   “呃,尊主不用担心, 风逐不会有伤我之心的。她刚才……”练剑这个说法,这会儿想想真是太不走心了,喻辰干脆道,“我说句实话,尊主别生气,风逐有时候分不清别人是同我玩笑,还是认真的,所以她一旦以为别人要对我不利,就会立刻拔剑。”   尊主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她刚才是要跟我动手?”   喻辰忙说:“她可能是见尊主直接闯进……”   话没说完就接收到尊主的死亡凝视,喻辰赶忙打住,“您别生气,等我再好好教她。”   杨无劫想起当初喻辰刚收了这人傀儡时,似乎也有过那么一幕,终于缓和脸色道:“那倒也算她有点用处。我是想起你先前怀疑叶同尘是她原主人,怕她突然有什么异动。”   原来是因为这个,喻辰还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并后知后觉体会到,尊主其实从头到尾都是为她着想。   问花了多少沁玉,不是怀疑试探,而是怕她掏空家底,想贴补她;对风逐的异动存疑,也没有怀疑到她头上,反而是怕风逐伤害她。   喻辰心里又羞愧又感动,想说点什么,却发觉自己什么都不能说,最后只好谈叶同尘:“尊主不说,我差点把这人给忘了,他在天魔宫还老实吗?”   “算不上老实,但也不敢闹。他听说你搬到长老府,还要自备贺礼来道贺。”   喻辰笑问:“您没让他来?”   尊主大人拿眼皮刮她一眼:“我们喻长老忙得都没空进天魔宫,我怎会放他出来打扰?”   咦?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啊?不,不光听着不对,看着尊主脸色好像也不对……喻辰虽然一时没想出到底是哪里不对,还是立即把自己这三天都做了什么完完整整汇报一遍。   最后说:“我想着眼下都是琐事,千头万绪,一时也难见到什么成果,就想等这一摊安排好了,擂台赛怎么办也有眉目了,再去求见尊主、向您回报。”   喻长老理由正当,公事公办,无可挑剔到好像他走这一趟是没事找事,杨无劫站起来就往外走,“既然你这么忙,我就不打扰了。”   喻辰被尊主这说走就走的行为弄得懵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去追,“尊主你急什么呀?来都来了,多坐一会儿嘛!”   杨无劫已经走到门外,本不想理会她毫无诚意的挽留,正待下台阶,那只懒猫忽然从房檐上跳下来,落到他脚边,就地躺倒打了个滚,然后俩爪一伸,抓住了尊主大人的袍角。   “喵!”   这一声叫拖着长音儿,撒娇意味十足,喻辰追上来,倚着门框笑道:“您瞧,猫猫也想您了呢。”   “也”这个字儿,总算驱走尊主大人脸上阴云,他弯下腰,在大猫肥圆的头顶揉了一把,嘲笑道:“原来是你这肥猫,我还以为哪来个肉球摔下来了呢。”   大猫气得一个打挺爬起来,哼哧哼哧跑了。   喻辰大笑:“哈哈,气跑了,居然有羞耻心了,我天天说它胖子,它都充耳不闻,被您说了一句,竟然气跑了哈哈。”   她难得笑得这么爽朗,杨无劫也不由嘴角上扬,含笑问道:“它跟着你这一路听话么?”   “挺听话的,就是傻,跑着跑着就贪玩迷路了。”喻辰也笑着回,“回来时,我许诺了让老康给它做好吃的,它才收了性子乖乖赶路。”   “原来这傻猫是被老康喂肥的。”   “是啊,老康料理食物真是一绝,我吃了几天,感觉也胖了许多。”   杨无劫听说,眼睛自然落在喻辰身上打量。   两人之间相隔只有两步,他这么直直打量,喻辰莫名觉得不好意思,急忙接着说:“正好尊主来了,不如一会儿让老康做一桌菜,也让我做东,真正宴请尊主一回可好?”   尊主矜持地点点头:“也好。”   “那您先在厅中稍坐,我叫风逐去找他们回来。”   “你啊,就算有事打发人出去,府里总也得留几个守门跑腿的,哪有一个不留、让人直直走进来都没人问的道理?”杨无劫忍不住说她。   “本来都有人的,今日特别。”喻辰笑一笑,“不过尊主教训得对,以后不论有什么事,我都记得府里留人。”省得像今天一样吓到三魂七魄都飞了!   杨无劫哪知她心里那些鬼胎,满意地点点头,进去厅中坐了。   喻辰回身去后院,让风逐去把钟鹊和老康夫妇找回来,把尊主来做客的事说了,叫钟鹊去请姜乘来作陪,老康去做菜,最后对方秋原道:“秋原煮一壶茶送到前厅。”   方秋原答应了要去,喻辰却拉住她,等那俩先走了,传音和她说:“待会儿你送茶进来,我会跟尊主提让你们去修仙界开店的事,你想好了,这一说可就不能反悔了。”   “属下想好了,老康也愿意。”方秋原答得很坚定。   喻辰便笑了:“去吧。”   她回去厅中,发觉大猫不知何时又跑回来了,正挨着尊主的腿蹭来蹭去,把尊主好好的袍子蹭得沾满了毛。   “你不是生气跑了吗?怎么又自己回来了?”喻辰在尊主旁边椅子上坐下,低头嘲笑大猫。   大猫喵喵两声,扒着尊主的腿干脆躺倒。   尊主就侧头看着喻辰笑:“我倒觉得它这赖皮的劲儿眼熟。”   什么意思?干嘛这么看着我说眼熟?我可没有这么没节操过!   看她转着眼睛不答话,杨无劫便又笑了笑,伸手在肥猫光滑柔软的皮毛上摸了一把。   方秋原端茶送进来,看见这一幕,差点儿惊掉下巴——外面传说杀人如麻、嗜血残忍的魔界尊主,居然也会这样和灵宠玩耍吗?而且他脸上居然有笑容!那笑容甚至有点……温柔?   她的惊容,喻辰看得一清二楚,就出声和杨无劫说话,免得尊主看见方秋原失态,心生不悦。   “我叫钟鹊去请姜乘了,正好一块儿说说解药的事。”   杨无劫不置可否,淡淡应道:“唔。”   方秋原回过神,收敛神色,给尊主和喻长老上了茶。   喻辰这才把话题转到他们夫妇身上,“对了,尊主,之前童印派往修仙界探听消息的人,我想都叫回来。”   “叫吧。你不是说杨无仇比我们还先知道魔界有事么?好好查查。”   “是。这些人都叫回来,咱们也不能在外面没有耳目,我想选几个要害之地,设下我们自己的联络站,安排几个稳妥的人过去。”她说着一指方秋原,“比如秋原夫妇两个。”   杨无劫有些意外:“她不是还在驱毒?”   “是,不过等姜乘进阶,再一年应该就能完全清除火蛇之毒了。”喻辰解释自己的计划,“那时她阳炎之火尚在入门阶段,老康魔功也只是初学,去修仙界都不显眼,更重要的是,他们原就是开客栈的,到时我选一座大城,盘下一个铺面,他们去了就可以开起店来,不引人注目。”   说到这里,杨无劫就懂了,“你是想让他们以客栈为伪装,从往来客人那里探听消息。”   “正是。他们两夫妻来魔界日短,也不曾在仙盟那些人面前露过面,老康做菜又格外美味,是个最正宗不过的厨子,实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嗯,可以试试。你安排吧。”   喻辰便向着方秋原一笑:“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方秋原分别向二人行了礼,告退出去。   剩下喻辰和杨无劫,刚各自喝了口茶,姜乘就来了。 第115章 第 115 章   五座长老府, 当初都由项越亲自督造,形制虽略有不同,气派华丽却是一致的。且每座府邸中都有不止一个花园, 喻辰刚搬过来那天,宴请姑娘们是在大花园的花厅里,今日客人只有尊主和姜长老,喻辰就把宴席设在了湖心岛上的小厅。   她叫钟鹊带人搬了三张食案过来——感觉还是分餐制, 大家自在一些——又特意在上首的食案旁设了凭几, 方便尊主大人倚着,一切准备就绪, 才请两位贵客入席。   姜乘就座后, 扫一眼已经摆上的菜肴, 抽抽鼻子, 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喻辰闻言低头往自己面前食案上看了看, “什么?”   “酒呢?”姜乘目光落在尊主面前食案, “你宴请尊主, 连酒都不备么?”   喻辰:“……不是同你说了, 尊主戒酒了么?”   杨无劫长眉一挑:“什么时候说的?”   姜乘同时开口:“什么时候的事?”话出口后,他又醒悟, “尊主砸茶几那天?”   喻辰:“……”   尊主:“……”   场面安静得有些尴尬, 姜乘看看尊主, 看看喻辰,试探着问:“是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没有!”这傻子, 再不打断他,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喻辰赶紧截住,“就是因为反噬。正要问你呢, 另外十种辅药,你查到是什么了没有?”   姜乘一下蔫了:“查到倒是查到了,但有好几个不同版本。”   “都有什么?有比对吗?”   姜乘从储物袋找出一页纸,飞给喻辰,“我摘抄在上面了,其中有一个配方,是某一任魔尊用过的,笔记上说,这丹药初服下时,反噬消弭无踪,但没过几年,那位魔尊突然疯癫,一把火连自己带天魔宫都烧干净了。”   “……”   喻辰偷偷看一眼上座的尊主,果然脸色发沉,忙把这页纸放起来,说:“我回头再看吧。今日难得尊主亲至,真是蓬荜生辉,我以茶代酒,先敬尊主和姜长老一杯,以往多承两位栽培照拂,喻辰铭感五内。”   说完仰头喝了杯中灵茶。   杨无劫没说什么,举杯喝了茶,总归是淡淡的,没什么滋味,禁不住露出一丝嫌弃之色。   喻辰看见,就问也喝完茶的姜乘:“姜长老,你这一番要是突破进阶,阳炎之火是不是就能煮出酒味的水了?”   “……那又何必?”姜乘不理解,“水就算有酒味,也终归是水,没有酒劲的,尊主喝了,只会更想喝酒。”   杨无劫哼道:“她就是想糊弄我。”   喻辰:“……那就算了,吃菜吃菜,老康的手艺是真不错,尊主你尝尝这道红烧肉。”   杨无劫脸色没见好看,手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润油亮的肉送进口中。   他自从修出天魔烈火,味觉便日渐退化,虽然能闻见食物的香气,吃进嘴里却没滋味,久而久之,自然没了食欲。不过今日这肉确实烧得不错,肉香扑鼻,又入口即化,虽吃不出甜咸滋味,却有一股酱香在口腔中萦绕,令人回味。   喻辰看他吃了一块,又夹一块,不由露出微笑——果然还是得老康这样重在调味的厨子才能打动尊主,她记得当初去末路客栈时,第一餐炖的鹿肉,尊主就说过“是还不错”的。   作为宴客的主人,没有什么比宾客吃得满意更让人愉快,喻辰笑眯眯拿起筷子,自己也吃起肉来。   杨无劫虽然没往她这里看,眼角余光却将她一番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禁不住也唇角上翘,双眉舒展。   只有姜乘莫名其妙,觉得这里的气氛怪异得令人起鸡皮疙瘩,很想站起来说一声告辞就走,并且要求喻辰下次再也不要叫他来。   可是他都已经坐在这里了,酒菜……茶和菜也都上来了,一口没吃就走,好像也不太合适……   “咳咳。”左右瞄了几个回合的姜乘,终于还是忍不住清清嗓子,对喻辰说,“水令令的伤已经可以自己调息,其他人老康也都能照顾,你要没什么事,我回去就闭关突破了。”   “啊,你先等等。”喻辰转头叫钟鹊,“调查表你们做好了吗?”   钟鹊从储物袋取出一叠纸,送到喻辰手上,“刚做好。按您说的,依照从前所修功法做了分类,第一页是修过火系功法的,往后依次是水木土,雷系金系一个都没有,最后一页是没修过正经功法的。”   喻辰粗粗翻了一遍,叫钟鹊拿给姜乘看,“我想请你照着她们的基本情况,每一系给个几种功法,叫她们修炼试试。”   姜乘很快翻完,道:“行,回去我整理一下,叫阿本送过来。还有别的事吗?”   “别的都不急,等你出关再说。”   “那我先回去了。”姜乘说着站起身。   喻辰惊愕:“这就回去?饭还没吃呢。”   “我不吃了,心急闭关。”姜乘说着向尊主行一礼,“尊主慢用。”   尊主倒是毫无意见,点点头说:“去吧,闭关不要心急,越到突破关头,越要沉住气,等你突破至第六重境界,本座设宴为你庆贺。”   “多谢尊主。”   说完不等喻辰反应,姜乘就足下一点,飞身出了小厅。   喻辰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才回头问尊主:“我这宴席有这么差劲吗?他怎么活像逃命似的?”   杨无劫低低笑了两声:“你就当他熟不拘礼吧。其实以往,除了我设宴,旁人请他,他都绝不会去的。”   “您的意思是,他今天肯来,已经很给我面子了是吗?”   喻辰一脸悻悻之色,杨无劫忍不住又笑两声,才安慰她道:“左右你请的是我,我觉得你这宴席很好。”   “真的?”喻辰眼睛落在面前食案上,“没有酒,是不是总归差点儿意思?”   杨无劫摇摇头:“好宴不在酒,”他提着筷子又夹一块红烧肉,含笑看向主人,“在人。”   他极少笑得这么愉悦,任谁看了都相信魔界之主此刻是真的高兴,喻辰被他这么看着,也终于高兴起来,“尊主说得对。”   她不再管姜乘,等尊主吃完肉,自己过去给尊主倒上茶,举杯敬他,“尊主待喻辰,实有再造之恩,我还记得我当初自不量力想拜您为师……”   杨无劫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我就算了,你倒是可以跟姜乘拜个师。”   喻辰:“?”我为什么要拜那个傻子为师?   “你初到魔界时,就是他教你应对擂台战,眼下又要跟他修习阳炎之火,难道还不该认真拜师吗?”杨无劫越说越觉得此事就该这么办,“这样吧,等他突破出关,我给你们操办个拜师礼,以后你就是姜乘的入门弟子。”   “……这不合适吧?他是长老,我也是长老,我拜他为师,以后岂不是得事事低他一头?”喻辰不肯。   “那倒不必,魔界师徒之间不似修仙界那么死板,再说姜乘也不是那等会摆架子的人。”   喻辰还想挣扎:“对啊,他确实不是,以他的脾气,估计也不愿意认真论什么师徒名分呢。”   “不要紧,等他出关,我跟他说,要是不收下你为弟子,你就不跟他学阳炎之火了,他准答应。”   喻辰:“……”   可我图什么???我既不怎么想学阳炎之火,也不愿意给姜乘做徒弟,我到底图什么???   尊主却像是没看见她满脸的不愿意,笑着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定什么定啊?姜乘是教过她怎么打擂台,但她还救过姜乘包括他一家人的命呢!再说阳炎之火又不是她求着姜乘学的!   “可我不愿意。”喻辰把举起来的茶杯放到食案上,绷紧了脸。   她还从来没有当面回绝过他,杨无劫脸上笑意飞速消失,“为何?”   他声音比方才低沉许多,喻辰在这件事上却不想让步,她抬起头,看着尊主,缓缓说道:“因为我和姜乘已经是好友,平时平等相交,又同在尊主座下为长老,更该互相尊重。我若拜他为师,无论如何都得低他一头,我属下的人又更低一头,以后怎么做事呢?”   杨无劫目光沉沉看着她,“你明知姜乘不是那种以势压人的人。”   “他不是,但别人怎么看呢?其实姜乘本来就是传功长老,光是这三年经他传授功法的人就不在少数,我实在不觉得叫我拜他为师有什么必要。”   喻辰说着说着情绪上来,嘴唇不由自主撅起,落在杨无劫眼里,倒像个闹脾气的小姑娘一样。   他收回目光,端起自己那杯茶,浅浅啜饮,然后淡淡说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放下杯子又说,“我是觉着,你总不能事事都靠我,若与姜乘有师徒之谊,以后遇上事情,他自不会弃你于不顾。”   喻辰想不都想就说:“他现在也不会啊!那天我和项越对上,栗燃他们想插手,姜乘二话不说就拦了他们啊!”   杨无劫目光一寒:“是吗?”   “……”察觉到冷意的喻辰,往后缩了缩,“那个,我以前在莞城,也帮过他们一家人嘛。”   “就只是为这个?”   “不然还能有什么?”   杨无劫盯着她:“没有什么……别的情分?” 第116章 第 116 章   这件事过了好几年, 喻辰都还觉得匪夷所思:尊主到底怎么想的?居然会认为她和姜乘有私情?!她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上姜乘?   再说就姜乘那样,他也没有点过恋爱相关技能点啊!一个认为性只是为了种族繁衍才存在的人, 他懂个屁的男女之情!   所以当时想不通尊主为何会往那么诡异方向想的喻辰,觉得原因只可能是因为她是女人,然后她就炸了。   “若我是男子,尊主还会怀疑我和姜乘有私情吗?”   杨无劫以为喻辰在跟他抬杠, 皱眉道:“有就有, 没有就没有,做这等无谓假设……”   “我不觉得是无谓假设。就像当初, 若我是个男子, 尊主还会因为我感念尊主恩德、向尊主表了几句忠心, 就那么告诫我吗?”   这笔旧账一翻出来, 杨无劫就更不在意什么女子男子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喻辰自己在气头上, 就没看出他已有些恼羞成怒, 答道:“我想问尊主, 是否就因为我是女子,所以看轻了我, 但凡见我同谁走得近些, 就觉得我是动了情,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我?”   这番话实在不在杨无劫意料之中,他听得有点儿糊涂, “你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吗?什么女生外向,有了情郎就忘了正事,不可托付重任等等。”   其实说这话,真不是喻辰多心, 她在读这本书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感觉。   这个故事里出现的很多女性,基本上就是这种行为模式,甭管之前是什么身份什么性格,见到男主杨无仇以后,就彻底沦为他的附庸品,只以他的利益为利益,什么家族宗门一概抛到脑后。   她相信杨无劫此前已经见识过好几个这样的,所以才会如此防备,但她不能接受自己也被那样看待。   “不是。”杨无劫终于听明白了,没好气道,“我何曾这样说过你?”   “那您为何当初见我向您示好,就以为我是想做您的女人?现在见我和姜乘走得近,又怀疑我和他有男女之情?”喻辰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您方才非要我拜姜乘为师,也是为的此事是不是?”   杨无劫:“……”   两件事叠在一起,喻辰更气了,当下义正词严道:“尊主尽管放心,我喻辰虽是女子,心里却从没有什么小情小爱,我视尊主——还是当年那话——如父如兄,绝无它意!对姜乘也仅止于朋友二字。尊主要是还不放心,我可以向天魔起誓……”   “行了!”杨无劫一推食案站起身来,看着喻辰似是想说什么,门口却传来喵一声叫,他眸光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拂袖而去,从此再没登过喻辰的门。   不仅如此,从那以后,喻辰再去求见,他也都是冷冷淡淡、公事公办的样子,几乎不同她说笑,喻辰见状,反倒心下踏实。   那天尊主走之后,喻辰自己坐着寻思了一会儿,又想起尊主回来那日两次抱住她,心里忽然涌上一个可怕的猜想——他不会真对她有什么想法吧?   喻辰被这猜想吓得一个激灵,随即又庆幸自己方才把话说得足够清楚明白,以杨无劫高傲的性情,她都这么说了,他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提此事。   之后事情果然如她所想,喻辰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来,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开展她的情报人员选拔和培训工作。   因为情报工作的特殊性,还有杨无劫对亲卫队的重新定位,第二次擂台赛便不像第一次那么简单,只比输赢选胜者。   除去综合比试之外,喻辰还特意设置了几种专项比赛,比如易容、制符、炼药、结界等等,搞情报工作,不需要武力值很高,只要有一定特长就行。   这样擂台赛结束,她选到九个可以栽培的苗子,又给亲卫队添了十几个人进去——不知道尊主是不是被她堵得心绪不佳,从他自己亲自带亲卫队开始,喻辰只要看见亲卫队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身上不带伤的。   连卫孑李辛都跑去找老康配了不少伤药,更不用提别人。   林艺佳因此视喻辰为救命恩人,她的话就是圣旨,让干啥干啥,听话得不得了,生怕把他退回亲卫队去。   不过喻辰觉得这小子不想回亲卫队,主要还是为了钟鹊。   在水令令伤愈归队后,喻辰特意单独跟他谈了一番,问他愿不愿意像老康夫妇一样,回修仙界做探子。   水令令不太乐意,修仙界对他来说,有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意思,但当喻辰说,这样就可以避开卫孑后,他又意动了。   “我不是要你现在就去,只是从现在开始准备,等秋原所中火蛇之毒彻底清除,我会让他们夫妇去万年城开个小饭馆,你就扮作秋原的妹妹,在饭馆里帮着打杂。”   水令令答应回去想想,他现在唯一的朋友就是钟鹊,自然要听她意见,没想到钟鹊听了,转头就来和喻辰说,她也想去。   钟鹊是喻辰身边最全能的一个,她可没打算把她放走,就把自己的规划和钟鹊在其中的重要位置说了,“你可是我的总管,你要走了,我上哪再去找一个像你这么周全又能干的人来?”   钟鹊不是任性的姑娘,听完没再多说,告退去了。   过了两天,喻辰却听方秋原说,林艺佳见钟鹊闷闷不乐,问明缘故后,就回去换了女装,还精心梳妆打扮了来找钟鹊,跟她说水令令走了也没事,还有他在呢,他愿意一直陪着钟鹊。   喻辰听了,差点没呛着:“这孩子是不是傻?他穿女装说这话,是想跟鹊鹊做一辈子的姐妹吗?”   方秋原却意味深长道:“属下倒觉得艺佳聪明得很。”   什么意思?这事儿办的,哪能看出聪明来?   “喻总有所不知,经过那一番变故,鹊鹊和令令生死关头总在一处,恐怕……也不只是姐妹了。”   喻辰:“???”   是她想多了,还是方秋原就是在说鹊鹊令令搞百合——不对,她(他)俩是不是也算BG——这个意思?!   “令令同属下夫妇去,属下二人自是求之不得,但鹊鹊……”   “我知道了。”喻总心累地扶住额头,“等我再和她谈谈。”   她话是这么说,却没急着把钟鹊找来谈,而是隔了两天,把她和水令令一起叫来,吩咐道:“令令去做探子的事可以慢慢想,但现在也别闲着,把鹊鹊手上的教习事务接过去吧。”   姜乘给了功法之后,喻辰任命了钟鹊、林艺佳和方秋原夫妇做教习,带着那些姑娘们修炼。   钟鹊音修出身,自觉在功法上的见识不如水令令,对此事并无异议。   喻辰又说:“我们现在人手还是不够,我打算再发一个招募令,招募一批新到魔界的过来考试,准备试题的事就交给鹊鹊。我想要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有数吗?”   钟鹊有点迟疑:“大概有一点……”   “那我给你细说说。”喻辰叫水令令先去,“你先跟艺佳去见见姑娘们,看看她们如今的进度。对了,叫你和老康夫妇去修仙界的事,是机密,以后不要再往外说了,也告诉艺佳一声。”   水令令应声去了。   喻辰叫钟鹊坐,“我这次想招的人,比我们上次从擂台赛选的人还要偏一些,简单来说就是,越没有身价来历的越好,样貌越普通的越好,修为不要太高,最好了解一地风土人情,有些比如厨艺、算账、唱戏之类的市井生活能力。”   “喻总是还想安排人潜伏进修仙界吗?”钟鹊听出了些门道。   “不错。我想在几大城包括各大宗门世家周边重镇,都安排下我们的人,所以要尽可能多招,招进来我还要教导他们两三年,再一拨一拨慢慢派出去。”   “属下记下了,喻总还有别的吩咐吗?”   喻辰摇头:“没有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再来问我。”   “是。那属下告退,回去准备。”   “等一下,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何让令令去,却不让你去了么?”   钟鹊想了想:“是因为娥陵派吗?”   娥陵派是老牌六大门派之一,门下弟子众多,认得钟鹊的不少,她若跟着去万年城,确实容易被人认出来,但她可以易容啊,而且上次被困音波阵,水令令也和她以前的师姐妹交过手了,钟鹊心里有点小不服气。   “娥陵派是其一。其二是,令令当初经脉尽毁,到现在仍旧修为平平,去到修仙界,不易泄露身份。易容终非长久之计,且就算你可以常年易容,难道你还能常年变声吗?”喻辰问。   “那令令就不怕被师门认出来……”钟鹊说到一半,想起水令令现在实则是介微,松冈剑派的人,是不可能认得“她”的。   喻辰看见她自己停下来,便笑了笑,说:“不过她出去,多少还是要稍作易容的,当日在柴家庄,也有人见过她。这就要说到其三,我希望能借由这次指派,让她和卫孑之间淡化心结,不管他们二人之间有何恩怨,现在都为魔界效力,我不希望再出什么岔子影响大局。”   钟鹊听闻,面上似有些失落,低头道:“属下明白了。”   喻辰就拉住她的手,歪头看着她,笑道:“你作为好姐妹,应该也希望令令能彻底摆脱这些恩怨纠缠,拥抱新生吧?”   “当然……”钟鹊声音很轻,“但是,您真的觉得他能做到吗?”   “我不知道。”喻辰坦白道,“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钟鹊没有再说什么,告退出去,此后一直兢兢业业做事,和水令令之间也一如往常,只林艺佳还是又换回了男装。   两年后水令令悄悄离开魔界去万年城,事先没和钟鹊说,喻辰告诉她时,她也神色如常,回报道:“喻总,姜长老又来了。”   被追修炼进度追到暴躁的喻辰:“说我不在!” 第117章 第 117 章   喻辰暴躁, 并不是因为修习阳炎之火不顺利,而是恰恰相反,就因为她有幽魅之火打底, 修炼得格外顺利,姜乘才紧盯着她,天天催她修炼,恨不得下一刻就炼出真火来。   “以后他再来都不用回报, 晾一会儿就赶他走。”喻辰气呼呼吩咐。   钟鹊笑着答应, 又接着回报下一件事:“这一轮考核结果出来了,六人优秀, 十三人合格, 还有七个不及格。”说着把名单和成绩送到喻辰手上。   喻辰扫了一遍, 皱眉道:“不及格率这么高……”   “这一批确实不如第一批, 这几个不及格的, 平日就木木呆呆, 学什么都慢得很。”   “那先刷下来, 在府中打杂跑腿吧。”   两人又商议了几件正事, 钟鹊得了指令,便要告退。   喻辰叫住她, “看见风逐了吗?”   “叶公子又来了, 在校场跟风逐过招, 艺佳他们都跑去看了。”   “我说我这儿怎么这么安静呢,你去吧。”   这个叶同尘也是真沉得住气, 杨无劫把他扣在魔界两年多,他从来没主动提过要走,只要求能时不时来喻辰府里和风逐切磋。   杨无劫问喻辰的意思,喻辰又问风逐——她心里从来不觉得风逐只是个傀儡, 这种涉及风逐自身的事,自然要先问过她自己的意见。   喻辰甚至把自己的怀疑都告诉了风逐:“我心里猜测,他极有可能是你的原主人,提出切磋,可能是想重新训练你,让你记起从前的事。”   风逐对这事毫不抗拒:“行,打伤了不管。”   喻辰失笑,回头原话传达给叶同尘:“风逐下手没有轻重,打伤了我们可不管。”   叶同尘含笑道:“在下皮糙肉厚,不怕。”   “你还真要亲自上阵啊,你那几个傀儡呢?”喻辰好奇。   “它们哪里是风逐的对手,在下让它们休眠了。”   果然那些傀儡和风逐不是同一级别,喻辰没再多问,此事就这么定下来,叶同尘每两三日会来她府中一趟,和风逐在校场切磋。   喻辰府中校场很大,主要是用来训练情报人员的,最初那两个月,叶同尘每次来,只要喻辰有空,她都会亲自去看看,如果校场有其他人正在切磋练习,喻辰就也叫他们一起观摩。   叶同尘与风逐切磋,每次用的法术法宝都不尽相同,不光有可看性,还能有所收获,连喻辰都学了些对敌策略,更不用提下面的人。   于是此事渐成定例,到后来只要叶同尘来,本来不在校场的,也偷空跑去看,连姜乘听说后,都跑来看过几次。   所以这一天姜乘最后会跟着风逐回来,倒也不算意外。   “你最近有这么闲吗?”喻辰纳闷,“尊主给你的典籍都翻完了?解药找到几种了?怎么有空天天往我这儿跑?”   “我已经三天没来了!”姜乘辩解,“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忙得差不多,你也该闭关了,就算不修炼阳炎之火,你的幽魅之火不想进阶了吗?”   “你以为我不想闭关啊,手头上这么多事,不办完了,哪能安心修炼?”   “我看钟鹊她们做得很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尊主又没催着你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你有什么好急的?我可告诉你,前两日项越又给我送了几箱前人笔记,还说绝冥谷秘境三五年之间就要开了。”   喻辰惊讶:“是吗?他告诉你的?我怎么没听说?”   姜乘道:“他说只回报了尊主,因还无更确切的消息,暂且不声张。但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起来,绝冥谷秘境中奇遇无数,修为越高,进去以后才能走得越远,得到越多宝贝。”   这些不用他说,喻辰早就知道,她惊讶的是:“那尊主怎么也没告诉我?”   “你这几日去见尊主了吗?”   喻辰:“……”   还真没有。   这两年不同以前,她一则确实是很多事忙,二来也想冷处理一下和尊主之间有点偏离预期的关系,便不再像从前那样,有事没事都去尊主那儿晃一圈刷好感度——要不是当初刷得太过了,哪有现在的烦恼?   “你都没去,尊主怎么告诉你?”姜乘一如既往地耿直,“老实说,我真不知道你瞎忙什么,修炼也耽搁了,尊主那儿也少去——你还不知道吧,何丹霞被尊主提为亲卫队副队长,单独带了几个人,还被尊主准许,可以进出炽盛殿。”   喻辰听了前半句,想说“你也太小看我了,作为情报头子,怎么可能不知道何丹霞升职”,哪想到还有后半句?   “那是什么意思?不用通报,随意进出吗?”   “当然不是!谁敢不通报就进炽盛殿?”姜乘没好气,“意思是,她可以像我们一样,有事可以去求见,以前像她们这样的人,尊主是不许她们求见的。”   哦,这个啊,以前那不是防着这些魔女作妖么?   喻辰道:“何丹霞升副队长我知道,卫孑说过,她这两年很上进,肯吃苦,对自己也狠得下心,在亲卫队里确实很出挑,尊主升她没什么不对。”   虽然原著里这姑娘十分恋爱脑,且恶毒,但喻辰都穿进来了,杨无仇也重生了,剧情线整个大改变,个别人物有所变化也很正常。   “但有人说她是喻长老第二。”   喻辰冷笑:“有人是谁?项越吗?”她很无语,“还有人说你是杨无劫第二呢!你也当真吗?这种话你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有什么必要学给我听?”   姜乘却道:“你我自然不会当真,但总有人会当真,慢慢聚集到她身边去,好推着她来跟你打对台。”   这下喻辰却真惊诧了,“这话谁教你的?”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的?”   “你怎么可能会想这些?”喻辰才不信,她脑子转了一圈,突然怀疑,“你去见过尊主了?”   姜乘摇头,“尊主要是想说这个,把你叫去不就得了,还用我传话?”   放在以前自然是这样,但现在……喻辰察觉自己可能有点自作多情,赶紧把这话揭过去,追问道:“到底是谁?”   “呃,是方才那位叶公子无意中说的。”   无意中,喻辰笑了笑:“是吗?那还真是挺有趣的。”   她又问了姜乘几句细节,就换了身衣裳进天魔宫去求见尊主。   说来也巧,到炽盛殿院外时,值守的正是何丹霞。   喻辰远远打量她几眼,见她一动不动等着自己过去,心里不由啧啧两声——要是别人,见到她远远过来,早已转身进去回报,这位新上任的亲卫队副队长,还真有点意思。   她慢慢走到近前,故意问道:“怎么?尊主不在?”   “尊主正在修炼。敢问喻长老何事求见?”何丹霞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回话。   还真想跟她打对台呀,喻辰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我有何事,轮得到你问吗?”   何丹霞脸色一变,却还强撑着道:“尊主有吩咐,没有要事,不许吵他。”   “好大的口气。”喻辰上上下下打量她,“我没记错的话,我还是天魔宫总管,亲卫队仍归我统属,你这么同我说话,是想犯上作乱吗?”   旁边跟何丹霞一起值守的亲卫队员见情势不对,忙转身进去回禀。   何丹霞咬咬唇,不情不愿认错:“喻长老恕罪,属下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尊主确实如此吩咐……”   “尊主这么吩咐,你就这么同我说?那要是项护法来了呢?你也跟他说‘没有要事不许吵他’?”稍微得意就张狂,难怪出场活不过几章就死了。   何丹霞答不上来,进去回禀的亲卫匆匆回来:“喻长老,尊主召见。”   喻辰也懒得再跟何丹霞打口舌官司,只丢下一句:“自己去肃杀堂领罚。”就越过她直接进了炽盛殿。   杨无劫没留意她们开头说什么,却听见了最后一句,见喻辰进来,就问:“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因为我久不管亲卫队的事,有些人就忘了我还是天魔宫总管呢。”喻辰笑答。   “唔,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喻辰:“???”   什么意思?她走到尊主宝座下首站定,仍旧笑着,问:“怎么?尊主打算体恤我,换个人来做天魔宫总管么?”   杨无劫目光与她对上,“体恤?现在也没要你管什么,你还想怎么体恤?”   原来不是要撤她的职,喻辰顺势说:“我听姜乘说,有人称何丹霞是喻辰第二,又见她果然气势见涨,连我来见尊主所为何事都敢问了,就以为……”   “有人?谁?”   尊主抓的重点和她一模一样,喻辰笑道:“我猜是项护法,他也没说是不是,只叫我提防有人会聚集到何丹霞那里,将来同我打对台。”   “这话谁教他的?”   喻辰终于真心笑出来:“尊主怎么都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这还用想?”杨无劫斜她一眼,“姜乘怎么会留心这等事?”   “那您猜猜是谁教他的。”   杨无劫想了想:“应当不是项越。这人说这话,倒像是真的为你好。”   喻辰没再卖关子,揭晓道:“是叶同尘。”   杨无劫惊讶:“他?”   喻辰把自己从姜乘那儿问来的经过说了,“姜乘没找着我,就去校场看叶同尘和风逐切磋,结束之后,叶同尘与他闲聊,夸了我几句,说我们魔界多巾帼英雄,然后就扯到何丹霞身上,说了打对台的话。”   “你想去见他?”杨无劫问。   “是。这个人太有意思了,想跟我谈,都要用这种方式,我倒想听听他说什么。”   杨无劫点点头:“那就去吧。” 第118章 第 118 章   喻辰走后, 杨无劫让人把卫孑李辛都找来,下令道:“何丹霞对上不敬,即时革去副队长之位, 以儆效尤。以后炽盛殿外排班值守,不要再排她的班。”   卫李二人来的路上,已经听传话的人说了方才事故,知道是何丹霞自己作死, 都没有二话, 答应一声,见尊主没有别的吩咐了, 便出去召集亲卫队宣布命令, 又安排人替何丹霞的班。   “肃杀堂还没去吧?走吧。”卫孑最后叫何丹霞。   何丹霞兀自没回过神, 喃喃自语着:“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她一双眼睛游移不定, 显得心绪急乱, “定是她又向尊主进了谗言, 我要见尊主,我要见尊主。”   卫孑看她转身要往里冲, 身形一闪拦住, 警告道:“你好好地认错认罚, 还能继续呆在亲卫队,再节外生枝, 小心连命都搭上。”   何丹霞到底不敢在炽盛殿外动手,退后一步,红着眼不服道:“我遵照尊主吩咐做事,到底有什么错?卫队长, 我就想问一句,我们到底是尊主的亲卫,还是喻长老的亲卫?若是尊主的亲卫,如何还要统属于喻长老之下?若尊主之命与喻长老之命相冲突,我们只听尊主之命,是否又算对上不敬?”   其他亲卫队员虽然觉得今日之事,是何丹霞自己找的,不乏瞧热闹的心态,但她问的这话,许多人却有同感,一时都看向卫孑,想听他怎么说。   “第一,喻长老绝不会下任何与尊主之命相冲突的命令;”卫孑面色严肃,目光蕴含威势看向所有亲卫队员,“第二,满城魔众皆是尊主的属下,但仍分属于项护法及三位长老之下。”   他缓缓走回众人面前,“我等是尊主的亲卫不假,但也别因此就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有些人入队至今,立过的最大功劳就是看大门没出岔子,居然还不情愿统属于喻长老之下,”   卫孑最后停在何丹霞面前,噙着一丝冷笑道:“你以为喻长老愿意要你吗?”   何丹霞脸色难看之极,双眼中更是燃着熊熊怒火,似乎下一瞬就要反唇相讥乃至破口大骂,但她嘴唇翕动片刻,最后竟然在所有人的嘲笑声中忍下了。   “卫队长教训的是。”她微微低头,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往肃杀堂方向去了。   卫孑看李辛一眼,李辛点点头,跟了上去。   喻辰到叶同尘居处时,此人正扇着小茶炉等她。   “喻长老喜欢喝什么茶?”叶同尘没有起身迎客,就坐在茶炉边笑问。   喻辰走过去,看一眼茶炉,摇头:“我不怎么喝茶。”   叶同尘摇扇子的手一顿,苦笑道:“那在下……可就没什么其他能拿来待客的了。”   喻辰拿下巴一点旁边小茶桌,“这不是有鲜果么?”   “这些是贵宝地之物,在下拿来招待喻长老,总觉得不够诚意。”   “诚意本来就不在这些俗物上。”喻辰在茶桌边坐下,最后妥协一样说,“叶公子平日喝什么茶,就喝那个好了。”   叶同尘便取出茶罐来,细细烹了一壶茶,然后取出两只玉色茶盅,将色泽橙红透亮的茶汤注满,送到喻辰面前,“这是在下自制的梅蕊茶,请喻长老品鉴。”   喻长老又不是真来跟他品茶的,喝了两口,随便敷衍道:“是有股梅香。想不到叶公子这种喜欢玩傀儡的人,还有这等制茶的雅兴。”   叶同尘脸上笑意淡了一些,“喻长老见笑了,在下向来比较独,不论吃的用的,都不愿与旁人相同,便把心思都用在了这些旁人看来很无谓的事上。”   “我倒不觉得无谓,至少你养的傀儡很有威力,轻轻松松就能颠覆玄月教。”   “在下都到了魔界地盘,哪还敢谈什么威力?诡道而已。”叶同尘苦笑摇头,“我倒是真的佩服喻长老,以女子之身做到魔界长老高位的,已四百多年不曾有过。”   这话说得有意思,四百多年,既不是四百年也不是五百年,显得他好像知道确切数字似的。   喻辰就笑道:“我也很佩服叶公子,在我们魔界地盘上,还敢刺探消息,随便挑拨我与下属关系,你是笃定我们尊主不会杀你吗?”   “喻长老言重了。”叶同尘伸长手臂,给喻辰添上茶,慢悠悠解释,“那位何姑娘荣升副队长的消息,并不用探听,外面守卫就曾提及,此其一;何姑娘晋升之后,在下出去散步,无意中听见有人谈论,说这位何副队长衣着打扮、行事作风,都有同喻长老相似之处,还听说,喻长老正是亲卫队第一任副队长,在下觉得流言风向略显奇诡,这才冒昧提醒,此其二。”   他这么一说,喻辰也想起刚才见着何丹霞,为何多打量她好几眼了——这位原著中就痴恋尊主的无脑炮灰,身上穿的衣服、还有头上扎的马尾辫,就是照着她当年打擂台的装扮学的!   喻辰当年因为马尾辫被白至缺削去一截,发现那么梳头打架不便之后,就再也没那么打扮过,所以刚才看见,一时没想起来,此刻经叶同尘这么一提醒,心里不免觉得膈应,眉头也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叶同尘见状,并没有接着剖白自己,而是说:“其实在下知道,这等跳梁小丑,不可能危及喻长老的地位。只不过,在下实在需要一道能向喻长老示好的桥,这才不揣冒昧……”   “怎么?叶公子终于在我们魔界住够了,想回家了?”喻辰打断他,拿回谈话主动权,“这事你找我也没用,尊主有命,除非叶公子以真实身份相见,否则……”   见她频频摇头,叶同尘继续苦笑:“就没有一点商量余地么?”   “没有。”喻辰答得毫不含糊。   叶同尘思量片刻,叹道:“罢了,正好我想同喻长老谈一桩合作,坦诚相见也好。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灵通阁阁主。”   喻辰呆了一瞬:“你说什么?灵通阁?阁主?”唬谁没看过原著吗?灵通阁什么时候有阁主了?不是几个股东共同掌事吗?   叶同尘知道她不会信,微笑道:“我没记错的话,喻长老原名贺兰星,是贺兰敬昊之女,生母是一位唤作摇光的婢女。”   他能说出喻辰的原名并不稀奇,这事儿斗元宗的人都知道,但他居然连贺兰星生母的名字都知道——实话说,喻辰并不确定这名字是否准确,但这种情境之下,叶同尘怎么也不敢随便编个名字出来说,毕竟那可是“她”生母——就有点可怕了。   叶同尘却还没说完,“不知喻长老知不知道,贺兰敬昊原有长兄,在老庄主离世前,贺兰山庄的少庄主一直是那位名叫贺兰宸宇的大公子,他还曾与钟离谷谷主爱女定过亲。”   这事喻辰知道是知道,但不是从贺兰星角度知道的,因为贺兰宸宇是男主杨无仇的奇遇之一,上次杨无仇惊到她的惊雷诀,就是从贺兰宸宇那里学的。   原著中,贺兰星那人渣爹在领秀宗出事后,想趁火打劫,就把杨无仇骗去贺兰山庄,欲从他那里得到神照图。杨无仇很快察觉,想溜走时,被贺兰敬昊、贺兰烈阳父子察觉,慌不择路中跌进地洞,在那里见到了被贺兰敬昊砍掉手脚的贺兰宸宇。   “是吗?我没听说过。”喻辰心里想起来了,面上仍作不知。   “那想来喻长老也没听说过,婢女摇光与钟离谷大小姐样貌相似的传闻了?”   “……”这个真没有,原著也没写。   “喻长老现在相信在下就是灵通阁阁主了吗?”   有那么一点儿相信了,但喻辰可不会这么轻易松口,她干脆问一个本书核心问题:“欧阳桀的儿子,真是我们尊主吗?”   ——当然这句是用的传音。   叶同尘一怔:“喻长老为何怀疑此事?”   “我没怀疑,就是想问问。”   叶同尘:“……”   他似乎有点哭笑不得,随即露出思索回忆的神态,突然问道:“喻长老是不是去过我们万年城灵通阁?”   喻辰:“……”   难道他们还真抓了条大鱼,这位真是灵通阁阁主?!   叶同尘已笑道:“说杨盟主和万青睡了的,不会就是喻长老吧?”   喻辰实在绷不住,笑出了声:“不是吧?他们连这种事都回报给阁主?”   “因为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叶同尘也笑,“我吩咐过他们,有这种听起来特别离奇的消息,可以定期汇总报给我。”   “为何?”喻辰好奇。   “因为很多时候,事实就是那么离奇。”   倒也是,毕竟是生活在一本剧情偏狗血的小说里,喻辰回归正题:“阁主方才说想与我们合作,不知你想怎么合作?”   “喻长老想时刻掌握仙盟动向,这对灵通阁来说,实是小事一桩。”   “你想换什么?”   “风逐。”   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出乎她的预料,喻辰笑起来:“阁主还真惦记我们风逐啊,您就没想过,我们可以不跟你谈什么合作,直接拿你的人身安危来跟灵通阁换消息?”   “我虽是阁主,但灵通阁并非我一人经营,各股东入股时便已立下规矩,一旦阁主身份暴露,为人所制,即时解除阁主之职,自动传给指定的继任者。”   喻辰听到股东,心中一动——灵通阁三大股东,不就是新雪山庄、万年城和御皖堂吗?   她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几口,这茶自带一股花香,细品还带点甘甜,刚才他说这是什么茶来着?啊,梅蕊茶,梅……   “听说……”她慢慢开口,“新雪山庄种有一大片梅园,庄主范烨体弱多病,常年居于梅园养病。”   这一句话她有意说得极慢,说话同时,目光直直盯在叶同尘双眼上,眼见他虽然极力镇定,瞳孔还是在她说出“庄主范烨”四个字时产生震动,便笑着放下杯子,把最后一句会引发大地震的话说了出来。   “我还真没想到风逐的原主人,会是新雪山庄庄主兼灵通阁阁主这么大的来头。两年以来,多有失敬,还请范庄主勿怪。”   喻辰笑吟吟说完,在心里给范庄主的瞳孔地震评了个级——哦豁,八级强震!   风逐的原主人,果然就是这个王八蛋,这岂止是条大鱼,简直是鲸鱼!喻辰心里横一根竹杠,开始琢磨怎么才能敲得更响敲得更值。   短暂失语后,叶同尘苦笑一声:“喻长老一人,已堪比灵通阁,看来是我自不量力了。” 第119章 第 119 章   要论消息的全面和准确性, 灵通阁可没法和喻长老比,可惜喻长老知道的那些,都没法说出来, 她只好客气自谦道:“范庄主这话我可当不起,不过是信口胡猜罢了。”   全部说中还说是信口胡猜,这简直是对灵通阁的羞辱,不过范烨此时顾不到这个, 只问:“不知喻长老如何猜到我是范烨?”   她能猜到自己是风逐原主人, 这一点并不稀奇,因为范烨自知从再见风逐后, 自己表现得确实不同寻常, 但她是怎么猜到自己来自新雪山庄, 还一猜就是从不在人前露面的庄主范烨的?   仅凭一壶梅蕊茶吗?   “据我所知, 灵通阁背后股东, 最大的两家就是你们新雪山庄和万年城。您显然不是万家两位公子中的一位, 而新雪山庄恰好有一位隐于幕后的庄主, 我就大胆猜了一猜。”喻辰一下猜中, 心情非常愉悦,难得回了句实话。   范烨却更惊异了, “喻长老如何得知我们灵通阁的股东都有谁?”   “这却不能告诉你了。”喻辰故作神秘, “咱们还是继续谈合作吧。老实说, 你想换风逐回去,只拿仙盟的消息来做筹码, 未免看轻了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喻长老想要什么?”   喻辰摆摆手:“在谈这些之前,我想先知道风逐到底是何来历。”   “她是费大师一生中,炼制得最为成功的人傀儡。”   喻辰以为这是个开场白,没想到范烨说完就停了下来, 她非常无语:“这就完了?好吧,那我问得更明白些,她的人魂,到底是何来历?”   范烨道:“费大师卖给我时,并不肯告诉我人魂来历。”   又是只答半句,喻辰不由冷笑:“他不告诉你,你后来就没弄明白?”   “喻长老为何关心此事?不论她人魂是何来历,都回不去了,只要她现在过得快活,已然足够。”   屁话,喻辰笑意消失,脸上只剩下冷,“阁主消息那么灵通,难道不曾听说斗元宗一战后,云上宗王宪和娥陵派陶致允,曾在湘云城樊镇附近伏击过风逐?”   范烨眸中快速掠过复杂情绪,“樊镇附近?那片被血河水浸染的沼泽地,不是你们留下的吗?”   “我们?”喻辰气得大骂,“这两个人渣,敢做不敢当,简直乌龟王八蛋到极点!自己卑鄙龌龊,拿血河水害人,居然还把黑锅扣受害者头上!”   她越骂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去把这俩人渣抓来烧成灰,可惜不能,只好调转矛头骂坐在对面的范烨:“这种话,阁主居然也能相信,我们魔界想做什么,用得着使这种下流手段?天魔烈火一出,就问谁敢争锋?”   “我以为是魔界善使毒的那个长老……”   范烨才解释一半,喻辰就打断他问:“阁主难道不知道血河水腐蚀魂魄,是专门拿来克制傀儡的吗?”眼见范烨怔住,她又一字一顿,缓缓问道,“还是说,您不知道风逐失忆,就是因为人魂曾被邪术侵染、遭受重创?”   灵通阁阁主面上看不出太大变化,一双眼睛也黑沉沉的,深不见底,只有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的愤怒。   “你是说,她之前就曾被血河水伤过?”范烨声音低沉地问。   “我是见了他们的手段之后,这般推测的。”看见他不好受,喻辰心情就好多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你觉得她从前经历,好比前世之事,尽忘了也好,可你有问过她的仇人吗?你有问过她自己吗?”   “她自己?”范烨眼中突然泛起亮光,“她果然并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对吗?”   “她是记得一些事,但可惜……”喻辰似笑非笑看着这位掌管天下最大消息网络、却对他此刻即将面对什么一无所知的男子,“不包括你。”   无法掩饰的失望和痛楚,从范烨双眸中闪过,喻辰还不解气,又补一刀:“奇怪的是,她记得王宪,甚至记得王宪的飞鸿剑。”   范烨没有说话,却有杀气自他身上升腾而起。   “现在你还是不想提风逐的身世来历吗?”喻辰笑微微问。   范烨低头给自己续了茶,慢慢喝完一杯,才说:“喻长老应当也已经猜到一些了吧?”   “风逐原来是云上宗弟子。”   范烨叹道:“不错。这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全貌,简单说,王宪有个同门师妹叫肖苒,曾经为了救他,魂魄受创,不但修为无法寸进,还有魂魄离体之患。”   王宪跟肖苒本来就青梅竹马,有些情愫,经此一事,更是到了生死许之的地步。王宪为了救肖苒,寻遍天下名医,却最多只是能给肖苒续命,无法永绝后患。   “就在他们几乎绝望之时,王宪认识了费大师,决定以夺舍之法救肖苒。”   夺舍,魂魄受创,同门师妹,喻辰飞快把这些关键词穿成一条线,并得出结论:“你是说,那个和陶致允定了亲的王宪的师妹苏昀——就是风逐的原身?”   范烨黯然道:“不错。”   “你大爷!”喻辰霍然起身,指着范烨鼻子大骂,“你他妈明明是这些王八蛋的帮凶,在我这儿装什么有情有义原主人呢?”   范烨愕然,跟着起身,辩解道:“这些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后来?有多后来?你他妈少跟我装蒜!你们新雪山庄跟云上宗有生意往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喻辰怒火冲头,幽魅之火无声无息冲到范烨面前,“我就问你,风逐上一次几乎被他们抹杀的时候,你在哪?”   范烨实在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忙飞身退到院子里,叫守卫去回报魔尊。   守卫原是喻辰安排的,本来不想听他的话,但见喻长老追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幽魅之火,怕真的出什么事,忙飞奔去报尊主。   喻辰见状也没拦,只冲范烨说:“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风逐。”   范烨皱着眉:“事情并非喻长老所想象的那样……”   “那是哪样?她流落到魔界好几年了,你给她报仇了吗?王宪和陶致允是不是还好好的?啊,陶致允还要跟‘苏昀’成婚呢,你是不是还想去喝一杯喜酒?”喻辰极尽嘲讽之能。   “我确实是这样打算的。”范烨却把话接回去了,“而且我还想把费大师带去,送给他们做贺礼。”   空中魔气激荡,魔尊的影子正向这边飞来,灵通阁阁主抬手揭了自己脸上面具,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充满恨意的脸,“只叫他们死,未免太便宜他们,我要扒下他们名门正派的皮,叫他们身败名裂,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是姓费的已经死了。”喻辰看着尊主飞身到院外落下,无情地指出现实。   “人死了不要紧,东西还在。”范烨脸上露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费大师也怕他们过河拆桥、杀人灭口,所以他趁着夺舍的关键时机,收藏了肖苒的尸体。”   “……”这么恶心?!   杨无劫走进来,目光从喻辰扫向范烨,问:“怎么回事?”   范烨道:“请尊主进去谈吧。”他回的是杨无劫的话,问的却是喻辰。   喻辰被这个峰回路转弄得怒气稍减,点点头,跟在杨无劫和范烨身后,重新回到室内,然后设下结界,介绍道:“尊主,这位叶公子,其实是新雪山庄庄主范烨,他还管着灵通阁,自称灵通阁阁主。”   杨无劫意外地看一眼范烨,就听喻辰接着又说:“还是风逐的原主人。”   “范烨拜见魔界尊主。”范烨重新行了个礼,然后解释道,“我本想与喻长老谈合作,以灵通阁的消息,换风逐回我身边,不料喻长老竟是真心关爱风逐,因为误会我是害风逐的帮凶,差点动起手来,这才惊动了您。”   杨无劫看见垫子上茶桌茶盅都好好的,并没有动手的痕迹,便问:“现在误会解除了?”   喻辰道:“没有,正好尊主来了,方才范阁主说,姓费的虽然死了,但他得到了姓费的留下的一具女尸,尊主可曾见到?”   “女尸?”杨无劫皱眉。   范烨忙道:“肖苒的尸体,费大师并没有带在身上,而是藏在一处秘密之地。”   “肖苒又是谁?”杨无劫问。   喻辰把刚听来的风逐身世,给尊主讲了一遍,末了道:“还真叫尊主说着了,王宪和那个所谓‘苏昀’之间,真的有古怪。”   杨无劫弄清楚了整件事,面露不屑:“什么名门正派,藏污纳垢之所罢了。陶致允和苏昀还没有成亲吗?”   这事儿喻辰这两年做情报工作,也有所了解,摇头道:“没有,两边闹得有点僵,一直拖着呢。”   “应该就在这一两年间了。”范烨插嘴,“肖苒虽夺舍成功,但与苏昀的身体总是无法完全融合,没有陶致允帮忙弹压,她还是免不了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你想现在就带着风逐走?”杨无劫问。   “不错。”范烨向杨无仇拱手为礼,“新雪山庄及灵通阁,愿从此与魔界结盟,魔尊想要什么消息,范烨都愿双手奉上,还请魔尊开恩,让我带风逐离开。”   杨无劫看向喻辰:“风逐是喻辰的人,这事你同我说没用。”   范烨心中惊讶——别说是魔尊,就是他在新雪山庄或者灵通阁,也没有说需要属下交什么人办什么事,还得先问属下意思的——这个喻辰,与魔尊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此事无暇细想,范烨知道要打动喻辰,让她愿意放风逐走,就必须得提出她无法拒绝的条件,干脆道:“我知道寻常消息,喻长老不放在心上,不过,灵通阁新近倒是得到一张秘方,与魔界有关。”   喻辰不接他的话,只冷冷看着他等下文。   “我最初看到这张秘方时,并没当真,因为方子上开头就写明是针对天魔烈火反噬。”   喻辰一惊,飞速与杨无劫对视一眼,又看回范烨。   “直到我去玄月教,随魔尊出海,得知您是要取神鳄之眼、也就是东海珠,才有八分信了。”范烨说这话时看着杨无劫,说完才转头与喻辰对视,“只要喻长老答应放风逐走,我不但愿将此方奉送魔尊,还愿意尽己所能,帮忙搜集方中提到的药材。”   这王八蛋!喻辰咬紧下唇,还不待说什么,范烨接着又说:“啊,还有炼丹名家,我也认得不少,只要魔尊需要,都可以请来帮忙炼药。”   喻辰一时陷入两难。 第120章 第 120 章   喻辰犹豫的样子, 震惊到了范烨。   他给的可是压制天魔烈火的秘方,甚至连找药找炼丹师都许诺了,她居然还会犹豫?她居然还敢犹豫?!   魔尊杨无劫可就在旁边坐着呢!她就不怕魔尊怀疑她的忠心?风逐对她来说, 难道还能比得过她自己的性命前途重要?   喻辰其实心里明白她此刻不能也不该犹豫,但……,心绪烦乱至极的喻辰,还没但出个所以然, 尊主开口了。   “你的意思是, 你们得到的那张方子上,有提到东海珠?”   “不错。”范烨知道杨无劫这是想验证他手中是否真的有一张秘方, 以及秘方的准确性, 就接着说, “此方共需三种主药和十二种辅药, 东海珠正是主药之一。辅药中有一味银枫脂, 我新雪山庄库中就有收藏。”   姜乘这几年比对过各个版本的药方, 总结出几种出现频率最高的辅药, 其中就有银枫脂——这也是一种珍稀灵药, 并不易得,喻辰正让老康夫妇想办法在外面求购, 不料人家范庄主张口就说自己家有。   到这个地步, 她再不出声就说不过去了。   喻辰狠下心, 刚要开口,尊主先一步道:“阁主在我魔界都住了两年了, 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此事待我考量之后,再答复你。”   范烨十分惊愕,这事明明是他们魔界大占便宜, 喻辰没有立时应下,已是奇怪之极,怎么有切身厉害关系的魔尊也说要再考量?是看他太慷慨,还想狮子大开口吗?   喻辰心里的惊愕比范烨只多不少,她瞪大眼睛望着尊主,却见尊主给她使了个眼色,就站起身来,直接走了。   她眼睛转了转,一言不发跟上去,把个灵通阁阁主生生晾在这里,连送客都忘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炽盛殿,喻辰关了门,就追上去问:“尊主可是有了什么别的主意?”   “有没有主意,你都无须即时答应他。”杨无劫一边教训她,一边进了内殿。   “可是他答应帮我们找药找炼丹师……”   “那也是他求着我们,他对风逐志在必得,你看不出么?”   尊主说着话,在他老位置坐下,指指对面,示意喻辰也坐,然后继续说道:“就算同灵通阁合作,也得照我们的规矩来,而不是让他牵着鼻子走。”   这话颇有醍醐灌顶之效,喻辰轻轻一拍茶几:“对啊,我刚才让他打了个措手不及,竟没反应过来——其实他许诺的这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损失,哪像我失了风逐,彷如失去左膀右臂?可是这些条件,对我们来说,又实在诱人……”   “诱人?又不是直接给一颗解药,有什么诱人的?不如拿风逐拖着他,什么时候把十二种药找齐,什么时候放风逐跟他走。否则他答应帮你找灵药,三五年交给你一种,也是找了。”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他应该不会答应。听他的意思,是想尽快带风逐回去,然后去找王宪和那肖苒复仇。”   杨无劫直直看向喻辰:“那又如何?先不提他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现在风逐什么都不记得,在不在场有何分别?”   “没准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冤屈被揭开,就能想起来了呢?”范烨说的这个复仇方法,还真的挺打动喻辰的。   “她是傀儡,不是人,你想什么呢?她是因为人魂受损才不记得事情!”杨无劫语气凶恶地说完最后一句,突然灵光一闪,道,“对啊,拖延范烨的理由不是现成的吗?姜乘是不是还在用阳炎之火给风逐修补人魂?”   喻辰点头:“他不闭关的话,隔几个月会给风逐治一次。”又辩解,“不过她人魂修复了,也得看见相应的人或物,才会想起事来,上次不就是看见飞鸿剑,才想起王宪是她仇人的吗?”   魔尊大人转了转念头:“那也好办,你跟着去不就行了吗?还能顺便看个热闹。”   “您是说……”喻辰眼睛一亮,“大闹婚礼是吗?”   刚才一直神色郁郁的姑娘,因为双眼发亮,面庞也终于跟着容光焕发起来,魔尊大人看着,不由笑了笑:“一提闹事,你就来精神了。”   喻辰是真觉得这主意可行,便也真心笑道:“老实说,我还真挺期待亲眼看见范烨送一具棺材,给陶致允和假苏昀做新婚贺礼的,唔,更期待陶致允知道此苏昀非彼苏昀时,会是什么反应。还有当棺材里的肖苒尸体展现于众目睽睽之下,王宪又是个什么神态。”   她越说越觉得津津有味,“这种热闹,不亲自到场去看,真的太亏了。”   杨无仇笑道:“那你就这样去和范烨谈,风逐可以先跟他走,但暂不解除血契,她还须阳炎之火治疗,最好隔几个月回来一次;或者干脆一直留在魔界,复仇时你带风逐同去。等到人魂真正修补好了,再解除血契——到那时,他就算不把十二种药全找到,至少也得拿来一半以上,才能放风逐彻底跟他走。”   喻辰听完,脸上的光却渐渐淡了,“可他未必在意风逐的人魂创伤。”   “怎么会?人魂修补好了,风逐威能会更强大,也会记起范烨才是她最初的主人,我看范烨待风逐,并不是简单的主奴,倒像是有些别的意思,难道他不希望风逐记起他们的过往吗?”   “他很有可能做过亏心事。”风逐的遭遇,让喻辰十分难过,感觉身心俱疲,她第一次像尊主那样,侧过身,也靠在连接茶几的扶手上,“在我们摊牌之前,他说过风逐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也很好。”   杨无仇挑眉:“所以他宁愿风逐不认得他?”   喻辰点头。   “那岂不是连一同经历的过往也都没了?那他还非要风逐做甚?”魔尊大人觉得范烨的脑子八成有病。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错事,却又不肯放手,正好对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便心安理得重新开始,给自己编织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   “这样有什么意思?他以为他唱戏呢?”   喻辰扑哧笑了:“尊主真是……”   “我怎样?”杨无劫斜睨过去,以眼神警告她不准妄自评价。   谁料她竟然笑着说:“心地太光明坦荡了。”   杨无劫一愣。   喻辰继续说:“范烨这个人,明明执掌大权,却不敢走到台前来,始终对外声称体弱多病,将新雪山庄事务全交给他二弟范煜去管,以致外人提起新雪山庄,只知范煜,不知范烨。”   杨无劫听她又说回范烨,虽然很想知道她为何评价自己光明坦荡,也只好先按下,点头道:“此人器量狭小,成不了大事。”   他岂止是成不了大事,原著中没有提及范烨与风逐这一段故事,只说他为了个女子舍家业于不顾,他二弟范煜趁势将他架空,最后不光夺了庄主之位,还要了范烨的命。   “所以啊,一个男人,连做事业都藏头露尾的,于私情上,又如何能做到真诚平等、光明坦荡?”喻辰目光看向窗外,“我当时犹豫不决,未能一口答应,就是因为担心风逐回去后……”   杨无劫从没在她脸上看见过如此忧虑的神情,此前她无论面对什么,好像都能想出办法解决——不,也不是,她会为了他的反噬忧虑。   这么一想,她现在又哪是为风逐忧虑?若非为了解除反噬之患,喻辰早就一口回绝范烨,何须如此坐困愁城?   “那就不答应。”尊主大人突然开口。   喻辰一愣:“啊?”   “药方我们本来就已有了眉目,灵药慢慢再找就是,芸香草你都拿得到,还怕找不到别的?”   “可是有灵通阁和新雪山庄帮忙,进度会快很多。”   喻辰刚才已经回忆起来,原著中杨无仇就是从灵通阁拿到的药方,如果不跟他们合作,光等着姜乘继续翻那些不靠谱的前人笔记,不是舍近求远吗?   “他们再快,拿不到东海珠也是枉然。”杨无劫道,“而且,项越刚刚来报,说绝冥谷秘境这三五年间就要开启,等我拿到欧阳桀的传承,也许就能永绝后患……”   喻辰让这话吓得一秒坐直:“万一不能呢?万一加重反噬呢?”   杨无劫听她声音都有些尖了,玩笑道:“怎么?你是认定了我不是欧阳桀的儿子?”   喻辰与他对视,看见他眼中的不以为然,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他好好一个杨家小少爷,就因为性情高傲,不虚伪矫饰,就被天下人认定是魔尊欧阳桀的儿子,历尽磨难、生生入魔。   就算这样,他也还会为了她对风逐的担心,而放弃捷径,宁可冒一点险去拿欧阳桀的传承——论心地高贵,杨无仇范烨等人,真是给尊主提鞋都不配。   “我就是觉得,您这么光明坦荡,怎么可能是欧阳桀那种骗人家女弟子给他生完孩子、然后才告诉人家他是魔尊的人的儿子呢?”   杨无劫:“……”   “反倒是杨家人,欧阳桀回去大开杀戒时,他们就算没有反抗之力,要杀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也易如反掌吧?可他们明明抱着欧阳桀的儿子,愣是信守对朋友的承诺,好好保护了他,让他活了下来。尊主不觉得,杨家人才像是您的血脉亲人吗?”   “你少给我戴高帽!”杨无劫觉得她越说越离谱了,“什么光明坦荡?我这明明是恶行昭彰!”   “那您会像欧阳桀那样骗人吗?还是会像范烨一样,不管对方意愿,只要自己得到就好?” 第121章 第 121 章   喻辰问这话本是为了尽量劝阻尊主, 可谓说者无意,然而到杨无劫耳中,却难免听者有心。   两年前喻辰撂下那句视他如父如兄的话, 杨无劫在最初的恼羞成怒过去之后,很快就将那份不合时宜的情愫定义为误会——他本就是误以为喻辰对自己一往情深在先,因而才触动心肠,对她生出怜惜爱护之意的。   既然她对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一场误会, 那么他一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纠缠不放的。   杨无劫自问这两年多来严守分际, 言谈举止绝无任何不妥之处, 当下便冷冷道:“你说的这些, 和光明坦荡没关系, 只看要不要脸罢了。”他盯着喻辰的眼睛, 一字一顿道, “我要脸, 所以你放心。”   喻辰没明白, 她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这跟她也没关系啊!   “此事该说的我都说了,到底怎么办, 你自己决定。”尊主大人已经不想再跟她多说, 手一指门, “我要从今日起闭关,没别的事, 你去吧。”   喻辰更懵了:“闭、闭关?那范烨,到底放不放他走啊?”   “我说了,你自己决定。”   “这么重大的事,就交给我一个人吗?”喻辰有点慌, “我还想再和您商量商量……”   杨无劫不耐烦:“出去。”   喻辰晕头转向地被赶出炽盛殿,还没等想明白哪里出了错,李辛就借着送她出去的机会,把何丹霞被撤职的事说了,“尊主还说,以后都不用她来值守。属下看着她去了肃杀堂,领了禁闭十日的罚。”   白童两长老之乱处置结束后,项越带着如今的三长老一起,细化了魔界律例,并将相应刑罚加以改动,用各种磨练人的禁闭法阵代替单纯体罚——当然这种法阵也会攻击被关禁闭的人,若是实力不济,还是免不了皮肉之苦。   “不光免去副队长,连值守都不用了?”喻辰有点惊讶,以她来看,这两个取其一,已经够何丹霞受的了。   “是啊,她还不服呢……”李辛把何丹霞当众质问卫孑、以及卫孑怎么回的话又学了一遍。   喻辰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李辛停下脚步,目送她离开天魔宫。   喻辰边走边思量,其实何丹霞这个事,她当场就已经料理过了,还留了话让何丹霞去肃杀堂领罚,尊主完全可以让事情到此为止——何丹霞毕竟是尊主亲自提升的副队长,刚上任,就因为和喻辰有冲突而被免职,损害的其实是尊主的威信。   何丹霞问的那些话,其实也是对喻辰权力过大,甚至隐隐侵入尊主个人势力范围的质疑。   但尊主显然不光没有收回权力的意思,还为喻辰撑腰,更助长了她的威势——经此一事,天魔城内是再不会有人敢明着质疑喻长老了。   还有与范烨合作的事,单站在杨无劫的角度,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毕竟尊主本来就不怎么待见风逐。   他有事跟喻辰谈的时候,从来不让风逐靠近,而且不止一次提醒喻辰,说风逐不是人,只是个傀儡,叫她要有所防范。   那么以这么一个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分量的傀儡,换取同灵通阁的合作,其中还包括克制反噬的药方和灵药,简直是无本万利的买卖。   但他见自己担忧风逐,竟直接说“那就不答应”,不是“不答应也行”,也不是“要不就算了”,而是非常肯定地说:“那就不答应。”   天下真有这样的反派大佬吗?真正的反派大BOSS,不是都只顾自己,根本不管别人死活吗?天魔烈火的反噬有多可怕,他亲眼在邢昭身上见过的啊,怎么还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得到解药的机会?   喻辰走着走着,突然停住:我日!他说“你放心”难道是指?   她霍然转身,往天魔宫方向疾冲——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尊主!我可没有内涵你,我只是想暗示你根本不是欧阳桀的儿子罢了!   天地良心,她真没有那么自恋,认为自己有多么大的魅力,能让尊主欲罢不能、连骄傲都放下,学范烨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只求得到人了就好。   再说她又没活腻,哪来的狗胆敢当面暗示尊主单相思啊   喻辰一路冲回炽盛殿前,感觉汗都要下来了,却根本没能见到尊主——刚刚送她出去的李辛,陪着笑拦下了她:“喻长老,尊主闭关了,谁都不见。”   “我不进去,我就在门外说句话。”这事不解释清楚,喻辰寝食难安啊!   “尊主不在殿内,下到密室修炼了。”   “……”这动作也太快了,不是让她那话给刺激的吧?不对,她明明啥也没说,都是他自己脑补的!   喻辰怏怏离去,一直到回去自己府邸见到风逐,才想起还有个范烨等着她呢。   她打发人去把钟鹊找来,叫风逐坐在一旁,对钟鹊道:“有关云上宗苏昀,你知道什么,都说来给我听听。”   钟鹊不明白喻总为何突然问这事,愣了一下,才一边回想一边说:“苏昀……她没受伤之前,听说是又有天赋又很刻苦,功法修为早早就超过了许多比她早入门的师兄师姐。”   “可知道她原是哪里人?父母是做什么的?”   “没听说,也许是孤女吧?我记得她是王宪带回云上宗,求赵澜收入门下的。”   “你说是王宪带回去的?那时她多大?”喻辰攥紧拳头问。   钟鹊回想着,神色渐渐浮上阴霾,“好像是十二岁。我记得她们说,陶致允是结金丹时,第一次见到来道贺的苏昀,那时她刚十五岁,入门还不满三年。”   喻辰知道她是想起了伤心事,伸出手拉她到身边,解释道:“鹊鹊,我知道娥陵派是你的伤心地,有些事你不想说可以跳过,我们只说苏昀和云上宗就好。”   钟鹊却苦笑道:“喻总有所不知,我当年会被逐出师门,其实就与苏昀有关。”   “是吗?”喻辰惊愕,下意识看一眼风逐,却见她如平常一样安静坐着,毫无触动,便试着感应她的心念,问她记不记得有关苏昀的事。   那边钟鹊已答道:“陶致允对十五岁的苏昀一见倾心,但他自己也知道,此事多半无望,当时苏昀正同王宪修习剑法,心思全在修炼上,拿他只当长辈看。而且苏昀回云上宗后再没下山,陶致允就借口刚结金丹,想下山历练,出了娥陵派。”   风逐听了喻辰的问题,没有即时回答,直到钟鹊说完这番话,才回喻辰:好像记得。   喻辰心情复杂,也不知道她是想起来好,还是现在这样……呸,现在这样有什么好的?范烨那个大尾巴狼还等着呢!   钟鹊自己略一停顿,接着说:“然后他机缘巧合救了我,我当时十四岁,还没开始修炼,天资也平平,但他还是带我回了娥陵派,并将我收入门下。”   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突然得遇名门大派的金丹真人收入门墙,自是激动不已,更让钟鹊受宠若惊的是,师尊门下已有许多弟子,却仍亲自教导她修炼进阶,半点不肯假手于人,连她的住处都安排在自己左近。   如此殊遇,若钟鹊于音律上有过人天赋,或者其他方面出类拔萃,倒也说得过去,但她偏偏都没有,时候一长,同门师姐妹就都看她不顺眼起来。   “最开始她们只是明里暗里地给属下挖坑下绊子,属下自小家境平平,早早就在外面讨生活,这点儿小伎俩,自是应对自如,偶尔还会反击一二。她们有时候告到陶致允面前,陶致允也都护着属下,久而久之,属下便不自觉对他生了痴念。”   修仙界重师徒名分,尤胜父母子女,钟鹊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痴念,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但她正是情窦初开年纪,情意既生,哪里压抑得住?   “现在想想,陶致允一个金丹真人,又同属下朝夕相处,怎么可能连小姑娘的思慕都看不出?他只是装傻,然后心安理得享受属下那样仰望他罢了。”   听到现在,这似乎只是一个为师者龌龊无德的故事,但因钟鹊前面提到她的故事与苏昀有关,喻辰不由得生出骇人猜想:“你……你是和苏昀……”   钟鹊神色木然,点了点头:“据说苏昀十五岁时的样貌,同属下刚入门那几年,有六七分相似。”   草!还真是!   “王八蛋!”喻辰忍不住再次骂出这三个字,“都是一样的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   钟鹊回过神,竟还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安慰:“喻总莫生气,都过去了。”   “后来呢?你怎么又会被逐出娥陵派?”喻辰按捺下怒气,追问。   “后来苏昀魂魄受创,陶致允急匆匆赶去营救,再回娥陵派,就不大理会属下了——想是那时我们两人样貌已大不相同。周艺嘉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很快就将属下与苏昀长相相似的话说了出来。”   钟鹊初时并不相信,直到苏昀心脉被剑气所伤,虽有云上宗灵药治愈,但魂魄也因此不安稳,不得已来到娥陵派,请陶致允日夜以《安魂曲》镇抚。   周艺嘉自是第一时间就将此事告知钟鹊,钟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偷偷跑去看苏昀的样貌,却不小心惊动了陶致允。   “他当时勃然大怒,将属下一通大骂,还要罚属下闭门思过十年。属下当时倔劲儿上来,当面逼问他为何将属下收为弟子,他恼羞成怒,当场将属下逐出门墙……”   喻辰展开手臂,将红了眼圈的钟鹊圈入怀中,轻拍她的背安抚,“别难过,这种王八蛋,早离了他门下早好。而且他的报应已经来了。”   钟鹊现在其实已经不难过了,她只是愤怒,所以听了这话,立刻双眼发亮问:“是吗?什么报应?喻总快说给属下听听。”   喻辰看向风逐:“和他有婚约的那个,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这才是真正的苏昀。”   风逐一下抬起头:我……是苏昀?   钟鹊同时问:“谁?您是说……风逐吗?”   喻辰依旧看着风逐,微笑点头:“对,你才是那个天资出众、专研剑法、令人一见心仪的苏昀。现在的冒牌货,其实是你在云上宗的同门肖苒,她魂魄总是不安稳,只是因为她夺了你的身体,还有所谓的心脉剑伤,依我猜测,应该是你伤的。”   风逐心里一瞬间掠过无数东西,最后剩下四个字:不错,是我。 第122章 第 122 章   范烨煎熬了三夜两天, 才终于等到来答复他的喻长老,更令人欣喜的是,她还带了风逐来——看来今日有望彻底解决此事。   灵通阁阁主振奋精神, 起身到门外相迎,并笑道:“我还以为喻长老将我忙忘了呢。”   “我哪有那么健忘?”喻辰挽着风逐手臂,见这位藏头露尾惯了的范阁主又戴上了面具,便似笑非笑, 意有所指道, “只是想花点时间,看真正忘了的人, 能不能想起什么来罢了。”   范烨一惊, 目光看向风逐, 却见她还是之前那副当自己是陌生人的漠然态度, 忍不住探问:“不知……结果如何?”   喻辰脚步不停, 挽着风逐直接登堂入室后, 才道:“要是那么容易就好了。”   范烨跟着进来, 见喻长老已经挑了位子坐下, 风逐默默立于她身后,一时摸不清喻辰意图, 只好先烹茶待客。   喻辰却道:“不过我确实很忙, 就不同阁主绕圈子直说了, 您提的条件,大体上我们都同意, 但有些细节,还需要再同您商议。”   范烨看一眼风逐,没有做声。   “啊……”喻辰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也回头看一眼风逐, 笑道,“我回去问了风逐的意思,她不抗拒跟你走,但不愿糊里糊涂就换了主人,想听听我们怎么谈的。”   范烨微微皱眉,自己问风逐:“你真的想听?”   风逐点了点头。   “而且我要提的细节,本来也是风逐的关切。上次我跟你说过,她以前人魂受损,不光什么都不记得,威能也大为削弱,我杀了梁修后,我们魔界姜长老以阳炎之火拔除了梁修同她结的血契——说来此事范阁主应当有所感应才对,姜长老说,那时风逐与原主人的联系还在,只是已非常微弱。”   范烨点头道:“是魔界围了斗元宗之前吧?”   “不错。当时姜长老顺便就把风逐同您的联系也清除了,还从那时起,每隔一段时日就以阳炎之火为风逐修补人魂,她到如今多少能记起一些事来,威能也日渐恢复,都是姜长老的功劳。”   范烨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喻辰道:“范阁主这两年陪着风逐练剑,应当也有所察觉吧?”   范烨没接这话,直接道:“我明白了,喻长老的意思是,风逐可以跟我走,但须要时常回魔界疗伤。”   “也不算时常,我特意问过姜长老,他说以风逐现在的情形,每两次治疗的间隔,最好不超过半年,当然若阁主实在不便,拖个一两月也不是不行,只最好别拖得一年都来不了一次。”   范烨不置可否,继续追问:“血契呢?”   “血契等风逐彻底好了之后再解。”   “彻底好了……要多久?几年?还是几十年?”   “以姜长老如今的修为,再有个十几次就差不多了,阁主要是不想拖得太久,尽量每半年过来一次,也就是七八年的事。”   范烨就笑了:“喻长老是不是还想要范某在这七八年间将灵药全部找齐,双手奉上?”   喻辰一脸正气:“范阁主多虑了,您只要找到其中十味辅药即可。”   范烨冷冷看着她不说话,喻辰就笑眯眯问:“怎么?范阁主觉得吃亏了?”   这话当着风逐的面问,真是用心险恶,但范烨身为灵通阁阁主,当然也不是吃素的。   “喻长老说笑了,我只是在回想那张秘方。不瞒你说,我新雪山庄也经营丹药,自问在灵药方面,多少算个行家,但那秘方上提及的十二种辅药,我知道是什么的,只有五种。”   这时水烧开,范烨提起壶冲了三杯茶,一杯给喻辰,另一杯放到喻辰旁边,然后抬头叫风逐:“是你喜欢的梅子茶。”   喻辰看见茶汤中泡着一颗青梅,转头也叫风逐:“过来坐吧,你还会喝茶吗?我都不知道。”   风逐以心念回她:我忘了。   她在喻辰身边坐下,端起杯子,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杯中青梅,才浅浅啜饮一口。   喻辰感应到她的情绪,回头对范烨笑道:“她确实喜欢。”   范烨眼神顿时温和许多,接着前话说:“这五种,我可以向喻长老打包票,在七八年内找到,但其余我不知道的,实在不敢作保。”   “剩下的连阁主都没听说过么?”喻辰心里一沉,她料到范烨会讨价还价,但没想到他会直接说他也不知道都是什么药。   “那是魔界的秘方,可能有些药的叫法,与修仙界不同。再一个,秘方看着很是古旧,说不定是几百年前的方子,那时鹿山刚崩不久,很多珍稀灵药尚有留存,不像如今……”   这位范庄主还真是个行家,一说就说中了——他们找到的两种灵药鹿山藤和琼浆玉露,可不就是鹿山遗物吗?   不过他不知道也不要紧,没准自己拿到药方看了,能想起什么呢,喻辰就说:“那也好办,阁主先叫人把秘方送来,咱们一起参详便是。”   范烨:“……”   这位喻长老难不成是貔貅托生的、只进不出?听这意思,他交了秘方,别说带风逐走,连他自己都得先留着不准走呢!   “喻长老要是这么谈的话,那我们就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范烨苦笑,“左右都与现在无差,我又何必折腾?”   “范阁主此言差矣,现在您是我们软禁的大鱼,谈完达成共识,您就是我们魔界的合作伙伴,大家是朋友,怎么会没差呢?”   “大鱼”让她气笑了,转头对风逐说:“我现在觉着,就算我什么都答应、什么都做到,最后喻长老也不会放你跟我走的。”   然后看回喻辰,收敛笑意,淡淡道,“毕竟要是没了鱼饵,还怎么继续钓着大鱼?”   哟,生气了。   喻辰笑一笑:“阁主误会了,我方才只是玩笑。既然是谈合作,我们当然会拿出诚意来……”   “那就先解除血契。”范烨立刻跟进道。   喻辰转头问风逐:“你的意思呢?”   风逐的意思,范烨当然听不到,他只当喻辰又在做戏,戏弄自己,心下十分不悦,要不是为着风逐早已翻脸。   却不料那魔女竟接着说:“阁主怎么又把面具戴上了?风逐想看看你的本来面目——您以前同她相处,应当不会一直戴着面具吧?”   范烨愣了愣,目光望向风逐,见她黑漆漆的眼睛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心中蓦地一痛。   好一会儿,范阁主才声音低沉地说:“可否请喻长老回避片刻?”   喻辰问过风逐意思,起身出去,到院子里站定,很快就感觉到了风逐的情绪变化——果然她见到范烨真容,还是有印象的——似曾相识、亲切、怀念,这些正面情绪一一涌现后,接着有无数记忆片段闪过,喻辰还来不及分辨,这些片段忽然自己混成一团,在风逐心里留下一片混沌后,飞速消失。   她叹口气,回身走到门前,敲了敲门,里面过了一会儿,才传来范烨的声音:“请进。”   喻辰走进去,见范烨和风逐都坐在原来的位子上,范烨没有戴回面具,脸上失落的神色仍有迹可循。   “其实,范阁主也是希望风逐能找回记忆、还认得你的吧?”她坐回去,开口问道。   范烨没有回答,喻辰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一副百感交集、不能言语的样子,只好自己接着说:“风逐也不是完全不记得你。”   对面范烨如她所料,立即抬眼看过来。   “还是有一些思绪在的,尤其见到您真面目以后。”喻辰说的是真话,神态语气便都很自然真诚。   范烨脸色好看了一些。   喻辰接着翻出自己的底牌,“我看不如这样,血契暂时还是不解,但可以让风逐先随您离开,您带她回去以前生活过的地方,见见以前常见的人,相信她很快就可以恢复记忆,到时我们让她自己决定何时同我解除血契,阁主以为如何?”   “要是她一直想不起来呢?”   风逐情况在变好、逐渐恢复记忆等等,都是喻辰说的,从范烨这里根本看不出,他难免怀疑这还是喻辰的拖延之计。   “那就以四年为限,四年过去,不论她有没有想起来,我都履行承诺……”   “两年。”范烨讨价还价。   喻辰:“三年,就三年!”   范烨想了想,勉强答应:“好。”   “秘方和银枫脂,要在你带风逐离开之前交给我。”   “喻长老放心,连我知道的其他四种灵药,也会一并告知与你。”   “剩下几种,也请范庄主不吝赐教,咱们一起搞清楚了才好。”   范烨目光落到一直盯着他看的风逐身上,“风逐还要劳烦姜长老疗伤,范烨怎敢不尽心?”   “范庄主要这么说话,我可就不让风逐跟你走了。”喻辰以玩笑口吻说,“不怕您笑话,其实我心里,一直拿风逐当知己待。我原先还担心您不愿意让风逐恢复记忆,所以才犹豫着,迟迟不肯答应此事。”   “我怎么会不愿意?”   “是您自己先说,她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也很好的啊!”喻辰故意说道,“我难免往坏处想,觉得您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风逐的事,怕她记起来,不肯再跟你走,所以……”   “喻长老多虑了。”范烨定定回视风逐,“我就算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也宁愿她好好的一如从前,哪怕会怪我,或者拿剑刺我,都甘心承受。”   这话未免说得过于肉麻了,喻辰心想。   风逐忽然心念一闪:但我真的拿剑刺过他。   喻辰:“……”   哦,原来是情景再现。那打扰了。 第123章 第 123 章   除了已经达成共识的这些条件, 喻辰最后还提了一个要求:“阁主准备去给陶致允送新婚贺礼时,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也让我去瞧个热闹?”   范烨不太赞同:“这不合适吧, 一则我们之间的合作,不应为外人所知;二来,喻长老出现在那里,恐怕会混淆视线, 令人以为是魔界发难。”   “但是风逐当初跟在我身边, 许多人都看见过,范阁主又打算如何撇清这层干系?”   “她是傀儡, 本来就身不由己。”   “那您是怎么把她从我这儿……”喻辰斟酌了一下用词, 最后问, “抢回去的呢?”   范烨:“……”   喻长老说这话的样子, 一点都不像是在假设, 范阁主无奈答道:“喻长老放心, 我不会给他们机会问出这些来。”   “看来阁主已经胸有成竹, 那我乔装改扮了去, 总行吧?我保证不出手不露面,只看热闹。”   喻辰说完, 见范烨还是面有难色, 不肯松口, 只好说:“陶致允与我身边下属还另有恩怨,这等大快人心时刻, 我想带她同去,也好让她解了这个多年心结。”   范烨没有立时回答,垂眸思索片刻,才看向喻辰:“是那位与苏昀年少时样貌相似的女弟子么?”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灵通阁阁主。”   范烨这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我会提前给喻长老传送消息。”   喻辰顺便问起以后双方如何传递消息——她和风逐之间的联系有距离限制,超过一定距离,就无法再感应到彼此的心念,这个之前她去柴家庄时就试过——范烨却反问她与派去修仙界的下属如何联络。   “传讯符。”   通讯问题其实是喻辰搞情报工作的一个痛点,这种非即时通讯的形式,实在是太耽误事了,她也想搞一些杨盟主给她的那种可以即时通话的法宝,但据说这种宝贝并不常见,想买到,不光得有钱,还得有运气。   所以她很想问问范烨有没有这种东西。   范烨只给了她一沓符纸,“请喻长老在上面附着灵力印记,然后交还给我,以后我就用这个给喻长老传递消息,此符阅后即焚,不能留存。”   喻辰接过来,试探道:“此符能传到魔界来么?”   “能。”范烨给了她肯定答案,“我已经命人将秘方和银枫脂送往南天涯,预计五日内可到。”   原来这王八蛋在魔界也能遥控指挥,怪不得他这两年一点儿都不急呢!   喻辰心中不满,却先按下了,继续追问:“这么说来,此符一般结界都能穿透,如果是特意设下的隔绝音讯的禁制呢?”   “禁制虽无法穿过,但也不会惊动设下禁制的主人,且禁制一旦解除,此符就会立即传送到收信人面前。”普通传讯符做不到这些,遇到禁制,灵力很容易消耗殆尽,范烨因而详细解释。   “立即?不论多远,都能立即传到?”一般传讯符的传送速度,都与距离远近成正比。   “就算从极天雪山往南天涯发,一个时辰内,也能传到。”   喻辰拿手指搓了搓手中与64开小笔记本差不多大小的符纸,“这个是专门传信件的么?只能写字画画?”   “不错。”   “没有能传音的吗?”   “符纸承载不了传音所需的灵力。而且很多时候,传音并不如传书信那么方便。”   这倒也是,传音总要防着偷听,写字保密性相对高一些,喻总立即进入谈生意模式:“阁主这符纸卖吗?”   范阁主笑得很和气:“不卖。”   喻辰:“……”   “不过我可以给喻长老介绍一个制符能人,此人可以依据您的需求为您定制传讯符。”   喻辰眼睛一亮:“阁主给我的符纸,就是找他定制的吗?”   “那倒不是。我这人有些多疑,这种东西,只交给自己的属下去做。”   也就是说灵通阁自己有制符能人,喻辰刚想到这一点,就听范烨接着说:“但我若将自己属下荐给喻长老,又怕喻长老也不放心,索性推荐一个外面的。”   喻辰笑道:“范阁主多虑了,我都想直接买您的符纸了,哪会在意这些?不过,我明白您想避嫌的意思,不知这位能人姓甚名谁、住在何地?”   “此人名叫季崖,住在炎极山北的一处洞府里。具体怎么找,我现在还不清楚,得叫属下们去查一查。”   “那就有劳范阁主了。”   传递消息也商量好了,最后只剩一样,“那么五日后,我带风逐离开。”范烨貌似是在问喻辰的意见,但用的是肯定句。   喻辰看一眼风逐,见她没有反对,忍痛同意:“好吧,只要东西到手,我亲自送阁主离开魔界。”   至此,魔界与灵通阁的合作就商定了。   喻辰带着风逐回府,一路上忍不住又在心里跟她确认几次:你可想好了啊,这一走,真有什么事,我就鞭长莫及,照顾不到你了。   风逐回的还是跟之前这三天里回复她的一样:想好了,我要回去,我想知道我走过什么路,有过什么恩仇,再亲手了结。   喻辰挽着她的手臂,心里轻轻叹气:好吧,我就是舍不得你。   风逐:我会回来找你的。   喻辰笑起来:就怕你都想起来之后,只想要范阁主,不想找我了。   风逐回得特别简单:不会。   喻辰却很安心:我知道你不会,逗你的。你还是带着大猫去吧,它虽然贪吃又懒,但挺能打的,万一有人欺负你……   风逐截断她:不怕,我有剑。我走了,大猫得留着,尊主要是欺负你,就放大猫咬他。   喻辰:……你对大猫的期望未免太高了,它见到尊主,只会躺倒撒娇。   风逐苦恼了一会儿,眼看着到喻辰府邸了,才想到一条计策:那就让大猫带你走,去找我。   喻辰这次笑出了声:“好,就这么办。”   不过说笑归说笑,回到自己房间后,喻辰还是把她知道的有关新雪山庄的信息都告诉了风逐:一定要提防范烨的二弟,他可能早就不甘心做范烨的傀儡——啊,不是你这种,是看起来好像很风光,手握大权似的,实际却一点儿主也做不了,只能听命于人。   喻辰之所以只跟风逐说,而没有提醒范烨,是因为范烨不但不会相信她,还会怀疑她意在挑拨、不安好心——他们这一轮谈判,范烨为了风逐,实在没少吃亏,喻辰也知道自己不算厚道,范烨心里肯定不怎么喜欢她。   之后的五天,喻辰一面启发风逐多想起些事情来,一面把自己能嘱咐她的全嘱咐了一遍,还把自己的传讯符给了风逐几枚,让她遇上事情联系自己。   但就是这样,到最后一日,范烨打发人来说,东西已经到了南天涯,请她过去相见时,喻辰还是很不放心,真想安排个人陪风逐一起去。   可惜范烨绝不会答应,因为她能派的人全是魔修,太容易露馅了。   风逐和她心意相通,感觉到她的焦虑,也不说什么,直接拔剑出来,给她展示了一下最近的进益,喻辰才终于踏实一些,牵着她去叫上姜乘,一起进天魔宫。   这次再见面就没有什么废话了,喻辰把加好印记的符纸交还给范烨,范烨另给了一沓有他灵力印记的传讯符,喻辰就带着他去见项越,说奉尊主之命,送贵客离开魔界。   项越这里事先已经得到尊主的命令,没有别话。   与灵通阁合作一事,自然是越机密越好,范烨的真实身份,喻辰连姜乘都没告诉,只说他是风逐的原主人,此番让风逐跟他走,一是换了药方,二是想让风逐回到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慢慢恢复记忆。   于是姜乘就陪着她一起,送了范烨和风逐出魔界,到南天涯地面,范烨的亲信来接,奉上秘方和银枫脂,也就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刻。   喻辰抱了抱风逐,回头单独传音对范烨撂狠话:“风逐有什么都会跟我说的,你要敢待她不好,我就请尊主烧了你们新雪山庄。”   范烨:“……喻长老放心,没别的事,我们就告辞了。”   喻辰依依不舍地放开风逐:“走吧,到了地方,告诉我一声。”   风逐点点头:放心。你先回。   喻辰狠狠心,回头拉着姜乘,飞身回了魔界。   她为了不让自己陷入离愁别绪,回去就拉着姜乘一起研究秘方——范烨已经让人把他知道的灵药标记了出来,她发觉其中有鹿山藤,颇为失望,因为这意味着范烨能再给她的灵药,只有三种,加上已经给她的银枫脂,他们自己得到的琼浆玉露,还有六种药,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姜乘在将这张秘方和他自己找到的那些版本进行比对后,认为这张秘方应该就是正确的那一版。   剩下的就是辨别另外六种药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喻辰盯着药方看了好久,看得字都快认不出了,也没能捕捉到什么记忆——没办法,看小说遇到这种情节,都是快速掠过,她能记得其中几样已经很不错了。   最后没办法,她只能把那六种药名抄一遍发给老康,看他有没有认识的。   姜乘见状就说:“行了,这事儿到这一步,你就帮不上什么忙了,赶紧把杂事分下去,闭关修炼。”   有灵通阁做后盾,喻辰确实放松许多,就听他的话,把一应事务交给钟鹊林艺佳,自己闭关。   她的幽魅之火在这两年里都没有什么进益,还是修炼阳炎之火后,喻辰才终于感觉到修炼瓶颈渐渐松了,所以这次闭关,她便以修炼阳炎之火为主。   说来也奇怪,幽魅之火本来是见什么烧什么,但自从她开始修炼阳炎之火,魔气运行与以往不同,幽魅之火却视而不见,自己运行自己的,与阳炎之火的修炼各行其是、互不打扰。   如此闭关一个月后,风逐用喻辰给范烨的符纸发了讯息回来,大约因为是写字,便不像她平时和喻辰交流那样简短,竟写满一页符纸,不只说已回到新雪山庄,还说一进院子就想起许多事来。   比如院里有她种的野花,还有她养的猎犬,大树上有她搭的树屋,树屋顶都漏了,范烨也不修,还说风逐搭好的时候就是那样的,风逐十分怀疑范烨是在骗她,可惜没有证据。   喻辰看完,传讯符自己焚毁,她却莫名有种被塞了一嘴狗粮的感觉。   算了,只要风逐好好的,吃狗粮就吃狗粮吧,喻辰放下心,继续修炼阳炎之火,直到感应到风逐的心念,才收功出关——果然时间已经过了五个月,风逐都回来疗伤了。   趁着姜乘给风逐疗伤,范阁主跟喻辰交换了一下消息:“青花蛇胆和三角龙鳞都有了眉目,正在想办法求购;杨枝露有人声称要出手,还说要放到永定城荟萃堂去竞价,但依我看,十有八九是假的。”   这三种药都在范烨标记出来的范围内,喻辰给他道了声辛苦,然后告诉他鹿山藤和琼浆玉露不必找了。   两人交换过消息,喻辰又问起给风逐报仇的事:“肖苒的尸体拿到了吗?”   “拿到了。但王宪和陶致允近来闹得很僵,似乎王宪找到什么办法,稳住了肖苒魂魄,要不是云上宗宗主没松口,恐怕他们就要悔婚了。”   “那可不行,悔婚了,戏怎么唱啊?要不要我派人去惊一下肖苒?”   范烨忍不住笑了笑:“喻长老有心了。”   喻辰一看他这笑就不是好笑,“范阁主不会已经派人去做了吧?”   范烨不承认也不否认:“喻长老安心等我消息便是。”   于是喻辰又安心等了(闭关修炼)两年,范烨那里终于传来消息,说娥陵派广发请柬,将在三个月后,为掌门大弟子陶致允和云上宗宗主小弟子苏昀举行婚礼。 第124章 第 124 章   在这则消息的末尾, 范烨还问喻辰此次去娥陵派“道贺”,姜长老是否同行,因风逐又到疗伤期限, 但从新雪山庄来魔界,再去娥陵派就要绕一个大圈子,实在耽误事。   喻辰没有立即答复,而是先出关去找姜乘——风逐第一次回来疗伤时, 状态十分不错, 不光想起了许多往事,和喻辰的心念沟通也顺畅许多, 喻辰知道范烨真的待她很好, 便放下了心, 从那时起一直专心闭关修炼没再出来过。   这两年间, 她不但炼出了阳炎之火真火, 幽魅之火也突破瓶颈, 威力大增, 所以喻辰想先去找姜乘问问, 看她刚炼出不久的阳炎之火,能不能做到给风逐疗伤。   喻辰的闭关静室设在湖心岛下面, 除了正常进出的暗门, 还有通道直通府邸后门——她曾经对这个设计非常好奇, 因为感觉用意像是为了逃命方便,还问过姜乘。   姜乘却说是为了防同僚下属的, “一闭关往往需要数年,在魔界这种地方,瞬息万变也有可能,是以谁也说不准出关时外面是什么景象, 便都在静室里预先留下暗道,出关后先悄悄出去探查一番,心里有数了,再现身人前。”   喻辰想想自己当初不过是随尊主出一趟远门,回来魔界就变天了,对这个设计深表赞赏。   不过她这次直接从通道出来,倒不是担心外面有什么巨变,而是着急先去找姜乘展示一下自己修出来的阳炎之火,也好尽快答复范烨。   后门守卫见到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喻长老,都吓了一跳,喻辰扫一眼,见面孔还算熟,叫他们跟钟鹊打声招呼,就说自己出关了,先去拜访姜长老,稍后回来要见她,就出了门。   此时天近黄昏,笼罩着天魔城的魔气稍稍淡了一些,丝丝缕缕的艳红霞光穿透进来,照在笔直干净的街道和画风统一的黑色瓦片上,天魔城竟然也有了点普通城镇的生活气息。   走在街上的魔修,也比喻辰最初来的时候要多得多,人们显然都认识她,远远就停下脚步,靠边儿给她行礼,却没人敢上前搭话。   喻辰对眼前这幅景象还算满意,虽然和她想象中的五年计划有些差距,但天魔城总归还是变得比以前好了,她没有回应众人,嘴角却挂着笑容,一路疾飞到了姜乘府里。   姜乘看到她很惊讶:“这么快又出关了?”   喻辰二话不说,向姜乘身后打出一片赤色火焰,火焰绕着姜乘飞了一圈,最后环成个围巾的样子,虚虚绕在他肩头。   “炼出真火了,不错啊。”姜乘伸手勾了一簇火焰到眼前,细细查看,“你这火焰的颜色果然比我的深,应当还是混了幽魅之火的蓝……”   “是吗?把你的火唤出来,我们比较比较。”   姜乘依言唤出一簇火焰,凑近刚才勾过来的那一簇,“你看。”   喻辰左右看看,果然跟姜乘那火焰一比,她自己炼出来的阳炎之火就有点偏深红了。   “那我这炼的是对还是不对啊?”鉴于幽魅之火出了好几回岔子,喻辰不由得紧张起来。   “没说不对,挺好的,只是因为你有幽魅之火做底,火焰颜色会比我的红罢了。你先把它收了。”   喻辰依言收了火焰,跟着姜乘走到院中,眼见他取出一把很眼熟的壶,顿时无语道:“干嘛?想让我给你煮茶吗?”   姜乘往壶里加上水,放到架子上吊起来,“这是检验你火焰威力最简便易行的办法。好了,烧水吧。”   喻辰:“……”   为什么她魔界三圣火学了俩,却干的是要么烧鸟要么烧水这么没技术含量的活儿?   不过腹诽归腹诽,喻辰还是听话地在水壶下面放出火焰,并虚心求教:“你是怎么做到把水烧出不同味道颜色的?”   “你现在还做不到。”   喻辰:“……”   那你叫我烧什么水?!   “阳炎之火与幽魅之火相同,第四重境界方能炼出真火,但火焰威力有限,须得不停锻炼,到第五重境界,就能像我一样随心所欲地改变水质了。”   “哦,对,当日我初来魔界之时,你已经是第五重境界了。那我现在应该也做不到给风逐疗伤吧?”   “她伤在魂魄,以你现在的修为,尚无法触及。”姜乘说完,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普通驱毒,是够用的了。”连语气都变得欢快了起来。   喻辰假装没听出来,继续说正事:“风逐不是又要到疗伤之期了么?但她近来有事,恐怕来不了魔界,你想不想出去看个热闹?”   她把准备去娥陵派找王宪、陶致允晦气的事说了,“这两个人渣当时拿血河水害风逐,还把你也一起算在内了呢,你要不要一道去报个仇?”   姜乘听喻辰说出门的时候,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平生最不喜欢的事就是在途中,最喜欢的就是安安稳稳呆在家里——但她一提起当年被困在樊镇附近沼泽地、差点被泼血河水的事,姜乘就有点意动了。   他这人平日没什么脾气,但对于真的要害他的人,也还是记仇的。   “也好,娥陵派办喜事,斗元宗说不定也会派人去道贺。”姜乘琢磨着说,“正好我也想找机会试试第六重境界的阳炎之火。”   “那就这么定了。”喻辰愉快地一拍手,“对了,尊主还在闭关吗?”   “尊主?早就出关了,上次叶公子送风逐回来疗伤,尊主还跟他谈了一会儿,哦,对了,青花蛇胆和三角龙鳞,都已经交到我手上,你知道吧?”   喻辰点点头:“他给我发传讯符说了。那走吧,我们去见尊主,跟他回报一下,准备准备就出发。”   姜乘:“……这么快吗?”   “正好顺路去万年城看看老康他们。”喻辰看一眼壶里平静无波的水,默默收回自己的火焰。   “顺路?你唬谁呢?去娥陵派,万年城怎么会顺路?”   娥陵派虽然距离魔界不近,但位处修仙界西南腹地,与地处修仙界中心区域的万年城,根本是两个方向,万年城与南天涯的距离,甚至比娥陵派还要远一些!   喻辰没想到这个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莞城都路痴的宅男,居然还知道去万年城不顺路,“咳咳,反正有时间嘛,三个月呢,足够咱们跑一趟了。”   姜乘不想去:“那你先走,我晚点到娥陵派左近与你汇合。”   “我先走?你自己随后去?”喻辰上下打量他一回,“你确定你能如期赶到娥陵派?”   姜乘:“……”   看他无话可说了,喻辰想了想,又说:“算了,先去见尊主,看尊主有没有别的吩咐再商议此事。”   两人一起离开姜府,往天魔宫去,喻辰想起久不见尊主,最后一面还是……便觉得有点儿紧张,传音问姜乘:“尊主近来心情怎么样?”   姜乘茫然:“心情?还好吧,也没说要再去找修仙界的麻烦。”   “……”得,问他也是白问,喻辰只好换个方向,“那尊主这次闭关,神功又强大了吗?”   这次姜乘肯定地点点头:“尊主如今的神威,便是对上元婴修士,也丝毫不逊。”   还没拿到欧阳桀的传承,就已经相当于元婴修为了吗?喻辰皱起眉来:“可有反噬迹象?之前我见尊主双眼就已有些红了。”   “闭关之后看不出了,应是有所压制。”   可是越压制,将来压制不住的时候,也会反噬得更剧烈啊!   喻辰忍不住叹口气:“剩下六种药材,你们有眉目了没有?”   “有一味‘离花’,我查到前人笔记,说此花开在离火之中,枝叶俱焦,花瓣却如火焰一般艳丽,本来没有当真,你知道道听途说后瞎写的人不在少数。但我把这个记载跟叶公子提起后,他叫人去探听,居然得来消息,说是真有这么一种花。”   “然后呢?离火在何……不会吧?”喻辰猛然想起一事来,“是那个什么峡谷吗?”   “对,炎极山峡谷。”姜乘脸上也有了愁色,“传说峡谷中有个离火窟,窟中生有离花,但这世上哪有人能在离火窟中来去自如,还摘得了离花啊?”   喻辰没有说话,她在努力回想原著中关于离火窟的描写,奈何她穿进来也有六七年了,很多原著细节都已变得非常模糊,直到进了炽盛殿,她都没能想起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来。   尊主一如往常坐在宝座上,黑发紫袍,五官俊美,双眸也果然如姜乘所说,黑白分明,看不出之前因反噬而生的红了。   喻辰只顾观察,没留神和尊主撞上目光,才回过神,赶忙行了一礼说:“喻辰拜见尊主,恭贺尊主神功大成。”   “嗯。”杨无劫应了一声,“你这几年闭关可有收获?”   喻辰就唤出阳炎之火来,给尊主看了看,“姜乘说目前也就能给人驱个毒什么的。”   “那你还想怎么着?”杨无劫问。   他说话语气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似乎早已忘了闭关前的那一点儿……,喻辰不知道怎么形容,索性跳过,笑答:“尊主说的是,打架还有幽魅之火呢。”   还是修仙世界好,动不动就要闭关几年,有点什么小矛盾小龃龉,闭上几年关,相当于冷处理,出来后大家就算没忘,也不好意思再提了。喻辰美滋滋地想。   杨无劫不知道她想什么,叫她把幽魅之火唤出来又瞧了瞧,才点头说:“姜乘总算靠谱一回,修炼阳炎之火,还真的对幽魅之火有益。”   姜乘:“……”   “是啊,我也没想到。”喻辰落井下石,“不过我修出来的火焰,颜色比他的要深,他说是因有幽魅之火的缘故。”   “本来每个人修出来的真火,火焰颜色也都有分别。就算天魔烈火也是一样,邢昭当年就偏黄。”杨无劫道。   说起这个,姜乘就来劲了:“属下也听说了,他们都说邢昭当年修出来的天魔烈火不纯正,所以颜色才不对。”   喻辰嫌他打岔,直接略过他这一句,跟杨无劫回报了范烨传来消息一事,最后道:“我方才跟姜乘商议了,他也受过王宪和陶致允的害,加上风逐还要疗伤,索性与我和钟鹊同行,一道去一趟娥陵派。尊主以为如何?”   尊主看她一眼,又看姜乘一眼,淡淡道:“你们都商量好了,还问我做甚?”   “……”不是,尊主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跟他说明白了她和姜乘就是普通朋友关系吗??? 第125章 第 125 章   杨无劫说完这句, 自己也觉得有点酸,又接着说:“你带着姜乘出门,可要多留心, 当心他走丢。”   喻辰:“?”   姜乘:“……”   “难不成他真的走丢过?”喻辰见姜乘一副被戳了痛脚的样子,惊奇道。   姜乘赶在杨无劫开口前,抢先说道:“既然尊主不想让属下去,属下就不……”   “我何时说不让你去了?”杨无劫没想到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子, 竟然也学会当面胡扯了——真是不跟喻辰学好, “我是说你们商量好了就行,我不管那么多。”   是么?那是他想多了?他怎么觉得刚刚尊主是不想让他去的意思呢?   姜乘挠挠头, 没想到自己也有想多的一天, 就说:“也没商量好, 喻辰想这就出发, 先去一趟万年城, 属下却想过一阵直接去娥陵派。”   杨无劫看向喻辰, 等她解释。   “我是想着秋原老康夫妇在万年城落脚也有三年多了, 该当亲眼去看一看, 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在别的地方依样部署。姜乘不去万年城,倒没什么, 我就是担心他过后自己去娥陵派会走丢。”喻辰笑嘻嘻挤兑同事。   姜乘已经麻木, 一派躺平认嘲的样子。   杨无劫笑道:“这个容易, 到时打发个人带他去就是了。”   此事说定,喻辰接着提起她和姜乘来的路上谈的话题, “刚才姜乘告诉我,说这个离花生长在炎极山峡谷的离火窟中,我想起上次那位阁主给我推荐了一个制传讯符的能人,也住在炎极山中。”   “你想去一趟?”杨无劫问。   “是。就算进不得离火窟, 先在外围打探一下也好,那人既然在炎极山中居住,多少应该知道一些有关离火窟的消息。”   杨无劫想了想,才点头:“也好。那你就好好交代一下,这一去恐怕就不会回来了。”   喻辰:“?”啥玩意就不回来了?   “项越新近得到消息,绝冥谷秘境一年之内就会开启,你这一路出去,粗算下来,最短也要半年,待事情办完,正好提前去到秘境附近,先准备一二。”   喻辰没反应过来:“要准备什么吗?”   魔尊大人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准备杀人。”   “……”   哦!对!原著里绝冥谷秘境这个副本,魔界和仙盟确实爆发了非常激烈的冲突,作者在这里集中批发便当,连姜乘都是死在绝冥谷秘境里的。   不过原著里害死姜乘的白至缺童印,都已经死了,这呆子也没在仙盟拉过太多仇恨,这次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姜乘不知道喻辰心里拿他当呆子,见喻辰没说话,以为她不明白,还给她解释:“绝冥谷秘境只能进去一百个人,满额后即会关闭。”   “尊主打算带多少人进去?”这规则喻辰当然知道,就不废话,直接问尊主的计划。   “自然是越多越好。”尊主理所当然答道。   喻辰:“……”   这实在不能算是计划,她委婉提醒:“但听说绝冥谷秘境,内里颇为凶险,若是修为不够,进去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送了性命。”又建议,“不如把项护法和韩长老也找来,大家商议一下,尊主以为如何?”   杨无劫觉得也行,喻辰让人去传话,很快项越和韩赫荣就都到了,几个人商议一番,各自推举了几个得力属下,最后定下一份总计十五人的入境名单,另还定下一组在外阻敌接应、并不进入秘境的下属名单。   喻辰这里,考虑到钟鹊和林艺佳修为都差着一截,就只提了后来投到她麾下的施猿和另一个在幻阵结界方面擅长的下属。   另外亲卫队那边,她问过尊主的意思,最终决定全带上,卫孑几个修为出众的进秘境,剩下的就留在秘境外接应。   商定之后,喻辰和大家一起告退,回到自己府中,就把钟鹊林艺佳施猿几人叫过来,将准备进秘境一事说了,“施猿和之渝这段时日专心修炼,有什么疑难不解,尽管去请教姜长老,需要什么东西,也尽快报给项护法筹备。”   二人领命,喻辰叫他们去忙,然后吩咐钟鹊:“你把手上事情分下去,两日后随我出门。”   林艺佳听来听去,没有自己的事,忍不住问:“喻总,属下呢?”   “你?你就老老实实接一接钟鹊手上那摊事。”喻辰斜他一眼,“都跟着我走了,府里怎么办?情报事务谁来汇总?”   “可这些属下也没插手过啊。”林艺佳小声嘀咕。   钟鹊瞪他一眼:“你怎么那么多话?”   林艺佳立刻消声。   钟鹊转回来对喻辰回禀:“喻总闭关这两年,属下已经逐渐把府中日常事务交到了鱼儿手里,她很细心,方方面面都比属下想得周到,又有绵绵从旁辅助,已不须属下插手。”   “是吗?那可太好了。”喻辰就希望手下人能各展其长、各司其职。   钟鹊笑道:“是啊,姐妹们都越来越能干,属下也轻松多了。情报汇总,属下之前就已教给萧滢,只是还没叫她独当一面过,这次倒可以试试。”说到这里,她又看一眼林艺佳,“至于艺佳,还是叫他继续总管教习就好。”   “好,你安排吧。对了,大猫呢?怎么我出关到现在,都没见着它?”   “大约在天魔宫炎心院。”钟鹊露出几分无奈之色,“您一闭关,猫猫就变得踪迹难寻,除了来要吃的,属下基本见不着它。后来尊主出关,它更是连要吃的都不回来了,听李辛说,尊主虽然天天嘲笑猫猫胖,但还是叫天魔宫的厨子每日专门给它做饭。”   林艺佳旁边补充:“专拣大猫爱吃的做。”   喻辰:“……”   果然只要是人类就会被猫咪驯化,就算是反派大佬也不例外。   “行吧,那先不管它,林艺佳去忙,顺便把鱼儿叫来。”   等林艺佳出去,喻辰才把这一路的预计行程跟钟鹊说了一遍,“我们先去秋原那里看过,才好做下一步计划。等娥陵派事了,你再同我去一趟炎极山,办完事你先回魔界,大家都走了,府里还得是有你在,我才能放心。”   钟鹊自无二话,又把这两年从修仙界搜集来的情报汇总呈交给喻辰,口头上只拣要紧的汇报了一遍。   接着叶鱼儿来见,喻辰问了问这两年府中情况,然后把自己要带钟鹊出门的事说了,最后笑道:“府里上下,我就交给你了。”   叶鱼儿似有些忐忑,但还是努力点了点头:“喻总放心,属下一定拼尽全力、做到最好。”   喻辰一笑:“也不必太紧张,按部就班即可。今天晚了,明日你准备一下,我要设宴,慰劳大家这两年的辛苦。”   叶鱼儿和钟鹊都领命离去,喻辰这才发现外面天已全黑了。   她自从自己开府,身边就再不留侍女服侍,府中所有人都是她的下属,都有自己的职司,日常起居,喻辰也都不用人管——本身都修仙了,很多清洁工作都是丢个符掐个诀就可以搞定,何必使唤人呢?   所以她从前厅出来,回去住处,虽然叶鱼儿已经命人点了灯,但室内因没有人,还是显得空荡荡的,极为冷清。   以前身边有风逐和大猫,喻辰从来没感觉过冷清,这一刻还真有点不适应。   不过想起风逐,喻辰就又有了事做,她给范烨回了消息,说明姜乘会同行,可以等到在娥陵派汇合,再给风逐疗伤,顺便又问范烨有关离火窟,有没有更详细的资料。   炎极山峡谷,离火窟,这两个关键词,喻辰是真的有印象,但原著里,这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却一时想不起来。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跟男主杨无仇一定有关系……对啊!她为什么不问问杨无仇呢?刚才钟鹊有回报,说万年城少主万常几个月前已经与永定城大小姐完婚,仙盟盟主还曾亲临道贺。   想到这里,喻辰设下结界,拿出梳子,给杨盟主拨了个电话。   杨盟主开始没有接听,喻辰也没再拨,等着他回——这位上次通话时,说的是等他出关会找她,但喻辰闭关期间,并没留意到梳子震颤,也不知道杨盟主找过她没有。   刚想到这里,梳子震颤起来,喻辰拨动星星接听:“盟主。”   “嗯,你找过我?”杨无仇的声音很低。   “是。我刚才听说绝冥谷秘境一年之内就会开启,想立即禀告盟主。”要套话,就得先给对方一些消息,才不会显得那么刻意。   “是么?魔界也得到消息了。”   也?喻辰道:“原来盟主已经知道了。”   “我也刚听说。魔界有何计划?”   喻辰斟酌着说:“秘境里好像有什么杨无劫志在必得的东西,他打算多带人去,一定要进秘境,我看他的意思,大概是若有人拦着他,就要大开杀戒。”   “可知是什么东西?”   “应当与欧阳桀有关。盟主,我觉得我们一定要拦住他,不让他进秘境,这几年他已功力大涨,据说连元婴大能都不惧了。”   杨无仇很意外:“是吗?他也……那确实是要想想办法……”   对,快想办法!喻辰是一百一千个不想杨无劫去拿传承,但她劝不了他,就只好稍微背叛他一下,让杨盟主来阻止了!   “盟主,还有一件事得请您帮忙,杨无劫命我想办法找一种叫‘离花’的药,我查到此花生长在炎极山峡谷的离火窟中,但更多消息就没有了,不知您能不能打听到?比如离火窟有多大、如何进出等等。”   “离火窟……”杨无仇低声重复,然后沉默半晌,似乎是在思索。   喻辰心砰砰跳,希望男主同志不要像她一样,已经忘了离火窟相关剧情,那可就……刚想到这儿,那头杨无仇就笑了起来。   “你倒是提醒了我,进离火窟对无劫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我们可以借机把他困在那里,让他进不了秘境。” 第126章 第 126 章   万年城地理位置优越, 常年温度适中,不冷不热,就算是雨季, 雨也下得透彻,鲜少阴云低垂,压得人胸襟不畅。   喻辰和钟鹊手挽手,共撑一把绘着花鸟画的油纸伞, 走在细雨绵绵的万年城街头, 舒适惬意得忍不住感叹:“咱们老家的天气,要是也能这么舒服就好了。”   老家……, 钟鹊被喻总这个代称逗笑:“是啊, 不出来还不觉得, 咱们老家……是真的有点闷。”   “嗯, 等后面大事办完, 合该再去永定城转转, 到时你把事情交给滢滢, 再来陪我。”做情报工作的, 本来就不该常年呆“办公室”嘛。   “好啊。”钟鹊笑吟吟答应,眼睛却一直在街边店铺招牌上扫来扫去, 并在终于看到自己要找的目标时, 双眸骤亮, “在那里!拾味小馆。”   喻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间门脸小小、只在右边门框上挂了个蓝底白字竖排招牌的店铺, 此时店铺门前有七八个人正在排队买包子。   她闻见喷香的肉包子味儿,却硬是克制住自己,拉着钟鹊先进了斜对面一家茶酒馆。   这家馆子顾名思义,又卖酒又卖茶, 喝酒的有下酒菜可以点,喝茶的也有配茶点心,喻辰找了个能看见拾味小馆的位子坐下,点了一壶银芽儿、两碟点心,等店伙送茶上来时就问他对面那些人在排队买什么。   “仙长别理他们,一群贪口腹之欲的……”店伙脸上都是不屑,“为了口吃的,连修仙大道都背弃了。”   “……”嘴馋而已,不用给扣这么大的罪名吧?喻辰哭笑不得。   钟鹊却不乐意了,直接反问:“只要没辟谷,都得吃东西,怎么还说得上背弃修仙大道了?”   店伙道:“仙长有所不知,对面那家店不管做什么都不顾食材本身蕴含的灵气,一味只重口感。鲜灵灵的冰叶菜,摘了就吃才不会流失灵气,他们可好,非得调一个酱汁倒上去,折腾得灵气散逸大半,才给客人端上去。”   喻辰不用问,也知道店伙是要说这个,当下端着茶,但笑不语。   “还有新捕的活蹦乱跳的鱼虾,明明清蒸白灼才是最合适的吃法,他们不是油炸就是油焖,好好的东西做得面目全非。”店伙一边说一边摇头,“现在卖的是羊肉包子,谁家吃羊这么吃?腥膻得不得了。”   鱼虾也还罢了,羊肉难道还有什么修仙版本的健康吃法?喻辰好奇:“那依小哥说,吃羊该怎么吃?”   店伙理直气壮:“自然是该少吃。”   喻辰:“……”   “羊肉性热,修火系功法,易火上浇油、滋生心火;修水系功法、木系功法更是彼此相克,十分无益;也就雷系、土系、金系的多少能吃一些。”   做生意的为了诋毁竞争对手,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啊!   喻辰心里摇头,面上却做赞同状,点头说:“小哥所言极是。但我看他家店内人好像也不少呢,怎会有这么多人执迷不悟?是就今日这样,还是……”   店伙回头看一眼,叹气:“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二位仙长慢用,有什么需要,再唤小的。”   钟鹊看着他走远了,才撇撇嘴,传音对喻辰道:“这人身上的酸味都快传到大街上了。”   喻辰笑一笑,没有回话。   钟鹊不明白喻总为何不直接进店去,但喻总做事,一向有自己的用意,便也不多问,端着茶往对面看。   守在门边档口卖包子的是方秋原,她头上包着巾帼,穿一件淡蓝薄衫搭杏黄长裙,裙子外面还另系了一条半长不短的黑色围裙,想是怕干活时弄脏里面的裙子,整个人看起来,和这条街上其他开店做生意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   因门脸小,店内情景看不大分明,只能透过开着的门偶尔看见里面穿梭忙碌的人影——令令是穿的男装吗?穿灰色裋褐送菜的,应该除了他没别人吧?   钟鹊看着看着就着急起来,忍不住传音问:“喻总,咱们何时过去?”   “不急,等他们忙过这一餐。”这会儿正是早午餐的时间,店里正忙着呢,喻辰不打算进去添乱,另外,“你有没有发觉进小馆的客人有个特点?”   钟鹊只顾看自己人了,根本没留意顾客,听喻总这么一说,忙把注意力放到客人身上,“好像穿着打扮大多比较朴素,修为也都不高……”   喻辰点点头:“秋原和老康真是天生的生意人。”   钟鹊想起方秋原曾经回报过选址在此的缘故——她们刚刚来的那条路前面,有一处城主府下设的委派署,会给常住在万年城且修为在融合以下的修士,提供一些报酬不高但很安全的委派任务。   一般会去接这种任务的修士,本身在修炼一途上的进取心,其实就已消弭得差不多了,不然他们大可以去接报酬更高风险更大的悬赏任务,那样既能磨砺自己,又说不定能获得管事们的青睐,继而专职为城主府做事。   既然没有了进取心,自然也就不在乎什么食材的灵气有没有浪费,而是更想满足一时的口腹之欲了。   方秋原夫妇把店开在委派署左近,修士们做完任务领了报酬,正可与同伴一道过来喝上几杯。囊中实在羞涩,买几个包子回家去吃,美味又饱腹,也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如此一来,拾味小馆的生意就不可能不好,而且这些客人虽然修为不高、也不富有,但因为经常出去接任务,形形色色的人见的也多,便能带回来很多小道消息。   钟鹊踏实下来,陪着喻总观察了一个时辰,看着对面店中客人都散了,才起身过去。   她们两个出门都做了易容,进门时方秋原就没认出她们来,还亲自招呼她们入座,报了一下厨房现在能做的菜。   喻辰笑眯眯开口:“没有飞鹿肉吗?”   她声音一出,方秋原顿时面露惊喜:“喻总!”   老康本来在后门那儿等着客人点菜,然后好去厨房做,听见是喻辰到了,忙说:“我去关门打烊。”   “别。”喻辰拦住他,“我们扮作客人进来,你们接着就关门打烊,太引人疑惑,你随便给我们做两个菜吧。”   老康答应一声去了,钟鹊左看右看,没见着堂中有水令令,就问方秋原:“令令呢?”   方秋原未及回答,后门帘子一掀,一身灰色裋褐、精干利落的水令令就走了进来:“听说有贵客。”   钟鹊见他脸上还挂着水珠,显然刚才去洗脸了,就笑道:“你帽儿歪了。”   水令令头上戴一顶店伙们常戴的黑色六合帽,闻言随便正了正,笑道:“掌柜的陪客吧,我去门口守着。”   “令令气色不错啊。”喻辰笑着说。   水令令嘿一声:“吃得好,腰都粗了两寸了。”   喻辰:“……”   方秋原悄悄传音给喻总:“在这儿整天从早忙到晚,她没空儿想东想西,能吃能睡,气色自然就好了。”   “你们辛苦了。”   “属下不觉得辛苦,倒觉得比在魔界自在。”   她们两个传音谈起拾味小馆的经营情况,钟鹊听不见,就传音跟店门口蹲着的水令令说话,问问他的近况,说说魔界的变化,两边儿各聊各的,倒谁也不耽误谁。   喻辰就自己刚才在对面观察到的一些情况,跟方秋原做了印证,正要再问修仙界有什么最新消息,老康就把做好的菜送上来了,喻辰问过,听说他们也还没吃,就叫他们坐到旁边那桌,边吃边谈。   方秋原知道喻总想问什么,也不等她问,就直接回报:“您来的时机刚好,如今万年城中就有现成的热闹,城主前几年纳了一位夫人,之后渐渐就把城主府内务交到了这位李夫人手里。”   原来是万年城的宅斗情节开始了,喻辰一边吃肉,一边笑着听。   “但这位李夫人,说起来并非明媒正娶,好像来历也不是那么清明,少城主娶了少夫人后,就想让少夫人接手城主府内务。少夫人倒是很谦让,说她是新嫁娘,不好插手那么多,而且时不时还要回永定城去,但少城主这几年大概在李夫人手里没少吃亏,无论如何也想把李夫人手中权给夺过来。”   万常此时已经跟他爹万宇量生了嫌隙,当然不想受制于李夫人,但李夫人有他爹撑腰,也不是他说想夺权就能夺的,更不用说他那位新娶回来的邵夫人,跟他并不是一条心。   喻辰正回想着原著剧情,就听方秋原说:“也不知是谁给少城主出了主意,关键时刻,他把二公子叫回来了,两兄弟一起去见城主,听说还大哭了一场,后来城主府内务就分了一大半给少夫人,李夫人只管城主日常起居。”   谁出的主意……,喻辰啧啧嘴:“杨盟主最近可在万年城?”   “一个月前才走。本来万二公子跟着杨盟主走了的,这不让少城主给叫回来,一起演父慈子孝了么?”   果然是杨无仇给出的主意,不过这位到底怎么回事?他重生一回,就只想帮兄弟摆平家里那点儿破事么?他那做天下第一人的伟大志向呢?   喻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听说二公子过几日还要走,好像是要去娥陵派道贺。”   喻辰眉头一跳:“杨无仇呢?他也去吗?”   “应当会去吧。毕竟是娥陵派掌门大弟子的婚礼,听说娥陵派掌门准备将门中事务都交给这个弟子,自己要闭关潜修。”   喻辰和杨无仇通话时,没有谈过陶致允婚礼的事——她本来也不打算明着露面,只是去看热闹的。但听方秋原这么一说,她又担心有杨无仇在,事情会有变数,吃过饭离开拾味小馆后,赶快回去客栈,给范烨发传讯符提醒他。   范烨很快回复,说他知道杨盟主会去,已有所安排,感谢喻长老提醒。   喻长老想想范烨的三弟范烽说不定就跟在杨无仇身边,也就放了些心,之后她和钟鹊在万年城留了几日,将她想了解的都了解清楚后,就去跟方秋原等人道别、准备离开。   “这些日子你们多留意绝冥谷秘境的消息。”喻辰说了魔界将大举出动,抢秘境名额一事,“有什么发现,即时发消息给我。”   方秋原应了是,又说:“也是巧了,听说万家二公子今日一早出城,往娥陵派去了。”   “是吗?”喻辰心中一动,“他带了多少人?”   “就带了他身边常带的那几个亲信,有四五个吧。喻总您……”   喻辰嘿嘿一笑:“我先尾随上去看看,你忙吧,鹊鹊走了。”   钟鹊忙跟水令令告别,跑过来挽住喻辰的手,两人疾行出城,没多久就追踪到了万青的足迹。   对了,还是说一句,催也没用,实在着急的,就等几天再来看几条线并进就是这个样子,要说急,我比你们还急呢,恨不得这就写完好开新文,毕竟这文根本不赚钱但不是得一点一点写吗? 第127章 第 127 章   喻辰这一次出行, 交通工具还是大猫,也是靠着它对猎物气味的记忆,喻辰和钟鹊才这么快就追踪到了万青。   “属下还以为猫猫被尊主养了大半年, 以后都不肯回来了呢,想不到您一去找,它就乖乖跟回来,还肯载咱们出远门。”钟鹊一边给大猫喂零食一边笑道。   喻辰笑道:“那是因为我不光能给它好吃的, 还肯陪它玩, 尊主可没这个闲工夫。”   钟鹊看着大猫把零食吃光,还要舔自己的手, 忙收回来, 用另一只手摸摸毛茸茸的大头, “好啦, 不能再吃啦, 再吃你就跑不动了。”   大猫不高兴地喵一声, 转身坐下来, 开始舔嘴舔爪。   钟鹊在河里洗了手, 问喻辰:“喻总,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动手?不不不, 这次不动手。”喻辰笑得特别和善, “再走一段儿, 然后我们找万二公子谈谈,让他带我们去娥陵派。”   钟鹊不明白:“您不是说您上次绑过他么?这样他能肯和您谈吗?”   “没事, 不肯谈,绑起来就肯谈了。”   钟鹊:“……”   这不还是要动手么?   “不过我相信万青不至于不跟我谈,上次我只让大猫抓了他一把而已,又没把他怎么样, 他表妹也好好放回去了。”   万家唯一损失的就是那棵灵植、啊、顶多再算上丢了点儿脸,说到底都不算什么事儿,万青不是心眼小、记仇的人设,谈应该还是有的谈的。   钟鹊听了却若有所思道:“喻总做事,好像总是留有余地。”   “嗯,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除了白至缺童印这两个恶到不配为人的,喻辰真没有非得与谁为敌的想法,毕竟她又不是原装的贺兰星,还是个脚踩黑白两道的卧底。   说完这话,喻辰拍拍大猫:“走啦,别落下太远,一会儿跟丢了。”   两人回到大猫背上,大猫不紧不慢地缀着“猎物”的飞行法器,钟鹊继续接着前话说:“您把大伙派出来开饭馆开铺子,是不是也有别的用意?”   喻辰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愣了一下。   钟鹊解释:“也许是属下想多了,前两日咱们在万年城,照属下来之前的预想,应是就驻扎在小馆里,看着他们日常如何开店,听听店里都能汇集到什么消息。但您一去就找客栈开了房,还在小馆四周绕了一大圈,看别的店铺卖什么、物价如何、人流多不多、生意是否兴旺,倒像一个真的做生意的东家……”   “像吗?”喻辰笑起来,“我这不是为了陆续开店做准备嘛。还有永定城那边,开店两年,一直亏本,我想把秋原老康他们的成功经验传授过去,也好扭亏为盈。”   钟鹊笑道:“您看,您现在说话的口吻还是一个东家。”   喻辰眨眨眼:“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吧。”   钟鹊改为传音:“可咱们开店只是幌子,搜集消息才是目的。依属下浅见,生意红火到小馆那样,实则有利有弊,利不必提,让相邻店铺眼红、进而格外留意,恐怕有碍秋原他们行事。”   “你说得对。”喻辰赞赏地点头,“所以我有叫老康做菜不要总是那么好吃。”   “原来您已经想到了。”钟鹊说完,露出一丝犹豫,“属下还以为……”   “有话尽管说,这是在外面,没什么好怕的。”   大猫赶路,特别喜欢钻野草丛,还是一人多高,进去就看不见她们那种,喻辰为了避免野草往身上割,只得设下一层薄薄结界,阻隔住扑面而来的荒草。   但钟鹊其实担心的不是别人听见,“属下还是先跟喻总告个罪吧,万一下面的话冒犯到您……”   “什么事还能说得上冒犯了?”喻辰是真的拿钟鹊当心腹,自觉无论她说什么,也不至于冒犯自己,就鼓励她,“以为什么?说吧。”   钟鹊终于一鼓作气说出口:“属下还以为,您遣人出来四处开设店铺,也是为以后留的余地。”   她飞快说完,就小心翼翼看着喻辰,等她的反应。   喻辰和钟鹊对视几秒,失笑道:“这就说完了吗?”   钟鹊见她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继续说:“属下瞧着您格外关心经营情况,甚至超过搜集消息,还有目前派出来的这些人,都是不怎么适应魔界,更习惯回到修仙界生活,连魔功都只是打了个基础的……”   喻辰没想到她这么敏锐,这么快就察觉到了,笑着承认:“你说这个啊,这方面我确实有一些用意。很多人都是一时心魔过盛入魔的,但本性其实还是个……怎么说呢?总归是和混迹魔界多年的魔修不同。”   “嗯,比如令令,还有干脆是被强掳去的滢滢她们。”钟鹊接道。   “也比如你。”喻辰拍拍她手背,“你们虽然入魔,但心性都未大变,也没有什么刻骨之仇,修炼魔功事倍功半、难有大成,不如换个身份回到修仙界,在魔界庇护之下开始新生活。”   钟鹊问:“仅止于此么?”   “怎么?你还体会出了别的?”喻辰好奇,“说来听听。”   “属下总觉着您还有更远一层顾虑,比如,”虽然身在荒无人烟的野外,钟鹊还是用了传音,“魔界下次大乱。”   这姑娘的敏锐之处,大大超过喻辰意料,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就只沉默看着钟鹊。   “不然您还是不必在意盈亏。”话都说到这儿了,钟鹊索性直说,“反正咱们缺钱就能找项护法要,不怕大伙在修仙界过不下去,就算铺子倒了,另派一组人过去接手,换个店开,还更像真事儿呢!”   她再次切换成传音,“除非魔界生变,再要不着钱,他们也回不去魔界,只能以这个身份一直活下去。”   还好她只想到要不着钱,没想到找不着人——身为卧底,总是不由自主为身份暴露那一天做打算的喻辰轻轻一叹,点头道:“我确实有些忧虑,此事你不要告诉旁人。”   “属下省得。”钟鹊答应完了,又追问,“您是担心有一日会与项护法撕破脸吗?”   项越?喻辰摇头:“倒不是他。”   她略一犹豫,觉得让钟鹊有所准备也好,毕竟万一真有她不得不离开魔界的一天,还得把这些属下交给钟鹊,就说:“我是担忧尊主……你也知道,这几年有关修仙界的消息,其实我最关心的还是给尊主找药。”   钟鹊惊讶:“尊主的反噬已经如此严重了吗?”   “现下还好,但随着尊主修为进阶,反噬也会成倍加重,魔界因反噬而疯癫的魔尊数不胜数,不说远的,亲眼见过邢昭发狂乱杀人景象的魔修,现在魔界还有不少呢。”   此事钟鹊也听说过,但她自到魔界起,无论听见的还是看见的尊主,都还算讲理,没有喜怒无常,也没有嗜血滥杀,所以从没想过尊主有一日也会变得如邢昭一样。   喻辰不好提及欧阳桀的传承,就只说:“不过我这么布置也只是以防万一,解药我们已经找到一半了,也许要不了几年就能制出丹药,彻底解决这个后顾之忧。”   钟鹊思索片刻,问:“若是迟迟不能找齐,尊主便会像邢昭那样发狂吗?”   喻辰点头:“是。”   “那绝冥谷秘境之后,您别回魔界了吧?”钟鹊拉住喻辰手臂,“属下看您也是在外面比在魔界快活,到时您就借口要帮尊主找药、顺便多开设几个店铺,一直留在修仙界,什么时候找齐了解药,什么时候再回去!”   喻辰失笑:“那怎么成?我不修炼不进阶了吗?”到她这个修为,还是得在天魔城这种魔气环绕之地修炼,才能事半功倍。   钟鹊眼睛转了转:“那就偶尔回去闭关,天魔烈火反噬也是有征兆的吧?咱们瞧着情势不妙,早早离开。”   喻辰点点她额头:“真这么干了,尊主还不得以为我是叛逃了?”   “属下知道尊主对您有救命之恩,也知道您一心效忠尊主,但是尊主若因反噬而发狂,他就不再是他了啊!”钟鹊着急了,“属下听来听去,您给大伙都安排了后路,怎么就没想想您自己呢?”   这话听得喻辰心里一暖,便笑着安抚她:“放心,我还没傻到尊主杀我我也不跑的地步。”   钟鹊将信将疑:“真的吗?”   喻辰假装生气:“你这是故意骂我傻吗?”   钟鹊脑子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否认:“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放心吧,我会好好考虑我自己的。”   钟鹊这才没再说什么。   喻辰却被她这番话问得心潮起伏——她又何尝不想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可问题是,她根本身不由己。   而这份身不由己,甚至从她一开始穿进来就定下了——要么按原主贺兰星的轨迹,直接和杨无劫走,要么就是如今这副境况。   一直以来,喻辰都不愿多想与自己有关的事,而只把精力用来考虑与这个世界男主和反派大佬的关系,因为只有平衡好与他们的关系,她才有未来可言,而不是一着不慎,就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所以在她目前的规划里,有方秋原、老康的归宿,也有钟鹊、水令令的归宿,甚至林艺佳、萧滢、魏绵绵、叶鱼儿,喻辰都有所考虑,唯一没有考虑过的,就是她自己以后的生活蓝图。   在这个修仙世界,喻辰真正想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是定居繁华城市,还是隐于毓秀山川?是追求无上修为、叱咤风云,还是随遇而安、快活就好?   她没想过,也不敢想。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活着优先。   想着这些的喻辰,心情难免低落,钟鹊却以为她还是在担心尊主的反噬,心里转了半天念头,忽然突发奇想道:“喻总,其实要解除尊主的反噬,也很简单啊!废了天魔烈火不就行了吗?”   喻辰:“……”   这姑娘是故意说笑话逗她的吗?   “属下说真的!”钟鹊眼睛亮亮的,“没有天魔烈火,反噬自然就消失了。”   “话是这么说,但……”喻辰清咳一声,问,“谁有那个本事,能废掉尊主的天魔烈火?”   这跟老鼠开会说给猫拴个铃铛有什么区别?!   钟鹊却好像觉不出荒谬,还在认真说道:“别人也许做不到,但您应该可以。”   喻辰:“……你这跟叫我去送死有什么分别?”   “不是,喻总您听属下说完,姜长老说过,魔界唯一的一位女尊主,跟您一样同时修炼了幽魅之火和阳炎之火,她就把她之前那位魔尊的天魔烈火给废掉了!”   “姜乘整天都跟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没影儿的话!”喻辰正色告诫钟鹊,“这话可不能乱说,人人都知道郑勿忘杀了她爹,这种话要传出去,项越更要拿我当反贼了。”   钟鹊忙说:“您放心,属下当时就跟姜长老说过,除非他不想要您继续修炼阳炎之火了,否则这种事再不许对人说。”   “你不叫他说,怎么还自己跟我说起来了?”喻辰继续教育她,“你好好想想方才说的是什么话?因为怕反噬就把天魔烈火废了,且不说做不到,就算能做到,那尊主不就成废人了吗?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钟鹊老实认错:“喻总别生气,是属下思虑不周,说错了话。”   喻辰拉住她的手,缓和语气道:“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忧,毕竟我是尊主亲信,尊主发狂要杀人,大约我得排前列,但眼下还远远不到那时候呢。行了,不说这个了,我看万青他们是得到前面顺庆城才会停下,咱们快走一步,先进城去等他们。” 第128章 第 128 章   顺庆城最大最好的酒楼, 今日来了一位英俊潇洒、衣着不凡的贵客,这位贵客不光手面上大方慷慨,待人也不像一般的世家公子那样高傲无礼, 酒楼里的伙计们都盯着他这边,只待贵客召唤,就立刻冲上前去伺候。   可惜贵客自从在窗边坐下后,就一直看着天上明月, 还好像有心事似的怔怔出神, 别说叫人,连桌上酒菜都没动过一口。   眼见旁边桌贵客的随从都不敢出声, 只默默陪着, 管事的怕贵客嫌伙计们吵, 出面把人都赶去楼下干活, 自己守着。   便在这时, 角落里坐着的一位女客忽然起身, 走到贵客桌边, 笑盈盈道:“二公子, 别来无恙。”   原来是认识的,管事之前就留意到这位女客一直往贵客身上瞄, 还以为单纯是看那公子长得俊呢。管事溜达回自己座位, 没再关注, 也就没能看见贵客那一瞬间精彩纷呈的表情。   “你……你?”万二公子听见这不算熟悉,却记忆深刻的声音, 差点没跳起来。   女客自然是喻辰,她一点儿也不见外地自行坐下,笑道:“怎么?我突然过来打招呼,惊吓到了二公子?”   万青第一时间防备地看了看四周, 见自己随从好好坐在一旁,都正好奇地看过来,却在他转头那一刻,齐刷刷收回目光,拿筷子的拿筷子,端酒杯的端酒杯,愣是没一个理他。   喻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轻笑出声。   万青听到她的笑声,受惊一般回过头,全神戒备道:“你又想怎样?”   “我没想怎样啊。”喻辰一脸无辜,“不过是路过此地,正巧遇上你万二公子,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万青不信,却也不拆穿,只道:“招呼完了吗?”   喻辰抬起右手搭在桌上,眼见万青见了她这动作,几乎要离席而起,颇为好笑:“二公子至于这么怕我吗?我真就是找你来叙叙旧的。”   “我同你有什么旧好叙?”万青只想离这妖女远点儿,但他又怕自己贸然起身,这妖女立时发难——上次在永定城,他平安回去之后,杨无仇曾经跟他说过,他不是喻辰的对手,叫他下次见到喻辰不要跟上去,尽量远着她。   哪想到这妖女竟在此时直接找上门,他都没来得及躲。   万青又瞄一眼自己带的几个随从,却见那几个废物都在专心吃饭喝酒,没一个看过来跟他对眼神的。   其实这也不怪随从,主要还是他和喻辰这几句对话,太像无情郎与痴心女了,随从们都以为突然出现的这位姑娘,与自家公子有过风流韵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自然就一面吃饭一面竖起耳朵偷听了。   “二公子也别这么说嘛。”看,人家姑娘还是好声好气,娇娇软软的。   “我这次出门,听说令兄已经成婚,令尊身边也添了一位夫人,正要恭喜你呢。”呃,这个就别提了,二公子这一路的烦恼,都在父兄身上。   果然二公子声气更差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姑娘幽幽一叹:“我没想做什么,真的就是看见二公子你独个坐在这里,过来同你打个招呼罢了。”   “现在招呼打完了,你请便吧。”   姑娘还是坐着没动,“二公子是自己出行吗?杨盟主他们呢?”   咦?还认识杨盟主,随从们的耳朵竖得更高了。   万青听了这句问,却恍然大悟,自以为得到了喻辰突然出现的答案,“无仇没同我一起。”你快走吧。   喻辰假装听不出他的潜台词,故意露出几分失望之色,“是吗?我听说娥陵派要办喜事,杨盟主也会去。”   万青更确信自己猜对了,但他不是那种出卖兄弟保全自己的人,就说:“我也有日子没见他了,并不清楚。”   “是么?”喻辰怀疑地看着他,“那二公子此行,难道不是去娥陵派?”   万青睁眼说瞎话:“不是。”   “不是就好。”喻辰突然改为传音,“你要是能给杨盟主传讯,最好劝他也别去。”   万青神色一变:“怎么?”   他没有用传音,喻辰就示意他噤声,继续传音道:“会怎样,我不方便说,但是你们最好都别去。”   万青脑子里顿时闪过娥陵派被烧成一片焦土的样子——娥陵派多是擅长音律的女弟子,谈吐斯文,才华横溢,又与世无争,怎么魔界还要迫害她们?   他这里正惊疑不定,喻辰已经站起身:“打扰二公子了,告辞。”   这就走了?万青一愣,眼见着喻辰走向楼梯口,与一个从角落出来的女子汇合后,便一同下楼去了。   万二公子呆愣片刻,回过神来后,立即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果然看见喻辰二人出门到了街上,她大约感应到他在看,还抬头冲他摆了摆手。   万青退回来,转头传音吩咐:“去个擅跟踪的,看她们去哪了。”   一个随从答应一声,起身去了。   半个时辰后,随从回来禀报:“属下一路跟到离城门不远的照雪客栈,又等了一会儿,她们没再出来,应是就在那里投宿。”   “你回去继续盯着,明日一早看她们往哪走,然后传讯回话。”万青吩咐。   可怜的随从在客栈附近守了一夜,第二日早上看着两个姑娘吃了早饭,出城门放出一只灵兽,然后乘灵兽一路往娥陵派方向去了。   万青收到回话,也急忙出城接上随从,跟在喻辰她们后面赶路。这般跟了七八天,眼看距离娥陵派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了,万青终于相信喻辰的话——魔界要对娥陵派下手!   他自己没独自处置过什么大事,这一刻第一反应是慌张,接着才是考虑这消息要先告诉谁、让谁想办法,是无仇,还是父兄?   父兄鞭长莫及,无仇……对,先告诉无仇!他这时候肯定已经在娥陵派了,得告诉他,让他有所准备。   万青取出传讯符要发,把事情讲了个开头,突然醒悟过来喻辰其实什么也没说,他现在发传讯符,顶多只能提醒无仇防备,但娥陵派是要办喜事,来贺喜的宾客那么多,从何处防备起呢?总不成把所有宾客都严查一遍吧?   而且无仇自己也是宾客,就凭这么语焉不详的两句话,想去说服娥陵派防范魔界突袭,恐怕做不到。   又想到之前因为万年城家事让好友跟着烦恼,已经够过意不去,这种大事上若再给无仇添乱,自己就真不配做他的兄弟了。   万青毁掉传讯符,把随从都叫到身边来,“一会儿赶到她们前面停下,我要与她们谈谈,你们旁边候着,机灵着些,万一形势不对,派一个跑得快的,去娥陵派报讯,就说魔界图谋不轨,让他们千万严加防备。”   随从们听说与魔界有关,都有些紧张,为首的就站出来问:“公子,那两位姑娘难不成是魔修?”   “唔,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随从们彼此看看,一起皱眉。   为首的就劝:“若是魔修,直接抓了不就是了吗?公子何必亲身冒险?”   万青摆摆手:“你们未必抓得住她,再说她此番应是好意,我先同她谈谈再说。”   随从们想起前番两人谈话的暧昧劲儿,一起露出懂了的神态来。   万青哪知他们想歪了,安排好之后,就把法器停在喻辰她们前路上,自己出去问喻辰能不能谈谈。   “谈什么?”喻辰装傻,又讥刺万二公子,“你不是说你不去娥陵派吗?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万青硬掰:“我后来收到家父的信,要代他前去道贺。”   “哦。那就婚礼上见吧。”喻辰始终坐在大猫背上,说完这句,伸手一拍大猫,“咱们走。”   “哎,你等等!”万青赶忙拦着,“婚礼还有好些天呢,急什么?”   喻辰冷眼看着他:“让开。”   万青想起杨无仇的嘱咐,不由自主让了一步,然后他突然福至心灵,在灵兽就要窜出去之前,匆忙说道:“我联络到无仇了。”   灵兽一窜就是十丈远,万青还以为这招无效,没想到那灵兽忽然扭头,又窜了回来。   “他在哪?”喻辰问。   万青眼睛转了转,觉得这么谈,这妖女肯定还是一言不合就要走,便邀请道:“我家法器宽敞舒适,还备有灵茶点心,二位若不嫌弃,上去坐坐,咱们慢慢谈如何?”   喻辰和钟鹊对视一眼,在钟鹊钦佩的目光中,特别不情愿地说:“我只给你半个时辰。”   万青只要能把人先哄上去就行,当下态度极佳地伸手一比:“贵客请。”   喻辰和钟鹊从大猫背上下来,大猫变成小猫,钟鹊弯腰抱起它,跟喻辰一起上了万青的飞行法器。   万青跟着上来,请客人就座、上了茶后,想切入正题,又不知道钟鹊跟喻辰是否一条心,就问:“这位姑娘是?”   “我妹妹,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喻辰并不喝茶,冷冷说道。   “你们去娥陵派,想做什么?”万青小心问道。   “道贺呀。”喻辰理直气壮答道。   万青自然不信:“道贺?我怎么记得,娥陵派似乎小小得罪过你?”   “你记得啊。”喻辰笑了笑,“那你还问什么?”   “你喻姑娘大破音波阵的事,修仙界谁人不知?”万青陪着笑,捧了捧喻辰,“所以我更不解了,这仇你当场就已经报了,这次又何必……”   “我同他们娥陵派是没什么过不去的,但有人有。你也别问了,这一趟我非去不可。”喻辰说着看了一眼四散站开的万家随从,“就凭你们几个,还拦不住我。”   万青极速转念,却也转不出什么主意来,只好再拉杨无仇出来,“你误会了,我跟娥陵派也没什么交情,没有拦你的意思。只是刚收到无仇的消息,得知他也要到娥陵派道贺,你想不想顺便见见?”   “我见他干嘛?让他杀我吗?”喻辰故意学个作精样子说话。   万青现在只想扣住她,好继续探听消息,忙替兄弟解释:“这就是你误会无仇了,上次永定城之事,他后来还劝我不要记你的仇,说你也许有什么为难之处,才会帮着别人绑了我。还说从前原是我们对不起你在先,那次你都没真的下狠手伤我,已是留情了。”   “是吗?”喻辰这次倒是真惊讶,“他真的这么说?”   “千真万确。我这人本来也不会撒谎,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万青就差拍胸脯了。   喻辰态度稍微软化,但还是说:“那我也不敢见杨盟主,你们修仙,我修魔,咱们还是各走各路的好。”   万青还记着上次的教训,怕她说翻脸就翻脸,就顺着她说:“你不想见就算了。不过此去娥陵派,还有好几日路程呢,我看你那灵兽也很辛苦,你要是不嫌弃,让我捎你们一程如何?”   “你捎我们?”喻辰做出十分惊异之色,“你不怕被人看见,说你勾结魔修?”   “不怕,你这不是易容了么?谁能看得出?”万青为了留住喻辰,弄清楚魔界想搞什么鬼,细枝末节也是顾不得了。   喻辰眼睛转了转,又看向钟鹊,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她才回头看向万青:“这可是你说的,别末了又赖我是妖女蛊惑你。”   万青急忙摇头:“怎么会呢?你们就安心同我们一起赶路。”   于是喻辰如愿以偿,在万年城二公子的“照拂”下,就这么谁也没惊动地进了娥陵派地界。 第129章 第 129 章   范烨久等喻辰不至, 眼看距离大戏开场只剩两天、连姜乘都已与他们汇合,就发传讯符问喻辰到哪了。   喻辰很快回复:已到最佳观赏区,阁主尽情发挥即可。   十五个字, 阅后即焚,范烨都没来得及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符纸就已化为飞灰。   最佳观赏区?哪里是最佳观赏区?是指座次靠前、更接近新人的贵客区域?她已经混进去了?怎么混进去的?   范烨思索着清理了纸灰,出去到院中, 想等姜乘给风逐疗伤完毕出来时, 问一问他,却刚一出门, 就看见姜乘那位护送他过来的随从坐在院中石凳上。   姜乘昨日与他们汇合, 当时身边就带着这个随从, 范烨本来没太在意, 姜乘是魔界长老, 出门带随从很正常, 他只带了一个, 范烨都以为是喻辰打过招呼、特意让少带人, 免得引人注意呢。   可是这个随从实在太让人无法忽视,除非他不出现, 不然范烨总是忍不住想留意他, 弄明白此人到底有何特异之处。   此刻也是一样, 范烨直接走过去,客客气气道:“疗伤没那么快结束, 兄台不用坐在这里等,或是去前面喝点酒,或是回房休息都可。”   范烨他们现在落脚之地,在娥陵派左近最大城镇的一处私宅里, 他所指的前面,是指他随从们聚居的前院,范烨安排了几个人配合城中喜庆气氛,正在故意喧哗吵闹地开酒宴。   “不了,戒酒。”那随从回话。   他说话声音低哑,听起来很不自然,彷佛故意运功压着喉咙说出来的,范烨再打量一回此人的脸、脖颈,还有坐姿,心里冒出一个很不妙的猜想。   这猜想不但不妙,还很难直言相问,范烨略一沉吟,道:“我在贵宝地也住了几年,怎没见过兄台?姜长老日常好像只有一个童儿服侍。”   “我不是他的属下。”   范烨那不妙的猜想落了定——难怪他之前一直不开口呢,就是知道一开口便会露馅吧?   灵通阁阁主心里叹气,面上却彷佛没察觉似地坐到对面石凳上,说:“我方才找过你们喻长老,问她何时能到。”   那人本来漫不经心的,一听这话,果然立刻看向他,专注地等他下文。   “她却说她已经到了,叫我不用管她,尽情发挥即可。”   “到哪了?原话怎么说的?”   范烨道:“原话是‘已到最佳观赏区’。”   对面那人立时笑了几声,笑声不曾变音,范烨确认是魔界尊主无误,抬手抱拳道:“不知您亲自驾到,怠慢了。”   魔尊摆摆手:“阁主不必管我,我只是送姜乘一程,顺便来看个热闹。”   姜乘这么大的面子,要你魔尊亲自来送?恐怕送姜乘是假,找喻辰是真吧?这个杨无劫,还真是离不得喻辰。   范烨心里嘀咕着,面上丝毫不露,“没想到最早说要看热闹的喻长老没见到人,倒先见到了您。不过,我实在想不通喻长老这个‘最佳观赏区’所指为何,可否请您指教一二?”   “她从万年城过来,说不定是混进了万家来道贺的人里。”   话是这么说,但有那么容易?万家带的随从都是有数的,怎么混得进去?再说,“万青是要与杨无仇汇合的,喻长老不怕被察觉么?”   杨无劫想了想,猜测道:“她说不定是故意去惹他们注意,好让你这边方便行事。”   范烨一愣,随即道:“喻长老到万年城后,确实曾传讯提醒我,杨无仇也会来道贺……可是如此一来,喻长老岂不是身陷险地?”   “这个你不用担心,她既然给你回消息说得这么轻松,显然并没遇到什么危险。你就照她说的,尽情发挥便是,就算她那边有什么事,还有我呢。”   怎么说得好像他成了魔尊和魔界长老的属下似的?范烨心情复杂。   杨无劫又说:“喻辰很看重风逐,此事归根结底是风逐的事,所以你大可不必分心担忧喻辰坏事,她想帮风逐复仇的心,与你并无二致。”   这话要是别人来说,范烨总还是会存疑三分,但杨无劫的脾气,他在魔界住了两年多,还曾与魔尊海上同行,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他不屑作伪,当下站起身,解释道:“您说哪里话,范烨怎会怀疑喻长老?只是担忧她的安危罢了。”   杨无劫没再回话,径自起身回了客房。   范烨心里却自此踏实起来,回头召集属下,又把计划过了一遍,等到婚礼那日,便收拾好了,带着“贺礼”上山道贺。   娥陵派掌门大弟子的婚礼,自然不是谁想来道贺就能来,而是只有受邀者才能凭请柬上山。   范烨没有拿新雪山庄或灵通阁的请柬,他这人躲在幕后惯了,不愿暴露真实身份,就用了他准备多年的另一个身份——定制服饰铺子锦绣华裳的东家瑞林。   锦绣华裳如今在修仙界已经开了十七家店,其中生意最好的一家,就在娥陵派山下,是娥陵派定制服饰的首选商铺。   范烨这张请柬,就是从娥陵派主管采买的总管商子鸣手里弄到的——商子鸣是掌门贺群书的师弟,据说曾经在音律上也被称为天才过,但不知怎么,混着混着,最后就成了名为总管、实为管家的边缘人物。   他们这些所谓的名门大派,都是外面看着风光,实则几百年下来,家底儿都没多少了,却又不肯量入为出、削减用度,内里免不了亏空。   这次给陶致允办婚礼,同时还要宣布由他代掌门派事务,娥陵派请了不少贵客来见证,里里外外要花的钱,把商子鸣卖了也不够。   他没办法,只好跟掌门那边打商量,给他几个能来观礼的名额,他好去那些大商家那里“换”些钱来支应——范烨为了这张请柬,已经先给了商子鸣两千沁玉,还许诺他到场观礼时,会带“厚礼”相赠。   此刻风逐、杨无劫、姜乘就都扮成抬着“厚礼”的随从,跟在范烨身后,缓缓上山。   娥陵派因以修音律为主,便不似其他门派那样,喜居于山峰高处,而是选择了一处群山环抱能聚拢乐音的山谷作为核心区域,掌门和亲传弟子都住在谷中,其他各级弟子依次往外,山顶住的,反而是一些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   同时为防范外敌,娥陵派把山谷中所有通向外界的通道都封死了,想进去,只能沿石阶上山,到山顶验明身份后,再下山进谷。   范烨他们这一路走得慢,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这还是贵客都早已入谷居住,不来跟他们抢道,不然得排队排到半夜去。   如此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山顶,守门弟子验过请柬,又梭巡过范烨带的礼物,却不让他把人全带进去,“最多只能带四个随从。”   范烨没和他争执,留下修为最高的一个随从,其他都让在外面等——他虽然不用自己本来身份,但范家和灵通阁都是有人来道贺的,他早在山谷里埋伏好了人手,不差这几个人。   顺利进去后,他们终于看到了谷中景象——在山谷东侧有个很大的圆形平台,平台周围已经设好坐席,一圈一圈排下来,看着很是壮观。   谷中建筑也都披红挂彩、喜气洋洋,来来往往的娥陵派弟子个个身穿锦衣,精神抖擞,但前排的“最佳观赏区”还都空着,并没有宾客入座。   范烨等人下到半山腰,有娥陵派弟子迎上来,说贺礼和宾客要分开,请宾客入座,贺礼送到一处专门的地方去。   范烨看见前面别人带的贺礼都没有往下抬,而是在这里就转弯,送去另一个地方,便不多话,向风逐点点头说:“那你们去吧,记得小心轻放。”   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娥陵派弟子,“那他们送完贺礼,是下去找我还是……”   “贵客放心,弊派另有宴席招待贵属下。”那弟子回道。   “多谢。”范烨就转回头看向魔尊,“记得听人家的话,不许乱跑,给我惹祸。”   魔尊很给面子地配合演戏,低低应一声:“是。”就同风逐他们转头走了。   范烨自己下去,在娥陵派弟子引领下入座,果然如他预料得一样,是最后一排,不过这里地势高,前面平台也是高出地面至少三尺,所以就算前面坐下了人,也不挡着他看向平台。   灵通阁阁主十分耐心地坐在位子上,偶尔还与附近落座的宾客应酬几句,眼看着前面空座位渐渐坐满,天色也暗了下来,范烨终于看到自己三弟范烽跟在杨盟主身后,由今日的主角之一、新郎陶致允亲自送入前排就坐。   范烽身边带了两个亲信,主人落座后,亲信们都站到外侧空地,那两人交头接耳两句,其中一个就往后走,一路经过范烨所在桌边,径自向后去了。   范烨耳边却在此人经过那一瞬间响起一句:“庄主,万事就绪。”   也是在这一刻,山谷中彩灯亮起,娥陵派掌门贺群书与云上宗宗主赵澜并肩飞上圆台,一起向着在场所有宾客行了个礼,感谢大家捧场。   两人照例要说一些场面话,范烨懒得听,只专心留意王宪和“苏昀”何时出来。   两位尊长说完话,把陶致允叫上了台,接着喜乐奏响,花瓣飘扬,一身红衣的“苏昀”由大师兄王宪扶着现身,缓缓落于台上赵澜身侧。   接着贺群书请出主婚人——他的好友八斋门门主,来为一对新人主持典礼。   主婚人照例要说些祝辞,再夸几句新郎新娘,勉励他们婚后继续勤于修炼、早证大道,然后便要旁人退开,一对新人上前拜天地、拜师长。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忽然传遍山谷:“这门婚事不能结!因为台上的苏昀,是假的!” 第130章 第 130 章   这句话一传开, 山谷中顿时鸦雀无声,只余“假的……假的……假的……”的回声,在拢音效果极好的山谷中回荡不绝。   提心吊胆多日的万青在回声中猛然回头, 看向坐在他身后的喻辰,却见这妖女抓着一把瓜子,正分给她同伴。   “……”   更令人无语的是,喻辰看见他转过来, 居然用口型问他:“你要吗?”   “……”万青气得传音问, “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的人?”   喻辰摇摇头,把瓜子往口中一丢, 嗑了起来。   万青还想再问, 旁边杨无仇按住他肩膀, 示意他转回来, 他想起无仇说过已有布置, 略微安心, 转回头时, 却见新娘的师兄不知何时抢上前来, 拦在新娘身前,正目光冷酷地环视四周, 似乎想找出发声的人。   新郎陶致允却才反应过来, 跟着上前一步, 喝问道:“何方宵小,竟敢来我娥陵派作乱?”   娥陵派对婚礼上可能遇到的状况, 都有所预案,此时负责维持秩序的弟子们已经行动起来,正四处寻找刚刚出声的人。   “陶真人误会了,我说这话并非为了作乱……”   陶致允听声辨位, 一指左侧山腰:“上华堂!”   几条人影应声冲过去,山腰上立刻起了阵骚乱,就在宾客都以为那人要被当场捉住时,又有一道女声响起,接着前话说:“恰是为了拨乱反正。难道你至今也没察觉,你身边这位就要同你成婚的女子,根本不是你一见倾心的苏昀?”   陶致允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刚刚差点就要同他一起拜天地的女子,正依偎在她那好师兄身边,连一点点眼尾余光都没给自己。   他攥紧拳头,却没回话,只继续吩咐弟子:“兰慧堂。”   右侧山腰也乱了起来。   “看来陶真人还心存幻想。”这次接话的变成了男声,“那只好请你收下这份大礼。”   这人说完话,几乎人人都听出声音是从正对着圆台的方向传来的,于是一齐回头张望,只见娥陵派弟子齐齐涌向后面山坡,接着一个包着红绸的长方形匣子突然疾飞而出,以锐不可挡之势直冲圆台上的陶致允。   陶致允见来者不善,并不敢接,正想拿法宝去兜,眼前寒光一闪、宝剑出鞘,锋锐剑气直劈向已飞至圆台边缘的匣子——王宪出手了!   那匣子总归是个物件,怎么也经不住金丹真人的全力一剑,在场之人只听喀一声脆响,匣子应声断开,里面的东西也被切成两截,滚落下来,“咦?怎么回事?”有人惊呼出声,“怎么突然变那么大?”   “是芥子盒!不过掉出来的,是……尸体吗?”   “是尸体!”“谁的?”“不知道,似乎是个女子。”   众人正议论纷纷,台上始终不曾出声的新娘突然尖叫一声,晕了过去,众人这才发觉被王宪剑气切断的尸体上半身,就掉落在他和新郎新娘的面前。   “苏昀”本来就挨着王宪,晕倒也是倒在王宪怀里,众目睽睽之下,陶致允深感屈辱、恼羞成怒,上前一步就要抢人,“阿昀怎么了?让我看看。”   奇的是,王宪并没有阻拦,陶致允都把人接过来了,他还愣愣看着地上那半截尸体,不能回神。   就在这时,站在他们身后的云上宗宗主赵澜,突然上前几步,惊讶道:“这……这不是阿苒么?”   王宪猛然回神,仓皇看向师尊,否认道:“不,不是!师尊,这是假的,他们假造了阿苒的尸体……”   “为何?”赵澜不明白,肖苒是他师弟林许的弟子,已经死了好多年了,谁会假造这么一个在世时修为平平、声名不显的女弟子的尸体?   他回头找师弟:“林许你过来看看,这不就是阿苒吗?”   林许坐在云上宗观礼席位上,一直没有动作,听见宗主叫他,才轻叹一声,飞身出来,先把掉在圆台下面的半截尸体抱起来,才上了圆台,将两截尸体拼在一起。   然后给赵澜传音道:“是阿苒。师兄,此事另有内情,不宜在此地明言,不如……”   话没说完,最先出声的女声又再响起:“林真人怎么不答?莫非连你也不认得自己的亲传弟子肖苒了么?也是,毕竟她这具肉身,你也有二三十年不曾见过了吧?”   林许不理会,继续对赵澜说:“师兄,敌人有备而来,今日婚礼是办不成了,咱们先带着弟子离开,回去宗门我再向您请罪。”   此时娥陵派掌门贺群书,见自己门中弟子被别人遛得跑来跑去,却始终没抓到人,而对方针对的始终只是云上宗,便也走过来,传音问好友赵澜:“赵兄,可是仇家找上了门?有头绪没有?”   赵澜并不是一个善于处理紧急事务的人,当然不紧急的事务,他也不怎么善于处理,所以自从王宪结丹后,他就把云上宗事务全权交给弟子,自己只专心闭门修炼,偶尔外出访友而已。   这一刻同时面对三方声音,赵澜就像一个不会水的人突然溺水一样,来不及挣扎就一声不吭沉了底。   他不说话,送来尸体的人正好抓住这个机会,接着说:“比起这具尸体,你们现在更熟悉的,想必是苏昀……”   飞鸿剑突然激射而出,飞刺向声音传来的上华堂方向,台上抱着“苏昀”的陶致允也同时飞身下了圆台,似乎想换个地方为她疗治。   喻辰拿瓜子的手一顿,心说:啊哟,想跑。   风逐很快回:跑不了。   念头闪完,只听锵一声巨响,空中爆出灿亮火花,飞鸿剑被撞得冲天而起,风逐一袭黑衣,手持利剑,飞身而下,直刺向还没走远的新郎新娘。   王宪急忙召回飞鸿剑去拦,同时喝道:“果然是你!”   “果然?果然是谁?王真人怎不说得明白些?”   王宪已经与风逐交上手,自然不会回答。   女声也没纠缠他,转而向抱着“苏昀”的陶致允喊话:“陶真人别忙着走,你怀里那位,空有个苏昀的壳子,内里魂魄早就易了主,难道你这些年竟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   从肖苒的尸体,到突然出现的人傀儡,陶致允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不敢去深想。   此刻被这女声点出关键,他一时僵在原地,直直盯着怀中人的脸,最先想起的,竟是那年在樊镇沼泽地,王宪问的一句:“你还记得我林师叔门下弟子肖苒吗?”   “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你怀中这位,实则是夺舍苏昀的肖苒。”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也彻底击碎了陶致允的侥幸。   喻辰看到他脸上怀疑人生的神色,心中大乐,瓜子嗑得更有滋味了。   夺舍之术残忍邪恶,向来不能见容于修仙界,是只有仙魔外道才会施行的禁术邪术,修仙正道若撞见这种事,是人人可以诛之的。   不知这些贵客会作何反应?还有云上宗宗主赵澜,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不知情。喻辰目光转过去,却见这位赵宗主皱着眉,专注地看门下弟子与突然现身的风逐打斗,好像根本没听见夺舍这句话。   倒是王宪,与风逐斗得十分激烈,仍能抽空回一句:“满口胡言!”   “是不是胡言,台上有赵宗主、贺掌门,还有曲门主,座上有杨盟主及各位贵客,诸位都是见过大风大浪、辨是非明事理的大能,何妨听我从头到尾讲完?”   偌大山谷一时安静下来,除了正对打的两人偶尔发出兵刃交击或剑气破空之声,也只有不知是什么声音的清脆咔咔……,万青猛地转头,果然看见喻辰还在嗑瓜子。   喻辰见他瞪着自己,干脆抓了一把瓜子给他,“喏,吃吧。”   万青:“……”   他无语地转回头,不再理会喻辰。   喻辰乐得省一把瓜子,转而拍拍叶无双的肩,塞给了她。   叶无双哭笑不得,就在这时,台上赵澜终于有了动静,“王宪住手。”   “师尊,这傀儡是魔界妖女喻辰所有,今日魔界必有大阴谋,弟子不先拿下她……”王宪话没说完,风逐一剑刺来,直逼他胸口心脉,他顿时再无暇说话,只能全力应对。   贺群书看见这一招,十分惊诧:“这是傀儡?她怎么使的是青云直上?”   “青云直上”是云上宗剑法中的一招,赵澜却没有答话,飞身过去,长袖一拂一荡,就将打斗中的二人分开,王宪见师尊出手,心中再急也不敢造次,风逐却反手又是一剑,直取赵澜咽喉。   赵澜长袖抖过去,直缠上风逐长剑,轻声问道:“阿昀,是你吗?”   风逐自然不能回答,喻辰感应到她心里一酸,拜师的场景、师尊指导练剑的场景接连闪过,怕她分神,为敌人所趁,忙以心念安慰她:我们在呢,当心王宪下黑手。   与此同时,负责发声的人也已回答:“她不能说话。王真人也不必扯什么魔界,傀儡身不由己,谁人不知?说她曾经的主人都有谁,倒不如说说是谁炼就了她。”   王宪没回话,落到仍盯着“苏昀”看的陶致允身边,伸手要把人接过来,陶致允却抱紧了不肯放,两人一时僵持住了。   “故事从这里讲起,倒也合适。”女声很有讲故事的天赋,语速语调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若干年前,王宪王真人找到一个精通邪术、自称费大师的术士,花重金请此人为他行夺舍之术,夺舍之人是他重伤难救的师妹肖苒,被夺舍之人则是他自己带回师门、求师尊收入门下的另一位师妹苏昀。”   宾客们又有人发出惊呼声。   “相信有识之士已经猜到了,不错,苏昀就是王宪预先择定的、适合为他的肖苒师妹提供新身体的人选。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苏昀天赋太好、又肯刻苦,还没等他们夺舍,修为就已大进,王宪没办法之下,仓促行事,事后夺舍虽然成功,但因苏昀魂魄太过强大,肖苒与苏昀的身体融合得并不很好。”   “而那位费大师则在见识了苏昀魂魄的强大后,心生一念,偷偷将其炼成了人傀儡,也就是你们如今见到的风逐。”   风逐抽回被赵澜缠住的长剑,转身走向仍在对峙的王宪和陶致允。   赵澜忙又拦住:“阿昀,有话咱们回宗门去说……”   “赵宗主,如今此事可不只是你们宗门内之事,你答允了假苏昀和陶真人的婚事,在这婚礼现场,难道不要给娥陵派一个交代吗?”   喻辰心里喝了声彩:说得好!范烨挺会编排啊!这个负责发言的小姐姐太棒了!能随机应变,还句句都在点上,打得王宪毫无还嘴之力,连娥陵派都给震住,也不去抓她了。   被点名的陶致允,其实已经在和王宪对峙期间传音有过交流,当下把怀里的人往王宪那儿一塞,回头对台上的师尊说:“师尊,看来今日婚礼是行不下去了,不若先请贵客们回去休息,咱们也好打扫打扫……”   “陶真人这么着急,是怕我说出你被王宪哄骗,赶到湘云城樊镇附近,欲以血河水伏击风逐吗?”   血河水三个字一出,满座再次哗然。   陶致允怒道:“你有本事以真面目站出来,大家当面对质,如此藏头露尾、含血喷人,要说不是魔界的手笔……”   “陶真人莫急,我知道你是被王宪哄骗的。他是不是告诉你,你的‘阿昀’心脉受伤,就是被风逐所刺,你才随他同去的?”   这话说的彷佛当时就跟在他们身后,陶致允一句“你怎么知道”都差点问出来。   “陶真人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不瞒诸位,风逐的第一位主人,就是我家主人。”   嗑着瓜子的喻辰一愣,她还以为范烨这么编排,就是不想把他自己带进来,一直隐身在暗处看着呢。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后排发出声响,她随着众人转头,正看见一位身穿蓝色锦袍的男子飞身上了半空。   “贺掌门,赵宗主,打扰了。”   他用的居然是本来声音!喻辰惊讶地回头看范烽,果然他也是一脸彷佛见到天降火雨的震惊神色。   范烨接着说:“我们只是来讨一笔债,讨完即走。”   陶致允接话质问:“你是何人?”同时示意弟子们围上去,要拿下他。   范烽看见娥陵派弟子的动作,有些着急,腾一下站了起来,还没等动,就听见他大哥说:“故事还没讲完,诸位不必着急。”   他感觉大哥好像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就停下来,等大哥继续说。   “风逐到我身边以后,初时没有本来的记忆,直到她偶然间见到王宪和假苏昀,才慢慢记起一些前事,说给我听,求我允许她前去报仇。但她开始说得没有那么清楚,我便没有相信,一直阻拦她,后来她终于按捺不住,与我争执之后,独自去了。”   范烨说话的时候,娥陵派弟子已经到了附近,但范烨身边也很快聚集了几个人,将娥陵派弟子拦下,两方交起手来。   “所以,假苏昀的心脉,确实是为风逐所伤。但风逐也为此付出了惨烈代价,不知云上宗宗主大弟子王宪真人从何处弄来了可以腐蚀魂魄的血河水,风逐被其所伤,与我失去联系、流落魔界,至今不能言语,也想不起多少旧事。”   范烨说这些时,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得就好像是在说一个外人的故事。   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喻辰都有些动容:“我很后悔。该早些相信她,帮她报仇,这样她就不会受那么多苦,我们也不会失散那许多年。伤痕就算治好,也还是痛过,就像时光一去,便再也无法追回。” 第131章 第 131 章   在场宾客听到这里, 也都深感唏嘘。   从风逐——亦即苏昀的角度来回顾整件事,就是忽然得到金丹真人青眼,不但幸运地被带回宗门, 金丹真人还为她去求宗主,让她得以拜入宗主门下。她一定心怀感激,并因此加倍刻苦修炼,很快修为大进。   就在这时, 带她进门的大师兄突然把她找去, 对她施了夺舍之术,让另一位同门占了她的身体, 她才明白, 从始至终自己只是大师兄找来的一个备用容器而已。   对于修士来说, 人生惨事, 无过于此。   与此相比, 什么拜错师、入错门, 甚或走火入魔、修为倒退, 都还有可补救之处。   哪像风逐, 不只被夺舍,其后又被炼成傀儡, 毫无退路可走, 从此只能人不人鬼不鬼地听命于人, 此身再无自主之期。   叶无双同为女子,对此尤为感同身受, 转头给杨无仇传音:“无仇,此事我们不能不管。”   杨无仇微微颔首,站起身来,就站在原地问王宪:“王真人, 夺舍一事,你可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王宪半抱着眼睛紧闭的假苏昀真肖苒,就站在距离杨无仇不到两丈远的地方,他脸色铁青,却仍嘴硬:“根本就没有夺舍这回事,这是魔界分裂我修仙界的阴谋!”   “那令师妹为何一见肖苒的尸体就尖叫晕倒?”杨无仇问。   坐在他斜后方的喻辰,在心里给杨盟主鼓掌喝彩:就是!好歹也是个剑修,看见一具被切成两半的尸体就吓得尖叫晕倒像话吗?   “她身体不好,陡然见到同门……”王宪还要辩解。   杨无仇直接打断他:“被你一剑斩成两段,所以吓到尖叫晕倒,是吗?”   他把话接下来,最后这么一反问,在座宾客顿时都感到其中荒谬,后面有人忍不住喊话:“赵宗主,您门下弟子也太没用了吧?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好苗子?”   “你还敢给介绍?没瞧见这位还是风吹就倒吗?不怕介绍过去也被夺舍啊?”起哄的随即跟上。   先前那人嘿嘿一笑:“那自然是得等赵宗主清理门户之后了。”   王宪被他们一句接一句,挤兑得根本没有开口空间,便在此时,他怀中那位风吹就倒的肖苒,忽然悠悠醒转,“师兄,算了。”   近乎叹气一般地说完这几个字,她靠着王宪手臂站直,先环顾四周,找到拦着风逐的赵澜。   王宪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忙阻止:“师妹,别上他们的当!”   肖苒凄然一笑:“师兄,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再连累宗门……因我一人之故,令事情走到今日这般无法收拾的田地,我实在惭愧。”   她醒过来,短短两句话,就说得喻辰的瓜子都不香了——这女的说话,白莲花段位很高啊!难怪王宪为了她,能疯魔成那样。   肖苒已经转而对赵澜说:“师尊,不,师伯,不错,我是阿苒,是我逼着宪师兄帮我夺舍的……”   “阿苒你说什么呢!”王宪一急,也叫出了他好师妹的本名。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师兄,这些年我拖累你良多,如今,也该到了我自己承担一切的时候了。”   风逐手中长剑低吟一声,赵澜此刻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忍不住说王宪:“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肖苒眼中含泪:“师伯不要怪师兄……”   杨无仇没那个功夫听她磨叽,朗声压过肖苒声音,问赵澜:“所以赵宗主自始至终不知情,对吗?”   赵澜面有愧色:“惭愧,此事是我教徒不严,杨盟主放心,我一定会给仙盟一个交代。”   “赵宗主莫急,我还有几个问题,”杨无仇转向台上,问守在肖苒尸体身边的林许,“林真人呢?是也不知情?还是知情却隐瞒?抑或,您也是此事的策划者之一?”   喻辰再次为杨盟主鼓掌——这才是本书男主该有的智商和气势嘛!   林许还没回答,肖苒抢着说:“我师尊与此事无关!”   杨无仇回头看向范烨:“尊驾可有异议?”   范烨道:“据在下查知,夺舍时,若夺舍之人魂魄不如被夺舍之人强盛,则需要至少两个金丹真人在旁护法——在座博闻广识之士不少,若在下此言有误,还请不吝指出。”   “不错,我听说也是这样。”侧边连山派一位长老接话。   大派有人发声,立刻有好几个人附和,都说是这样。   那么,两个金丹真人,一个是王宪,另一个不是林许,难道还能是陶致允吗?   众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游移,连赵澜都忍不住问:“林师弟,你真的也参与此事了?”   林许苦笑:“当年阿苒尸体消失无踪,我便知会有今日。师兄,今后宗门事务,你还是多上点心吧。阿昀,或者,你现在叫风逐?当年之事,是我们对不起你,我这条命随你来取,但是,能否容我先葬了阿苒?”   这位倒是认得爽快,但葬了阿苒?喻辰觉得这话,恐怕不只是葬了一具尸体那么简单。   果然他接着又说:“王宪你也不要执迷不悟了,所谓夺舍,到头来亦不过镜花水月,都是假的。真正的阿苒,早在夺舍之时便已死去……”   “师尊!”肖苒尖声叫道,“您……”   杨无仇见说明白了,再次截断她:“好,夺舍一事,已分辩清楚。剩下血河水,王真人,你是否用血河水伤过风逐?”   “没有!”王宪飞快答道。   “湘云城樊镇附近沼泽,几年前也曾被血河水污染,死伤生灵无数,你真的不知情吗?”   “那是魔界所为!”王宪死咬着不承认。   杨无仇转头问范烨:“尊驾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此事与王宪、陶致允二位真人有关?”   范烨点点头:“樊镇镇长在此,他们这几年深受其害,因此不计代价查察,终于发觉被血污浸透的沼泽地上,有一座完整阵法。”   随着他说话,一个身材枯瘦的男子,从后排座位起身,走上前来。   陶致允听说有阵法,脸色登时大变,飞身冲出去,要拦那人。   范烽就在前排,看得清楚,先一步跃过去,拦住陶致允去路,质问道:“陶真人这是做什么?想杀人灭口吗?”   “致允!”贺群书沉声叫自己的弟子,“有杨盟主主持公道,你静静听着便是。”   “师尊不觉得他们太反客为主了吗?”陶致允心急,强忍着没有跟范烽动手,反手指向范烨,“此人到底是何来历尚且不知,杨盟主就事事问他,诸位不觉偏颇吗?”   杨无仇已经走到樊镇镇长面前,接过他送来的阵图,闻言便道:“陶真人莫急,正要问你,樊镇出事时,不知你身在何处?可有人能为人证?”   陶致允事先毫无准备,此时被问,只能搪塞道:“几年前的事情,哪里记得?左右不是在闭关,就是……”   话说一半,眼见杨无仇拿着阵图上了圆台,且直接交到师尊贺群书手上,后面的话,陶致允再无法编下去,只能等师尊宣判。   贺群书本来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的弟子会与王宪同流合污,但那张阵图,他只看一眼,就知道必是陶致允作为,当下心里又怒又恨,怒这个弟子始终堪不破情关、以致于被人利用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又恨他做便做了,却连善后都没有,活活留这么大把柄给人。   “致允你过来。”贺群书沉着脸叫人。   陶致允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以为师尊是要叫自己过去询问,心里飞速转念,想找个说辞推脱,却不料他刚到台上,师尊就怒喝:“跪下!”   贺群书平素性情温和,鲜少发怒,但他在弟子们心中素有威信,陶致允一听这声怒喝,立时跪倒,连一声也不敢吭。   “怪我平日待你太过宽纵,总想着成全你一片痴心,说不定也与你心境有益,哪料到你竟如此愚蠢,被人哄骗着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   贺群书说着话,右手抬起,在陶致允额头一拍,陶致允没想到师尊说出手就出手,想起运灵力护体时已经晚了,醇厚灵力直冲入经脉,转瞬之间就废去他半数修为。   陶致允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贺群书面向一众宾客拱手道:“让诸位贵客见笑了。我已废去孽徒修为,即日起贬为外门弟子,接任掌门的弟子,将另行审慎择选。”   说完又转向杨无仇:“有劳杨盟主了,他日待贺某重整门户后,再请您来做客。”   “贺掌门客气了,您雷厉风行、处事公允,无仇深感钦佩,他日定当来访。”   贺群书这一番作为,称得上大义灭亲、壮士断腕,喻辰都没想到,她伸手揽过钟鹊,轻轻摩挲她肩膀——这一段心结,至此应是解了吧?   台上杨无仇回完贺群书的话,即转向范烨:“尊驾说是来讨债的,娥陵派的债,贺掌门已为你们做主,剩下的,可否离了此处再了结?”   “自然不敢再搅扰贺掌门。”范烨向贺群书欠身为礼,“贺掌门不愧名门风范,仙盟正是因有您这样心存正道的大能,才不愧仙盟之称。在下铭记在心,今日多有打扰,他日必在能力之内,补偿贵派。”   贺群书冷笑一声:“不必。请吧。”   范烨转向云上宗那几位:“在下外面恭候三位大驾。风逐,我们走。”   风逐手腕一抖,长剑轻啸着收到袖中,她欠身向赵澜一拜,旋即退到范烨身边,一齐飞身上山走了。   贺群书指示弟子们让开,先对一直陪在台上的八斋门门主道歉,送他下去,然后走向似乎还没下定决心的老友赵澜,传音道:“老赵,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比起宗门清誉,其他不过浮云。”   他抬手拍拍好友肩膀,改为如常说话:“我就不送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走向其他各大宗门贵客,一个个道过惭愧、说过见谅,把人送走。   喻辰跟着杨无仇等人离去,见到这一幕,心里对娥陵派的评价稍微高了一丢丢——有这样一个掌门,总还是强过多数老牌名门的。   万青听了这么长一个故事,到此时终于反应过来,挤到喻辰身边,偷偷问她:“他们怎么说风逐是你的傀儡?”   “曾经是。”喻辰配合范烨的说法,“现在是我的好姐妹。”   好姐妹还挺多,万青脑子里转一圈,突然反应过来:“你来娥陵派,就是为了看这个吧!你是早就知道吗?”   喻辰怜悯地看一眼万青:“你真应该跟姜乘交个朋友。”   “……姜乘是谁?”   “连姜乘是谁都不知道,算了,你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杨盟主吧,不然转头就让人卖了。”   喻辰说完,一把将万二公子推到杨盟主身后,然后拉紧钟鹊,趁着宾客纷纷离去,钻入人群,追踪王宪肖苒二人去了。 第132章 第 132 章   王宪眼见陶致允被废, 还以为自己和师妹也逃不过这一劫,要当场毙命,没想到他们话锋一转, 竟说要出去再了结,王宪心中暗喜,出去了结私人恩怨,那杨无仇就不能插手, 得各凭本事了。   风逐并不是他的对手, 她背后的人看起来修为也不高,趁乱带着阿苒逃出去, 王宪自觉不是难事。   所以一看到有人告辞往外走, 他立刻揽住师妹, 专往人多的地方冲, 想混在里面, 先出了娥陵派再说——王宪心知贺群书比谁都恨他们两个, 留下来也是死路一条, 干脆连跟师尊打招呼都省了。   不料将将冲到山头, 身后忽然有人惊呼:“这不是王宪吗?大家当心狗急跳墙,躲远点, 他身上可有血河水!”   王宪猛然回头, 没找到是谁说话, 却让周围人看清了他的脸,本来摩肩接踵的人群立时以他为中心散开。   “王真人先走吧, 外面还有人等着你呢。”有人冷冷喊话。   肖苒感到害怕,颤声叫:“师兄。”   “别怕,我们走。”王宪咬咬牙,携着肖苒飞身下山。   “哎, 前面的让让,那对狗男女出去了,别挡路哈!”后面又有人嚷。   王宪知道此时回头也是无用,想变个装,前后左右所有人都目光炯炯看着他们,没办法,只能先下山再说。   喻辰和钟鹊混在人堆里,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偷乐:“我就知道有人留下看着他呢。”   “这主意真不错,嚷出来,让大家伙都远远看着,王宪二人是真正无所遁形。”钟鹊道。   “我看大伙都跟咱俩一个心思,想跟去看看结果呢。”   因为人们自动和王宪二人保持距离,所以她们能远远看到一个围绕王肖的圆形空地正向山脚推进,根本不怕跟丢,等到出了娥陵派,事情果然和喻辰预料的一样,王宪往哪走,大多数人都跟着往哪走,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死”的架势。   连先下山的杨盟主等人都在等着,见到王肖二人这么出来,都一脸好笑地看着,范烽还主动指路:“别瞄了,那边就有一大片原野,不用怕误伤,随便动手。”   王宪脸色已经不能只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双眼冒火,看向杨无仇:“杨盟主什么意思?这是我们云上宗同门之间的恩怨,难道仙盟连这个都要管?”   万青听完整件事,深深不齿王宪为人,此刻见他竟然还敢对无仇不敬,当即抢先答道:“就你这种行夺舍之术、用至邪之物害人的修仙界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仙盟怎么管不了了?”   旁边围观群众大声叫好:“说得好!”“就是!”“怎么就管不了了?得管!”“比魔修还丧心病狂,不管还留着你继续害人吗?”   啧,总算有人说了句公道话,魔修再怎么搞修仙界,也不会像王宪一样,哄骗着小姑娘投入师门,获得人家全盘信任和感激后,再夺了人家身体,甚至看到人家变成傀儡,也不肯收手,还变本加厉想用血河水彻底摧毁人家的魂魄。   人渣都不足以形容王宪的恶,喻辰看着王宪和肖苒站在人群中央受万夫所指,终于感觉到一丝痛快。   而自始至终都不肯认罪的王宪,面对汹涌而来的唾骂,也终于有些支撑不住,想带着肖苒逃走,人群却堵住去路。   “不是跟你说了去那边原野吗?”   “他不想去也行,苦主去哪了?把苦主叫回来,就在这儿了结!”   王宪是死活也不肯去什么原野的,他觉得这些人肯定布置了什么陷阱在等着他们,还不如就在这里,反正真要一对一斗,他根本不惧风逐。   喻辰看出他的意思,在心里呼唤风逐:他不肯走,回来吧,就在这里杀他也好。   于是片刻之后,风逐就携剑而来,如同一只轻盈的纸鸢一样,飘到空地上方,喻辰特意四处看了看,却没找到范烨,也不知这个做神秘人做惯了的灵通阁阁主,又藏在哪个犄角旮旯。   风逐不能说话,对王宪肖苒二人更无话可说,所以她一现身就挺起长剑,直刺向王宪怀里的肖苒。   王宪急急唤出飞鸿剑,格开风逐剑锋,同时抱着肖苒腾身而起,落到飞鸿剑上,想御剑而逃。   然而风逐剑招更快,转瞬间就以剑气交织成网,拦住王宪去路,同时飞身追上,长剑本体疾刺王宪后心。   王宪反手丢出防御法器,急催飞鸿剑拔高高度,想越过剑网,风逐却已变招,改刺为斩,虚虚劈向王宪抱着肖苒的手臂。   王宪是金丹真人,灵力运转,自会护体,但肖苒身虚体弱,哪怕是被剑气带到一点,都会受伤,他不敢冒险,立刻调动灵力护住肖苒全身。   但如此一来,就没剩多少灵力能用在飞鸿剑上,也无法上到更高处,只能在剑网压迫下回到地面。   “你等等!”王宪落地之后,驱动飞鸿剑拦在风逐面前,“你让我把阿苒放到一旁,你我二人再好好打一场。”   喻辰没忍住,嗤一声笑出来。   围观众人都在安静看他们比斗,这会儿两人暂时停手,喻辰这一声笑虽然声小,大家还是都听见了,当下不少人跟着笑起来。   “你倒会想。凭什么啊?”“就是!你那‘阿苒’才是罪魁祸首呢!”   笑骂声中,风逐却点了点头,众人惊愕,有人忍不住劝:“姑娘你别听他的!这又不是擂台比试,还讲什么公平斗法……”   王宪不管别人说什么,抱着肖苒送到一旁,塞给她一枚灵符,传音道:“一会儿没人留意,你就用这张符先逃走。”   说完不等肖苒说话,按一下她肩膀,就决绝回头,飞身冲向风逐。   风逐却没正面接招,身形一转,手中长剑剑尖颤动,森寒锋锐的剑气激射而出,瞬间将王宪全身要害都笼罩其中。   她的剑招多数都脱胎于云上宗剑法,王宪应对起来并不吃力,但这一招,剑气几乎凝成实质,已没有什么招式可言,完全是以实力相拼。   王宪不敢大意,飞鸿剑竖立起来,飞速绕身旋转,很快就在他身周行成一个剑气无法穿透的宝剑防护阵。   发射那样精纯的剑气,并不能持久,王宪打算一待剑气耗完,就立即以飞鸿剑全力反击,哪知风逐竟然就这么丢下他,转头直奔肖苒而去!   “你做什么?住手!你答应了让我把她放下的!”   王宪大急,可是此时他自己也被飞旋的飞鸿剑困住,根本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风逐冲向肖苒。   围观众人见此情景,惊愕过后,纷纷叫好,还有人回王宪:“人家是答应让你把人放下,但人家可没答应不对肖苒动手!”“就是就是!这里人人可以作证。”   吵嚷声中,风逐已提剑到了肖苒面前,王宪顾不得许多,声嘶力竭道:“阿苒走!”   肖苒已经吓呆,风逐长剑向前一伸,她才回过神,颤声叫道:“苏师……”妹字还没说出来,长剑已经刺入心窝,肖苒双眼一翻,就此死去。   王宪虽在风逐身后,却因风逐站位稍微歪了一点,露出肖苒半个身体,而亲眼见到她被风逐刺死后软倒在地,当下脑中一片空白。   风逐拔剑出来,缓缓回头,对上王宪视线,竟笑了笑。   喻辰感应到她心中情绪,转头附耳教了钟鹊一句话,钟鹊便在这诡异的安静中大声说道:“杀得好!该死的人,再怎么苟且偷生,也还是逃不过一死!”   王宪被她这一句话唤回神智,顿时发了狂,正好剑气也已消弭,他便全力驱动飞鸿剑,直劈向面前的风逐。   风逐飞身而起,身形移动猛然加速,在场金丹以下修为的只觉眼前灰影乱闪,根本找不见她在哪里,唯有凭借宝剑频频相交的声音和迸射的火花确定两人比斗十分激烈。   这般乒乒乓乓斗了一阵,风逐身形不但没有减慢,甚至比从前更快,剑气也弥漫开来,压迫得人喘不上气,观战众人不由自主退后,让出更大空间。   观战者尚且如此,对阵的王宪就更惊恐了,“你不是人!你……”   钟鹊接话:“她本来就不是啊!不是被你们害得变成傀儡了吗?”   “你……你怎么突然……你这一定是魔功!”   “傀儡哪有仙魔之分?”钟鹊继续帮忙回话,“不是说她的剑法,还是你们云上宗的剑法吗?”   “对啊!”有人附和,“哎,那是不是赵宗主?赵宗主来说说,风逐使的是不是云上宗剑法?”   喻辰顺着那人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赵澜面色苍白站在外围,不由摇头:这个赵宗主也未免太无能了,风逐今日的悲剧,认真说,赵澜也是要负一部分责任的。   赵澜被点了名,终于回过神来,他没有答话,却飞身进了圈中,喻辰不知他想做什么,一时有些紧张,不住提醒风逐当心。   “认输吧王宪。”赵澜切入王宪和风逐之间,强行分开二人,“你不是她的对手。这许多年,你歪了心术,亦荒废了剑术,至有今日,并不冤枉。”   王宪却红着眼睛,不服道:“可她是傀儡,不是人!她……师尊!您做什么?”   赵澜右手按在王宪飞鸿剑剑身上,低低一叹:“此剑是我送给你的,自该我来销毁。”话音落时,飞鸿剑一声哀鸣,转瞬四分五裂,落于地面。   王宪立时口吐鲜血,赵澜身形移动,过去扶住他,仍是很温和地说道:“身为剑修,至少要敢作敢当,才凝得出剑意……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可是师尊……”   “没有可是。”赵澜空着的那只手按住王宪丹田,略一犹豫,还是释出灵力,封住了王宪金丹。   风逐看到此处,才走上前去,向赵澜行了一礼。   “他就交给你处置吧。”赵澜放下昏晕过去的王宪,“林许在小羊岭等你。你……”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到了还是什么也没说,就飞到人群之外,带着云上宗弟子走了。   到此时,范烨才从人群中出来,走到风逐身边,向观战众人拱手道谢,“多谢诸位同道仗义执言,在下和风逐感激不尽。”   这场大戏看到此处,也该散场了,无关人士纷纷离去,倒是杨无仇,不但没走,还等人流散了之后,走上前去,问范烨:“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可愿与杨某交个朋友?”   范烨道:“求之不得。不过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待我们尽数讨回血债,在下定去登门拜访,以谢杨盟主今日主持公道。”   杨无仇没想到到这个地步了,此人还不以真面目相见,略略皱眉,不料范烽竟这时凑过来说:“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无仇,他们还有事要办,咱们先走吧,你放心,他要是不来拜访你,到时我带你去找他算账。”   远远听见的喻辰:“……”范烨的弟弟也不咋聪明啊!   她和钟鹊趁着人们散去时,找了个树丛躲着,想等人都走光了,再过去找风逐,没想到杨无仇这么磨叽,硬是留到最后,还说了这么多废话。   好在有范烽打包票,杨无仇大概领悟到了什么,没再纠缠,总算带着他那一票人走了。   喻辰就要跟钟鹊出去,却刚一动,肩头就被一只温度灼人的手按住,同时耳边传来十分熟悉、却无论如何不该在此地听见的声音:“先别动。”   “???”尊主?他怎么在这?!什么时候来的?没看见我跟杨无仇他们混在一起吧?! 第133章 第 133 章   喻辰最后也没能跟风逐汇合。   因为尊主按住她以后, 她在心里和风逐打了招呼,风逐跟范烨他们带着王宪先去小羊岭,然后喻辰就看见很多条影子鬼鬼祟祟跟了过去。   “好奇范烨到底是谁的, 可不止杨无仇一个。”尊主大人如是说道。   这倒是,今天范烨展现出来的能力确实很惊人,喻辰以前很看不起他的,现在也略有改观, 更不用提旁人。   她老老实实蹲在树丛里, 等到人彻底走光,尊主手松开了, 才站起身, 假装惊喜地转过头:“尊主……你怎么也在这?”   杨无劫:“嗯?”   喻辰赶紧解释:“我不是说您, 我是说姜乘。”他什么时候也蹲在后头的?害她惊吓之下, 原本要说的话都给岔了。   姜乘:“……尊主带我过来的。”准确地说, 是拎, 但他不想说那么准确。   “哦。”喻辰也没深究, 赶忙转向尊主弥补, “我不知道他也在这儿,吓了一跳, 其实我原本是想问您何时到的。”   杨无劫心情好了一点, “我顺路送姜乘过来的。”   顺路?您要去哪?喻辰和姜乘心里同时涌上疑问, 但最终谁也没敢问出口,喻辰还反过来说姜乘:“尊主送你来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   姜乘张口刚要说话,杨无劫抢先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然后丢出飞行法器,带头上去了。   喻辰偷空传音问姜乘:“你们刚才在哪了?”   “没在哪,一直跟在你们后面。”   喻辰:“……”   他们也只有交流这么一句的空儿, 喻辰上去法器,见尊主已经恢复本来面目,自己也把面具揭去,状似随意地问:“尊主方才也进去娥陵派了吗?”   杨无劫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买了多少瓜子带着?”   喻辰:“……”   这是全看见了啊!   “就买了二斤。”喻辰说着又摸出一把来,放到尊主面前桌上,“还有呢,挺香的,您尝尝。”   杨无劫低头看一眼,瓜子颗颗饱满,香气扑鼻,他对零食没什么兴趣,随手拨弄两下,问:“你怎么混进去的?”   来了,喻辰先把自己怎么忽悠万青的事讲了一遍,末了还说:“这人比姜乘还傻,后来我都有点不忍心再唬他了。”   姜乘:“……”   杨无劫笑着看他一眼,跟喻辰说:“幸亏仙盟没有一个你这样的人来骗他。”   姜乘:“……尊主,这里没属下什么事了,属下是不是可以回魔界了?”   “急什么?等那些人散一散,你再走吧。”   喻辰附和:“就是,别真叫人把你骗了,你先等等,让钟鹊和你一起回去。”   姜乘:“……”   惹不起,连躲都不让躲了吗?   还好尊主下一句就问回了正事,“万青好骗,杨无仇怎么也没防备你,还让你跟着他们一起入席就座?”   “他就是防备我呢。怕我溜出去闹事,始终盯着我,刚才要不是我趁人多溜了,说不定他又要扣着我要挟尊主。”喻辰努力往回圆。   杨无劫却道:“他要真想扣下你,你方才可不会溜得那么轻松。”   “……可能他不想动手引人注意吧。”喻辰继续掰,“据我试探观察,他们应该也已经知道绝冥谷秘境要开的消息了,杨无仇还问过我,尊主最近好不好、在忙什么,有没有来修仙界。我当时想吓唬他,就说您已经来了……没想到……”   杨无劫明白了:“他以为我在,才一直把你扣在身边,没有轻举妄动。”   “是。”   “小人之心。”杨无劫嗤笑,“君天山我都直接烧了,区区一个娥陵派,还值当我藏……”   话说到这儿,想起自己易容假扮成范烨的属下混进娥陵派,后边“头露尾”三个字,就怎么也说不出了。   喻辰察言观色,忙给尊主找台阶下,“他们这些人,总觉得咱们魔界是祸乱之源,有事没事都防着咱们,却放着身边那些黑心烂肺的不管,哎,尊主,您说王宪这样坏到极处的,怎么反而没有入魔?”   “因为他始终笃信天道,只有不信天道、怀疑天道的人,才会入魔。”   “天道?天道是什么?”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喻辰很难相信真的有什么天道存在。   杨无劫神色深沉、目光冰冷,“天道就是一个最大的王八蛋。”   噗!这话也就魔尊敢语气笃定地说出来。   不过,看样子这一回是遮掩过去了,就是原本和杨盟主商量好的计划,得稍微改改,怎么才能通知他——杨无劫已经与她汇合了呢?   赶去小羊岭的途中,喻辰一直琢磨这事,直到风逐传递心念过来,说林许已经解决,王宪他们决定暂且不杀,回去试试能不能炼个活人傀儡,炼完了再告诉她结果。   喻辰转述给杨无劫听,最后酸溜溜地说:“我总觉得那位阁主的意思是‘热闹看完就滚吧’。”   “放心吧,他不敢。”杨无劫斜她一眼,“本来你也没有必要非得在这里见风逐,人多眼杂,万一泄露行迹,我倒是无所谓,但与灵通阁的合作,你不是很看重么?”   “您说的是。”喻辰也就是发句牢骚,接着答复风逐,说他们这就走了,问范烨还有没有别的事。   风逐很快回:范烨感谢尊主出手相助,下次去魔界会亲自拜谢……   喻辰:尊主出手了?   风逐:对,芥子盒是尊主接手丢出去的。   喻辰:怪不得那玩意儿来势汹汹,王宪直接拔剑了呢!   风逐:故意激他拔剑,当场分尸,更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喻辰:可不是嘛,我有准备都吓了一跳,何况肖苒亲眼看见自己被分尸。   聊到这里,她转头给尊主竖起大拇指:“原来芥子盒是您丢过去的,还是尊主高明。”   那边风逐继续说:对,范烨很感激尊主。还说绝冥谷秘境,尊主若有需要,尽管开口,灵通阁能做到的,一定尽全力。   喻辰心中一动:你跟他说,我会转达。对了,他准备什么时候见杨无仇?你别说我问的,过一会儿假装不经意再问。   杨无劫听了喻辰赞扬,只笑了笑,等着她继续说呢,却见她又出起神,显然是又接着去和风逐说话了——也许过段时间该叫她把血契解了……   “尊主,范烨说绝冥谷秘境,您有什么要他做的,尽管开口。”喻辰突然说。   杨无劫思路被打断,有点不高兴:“他能做什么?能帮我拦住仙盟那些人,不叫他们进吗?”   “可以放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糊弄他们,还能提前帮我们留意各门派的行踪。”   “那就让他留意着。”   喻辰脑子一转:“杨无仇肯定要去找他的,还可以让他探探杨无仇的底。”   杨无劫同意,喻辰就有了让风逐光明正大打听范烨想何时见杨无仇的理由。   风逐很快回:回到新雪山庄,再请杨无仇。   那可不行,新雪山庄比炎极山远得多,来不及,算了,走一步看一步。   跟风逐交代完毕,喻辰回头问杨无劫:“尊主还打算回魔界么?”   杨无劫摇头:“我同你一起去炎极山。”   喻辰早猜到他既然来了,应该就是想和自己一起去炎极山,“那可好。”她笑起来,“有您一起去,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就是剧本得改。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来:“哎呀大猫!”   “是啊,怎么没见那懒猫?”杨无劫也想起来。   “进娥陵派之前,我把它放在外面了。”喻辰回头看钟鹊。   “在娥陵派东北云澈山放下的,正好到那儿,属下和姜长老也可以下去回魔界了。”钟鹊回话道。   杨无劫驱动法器找到云澈山,一行人下去找了半天,才在山顶一个山洞里找到呼呼大睡的大猫。   捡回猫,送走人,杨无劫没有再用飞行法器,而是唤出白鲟来,载着喻辰和大猫往炎极山方向去。   “范烨给了我那个制符能人的大概住处,在炎极山林茂峰。据说那里定居了许多有一技之长的散修,我们也可以同他们打听一下离火窟。”   说到这个,喻辰就不太愉快,因为她想起原著中有关炎极山峡谷的剧情,她为什么不记得了——原著里杨无仇广开后宫,但在前期,有个妹子不但没被他所谓的男主魅力折服,还坑过杨无仇几次。   那妹子是个散修,没有家世可以倚仗,也没有师门庇护,一直是靠自己打怪升级,性格也古灵精怪的,还在绝冥谷秘境开启时,趁着仙盟和魔界大战,成功溜进了秘境,是喻辰在看书时难得喜欢上的一个女性角色。   但就是这个妹子,在进入秘境后被幻阵所迷,和杨无仇睡了,睡完之后,还对杨无仇死心塌地,从此成为他的红颜知己之一。   喻辰气的差点弃文!   她看小说只是为了解压,所以只看无脑爽文,只要不写得太猥琐,男主开后宫也可以接受,但她接受不了这样人设的妹子,只因为非自愿的一夜情就死心塌地。   这太扯了。   她跑去看了一眼书评,和不满意这个情节的其他读者一起吐槽了几句,然后就看到有人说不喜欢这段跳过就行了。   喻辰觉得有道理,她看了别人剧透这一段情节男主的升级进度后,就直接跳到妹子去做自己的事那里开始看,也就完美错过了绝冥谷秘境和后续的炎极山峡谷迷宫副本。   不过喻辰也不后悔。照杨无仇的说法,这个峡谷迷宫其实暗含八卦阵型,离火窟是其中一个。而原著中杨无仇修炼过许多不同功法,在结局前,唯独没有修炼过火系,所以他应该也没进过离火窟,那这个上帝视角开不开,就无所谓了。   再说了,将要进峡谷迷宫的,是尊主大人,又不是她。 第134章 第 134 章   从娥陵派去炎极山, 以白鲟的速度,也得十天左右,路上无事, 喻辰和杨无劫常聊起的,自然还是娥陵派这场热闹。   “我没想到果决干脆的竟是音修贺群书,赵澜真是愧为剑修,不过他要不是这个样子, 王宪大约也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喻辰点评两位宗门首脑。   杨无劫哼一声:“那是因为陶致允只是被蒙骗的从犯, 不像王宪死罪难逃。贺群书果断出手,看似废去陶致允的修为, 给了交代, 但陶致允金丹仍在, 失去的修为, 有个十年八年也就修回来了。”   喻辰惊讶:“是吗?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范烨是没看出来吗?怎么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看出来又如何?有杨无仇在那儿和稀泥, 他自己也不想和仙盟撕破脸, 难道还能逼着贺群书像赵澜那样, 把陶致允金丹给废了么?”   “倒也是, 要真做到那一步,估计在场的人立场就会变了。”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 他们会为风逐的遭遇义愤填膺, 但若贺群书给出交代后, 范烨不满意,非要贺群书废掉陶致允的金丹, 很多人就会立即倒戈,认为范烨过分了,毕竟要培养出一个金丹真人,就算在名门大宗, 也绝非轻而易举之事。   更何况陶致允还是贺群书门下大弟子。   “不过被贬为外门弟子,也够他受的了。”喻辰幸灾乐祸起来,“娥陵派上下都很势利眼,变成外门弟子,可没那么容易把修为重新修回来。”   杨无劫点点头:“范烨过后想再收拾他,也容易得很。”   “您是觉得赵澜还不算太差吗?”喻辰有点好奇,她以为杨无劫应该很看不上赵澜,但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好像觉得还行?   “谁说的?他只是不至于比贺群书差。”   “……”她就说尊主应该看不上赵澜这种行事作风嘛。   “作为宗主,赵澜该当自尽以谢,但从为人来说,他能现身封了王宪金丹交给风逐处置,还算厚道,不然万一王宪发疯要自爆,范烨也有点麻烦。”   哦,对!金丹还能自爆!喻辰倒忘了还有这一节。   杨无劫看她露出后怕之色,又说:“我说的麻烦,是万一不得已,我出了手,范烨不好收拾——有我在,还能叫王宪这种渣滓伤人?”   喻辰笑起来:“尊主这句话,该叫他们仙盟的人羞愧死。”   杨无劫才不在乎什么仙盟,便没接话,喻辰却突然想起来:“哎?尊主之前不是出手丢了芥子盒吗?怎么没人察觉出魔气?连我也没觉察到呢。”   “范烨原先安排了一个人,我把魔气注入那人的灵力包裹中,自然不会外泄,等到王宪一剑劈开,魔气和灵力就已互相消解。”   “原来如此。”   说完这事,喻辰又简单讲了讲方秋原夫妇在万年城开饭馆的情况,“生意极好,对门的茶酒馆都眼红了。”然后顺便提起万年城城主府一家的八卦。   “我看万宇量、万常父子之间的矛盾,没那么容易平息,万青去娥陵派这一路都还忧心忡忡。”   杨无劫问:“我记得你说万年城也是灵通阁股东?”   “对,本来我还想问问范烨对此事有何看法。”   “他无所谓,谁掌控万年城,他同谁合作就是。不过,早知道他们父子这么蠢,我们派人去占这个便宜多好。”   喻辰惊讶:“您是说,咱们也派人去搞个美人计?”   杨无劫点点头:“其实现在也不晚。万常那位新夫人既然如此做作,又有之前他表妹的事,他们两夫妻想必也不可能齐心,你手下有合适的人吗?”   “这还真没有。”喻辰摇头,“以前没考虑过这个方面,选人的时候,还特意挑了相貌平平的。”   “你让钟鹊回去挑一挑,也不必多么美,会察言观色、能有点机变的就行。万常现在内外交困,身边要是多个温柔解语的美人……”   “我明白了,这就跟鹊鹊说。”她当即给钟鹊发了个传讯符,把杨无劫的要求说了,最后又自己加上一条:得对方自愿。   美人计,要是美人自己不愿意,那可就成不了事了。   办完这事,喻辰觉得好像没什么要跟尊主再汇报的,就很主动自觉地说要练功,到一边入定去了。   大猫本来挨着她睡,见她换了地方,便也伸个懒腰起来,连打几个哈欠,然后摇摇晃晃走到杨无劫身边,就地躺倒,翻出肚皮来,喵喵两声。   杨无劫伸手在它柔软的肚皮上胡噜一把,看着脚下飞掠而过的山川河流,突然觉得像是回到了初识喻辰的时候。   他不由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几年时光倏忽而过,当年还带着少女稚气的小姑娘,如今已经长成娇艳夺目的美人,连气质也有了根本改变。   那时的喻辰,就像此刻正跟他玩耍的懒猫,看着像是胆子不小,还敢抬爪来抓他,到他手边了,却连爪尖儿都不敢探出来,只拿肉垫轻轻一拍,不但不疼不痒,还软乎乎的,挺可爱。   哪像现在的她,虽然也不敢真伸爪尖儿抓人,但急了耍赖打滚还是敢的,自打做了长老后,更是有什么事都自己做主,很少来找他商量了。   杨无劫低下头,一手握住两只猫前爪,一手按住大猫圆滚滚的头,可劲儿揉搓了一回。   也挺好的,人只有自立了才能自强,然后慢慢独当一面,这样万一哪天没有他了,也不至于轻易就被这豺狼横行的世界给吞吃了。   杨无劫放开不住喵喵叫的懒猫,吹掉手上沾的毛,才慢悠悠对懒猫说:“我没吃的,讨好我也没用。她在修炼,不许吵她。”   大猫翻身跳起来,气愤地喵喵两声,扭头回原位睡觉去了。   喻辰不知道大猫遭受了怎样“凄惨”的命运,她后面几天都在努力锻炼自己的阳炎之火——其实她开头说要修炼,主要还是想借修炼躲避尊主。   其中理由,一是尊主借着送姜乘来到娥陵派、进而同她一起去炎极山的举动,让她感觉这两年多的闭关,好像还不足以让尊主冷却他对她的那点儿不成熟的感情,这种情况下只有他们两个,喻辰多少有点儿尴尬。   第二呢,她之前已经和杨无仇有了全盘计划,这一行的最终目的,实际是想把尊主骗进峡谷迷宫,让他困在里面一段时日,直到错过绝冥谷秘境开启为止。所以她现在非常心虚。   为了避免尴尬,隐藏心虚,喻辰果断选择修炼遁,却没想到修炼还挺顺利,短短几天,阳炎之火就有了进益。   到她收功之时,他们距离炎极山已经只剩一日路程。   “前面应该就是炎极山。”杨无劫俯瞰下面,“风都明显热了。”   喻辰也探头往下看,“嗯,确实热了很多。林茂峰在炎极山北麓,范烨说,放眼望去,树木最绿最繁茂的山峰就是。”   “再走一段就下去吧,还是有些人认得白鲟的。”   喻辰点点头,心里却在想,不知道杨盟主感觉到他们了没有。   如此又行了一夜,到第二日天色微明时,他们两个就分别易容改装,落到地面,去找林茂峰。   大猫变回原形,在山里很是撒了一回欢,才找回来,跟着他们俩往北去。   “其实我有点后悔带大猫了,认得它的人也不少。”喻辰开始打预防针。   杨无劫回头看一眼大猫,问它:“你不会变个样子么?”   大猫甩甩尾巴,不理他。   “变个花纹都做不到?”尊主大人语气里多了嫌弃。   大猫很生气,冲着他嗷呜一声,跳起来绕过他们两人跑了。   跑吧,跑吧,争取动静大点儿,让杨盟主发现你。喻辰暗搓搓给大猫鼓劲加油。   大猫钻进山里跑了一圈,杨盟主有没有发现它,暂时还不知道,但它倒是发现了一个大活人,让喻辰和杨无劫成功问到路了。   “穿过前面这个山谷,向右转,然后沿着溪水一直往前走,就能看到林茂峰了。”“大活人”头戴斗笠,手里提着铲子,铲子上还粘着泥土,看着很像出来挖野菜的。   喻辰道了声谢,顺口问:“道友也是住在林茂峰吗?可认得季崖季真人?”   那人打量他们一回,笑道:“季真人没听过,季崖倒是认得一个。他就住山脚,你们过去一问便知。”   喻辰再次道谢,那人摆摆手,扭头走了。   山间的早晨,树枝草叶上都还挂着露水,他一路走过去,惊动无数水珠,噼噼啪啪落到斗笠上,又汇成一股,尽数落于地面,激起些泥土的芬芳来。   “这人挺有意思。”喻辰传音和杨无劫说。   “哪里有意思?”杨无劫已经按照那人指的路往前走了。   喻辰跟上去:“有点隐士的意思。我没想到炎极山是这样的。”   杨无劫也没来过这里,默默走了一段后,才说:“气候炎热,灵气平常,难怪没有门派在此立足,只聚居了些散修。”   两人很快穿过山谷,看到那人提及的溪水,喻辰走到水边,弯腰试了试,笑道:“大早上的,水就温了。”   大猫也跟过去,稀里哗啦喝了几口水,接着一只蝴蝶飞过来,叫它看见,它顿时什么都不管了,撒开腿就去扑蝴蝶。   喻辰和杨无劫都没管它,一径走到林茂峰前,和人问了路,很快就找到了季崖的住处。   这位制符能人真的像范烨说的一样,住在一处洞府里,洞门口甚至还挡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要不是有人指点,喻辰他们一时半会还真不一定找得到。   但除了大树,这个洞府并没有真正的能关上的门,喻辰站在黑洞洞的门口左右瞧瞧,最终反手敲了敲树干:“请问季崖季真人在吗?”   里面很快传来回答:“季真人没有,季崖有一个。”   喻辰:“……”你们是对过词儿了吗??? 第135章 第 135 章   山洞里走出来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子, “二位找季崖有何贵干?”   喻辰见他胡子拉碴、发髻散乱,甚至有一缕乱发掉在了肩头,身上袍子也皱巴巴的, 觉得真是可惜了季崖这个很有仙侠风范的名字。   “听说阁下擅长制符,我们想请您定制一批传讯符。”她直接说明来意。   “进来说吧。”季崖让开门口,请客人进去,同时说道, “既然是来光顾的贵客, 二位更不必客气,季崖就是一个凭手艺吃饭的人, 二位直呼名字即可。”   此时喻辰和杨无劫已经走进洞室, 山洞墙壁上挂了好几盏灯, 出乎她意料的明亮, 却也将里面的杂乱照得清清楚楚。   季崖跟进来, 随手抽出几张符纸, 往地上一丢, 符纸翻飞着带走灰土杂物, 很快露出下面褐色的毡毯。   “山居简陋,还请贵客见谅。”季崖说话的同时, 三截粗大原木墩子从里面滚出来, 到他们面前停下, 他又丢了几张符纸,把原木摆好, 清理了灰尘,就请喻辰和杨无劫坐。   喻辰看了两眼圆木墩,还是从储物袋找了两个坐垫出来,给自己和尊主垫上, 才弯腰坐下来。   季崖跟着坐下,并不问他们的来历姓名,只问要定制什么样的传讯符。   喻辰早就把自己的需求写成了清单,当下拿出来交给他,等他看完,先问:“能做吗?”   季崖手指戳着清单琢磨一会儿,“做倒是都能做,只是太耗费功夫,贵客不急用就行。”   “得多久?”喻辰问。   季崖先指指第一种:“单只这个,要做您要的一百张,怎么也得一年。”   这么久啊!修仙界还是落后,一年才能做一百张传讯符,要放她生活的时代,一年都能建好多5G信号塔了。   喻辰心里叹口气,面上倒是没表露,继续问:“全部做完呢?要多久?”   “后面这两种还得试验,至少也得两三年吧。”   “全部做下来要多少沁玉?”   季崖又琢磨一会儿:“现在说不好,现有的符纸恐怕不行,我得现造纸。您要是真想做,先给我一百沁玉做定金,剩下的,等我做好了再说。”   喻辰既不怕他跑了,也不怕他过后狮子大开口,直接拿了一百沁玉给季崖。   反倒是季崖没想到她这么爽快,愣了一愣——他开口要一百定金,一般人怎么都得讨价还价一番,他都做好只能收到五十沁玉的准备了。   “定金你先收着,这是我的传讯符,能取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喻辰拿给他一枚最普通的传讯符。   季崖接过来,愣愣问道:“贵客不怕我拿了这一百沁玉就跑了吗?”   “你能跑去哪?”喻辰和杨无劫对视一眼,笑道,“放心吧,不管跑去哪,我们都能把你抓回来。”   季崖:“……”   “我这些要求,你确定都明白吗?”喻辰强调,“你别自己闷头做,要是做得不对,可不光是不给钱的事。”   季崖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要能穿透禁制、还不惊动人的传音符,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主要看符纸承不承得住。”   “你明白就行。对了,你知不知道谁会做千里传音法宝?”   季崖摇头:“这得去找炼器大家,林茂峰里没有那样的大人物。”   行吧,炼器得有好炉子,确实不是普通散修能搞得起的,喻辰看一眼杨无劫,尊主大人一副“没我事我只是跟过来看看”的样子,她就接着说:“行吧,那就先这样,你做好了告诉我,我来取。”   她说着站起身,杨无劫也跟着起来,喻辰收了坐垫,就要往外走。   季崖被天上掉下来这个大馅饼砸得有点懵,慢一步才站起来送客,“二位慢走。”   喻辰往外走了几步,快到洞口了,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听说炎极山峡谷有个地下迷宫?”   “客人想去看看吗?那地方可不好玩,与其说是迷宫,不如说是连环迷阵。”   咦?他居然知道。喻辰好奇:“连环迷阵?是谁人设下的?你们进去过吗?”   “谁人设下的,有许多传说,无非是往那些据说已飞升成神的人身上安,也没处求证去。不过此阵极为凶险,却是真的,峡谷那边不小心掉进去的每年都有,却一个都没见出来。我们自是不敢进去,胆子大的,也顶多在峡谷边缘探一探。客人要是感兴趣,出去右转上山,找一个住石头屋、叫何俊的问吧,他常往峡谷那边去。”   喻辰谢了一句,和杨无劫离开这个有点邋遢的洞府,沿路上山,果然很快就看见一座用大石块垒成的屋子。   这屋子外面还架了篱笆,有一扇大铁门,喻辰伸手敲敲铁门,问:“请问何俊在吗?”鉴于这里的修士并不自认真人,她也就省了这份客套。   里面很快有人答:“在在在。”   接着石屋房门打开,走出一个身材细长的青年来,“我就是何俊,客人有什么需要?”他一面说一面打开铁门,“进来谈吧。”   喻辰和杨无劫进去院子,看着他关上门,才说:“我们听说你对峡谷迷宫很熟。”   “二位想去探迷宫吗?如今可不是什么好时候。”何俊摇头道。   “怎么这个迷宫,还看天时吗?”   “倒也不是天时。”何俊说到这里停住,陪笑道,“不知贵客打听过没有,峡谷迷宫的消息,我也是冒着险才……”   喻辰明白了:“要报酬是吗?”   何俊连连点头:“二位想必身份高贵,不知身上可有带着补灵丸一类的丹药?”   喻辰在万年城时,曾经听方秋原说过,散修之间常常以物易物,补灵丸这种最常见最普通的丹药,也可以在交易时当做硬通货,反而是沁玉,散修因为怕被抢,一般都不选择作为流通货币。   所以她离开万年城时,特意买了一些带着,此刻便道:“补灵丸自然有的,要多少?”   “只要消息,一瓶十粒;带路的话,再加两瓶。”   喻辰觉得还可以,便拿了一瓶出来,“你先说说消息。”   何俊接过来,打开瓶塞验了验货,请喻辰和杨无劫到院中石凳上坐下,接着前话说:“峡谷迷宫,其实是由几个不同阵法组成的连环迷阵,在下方才说如今不是好时候,是因为入口处对应的,恐怕正是最艰险的几个阵法之一。”   他常年往峡谷那边跑,虽然没进去过,但也大致摸清了一些消息,“这些阵法,似乎是对应阴阳五行,其中土、金两个阵法相对平和,若是这两种转到入口时,外面基本看不出来;但若换成木、水、火三种,入口处都会有相应异象,或是草木疯长,或是水漫峡谷,或是如今时一般,峡谷底部滴水不见,裂开道道缝隙……”   “你是说,如今入口处正好是对应火的阵法?”喻辰问。   何俊点头:“不错。这阵法,外面称之为离火窟,生灵只要进去,就会被无处不在的离火焚烧成灰。”   “……”还真巧,喻辰转头看向杨无劫。   “你怎么知道哪里是入口?”尊主大人终于开了尊口。   何俊苦笑:“整个峡谷,只有那个地方,若不甚掉下去,会消失不见。”   “那要这么说的话,入口险不险,又有什么分别?反正都是一去无回。”喻辰接话。   何俊道:“入口处若无异象,比方土金两种,可以更接近地去探查,现在就不行了,只能远远看一眼,近了会被灼伤。”   “那出口呢?”   “出口在哪,没人知道。”   喻辰觉得这一瓶药给的有点冤,面前这位的消息也太不准了,八卦阵他说是五行,还只知道入口不知出口,她现在突然有点担心杨无劫能不能应付得了这个地下连环阵了。   “走吧。”杨无劫没什么好问的了,站起身,叫喻辰走。   喻辰跟上他,出了何俊的院门,何俊追着问:“二位不用带路吗?”   “不必。”杨无劫回。   何俊有点惋惜,但仍给他们指明方向:“二位下了林茂峰,往西面一直走,就能看见峡谷了。”   “多谢。”   喻辰道了声谢,回头要走,却见山腰上下来一个红衣红裙的姑娘,那姑娘大约听见他们说话了,扬声道:“哎,何俊,这时候你还让人家去峡谷?”   何俊喊冤:“不是我让,是客人想去看看,我都把实情说了。”   喻辰看那姑娘长了张巴掌脸,小鼻子小眼睛,古灵精怪的,挺符合她审美,就笑道:“确实是我们自己想去。”   姑娘几步走到她跟前,说:“那你们可小心些,别太靠近了,掉进去不是闹着玩的。”   “多谢姑娘。”喻辰向她点头致意,然后才转身跟上杨无劫下山。   却听身后何俊说:“人家客人就是为峡谷来的,放心吧。不过我们谭姑娘,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关心关心我……哎哟!”   谭姑娘?喻辰脚下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却见那红衣姑娘正打的何俊抱头鼠窜——难道她就是那个让自己差点弃文的散修谭倩?   “怎么了?”   前面忽然传来尊主的问话声,喻辰回头:“啊,没什么……”她快步跟上去,传音道,“就是觉得那姑娘挺好看的。”可惜书里竟然便宜了杨无仇这个种马男!   好气哦!   “好看吗?”杨无劫莫名其妙,“那也叫好看?”   喻辰:“……”尊主这是在质疑她的审美吗?   杨无劫觉察到她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就说:“你不比她好看多了?”   喻辰一秒喜笑颜开:“那倒也是。”   杨无劫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喻辰美滋滋地追上一步,和他并肩下山,嘀咕道:“也不知道大猫跑哪去了?它可别不小心掉进峡谷里。”   “放心吧,它精着呢,危险的地方从来不敢去。”   这话说完还不到一刻钟,他们就在向炎极山峡谷底部延伸的斜坡上,看到了被绑成粽子、一动不能动的大猫,和喻辰刚刚在心里骂过的种马男。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种马男杨无仇站在大猫旁边,微笑着跟杨无劫打招呼,“无劫,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没想到?”杨无劫冷笑,“我怎么觉着,你杨盟主就是特意在这里等着我的?”   喻辰听的心砰砰乱跳。   杨盟主倒是毫无异色,还笑道:“你误会了,我原本是特意来找喻长老的,没想到你也在。”   杨无劫上前一步,将喻辰护在身后,冷冷道:“你还真是出息了,遇事专朝女子下手。”   “你又误会了,我只是想请喻长老去做客,无双同她挺谈得来的……”   杨无劫不等他说完,长袖舒展,一线天魔烈火激射出去,直奔杨无仇面门,杨无仇不躲不闪,手上一提,大猫嗷一声飞起来迎上火线。   喻辰忍不住惊呼一声,却见火线倏地消失,只剩被吓得毛都炸起来的大猫不停惨叫。   “你看你,还是这么没耐性,经年不见,也不叙叙旧就动起了手。”   杨无仇说这话的欠样儿,连喻辰都想打他。   “你要什么?”杨无劫却按捺住了,冷静问道。   “绝冥谷秘境,你不要去了。”   魔界尊主冷笑:“凭什么?”   杨无仇伸手揪住大猫后脖颈:“看来这只畜生不够分量。”   杨无劫哼一声:“别说它,就算换个人来做要挟,也是不能。”   “你是指喻长老吗?”种马男杨盟主笑着摇头,“你这个嘴硬的毛病不改一改,可真得孤独终身了。”   说完这句,不等杨无劫回答,他一扬手,就像绑得死死的大猫丢向峡谷。   这可不是他们计划中的一步,喻辰吓得心中一紧,不假思索冲出去,却刚冲了几步,就被杨无劫按住,眼看着他越过自己,飞身急追大猫。   她赶忙唤出幽魅之火,急袭杨无仇,同时口中骂道:“杨盟主真是好大的本事,对一只灵兽赶尽杀绝!”   “我只是帮你试试你们尊主……”   杨盟主刚笑着回了半句,就见一团天魔烈火火球当胸砸来,忙侧身避开,抬起双手,聚集灵力,结了一个浑厚无比的圆盾拦在身前,接着运功召雷,打向已越过他飞到峡谷上空的杨无劫。   他们两个一交手,就没有了喻辰施展的空间,天魔烈火会连幽魅之火一起吞噬,当下只能先唤回来,示警道:“尊主当心,是惊雷诀!”   火球砰一声撞上圆盾,杨无仇退了几步,闪电却也于此时到了尊主背后。   电火花在空中劈啪作响,魔界尊主伸手捞住吓得直挺挺、吭都不敢吭一声的大猫,于空中半转过身,避开闪电,同时破开大猫身上绳索,将它抛向峡谷另一边的高处。   大猫落到地上,惊魂未定,就听见咔嚓一声雷响,吓得就地缩入草丛,眼睁睁看着尊主被雷击中落入峡谷,再看主人时,竟也不知被什么牵引着,斜斜坠入谷中。 第136章 第 136 章   喻辰是被杨无劫拉进火坑——离火窟——的。   这一点她也是直到进了火坑、看见绑在自己腰上的丝带, 才敢确信。   但是为什么啊?!   都能飞身勇救大猫、并在掉进火坑之前把大猫丢出去了,为什么最后关头拉她进来?是要死一起死的意思吗?她是说过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但也不用这么当真吧?   喻辰满脑子都是问号, 甚至开始怀疑尊主是不是看出来她和杨无仇串通过,整个人完全僵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杨无劫将她的惊愕和难以置信都看在眼中,但此时他仍在下坠, 看不到实地, 熊熊离火又席卷而至,他没空解释, 只能先把人接进怀里抱紧, 然后放出天魔烈火, 想将离火隔绝在外。   却没想到就在洞口合拢、天光消失那一刹那, 头顶上也腾地一声吐出火舌, 喻辰下意识抬头去看。   杨无劫正忙于催动天魔烈火节节升高, 向头顶聚拢, 好将他们两个与离火彻底隔绝开, 见状怕喻辰再往后仰,会被天魔烈火燎到, 忙伸左手去按她后脑, 却在忙乱中, 不小心碰掉了她绾发的发簪。   漆黑亮泽的长发一散开,即被因下坠而生的气流猛地吹向上方, 直直钻进刚刚合围的天魔烈火火焰里烧了个干净。   天魔烈火贪得无厌,烧完发梢不算,还飞速沿着发丝往喻辰头皮蔓延,就算杨无劫眼见不对、即时灭了这一把火, 喻辰还是感觉到了头皮上有一阵陡然升高的温度。   她被杨无劫按着头压到他胸前,看不见发生什么,只感觉到自己头发散开飞起来,接着闻见一股烧头发的焦糊味,此刻心里顿生不妙之感,忍不住问:“我头发是不是烧着了?”   杨无劫看着她还冒烟的头顶:“呃……嗯。”   “……烧了多少?”   “等会再说。”   “为什么等会再说?”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   喻辰心里更觉不妙,抬右手想去摸,杨无劫看见,忙用按着她后脑的左手去拦,却不料左手抬起竟直接带了一团被燎得弯弯曲曲的头发下来!   他吓了一跳,喻辰的右手恰在这时探过来,正正好好摸到那团干枯如草的头发和……他的手指。   “……”   喻辰难以置信,连他的手和发团一起拉到眼前,看清楚后,只觉呼吸困难,差点没晕过去。   等等,不对,虽然可能秃了这件事确实让人崩溃,但也不至于呼吸困难……是因为被天魔烈火包围吧?喻辰昏头昏脑地想明白这件事,正待努力振作,就感觉到一股温暖能量自手心传入,顺着经脉游遍全身。   她顿时脑中一清,视野也明亮起来,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充满关切之色的凤眸。   “尊主,我是不是秃了?”喻辰张口就问。   杨无劫:“……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抱紧我,我们快到底了。”   哦对,还在火坑里呢,喻辰认命地双手抱紧尊主,感觉到他们下降的速度越来越慢,周围的火光却越来越红,温度也越来越高,忙集中精力运功,抵御高温的侵袭。   好在她本身修炼的也是火系功法,阳炎之火又偏治疗系,很快各种不适就都缓解,喻辰回想起掉下来之前发生的事,问杨无劫:“尊主你没事吧?”   “嗯?”杨无劫正侧头观察脚下,离火窟处处是火,洞底也不例外,但他在火光中似乎还看见了些别的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喻辰在问什么。   “惊雷诀有没有打中您?”   “哦,没事。”杨无劫抬手按一下她左边肩膀,示意她转头,“你看那里,像不像你说的离花?”   喻辰向左转头,还没看清他指的东西,就觉头上有什么东西跟着动了一下。   她忍住了先不管这茬,定睛看一眼杨无劫指的位置,果然看见火焰之中,有一丛花正盛开着,那花枝叶都是焦黑色,花瓣却火红娇艳,如同离火火焰一般。   “是哎!这花看起来和姜乘说得一模一样!”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底部,但为了隔绝离火,他们还是处在被天魔烈火包裹着、脚不着地的状态,喻辰行动只能靠尊主带,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天魔烈火伤到。   杨无劫带着她飘到花丛附近,天魔烈火压过去,焦黑枝叶立刻化为灰烬,离花掉落在地,倒没有什么变化。   “你松手,我去捡一下看看。”他对喻辰说。   喻辰有点担心:“能行吗?这花在火焰中盛开,必然也灼热无比……对了,”她松开双手从储物袋摸出一个匣子递给杨无劫,“这匣子不怕高温,您别用手,试试把离花弄进去。”   杨无劫也松开始终扣在她腰间的右手,退后一步接过匣子,“嗯,你留在原地别动,等我回来。”   喻辰点点头,头上方才就移动了的东西一下掉下来,头瞬间一轻,她下意识伸手去接那团掉下来的黑云,却有一双手比她更快,不但先一步接住,还转瞬就连人带“黑云”消失不见。   “……”   喻辰默默站立片刻,直到头皮与灼热空气直接接触的感觉明显到无法忽视,才像慢动作一样,缓缓把手抬起来,仔仔细细摸了一遍自己本该长满秀发的头。   没了,都没了,除了两鬓各自残留的一小撮拿手一抹就抹下来的碎发,她头上光洁无比,就像一颗刚剥了壳的煮鸡蛋一样寸草不生。   喻辰知道这个比喻有点奇怪,但她顾不上那些了,她心里的感受更奇怪。   理智告诉她,头发烧没了不是什么大事,还能长出来呢,只要命还在就行。但理智的声音实在太小,她此刻根本听不进去。   喻辰无法接受这种预料之外且无法挽回的损失。   就像前世熬夜做方案,眼看要完成,电脑操作系统突然自动更新,一更新就是几个小时,等更新完了天都亮了,方案还只剩一半;或者难得周末不加班,自己在家炖了一锅肉,还没吃上,只是去看个手机的功夫就被宠物打翻在地。   惋惜、心痛、愤怒、抓狂,却无处发泄,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难受得不得了。   杨无劫返身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绪都写在脸上、手还按着光脑壳不放的喻辰。   尊主大人小心翼翼走回她面前,打开匣子,想让她转移下注意力,“收进来了,你看。”   “哦。”喻辰看了一眼,声音低沉,“恭喜尊主。”   语调之沉痛,换成“节哀顺便”也毫不违和,杨无劫只得拉下她还按着头的手,把匣子塞进她手里,说:“你收起来。我们想办法出去。”   喻辰木然地收起匣子,任由杨无劫拉着她在离火窟里游走。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完了,我秃了,作为一个在现代以996为常事的社畜都没有头秃的我,穿到修仙世界居然秃了!还是全秃!我以后怎么见人?怎么面对属下?我头发还能长出来吗?毛囊没有被烧坏吧?”   想到这里,她浑身一颤,赶紧在储物袋摸了面镜子出来。   杨无劫见她终于回神,想起拿出镜子来照,想阻止又觉得她早晚得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最后便只说:“没事,挺好看的。”   刚看见自己光头造型的喻辰忍不住抬起头,怒瞪他一眼。   “真的。”杨无劫认真强调,又安慰她,“慢慢就会长出来的。”   “会吗?你帮我看看,头皮里面的毛囊有没有烧坏。”喻辰自己照镜子,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杨无劫站住了,低头在她那格外白皙的头皮上仔细看了看,“没有。你没觉得疼吧?火根本没烧到你头皮上,不然那不是都燎到我脸上了么?”   喻辰想了想,也有道理,略微放心,但还是忍不住嘟囔:“就算能长出来,什么时候才能留长啊?难看死了。”   “真的不难看。”杨无劫耐心道。   “您就别哄我了,我又不是没照镜子。”喻辰继续嘟囔。   “我说真的。”杨无劫是真的觉得她一点都不难看,甚至还觉得她那白白的小光头挺可爱的,只是这个时候实在不敢说出来。   喻辰却仍不信,整张脸都皱在一起。   杨无劫带着她转了几圈,又摘了几株离花,突然说:“我大约知道怎么出去了。”   喻辰抬头看他,等下文,他却先拿了一件连帽斗篷出来,给她穿上,还把帽子仔仔细细帮她戴好,最后才说:“不知出口那边是什么,小心为上。”   被天魔烈火环绕了这么久,喻辰已经有点不舒服,忍不住问:“尊主为何要拉我进来?”问完觉得像是兴师问罪,她又找补一句,“没有我,尊主想必早就出离火窟了。”   “出去以后再去杨无仇那儿救你吗?”   喻辰:“……”   他居然是这个思路!   那她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想自己的光头,喻辰心更痛了。   看她还是皱着脸撅着嘴,杨无劫缓和语气,接着说:“就当带你一起历练了。看见那边的漩涡了吗?风就是从那里吹过来的,我们逆着风穿过漩涡中心,应该就能离开这里。抱紧我。”   喻辰懊恼归懊恼,还是听话地侧过身,双手抱紧他的腰。   杨无劫唇角上翘,右手揽住她肩头,带着她飞身而起,向半空中一个巨大的离火漩涡直冲过去。   那漩涡转速远看不算很快,到了近前,却连天魔烈火都被漩涡带起的狂风吹动,直向喻辰二人扑过来。   喻辰吓得把脸埋进杨无劫胸口,耳边风声火声交织在一起,她不由得扪心自问:我这到底是图啥呢? 第137章 第 137 章   喻辰正悔不当初, 耳边风声火声突然变小,逼人热浪也消失不见,她稍稍偏头, 睁眼往外看,发觉自己面前多了一道魔气结成的屏障,狂风烈火都被这道屏障阻隔在外,登时一惊。   魔气与修士的灵力一样, 是施展功法、驱动法宝的力量来源, 好比核武需要核燃料、汽车开动要烧油,魔气和灵力在使用的时候也是消耗品。   像杨无劫现在这样, 一边烧着天魔烈火, 一边还拿魔气结成屏障, 来阻挡自己的天魔烈火, 简直是一根蜡烛两头烧, 虽然以他的修为不至于那么快就烧完, 但这么个搞法, 很容易激起天魔烈火反噬。   “尊主, 你把结界收了,我……”喻辰仰起头说了一半, 才发现屏障是从她头顶一直罩下去的, 尊主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   他这会儿也正仰头, 专注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漩涡中心。   随着他们接近漩涡中心,离火火势也逐渐减弱, 已能看见中心处的深黑底色,喻辰知道正是紧要关头,不敢打扰杨无劫、分他的心,便安静下来, 将注意力放在漩涡中心上。   杨无仇说过这是八卦阵,他们现在在离火窟,深黑色的漩涡中心,下一个阵法,难道是与土相关么?   可是土的话,为什么没有飞沙走石,只有越来越大的狂风?   喻辰跟姜乘学阵法的时候,学过五行与八卦的对应关系,但八卦并不只对应五行,像广为人知的乾坤对应天地、巽震对应风雷、坎离对应水火、艮兑对应山泽,也是一种。   如果以离火窟来推断,这个八卦阵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何俊的五行之说,是他亲眼所见,也有事实依据,所以这是个混合体?   刚想到此处,头顶的魔气屏障忽然向外扩张,连杨无劫一起笼罩在内,他低头看一眼喻辰,提醒道:“运功护体!”   喻辰忙集中精神,也放出魔气,在屏障之内又结一层结界,将她和杨无劫笼罩起来。   结界刚成,外面那层屏障就叮当作响,好像有无数暗器同时打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向屏障发起猛攻。   喻辰紧紧抱着杨无劫的腰,两人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她先前情绪纷乱,未曾留意,这会儿才发觉自己抱着的人体温滚烫,忙抬头看,果然见他两颊染绯,眼角也隐隐泛出红色。   “尊主,”她忙出声叫他,“你怎么了?”   杨无劫垂眸与她对视:“没事,要出去了。”   还没事?眼睛都那么红了!喻辰有点害怕,但此时也无计可施,只能听着那始终不停的叮叮当当声,全力撑着结界,以防万一。   如此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眼前忽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响声随之停止,喻辰未及反应,耀眼刺目的光芒就洒落下来。   她下意识闭紧眼睛,耳边却传来嗖嗖嗖几下利刃破空声,又有暗器?喻辰眼皮掀起一线,光线依旧刺眼,难以视物,但好像视野里有绿色植物?   喻辰正待努力辨别,杨无劫突然闷哼一声,接着有什么锋利暗器打到了她的结界上。   “尊主?”   她想抬头察看尊主情形,却被他按住头,“别分心,撑住结界。”   喻辰感觉到他在带着自己移动,只好先听他的,全力运功撑住结界,抵御那暂时看不见是什么的暗器。   两个起落后,喻辰终于适应光线、看清了他们所处环境,“这是个山谷?我们难道出迷宫了吗?”   话音刚落,前面树枝狂舞、草叶伏倒,有什么东西扫荡过来,拦腰撞上她的结界。   “没有。”杨无劫声音低沉,带着她旋身飞入右侧密林,躲到一棵参天巨木后,才喘息着说,“是罡风。”   罡风?八卦阵还有跟风有关……啊!有的,是巽位!   本来无风的密林,树叶忽然一起唰啦啦响了起来,地面荒草也齐齐向着同一方向伏倒,看来势,正是从他们面前没有遮挡的方向袭来!   杨无劫立即拉着喻辰绕到树后,无形风刃嗖嗖几声,擦着巨木树干射到地上,切断几根草茎。   “这风只冲着我们,极力回避草木。”杨无劫低声说出自己观察到的情形。   这么智能吗?   杨无劫说这一句话的功夫,罡风已经卷土重来,两人再次绕到巨木后面,果然风刃会绕过树干,直射地面,只切断几棵草叶而已。   那就好办了,喻辰趁着绕树躲避的空儿,四处观察,很快找到一个绝佳躲藏地,“尊主,那边有个树洞!”   杨无劫看清方位,叫喻辰撑起结界,带着她疾掠过去。   罡风似乎确实有些智能,知道他们一旦躲进树洞就不好办了,期间不停从各个角度射出风刃,有几次甚至差点刺穿喻辰的结界。   眼看距离那棵树洞很大的大树还有几丈远,中间却没什么粗大树木阻隔,喻辰怒从心头起,指尖一弹,阳炎之火迎风飞出,落于枯草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此时罡风吹来,风助火势,转瞬就烧向绿草,那风彷佛真有人操纵一样,当场停住,接着原本该袭向喻辰两人的风刃齐刷刷斩向着了的草叶,竟硬生生把火势控制住了。   不过喻辰和杨无劫也趁着这个机会到了树洞跟前——这棵大树足有四人环抱那么粗,中空的树洞口,高处与喻辰身高差不多,宽也可容一人侧身钻入。   杨无劫先探头进去看了一眼,见里面没有野兽,才推着喻辰进去,自己随后跟上,在洞口布下结界。   树洞里面比洞口略高一些,但也不足以让杨无劫正常站立,空间倒是不小,两人进去也不觉拥挤。   喻辰躲在洞口一侧,透过结界往外看,见附近草叶随风摇摆,显然罡风还在他们周围梭巡,只是找不到机会袭击。   她松口气,转头看向尊主,却见他已经侧身倚着树干坐倒,忙跑到他身边问:“尊主你怎么样?”   杨无劫摇摇头:“没事,我……”   “还没事?”喻辰一指他嘴角,“你嘴边有血……”   杨无劫抬手抹去,待要说话,喻辰手指一偏,“脸色惨白——要不要把手上的血抹上去、遮一下?”   杨无劫:“……”   喻辰瞪了他一会儿,看他没话说了,便要绕到他后面去,杨无劫看见,伸手一拦,道:“我调息片刻即可。”   “好啊,您调息。我害怕,上您后面躲一会儿。”喻辰一脸认真。   杨无劫:“……那边不是有空么?去那边躲着去!”   喻辰摇头:“我就想躲您身后。”   两人四目相对,对峙片刻,最后还是尊主大人败下阵来,放下胳膊,让喻辰过去。   喻辰挪到杨无劫背后,一眼就看见他身后袍子焦黑一片,她故意伸手往中间已经破烂的地方戳了戳,感觉到他肌肉一紧,却愣是没吭声。   “不是说没打中吗?这是什么?”她又戳了一下,问。   杨无劫咬牙反问:“谁说了?”   喻辰回想了一下,“啊,是没说没打中,说的没事。”她从储物袋找了把剪刀出来,一边剪开碎的衣袍,一边说,“那是我记错了。”   “你在做什么?”杨无劫听见声音,扭头往后看。   “下毒谋害尊主,报我烧光头发之仇。”   刚才飞奔躲避罡风,她头上兜帽已经掉了,杨无劫看一眼她那白白的小光头,没忍住,笑了出来。   喻辰立刻抬头,恶狠狠看着他:“你还笑!”   杨无劫转回头去,忍着笑说:“你都要下毒杀我了,还不准我死前笑一笑?”   喻辰前面还是随口一说,这会儿想起自己真的没头发了,不由悲愤交加,拿剪子咔嚓咔嚓把那一圈焦黑的袍子都剪掉,咬牙切齿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你给我好好说说,我头发怎么会散开的?”   “……”这事确实是他理亏,杨无劫沉默着没有回答。   喻辰却已经大概知道了原因——外袍剪开后,被鲜血浸湿的里衣清晰可见,她小心翼翼把血衣剪开撕掉,狰狞伤口终于显露在她眼前。   杨无仇这个王八蛋!下手要不要这么狠啊?!他是故意想害死尊主吧?把人伤得这么重,就算尊主有通天彻地之能,要出这个狗日的八卦阵,也……啊,他就是故意的!   喻辰突然想明白了,杨无仇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把尊主困在八卦阵里,让他去不了绝冥谷秘境,所以才没有留力——而这,也是她跟杨无仇合作的原因。   良心突然有一点痛,喻辰不敢再质问杨无劫,默不作声地用阳炎之火为他清理伤口,然后敷上伤药,用绷带包扎起来。   因是后背的伤,包扎的时候便需要绕到前胸缠一圈,杨无劫配合着她把绷带绕过去,递回给她时,突然笑了笑,说:“没想到还有第二回。”   喻辰愣了一下,才想起当初下了极天雪山,在末路客栈,她也曾这样给尊主包扎过伤口。   “哼!”她一边打结一边嘀咕,“有什么想不到的?就您这个受了多重的伤都逞强说没事的脾气,有这一回才不稀奇呢!”   杨无劫无言以对。   喻辰包扎好了,把身上斗篷解下来,直接披到他肩上,才转出去说:“尊主以前受伤不告诉我,是不相信我,我那时也没什么修为,帮不上忙,不敢说什么。但是如今您又何必如此?”   杨无劫避开她的目光,转头往结界外面看。   “难道您真怕我趁机下毒害您?”   杨无劫无奈地转回头来:“我这不是没事么?”   “没事?没事刚刚您的结界怎么破了?没事我的头发怎么散开被火烧光了?”   杨无劫:“……”   他看着喻辰的目光不由自主上移,落到她白白的小光头上。   “敢笑你就死定了。”   “扑哧。” 第138章 第 138 章   他居然真的笑了, 甚至还笑出了声!   喻辰生气了,起身走到洞口另一侧,背对着杨无劫坐下, 在储物袋里翻出一条绣花丝巾,折成三角形围到额头上,打算做成一顶帽子遮住光头。   这是她在现代就有的技能,本来觉得简单得很, 却忘了自己现在是光头, 没有头发来增加摩擦力,丝巾罩在头顶乱滑一气, 又没有大的梳妆镜可以照, 系住这边, 那边开了, 掖住那边, 这边又滑走。   喻辰心里本来就窝着火, 这么弄来弄去弄不成, 只觉烦躁透顶, 干脆一把扯下丝巾甩到身后,屈起膝盖来抱住, 自己生闷气。   杨无劫坐在后面看了全程, 见她真的生气了, 不敢再笑,默默起身捡了那条丝巾, 清理干净沾上的泥土,然后在喻辰身后蹲下,照着她刚才比划的架势,把丝巾罩到她头上。   喻辰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 只以为他是要调整姿势、入定调息,也没留意,这会儿丝巾突然落到头上,吓了一跳,待要回头,却被他双手按住,“先别动。”   “……您想干嘛?”喻辰可不觉得尊主有这种细致手艺。   “戴罪立功。”杨无劫将丝巾的两个角系在一起,然后学着喻辰刚才那样,将两边尾端缕得细细的,再绕回前面额头处系住打结。   喻辰眼睛向上瞟着他笨拙地打了一个丑丑的结,撇嘴说:“我可不敢当。”然后伸出手自己调整了一下,又指挥道,“把这两边往上掖进去,轻一点。还有后面……算了,您帮我转一下,我自己弄。”   “转一下?把这个转后面去?”杨无劫问。   “对。后面那个角不是还垂着么?”   杨无劫没觉着现在这样有什么不好,却聪明地保持沉默,小心把丝巾转了个方向。   喻辰把手中镜子递给他,刚要说话,旁边洞口的结界突然噗噗两声,“咦?它还没放弃啊!”喻辰说着,往结界外看了一眼,果然草叶摇动的频率又大了一些。   “您到这边来。”喻辰半转过身,让杨无劫到自己面前,“可能是您就在洞口这儿蹲着,那风按捺不住了。”   杨无劫依言过去,离开洞口,果然外面风渐渐小了,洞口结界也没了动静。   他接过喻辰递过来的镜子,帮忙举着,看她把丝巾第三个角也折上去,一点一点往里掖,虽然是在整理仪容,却半点无损于她的美貌,反而显出一种他没见过的温婉自然来,心里种种思绪突然一扫而空,只剩平静满足和快活。   这种感觉非常陌生,杨无劫有过很快活的时候,但从没感觉到过平静——对他来说,快活绝不会与平静连在一起,他甚至一直认为平静就是庸常乏味,根本想象不到原来平静会让人感觉快活和满足。   就像他以前根本想象不到,有一天他会给一个姑娘举着镜子,让她尽情地照,不但没有不耐、心里还很欢喜一样。   不可思议。   “抬高一点。”喻辰突然说。   杨无劫回神,依言抬高镜子,“好了吗?”   “嗯。”喻辰努力把掖进去的角抽出来,想打个好看的结。   杨无劫看出她的意图,一只手举着镜子,另一只手伸过去,帮她抽出那一角,说道:“这样已经很好了。”   喻辰正忙着,只翻了个白眼给他,让他自己体会。   杨无劫忍不住笑了笑——这小姑娘,头发没了,脾气倒大了许多——强调道:“真挺好看的,我从不说假话。”   喻辰打好结,照照镜子,又调整了下角度,才回话:“尊主既然觉得好看,要不也把头发剃光了试试?”   “……”   喻辰抬起头,看他说不出话,又追一句:“我觉得您光头也会很好看的,不,应该是比我好看得多。”   杨无劫把镜子还给她,笑道:“你啊,还挺记仇,我就算把头发剃光,你的头发就能回来吗?”   喻辰举起镜子左右照了照,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能啊,怎么不能?大城里都有会做假发的人,您把头发剪了给我做假发,我就不记您的仇。”   杨无劫一愣:“假发?”   “对啊。她们有时候梳高髻,头上堆的都是假发,自己头发哪有那么多?”喻辰身体前倾,凑过去打量尊主的头发,“我看您头发挺好的,又黑又浓密,也许不用全剪就够给我做的了。”   她终于找着个机会,可以半真半假地出口气,就故意瞪圆了眼睛,紧紧盯着尊主,看他如何回答。   拿自己的头发给她做假发,那岂不是她以后日日都顶着他的发?杨无劫感觉有股热流涌入心里,呆呆与她对视片刻,才问:“你说真的?”   喻辰用力点头:“当然。”然后紧接着追问,“怎么?尊主不肯?”   尊主目光移开,落到她戴着丝巾帽的头上,突然笑了:“我有什么不肯的?你高兴就好。”   喻辰:“?”咋回事?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还有他那是什么笑,怎么那么……该怎么形容,荡漾?   她狐疑地看着杨无劫,对方却一脸坦荡,伸手在她头上轻轻一按,“答应给你做假发,可就不许再绷着脸了。”   “……”喻辰退回去坐好,仍不敢相信,“您说真的吗?”   “当然。”杨无劫学她之前的样子,也用力点头,还伸出右手,“击掌为誓。”   虽然没想明白为何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但喻辰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亏,当即也伸出右手,在尊主手掌上重重一拍,“一言为定。”   击过掌,杨无劫侧头打量一下喻辰神色,“不生气了吧?”   喻辰本来已经在想象尊主剪掉头发的样子,心里开始偷乐,他这么一问,她立刻绷紧脸道:“什么时候假发戴上了,我才不生气。”   她头上包着丝巾,五官越发凸显,佯作生气时,眼尾一掀,泛起的眼波又娇又动人,简直要荡到看的人心里去。   杨无劫实在忍不住,抬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刮,“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得什么便宜了?”这话喻辰可就不爱听了,“您把我头发烧了,还我一顶假发,这叫抵债——还是抵得不那么完全那种。”   “这么说,你还不满意?”杨无劫摆正姿势,“那你说说吧,到底怎样才算抵债抵完全了?”   咦?这是给她狮子大开口的机会吗?喻辰眼睛转了转,先开始卖惨:“尊主您知道一头秀发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杨无劫:“知道,你直接说后面。”   “……”居然不让卖了,喻辰换个策略,“其实我是想说,我刚刚对尊主多有不敬,多谢尊主不跟我计较……”   “因此债抵完了?”杨无劫故意插嘴。   喻辰眼睛顿时立起来:“您还让不让我说了?”   杨无劫忍着笑:“说吧说吧。”   喻辰酝酿的情绪都让他给破坏了,只好直接说:“我只要尊主给我做一顶假发,虽然抵偿不了我现在没有头发的痛苦,但我可以原谅尊主。”   杨无劫本来以为她又想作弄自己干什么,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又是诧异,又有点内疚,便认真道:“没事,你想要什么就说,我一定想法做到。”   喻辰摇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只要以后,我万一做了什么事惹您生气,您也能原谅我就行。”   “这还用你说?”杨无劫笑起来,“就算没有这事,我何时对你不依不饶过?”   以前是没有,但以后……可说不准,喻辰不想让这话就这么混过去,抬起右手说:“口说无凭,击掌为誓。”   杨无劫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伸出手跟她击了掌,“现在满意了?”   “嗯。”喻辰点头,然后打量他两眼,问,“您今天怎么总是在笑?”   “我笑你也管?”   “不敢,但我怀疑您一直在嘲笑我。”   “……我还怀疑你一直在找茬呢!”   两个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都不示弱,片刻之后,喻辰没绷住,笑了一笑。   杨无劫长出口气:“总算笑了。”   喻辰前面都没觉得怎样,听到这句,不知为何,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转开视线,看了一眼结界外头,却听尊主接着说:“人儿不大,脾气不小。”   她就更不想转回去了,索性挪挪屁股,转身侧对着尊主,说:“您入定疗伤吧,我来设结界。”   杨无劫其实不只是受伤,在离火窟时,天魔烈火从离火中吸取了许多力量,也正亟需调息化用,他先前不放心喻辰,一直拖着,这会儿见她终于冷静下来,便点点头,提醒一句:“留意树干上的缝隙。”就入定运功去了。   喻辰盯了一会儿结界,果然发现外头那罡风鸡贼得很,发现洞口无法突破,就从树干上漏的小洞和缝隙往里钻,她一个挨一个都堵上,外面风声才渐渐止息。   此时天也跟着黑了下来,喻辰觉得非常奇怪,这里明明是地下连环阵,居然还有白天黑夜的变化,透过结界甚至还能看见树叶缝隙里隐约有几颗星子在天上闪烁,跟真实世界似的。   这玩意儿可要怎么破啊?还有,风声小了,外面怎么连虫鸣鸟叫都没有?这山谷也太可怕了吧?除了风过树梢带来的声音,一点儿活物的动静都没有,难道是都被那鬼罡风给弄死了?   那它又为何不肯伤害草木呢?   喻辰靠着树干思索了一夜,也没想出头绪,树洞内却忽然充溢大量魔气,她赶紧转头,只见尊主仍在入定,两颊却泛起红晕,垂在膝头的指尖儿还窜出小火苗,惊得她差点没跳起来。 第139章 第 139 章   外面诡谲莫测的罡风还在虎视眈眈, 唯一的同伴却在仅聊以藏身的树洞里喷火苗,喻辰缩在树洞口,只觉人生艰难、悔不当初。   她怎么就那么多管闲事呢?杨无劫非要去拿欧阳桀的传承, 就让他去拿啊!反正受反噬遭罪的是他,跟自己又没关系,何至于像现在这样,陪他一起困在地下幻阵里, 不但生命受威胁, 头还秃了!   一想到这个,喻辰心又痛起来, 一心痛就更后悔, 正要陷入恶性循环, 杨无劫指尖上的火苗陡然大亮, 呲一声窜到地上, 同时弥漫在树洞内的魔气齐齐涌向火苗, 眼看就要给点成一把大火, 火苗却忽地灭了。   喻辰立即看向杨无劫的脸, 果然他已睁开眼睛,忙叫道:“尊主……”   问候还没来得及出口, 尊主就面色一变, 扭头吐了一口血在地上。   喻辰一惊, 冲过去扶住他手臂,急声问:“怎么了?是雷击太重吗?我就说您之前太逞强了, 要不要我用阳炎之火看看?”   杨无劫脸上红晕褪尽,只剩苍白,他低低咳嗽一声,开口说了个“没”, 想起喻辰之前说他,又顿住了,改口道:“不用,不是雷击,是离火。”   “离火?”喻辰脑子里转了个弯,“天魔烈火连离火的力量都吸纳了吗?”   杨无劫点头:“嗯。”   嗯?这就完了?喻辰对他这种回答问题的方式实在无语,只好自己多问:“那您刚刚是在化用离火的力量?”问完还凑近了去看他眼球有没有变化。   杨无劫有些不自在,偏开头说:“离火性烈,和天魔烈火多有冲撞,方才那火苗,你看清楚了吗?”   “啊!”喻辰经他提醒,才反应过来,“火焰颜色偏红,所以那是离火火焰?”   杨无劫皱眉,低头看一眼自己指尖,“不全是,但……”   喻辰把刚才的对话拼拼凑凑,再结合刚才所见,猜测道:“您一时半会不能把方才在离火窟吸纳到的力量化为己用?”   “不止如此……”   “天魔烈火现在也动用不了了?”喻辰接着猜。   “倒不是完全不能动……”   “但动了会有反噬之患。”   杨无劫:“……不错。”   喻辰歪头看他:“我实在不懂,这么简单的事,您为何不干脆直接、清楚明白地自己告诉我?”   杨无劫避开她目光,看向地上火苗熄灭之处:“外面有异动吗?”   居然不接她的话!喻辰气呼呼道:“没有!”   “……”杨无劫转头看她一眼,见她两颊都鼓了起来,头上又没头发,丝巾帽贴在头上,显出一个圆圆的轮廓,忍不住就笑了。   喻辰一看他笑,连眼睛也瞪圆了:“笑什么?”   “怎么过了一夜,你这气不但没消,还又涨了?”杨无劫笑问。   “那怪得谁?还不是尊主你有话不肯好好说。”   “不是我不肯好好说,”杨无劫终于解释,“是你平时太好胡思乱想瞎操心,我怕如实说了,吓到你。”   喻辰不服:“吓到我?我有那么胆小么?”   “嗯,你不胆小,那个怕我因反噬发狂而杀了她、还把自己吓哭了的人,不知道是谁。”   喻辰:“……”   杨无劫斜眼看着她:“放心吧,这次虽然棘手,但还不至于有很大反噬,至少不会到发狂不认人的地步……”   这话未免太立flag了,喻辰赶紧伸出食指竖到他鼻尖前面,“嘘!不许说!”   “……我又没说什……”   纤纤玉指压到鼻尖,彻底把后面的话都给压回去了。   “您什么都别说了。”喻辰拿出做长老发号施令的架势,“破阵的事交给我,我看这个巽风阵只在我们毫无防备进来时棘手,现在我们既然找到藏身之处,尽可从长计议,多想办法试探观察。”   杨无劫拨开她还停留在自己鼻尖的手指,感觉她指尖很凉,顺势握了一下,问:“你冷吗?”   两人手握在一起,完全是两个温度,喻辰摇头:“不是我冷,是您的手一直很热。”   “可我以前没觉得你的手这么凉。”杨无劫说着,伸出另一只手去拉喻辰垂在身侧的手。   喻辰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好像他今天的手确实比往常要灼热,就任他拉住了,感受一下温度,皱眉道:“确实,您有哪里不适吗?”   她说着话,抽出右手,用手背贴住杨无劫额头,嘀咕道:“这体温未免太高了吧?”   杨无劫拉下她的手,不甚在意道:“大约还是离火作祟,我慢慢调息吧。”   慢慢调息喻辰没意见,但是……他怎么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喻长老低头看一眼尊主的手,再抬头看尊主一眼。   “真的没有不适。”杨无劫看着她的眼睛强调。   喻辰:“……”   她十分怀疑此人在借机占她便宜!   喻辰抽回双手,退开一些距离,一本正经说正事:“山上那个何俊说这是五行阵法,但五行哪里有风?”   杨无劫将她一番动作看在眼中,脸上笑意淡去,“所以你猜测是八卦巽位。”   “对。尊主觉得呢?”   “你知道岱屿宗是凭借哪一种神功,成为修仙界第一宗门的吗?”杨无劫忽然提出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喻辰知道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打岔,但岱屿宗都没落了,原著里好像……她冥思苦想好一会儿,才说:“好像叫什么宝典……”   “灵应秘典。”杨无劫揭晓答案。   “我就知道不是葵花宝典。”喻辰笑起来。   杨无劫莫名其妙:“葵花宝典?我怎么没听说过?哪一个门派的?”   东方不败的绝技,您没听过才正常呢,喻辰笑着摆摆手:“我胡说的,尊主接着说,灵应秘典有何玄妙之处?”   “它的玄妙之处就在于,它是风系功法。”   “风系?”   杨无劫点头:“上古时期,修仙界修士非得有灵根者才能入道,最初灵根类别颇多,除了如今最常见的金、木、水、火、土,还有日、月、风、雷等等。那时修成大能的修士,从自身灵根出发,创立出各系功法,传到如今,仅剩八种。”   五行还在,岱屿宗的风系也不算失传,贺兰山庄是雷系,那,“第八种是什么?”   杨无劫郑重地吐出一个字:“光。”   “光?”喻辰惊讶,“还有基于光的神功吗?”   “有,神照图就是。”   喻辰呆了一呆:“神照图?”她是看了一本假原著吗?她怎么完全不记得神照图和光有关?等等,这个在原著里,不会也是在峡谷迷宫副本才揭示的吧?那她错过的可太多了。   “不只是神照图,斗元宗的紫光谱也是光一系功法。”   “您是怀疑这个阵法与八系功法有关?”   “我怀疑这是一套试炼阵。就像你说的,它只是初进来时,措手不及,有那么一点唬人,实际并不怎么险恶。”   “但是我完全没见过风系功法,没有头绪,尊主见过吗?”   杨无劫伸长腿,侧过身,靠到树洞内壁上,微阖双目:“我得想一想。”   喻辰没打扰他,转回头先透过洞口结界往外面看了看,洞口草叶轻轻摇摆,头顶树叶也有沙拉沙拉的响声,显然风儿同学还没有放弃,始终在外面寻找机会。   她转回头,尊主还在垂眸思索,他脸色比刚刚吐完血好了一些,没那么苍白,但也没有之前运功时的红,倒是唇色像被血染了一样,鲜红鲜红的,还挺好看。   嗯,应该说这样安静思考着的尊主,没有凌人盛气,也不高傲邪魅,还挺好看的。   睫毛也挺长,以前她们夸男明星怎么夸的来着?可以在睫毛上荡秋千?嘻嘻,荡秋千有点夸张,但尊主这睫毛绝对……哎呀,睁眼了!   喻辰吓得嗖一下转过头,看向洞口,假装自己从来没有暗自品评过尊主的美貌。   “看见什么了?”身后美貌尊主低声问。   “没什么。”喻辰飞快答完,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心虚了,慢慢转回头说,“风还在外面守着,但没什么动作。”   “我问你在我脸上看见什么了?”   喻辰只觉脸上腾一下烧起来,硬着头皮说:“谁……谁看你脸了……”   “没看脸看哪?”   “……”这话怎么越问越不对了?!   “哪儿都没看!”喻辰继续嘴硬。   “哪儿都没看,你脸红什么?”   不行,这样太被动了!喻辰眼睛一转,双手掐腰:“我是想起来头发被您烧光了气的!”   杨无劫:“……”   一下找回主动,喻辰心里得意起来,进一步道:“我承认我刚才是看您了,不过看的真不是您的脸,是您的头发,毕竟以后那就是我的头发了。”   杨无劫:“……”   “要不您散开来让我看看?”喻辰得寸进尺,往他那边凑了凑,“或者让我摸一下顺滑不顺滑。”   她作势伸出手,要往尊主头上去摸,尊主哪肯让她摸头,自是抬高手臂来挡,口中还说:“我看你这手是不想要了……”   喻辰这会儿占着理,可不怕他,这只手纠缠着,另一只手悄悄绕到后面,可惜还没碰到,就被尊主察觉,一偏头躲开。   不过树洞里一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他头偏过去,就已抵住实的树干,再没地方躲。   喻辰嘿嘿一笑,伸长手臂,却不防他另一只手突然横插过来,攥住她手臂向后一推,她本是半蹲着的,脚下不稳,这么一推立时坐倒,后背也靠到了树洞壁上。   尊主大人紧跟过来,右手在树洞壁上一撑,低头凑近她耳边,“还想不想摸了?”   “……不不不,不敢想。”   尊主低低笑了两声,他体温本来就高,呼出的气息也比旁人灼热,吹到喻辰耳朵上,她感觉耳朵都要熟了!   “我可以让你摸。”尊主笑完,突然松口。   喻辰惊愕,转头想看他,不料他也在这时后退转头想与她对视,两人角度不知怎么对得那么准,竟鼻尖擦着鼻尖,吓得她整个人顿时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杨无劫也很意外,但下一瞬他就发现自己与她红艳馨香的唇只有咫尺之遥,甚至不需要太大动作,只轻抬下巴,他就可以吻上去……心跳开始失序,砰砰、砰砰的跳动声响彻耳膜,她是不是也听见了?   念头转过,杨无劫的目光终于从喻辰的红唇上移开,却见她紧紧靠着树洞壁,彷佛一只被猛兽盯住的小兔子,害怕得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心头热火顿时熄灭。   尊主大人放开喻辰手臂,缓缓退开,行若无事道:“但你得先让我摸你的头。”   喻辰:“……你做梦!” 第140章 第 140 章   有那么一瞬间, 喻辰以为杨无劫要亲她——毕竟气氛也好、情景也罢,好像都已经把他们推到那一步了,而且尊主又似乎对她有点意思, 常理来说,男人在这种时候,肯定都会毫不犹豫先亲了再说,没想到尊主居然退开了。   喻辰难免因此对他喜欢自己这事产生怀疑, 毕竟他可不光是退开, 他还说想摸她的光头呢。   世上不可能有一个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 这么没有求生欲吧?   喻辰瞪着杨无劫, 在自己储物袋里找到一件连帽披风, 飞速套好, 拿帽子扣住头, 然后转过身去, 用后背对着他——烧光她头发的罪魁祸首, 居然还想摸她的光头, 简直不是人!   她之前果然是想多了,就说嘛, 反派大佬明明喜欢的是他那白月光师妹, 怎么会无缘无故移情别恋……不过他在叶无双面前好像也没什么求生欲?   身后传来几声低笑, 毫无求生欲的男人敲了敲喻辰后背:“我想起一些有关风系功法的事,你听不听了?”   “您说呀, 我能听见。”喻辰绷住了不回头。   “但我不想对着一个……”   他忽然停顿,喻辰竖着耳朵等他往下说,后脑勺却突然一痛,她立即怒瞪着眼睛转过头, 毫无求生欲的男人一脸坏笑:“黑乎乎的后脑勺说。”   喻辰:“……”   离火是给他降智了吗?他现在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岁!   杨三岁见她转过来了,却秒变正经,“以前师尊……我是说,领秀宗周宗主……”   他这么一改口,喻辰顿觉心酸,忘了生气,插嘴道:“尊主怎么习惯怎么叫吧,这里又没别人。”   杨无劫沉默一瞬,才说:“早年师尊给我们讲过各宗门世家传世功法的独特之处,他说灵应秘典,入门极难,风之玄妙,绝非一般人能领悟,但一旦领悟入门,进境便一日千里。当年那位与欧阳桀战至两败俱伤的岱屿宗宗主,听说在决战前,已经修炼至秘典第七重境界,而他那时修习秘典也不过才一百年。”   “听起来和天魔烈火很像。”喻辰点评。   “但灵应秘典是再正不过的仙家秘典,没有反噬之患。”杨无劫露出回忆之色,“师尊见过那位宗主与师祖切磋,说岱屿宗功法如风般不可捉摸,施展起来随心所欲,万物皆可借来作为武器,就像真的风一样,能飞山石、携巨浪,亦能催开花朵、吹绿草芽。”   “这岂不是近于神仙境界?怎么还会与欧阳桀打到两败俱伤?”   杨无劫唇边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忘了么?天魔烈火能吸纳对手的力量,打得越久,此消彼长,就越对岱屿宗宗主不利。”   “原来如此。那尊主可有想到怎么破阵?”这个故事听完,好像并没有什么帮助。   “以阵中之风与灵应秘典对比,大约只到灵应秘典第四重境界,只有一往无前的锐气,要破也容易,等我再调息一次,我们出去转转,把地形看清楚。”   咦?说好的她破阵呢?她这是又要等着躺赢吗?   一昼夜后,言语自信的尊主,再次以喷火苗加吐血结束了这次调息。   喻辰看着地上鲜红的血迹,担忧劝道:“咱们还是别心急了,尊主慢慢调息,别勉强……”   尊主擦去唇边血迹,拿出一面黑漆漆的盾牌,“出去贴着大树,往山边走,先转一圈看看。”   只要有遮蔽物,防御上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喻辰觉得可行,便将结界推出洞口,自己先走出去。   围着他们转了两天的风一见有人露面,立刻唰唰唰下雨一样射出无数风刃,喻辰有所准备,随着风刃的力度加厚结界,等尊主拿着盾牌出来,便笑道:“这玩意果然只是看起来吓人。”   杨无劫左右前后打量过,下巴一点左前方,“那边。”然后非常自然地伸左手扣住喻辰的腰,就要带她飞掠起来。   喻辰却不等他有所动作,就一扭腰避开,然后反手勾住尊主臂弯,问:“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还不至于……”   尊主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喻辰已经带着他向左前方疾掠,同时指挥他:“盾牌举好!”   她故意从树木茂密的地方穿梭过去,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确保随时都有树木遮挡住大半空当,让风刃只能见缝插针,这样杨无劫只需随机应变地调整盾牌位置,就能将两人完全遮蔽其内,喻辰也不用再分心防御了。   两人策略得当,很快就奔到山谷边缘,“看看有没有山洞。”杨无劫提醒。   喻辰眼睛已经在山壁上扫了一圈,“应该没有,你看这上面,不是绿苔就是草木,这山谷里没有动物,大概也……”   话没说完,风声忽然变急,一路追杀他们的风似乎不耐烦了,不再射出风刃,而是在空中搅动着汇成一股,要趁山边草木稀疏,一举将他们干掉。   喻辰赶忙结起防护阵,杨无劫却道:“不和它硬拼,这边!”他拉着喻辰手臂,转身冲向树林里一棵与先前巨木不相上下的大树。   喻辰还以为这树也部分中空,有树洞可以让他们躲进去,谁知尊主奔到树下,居然拉着她飞身而起,直接跃上高处粗大枝干,然后钻进了树冠里面。   这树枝繁叶茂,上面枝干有横有斜,彼此交错着,竟然形成了一处可以藏身的三角地,杨无劫把她先推到靠着主干的角落,接着转身将盾牌竖在外侧,以魔气将其与枝干连接。   喻辰见状,配合着在头顶结成结界,等风追来,除了打落一地树叶,竟也奈何不了他们。   毕竟他们所处的位置,除非将这树削成光杆,或是直接放倒,否则根本伤不到他们一根汗毛。   “我说风儿啊,你别上头,这树长成现在这样,怎么也得几百年了吧?这几百年它跟你作伴,你们肯定有了感情,没必要因为我们两个闯入者,就牺牲了它。我们只是在这儿歇一会儿,不可能在这儿呆一辈子,总归是要出去的,你旁边等着就是了。”   喻辰看风还在树下打旋,带着落叶乱飞,怕这玩意儿真的发疯,忙苦口婆心劝它冷静。   杨无劫本来听得很无语,却不料她这番话说完,风竟真的渐渐平息下去,只在树冠周围梭巡,带着外围枝叶轻轻摇摆。   “哇,果然能听懂人话。”喻辰惊叹,伸手戳一戳尊主,“看来咱们再商量事情,得传音了。”   杨无劫皱起眉:“这不对。”这风如果有了灵智,威力绝不仅止于此,可若是没有灵智,它又为何听了喻辰的话,就平静下去了?只是巧合么?   他传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喻辰,喻辰想了片刻,传音道:“我们刚才光想着风系功法的事了,忘了这只是连环阵的其中之一,能在峡谷下面布下这样大手笔的连环阵,您觉得会是什么人?炎极山以往有出过什么闻名天下的大能吗?”   “我没听说过。炎极山在修仙界算不上名山大川,怎会有大能在此定居?”   “唔,也有可能不是定居在这里,只是路过此地,觉得这峡谷很适合布阵,就顺手……那除非布阵之人自己留下名号,不然咱们更没可能知道了。”   杨无劫并不是很在意布阵之人到底是谁,绕回去问:“你是怀疑这风并不存在灵智,而是布阵之人在此处留下了灵识?”   “嗯。我还没说到呢,尊主就猜到了。”喻辰有点惊奇。   杨无劫笑了笑:“不难猜。”   他转回头,从盾牌顶端往外观察,喻辰也上前一步,站到他身边,“它把树叶打掉一些,倒让我们可以看见外面了。”   “嗯。”杨无劫点点头,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喻辰,“你能看见?”问话同时,还往喻辰脚上看了看。   喻辰:“……”   “踮脚不累么?”杨无劫忍着笑问。   喻辰脚后跟落回去,提气上掠到恰好比他高一寸的地方停住,把手臂往尊主肩膀上一搭,“多谢尊主提醒,果然还是这样比较舒服。”   杨无劫:“……”   喻辰扳回一局,笑眯眯四处打量,“这山谷有点意思。”   “有点什么意思?”   “很窝风啊。”喻辰伸手指点,“您看,上面山崖收紧而非开阔,就没有出风口,这样风在谷中循环来去,只会越来越强。”   杨无劫点点头,却没说话,转身走回角落,挨着树干盘腿坐下。   喻辰见他神色有点奇怪,便飘过去,落到他身旁坐下,问:“怎么了?”   “你们贺兰山庄附近,有一个藏风谷,你去过吗?”   这地方听起来有点耳熟,喻辰摇头:“没有,尊主去之前,我从没出过贺兰山庄。”   “这个山谷,与藏风谷有几分相像。”   杨无劫语气平淡,放在膝头的手却不自觉紧握成拳,喻辰看在眼中,小心问道:“藏风谷,是也这样窝风吗?”   “藏风谷的风,可比此处劲急多了,人在山谷上方的山顶,听着谷中风声,几如百鬼呼号,胆子小的,心神都能惊了。”   这番话一说,喻辰就想起藏风谷是什么地方了。   那是当年邢昭掳走杨无劫后,设伏等待领秀宗周云诺等人之处!   当时杨无劫就被邢昭挟持着呆在山崖顶上,亲眼见到师尊带着师兄弟们赶来,却在谷口外迟疑不前,并在见到贺兰山庄起火后,毅然决然返身回去,弃他于不顾。   喻辰心中一酸,情不自禁按住他攥成拳的手。   杨无劫本来已陷入回忆,被她微凉的手一按,顿时回神,勉强笑道:“改日有暇,带你去看看。”   “我才不去,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喻辰拍拍他的手,“还是我带尊主去永定城看看吧,那儿好吃的好玩的都有,顺便去看看她们开的店。”   “你喜欢永定城么?”杨无劫顺着她的话问。   “嗯,还好,上次没听成戏,我还挺惦记的。尊主呢?”喻辰突然好奇,“尊主有特别喜欢的地方吗?”   杨无劫思索片刻,摇摇头。   “那特别想去的地方呢?有吗?”   杨无劫又摇摇头。   “特别想做的事情,总有吧?不要说绝冥谷秘境啊、找解药这些。说点儿远的,高兴的。”喻总提出具体要求。   杨无劫认真想了想,说:“同你去永定城吧。”   喻辰先是一愣,接着脸上腾一下热起来,半个字也说不出了。   杨无劫却笑起来,自己接着说:“去听听戏,吃点好吃的,喝点好酒——行吗?”   喻辰脸更热了:“这有什么行不行的……”   “不是你不许我喝酒么?”杨无劫侧着脸,凤眼一挑,露出瞳仁深处藏着的温柔情意,“你不点头,我哪里敢?” 第141章 第 141 章   这话咋让他说得这么暧昧?!好像他们两个是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似的!   而且他昨天不是退开了吗?今天怎么……不行, 她得稳住,不能让话题再这么继续暧昧下去了!   喻辰努力平复越来越快的心跳,假装什么也没听出来, 争辩道:“尊主又冤枉我,不喝酒是您自己说的,我哪里敢管您?只是劝您少喝一点罢了。”   凤眸里的柔光黯淡下去,杨无劫转过脸, 双手环抱胸前, 仰头看天,淡淡道:“那就算了。”   “?”什么就“那就算了”?是喝酒算了, 还是去永定城算了?   喻辰看着尊主, 想等他自己说明, 他却再不开口, 甚至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喻辰有点头疼, 就尊主大人刚刚表演的这一出变脸, 已足够推翻她昨天得出的尊主不是喜欢她的结论。   这让她心情非常微妙, 既有紧张忧虑, 又掺杂一点儿得意窃喜。   紧张忧虑的是,他们两人被困在连环阵里, 孤男寡女、朝夕相处, 只要交流就很难避免往刚刚那种暧昧的氛围里走, 就算她再注意,只要对手有心, 还是很容易就把她带沟里去的。   至于得意窃喜,能被尊主这样一个强大自信、有原则有底线、心地光明甚至有些温柔、还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喜欢,换了谁都会得意窃喜吧?   喻辰望着尊主大人收敛笑容后略显冷峻的侧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尊主大人一秒睁眼, 侧头问:“怎么?”   “没什么。”喻辰慌张地转回头,直接把脸埋在膝盖上——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她刚刚居然觉得惋惜,再这么下去,她早晚按捺不住也得动心!   喻辰身上还穿着昨天套上的黑色披风,帽子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服服帖帖扣在头上,从杨无劫的角度看过去,黑黑圆圆的,令人手痒。   可惜光头是喻辰的逆鳞,不让人摸,尊主大人亦觉惋惜。   “你说的做假发,也是去永定城做吗?”他想起来问。   喻辰猛然抬头:“永定城?那也太远了吧?我可等不及,等出去了,先问问附近有没有人会做。”   瞧,一提头发就寸步不让,杨无劫故意逗她:“万一我们出去时,秘境已经开了,来不及怎么办?”   “来不及……”喻辰差点把“才好呢”说出去,临到嘴边憋回去,换成,“不至于吧?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呢吗?”   “那可说不准,他们说的秘境开启时间,也只是估计出来的。再说我们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破阵出去。”   喻辰突发奇想:“那我们要是真在这里困几个月,我头发不就长出来了吗?”一般一年能长多长来着?有二十公分么?啊,不行,几个月大概是毛毛刺刺最丑的时候!   杨无劫低头偷笑,喻辰看见,气愤道:“您不用笑,反正说好了您的头发要剪给我做假发的,早晚给您把头发剪短了。”   “那到时候能让我摸一下你的头吗?”   “……不行!”   杨无劫摇摇头,抬起双手放到脑后,靠着树干枕着,不说话了。   周围窥伺的风忽然发了几枚风刃,打到他们头顶结界上,喻辰加了一点魔气稳固结界,努力找了个看起来安全的话题:“尊主没有见过岱屿宗的弟子吗?他们后来真的没有一个人出过山门?”   “我没见过。但当年我们下山去贺兰山庄之前,师尊曾与当时的岱屿宗宗主通过气,他不肯出山,我后来猜测,可能岱屿宗宗主的灵应秘典——至少在当时,还没有入门。”   喻辰惊愕:“不至于吧?”   “灵应秘典从入门到第四重境界,按理说是一气呵成即可达到——他若有外面这罡风的本事,当年总不至于在贺兰山庄露个脸都不敢。”杨无劫脸上现出轻蔑之色。   “那除了宗主就没有别人了?他们岱屿宗也是只有掌门大弟子才可以修炼神功吗?”   “一般来讲,是择选宗门内最出类拔萃的弟子修炼神功,但这样的弟子,往往就是宗主亲传大弟子。”   “为何不多挑几个弟子一起修炼?广撒网才能多捕鱼嘛。”   杨无劫失笑:“你想得倒美。各宗门的传世神功,可不是自己修炼就能修成的,得有师尊一步一步带着才能入门,之后修炼途上各种艰险,也得有师尊保驾护航,方才能成。我怀疑岱屿宗这一任宗主就是因为没能得到足够指引,才始终没能入门的。”   “那灵应秘典岂不是要失传?”他自己都没入门,还怎么教徒弟?   “除非他们宗门内能出一个天纵奇才,无师自通修成灵应秘典。”   是啊,比如杨无仇那种天选之子,周云诺刚把神照图教给他就死了,他还是一样修成。后边什么贺兰山庄的惊雷诀,各种上古神功,哪个也没人保驾护航,他还是通通练成、不在话下。   不过说到惊雷诀,喻辰又想起一事,“尊主你伤口怎么样了?转过来我看看。”   “没事……”杨无劫习惯性说出这两个字,就见喻辰瞪起眼睛,无奈之下,只好侧过身让她检查。   喻辰把他身上披着的斗篷拢到一旁,看着绷带上没有渗出血迹,略微放心,找出剪子剪断绷带,见伤口处已经开始愈合,但有些地方还是焦黑变色,便又拿阳炎之火给他清理了一遍。   “不用再包扎了,您要不把衣服换了吧?”   杨无劫点点头,喻辰就退到盾牌那边,转过身回避,顺便再观察一下谷中环境。   “尊主,我突然有个主意。”喻辰听着他在后面窸窸窣窣的,莫名不好意思,干脆提起话题来说。   “嗯?”   喻辰改为传音:“我们一会儿下去,再贴着山壁走,让这风帮我们挖个山洞出来。”   “可以试试。”   “不成的话,咱们就去那边再找一棵大树吧。”   杨无劫笑了两声,喻辰听着,也不觉笑起来,“您说会不会这阵的出口,就是上面山顶啊?”   “应该不是,但破阵关键,可能就在山顶崖壁。”   “您想出怎么破阵了?”这么快吗?照这个速度,他们岂不是十几二十天就出去了?那她头不是白秃了吗?   “我想的办法,现在还行不通,得等我把离火化用之后,恢复平时功力。”   喻辰悄悄松口气,问:“您预计要多久?”   杨无劫系上最后一枚纽扣,站起身理了理长袍,看着喻辰窈窕的背影,说:“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也有可能。”   喻辰眼睛一亮,一个月破一个阵,照这速度,后面还有六个阵,她再想办法拖一拖,是不是就把绝冥谷秘境拖过去了!   她光顾着自己盘算,没有立即回话,杨无劫忍不住走上前,低声问:“你着急吗?”   “啊?”喻辰回神,转头看他换了一件平时很少穿的深蓝长袍,不那么有魔尊的气势,却很像个贵公子,眼睛更亮,“我当然不着急,只要尊主不着急就行。”   杨无劫又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有你陪着,我怎会着急?”   又来了又来了,喻辰脑中警铃大作,一时却想不出怎么回才能既不伤尊主的面子,又不至于把自己埋坑里,于是只好尴尬地沉默着,让这句话就这么晾干在风里。   杨无劫一直用眼角余光盯着她,将她的神态变化都看入眼中,等沉默够长了,忽然说:“我怎么觉着,你好像并不情愿陪着我。”   喻辰:“……”   这话要怎么答?否认他会误会,承认就等于自认不够忠心,这位尊主怎么突然就学坏了?!   “尊主说什么呢?”她脑中念头急转,先嗔怪一句,接着迅速找到说辞,“我只是突然想起大猫,不知道它逃脱没有。”   “杨无仇只是想把我困在这里,我们既然已经进来了,他不至于闲到去与懒猫为难。”安抚完毕,杨无劫迅速接回前话,“那你就是没有不情愿了?”   喻辰咬着牙:“……当然没有,我可是说过愿誓死追随尊主的!”   杨无劫点点头:“对啊,你说过。那你烧了头发还那么生气?”   喻辰:“……”   “誓死可以,烧光头发不行,对吗?”   “……”   “那就是说,头发比头还要紧了?”   “……”   见她一脸无语、敢怒却不敢言的样子,杨无劫终于撑不住,笑出声来,手顺势在她戴着兜帽的头顶一拍,“行了,逗你玩呢。”   喻辰冲着他翻白眼。   杨无劫手滑下来,在她鼻尖上一刮,“走吧,下去遛遛。”   他拿起盾牌,喻辰收拢结界,勾住他臂弯,两人飞身下去,在风刃的围追堵截中再次奔到山壁边,然后沿着山壁遛了大半圈,终于相中一个地方,引着风刃往山壁上去削。   风刃对只长了苔藓的山壁并不留情,很快就帮他们在山壁上掏出一个洞,杨无劫看这样太慢,让喻辰拿着盾牌退开,自己调动魔气,挨着山洞内壁往内侧连击几次,终于击碎山石,弄出一个足够他们两人容身的洞来。   他把碎石挪到洞口,将盾牌架在碎石里面,喻辰再布下结界,风刃就彻底奈何不了他们了。   但调动魔气挖山洞的后果,就是他化用离火的速度更慢,且次次都要吐血,反噬也被勾起了一些,搅动着他心中情绪,始终难得平静。   喻辰有点担心,在储物袋找了一个小茶炉和一个茶壶出来,说:“这是姜乘送我的,叫我没事拿这个锻炼阳炎之火,之前一直没顾得上,这会儿正好无事,我给尊主烹茶喝吧。”   “姜乘倒是对你不错。”陡然听见这个名字,杨无劫莫名被勾起一点久远的酸意。   喻辰正往壶里注水,闻言无奈道:“我不是跟您解释过,我和姜乘只是朋友之谊吗?”   尊主哼了一声:“是啊,我记得,你还说始终视我如父如兄。”   “……”他怎么自己提起这句来了?   喻辰正纳闷,尊主已接着问:“那你怎么还要我的头发?你听说过,有拿父兄的头发来给自己做假发的吗?”   听起来似乎确实不太对,但喻辰此刻只关心一点:“您不会是后悔了吧?您可答应过我的,魔界之主言而无信可不行!”   杨无劫挑眉:“我是答应过。但这会儿想起什么如父如兄的,总觉得不大妥当,要不然我还是给你买一顶……”   “哎呀,如父如兄只是打个比方……”喻辰都已经脑补过无数次剪掉尊主的头发,怎么能让他轻易把这事赖掉,当场改口,“您别太当真。”   杨无劫微微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第142章 第 142 章   她说的就她说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也没有什么约束效力,要拿来对付尊主,远远不如他自己说过的那句“我不缺女人”杀伤力大。   喻辰早就打定主意, 若尊主真的忍不住,要跟她表白,就把他当初说过的这句话丢回去,打他的脸。哼, 不是说左膀右臂吗?怎么说变就变, 又得寸进尺想要别的了?   她有预感,如果她真的当面丢回那句话去, 尊主一定会下不来台, 好长时间不理她——喻辰已经发现, 这位反派大佬还真像他自己说过的一样, 很要脸。   每次他有所表示, 她不肯接着, 或者故意岔开, 尊主就会自己退回去, 默默生气,绝不死缠烂打。   想想还挺萌的。   喻辰心里偷笑, 面上却做出一副自己吃亏了的颓丧样, 放出阳炎之火来, 埋头当烧火妹。   杨无劫也没再说话,等喻辰烹好茶, 他喝了两杯,才说:“你闲着无事,不妨出去和罡风过过招。”   “和罡风过招,能叫过招?那不是单方面挨打么?”敌人是风哎, 她又还不了手,幽魅、阳炎两把火都无用武之地,喻辰不怎么想去。   “那就去练练挨打。”杨无劫放下茶杯,“多挨打才能多学教训,以后对敌时也更从容。”   倒也有些道理,喻辰想想确实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出去放放风、不对、是遛遛风,也省得和他总这么四目相对,事故频发。   她就留下阳炎之火,自己溜达出去,以魔气护体,练了一阵儿挨打,累了才回洞里去,还和尊主汇报训练成果,“我觉得这风刃和剑法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很像剑气,如果风逐也来了,说不定能领悟到什么。”   “你少操心别人吧,还不趁这会儿入定,揣摩你自己的领悟。”   喻辰不太放心,回头看一眼洞口,杨无劫道:“外面有护盾,不要紧,你只管安心修炼。”   “那您别逞强。”喻辰认真嘱咐他,“反噬再加重,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无劫叹口气:“知道了,谨遵喻长老之命,您快修炼吧。”   喻辰:“……”   她也没在茶里下药啊!尊主这是怎么了这是?   喻辰怀着惊悚的心情火速入定——她真怕再多说两句,尊主又会变得更奇怪了!   她这几天因为在旁给杨无劫护法,都没有认真修炼,这会儿一入定,很快就进入忘我状态。方才出去“挨打”的经过,在心中从头到尾又演练一遍,喻辰在复盘中大致摸清风刃来势,到下次再出去挨打时,应变起来果然从容一些。   于是从这开始,在杨无劫两次调息之间的空当里,她的行程就是挨打加修炼,偶尔还有多余时间,她就放出阳炎之火烹个茶——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会闲谈几句。   喻辰觉得很满意,她就喜欢这种充实的日子,既不耽误尊主恢复功力,又能提升自己,顺便还遏制了暧昧情愫的滋生蔓延,真是完美。   日子一旦充实,就过得飞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尊主的反噬压制下去,离火却还有三成没能化用。   “其实破阵的话,现在也可以试试。”杨无劫在跟喻辰通报了进度之后,如此说道。   喻辰立即反对:“别了,咱们还不知道这个阵出去,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万一您强行破阵,又勾起反噬,下一个阵法再比这个凶险,运功调息都没空,到时后悔也晚了。”   “你觉得还是在这里把离火全化用了,再破阵?”杨无劫问。   “嗯。起码这里有个安静安全的地方,能让您专心运功调息,我可不想再看您吐血了。”   杨无劫瞪她一眼:“让你说的,好像我天天吐血,一共也没几次……”   “八次。”喻辰伸出手指比划,“整整八次。”   “……”八次哪里整了?   “不对,九次!”喻辰又加上一根手指,“还有刚进这个山谷那一次呢。”   杨无劫:“……”   喻辰看他不说话了,笑着倒一杯茶送到他手边,“反正也就是七八天的事儿,您耐心点,把这隐患彻底消除,咱们再破阵。”   杨无劫没吭声,端起杯子吹了吹茶,还是嫌烫,又放下,才说:“我看你是和风打得越来越来劲了吧?”   “嘻嘻,是有那么一点儿。”喻辰笑眯眯的,“我现在觉得您之前说的一点儿没错,这里就是个试炼阵,每天出去练挨打,我身法都比从前快多了。”   “你说的也没错,这个风系阵法,也许剑修进来,获益更大。”   “啊,那我们岂不是错过了我们能最大获益的离火窟?出来得太快了。”   杨无劫却摇头:“离火窟对我们并无什么助益,天魔烈火从离火上吸纳的力量,比起它造成的麻烦,实在不值一提。这一套阵法,是专为修士设下的。”   哦,魔修没人权呗。   喻辰撇撇嘴,想起原著里杨无仇进来过,就问:“那若是换了杨无仇进来,岂不是对他大有帮助?”   “嗯,但他不知道此阵底细,是不会贸然下来的。”   “那就便宜他了,我本来还想着,若出去他还在,咱们就趁他不备,把他也打下来——既然对他有好处,咱们还是想别的办法报复他吧。”喻辰借机撇清。   杨无劫笑了笑:“报复他,机会多的是,他肯定也会进秘境,到时新账旧账一起算。”   秘境就算了,喻辰顺势探听他现在对杨无仇的看法,“说起来,这个人当初在斗元宗,倒像是真想与您讲和,后来这些年也与咱们魔界相安无事,谁想到今日又拦着您,不让您进秘境,行事也太颠三倒四了吧?”   “这有什么好奇怪?杨无仇一贯如此,不涉及他切身利益时,他向来慷慨大方。当日斗元宗一战,吃了大亏丢了面子的又不是他杨盟主,讲和若真能成,他这个盟主实至名归,不成是我们魔界出尔反尔,总归无损于他杨盟主的利益。”   “那这次秘境……”   “他大概以为把我困在这里,魔界就不会与他们争名额了吧?”杨无劫冷笑,“想得倒美。”   “那您这次是准备真的跟他撕破脸吗?我记得以前尊主说过,只要他不碍您的事,就不理会,但没说碍了您的事,要怎么办。”   杨无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还能怎么办,打就是了。”   “……打到什么程度?要不要看叶姑娘的面子?说起来,之前在娥陵派,叶姑娘还跟我问候过尊主。”   杨无劫叫她问住了,他此前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一想才说:“他这些年进境神速,打到什么程度,得真打起来才能知道。”   就是看能不能打得过再说,是吗?   喻辰在那儿阅读理解,尊主已接着说:“以后我不在,你躲着他们那些人一些。”   “嗯。”喻辰答应一声,又试探着问,“您不好奇我和叶姑娘说了什么吗?”   杨无劫把杯中灵茶喝完,侧头看着喻辰,认真道:“不好奇。你能说什么?无非是我很好之类的客套话,就像她跟你问起,也只是见到了就随口一问的客套话一样。”   “您要这么说,我可得为叶姑娘说几句,她可不只是虚伪的客套,她听杨无仇说过天魔烈火反噬极强,一直很关心来着。上次我去找芸香草,也是她帮忙,我才能顺利离开永定城的。您都没出面谢过人家,就说人家虚伪客套。”   “我几时说虚伪了?”杨无劫把杯子放下,“我只是说这种问候不过是套话,没什么可好奇的。你也不用意有所指,我从前就说过,我对无双并没有你以为的男女之情。”   他这次怎么这么敏感?她可还没说什么呢!   “我和杨无仇、无双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在宗门中最合得来,情谊最深,她虽是师妹,但为人处事向来比我周到妥帖,所以从小倒是我得她照应更多。”   杨无劫也不要喻辰回话,自己一股脑都说出来,“成年以后,我和杨无仇凡事都要争个高低,也多是她居中调和,后来杨无仇对她动了心思,被我先发觉——不瞒你说,当时我确实是想着宁可我娶无双,也不叫杨无仇如愿。”   “……”说得还挺大义凛然,什么叫宁可你娶啊?人家叶无双又没说非得嫁人,明明是你也动了心吧?   喻辰心里狂吐槽,只是不敢说。   杨无劫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意思,自己说道:“行了,不用忍着,我自己也觉着从前蠢得不堪回首,所以向来不爱提起。”   喻辰看着他,眨了眨眼:“这可是您说的,不用忍着。”   “嗯,我说的,想问什么,直接问吧。”杨无劫调整姿势,认真看着她,等她发问。   “您是不是很欣赏叶姑娘,觉得天下没人比她更好?”   “遇见你以前,是。”   喻辰:“……”   这还问什么问啊!掀桌!   杨无劫露出一抹笑意:“怎么了?遇见你之前,我确实没有见过比无双更好的人。”   “尊主谬赞了。”喻辰干笑一声,“先不说我,就说你们从领秀宗下山之前,您都想到要娶叶姑娘了,心里真的对她没有一点儿情意?”她总不会看的是假的原著吧?   杨无劫直视她的眼睛,“我那时以为是有,但我现在知道,那并不是。真正的爱慕之情,远比那个要灼热炽烈——无法割舍,渴望至极,却又不敢多行一步,怕万一将她吓跑的情意,我对无双从来没有过。” 第143章 第 143 章   这话动听得不像是尊主大人能说出来的, 喻辰要是个涉世未深、没什么感情经历的小姑娘,这会儿恐怕已经被深深打动,但她毕竟不是。   “尊主说那时以为是有, 说的是在领秀宗的时候吧?”喻辰开始捋时间线,“然后您又说现在知道不是,但是那年在莞城,您就说过您对叶姑娘不是男女之情, 还说没那么浅薄了啊!”   杨无劫:“……”她记性怎么那么好?他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了。   喻辰故意拆穿他这番话的漏洞, 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答案,更多还是想把他那近乎于表白的话岔过去, 所以见他一时答不上来, 就麻溜站起身, 说:“哎呀, 我又多嘴了, 尊主恕罪。我得出去挨打了, 您慢慢……”   她预备说完这句就窜出去, 却不料尊主比她动作更快, 不等她把“喝茶”俩字儿说出来,已一把拉住她的手。   “我说过的话, 你都记得这么清楚吗?”   尊主没有起身, 就坐在原位, 仰头望着喻辰问。   按理说,此时此刻喻辰才是站着的那个, 理应居高临下气势更强,但杨无劫问话时的语气神态,却让她莫名紧张,不由自主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   “那是当然, 我可是尊主亲信,对尊主忠心不二,连尊主说过什么都不记得,那得多不像话啊!”   反正问就是忠心不二,再问就是上司下属一百年不变!   杨无劫握紧掌中微凉柔滑的小手,看着喻辰一字一顿:“很好,那么下面这句你也给我牢牢记清楚:在莞城,我说男女之情浅薄,正是因为我以为当年我对无双就是男女之情,那时我尚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慕,但我已经明白,我与无双,其实不牵扯什么男女,更像是已经不再往来的亲人伙伴,我心里盼着她好,不希望她被杨无仇那混账辜负,但她自己选了那条路,我也不会再多言。”   等会儿,喻辰被他绕得有点儿乱,“您是说,在莞城时,您对叶姑娘已经没有男女之情,但您以为当初在领秀峰时,您对她的情愫是男女之情,并且觉得那时的情愫很浅薄,是吗?”   “是。”杨无劫点头,目光略微游移,最后落到被他握着的喻辰指尖上,“入魔以后,再回头看从前种种,我才知道自己有多蠢,总是为了一时意气同杨无仇起无谓之争,然后在一些输赢根本不要紧的事上,让师尊和亲近的人失望……”   “这哪能怪尊主?本来就是……”喻辰把“作者的设定”憋回去,换成,“他们偏心!”   说到这个,喻辰可就有许多话说了,她嫌这么站着低头太累,干脆抽手坐回去,“明明是两人相争、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凭什么事事到了最后都怪您一个?他杨无仇但凡肯谦让一点儿,难道您还会跟他一般见识?”   杨无劫摇头:“你以为他让了我,我会领情么?”   “那他就不是真心谦让,只是惺惺作态啊!”   杨无劫被她这护短的劲儿逗笑了,“你说得对,现在想想,他当时确实也不是真心相让,论争强好胜之心,他并不比我弱,只不过他平日处事更圆滑、更讨师长和同门喜欢罢了。”   “对啊,所以还是他们偏心,您根本不必自责。”   “我也不是自责,只是想起往事总觉不堪回首……”说到这里,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还劝我,明明是你勾着我把这些想起来的!”   喻辰:“……不是您自己叫我问的么?”   “那你现在问完了?都明白了?”   喻辰眼睛转来转去,不敢看他,先提起水壶给尊主续了杯茶,才说:“明白了,以前确实是我太想当然,我以后再也不拿这事闹尊主了。”   闹?她就这么一个字就轻轻揭过了?杨无劫又好气又好笑。   喻辰不等他开口,已站起来:“时候不早,我先出去了。”   杨无劫见她自始至终不敢看自己一眼,便没阻拦,任她溜了。   他本来是想借此机会,把自己的心意跟喻辰说清楚,再问明白她到底怎么想的,这样不论结果如何,心里总有个着落。   没想到她竟装傻到底,始终不接他的话,甚至连个把话挑明的机会都没给他,这是怕他一旦挑明,就不许她拒绝吗?   不至于吧?她从头发烧了以后,不是一改之前态度,不怎么跟他讲上下尊卑了么?   杨无劫就是由这种变化看出,喻辰说的什么视他如父如兄,根本只是托辞,她甚至对他没有多少项越等人那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也就是说,在她心里,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存在所谓界限分明的等阶。   不然她就算再气急,也绝不敢恶声恶气同他说话,甚至还反过来数落他、嫌他逞强,那副气势,说她是他座下长老,谁能信?   反过来还差不多。   想起树洞中那一幕幕,尊主大人情不自禁微笑起来,不但丝毫不觉得自己威严扫地,还认为两人就那样相处挺好的。   起码她是想什么说什么,没有掩藏矫饰。   他以前就是叫她骗了,以为都是自己误会,她虽然关心在意自己,但只是因为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她仰赖的魔界尊主,与她的命运休戚相关。   她格外在意反噬,也只是因为害怕他有一日真的会发狂,不但不能再庇护她,还会反过来把她杀了。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杨无劫比谁都明白不是你的便强求不得的道理,喻辰既然无心,他也没什么好纠缠不放的,借着闭关冷了几年,自觉心已渐渐冷了。到喻辰出关,再相见时,心里虽然有些波动,也并不过分。   他送姜乘过去娥陵派,其实也没有想这些,主要是担心万一喻辰在娥陵派露了行迹,被人盯上,她还打算自己来炎极山打听消息,再出什么事。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唯一没想到的是,会一把火烧了喻辰的头发,进而因祸得福,叫她显出一直压抑着的真性情。   杨无劫一想起她露着白白的小光头,跟一只露出要害的小兔子一样可爱,却恶狠狠跟他说“敢笑你就死定了”的样子,心就化成一汪春水,忍不住要露出笑容。   从那一刻起,他就明白对喻辰这个姑娘,他是再也不存在什么误会、也不会心冷了。   但喻辰的表现,却实在奇怪。   她一方面对他关怀备至,身上外伤以及离火困扰和反噬一天念叨三遍不说,连他偶尔因想起旧事心绪不佳,她都见不得,或是岔开话另说些高兴的,或是为他打抱不平、帮他骂那些曾待他不公的人。   另一方面,他一旦顺势表现出些许情意,她就跟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撒腿跑得飞快,转瞬就钻进洞里,怎么戳都不肯出来。   杨无劫真的想不通,她为何要如此忽冷忽热,还拒绝与他深谈,是有什么顾虑吗?   正凝眉思索,洞口结界波动,受惊的兔子回来了。   “今天这风疯了。”喻辰一进来就说,“不发风刃,改刮龙卷风,差点没把我卷进去。”   “没受伤吧?”杨无劫一边问一边上下打量,见她除了身上沾上些树叶草屑,倒没有受伤痕迹。   “没有,就跟它赛了回跑。”喻辰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吹凉后一口气喝了,喝完见尊主笑容奇怪地盯着自己,就问,“怎么了?”   杨无劫笑着招手:“头上沾了两棵草叶。”   喻辰这些天始终戴着那个丝巾帽,闻言不疑有他,头往他那边歪了歪。   杨无劫先把草叶拿下来递给她,又说:“别动,你这帽子有点歪了。”   喻辰老实没动,感觉到他拉了拉帽子的边,然后有一根温热手指从自己刚长出头发茬的头皮上划了过去。   什么情况?是不小心碰到的吗?念头刚闪过,那根手指又划了回来,刚长出来的头发坚硬得很,手指划过的时候,头皮上触感十分明显,这绝对不是不小心!   喻辰气得一把抓住某人不安分的手,抬头怒问:“你干嘛呢?”   杨无劫眨眨眼,清咳一声:“一时没抗住诱惑。”   “……”喻辰甩开他的手,往边上挪了挪,靠住山壁,自己整理好丝巾帽,又把斗篷兜帽戴回来,捂得严严实实。   杨无劫旁边找补:“你之前不是担心头发长不出来么?我也是想试试新长出来的头发够不够……”   “不用,我自己会试,不劳烦尊主!”喻辰硬邦邦回。   好像真生气了,杨无劫把放茶杯的小几挪开,往她那边凑了凑。   这山洞是他们硬挖出来的,地方一共就这么大点儿,支个茶炉、放个小几,也就剩他们俩坐下的空间,喻辰想躲都没处躲,只好硬挺挺坐着,冷眼看他。   杨无劫坐过来,忽然抬起双手,喻辰以为他还想摸自己头发茬,头条件反射往边上一躲,却见他一手按住束发玉冠、一手拔下玉簪,如瀑长发转瞬就散落下来,铺了他一肩一背不算,还掉了一缕在她肩上。   幽暗山洞里,披散长发的英俊男子长眉舒展、凤目含笑,美玉一般的脸在黑发映衬下白得发光,喻辰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他要干嘛?不会是想色/诱她吧?!   那她可有点儿……喻辰正心猿意马,若有若无的清淡松香突然沁入鼻端,身旁男人随手拢了拢乌黑顺滑的长发,往她手里一塞,说:“给,这样总该扯平了、不生气了吧?”   “啊?”喻辰捧着那一捧长发,发出一个单音节疑问。   杨无劫抬手点点她鼻尖,“你上次不是想摸我头发吗?给你摸了,不许再生气了。”   “……哦。”喻辰从惊艳中回过神,将手上那一捧长发放到腿上,忍不住赞叹一声,“尊主你头发好好哦,这么长还这么顺滑,也不毛糙。”   杨无劫看她一边夸一边爱不释手地抚摸,不太理解:“你是因为自己头发没了,才这么喜欢别人的长发,还是……”   “都有吧,而且头发能长尊主这么好的,确实不多啊,我原来的头发虽然也不错,但好像没有您的这么浓密,发丝也没有您的这么硬。”   “这也没什么,修炼之人,修为越高,神完气足,头发自然越好。”   “真的吗?那那些各宗门的老祖,也都不秃头吗?”喻辰对此十分好奇。   杨无劫失笑:“反正我没见过秃头的。除非修炼的功法不宜头发生长,不然都是一头浓密长发,顶多到了寿限,会变得全白而已。”   那可挺好,她不用担心自己头发了,不过,“尊主,您头发以前剪过吗?剪给我做假发,舍得吗?”   “没剪过。”杨无劫低头看着她放在自己发丝间莹白如玉的手,“我说舍不得,你让我反悔吗?”   “当然不让!”喻辰握紧掌间发丝,“您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那你还问我做甚?”   “我就……礼貌上随便问一下。”毕竟这么好的头发,说剪就剪了,换她得心疼死。   杨无劫笑了笑:“给你有什么舍不得的?”这句说出来,喻辰的手就是一顿,眼见是又要缩回洞里,尊主大人接着说出下一句,“谁让我烧了你头发呢?”   停住的手继续摸起了长发,杨无劫又好笑又好气,抓起她的手,把自己发丝捞回来,“行了,还想摸到什么时候?入定去吧。”   “哦。”喻辰略有点意犹未尽,“您自己能把头发梳回去吗?”   “我不能,你给我梳吗?”   喻辰有点心动,但转念一想,这未免太暧昧了,忙摇头:“我不会给人梳头,您自己慢慢梳,我入定了。”   啧,兔子又惊了。 第144章 第 144 章   其后几天, 杨无劫又试探了几次,喻辰都是同样的反应,一碰线就缩, 半句也不肯多说。   魔尊大人从小就不是个有耐性的,几次火气上来,都想直接摊牌,逼着喻辰给他个答案, 行就行, 不行就……不能不行,算了, 还是徐徐图之吧。   杨无劫强自按捺下来, 专心将离火完全化用, 带喻辰出去破阵。   他已将这个山谷的地形了然于心, 出山洞后跟喻辰直飞向将山谷半封闭起来的崖顶。   这片崖顶从下面看起来, 是个圆弧形, 就好像一个浪花冲天而起到最高点时突然被定格, 人在海面仰头看见的浪花弧度一样。   杨无劫破阵的办法, 就是直接把那多出来的浪头打碎,将山谷从半封闭状态变成完全敞开式, 让窝在山谷里的风释放出去, 这个阵自然就不成阵了。   罡风似乎也察觉出他们的意图, 飞快在山谷间形成龙卷风,极速向他们席卷而来。   杨无劫反手在山谷里丢了几团天魔烈火, 龙卷风一转,天魔烈火沾风愈烈,转瞬就把整个山谷变成火海,龙卷风本身也变成一个巨大的火龙卷, 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狰狞咆哮。   喻辰瞪大眼看着火龙卷冲他们二人旋转飞来,心说尊主不会玩脱了吧?   尊主却不慌不忙,眼角眉梢挂上一丝不屑的笑,同时掌心聚集魔气,待火龙卷冲到面前,一举击出魔气,火龙卷瞬间胀大一倍,扭头就奔向崖顶。   堪比雷霆霹雳的巨响之后,原本浑然一体的岩石崖顶粉身碎骨,杨无劫收回魔气和天魔烈火,在他们两人头上撑起结界,以挡飞灰。   恢复自由的罡风仍呈上升之势,顶上又没了遮挡,只一阵呼啸,就吹散飞灰、冲出崖顶,直奔云霄。   就在罡风冲出去的一瞬间,山谷地面突然开始剧烈震动,喻辰和杨无劫悬在半空,见势不对,正待也飞上崖顶,山谷中心就在震动中突然塌陷,接着一阵无法抵抗的吸力,将两人直拽入塌陷下去的坑中。   杨无劫只来得及转身抱住喻辰,在两人身周布下防护结界,他们就已经触底。   他做好硬碰硬的准备,眼前景象却从焦土残叶突地变成幽绿水流,同时周围温度急剧下降,防护结界噗一声碎裂,冰冷刺骨的水流立刻涌进来,将他们淹没其中。   喻辰忙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好像在三九隆冬跳进结了冰的水中一样,只一瞬间就冻僵了,更糟的是,她立时运功想缓解手脚的僵冷,经脉中却滞涩难行,功法运转得极其艰难。   功法不能自如运转,手脚僵冷还在其次,更主要是身体沉重,没法上浮。   幸亏还有尊主在,喻辰被尊主拖着,很快浮上水面,却见上面已换了一副天地。   他们身处一片碧绿大湖之中,大湖中心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个小岛,岛上有一座黛瓦粉墙的小房子,岛那边远处有一座直上直下的瀑布,正源源不断地向湖中注入流水。   喻辰冷得牙齿打颤,顾不得多看,哆哆嗦嗦说:“换阵了……”   杨无劫带着她飞出水面,先落到小岛上,放下她时,才看见她脸色青白,忙问:“你怎么样?”   “冷……”喻辰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运……运不得功……”   杨无劫一手扶住她后肩,另一手按住她掌心,给她输送了一点儿魔气,“好些么?”   温暖能量注入进来,将她经脉中断断续续的魔气推着向前游走,彻骨寒意终于被驱散一些,但喻辰身上衣服已经湿透,她却无力弄干,只能求助尊主:“衣服……湿了……我弄不干……”   “我来。”杨无劫放出灼热魔气,一边给她烘衣服一边说,“看来这里是坎水阵,专克火系。”   有灼热魔气环绕,喻辰感觉终于进了暖气房,脑子也能转了,“那您怎么没事?”   “这阵法还不到能克制天魔烈火的地步。怎么样?功法能运转了吗?”   “很缓慢,比在水里稍微好些,但也有限。”喻辰靠着杨无劫坐直,边四下打量边说,“这里感觉连呼吸都很不适。”   绿莹莹的“天”,绿莹莹的水,怎么看都透着阴森而恐怖的气息,偏偏中间有这样一座小岛,岛上还有一座看起来正常无比的房屋,更显诡异。   “是吗?我倒觉得还好。”杨无劫也四下打量,“不知道是这湖水还是别的什么,似乎压制了天魔烈火反噬……”   他感觉胸臆间有一种多年未有的畅快感,一呼一吸也比之前爽快清凉——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否则喻辰一旦知道他平日感受,恐怕会对反噬更加在意。   就只是这半句,喻辰都一下激动起来:“是吗?那一会儿我找瓶子灌点水,咱们多弄点儿带出去,说不定就是剩下的五种灵药之一呢!”   杨无劫笑一笑:“衣服干透了吗?”   “啊?啊!干透了。”   杨无劫收了魔气,扶着喻辰站起来,“进去看看吧。”   魔气一收走,喻辰立即感觉到阴冷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袭过来,她先忍着没吭声,和杨无劫一前一后进了那座房子。   房子内部构造也很正常,有里外两间,外间有桌椅等家具,里间是卧房,有床有榻,中间还有个落地屏风做隔断,只是没有帐幔被褥、杯盘碗碟等日常用具。   喻辰里外走了一圈,感觉越来越冷,实在忍不住,从储物袋翻出当初上雪山时穿过的棉披风套上,才感觉稍微好一些。   “怎么?还冷?”杨无劫听见动静,回头问。   喻辰一边答应,一边又拿了一件斗篷披上,“感觉这冷里还带着湿气,往骨头缝里钻,穿上这件有御寒符咒的试试。”   杨无劫看她转瞬之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眉头微皱,走上前来握住她双手,果然指尖冰凉,就问:“功法还是不能自如运转?阳炎之火也不行?”   “嗯,我用您给我输的功力推着走还行,融合在一起后,渐渐就又慢了。”   “但我若再给你输送,恐怕也与你有害。”杨无劫将她一双手都包裹在掌中,突然又想起一事,“你头发干了吗?”   喻辰:“……我哪有头发?”   “……不是长出来一点了么?你觉得头上冷不冷?”杨无劫看她头上戴着的丝巾帽倒是干的——她自从要每日出去和罡风对阵,就用符咒把这帽子牢牢固定在头上了,落水都没掉。   他这么一说,喻辰才感觉头上确实凉飕飕的,鼻子还有点发痒,像是前世感冒的症状,忙抽回手,把丝巾帽取下,自己摸了一把,“是干的,不过好冷。”   她火速把披风的帽子扣上,杨无劫也伸手帮她把斗篷上的兜帽压上来,同时暗暗遗憾没摸到那一层刚长出的小毛茬。   帽子戴好,喻辰也不好意思再让尊主给暖手,就两手抄袖,说:“还是我修为不够,被这个水系阵法压制住了,不过这阵法怎么这么奇怪?还建了个房子,是给历练者休息的吗?”   杨无劫看她从头到脚都包裹起来,只露一张白白的小脸,脸上鼻尖儿还因为冷而微微发红,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忍不住伸手将她拢到怀里,低头问:“除了冷,有没有别的不适?”   “鼻子有点不舒服,想打喷嚏。”喻辰闷声说。   “你储物袋里还有御寒的衣物吗?或者垫子之类的,往床上铺一铺,你先去休息,我出去探察一二。”   这倒是个主意,不过尊主怀里好暖和啊,她都不想出去了。   “嗯,还有几件。”喻辰拿出自己最大的意志力,从杨无劫温暖的怀抱里退开,转头看了看,“我还是去榻上吧,这里有窗,能看见外面。”   她先丢了几个座垫出来铺好,然后又铺了一层大毛斗篷,才坐上去,用另一件毛皮披风盖上腿,“这样好多了。”   杨无劫走到榻边,帮她把身上披着的斗篷拉严实,“那我去了。”   “嗯,尊主小心些。”   杨无劫笑一笑:“我知道。”   他转身出去,喻辰回头看向窗外,等他出门走到窗前,隔着窗跟他挥了挥手。   “我先去瀑布那边。”杨无劫往右边指了指。   喻辰点头,看着他飞身而起,在湖面之上御风飞行,很快就到了瀑布跟前。   那瀑布远看并没多高,等杨无劫到了跟前,喻辰远远看着,才发觉从水面到顶端,竟至少有四个杨无劫那么高。   杨无劫到瀑布前面后,就开始向高处飞,看起来应该是想到顶上看看,但他试了几次,都是距离顶端还有半个他那么高就落了下来,似乎上面有一个看不见的屏障,将他挡住了。   然后魔尊大人就放出了天魔烈火,橙色火焰向上熊熊燃烧,却也穿不透屏障,而是直接横向发展,烧成了平平的一片。   看来那里不是出口,喻辰刚这么想,天魔烈火就消失不见,魔尊大人一个纵身扑进了不停倾泻的瀑布里。   “哇!有想法。说不准里面有个水帘洞呢!”喻辰心中赞叹。   可是赞叹完了,尊主却久久不曾出来,喻辰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她有点按捺不住,推开窗子,探头出去,大声叫:“尊主?”   没人回答。   喻辰紧张起来,再次大声呼叫:“尊主?你听见就应我一声。”   外面除了瀑布水流的哗啦声,什么都没有。   喻辰坐不住了,正要掀开披风,起身出去查看,窗外不远处的岸边忽然水波荡漾,接着哗啦一声,杨无劫从水里钻了出来。   看见是他,喻辰受到惊吓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却忍不住埋怨:“您怎么不答应我?”   “你叫我了么?”杨无劫一边往小屋走,一边运功烘干衣裳,“在水底听不见。害怕了吧?”   喻辰缩回头放下窗子,气哼哼道:“谁害怕了?我是担心您。”   杨无劫嘴角含笑走进里间,到喻辰身边坐下,看她撅着嘴鼓着腮,鼻尖红红的,又可怜又可爱,便低声认错:“是我不对,该先和你说一声再下水的。”   他看喻辰右手放在外面,就拉起来双手握住,十分温柔地说:“从来做什么事都是你在我身边,这次你在身后看着,我还有点不惯。下次一定先同你说。”   “下次还是我和您一起去吧。”喻辰刚才有一瞬间真的感到害怕,她被这诡异的地方克制得修为最多只剩两成,万一尊主有什么事……她都不敢想。   杨无劫却摇摇头:“还是别了,水面上比岛上冷得多,这屋子还是有一点保暖御寒之效的。这次我不下水,往远处去探,看水面到哪里是尽头,你看着我,要是害……要是担心了,就叫我一声,我立即回来,可好?” 第145章 第 145 章   喻辰还有点心有余悸, 不想让他现在就去,就说:“休息一会儿再去吧。瀑布里面什么都没有吗?您怎么又潜到水下了?”   “嗯,里面就是光滑的一整面石壁, 我试着发力,石壁十分厚重,根本打不透,应当不是出口。所以我干脆直接下水, 看看水下是否有什么玄机, 但此处水域实在太广,一时也难探察清楚。”   喻辰自己留在这个诡异的屋子里, 杨无劫其实也不放心, 便不敢在水下太久, 只在瀑布附近游了一圈, 就回来了。   “瀑布下面水流如何?”喻辰问。   “水流很急, 人在下面, 感觉水是直接砸下来的, 而且那边的水远比湖水更冷。”   “那如果这是个试炼阵的话, 是不是瀑布下面才是最高难度的试炼?”   杨无劫点头:“应该是。水系功法,在那里确实能体悟到更多。”   “那出口应该就在那里才对。”   “一般来说是这样, 但这种出口, 很可能只有水系功法才能打开, 咱们要出去,恐怕还得像先前在巽风阵一样强行破阵才行。”   “也对。我怀疑巽风阵已经彻底损坏, 不能再用了。”   这位反派大佬不光把崖顶打碎、风全放跑,连山谷都给烧成焦土,整个巽风阵啥也没剩,除非阵主回来重建, 否则……喻辰心中突然一动:“咱们是被地陷硬吸进来的……您说,会不会是它想报复我们,才故意把我们弄到这坎水阵里受苦的?”   “它?”杨无劫念头转了一下,“你是说布阵之人的灵识?”   喻辰连连点头:“巽风阵毁了,它一定气坏了,故意把我们拖到这里,以水克火。”   杨无劫翘起嘴角,露出一抹带着不屑的笑意:“就凭这么个试炼阵,想克制我,可没那么容易。”   喻辰幽幽传音道:“但克制我,就是这么容易。”   杨无劫:“……”   喻辰抽回被他捂热的右手,继续传音说:“尊主去探察吧,就算真让我料中了,有那么一抹灵识在,它应该也只能在连环阵的规则内行事,这间小屋看起来是给试炼者调息运功、恢复体力的,我留在这里不会有事。”   “……”就说错一句话,就不留他、要赶他出去了啊。   不过这里确实太阴冷了,她功法受到克制,不能自如运转,一定很不舒服,还是得尽快破阵出去,杨无劫站起身来,“那我出去看看。”   喻辰点头,看着他到了外面,从正对窗子的方位飞上湖面、远离小岛。   魔尊身法迅捷无伦,短短几息之后,喻辰就已看不清他的身影,视野里只剩一个小黑点。   她又开始紧张,得是多大的湖,能让视野里的人缩小成小黑点还没到头?这水面看不到尽头,别是根本就没有尽头吧?   很有可能!这毕竟是个阵法,虚造一个无边大湖并不难……哎?人呢?怎么小黑点都看不到了?   喻辰揉揉眼,还是看不见,顿时急了:“尊主?”   她屏息以待,深怕又是没有回音,幸好耳边很快响起杨无劫的声音:“嗯,我在,还是没有到尽头。”   “可能根本就没有尽头,您回来吧,我已经看不见您了。”   “好。”   随着这一声回答,小黑点重现在视野中,接着越来越大,人影越来越清晰,直到能看清五官,喻辰才松一口气。   “我再往别的方向试试。”杨无劫回到岛上,却没进来,隔着窗子和喻辰说。   别的方向,这边窗子就看不到了,喻辰不放心,掀开披风下地,到外面瞧着,一到看不见杨无劫了,就出声叫他,如是几次,他们基本确定这湖面就是无边无际,无法以飞越湖面的方式破阵出去。   “冷了吧?快进去。”杨无劫回到岛上,催喻辰进屋。   喻辰却跺着脚问:“当初上极天雪山,咱们一共杀了几只雪怪?”   杨无劫一愣:“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三只吧。”   “我以前劝过尊主,身世若成枷锁,下一句您还记得吗?”   杨无劫莫名其妙:“你是不是冻傻了?”   喻辰举起双手到唇边哈气取暖,“快说嘛,记不记得?”   杨无劫看她哆哆嗦嗦的,还非得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有点生气,伸出右手在她后背轻轻一推:“不记得,再啰嗦我连这房子一起烧了!”   暗号对上了,喻辰放心地迈步进屋,笑着回道:“房子可不是枷锁,烧不得烧不得。不过除了那次上雪山,我真没有这么冷过。”   “阳炎之火能唤出来吗?试试煮点热茶喝吧。”   “对哦!”喻辰走到里间,试了一下,还真把阳炎之火唤出来了,赶忙拿出茶炉茶壶,注入自己带的水,又把储物袋中空了的水袋都拿出来,递给杨无劫,“先灌满湖水吧。”   杨无劫接过来,出去把几个水袋都灌满湖水,再回来时,突然反应过来:“你刚才问我那些,是怕我是假的吗?”   喻辰蹲在小茶炉边,赔笑道:“中间我几度瞧不见您,怕这阵法作妖,幻化出假的来骗我……”   “你这担忧,倒也有几分道理。”杨无劫坐到榻上,低头看着她,“那年我们去柴家庄,躲在柴令房里,一共拉了几次手?”   喻辰:“……”   这是什么鬼问题?!   杨无劫挑眉:“不记得吗?你先拉我一次,我又拉你……”   喻辰忍无可忍,一指小火苗:“我有阳炎之火为证!”   “说不定这阵法神通广大,也能幻化出假的阳炎之火呢?”   喻辰送给他一对白眼球,回头提起烧开的水,冲了两杯茶,杨无劫却说:“你自己喝吧,我不用。”   “水还有的。”喻辰端着茶走到榻边,递给他一杯,自己捧着一杯,“您就算不冷,来回折腾这么半日,也该口渴了吧?”   杨无劫接过来也用双手捧着,却说:“我不要紧,十几日不喝水也不碍事。”   “我储物袋里真的还有水。”喻辰强调。   杨无劫一笑:“行了,喝你的吧。”   喻辰哼了哼,把自己那杯灵茶喝了,果然感觉身上暖和许多,正要再去倒,尊主就把他手上那杯塞给她,换走了空杯子。   “上面上不去,四边没有尽头,看来要破阵只能下水了。”杨无劫皱起眉,“早知如此,该弄一颗避水珠带在身上的。”   “避水珠真的有用吗?您那年出海,有用到么?”   喻辰捧着茶暖手,杨无劫就把她先前丢在榻上的披风扯过来,给她盖在腿上,“有是有,但效用有限,只是不湿衣而已。我当时觉得看不上,就没留,哪知道还有今日?”   其实到今日,这种程度的避水珠对他来说也还是没用,他这么说显然是担心她。   喻辰心里暖意融融,“我不要紧的,挺一挺,破了阵就没事了。”   “就怕下一个阵更难,不给你调息的机会。”   “那就到下一个阵再说,一步一步走呗。”喻辰笑眯眯地回。   她这么一笑,杨无劫皱着的眉不自觉就舒展了,也跟着露出笑意,“你这会儿又想开了?”   “我何时想不开过么?”喻辰反问。   “不是想不开,而是……”杨无劫琢磨了一下用词,才说,“你凡事都爱先做打算,最好样样章程都定下、能照着施行下去,才会放心。”   “对啊。”喻辰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能预先做打算的,当然要做了,但是眼下这连环阵没法预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倒觉得你平日也不必那么样样周全,在杂事上消耗心神过多,对修炼多少还是有害的。”   喻辰点点头:“我也发觉了,刚做长老那一阵,修炼确实没什么长进,这两年多专心闭关才又追回来。”   “我看你手下钟鹊她们都还能做事,你以后也少操些心,多放手让她们去历练,自己多放些心思在修炼上吧。”   叫她专心修炼的话,杨无劫以前也没少说过,但从没像这次一样,无论语气语调还是遣词用句,都是平等的建议商量,一点也不像魔界尊主,倒像是……喻辰刹住念头,再次点头:“嗯。”   “若有什么疑难,也别自己闷着耗神耗力,尽管来找我,”杨无劫说到这里,略一停顿,尽量语气平稳地接,“或者有什么心事心结,都可以同我说,我……”   心事?心结?他在暗示什么?她现在唯一的心事,不就是面前这位性情大变的尊主吗?!   杨无劫眼看着她眼睛瞪圆,转来转去,彷佛突然炸毛的懒猫一样充满警惕,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一同经历这许多事,难道你至今信不过我?”   这就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事!   喻辰不是没想过跟他坦白一切,但这个想法,只是在她脑内就走不通啊!   就算照最顺利的走——她先坦白:“尊主,其实我最初就是杨无仇派到您身边来的,但我到魔界后,就已改了主意,决定一心一意追随您。”   ——尊主肯定会问:“你当时怎么不跟我坦白实情?”她回:“我不敢。”   ——尊主接受了这个理由,回头想想这么多年,她也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尊主的事,但他很快就会想到他们为什么会被困在这个连环阵里,要求喻辰给他一个解释。   ——喻辰:“我没法解释。”尊主一把火烧过来,喻辰卒。   或者说实话:“我不想让您进绝冥谷秘境。”尊主问:“为何?”“因为您不是欧阳桀的儿子,拿到传承只会加重反噬。”“你如何得知?”“我不能告诉您。”尊主:“我看你就是个巧言令色的奸细!”一把火烧过来,喻辰卒。   或者:“我其实不是原装的贺兰星,是一个看过这本书的读者……没错您是生活在一本书里,还是这本书的大反派……”一把火烧过来,喻辰卒。   ……   她在想象里反复被天魔烈火烧了N次,胆子早都烧没了,实在不敢接杨无劫的话,只能选择尿遁,“哎呀,我怎么喝了一杯水就……可能是这里太冷了,冻的。”   喻辰说着话,放下手中水杯,掀开腿上披风,往杨无劫怀里一塞,就跳起来跑了出去。   她记得最初进来时,曾经看到外间有单隔出来一个小隔间,里面似乎有茅坑的,便一溜烟跑过去——喻辰其实真有点尿意,觉得来都来了,还是方便一下吧。   但她刚撩起裙子,就想起一事,又把裙子放下,慌忙跑回内室,问:“尊主,你从瀑布那边游回来时,看这岛是连着湖底的,还是漂浮着的?” 第146章 第 146 章   正常的岛就是露出水面的陆地, 但喻辰记得他们最初落水时,湖水深得很,根本不曾触底。   “看着像露出水面的山头, 怎么了?”   杨无劫手里还拿着那件披风,脸上失望的神色匆忙收起,还是让喻辰看见了痕迹,不过她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 “山头?也就是说下面有山体?那这湖有多深, 能看见湖底吗?”   她这两个问题一问,杨无劫也反应过来, “湖底深不可测, 但是有山体……”他站起身, 走向喻辰, “我再下去探一探。”   喻辰点点头, 接过披风, 习惯性嘱咐:“尊主小心。”   杨无劫越过她出门, 喻辰想了想, 抱着披风跟了出去。   “你在里面等吧。把阳炎之火收起来。”杨无劫头也不回说道。   呃,这是打算下去直接破阵么?喻辰跟到岸边, 看着他下了水, 才回头收了阳炎之火和她那套茶具, 然后继续蹲在岸边等。   这湖水绿得异样,从上面往水下看, 根本看不见什么,又阴寒逼人,喻辰蹲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了,正要往后退, 就感觉脚下地面晃了一晃。   尊主这是动手了吗?不行她得离水远点,喻辰后退几步,刚站定,水面荡开涟漪,尊主浮上水面,抹一把脸上流水,笑道:“让你说着了,这座岛是个阵眼。下来吧,我们破阵出去。”   喻辰赶紧把手上抱的、身上穿的这些厚衣服都收进储物袋,然后咬咬牙跳进水里。   湖水依旧冰冷刺骨,好在杨无劫第一时间就从后面揽住了她,借给她一些体温,让她不至于一下就冻僵。   “闭气。”   喻辰依言屏住呼吸,并点点头表示已经照做,杨无劫就带着她沉入水中,一直向下深潜。   他们贴着小岛岸边向下,喻辰虽然已经冷得要命,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成一具尸体,还是努力集中精神,观察水面之下的景象。   小岛下面跟杨无劫说的一样,是一截竖长的山体,一直向下延伸,看不到山脚,也看不到湖底。   杨无劫带着她下潜了大约有他身高那个高度才停下,向山体打出几股魔气,深黑色魔气在绿水中穿梭游走,很快就缠上山体。   魔气源源不绝地缠绕上去,喻辰却觉得自己也好像被魔气缠绕住,思绪昏沉、无法呼吸,身体也逐渐麻木僵硬,不听使唤,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不知不觉就合上了。   她心知这样不行,忍不住挣扎了一下,张开嘴想呼吸,一口冷水瞬间呛入口中。   杨无劫在喻辰身后,正专心运功,想释放出足够魔气一举毁去阵眼,不料前面突然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本来老实靠着他的喻辰也开始挣扎。   他忙按住她后背,输了一缕魔气过去,同时旋身绕到喻辰面前,见她已经呛水,顾不得别的,先凑上前覆住她双唇,渡了一口气过去。   喻辰嘴唇冷得像冰,一张小脸在幽绿的水中惨白惨白的,眼睛也半开半阖,像是神志不清,杨无劫心中焦急,没了耐性,抱住喻辰,反手打出最后一股魔气。   这一股全力发出的魔气直直撞向山体,不但将山体撞得剧烈摇晃,连湖水都荡开层层波浪,朝着他们二人冲刷过来。   喻辰被冲刷得终于清醒一些,睁开眼时,正看见橙色火焰从魔气缠绕的地方轰然暴起——这也太不科学了吧?火居然可以在水底点燃吗?   不过碧水里烧起橙色火焰,还挺好看的呢……她正迷迷糊糊地想着,被火焰吞噬的山体就嘭一声巨响,炸成了一片灿烂烟花。   身周冰冷刺骨的碧水,也在爆炸声中陡然蒸发干净,喻辰感觉到身体开始回暖,脚下触到实地,嘴唇上有什么火热的东西贴着……等等!   她一把推开紧紧抱着她的人,“你你你……”你在干嘛?   被推开的人倒是很淡定,“功法能自如运转了么?”   喻辰下意识试了一下,呆呆道:“能。”   “先把衣服弄干。”杨无劫说完就转过身,四顾观察环境。   喻辰脑子没回过神,身体已经很听话地自行运功,把身上衣服烘干了。   “刚才你呛水了。”背对着她的人突然说。   “啊?”   “给你渡一口气而已。”   “……哦。”喻辰听完他的解释,回想起当时要冻僵的感受,忍不住松口气道,“总算出来了。这又是哪里?”   他们站在一条小路上,小路蜿蜒曲折,前方通向起伏山川,后面隐隐有水声传来,右边天上旭日初升,左边天际还有点黑,挂着一弯月牙。   杨无劫摇摇头:“不知道,你想往哪走?”   喻辰刚从水里脱身,还有心理阴影,听见水声就觉得冷,便一指前面,“这边吧。”   她因为刚刚的事,还有点不自在,不想走上前和他并肩走,就等着尊主先行。   尊主用眼尾余光看她一眼,见她站着不动,微微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迈开脚步,先往前走了。   喻辰跟上去,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边开始出现野草野花,花草上露水晶亮,还隐隐散发芬芳,十分安静美好,她左看右看没发现异常,忍不住说:“尊主,我们不会是出连环阵了吧?这里看着跟炎极山很像啊。”   “哪有那么容易?我们只过了火、风、水三个阵而已。”   倒也是,但这里比起前面三个,也未免太正常了,而且毫无攻击性,走这么远了,都没显示出属性,喻辰想了想还剩下的五种阵法,猜测道:“难道是土?”   她说着伸脚在地上踩了踩,什么异状都没有。   前面杨无劫却忽然停住脚步,喻辰忙问:“怎么?”   杨无劫凝望远方,没有回答。   喻辰也探头远望,见前方矗立着一座郁郁葱葱的秀丽山峰,几只白鹤嬉戏着在山峰上飞过,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不绝于耳,一看就是个钟灵毓秀的修仙宝地。   这个结论刚得出来,一团天魔烈火就落在了山峰上,转瞬燃起大火,喻辰惊得“啊”了一声,转头叫:“尊主你怎么……”   “是幻象。”杨无劫神色漠然,眼睛却仍望着前方。   喻辰心中一动,回头看时,山峰在火光中已经现出虚影,果然不是真的,那么,“这是领秀峰么?”   “嗯。”   “别看了。”喻辰伸出手挡住他眼睛,“假的,没什么好看,咱们继续走吧。”   杨无劫垂眸与她对视,“怎么?怕我触景生情?”   当年他就是亲眼看着邢昭把领秀峰烧成焦土的,喻辰确实不想他再回忆一遍,就点点头:“做幻象的用意,就是要咱们心神动摇,好趁虚而入,咱们可不能上当。”   杨无劫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拨开她的手,说:“已经没有了。”   喻辰转头一看,果然领秀峰已经没了,前面换成一座带花园的中式小别墅,无论别墅外观还是花园里盛开的花朵、以及那一条紫藤花廊,都跟她梦想中的一模一样。   “……”这幻象还带造梦的呢?   “这是何处?”旁边尊主问道。   喻辰:“梦里吧。”   杨无劫没明白:“嗯?”   喻辰弹出幽魅之火,打散那只有梦里见过的美好家园,低声解释:“我小时候想要一个这样的房子。”   “你喜欢这种房子?那为何不把长老府改建一下……”   “太麻烦了。再说是小时候喜欢,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喻辰迈开脚步往前走,她都到了这个书中世界修魔了,还要一个在现代时喜欢的小清新房子干嘛?提醒她已经回不去了吗?   杨无劫却留意到她说的是现在不需要了,而非现在不喜欢了,他跟上喻辰,转念想了想,说道:“也是,这房子若建在魔界,还真有些格格不入。”   所以说这幻象缺德呢,哪儿疼往哪儿扎,喻辰开始分析:“以幻象为主,那应该不是土了,金木也不像,雷……”   “是光吧。”杨无劫接话,“你发觉没有?天光已经变了。”   喻辰抬头望天,果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却有一片棉絮状的白云半遮过去,只让太阳露了小半边脸,射出几缕灿烂金光。   这才走了几步啊,就从清晨变正午了?   正腹诽,杨无劫忽然一把拉住她手臂,喻辰回神,再看前面已多了一个小山村。   山村内地势不平,房屋有高有低,田地也左一块右一块的互不挨着,但村中顽童嬉闹声、鸡飞狗跳声交杂在一起,显得极有生气。   喻辰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一团天魔烈火又落下去,小山村顿时被打散。她这才恍惚想起领秀峰下似乎有个小山村,是杨无劫他们师兄弟不能下山出门时,唯一可以去玩耍半日的快乐地——这个地方也早就被邢昭毁了。   “要不咱们回头吧,往那边走走试试。”喻辰不想走了,拉住杨无劫胳膊,就要转身往来路去,可她刚转过去,大太阳地里忽然就下起了雨。   雨幕里另一个山村渐渐显形,木篱笆、砖瓦房、菜园子、大黄狗……喻辰不等显现完全,就打出幽魅之火,将这个她就算能回去也绝不想回去的山村一下打散。   随着山村消失,雨也停了,路那边现出一道鲜艳好看的彩虹,喻辰惊喜地伸手一指:“哇!彩虹!尊主快看,是彩虹哎,我好久没看到过彩虹了!”   无人回答,喻辰觉得不对,回头看时,身边哪有杨无劫的身影?   喻辰大惊——尊主什么时候不见的?她刚刚不是还拉着他的手臂呢吗? 第147章 第 147 章   可是杨无劫确确实实从她身边消失了, 喻辰力持镇定,连叫了几声“尊主”,都无人应答。   四边景象不停幻化, 一会儿是她前世觊觎过的总监办公室,一会儿是她血缘上的父亲站在爷爷奶奶家的院子里跳着脚骂:“一个赔钱货上什么大学?早点出去打工得了!”   喻辰一边嗤笑:“风景画变电视剧了?”一边不停打出幽魅之火,将这些没营养的幻象全部击碎。   随着幻象来来去去,天逐渐阴下来, 迷蒙雾气悄悄降临, 喻辰站在原地,很是犹豫, 她怕离开这里, 更找不到杨无劫, 还会不小心踏进哪个幻境里去——他很可能就是被某个幻境带进去了, 两人才会分开。   但是喻辰站在原地不动, 幻境却离她越来越近, 显然这个光之阵法在向她发起攻击——刚刚她爸出现, 从她这个位置看过去, 与当年真实发生时她看到的角度一模一样,好像她就站在当初那个院门口一样。   要不是她早就当这个父亲是死人, 要不是她已经换了一个身份活着, 可能她就忍不住要回嘴, 然后被拉进去了。   可是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动,似乎也不是办法, 幻境打散一个,又结一个,始终源源不绝,早晚会把她陷进去, 仙侠小说里的幻阵都是怎么破的来着?   喻辰一边回忆,一边又叫了几声“尊主”,还是没有回音,雾却越来越浓了,身周被打散的幻境和雾气重合在一起,渐渐幻化出一座她十分熟悉的城池——天魔城。   她觉得不妙,正要再次打散,身后突然传来尊主的声音:“喻辰?”   喻辰惊喜地转过身:“尊主你去哪了?当心这个幻境……哎?被您打散了。”   紫袍尊主从雾气中走到她面前,先问:“怎么是天魔城?”   “不知道,可能是见我前面都不为所动,故意幻化出一个我最熟悉的地方吧。”喻辰见到他出现,一下心安许多,连声问,“您是不是被幻境拉进去了?怎么出来的?想到如何破阵了么?”   尊主摇摇头:“破阵之法还没想到,不过我确实是被幻境拉进去了。”   “什么样的幻境?”领秀峰和那小山村都没能把尊主拉进去,喻辰实在好奇什么幻境能骗得过他。   “是我内心深处最害怕最恐惧见到的那一种。”尊主说着低下头,直视喻辰双眼,“我看见你背着我勾结杨无仇……”   这一句话恍若晴天霹雳,炸得喻辰情不自禁退后一步,尊主却紧追上来,一把按住她肩膀,继续说道:“想置我于死地。”   “这怎么可能?”后面这句让喻辰惊慌的心稍微平静,“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尊主长命千岁了!”   “是吗?”尊主低头逼近,“那你为何一直躲着我,不肯接受我的情意?”   “……”他这是在幻境里受了大刺激么?怎么直接问出口了?   “是我待你不够好吗?”尊主追问。   喻辰忙摇头。   “那是你另有心上人?”   喻辰使劲摇头。   尊主眸光沉沉,看了喻辰一会儿,突然说:“你在害怕。怕什么?”   喻辰被他逼问得心都提起来了,能不害怕吗?但这话无论如何不能直接答应,就说:“这个阵法太诡异了,我怕再耽搁下去,破阵更难,尊主……”   “不,你在怕我。”尊主打断她,“为何?”   他这充满压迫、不容她多说的气势,恍惚让喻辰以为回到初识他的时候,她咬着牙顶住压力,回道:“我没有。尊主,这里雾越来越浓了,我怕雾中有古怪,咱们还是快想办法……”   尊主再次打断她:“怕我知道这是你和杨无仇的阴谋吗?”   喻辰心里咯噔一声,冷汗瞬间出了一身。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难道这狗日的幻阵,还能把她和杨无仇的密谋演给他看?   尊主看着她的反应,不怒反笑:“怎么不分辩了?分辩啊,说你没有,说你不曾和杨无仇密谋,更不曾想要把我困在阵中,不让我去绝冥谷秘境,说啊!”   他声音极轻,落在喻辰耳中,却彷佛惊雷似的,一记接一记,震得她心惊胆战,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分辨,那就是默认了。”尊主轻轻叹息,接着苦笑,“我这辈子,怎么就没遇见过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喻辰哪听得了这个话?当下心酸得不得了,终于开口分辩:“杨无仇的事我认,但对尊主,我绝对是真心真意,没有半点想害您的念头。”   “真心真意?没想害我?那我们此刻为何身在此处?”   到这地步,喻辰不得不说实话:“我确实不想让您去秘境拿欧阳桀的传承,因为我始终不信您是欧阳桀的儿子。”   “你凭什么不信?”   “……直觉。”   尊主冷笑起来:“直觉?那你的直觉怎么没告诉你,我会带你一起下来,还识破你们的诡计?”   喻辰无言以对。   “你何时跟杨无仇搭上线的?”   “……”   这是喻辰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她躲开尊主的注视,想低下头,尊主却抬手托起她下巴,不让她回避,“在娥陵派?”   她不答,尊主继续问:“永定城?还是君天山下?总不会是……”他突然放开手,退后一步,冷冷审视着喻辰,“总不会你一开始就是他派来的吧?”   喻辰深吸口气,鼓足勇气抬头,看着他说:“我以前不知尊主为人,也没有别的选择,但我到尊主身边后……”   “呵,还真是……”尊主笑起来,笑声由小及大,“还真是……哈哈……”   喻辰难过极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想拉他袖子好好解释,却被他一把挥开,“就这样你还同我说什么真心真意?你配吗?”   这话彷佛一把尖刀直接刺入喻辰心口,她痛极了,却又知道尊主此刻只会比她更痛,努力解释道:“我知道尊主为人后,就已改了主意,这些年是真的一心为魔界打算,同杨无仇不过虚与委蛇而已。”   “虚与委蛇?那我是怎么陷入此阵的?”   问题又绕了回来,喻辰这次从头到尾完整解释:“最初是杨无仇叫我打听绝冥谷秘境的消息,我想反过来利用他打听离火窟,没想到他不光知道离火窟,还知道此处其实是个连环阵,想在秘境开启前,把您困在这里,让您进不了秘境。”   这番话喻辰说得很艰难,因为这些是经过伪饰的,而非真正的实话,她努力忽视心里的感受,继续说:“我正好也不想让您进秘境,欧阳桀的传承是留给他亲生儿子的,万一您不是,这份传承带来的,恐怕更多是祸患……”   “万一,恐怕,”尊主冷笑着重复,“你莫不是以为,用这么两个模棱两可的词,就可以打发我?你们到底有何图谋,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吐出来,喻辰身周地面腾地燃起天魔烈火,成环形将她围困其中,火焰圈与她的距离,仅有她伸直手臂那么远。   烈焰灼灼升高,如同喻辰曾经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拦在他们两人之间,将他们分成敌我两个阵营。   她感到很恐惧,但更多的是伤心,“我能有什么图谋?尊主,除了这一次,您平心而论,这些年我可有做过半件对不起您对不起魔界的事?”   “你问我?”尊主横眉冷对,“我还等着你良心发现,一件一件告诉我呢。”   “我没有!半件都没有!”   火焰圈倏地缩小到距离喻辰只有半臂长,如果此时有风,吹动裙角,喻辰就算一动不动,也会被烧成火人。   她虽然早就无数次想象过这个场面,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对他的翻脸无情感到失望和伤心,“您要杀我吗?”   “你一个受杨无仇指派混入魔界的奸细,难道不该杀?”   也对,她是奸细,她有原罪,这对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尊主来说,大概杀一次都嫌少了吧?   便在此时,一阵微风吹来,火焰顺着风扑向喻辰,她立即结出防护阵,然而天魔烈火实在霸道,防护阵一触即碎,她强忍气血翻涌带来的不适,飞速又结了一层防护阵,才终于挡住火舌。   而火舌的主人,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连一丁点儿要收回火焰的意思都没有。   喻辰隔着火焰与他对望,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尊主要杀我,我无力反抗,但我真的……问心无愧。”   尊主无动于衷,火焰呼地一下升高,向喻辰头上合拢,也完全挡住她的视线,她感觉到灼热温度扑向头上脸上,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葬身火海的那一刻。   杨无劫打破幻阵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如同复刻一般、令人肝胆俱裂的景象。   他下意识想收回天魔烈火,那火却根本不理他,杨无劫来不及多想,忙一手打碎幻化出来的自己,一手挥出魔气,分开包围喻辰的火焰,却见她裙角已经起了火,吓得飞身扑上,以掌为刃,将下半边裙子全数切下,然后抱起喻辰跳出火圈。   喻辰从始至终眼睛紧闭,像是已经失去意识,杨无劫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地上,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一边伸手探她经脉,一边轻声唤:“喻辰?醒醒,别怕,是假的,只是幻境而已。”   “假的?”惨白着一张脸靠在他怀里的姑娘低喃出声,眼睛却仍紧紧闭着,不肯睁开。   杨无劫感觉到她身上在抖,忍不住抱紧了她,低头在她额头上贴了贴,肯定道:“假的。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就知道了。”   喻辰轻轻摇头,眼睫毛上缀着的泪珠滑落下来,杨无劫看着,只觉心都要碎了,却强忍着,假意教训她:“你傻吗?刚刚那个假的穿的什么衣服?”   什么衣服?紫袍……啊!喻辰猛地睁开眼,面前的尊主大人和刚刚那个放火烧她的尊主长得一模一样,身上穿的却是一件截然不同的蓝袍。   “对啊!我怎么这么傻?您那件紫色袍子已经坏了……”喻辰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刚刚差一点就葬身火海,实在绷不住,抱住杨无劫大哭起来。   杨无劫一手抱紧她,一手轻轻拍抚她后背,连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怕,我在呢。你这个小傻瓜,我怎么会杀你呢?就算有一天我真的压制不住反噬,也会让你先走的啊……”   喻辰此时万般情绪齐聚心头,哭得正起劲,根本没留意他说了些什么。   杨无劫索性也不说了,就这么抱着她,直到她哭得累了,才一边拿袖子给她擦脸,一边说:“以后不论面对谁,都不许闭目等死。”   “可我……”喻辰抽抽噎噎的,“打不过……您呀。”   “你刚才打了吗?”   “……”她又没认出来,哪里敢啊?   “就算打不过,也得拼死试试。你身上不是有一件可以发暗器的法宝吗?怎么没用?”   对啊!她身上不光有暗器,还有一件能保命的法宝呢!怎么全都忘了?难道是太心虚了?   杨无劫看她呆呆的,先摇头,然后伸手戳了戳她脑门,“你啊,就是平时看着机灵,危急时刻,怎么总是傻乎乎的?”   “因为是尊主啊……”喻辰回想起刚刚的幻境,后怕的不得了,又担心真正的尊主听见看见了什么,就小心试探,“您去哪了?也被骗进幻境了吗?”   杨无劫点头:“跟你差不多。”   “差不多?”   “嗯。”   “怎么个差不多?你也见到有人要杀你……”喻辰话说一半,见他目光游移,突然反应过来,“您那个幻境,不会也是要杀我吧?”   杨无劫:“……”   这叫什么差不多啊摔! 第148章 第 148 章   喻辰出离愤怒了:“所以在您的幻境里, 我又被杀了一次?”她到底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要这样对她?   杨无劫摇头解释:“没有,最后关头我清醒过来了。”   “清醒?什么意思?”难道尊主在幻境里还失去意识了吗?   “我被拉入幻境, 是听见你叫我,说你想到破阵之法,然后我们果真破阵出去,接着进了绝冥谷秘境, 我得到欧阳桀的传承, 神功大成,但反噬很快失控, 我……”   喻辰惊异:“您这幻境演得这么长吗?”   杨无劫也惊讶:“你的不是吗?那你怎么没有怀疑过那个幻影?”   嗯?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她和他一样, 在幻境中经历了很长时间吗?喻辰正迷惑, 就听他又说:“总不会幻影一出来就已发狂不认人, 你还傻傻相信那就是我吧?”   “!”原来杨无劫以为, 她面对的也是一个已经被反噬折磨到发狂、失去理智才要杀她的尊主!怪不得他说差不多, 先前好像还提到反噬什么的……喻辰心渐渐安定, 看来他什么都没听见看见, 自己卧底这个身份还没有暴露。   杨无劫见她神色震动,接着就发起了呆, 以为她在回忆幻境经历, 忙说:“算了, 不要想了,平安无事就好。是我小看了这幻阵, 没想到终极幻境映射的是我们心底最不想看见的一幕,一时大意,竟着了道儿。”   他说着伸手又给喻辰擦擦脸上泪痕,柔声问:“能站起来吗?”   喻辰回神:“嗯, 能。”她身上其实没受什么伤,更多是心理上的打击。   扶着杨无劫的手站起身,喻辰才发觉自己长裙变短裙,露出里面穿的绸裤了,一时有点懵。   “刚才裙子着火,我给割掉了,你要不先套一件披风?”   还有这回事啊,喻辰点点头,一边找了一件连帽披风出来套上,一边环顾四周,见他们又回到了那条小路上,太阳却已经偏西,洒下一片绯红霞光,“那这幻境是破了吗?为何我们还没有出去?”   “那边山顶有七彩光芒,我们上去看看。”杨无劫指着小路前方说。   喻辰跟着仰头,见远处山顶飘着大朵大朵的白云,白云四周七彩光芒时隐时现,像极了传说中有人要登仙的场面。   “不会又是幻境吧?”她还心有余悸,不想贸然行动。   “应该不会。幻境伤人利用的是七情六欲,方才这个幻境,忧思惊恐俱全,已到极致,其他几种前面试过,对我们无效,应该是就到此为止了。”   “忧思惊恐……”喻辰重复一遍,“那就是说,方才这个幻境,体现的是我们各自内心深处最忧虑最害怕的事情,对吗?”   杨无劫点点头,帮她把风帽戴好,轻轻一叹:“早知你顾虑的是这个,就不逼你了。”   “嗯?”喻辰还在想着自己经历的幻境,没明白他说什么。   杨无劫并不解释:“没什么,你只记着我下面说的话就好——天魔烈火反噬,到最后虽然会成倍增长,但从偶尔失控到完全发狂,还是有一段时日的,若我最终真的无法解除此患,真的有失控那一天,我会叫你走。”   “不会的,”喻辰连连摇头,“不会的,我们一定能找齐灵药,给您炼制出解药……”   杨无劫轻笑:“我说的是假若,你好好听着。”   喻辰不想听这种像是交代遗言的话,固执道:“没有假若。”   “不许闹脾气,好好听我说。”杨无劫努力板起脸,拿出尊主的威严,继续说,“你不是在各大城池安排了人吗?到时你或是选一个地方落脚,或是再安排一个秘密住所,有这些人为你所用,自己再好好修炼,当可立足。”   这话听入耳中,喻辰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又是惭愧,震惊的是他看似对自己搞的情报工作毫不在意,原来都放在心上;感动的是他居然能为自己想到那么远,连后路都想好了;至于惭愧,则是因为这些安排,原本确实是她给那些姑娘们和自己留的后路。   她突然觉得幻境里的假尊主说得对,对他这番真心,她确实不配,虽然她没有真的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伤害到他利益的事情,但欺骗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若易地以处,喻辰是魔尊,杨无劫是卧底,她能接受并原谅这种欺骗吗?   显然不能。要是她能,幻境里出现的假尊主,就不会那样咄咄逼人,什么解释都听不进去了。此刻看来,假尊主的一字一句,原来竟都是她内心对自己的审判,喻辰心中酸涩,眼眶发热,差点又要哭出来。   “别哭。”杨无劫伸手拍拍她戴着帽子的头顶,“我若能压制住反噬,清除此患,自然会去找你。”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喻辰想起他在原著里发狂到谁都不认得,最后被杨无仇杀死的结局,就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出声来。   杨无劫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哄道:“怎么越说别哭,还哭得越厉害了?不是跟你说了是假若么?我现在好好的,离花咱们也拿到了,没那么可怕,啊,别哭了,我衣服还没干呢,又让你哭湿了。”   喻辰听到这儿,抬起脸看了一眼他胸口,果然有一片湿湿的痕迹,一时破涕为笑:“您怎么没弄干它?”   尊主大人一脸无奈:“弄干了又如何?反正你还是要哭。”   “……”喻辰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本来就不是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孩,便退出他怀抱,自己拿出绢帕擦了一把脸,哼道,“明明是您招我哭的,还说我。”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说了,你也别哭了,咱们上山去看看吧?”   喻辰点点头,但还是强调:“我一定能给您找齐所有药材,炼制出解药,绝不会让您被反噬控制的!”   杨无劫笑着摸摸她头顶,“好,我等着。”   “我还想跟您商量个事。”喻辰收起绢帕,拉住他垂着的左手,仰头看着他双眼,“您能答应我吗?”   “什么事?”   “您先答应我。”喻辰哭了两场,猜测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有几分可怜的,就眨巴着眼睛,做出更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尊主,希望他会因为心软,不问什么事就答应。   “哪有你这样的,不说什么事就让人答应?”杨无劫心软是心软的,但还是摇头,“一定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你先说来听听。”   没套路成,喻辰只好直说:“咱们不要欧阳桀的传承了,行不行?”   杨无劫有些意外,但随即想到她会这么说的缘故,“你怕我真的不是欧阳桀的儿子?”   “嗯。我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此事风险太大,本来我们照目前进度,十年八年的,也就能找齐药材了,可是万一您不是欧阳桀的儿子,反噬发展的进度就会失控,直接打乱我们的全盘计划……”   “可是不拿传承,十年八年之内,我不可能取得到东海珠。”   啊,对,还有那只神鳄,喻辰咬咬唇:“那就再晚上几年也不要紧,您总不会二十年内就能修炼到欧阳桀那样的修为吧?”   杨无劫哭笑不得:“你如此轻视我,还想叫我附和你么?”   喻辰摇一摇他的手,“这怎么是轻视呢?这叫正视差距,欧阳桀传承的可是他毕生修为。”   “但我若是他的儿子,此举就是一劳永逸。”   “天下哪有一劳永逸的好事?”喻辰努力说服他。   杨无劫听的一愣:“是啊……”就算有这种好事,似乎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那我们就不去拿了!”喻辰看他动摇,忙敲钉钻脚。   杨无劫凝眉思索片刻,却只是说:“让我想想。”   喻辰着急,他却不让她再说,拉紧她的手,转身往山上走,“先出连环阵,再作打算。”   什么再作打算,他就是更倾向于相信他是欧阳桀的儿子,看来只能照原计划,使出拖延大法了。   喻辰心中懊恼,一路上也没心思留意周遭环境,只顾琢磨怎么才能拖住杨无劫,不让他进绝冥谷秘境。   直到杨无劫拉着她站定,说:“你看。”   她恍惚回神,却见脚下是一片洁白云海,云海之上七彩光芒跳跃来去,仿佛仙境,禁不住“哇”了一声。   “我确信这不是幻境。”杨无劫仰头看向一碧如洗的澄空,轻声道,“就算是在梦里,我也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喻辰赞同地点头,同时感觉经脉中的幽魅之火蠢蠢欲动,好像与眼前异象产生了某种联系,她把这感觉跟杨无劫说了,杨无劫惊讶:“是么?放出来看看。”   她依言放出幽魅之火,小火苗一得见光,立刻就疯癫了似的,追着七彩光芒在云层上来回乱窜,喻辰开始还有些惊讶防备,但很快她就若有所感,情不自禁坐下来,开始入定行功。   杨无劫虽惊讶于她的举动,但看她面上一派平静安然,并无痛苦之色,小火苗也始终欢快地窜来窜去,感觉应当是小火苗正从这云海异光中汲取力量,便不打扰她,挨着坐下为她护法。 第149章 第 149 章   喻辰感觉非常奇妙, 她好像泡在一池不冷不热将将好的水里,整个人非常放松,四肢百骸都舒服得不得了, 无数细小的光点溶在水中,与水流一同洗去她的疲惫、抚平魔气经年累月在经脉流转带来的伤痕——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原来她经脉中有伤。   伤痕抚平之后,光点在经脉中渐渐连接成线, 开始游走, 留在经脉中的阳炎之火似乎很畏惧这条光线,不等光线接近就已滑开, 一路被光线追着在经脉中流转了几个周天。   这时幽魅之火似乎也终于在外面浪够了, 喻辰将小火苗收回, 意外地发现它不但不怕那条光之细线, 还很快就将光线吸收, 整个大了一圈。   喻辰惊喜不已, 收功睁眼, 刚要说话, 就见尊主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安安静静躺在她身旁,四周云朵凝聚不散, 打眼一看, 好像有个眉目精致的玉人睡在云里一般。   她不由屏住呼吸, 用目光细细描绘他乌黑浓密的发、修长锋利的眉、纤长微翘的睫毛、还有挺直的鼻梁略显干燥的红唇……尊主长得真好看呀!   这么好看的尊主,又这么喜欢她, 什么都为她想到了,可叫她怎么把持得住啊!尤其她还打定主意,要利用这连环阵拖住尊主,那可是要孤男寡女朝夕相处好几个月呢!   喻辰觉得, 以她现在这种心理防线全线崩溃的状态,别说几个月,尊主下一秒睁开眼跟她表白,她都得立刻表示其实我也……念头还没转完,尊主眼皮一掀,真的睁开了眼。   “……”喻辰顿时心跳加速——不会让她猜着了吧?   “发什么呆呢?”尊主大人懒洋洋地坐起身,目光在喻辰脸上仔细打量一回,见她还是不说话,又问,“如何?可有进益?”   喻辰被他盯着看的时候,脸都有点发烧了,谁知末了人家关心的还是修炼。自作多情的她不想说话,就把幽魅之火唤出来给他看。   “这是……”杨无劫有些惊讶,因为幽魅之火不光大了一圈,之前在莞城因被杨无仇灵力包裹而炼化不净、始终不散的雾气,这时也被一圈多彩弧光所取代。   喻辰自己也吓了一跳:“哎?这是什么?难道是因为它把那些光点都吸纳了吗?”   “什么光点?”   喻辰就把自己刚刚入定时所见景象讲了一遍,最后说:“我还以为它会像以前对别的东西那样,直接给烧没了,没想到竟然镶在火焰外面了!”   杨无劫看着形态奇异的火苗,沉思半晌,才说:“也许与神照图有关。”   “神照图?”怎么扯到那儿去了?   杨无劫解释道:“你忘了么?当日在莞城,杨无仇曾经以来源于神照图的灵力包裹住幽魅之火……”   “啊!”喻辰想起来了,“但是姜乘当时不是帮我把灵力化尽了吗?灵力与魔气相冲,不可能一直留到现在吧?”   “灵力不是化尽了,而是与你的幽魅之火炼化成了一体,这小火苗不是从那时起就一直蒙着层雾气么?”   “对……”喻辰这次彻底想起来了,“您当时好像就说过这话,那就是说,小火苗刚才自己要出来,是因为它其实有隐藏光系属性,所以才会被这里的异光吸引,跑出来吸取光之能量?”   “很可能是。我们之前就已确定这是一套试炼阵,那么幻阵之后,有此处给入阵者修炼进阶,也是应有之义。”   那她不是捡了个大便宜?神照图可是男主杨无仇赖以称雄的绝技之一呢!这么说来,原著里杨无仇应该也是在此地获得更多感悟,进而突破更高境界的吧?   他这一次不打算再进来了吗?是觉得所有功法都已融会贯通,不再需要这里来帮助他提升修为?还是他已经来过了?   “既然对你有用,我们索性在此处多耽搁一阵子,看能不能助你幽魅之火进入下一重境界。”杨无劫又道。   “好啊。”喻辰求之不得,答应一声,又想起来问,“尊主对此处没有感应么?这些光点还能修复经脉创伤呢。”   杨无劫摇头:“天魔烈火从来不与别的功法共存,我看这些光,只觉得好看而已。”   此时云层上跳跃的光芒少了许多,倒是天上星星点点闪烁不定,好像一颗颗彩色星星一样,耀眼夺目。   喻辰看天空颜色有些深,但又不像夜里那样黑,就问:“我入定多久?这是天要黑了吗?”   “不知道。”杨无劫也仰头看着天空,黑漆漆的瞳仁映上幽蓝的光,“天色变化很慢,我几次差点睡着。”   差点睡着?“难道您刚刚没睡着?”   “刚刚?”杨无劫目光落回喻辰脸上,“哪个刚刚?”   “就……我出定时,看您一直闭着眼,还以为您……”   “哦,那会儿啊。”尊主大人懒洋洋地躺回去,屈起右臂,枕于脑后,似笑非笑道,“本来是想逗逗你,谁知你光顾着偷看,连叫都不叫我一声。”   喻辰脸一下就红了,申辩道:“谁偷看了?”   杨无劫以为她又会像上次一样,狡辩说是看头发,谁知她竟红着脸接:“我是光明正大地看。”   “……”这丫头出息了,杨无劫侧过身,支起头来,笑看着她问,“然后你就看入迷了?”   喻辰:“……”   话虽然没错,但总归是有点羞耻,她努力解释:“我是一睁开眼,看您这样躺着,彷佛躺在云里似的,实在太震撼了。”   “是么?”杨无劫忽然坐起来,“你躺下试试。”   喻辰:“嗯?”   “躺下我看看。”   喻辰:“……”   这对话怎么越来越羞耻了!   不过她明白他的意思,是想看一下她躺在云里的效果,就理理衣服,向后躺倒,“嗯?没有感觉到有云呀?”   她这么躺倒,正好与杨无劫是反方向、脸朝着脸的,杨无劫看着她一张桃花面几乎掩藏在云里,脸上不觉扬起微笑,回道:“嗯,这云看得到摸不到。”又说,“果然很震撼。”很让人着迷。   白云托着红颜,时隐时现的七彩光芒围着喻辰跳跃来去,显得她像个正在云朵上休憩的妖精,魅惑中透着一丝圣洁,美的令人移不开眼。   喻辰躺下后本来在看天,听见他说“震撼”,目光一转,正与他眼神对上——他就那么静静看着她,一句赞美的话没有说,但任谁看了他的眼神,都会相信他正在望着世上最美的那个人。   两颊又发起烧来,喻辰努力绷着,问:“看够了吗?”   尊主大人眉头一挑:“我才看了多一会儿?连你看我一半的时候都没有呢。”   “……”也不用这么斤斤计较吧?   喻辰说不赢他,干脆抬手盖住脸,不让他看了。   尊主大人笑了一笑,怕她恼羞成怒,不再逗她:“你的阳炎之火呢?可有受到影响?”   “影响就是吓得乱窜一气。”喻辰坐起来,唤出阳炎之火给他看,“瞧,还有点畏畏缩缩的呢。”   红色火焰在她掌心摇曳不定,全没有平时的欢实劲儿,甚至还不如之前在湖心岛上,杨无劫叫她收回去,又问:“没有任何不适吗?”   “没有。”喻辰摇头,“感觉好得不得了。”   “那就好。”   她方才猛然坐起来,没留意披风兜帽掉了,此刻毛茸茸圆溜溜的头就那么露着,杨无劫实在克制不住手痒,伸手摸了一把。   然后喻辰果然又露出和懒猫炸毛时差不多的神情,眼睛瞪得滚圆,眉毛也皱起来,想做个很凶的样子,偏偏长得过于好看,脸还红扑扑的,一点儿也凶不起来,只有可爱。   杨无劫就笑着凑过去,把头一歪,“给。”   喻辰:“……”啥意思?   看她不动,杨无劫拉起她右手,放到自己发髻上,笑道:“扯平了。”   “……”这算什么扯平?喻辰伸手抽出绾发发簪,看着尊主一头黑发撒了自己满怀,才满意道,“这才叫扯平。”   杨无劫拨开挡住脸的长发,摇头道:“我还是趁早把这头发剪给你吧,省得你总惦记。”   喻辰从储物袋找了一把梳子,一边梳着摊在自己腿上的长发,一边笑:“不着急,先寄放在您这儿养着。”   “……”还寄放、养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什么活物。   他没出声,两人就这么静静对坐,喻辰细细地把长发梳顺,突然觉得这是她穿过来以后,过得最岁月静好的一刻。   其实,她是卧底也没那么大影响吧?所谓欺骗,得是他知道了真相才叫欺骗,如果一辈子都能瞒住他……不行,除非杀了杨无仇,不然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喻辰忍不住叹口气。   “又叹什么气?”   “我在想,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能杀了杨无仇的本事。”喻辰说了一半真话。   杨无劫有点惊讶:“你想杀他?”   “嗯,偶尔想。”但也只能想想,不说她能不能打得过这个天选之子,就说以后的修仙界还得等着他来拯救,喻辰就不敢贸然动念了。   杨无劫笑了笑:“我也是。”   喻辰笑道:“其实真到生死关头,您未必下得了手吧?”   以前她要是这么问,杨无劫肯定会说“有什么下不了手的”,但现在,他认真想了想,居然点点头:“他其实没有真的害过我,我们之间,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是啊,他这个人其实也挺……”喻辰想了想措辞,“有时候真的很道貌岸然,让人没法不烦他,但也不像王宪他们那样坏透了。”   “嗯,毕竟是师尊教出来的。你说我心地光明,不像欧阳桀的儿子,其实我认为还是师尊的功劳,领秀宗教弟子,讲究先正心正意正行,然后才是道法修为。”   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略有惆怅之色,喻辰穿过长发,按住他手臂,默默给予安慰。   杨无劫低头看了一眼那软软的手,然后侧头看着她说:“不过若是你想杀杨无仇,我便没什么下不了手的。”   这么刺激吗?喻辰激动起来,让尊主去杀了唯一知道真相的杨无仇,那她就彻底安全、可以和尊主好好谈恋爱了!   不行,等等,还有异世界入侵的事呢,喻辰皱起眉:“尊主,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个世界之外,也许还另有别的世界?”   “当然有了。”杨无劫不假思索,“不然飞升的人去了哪里?”   飞升?好吧,就拿这个举例好了,“那您觉得,飞升的人,是真的成仙了吗?”   “成个屁。”杨无劫把自己头发捞回来,向后躺倒,“你看他们那些人利欲熏心的样儿,哪个像仙人?”   说得好,喻辰点头赞同:“我觉得也是。他们很可能只是去了一个更高等阶的修仙界,您说,有没有可能,他们在那边过得不好,又想回来?”   “想也白想,飞升有多难,他们想回来就有多难,天道是不会允许的。”   可是越不可能的事情,在小说里面才越会发生啊!喻辰默默叹气。   “你不用耗神想这些。咱们修魔的,没有飞升一说,也不会离开此界。”   “我不是想的咱们……算了,不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了。”外敌真正降临之前,说了也没人信的。   喻辰往他头那边挪了挪,低头看着他问:“尊主,您还有没有没实现的抱负?”   “称霸修仙界?”   “换一个,称霸修仙界有什么意思?”   “叫他们跪在我面前叫尊主,没意思吗?”   正跪坐着的喻辰:“……”   杨无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伸手一拉她,想让她也躺下来,没想到喻辰无语之后准备伸直腿坐好,人已半蹲,叫他这么一拉,整个向前扑倒。   他忙斜身过去接住,喻辰栽倒下来,嘴唇好巧不巧压在了他耳垂上。   好软。 第150章 第 150 章   喻辰是倒下去压在杨无劫身上的, 两人紧紧贴着,没有一丝空隙,所以她清楚感觉到在自己嘴唇贴上他柔软的耳垂后, 尊主浑身一震,接着全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这反应有点纯情啊,不过也不奇怪,毕竟是从没谈过恋爱的尊主, 喻辰心里偷笑着抬起头, 看向他时,才发觉他脸竟然红了。   “看什么?还不起来!”见喻辰惊讶地瞪大眼, 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烧的杨无劫恼羞成怒, “怎么还是一点儿应变都没有, 动不动就往人身上摔?”   喻辰原本撑着腿都要起来了, 听他倒打一耙, 腿一放, 又趴了回去。   杨无劫:“……”   “虽然您是尊主, 但该讲理的时候, 您多少还是得讲点儿理吧?”喻辰左手手臂打横,撑在尊主胸口, 右手在他肩头戳了戳, 居高临下质问, “刚刚是不是您把我拉倒的?”   尊主不服:“我就轻轻拉了你一下……”   “这事儿在于轻不轻吗?”喻辰继续戳他肩膀,“这事儿明明在于我对尊主你根本不设防!还说什么我没有应变, 我怎么应变?砍了你的手,然后踩着你飞上半空吗?”   杨无劫:“……”   看他没话说了,喻辰得理不饶人,继续批评:“还动不动, 我什么时候动不动就往人身上摔了?上次在炽盛殿,不也是您把茶几拍碎,我吓呆了才摔的吗?”   杨无劫说不过她,瞪起眼凶巴巴问:“你起不起来?”   说不过人就恐吓是吧?喻辰摇头:“尊主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起来。”   尊主突然一笑,喻辰感觉他不是好笑,还没等有所反应,腰就被人扣住,接着视野内景物颠倒旋转,漆黑顺滑的长发垂落下来,如同不透光的纱帐一般将她笼罩其内。   昏暗光线中,她的脸仍白得发光,杨无劫右手托着她后脑,低头一点点接近,直到两人鼻尖几乎贴上,才停下来,声音低沉道:“你想要什么说法?”   两人唇与唇之间的距离,连一根小指都插不进来,他说话时呼出来的热气,尽数吹到喻辰唇上,让她感觉好像有一簇火焰在唇间点燃,火焰热度不算很高,但很快就蔓延开来。   “不、不是我动不动就往人身上摔,是尊主拉倒了我、还倒打一耙的……”   喻辰扛着压力小声说到这里,终于还是被尊主越贴越近、几乎亲上来的薄唇给逼停了。   心跳控制不住地加快,呼吸间全是带着淡淡松香味的灼热气息,喻辰感觉自己好像中了什么迷香,不知不觉合上眼眸,等着那近在咫尺的吻落下。   然而她等着等着,不但吻没落下,好像灼热的气息还远了,喻辰困惑地睁开眼,果然见尊主已经抬起头,似乎正准备翻身起来。   “……”这人怎么回事???上次就这么光撩不亲,这次还来???   喻辰怒了,抬手勾住杨无劫脖颈,头仰起来,在他薄唇上吧唧亲了一记,气势汹汹道:“就是这种说法!”   杨无劫整个愣住,满眼除了难以置信,就是如水面涟漪般层层荡开的惊喜,喻辰见状,顿时心软,不但原谅了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尊主,还又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亲,笑道:“这是利息……”   “息”的音刚发了一半,纯情尊主回过神来,反客为主,低头重重吻住了她。   灼热的气息再次将喻辰淹没,她迷迷糊糊中眼睛半开半阖,视野内近处是他英俊的眉眼,远处是异光闪烁、美到令人窒息的幽蓝天空,突然久违地感到一丝幸福。   幸福的一吻过了很久才结束,喻辰晕乎乎地被尊主扶着坐起来,倚在他怀里,听他贴着自己耳边问:“怎么不怕了?”   “嗯?”她侧过脸,迷惑地看着他。   杨无劫见她脸上都是红晕,嫣红的樱唇也被自己亲得红润亮泽,一时心痒难耐,忍不住又低头含住她双唇,深深吻了一回,才声音低哑地解释:“你以前不是怕我没有好结果,始终不敢应承我么?”   喻辰被他亲得意乱情迷,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什么我怕您没有好结果,呸呸呸!我才没有这么想!”   杨无劫笑了笑:“那你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的,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喻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脸贴着他胸口,仰起头小声说:“我最初……不敢相信,毕竟当初您可是特意跟我声明过,说您带我回魔界,是要我做左膀右臂,而不是女人的。”   “……”她非得把这话在他面前再说一遍是吗?   杨无劫气恼地点一下她光洁的额头,反问:“难道我现在就是只要你做我的女人吗?”   “我不知道呀,我觉得尊主英雄盖世,怎么会对我另眼相看呢?”   “少来这套,进连环阵以后,我几次三番表明心意,你不还是顾左右而言他?”   喻辰眨眨眼,装傻道:“几次三番?有吗?哪几次?”   她一脸无辜的样子,装的像极了,杨无劫又爱又气,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又狠狠吻了半晌,才叹口气说:“你不想说就算了。”   他这么一叹,喻辰立时心软,乖乖照他的意思解释:“您别生气嘛,其实是经过最后那个幻阵,我看明白了尊主的心,也……看明白了自己的心,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之前真的没有想到,通过各地情报站给那些属下和自己留后路的事,杨无劫不但看得清楚明白,还从心里是默许的。   这件事对喻辰的震撼极大,毕竟她在此之前一直都害怕万一她扛不住诱惑,跟他谈了恋爱,将来东窗事发,他会一把火烧死自己。   “尊主待我毫无保留,事事替我想在前头,我要是还前怕狼后怕虎的,怎么对得起您待我的心?”   “那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看明白什么了?”杨无劫并不想听前面这段儿他怎么待她的,他想直接听后面她怎么看明白她自己的心的。   喻辰被他问的,又有点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目光闪躲起来,“也没什么,就是……世事难料,不如惜取眼前人。”   杨无劫可没那么容易被打发,他伸手抬起她下巴,追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喻辰明知故问。   杨无劫瞪她,她撑不住,笑了两声,伸长脖子亲了亲他嘴角,才说:“还有,原来我对尊主的心,并不是真的如父如兄……唔……”   气恼的尊主再次狠狠吻了心上人半晌,最后给两人的关系下了注解:“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喻辰躲在他怀里偷笑,上辈子如何是个玄学,反正这辈子,他就算以后知道真相,应该也下不了手杀她了,毕竟他自己承认连杨无仇都下不了手呢!   杨无劫只当自己还是猜对了,她之前一直不肯正面回应,就是害怕他将来会为反噬所制,连她都认不出来,徒增伤心。如今因为经历过那场幻境,她应该是想通了,觉得不管以后如何,至少他们现在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于是鼓起勇气,主动亲了他。   想到刚刚那一幕,杨无劫只觉心化成一汪水,抱紧怀中佳人,温柔缠绵地在她脸颊耳际唇边颈间烙下无数细碎的吻。   此地天光迥异于外界,刚刚互通心意的两人只顾耳鬓厮磨,不知时间流逝,直到幽魅之火按捺不住,又想出来,喻辰才推开杨无劫,放出幽魅之火,收敛心神,再次入定修炼。   这一次入定之后,小火苗外围的弧光更加亮彩夺目,喻辰一边展示给杨无劫看,一边说:“我感觉它快要进阶到下一重境界了。”   “嗯,可惜此地没法试验火苗威力。”   “没事儿,有下一个阵法呢。”喻辰一脸坏笑,“最好下一个阵法接艮木。”那样他俩就能可劲儿放火了。   杨无劫笑了笑,另问:“阳炎之火呢?”   “还是被追着跑,倒没什么变化。”   杨无劫点点头,略一沉吟,又说:“你现在能凝结出魔气么?”   喻辰弹出一缕魔气,直击尊主发髻,被他偏头躲开,还附赠一对眼白。   她干脆笑嘻嘻扑过去,抱着尊主够他头上发簪,想故技重施,放下他那一头长发,然而尊主手比她长得多,直接按住她双手,把喻辰亲到求饶为止。   没摸着尊主的长发,喻辰略有点不甘心地枕着他手臂说:“等给您剪发的时候,我给您重新设计一个发式吧?”   “你。”尊主懒洋洋纠正。   “嗯?”喻辰没明白。   “一口一个‘您’,你不别扭吗?”   “哦……”喻辰嘿嘿笑了两声,“还好,习惯了。”   尊主无情拆穿:“得了吧,头发刚被烧那会儿,还不是一口一个‘你’?”   “……那不是气急了嘛?”喻辰转过头看着他,“不说这个,到时候我给您在后面扎一个小揪揪,前面留两缕须须怎么样?”   “揪揪?须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喻辰就伸出手比划:“小揪揪就是这么短的小辫儿,须须就是前面留两缕长头发,从额头两边垂下来,您……你留个那样的发式,一定好看极了。”   杨无劫对此很持保留意见,但她双眼发光地说着这些,他到底不忍拒绝,只好说:“到时你看着办吧。”   喻辰十分高兴,再次强调一定好看,杨无劫见她这样,便笑道:“等回魔界,照着幻境里那样,给你重建一座府邸吧?”   “哪个幻境?”喻辰还满脑子是尊主的新发型,没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带紫色花廊的……”   喻辰赶紧打断他,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早就不喜欢那个样子了。”   “是吗?”   喻辰使劲点头,正待再强调一句,尊主抢先接道:“也罢,反正回去你就搬进炽盛殿来住了,倒也用不着。”   “?”咋就回去就搬进炽盛殿了??? 第151章 第 151 章   喻辰瞪着杨无劫, 希望他能自己领会她的意思,谁知他也瞪着她,一副等她点头附和的样子。   两人这么对着瞪了一会儿, 还是她先败下阵来,开口说:“我好歹是个长老,就这么搬进炽盛殿,不合适吧?”   虽然魔界许多人从一开始就认为她——用杨无劫自己的话来说——是他的内宠, 但毕竟没过过明路, 她又是正经因为立功才坐上的长老之位,他们不管心里怎么想, 面上对她总还是恭敬有加。   “你以前又不是没住过炽盛殿。”   喻辰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便笑了笑:“但那时候, 我可还不是长老。您信不信, 我前脚搬进炽盛殿, 项越后脚就会向您进言, 说该给我个名分, 然后顺理成章解除我长老的职务。”   杨无劫道:“他进言他的, 我不听,他又能如何?”   “他会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我, 就像我刚到魔界时一样。”喻辰说这话的语气和神态都算得上平静, “然后除我手下之外的人, 都会有样学样。”   “你在意这个?”   “尊主觉得我不该在意吗?”喻辰反问。   杨无劫这才看出她心情已经不太愉快,仔细想了想, 答道:“我只是不记得你有跟我提过你在意。”   “确实没有。”这个话题实在不适合两人这么并排躺着聊,喻辰坐起来,一边整理衣裳一边说,“这种事本来也不该跟您说, 要赢得别人的尊敬,终归只能靠自己。”   杨无劫跟着坐起身:“你是怕,搬进炽盛殿,他们就只把你视作我的女人,然后轻视你?这怎么会呢?”他拉起喻辰的手捏了捏,笑道,“你这双手上,可有三个长老的命呢。”   “可是您跟我说过,郑纤纤母女之后,魔界就不许魔尊的女人再插手魔界事务。”   “我说过什么,你还真是都记得一清二楚。”杨无劫笑着摇摇头,“不过你是不是忘了,魔界做主的人,是我。再说魔界本来也不是什么讲规矩的地方,旧例更无须在意。”   “有尊主支持,我当然可以继续坐长老的位子,但我还是那话,他们看我,绝不再是从前——不,应该说是现在的眼光。”   杨无劫想到提此事,她可能会有顾虑,但没想到她是这样的顾虑,还十分抗拒,也皱了眉说:“你提郑纤纤母女,倒提醒了我,上次斗元宗大胜后庆功宴,你不是说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你,只要不耽误你办事就行么?”   他不提此事还好,提起这个,喻辰就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的我既没有给尊主立下大功,也没有和项护法正面交手、在他面前废了两个长老,更不曾坐上长老之位,哪有什么本钱在乎?”   一个已经凭实力证明自己、还坐上高位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别人再次用看附属物的眼神看自己?   “那你就打到他们不敢那样看你便是。”   喻辰侧头看他一眼,目光充满无奈,“尊主以为他们会傻到直接用轻视的目光看我吗?他们不会的,他们只会待我比从前更客气,然后在言行举止中透露出来那么一点‘这都是看尊主的面子才不和你一般见识’,或者‘还不都是看在你是尊主的女人面上才让着你的’的意思。”   说完看杨无劫似乎没明白她愤怒的点,就拿他举例,“这种感觉,有点像尊主当年刚下山时,别人也对你客客气气,但你看着他们的眼睛就知道,他们并不是从心里服气你,甚至觉得你根本不如他们,然后在心里想你要不是领秀宗宗主的弟子,早就如何如何了。”   举完例子,尊主还是沉默不语,喻辰只好问:“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无劫当然明白,而且他还知道若是忍受不了这种貌似客气、实则充满轻视挑衅的目光,而动手教训对方的话,会有何种后果。   “我明白。”他伸开双臂,抱紧喻辰,“那就不搬进炽盛殿,只搬回天魔宫。”   喻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这后半句,忙说:“我还是就住我的长老府就好,从长老府进天魔宫本来也没几步路,尊主想见我,叫我一声我就去了……”   “项越都住在天魔宫,你做了左护法,还住在长老府像什么话?”杨无劫打断她说。   喻辰:“左……左护法?”   杨无劫点头:“嗯,此番拿到离花,你又立一功,加上这几年跟灵通阁合作拿到的那几味药,你升任左护法不是应该的么?”   她这升职是不是太快了点儿?而且她是卧底欸!这么升下去,岂不就变成传说里那种卧底卧成黑帮老大的人物了?   “那我手头上这摊事……”虽然觉得有点快,但傻子才拒绝,喻辰立刻问起工作分配来。   “你继续管着,过上几年,要是有谁特别得力,再选了接任长老也不迟。”   “其实钟鹊真的不错,就是修为跟不上,拖了她的后腿。”说到这里,想起她手下那些姑娘们,喻辰握住杨无劫的手,认真道,“我不想搬进炽盛殿,还有个缘故,就是不想这些命运多舛、好不容易能够在魔界立足的姑娘们,也因我而再被旁人轻视。”   杨无劫静静听她说。   “魔界向来不拿女子当人看,要不然当初白至缺童印也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我想改变这个风气,让魔界女子活出个人样,就得从自己做起,自立自强,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她们才能有样学样,也有底气去面对旁人的不怀好意。”   杨无劫侧头亲亲她脸颊:“喻护法英明,是我想岔了,以后都听你的。”   喻辰一下来了精神:“你说的都听我的!”   “……”杨无劫反应过来,“绝冥谷秘境不算,说了容后再说。”   喻辰哼一声推开他,“刚说完就出尔反尔,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杨无劫苦笑,耐着性子好好哄了她半晌,但有关去不去绝冥谷秘境,还是到底没有松口。   之后喻辰又入定一次,幽魅之火的小火苗终于成功进阶到第六重境界,变身成一簇水蜜桃那么大的中小型火焰。   不过幽蓝火焰虽然只有水蜜桃大小,笼罩在火焰之外的七彩弧光却彷佛日晕一样,与火焰中心拉开距离,覆盖的面积差不多有个大西瓜大了。   喻辰把变身过的幽魅之火展示给杨无劫看,尊主大人刚想找件东西试试弧光,周围漂浮不定的七彩光芒忽然一齐消失不见,脚边白云也被狂风吹散,接着头顶乌云聚集,电光闪烁,一道惊天霹雳砸了下来。   杨无劫立即撑起结界护住他们两个,惊雷被结界弹开,劈向旁边地面,咔嚓一声劈出个巨大裂缝,而此时第二道第三道天雷已接踵而至。   喻辰看着天边紫色蓝色闪电不停划过,很是无语:“没听说过魔修进阶也降天雷的!”   “可能因为你这不仅是魔功。”杨无劫一面答话,一面将魔气源源不绝输送于结界上。   雷声隆隆,连劈了七次都没能劈动结界分毫,却足够将他们身周地面劈得土崩瓦解,杨无劫搂住喻辰,顺着下坠的势头往下面看,“应该是换阵了。”   “可是下面什么也没有,好像就是一面绝壁?”喻辰也低头观察着说。   脚下是悬崖绝壁,头上天雷还追着不放,转眼之间又劈出七道,喻辰抬头看见乌云比刚才更黑,云间闪电也比刚才更加吓人,不由冒出一个猜想:“不会是直接进了雷系阵法吧?”   她头发可长出来一层毛茬儿!真让雷劈着,又秃了怎么办?!   杨无劫倒是不慌不忙:“是才好呢!”他抱紧喻辰,看准下面绝壁走向,身形飘忽来去,带着天雷在绝壁上劈了一道又一道,直把绝壁也劈的到处是裂缝、簌簌落下山石来。   如此堪堪劈到第四十九道天雷,绝壁终于承受不住,轰然一声,碎裂崩塌,露出后面一片诡异的赤色水泽来。   水泽一出现,雷电乌云旋即消失无踪,天空现出一种很可怕的砖红色,周遭空气变得干燥炽热,两人再细看那赤色水泽,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水。   “看起来像是铁水。”喻辰随便在储物袋找了把普通长剑,竖着往赤色水泽里一丢,剑身插了半截进去,接着肉眼可见地变红,就像放进炼器炉里锻炼一样。   好在水泽并不像那个水系阵法里的湖一样无边无际,中间还是有一些陆地的,杨无劫带着喻辰找了一处陆地落下,立刻感受到脚下土地也滚烫灼人。   “这玩意儿要怎么破?”喻辰莫名其妙,“这是金系阵法?修炼金系的,到这儿来学炼器吗?”   “不无可能。”杨无劫指指远方,“那里好像有间屋子。”   “走,过去看看。”   两人相携飞身而起,到那屋子附近,发现是一间开阔的石头屋,里面摆满各种模子,看形状是各种兵器。   “啊!我知道了,把外面那些铁水倒进来,等铁水冷却,就是一件兵刃!可这又能试炼出什么呢?”喻辰疑惑不解。 第152章 第 152 章   杨无劫问她:“铁水怎么倒进去?”   喻辰张了张嘴, 然后恍然大悟:“啊!是要他们运用自己的金系功法,将铁水从水泽中召唤出来,再注入模具里, 对不对?”   “我也是这么猜测。”杨无劫一边回答,一边绕着各种模具查看。   “可是连液态金属都能召唤、还得精准注入模具,金丹修为也未必做得到吧?”   “嗯,这种试炼方法闻所未闻, 可流动的铁水, 并非随处可见随手可得之物。”杨无劫在一个看形状是长刀的模具边缘敲了敲,“这模具是石头做的。”   这里的模具打眼一看都乌漆抹黑, 很难分辨材质, 喻辰低头拿脚蹬了蹬, 模具纹丝不动, “是固定在地上……啊, 这地也是石头的, 难道这个石屋连里面的东西, 全都是一体的吗?”   杨无劫抬头打量屋顶, “恐怕是的。”   那就不用多说了,这个石屋必然就是阵眼, 喻辰想直接问杨无劫要不要这就毁了石屋破阵, 话到嘴边, 想起她的计划是拖延时间,如今八卦阵已经破了五个, 要是连这个也轻松破掉,出阵岂非指日可待?   不行,还是得拖一拖。   喻辰目光在各种模具上扫了一圈,状似无意道:“我还挺想弄一件新兵器的, 魔影弓现在用着已经不大趁手,不过一般的兵器好像也不太适合我……尊主,你看这个怎么样?”   杨无劫转头,见她指着边缘那一溜暗器区域,就走过去细看:“七星镖啊,先做一套试试。”   “你有办法把铁水注入进来?”   “试试看。”   两人走出石屋,杨无劫放出魔气,就近探入铁水,不料魔气有进无出,铁水连点波澜都没有,他又放天魔烈火进去,铁水倒是很快沸腾起来,却不跟着天魔烈火走。   不过这么一试,虽然没能成功,天魔烈火却试出这铁水不是凡铁,“虽说不准是什么,但应能炼出几件宝贝。”   杨无劫兴趣大增,转头飞身回了石屋。   喻辰跟进去,见他停在七星镖的模具前面,伸手比划,心里突然担忧起这模具的命运:“你想怎么办?”   “你把幽魅之火唤出来。”杨无劫让开一步,“正好试试那轮光环的威力。”   果然,“你是想把这模子切下来?”   杨无劫点头:“铁水弄不出来,就把模子拿出去,按在铁水里,不就行了吗?”   “……”尊主不愧是尊主,敢想敢干,但是,“能成吗?模子不会给铁水融化了吧?”   倒一点铁水进来等凉,和把模子整个扔进滚烫的铁水池里,那可不是一回事啊!   “先切下来再说。”   “……”行吧,喻辰唤出幽魅之火,先用光环试着在模具边缘切了一下,立即惊呼,“我去!这么容易吗?像切豆腐!”   光环切入模具边缘厚厚的石头,一点阻滞感都没有,石头模具也没有掉下任何粉末,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喻辰欢欣鼓舞,三两下就把七星镖的区域整个切了下来,回头正要跟杨无劫说话,却见他正神色复杂地望着幽魅之火。   她伸手拉住他,温柔了声调:“神照图虽然厉害,天魔烈火也不逊于它啊。先前要不是大猫在杨无仇手里,尊主束手束脚,哪至于……”   杨无劫微笑打断她:“我没事。”   喻辰却道:“你可以有事。”   杨无劫一愣。   “两个弟子都是从小一起教到大,论天资论勤奋也不相上下,周宗主却只传给杨无仇神照图,换了谁是尊主,也都会觉得他偏心不公,难以释怀。”喻辰握紧他的手,“这有什么好否认的?”   “真的没事,师尊人都不在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没有那么耿耿于怀。”杨无劫抬起空着的手,摸了摸她头上毛茬儿,笑道,“我刚刚只是想到,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居然会以这样一种面目到了我身边……”   他停顿下来,抬头看了一眼砖红色的天,笑意渐冷:“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所谓天命吗?”   穿书者遇到角色问她有没有天命,心里难免有点儿毛毛的,喻辰斟酌着说:“我相信有自然法则,但不相信每个人有什么所谓天定的命运。”   自她穿进来,也改变不少剧情了,没发觉这世界有非要照着原著走的意思——嗯,她一定能成功阻止他去拿欧阳桀的传承的!   “你说得对。”杨无劫收回目光,“管它什么天命不天命,以后你有了这个,幽魅之火威力大增,便是金丹修士,寻常也不是你对手。”   “真的吗?”喻辰惊喜,“这么说我现在的修为也相当于金丹修士了?”   “可以这么说,以后遇见金丹修士不用怕,该打就打。正好这儿有好东西,试试看能不能给你造几件上佳法器。”   杨无劫松开喻辰的手,走上前倒提着模具底座,把她切下来的部分拎起来往外走。   喻辰跟着出去,“咱们找个和这模子差不多大的地方再放吧?”   两人在石屋附近溜达一圈,找到一个水道拐弯处,杨无劫道:“你放幽魅之火进去,看能不能截断铁水。”   对啊,幽魅之火的特性就是见啥都给烧没,也许这铁水也怕呢?   喻辰试着将幽魅之火投入弯道左侧,果然幽魅之火一落下去,直接就把铁水流给烧断了。   “还真的可行!”喻辰很惊喜,将幽魅之火一分为二,又把另一头烧断,正好留出可以放入模具的空间。   杨无劫提着模具缓缓沉入铁水中,被挤压出去的铁水流向两头堵路的幽魅之火,很快就给烧得一滴都不剩。   喻辰看他还提着模具底座,问:“不热吗?”   “不热,跟我猜测得差不多,这种石材应该是专门克制铁水,不会被融化,也不会被烧热。”   “那得多久,模子里面的铁水才能冷却成型啊?”   杨无劫也不知道,他耐着性子等了一阵,就忍不住把模具提起来,可是模子里面仅留下一点点铁灰色的金属,剩下的铁水在水泽里缓缓流动,不知死活地涌向两端的幽魅之火。   “……”喻辰默默心算一回,“看起来要全部成型,至少得七八天。”   杨无劫示意她把幽魅之火先召唤出来,让铁水流回,“那就等吧。”   等铁水回流得差不多了,他又把模具沉进去,喻辰也放入幽魅之火,阻隔铁水水流,然后两人就近坐下,等铁水冷却成型。   呼,拖延时间的目的很顺利就达成了嘛,喻辰抬头看着砖红色的天长出口气,“其实这鬼地方,我们要不是修炼火系功法的,在这儿呆久了也很难受。”   杨无劫点点头,四处都是流动的铁水,空气灼热而干燥,天色又是那样,一般人在这里,大概就跟喻辰在水系阵法里一样难受。   “天魔城要是没有魔气笼罩,比这里还要热一些。”他说。   “姜乘说,天魔城正是因为有魔气笼罩,才更适合魔修修炼,而魔气的浓淡,是跟尊主的修为成正比的,是这样吗?”   “对。”   “那就是说,是天魔城需要您,不是您需要天魔城,实际上您在哪都一样修炼,对吗?”   杨无劫侧过脸,似笑非笑道:“你想带我去哪?”   喻辰嘿嘿两声,伸手勾住他手臂,“带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关起来,然后……”   “然后如何?”   他问得饶有兴味,眼神里写着“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喻辰眨眨眼,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然后专心修炼啊!”   杨无劫:“……”   忍不住伸手在她头顶毛茬儿揉了两把,“淘气。”   喻辰无辜地瞪着眼睛:“不然呢?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   杨无劫瞪她一眼,喻辰撑不住,笑了出来,“我还能带你去哪?你那时候不是说,想和我一起去永定城,喝喝酒看看戏么?”   原来是说这事,杨无劫心里涌上一丝甜蜜,却忍不住调侃回去:“你现在肯带我去了么?”   “我什么时候不肯了?”喻辰喊冤,“是你自己说算了,我才又要问你的。”   杨无劫斜眼看她,她也斜眼看回去,两人对峙片刻,喻辰正打算先战略性撤退,他忽然凑过来,非常快非常响地在她唇上亲了一记。   “好啊,去。”尊主大人盖章一样说。   喻辰失笑,手上抱紧他手臂,头歪过去靠在他肩膀上,低声说:“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虽然是困在连环阵里,但我们在一起,没有别人,没有魔界,也没有什么仙盟……”   杨无劫侧过头,拿脸在她头顶硬硬的毛茬儿上蹭了蹭,没有说话。   “除了和我去永定城,你真的没有别的想去的地方吗?从前想去游览,后来始终没能去过的地方,也没有吗?”喻辰问。   杨无劫想了想:“还真有一个。”   喻辰很感兴趣,立即抬头问:“哪里?”   “先不告诉你。以后带你去。”   “以后是什么时候?”   “去永定城以后。”   “这是你说的。尊主一言九鼎……”   “我答应过你的事,何曾反悔过?”   “万一你为了别的事,耽搁住了呢?”   “不会,没有什么事比你要紧。”   “真的?”   “真的。” 第153章 第 153 章   这话喻辰听的当时, 心里很甜蜜,还美滋滋的,过后再一回想, 却莫名觉得不祥,跟杨无劫说:“还是先去你想去的地方,永定城跑不了,什么时候去都行。”   杨无劫失笑:“我想去的地方也没长腿啊。”   “我好奇, 想先去你想去的地方。”喻辰继续找理由。   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杨无劫, “好,那就先去那里。”   “那里远不远?咱们出了连环阵就去吧?”   杨无劫无奈道:“不管要不要欧阳桀的传承, 绝冥谷秘境总还是要走一趟的, 秘境里不是只有欧阳桀的传承, 光珍奇异宝一项, 魔界就不能拱手全让给修仙界。”   嘁!现在想起把绝冥谷秘境和欧阳桀的传承分开说了, 前面在乾光阵里, 他可没分得这么清楚, 还说容后再说, 这才多久啊?就变成绝冥谷秘境必须去了?   喻辰有点生气:“这是你什么时候想出来的缓兵之计?”   “什么缓兵之计……”杨无劫苦笑,“绝冥谷秘境几十年才开一次, 有时候甚至隔百年才会再开, 每次名额有限, 本就是魔道双方必争之事,即便是我, 也不能无缘无故就说不去。”   这倒也是,绝冥谷秘境是个资源副本,而且不像这个连环阵歧视魔修,绝冥谷秘境里是有很多专门适合魔修的法宝兵器、还有魔功秘籍的。   杨无劫没有理由就说不去了, 项越恐怕第一个不服。   喻辰努力冷静下来,点头同意:“您说得对,绝冥谷秘境还是要去,那欧阳桀的传承呢?您怎么想的,实话跟我说了吧。”   这就变回“您”了,杨无劫拉起她的手,认真道:“我真的还没想好。此事非同小可,我现在给你一句话,容易得很,但我不知道事到临头,我会不会反悔。”   他说得非常诚恳,喻辰想想他身在局中,当局者迷也是难免的,何况欧阳桀传承下来的是他一生修为,这份诱惑实在太大,除了她和杨无仇这样有上帝视角的,谁又能抗拒得了呢?   “那进秘境以后,如果你先找到传承,一定等我到了再做决定,好吗?”   绝冥谷秘境进去以后,会对每个人进行随机传送,喻辰没法时时刻刻跟着他,很怕等到汇合时,一切都晚了。   “我一定先去找你。”杨无劫道。   “你上哪儿找我?还是不要了。我就这一个要求,如果你先到了传承留存之处,一定等我到了,再做决定。”   她神色非常郑重,杨无劫便也郑重答道:“好,我答应你,一定等你到了,再决定拿不拿这个传承。”   喻辰终于放心,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亲,笑道:“盖章了,不许反悔。”   杨无劫顺势抱紧她,还了一个吻。   之后两人又随便闲聊了些不甚要紧的事,喻辰看一眼天,叹道:“这鬼天色,连个变化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了。”   “顶多两天吧。你进阶之后,原该多入定修炼的,这会儿左右无事,要不你修炼吧,我为你护法。”杨无劫道。   喻辰指指负责充当水闸的幽魅之火,“可是火苗还用着呢。”   “不是还有阳炎之火么?”   “也对,它最近一直怂怂的,我也顾不上修炼它,回头见了姜乘,又该唠叨我了。”   喻辰就原地坐好,入定修炼阳炎之火,幽魅之火不在,深红火焰活泼许多,不知不觉几个周天过去,修炼进程竟比从前快了一倍。   她自然十分欣喜,全副精神投入修炼,眼看阳炎之火也到了进阶边缘,却感觉身下土地一震,喻辰立即收功睁眼:“怎么了?”   杨无劫背对着她站在她身前,闻言并没回头,直接答道:“大约是七星镖成型了。”   话音方落,地面再次震了一震,喻辰忙跳起来,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却见倒放的模具震颤得更厉害,且一直在不停升高,好像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往上顶一样。   杨无劫丢出丝带缠住磨具底座,向上一拉,磨具离开铁水水道,七点寒光同时呼啸着激射上天。   “想办法收服它们。”杨无劫飞快说道。   嗯?这不是暗器吗?又不是灵兽,还得收服?喻辰心里吐槽,身体却很听话,立时控着幽魅之火去围堵这七枚飞镖。   当日幽魅之火还只是一簇小火苗,都可以化出好几个化身,如今更不在话下,很快就幻化出十几簇火苗将七星镖围在中央。   这七枚飞镖极有灵性,像是知道幽魅之火不好惹,一点儿也不敢沾边儿,渐渐聚集到一起,没一会儿就不窜也不跳了。   喻辰伸出手,笑吟吟道:“来吧。”   幽魅之火散开,留出一个缺口,七星镖一个接着一个飞下来,乖乖落到喻辰掌上。   这七星镖镖身形似鱼肚,中间圆鼓鼓的,两端扁细,镖柄呈星形,通体亮银色,就是没有开刃,也没有尖儿。   喻辰拿起一枚仔细打量,才发现那圆滚滚的镖身是中空的,“怪不得刚才吱哇乱叫呢。”   杨无劫也拿起一枚,伸指弹了弹,道:“这里面可以注入魔气和阳炎之火。”   幽魅之火毁灭力太强,不适合跟任何自己的法宝兵刃发生直接接触,但是阳炎之火不一样,喻辰唤出阳炎之火,注入手上这枚七星镖,镖身立刻镀上一层时隐时现的赤色火光,比方才好看十倍。   有阳炎之火为引,喻辰跟七星镖建立了联系,用起来顿时如臂使指,她感觉有趣,便在剩下的七星镖镖身里注入魔气,驱动着它们飞上天空,在砖红色背景下拉出一道闪亮银线。   打头的七星镖尾部火光闪现,好像一颗迷你火箭,剩下六枚则统一拖着黑气,彷佛熄火冒烟了似的,喻辰看着忍不住笑,正要召唤回来,就感觉到第一枚七星镖触到了实物。   “咦?”她立即转念,驱动七星镖穿透过去,接着一幕奇景就展现在喻辰和杨无劫面前。   七星镖连成一线,彷佛一把有着红色刀尖的奇形宝刀劈向砖红色天空,生生将这天空从上到下劈开,露出外面绿意盎然的另一个世界。   随着幕布一样的天空被劈开,他们脚下的地面也跟着向两边折叠下去,喻辰和杨无劫一起飞身而起,从天空裂口穿过,落入这个很明显是木系属性的阵法里。   落脚处是一个山坡,他们落下时,面对的方向是山脚,能看见下面溪水潺潺,两岸野花开得灿烂,坡度极缓的山坡上长着一些低矮灌木,有的上面还结着一串串红红绿绿的小果子。   喻辰打量一圈,转身回头时,那个遍地赤水的世界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入目之处只有绿树碧草、蓝天白云。   “我还以为一进来就会被树木疯狂抽打呢。”喻辰对眼前这一幅平静美好的山景十分意外。   “走走看。”杨无劫拉住她的手,“放七星镖去前面探路。”   喻辰照做,然后开始回忆木系功法的特点,“老康就是修炼的木系吧?他种药养花都是一把好手,还擅长治疗,给他这样的人提供试炼阵,我一时还真想不出要怎么设考题。”   “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功法,修炼到高阶,一般都是可以随心所欲驱使相应属性之物,比如上一个阵法,就是要入阵者修炼出能召唤铁水的功法。”   “是吗?我还以为最高境界,是我们这样自行修出真火,不用凡火呢。”   杨无劫笑了笑:“我说的是高阶,而非最高,这个连环阵的试炼对象,应该是元婴以下的修士,不,再低一点,金丹圆满以下。金丹圆满,应也能轻松破阵。”   “那就是说,这里还是考与草木的联系?”这个他俩可不会,他俩只懂得火烤草木。   “应当是。不过,”杨无劫停顿一下,转成传音,“在草木有动作之前,咱们先别放火。”   “为何?”   “木系讲究身化自然,要把自己也想象成草木一样的东西,和草木共通,如果我们一进来就贸然攻击,损坏草木,我怕这阵法会……”   喻辰懂了:“恼羞成怒,灭了我们。”   杨无劫失笑:“那倒不至于。不过,先走走看吧。”   “那我能摘个果子吃吗?你看前面结的那桃子,白里透红,一看就很甜。”   “吃吧。”她想吃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这狗屁阵法会发怒,魔尊大人也毫不在乎。   两人牵着手走到桃树下,杨无劫选了一颗颜色最好看最饱满的摘下来,用符术清洗过,递给喻辰。   喻辰接过来咬了一口:“哇,好甜。”   这桃子是脆的、不用剥皮那种,一口下去,清甜清甜的汁水瞬间充满口腔,好吃极了。   “你尝尝。”她把咬了一口的桃子送到杨无劫嘴边。   杨无劫当然不会拂了她的意思,低头也咬一口,明明没尝出滋味,却也点头说:“嗯,真的很甜。”   喻辰美滋滋地笑了笑,两人牵着手继续向前。一个桃子很快吃完,并没有什么异象出现,她就又摘了几个李子,李子是酸甜的,也好吃,再前面是杏,接着是樱桃、石榴、苹果……,喻辰终于吃不下了。   “这个阵法的用意,不会是想把我撑死吧?”她愤愤道。   杨无劫笑起来:“你吃了这么多,都没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啊!难道你已经有发现?”喻辰惊讶,她只发现这里的果子都很好吃。   杨无劫拉着她在一棵倒伏的树干上坐下,“等等看。” 第154章 第 154 章   喻辰收好七星镖, 坐下来笑道:“你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   “不是我卖关子,你一向聪明,怎么到现在还没觉出不对?桃李杏同时结果也就罢了, 樱桃石榴怎么也同时结果?”   “啊!”喻辰恍然,“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樱桃成熟的时候, 石榴应当刚开花才对, 就算有结果的,也只可能是小小一个, 不可能成熟到裂开的, 更不用说苹果了。”   他们这一路上见到的所有果树, 上面结的果子都是正正好好成熟——每种果树都自有其生长周期, 就像每一种花的花期也不同一样, 它们各自喜好的光照和温度也不同, 从自然角度说, 是不可能刚好同时成熟的。   那么这个阵法, 到底是想干什么呢?杨无劫说等等看,他难道是想等果子落地?   喻辰刚想到这儿, 前面苹果树上的苹果就嘭掉了一个下来, 接着像传染似的, 所有本来悬在枝头、正当其时的水果,接二连三掉下来, 然后浓绿肥厚的叶片开始干枯变黄、飘飘洒洒落到地上,将掉下来的水果掩埋起来。   空气也随之变得干燥凉爽,喻辰脚下的荒草一点点枯萎,远处野花凋落, 有蒲公英的种子被风吹散,渐飞渐远。   她和杨无劫静静观察这季节突变的一幕,谁都没动没出声,彷佛与这场景融为了一体,于是不一会儿,树林里就响起咔嗤咔嗤啃苹果的声音。   “啊,这里有小飞鼠!”喻辰传音跟杨无劫惊呼。   “嗯,那边还有几只兔子钻出来,也在找果子。”   这个阵法倒是比之前巽风阵正常多了,起码是动植物共存,本来嘛,植物长在土里不能动,授粉、传播种子什么的,都得靠动物帮忙,没有动物的植物世界,不光诡异,也很难存续。   正这么想着,天空突然传来几声鹰叫,小飞鼠小兔子顿时吓得一哄而散,然而还是有动作慢的,被飞扑下来的雄鹰按住捉走。   “自然法则。”喻辰心里嘀咕,“这是先上课,再出题?”   不过她本来也不着急出去,就耐心坐着,和杨无劫继续静静观看。   果树叶子掉光后,没多久光秃秃的枝桠上就落了雪,喻辰两人撑起结界挡雪,并肩看雪景,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之后白雪融化,荒草抽出嫩绿叶儿,冬眠的小动物们出来觅食,春雷阵阵,带来一场细雨,枝头也星星点点冒出绿芽。   果树开了花长了叶,一个个小果子结出来,眼看又要成熟。   “走吧。”杨无劫拉着喻辰站起来,“再往前面去看看。”   两人携手穿过这片果树林,前面又是一片缓坡,坡上没有什么高大树木,只长满野花野草。   “有一些看起来像是灵药。”喻辰走到近前,低头检视,“这种老康就种过。”但是她对这玩意儿不是很留心,没记住是什么药。   杨无劫就更不懂了,但他看见这些灵药,倒是印证了一个猜测,“这个连环阵并不是为单一某一系功法而设下的。”   对啊,是为将来要集各家功法之所长、然后道魔兼修的杨无仇设下的嘛。   见她没有意外之色,杨无劫笑道:“看来你也猜到了。”   “这个不难猜吧,毕竟是连环阵,破了一阵还有一阵,又不是破了一个阵就能出去,那显然是要入阵人将各系功法的精髓融会贯通嘛。”   杨无劫点点头:“不错。所以走到这一步,已经不仅只是试炼木系功法,更多是在引导试炼者如何融会贯通。”   “对,道法自然,一通而百通,如果是一个修士,连过六关到这里,大概真的能体悟良多。还备了这些灵药做礼物,布阵之人真是用心良苦。”   可惜天选之子重生了,这一回目并不想入阵,反倒把他们两个魔修丢了进来,大肆破坏不说,魔修根本也不信道法自然这套,给他们演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无异于对牛弹琴嘛。   啊呸,他们才不是牛!   杨无劫不知喻辰心里把他们比作了牛,微微一笑道:“看来只能放火了。”   “……”前边谁说草木不动,就不要贸然放火的来着?   喻辰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拉住他:“别急,我先每样灵药揪一点,万一有用呢。”她认得的灵药其实不多,揪完之后,又挑了些看着像的采了,然后跟杨无劫说,“咱们再走走看看吧,没准一路走过去,就找到出口了。”   杨无劫可不信有这么容易的事,但喻辰拉住他手,他也就没了放火的心思,和她携手走过这片山坡,又穿过一片古木参天的密林,跨过一条深涧,经过一片盛开的花园——喻辰摘了一朵开得正娇艳的花别在衣襟上——然后面前就现出一片广袤原野。   这原野看起来非常广阔,有稻花飘香的农田,有牛羊成群的牧场,还有鱼塘、露天的盐场、矿藏等等,真是好一幅田园生活画卷。   喻辰回头看看散发花香的花园,再转回来看看前面的原野,小声说:“咱们好像真的走出来了,前面这是土了吧?”   算起来八卦里最后只剩坤位,坤为地,属土生载万物之卦,可不就是眼前这幅景象嘛。   “真这么容易……”杨无劫还有点难以置信,来回看了两圈,才点头,“应该是。”   他说着伸手揽住喻辰纤腰,带她飞身而起,在原野上空来回兜了几圈后,禁不住一笑:“这才是个真正像样的法阵。”   喻辰也发现下面的农田牧场等处所,并不是真的,这一片看起来广大无比的原野,实际大小与前面的木系阵法差不多,只是用障眼法将其放大、蒙蔽他们而已。   杨无劫说完那句就不再客气,一团团天魔烈火丢下去,很快就将农田牧场鱼塘什么的烧了个干净。   原野在天魔烈火焚烧中化为飞灰,接着整个世界震动翻转,喻辰侧身抱住杨无劫,感觉眼前有亮光划过,忙定睛去看,“尊主,那边有个洞口!”   杨无劫侧身看向她指的方向,果然见到那边有个能供一人钻过的洞口,便带着喻辰过去,自己先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才跟喻辰说:“上面是峡谷,你先上去。”   喻辰没和他推让——她怕杨无仇在上面——两手探上去撑住洞口,然后向上一窜,利落地落到洞口旁边地上。   此时天色不早不晚,明亮得很,她四下打量一番,果然是在炎极山峡谷,但看山坡陡峭程度,还有峡谷内的地形,应该并不是他们当初掉进去的位置,周围林深草密,也并没有人。   在她打量的时候,杨无劫也从洞口跳了上来,他没有落地,而是借着跃上来的势头,一把揽住喻辰,飞上坡顶林边。   喻辰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们刚刚钻出来的洞口,就在轰隆隆的巨响声中向下塌陷,连带的周围地面也震动起来,林中群鸟被惊的呼拉拉飞起一片,远处也有人声惊呼。   杨无劫没有在这里停留,辨明方向,就带着喻辰向北疾掠。   “这连环阵是不是让你彻底毁了?”喻辰看着身后飞扬而起的烟尘,问道。   “毁了才好呢,省得再有人进去。”这连环阵,魔修进去占不到便宜,有害无利,魔尊大人自然不想留着。   喻辰却有点可惜:“我们取的湖水还是少了,你当时觉得在水里舒服,要是能多取一些,回去给你弄一池子,反噬发作时就进去泡一会儿,不是挺好么?”   “那湖当时破阵时就毁了,你现在才想起来后悔可惜,未免太晚了。”杨无劫笑道。   倒也是,喻辰不再纠结,听着人声渐渐往峡谷那边聚集,又说:“我们不等等,找个人问问过了多久了吗?”   杨无劫摇头,还没等说话,一阵熟悉的猛兽吼声就从远处传来。   “是大猫!”喻辰又惊又喜,立即吹了声口哨。   杨无劫急停下来,见喻辰风帽掉了,抬手想给她戴回来,拉到一半时,突然发觉不对:“你头发怎么长了这么多?”   喻辰自己看不见,抬手一摸,果然不是原来硬硬刺刺的手感,拿出镜子一照,头发竟已长了一寸多长,而且根根分明地竖着,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炸毛。   她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视,立刻收起镜子,拉紧风帽,把自己丑到不能再丑的头遮住。   这次杨无劫很有眼力见地没再说什么好看,而是转头看向左侧,笑道:“懒猫来了。”   话音刚落,大猫的吼叫声又再传来,喻辰虽然被自己的发型打击得够呛,但也很想念大猫,又吹了声口哨,片刻之后,体型巨大的斑斓猛兽就从密林深处蹿了过来。   喻辰看它直奔自己冲来,忙说:“你冷静!你这么大一坨,我可接不住!”   大猫在空中喵嗷一声,陡然变身成小猫,然后又准又稳地落进喻辰怀里。   “哎哟你这胖子,直接往人怀里跳,我要不是练过,你得把我胳膊跳折了。”喻辰一边吐槽,一边伸手撸了几把,大猫呼噜着拿头不住在她身上挨挨蹭蹭,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委屈巴巴的喵喵声。   杨无劫看着碍眼,伸手拎起胖猫俩前腿,放到地上,“就知道撒娇!先离开这儿再说。”   大猫不敢惹他,在他腿边蹭了两下,就变回原形,老老实实跟在他们后面往炎极山外飞奔。   两人一猫将将出了炎极山,几枚传讯符就接连传到喻辰手上,她一边看第一枚一边告诉杨无劫:“是范烨。” 第155章 第 155 章   灵通阁阁主的前两封传讯符, 讲的都是各宗门世家打算派多少子弟前往绝冥谷秘境的消息。   第三封是风逐写来的,说杨无仇去了新雪山庄,跟范烨相谈甚欢, 但是因为风逐跟范烨约定过,范烨不能问她魔界和喻辰的秘密,同样的,风逐也不过问新雪山庄和灵通阁的秘密, 所以杨无仇和范烨谈话时, 她并不在场,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达成什么合作。   读这封传讯符时, 喻辰和杨无劫已经在白鲟背上, 大猫枕着她的腿, 翻出肚皮, 一副走失儿童终于找回亲人的黏人样儿。   喻辰一边揉它的肚皮, 一边跟杨无劫转述:“杨无仇去了新雪山庄, 是和范烽一起悄悄去的。他和范烨交谈时, 风逐回避了, 但他走之后,范烨跟风逐保证过, 他们谈的事与魔界无关。”   “那就是绝冥谷秘境。”杨无劫道。   喻辰不这么认为, 范烨对绝冥谷的了解, 肯定没有杨无仇多,但她也想不明白这个重生的男主到底有什么计划, 需要灵通阁帮忙。   接着下一封传讯符又是范烨,问喻辰一直没有答复,是否遇到什么意外,请她收到消息尽快回复一声, 因为风逐开始担忧,甚至想前往炎极山来找她了。   因还有最后一封在排队,喻辰没急着回复,想接着看完再说,没想到最后一封打开就是一行字:“绝冥谷秘境已开,入口就在云岐山中。”   喻辰看了,心中先是一喜——已经开了是最好,说明她拖延时间的计策奏效了!只是不知道这消息是多久之前的,入口有没有关闭。   她一边把此事告诉杨无劫,一边拿出传讯符回复范烨,先报平安,接着问他秘境已经开了多久,仙盟的人是不是都去了。   杨无劫看着她发完,吩咐道:“你发传讯符问问项越在哪,是否已经遭遇了仙盟的人。”   喻辰依言发了,顺便还把范烨前两封传讯符的消息也转述过去,接着又给钟鹊和姜乘分别发了一封。   最先回复的还是范烨:“开了已有十日,据说已经进去了十几个人,不过贵方项护法正带人与仙盟的人在云岐山中血战,近几日已无人能接近入口。先进秘境的十几人,有一半是仙盟盟主及其亲信。又及,舍弟被我关在家中,不在此列。风逐欲前往云岐山与喻长老汇合,护送你进秘境,不知喻长老意下如何?”   血战两个字看得喻辰心下发沉,她面色凝重地转述给杨无劫听,最后担忧道:“已经好几日无人能接近入口,这得打成什么样子?”   “大约是两方都用禁制挡住了入口,正耗着呢。”这些都在杨无劫意料之中,所以他毫不担忧,脸上甚至还有笑意,“仙盟想等后援,项越要等着我们,血战不到哪里去。”   “我还以为杨无仇把我们打进连环阵,这会儿会自己留下拖住项越,好让他们仙盟进去更多人,把名额占满呢,他怎么自己先跑进去了?”   喻辰现在真想把杨无仇揪过来打残,把她坑进连环阵、头发都烧光了,这货在外面却连基本的责任都不承担,居然自己先跑进秘境里去了?这是人干的事吗?再说他都重生一回了,还着急进秘境干啥?   杨无劫冷笑:“那你可太高看他了。在他看来,别人都无关紧要,进去一百个,也不如他和他看重的人先进去占了便宜得好。”   先进去占便宜?等等!他不会是想自己去拿欧阳桀的传承吧?那可……喻辰一时思绪万千,竟然不知道这个猜想是好还是不好。   要说好,杨无仇拿了,她家尊主就没得拿,不会走上原著的老路,她那些隐忧就解除了;要说不好,杨无仇现在修为可还不够道魔兼修呢,他拿了天魔烈火,只会彻底变成一个魔修,那以后异界入侵,谁来拯救世界?   再说这世上有两个人同时身怀天魔烈火,魔界肯定得分裂啊!   项越首先就会临阵倒戈,喻辰这几年虽然在魔界经营得还不错,杨无劫也有威信,但如果项越扯出什么杨无仇才是欧阳桀的儿子这种话,加上欧阳桀的传承肯定比杨无劫现在的修为要高很多,到时被赶出魔界的,没准是他们……哎?好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喻辰?”杨无劫见她只顾出神,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伸手揽在她腰间,安慰道,“不要想太多,他进去了也好,省得我们到了,跟他动起手来,还要耽搁。”   除杨无仇以外,魔尊大人自觉没什么人能拦住他。   喻辰看他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打个杨无仇可能截胡的预防针,便在这时,钟鹊传讯符到了。   “喻总您总算有消息了!天魔城一切都好,项护法因迟迟等不到尊主回信,已于一个半月前带人出发,想必已经到达绝冥谷秘境附近。”   喻辰就跟杨无劫说:“看来除了范烨的传讯符,其他传不到的都自行消解了,他这玩意儿真不错,希望季崖能做出比这还好的来。”   “从秘境出来,他应该也做好了。”   是啊!不过他们还是不知道到底在连环阵里过了多久,喻辰决定问一问范烨,顺便告诉风逐不用来——进秘境后随机传送,风逐就算是傀儡,估计也没办法跟在她左右。   杨无劫听完她要发的内容,加了一句:“顺便问问途中哪里有能做假发的地方。”   喻辰惊讶:“还要去吗?”   “为何不去?我答应你的。再说……”杨无劫隔着风帽拍拍她头顶,笑道,“让你用现在这个样子见人,你不难受?”   “难受是难受,但项护法他们那边……”   “无事,不差这几日。”   他怎么有种不顾前方将士正浴血奋战、一心只想着哄宠妃高兴的昏君既视感???   不过喻辰是不会反对的,她巴不得晚点进秘境。再说现在一共只进去了十几个人,还有八十多个名额呢,魔道双方都还有耐性、正在僵持,有项越在,魔界这边应该不会吃亏。她就听尊主的,把这个问题也加进去了。   这道传讯符发出去,项越的回复终于来了,说身在云岐山,秘境已开,问喻辰是否和尊主在一处,多久能赶到云岐山。   杨无劫还是叫喻辰回复,喻辰就说他们之前被杨无仇算计受困炎极山,刚刚出来,正赶过去,最后问和仙盟接战有没有伤亡,替尊主表达关切慰勉之意。   这道传讯符发出,范烨的接着到了:“今日距娥陵派一别,已四个月又五日。假发一般大一些的城镇都有,从炎极山去云岐山,途中经过的招珉城、鹤还津、漆土城等地,都算得上繁华,喻长老可以去看看。遥祝喻长老此行顺利、马到成功,风逐、范烨。”   喻辰就知道范烨不想让风逐来,对最后一句话一笑置之,跟杨无劫先就近去了招珉城。   这座城确实不小,也有卖假发的地方,不过他们只卖做好的假发片,不提供定制。喻辰给了点儿好处,追问制作者是谁、住在哪里、怎么找。   “是一对夫妇,只知道他家娘子姓林,住在鹤还津东南几十里外的一个渔村。”   鹤还津还要远一些,路上项越、姜乘的消息轮番传来,两厢印证,果然战况不到范烨说的血战,至少魔界这边只有伤的,还没有死的。伤者有姜乘救治,也无大碍,就是姜奶妈有点累,催着他们赶路,好早点进秘境。   他们当然没管姜奶妈,还是停下来,先去找林娘子夫妇。   鹤还津听名字就知道是个渡口城镇,附近的渔村当真不少,喻辰两个一路打听,稍微费了点周折才找到地方。   林娘子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听完来意后,非常惊讶:“客人的意思是,要剪了公子的长发给您现做一顶假发吗?”   喻辰点点头,拉开风帽,给她看自己那惨不忍睹的炸毛发型,同时解释:“他烧了我的头发,所以答应拿他的赔我。”   杨无劫也点头表示是这么回事。   “呃……可是如此一来,公子不是也……”林娘子觉得实在没这个必要,好心建议,“其实我们家里有现成做好的假发髻,客人选一个,公子付钱,不也是赔了么?”   喻辰这会儿也没那么执着于剪他的头发了,姜乘那边催着,如果选一个假发直接能戴着走,似乎也行,就看向杨无劫。   杨无劫非常干脆地拒绝了,“不,就用我的。几日能做好?”   “那可费时候了,就算我们夫妇俩日夜不停,只做最简单的披发,也得四五日。”   “行,那就做吧。”杨无劫摸出两枚沁玉丢给林娘子,“烦请找个地方,让她给我剪发。”   林娘子觉得这对客人真是古怪极了,但对方出手如此大方,她也没理由拒绝,就带着他们去了厢房,还准备了剪刀梳子送来。   喻辰虽然一直手痒痒,但真到了要动剪刀的时候,她还是有点慌张,拉着林娘子问:“你觉得我剪多长合适?”   “这要看客人想要多长的假发,一般要盘发髻,长度怎么也得到手肘。”林娘子说着拿出一条软尺,给喻辰看,“大约剪这么长吧。”   喻辰留下软尺,等林娘子告辞出去,自己放下杨无劫长发来,拿软尺一比量,还能给尊主留个及肩长发,顿时眼睛就亮了:“正好!可以留我上次跟你说的新发式!” 第156章 第 156 章   林娘子从厢房出来, 径直回了堂屋,跟丈夫嘀咕:“这两位客人当真奇怪,说是道侣吧, 男的不知为何把女的头发给烧了;说不是吧,两个人又挺亲近,男的还要拿自己长发赔给女的。”   她丈夫生性寡言,听完只说:“做生意, 少打听。”   “谁打听了?”林娘子白了丈夫一眼, “那男的一看就不好惹。”   她叫丈夫先停下手头的活,做好准备, 自己思量一回, 又忍不住跟丈夫说:“我知道了, 这两个应是不打不相识、烧了头发之后才看对眼的!”   喻辰拿剪刀在尊主长发上比划半天, 好不容易下了一剪子, 却因为他头发又滑又韧而一下剪偏, 急忙跑来求救林娘子时, 正好听见这一句。   “……”   这林娘子思路还挺清奇!就尊主那一看就是大反派的模样, 谁敢跟他打啊?   喻辰假装什么也没听见,站在门外阶下扬声道:“林娘子, 你会剪发吗?我一下就剪歪了。”   林娘子修为平平, 先前根本没听见喻辰走近, 难免吓了一跳,忙出来说:“客人一次别剪太多, 少少一缕,对齐再剪就好了。”   喻辰还是请她到厢房给自己示范了一下,才谢过林娘子,送走她, 自己继续拿着剪刀给杨无劫剪,顺便把她听见那一句当笑话说了。   “不打不相识是没有,但后面半句,”杨无劫嘴角含笑,“倒也不算错。”   “啊?你是烧了我头发才喜欢我的吗?”喻辰故意做震惊状,“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只喜欢我没头发的样子?”   她问这句时,特意把头探到前面,盯着杨无劫的眼睛,杨无劫也做震惊状:“你才知道吗?”   喻辰瞪起眼睛,手中剪刀开开合合,发出充满震慑的咔嚓声,“我允许你重新答一次。”   魔尊大人乖乖改口:“那怎么会?你有头发时也很好看。”   “也?”喻辰手中剪刀又咔咔作响。   “都,都好看,都喜欢。”魔尊大人终于拿出求生欲,“快剪吧,再耽搁天黑了。”   喻辰哼一声,继续一小缕一小缕地剪头发。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坐在窗下桌旁,桌上有一面镜子,杨无劫透过镜子,正好能看到喻辰神态专注的双眸。   他安静看了片刻,突然出其不意地说:“我让你给绕进去了,我们明明说的是‘看对眼’,你本来就是那之后才被我打动的。”   喻辰刚挑了一缕头发在手,还没等剪,就听见这句,她手上略微一顿,脑子里快速转了一圈,然后一边慢慢地剪,一边像是漫不经心地答:“但我心里早就有你了啊。”   “嗯,如父如兄嘛。”   喻辰:“……”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被这四个字堵得哑口无言!   杨无仇看着镜子里好像突然被定身的喻辰,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计较,谁让我先动心了呢?”   这话说得喻辰心里又酸又甜,忍不住放下右手上的剪刀,从后面环抱住他,脸贴到他灼热的背上,小声嘀咕:“也没有先很多啦。”   这个姿势,杨无劫就没法从镜子里看见她了,只有环抱过来的一双手在面前,左手上还攥着一缕刚剪下来的头发,他笑着握住她这只手,问:“没有很多是多久?”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何时动心的?”   “你猜。”   “从海上回来那天么?”   杨无劫笑了笑,没有回答。   “真的是吗?”喻辰忍不住探出头来看他。   “算是吧。”杨无劫嘴角含笑,与喻辰对视,“你呢?”   什么叫算是啊?喻辰可不接受这个答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有算是呢?”   “那你为何猜那一天?”   “因为你那天奇奇怪怪的,抱住我两次啊!”   杨无劫点点头:“哦。”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喻辰莫名:“哦什么?”   “哦——原来你那时真的什么都明白,就是故意跟我装傻。”   喻辰:“……”   怎么一不小心把自己埋坑里了?!   “咳咳,那个,咱们好像跑题了……”喻辰干笑着缩回去,继续躲在他背后说话,“再说,你刚刚还说你不计较呢。”   “我没计较啊,只是验证了一贯的猜测。”杨无劫笑着捏捏她攥着头发的手,“好了,接着剪吧。”   哇,这个人,每次明明都是他先挑事,害得她忘了剪头发,最后还要倒打一耙,真是太坏了!   喻辰收回手,放下发丝拿起剪刀,气哼哼地继续剪,嘴里还忍不住嘀咕:“奸诈、狡猾、坏人……”   杨无劫:“……你骂谁呢?”   “没谁。”   这气呼呼的样子,还没谁,杨无劫又好笑又无奈:“你最后都没给我个答案,还骂我?”   “我给你什么答案?”喻辰咔嚓剪了一缕头发下来,“你也没给我个准话啊!”   杨无劫无奈:“算是的意思,是我确实在那天明白了对你的心意,但动心……我也说不清是从哪一时哪一刻开始的。”   这话十分真诚,喻辰那点儿气瞬间消散,刚要开口,就听他又补一句:“总归是比你早。”   “……”这有什么好比的吗?   喻辰干脆放弃挣扎,承认道:“是是是,是你先动心的。这样好了,万一将来有一天你移情别恋、不要我了……”   “哪来的这种万一?”   “哎呀,你听我说完嘛!”喻辰轻轻捶了一下他后背。   杨无劫笑了笑,却坚持:“没有的万一,说它做甚?”   喻辰:“……好吧,我换个说法,不是移情别恋,就是你看破红尘或者什么,总之,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跟我说,我们算了吧,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我不会勉强,但……”   她略一停顿,透过镜子看着背对自己的魔尊大人,认真道:“为了你早动心的这几年,我会等着你回头的。”   杨无劫不知道她这话意有所指,当下十分动容,就要立即回头,喻辰却先一步伸手按住他,笑道:“别动,还没剪完呢。”   她说完就低下头,继续分头发下剪刀,杨无劫心潮起伏,呆坐半晌,才道:“我不会那么做的。”   “现在当然不会。但是以后的事……”   “以后也不会!”魔尊大人说得斩钉截铁,“只要我还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你走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你真赶我走,你就不是你了,对吗?”喻辰笑问。   杨无劫以为她又是不想提起反噬,所以才故意打岔,就顺着她没点明,只应了一声。   “我明白了,你不是你,那你的话,我就不用听了,我会赖着不走的!”喻辰伸头冲他灿烂一笑。   杨无劫却笑不出来:“……这种事不许开玩笑。”   喻辰看他眉头都皱了起来,神态也十分严肃,就说:“那你答应我不要那个传承,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这是两码事。”   “这怎么是两码事了?明明是一回事!”喻辰手上不停,口中也一直念叨,“本来就是可以从长计议的事,辅药还没集齐,东海珠又不必急着去拿,何必冒那么大风险,此时就要这个传承?”   杨无劫扭头看向窗外,“懒猫别是走丢了吧?”   “你转移话题还能再生硬一点吗?”   “……”   他不说话,喻辰看他这态度,一时有些心灰意冷,感觉自己折腾一通,什么都没改变,他还是铁了心要去拿欧阳桀的传承,也不想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剪完剩下的头发。   “哇,这么多吗?”喻辰一边把断发拢在一起,一边感叹,“这给我做成假发,感觉还挺重的呢。”   头发剪短、倍觉轻松的杨无劫转过身来,笑问:“难道你最近没觉得头上格外轻松么?”   喻辰瞪他一眼,恶声恶气道:“没有!就觉得格外冷飕飕!”   杨无劫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好啦,别委屈了,这不都给你剪下来了吗?”   剪是剪下来了,就是尊主现在这发型有点……好笑,喻辰忍着笑,拿根发带绑好断发,说:“我先把头发给林娘子送去,回来再给你梳头啊。”   她捧着断发送去堂中,顺便问:“这附近好像没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们想干脆这几日都借住在贵府,不知方不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就是客人急着要假发,我们夫妇恐怕没法招呼两位……”   “这个不用,我们没什么别的需求,只要假发做好了就行。”   说定此事,喻辰溜达回厢房,却见大猫也回来了,正趴在放镜子的桌上舔毛。   “你这是偷了多少腥吃啊?”喻辰走过去戳戳大猫圆脑门,“啧,一嘴的鱼腥味。”   大猫喵了两声,继续舔毛。   喻辰拿了梳子走到杨无劫身后,先道:“我和林娘子说好了,咱们这几日就在这里等。”   “你不想去鹤还津看看吗?”   “不去了吧。”她现在有一种旷工办私事的感觉,私事不得不办,心理负担还比较小,但是办私事的空闲再去玩,就有点过了。   杨无劫从镜子里看见她在自己两边额角那儿各分了一小缕头发出来,想起她当初说过的话,就问:“这就是你说的须须?”   “对啊,不过你现在头发长度比我预计的要长,那就不用扎什么揪揪了,直接梳个丸子头更好。”   丸子头又是什么鬼东西?! 第157章 第 157 章   丸子头最后没有梳成, 因为已经穿过来好几年的喻辰,实在想不起怎么梳了……   尤其又是给别人梳,还没有橡皮筋和发夹这种趁手的工具, 她试了好几次,都扎不好,干脆拿发簪老老实实给杨无劫绾了个规规矩矩的发髻。   “后边碎发就这样披着吧,挺好看的。”喻辰站在杨无劫身后, 拿了自己的镜子照着他后脑勺, 反射到前面镜子里给他看。   杨无劫分别往左右侧了侧头,评价道:“你喜欢就好。”   “……”什么意思?她这可是照着古装剧男主角的发型给他设计的, 虽然她手艺生疏, 实际效果没有想象中那么出众, 但也很好看的啊!   喻辰转到他前面, 给他捋了捋两边须须, 然后退后两步, 打量一番, “真挺好看的啊!你不喜欢吗?”   明明很减龄, 将他修饰得有了少年气,还多了几分潇洒不羁的啊!   杨无劫笑着伸出手, 将她拉到身前, 按到腿上坐好, “我看自己都是一个样,平常也不照镜子, 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觉得好看就行。”他说着低头在喻辰唇上亲了亲,低声道,“反正都是你看。”   喻辰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 “原来你这是男为悦己者容啊。”   杨无劫说的是真心话,相比最后梳好的发式,其实喻辰专心致志给他梳头发的过程,更让他感觉满足和愉悦。   看他默认,喻辰就笑着虚点一下他:“你跟谁学的,嘴突然这么甜?”   杨无劫挑挑眉:“甜么?”问完他低头亲了喻辰一记,作势回味,“嗯,是挺甜的,看来都是从你这儿沾的。”   喻辰招架不住,索性伸展手臂环住他脖颈,再把自己嘴里的甜多沾给他一些。   她身后桌上,刚刚舔完毛的大猫打个哈欠,转过身背对着主人开始打盹——人类这不是也互相舔毛么?怎么两位主人都不乐意让它舔?   上古神兽实在搞不懂人类,转瞬就打起了呼噜。   两个人类甜甜腻腻地在小渔村过了四晚,到第五天傍晚,假发终于做好了。   林娘子帮喻辰戴上,又征询她意见,给她现梳了一个时下流行的凌虚髻。   喻辰揽镜自照,见镜中人秀发如云,眉眼带笑,眸中含情脉脉,肌肤白里透粉,完全是一副热恋中人才有的容光焕发模样。   “姑娘真是太美了,我也算见过不少美人,但如姑娘这般,连我见了都要心动的,还是第一次。”林娘子笑着称赞。   喻辰捂着脸站起来:“是林娘子太会夸人了才是。”又向她道谢,“多谢贤伉俪,将这假发做得如此精心,辛苦了。”她说着拿出一瓶补灵丸塞给林娘子,作为额外的辛苦费。   林娘子没想到她还会额外给补灵丸,自是惊喜非常,格外细致地给喻辰讲了怎么保养清洁假发,最后道:“我若是没猜错,姑娘和那位公子是道侣吧?”   喻辰想起林娘子脑补的不打不相识剧情,笑了笑,没澄清,默认了。   “真好,二位真是般配。我原来想不通为何非得剪公子的头发,这两日做假发的时候,才想明白,公子如此坚持,怕是把情意都寄托在这满头青丝上了。”   喻辰初听之下,只觉林娘子又脑补过度了,但青丝二字听入耳中,很容易就联想到情丝上去,她情不自禁抬手,摸上鬓边。   是啊,现在她头上的,可都是他的头发,据说人有十万根头发,那也就是十万青丝……喻辰心里顿时满满的都是柔情。   她又谢一声林娘子,告辞出去,给了她十万情丝的那个人,就站在院中等她。   杨无劫身上还是那件蓝袍,头上还梳着古装剧男主的发式,听见她出来,抬眸望过来时,眼中是毫无掩饰的惊艳之色。   喻辰就笑着奔到她的男主角面前,直接牵起他的手,说:“走吧。”   杨无劫却没动,先仔仔细细打量一回,又上手捋了捋她鬓边垂下的散发,说:“你也有须须。”   “嗯。情侣发型。”   “情侣?”   “对啊,你不觉得,比起道侣,情侣显得更亲近么?”   杨无劫一笑:“你说得都对。走吧。”   两人出了渔村,叫回大猫,就乘着白鲟直奔云岐山。   途中项越、姜乘时有信来,都是说涌往云岐山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一些小门派小世家想浑水摸鱼,也聚集在云岐山内外。   杨无劫没让项越他们一直强撑,下了令说,若觉吃力,可以稍微放放,让修仙界进去几个人。   如此在他们赶到云岐山上空时,绝冥谷秘境已经又进去了二十多人。   杨无劫看见项越在下面带着人混战,命白鲟直接俯冲下去,同时发出魔气震慑敌人。   魔修们感应到魔气,立刻齐声欢呼:“恭迎尊主!”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立刻作鸟兽散的修士们,喻辰眼尖,抬手一指:“那不是何叙真吗?咦,姜乘在追。”   杨无劫抬手往她指的方向抛了团天魔烈火,何叙真毫无防备,瞬间被火雨包围,很快就大声惨呼起来。   斗元宗的人一见天魔烈火,不但无人来救,反倒逃得更快,姜乘赶上去,也不动手,就那么看着何叙真活活烧死。   这边项越迎上杨无劫,先行了个礼,接着回报:“尊主赶来之前,领秀宗来了几个人,属下做主,放了三个人进去。”   “都有谁?”杨无劫问。   “赵宗主和陆、于两位堂主。”   喻辰惊讶:“陆云谅吗?”   项越看她一眼,点点头:“不错。”   杨无劫没再多问,叫项越安排不进秘境的人先撤,回头正想让喻辰把要带进秘境的人集合在一起,却见她出起了神。   “怎么?”他拍一下喻辰肩膀,“想起什么了?”   喻辰回神:“啊……没什么……”她不记得原著里有提过陆云谅也进了绝冥谷秘境,但仔细想想,原著是以杨无仇的视角来写的,陆云谅作为隐藏BOSS,一直生活在杨无仇的视角之外,所以也不是没有进过秘境的可能。   但他进去做什么了吗?   喻辰一边琢磨,一边按杨无劫的吩咐,把人召集到一起,却发觉少了个熟人,“卫孑呢?”她问李辛。   李辛脸色有点难看:“被松冈剑派的人带走了,说他是门下叛徒……”   “什么时候的事?”喻辰很惊讶,因为项越和姜乘都没提过这事。   “就是昨日。当时仙盟那些人围攻正紧,突然冲出来几个剑修,也不对别人动手,专去抓卫孑,卫孑说尊主大事要紧,叫我们不要管,跟他们走了。”   姜乘正好这时走过来,听见这句就说喻辰:“你们怎么这么磨蹭?早来一日,不就没有此事了?现在麻烦得紧,哪有人手能派去救他?”   “你还说我,你就在这儿,怎么还让人这么轻易就把卫孑抓走了?”喻辰心虚,嘴上却不肯认。   “轻易?你知道昨日有多少拨人围攻我们么?那几个剑修要是加入仙盟,今天你们到了,可就看不见几个囫囵人了!”姜乘气呼呼地说。   喻辰没声了,听见这番话的尊主大人负手走过来,冷冷问姜乘:“你说谁磨蹭?”   姜乘:“……”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好吵的?”杨无劫斥责一句,转头传音跟喻辰说,“给水令令发个消息,这毕竟是他的事。”   喻辰不太想发,水令令好容易安定下来,这时候知道此事,肯定要自己去松冈剑派,证明他才是柴令,才能解救卫孑。   “不必了吧,我觉得卫孑自己应该能保住命,等咱们出秘境再说吧。”   杨无劫看她一眼,摇摇头,嘴里却说:“也行。走吧,进秘境。”   尊主大人放天魔烈火断后,带着喻辰、项越、姜乘、韩赫荣、以及其他之前就选定的随从,浩浩荡荡走向秘境入口。   这次绝冥谷秘境开在云岐山后山,入口是个幽暗不明、雾气萦绕的黑洞,喻辰眼看黑洞越来越近,忍不住伸手拉了拉杨无劫的衣袖,传音道:“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杨无劫回头在她手上一握,“记得呢。”又转向所有属下,“进去后各自当心,尽量找到同伴,一起行动。”   众人齐声答应,杨无劫最后看向喻辰:“抱紧了懒猫。”   喻辰转头抱起大猫,再站直时,杨无劫的背影已经被雾气吞噬大半,她心一下就提了起来——这一次秘境之旅,会是照她希望的那样走吗?   眼看尊主背影消失,后面天魔烈火火势转小,项越让喻辰等人先进去,他留下断后,喻辰担心杨无劫,也没谦让,抱着大猫就跨进入口。   进去那一瞬间,五感灵敏的她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等光明重现,她已经站在一片能清晰照出自己身影的水面旁边。   怀中大猫还在,身旁却空无一人,喻辰转了个身,身后是一座怪石嶙峋的荒山,有各种毒虫在石头上爬来爬去,一眼望去,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咦?居然是你,真的好巧。”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喻辰还没回头,大猫先喵一声炸了毛。   “你还带着这只灵兽。”   喻辰安抚着大猫转回身,露出欣喜笑意:“杨盟主!怎么是你?” 第158章 第 158 章   杨无劫有意不等喻辰, 直接跨进了秘境入口。   一瞬的黑暗之后,周围乍然阴风四起,若隐若现的惨绿幽光飘来荡去, 脚下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正飞快袭来。杨无劫看也不看,身周突地燃起橙色烈火,脚下顿时爆发出一串刺耳的尖叫声。   熊熊火光照得四下通明无比, 原来他脚下踩着的是一片深绿色浓稠水面, 方才想袭击他、后来被火烧得尖叫的,正是水下那一团团深黑色的、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之前飘荡来去的也并不是单纯的幽光, 而是一种长着翅膀、形状丑陋的怪物的眼睛。这怪物身形大小和蝙蝠差不多, 翅膀却比蝙蝠要小, 且薄如蝉翼, 飞动时几乎寂静无声, 要不是火光亮起来, 就算以杨无劫的修为, 这玩意儿不飞到跟前, 也很难察觉。   他不由面露厌恶之色,驱动天魔烈火烧向这些怪物——四周除了他没旁人, 不必担心误伤, 杨无劫毫无顾忌地以天魔烈火开路, 很快就将这处山洞里所有怪物烧死,并收获几十颗怪物吐出的内丹。   眼见他如此凶残, 潜伏水底的东西纷纷四散,藏到角落不敢出来,杨无劫心急和喻辰汇合,也不理会, 径直往里走,很快就到岔路口。   两边岔路都曲曲折折,看不见前方,区别只在于,左边那条是沙路,两侧及头顶石壁凸凹不平,但亮晶晶地闪着光;右边是平整的石板路,顶上及两侧石壁黑黢黢的,被烟熏过一样,看不出本来质地。   杨无劫毫不迟疑选了右边,然而脚刚一踏上去,石板就活动起来,带着他飞速向前移动,他发出魔气试图控制石板,石板却浑然一体,魔气根本无法缠绕沾染。   与此同时,头顶和两侧石壁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先是喷出毒烟,被杨无劫用魔气驱散后,又打出无数暗器,魔尊大人恼火起来,一面用魔气结成屏障,一面将天魔烈火结成火龙,全力击向右前方石壁。   橙色火龙呼啸着撞上石壁,立刻爆出轰然巨响,整面石壁连同杨无劫脚下的石板一齐晃了一晃,但石壁并未如杨无劫预料得那样直接垮塌,而是只砸出一个大坑、裂开几道缝隙。   “到底是绝冥谷秘境,非峡谷之下一个小小连环阵可比。”   杨无劫心中想着,又结一条火龙,撞向裂缝处,这次脚下震动更加剧烈,石板晃得像是要把他掀出去,石壁内部也发出咔咔咔的声响,像是不堪重击,处在倒塌边缘。   他见状想故技重施,可惜石板疯狂抖动,同时加快速度向前冲去,很快杨无劫就看不见那处差点被他砸塌的石壁了。   不过两边石壁也没再试图攻击他,不知道是被他砸坏了,还是知道伤不了他,所以放弃了。   杨无劫便将精力全部放在维持平衡上,随便石板怎么摇动,都牢牢站在上面,随着石板在曲折的通道中极速向前冲。   他感觉到地势越来越低,石板开始向下滑行,速度比之前更快,正觉得该想个办法停下来,脚下就突然一空,石板好像凭空消失,杨无劫瞬间坠落下去。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入耳的只有呼呼风声,杨无劫一边点亮天魔烈火,一边放出魔气减缓下坠速度。   他本打算在有亮光后,观察四周情况,找个借力点,或是用丝带或是用魔气,暂时挂住,先停下来,不料天魔烈火点亮后,照亮的区域竟十分有限,且都是虚空,没有任何可借力的物体。   杨无劫试着向下打出一团天魔烈火,橙色火光一路驱开黑暗,照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格子来。   “这是什么?”他一面观察一面琢磨,“每个都有豁口……好像还在动?是石墙隔出来的么?难道是……移动迷宫?”   此时杨无劫已经下落到组成迷宫的石墙上方不到一人高处,他感觉下面有一股力量在往下拉他的腿,但以魔尊大人的修为,这股力量还不足以把他拉下去,就打算停在这里,俯视迷宫构造。   然而他刚打量几眼,下面迷宫里就传来一道微弱的女声,彷佛是在惊呼,又像是求救。   杨无劫立刻扬声问:“喻辰?是你吗?”同时将天魔烈火推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火光推过去,一面面染了血迹的高墙显露在杨无劫眼中,他情不自禁纵身过去,既担忧就是喻辰受伤呼救,又怕不是,她还困在别的地方,等着自己搭救。   “无劫?”   有人回应,并不是喻辰的声音,杨无劫到底松了口气,但这女声也很熟悉,像是:“无双?”他一边问,一边小心再靠近。   “真的是你?”左边高墙后亮起一道剑光,“你别下来,这迷宫,下来就上不去了。”   “你受伤了?”杨无劫听她气息不稳,边问边纵身到那面墙上方,见叶无双提剑站在墙内,面色略显苍白,白衣染血,四面墙上也有斑斑血迹,不由皱眉,“对手是谁?杨无仇呢?怎没与你一起?”   叶无双呼出口气,答道:“走散了。我还好,只是有点累,这迷宫里时不时有妖物出没,”她说着抬起剑尖,给杨无劫看上面的血痕,“不是我的血。”   杨无劫略微放心:“你陷在里面多久了?我拉你上来。”   叶无双摇头:“恐怕不行。”   “先试试。”杨无劫丢出丝带,“抓紧。”   叶无双还是摇头:“我怕把你拉下来,这里邪门得很,我就是被一个人拉下来的。”   杨无劫不信邪,叶无双至今还没结金丹,他堂堂魔尊,怎么会被她拉下去?就算加上这迷宫自带的吸力,也不至于拉得过他,就坚持要试一试。   然而一试之后,堂堂魔尊就落进了迷宫。   “……”   喻辰看着水面里的影像,难以置信道:“这是真的叶姑娘吗?不是迷宫里幻化出来骗他的吧?”   她身旁站着的杨无仇回道:“这是移动迷宫,不是幻阵,幻化不出人来。”   喻辰看他神色淡淡,一点儿都不着急似的,就问:“所以是真的叶姑娘?那盟主您怎么……”   “有无劫在,无双不会有事。”杨无仇转身沿着水边往前走,“走吧,说说你们怎么破连环阵的。”   喻辰抱着大猫跟在后面,眼睛还是忍不住往水面上瞟——杨无仇出现之后,喻辰跟他简单寒暄几句,这水面上就忽然显出移动迷宫里的景象,最开始只有叶无双,后来光线变亮,杨无劫从天而降,她就亲眼目睹了尊主大人莫名其妙被拉进迷宫的经过。   可惜没有声音。   “当时进去就是离火窟……”喻辰省略掉她和杨无劫的感情发展,单说了一遍每个阵怎么破的,最后道,“连环阵应该是彻底毁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迷宫里又刷出一波新妖物,被杨无劫一把天魔烈火烧了个干净,然后他和叶无双商量几句,一起从这个格子里出去,似乎准备探路。   杨无仇停下来,看向水面,问喻辰:“无劫没怀疑你?”   “没有。因为顺利采到离花,还有这几年陆续找到的两味药,他还要升我做左护法。”说到这里,喻辰为了不让他起疑,接着说,“盟主,我都已经当上左护法了,正好大家都进了秘境,是不是该决战了?”   杨无仇转过头,意外地看着她:“你说在秘境里决战?”   喻辰点头:“正好他们都分开了,不在杨无劫身边,咱们也去迷宫,盟主与他正面决战,我伺机策应,他一定不会防备我,到时……”   “你倒是干脆利落。”杨无仇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喻辰,“你到无劫身边也好几年了,他对你又很器重,你就一点儿都不为所动?”   “杨盟主为何有此一问?”喻辰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难道不是您派我去他身边做内应的吗?他对我再器重,我也是您安在他身边的钉子,除了效忠于您,难道我还有别的活路?”   杨无仇被她问得愣了一下,才说:“你想多了,我派你过去,难道我还会自己告诉无劫吗?”   “原先我是觉得不会,但盟主今日的态度实在太过暧昧,喻辰没法不多想。对于魔界,您到底有何打算,是战是和,盟主今日可否给我个准话?”   杨无仇转回头,回避喻辰的目光,重新看向水面——迷宫中的两人又遭遇了一波妖物,照旧是杨无劫用天魔烈火扫荡干净,叶无双轻轻松松站在他身旁,不知说着什么,脸上还有些笑意。   “无劫要找的药,还差几味?”他突然问。   只说个数字没什么要紧的,喻辰如实道:“五六味吧。”   “包括东海珠?”   “对。您知道东海珠?”   “不是无劫叫你找无双打听的么?”杨无仇反问。   喻辰愣了一愣,才想起那年去永定城,她是有托过叶无双,但这事是她自作主张,和尊主没有关系,而且叶无双应该也不会直说是他们要找吧?   “没有啊,杨无劫没吩咐过我,我也没找过叶姑娘。”喻辰装作仔细思索后的样子回答。   杨无仇没再追问,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了水面一会儿,才说:“我的打算早就与你说过,道魔决战,实乃下策中的下策,若真能找齐压制反噬的解药,无劫不被反噬所制,魔界与修仙界从此秋毫无犯,自是最好。”   “可是剩下的几味药,魔界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喻辰趁机试探他,“盟主知道东海珠是何物吗?”   “我想办法打听了一下,应该是东海神鳄之眼,不过那神鳄据说神通广大,以无劫如今的修为,恐怕……”杨无仇叹了口气,“另外几味药……”   这句刚开了个头,杨无仇就看见迷宫中的杨无劫居然打算用天魔烈火去冲击高墙,禁不住惊呼:“这可不行!”   话音刚落,冲向高墙的天魔烈火就被反弹回来,直扑向杨无劫、叶无双二人,杨无劫抬袖挡住叶无双,天魔烈火在堪堪扑到他袖子上时瞬间消失。   杨无仇松口气,忍不住摇头道:“还是这么莽撞。”   “所以盟主还是抱着与杨无劫讲和的打算吗?或者更进一步,希望帮他找齐解药,克制住反噬,重叙兄弟情谊?”喻辰不太相信,她总觉得杨无仇特意出现在这个能偷窥迷宫的地方,是有目的的。   杨无仇没有回答,却反问:“如果让你重来一次,你还会答应去无劫身边做内应吗?”   “!”他终于要说到重点了吗?! 第159章 第 159 章   重来一次, 喻辰捏捏大猫脖子上的肉,回道:“盟主当初,好像也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吧。”   在她的角度, 杨无仇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其实非常莫名其妙,如果喻辰真的甘心给他做卧底,一直一心一意只为仙盟办事,可能这会儿坟上都长草了。   而且刚刚他那一番言论也非常迷惑, 质疑她跟在杨无劫身边几年, 受杨无劫器重,怎么不为所动, 姑且还可以理解为试探她是否变节——虽然听起来完全不是——但话锋一转就问起克制天魔烈火反噬的解药, 然后说什么道魔两边秋毫无犯才是最好的, 那他当初何必非要她去卧底呢?   真看重和杨无劫的兄弟情, 就应该一开始就全力去找解药, 而不是往人家身边安插眼线, 一晃好几年过去, 不但啥也没帮上兄弟, 还搭进去喻辰里外不是人了。   除非他重生回来时,还不知道解药是什么。   “……”杨无仇被她问得沉默一瞬, 才笑道, “好吧, 是我问错了,应该问, 若能重来,你会不会在无劫最初救你时,就直接跟他走?”   “若我早知道盟主并不愿与杨无劫为敌,也许会的。”喻辰自嘲一笑, “反正都是现在这个样子,直接跟他走,还更无后顾之忧呢。”   杨无仇安抚道:“你现在也不必担忧,我答应安置你那些姐妹的事,已经着手在做,万一魔界有变,我会亲自去接应你们。”   “盟主准备把我们安置在哪?”喻辰不太相信他的话。   “新雪山庄。”   “???”喻辰惊讶地瞪大眼,“新雪山庄?他们答应吗?”   杨无仇一笑:“我没有直说,只说是一些像风逐一般命运坎坷的女子,需要个存身之地,范庄主推己及人,很爽快就答应了。”   哦,对,他们还没谈过风逐和范烨的事。喻辰忙抢先质问:“盟主没有提及我吧?”   “你放心,你的事,我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连无双也不知道。”   这句话说出来,两人不由一同看向水面——迷宫中的两人停在一条通路上,他们周围的迷宫格子火光点点,游移不定,似乎是在用天魔烈火探路。   杨无仇接着说:“就算有一天,我真能与无劫前嫌尽释、握手言和,也绝不会出卖你——毕竟以无劫的脾气,真知道此事,未必会怪你,却一定会加倍恨我。”   喻辰心说那可不一定,不过他居然没有追问风逐是怎么回到范烨身边的,是不在意吗?   “其实我有时也后悔,当日不该多此一举,但你到无劫身边后,他真的比以前好了很多,也许我们真能扭转这一切。”   我们?谁跟你我们?他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这句话的???明明屁事没干,还把功劳都揽到自己头上,喻辰强自压抑住一脚把他蹬进水里的冲动,揪住关键词:“扭转?”   杨无仇点点头:“你不觉得所谓道魔之分,其实很没有道理么?王宪、陶致允,哪一个不是师出名门?何叙真、陈叙鸣更是斗元宗宗主座下亲传弟子,可他们坏事又何曾少做?还有你说过的那些姑娘,出于各种原因入魔,甚至有些并非自愿,却从此被修仙界摒弃于外,这公平吗?”   “您的意思是,要扭转这种只以道法来区分敌我好坏的……准则?”   “我希望可以做到。”   “那您这个希望,除了我,还有别人知道、并且参与吗?”   “我同无双、万青他们都说过,但此事的关键还在无劫。只有彻底压制住天魔烈火反噬,不让他变成欧阳桀、邢昭那等滥杀无辜的魔头,并且答应与修仙界讲和休战,才有实现的可能。”   不容易啊,这货重生好几年,到这会儿终于找到他重生的意义所在了。   喻辰作势思索片刻,假装被说服了,“若真能做到,自然是好。听说盟主进秘境已经有些日子了?可曾找到欧阳桀的传承?”   杨无仇摇头,皱眉问:“无劫还是对欧阳桀的传承志在必得?”   “嗯,他觉得拿到传承,不论如何修为都会大涨,也许就能出海去找神鳄取东海珠了。”   “就怕他还没见到神鳄,反噬已经失控。”   “那您当初为何不干脆在外面坐镇,放满一百个人进来,直接关闭入口?”喻辰问出怨念已久的问题。   “哪有那么容易?项越会拼命的,到时道魔两边必都伤亡惨重,还谈什么讲和休战?而且我以为你们在连环阵,总还得耽搁些日子,不会这么快就来。”   嘁,又没关闭秘境,又没找到传承,废话还这么多,喻辰正满肚子牢骚,怀里的大猫叫了两声,她弯腰把猫放下,先嘱咐一句:“不许喝这里的水。”   然后直起腰,看着杨无仇问:“这么说,您不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   杨无仇道:“每个人进来都不一定会在哪里,我也不知会在此遇见你。”   对,他应该没法预知她会出现在这里,就像喻辰就算看过原著,也不知道她会被传送到这片能偷窥到迷宫画面的水面旁边一样——等等,偷窥迷宫,原著里杨无仇是和那个姓谭的妹子一起进了迷宫的,但好像确实有人偷窥他们了,是谁来着?   “你们进来时,已经进来多少人了?三大宗的人进来了吗?”   “不算盟主这一批,好像又有二三十个吧?斗元宗的应该没进来,但是领秀宗……”啊!是陆云谅!他在等陆云谅!   “领秀宗?”杨无仇果然十分关切,“谁来了?”   喻辰假作不觉,如常道:“听说是赵无极和陆、于两位堂主,昨日就进来了。”   杨无仇眸光落向水面,看杨无劫带着叶无双还在迷宫里转悠,顺口问:“无劫有跟你提过陆师叔吗?”   果然,他就是在等陆云谅。原著里陆云谅死前跟杨无仇摊牌,曾经故意刺激他,说他能得到一切,都是因为他偷了杨无劫的身世,如果大家一开始就知道他才是欧阳桀的儿子,那无论是那些红颜知己,还是万青等兄弟,当初怎么看待杨无劫,就会怎么看待他。   就连叶无双也一样,还说叶无双这些年之所以都留在领秀宗闭关修炼,对他冷冷淡淡,就是因为曾经在绝冥谷秘境亲眼看见杨无仇和别的女人亲热,陆云谅看不过眼,当时就把杨无仇才是欧阳桀之子的真相告诉了她。   他是等在这里杀人灭口的——喻辰得出结论。   对杨无仇来说,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杀陆云谅的地方了,绝冥谷秘境本就危机重重,每次开启都有人有进无出,他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陆云谅,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他,甚至没有任何人会怀疑陆云谅是被人杀死的。   “他很少提起从前在领秀宗的事。”喻辰心里掀起滔天巨浪,回答得却十分平静,一副全然无知的样子。   “是吗?连我和无双都不提?”   喻辰想了想,如实道:“提起盟主的时候多一些。”   杨无仇挑眉:“提我?说什么?”问完自己又醒悟过来,“多半是骂我吧?”   喻辰笑着默认。   杨无仇也笑了笑,看着水面上的景象说:“希望迷宫能多困住他们一会儿。”   “为何?”   “这样无劫就没法去找欧阳桀的传承了。”   “可是拿不到传承,就拿不到东海珠,彻底清除反噬之患也无从谈起。”   话题回到最根本的难题上,杨无仇皱紧眉头:“若是我与无劫联手,能有几分把握?”   这话问她?果然这个男主还没经历找解药的部分就重生了,现在喻辰只剩一个疑惑——他到底是在异界入侵之前还是之后重生的?   从他跟杨无劫说陆云谅是幕后黑手、此刻又等在这里来看,他肯定是在知道他是欧阳桀的儿子之后重生的。   原著里,陆云谅临死之前召集众人,揭露真相,杨无仇难以面对身边的人,加上不肯相信,孤身去了魔界,并在那里见到项越。   项越告诉他,杨无劫之所以反噬突然加重、发狂滥杀,就是因为他不是欧阳桀的儿子,却得了欧阳桀的传承。之后项越给了杨无仇一个火球,说也是欧阳桀留下来的,杨无仇当时正怀疑人生,并没有理会火球,天外来客就在这时入侵,倒悬的魔界遭受重创,火球落入海中熄灭……   “我也说不好,毕竟谁都没见过神鳄。”喻辰缓缓答道。   “前几年无劫不是出海了吗?”   喻辰脑中迅速转了一圈,确定知道内情的人是有数的,就说:“是出海了,但没见着神鳄的影子。”说完轻轻一叹,“盟主的设想固然很好,但我总觉此事难如登天,修仙界与魔界千百年来积下的深仇大恨,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讲和休战就能了结的。”   如果他是在异界入侵后重生的,这时候至少该说几句天外有天、魔界与修仙界唇齿相依、总有需要共度难关时之类的话了吧?   然而杨无仇没有,“这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就那些废物,你看他们哪一个敢出头找无劫寻仇?”   “……”话是也没错,但你到底知不知道后面还有个异界入侵等着你呢啊?! 第160章 第 160 章   喻辰受不了了, 决定走一回直线,“那就要着落在解药上了,剩下的几味药, 我们打听许久都打听不出到底是何物,姜乘翻阅了不少魔界前人笔记,猜测这些药可能都是出产于鹿山——盟主知道鹿山吧?”   “已经崩塌的鹿山?”杨无仇皱起眉,“那可麻烦了。”   “是啊, 鹿山崩塌之后, 很多独产于鹿山的灵药都在修仙界消失,没消失的也肯定被人好好收藏, 断不可能轻易拿出来售卖, 加上有些灵药不知何时改了名称, 对不上号……”喻辰真心实意地叹一口气, “真是难上加难。”   “你把剩下几味药名告诉我, 我想办法打听一下。”   喻辰从储物袋找出一张绢帕, 提笔把那五种不知道是什么的灵药名称写上去, 交给杨无仇, 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盟主知道鹿山是怎么崩塌的吗?”   杨无仇想都不想,直接摇头:“不知, 只听说是崩塌了。”   “魔界有一种说法, 鹿山并非崩塌——因为真正的崩塌, 总还是会有土石留下来的,鹿山却是带着满山生灵一齐消失无踪, 且原址至今寸草不生,一片死寂。”   她这么一说,杨无仇也恍惚想起来一些传说:“对,好像也有说是上神将仙山收回去的。”   “盟主相信这种说法?”   杨无仇仔细想想, 摇头:“上神若这么做,总该先有所警示,不然置天道于何地?”   他看起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喻辰不死心,还是说:“不错,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更倾向于相信魔界那一种说法——鹿山既不是崩塌,也不是被上神收走,而是被异界的修士偷走了。”   “异界修士?”   杨无仇脸上充满怀疑困惑之色,显然此前从没听过这种说法,更不可能经历过异界入侵。   喻辰心累至极,但还是解释道:“三千世界的说法,盟主听说过吧?魔界前人认为,可能有某一个世界,打通了与我们这个世界的联系,盗走了我们的仙山。”   杨无仇不信:“无稽之谈。若真有这等事,前辈大能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若异界修士比我们最强的前辈大能修为还高……”   “那他们又何至于眼界如此之浅,只盗一座仙山?”   “说不定他们现在正虎视眈眈看着修仙界呢。”喻辰自暴自弃地说出实话。   杨无仇根本不当回事,“你安心跟着无劫,我会尽力找到这些药的,到时……”话说一半,他眼睛看见迷宫那边儿出了变故,不由停了下来。   喻辰也看见迷宫里的墙移动速度加快,居然趁着杨无劫打怪、距离叶无双稍微有点远的功夫,极速横插过去,将他们两个隔开了。   高墙无法翻越,杨无劫只能疾冲向墙与墙之间的豁口,同时用魔气去拦高墙,想减缓合围速度。另一边叶无双也飞速冲过来,还抛出手中长剑,大概是想别住这面横插过来的墙。   但迷宫里的墙并非死物,见有宝剑抛来,竟突然停下,宝剑擦着墙边直直飞向杨无劫这边,他正好冲过来,若非见机极快,立刻以魔气缠住宝剑,差点就要被扎个洞穿。   喻辰虽然对他的修为极有信心,见到这一幕,也吓得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水面展示的影像视角,有点类似于监控摄像头的视角,居高临下,虽然会自动追踪人,但俩人都没有特写。喻辰看到杨无劫和叶无双嘴唇都动了一下,可惜听不到声音,也看不清口型,只能从叶无双焦急的神色中猜测她应该是想确定有没有误伤杨无劫。   然后她就看见她家尊主抬手把叶无双的宝剑夹在腋下,并在叶无双穿过豁口、冲到他旁边时,踉跄了两步。   叶无双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扶,这一扶自然就发现杨无劫身上根本没有血迹,宝剑插的位置也奇奇怪怪,焦急的神态瞬间变成无语,搀扶的手也扬起来,狠狠在杨无劫手臂上拍了一记。   “……”喻辰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看了杨无仇一眼,却见他的表情同样难以言喻,且透着那么一点点儿……妒意?   杨无仇察觉到她的目光,立刻收敛神色,转过头问她:“你没见过这样的无劫吧?”   偶尔皮一下的时候自然是有的,但态度上确实截然不同,喻辰看着杨无劫把宝剑还给叶无双,虽然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单从神态上看,也能猜到他大概是说:“你是不是傻?这都能骗到你?”   “嗯,他在我们面前,很少说笑,也从来不会示弱。”别说示弱,受伤了都不肯承认,哪怕不得不承认也要说没事不要紧,喻辰甚至想象不出他假装被她所伤的样子——当然她也绝不会相信。   “以前在领秀宗,他倒是常常这样故意逗无双……”杨无仇目光也落回水面,看着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重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继续探迷宫。   他语气听起来很平淡,但配上那副怀疑妻子有外遇的眼神,就难免显出一丝阴沉来,喻辰觉得奇怪,杨无仇明明是作为胜利者重生的,至于因为刚才那一个小插曲就怀疑叶无双么?   她这个被原著设定先入为主的穿书者、最后卷入纠葛的第四人,都没真往心里去呢。   “对了,那年在斗元宗君天山下,无双去见无劫,你当时在场么?”杨无仇忽然问。   这还真怀疑上了,喻辰心里烦得很,不想再跟他呆在这里,敷衍道:“不在。盟主若没有别的吩咐……”   “这些年无劫身边除了你,还有别的女人吗?”   “盟主怎么突然关心此事?”喻辰实在厌烦,干脆戳破他的心思,“不会是因为叶姑娘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过于多心?”杨无仇转过头看着她问。   喻辰道:“叶姑娘对盟主深情不悔的佳话,修仙界人人皆知。”   杨无仇叹了口气:“那也只是不知情的人眼里看着吧。”说完看喻辰露出不信之色,他突然笑了笑,“万青还以为你对我深情不悔呢。”   喻辰:“……”   她是忽悠过万青,但这话当面从杨无仇嘴里说出来,就未免有些恶心了。   “就像我也曾经以为你和无劫……”杨无仇点到即止,接着说回自己,“男女之间的事,总归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什么意思?他和叶无双的感情难道还出了什么问题?呸,管他呢,就算出了问题也与她无关。   喻辰懒得接这话,只说:“我看他们快出迷宫了,盟主,我是不是该想办法去跟杨无劫汇合了?”   杨无仇盯着她看了两眼,“你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你才奇怪呢!堂堂男主,人生赢家,重生一回,啥也没干,净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破事儿!看来找解药的事,也不能指望他,还是尽早跟杨无劫汇合,看着他不让他拿传承更靠谱一些。   喻辰木然地回视:“我只是觉得事不宜迟。”   “那把梳子带着吗?”杨无仇终于不再废话,“拿出来试一下能不能用。”   喻辰依言拿出梳子呼叫他,见他取出一柄匕首,拔开刀鞘,忍不住说:“原来盟主用的不是梳子。”   杨无仇手中刀鞘跟着传出她的声音,显然秘境之内,是能够通话的。   “我若随身带着梳子,岂不令人起疑?”他解释一句,接着抬手指向喻辰身后,“你沿着水边一直往那边走,看见桥就上桥到对岸,然后右转继续沿水边向前,到岔路口走左边那条,一直到底就是迷宫出口。”   “您是从那边过来的吗?”   “嗯。找到传承想办法告诉我,然后尽量拖住无劫。”   “我知道了。找到后就呼叫您,您接通不要出声,仔细听着就好。”喻辰把大猫叫回来,弯腰抱起它,又想起一事,“那叶姑娘呢?”   “她若问起,你就说没见过我,尽量邀她与你们同行。”   喻辰答应一声,抱着猫转头就走——终于摆脱这个莫名其妙的重生男主了!跟他说话真是又没有重点又没有效率,她当初怎么就上了贼船,让这种人忽悠着做了卧底了?!   她心里生气,脚下就走得飞快,后来干脆提气飞掠,很快就看到杨无仇说的那座桥,上桥到了对岸。   在桥上时,喻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杨无仇不在视线范围内了,那口气才终于呼出去,理智回笼,开始冷静思考眼下的情况。   杨无仇还留在那里,肯定是想继续等陆云谅杀人灭口,这事喻辰懒得管,毕竟是他们的私人恩怨,而且陆云谅死在杨无仇手里也不冤。   剩下最紧迫的事就是欧阳桀的传承,杨无仇叫她找到传承告诉他,是什么意图呢?是他也赶来阻止杨无劫,还是干脆他自己拿了传承?   不管是哪个,好像都可以接受。反正已经确定这货不是完全版的重生,对于后续对抗异界入侵能起到的作用,还是个未知数,他要真想把他亲爹的传承拿走,练成天魔烈火,就随他去好了。   只要尊主不被这狗屁传承祸害就行。   喻辰把猫放下来,让它自己走,见左右没人,就小声跟猫嘀咕:“有些人既然是天选之子,那就应该不论怎么折腾都能拯救世界才对,先后顺序在他这里,估计也不怎么要紧。你说对吧?”   而且他现在也差不多有元婴修为了——虽然喻辰刚才腹诽杨无仇啥也没干,但这位至少在功法上面没有懈怠,倚仗前世的领悟,早早就将各家功法融会贯通,单看那日在炎极山峡谷使出的惊雷诀,就知道他把精力都放在哪了。   以他现在的修为,应该不至于一下就让那传承占了上风,把所有道法都给吞噬了吧?这毕竟是欧阳桀留给他亲儿子的、已经祛除反噬之患的天魔烈火,说不定没有那么霸道了。   这么一想,让杨无仇去拿传承,反而是上上之策!   就不知道他本人是不是有这个打算。   喻辰想着这些,踏上左边那条岔路,果然很快就看见一道开在巨石上的门。门是空门,里面黑洞洞的,看不见有什么。巨石极高极宽,看起来彷佛顶天立地,后面是什么景象,也无从探知。   她怕和杨无劫错过,不敢乱走,大概探查过后,就老实站在门外等着,如此过了不多时候,门里终于传来动静,喻辰欣喜地迎上去,却见黑暗里走出一个白衣美人,正是叶无双。   “喻姑娘?”   叶无双快步走到她面前,喻辰见她身后再没有人走出,心里顿时一紧:“叶姑娘一个人吗?可有见过我们尊主?” 第161章 第 161 章   “见到了, 我刚刚同他在一起。”叶无双大概看出喻辰有些紧张,伸手扶住她手臂,柔声安抚, “本来我们都要一起出来了,临到出口,他听见你们魔界的人呼救,又回去救人了, 叫我先出来。”   “魔界的人?尊主有没有说是谁?”还有别人也困在迷宫里吗?   叶无双答道:“说是叫姜乘, 平常没事都会迷路那种,怕他陷在迷宫里出不来。”   “……”叫他这么一描述, 姜乘怎么好像有了几分傻白甜女主人设?而且他倒是跟叶无双描述得很清晰嘛, 喻辰心里酸溜溜的, 面上却挤出笑容来说, “姜乘是这样的。这迷宫是只有这一个出口吗?”   “绝冥谷秘境的移动迷宫只有一个出口, 你在这里等着无劫就好。”叶无双拉着喻辰往外面走了一点, “他在迷宫里就一直惦记你, 怕你遇到什么危险, 如今你平安无事等在这里,他出来看见, 一定高兴得很。”   他们在迷宫里还谈到她了?没看出来啊。   叶无双却没再多解释, 另问道:“你从哪边过来的?可有遇见旁人?”   喻辰不知道杨无仇还在不在原处, 想起他的嘱咐,觉得留下叶无双, 确实能多个人劝尊主,就说:“没有,我进来是在一个河边,自己乱走走到这里来的, 叶姑娘是想去找杨盟主吗?”   “嗯,我和他在进迷宫之前走散了。”   进迷宫之前走散,杨无仇八成是故意的,让叶无双困在迷宫里,他好去杀人,只可惜陆云谅一直没出现在他等候的地方。   “可是这秘境变幻莫测,又危机四伏,找人实在不太好找,不如你等一等,待尊主出来,我们一起探路。”   “还是不了,万一遇上旁人,总是有些麻烦。”叶无双摇头拒绝,“你见到无劫,替我说一声就是了。”   “叶姑娘是怕别人说你勾结魔界吗?”喻辰半开玩笑似地问。   叶无双没有否认:“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怕旁人又牵连到无仇身上,说他身为仙盟盟主,却对魔界态度暧昧——这次为了进秘境的名额,你们魔界又和各大世家宗门结仇了吧?”   喻辰笑道:“我倒觉得杨盟主并不会在意这些。上次在娥陵派,他也没把我赶出去,还问我们尊主好呢。”   “无仇确实有心促进道魔讲和休战,但若在此之前,就失去仙盟各家的信任,只会事倍功半。”   “那也简单,谁看见了,杀了灭口就是。”   叶无双:“……”   她有点哭笑不得,“你还真是越来越有无劫的风范,难怪你们情投意合呢。”   “……”   “不好意思了?”叶无双歪头看着喻辰,笑着解释,“是我看无劫气色与以往不同,眉宇间的郁气都一扫而空,问起他来,他才说你们已互通心意的。”   “他有那么大变化吗?”喻辰自己还真没觉得。   叶无双笑着点头:“依稀恢复了几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说到这里,她略一停顿,又补充,“和欠揍。”   喻辰一下想起那个让她心情微妙的画面,没有接话。   叶无双敏感地察觉到了喻辰情绪上的这点儿微妙,就接着说:“无劫这么个臭脾气,真是难为你了。”   “也没有,尊主近年脾气好得多了。”喻辰不由自主为杨无劫说话。   “是只对你脾气好吧?”叶无双含笑插话,“我看他提起你时,眼神都不一样了。”   是吗?不过现在让喻辰回想,她确实想不起杨无劫坏脾气的样子了,脑子里全是越来越温柔的他。他对她的纵容、宠惯和呵护,确实不曾给予过别人,唯她独属,喻辰忽然释然。   正是因为他待她格外珍视,所以才不会像吓唬叶无双那样闹她吧?毕竟在他心里,她可有个只因为想象他反噬失控就会吓哭的人设呢。   喻辰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叶姑娘说得对,尊主确实有一副温柔心肠。”   这还是那年在莞城说的,叶无双拍拍她的手:“那也是他真正认可的人,才能触碰得到。好啦,我不啰嗦了,你慢慢等,别着急……”   “哎,叶姑娘。”喻辰拉住她,不让她走,“其实我劝你留下,是有事相求。”   “何事?”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其实这次魔界对绝冥谷秘境如此在意,还有个缘故,是我们得到消息,欧阳桀在秘境里留下了他毕生修为。”喻辰改为传音说道。   叶无双摇摇头:“不曾听说。怎么?无劫想要这份传承?”   “嗯。但我不想他要。”   “为何?”   “我怕他在得到传承以后,反噬加倍爆发,很快就会失控,我们解药还没有找齐,到时岂非得不偿失?”喻辰隐瞒了有关血脉一说,免得叶无双立刻想到杨无仇身上去,节外生枝。   因为贸然拿了前人传承而走火入魔的事,在修仙界并不少见,叶无双丝毫没有怀疑,只说:“但若连你都劝不住他,我留下恐怕也于事无补。”   “他答应我再想一想,但我怕到时魔界其他人也在,都劝他拿,我一个人势单力孤……”   叶无双想了想,才点头答应:“好吧,我尽力。但若中途遇见无仇……”   “拉他一起!”   “可是无仇若也跟着阻拦,恐怕无劫更要非拿不可,两人说不得还得动起手来。”   “动手更好,动手就没空去拿传承了!”   叶无双失笑:“你是只要无劫不拿欧阳桀的传承,就怎么都行是吗?”   喻辰连连点头:“天魔烈火反噬,始终是我心中最大的隐忧……”   叶无双听了也不由皱眉,接着想到一件旧事:“对了,说到解药,你上次问我那个东海珠,我打听了一下,都说是东海神鳄之眼,神鳄神通广大,恐怕得有渡劫修为,才能有制服神鳄之力。”   咦?叶无双能明确说出渡劫修为,为何杨无仇还问她,他和杨无劫联手能不能成?喻辰心中疑惑,试探着问:“渡劫?那可太难了。叶姑娘是从哪里打听到这种说法的?”   “我自己问的御皖堂堂主,徐堂主见多识广,炼丹制药代代相传,应不会信口胡说。”   “原来如此,那应当不会错了。只是尊主若到渡劫之境,恐怕反噬也已……”   “你别急,我看无仇这几年进境神速,只差一步就结元婴,也许可以把取东海珠一事,着落在他身上。”   “可是杨盟主肯为我们尊主出尽全力吗?”   叶无双毫不迟疑:“当然。无仇少年时虽也同无劫一样争强好胜,但他近几年脾气已经改了,常和我说,以往总想着要做天下第一,实在是大错特错,修仙之路如此漫长,一时胜负,哪有路途中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要紧?”   这货重生回来就是为了煲鸡汤的吗?不过也无所谓,他肯这么说,总比连白说一句都不肯要强,喻辰做出相信了的样子,“那太好了。若杨盟主真有此心,我一定尽力说服尊主同意讲和。”   叶无双笑起来:“有你这句,道魔休战,指日可待。”   “不不不,此事关键还在杨盟主。叶姑娘知道我们尊主的为人,他虽然嘴上不肯承认,但对领秀宗,对你和杨盟主,还是念旧情的。只不过他和杨盟主之间还另隔着一重恩仇,不好化解,若杨盟主真的不声不响就为我们尊主取回东海珠,尊主定然什么恩仇都放下了。”   “你说得对。”叶无双点点头,“希望无仇早达渡劫之境。”   喻辰对这个不担心,以杨无仇的修炼进度,渡劫是迟早的事,她另请求叶无双:“不过,叶姑娘,我们方才谈的这些,你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杨盟主?”   “为何?”   “你就当是我小人之心,我信叶姑娘,但对杨盟主还是有些保留,等到他真的到了渡劫之境,再谈这些也不迟。”让杨无仇知道她和杨无劫已经谈起了恋爱,那还了得?双面间谍不就露馅了吗?   叶无双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也好,这时就说这些,对他来说,确实是徒增压力。”   “而且现在就告诉他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也太早了一点。”喻辰笑道。   叶无双想起当初在永定城跟喻辰一起捉万青的事,也笑起来,“娥陵派那次,万青直到看完整场热闹,回去路上,才真正醒悟过来是被你骗了。”   “啊?我们从娥陵派出来的时候,他不是已经明白了一些吗?”   “他那时还没想明白,回去路上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才……”叶无双笑出声音,“气得直跳脚。”   “这个万二公子真是……”喻辰笑着摇头,“他父兄怎么放心把他放出来的呢?”   叶无双脸上笑意收敛:“万年城如今也是乱,城主和少城主都没空管他,对了,万青也在秘境里,不过我进来后还没见过他。”   话音刚落,迷宫出口那边传来动静,两个姑娘一齐转身,只见一个人连滚带爬地窜出来,形容狼狈、灰头土脸,正是她们刚刚谈论的万青万二公子。   “……”要不你改名叫曹操算了。   万青一眼看见叶无双,大叫道:“嫂嫂快走,魔头出来了!”   喻辰听了一喜,快步上前:“在哪?你后面吗?”   万青看见是她,拔腿冲到叶无双身边,就要拉着她一起走,叶无双却站定了不动,“你先别急……”   喻辰已经顾不上他们,自顾走到出口那里,试探着叫了一声:“尊主?”   里面很快传来答复:“喻辰?”   接着蓝袍翻飞,英姿焕发的魔尊大人,拎着姜乘纵身而出。   喻辰忍不住冲过去,杨无劫看得清楚,随便将姜乘一丢,迎上前抱住喻辰。   姜乘:“???” 第162章 第 162 章   直到和杨无劫结结实实抱在一起, 喻辰才想起来万青还在,慌忙松手推开自家尊主,回头去看, 却见万青一脚在前一脚在后、背对着他们呈逃跑姿势定在叶无双身旁,不禁惊讶地瞪大眼。   叶无双含笑传音:“没事,我给他打了定身符。”   喻辰松口气,杨无劫见她回头, 只当她是碍于有旁人在, 不好意思了,也没多想, 一边上下打量她, 一边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途中可有遇到危险?”   “没有。我进来为止, 都还没遇见什么, 就那边有一座爬满毒虫的山, 我绕开了没过去。”喻辰指指她来的方向, “一路过来看见有座大门, 没敢贸然进去, 正在这儿徘徊,叶姑娘就出来了。”   又反问杨无劫, “尊主呢?没受伤吧?”   杨无劫摇头:“我没事。”他带头往叶无双二人那边走, 边走边问喻辰,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别的路径?”   “这里好像四通八达, 哪个方向都可以去。大猫去那边儿溜达了一圈,也没遇见什么,就回来了。”喻辰比划一下迷宫出口右侧的荒草地。   大猫就蹲在地上,听见喻辰提起它, 很配合地喵了一声。   杨无劫却没理它,走到叶无双面前问:“你有何打算?”   喻辰插嘴:“我方才邀了叶姑娘与咱们同行。”   杨无劫意外地看她一眼,又看向叶无双,叶无双点点头:“大家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也好。”说完又问,“你们是出来时遇见万青的么?”   “不是,他和姜乘在一起。”杨无劫说到这儿,才想起自己刚刚拎出来的人,回头看了一眼,“算他运气好,遇上的是姜乘,还给他疗伤。”   喻辰惊讶:“姜乘给万青疗伤吗?阳炎之火可以给修士疗伤?”   姜乘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才终于从亲眼看见尊主和喻辰抱在一起的恍惚中回过神,走过来答:“他是外伤,仅仅祛除妖物的邪气,还是可以的。”   “你俩怎么碰上的?”喻辰有点好奇,又有点好笑,“我上次还跟万青说,他真该跟你认识一下。”凑成一对二。   “被妖物追着跑的时候遇上的。”姜乘和万青,虽然一个是魔修、一个是修士,但俩人此前没照过面,也没啥仇恨,都陷在迷宫里被妖物追,当然是先联手对付妖物、逃出迷宫再说。   “那他怎么先窜出来,还一脸惊恐?不是你们呼救的吗?”喻辰追问。   “是我呼救,他受伤晕倒了,醒来看见尊主现身,大概想起尊主威名……”姜乘偷偷瞥了尊主一眼,后面的话没敢说。   尊主却对此很满意——万年城二公子看见他就落荒而逃,证明修仙界确实对他闻风丧胆——就微微一笑,说:“走吧,懒猫前面探路。”   大猫喵一声变回原形,抻了个懒腰,迈着威武的步伐走进荒草地。   杨无劫跟着进去,喻辰想跟叶无双同行,就示意姜乘先跟上。   这边叶无双解开定身符,万青活动活动筋骨,虽然满脸警惕之色,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显然叶无双已经传音说服了他。   于是他们就以大猫开路、杨无劫领头、姜乘随侍、喻辰叶无双并排而行、万青殿后的队形,深入到草越来越高的荒草地之中。   草地当然不可能是正常的草地,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一群黑色甲虫被惊起,飞扑向众人,好在大猫是个捉虫能手,又有一条可以抡起来当风扇用的大尾巴,很容易就把虫子驱散。   但黑甲虫去了,还有大马蜂,这次尊主大人没用大猫上蹿下跳,直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再之后又有绿莹莹的飞蛾、跟大马蜂差不多大的牛虻、比牛虻小不了多少的飞蚊……一茬又一茬,虽然伤不到人,但密密麻麻的,实在恶心。   杨无劫火气上来,打出一条火龙,直接把前面荒草都烧尽、清出一条道路来。   终于不再有新的飞虫出来,大家都松一口气,大猫也又恢复了它慵懒且威武的步伐,然而这优雅的猫步还没走几步,大猫就突然喵一声整个陷进了地里。   杨无劫立刻抬手,示意大家停下,眼见大猫陷进去的地面看起来与自己脚下道路无异,但它四只爪爪却都已被泥土吞噬,整只猫也在挣扎中持续下沉,忙喝道:“懒猫别动!”   喻辰见状,越过姜乘上前,打量一眼,提醒道:“变身试试。”   大猫立刻变身成小猫,喻辰抛出丝带,缠在大猫身上,刚要拉它出来,一只丑陋无比的大黑鱼就从大猫前方地下钻出来,张开大口,咬向虽然有点胖、但完全可以被它一口吞下的小猫咪。   喻辰立刻拉动丝带,杨无劫同时击出魔气、直取黑鱼,两人配合默契,总算及时在巨大鱼口下救出了炸毛的小猫咪。   黑鱼被魔气打得落回地面,旋即沉入地下消失不见,杨无劫转头问姜乘:“你那里有没有长棍之类的东西?”   姜乘也是修炼火系功法,棍棒这类近战法宝,他用不着,自然是没有的,就摇摇头。   “我有。”缀在最后、一直不吭声的万青突然开口。   杨无劫转头,看见他取出一根玄铁长棍,有点惊讶:“你用棍?”   万青扬手把长棍丢过去,小声嘀咕:“小时候耍着玩的。”   给大猫清理完爪爪的喻辰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耍棍的。”   杨无劫接住长棍,转回身将其插进前方地面,感觉地面软得好似淤泥,且吸力巨大,甚至想连他一起吸进去,就冷笑一声,飞身而起,双手握住长棍,又插下去一截,然后拖着长棍在地下来回搅合,只一会儿就把表面的伪装破除,露出实为沼泽地的真面目来。   而且他这一通搅合,不光破除了沼泽地的伪装,还找到了沼泽地的边界,大家一起飞身越过沼泽地,又行一段,前方忽然出现一面无边无际、直立着的广大石壁。   石壁上开凿了大大小小的洞窟,从地面望上去,密密麻麻,好像一个个蚂蚁洞。   “千机洞。”叶无双喃喃出声。   喻辰回头问:“叶姑娘知道这里?”   “听说过。”叶无双眼睛还望着石壁,“据说能在绝冥谷秘境找到千机洞的人,可以任择一洞而入,获无上机缘。”   杨无劫接话:“当年师……当年周宗主就是在千机洞领悟神功、并进阶的。”   叶无双听见他改口,转头看他一眼,“你要进去吗?”   喻辰心里一跳——欧阳桀不会把传承藏在这里了吧?   杨无劫有些犹豫,看向喻辰,喻辰力持镇定,问道:“魔修进去也会有相应的机缘吗?同一个洞,可以进去两个人、乃至更多人吗?”   “……”叶无双被问住了,“魔修如何,我当真不知。几个人进去……以往也没听说过有我们这样几个人一起到千机洞外的……”   以往没有,不代表不可以,喻辰感觉杨无仇肯定来过这里,并且极有可能是带着那个妹子一起进的洞,但她偏偏跳过了这段没看,虽然心里是这么觉得,到底也无法确定。   正纠结,杨无劫忽然说:“还是进去看看吧。”   话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他显然已经下了决心,喻辰只好说:“我和尊主一起。”   杨无劫点点头,先叫叶无双他们上去选洞口,等地面只剩他和喻辰了,才传音说:“我感觉传承就在这里。”   “怎么感觉的?”   “天魔烈火有所感应。”   喻辰心一下沉了底儿,半晌不想说话。   直到石壁上面叶无双姜乘他们都选好洞口,打了招呼,各自进去,喻辰才终于整理好情绪,开口问:“那你想好了吗?”   杨无劫沉吟片刻,摇摇头,接着反问:“我要是拿了,你会生气吗?”   “会。不只是生气,还会伤心、焦虑、痛苦……”   眼看她要一直数下去,杨无劫忙揽住她哄:“好了好了,不拿,我们走。”   他说完揽着喻辰就转身要走,喻辰反倒愣住:“直接走吗?”   “不然呢?”杨无劫笑着反问,“真让我找到传承,我可就未必能抗拒得了了。”   喻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视觉效果十分震撼的千机洞,“可是也不一定你进去就是那个藏传承的洞吧?”   “你想试一试?”   “不了不了。”喻辰立刻反悔,“咱们往别处转转去。”   杨无劫倒是一点也没表现出留恋,和她带着大猫背对千机洞走了一段,到沼泽地区域折向左,飞跃过一片浅浅水域,刚落到沙洲上站定,风中就遥遥传来一声呼唤:“尊主?”   “是项越。”杨无劫听得清楚,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回话,“项越,我在这里。”   听声音项越还在他们前方,不是千机洞方向,他没修习过天魔烈火,应该感应不到传承,喻辰说服自己安心。   不料项越循声而来,一见杨无劫就说:“尊主,属下找到欧阳尊主留下的印记了!”   印记?什么印记?居然还有印记?! 第163章 第 163 章   难道是欧阳桀留的路线指引?喻辰不敢再赌, 有项越在场,就算杨无劫自己勉强能扛住诱惑,项越也非得劝说他拿了传承不可。   她趁着杨无劫跟项越说话, 悄悄摸出梳子,拨动星星连成直线,然后塞入袖中。   杨无劫问清楚方位,回头问喻辰:“过去看看吧?”   喻辰清楚看见项越挑了挑眉, 显然对于尊主用商量语气问她这件事很意外, 正好袖中梳子轻轻震颤,与杨无仇的通话已经联通, 她就微笑点头:“嗯, 走吧。”   项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杨无劫没留意, 自顾拉住喻辰的手, 吩咐项越带路, 飞身离开沙洲, 越过一片芦苇荡, 落到项越说的有欧阳桀印记的石滩上。   “就在这块石头上。”项越蹲下去, 指着一块黑色岩石说。   杨无劫松开喻辰的手,弹出一簇天魔烈火, 橙色火焰落到黑石上, 很快勾勒出一个龙飞凤舞的“火”字。   “是欧阳尊主的笔迹。”项越判断完, 又指向右前方,“那边有一块石头上也有。”   杨无劫其实已经感应到了, 这印记就是天魔烈火留下来的,到了这里,不用项越指点,有天魔烈火的感应, 他很快就把剩下两处印记也点亮。   “尊主你看,这三个火字,好像是有指向的。”项越比划着分析,“这个火字倾斜的方位,正好指向后面那个……”   喻辰也看出来了,但她这时全神戒备,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就那么看着项越指点着,一路离开石滩,上了山坡,找到下一个印记。   “看起来这个是指向山顶的。”喻辰仰头往山顶望,想找个标志性景物给通话中的杨无仇指路,“尊主,你看顶上那块露出来的灰色山壁上是不是也有?”   这山不怎么高,山顶距离他们也没多远,杨无劫打出一团天魔烈火,直扑上喻辰说的山壁,很快就又点亮一个“火”字。   但是,“这个字怎么还是往上指?”杨无劫皱眉,飞身上去。   喻辰紧跟在他身后飞上去,落到他身边,定睛看时,吓了一跳:“下面这是什么?”   项越也跟着落到山顶,见脚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水,水中黑浪翻涌,不停拍打着他们脚下这面快刀削成一般笔直光滑的绝壁。   “是绝冥河。”项越沉声答,“这不太对,天魔烈火的传承,不可能藏在绝冥河底。”   杨无劫点头:“绝冥河水是至阴之水,冰寒无比,就算是天魔烈火,也无法在水里燃烧。”他说着丢下一团橙色火焰,火焰直冲向河面,与翻涌的黑浪撞在一起,果然很快就熄灭了。   喻辰心里一喜:“这么说来,传承不在此地,那这印记?”   “等等。”杨无劫向脚下绝壁又弹出一团火焰,火焰扑到距离河面一人多高处,一个斗大的侧躺“火”字被勾勒出来——火字头上的尖,这次指向了左。   “我下去看看。”   喻辰听杨无劫这么说,不等他有所动作就一把拉住他手臂,“尊主别急,还是先看看再……”   旁边项越出人意料地帮腔:“是啊,下面不知是何情形,还是属下先下去探查一二,再回报尊主定夺。”   “也好,你下去看看。当心些。”   项越答应一声,飞身下去,喻辰忍不住传音问杨无劫:“天魔烈火有没有感应到什么?”   杨无劫抬手在她鬓边摸了摸,张口刚要说话,神色突然一变,转身面向来路,一个大火球砸了下去。   “都不打声招呼就动手吗?”半山腰有人笑着说话,同时飞身而起,避开火球。   是杨无仇,喻辰手指一动关闭通话、收起梳子,抢着接话:“杨无仇你还敢露面!”   “二位别急,我有话说。”杨无仇停在半空,并未再上前,“你们一路进来,可曾见过无双他们?”   喻辰冷冷道:“见过,都杀了。”   杨无仇笑了笑:“别人也还罢了,无双,你们尊主可不会杀她。”   杨无劫这会儿懒得理他,只说:“他们不在此地,快滚。”说话同时,火球腾地飞起,又砸向杨无仇。   这一次杨无仇没有躲避,而是以精纯灵力结成护盾,硬接了火球一记重击。   他身在半空,被火球砸过来,却动都没动,反将火球弹开,杨无劫立即上前两步,将喻辰和大猫挡在身后,沉声道:“原来你已经结成元婴。”   “也是刚结成的。”杨无仇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气定神闲模样,“我一路过来,看见好几个带着魔气的火字,你留下的么?”   “你滚不滚?”杨无劫冷冷问道。   “不滚又如何?打一架吗?”杨无仇双手伸展开,面带微笑道,“我正想找人切磋一二,试试功法进境。”   杨无劫哪听得了这话,给喻辰传音说了句“伺机离开崖边”,就飞身迎上从小打到大的生平宿敌。   喻辰不怎么担心他俩打架,所以先回身低头往崖壁上看,却没见着项越的人影——火字所指的左边崖壁有个转角,大概项越转到那边去了。   她就也往左边走了几步,果然项越扒在那边崖壁上,正屈指叩击崖壁。   “没有印记了么?”喻辰传音问。   项越抬头看她一眼,摇摇头,传音回:“应该就是这里了。”   还真的在这里?那千机洞又是怎么回事?传承不可能藏两个……等等,是有两个的!喻辰想起来了,除了那一身修为,欧阳桀还另外留下了一个火球——难道藏在千机洞里的,并非修为传承,而是那颗项越后来送到杨无仇手上的火球?   那她还不如拉着尊主进千机洞呢!喻辰瞬间心态崩了。   然而此时此刻又没有给她调整心态的时间——那边儿杨无劫和杨无仇已经打得山都要崩了,她应该尽快离开危险的崖边,但又怕她让开了,万一杨无劫想不开,冲过来拿传承,她来不及阻拦。   “项护法,现在怎么办?”喻辰带着大猫从崖边退开几步,定定神,又给项越传音,试探他有何想法。   “我出其不意偷袭,然后你我联手,有把握拖住杨无仇吗?”项越扒着石壁没有上来,传音问。   “没有。”喻辰答得十分干脆,“他刚说他结了元婴了,再说现在这阵势……”   话说一半,那边杨无仇打出惊雷诀,整座山头立刻雷声隆隆,喻辰撑起结界,挡住飞溅过来的山石,才接着问:“项护法有把握偷袭得到他吗?”   不是她小看项越,现在对阵的那俩可都是本世界最强选手,就现在这飞沙走石、狂风烈火的阵势,还想偷袭?没半路被打吐血都算项越厉害。   项越被她问得一时无话可答,喻辰接着又说:“再说咱们就算拖住杨无仇一时,尊主去拿传承,难道不需要调息闭关吗?那时谁来为尊主护法,谁能挡得住杨无仇?”   “那就只好等了。我留在下面,你见机行事。”   项越回的话刚传入喻辰耳中,空中就爆出一声巨响,混杂在一起的灵力和魔气以激斗中的两人为圆心,轰然炸开,这一炸威力极大,甚至形成一个球面的爆炸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百六十度无差别扫荡开来。   喻辰听见巨响就知道不妙,急急加固防护结界,然而爆炸波扫荡过来,结界仍是一击即碎,大猫嗷一声炸了毛,变回原形,挡在喻辰前面。   喻辰怕大猫抵挡不住,危急时刻无暇多想,立即取出那面压箱底的、可以救命的宝镜,拍在大猫身上。   几乎同时,灼热而可怕的力量碾压下来,大猫惨叫一声,栽倒在地,喻辰有大猫和宝镜在前挡着,自己又运功护住心脉,仍被那似有毁天灭地力量的爆炸波掀翻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耳中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胸腔里灼痛无比,喻辰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才觉清醒一些,抬头看时,那两人竟没停手,正维持在魔气与灵力互顶的僵持状态。   “你不去看看她?”杨无仇单手负于身后,一副犹有余裕的姿态,“我看她和那灵兽都伤得不轻呢,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只要你收手,我就收手。”   “你先收手,我自然跟着收。”   杨无劫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些低哑,但气息如常,应当没有受伤,喻辰就扬声道:“尊主,我还好,可以自行疗伤。”   杨无劫侧头看她一眼,没有回话。   “你不信我?”杨无仇声音冷了一些,“你我从小一同起卧、一同修炼,切磋过无数次,我何曾使过阴招伤你?”   杨无劫转回头,面色比他更冷:“你这是说我使阴招伤过你了?”   杨无仇沉默一瞬,才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天魔烈火。你眼睛……红了。”   地面上喻辰刚运气检查过自己的伤,就听见这句,心顿时一紧,但她面前大猫口角流血,皮毛外翻伤痕累累,必须得立刻救治,只得先专心给大猫疗伤。   “而且你心里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身边又有牵挂的人,我真出尽全力,你我如何且不提,喻辰和悬崖壁上挂着那位项护法,可都免不得要进绝冥河喂鳌虾。”   杨无仇都这么说了,项越没有再藏在崖壁上的必要,他翻身上来,落到喻辰和大猫前面,向着半空中还在僵持的两人一拱手,道:“尊主与杨盟主只是切磋而已,无所谓胜负,杨盟主喜结元婴,也该去与同伴汇合,我们就不多留了。”   他一副送客态度,杨盟主却不领情:“项护法这话说的,彷佛此地是天魔城。”   “你要什么?”杨无劫直接问。   “你们在找什么?”杨盟主反问。   “你果然不是平白而来。”杨无劫冷笑,“怎么?想阻止我拿到欧阳桀的传承?”   喻辰飞快给大猫清理外伤、止了血,还不等上药,就听见这句,忍不住抬头看向那对命运互换的宿敌。   “修炼一途,绝无捷径可走——这是师尊从我们入门修炼起就放在嘴边的话,你不会忘了吧?”   杨无仇一脸的正气凛然,杨无劫看见他这样,却只想嗤笑:“你走的捷径还少吗?”   “至少我结元婴,是靠我自己勤修苦练。越容易得来的传承,反噬必将越猛烈,你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杨无劫嗤之以鼻:“是啊,你杨盟主就算捡了天大便宜,也是靠自己勤奋刻苦,我杨无劫无论怎么修成的天魔烈火,都是走捷径,要不怎么会有今日?”   他突然收了满山天魔烈火,跟杨无仇对峙的魔气陡然变强,接着嘭地一声烧成冲天大火,兜头盖脸地将杨无仇裹在中间。   “我早该走捷径。”魔界尊主轻轻一笑,身形飘忽,转瞬消失在悬崖之下。   喻辰大惊,跳起来冲到崖边叫道:“尊主不要!”   然而她的叫声连她自己都没能听清,因为崖壁在同一时间被熊熊烈火冲破,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喻辰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的尊主毅然决然走入橙色烈火的包围之中。 第164章 第 164 章   喻辰呆在原地, 脑中好像也被天魔烈火席卷过一样,什么念头都不剩,只余一片绝望的灰烬。   她怔怔望着黑水之上的橙色火光, 直到身边有人轻叹,才回过神,发现杨无仇不知何时也到了崖边,正摇着头一脸惋惜地说:“该来的, 终究还是逃不过。”   “?”逃?不?过?我可去你大爷的吧!要不是你故意跑来秀元婴修为, 勾起他的反噬,又提起你们那偏心的师尊、说什么拿传承是走捷径刺激他, 他至于这么冲动、头都不回地冲过来取传承吗?   喻辰怒火中烧, 恨不得打爆杨无仇的狗头, 可对方已经是元婴大能, 她修为却只相当于金丹修士、还受了伤, 就算仗着卧底身份偷袭也不可能做到一击致命……等等, 也许有办法, 那把梳子上的暗器, 应该也能对杨无仇起作用吧?   只要他中上一根细针,经脉就会截断、灵力也无法发出, 再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喻辰不由心跳加速, 开始在脑中模拟如何操作——如果真能一举杀了杨无仇, 不光可以解今日之恨,她心中一直深藏的隐忧、横亘在她和杨无劫之间的最大阻碍, 也将彻底清除。   她开始默默运功,想确保功法流转自如——梳齿发出后会爆出无数小针,她不光得退得足够远,还要护住大猫, 否则只会两败俱伤。   这么想着,喻辰稍稍侧头,看向身后大猫伏倒的位置,却愕然发现项越不知何时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带着你的灵兽往后退,他快要将传承吸纳完了。”   耳边突然响起杨无仇的声音,满腹杀心的喻辰吓得颤了颤,目光收回,看向崖壁那里,果然包围杨无劫的火势已经变小,可以清晰看到火中的他。   “快!他此时未必分得清敌我!”杨无仇再次传音,声音急迫起来。   喻辰并不知道原著中杨无劫最初将传承收为己用时是什么状态,不过他此后性情更加偏激,一言不合就杀人,原著里是写得很清楚的。   杨无仇又是其中格外拉仇恨的一个,眼下他和自己确实站得太近,有误伤风险——不,应该说,万一他俩再打起来,整座山都很危险,喻辰飞身后退,拖起无法变身的大猫,直奔山脚。   她本有内伤在身,还没来得及调息疗愈,大猫又是重伤状态动弹不得,全部体重都压在她身上,全靠她拖抱着,实在飞纵不起来,所以短短一段山路,喻辰竟纵跃了三次才到山脚。   把大猫放下,还没得来及松口气,背后就有交手声传来,喻辰一边布下结界一边转身,见她家尊主踏着熊熊烈火从崖下缓缓升起,正连珠炮一般不停向站在崖边的杨无仇打出火球。   他以前也常用火球对敌,但从前的火球远远不能与此刻的相比——以前的火球裹挟着空气,体积比较大,不像现在这个,大小虽只有足球那么大,却纯由火焰构成,呈现出极深的橙红色,呼呼砸下去的时候,却又好像铅球一般沉重。   杨无仇以精纯灵力结成的护盾,没几下就被砸出裂缝,他没有了之前的游刃有余,很快就使出惊雷诀,以凌厉攻势缓解防守上的压力。   眼看两人又打得不可开交,项越却还趴在山上不动,显然是被杨无仇打晕了,喻辰犹豫要不要冒险上去救他下来,就见几缕黑色魔气箭一般打在项越身上。   项越哼了一声,飞身跳起——他大约是不明状况,在半空呆了一瞬,才返身下山,落到喻辰面前问:“伤要不要紧?”   “还好,不过我得给大猫上药。”   项越点点头:“你上药吧,我来护法。”   看他布下防护结界,喻辰收了自己先前的结界,取出外伤药,先给大猫上药。   项越背对着她专心观战,偶尔发出赞叹之声,喻辰抬头看时,都是天魔烈火在大展神威。   欧阳桀留下的传承确实非同凡响,先前对阵时占不到上风的杨无劫,此刻已经可以追着杨无仇打,虽然没伤到宿敌,但能将刚刚结元婴、正志得意满的仙盟盟主打得手忙脚乱,魔界尊主显然心情极好,唇角甚至有了弧度。   只有喻辰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她甚至不想多看那两人打斗,给大猫上完伤药,又问项越:“它似乎也有内伤,项护法知不知道灵兽受了内伤,要怎么医治?”   项越转回身走到大猫头那边,抬手翻开大猫半合的眼睛看了看,答道:“一般天地灵物,只要不是致命伤,留在灵气充裕之处,就可以自行疗伤……”说到这里,他手腕一动,拿出一个药瓶递给喻辰,“此地暂不适宜疗伤,你给它吃点补灵丸试试。”   “多谢项护法,补灵丸我有。”喻辰没接药瓶,取出自己买的来,给大猫喂了两粒。   项越站起身继续观战,喻辰守着大猫,脑子里乱纷纷的,感觉自己想了好多事,却没一件留下痕迹,末了心里还是一片茫然。   大约是因为事到如今,她面前已没有别的路,只剩找解药一条。   而解药,还有五种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喻辰忍不住叹了口气,项越听见,侧头看她一眼,以为她是为灵兽担心,就说:“我听着这大猫的呼吸比方才好多了,喻长老不必忧心。”   “是么?”喻辰听说,倒也真的精神一振,伸手在大猫头上摸了摸,大猫细细弱弱地喵了声,虽然没有睁眼,但好像确实比之前好些了。   她心里安慰许多,悲观情绪稍减,乐观随之冒头——虽然暂时不知道其余五种药是什么,但至少这些药还是存在的,毕竟原著里杨无仇炼成了。   只要尊主的反噬来得没有那么快,喻辰还是有信心找到全部药材、炼成解药的,不过原著里,杨无劫从拿到传承到真正失控,是过了多久来着?   应该是有几年的吧?   原著杨无仇出秘境进连环阵,在里面将各路功法融会贯通,花费的时间肯定比她和杨无劫长。   之后回领秀宗找叶无双,跟赵无极起冲突,趁机秀了神照图的威力,打伤赵无极,被陆云谅做主“请”出领秀宗——不知道他杀了陆云谅没有——在叶无双劝阻下,“忍一时之辱”,离开领秀宗回去找兄弟,自立仙盟根据地,等他再和杨无劫对上,算起来怎么也过了十几年。   而且那个时候的杨无劫也并没有完全失控,只是偏激易怒、脸上可以看见因反噬而生的纹路了而已。   还好还好,还有时间,喻辰心下终于安定了些,敢抬头直视她家尊主了。   尊主和杨无仇不知何时换了位置,变成他在靠近喻辰他们这一边,杨无仇在靠近悬崖那一边。两人都身在空中,从喻辰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尊主的背影。   “已经结成元婴,神照图却仍在第四重境界,”杨无劫发出嘲笑声,“你真对得起师尊的厚望,他若亲眼见到今日,定后悔当日选了你。”   这俩人在戳痛脚这方面,真是不愧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一戳一个准。   杨无仇虽然是本书男主,心胸却并不宽广,尤其听不得别人说周云诺当日选错了人,何况他重生一回,已经知道他才是欧阳桀的儿子,这会儿听杨无劫这么说,恐怕更多一重心虚。   喻辰盯紧面朝这边的杨无仇,果然看见恼羞成怒之色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你这会儿倒又叫起师尊来了。”杨无仇冷笑,“不是当日说恩断义绝的时候了。”   杨无劫心情正好,并不把这话往心里去,还击道:“我年少轻狂不懂事,我认,不论如何,师尊将我养大、教我功法,总是与我有恩。”   他这话说出来,喻辰不觉如何,杨无仇和项越却齐齐吃了一惊——这明明是他(尊主)心中一直解不开的心结,怎么突然看开,还能如此轻松地当众说出?   “你呢?师尊对你寄予厚望,将宗门神功神照图倾囊相授,你就修炼成这副样子?早知如此,当初都不如选赵无极。”   杨无仇大怒,运起神照图,向杨无劫全力一击,杨无劫嘴角含着轻视的笑意,以天魔烈火结成火墙,轻松挡住袭击。   灵力与火墙相撞,爆出巨大声响,并再次形成爆炸波向外扩散,项越全力加固结界,喻辰不放心,在他的结界之内又加一层。   却没想到在爆炸波到达山脚之前,尊主大人先一步飞身下来,拦在前头,直接将爆炸波化解了。   而那面挡住杨无仇全力一击的火墙,仍留在远处,火光熊熊,坚不可摧——别说,用杨无仇亲爹的传承揍他,好像别有一种爽感,喻辰暗暗想道。   杨无仇感觉到火墙开始吸纳他的灵力,不再恋战,强行收回灵力,冷哼道:“我原是一番好意,既然你不领情,那就怪不得我了。”   说完这话,吃了自己亲爹遗留传承的亏的仙盟盟主飞身落入崖下,不见了踪影。   杨无劫也没追他,确定他走了,就立即转身拉住喻辰,探了探她经脉。   “我没事。”喻辰一面说,一面往他脸上看,见他面色比平时要红,眼睛也红红的,忍不住又提起心来,“尊主觉得如何?”   “我很好。倒是你,该尽快找个安静地方调息疗伤。咱们回千机洞那边。”   旁边项越惊讶:“千机洞?”   杨无劫没解释,转身走向大猫,项越忙说:“尊主照顾喻长老吧,属下带着大猫。”   “是喻护法。”杨无劫纠正,“即日起,喻辰就是我魔界左护法了。” 第165章 第 165 章   突然来这么一句, 喻辰再护短,也不得不承认,她家尊主确实缺乏领导才能。   此时又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 就算他打赢了杨无仇,心中高兴,拿到欧阳桀传承也不是她喻辰的功劳啊!她明明是自始至终只想阻止破坏此事的那个。   项越明显愣了一下,才说:“恭喜喻护法。”   带人在秘境外和修仙界各大门派硬刚那么多天, 愣是没让秘境满额关闭, 等到了尊主;进来后又一个人找到欧阳桀留下的印记,引着尊主过来, 拿到传承。   怎么算, 这一趟秘境之行的最大功臣, 都该是他项越, 但在尊主只字不提他功劳、反而升喻辰做护法的时候, 他竟一丝不满都没流露, 只愣了一愣就对喻辰说恭喜——这一点, 曾经做过好几年社畜的喻辰, 自问都做不到。   但越是这样,积压在心里的不满, 恐怕也越多, 以后且得防着。   “项护法客气, 都是为尊主效力。”喻辰心里拉紧了弦,面上应得却坦然——尊主的面子还是要顾的。   尊主本人丝毫不觉有何不对, 看项越扛起大猫,自己回身揽住喻辰,带着她飞身而起,想循来路返回千机洞。   然而他们掠过石滩、芦苇荡、沙洲、浅水、沼泽回到原地后, 出现在面前的却只是一座光秃秃的山,那一面开凿了无数洞窟的巨大石壁,不见了。   “是因为我们没进去,千机洞感觉受到冒犯,所以藏起来了吗?”喻辰悄悄传音问杨无劫。   杨无劫觉得她用词有趣,忍不住笑了笑,才转头问项越:“千机洞有只能找到一次的说法么?”   项越点点头:“应该是有,千机之意,好像就是说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能找到洞口。尊主是之前见到千机洞了么?”   “嗯。算了,这山上应该也有山洞。”杨无劫本意只是想找个清静地方给喻辰和大猫疗伤,也不是非得进千机洞,就带着她上山找了个山洞,然后跟项越说,“千机洞就在此处,你出去转转再回来,说不定就看到入口了。”   喻辰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改变不了他拿欧阳桀传承就算了,难道连项越得到那个火球传承,也要照原著走吗?   她心里着急,可是杨无劫话都说出去了,她再不想让项越单独行动也不好阻止,末了只能补一句:“要不要顺便找齐下属——尊主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差不多也该去找出口了。”   谁知杨无劫竟说:“不急。秘境中好东西不少,大伙进来一次,总不能空手而归。”   “但我担心杨无仇恼羞成怒,先出去召集人手,在出口伏击我们。”喻辰没办法,只好拉杨无仇出来说话。   项越赞同:“此人确实不可不防。”   “那就让他们等着,我们呆到最后再出去,同他们仙盟的人混在一起,”魔尊脸上露出一丝嗜血残酷的笑,“真打起来,看痛的是谁。”   “……”行吧,事已至此,那颗火球到谁手里,也确实无所谓了。   喻辰放弃再说,送走项越就入定疗伤。   她入定前,本来想的是以阳炎之火疗治内伤,但到运功时,幽魅之火自行运转,环绕在火焰外面的彩色弧光化成细线,像之前在乾光阵一样,追着阳炎之火在经脉中游走,好似两个医生,一个上药一个包扎,竟然配合默契,很快就将喻辰所受内伤治愈了。   她没想到彩光和阳炎之火还能这么配合,十分惊奇,就继续运功,想看看它们还能不能有别的化学反应。   如此运功一个周天之后,彩光越来越快,竟逐渐追上阳炎之火,二者交织在一起,并没出现喻辰之前以为的相斥或者互损,阳炎之火的火光反而更盛,修炼速度也快了许多。   喻辰非常欣喜,要不是顾虑到大猫伤得很重,恨不得一口气修炼到进阶。   想到大猫,她很快收功,睁开眼时,见杨无劫伸长腿坐在她对面,巨型猛兽形态的大猫,头枕在尊主腿上,脸朝向她,正打着呼噜酣睡。   “大猫怎样了?”喻辰起身过去查看大猫外伤。   大猫听见动静,睁开眼看见她,先喵一声,打了个哈欠,然后抬起头就往她手上蹭。   “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你呢?”杨无劫端详喻辰面色,虽见她气色恢复如初,还是忍不住再问一句,“调息好了?”   喻辰点头,把自己疗伤经过简略一说,看洞里没有旁人,又问:“项护法回来过吗?”   “没有,可能找到千机洞入口了。”   喻辰对另一个火球的事,还是有些在意,她揉搓大猫几下,坐到杨无劫身旁,先问:“大猫还是不能变身吗?”   杨无劫还没等回答,大猫自己喵一声,变回小猫了。   “……你能变这些天还跟我装可怜,用你那胖头枕着我……”感觉上当受骗的杨无劫揪过大猫来,照着它脑门弹了两下。   可怜的小猫咪挣扎不开,只能看着喻辰喵呜喵呜求救,喻辰心软,说情道:“可能是刚刚才能变的,而且它好像瘦了,你看,都有脖子了。”   杨无劫拎起猫来打量一番,转手递给喻辰,“我这儿没有吃的,只给它喂了些补灵丸。”   喻辰接过猫来掂了掂,感觉确实轻了,就把猫放下,从储物袋找了些肉干给它。   大猫一见肉干,激动得不得了,吃的时候甚至发出猪声,喻辰笑倒在杨无劫肩上,“好歹也是什么上古神兽,怎么这么没出息?”   杨无劫伸手揽住她,侧头在她额上亲了亲,突然低声道:“是我不好。”   喻辰一愣:“嗯?”   “连累你们受伤……”他声音更低,揽着喻辰的手也紧了一些。   “这怎么能怪你?”喻辰仰头看他,“杨无仇已结元婴,你与他对敌,不出尽全力没有胜算,出尽全力,自然就是那么个场面——我原该听你的话,带大猫先下山的。”   杨无劫将人又往自己怀里拢了拢,“那你……不生我的气么?”   喻辰故意说:“这件事不生气。”   “……”杨无劫沉默一瞬,慢慢解释,“我当时去拿传承,确实有负气成分,但更多还是为自保。杨无仇进阶太快,我不拿欧阳桀的传承,就算当时他肯放过,过后出秘境时再遭遇,仙盟那些人要他出面,难道他还能再当众提什么和谈休战?”   说完不等喻辰开口,他接着又补充:“就算杨无仇能,我也绝不肯将你我和魔界的安危,交到他杨无仇的一念之间。”   这话说服了喻辰。这毕竟是个凭实力说话的世界,以前他们俩修为相当,因为天魔烈火的特性,杨无劫还显得略胜一筹,他面对杨无仇有底气,顾虑的就少。   但那日一战,结元婴的杨无仇那么游刃有余,天魔烈火特性都不足以弥补中间差距,又眼看她和大猫受伤,从生下来就不肯受制于人的尊主,哪还能忍得住不去拿欧阳桀的传承?   喻辰拉住他的手,柔声道:“我明白。所以我不气你,气的是杨无仇这个王八蛋,欺人太甚!”   杨无劫又亲亲她额头,“不气,下次再遇见,我杀了他给你出气。”   喻辰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一事,问他:“那个藏传承的地方,除了传承没有别的吗?欧阳桀没留下遗言什么的吗?”   “有几句废话,什么‘非我子嗣、擅取神功、必遭反噬、狂乱而死’,还说他儿子必成千古第一人。”杨无劫嗤笑,“我看他死的时候,也疯得差不多了。”   果然有,喻辰追问:“这些字是刻在崖壁上的吗?”   杨无劫点头:“就在山洞内壁上,不过我看了生气,已经都毁去了。”   喻辰立刻竖起大拇指:“尊主干得好!那我就放心了。”   杨无劫想问她本来担心什么,话到嘴边,又觉得她既然已经放心,不如不提,就只说:“你尽管放一百个心,我现在很好。”   “那我疗伤的时候,你有修炼吗?”喻辰哪能完全放心,“可有感觉到反噬?”   “我调息过,没有。”   喻辰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确定他没有闪躲,眼中也黑白分明,不见红色,终于安心一些,开始讨论下一步去向。   “你还想在秘境里转转吗?对了,之前我们在千机洞外,天魔烈火不是也有感应吗?”喻辰把自己有关项越的担心说了,“那会儿我说那话,其实是怕项越进千机洞,也得到和天魔烈火有关的传承。”   “可是欧阳桀有什么理由要额外再留一份传承?”   “当初邢昭修成天魔烈火,不是也跟欧阳桀有关么?”喻辰反问。   杨无劫沉思片刻,突然笑了:“那就更不必担心,他额外留下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项越真得到了,若是献给我也还罢了,他自己留着,早晚自食恶果。”   “你是说,欧阳桀如果真的另外留下一份,一定不是真的传承,而是动过手脚的,是吗?”   杨无劫点头:“欧阳桀这个人疑心很重,邢昭那么快就发狂,就是因为天魔烈火的来源不正。”   行吧,不过以项越的人设,他拿到那个也不会自己想办法修炼,肯定还是留给欧阳桀的亲儿子杨无仇。随他折腾吧,还是找解药要紧。   “那我们出秘境吧。”喻辰提议。   “也好,去永定城?”杨无劫拿到了传承,别的已经不太在意。   他答应得飞快,喻辰又迟疑了:“不行,我们在秘境里还有人呢,不等他们,万一秘境关闭时,他们和仙盟那些人撞上,恐怕要吃亏。对了,还有卫孑……这样吧,我们等一等,到秘境关闭,先把大伙送走,咱们两个去一趟松冈剑派,如何?”   杨无劫想起她之前说阳炎之火与彩光的融合,没有异议,点头道:“也好,正好你趁此时机修炼。” 第166章 第 166 章   喻辰就安心在山洞中修炼了一段日子, 直到大猫养好伤、项越带着姜乘等人找来,才跟杨无劫离开山洞,带着大伙去找出口。   她看着带进来的人已差不多聚齐, 只少韩赫荣几个,人多眼杂,便没急着问姜乘有何收获、以及项越是否找到千机洞。   倒是项越自己主动跟尊主回报说没有找到入口,在附近转了好几圈, 最后只捡到一个从千机洞出来就迷路的姜乘。   “属下两个商议了, 觉得还是先把下属们聚齐,再一同回来侍奉尊主出秘境。”项越最后说道。   尊主点点头:“走吧。”   秘境出口在外面是固定的, 跟入口在同一个地方, 但在秘境里边, 却有许多地方都可以出秘境, 以前就有人运气不好, 进来还没什么收获, 不小心踩到出口就出去了。   但他们一行人离开山洞, 在外面转了好久, 却都没找到出口,其间倒是碰见好几拨修仙界各门派的人, 打了几架, 最终连韩赫荣等人都汇合了, 才终于发现出口。   因担心外面有埋伏,项越请命, 由他和姜乘、韩赫荣先出去,将出口外面清场、控制住了,尊主再率大伙出秘境。   尊主当然不肯,“我和喻辰先出去, 你们留下断后。”   以他现在的修为,出去如果杨无仇不在,都不用动手,魔气一释放,自然就清场了——杨无仇要是在,项越他们出去,也清不了场,还是得尊主自己出去应战。   所以项越也没有多劝,只问:“那属下等晚上片刻就出去?”   杨无劫一点头,揽住喻辰的腰就飞身进了出口。   如同进来时一样,两人眼前黑了片刻,待得重现光明,他们已经身在秘境外。   杨无劫早在眼前变黑时,就已释放出魔气,结成护盾将他和喻辰笼罩在内,所以他们刚一现身,迫人魔气就在山间漫溢开来,没能进秘境、守在出口处或是等人或是想看有没有便宜可捡的修士们顿时作鸟兽散。   “这么顺利吗?”喻辰看着空荡荡的山间,感觉十分好笑,“跑得也太快了吧?”   杨无劫带着她往外飞了几丈远,让开出口,传音道:“山顶山谷都有人潜藏。”   “嗯。不知道杨无仇出来没有。”   喻辰也是传音回的,没想到刚说完,身后出口处就传来动静——项越他们不会紧跟着出来,不会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是杨无仇吧?   她和杨无劫戒备着同时转身,却见出口那里只有一个身穿松绿长袍、留着三缕长须的男子。   男子看见他们俩,明显一怔:“无劫?”   咦?这世上除了杨无仇叶无双,还有人敢直呼他名字……不会是陆云谅吧?!   喻辰立即抬头看杨无劫,见他脸上既有意外也有恍惚,心中又确信了一分——杨无仇居然没在秘境里杀了陆云谅吗?   喻辰正想着,杨无劫已经向着来人点头为礼,开口道:“陆堂主。”   果然是他!   陆云谅打量一下周围,上前几步,再看向杨无劫时,眼中颇有感慨之色,“多年未见,你还好么?”   他居然问杨无劫还好么?他怎么有脸问出的这句话?不是他陆云谅故意把消息放到灵通阁,杨无劫怎么会被邢昭当成欧阳桀之子捉走,受尽折磨、境遇坎坷?   更可恨的是,事情出了之后,他从来没有想过出来说明真相。   领秀峰上,宗门上下对杨无劫千夫所指,他不吭声;杨无劫成为魔尊后,跟杨无仇争斗不休,他冷眼旁观;直至杨无劫死在杨无仇手里,这位号称最疼爱杨无劫的师叔,都不曾与曾经的师侄有过任何来往。   就这,居然还有脸问杨无劫还好么?!   “很好。”杨无劫握紧喻辰的手,淡淡一笑,“陆堂主怎么一个人?听说赵无极也来了。”   “秘境里走散了。”陆云谅看见他的动作,目光落到喻辰身上,笑问道,“这位就是喻姑娘么?”   喻辰懒得理他,冷着脸不答话。   杨无劫见状只当她不知是谁,便代为答道:“是。”又向喻辰介绍,“这位是领秀宗陆堂主。”   “哦。陆堂主是要等人么?”喻辰还是冷着脸,“烦你让开些等,我们魔界还有人要出来。”   陆云谅以为喻辰是不知道他跟杨无劫的关系,也不在意,转向杨无劫道别:“你过得好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魔界下属马上就要出来,山上各处也有其他门派的人在看着,确实不适宜叙旧,何况仙魔有别,本也没什么旧好叙,杨无劫点点头:“您慢走,多保重。”   陆云谅飞身而起,消失在空中,杨无劫本待询问喻辰为何冷脸,还没开口,魔界众人就依次从出口出来,他只好先按下此事,率一众属下离开云岐山,与留在外面接应的人汇合,并打发他们先回魔界。   “本座与喻护法还有事要办,魔界一应事务,交项护法统理。”杨无劫交代完众人,又单独嘱咐了项越几句,叫他平安回到魔界后,传个消息给自己。   喻辰趁这个空儿拉着姜乘到一边私聊:“你从千机洞出来,在见到项越之前,有没有见过别人?”   “有啊,万青比我晚一步出来,我们都想等等看,就原地呆了一阵,不过后来他的随从找来,他就先走了。我又等了一阵,那位叶姑娘也出来了,你们还没出来,我觉着你们可能先走了,就……”   “那你在哪遇见项越的?”   姜乘挠挠头:“说不好。”   “……”这路痴!喻辰只好给他提示,“是从千机洞出来的地方吗?”   “不是。”   “沼泽地附近吗?”   姜乘想想,摇摇头。   喻辰还想再问,杨无劫已经叫她:“走吧。”   没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喻辰不太放心,最后叮嘱姜乘:“盯着点儿项越,有什么异常,立刻禀报尊主,或者给我发消息,这话也替我转告钟鹊一遍。”   杨无劫看她和姜乘传音嘀咕个没完,等到和众人作别,唤出白鲟启程后,难免要问他们说了什么。   这没什么好瞒他的,喻辰实话实说了。   “你不用太担心,我刚拿到传承,修为暴涨,项越此时对我的忠心,远比从前更真。”杨无劫摊开手掌,掌心魔气汇聚,很快形成一个浓黑色的魔球,“魔修对魔尊的忠心程度,一向同敬畏紧密相连。”   喻辰有很多话可以反驳他,但一想传承都已经拿了,多说无益,何必让他也早早跟着忧虑,万一加重反噬,岂不得不偿失?   遂笑道:“也对。我什么时候能改了这瞎操心的毛病就好了。”   杨无劫收起魔气,伸手揽住她,在她脸颊轻轻一吻,笑道:“我赌你改不了。”   “巧了,我也赌改不了。”   杨无劫笑着点点她鼻尖,没再说这事,另问道:“真的先去松冈剑派?”   “嗯。总不能就那么丢着卫孑不管啊。”   “说不定她已经把柴令供出去了。”   “不会。”喻辰靠着他肩膀,仰头问,“换了你是她,你会把我在哪儿告诉松冈剑派吗?”   杨无劫无语:“她怎么能和我比?”   喻辰笑:“她现在是男的啊。”   “那她也不能和我比——她待柴令,有一丝一毫能同我待你的心相比吗?”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喻辰很有求生欲地答完,当着尊主给方秋原发了个传讯符,说他们已经从绝冥谷秘境出来,问万年城有什么新消息。   大猫趁机凑过来要吃的,杨无劫看着她拿肉干逗猫,想起先前见到陆云谅的情形,就问:“你不喜欢陆师叔吗?”   喻辰点头:“嗯。领秀宗的人,我都不喜欢。”说完见杨无劫怔住,她想了想,又补充,“叶姑娘除外。”   “为何?”   “因为他们待你不公啊。”喻辰理所当然道,“领秀宗没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真的一点不冤,前宗主行事不公、缺乏决断,现宗主是个一无是处的傀儡,陆堂主作为宗门实际掌权人,既没有担当,心胸也很狭窄……”   她看杨无劫脸色有些变了,就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心胸狭窄,是指他容不下杨无仇吗?”杨无劫却还要追问。   “嗯,杨无仇这人确实不怎么样,我也几次都恨得想杀了他,但在领秀宗来说,他修炼了神照图,是宗门最有前途的弟子,又当上了仙盟盟主,若真为宗门计,无论怎样,都不该将他排除在外才是。”   “但让杨无仇回领秀宗,他就一定要做宗主。”   “他做宗主,总比赵无极做宗主强吧?”   杨无劫没有做声,喻辰把肉干都给大猫,自己掐诀弄干净手,转身挽住他手臂,笑道:“不过在我们的立场,这样才最好,杨无仇虽为仙盟盟主,身后却没有宗门支持,总归没那么硬气。领秀宗没落,三大宗就只剩一个内里已经腐朽的斗元宗,四大家六大派,更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所谓仙盟,不过是个空架子。”   “但陆师叔,一向待我很好。”   没被偏爱过的孩子,真是一点点好都能记一辈子,喻辰觉得心疼,不想再刺激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拆穿陆云谅的冷血伪善。   “我知道你念旧情,但我跟他们可没什么旧情,当年领秀峰上没一个人相信你、为你说话,我就是记恨他们!”喻辰故作蛮横道。   她这样说,杨无劫反而笑了,“那你怎么又说无双除外?”   “因为叶姑娘说过她很后悔很惭愧,不像那个陆堂主,见到你跟没事人一样,还问你好么,好不好,他难道不知道吗?”   杨无劫笑着亲亲她,“我很好啊,再好没有了。”   他目光中满含深情,语气温柔缱绻,喻辰哪还绷得住,抬手勾住他脖子回了一吻。   两人此刻身在白鲟背上,除了一只吃完就睡的大猫,再无打扰,杨无劫抱紧心上人,正待加深这个吻,方秋原就回了消息。   尊主大人很不满意,皱着眉看喻辰收消息——卫孑果然如她所料,没有把柴令身在何处告诉松冈剑派,拾味小馆一切如常,方秋原只回报了一些有关万家的消息。   “看,我猜对了吧?”喻辰笑眯眯道。   杨无劫不在乎对错,吩咐白鲟往松冈剑派的方向飞之后,就继续被打断的那一吻,直到喻辰又有传讯符到。   “是范烨,他得到消息,知道我们已经出来了,说差不多又到风逐疗伤的期限,他准备和风逐前往天魔城,还说三年之期已过,该解除血契了。”   想到要和风逐解除血契,喻辰难免心情低落,忍不住开始挑剔范烨:“你说这范阁主靠得住吗?解除血契以后,万一他对风逐不好,我去替风逐出头,他叫风逐和我打怎么办?”   杨无劫笑道:“先拖着他便是。就说我有事带你去办,让他先去天魔城等着。”   喻辰依言回了消息,范烨很快回复说,那他也等一等再出发,正好有了杨枝露的消息,等这味药拿到,再带风逐去天魔城。   “我怀疑他在要挟我们。”喻辰皱眉道。   杨无劫冷笑:“不用怀疑,就是。不用回了,晾着他,我们且还用不到那药呢。”   可不是么,还有五种药不知道是什么,到炼解药那一步,还不知道要多少年,血契没解,主动权永远在他们手上。   喻辰愉快地答应一声,又说:“其实我想去松冈剑派,还有一个缘故,听说松冈剑派的祖师与鹿山有渊源,说不定剩下那几味药,能跟他们打听一二。”   杨无劫无可无不可,反正只要喻辰在,去哪里他都觉得好。   如此一路行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松冈剑派山门之外,杨无劫叫白鲟落下去,正大光明叩山门求见。   听说魔尊来访,松冈剑派如临大敌,很快就有十几人御剑而出,排成剑阵。   喻辰见情势不太对,怕动起手来有误伤,后面不好谈判,忙抢先道:“诸位不要紧张,我们尊主此来,是为了被贵派带走的卫孑,也就是曾经身为贵派弟子的柴令,此事另有内情,不知贵派谁负责处置此事,可否出面一谈?”   那十几个剑修彼此看了几眼,最后由最前面的一个答话:“谈?向来只听说魔尊二话不说即杀人,魔尊何时改了脾气?”   “你们要是想让我杀几个人再谈,”杨无劫冷笑着抬起手,掌心现出一团橙色火焰,“我也可以满足你们。”   天魔烈火一出现,山门前立刻剑气勃发,答话的那人冷哼道:“原来你杀领秀宗陆堂主,并不是向领秀宗下战书,只是为了声东击西,奇袭我们松冈剑派!”   “你说什么?”喻辰大惊,“领秀宗陆堂主,是陆云谅吗?谁杀的?”   “不用装了,陆堂主死在天魔烈火之下……”   那人话说一半,感觉到刺骨魔气向自己袭来,忙挥剑去斩,魔气应声而散,他松口气,接着说:“修仙界各大门派已尽人皆知……”   散开的魔气突然腾地燃起大火,将他包围其中,众同门急忙来救,却听杨无劫道:“都别动,谁动一下,我立刻把他烧成灰。”   剑修们齐齐僵在原地,被天魔烈火包围的剑修咬牙道:“不必管我……”   杨无劫一股魔气拍过去堵住他的嘴,自己向前行了几步,随便指了一个剑修,“再说一遍,陆堂主怎么死的?”   被指到的剑修怒道:“怎么死的你不知道么?被天魔烈火烧死的!” 第167章 第 167 章   陆云谅被天魔烈火烧死了?!   最初的震惊过去, 喻辰立刻得出结论:一定是杨无仇干的!   不过此时不是分析案情的时候,上次谈及陆云谅,杨无劫显然仍念着旧情, 连她说陆云谅不好,都要追问个清楚明白,如今陡然听说人死了,还是被天魔烈火烧死的, 喻辰怕他受不住这个刺激, 反噬发作,在松冈剑派大开杀戒, 那可就糟了。   忙抢到他身旁, 插嘴问:“消息是谁传出来的?”见对方剑修们神色紧绷, 充满提防, 喻辰冷笑一声, “你们以为我们尊主是什么人?杀了人却不认, 只有你们修仙界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才干得出来。”   “你的意思是, 陆堂主不是你们杀的?”被杨无劫点出来的剑修面露狐疑, “难道你们魔界还有第二人修成天魔烈火?”   “未必是修成的。但人,确实不是我们尊主杀的。”   喻辰和对方交涉的时候, 一直留意着杨无劫, 见他面沉似水, 目露凶光,身周魔气激荡, 显然处在发怒边缘,便伸手握住他垂在身侧、紧攥着的拳头,轻轻摇了摇。   她手上温度一向比杨无劫凉得多,微凉柔软的触感, 让惊怒交加的魔尊稍微冷静下来,运气传声出去:“你们掌门是谁?叫他出来见我!”   魔气附着在声波上,传遍四野,杨无劫并不等人回答,反手揽住喻辰,飞身后退,到山门外的亭子里等候,先前包围住剑修的天魔烈火也随之消散。   那十几个剑修聚在一起,似乎商议了几句,很快又重新排开阵型、严阵以待。   杨无劫一面观察他们,一面传音吩咐喻辰:“给姜乘传讯,问他们到哪了,项越在做什么。”   他这是最先怀疑项越——估计是因为她总提千机洞里可能也有传承,一直担心项越拿到的缘故——喻辰没有多说,依言发出传讯符。   刚发完,山上突然响起一声长啸,接着如虹剑光拔地而起,直奔他们所在的亭子飞来。   杨无劫负手而立,并无动作,浓黑魔气却瞬间就将整座亭子笼罩,飞虹般的剑光直刺过来,只发出一声闷响,就被魔气缠住。   “尊主手下留情,此事与松冈剑派无关,咱们是来讲理要人的。”喻辰忙提醒他。   杨无劫本想把剑夺过来,听她这么说,便松了劲,那边仙剑主人正全力往回夺剑,他这里陡然一松,仙剑倒飞回去,直冲向山门上的屋檐。   守在山门附近的剑修,有两个已忍不住惊呼,杨无劫唇边显出一抹嘲讽笑意:“这可不是我不手下留情。”   眼看剑柄距离山门已仅剩尺许,剑尖忽然一挑,带着整把剑翻了个身,从山门檐上飞回山间,与此同时,两条人影在山间一闪,倏忽之间便到了亭子外面。   “松冈剑派掌门徐问。”站在前面的黑袍男子先自我介绍,然后手向身后一比,“这位是我师弟方衍,听说二位是为柴令而来,柴令是方师弟的弟子。”   方衍冷冷道:“柴令是我门下逆徒,我抓他回来处置,天经地义,与你们魔界没什么好谈的。”   “你处置柴令,我管不着,也没空管,但你抓回来的是我座下亲卫队长卫孑,”杨无劫同样语调冰冷,“不是柴令。”   “你说不是就不是?这里是松冈剑派,不是你们天魔城。”   方衍衣袍无风自动,森然剑意蓄势待发,“想颠倒黑白,可没那么容易!”   嚯,这位还是个火爆脾气!眼看魔气也又重新聚集,就要与剑意对上,喻辰不想让他们硬碰硬,忙上前一步道:“魔界左护法喻辰见过徐掌门。”   徐问微微颔首:“喻护法之前说‘另有内情’,不知所指为何?”   “内情就是,卫孑属实不是柴令。”喻辰先说结论,接着反问,“徐掌门和方真人难道没问过她本人吗?她没说过她不是柴令?”   方衍冷哼:“你们这是串通好了……”   喻辰打断他:“贵派在去云岐山抓柴令之前,应该打听过当日柴家庄出了何事吧?那日在柴家庄宴席上的宾客,可是都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一名叫介微的女子登门向柴家父子讨回公道,及柴令大义灭亲的经过的。”   徐问点点头:“是有打听过,听说介微原是柴令兄长柴翊的未婚妻,却被柴令父兄灭了满门。”   “不错,你们抓回来的卫孑,其实是介微。”喻辰略去那两人间的感情纠葛,简单讲了一下互换身体的经过,最后道,“因为介微的身体功法全毁,无法再承受一次移魂阵,所以他们二人至今没有换回来。”   徐问和方衍在听的过程中,都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显然这个故事,他们已经从卫孑那里听说了。   “故事编得再离奇,也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真正的柴令呢?”方衍还是冷着脸,没有半点松动,“除非你们真的能找出这样一个人来,当面对质,否则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喻辰叹口气:“当日卫孑被贵派带走,本来我们尊主是想让柴令自己来处置的,是我想着他这些年连遭变故,几次都想一死了之,好不容易过上平静日子,万一因此事动摇心境……,而且他如今修为,仅勉强能与刚筑基的修士相比,这一路山长水远,我实在不能放心让他自己回来贵派。”   “难道你们根本没带他来?那你们来干什么?”方衍很不客气地反问。   “我们怕事情拖久了会有变故,是从绝冥谷秘境直接过来的,柴令没去绝冥谷秘境,所以未能与我们同行。不过,若方真人愿意,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   “安排?”方衍充满怀疑的目光,在喻辰和杨无劫身上来回打量,“我看你们还是省省,有何阴谋直接使出来吧——你们魔界连护法长老都说杀就杀,柴令算得什么人物,值得魔尊亲自来一趟?”   杨无劫从听闻陆云谅死讯,心里就一直窝着一股火,这个方衍又格外不识时务,每说一句话都将魔尊大人心中火气又挑起一分,若不是想着喻辰的提醒,早放出天魔烈火将他化为灰烬。   这会儿听他又说什么阴谋,杨无劫无论如何听不下去,当下冷冷一笑,反唇相讥:“对付贺兰山庄和斗元宗,都没用上什么阴谋,你松冈剑派又算得什么人物,值得我杨无劫使阴谋?”   方衍大怒,剑意直冲亭内,徐问不等杨无劫有动作,先扬手挥袖,化解剑意,同时说道:“人家说的是实话,方师弟稍安勿躁。”   “掌门师兄……”   方衍还不平,徐问竖起手掌,不让他说,自己向杨无劫道:“我相信二位此来只为柴令,但我也同意方师弟所言,此事不见到另一位当事人,请恕我们松冈剑派无法相信二位之言。”   喻辰道:“此事是我疏忽了,原该出发时就安排人送柴令也往贵派来,如今只好请二位耐心等一等,我这就去传讯。”   徐问点头:“喻护法请便。”   喻辰这话不过是托辞,柴令那里哪有人有空送他来松冈剑派?她打算的是先去收姜乘回信,回来再借口魔界来此路途遥远,不如约在中间的万年城相见,也好掩饰柴令就在万年城的事实。   谁知她刚转身,杨无劫就拉住她说:“他们等得,我等不得。找个中间处所,让人把柴令送过去,去那里见。”   喻辰心里给尊主竖大拇指,回头询问徐问:“这一来一往,时候确实不短,约在万年城如何?”   徐问回头看方衍,两人眼神交流,也不知是否有传音,片刻后,徐问转回头说:“也好。”   喻辰就约定下大概时间和地点,最后道:“还请带着卫孑一道前往。”   “那是自然。”徐问说完,略一停顿,又说,“领秀宗陆堂主的惨案,不知二位有何话说?”   杨无劫反问:“陆堂主是哪一日、在何处遇害的?被天魔烈火烧死这个消息,又是谁传递到各大门派的?”   魔界历代魔头都以狂妄著称,杨无劫的名声,徐问也听说不少,这会儿听他居然称呼陆云谅为陆堂主,而且用了“遇害”这个词,很是惊讶——难道他还念着领秀宗的香火情?但当年不就是杨无劫带路,邢昭才杀上领秀峰,将领秀宗千年基业烧成焦土的么?   “陆堂主十日前在距离领秀峰不远的明水镇外遇害,消息自然是领秀宗赵宗主发出来的。”   “赵无极发出来的?他平安无事么?他没与陆堂主同行?”杨无劫追问。   对陆云谅尊称堂主,却直呼领秀宗宗主大名,徐问更加疑惑,一时没有回答,后面方衍按捺不住,冷嘲道:“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陆堂主遇害时是什么情形,难道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   杨无劫目光锋利如刀,直直盯住方衍:“你再多嘴,信不信我让你也尝一尝被天魔烈火灼烧的滋味。”   徐问赶在方衍有所动作之前,先按住他,道:“方师弟先回去吧。”   “掌门师兄……”   徐问手上用力:“人家要是想动手,早就放火了,不必等你走。回去吧。”   方衍不太放心地离去,徐问转回身,面向杨无劫问:“陆堂主遇害,真的不是魔尊所为吗?”   “贵派真是看得起我杨无劫,明水镇距此几万里,我又没有可比拟渡劫期的修为,如何能在十日内赶到贵派山门外?”看徐问还算客气能交流,杨无劫难得解释了一句。   喻辰更不想他平白替杨无仇背这个黑锅,如果能争取到松冈剑派掌门做人证,自然最好,便跟着解释:“徐掌门应该也知道,我们尊主从小在领秀宗长大,至今仍念着陆堂主当年待他的好处,这么说吧,就算有一日我们尊主要对领秀宗动手,也绝不会动陆堂主。”   “可是陆堂主确实死于天魔烈火,此事明水镇上许多人亲眼所见……”   “只看见火,没看见凶手?”喻辰问。   徐问点头。   “我们尊主杀人,从不藏头露尾,毕竟天魔烈火一出,藏也藏不住。”   这话很有道理,徐问早就想到这一点,认为杨无劫如果是凶手,确实没有否认的必要,所以才耐心与他们多谈这几句的。   “那么,凶手又是何人?魔界另有人修成天魔烈火吗?”   喻辰看向杨无劫。   “姜乘回信了么?”杨无劫问。   “我出去收一下。”喻辰其实已经收到了,只是还没查看,她出了亭子,收了消息,回来告诉杨无劫,“他们那边一切如常。”   也就是说,不是项越,杨无劫想不通了,“你怎么看?”   喻辰没回答他,而是先转头跟徐问说:“魔界没人另修成天魔烈火,但欧阳桀死前,曾经留下传承和火种,这个凶手很可能是用欧阳桀留下的天魔烈火杀人的。”   徐问非常惊讶——这位女护法几次代表魔尊说话也就罢了,居然还当着魔尊的面,直呼他生身父亲、上一任魔尊的大名?而魔尊居然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是静静听着?   这真的是魔尊杨无劫吗?   “我们会想办法追查此事,但在此之前,想请徐掌门答应一件事——来日若有需要对质之时,请徐掌门摒弃道魔之别,为我们作证。”   “作什么证?”徐问皱眉问。   “证明我们尊主今日到访贵派。”   “这还需要作证么?魔尊大驾光临松冈剑派,还曾释出天魔烈火,不消几日就会传遍修仙界。”   喻辰坚持道:“需要。还请徐掌门一定记得今日是九月初六。”   徐问略一思考,答应下来:“虽然松冈剑派一向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但亦不愿因道魔之别,而让真正的凶手逃脱惩戒。来日若有需要,徐问可以出面作证,但只能证明二位是今日到我山门之外。”   “这便够了,多谢。”喻辰郑重道谢,回头问杨无劫,“尊主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杨无劫摇头:“走吧。”   两人告辞离去,到山外召回大猫,先去附近城镇打听消息,第一件听说的,就是仙盟盟主杨无仇率同刚从秘境出来的仙盟同道,星夜兼程赶往领秀宗。   “从云岐山去明水镇,十日内往返,杨无仇做得到吗?”喻辰悄悄传音问尊主。   尊主眉头一跳:“你怀疑是他?”   喻辰点头:“项越还在回魔界的路上,而且他自己说没有进过千机洞,我想来想去,嫌疑最大的,只有杨无仇。”   “不可能。”杨无劫不相信,“就算他拿到了什么传承,如何驾驭得了天魔烈火,还拿去杀人?” 第168章 第 168 章   喻辰没急于跟杨无劫分说, 又听了一会儿其他消息,等到除了骂他们魔界没别的了,离开城镇才问他:“现在去明水镇吗?”   她以为杨无劫会毫不犹豫说去, 没想到他略一沉吟,竟然说:“算了,去不去又能如何?人都死了。”   喻辰惊愕:“可是凶手故意用天魔烈火杀人,栽赃陷害于你……”   “他们栽赃我的事还少么?”杨无劫唤来白鲟, 揽住喻辰上去, “不管了,我们去永定城。”   喻辰很懵:“去永定城?等等, 你真的不在乎背这个黑锅, 也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想知道也不一定查得出, 查得出也没有人会相信, ”看着大猫也跳上来, 杨无劫拍拍白鲟, 白鲟翅膀一振, 飞了起来, “魔界和修仙界并不差这一笔账,还是先去做我们的事要紧。”   他这是自暴自弃了吗?“可是凶手居心叵测, 万一还有后招……”   “那就更不用去查了。”杨无劫眸中杀意闪现, “等他自己送上门, 再杀也不迟。”   喻辰还是有点懵,她怎么也想不到杨无劫最后会这样决定, 按他眼里不容沙子的性格,被人如此陷害,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直接不管去永定城呢?   等等, 永定城……喻辰想起来了,“你不会是为了当初答应我那句话,所以才说不去的吧?”   当初在连环阵等七星镖铸成时,两人闲聊,杨无劫曾经答应她一起去永定城,然后带她去一个神秘之处游览,且不会被任何事耽搁,还说了没有什么事比她要紧的情话。   “说过的话,当然要做到。”杨无劫没有否认,“但我刚才说的,也是真心话——修仙界本就视我为无恶不作的魔头,有没有陆师叔这条人命,都是一样。若他们真为了陆师叔之死要攻打魔界,我还求之不得呢!正好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   杨无劫握住她的手,“若真如你猜测的,杨无仇就是凶手,他又以此为由率仙盟向我魔界开战,到时我们在魔界以逸待劳,不是正好杀了他给陆师叔报仇么?”   也是,魔界因为独特的地理条件,易守难攻,从来没有过被修仙界攻破的先例——正是因为这个,道魔两边虽然仇深似海,仙盟主动去攻打魔界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若他不敢开战,想搞什么阴谋,那更无须担忧——敌在明我在暗,他能对我们搞成什么阴谋?策反下属吗?项越韩赫荣就算对我有二心,也只会取我而代之,绝非投向仙盟,给杨无仇卖命。”   话是这么说,但,“你怎么突然想开了?”喻辰看着他的眼睛,“照你以往的性情,不管别人信不信,至少也会冲过去和杨无仇对质一番,再打上一架吧?”   杨无劫失笑:“你这说的是我吗?怎么更像个遇事不管不顾的莽撞少年?”   喻辰斜眼看他,杨无劫无奈,抬手点点她鼻尖:“现在不是有你了么?咱们说好了,秘境出来就去永定城,然后再带你去一个地方,不为任何事耽搁的。”   他信守承诺,说到做到,按理说喻辰该高兴才是,但她就是莫名有一股自己都说不清从何而来的不安。   其实仔细想想,他的分析没错,他们两个就算去了明水镇,找到对他们有利的证据,也没人会相信他们,而且身为魔尊的杨无劫,也并不需要再向那些对他有偏见的人证明什么清白——这就不是反派大佬该拿的剧本。   反倒是杨无仇,杀个人还要用天魔烈火嫁祸于人,才真是主角变反派的拿错剧本行为。   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在秘境里没能等到陆云谅,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灭口计划胎死腹中,但又不肯就此罢手——陆云谅是这世上唯一知道他们两人身世的人,如果不趁着他唯一一次离开领秀宗在外的机会杀了他,那杨无仇免不了要再面对一次他两辈子最难堪的一幕。   照喻辰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推断,杨无仇重生的原因,很大可能就是身世之谜带给他的冲击。   原著里他在去到魔界、被项越盖章认定为欧阳桀的儿子、并拿到那颗火球后,是有一整段杨无仇怀疑修仙大道的心理描写的,甚至“心魔孳生”、差点入魔——在那个玄而又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时刻,天选之子杨无仇因为命运的荒谬而怀疑自我、怀疑整个世界,进而被所谓世界法则的力量打回来回炉重造,也算说得过去。   而且这样就能解释,为何重活一次的杨无仇行事这么没有重点——因为他那顺风顺水的前世,真正耿耿于怀的事情只有这一件。   陆云谅只在绝冥谷秘境开启时出来过,杨无仇暂时又没有在领秀宗杀人、还不被人发现的本事,那么在此之前,他只需要凭借前世积累,尽快提升修为,静等秘境开启就好。   其他的,兄弟捎带手帮忙解决一下家庭问题、避免他们前世的遗憾;美人——他前世通过她们得到的神功秘法都在脑子里,法宝到后期他根本多得用不完,这个阶段得到的那些,估计他已经看不上眼——已经都睡过了,没有再攻略一遍的必要。   剩下叶无双,大概在杨无仇心里真的有些不同,或者说属于他耿耿于怀的一部分,所以从头到尾都抓得紧紧的,连她和杨无劫在秘境迷宫里说笑几句,杨无仇都满是醋意。   喻辰怀疑他特意拿天魔烈火去杀陆云谅,本身就有离间叶无双和杨无劫的用意。   想到这里,她心突然安定了,反正她本来也没相信过杨无仇对她家尊主的所谓兄弟情,更没把找解药的指望全押在此人身上,那就随便他乱搞好了。   修仙界无论怎么洗牌,对魔界的影响都微乎其微,他们只要尽快找齐辅药、拿到东海珠、炼出解药,就无所畏惧。   “你说的一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喻辰把满腹心事全放下,笑着依靠在杨无劫肩头,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杨无劫展开手臂,揽在她腰间。   尊主的怀抱一如既往的火热,喻辰想到欧阳桀的传承,忍不住问:“你真的不用闭关调息一段时日吗?”   之前包围斗元宗的时候,他都因为吸纳了太多能量,而不得不抽空调息呢,这可是欧阳桀毕生修为,他又不是欧阳桀亲儿子,融合起来真的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吗?   “在秘境调息过了,不然你以为你修炼的时候,我在做什么?”杨无劫笑着看一眼已经翻过肚皮呼呼大睡的大猫,“哄猫玩吗?”   喻辰眼睛转了转:“说不定呢。你之前好像很嫌弃它似的,但我闭关那几年,还不是安排天魔宫大厨特意给它做好吃的?”   尊主无言以对。   喻辰其实想宽慰他几句,前不久刚见过陆云谅,就突然死了,这世界与他有牵绊的人又少了一个,恐怕他心里难过,又不肯说出来,但她始终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最后还是杨无劫看出她欲言又止,主动问道:“怎么了?”   “嗯……”喻辰还是没想好要怎么问,干脆换了个问题,“我是奇怪,我开始说杨无仇嫌疑最大,你明明断言不可能的,怎么这么快又假定他为凶手了?”   “因为我想起一件旧事——当年我们在莞城与他和无双遭遇,他曾经对我说,放消息到灵通阁的人是陆师叔——这事我跟你说过,你还记得吧?”   喻辰点头:“记得。”   “他那时就想利用我除去陆师叔,好让他做领秀宗宗主。我不上当,他等了几年,终于找到一个陆师叔不在领秀宗的机会,又从秘境得到欧阳桀的天魔烈火,干脆下手杀人、嫁祸于我……”杨无劫说到此处,眯了眯眼,眼中杀意一闪而逝,“你说得没错,他确实嫌疑最大。”   喻辰看他提起陆云谅的时候,并没有悲伤情绪,好像对陆云谅的死已经坦然接受,只剩下对凶手的杀意,终于想起这个世界的生死观,好像本来跟她原来生活的那个普通世界就不一样。   修仙界人人修仙,为的都是长生不死、得证大道,但他们也都清楚真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每个人寿命再长,也终究有死去的那一天。而又因为大家都活得很长,见证过的死亡必然也多,在面对亲近的人死去时,便也不会像普通人那样悲痛。   毕竟还要继续修炼,而修炼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大起大落。   魔修虽然与修士有所不同,更纵情恣意一些,但杨无劫与陆云谅几十年不相往来,分属不同阵营,虽念旧情,情分到底也薄了,最初的悲愤过去,大概也真没有什么伤感之情。   喻辰没有再提起陆云谅,转而说起卫孑和水令令这桩公案,“万年城正好顺路,我们先过去一趟,把事情告诉令令吧,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你有想过后边怎么办吗?松冈剑派就算信了此事,恐怕也不会容许卫孑再回魔界。”杨无劫道。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打算,如果他们坚持不肯放人,就让令令也跟他们回去,让他们想办法把这俩人换回来,顺便让令令帮我们打听剩下几味药。”   杨无劫:“……松冈剑派不是范烨,柴令更不是风逐,有那么重的分量,让你随便敲竹杠。”   喻辰狡黠一笑:“那可不一定。咱们走着瞧。” 第169章 第 169 章   杨无劫好奇她有什么办法, 但他家喻护法不但不往下说,还又把话绕了回去。   “我看这次的事没那么容易平息,进秘境之前两边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你还出手杀了斗元宗宗主大弟子,他们找不着也不敢直接找上你,项护法他们却还在回魔界的途中,我还是提醒他们一下, 叫他们有所防备才好。再让钟鹊留意南天涯附近, 若有异动,赶快回报。”   杨无劫点头同意, 又提醒她:“叫范烨盯着仙盟那边。”   喻辰连发几道传讯符, 项越和钟鹊还好, 应下来就完了, 范烨却没那么好摆弄, 回信问陆云谅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喻护法还记着范烨拿杨枝露要挟他们的仇, 回话“灵通阁神通广大, 陆云谅被杀的消息早已传开, 难道到现在范阁主都还一无所知么”怼他。   杨无劫等她发完,给她出主意:“你再发一个给风逐的, 叫风逐去万年城, 就说有事让她办。”   “你太狠了。”喻辰大笑拍手, “不过是个好主意。”   她立即又发一道传讯符出去,发完问杨无劫:“你猜他会拦截下来, 不告诉风逐吗?”   “范烨不是蠢人,应该不会。血契还没解,就算你不会对风逐不利,他早晚也要带着风逐见你的, 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没必要拦截。”   喻辰也觉得没必要,但这个传讯符发出去以后,范烨那边很久都没有答复,一直拖到第二天,还没收到消息,她就有点犯嘀咕了:“我们是不是逼得太紧,范烨气得不跟我们玩了?”   “这算什么逼得紧?他命门在我们手上,玩不玩可不由他做主。”杨无劫冷笑道。   “换了你是他呢?”喻辰突然好奇,“假如我落到旁人手里……”   “不可能!”杨无劫直接打断,“谁有那个本事把你从我身边捉走?”   喻辰:“……你先别管这个,就说假如有人像我一样提出这种要求,你怎么办?”   杨无劫皱着眉,勉强答道:“一起去,看对方想做什么,找机会杀了他。”   “……你说范烨是不是也在想,怎么才能杀了我们?”   杨无劫哼一声:“他?他想都不敢想。”   话音刚落,范烨的答复来了:“领秀宗陆堂主被杀时无人看见,灵通阁收到的消息都是只看见天魔烈火烧起来,陆堂主全程没有发出惨叫,应是已经死了才烧的,所以我猜测此事与魔尊无关,但又奇怪何人还能运用天魔烈火,这才有前番所问。又及,我已同风逐出发赶往万年城,敢问喻长老,在何处碰面?”   他的传讯符都是阅后即焚,喻辰和杨无劫一起看完,对视一眼,都笑了。   “还真跟你说的一样。”喻辰先笑道。   杨无劫却很快收起笑容,皱眉道:“杀完人再放火,直到放火才被人发现,就是说杀人时也没有动静……看来应该是熟人。”   “而且修为很高。”喻辰补充。   陆云谅一定想不到,他此时见到的杨无仇,已经知道他就是幕后黑手,是专门来杀他的,所以没有防备。但陆云谅再怎么也是金丹真人,就算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要悄无声息杀了他,也并非易事,除非对方已结元婴。   杨无劫点头:“果然是他。”   喻辰握住他的手,默默给予安慰。   “但他如何能驾驭得了天魔烈火?”杨无劫还是想不通此事,“以道门功法,无论如何是不能操控天魔烈火的。”   “或许只是一个封存着的火团,丢出去打破封印就可以了。”原著里好像就是这样的。   杨无劫摇摇头:“欧阳桀的封印,可没那么容易就被打破。”   难得他自己怀疑起这事,喻辰本来应该顺着这话,启发他去思考杨无仇才是欧阳桀亲儿子的可能性。   但他偏偏已经拿了欧阳桀传承的毕生修为,万一想明白他的身世,进而想到他师尊周云诺明知杨无仇是魔尊之子还传授神照图、以及陆云谅的所作所为,心态崩了,反噬发作……喻辰不敢想下去,只能沉默。   杨无劫也没再说,自己陷入沉思。   喻辰反而怕他想得太多,忙说起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打断,如此在路上行了几日,项越和钟鹊陆续有消息来,说果然有人试图拦截项越一行,南天涯附近也有大批修士出没。   喻辰让钟鹊直接和项越联系,准备好在魔界大部队到南天涯时,率留守城中的魔众出来接应,前后夹击,打跑那些修士。   之后范烨也发了相关示警,灵通阁消息还是灵通,连截击项越一行的人都是出自何门何派、准备在哪里伏击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怎么又老实了?”喻辰笑道。   “认清事实后,不老实也不行。”尊主大人评判道。   喻辰把消息分别转达给项越和钟鹊,又行了几日,万年城就到了。   两人提前易容,让白鲟落地后,揣着大猫进城,先不打招呼去拾味小馆吃了顿好的,喻辰特许杨无劫喝了三杯酒解馋——真的只有三杯,三钱一杯、合计差不多一两。   直到吃完喝完,方秋原和水令令都没有发现这一桌客人是他们尊主和喻护法。两人结账离开,先在城中热闹处逛了逛,给大猫买了些零食,看着到拾味小馆打烊的时间了,才回去小馆后门,悄悄潜进去,吓了正在后厨收拾的老康一跳。   “老康手艺越来越好了。”喻辰去了易容,竖起大拇指夸道。   旁边杨无劫也揭了面具,老康慌忙拜倒,杨无劫道:“行了,在外面无须多礼。去把水令令叫进来,别惊动旁人。”   老康答应一声去了,很快带着水令令回来。   喻辰想跟水令令单独谈,水令令就带她进了自己房间,先开口问:“领秀宗陆云谅真是尊主杀的吗?”   “不是。陆云谅被杀时,我们正在去松冈剑派的路上。”   水令令一愣:“松冈剑派?”   “怎么?消息没传过来?我们在松冈剑派山门外还动过手呢。”喻辰自顾坐下来,看水令令还一副惊愕到不能回神的样子,忍不住笑场,“行啦,别瞎想,不是去找你师门麻烦的。”   水令令松口气,冷静下来一想,尊主要真是去松冈剑派找麻烦杀了人,这会儿肯定传遍修仙界了,“那您二位是去……”   “他们把卫孑捉回去了。”喻辰直接道。   “什么时候的事?”水令令赶上一步,在喻辰对面坐下,“松冈剑派打算怎么处置她?”   喻辰看她虽然惊讶忧虑,但并不怎么焦急,态度还算冷静,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松冈剑派徐掌门还算好说话,约好一个月后在万年城见,他们会带着卫孑来。到时候你当着他们的面,把事情说清楚就好。”   水令令迟疑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   “你怕他们连你一起捉回去?”喻辰笑问。   “倒不是怕,我本来也该给师门一个交代,只是……”   “只是怕我们尊主不肯甘休?”   水令令摇头:“只是我还没能回报喻总,本来答应过要帮您做一番事业的,如今寸功未立……”   这人终于成熟了,喻辰很欣慰:“你能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放心吧,我会给你立功机会的,听说松冈剑派祖师与鹿山很有渊源……”她拿出一张写了剩下五味药药名的字条递给水令令,“这是为尊主彻底解除反噬所需的灵药,你想办法在松冈剑派打听一下,看他们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   给尊主找解药,本来也是他们这些潜伏到修仙界的人的职责之一,水令令知道找到解药其实对修仙界也有好处——毕竟一个有理智的魔尊才不会滥杀无度——但是,“我怎么打听啊?我被带回去,肯定是闭门思过,谁也见不着。”   “你有什么过好思的?到时候你就把过错都推到卫孑身上,反正本来也是她骗着你去玄月教的,互换身体更非你所愿,现在你又是这么个情况,多跟你师门卖卖惨,以他们的行事作风,说不定还会想办法帮你们换回来。”喻辰点拨她。   水令令迟疑:“这样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卫孑也不会有事,她做的这些,是为了报仇,本身情有可原,你师门也断不明白这个案子,最后只能糊涂着来——放心吧,他们要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清理门户的,卫孑早都凉了。”   水令令:“……”   “再说你们两个入魔以后,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松冈剑派没有非要杀你们的理由。徐掌门甚至愿意听我辩解陆云谅不是我们尊主杀的,对你们两个,只会更宽容。”   水令令还真没想到掌门师伯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一直以为师门上下都同他师尊一样嫉恶如仇,听见魔修两字就要动仙剑呢。   喻辰听了她的感慨,忍不住吐槽:“你师尊啊,要不是我和徐掌门拦着,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水令令:“……”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你还有别的事吗?”   水令令问:“喻总绝冥谷秘境这一行顺利吗?其他人是回魔界了吗?路上是不是不太平?”   果然有长进,知道关心魔界同僚了,喻辰简单介绍了几句,最后说:“我让鹊鹊和项护法时时联系了,放心,不会有事。”   “那就好。对了,我和松冈剑派的事,喻总没告诉鹊鹊吧?”   “暂时还没有。你想告诉她吗?”   “先不用,别让她分心,以后看情况再说吧。”   喻辰站起身,伸长手臂拍拍水令令单薄的肩膀:“你真是长大了。好,我知道了,这是我的传讯符,你拿着,有事随时找我。和松冈剑派会面,我跟尊主不一定能赶回来,到时我们要是没回来,我会让风逐陪你去。”   她从水令令房间出来,又跟方秋原交代了几句,重新易容过,就和杨无劫离开,去了那间他们两人曾经闹过事的灵通阁。   灵通阁阁主范烨和傀儡风逐已在此久候多时。 第170章 第 170 章   其实喻辰一进城就跟风逐联系上了。她们两个血契未解, 身在同一座城内,心念交流毫无障碍,所以她和杨无劫一进灵通阁大门, 就被专门候着的人引进后院,见到了风逐和范烨。   喻辰挽住风逐手臂,等范烨跟杨无劫简单寒暄过,笑着提出要求:“我和风逐有悄悄话要说, 就暂时告退, 不打扰尊主和阁主了。”   她们两个要说悄悄话,哪还用背着人去说?心念沟通, 旁边谁都听不见, 更谈不上什么打扰, 但喻护法开口了, 范烨也不能驳回, 便笑道:“那让风逐陪喻护法去她房里坐吧。”   喻辰挽着风逐出去, 同时在心里问她:“你们这几日都住在这里?”   “对。来之前, 他调动过这里的属下, 只留了心腹。”   “范烽呢?还留在新雪山庄?”   “我们走的时候还在,不过这会儿恐怕已经跑了, 范烨不在, 没人管得了范烽。”   咦?风逐变化很大嘛, 都能进行这么流畅的表述了,喻辰歪头仔细打量她, 见她仍然比一般人瘦削,却已不似从前那样一眼就能看出是傀儡,多了一点儿活人气。   “你这是好了?往事都想起来了吗?”   喻辰一边以心念发问,一边继续打量她——头发只是简单绾了髻, 插戴的玉簪却墨绿墨绿的透着灵气,显然不是凡品;身上穿水绿曲裾深衣,钩墨绿襕边,下面搭白色纱裙,腰间束了一条与襕边同色的丝带,一直垂到膝头,又飘逸又好看。   “差不多都想起来了,但还不能说话。”风逐推开房门,请喻辰进去,回身关好门后,还在门上设了个禁制。   喻辰打量一眼室内,见布置得简简单单,几乎没什么家具,只在地上铺了毡毯,摆着两个蒲团。   “我喜欢屋子空一些。”风逐解释。   “挺好的。”喻辰一笑,不用她让,自己弯腰在蒲团上坐下,又说,“看来范烨没食言,待你还不坏。”   风逐坐到另一个蒲团上,也上下左右地打量喻辰,喻辰让她看得莫名心虚,“怎么这么看我?”   “奇怪……”风逐盯着喻辰的眼睛,“你好像很满足很高兴,又好像很不安很忧虑,出什么事了么?”   这话说得喻辰一愣,但很快,终于有个人能明白自己心事的感慨就袭上心头,她像见到娘家人一样鼻子一酸,歪靠到风逐肩上,心里幽幽叹息:“尊主拿到了欧阳桀的传承,我却还有好几味药没有找到……”   其实在她表达之前,风逐已经从她翻涌袭来的种种思绪中了解到了前因后果,人傀儡不太会安慰人,便直接道:“我跟范烨商量过了,血契不解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叫我去做。”   喻辰一惊坐直:“不解了?是暂时还是……”   “就是不解了,直到这具傀儡身损毁、人魂消散,我都只做你的傀儡。”   喻辰又惊讶又感动,还有点受宠若惊,她以为风逐想起一切后,会顺理成章跟自己解除血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决定,就问:“为何?范烨肯答应吗?”   “因为我不想再做他的傀儡。”   她如果跟范烨重结血契,不管平时怎么相处,从实质上来说,范烨就是她的主人,对她有生杀予夺之权。   “我不是不信他,但……”   喻辰抬手拍拍她:“我明白。其实情人之间最好身份平等,如果其中一方处于支配地位,感情是很难长久的。而且这样一来,我就更能理直气壮地做你的娘家人了!”   “娘家人?”风逐不明白。   “嗯,就是你的亲人,不管你和范烨有什么分歧,我都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   风逐点点头:“我也是你的娘家人。”   “那还用说?我早就当你是娘家人了。”   “你和尊主有分歧,我也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喻辰:“……”   风逐还补充:“范烨和新雪山庄、灵通阁也站在你这边,或者你想不想做魔尊?你做上魔尊,就是你处于支配地位了……”   喻辰:“……”   不得了了,她家风逐现在不但表达流畅,还能举一反三替她谋划了!   “怎么?你不想做魔尊?”感觉到喻辰没有这个意愿,风逐继续提出建议,“那就等一个时机,直接脱离魔界吧。”   “这个以后再说。”喻辰想起还有正事要办,“这里能发出传讯符吗?”   “现在不行,有禁制。”   “那我先写好,一会儿我们走了,你找机会悄悄替我发出去。”喻辰取出叶无双给她的传讯符,把陆云谅之死的种种疑点,还有当初在莞城杨无仇曾经跟杨无劫说过的话、秘境中两人曾打斗等等,都写了下来,最后将传讯符折起,交给风逐,“范烨若看见问起,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风逐问清用法就收起传讯符,“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喻辰又说了水令令和卫孑那桩公案,“我怕到时候我和尊主赶不回来,干脆你陪她去一趟吧。如果松冈剑派要带她走,你也不用拦着,只充个人场就行。”她什么都不瞒风逐,连想通过松冈剑派弄清楚剩下几味药的计划都告诉了她。   风逐答应一声,接着说:“杨枝露,范烨已经安排人去跟卖家接洽,这次应是有七八分准,等拿到手,我们就送去魔界。”   “行,到时候你让范烨联系我。”   交代完这些,喻辰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之前你们不是说把王宪带回去炼成傀儡吗?怎么样了?”   “炼废了。”风逐满心里都是不屑,“只炼了一个月,就魂飞魄散,枉为剑修。”   一个月……,不过也好,算是恶贯满盈了,喻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最后问:“你还有没有事要和我说?范烨真的同意不解血契吗?”   “他开始不同意,因为不想一直受制于魔界。我说你有分寸,只要把解药找齐,绝不会再难为他,他将信将疑,一直不松口。后来我就说,他要是不答应,你这次来,我就跟你走,他见我打定主意,也就同意了。”   “那一会儿我跟他谈谈,给他个定心丸吃,免得范阁主心里有疙瘩。走吧。”   喻辰挽着风逐的手起身,跟她一起回到范烨招待杨无劫的厅堂。   “谈完了?”魔尊大人先开口问。   喻辰点头:“尊主和范阁主也谈完了么?”   “嗯,走吧。”杨无劫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喻辰忙说:“尊主稍待,我和范阁主说几句话。”   杨无劫站定了等她说,范烨早在杨无劫起身时,便已跟着站起来,见状道:“那坐下说吧。”   “不用,就几句话。”喻辰侧头看一眼风逐,“风逐跟我说,她不想解除血契,我对此当然求之不得,但恐范阁主心有疑虑,长此下去,万一再生芥蒂,未免不美,干脆当着我们尊主的面,立个誓言。”   范烨面露惊讶,杨无劫则微微皱眉,打断喻辰道:“多大的事,还值当立誓言?”   喻辰笑道:“我这不是怕范阁主不信我么?”   范烨正跟风逐对眼神,闻言苦笑道:“喻护法言重了,范烨再多疑,只要风逐信的,范烨就信。”   真会说话,喻辰笑着又看风逐一眼,才说:“请范阁主放心,只要压制反噬的解药找齐,灵通阁与魔界之间就算两清,只剩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若范阁主想停止合作,也可以随时言明,我担保魔界不会因此事报复新雪山庄或者灵通阁。”   说到这里,她略一停顿,直视范烨道:“我本来还想承诺不再让风逐为我做事,以示我们之间的血契对她毫无约束,但她不愿意。”   风逐随手取了一块木牌出来,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给范烨看。   喻辰站在她旁边,见字迹写的是“她是亲人,我要帮她”,心里顿时暖意融融。   范烨看过木牌,回道:“喻护法大约是有什么误会,这话范烨方才也与杨尊主说过——其实我也好,灵通阁也好,从来没有要与二位和魔界划清界限的意思。上次在娥陵派,杨尊主伸出援手不必说,我后来听舍弟提起,才知当时杨盟主肯出面主持公道,还有喻护法的功劳……”   “三公子这么说的吗?”喻辰忙打断他,“那可真是误会了,我可没有说动那位杨盟主的本事,全是通过叶姑娘罢了。”   “一样的,总之范烨记下了这笔恩情,定然竭尽所能回报。之前因解除血契之期临近,范烨有些急躁,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喻护法原谅。”范烨说着看向风逐,“其实我……只是无法割舍那种和她心念相通之感而已。”   这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剖白心迹了?喻辰不想杵着当灯泡,便笑道:“既然都是误会,今日便一笔勾销,时候不早,我们还要出城,就不叨扰了。”   杨无劫听着话音,走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地牵住她的手,范烨见状,也不再虚留,送出厅堂,另安排人送他们原路出去。   喻辰和杨无劫径直出城,唤出白鲟,终于踏上他们约好的永定城之旅。 第171章 第 171 章   然而这一趟旅程, 注定不会像他们曾经畅想的那样平静惬意。   在喻辰和杨无劫抵达永定城时,项越一行已经与仙盟的人正面打了两场。第一场大约只是试探虚实,双方都没有伤亡, 但仙盟试探出魔尊果然不在后,第二场就动了真格,一下多了七八个金丹修士,两边打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直到项越重创对方两名金丹修士, 仙盟才退走。   魔界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单是亲卫队员就死了三个, 活下来的, 一半都有伤。姜乘给喻辰发传讯符, 大骂仙盟不要脸, 竟然对他们使毒, 受伤那些虽然伤势都不算重, 却亟需驱毒, 把姜乘忙得够呛。   在这种情况之下, 被尊主亲自盖章爱操心的喻辰,又哪里能心无旁骛享受他们的二人(一猫)之旅?   偏永定城戏院紧贴时事, 演的也是道魔大战——虽然演的是几百年前道涨魔消时的旧事, 但作为现任魔尊和左护法, 杨无劫跟喻辰坐在下面看台上仙盟痛殴魔界,还是看得很不爽快, 为免尊主大人一生气放火烧了戏院,喻辰早早就拉着他退场了。   然而出了戏院,街头巷尾谈论的,依旧是那两场对战。也不知道是截杀魔界一行的修士们自己往脸上贴金, 还是消息传到永定城,传走了味儿,如今永定城中已经把第二场对战说成是仙盟百年未有的大胜,甚至声称击毙了一个魔界长老。   “看他们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我突然安心了。”喻辰拉拉杨无劫的手,侧头冲他笑道。   “他们没出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用得着看?”尊主大人握紧掌中柔软微凉的手,大摇大摆穿行在自觉胜利的修士们中间,“现在去哪儿?”   去哪儿,感觉现在去哪儿都是这么个气氛,喻辰找不回从前的兴致,干脆牵着尊主径直去了她设在这里的联络点——一间生意冷清的小酒肆。   这会儿不到饭时,酒肆里一个客人没有,两人牵着手进去,门口蹲着打盹儿的伙计都没反应过来,慢了半拍才起身跟上来招呼。   喻辰认得这也是从魔界派来的人,便不废话,叫他带路,直接进去后院见此地负责人——永定城是她选的第二个设联络点的大城,负责人是从最初那批娘子军里选出来的,叫徐英,有一手酿酒的手艺,为人处世也不错,就是不会经营。   徐英见到顶头上司突然到来,已是一惊,待听说那位和她们喻总手牵手的是尊主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喻辰知道她们都害怕尊主,介绍完就请尊主歇着,她和徐英单独出去谈。   “外面瞎传的那些不用信。”喻辰先安抚徐英,跟她讲了真正的战况,然后问她们这边情况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属下这里除了生意不好,旁的都好。”徐英惭愧一笑,接着说,“外面传的那些,属下等都没信过,他们惯是这样,吹得离谱,还说杀了我们一个长老,属下都不知道我们魔界哪来那么多长老。”   喻辰升职后,魔界一共就剩下姜乘和韩赫荣两个长老,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魔界自己人,有脑子的都不会信。   徐英说完这句,接着回报永定城动向:“最近城中有件事很奇怪,属下正打算报给钟总管——城主府那位嫁到万年城的大小姐邵菁菁,前一阵回来住了一个多月,几日前才启程回去,但一早有人见到她的亲卫从内城出来,店里有个天天来打酒的老主顾是守内城门的,听他说昨夜里邵菁菁只带了几个亲信突然回来,他们也很惊讶。”   “刚走没几日就回来,那是还没到万年城就返回了……”喻辰算算路程,点头道,“确实奇怪。城主府有别的消息吗?”   “暂时没有,属下还在想法打听。”   喻辰记下这事,又听徐英回报了一些别的消息,最后道:“我原本想给你出出主意,把生意做得红火一些,不过来了以后,又觉得你们现在这样也挺好,从店伙到掌柜都蔫蔫的,更没人防备你们。”   徐英面露惭色:“是属下无能。”   “无所谓,本来咱们也不是真为了做生意,如今正逢多事之秋,你们几个,掩藏好身份才是第一紧要之事。”   喻辰又嘱咐她几句,叫她有新的消息直接告诉自己,便回去找杨无劫,一同离开酒肆。   出门以后,她传音说了徐英告诉她的消息,“邵菁菁去而复返,八成是邵家出了什么事,我想问问灵通阁有没有收到消息。”   杨无劫侧头看了她一瞬,才点头:“问吧。”   两人找了间客栈落脚,喻辰发完传讯符,见尊主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想起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默默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问:“看什么呢?”   杨无劫没回答,反手把喻辰捞进怀里,看着她的眼睛问:“想回魔界吗?”   喻辰一愣,很快摇头:“咱们现在回去,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永定城不想呆了?”他又问。   喻辰想了想,最终诚实地点头:“大概是我记忆里把这地方美化了,真来了也没啥好的,等范烨回了话,咱们找着大猫就走吧——你到现在还不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吗?”   杨无劫反问:“你还想去吗?”   “当然想去!”喻辰答得毫不犹豫。   “但我看你没什么心思……”   杨无劫话才说一半,范烨回信了,喻辰一边解释:“我是有一点分心,但……”一边打开传讯符看了一眼,立刻骂道,“杨无仇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竟然秘密发出盟主令,召集修仙界各宗门世家去领秀宗会盟!”   “秘密?”杨无劫嗤笑,“我们都知道了,还能秘密到哪儿去?”   “范烨说杨无仇发出的盟主令是直通各家领头人的,还说为防我们魔界作乱,特意要求各家保密。他是刚刚收到的消息,猜测永定城邵家大约比他早一步收到消息,所以昨日就把邵菁菁叫了回来,商议一下去不去、由谁去。”   “会盟的目的是什么?”杨无劫问。   “只说共商大计,没有别的。”   “定的什么时候?”   喻辰微微皱眉:“范烨说,原话是‘请’他们尽快前往领秀宗,越快越好。”   杨无劫垂眸思索,“尽快?去领秀宗……”   喻辰本来有点想不通杨无仇的用意,听他这么一重复,突然明白了:“他不是冲我们来的!”   杨无劫抬眸,目光笃定,点头:“是领秀宗。”   领秀宗与魔界的距离,甚至比永定城还远,杨无仇把人都召集过去,若说是为了攻打魔界,直接把人召集到南天涯多省事,何必多此一举?   正好这会儿项越他们还没回到魔界,前面拦截的死战拖住,说不定还赶得及搞个歼灭战。杨无仇偏不这么干,显然是另有目的。   “他想趁机做领秀宗的主人。”喻辰试着推测,“就算一时不好把赵无极从宗主的位子上赶下来,也可以趁此机会把原本由陆堂主掌控的实权夺到手中,继续让赵无极做傀儡。”   “他打得如意算盘,其他宗门可未必肯支持他,这毕竟是领秀宗内务。”   “只要有人响应,去了领秀宗,杨无仇的目的就达到了,他不需要别的宗门站出来支持他。”喻辰细细分析,“领秀宗没落已久,如今他在领秀宗召集会盟,再干脆将领秀宗设为仙盟盟主驻地,让领秀宗重现昔日荣光,宗门上下自然顺服,那时谁还会记得赵无极才是宗主?”   “就算能成,对参与会盟那些蠢蛋,他又如何交代?”   喻辰想了想,皱眉道:“看来还是少不了一战。”可杨无仇跟她数次对话,都表现出很强的厌战之意,难道他突然改主意了吗?   杨无劫就怕杨无仇不敢来找他一战,对此不甚在意,却不肯坐视领秀宗被他掌控在手中,便一拉喻辰说:“走吧,既然知道了消息,怎么也得给杨盟主送一份厚礼。”   喻辰不明所以,尊主大人却不肯明说,拉着她出去找到大猫,在城中溜达一圈,最后还是回到戏院,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留了个火种。   “你是想吓他们一吓,叫邵家不敢去会盟?”出戏院后,喻辰传音问。   杨无劫不答,却问:“想不想去邵家的沁玉矿转转?”   喻辰笑起来:“好啊,正好顺手牵个羊,多弄点沁玉来花。”   两人便相携出城,直奔乌云岭西麓的沁玉矿。   沁玉矿是邵家发家的根本,防卫不可谓不严密,单是破解结界,找到入口,一般人就很难做到了。   但魔尊大人可不是一般人。他和喻辰到了乌云岭西麓,先放大猫下去转一圈,找到大概方位,就放了一把火,把整个结界轮廓勾勒出来。   掩藏沁玉矿入口的结界受到攻击,立即发出尖锐的示警声,杨无劫回头看一眼城内,点燃留在戏院内的火种,很快城内就乱了起来。   喻辰低头看着脚下正与天魔烈火抗衡的结界,唤出七星镖,见缝插针发出去,虽然一时没能穿透结界,却留下好几个坑,给天魔烈火创造了可趁之机,顺势集聚到这几个坑里,眼看就要把结界烧穿。   便在这时,城门那边嗖嗖闪出几条人影,有人远远喝道:“何方鼠辈,竟敢……”   杨无劫不等对方说完,一个大火球就招呼过去,那几个人四散开来,纷纷惊呼:“真的是天魔烈火!”“怎么会?那魔头……”“快去回报城主!”   喻辰见来人被天魔烈火拦阻在城门外,笑着低头看了一眼,说道:“结界破了。” 第172章 第 172 章   橙色火焰在半空烧成一面弧形罩子, 立在高处俯瞰,能清晰看到中间出现几处破洞,熊熊烈火仿佛流动的水一样, 正通过破洞向下流淌。   杨无劫干脆又添一把火,直接撕开结界,露出下面已摆好防卫阵型、却个个面带惊惧的修士来。   修士们见结界被彻底撕开,不等管事招呼, 就争先恐后丢出各种防御法器, 抵挡天魔烈火,喻辰看他们并不敢还击, 便清清嗓子, 开口说道:“诸位不用慌, 我们路过贵城, 听说这里有沁玉矿, 顺路过来瞧瞧罢了。”   下面的人没一个表情放松, 反而更增戒备之色, 显然没人相信她所谓“顺路过来瞧瞧”的鬼话——都直接放天魔烈火了, 还只是瞧瞧?有用火瞧的吗?   喻辰摸了两把怀里抱着的猫,接着问:“不知哪一位是管事的?”   下面静了片刻, 才有人回答:“我等都是为邵家效力, 做不得主, 二位有话,还请寻主家去说。”   喻辰看见答话的是防卫阵中间一名男子, 周围人都有以他为首的意思,便笑着反问:“你们主家敢来见我们吗?”   其实下面修士们防备的同时,都有留意城门那边,眼见迟迟没有动静, 心里已经都急了。   “我知道你们只是为人效力,没想难为你们,若不方便让我们进去,也不勉强,拿些上佳品质的沁玉出来,我们带回去慢慢瞧好了。”   出面答话的男子一愣,怎么也想不到堂堂魔尊大张旗鼓过来,竟然只是为了勒索沁玉?!魔界这么缺钱吗?别是有什么阴谋吧?   正在这时,他面前光芒闪现,城主府终于来信了!   男子飞快扫了一遍传讯符,转头吩咐身边人几句,然后冲着喻辰二人一拱手:“这个好说,还请二位灭了火,稍待片刻。”   杨无劫不怕他们耍花样,袖子轻轻一甩,沁玉矿周围的天魔烈火立时熄灭,拦着城门那边的火球却还留着。   管事男子旁边那个人闪身离开,片刻之后,怀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匣子回来,交给管事男子。   “这是新近开采所得品质最上佳的沁玉。”男子说着,将匣子远远抛向喻辰,“二位想必还有大事要忙,不送。”   这送瘟神的态度,啧,喻辰接下匣子,打开看了一眼,还算满意,就看向杨无劫。   杨无劫本来也只是想敲山震虎,叫永定城不敢轻举妄动、去参加什么狗屁会盟,如今见邵家还算识相,就伸手揽住喻辰,飞身而起。   众人见这魔头终于要走,刚松一口气,拦在城门口的火球突然暴涨,冲着城门碾压过去,守在城门口的人没一个敢拦,齐齐散开,任由火球撞上护城大阵。   轰然巨响声中,整座永定城都颤了一颤,天魔烈火与护城大阵碰撞生成的余波,肆虐着冲上乌云岭,瞬间将绿意化为枯黄,树木寸寸断裂、野草棵棵倒伏,等惊魂未定的修士们定睛看时,整座乌云岭已看不到半点儿生气。   而始作俑者,早已不知去向。   身在领秀宗的杨无仇,很快收到永定城城主“被天魔烈火突袭、实在无暇分/身赴会”的答复。   “他跑永定城去做什么?”杨无仇想不通,“先是松冈剑派,接着是永定城,难道这两个地方有他要找的解药?”   不行,不能再让他继续捣乱,杨无仇找出通讯法器,正打算联系喻辰,就听见外面有动静,立即出声喝问:“谁?”   徐扬匆匆奔进来:“嫂嫂下山了,说是出去散散心,不让我们跟着。”   杨无仇皱眉:“她一个人吗?”   “嗯。我叫万青死皮赖脸跟上去,嫂嫂发了火,我们……”   杨无仇摆摆手:“那就算了,让她自己静静也好。”   徐扬答应一声,又打量杨盟主几眼,问:“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嗯,永定城不来了。”杨无仇把消息说了。   徐扬气道:“这种缩头乌龟,不来也罢!整日就知道勾心斗角,遇上事一点担当都没有,叫魔头吓一吓竟连门都不敢出了,我呸!”   杨无仇倒没有生气的意思,只问他:“你说杨无劫会不会已经知道我发盟主令召集会盟一事了?”   “不会吧?各宗门世家都和魔界有仇,没道理把消息卖给那魔头啊。”   “那怎么会这么巧,我刚发了盟主令,他就去永定城闹事?”   “可能就是凑巧了,之前那魔头不是还去松冈剑派闹了一场吗?”徐扬劝解他,“你也别想太多,我刚收到范烽的消息,他已经同他二哥在赶来的路上了。”   “他二哥?范庄主不来么?”   徐扬道:“他说他大哥不在山庄,好像是赶不过来,让他二哥代为出面。”   杨无仇若有所思,徐扬见他有烦恼之色,便又劝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永定城来不来都不要紧,万大哥来就行了,他一人可以代表两家。”   “万大哥启程了么?”   “等会儿我问问万青。”   杨无仇点点头,上次他们父子闹僵,万常欠他一个不小的人情,以后万常想完全掌控万年城,也需要他这个仙盟盟主的支持,中间又有万青在,想来这次无论如何都会到场的。   然而才过了两天,万常就传来消息,说他们一行出发不久,即遇到天魔烈火袭击,飞行法器损毁,随从有一半都受了伤,好在杨无劫并没有现身追击,万常平安无事,已换过飞行法器继续赶路。   听到这个消息,其他人多少都感觉庆幸,只有杨无仇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果然,之后几天,天天都有类似消息传来,不是赴约途中遭受天魔烈火袭击,就是某座大城有魔修闯入放火,虽然没有死人,却闹得整个修仙界人心惶惶。   没有接到盟主令,不知道仙盟正召集会盟的小宗门世家、以及散修开始大骂仙盟毫无作为——从领秀宗堂主被天魔烈火烧死至今都多久了?仙盟不但没有实施任何正式的报复行动,还让那魔头在修仙界自由来去、随便害人,莫不是仙盟盟主有意包庇纵容他昔年的同门师兄弟?   接到盟主令、正在路途上的各宗门世家也不想往前走了,纷纷传讯,希望盟主率领已经到达领秀宗的同道们,循着魔尊出没的轨迹围追堵截,逼其正面决战。   此议一出,连万青、徐扬等人都赞同,更不用提本就群情激奋的领秀宗上下了。   至此,不论杨无仇原本是怎么打算的,也都只能顺从众议,开始部署决战。   他召集众人,发了一串命令出去,令大家各自去准备,等众人散了,才发觉叶无双没来。杨无仇出去找了一圈,最后在仍有烧灼痕迹的领秀峰上找到了她。   “怎么一个人来了这里?”他走到叶无双身边问。   叶无双坐在一截枯木上,听见他来,并没有回头,只伸出手指指地上,说:“你看。”   杨无仇弯腰蹲下,见她指的是一株鲜绿嫩草,就问:“怎么?这草有什么奇异之处么?”   叶无双扭头看向他,目光充满惊愕:“有什么奇异之处?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吗?”   杨无仇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啊!”他抬手用力一拍额头,“是我忙糊涂了。对啊,领秀峰重新长出绿草了,这是好事,看来我们宗门复兴有望……”   “你手怎么了?”叶无双抓住他拍额头的右手,想拉到眼前来看。   杨无仇却立即抽回手来,拿袖子一掩,“没什么,旧伤。”   叶无双轻挑秀眉,似笑非笑道:“怎么?是被哪个小野猫咬了,怕我看出来?”   杨无仇察觉自己反应过度,忙解释说:“不是,是先前在绝冥谷秘境伤到的。”说完见叶无双似乎不相信,就轻轻叹了口气,把手伸出来给她看,“一直没跟你说,是不想你烦心——我在秘境遇到无劫,正赶上他拿到欧阳桀的传承,我没想到他魔功大进,不小心被天魔烈火灼伤了。”   他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最上面一截都有红色瘢痕,叶无双仔细看了几眼,道:“都这么久了,伤痕还没消,当时伤得不轻吧?”   “还好,不要紧。”杨无仇就势握着她的手,拉她起身,“回去吧……”   “我们在秘境汇合时,怎么没见到你手上有伤?”叶无双突然问。   杨无仇道:“我不想提,就想办法遮起来了,可能就是因为一直包裹着,才迟迟不曾痊愈。”他解释完,不等叶无双再发问,立即把刚刚和众人商议后做的决定说了,“尽管我一直不愿意有这一天,但事到如今……”   他说话时一直留意叶无双的神色,见她眉头皱起,就说:“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在宗门……”   “不,我想去。”叶无双抬眸与他对视,眸光坚定而锋利,“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何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对从小最疼他的陆师叔下此毒手?领秀宗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让他到了傲视天下的今日,都不肯放过当初手把手教导过他修炼的师叔?!”   杨无仇不自觉避开她仿佛燃着熊熊怒火的双眸,叹道:“我也想问问他。走吧。”   一日后,仙盟盟主率众从领秀宗启程去围堵大魔头杨无劫的消息,送到了喻辰手中。   大魔头听闻,满意一笑:“来了就好,走,先带你去神秘仙境。”   “仙境?”喻辰不信,“修仙界有我不知道的仙境?”   “这个你还真未必知道,走吧,不远了。” 第173章 第 173 章   白鲟驮着两人一猫飞行两日, 最后在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脚下落了地。   喻辰和杨无劫牵着手下来,一齐望向山顶,然后不约而同“咦”了一声。   “这里怎么阴气森森的?”喻辰先皱眉说。   “难怪白鲟到这里就不肯飞了……”   喻辰惊讶, 转头看他:“所以我们还没到目的地?我就说嘛,这么阴森的地方,和仙境不搭边啊。”   她家尊主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之色,“呃, 虽然没到, 但也不远了。走吧,进去看看。”   还真是这里?!喻辰仰头又看一眼山上笼罩着的灰紫色浓雾, 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刚迈开一条腿, 就被大猫抱住了。   “喵!”   “嗯?干嘛?”喻辰低头看它, “又要好吃的?你少吃点吧, 胖了多少了?”   大猫:“喵嗷嗷嗷!”   “还拉起长音来了……”喻辰无奈, 拿了一条肉干给它。   大猫张嘴叼住肉干, 爪子却不松开, 还是牢牢抱着喻辰小腿。   边上杨无劫隐约明白了,“你不想让我们进山?”   大猫叼着肉干, 特别响的“嗷”了一声。   喻辰和杨无劫对视:“有这么可怕么?上古神兽都怂了。”她真没觉得, 那云雾再阴森, 还能挡得住魔尊大人?   果然魔尊大人丝毫不以为意:“进去看看再说。”   喻辰弯腰摸摸大猫:“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面等我们。”   大猫扒着她腿跳进她怀里, 一边吃肉干一边发出不满的喵喵声。   喻辰失笑,双手抱紧了它往前走,杨无劫却看不过眼,伸手拎起大猫放到地上, 说:“自己走!”   大猫敢怒不敢言,变回原形,跟在他们后面,缩头缩脑地往山间走。   他们落地之处,还是阳光和煦、温度适宜的好天气,等他们走到山边,四周温度突然骤降,天色也黯淡下来,山间冷风呜呜咽咽地,吹得人心里发毛,很想掉头离开。   喻辰忍不住往杨无劫那边靠近一些,他立刻握紧她的手,说:“别怕,没什么,这是有人作祟,并非自然之力。”   “是人为的?”喻辰大为疑惑,“这是什么地方?谁会在这里捣鬼?”最近的热点不是绝冥谷秘境和魔道冲突吗?还有人静悄悄在这里搞事?   “清泉山。”杨无劫一边观察四周,一边牵着她走上荒无人迹的山坡,“此山原有十三眼灵泉,灵气浓郁,直冲云霄,与云雾交融汇聚后,形成经年不散的山岚,据说两百多年前还能看到五彩山岚,但随着灵泉接连干涸,山岚散去,清泉山也不复当年‘人间仙境’、朝圣者络绎不绝的盛况。”   “十三眼灵泉,全都干涸了?”喻辰觉得这事非常奇怪,听起来和鹿山是一个套路,“那干涸之前有没有什么天降异象之类的事?比如大旱三年或者特大地震?”   杨无劫回想了一会儿,点头道:“是因为地动,灵泉接连干涸之时,好像清泉山周边一直频繁地动。当时这附近有很多修士定居,因地动不止,以致山体垮塌,还伤了不少人。不过灵泉干涸后,山间灵气散光,那些人早就都迁走了。谁会跑到这么个鸟不……的地方……”   “灵泉干涸伴随地动这个过程,持续了多久?”喻辰还是怀疑这也是异界人的手笔,开始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原著中是否有相关描写。   杨无劫没想到她最关心的,不是自己为何带她来此,也不是这灰紫雾气的来历,反而是那些并不要紧的前情,他抬手拍倒前面挡路的枯树,回道:“应当不是很久,我也是小时候听长辈们说的。”   就是说他也不知道细节,喻辰终于问:“那你为何想带我来这儿?”两百多年前就盛况不再,还说带她来仙境,他不是随口胡诌的人,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杨无劫张口刚要说,神色突然一变,打出一簇天魔烈火,直袭前方粗壮大树。   天魔烈火向来无往不利,然而这一次,橙色火焰刚到树身前面,就被看不见的结界拦住——虽然他这一下只是试探,没使出多少功力,但那结界与火焰碰撞后,竟纹丝不动,且丝毫不受烈火侵蚀,喻辰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一时惊疑不定。   是布下这漫山浓雾的人出现了吗?   念头刚闪过,树后即传来沧桑男声:“居然是天魔烈火,失敬失敬。”   随着说话声传出,一个身穿半旧灰袍、头发花白、样貌相当于凡人四五十岁的男子走了出来。   “此山如二位方才所说,泉眼干涸、灵气散尽,实没什么好游览的,二位何必还要进去?”   杨无劫仔仔细细打量过此人,却看不出对方修为高低,便没有贸然动手,唤回天魔烈火,反问:“你是何人?这漫山浓雾,是你布下的?”   “尊驾太高看我了。”男子侧过身,反手拍拍身后背着的竹篓,“我一介采药人,哪有这等本事?”   喻辰感觉对方没有敌意,却又拦着他们,不让他们进去,心下奇怪,插话说:“前辈连天魔烈火都挡得住,何必如此自谦?我看这山上阴气森森,草木大多凋萎,不像有灵药的样子,而且,您竹篓都空着呢。”   自称采药人的男子毫无被拆穿的自觉,“我刚出门。二位也不必多心,这清泉山早已变成废土,山上浓雾对修炼有害无益,我怕二位误入受伤,这才多嘴提醒一句。”   “这么说,前辈是住在清泉山上的。”喻辰立即抓住关键。   采药人明显顿了一下,才含糊答道:“也不算……”   喻辰打断他:“前辈不怕这浓雾?”   采药人:“怕也没法,我要找的药,只有清泉山才有。”   “可您方才不是说这山已成废土,灵药多生长在灵气富集之处,怎么会只有废土一般的清泉山才有?”   眼看采药人被喻辰问得说不出话来,杨无劫不禁笑了笑。   采药人见他笑,矛头一转:“你还笑得出来?以你目下的情形,最不该进山去,浓雾一旦吸入,你强压着的反噬必被勾起、加倍涌上……”   杨无劫立即翻脸,天魔烈火呼地一下扑向采药人,“装神弄鬼!”   采药人摇摇头,没有闪避,天魔烈火又一次撞上结界,却没有如以往那样发出巨响、引发震荡,眼看杨无劫还要再出手,喻辰一把拉住他,提醒道:“前辈的功法很是特别。”   杨无劫两次和对方交手,自然也感觉出来了,当下冷笑一声:“风系功法虽然少见,但也特别不到哪里去。”   “风系……”喻辰看向一派平静坦然态度的采药人,“不知前辈师出何处?为何如此好心,拦着我们两个魔修进山‘送死’?”   采药人道:“山野之人,不掺合道魔之争。”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山上,略一犹豫,大概是觉得不说点什么,打发不了他们两个,又说,“这浓雾十分古怪,我在此地一年多,花了许多功夫,却始终没能弄清雾中到底蕴含何种毒物……”   “谁说这雾里有毒?”杨无劫插嘴。   “这雾看似无毒,但近年来只要进过清泉山的修士,没多久就都走火入魔而死。我亲眼见过其中两位的死状,十分蹊跷,追查之下,又陆续找到五位死者,这才来到清泉山追查。”采药人心平气和解释。   喻辰问:“前辈没事吗?您已经在此地一年多,没受到任何影响?”   “我预先有所防备,兼之粗通药理,因而暂无大碍。”   通药理,也就是说前面说找药不一定是托辞,修风系功法,喻辰打量着采药人的外貌衣着,突然想起一人,瞪大眼问:“前辈可是姓卢?”   采药人明显愣了一下,喻辰不等他答,笑着接道:“果然是云梦泽传人卢知非卢前辈,是我二人失敬了。”   对面背着竹篓、形容简朴的男子感慨一笑:“想不到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号。”   “你真是卢知非?”杨无劫十分惊讶,“你还没死?”云梦泽作为医修门派,已经败落几百年了,最后的传人居然还活在修仙界?   喻辰:“……”   大哥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了好吗?!这可是原著里指点杨无仇道魔兼修、并全力助他炼成反噬解药的前辈大能!   她急得,拉着杨无劫手臂晃了晃,给了他一个“你别说话”的眼神。   卢知非倒没生气,还笑道:“还没死。你就是杨无劫吧?旁边这小姑娘怎么称呼?”   喻辰恭恭敬敬回答:“晚辈魔界左护法喻辰,想不到今日如此有幸,竟在此遇见前辈……”   卢知非摆摆手:“我这人专往晦气的地方钻,见到我绝非幸事。二位到此若是为了游览,最好还是到此为止,转身回去,若有其他目的……”他说着看一眼杨无劫,把话咽了回去,只道,“好自为之吧。”   他前面说杨无劫强压反噬,喻辰已经上了心,此刻见他欲言又止,就说:“还请前辈稍等,我们……”她指指杨无劫,“商量一下。”   “请便。”   喻辰拉着杨无劫后退几步,传音问:“你带我来清泉山,是想进去看什么吗?”   杨无劫此时心思也早分到反噬上去了,答非所问道:“你别听这老不死的胡说,我不曾强压反噬……”   喻辰握住他的手:“我没听他的,但他是云梦泽传人,精通药理,活的年头也多,剩下几味药到底是什么,找他问再合适不过。所以我想先问你,带我来此的目的地是哪儿,还要不要去看?然后再跟他谈、求他帮忙。”   杨无劫皱眉,半晌才道:“山中有一眼如意泉,传说泉眼旁的崖壁上,曾经住着一对神仙眷侣,两人一同清修千年,最后同时飞升……”   “你想带我去寻仙人遗迹?”喻辰问。   杨无劫点点头。   喻辰展颜而笑,笑容里满是甜蜜,“好。”   杨无劫惊讶,他还以为她问这些是不想进山了。   “你先等等我,我去和卢前辈商量商量,然后咱们就进山,可好?”喻辰接着问。   杨无劫不放心她单独和卢知非说话,“我陪你一起。”   “不行。你说话太冲了,人家到底是活了近千年的前辈大能,万一不高兴,不肯帮我们了怎么办?”   杨无劫不肯松口,喻辰故意问:“你别是心虚吧?”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是啊,你有什么好心虚的?”喻辰反问,“我就是想问问他有关解药的事,顺便说明我们进山的目的。让你去,你又不肯好好说,三两句再动手……”   “我不动手,也不开口,只在旁听着。”   “那说定了,你只许带耳朵过去。”喻辰和他说定,两人牵着手回到卢知非面前。 第174章 第 174 章   然后杨无劫就亲眼见识了喻辰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不瞒前辈, 我们二人来此,确实是来游览的,听说如意泉边有仙人遗迹, 不知如今还在否?”   卢知非道:“是说那对同时飞升的道侣吧?洞府早就在地动时坍塌了,泉边崖壁也早已层层剥落,哪还有什么遗迹?”   喻辰面露遗憾:“是么?”她叹一口气,看向杨无劫, “看来只能算了, 只怪我们生得太晚。”   杨无劫没吭声——毕竟他只带了耳朵过来。   喻辰心里很满意他这个反应,面上却继续保持了一会儿看着他等他答复的神态, 最后彷佛拗不过他的样子, 转回头向卢知非道:“前辈见笑了, 我们赶了许久的路才来到清泉山, 乘兴而来, 却如此扫兴而归, 实在……”   “你们若非要进山, 我也不拦着。”卢知非往旁边一让, “从这里上去,到半山腰转向西, 走到绝壁处, 下去就是如意泉。”   “前辈误会了, 我们也不是那么不听劝的人,只是来都来了, 又遇见前辈您,怎么也不能无功而返。方才听您说,来此一年多,都没查出这雾中到底有何毒物, 我们二人左右无事,若您不嫌弃,愿留下助您一臂之力。”   卢知非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自称是魔界左护法的小姑娘会这么说,不由看了一眼传言中欺师灭祖、暴虐成性的魔尊,却见他眼中也有惊讶之色,显然喻辰事先没有同他商量过。   这就有意思了,左护法能做魔尊的主,再看看两人始终牵在一起的手,卢知非皱纹密集的眼角隐约露出一丝笑意:“喻护法太客气了,我一介山野游医,怎敢嫌弃二位?只是此事,并非修为高强就能帮上忙,而且……”   他目光落到杨无劫身上,“毒雾必会引燃天魔烈火反噬的引线。”   杨无劫目露凶光,喻辰握紧他的手,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接过话来:“前辈这一年多时光,全耗在研究浓雾成分上吗?可曾查过浓雾从何而来,为何只笼罩在清泉山上?”   “自然是查不出什么,才专研浓雾的。”   “前辈可曾探查过各个泉眼?”   “探过,都是干涸状态,与浓雾没有联系。”   喻辰道:“我们想再去探一探。”   卢知非眉心微皱:“你不信我么?”   喻辰以为他说的是浓雾一事,刚要解释,却听这位本书中扫地僧一般的人物接着说:“他的天魔烈火反噬,最多只要二十年就会完全吞噬神智——这还得是他从此再不与人动手。”   杨无劫人没动,逼人魔气却瞬间包围住卢知非,喻辰忙拉一下他:“前辈是好心。”   简简单单五个字,却成功让杀气腾腾的魔尊收了魔气,卢知非看在眼里,轻轻一叹:“好心也谈不上,魔尊一旦被反噬所制,修仙界必然生灵涂炭。罢了,小姑娘叫了我半天前辈,总不能让你白叫——据我所知,天魔烈火反噬其实是有解药的,只要找齐解药,炼制成功,服下即可完全化解反噬。你们还有十几年时间,应当来得及。”   “多谢前辈。”喻辰笑着道谢,“其实我们已经在找了,不过我们找到的药方,上面有好几味药都古怪离奇,看方子上的名称,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药方,递给卢知非,“您看,下面划了线的,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   卢知非是医修,生平最不能抗拒的东西就是药方,当即接过来扫了几眼,“紫灵萝、镜珠、韭实、飞鱼骨、冻石……”   原著里这位前辈大能几乎称得上无所不知,十二种辅药里,有一多半都是在他的指点下找到的,喻辰怀着近似于高考查分的紧张心情,盯着他颇具沧桑感的脸,等待下文。   “都是古称啊,难怪你说不知道是什么。”卢知非像一个上了年纪的普通人一样嘀嘀咕咕,“紫灵萝,今人一般称之为……”   喻辰忙说:“您等等,我记一下。”她找了纸笔出来,请卢知非继续说。   “紫麒麟叶,原产自鹿山,鹿山崩了以后,外面虽也有人培植,药性却大大不如;镜珠是镜虫的卵,镜虫也是鹿山特有之物,因翅膀光亮如镜而得名,此虫一年只产一次卵,因虫卵专治走火入魔,在鹿山崩之前,就已濒临灭绝;韭实……若我没记错,这应该是笔误,应写作酒实——就是饮酒的酒才对。”   “酒实?那是什么?”喻辰追问。   “是一种浆果,传说有酒的芬芳,故而得名。”   喻辰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这果子不会也是产自鹿山、现在灭绝了吧?”   “灭绝倒不至于,应当还有人培植。”卢知非话里说的是有人,却只说到这儿为止,并不肯说有人是谁,“飞鱼骨又叫鲱脊,并不难找;冻石顾名思义,是一种放到水中,即可令水冰冻的石头,又名冰蓝石。”   说完这些,卢知非将药方原样叠好,递回给喻辰,“这上面大多数药材都珍稀难寻,想集齐炼出解药,你们时间并不宽裕。”   这虽然是实话,可也太扎心了些——难道做医生的都这样吗?喻辰接过来,心情有些郁郁,但还是先道谢:“多谢前辈解惑。”   卢知非以为她会顺势追问自己知不知道哪里能找到这些灵药,没想到她只是诚恳道谢,一时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除了这五种,你们其他灵药都找到了么?”   喻辰和杨无劫对视一眼,实话实说道:“还没有,听说东海珠得要有渡劫修为,才能击杀神鳄拿到。”   “你们只缺东海珠?雪蓝晶和芸香草都拿到了?”卢知非惊讶的音调都升高了。   喻辰感觉到对方有点激动,心里一瞬转过好几个念头,“怎么?前辈对这两种灵药感兴趣?”   卢知非嘴唇颤了颤:“没……还……还好,原来你们去过雪山和九灵界了。”   这位前辈大能大概不知道他两边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还在力持镇定,喻辰笑道:“前辈误会了,九灵界那样的地方,我们也是不得其门而入,只不过之前因缘际会,同九灵界的人打过交道,因而……”   “九灵界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拿出芸香草的,难不成界主来过修仙界?”   “前辈料事如神。”喻辰顺口恭维一句。   卢知非更惊讶了,他忍不住又上下打量这两位魔界首脑,喻辰大大方方任他打量,还说:“实没想到这次清泉山之行能遇到前辈,不然就带着雪蓝晶和芸香草,请前辈帮忙鉴别一下药性了。”   说到药性,卢知非更按捺不住:“芸香草非得是现采的新鲜草叶入药才好,干草药性就多有不如……”   “是吗?幸好界主是连着土一起给我的,不然……”   “连着土?”医修前辈耷拉着的眼皮陡然掀起,露出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   喻辰忍着笑答:“对,前辈若是感兴趣,待有暇时,可以来魔界……”话说一半,眼见卢知非眸光转暗,她又像刚省过味儿来似的,“啊,瞧我,说的什么傻话?前辈自然是不方便前往魔界的。这样吧,我让人想办法送几棵过来,前辈这段时日都不会离开清泉山是吗?”   “这……无功不受禄……”   喻辰看他一边说一边搓手,知道他已极是心动,只是对魔界还有防备心理,怕他们别有所图,这才没有一口答应。   就说:“刚刚前辈不是也帮我们解惑了吗?若没有您,我们后面还一筹莫展呢!”   卢知非摆摆手:“这不算什么,动动口罢了。”   “那要不这样,就刚刚那五味药,随便哪一味,您给我们指个方向,这几棵芸香草就作为谢礼送给前辈。”   “我给你们指路容易,可万一你们找过去,人家不肯给这灵药,你们能不杀人强抢吗?”   喻辰就知道这老前辈担心的是这个,但事关解药,不提杨无劫,即便是她自己,也没法保证不强抢——但凡要强抢,动起手来,就没法保证不杀人。   “行啦,好意心领……”   “或者……”喻辰打断卢知非,“您教教我们怎么抵御这毒雾,我们进去看一眼如意泉,也算了去一桩念想。”   只带着耳朵听到现在的杨无劫差点没笑出来——不愧是他家喻护法,这一番话谈下来,他们只用几棵芸香草就达成了所有目的,还卖了卢知非一个人情——怪不得她不叫自己说话呢!果然有她在,自己开口就是帮倒忙。   卢知非还没察觉自己被套路了——主要是他没想到喻辰这么好说话,一个条件不行就退而求其次,态度还这么客气,一点儿也不像个魔界护法,甚至比大部分世家千金都讲道理。   所以略一沉吟后,他答应了。   “这两颗避毒丹,你们一人一颗含在舌下。”卢知非给了喻辰两颗绿色药丸,接着又拿出一盏琉璃灯,“这灯能稍微驱散浓雾,不让雾气沾染在衣袍上。灯只有一盏,出来记得还我。”   喻辰笑道:“您放心。”   “丹药最多只能撑半个时辰,别等化尽了再往外走。”卢知非又嘱咐两句,见杨无劫面有不耐之色,就冷哼一声,“你别以为这毒雾只会勾你的反噬,小姑娘修炼的也是魔功,真吸入雾气,早晚是个隐患。”   这话一落地,魔尊脸上的不耐之色瞬间一扫而空,转为郑重:“要不就算了,不进去了。”   卢知非一乐——果然还得拿这姑娘说事,杨无劫才肯听。   喻辰也笑:“没事,这不是有前辈给的丹药和灯盏么?咱们快去快回,走吧。”   她说完就要牵着尊主往山上去,一直蹲在后面的大猫却在这时“喵”了一声,提醒她还有只活物在呢。   “啊,对了!前辈,我这灵兽麻烦您帮我看着,就当是灯盏的抵押,回来拿灯赎。”   卢知非:“……”   大猫:“喵???” 第175章 第 175 章   杨无劫提着灯, 和喻辰十指相扣,在紫灰色雾气包围下上山。   一开始,雾气不算很浓重, 并不妨碍视线,阴森气息对他们二人来说,也构不成困扰,两人甚至可以飞纵上山, 杨无劫想起卢知非那番啰嗦, 还跟喻辰说这老不死的医修是不是故意夸大其词、恫吓他们。   没想到刚到半山腰,雾气就陡然浓稠起来, 遮天蔽日、密不透风, 阴沉沉的气息与黑暗一起笼罩下来, 不但遮住了前路, 连呼吸也受到压迫, 不知不觉重了起来。   这时候就看出琉璃灯的用处了——这盏灯并不大, 发出的光也不怎么明亮, 但从四面八方压迫下来的浓稠雾气, 在遇到昏黄灯光时,却好像遇到结界一样被挡住了, 留给他们一小片光明和轻松呼吸的空间。   “我只能看见灯光范围内的东西, 你呢?”喻辰传音问杨无劫。   “一样。不过天魔烈火放出去, 应该……”   “应什么该,这雾这么古怪, 不许逞强。”   “就是因为太过古怪,我才想……”   喻辰再次打断他:“不行!卢前辈的话你忘了吗?万一什么都查不到,反而勾起反噬,亏不亏?”   “难道你不想查清楚这雾是怎么回事?我可不信你答应进山, 只是为了和我去看仙人遗迹。”   就算是这么想的,喻辰也不会承认:“我就是啊!好容易你想到一个想带我来的地方,殷殷切切盼了许久,都到山下了,却不上来,我怎能甘心?”   她瞪着眼睛看杨无劫:“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想我……啊,我知道了,你这是倒打一耙,你自己想借着去看如意泉仙人遗迹查探毒雾,还赖到我头上!”   杨无劫:“……”   “说话呀,”喻辰得理不饶人,“怎么不说话了?心虚了?”   威严尽失的魔界尊主叹一口气:“我是觉着,以你的脾气,一听那老儿说毒雾会勾起反噬,肯定二话不说,拉着我转头就走,绝不会踏上山一步,才如此猜测的。”   这话倒也没错,“但我不想辜负你带我来这里的心意啊!”喻辰晃了晃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再说卢前辈自己说有办法防备雾气,我们只要说服他帮助我们,不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上山了么?”   杨无劫听了前面那句,已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待听完后面这句,笑容更大,“你果然是从一开始就在打这老儿的主意。不过你怎知道他会对芸香草感兴趣?”   “我不知道啊,随机应变而已。”喻辰可不会跟男朋友分析自己套路人的招数,万一他从此对自己有了花言巧语、诡计多端的印象,以后想骗他——不是——以后他不相信自己了怎么办?   杨无劫没太往心里去,攥紧她的手,拿灯盏往四下照了照,“应该是走这边。”   “嗯,卢前辈说是向西转。不过山上这么黑,再走一段儿,我就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不只是黑,你有没有发觉?这山上静得出奇。”   喻辰早就发现了,从浓雾遮蔽住日光开始,除了他们两人发出的声响,周围再无半点动静,好像偌大一座清泉山,只有他们两个活物一样。   这太诡异了,再荒僻的山林,也有虫鸣鸟叫,退一万步,就算真到了虫蛇绝迹、鸟不拉屎的地步,自然风又不会嫌山川灵气散尽,就不吹过来了,怎么也得有点儿风吹草动的声音才是。   偏偏都没有。   “炎极山峡谷下面那个巽风阵,都至少还有风声……”喻辰望着视线无法穿透的浓稠黑雾,轻蹙秀眉,“你说,这雾会不会也是个阵法?”   “谁会在这里设阵?灵泉早都干了,山林荒僻两百年,花这么大手笔设毒雾阵,难道只为了害人?”杨无劫忽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听起来倒像是我们魔界做的。”   喻辰:“……”   这人,还嫌自己背上的黑锅不够多吗?   “别胡说,我觉得这事得反过来想。”喻辰启发他,“如果设阵的目的,是独霸灵泉呢?”   杨无劫不以为然:“灵泉都干了,不设阵也没人抢……”   “不,我的意思是,灵泉干涸的原因,有没有可能就跟这毒雾有关?先以阵法引发地动,窃取灵泉水直到灵泉干涸、山岚散尽,成功后为免被人看出痕迹,再放出毒雾笼罩整个清泉山,让人无法深入探查,甚至连误入者都不放过,会中毒走火入魔而死。”   “不可能,修仙界没人有这样的本事。”杨无劫断然说道。   喻辰点点头,还没等接话,就听他又补充:“有这样本事的,就算还没飞升,也不至于蠢到去大费周章地窃取灵泉——这根本是杀鸡取卵,有违天道,还不如直接在清泉山开辟洞府修炼。”   是啊,所以会干这种事的,只可能是虎视眈眈的异界人。   “看完如意泉,咱们去一趟鹿山遗址吧?”喻辰突然说。   杨无劫一愣:“怎么忽然想去……你觉得这里与鹿山崩塌有关联?”   “嗯,隐隐有这么一种感觉。”   杨无劫看着喻辰,等她继续解释,她却只是眨眨眼,说:“你有没有一种,世上只剩我们两个的感觉?”   周围一片黑暗,除了两人踩在枯枝败叶上的窸窣声响,四下寂然无声,确实给人一种整个世界都不在了,只剩他们两个的错觉。   杨无劫看着昏黄灯光下她娇媚的容颜,忍不住侧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放开她的手,牢牢揽住她腰间,“抱紧了,要下去了。”   喻辰回身抱紧他,两人腾空而起,飞速落入雾气更深重的绝壁之下。   “你看下面,像是打翻了紫色颜料。”喻辰低头,借着灯盏的光观察,“这都不能说是雾了,简直是浓汤。”   杨无劫看着下面彷佛凝固了的黑紫色浓雾,眉头紧皱,忽然后悔,不该坚持进山来——万一她不小心沾染到一星半点,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喻辰眼睛没看他,不知道他想什么,她正全神贯注看着下面嘀咕:“哇,好像植物大战僵尸,灯笼点亮,就能驱散一小团雾……”   “什么僵尸?”   “……呃,是我小时候听人讲的故事,不重要,你看,灯光还是能驱散浓雾的,到底了!”   杨无劫回神,抱紧喻辰,稳稳落到地面。   他没急着动作,先伸长手臂提灯在四周照了照,确定没什么异常,才松开喻辰,改而牵住她的手,摸索着找泉眼。   “你觉不觉得下面阴气反而没那么重?”喻辰问。   “嗯,难怪那老儿找不到雾气与泉眼的关联。”若两者有关,理当越接近泉眼,阴气越重才对。   喻辰暂时还不想下结论,虽然她并没有回忆起原著中有关清泉山的描写——对于一个读者来说,男主没有去刷过副本、也不曾被反复提及表示很关键的地名,真的很难有记忆点。   不过她恍惚记起来,在杨无仇神功大成,向异界入侵者发起反攻后,曾经俘虏过一个入侵者,刑讯逼供得知,他们入侵本世界的手段,本质是一套传送阵。   这个传送阵的中心就是鹿山遗址,其他连接点,喻辰只记得登陆点是如愿城,剩下的,原著里没细说,她也没当回事,随便划过去了——那时异界入侵已经是既成事实,而且被俘虏的入侵者说,传送阵在开启后很快就被天道毁了,否则入侵者将会源源不断地涌入。   所以无论读者还是书中主角,都没有在传送阵上留心,想的都是消灭入侵者就完事。   “找到了,这里。”杨无劫突然出声。   喻辰回神,看见他灯盏照着的地方立着半截石碑,碑上刻着“意泉”,顶上的“如”字已缺失不见。   石碑旁边不远处有个沙坑,两人牵着手走下去,在最低处停下,喻辰松开杨无劫的手,一边说:“你帮我照明。”一边蹲了下去。   这沙坑里阴气和雾气都远比外面要淡,杨无劫没感觉到危险,便没拦着她,跟着一起蹲下,提灯给她照亮泉眼。   喻辰先取一把小刀出来,在坑底挖了挖,“还真的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眼干了的泉。我放幽魅之火下去探探。”   杨无劫抬眸看她一眼,她却只盯着泉眼,连幽魅之火都放了出来,他赶忙一把按住她的手:“方才谁说的不许逞强?”   “我没逞强啊。”喻辰抬头,满眼无辜,“雾是向上走的,下面没有毒雾。”   杨无劫不放心:“还是我来吧。”   “我觉得探泉眼,幽魅之火比天魔烈火更合适。”喻辰解释自己的想法,“天魔烈火不管好的坏的都收为己用,幽魅之火却是直接烧穿了事,而且现在有这一层弧光,威力也够,就算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不是还有阳炎之火吗?”   杨无劫看一眼环绕着幽魅之火的七彩弧光,勉强答应:“那你只顺着缝隙下去探探便罢了,不要太深入。”   喻辰爽快答应,还保证:“只要有一点儿不对,我就立刻撤出来。”   杨无劫终于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起看着幽魅之火钻入泉眼,幽蓝光芒很快隐入地下缝隙。   幽魅之火初时下滑得极为顺利,下面泉眼缝隙比喻辰想象得还大,幽魅之火彷佛一尾落入活水中的鱼,毫无阻碍地向下畅游。   “如何?”杨无劫静静等了一会儿,见喻辰只是神情专注地盯着泉眼,也不知下面情形如何,忍不住开口问。   “什么都没有,还在向下。”   杨无劫只好耐心等候,可这种看不见进展的等候总是特别难捱,他忍了又忍,就在终于忍耐不了要再次开口询问时,喻辰突然神色一变。   “怎么?”他立即握住她的手问。   “下面有什么东西。”喻辰满脸惊疑之色。   “是什么?”   “不知道,穿过去了。”   杨无劫:“……那你还不赶快把火苗撤回来?!” 第176章 第 176 章   喻辰没动——下面有异常, 恰恰证明了她的猜想,而且暂时又没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就这么撤了, 和白来一趟没有分别。   “你先别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像是一层薄薄结界,幽魅之火几乎没有停留就穿过去了。”喻辰安抚他。   杨无劫听了却更不放心:“这还没什么大不了?若真是结界, 必然与毒雾有关, 你……”   喻辰一半心思在幽魅之火上,听他说话本来就不那么专心, 这时忽然又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震颤, 忙抬手止住他, 凝神细听。   杨无劫以为是底下又有异状, 立即停口, 并做好随时带她离开的准备。   喻辰听了片刻, 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幽魅之火也仍在下行, 震颤的感觉却忽然自己停了,她才终于反应过来——是那把梳子, 杨无仇又联系她了!   这位仙盟盟主自领秀宗出发后, 算上刚刚这次, 已经向她发出了四次通话请求,但喻辰这几日和杨无劫形影不离, 自然不可能接他的电话、更没空给他回电——就算有空,她也打算先晾此人一阵。   “怎么了?”杨无劫干等她也不出声,实在忍不住问。   “啊,没什……”话没说完, 喻辰突然感觉到幽魅之火撞上什么东西,同时脚下地面震了一震。   “把火苗召回。”杨无劫一边说一边抬头,只见四周原本粘稠到近乎凝固的浓雾,忽然开始流转,令人极度不适的阴森气息也随之席卷进沙坑,向他们包围过来,忙揽住喻辰起身,“先别把火苗收回经脉。”   喻辰心随意动,火苗飞速跃出地面,落到她掌心,“走!”   阴森气息如有实质地压向他们二人,琉璃灯为他们映照出来的小小空间,瞬时缩小了三分之一,杨无劫一手抱紧喻辰,一手把灯拎在两人前面,推开阴气先出沙坑,回到绝壁之下。   喻辰感觉他们此刻像是身处在一个密封的罐子里,不但不见天日、一丝新鲜空气都无,四周还有紫黑色的酱汁拼命想把他们淹没,更可怕的是,酱汁之中藏着无数细小阴毒的针,恨不得一下就把他们扎成两只死刺猬。   还好琉璃灯撑住了,没有被浓雾和阴气进一步侵蚀。   杨无劫抬高提着灯的手,抱着喻辰飞身而上,喻辰则一直低头看着下面,眼见浓黑“酱汁”在脚下合拢,将来自异界的恶意掩藏得彻彻底底,目光不由落到自己掌心那一小团幽蓝火苗上。   难道这就是穿越者的宿命吗?去哪哪出事?明明是抱着暂且放下所有破事、和男朋友来一趟谈情说爱之旅才来到这儿的,怎么一来就查到了异界入侵的线索?   这玩意儿不该让杨无仇来查吗?他才是那个拯救世界的气运之子好吧!   让他们两个魔界首脑查出这事,后面故事怎么进行?反派大佬去拯救世界像话吗?他自己还等着人去拯救呢!   “怎么?幽魅之火有异常吗?”杨无劫突然出声问。   喻辰回神,才发觉他们已回到半山腰上,“啊,暂时还没发现,我是在想……算了,先下山再说。”   确定她没事,杨无劫便不耽搁,带着她飞掠而下,直达山脚。   陡然从不见天日的浓雾中出来,即便山脚的天光也并不明亮,喻辰还是不太适应,忍不住眯了眯眼,就在这时,一阵清风忽然迎面吹来,她顿觉身上又暖又轻,所有不适都被风吹散了。   “多谢前辈。”喻辰睁开眼,见卢知非站在面前,知道是他出的手,先道谢。   卢知非面色凝重地点点头,问:“出什么事了?”   大猫在他开口的同时扑到喻辰跟前,很响亮地“喵”了一声。   杨无劫把灯盏交还给卢知非,侧头看了大猫一眼,大猫立刻乖巧无比地挪到喻辰身后,不敢再出声。   “……我沿着泉眼缝隙,放幽魅之火下去,想探一探地下有无异常,”喻辰开口讲述经过,“大约到三四丈深的地方,幽魅之火穿透了一层很薄的类似结界的东西,然后又下沉三四丈,就撞上一种质地坚固、无法穿透之物,地面同时震动……”   她又把山谷中雾气变化、突然有目的地袭击他们的情形讲述一遍,最后道:“显然地底之物是与毒雾有关联的。”   “这就是幽魅之火?”卢知非眼睛看向喻辰掌中的火苗,“能让我看一看吗?”   她这小火苗从诞生以来就命途多舛,喻辰其实不太愿意给外人细看,但面前这位毕竟是医修大能,不是那种包藏祸心的人,她就手托着火苗送到卢知非面前。   “我没感觉到火苗上有什么异常,应当是没沾染到什么。”喻辰解释说明。   “外面这一层是?”卢知非探出手指,试探着贴近彩色弧光。   “前辈当心,这彩光锋锐得很。”喻辰先发出警示。   “光系神功居然能与火系魔功并存?”卢知非收回手指,满脸不可置信,“你是如何做到的?”   杨无劫冷冷插话:“与你何干?”   卢知非看向这位出身于领秀宗的魔尊:“确实与我无干,但……若我没看错,这一层弧光倒与神照图大有渊源。”   喻辰与杨无劫对视一眼,略一犹豫,半真半假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神照图是领秀宗只传给宗主继承人的神功,与我的渊源,想来想去也只有当年被杨盟主用神照图伤过罢了。”   “怎么伤的?”卢知非很感兴趣,追问道。   喻辰讲了一下当年的事,“幸亏我们魔界有人炼成三圣火之一的阳炎之火,帮我炼化了附着在幽魅之火上的灵气,这才没有功法全废,但火焰外层多出来的东西,却始终炼化不掉,渐渐演变成了如今这样。”   “是么?还有这种事……”   杨无劫见他还要追问,不耐烦地打断:“有完没完?你到底是查毒雾,还是查我魔界?”   卢知非瞥过去一眼,摇摇头:“你这脾气还是克制一二为好。”   这话跟杨无劫说,无异于火上浇油,喻辰忙拉住尊主的手,打圆场道:“前辈勿怪,我们尊主也是心急正事——这清泉山的情形实在诡异,按理说幽魅之火无物不可焚——就算我学艺不精,修为不够,还有烧不穿的东西,也绝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幽魅之火不是天魔烈火,不管遇上什么都不会硬碰硬,烧得动就烧,烧不动继续烧,怎么都不该有很强的碰撞和回弹。   卢知非听了她的分析,脸色重又凝重起来:“你们下来之前,我还以为是魔尊出手才有这般动静……最后撞上的那东西,依你看,像是什么质地?”   “说不好。”喻辰一边回忆,一边想办法用语言描述那种感觉,“只觉得非常坚固、无法撼动。”   卢知非看一眼山上浓黑许多的雾气,沉思片刻后,突然抬手向喻辰二人施了一礼:“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喻辰拉着杨无劫侧身让开,抢先答道:“前辈快别如此,有何吩咐,尽管明言,若我二人能做得到,定不推辞。”   “我想进山去别的泉眼也探一探,烦劳二位留在此处,等我一日,若明日此时我还没有出来,”卢知非说着拿出一枚传讯符,“可否麻烦二位帮我发出这枚传讯符?”   喻辰却道:“我倒觉得没必要再探。”   卢知非扬眉:“你觉得别处定然也是一样?”   喻辰点头:“轻轻一碰就引得整座山地面震动,毒雾也骤然流转起来袭击我们,这东西显然不是只布局在一处泉眼下面。”   “不错。”这一点其实卢知非也想到了,“不过,我还是想亲自去探一探,照你的说法,整个布局应非出自于魔修之手,但这雾气如此阴邪……”   杨无劫冷笑重复:“照你的说法?”他转向喻辰,“你快别拦着了,不让大能自己去探,怎么把黑锅扣在魔界头上?”   不等喻辰回答,他又回头对卢知非冷冷说道:“至于你那个不情之请,知道是不情之请就别说出来,我们没那个闲工夫……”   “魔尊误会了。”卢知非开口解释,“我并没有怀疑二位之意,隐居在修仙界、不为魔尊所知的魔修,仅我知道的,就不下于七八位。我方才那话的意思,是想说如果是魔修所为,喻护法用幽魅之火去探,必然有所感知,而若不是魔修所为,修仙界似乎也没有能制造出这等阴邪雾气的法门。”   喻辰揣度道:“您是想用您的功法与地底之物碰上一碰,好确定这东西的来历吗?”   “不错。”   “我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修仙界能有的法门。”喻辰直接说,“此物一定与当年地动有关,灵泉干涸必然也是幕后之人所为。不瞒前辈,此地令我想起当年莫名其妙消失的鹿山,我们刚才在山上就已经商量过了,下来之后,便前往鹿山遗址一探究竟。前辈可愿同往?”   “鹿山?”卢知非有点没跟上她的思路,“你觉得灵泉干涸,与鹿山有关吗?”   喻辰点头:“相关,且相似。若我们在鹿山遗址下面,也探到同样的东西……”   卢知非神色一凛:“好,我与你们同去。” 第177章 第 177 章   说是同去, 卢知非却也不方便搭他们的“便车”,两边还是一先一后各自启程。   从清泉山去鹿山,路程颇有些遥远, 分开之前,喻辰先把仙盟盟主正追着他们要决战的现况告诉了卢知非,“路上可能会有些麻烦,前辈不用理, 只管先行。”   卢知非嘴动了动, 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   他不问, 喻辰乐得省事, 也不解说前情, 和杨无带着大猫出去, 唤回白鲟, 就启程往鹿山方向赶路。   “我先把那五种药告诉范烨。”待白鲟飞上空中, 喻辰先说。   杨无劫点头表示同意, 等喻辰发完传讯符, 才开口问:“幽魅之火在地下撞上的那东西,是只将火焰弹开么?没有反击?”   “没有, 但能感觉到那玩意儿有一种坚不可摧的气势, 我感觉碰那一下, 可能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这怎么可能?”杨无劫皱起眉头,“就是我设的结界, 幽魅之火带着这一层弧光撞过来,也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也许是什么不世出的法宝。”到鹿山验证她的猜测之前,喻辰还不想直接提出异界的概念。   修仙界有这样的法宝吗?就算有,是什么人用这法宝在清泉山布下毒雾, 目的又是什么?若说是为了灵泉,早两百年灵泉已经干涸,为何还要把法宝留在那里?   见杨无劫陷入沉思没说话,喻辰又给姜乘发了个传讯符,让他回到魔界后,取出几株带土的芸香草,交给钟鹊,叫她安排人送到万年城。   之后范烨回了消息,先告诉喻辰说钟离谷有培植一种类似酒实的果树,他会立即叫人查证,其他几种还得慢慢打听,最后说了一下杨无仇及仙盟各派的动向。   喻辰照他的消息,随手画了个地图,杨无劫看见就问:“怎么?前面有狗拦路?”   她失笑:“嗯,据说他们按着咱们一路过来的路线画了张图,认为咱们这一行的目标是万象宫,所以已经有很多人赶过去,想在那里设伏困住我们。”   喻辰手在她画的图上点了点,“我们现在在这儿,那头是鹿山,不绕路、直飞的话,还真得经过万象宫。”   “万象宫……”杨无劫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说起来,我还真没去过万象宫呢。”   喻辰:“……咱们还有正事呢。”   “不耽误。”魔尊大人满脸自负,“打个狗能用多大一会儿?”   “打狗是不耽误事,但惹来一群狗在后面跟着……”   “那不更好?”   喻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在鹿山遗址与杨无仇决战吧?”   “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杨无劫故作惊异,“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蛊?”   喻辰没心思跟他开玩笑,瞪他道:“说好了只是溜他们一溜,真要打也是回南天涯以逸待劳,你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我不是变卦,只是随机应变……”   “随什么机应什么变?你这分明是蓄意把他们引过去!”喻辰想起卢知非的警告,又担忧又生气,“鹿山遗址一片空旷,他杨无仇带着仙盟各派精锐,我们却没有后援……”   “什么精锐?”杨无劫嗤之以鼻,“乌合之众罢了。”   “双拳难敌四手,恶虎还怕群狼——就算只是一群狗,蜂拥而上,也能咬死人。”喻辰见他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最后下了猛药,“我就问一句,你和杨无仇打起来,还顾得上我吗?”   杨无劫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喻辰为了彻底打消他这个念头,又补一刀:“就不说我一个人怎么和你说的所谓乌合之众打了,上次在绝冥谷秘境,还没有别人呢,我不照样被你们打斗波及受伤?”   无言以对的魔尊大人沉默半晌,才悻悻道:“那就算了,下次再去万象宫做客。”   话是这样说,经过万象宫势力范围时,杨无劫还是没忍住放了一把火,把想设伏的修士们烧得人仰马翻,又故意往西北方向溜了他们一段儿,让他们以为他下一个目标是万象宫西北的平城。   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向东南方鹿山遗址继续赶路。   仙盟修士都被调走,这一路再没什么阻碍,卢知非也很快追上来,十余日后,他们一同抵达鹿山遗址。   喻辰在此之前,已经无数次读过听过鹿山崩塌后变为一片死地的事迹,在她想象中,那里大概就是一片黑漆漆的废墟,直到白鲟从云端俯冲下来、整个鹿山遗址在她眼前露出全貌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此前想象得有多简单多……小。   这根本不是什么废墟——废墟至少也有树根碎石之类的废弃物——鹿山遗址上什么都没有,只剩一个面积巨大、地面呈紫黑色的、不深不浅的坑。   “怪不得有传言,说是仙山被神仙收回了,这连根拔起的操作,确实……”喻辰摇着头,把后半截话咽回去了。   杨无劫也没想到鹿山遗址是这幅景象——有关鹿山的传说,他从小听过不少,但鹿山崩了之后的样子,师长们最多只说一句寸草不生、死寂之地,从来没提过是个大坑。   倒是卢知非神色如常,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早就见识过了。   “鹿山原也有两处山泉,不如还是从泉眼着手。”他率先提出建议。   喻辰两个没有异议,让卢知非指明方向,就分头行动,各自去找泉眼。   这次白鲟没有像去清泉山那样,刚到外围就停下,但仍不肯飞得太低,一直维持在距离坑底三丈左右的高度。   “你有感觉到什么吗?”喻辰问杨无劫,“这里好像没有清泉山那种特别阴森的气息,但这地面颜色……”   “这里比外面凉。”杨无劫伸出手掌,感觉凉风穿过指间,“很舒适。”   舒适?这喻辰可没感觉到,不过他修炼天魔烈火,体温偏高,对气温变低比较敏感,更喜欢凉爽天气倒是真的。   整个鹿山遗址,从上空俯视,是个不规则的五边形,两个泉眼分别靠近两端远角,白鲟不肯放低高度,坑里又紫黑一团,这么一路飞过去,浮光掠影地,哪找得到小小一个泉眼?   眼看白鲟就要飞出鹿山范围,喻辰忙叫停:“我们肯定是错过了,这样不行,还是我们自己下去找吧。”   杨无劫表示同意,跟喻辰携手下去,大猫看看他们,看看下面紫黑色的坑,老老实实趴在白鲟背上不动。   “它倒很知道好歹。”喻辰笑道。   杨无劫叫白鲟飞到外面等着,揽着她返身往来路飞纵,“但凡灵兽,都懂趋利避害,它不敢下来,证明此地果然有古怪。”   两人降低到离地一尺高处,来回找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那处泉眼。   喻辰没急着放幽魅之火,先取了一袋清水倒进泉眼,水流落下,立刻就被泉眼贪婪地吞噬,像是干旱许久一般,但看地面上紫黑色的土壤,却又湿漉漉的,好像刚下过雨,一点儿也没有干旱的意思。   杨无劫见状就说:“我来吧。”   他说完也不等喻辰回答,天魔烈火直接钻入泉眼,喻辰瞪起眼睛刚要说他,就感觉脚下地面震了一震。   “是卢前辈!你先把火焰唤回来。”喻辰急声道。   “没事,这里没有毒雾。”杨无劫不觉得有唤回的必要。   喻辰气道:“你急什么?也许卢前辈有……”   话说一半,卢知非的声音就随风传来:“当心!下面有极其霸道的法阵!”   “你看!我说……”   后面“什么来着”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地下就轰隆一声巨响,同时剧烈震荡起来,喻辰此时却顾不上那些,因为杨无劫脸色瞬间煞白,唇边还有一丝血迹溢了出来。   她慌忙伸手扶住他,“你怎么样?”   杨无劫摇摇头,却紧抿着嘴,一个字都没说。   脚下地面不停震动,天色也跟着转暗,喻辰抬头看了一眼,见头顶乌云聚集,觉得事情不对,伸手扣住他腰间,“我们先出去!”   她带着杨无劫飞身而起,向外急纵,落在外面等着的白鲟大概感应到主人出事,不等召唤,就长鸣一声,展翅飞来接住他们。   喻辰扶着杨无劫坐下,却见他面色不知何时已由白转红,忙说:“可是受了内伤?你别硬扛……”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咔嚓一声雷响,喻辰回头看时,天边蓝的紫的闪电乱窜,泉眼上方乌云低垂,紧接着就又是一道霹雳降了下来。   白鲟背上羽毛几乎竖起,狂扇翅膀带着他们飞出鹿山范围,回到大猫旁边落下。   在此期间,泉眼上方雷声不断,一声比一声震动心魄,喻辰怕杨无劫受影响,在两人周围布下结界,“你安心调息,千万记得,不可强压反噬,顺其自然最好。”   杨无劫大概是缓了过来,向她点点头,终于开口说话:“别怕,我调息一下就好。”   喻辰看着他渐渐染上红色的眼睛,一颗心彷佛沉入深渊,脸上却露出放心的笑:“嗯,我给你护法。” 第178章 第 178 章   直到确定杨无劫已入定调息, 喻辰才缓缓呼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   她又沮丧又疲惫,还有一点气恼怨恨,和不知如何是好的迷茫。   天魔烈火反噬迟早会发作这件事, 在杨无劫拿了欧阳桀的传承之后,喻辰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这么快。   远处电闪雷鸣仍未停歇,喻辰呆呆望着, 一时后悔自己不该带杨无劫一起来鹿山, 一时又生气他总是自作主张、不知深浅就贸然动手,以致……   不行, 不能再自怨自艾地想个没完, 事情已经发生, 生气后悔都没用, 喻辰甩了甩头, 取出清水喝了几口, 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头查看杨无劫的状况。   他面颊仍然泛红, 但身周魔气涌动还算稳定,鼻息也没有乱, 事情还不到最坏的地步。   喻辰心下安定一些, 决定一等他调息完毕, 就立刻启程回魔界,什么异界入侵传送阵、什么仙盟寻求决战, 都去他大爷的!先控制住反噬、不让它继续发展才最重要。   反正距离异界入侵还有好多年呢,而且卢知非也已经见识到地下的法阵,这件事交给他去处理,其实比她和杨无劫出面更合适。   以卢知非的身份和修为, 应该能最大限度动员仙盟,让那些干啥啥不行、怕死第一名的修士们一起投入到寻找法阵连接点的行动中——这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   就不知道尊主他肯不肯……管他肯不肯!不肯也得肯,事情到这一步,绝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来!喻辰咬着牙,心里暗暗发狠。   她之前就是被热恋冲昏头脑、太想当然了,以为他会因为恋爱就彻底改变,不再自负好斗、凡事三思而行,呵呵,打脸了吧?   “男人……”喻辰正打算在心里地图炮一下,就看见另一个与他们同行而来的男人,从鹿山边缘飞掠过来。   她出了结界,迎上去打招呼:“前辈可好?没受伤吧?”   卢知非摇摇头,往结界那边看一眼,反问:“你们尊主呢?”   喻辰并不是百分百信任他,但又想抓住这个机会卖惨,好让卢知非肯帮忙尽快找到解药,略微犹豫后,她还是决定赌一把,把方才在泉眼那里的事情经过说了,“我怀疑是天魔烈火太过霸道,地下法阵被激得反击,才引来天雷。”   “我以为你们还是会用幽魅之火去试探……”卢知非皱眉道。   喻辰自己心里埋怨杨无劫是一回事,当着外人却无法不护短,“我毕竟修为低微,他不放心,怕我有失……”   而且他也不知道下面的法阵,其威力是足以打开异世界通道的级别——不,他若知道,更不会让她动手,喻辰突然不气了。   卢知非竟也认同:“也对。”他转头看向雷电终于渐渐止息的鹿山遗址,又说,“错有错着,这么一试,倒解了我一个疑惑。”   “什么疑惑?”   “我放灵力下去,感受与你们截然不同,刚进入泉眼,就感到下面隐约有一种吸力,不停吸纳我的灵力,我察觉事情不对,在灵力中动了手脚,才有我提醒你们之前的那一次震动,不然灵力只会无声无息地融进法阵。”   喻辰脑中一转:“这么说来,支撑这法阵运转的,竟是鹿山范围内的灵力?难怪此地寸草不生、一片死寂!”   “我也这般猜测。”卢知非说话时,始终眉头紧锁,“再想起鹿山崩塌的前后经过,我怀疑这是一个传送阵,将鹿山整个传送走了之后,继续吞噬天地灵气,以为他用。”   这位前辈大能果然厉害!只这么简单一试,就猜到了前因后果!   “但还有一点说不通,修仙界再没见过鹿山踪迹,也没有可以藏这样一座仙山的处所,”卢知非说着指指已经散开的乌云,“直到天雷降下,我才明白,这法阵根本不是此界之物。”   喻辰心里给他点赞,面上却做糊涂状:“莫非真的是神明?”   卢知非摇头:“若是神明,就不会降下天雷了。”他仰头望天,“早年云梦泽有一位通晓古今的杂学大能,曾经说过飞升未必是成神成仙,更大可能是修为到了,破开此界束缚,去往神通更大的异界。”   这次喻辰真实地感到惊异:“还有这种说法?”   “嗯,不过此说无法验证,当年各大宗门因此都嗤之以鼻,不肯采信。”   “前辈相信吗?”   “我也是将信将疑,直到今日见识到这个地下法阵。”   “您的意思是,这法阵是从异界来的?”   卢知非道:“此阵威能强大,与天魔烈火一撞就能引来天雷,显然为天道所不容。当年那位大能曾经推测,我们之所以从不知道有异界存在,便是因为每一个修仙界都受天道制约,不能随意穿梭往来……”   “那他们是怎么把这个法阵安插过来的?”   “这就不是你我所能知的了。盗走鹿山之举,与移山填海无异,在我们看来应属神仙法术,他们还要蒙蔽天道……”卢知非眉心皱成个川字,“修仙界恐将有大祸临头。”   不愧是原著中能在生死存亡关头为男主指明道路的前辈大能,这见微知著、举一反三的能力,真是太牛了。   喻辰真心敬佩卢知非,不再装糊涂,“难道他们的目的不只是鹿山,而是整个修仙界?那清泉山……”   卢知非面色凝重,缓缓点头:“清泉山下面,恐怕也是个法阵。”   “可就算加上清泉山,也不可能把整个修仙界的灵气都吸走吧?难道其他地方也?”   卢知非看喻辰一眼:“你们尊主踏平贺兰山庄,杀人报仇之后,不把贺兰山庄洗劫一空,肯走吗?”   喻辰:“……反正沁玉矿,我们尊主没动。”说完见卢知非露出惊讶之色,又补充,“现在落到杨无仇手里了。”   “……”卢知非本意可不是给他们断是非的,就把话题拉回去,“异界那帮人既然已经做到盗走鹿山,又把清泉山灵泉尽数吸干,在这两处布下法阵,难道只为吸纳灵气?”   话都点到这儿了,再装傻就显得她弱智了,喻辰做领悟状:“是啊,他们吸纳的灵气,够维持这样规模的法阵运行就不错了……所以这法阵还有别的用处?”   “能把鹿山盗走,就能把人传送过来。”卢知非目光落在泉眼方向,“如今修仙界到渡劫期的修士,屈指可数,而对方……渡劫飞升是为大乘,敢硬顶着天道制约也要入侵的,至少比大乘还要高一个境界。”   全都猜中,太牛了,不过此事是终极难题,喻辰没像预期中那样,心生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扛着秘密的喜悦,而是面带忧虑道:“您是担心他们入侵过来,将整个修仙界占为己有,不给我们原住民活路?”   原住民这个说法让卢知非愣了愣,但他此时没空在意这个,只道:“这就如同修士闯进九灵界,难道还会跟那些草木精灵客客气气、称兄道弟?”   很好,大能没有侥幸心理、预料到了最坏结果,喻辰彻底放心,把这副重担交到卢知非身上,“若真是如此,前辈怕是得去找仙盟盟主谈谈了。”   卢知非点点头,又问:“你们呢?这是整个修仙界的劫难,魔界也不能幸免。”   喻辰叹口气:“前辈有所不知……”她把领秀宗陆云谅被杀,凶手却嫁祸给杨无劫的事说了,“虽然目前为止,似乎是只有我们尊主修成天魔烈火,但陆堂主丧命之时,我们二人正在赶往松冈剑派的路上,此事松冈剑派徐掌门可以作证。”   说完见卢知非没有发问,又接着把后续一系列冲突说了一遍,最后道:“目下杨盟主正在赶来与我们尊主决战的路上,我们尊主的脾气,有人邀战,必会接战,尤其对方是杨无仇。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劝得他不要迎战,暂且不理会杨无仇,但如果两边见面,争执起来,那就谁都劝不了了。”   “原来如此。”卢知非也叹口气,“那只能这样了,我先去找那杨盟主谈,你们……”   “我们先回魔界。”喻辰回头看一眼自己设下的结界,“我很担心他的反噬,异界法阵威能强大,天魔烈火遇强则强,真勾起来,恐怕发作得……前辈,我厚着脸皮问一句,我们缺的那几味药,您手中可有现成的?”   “那都是珍稀灵药,我哪里会有?”   “那您知道去何处寻吗?我跟您保证,我们不杀人强抢,我们拿宝物换,只要能制出解药,任何代价,我都接受。”喻辰说着举手指天,发了个毒誓。   卢知非终于动容:“罢了,看在你们两个难得都是一片真心的份上,我想办法找几个老朋友打听一二吧。”   喻辰大喜,躬身行了大礼:“多谢前辈!”   “行了行了,给我一个你的传讯符,有消息我告诉你。”   喻辰立刻取出几枚传讯符递过去,又问:“前辈,神鳄之眼,有没有什么取巧的办法能拿到?”   卢知非摇头:“神鳄从不靠近近海,只能出海……”   话没说完,喻辰设下的结界颤动,两人一齐转头,他们方才谈论的魔界尊主走了出来。   喻辰立刻迎上去,上下打量,“你怎么样?”   杨无劫拉起她的手,也上下打量她,打量完,又看一眼卢知非,才答道:“没事了。天雷止歇了?”   “嗯。”喻辰随口答应,目光在他还泛着红的眼角停留,“眼下没什么事,你要不,再调息一个周天?”   杨无劫摇头:“不用。”然后上前两步,对卢知非道,“下面是个传送法阵,鹿山是被异界人盗走的。”   喻辰和卢知非齐齐惊愕:他也看出来了?! 第179章 第 179 章   “是你启发我的。”回魔界的路上, 杨无劫这么和喻辰解释,“当日刚上清泉山,你不就怀疑鹿山崩塌与清泉山的异状有关么?我试探出地下是个吸取灵气的传送法阵, 鹿山崩塌的缘故不言自明,就又加了一把火,诱使法阵反击,果然引来天雷。”   喻辰:“……闹了半天, 你还故意又加一把火!”   看她眼睛瞪起来, 有点生气的样子,杨无劫伸手揽住她, 哄道:“既然已经查了, 总要查出个结果, 不然咱们不是白跑一趟?”   喻辰绷着脸不吭声, 他改变策略, 柔软了声调解释:“我真的没事, 那会儿你看着吓人, 其实是因为天魔烈火从法阵上瞬时吸取到过多力量。等回到魔界, 我闭关一段时日,尽数化用了就好了。”   “天魔烈火连异界法阵上的力量都能吸取?”喻辰真没想到这一点, “你方才调息时, 有试过化用吗?难不难?比那离火如何?”   “不是一种东西, 不太好比较。”   喻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需要闭关多久, 才能尽数化用?”   “大约需要一段时日,不过这次回去,也没有别的事……”   “一段时日是多久?几个月还是几年?”喻辰现在可不会再听他糊弄,紧追不舍, 非要问清楚不可。   杨无劫见她一副不得准话不肯甘休的模样,又想起她之前满眼掩饰不住的担忧,终于说了实话:“几个月可能不够,我现下也说不好,这法阵是异界之物,吸取得来的力量,很有些不同……”   “那你现在怎么处理的?暂时封印起来?这东西不会在你经脉里捣鬼吧?”对于喻辰来说,这件事完全超纲了,因为原著里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她无法预测事情走向,心里愈加慌张。   “不会。我先前调息时,已经都压制住了。”杨无劫搂紧喻辰,柔声安抚她,“你放心,只要假以时日,总能完全化用,其实这不是坏事,这股力量强横得很,尽数化为己用后,天魔烈火必然进阶,我们就可以出海去找神鳄了。”   “真的?”他越这么说,喻辰越害怕,事情会有那么顺利吗?   “真的。有鹿山和清泉山的事,加上你最后跟那姓卢的提起的如愿城,够仙盟忙活了,他们没空再找我们麻烦,回去天魔城,我就闭关修炼,其余闲事一概不管,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喻辰看他眼神真挚,没有闪烁,觉得至少现在应该是没有大碍的,终于略微放心,嘀咕道:“怪不得你那么痛快就答应回去了,原来是早有计划。”   终于安抚住了她,杨无劫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笑道:“我为何不答应?这事本就与咱们无关。你找一下范烨,让他过一阵放消息出去,就说万年城、永定城、还有几大世家宗门,这些灵气富集之地,地下可能都有异界法阵,到时候他们不管信不信,都得先挖地三尺查探,再没人来烦我们。”   异界当然不会选择他们这些被过度开发的地方,但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倒真是个好主意。   仙盟那帮人,难得齐心集合起来,想趁着就他们俩在修仙界,逼他们决战,此时卢知非找过去,就算他是隐士大能,估计很多人对他也是将信将疑,甚至于就算亲自去到鹿山,亲眼看见天雷降下,也会觉得问题不大、事不关己,先找魔界报仇再说,远不如说他们各自的老窝也不安全,能让他们恐慌——灭顶之灾来临前,适度的恐慌,也有利于引起整个修仙界的重视嘛。   喻辰依言给范烨发了传讯符,将情况说明,又教给他怎么编造“谣言”更像真的。   之后他们一路疾飞向南,十几日后收到消息,卢知非已经见到杨无仇,并带着他们赶去鹿山,又十几日后,鹿山之下有异界传送法阵的消息已传遍修仙界。   这期间项越、姜乘他们一行安全返回魔界,南天涯附近的修士们得到消息比较晚,滞留不去,还被钟鹊和项越他们搞了个前后夹击,最后屁滚尿流地跑了。   风逐也陪着水令令见过了松冈剑派的人,事情一如喻辰所料,柴令师尊方衍在确认这个姑娘就是自己的弟子之后,坚持要把她带回去,且已经开始打听能让他们换回去的办法。   喻辰让风逐把卢知非“翻译”过的药名给了水令令一份,以杨无劫现在的情况,喻辰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恨不得顷刻之间就能集齐辅药,然后专心想办法去搞神鳄。   回南天涯之前,他们先去了一趟炎极山。季崖给喻辰发了消息,让她去取定制的传讯符——这位高人手艺真不错,提前三个月就做好了第一批传讯符。   定制的传讯符到手,更方便喻辰布置造谣传谣工作,于是等他们两个终于回到魔界,修仙界各大宗门世家已经人人自危,与魔尊决战、报血海深仇的事再无人提。   杨无劫回到天魔宫,只叫了项越、姜乘来见,让喻辰把异界法阵一事说给他们听,然后吩咐道:“我要闭关化用从法阵上吸取来的力量,天魔城内大小事务,就交给你们两位护法商量着办。”   “是。”项越先应一声,看杨无劫没有再说别话的意思,忍不住问,“绝冥谷秘境一行的赏罚……”   “你和喻辰定就行了。”   项越眼角余光瞄了瞄喻辰,没再说话。   杨无劫又把炎心院重新分配给喻护法——两人都是护法,一个住在天魔宫里,一个还住长老府,未免显得喻辰低项越一头,虽然这样也不算平分秋色,但尊主大人最后还有一条严令。   “本座闭关期间,除喻辰外,任何人等不许踏进炽盛殿范围一步,违者杀无赦!”   项越心下凛然,恭声答应,和姜乘先一步告退。   剩下喻辰,该说的话,其实路上她都跟杨无劫说过了,最后只又嘱咐:“千万不要急躁,万事以稳妥为先,有事就叫我。”   杨无劫点头答应,反过来嘱咐她:“项越那里,你适当卖好,有争执也不要硬顶,等我出关再算总账亦不迟。”   喻辰心中酸软,上前紧紧抱住他,杨无劫一手回抱住她,一手在她头上摸了摸,“你头发是不是长起来了?等我出关,该又是长发了吧?”   喻辰在他怀里点头,杨无劫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柔声道:“好了,去吧。”   回魔界之前,该交接给她的东西,诸如离花、湖水等物,杨无劫已经都交给喻辰,她也再没别的话好说,只勾住尊主脖子,亲亲他说:“等你出关。”然后出了炽盛殿。   她心里其实没什么底,但一出炽盛殿的门,喻护法脸上就只剩胸有成竹、万事不惧的微笑。   姜乘还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先说:“项护法说,你刚回来,府中恐怕还有事情需要处置,赏罚一事,明日再找你商议。”   喻辰点点头,先把尊主的严令传达给值守炽盛殿的亲卫队员,副队长李辛一直在外面待命,还说其他亲卫队员都在值房,等喻护法示下。   “让不当班的先回去,明日辰时正,全体到炎心院集合。”   李辛应一声是,喻辰又说:“你传完话去我府里一趟。”然后才和姜乘一起出天魔宫。   路上姜乘不住询问异界法阵的事,喻辰仔细讲了他们的见闻,“卢知非说,异界人所图非小,必须尽快毁去各处法阵,否则修仙界将有灭顶之灾。”   “可是连尊主都只碰了一下,就得回来闭关,他们有那个神通,将法阵全部毁去吗?”   “我也觉得他们没有,所以我给卢知非出了个主意,让他把隐世大能多请几个出来,能破阵就破,破不了就引着法阵反击,让天道来收拾。”   姜乘:“……这种馊主意,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什么叫馊主意?这叫机智!高等级世界对低等级世界实施入侵,本来就是天道不容的事,只是他们前面隐蔽着,没被天道发现,我们发现了,召唤天道来对付他们,这不是理所应当吗?”   “是倒是,但一般人可想不出来。”   喻辰斜他一眼:“那说明我高瞻远瞩。”   说着话到了喻辰府里,钟鹊带着人出门迎接,喻辰叫她们先候着,先带姜乘进去,把离花和湖水给他,“这袋子里的水,你好好研究一下,能压制天魔烈火反噬,当初尊主和我……”   她讲了一遍在炎极山峡谷坎水阵中的遭遇,“可惜我们没有容器,带出来的不多。”   “行,我回去看看。”姜乘收好东西,“叶公子和风逐这几日也就到了,他们会带杨枝露过来。”   这事喻辰知道,她转而问起当初守绝冥谷秘境入口、以及回程时众人功过——她可不像杨无劫,赏罚全凭项越报告。   姜乘大概说了一遍,“我有时候忙着救人,可能有疏漏,你再问问李辛他们吧。哎,对了,卫孑怎么样了?”   “在松冈剑派,水令令也回去了,他原来那个师尊正想办法帮他们换回来,性命之忧是没有的。”   姜乘放下心,告辞离去。   这时李辛已经到了,喻辰让他先进来,听他又回报了一遍战况。   “行,我知道了,你拟一个亲卫队内功劳排名,明日集合,我先表彰大伙,过后再补一份我个人给的奖赏。”   李辛替亲卫队员们道谢,喻辰道:“卫孑恐怕有一段时日不能回来,我听姜长老说,你这次功劳不小,索性把副字去掉,明日就走马上任亲卫队长吧。”   李辛第一反应是惊愕:“卫孑回不来了么?他当日说不会有事……”   “不是回不来,是一时半刻回不来。尊主有事叫他去办。”其中牵涉到两人身体互换,喻辰不想浪费口舌,拿尊主打马虎眼,“你不用担心他,提名两个副队长人选给我。”   李辛有点懵,喻辰也没叫他当场就给,“你回去慢慢想,天黑之前送过来就行。”   打发了他,喻护法才叫钟鹊进来,先听她回报一遍天魔城中大小事务,以及这几个月间情报工作的进展和人员培训情况。   最后钟鹊说:“上次尊主吩咐的往万年城少城主身边安插人,属下已经选了两个候选人,您要见见吗?”   “等空了吧。风逐过几日会回来一趟,你安排人在南天涯盯着点儿,接应一下。”   之后喻辰又见了见其他属下,到天快黑时,李辛送来论功行赏清单,并推荐孙维嶂、元挈为副队长人选。   喻辰让他说了原因,听说这两人无论是在绝冥谷秘境还是返回魔界途中,都表现突出,只点点头,另问:“新人呢?有没有可堪造就的?”   “有。”李辛说了几个人名,“不过他们修为都还差一些,恐怕不能服众。”   “没关系,可以先从小组长做起,你把现在所有队员分成四组,设四个小组长,带他们分组试炼。”   以前尊主有空的时候,曾经操练过亲卫队,现在他闭关,喻辰觉得这事不能荒废,就让李辛再回去拟一个训练计划,以后就让他负责操练亲卫队,其余琐事交给两位副队长。   到第二日,喻辰当着亲卫队全体的面将此事传达下去,最后对神色各异的队员们说:“以后每半年一考评,各小组最后一名,直接淘汰,另选新人补位。解散吧。”   然后她又作为天魔宫总管,给各处外宫门的守卫重新排了个班,才约项越谈赏罚的事。 第180章 第 180 章   项越很鸡贼, 他见到喻辰,自己只打个招呼,一应总结都叫他属下栗燃回报, 报完了他也不说谁首功、谁次之,给什么样的奖赏,只问喻护法的意思。   喻辰没想到他会玩这招以退为进,她还以为项护法会先给她个下马威、故意压她一头呢——真要是那样, 她就听尊主的, 先让着项越,过后再慢慢找回场子了。   但他自己退了, 喻辰可不会客气, 是一定要得寸进尺的。   “那我说说我的看法, 若有不足之处, 还请项护法不吝指出。”喻辰笑得又和气又谦逊, “首功毋庸多言, 自然是项护法。无论是死守绝冥谷秘境入口, 还是在秘境中寻找传承, 以及率队回返时指挥若定,尽挫仙盟锐气, 扬我魔界神威, 种种功劳, 尊主一直赞许有加。”   项越道:“都是分内事,比不得喻护法一直随侍尊主左右, 出生入死搜寻解药,又多方牵制仙盟,设下前后夹击之策,让我等顺利回返天魔城, 论首功当然是喻护法。”   张口就是随侍尊主左右,这哪是给她论功劳?分明是嘲讽她。   喻辰微微一笑,淡定道:“我虽也有些许功劳,但尊主已然赏过,提升我做护法,这一次论功行赏,便不算在内了。首功还是项护法。”   项越显然心里也这么认为,没有再推辞,只说:“我也已身在护法高位,无所谓首不首功,往下论吧。”   “项护法莫急,我有个想法,想在论功行赏之前,与您商讨。”   “喻护法有何高见?项越洗耳恭听。”   “项护法客气。”喻辰感觉自己脸上的笑都在这几句对答中僵硬了起来,她索性收敛笑意,取出一张纸,放到两人座位之间的桌上,展开给他看,“我认为魔界现有职级过于简单,护法长老之下没有清晰明了的层级划分,这样一不利于升赏,二不利于分清权责,出了事经常互相推诿,难以追责。”   项越看她在纸上画的好像一个倒着的树冠,不动声色道:“你想把这些作为奖赏,分配下去?”   “奖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能让大伙看见一个清晰的上升通道,从而激励下面的人。”喻辰点点上面塔尖,“而且把日常事务一层层分下去,既能锻炼属下,又能让护法长老从琐碎事务中解放出来,有更多时间修炼,一举两得。”   项越道:“日常事务早就分下去了,这会儿加上这么多名头,等于是重新分配,对原先掌理事务的,未免不大公平。再者,就拿栗燃举例,他在我手下管的事向来不少,这次又立有功劳,照喻护法这个法子,奖给他一个名头,权限反而小了,这是赏呢,还是罚?”   喻辰看一眼侍立一旁的栗燃,笑道:“项护法这个例子举得好——我下面要说的话,亦仅为举例,还请二位不要往心里去——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栗燃在您手下,确实权责极重,大伙见了他,如同见到您项护法一样。但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哪日您瞧他不顺眼,或是身边另有想栽培的人了,也不过是一句话,就能叫他把权限都交出来,因为他什么名头都没有,‘只是’您的属下,就算有些什么功绩,也没人会算在他头上,只当是照项护法吩咐办事。”   栗燃眼观鼻鼻观心,跟个听不见看不到的木头人一般。   “但若按我这法子,栗燃因功而加封职务,有正式的任命,独立行事,每月从天魔宫宝库里领薪俸,是功是过自己扛,就不是谁一句话能解他的职、除他的名了。”喻辰说到这里,见项越脸色有些阴沉,又笑道,“反过来,我手下人也是一样。我这个提议,也是想杜绝魔界只凭上位者喜恶用人的陈规陋习。”   “喻护法想法是好的,只是未免太过天真,上位者不喜下属,有千百种办法可以撵人,到时不但杜绝不了什么陈规陋习,反而助长互相倾轧残害之风。”   “那就是监察部门的事了。”喻辰手往左边一划,“设立一个直属尊主,只向尊主回报负责的监察部门,专门监察魔界高层有无违规违纪行为。”   项越皱起眉头:“这是喻护法的想法,还是尊主的意思?”   他这是对号入座、紧张了?   喻辰摇头:“只是我一点不成熟的小想法。现在本来很多人就赏无可赏,就说栗燃,您还能赏他什么?也不过是些法宝丹药之类罢了,远不如一个正式的职位。执法长老还空着,让他在长老之下的职位历练几年……项护法觉得这个职位叫什么比较好?我暂时写的总管,但总觉得不是十分合适。”   项越不上套,冷淡道:“我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待尊主出关、禀报尊主定夺为好。”   喻辰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尊主此次闭关,怎么也得数年之久……”她略微停顿,似乎思索了一瞬,然后突然双眼发亮,“要不这样,这一套体系,先在我们情报这边试运行个几年,到尊主出关时,也有个参照。”   她要在她自己的下属身上试运行,项越很难找到理由反对,便没有出声。   “多谢项护法的建议。”喻辰说得好像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那这次论功行赏,我这边就照着新办法来,剩下的还是照旧例,如何?”   向来只有他给别人挖坑的项护法,突然发现自己不明不白掉了坑,这一瞬的心情实在难以言喻,好一会儿,才扯出一丝干巴巴的笑意,说:“喻护法神机妙算,就这样吧。”   于是事情就这样办了。   喻辰在情报部门大改革,长老之位空出,下设情报总管一名,由钟鹊担任,暂时全权负责情报事务——她在协助项越等人返程时功劳不小,加上素日威信,还是压得住的。   情报部门下辖四处,分别是通讯处、培训处、特工处、机动处,每处设处长一名、副处长两名。通讯处处长,钟鹊推举萧滢,喻辰照准;培训处处长,林艺佳是不二人选;特工处暂时空缺,事务由钟鹊署理;机动处,喻辰点了去绝冥谷秘境立下不少功劳的施猿。   处长、副处长以下,另划分五个层级,由各处自行对下辖人等进行评级,最后统一报给钟鹊,钟鹊审核过了,向喻辰回报,再由喻辰以左护法的名义下达任命。   整个流程走完,情报部门的严密体系,也终于完全建立起来。   “执法、城建那边儿,有不少人都在打听我们的招考标准,”钟鹊笑着向喻辰回报,“像栗燃、陈跃山这种能在项护法、韩长老面前说上话的,自然满心不屑,觉得是分他们的权、割他们的肉,但下面的人可不这么想。”   “那也未必,换你是栗燃,你是只想跟在项护法身边做个什么琐事都管的管家,还是自己当家做主的执法长老?”喻辰唇边含笑,眼神锐利,“等两年后,你坐上长老之位,不信他们不红眼。”   钟鹊有些迟疑:“可是属下修为太低,恐怕项护法会以此为由、极力阻挠。”   “管情报的,修为不用很高。你放心,有我在,这个情报长老的位子,必是你的。”   喻辰跟她谈完,转头去找姜乘,要帮他也改革一下。   “我身边一共这么几个人,有什么好改的?”姜乘比划一下他空荡荡的院子,“你那些花头,我这儿玩不起来。”   “怎么玩不起来?你身边人是不多,但时不时过来找你请教的多不多?还有你那些典籍,到底还有多少没整理?需不需要人手?不需要人手,凭你自己,要几年才能整理完毕?你有计划没有?”   计划,姜乘自然是没有的,于是喻辰当面甩给他一份,从招职工招教师到招生要求、排课表、设立图书室一应俱全。   喻护法最后还说:“你放心,这些杂事都不需要你亲自去办,我借人给你。”   她做了左护法以后,气势与日俱增,换做以前怎么也要挣扎抗拒一下的姜乘,嘴巴张开又合上,最终选择认命。   然后他的长老府就被喻辰建设成了魔界高级人才进修学校。   杨无劫闭关一年多后,第一次叫喻辰去见,听她说完这些功绩,忍不住笑着点点她额头:“我真好奇你这小脑瓜是怎么想出这些稀奇古怪的办法的。”   “天才就是这样,没办法。”喻辰扬着下巴,一脸骄傲。   一年多不见,她样貌虽无改变,气质却有了一种舍我其谁的艳压群芳之感,杨无劫越看越喜欢,干脆低头给了她一个缠缠绵绵的吻。   两人在这个长吻中略微缓解了相思之苦,接着谈起正事,“异界传送阵,仙盟那边可有进展?”   “基本上等于没有进展。就算引天雷下来,清泉山和鹿山下面的法阵也都没怎么削弱,如愿城还没有发现,我建议卢前辈向下深潜到二十丈之下再看看,目前还没有回音。”   “这个异界,神通上与我们相比,恐怕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花了一年多,才将那力量化用了一成……”杨无劫轻轻皱眉,“天魔烈火却已然有进阶之势。”   这个不用他说,喻辰已经知道,“这几个月外面魔气厚重了一倍,人人都猜到尊主怕是要进阶了。”   杨无劫轻抚她后背,安慰道:“我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对这异界,越想越觉得可怖……不过这事多想无益,你外面那摊事既然都已步入正轨,也趁此机会闭关吧,修为不能落下。”   喻辰本来也计划好了,当下答应一声,从他这里出去,传了他交代项越等人的话,又跟钟鹊、姜乘等人打过招呼,便在炎心院闭关苦修。 第181章 第 181 章   上次在绝冥谷秘境疗伤, 因为彩光突然附着到阳炎之火上,修炼进度飞快,喻辰就已隐隐摸到进阶边缘, 这次闭关,她再次牵引着彩光过来,专心修炼阳炎之火,只用了两个月就顺利进阶到第五重境界。   赤色火焰脱胎换骨, 对彩光再无畏惧, 两者好似亲密伙伴一般,在经脉中嬉戏游走, 稳固刚刚突破的新境界。   这种感受奇妙而舒适, 喻辰沉迷其间, 直到幽魅之火不甘寂寞地跳出来, 才想起她不只这一门功课要修。   从修炼阳炎之火起, 这两种火焰, 喻辰一直都是分开修炼的, 因为两种火的心法运行并不相同, 连姜乘也不知道如何能将两者融合起来、一同修炼。   好在两种心法虽然不同,却并不相悖, 蓝火赤火从来不打架, 喻辰就也这么交替着练下来了。   眼看阳炎之火的第五重境界已经稳固, 她觉得是该把精力转回到幽魅之火上,正待收起阳炎之火、改换心法, 飞速游走的彩光就发现了蓝火这个老朋友,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蓝火见彩光飞来,不等喻辰驱使,便迎了上来, 而后面赤火还在紧追不舍,她预感到好像要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没有阻止任何一方,下一瞬,蓝火、彩光、赤火,啪叽撞成了个夹心饼干。   七彩夹心的那种。   “……”   这是什么情况?三角恋吗?为什么彩光这个后来者这么受欢迎?你们两种火才是同根同源——不对,应该是母女情深……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且撞完了,火焰都恢复原状了,怎么还不分开?喻辰纳闷地看着自己经脉中彷佛被胶水粘到一起的两团火……不,不是彷佛,它们就是粘到一起了!胶水就是彩光!   喻辰想明白之后,第一反应是:这仨不会变连体婴,分不开了吧?   赶紧分别控制幽魅之火和阳炎之火,向两边拉——她以为有彩光这个粘合剂在中间,多少会产生一些阻力,没想到意念一动,两团火就跳跃着分开,像是根本没有粘在一起过一样。   这……喻辰有点懵,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觉彩光似乎也一分为二,一半贴着蓝火,一半贴着赤火,就操控两团火,让它们慢慢接近。   她想看看两团火还能不能再连起来,如果能,又是怎么连在一起的,是不是像她猜测的、由彩光充当胶水,所以控制着接近的速度,以便能看清楚。   不料在两团火还差着一点距离的时候,突然产生一股极强吸力,喻辰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两团火再次啪叽粘在了一起。   “唔……所以不是胶水,是磁铁吗?”还挺神奇。   确定了能随意拆分,喻辰踏实许多,试着以幽魅之火的心法运功,带阳炎之火一起修炼。   她向来谨慎,不敢冒进,缓缓运行一个周天,确定没有任何异状,两种火彷佛融为一体后,又用阳炎之火心法运行一个周天,两厢印证发现,以哪种心法修炼,哪种火就在前,修炼进境也快,另一种虽然不是主场作战,却也不是白忙,顿时喜不自禁。   真是没想到啊,她命途多舛的小火苗,竟然也有转运的一天!   喻辰自此开启二合一修炼时间,修炼进度虽谈不上一日千里,却也有了倍速效果,十分顺利地摸到幽魅之火第六重境界的顶点,并隐隐窥视到了一点儿第七重境界的奥秘。   她此时已算不清自己闭关多久,估摸着距离阳炎之火进阶至少过去一年,应该积压了不少外界消息,便暂停修炼,收一波传讯符。   先头几个都是范烨风逐发来的找药进展——好消息是灵通阁已经弄到了酒实果子,坏消息是镜虫确定早已灭绝,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是镜虫虽然灭绝,镜珠却可能还有人收藏着。   喻辰尽管知道解药肯定存在于这个世界,还是被这些消息吊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决定看完传讯符,就出关去看看尊主怎么样了。   后面一个消息是水令令发来的,说他师尊带着他和卫孑去找一个隐世大能,找寻帮他们换回来的办法,那位大能虽然对他们两个的事无能无力,却是位培植灵药的高手,其中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两盆紫麒麟叶。   喻辰立刻把这位大能的姓名和住所发给了范烨。   最后一个传讯符打开,是卢知非——这位前辈答应帮她打听这几味药、却始终没给过她什么消息,所以当喻辰看到最后,发现卢前辈竟然帮他们找到了冻石、还谈好了价格的时候,兴奋得直接破门而出,也不管外面夜色深沉,就冲去炽盛殿找杨无劫。   炽盛殿外值守的亲卫见到喻护法过来,纷纷行礼,喻辰问清楚尊主始终没有出关后,见空中魔气流转如常,就进去院内,敲了敲大殿殿门,“尊主,是我。”   她和杨无劫有约定过,闭关期间,她若有事,可以过来敲门试试,若杨无劫在入定没有回应,她就先回去,过两日再来。   这次喻辰等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动静,她兴奋劲儿逐渐冷却,觉得等拿到药再跟他说也不迟,就转身离开,先回了长老府。   钟鹊听见消息,匆匆迎上来,喻辰不等她开口,先问:“我闭关多久了?”   “不到两年。您这是进阶了么?”   喻辰含笑点头,携着她手往议事厅走,“尊主这段时日可有出关?”   “没有。”钟鹊先答了,又恭贺喻辰进阶。   “进阶的是阳炎之火,之前在绝冥谷秘境,就已到进阶边缘了。”喻辰轻描淡写说完,就叫钟鹊回报自己闭关期间魔界内外大事。   “您闭关后不久,项护法也闭关不出,除了把巡逻队分派给宋浚管着,肃杀堂及用度支出等其他日常事务仍由栗燃代管。这一向倒是风平浪静,无人生事,只卡了我们几次用度申领。”   钟鹊笑着解释,“咱们这边都是按职司按月领薪俸,栗燃下面那些人早就看着眼红,便趁着您和项护法都闭关,想难为我。”   喻辰看她笑盈盈的,知道这点事儿根本没难倒她,只问:“你怎么回敬的?”   “就举报了几个监守自盗的内贼。栗燃手下干的那些破事,没有比我们知道得更清楚的了。”钟鹊笑容狡黠,“不过我也不想和栗燃闹僵,顺便和他说了宋俊想做执法长老、正收买人心的事。”   “宋浚是哪个?”喻辰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栗燃都跟在项护法身边多少年了?此人胆子倒是不小,这就敢越过栗燃搞小动作了。”   “宋浚也跟在项护法身边好几年了,绝冥谷秘境那次,项护法命他留守,属下与此人打过几次交道,是个很有城府、很会做人的人。项护法大约是看他处事妥当,就把巡逻队交到他手上了。”   喻辰笑着点头:“是啊,栗燃管的事虽多,可都是代管,名不正言不顺。宋浚先把巡逻队拿在手里,慢慢图谋肃杀堂,将执掌刑律大权都抓到手里之后,只要稍微立个功,就可以升任长老了。”   “而且他和姚芳颇有‘私交’。”   喻辰听她语气不同寻常,瞪大眼问:“怎么个私交?”   “夜访香闺那种。”   喻辰惊愕:“是吗?可是姚芳不是和项护法……”盯着姚芳,还是她叫钟鹊安排的,本来是想盯盯看姚芳和项越的联系,怎么中间还多出个入幕之宾来?   钟鹊答道:“项护法大约是避嫌,这几年都没有见过姚芳,不过属下怀疑,宋浚去找姚芳,有时候可能是奉了项护法的命。”   奉命去传递消息,然后暗度个陈仓,这宋浚是个人才。   “那栗燃怎么说?”   “当着属下,他什么都没说,但近几个月,巡逻队和肃杀堂没少打对台。”钟鹊眼中满是看好戏的兴致勃勃,“宋浚想效仿我们,招纳一批新人进去,边带边教,最后择优录取,栗燃只给两个名额,且录取之前,一毛不拔。”   “这是釜底抽薪啊。”喻辰笑起来,“哪怕去给城建那边打零工,都有报酬。”   “是啊,巡逻队再威风,白忙几个月,还不一定选得上,但凡有些本事的,都不肯去。所以到了还得宋浚自掏腰包贴补,才招了那么七八个人。”   喻辰点点头,又问:“项护法还没出关?”   “没呢。”   “韩赫荣呢?这两年还老实么?”   “韩长老招纳了不少专擅旁门左道的坏胚子,据属下探查,似乎是因为这些年韩长老修为都没有长进,心里急了,想借助外力。”   喻辰道:“他原本就不是靠自己苦修得来的修为,之前还去问过姜乘,姜乘说依靠外力便是这样,进阶虽快,总有尽头,他现在就到了尽头了。韩赫荣听玩,一语不发,阴沉着脸就走了。”   钟鹊笑:“姜长老总是这么直白。”   “仙盟那边有何动静?”   一提仙盟,钟鹊神色就认真起来,“仙盟那边折腾了三年,鹿山下的法阵还是纹丝不动,清泉山那边不仅没有进展,还折损了几个名门世家弟子。这几家私下一合计,不知怎么,就认定所谓异界法阵之说是假的,都是我们魔界捣鬼。”   喻辰失笑:“我还真是不意外呢。杨无仇怎么说?”   那年回到魔界后,她趁着尊主闭关,有跟杨无仇联系过——一是解释之前为何始终没接他“电话”亦没回话,二是想探听一下这位男主对异世界法阵是个什么看法,有没有后续打算。   杨无仇没有怀疑她的忠诚——当然也有可能是顾不上——他单刀直入,问喻辰上次在绝冥谷秘境提到的异界修士一说,是从哪里听到的,可还有其他详细信息。   ——喻辰二人和卢知非分别时,达成了将他们两个从此事中隐去的共识,所以杨无仇并不知道他们也去过鹿山。   喻辰听他问起旧话,心里只有冷笑,认真跟他说时,他不当回事,这会儿见着棺材想起来问了,哼!问也白问,她知道的都跟卢知非说了,剩下的得靠天选之子自己去解决,便敷衍说只是听姜乘提起那么两句半,没有其他。   那会儿杨无仇已经亲自试过法阵威力,听起来是相信卢知非的判断的。   “杨无仇倒是说法阵威力之强,绝非魔界所能操控,但那几家联合起来,质疑他念着同门旧情,三年前就故意对尊主网开一面,要他给仙盟同道一个说法。”   喻辰惊讶:“这么硬气?都有谁啊?”   “斗元宗宗主领头,领秀宗赵无极、百里洲明、还有钟离谷谷主,联合六大派一起声援。不过,云梦泽的名头还在,很多人还是倾向于相信卢知非,像万年城、永定城、新雪山庄,还有松冈剑派、云上宗等宗门,都支持杨无仇,认为此事与魔界无关,须得尽快解决,修仙界才无后患。”   所以是演变成了新旧势力之争,有意思,喻辰接着问:“那他们现在是在僵持?”   “最新消息是反对杨无仇的人都已经撤了。”   “就这么撤了?各回各家?”这些老牌名门不会这么没出息吧?   “属下也觉得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已经叫他们仔细留意了。”   这个时候喻辰就觉得他们情报人员的手还是不够长了,看来得找灵通阁问问,想到这儿,她又记起一事:“哎,对了,派去万常身边的人怎么样了?站住脚了吗?”   钟鹊答道:“站住了,但还未得到信任。她那边,属下从不主动联系,都是看她方便。”   喻辰点点头:“理应如此。”她说着取出传讯符,正准备写字,范烨的回复就到了。   “来信收到,已安排人手前去求购。灵通阁刚刚收到一则秘密消息,斗元宗、领秀宗两位宗主亲上岱屿宗,欲说服岱屿宗宗主出山,以三大宗的名义,召开仙盟大会,重选仙盟盟主。” 第182章 第 182 章   喻辰得知这个消息以后, 等了一天尊主都没动静,她不想坐失良机,只好先斩后奏, 给范烨回信,让他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杨无仇。   她做这个决定,有两方面考虑,第一, 虽然杨无仇不是好人, 但三大宗和那些世家大派,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异界法阵的威力都见识过了, 还要把这口黑锅扣在魔界头上, 又坏又蠢。   第二, 杨无仇好歹在认真应对异界法阵, 他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 由他出面阻止异界入侵, 理论上来说, 成功率更高,她和尊主也能心安理得苟在魔界, 继续谋发展找解药。   而且本身以三大宗现在的实力, 就不可能搞得掉杨无仇, 顶多只是添个乱,暂时中断应对法阵的动作——这恰恰是喻辰不想看到的, 所以还不如尽早通知杨盟主,让他提前应对,先揍那群老家伙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范烨对她的要求丝毫没有表示异议,喻辰怀疑, 这位灵通阁阁主恐怕在给她发消息的时候,就有了通知杨无仇的打算——他作为新势力的代表,肯定早就想把三大宗、四大家、六大派拉下马,好取而代之了。   不过因为风逐的关系,喻辰对新雪山庄上位还是乐见其成的。   这事办完,喻辰才给卢知非回信,跟他约定何时何地取冻石,又说自己听闻有些人怀疑卢前辈和魔界有所勾结、阴谋设下法阵,为他鸣不平,提醒他多加小心,勿为小人所害。   卢知非倒是很豁达很看得开,回信还自嘲说不冤枉,我们现在这不就在“勾结”着吗?又谢喻辰提醒,说已邀得几位老友,正一起钻研异界法阵,“小人畏惧法阵、不敢近身”。   他的老友,应该就是原著剧情中最后出现的那几位大能,喻辰顿时大为放心,让钟鹊盯着取药的事,自己去找姜乘。   “酒实和冻石不日就能拿到,你先收着,紫麒麟叶应该也快了。”喻辰先把药的事说了,然后才提起找他的主要目的,“我这次闭关,出了一件奇事。”   她分别把幽魅之火和阳炎之火唤出来,不及解释,姜乘先指着火焰上浮动的彩光惊呼:“这是什么?”   “呃,我没跟你说过吗?那年我和尊主困在炎极山峡谷的连环阵里……”喻辰讲了一遍彩光的来历,“尊主认为,这是原来笼罩着火苗的雾气所化,源于杨无仇修习的神照图。”   “可、可是领秀宗的神功怎么会同魔界圣火共存?”姜乘一副世界观都被打碎了的震惊样,“你、你没有任何不适吗?”   “没有啊,阳炎之火还进阶了……哦对,当时在连环阵里,幽魅之火就进阶了。你看,”喻辰把幽魅之火送到他面前,“比以前大了很多呢!哎,不要碰彩光,很锋利的!”   姜乘缩回手指,打量了一阵,道:“倒是没有感觉到灵力波动,但魔气也淡淡的。”又转头端详阳炎之火,“既然这光芒早就有了,你说的奇事又是什么?”   喻辰把两团火唤回来,当场给姜乘表演了一个两圣火合体,并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个掉在地上的下巴。   “这、这怎么、怎么回事?”姜乘结巴着问。   喻辰:“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我上哪知道去?”姜乘回过神,舌头也抻平拉直不打结了,“魔界可没有过这种先例。哎,你这样,是不是就能两圣火一起修炼了?”   “对。”喻辰大概讲了一下修炼时两种火的运转情况,说到最后,难掩得意,“眼看着幽魅之火就要突破到第七重境界了,听说到第七重,还有魅惑人心的加成。”   姜乘点头,若有所思道:“是有,而且……”他凑到连在一起的两团火跟前,小声嘀咕,“这样一同修炼,是不是就能……现在是看不出来……”   “你嘀咕什么呢?”喻辰听得糊里糊涂,“能怎么样?看不出来什么?”   姜乘摆摆手:“你别吵,让我想想。”   喻辰耐住性子,等他想,谁知道这位脸皱成一团想了好半天,最后竟然告诉她:“应该是我想多了,不可能的。”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是什么事,再说这些废话?”喻辰按捺住揍他的冲动,双手叉腰骂道。   姜乘犹豫一瞬,眼睛往四下瞄了瞄,鬼鬼祟祟传音道:“我是想起手创阳炎之火的郑勿忘,她就是两火同修,最后修成了天魔烈火。”   “所以你刚才是想说,我这样是不是也能修成……”喻辰也是传音回话,但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还是自觉消音,没说出来。   姜乘点点头,停顿一瞬,又摇头:“但我仔细想了想,估计不可能,你这里面不只是两圣火,还有神照图呢,哪还能再修出天魔烈火来?那不乱套了!”   喻辰就从来没想过有这种可能性,但既然话说到这里了,她还是忍不住问:“天魔烈火到底是怎么修成的?真的就没有心法吗?”   “心法有啊,天魔诀就是。”   “天魔诀?那不是魔修入门心法吗?”   一般初到魔界的人,没有资源没有依靠,都是从天魔诀入门,先炼化魔气,进入心魔一阶,再图以后。现在他们建立了人口档案,新人到来,会给到一份基本保障,里面就包含天魔诀的口诀——事实上这所谓的心法,真的就只是十几句简单口诀而已,所以喻辰实在难以置信。   “对啊,就是那个。”姜乘很肯定地点头,“人人都由此法入门,但只有天魔选中的人,才能修出天魔烈火,成为魔界之主。”   行吧,和原著里一样玄玄乎乎,喻辰反正也没有炼这玩意儿的打算,随口一问罢了,就把话题拉回来,问他:“那我这样继续修炼没问题吧?”   “你自己觉着没问题就没问题。”   “……要你何用?”   想起是自己逼着人家学的阳炎之火,那彩光的来历,他也脱不了干系,姜乘只得挠挠头说:“要不你幽魅之火先放一放,我先教你改变水质,锻炼阳炎之火。”   喻辰刚出关,还没见着尊主,也不着急再闭关,就把彩光都收回到幽魅之火上,照姜乘教的,一点点控制火候,耐着性子烧了两天水,炽盛殿里才终于有了动静。   她匆匆赶过去,推开大门,正殿却没见着有人,就先轻唤一声:“尊主?”   “嗯,进来。”   声音从内殿传来,喻辰安了心,回手关好门,奔进内殿,刚看见杨无劫人影,已被抱了满怀。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关了?”   喻辰被他紧紧抱着,头挨在他颈间,看不见他的脸,听他问话,努力仰起头,回道:“我阳炎之火进阶了。”   杨无劫笑了笑,手上松劲,退后一步,低头看着她道:“这么快么?”   喻辰先不回答,仔细打量过他,确定没有反噬症状后,才说了两火可以合一修炼的事,并当场放出火来,演示给他看。   “我在姜乘那儿烧了两天水,他说阳炎之火境界已经稳固,看我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应当就是好事。”   杨无劫却没有姜乘那么心大,细细问过喻辰闭关修炼时的感受,又让她将彩光聚集到幽魅之火上,形成以前那种弧光,“这弧光变长了。”他伸手比量,“原来只有这么长。”   “是哎!”喻辰有点惊喜,她之前没这么试过,都没发现,“难道是阳炎之火进阶,这光芒也跟着增强了?”   “应该是。”从谈起此事脸色就有些严肃的杨无劫,终于缓和神色,“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倒也合情合理。这东西不管怎么来的,都已是你功法的一部分,当然会随着修炼而增强进阶。”   “那可太好了!等幽魅之火进阶第七重,没准这些彩光就能合成一个圆弧了。”   杨无劫拉起她的手握住,笑道:“慢慢来,不要心急。”   “嗯,我不急。你怎么样?还顺利吗?”   “还好,又化用了一成法阵之力,不过……”   他一停顿,喻辰就忍不住紧张,想问是反噬要发作吗,又怕给他压力,强自忍住,等他下文。   “再进一步,天魔烈火就会进阶。”她虽然没说话,杨无劫却已经从她眼中看出了她的紧张,“别怕,进阶是好事,只是这法阵之力十分强横,我担心它会趁我进阶之时捣乱,所以要预先做些准备。”   “准备什么?”喻辰忙问。   “上次带回来的湖水呢?”   “在姜乘那里,我叫他研究来着,哎呀,这次出关各种事情,我都忘了问他怎么样了……你等等,我去找他。”   喻辰说着就要往外走,杨无劫一把拉住:“你别急,打发个人去叫他来就是了。还有项越,叫他也来一趟。”   “啊,可是项护法闭关了。”   “那就算了,你过后吩咐一声,天魔城戒严,令全体魔众留在家中、不得出门,直到我进阶,有了新令为止。”   喻辰更紧张了:“你是担心有奸细吗?”   杨无劫摇头:“我怕到时魔气乱涌,会有误伤。你先让人叫姜乘来。”   姜乘很快来到,“那水属下大概配出来了,但不确定是否能像湖水那样有效,还得尊主亲自去试一试才好,属下在府里蓄了一个水池,要不您……”   “你把水都带过来,这下面有个池子,我试一试。”   喻辰惊讶:“下面?”   杨无劫打发走了姜乘,才回答:“大殿地下有几间洞室,是历任魔尊闭关修炼之所。”   喻辰想起来了,邢昭那个寒山石宝座好像就是设在洞室里的,便不再多问,等姜乘取水回来。 第184章 第 183 章   姜乘去了好一阵, 才带着他的实验产物——几大缸水回来。   水缸在正殿地上一字排开,森冷气息立即布满整间大殿,杨无劫伸手在水中试了试, 点头道:“可以,就先放这儿吧。”魔尊修炼之所,从来不许任何人下去,他没打算开这个先例。   “一会儿我要闭关进阶, 城中魔气可能会激荡翻涌, 你看着一些,有受伤的, 及时救治。”   姜乘答应一声, 确定尊主没有别的吩咐了, 才告退离去。   杨无劫又转头嘱咐喻辰:“让亲卫队都撤到宫门那边, 戒严的事, 叫栗燃去办……”   “我知道, 这些琐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喻辰走上前, 也伸手进大缸里试了试, 感觉到如那湖水一般的阴冷刺骨,才略微放心, 但还是忍不住问, “这水真的能像湖水那样有效吗?”   “能有七八成就足够了。”杨无劫拉过她的手帮她暖着, 顺势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本就是以防万一。”   喻辰点点头, 又叮嘱他:“进阶的时候千万别急躁,慢慢来,解药我们又找到了三种,只剩两味, 辅药就集齐了。”   杨无劫笑着又亲亲她,“好,遵命。”   “那我在外面等你。”   “嗯,去吧。”   喻辰又抱了抱他,才转身出去。   她出门随便指派了一个亲卫队员去叫栗燃,又让人去把李辛找来,自己回炎心院等。   很快栗燃和李辛都到了,喻辰对两人道:“尊主准备进阶,城中魔气恐怕会有波动,为免伤及普通魔众,尊主下令天魔城即时戒严。”   她看向栗燃,“此事交给巡逻队,务必确保全体魔众都留在室内,期间若有伤者,统一送到姜长老那里医治。”   栗燃应了一声“是”。   喻辰转向李辛:“炽盛殿守卫撤掉,你带亲卫队接管天魔宫四门,尊主进阶期间,只许出不许入。”   “是。”   “项护法那边,栗燃也约束一下,让大伙都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这二人都领命去了,喻辰又安排人去钟鹊那里传话,叫她尽量把修为低微的属下聚集在一起,方便互相照应。   命令一层层传达出去,外面很快忙乱起来,喻辰把炎心院剩下的属下都打发回家,自己坐在院中,静静听着风声,遥望炽盛殿方向。   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之后,她的心还是悬在半空、没着没落。喻辰理智上非常清楚这一关自己帮不上忙,只能杨无劫独自面对,但在情感上,无能为力的感觉还是让她难过沮丧。   她甚至没办法自己化解这些情绪,因为事情发展到现在,她作为穿书者的预知剧情走向红利,基本上已经吃尽了。   男主角重生,不按原剧情走,各种乱搞以致于到现在都不能服众、老旧势力要重选盟主取代他;喻辰自己作为穿书者,也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又把异界法阵这个作者埋得很深的雷挖了出来,一不小心让杨无劫吸纳了法阵上的力量,造成如今的局面。   整个世界线都已改变,她再无法以“照原著时间线,此时还远远不到杨无劫反噬发作的时候”这种理由安慰自己,更不用说异界法阵这个巨大变量,实在大到她无从判断杨无劫此次进阶,到底是福是祸。   喻辰越想心情越差,却又无法不想,因为眼下除了等,她根本没别的事好做。   就在她快被这些负面情绪淹没时,身后突然有个毛茸茸软乎乎的猫头蹭了出来。   “喵。”   越发圆润的大猫仰头冲她叫了一声,就去顶她的手,喻辰不知不觉舒展眉峰、露出笑容,抬手揉揉大猫圆滚滚的头,低声道:“你躲在哪儿睡懒觉了?怎么这会儿跑过来?”   大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不依不饶地顶主人的手,想让她再给挠挠痒痒。   喻辰心领神会,尽职尽责地给猫祖宗挠痒痒,当然也免不了吐槽几句:“你真的胖了,你看你,脖子都没了,哎呀,全是肉。”   大猫充耳不闻,只管呼噜噜,舒服了就贴着喻辰的腿躺倒,露出肚皮来,一派憨态可掬。   面对这种过分卖萌行为,喻辰当然把持不住,伸手就把大猫抱起来,放到腿上,捏着它圆圆胖胖的爪爪,把自己对杨无劫的担心倾诉了一遍。   胖猫虽然不会说话,但也会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主人,比如伸出它那长着倒刺的小舌头舔主人的手。   喻辰让它舔得又疼又痒,还沾了一手口水,顿时把那些情绪都抛在一边,嫌弃地在大猫身上抹了抹手,又引水冲洗干净,正待找点肉干给它,就感觉四周气流涌动,抬头看时,空中雾气已浓黑似墨。   大猫一骨碌跳起来,浑身毛毛炸开,嗷一声跳进喻辰怀里。   喻辰抱紧大猫,转向炽盛殿方向,只见黑瓦之上魔气激荡,深浓黑雾随着魔气翻腾回转,很快就形成一个不停转动的巨大漩涡。   地面沙石本就被魔气激荡的四处飞舞,此时漩涡飞速转动,生成巨大吸力,转瞬就把飞沙走石尽数吸纳进去,与浓雾裹挟在一起,扭绞着冲上了天。   炎心院里为数不多的几棵树,也在这种暴虐力量的摧残下,齐齐扬起树枝,仿佛举手投降一样指向漩涡,喻辰见情况不妙、几棵树都有被薅秃的风险,赶紧在炎心院范围设下结界,将自己的地盘保护起来。   她在布结界的时候,心里还有点打鼓,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扛住四处乱窜的魔气,直到结界设好,树枝们簌簌落下,激荡过来的魔气也被弹出,喻辰才对自己现在的修为有了真实认知——总算不那么弱鸡,扛得住尊主的魔气了。   不止如此,透过结界与魔气的碰撞强度,喻辰还判断出,至少到目前,反噬还没有发作,不用担心杨无劫的状况——反噬一旦发作,魔气绝对比现在要霸道强横得多——现在结界和魔气碰撞后,甚至不用修补加固。   她心情一下放松了,把大猫放到地上,拿出几条肉干给它,“吃吧,没事儿,不用担心,说不定明日尊主就顺利进阶了。”   大猫:“喵。”担心的不是你吗?   喻辰听不懂猫语,看它喵一声就急切地啃起了肉干,还嫌弃:“你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矜持点儿行不行?哎?对了,你是公的还是母的来着?”   她说着转到大猫屁股后面,却还不等细看,就被大猫一尾巴抽在脸上,只能悻悻罢手,把注意力转回到炽盛殿那边。   此时大殿屋顶上方的漩涡已有消散的趋势,但魔气激荡不弱反强,开始横着在空地上冲突来去,喻辰眼看着魔气撞倒了好几堵墙,连炽盛殿的院门都给撞得摇晃起来。   之后天越来越黑,很快便如同深夜一般,四周温度也开始迅速攀升,没一会儿就热得大猫瘫在地上成一张饼状,喻辰给它丢了个降温符,感觉结界没有受到很大挑战,便继续盯着炽盛殿上空。   此时的炽盛殿内部,已被灼热魔气充满,唯有地下洞室的水池及其上方,还保有一点儿清凉。   杨无劫感觉到反噬蠢蠢欲动,就要冲破重重压制,便飞身而起,落入冰冷池水之中。   他没有跟喻辰说实话——此次进阶,真正凶险的并不仅是法阵之力的反扑,而是法阵之力与反噬发作的前后夹击。反噬发作也不是什么万一,而是一定。   他不告诉喻辰,一方面是因为,喻辰比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在意抑或说害怕反噬发作,在如今这个时刻告诉她这件事,只会让她更添忧虑。   另一方面,如果他正面提起天魔烈火反噬,喻辰肯定会刨根问底,他就不得不解释清楚反噬为何一定会发作,也不得不承认她当初的判断没错,他确实不是欧阳桀的儿子,所以才会在拿到欧阳桀的传承之后,不但没有彻底平息反噬,反而愈演愈烈。   一念及此,杨无劫的心境不由起了波动——拿到传承后,反噬第一次发作,是在松冈剑派。   他先是听闻陆师叔死于天魔烈火,急怒攻心,接着与柴令的师尊交了手,当时不觉如何,等到离开松冈剑派,出去打探消息,以为已经摆脱的反噬之苦却突然袭来。   那一刻,杨无劫心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想着千万不要让喻辰看出来,没想到随后她就跟他说,陆师叔之死,杨无仇的嫌疑最大。   杨无劫初时不信,但略一思索就豁然开朗——师尊为何给他们取名无劫、无仇;陆师叔为何从头到尾与众不同、看不上杨无仇,独独对自己青眼有加;杨无仇为何调唆自己不成,冒着风险也要杀死陆师叔,以及他为何能操控天魔烈火——统统有了答案。   他杨无劫这一生,在遇到喻辰之前,果然只是个笑话。   幸好还有她。   想起喻辰,看到她想尽办法要为自己证明清白的样子,杨无劫心中充斥的悲愤自伤悉皆消退。   都不重要了,不管师尊偏心与否、陆师叔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们都已经死了。过往害过他的人,他自己也已经都报仇雪恨。剩下杨无仇,早晚会自己来找他,他又何必将难得的好时光耗费在这些无谓的事上?   杨无劫当时想得通透,拉着喻辰踏上他们约好的旅程,却没想到永定城之后,因为频繁动用天魔烈火,反噬一再发作,他性情中本就有的急躁和好胜被成倍激发,到去鹿山的路上,终于按捺不住,还因此与喻辰有了争执。   ——能将一切化为焦炭的热流突然冲入肺腑,杨无劫闷哼一声,从回忆里挣扎出来,仰面躺倒,将身体全部浸入水中,只留口鼻在外。   这就是反噬,无孔不入,只要你心境上有一丝缝隙,它就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在心里大肆作乱,将缝隙变成缺口,最后一举摧毁你所有神智。   “我在外面等你。”   杨无劫回忆着喻辰的话语声,努力将她的一颦一笑重复刻进心里——她不知道,其实她才是对他最有效的解药,只要想着她,再痛再苦,他也能熬过去。   热流渐渐消退,进阶路上的高墙轰然倒塌,天魔烈火扶摇而上,带着杨无劫上到一个从未到达的新境界,然而就在此时,被压制的法阵之力突然趁隙涌出,窜入奇经八脉。   杨无劫哗啦一下从水中坐起,张口喷出一股血箭,瞬间将面前池水染成一片鲜红。 第184章 第 184 章   狂暴的魔气如飓风一般在天魔城肆虐了五天, 连项越都惊动了直接出关,才渐渐平息,恢复如常, 成雾状浮在空中,静静守护这片界外之界。   喻辰迫不及待去到炽盛殿院外等候,刚站定没一会儿,项越就也来了。   两人对上视线, 项越先开口:“尊主还没动静吗?”   喻辰摇头, 项越抬头看向浓雾低垂的天空,“应该快了。”   此时空中魔气从所未有的浓厚, 就算是刚入魔的人, 也能感应到他们魔界尊主的神功, 已然步入更高境界。   “想不到异界法阵之力竟能助尊主飞速进阶, ”项越神态放松, 语调轻快, 脸上还有点儿笑意, “真是可喜可贺。如此一来, 荡平仙盟,复仇雪恨, 指日可待。”   喻辰听的一愣:“复仇雪恨?”他还有什么仇什么恨没解吗?自杨无劫做魔尊后, 他们都搞了仙盟几次了?还嫌不够?   项越闻言, 转头看她一眼,冷了脸色道:“就算不提欧阳尊主的大仇, 尊主从小在领秀宗受的折辱、还有仙盟这些年对我魔界的狂妄不逊……”   话没说完,空中魔气突然剧烈震荡,两位护法俱是一惊,停下交谈, 齐齐望向半空,却见本来均匀分布的浓雾,像是遭遇了一只无形巨手,正被翻搅得浓一块淡一块,有些淡的地方甚至露出湛蓝的天空底色。   坏了,事情果然如杨无劫所料,法阵之力趁他进阶捣乱了!   喻辰目光下移,担心地看向炽盛殿,项越恰在此时转头,将她的紧张忧虑尽收眼底。   “怎么回事?”   听见他沉声发问,喻辰一惊回神,知道此时掩饰已来不及,索性忧心忡忡道:“我也不知,但恐怕是有什么不对劲。”   这是谁都知道的废话,项越紧盯着喻辰追问:“莫非那异界法阵有什么不妥?”   到这时候了他才想起问这个?喻辰忍不住出言嘲讽:“若非亲耳所闻,我真不敢相信这话是项护法问出来的,难道您相信世上有天上掉馅饼这等好事儿?还是您以为,异界偷偷摸摸在修仙界设法阵,就是为了助我们尊主进阶的?”   “……”项越面色更沉,“到底有何不妥?”   他没还嘴,喻辰也没心情再跟他废话,直接答道:“法阵之力太强。”   “连尊主都压制不住吗?”   “平时当然可以。”   项越更加狐疑:“平时可以,没道理进阶之后反而……不会是……”   喻辰心里咯噔一下——是啊!天魔烈火进阶,杨无劫理应更能控制法阵之力,除非他在进阶时被别的事情牵制了精力——是反噬!   念头一闪而过,喻辰随即意识到此事绝不能为项越所知——他若知道尊主反噬发作,就等于知道杨无劫不是欧阳桀的儿子,定会立刻生出二心。   “不会是什么?”喻辰故意装傻。   项越看她满脸关切的神态不似作伪,想想以尊主的性情,真有什么恐怕也不会告诉她,就随口敷衍:“我没见识过异界法阵,也说不好,或许只是尊主进阶,一时放松了压制。”   喻辰打量他几眼,摸不清他到底是何想法,就收回目光,继续关注炽盛殿。   项越也没再说话,两人并肩站了半日,空中魔气渐渐恢复之前的状态,炽盛殿却始终没有动静,喻辰正琢磨要不要敲门试试,姜乘和韩赫荣结伴来了。   两位长老分别回报了城中魔众和房屋建筑的伤损及善后情况,喻辰听见没出什么大事,就不再挂心,只想留下姜乘,以备尊主万一需要疗伤,但只留他,不留韩赫荣,又好像有所针对似的——都知道尊主这回进阶了,谁不想留在这儿迎接尊主出关,讨尊主的欢心?   喻辰斟酌着瞥一眼项越——算了,有项越在,韩赫荣不过是个添头——便没赶韩赫荣走,只点点头:“辛苦二位。”   于是等在炽盛殿院外的,又多了两位长老。   天渐渐黑下来,四个人都很有耐性,谁也没吭声,就那么默默站着,倒是李辛绷不住,天一黑就跑过来,问喻辰可有下一步指示。   “再等等……”   喻辰刚说了这三个字,炽盛殿院内突然火光亮起、同时大殿殿门轰然洞开,逼人魔气倾泻而出,几人齐齐打个激灵,躬身下拜,齐声贺道:“恭贺尊主神功进阶。”   这完全是在骇人魔气压迫下的下意识行为,连喻辰都没有例外。   “嗯,传令解除戒严,本座还要继续闭关,望尔等各尽其责,待本座出关后,再论功行赏。散了吧。”   喻辰躬身听着,以为他到最后,怎么也会叫自己进去见面,谁知最后俩字说完,大门就砰一声关上,院中火光也熄灭了。   一定是反噬发作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冲进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但身形刚动了一下,旁边项越就立刻投来关注的目光,喻辰只好刹住身形,转身冲他道:“项护法,戒严一事是由巡逻队那边全权负责的。”   项越点头:“我会传令下去。”   他应是应了,但没有走的意思,好像喻辰不走,他就不肯走似的。   喻辰假作不觉,转头吩咐李辛:“你重新排班,叫人回来值守。”等李辛应了告退,又叫姜乘,“我有事跟你商量。”   说着话,她冲项越和韩赫荣点了个头,就带着姜乘回了炎心院。   项越望着他们二人离去,又回头看一眼炽盛殿。   “项护法?”   韩赫荣不明所以,小心唤了一声,没想到项越立即回头,给了他一个“别出声”的凌厉眼神,吓得他赶忙闭上嘴。   项越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飞身离去,韩赫荣跟在他后头,突然回过味来——难道尊主此次进阶,有什么不妥?   炎心院里,喻辰已经把她的担忧跟姜乘说了一遍,“要不是项越在,我刚才就直接进去了。”   “你进去又能如何?”姜乘耿直发问,“天魔烈火反噬和法阵之力,哪一个你能帮上忙?”   喻辰答不上来,只好怒目瞪人。   “反倒让尊主分心。”耿直姜不怕死地继续说,“既然魔气已然稳定,就说明没有大碍,尊主继续闭关,慢慢调息一阵就好了。”   “我是怕反噬失控……”   “只要尊主仍能自制,反噬就不会失控。”   这话听进耳中,喻辰心上顿时一轻:“有道理。”天魔烈火反噬,到后期主要是侵蚀人的心智,让人失去自制力,彻底沦为情绪的俘虏,从这个角度说,尊主离反噬失控还远着呢。   她长出一口气,上下打量姜乘:“想不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明白的话。”   姜乘:“……”   “行吧,那就等吧。”喻辰让姜乘回去顺便通知钟鹊一切恢复正常,自己除了修炼,就是撸着大猫等尊主消息。   如此过了七八天,才终于有亲卫队员跑来传话,说尊主要见她。   喻辰当时正抱着大猫,听说以后,都顾不上把猫放下,就一路飞去了炽盛殿。   于是杨无劫未见其人、先闻喵声,禁不住失笑:“怎么还带着它?”   喻辰这才反应过来,随手把猫放下,冲到他跟前,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打量一通,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回:“急着来看你,忘了。你怎么样?现在没事了吗?”   杨无劫一手揽住她,一手捞起围着自己转圈的大猫,先感叹:“它怎么又胖了?”   “喵!”大猫大声抗议。   杨无劫单手掂了掂,把大猫放到旁边椅子上,揉了一把它胖胖的头,跟喻辰说:“境界已经稳固了,但法阵之力,还得慢慢化用。”   “这才化用两成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已经有两成半了。进阶之后,化用起来会快上许多。”   “那你预计还要多久才能全部化用?”   “五六年吧,到时应能与神鳄一战。”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装满希望的光,喻辰被这光芒感染,不自觉笑容满面:“那可太好了。”   她记着姜乘的话,没有再问反噬,只跟杨无劫说了说他进阶期间外面的情况。   “你一会儿去找项越,就说我此次进阶,全城同庆,有职司的,按职级各给一份奖赏,普通魔众也发放些丹药,发多少,你们两人商议着办。”   “你不见见他吗?”喻辰想起那日项越的神态,“你进阶后魔气再次震荡,他似乎有所怀疑。”   杨无劫面色一冷:“他怀疑什么?”   “他当然不肯对我说,但我觉得,你还是见一见他,显露神威震慑一下为好。”   杨无劫想了想,摇头道:“我这时候特意见他,他反而会更加狐疑,等下次叫着姜乘他们一起吧。对了,你不是说要升钟鹊做情报长老吗?这次直接下令吧。”   “好。”喻辰也觉得是时候了,“还有刑律那边,巡逻队这次负责全城戒严,论理该升赏,现任巡逻队长叫宋浚,才上任一年多,原也是项越亲信。”   她把宋浚和栗燃的矛盾简单一说,最后道:“若是给宋浚提个半级,栗燃一定着急。”   “半级怎么提?”   “允许他多招募一个小队,再把小偷小摸小打小闹的裁决权从肃杀堂划给他。”   杨无劫笑着一点喻辰额头:“鬼机灵。就这么办。”   项越听了尊主新令,不用问,也猜到这必是喻辰的主意,但近年情报那边对天魔城内的覆盖,已经让他很不舒服,巡逻队能扩充人手,对他是好事,宋浚又是他的人,他想不出喻辰有何目的,只好先这么办着,走一步看一步。   喻辰等着巡逻队把人招起来了,才吩咐钟鹊:“你让人给栗燃透个话,我准备建言尊主改革肃杀堂,问他想不想做肃杀堂堂主,乃至……执法总管。” 第185章 第 185 章   “栗燃说, 项护法待他恩重如山,他宁死也不会背叛项护法。”   喻辰听了这番回报,深感有趣, 似笑非笑道:“我有叫他背叛项越吗?不想干就算了,还宁死也不背叛项护法,怎么?让他做执法总管就是背叛项越?”   钟鹊笑道:“属下听了这话,同您一般想法, 当时就叫人回话, 说‘我还以为凡魔界同僚,无论在谁麾下, 都只一心为尊主效力呢, 不过人各有志, 栗管事只愿效忠项护法, 不愿争这个执法总管, 我们也不勉强, 会如实向上回禀。’”   “他怎么说?”   “栗燃请求同您面谈。”   “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 执法总管他不干, 多的是人抢着干。你跟他说,要谈就直接跟你谈, 不谈就算了。”   钟鹊得令, 告退离去, 喻辰叫人把李辛找来,开门见山问他:“你想不想去肃杀堂?”   李辛吓一跳:“去肃杀堂?是谁犯了什么错么?”   喻辰失笑:“不是。我是看你在亲卫队这些年勤勤恳恳, 无论带队员、或是自身修为,都颇有建树,觉得是时候让你往上走了。如今魔界人丁兴旺,事端也多, 为确保执法公正,尊主有意细化几项戒律,并将肃杀堂内职权加以细分,届时肃杀堂会多出几个位子,我想举荐你过去。”   “喻护法提携,属下当然求之不得,只是……项护法能答应吗?”   “尊主下令,项护法岂有不应之理?不过,”喻辰略一停顿,看向李辛的目光隐含审视,“你空降过去,难免要受些刁难,日子一定没有如今这么好过,这一点你要考虑清楚。”   “属下不是怕日子难过……”李辛沉吟一瞬,改用传音道,“属下斗胆,敢问喻护法,可是尊主对项护法有何不满,准备……”   他竖起手掌劈了一下,喻辰一下笑出声来,“没有的事,瞎想什么?”   李辛赶紧认罪,喻辰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当初处决白至缺之前,尊主就有考虑叫我做执法长老,是我自己觉得执掌刑律需要在魔界有足够威信,不如项护法更适合,且我个人,更喜欢情报工作才推辞的。”   “是属下自作聪明,喻护法恕罪。”李辛再次认错。   喻辰似笑非笑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等着看我和项护法争权呢?”   李辛连称不敢,喻辰正色道:“我和项护法在行事上是有分歧,但只要大家都是一心为尊主效力,就不存在纷争。我相信项护法也不会觉得我与他有什么个人之争。但下面人确实不好说,比如栗燃现在管着肃杀堂,你去了,他八成会以为你是我派去夺他的权的,少不了会排挤你,而执掌刑律的是项护法,我也不好越俎代庖总给你撑腰,所以你要想清楚。”   “属下明白。”   喻辰让他回去仔细考虑,不用急着决定,另一边栗燃倒比她以为的还沉不住气,在李辛之前回了话。   “栗燃让属下代为赔罪,说他绝没有只效忠项护法不效忠尊主之意,项护法教导属下,从来效忠尊主都是第一位的。他上次那么回话,是因为见多了魔界纷争,怕接受您的好意,将来你与项护法有什么分歧,要他背弃项护法,站在您这边。”钟鹊回话道。   喻辰冷哼:“他是不是还说他小人之心误会了我,原来大家都是一心效忠尊主,决定打消顾虑,接受我的好意?”   钟鹊点头:“喻总料事如神。”   喻辰一边思索一边下了结论:“他一定跟项越通过气了。”   “栗燃怎么敢?项护法若知道他私下与属下有联系,难道不会怀疑他吗?”   “他是最早跟在项越身边的人,功法也是项越传授的,彼此之间的信赖度肯定比别人高,再说,他也不傻,不会跟项越全说实话的。”   “那您还用他吗?”   喻辰挑起嘴角一笑:“用,当然要用。他们想将计就计,难道我不会反将计就计?宋浚那边有能说上话的人了吗?”   “有。”   “把栗燃跟你见过面的消息透给宋浚。”   钟鹊先惊讶地瞪大眼,随即明白过来,“您是想让他知道,栗燃上位与您有关?”   喻辰笑得特别愉悦:“对。项护法一定不知道他走这一步棋,等于让了我三子。你去吧,我去见尊主。”   杨无劫听她讲了她的判断,挑眉道:“果真如此,项越就是默许你插手刑律事务了。”   喻辰笑道:“他大约是猜到你会给我撑腰,一力支持我推行改革,他反对也没用了。”   “那倒省事,等会你回去,就通知他们两日后来炽盛殿,把事情交代下去,我也好继续闭关。”   “好。不过刑律那边,我有些新想法……”   杨无劫抬手止住她,“你想好了就行,不必同我说了。反正到时也是由你讲给他们听。”   他这样可真像个万事不管、大权旁落的昏君,不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最要紧的事确实还是闭关化用法阵之力,喻辰便打住话头,只跟他说了把李辛安排去肃杀堂的想法。   “也好,李辛办事仔细稳妥,又一直在你手下、受你提拔,应会对你忠心。”   他没有意见,喻辰回去就通知项越、姜乘、钟鹊和韩赫荣两日后炽盛殿开会。   当日傍晚,李辛来求见,表示自己考虑清楚了,愿意去肃杀堂,但请求喻辰允许他带两三个亲卫队员过去。   “当然可以。”喻辰笑道,“真让你自己两眼一抹黑地过去,我也不放心。想带谁——除了两位副队长——随便你选。”   李辛连忙道谢,又问喻辰打算让他去肃杀堂主管什么事务。   “尊主要在肃杀堂内下设三处,一处审判处,主管审讯判决;二处核罪处,顾名思义,负责复核审判处的判决;三处行刑处,二处复核无异议,则三处负责行刑。我会安排你做三处处长。”   “那其他两处处长都是?”   “我能把你安排进去已是极限,其他两处自然由项护法任命。对了,肃杀堂堂主,如无意外,就是栗燃。”   李辛略一思忖,说了三个人名。   他要的这三个人,喻辰都有点印象,一个人狠话不多,一个心细如发、谋定后动,最后一个看着没有什么明显特长,在亲卫队也是日常考核吊车尾的存在,但这位奇就奇在,始终在末位淘汰的边缘,但两三年过去,始终没有被淘汰。   “我没有意见,不过你最好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这仨人虽然都没做到组长,但保不齐人家就想留在亲卫队继续奋斗,“孙维嶂和元挈,你觉得哪一个更适合接任队长?”   “孙维嶂。元挈各方面都拔尖,但就是少了点儿担当。”   跟喻辰自己心里的评价差不多,她点点头:“行,那你先回去跟他们三个谈谈,任命两三日就会公布。”   两日后,左右护法、三大长老齐聚炽盛殿,进阶不久的魔尊大人携慑人魔气,现身于众人面前。   这位一向不耐烦细务的魔尊,破天荒地要求五个属下,回报他闭关期间各自职责范围内的大事,“老项先来吧,这几年城中安生吗?闹事的是多了还是少了?闹出人命的有多少?”   这话问出来,项越心中有数还不如何,站在后面的韩赫荣却是心下一颤——他这几年精力都耗在提升自己修为上,根本没怎么管城建那边的事务,甚至连天魔城这几年间新增多少人口、新建多少房屋,他都不知道!   耳听着项越一样一样回报,韩赫荣心里拼命回想最近属下有跟他回报过哪件事——一会儿问到他头上,总得说出点儿什么,不然一问三不知,尊主发火——韩赫荣只是想想,后背都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总体来看,各类事端比绝冥谷秘境之前增长五成左右,与城中魔众人数增长比例相当;涉及人命的,大约三四十件中会有一件……”   杨无劫听到这里,打断项越问道:“一件,是只死一个吗?”   项越顿了顿,才答:“一个死者的比较多,少数会有两个死者以上……”   “比较多是几成?死两个的又占几成?难道还有死三四个这么猖狂的事?巡逻队在干什么?”   “回尊主,三四个死者一般涉及私下交易,直到出人命之前,一般都不会闹事,是以巡逻队也难察觉……”项越先答完这个问题,看尊主没有驳回的意思,接着又回答前面的,“至于不同死者人数的占比,属下未曾核算过,凭印象,一个死者的大约占八成以上,尊主若想知道确切数字……”   杨无劫不等他说完,突然问:“肃杀堂是谁在管?”   “回尊主,是属下身边的栗燃。”   “栗燃?那就难怪了,你什么事情都丢给他,必然就会分心,办事粗疏。”杨无劫说完,不给项越分辩机会,接着点韩赫荣的名,“城建那边呢?如今城中总人口有多少?空房子都住满了?可有新建?”   韩赫荣光听尊主一句一句追问项越,已经感到喘不过气,轮到自己,更觉呼吸不畅,竭尽全力才如常回话:“回尊主,总人口大约有六千余,早前建的房屋一年前就都住满了。”   杨无劫不置可否,转头道:“钟鹊,告诉韩长老,如今城中到底有多少人。”   “是。截止昨日,城中魔众共计有七千一百零三人。”   “修为如何分布?心魔有多少?意魔有多少?”   “回尊主,心魔修为共计有六千零四十一人,约占总数的八成半,意魔修为共计有一千零一十七人,占比不到一成半。”   韩赫荣后背连出两层汗,但尊主没点他名,他也不敢插嘴,只能硬挺着,等尊主骂人,却不料尊主竟只说:“能把数字确切到这个地步,也只有你们情报这边做得到了。”   钟鹊躬身道:“尊主谬赞,是喻护法领导有方,将情报划分四处,各司其职,属下才能做到忙而不乱、各项数目明晰于心。”   杨无劫点点头:“不错,本座当日将城中各项事务分派给你们两位护法、三位长老,就是因为本座不耐烦署理细务,且时不时要闭关修炼,不交给你们各司其职,城中早就乱了。但如今城中人口越来越多,事务越来越繁忙,你们修为到了瓶颈,也少不得要闭关,早该像喻辰一样,将各项职责分派下去。”   难得尊主挑了毛病还没骂人,韩赫荣自觉躲过一劫,忙不迭回道:“尊主英明神武,所言极是,属下回去就向喻护法讨教……”   “不用等回去,喻辰已经有了全盘计划。”杨无劫目光落到唇角含笑的喻护法身上,“你说说吧。” 第186章 第 186 章   出了炽盛殿, 韩赫荣才彻底回过味来,但姜乘和钟鹊也在,他不敢开口, 只好忍着,一路默不作声往左翼青龙门方向走,直到与那两位分道扬镳,才喘出一口大气, 传音跟项越说:“这女人是给尊主灌了迷魂汤吧?怎么尊主对她言听计从的?”   项越没有看他, 传音回道:“你不是也挺听话的么?”   这冷冷的一句听入耳中,韩赫荣难免讪讪然:“嗐!属下也是叫尊主给唬住了……”   说着话, 两人已经走到项越居处门外, 韩赫荣想跟进去, 却被项越阻止:“刚从炽盛殿出来, 你就跟着我进去, 生怕别人安不上私下串谋的罪名么?”   “但您总得给属下拿个主意, 后边……”   “拿什么主意?章程人家不是都给了么?照着办就是了。放心, 只要你不站出来同她作对, 她暂时不会往你那儿塞人的。”   项越说完,不给韩赫荣再开口的机会, 就叫守卫关上门, 自己进去了。   韩赫荣窝着一股火回到府中, 下属们看见他的脸色,都贴墙边儿站着不敢吭声, 只有一个新近得他信任倚重、叫洪浩的迎上来,陪着笑、小心问道:“长老神色如此凝重,可是尊主交托给您什么重任?”   “哼,重任, 是啊,是有重任。”韩赫荣坐下来,左右环顾,“都在呢?正好,都听听,尊主这次把两位护法和我们几位长老叫去,先问了几句话……”   他学着尊主那样,点了几个负责城建具体事务的人来问,这几个,有能答出大概的、也有根本驴唇不对马嘴的,韩赫荣也不骂他们,只一个一个冷冷看过去,直到属下都缩着脖子、臊眉耷眼不敢吭声,才用力一拍桌子。   “就是因为养了你们这群废物,我才在尊主面前如此没脸!连钟鹊那个小丫头都能踩到我头上去!”   属下们吓得连声认错,认完错又一起追问端的。   “说你们废物是真废物!这还用问?钟鹊他们情报是干什么的?”   洪浩只在韩赫荣身边打混,并没有具体职司,闻言见那几个管事仍呆愣着,就插嘴道:“难道情报那边连我们城建的事都给查得一清二楚了?”   韩赫荣冷哼一声:“可不就是!说不好,连我这府里都有他们的人!”   众属下一听这话,忙各自剖白,韩赫荣不耐烦,一挥手道:“少废话,谁是那边派来的奸细,我自然会查。先说正事,尊主的意思,现在城中魔众越来越多,事务也越来越杂,要我们城建也仿照情报下设四处,分别叫规划、施工、验收、核算。”   下面人面面相觑,韩赫荣一看就知道他们没听懂,从储物袋拿出一叠纸拍在桌上,“你们自己看,看明白了,回去想想自己要去哪一处,想好了再来见我。对了,职介堂改划给姜长老了,跃山一会儿去找姜长老交接一下,早甩了那帮穷鬼早好。”   说完他起身往后堂走,洪浩见众管事一拥围到桌前,就抛下这边,追上韩长老,悄悄传音问:“长老,尊主这到底是何用意?用得着弄这么繁琐么?”   “这哪是尊主的用意?”韩赫荣回头看一眼堂内乱哄哄的下属,带着洪浩去了自己日常起居的内室,他憋了一肚子牢骚,这会儿眼前只有亲信,终于得以全数倒出来。   “尊主是真叫这女人迷住了,对她言听计从,我这里还算好的,她胆大包天,竟敢公然往老项那儿塞人,尊主这都答应,我看老项气得不轻。”   “那项护法也没说什么,就这么应了?”洪浩问。   韩赫荣冷哼:“不应怎么办?尊主面前,当着众人,谁敢说个不字?但这么下去,”他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他们两边早晚要对上,咱们等着看好戏吧。”   天魔宫左翼,项越也刚同心腹下属栗燃传达完尊主的指示。   “此事一听就又是喻护法的花样。”栗燃没想到喻辰会把李辛安排到他手下,忍不住皱眉,“她真是一门心思同您争权……”   项越抬手止住他,“权不权的,我从不在意,只是……尊主总是这么闭关,等闲见不着,我……”   栗燃见他面有忧色,就问:“您是担心尊主只见喻护法,会受她蒙蔽,对您横生猜疑?”   “这只是其一。”项越轻轻一叹,“我更担心的,是天魔烈火的反噬。”   “可尊主不是拿到欧阳尊主的传承了么?属下记得当初说拿到传承,反噬自然消除……”   “就怕这消息有假,或者……”项越突然停住,“总之,万一反噬没除,尊主神功又进阶,反噬失控,我们却见不到尊主……”   他声音越来越轻,栗燃却觉得彷佛有万钧雷霆砸下来,耳朵里嗡嗡作响,情不自禁接道:“魔界岂不是要落入喻……”   项越突然打断他:“说什么呢?尊主何等人物,怎会为一女子所制?好了,这事你不要再管了,好好想想肃杀堂的事——一处二处谁做处长,你自己选,对李辛也要一视同仁,他从亲卫队过来,说到底还是尊主的人。”   “是。”栗燃答应一声,心事重重地告退了。   喻辰此时刚刚从炽盛殿出来,她其实有点担心项越的反应——方才在尊主面前,这位项护法表现得极其深沉,一丝情绪都没外露,尊主说什么都答应,体现出了极高的反派素养。   他肯定开始怀疑尊主不是欧阳桀的儿子了,喻辰一边往炎心院溜达,一边在心里琢磨,否则以他追随杨无劫这么多年的资历,至少该提出单独和尊主谈谈。   项越没提,那就是心里与尊主疏远了,有了防备,在冷眼观察。   对这个人,喻辰不敢抱有一丝一毫的侥幸,是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他对魔界的影响降到最低的。   于是等到肃杀堂和城建那边把任职名单都报上来后,喻辰又把李辛叫过来嘱咐了一遍,让他在肃杀堂行事一定谨慎小心,谨守规矩,以免被人抓到把柄。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任命刚公告出去,项越就闭关了,好像根本不在意她出的招一样。   杨无劫听说,就叫喻辰不要多想,该闭关闭关,早日将幽魅之火进阶到第七重境界。   喻辰一想也是,如果跟项越早晚有一天要对上,那当然是修为越高越好,便在嘱咐过钟鹊和姜乘之后,也闭关修炼,终于一口气将幽魅之火修到了第七重境界。 第187章 第 187 章   进阶的喜悦非比寻常, 但喻辰还没来得及尽情享受这种喜悦,就感觉到储物袋里有东西在震动——杨无仇居然这么巧,选择在这个时候联系她。   杨盟主最近应该挺忙的, 魔界又没出去惹事,他这会儿找她,能有什么指示?喻辰拿出梳子拨动星星,打算听听他怎么说, 却没想到通讯刚一接通, 就劈头盖脸砸下来一串质问。   “你怎么回事?项越带人一口气劫掠八家修仙门派,其中还有御皖堂, 事先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说服各宗门世家暂不与魔界开战, 花费多少功夫?如今可好, 群情激奋, 都说不打上南天涯不罢休, 誓要与魔界分个你死我活……”   杨无仇语气急促、音调颇高, 一番话说得咄咄逼人, 喻辰开始又为他所说之事惊了一惊, 一时插不上话,直到此时, 听他这一口气终于用尽, 才不紧不慢开口。   “杨盟主息怒, 您说项越带人劫掠御皖堂?什么时候的事?是去了五福冈,还是只劫了一间店?”   “你不知道?你不在魔界吗?”   “我一直闭关, 并不知道外间出了何事。奇怪,我闭关之前,项越明明也闭关了……”   “无劫呢?”   他这会儿问杨无劫是何用意,喻辰一时难以判断, 就说:“我闭关的时候,杨无劫也在闭关,这会儿却不清楚——一般而言,没有他的命令,项越不能随意带人出去,所以杨无劫说不定也已经出关。不过您说劫掠?他们去御皖堂的目的,就是劫掠?我没听说有这个打算……”   杨无仇恨恨道:“项越抢空了御皖堂一间店,临走还留话说,奉魔尊之命,看在杨盟主的面子上,留下这间店面、不杀人放火了。”   “他这是故意往您身上泼脏水啊……杨盟主,您别急,待我出关去把事情探听明白,再同您回报。”   杨无仇急着找喻辰,当然不只是为了兴师问罪,他更想知道魔界这种行动是偶然的,还是真如围着他喋喋不休的那帮人所言,是又一次对整个修仙界的宣战。   他缓和语气,把这层意思说给喻辰,又找补:“我这里每日为异界法阵的事焦头烂额,乍闻此事,实在怒极,方才话也说得急了,你别放在心上。”   “怎么会?我明白您的心情,此事连我也十分意外、摸不着头脑,何况您一心想暂时搁置纷争,全力破解异界法阵,出了这事,与后背突然挨上一刀无异。”   “是啊……”杨无仇长长一叹,“想不到此时此刻,最明白我心思的人,竟然是你。”   这话就过于腻歪人了,喻辰敷衍道:“也不好这么说,此次事关御皖堂,杨盟主身边的人,想必都关心则乱。”说完这句,她不等杨无仇接话,抢着又说,“不过下次您找我,再急的事,以防万一,最好还是等我先开口问好。”   “怎么?他们怀疑你了?”   喻辰故意误导他:“说不好,此事我事先一丝风声都没听到……就算我这里没事,于您来说,若我长久不曾与您通话,似这般魔界突然有所动作,我也没有示警的,您还是应当小心起见,确认我没事,再谈正事。”   杨无仇道:“你说得对,我记下了。那我等你的消息。”   喻辰收起梳子,缓缓吐出一口气——项越带人出去劫掠,这是玩的哪一出?   她皱着眉收了两个传讯符,都是范烨和风逐发来的。   第一个主要是讲修仙界近来的新闻——那些联合起来想重选盟主的老牌宗门世家,在她闭关这段时间,突然都被翻出各种丑闻,什么名门老祖□□徒子徒孙、世家家主被姬妾和子侄联手送上一摞绿帽子,乃至同门相残、兄弟阋墙,连当年贺兰敬昊害死兄长才做上贺兰山庄庄主的旧事,都给翻出来公之天下了。   名门世家颜面扫地,千年荣耀毁于一旦,仙盟大会自是没脸再开,重选盟主一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消息的最后,范烨还告诉她紫麒麟叶已买到,并且已经与钟鹊约好时间地点转交。   第二个传讯符是他们听说项越劫了御皖堂之后发来的。风逐问魔界是不是因为城中魔修日渐增多,又要不计代价求购解药,掏空了家底,才在这时出去劫掠。如果是,下次有药,灵通阁可以垫付,不必急着还,另外她下次过来,还可以想办法筹措一些魔界不能自产的东西,以解燃眉之急。   还得是风逐,听闻此事,第一反应不是兴师问罪,而是问他们是否真的有困难。   喻辰心里暖暖的,被杨无仇破坏掉的好心情也回来了一些——项越这么做,确实打乱了她的计划,让她本能地感到不爽,但风逐提到家底,她一下就反应过来,项越这么做,等于把他一直藏在身后的杀手锏亮了出来。   魔界的家底,也就是天魔宫宝库,一直由项越独自掌管。   喻辰此前既没有合适机会,也不想过于心急,逼得项越造反,因此不论怎么改革,都不曾提及天魔宫宝库。而且当初往下分权时,杨无劫为了安抚项越,曾当众承诺天魔宫宝库里的宝物随项越取用,她实在没有合适的理由插手。   现在机会来了。   喻辰收拾收拾出关,先打发人去把钟鹊和姜乘叫来,询问详情。   “项护法出关后,召集属下等人,说以城中目前的消耗,往日所存的各类丹药和其他日用之物,仅还够一月之用,沁玉倒是还有一些,但有出无进,早晚还是坐吃山空,提议趁出门采买,找几只肥羊杀一杀。”钟鹊如此回禀。   “得到尊主准许了么?”喻辰问。   “项护法做事,向来面面俱到,当然是要去问尊主的。”姜乘答话,“他不问尊主,我们也不敢应声啊。”   喻辰微微蹙眉:“尊主同意了?”   姜乘道:“尊主闭关呢,项越拉着我们几个过去,把这一堆琐碎事说了,尊主一百个不耐烦,只说你们看着办吧,别闹太大。”   “你们去了一次,尊主就回话了么?”   旁边钟鹊摇头:“项护法吩咐了炽盛殿外的亲卫,每日替他传个话,过了七八天,尊主才叫属下等去炽盛殿外回话。”   喻辰又问项越劫掠的八家是哪八家,劫回来多少东西,去了多少人,伤亡情况如何,钟鹊刚答了个大概,外面就有人通报,说项护法听说喻长老出关了,请喻护法和姜长老钟长老过去商议大事。   “你们猜,项护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乘:“卖药?他没卖药啊。”   喻辰冲天翻个白眼,还没等翻完,就听这二傻子接着说:“他倒是对我们花那么多沁玉买药颇有微词,拉着我追问很久……”   “哪次买药?”喻辰一下站了起来,“他问了你什么?”   “就……那个紫麒麟叶……”姜乘被她气势吓到,结巴了一下,才继续说,“问我买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你怎么说的?”   “我自然说是奉尊主之命,其余一概不知。他又说对方要价这么高,怎么不干脆抢过来……”   喻辰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放下来一些,“你没提过这是反噬解药的辅药吧?”   姜乘摇头,停了停又说:“但我觉得,这事瞒不住。尊主若是好端端的,没有反噬为患,怎么舍得花这大价钱买一味灵药?”   “那也不能承认。走吧,去会会项护法。”   项护法要商议的大事,不出喻辰所料,正是如何为魔界创收,以维持天魔城日常开支。   “方才来的路上,我听二位长老提了几句,先恭贺项护法此次旗开得胜,大振我魔界声威。”喻辰先送上几句好话,然后才说,“魔界缺钱缺物,向来是直去修仙界‘取’,但我这人做事,大伙应该也知道,总是要深思熟虑后,预先做好计划才行。”   她看向项越,“所以我想请教项护法,天魔城一月所需钱物几何?您上次带人出去,俘获的钱物在除去赏赐后,能支应多久?还有天魔宫宝库的库存……”   “这些都对你的计划有用?”项越打断她,“那我真的很好奇喻护法的计划是什么样了。”   “属下也很好奇。”韩赫荣面带笑容,彷佛开玩笑似的,“左右不外是出去拿,要计划,也该是选谁下手、带多少人去吧?”   “韩长老说得没错,选谁下手、带多少人,至为关键,我问这些数目,恰恰是为了选择合适的下手目标,追求利益最大化。打个比方,我们天魔城每月需要的用度是十,像项护法上次出去那样一口气走了八家,假设收获是四十,要拿出十作为赏赐,另外还有战损,人员伤亡的损失……”   见她还真要一笔一笔的算账,项越也听不下去了,抬手止住,“喻护法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一节暂且按下,单说应对入不敷出之策,喻护法看来是赞成不定期去修仙界小打小闹的,是吗?”   “听起来,项护法还有别的计策。”喻辰笑道。   “小打小闹,一次两次还罢,多了恐怕他们有了防备,且收益小、又麻烦,不如选个家底厚的,干上一次,省心几年。”   “可是家底厚的,没那么容易端,现在仙盟就闹得厉害,万一到时候把我们堵在外面,还要尊主出关来救,未免……”   “尊主还不能出关吗?”韩赫荣插嘴问。   喻辰看他一眼,收了笑容,淡淡道:“尊主要闭关多久,岂是你我该问的?”   韩赫荣眼角余光看一眼项越,眼睛转了转,答道:“属下自不敢多问,只是魔界如今不是坐吃山空……”   项越赶在喻辰开口前,斥责韩赫荣:“说的什么话?什么事都指望尊主亲自出马,尊主还养你我做甚?”   喻辰冷眼看他们一唱一和,等项越自己转回来说目前亏空还没那么大,不妨暂以小打小闹为主,才说:“我对此事没有经验,自然是听项护法安排,不过情报这边一向需要数字来做分析,如果方便,还是请您答复我刚才问的几个问题,我也好同钟长老她们制定一个详细合理的计划,以供各位参考实施。”   “我还是想不通这些与喻护法的计划有何关系,利益最大需要算这些吗?”项越满脸不以为然,“同等条件下,选一只最肥的羊宰了便是。”   “最肥?”喻辰笑了笑,“最肥怎么定义?好比御皖堂的分店,确实是肥羊一只,这次趁其不备,拿下一间店,下次他们加派高手坐镇呢?”   “就算如此,也与喻护法所提问的……”   “项护法,您执掌天魔宫宝库这么多年,魔界为何会亏空,您应该知道吧?”喻辰打断项越,问完问题,又飞快自答,“因为没有明晰的账目,收支极度失衡。我问您这些数目,就是想从支出去倒推我们应该维持怎样的频率去获取收入,才能止住亏空。就好比经营一间铺子,一定要算出本钱是多少,才知道是亏是赚。”   安静听了半天的姜乘“哦”了一声,“我明白了,喻护法的意思是,不知道每月用度是多少,光带人出去,看着好像热热闹闹,带回不少东西来,但可能连一个月用度都够不上。”   喻辰点头:“不错,就是这样。”   项越思量片刻,终于道:“我让他们算一算。”   从项越这里出来,喻辰直接去了炽盛殿,在外面唤了几声,里面都没有动静,她就先回炎心院,跟杨无仇通话,给他吃了个定心丸:“如今天魔城中人越来越多,亏空得厉害,天魔城自产的东西又实在有限,只好出去抢了。”   杨盟主又问起杨无劫,喻辰敷衍他:“我只见到项越。杨盟主,我看项越的架势,下次恐怕是要逼着我带人出去了,您看……要不索性与魔界决战吧?”   “我倒是也想,可如今异界法阵未除,道魔两边再打到两败俱伤,修仙界又有何未来可言?你且忍耐,若项越真要逼你……有一家倒是很合适。” 第188章 第 188 章   喻辰所料不错, 项越赶在她刚出关时,就急着把她找过去,目的确实是想逼她带人出阵。   之前他趁喻辰闭关, 先带人出去走一遭,便是竖了个榜样, 大家同是护法, 他做得到,喻辰做不到,自然威信扫地。   项越就是要让喻辰明白, 魔界终归是魔界, 不是你搞些小计俩、给每个人都安排个坑儿,就能彻底收买人心的——在魔界,要想让手下人心服口服,靠的终究是实力。   而魔界这么个界外之地, 永远也不可能做到自给自足,项越之前随便喻辰折腾, 并不仅仅因为尊主支持,还因为他比谁都清楚, 她这一套早晚有折腾不下去的一天——只出不进, 何以为继?   她所谓的改革、还有什么新制, 从来就只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罢了。   “您怎么还真答应她了?还拿经营铺子做比,说出去笑掉兄弟们的大牙, 咱们魔界是铺子吗?有能卖的东西吗?哪回不是强抢?既是强抢,那就是无本的买卖, 抢多抢少都是赚,哪来那些废话?分明是怯战!”韩赫荣气哼哼地说。   “女人嘛,没有尊主护着, 怯战也不足为奇。”项越倒是心平气和,脸上甚至还有微笑,“再说她说得也有道理,把账算清楚了,大伙心里都有数,我还真挺想知道,她们这些年到底从天魔宫宝库支了多少钱物出去。”   韩赫荣眼睛一亮:“还是项护法高瞻远瞩。我回去就让兄弟们往外放放风——现在不少人都盼着赶快出去,松松手脚顺便捞点好处呢——喻护法自己不肯出征就算了,还要拉着您算什么破账,她们情报掏空了天魔宫宝库,自己心里没数?”   项越赞许一笑:“要说还是你老韩脑子转得快。”   “还得您多点拨。”韩赫荣心放到肚子里,笑眯眯起身告辞,“我这就回去安排人办,您忙。”   几个时辰后,喻辰就从钟鹊这里得到了韩赫荣命人散播她掏空天魔宫宝库、又怯战推诿的消息。   “上次项护法满载而归,特意沿着大路绕了一圈,让人人都看见,原来用意在此。”钟鹊紧皱秀眉道。   “没事儿,不用担心。”喻辰笑着拍拍她手臂,“我就怕他不出招,总是隐忍,那才一定是在憋个大招,要出其不意打我们呢。如今有什么好怕的?”   “就怕他真给了账目,然后质问我们情报到底都做成了哪些事。”   “这倒不会,他知道我们只受命于尊主,绝不会向他汇报事务,顶多是煽动下面的人闹。”   钟鹊更紧张了,“这要真闹起来可不好收场。”   喻辰没说话,心里默默盘算——项越要搞这些,那首先各项账目肯定会拖着她,拖着她,就等于拖着下面那些急着再出去劫掠的下属,之后利用这段时间不停煽动这些人的情绪,煽出火来再最后浇上一桶油……   “确实,闹起来再收场,未免麻烦,干脆不让他们开场就是了。”喻辰心中定计,看向钟鹊,“我记得咱们情报这边有绍兰寨出身的人来着?”   “是有,还是一对姐妹。绍兰寨原由祝、文、盛三姓掌权,近年祝姓日渐没落,上一任家主闭关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文、盛两家为了侵吞祝家势力,硬是将祝家继承人指为弑父凶手,联合祝家旁支将其杀死,这姐妹俩就是那位继承人的女儿。”钟鹊细细答道。   “姓祝的一对姐妹?”那不是原著里杨无仇的红颜知己么?怎么跑魔界来了?   “对,姐姐叫画兰,妹妹叫佩兰,她们父亲死后,姐妹俩就被旁支族人献给了文家家主。”   对,是这个剧情,“那她们怎么逃出来的?”   “绝冥谷秘境开启时,文、盛两家家主都带着子侄去了云岐山,姐妹俩想办法闹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内乱,趁乱逃出来,想去投奔父亲生前的好友,却……”   “发现所谓的父亲的好友,也不是什么好人。”   钟鹊点头叹息:“是。”   “她们到魔界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这姐妹俩还是属下带回来的,就是那年属下带人出去接应项护法一行的时候。”   “她们俩现在有职务吗?”   “有。画兰入魔后,修为进阶极快,如今在机动处;佩兰在特工处,属下本来预备过几个月让她去秋原姐那儿。”   喻辰本来已经不干涉钟鹊的用人,但这对姐妹在原著里与杨无仇实在关系匪浅,她有点担心这俩是杨盟主派来监视她的,就说:“万年城你另安排人去吧。我先带着她们姐妹杀回绍兰寨、帮她们报个仇。”   钟鹊惊讶:“您想拿绍兰寨开刀?”   “嗯,你不觉得绍兰寨是最合适我们宰的肥羊吗?又坏又有钱。”而且是杨盟主倾力推荐。   绍兰寨之前跟在老牌宗门世家后面摇旗呐喊,被杨盟主曝出文、盛两家合谋吞了祝家的丑闻,才老实一点。等到项越带人出去劫掠,还放话说看杨盟主的面子,文、盛两家自不肯放过这个倒杨盟主的机会,立即跳出来说杨无仇说不定也是欧阳桀的儿子,要不然他怎么这么护着魔界和杨无劫?   这一下可就戳中了杨盟主的心病,转头就把绍兰寨加入黑名单,亮给了喻辰。   ——不过他当然不肯跟喻辰说最后那一句,这个信息,喻辰是从范烨那里问到的。   “叫那姐妹俩来见我……算了,我和你一起出去,在你那儿见吧。”   喻辰和钟鹊去到长老府,见过祝家姐妹,大致了解了绍兰寨的地形特点和日常布防情况,正要吩咐她们画一张细致点儿的地图,就有人匆匆来传话,说尊主找她。   “你们俩试着画一下从空中俯视的地图。”喻辰匆匆吩咐一句,又让钟鹊安排人帮忙,就飞速冲进天魔宫炽盛殿去见人。   杨无劫就在大殿中等着,她一见到人先冲上去抱住,同时仰起头,确定他肤色如常,眼中也黑白分明,心下才真的安定,泛起喜悦来。   “怎么只傻笑?”杨无劫一手回抱住她,一手抬起来给她捋了捋额边碎发,“幽魅之火进阶了么?”   “嗯!”喻辰重重点头,“很顺利就进阶了。你呢?顺利吗?”   杨无劫也点头,笑着伸出四个指头,“已经化用四成了。”   速度确实比以前快了,喻辰心中高兴,但同时感觉他的体温不似平常灼热,就抬手扣住他手指,借着亲昵动作试他手上温度——果然他手指温度也不高,竟与她差不多。   “你手好像有点凉。”喻辰忍不住说。   杨无劫失笑:“这叫凉么?”   喻辰不受他拐带,并不纠结用词,追问:“你是不是泡了姜乘做的那假湖水?”   杨无劫见瞒不过她,只好承认:“这样化用法阵之力更顺利些。”   喻辰心疼了,“会不会很痛、很难熬?”   杨无劫凝眉想了想,点头:“会。”然后嘟起嘴来,“得要你亲亲才能好。”   “……”怎么闭关还无师自通、学会这套了?!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喻辰到底还是心软,配合地亲了亲他,才说起正事。   “项越现在笃定我会怯战不出,我干脆打他个出其不意,就带人去劫了绍兰寨,你觉得如何?”   杨无劫面色微沉:“绍兰寨并非软柿子,项越前面闹了那一遭,他们定然加强戒备……”   “我有人带路。”喻辰把祝家姐妹的事说了,“绍兰寨的防护法阵也是出自奇门,我正好拿这法阵试试第七重境界幽魅之火。”   杨无劫还是不能放心,“我同你去吧……”   “不用。”喻辰按住他的手,玩笑道,“你同我去,这功劳还是我的吗?”   “我易容乔装……”   “我看你是异想天开。”喻辰笑着调侃他,“你一离开魔界,项越还不立时察觉?好啦,放心吧,我会带足人手,你就好好闭关,等着我凯旋的好消息,好不好?”   杨无劫勉强答应,但还是建议:“带着姜乘和大猫。”   “好。不过,姜乘和大猫原来是同一级的吗?”喻辰笑问。   “论制敌,他还不一定比得上大猫呢。”杨无劫知道她是故意说笑,好让自己放宽心,就顺着她说了一句。   喻辰看出他的勉强,感觉不安抚住他,自己走了,他也没法安心闭关,就说:“比起绍兰寨,其实我更担心家里——我们去绍兰寨,又不是真的要把他们彻底灭了,只是求财罢了,但家里……”   “怎么?你担心项越会趁你不在,找钟鹊她们的麻烦?”   “嗯,安个罪名就把她们往死里整的事,已经出过一回,不可不防。所以只有你坐镇城中,我才能放心去建功立业呢。”喻辰说到最后,又变回玩笑口吻。   杨无劫挑起眉,抬手点点她鼻尖:“且让你这一回。以后可没有这种事儿。”   “那是自然,等你出关,我一定走哪儿都带着你。”   “少贫嘴。你打算怎么求这个财,细细跟我说一遍。”   喻辰就讲了一下自己的计划,杨无劫从实战角度帮她推敲了一遍,还让她放出幽魅之火来看过,仍不放心,又把姜乘叫来嘱咐了一番。   “你再把亲卫队带上吧。”他最后说。   “我带两组去,一则炽盛殿外面没有自己人,我不放心,二则,我还打算带情报机动处的人出去历练一下。而且,外面还那么些等着的呢,我总不能只带自己的亲信。”   机动处处长是施猿,这几年修为大有长进,杨无劫终于满意:“也好,亲卫队留两组,正好能照应钟鹊那边。”   突袭绍兰寨的事就此议定,对外喻辰却一直保密,有意拖拉了几天,等外面质疑她的声音起来,才找到项越,以一副被激气不过的样子说要带人出征。   项越假意劝阻,喻辰搬出杨无劫来,说尊主已经许了,然后立刻点齐人手——除了亲卫队和机动处的人之外,她特意把质疑她时跳得最高、喊得最响那些人都带上了。   “说我畏缩怯战?”喻辰站在天魔宫广场上,面带冷笑注视众人,“此次出征,谁敢退缩一步……”   幽蓝火焰突地喷出,直冲向被亲卫队和机动处夹在中间的人群,“我就让他好好尝尝幽魅之火的滋味。”   本来下意识想后退的人们听见这句,只好硬挺着站住,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看幽蓝火焰从头顶飞速掠过。   满意地看到很多人脸上露出敬畏之色,喻辰一挥手,放出飞行法器,“出发!” 第189章 第 189 章   绍兰寨与魔界的距离不远不近, 全力赶路、片刻不停的话,大约七八日路程。   喻辰为了万无一失,直到出发都没有公布自己的目标是绍兰寨, 而且不单是对项越、韩赫荣这些她防着的人,连亲卫队和情报机动处她也一样没说, 直等到所有人都上了飞行法器, 把三拨人按作战计划重新分好组,开始分派任务时,她才把“绍兰寨”三个字说出来。   不知是被出发前她露的那一手震慑住了, 还是觉得来都来了、多说无益, 之前质疑她那几个刺头都没吭声。   喻辰扫视一圈,没再多说,直接让他们散了,各组分别去做准备——她早就在飞行法器上做了禁制, 现在除了她,这一行再没人能发出消息去, 所以不怕消息传回给项越。   如此消消停停赶了几天路,到预定地点停下法器, 喻辰叫各组分头行动, 然后分别给杨无劫和钟鹊发了传讯符, 告诉他们自己已到绍兰寨外。   钟鹊看完消息,对旁边的萧滢道:“要不是知道那些人路上发不出传讯符, 我真要以为项护法是已经知道喻总的目的地,事先算好了日子, 就赶在这两天发难呢。”   “是啊,他这个时机抓得也未免太准了些。您要回报喻总吗?”   钟鹊摇头:“喻总马上有一场硬仗,此时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分心。再说我们历练了这些年, 也到了站出来独当一面的时候了。你叫人去找宋浚,让他巡逻队派人来守着,再拖拖拉拉,我可就要去找栗燃说道说道了。”   萧滢应了出去,打发自己手下去办,林艺佳恰在这时迎面过来,见到她就问:“外面是怎么了?吵什么呢?”   “你没听说吗?项护法那边清算历年账目,账还没算完,外面就传开咱们情报花钱如流水、斗元宗一战所得都给咱们花掉的消息了。”   林艺佳皱眉:“谁传的?”   萧滢目光看向长老府大门方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现在找谁传的,已经晚了,外面正堵着咱们大门,问咱们要说法呢。”   “堵咱们大门?我看他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林艺佳气得掉头就往大门那边走,“我去把他们轰走!”   “站住!”萧滢飞纵到他去路上拦住,“你少添乱,长老自有应对之策,已命人去叫巡逻队了。”   “巡逻队?那群废物还不定安什么心呢……”   “甭管他们安什么心,咱们先照规矩办,这样就算出了什么岔子,咱们也不理亏,懂吗?”   林艺佳还待要说,身后突然传来钟鹊的声音:“滢滢说得对。”   他忙转身,听钟鹊接着说:“我正要找你——最近城中一定不太平,你要好好约束学员,让他们谨记,无论外人怎么挑衅,都不可擅自与人动手,受了委屈就回报上来,我定不叫他们白委屈,早晚会为他们讨回公道。”   林艺佳带的学员多数修为低微,他觉得此言有理,便点头应一声“是”。   没想到钟鹊接着就一指他:“你也一样,不许轻举妄动。”   “可我担心咱们越忍让,外面这些王八羔子越得寸进尺,对付他们,还是得硬气起来,打到他们服为止。”   “那也用不着你出头,喻总早有布置,做你自己的事去。”   对他们喻总,林艺佳还是信服的,当下放了大半的心,回去跟学员传了长老之命,如常上课。   长老府门口的骚乱,巡逻队虽然姗姗来迟,总归还是来了。宋浚抓了两个刺头,剩下的尽数驱散,跟钟鹊回报完,告辞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就碰见天魔宫亲卫队队长孙维嶂迎面进来。   “宋队长,尊主听闻今日有人在情报长老府外闹事,命巡逻队增派人手在附近巡逻,带头闹事的交肃杀堂从重治罪。”   宋浚连声称是,末了赔笑道:“不过是几个愣头青闹事,怎么还惊动了尊主?”   孙维嶂道:“兄弟你这话说的,尊主是谁啊?天魔城里,还能有瞒过尊主的事?”   “对对对,是兄弟我失言了。”宋浚拍自己嘴巴一记,“我这就把人送到肃杀堂去。”   “行,你忙,我还得去见钟长老。”   两人作别,宋浚出了长老府门,脸上再无半分笑容,他留下一组人在此,亲自押送首犯去肃杀堂。   栗燃那边也已接到尊主命令,从重判了鞭刑;人交到行刑处,李辛想着尊主是要以儆效尤,也没手软,结结实实上了刑,完事照惯例,让人抬着游街示众后,送回住处。   情报长老府外,一下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这平静只持续了两夜一天,因为第三日早上,那两个受了鞭刑的首犯就被人发现死在家中——死因是中毒。   “这事儿不用问,一定是那帮娘们干的!”   “嘘!你小声点,也想像那两个一样死状奇惨么?”   “你们还看见死状了?什么样啊?到底中的什么毒?”   “什么毒不知道,只看见他们把自己浑身上下抓得没一块好肉,连舌头都自己生抠了下来。”   “自己把舌头抠下来?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自己攥着那半截舌头呢!要不我怎么说必是那帮娘们,别人杀人也就罢了,至于弄成这样吗?”   “是啊,拔舌头,这是不叫说话啊,走吧走吧,散了散了,当心下一个就是你。”   种种阴谋之论,转瞬甚嚣尘上。   林艺佳听见之后,气得大骂:“都是放屁!这么明显的嫁祸,我不信他们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也可以装瞎,不把水搅浑了,怎么趁机摸鱼?”萧滢冷冷道。   林艺佳看她一眼:“你怎么好像事不关己似的,一点儿都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为这点儿事就生气,我早气死了。”萧滢还是一副冷淡态度,“你也省省吧,这才刚开始呢,后面有得瞧。”   钟鹊道:“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真正的对手连面都没露,只搅了搅浑水,扰动几只小鱼小虾闹事,你就怒气上头了,是怕幕后黑手不够得意吗?”   林艺佳小声嘀咕:“可他们话也说的太难听了……”   萧滢摇头:“毕竟是个假姑娘,冤枉气受得少,这就叫难听了?不过是眼红咱们,说几句酸话罢了,比这难听十倍百倍的我都听过。你听不得,就少出去,多做点正事,左右急的是他们,那些废物再怎么闹,也绝不敢公然围攻咱们长老府。”   “就是这话,我们不听不看不上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动声色、以静制动,便立于不败之地。”钟鹊道。   林艺佳见钟鹊和萧滢都是这般态度,也只好按捺下怒气,说:“就怕他们查来查去,真的拉一个我们的人说是凶手。”   钟鹊道:“那就比比谁查得快好了。”   林艺佳看看她,再看看始终淡定的萧滢,终于记起找凶手这事,其实是他们情报的长项。   然而事情并没像他们以为的这样去发展,无论是巡逻队,还是他们自己暗中调查此事的人,都没能找出凶手——那两个死者当日受完刑被送回去,之后再没有人出入过他们的住处,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出过门。   这个调查结果,让两人之死看起来像是自杀,但世上哪有人自杀会选择这么惨烈的死法?   新的阴谋论很快诞生,什么这是有人故意不让查出凶手啊,什么刑律虽是项护法执掌,但情报可有尊主撑腰,项护法也无能为力啊。   有机警的,觉得这话头不对,提醒同伴不可妄议尊主,同伴却彷佛喝醉了酒,依旧满口胡话:“这有什么?英雄难过美人关,咱们魔界历代尊主,有不爱美色的吗?没有吧?尊主也不例外。”   这话说出来,虽没人敢附和,但在场的都觉得是这么回事,之后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最后竟然传出情报长老也是靠美色才坐上长老之位的话来。   “不对吧?钟长老一向是喻护法的亲信,她坐上长老之位,靠的是喻护法。”   “谁也没说不是,但长老之位,可不是喻护法一句话就能定的。”   “照你的意思,喻护法提携心腹,还得先往尊主床上提携?嘿嘿,我可不信喻护法心胸有那么宽广。”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这才叫聪明人,知道尊主不是她能独占的,早晚会有新人,干脆把人都划拉到自己手下,边教边看,不然情报长老辖下为何都是女子?”   “你是说,那些女子都是喻护法给尊主预备的?”   “我可没说这话,我只是说,钟长老既非最早追随尊主的亲信,修为也没听说多么高强,更不曾立下人尽皆知的大功,她到底是怎么坐上长老之位的?都说喻护法是凭美色,可喻护法当年初到魔界,就上了擂台、连战当初的五大长老,钟长老呢?”   “是啊,听说她当年也上过擂台,但连亲卫队都没选上。”   近年才来天魔城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事,追着细问,问完又去告诉旁人,很快天魔城就传开情报长老修为低微、当初连亲卫队都不要的消息。   钟鹊耳聪目明,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流言新风向,“突然翻出旧事来说,难不成还真想挑动这些乌合之众,来冲击我们长老府?”   “不像,这些人蠢是够蠢,但也怕死啊。他们要真想这么干,前面就不该弄死那两个闹事的。”萧滢分析道。   也是,那他们想……钟鹊念头还没转完,一道传讯符突然疾飞进来,她抬手接住,打开看了一眼,即笑道:“喻总已经得手,这就回返。”   萧滢也惊喜非常:“这么快?!太好了!”只要喻总回来,她们就万事不惧了。   钟鹊仔仔细细又看一遍传讯符,说道:“喻总叫我们暂不要声张,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回返。”   萧滢点点头,张口待要说话,却听见外面响起下属匆忙的脚步声,她和钟鹊对视一眼,起身出去问:“何事?”   “处长,有人给咱们长老下战书,要与长老上擂台一决胜负。”   “有人是谁?什么来头?”   “此人名叫马定亮,来魔界不到一月,当时测定的修为是心魔二阶,其他讯息,属下等无能,暂未查知。”   钟鹊听得清楚,也走出来,微微笑道:“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萧滢眉头紧皱:“恐怕来者不善。”   钟鹊点头,吩咐下属:“先不要理会,再去查。”   那下属匆匆而去,钟鹊和萧滢回去厅中刚坐定,林艺佳就急三火四地来了。   “长老,让我代你应战吧!” 第190章 第 190 章   喻辰在了解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后, 同意由林艺佳代钟鹊上擂台迎战。   “擂台挑战还是要应的,不光要应,还得要赢, 但也不能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出来挑战,长老都亲自应战, 放话出去, 就说打得赢艺佳,再谈挑战你。让艺佳提高警惕,来者不善, 擂台上不要留手, 注意防范阴招。还有,开战时一定很多人去观战,叫巡逻队派人去维持秩序,咱们自己的人也多去一些, 会疗伤驱毒的,尤其要在场, 方便及时施救。”   她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嘱咐,仍怕有所疏漏, 又递给姜乘, 让他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你要实在不放心, 请尊主暂且出关去观战不就行了吗?保管没人敢捣鬼。”   “因为这么点儿事就请尊主出关,不是坐实那些流言吗?再说尊主如今是什么情形, 咱们又不知道,万一因此扰乱他的进度, 那才是得不偿失。”   现在没什么事比杨无劫化用法阵之力更重要和急迫,喻辰没再添什么,直接把传讯符发出去, 接着又给孙维嶂发了一封,叫他在擂台赛当日,也去台下观战照应,然后一边赶路一边担着心等消息。   当日晚间,钟鹊回信,说擂台赛定在两日之后——这是对方能同意的最晚日期。   “他们一定想赶在我们回天魔城之前,结束这一切。有人在上飞行法器前,往回传递了消息。”喻辰跟姜乘说。   “我还是不太明白,就算他们真能伤了钟鹊,或者把情报长老府怎么样了,就不怕你回去报复吗?白至缺童印怎么死的,他们总不会忘了吧?”   “我也怀疑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喻辰眉头紧皱,“我总觉得,项越这是在逼尊主出关。”   “为何?他活腻了吗?”   喻辰看一眼这二傻子,“项护法搞事,难道还需要亲自出面吗?手上现成的刀不知道多少把。”   “可他要不是活腻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要与尊主作对?他也不是那种自己想做魔尊的人啊。”   喻辰一叹:“我也希望他能想开一些,不要非得与尊主作对。”   可惜她这个希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两日后的擂台赛,林艺佳上台打了半个时辰才赢下来,对手如喻辰预料的,什么阴招都使了,幸好他们事先准备充分,林艺佳并没有中招。   然而当日他们就接到下一场挑战,下战书的人又是一个初到魔界、不知底细的,对战时间定在第二天。   这一战比前一日打得时间更久,林艺佳受了点轻伤,但还是赢了下来。   接着又有第三场挑战,同样是约在第二日。   “这是要车轮战一直打下去么?”姜乘嘀咕。   喻辰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不对劲。”然后给钟鹊回消息,叫她回绝,反正现在战书是下给林艺佳的,他又刚刚打过两场擂台,都赢了,这时候不肯这么快接战,也很正常。又让他们不要轻忽林艺佳的伤,仔细看看有没有中毒、甚或蛊虫之类的东西。   钟鹊很快回复,说已回绝,暂没有再提出挑战的,林艺佳的伤也有人时刻关注,请喻总放心。   喻总放不了心,开始捋整个脉络:“煽动闹事,惩治了带头闹事的人,这人随后死了,怎么想,都不该走向擂台战啊?如果是为了正大光明打擂台,他们前面何必费那些事呢?”   “那不是因为钟鹊她们不上套,始终没出来与他们正面冲突么?”姜乘道。   喻辰豁然开朗:“对!他们本来是想趁乱使阴招的,因为鹊鹊一直冷静克制,他们没机会下手,所以不得已改用擂台挑战……林艺佳的伤!”   她立即给钟鹊又发一封传讯符:“让林艺佳暂停授课,留在居处,观察伤口。如果后续再无人挑战,那就代表他们已经得手,他的伤恐怕有问题,你指派专人照看,不要亲去探视。还有,上次莫名其妙死了的那俩人,找不到凶手就算了,这么多天了,中的什么毒也还没查出来吗?”   完了又问姜乘:“你真的想不出来是哪一种毒吗?”   “我又不是神仙,哪有连尸体都没见着,只凭几句描述就断定是什么毒的本事?”   喻辰其实也知道这有点难为姜乘,但她赶不回去,不做点什么,心里实在焦虑……等下,姜乘不行,她不是还认识一位云梦泽传人呢吗?!   得再给钟鹊发一个传讯符,叫她把那两人死状描述更细一些,喻辰拿出传讯符,还没等写字,钟鹊对上一封传讯符的回复到了。   “艺佳的伤口已经愈合,他自己没觉着有什么不妥,不痛不痒,功法也运转自如,我叫他只当是闭关,先听您的,瞧瞧对方有何后续手段再说。那两名死者,我们的人查验过尸体后,翻遍资料库,现在大致认定并非普通毒物,而是蛊毒。我猜测与韩长老招的那些狗东西有关,正命我们潜伏在韩长老府的人探查。”   喻辰递给姜乘看,“瞧,上赶着给项越当刀的替死鬼。”   “韩赫荣啊,那就说得通了。你叫钟鹊仔细些,就算没有新招来的这些,他自己玩蛊虫也已经玩了几十年,上次北山之乱,连我都中招了。”   “怎么小心?有什么专门针对的灵药吗?”   “不同蛊虫,惧怕的灵药不一样,我对这东西所知不多,你还是让她们多查前人笔记吧。”   查前人笔记未免太慢,喻辰考虑了一下,还是照先前的想法,从钟鹊那儿要来更详细的描述,然后照抄给卢知非,请教这位精通医道的前辈大能。   可是一连两日卢知非都没有回复,钟鹊那边也平静得让人心慌,唯一能让喻辰感觉安慰的,就是他们路程已经过半,至多五日,他们就能回到天魔城。   回程当然也不是风平浪静,不过喻辰之前在绍兰寨就有杀人立威,飞行法器又在她掌控之中,再闹也闹不出什么水花来,但另一方面,这些小涟漪也就不能分散注意力、缓解她苦等消息的焦灼心情。   还好第二天一早,卢知非的回复先到了:“我对蛊虫所知有限,请教了几位朋友,大致推断应当是吞元母子蛊,这种蛊虫极其阴邪霸道,只要人身上有见血的伤口,子虫的虫卵就可以寄生其上。虫卵极为细小,肉眼难以察觉,寄生初期,被寄生的人亦不会有任何不适,所以极难察觉。”   喻辰看到这里心已经沉了下去——林艺佳受了外伤!   “但虫卵孵出子虫后,只要母虫那边发出指令,子虫就会立刻顺着被寄生人的经脉蚕食鲸吞修为,回馈给母虫。蓄养母虫之人可以通过某种秘法获得子虫回馈来的修为,而被寄生人,除非如你一般修炼了火系功法,能在经脉中将其烧光殆尽,否则都会像你讯息中提到的那样,死状极惨。此虫久不现世,如今出现在魔界,恐怕魔界将有大乱,你要多加小心。”   喻辰力持镇定,反复看了三遍,才确认自己看得没错,又立刻把姜乘叫来,问他:“现在在魔界的人,可还有修炼了火系功法的人?”   “尊主啊……”   “少说废话!”喻辰急了,把卢知非告诉她的讯息复述了一遍,“我就问你,如果林艺佳中了这种蛊虫,在我们赶回去之前发作,有人能救他吗?”   姜乘脸色也难看起来,他虽不爱同人往来,但北山之乱时,就同林艺佳并肩作战过,这几年林艺佳带情报学员,也常常来找他,或是借阅功法、或是探讨平日遇到的各种问题,已经称得上是朋友了。   但此时此刻,他仍然只能摇头,声音低沉道:“没有。”停了停,他又补充,“不用说魔界,这世上能救他的人,只有……”   姜乘望着喻辰陡然变红的眼睛,心生不忍,没有说出“你”字,只说了:“我。”   喻辰咬住嘴唇,把汹涌而来的情绪忍回去,和姜乘商量:“你说我要不要告诉钟鹊?”   “当然要告诉,你别忘了还有前面两个死者,所有接触过那两个死者的人,都有被寄生的可能。”   喻辰听得后背一凉,顿时冷静了几分,“你说得对,这事得立刻排查,让每个人都仔细回忆这些天身上是否有伤口,对了,卢前辈好像没说虫卵多久孵出来,还有母虫,说不定杀死母虫,子虫也就都跟着死了呢?我得再问问他。”   她说着就要去写传讯符,姜乘却突然按住她的手,说:“我认为此事该回报尊主。”   喻辰深吸口气:“等我问完卢前辈。”   姜乘点点头,看着她写好传讯符发出去,然后和她一起忐忑不安地等。   幸好这一次卢知非回得很快:“虫卵一天就可以孵出,能找到母虫自然最好,不过养这种蛊虫的人,都是为了提升自己修为,已将本人性命与母虫连在一起,在母虫被杀死之前,他一定会立时指令所有子虫活动起来,为他提供拼死一搏之力。”   “未必有那么糟,也许林艺佳根本没中蛊毒……”喻辰努力说服自己,开始给钟鹊写传讯符,可她刚写了个开头,坏消息就来了。   “喻总,艺佳今早突然意识全失、昏倒在地,所有医者都找不到原因。他现在神情痛苦,我怀疑是擂台上中了蛊毒,您觉得是去找那个挑战的人,还是直接找韩赫荣要解药更合适?” 第191章 第 191 章   钟鹊收到喻辰答复, 打眼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心里先咯噔一下,等看过前面几行, 更是怀疑自己眼睛,忙叫旁边萧滢一起来看。   “你快帮我看看, 是我看错了, 还是我想错了,我怎么觉着……喻总这意思,是艺佳没救了呢?”   萧滢听她声音中透着惊惶, 心也一沉, 忙冲到钟鹊身旁,一目十行看下去,越看脸色越沉,“这不仅是艺佳有没有救的事, 咱们得快点照着喻总吩咐去做,否则整个情报、乃至天魔城, 都将有大动荡。”   钟鹊也已看完全文,她与林艺佳相识日久、交情颇深, 一时陷入自责, “都怪我, 不该让艺佳替我上擂台的……”   “长老……”   萧滢想打断她,钟鹊却彷佛没听见, 又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话,“不, 那时也已经晚了,我怎么这么蠢?要是喻总,一定早就发觉其中蹊跷, 绝不会让他们顺利布下这个局……”   “长老!”萧滢在钟鹊耳边大叫一声,同时放出魔气,往她脉门刺了一下。   钟鹊浑身一震,眼神终于清明起来。   “长老,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也远不至于绝望!喻总不是说了吗?只要尊主出马,赶在养蛊人之前杀灭母虫,艺佳还是有活下来的希望的!”   钟鹊深吸一口气,又重新看一遍喻辰的指示,沉声道:“你说得对。你先去安排艺佳那边,顺便召集大伙。”   萧滢伸手揽住她肩膀,抱了抱她才出去。   等各处负责人齐集厅中,钟鹊已恢复平日冷静沉稳模样。   “机动处,所有接触过那两名死因不明死者的下属,即刻进密室隔离,一人一间,叫他们仔细回忆一下,验过尸体后,可曾彻底清理,身上有无出现过伤口,再小的伤口,哪怕破了点儿皮,都算。”   机动处处长施猿随喻辰出征,如今代管机动处的是副处长陈玉颖,她听着这话不对,应下之后,又问:“长老,那死者所中之毒,这么霸道么?”   “不是毒,是吞元母子蛊。”钟鹊把喻辰发来的详细信息转述给一众属下,最后道,“子虫杀死宿主后,会在死者血肉里留下虫卵,验尸时若身上没有伤口还好,用符咒清理过身体,虫卵便无法寄生,万一有伤口,虫卵会立刻侵入血肉,悄悄孵化,那时只有姜长老阳炎之火才能救治。大伙都小心一点。”   众人都听得身上发寒,齐声应是。   “玉颖这就去办吧。”   钟鹊接着给特工处下指令,“给我盯紧巡逻队,等我号令——他们的人都接触过那两名死者。”   特工处领命去了,最后剩萧滢,她主动说:“我已经叫人给李辛传话,让他们行刑队的人也多加留意;韩长老府里的探子,也发了消息过去,还没有回复;艺佳那里,几个医者都确定这些日子没有伤口,已彻底清理过一次。”   钟鹊呼出一口气,低声问:“艺佳怎么样?”   “仍不省人事,身体整个蜷成一团,我们恐怕得试试姜长老那个办法。”   针对林艺佳体内子虫已开始吞噬修为这种情况,姜乘想出了一个拖延时间的办法,就是以外力截断林艺佳经脉,但外力其实也是别人的修为,子虫一样能吞噬,只是暂缓对林艺佳的伤害而已。   即便如此,这也是她们此时唯一能为林艺佳做的,钟鹊点点头:“走吧。”   萧滢却拦住她:“此事医者就可以做,长老,您该进天魔宫等尊主了。”   要不惊动韩赫荣就杀死母虫,只有尊主能做到,她们除了前面的布置,剩下能做的,就是等尊主出关,然后将养母虫的所在禀告尊主。   “你不是说探子还没回信吗?等有消息了,我再去。再说尊主此时有没有出定、收喻总的传讯符,都不一定。”钟鹊拨开她的手,径自往外走。   萧滢实则是怕她看见林艺佳现在痛苦的样子,会影响心绪,但一时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跟上去。   林艺佳本来在外面有自己的住所,这次为了方便观察他的伤,钟鹊让他住进府内校场附近的空院落,所以两人很快就隔着窗看到蜷在榻上,连脸都没露出来的林艺佳。   “要怎么做?”钟鹊问医者。   “这手法并非一时三刻就能学会,长老还是一旁护法吧。”   钟鹊看一眼答话的医者,知道是最出色的那个,就点点头,叮嘱道:“你也小心。”   两名医者一起进去,先用绳索类法宝绑住林艺佳手脚,将他身体拉着伸展开,然后认准经脉,迅速截断了五处。   在此过程中林艺佳一直挣扎得非常厉害,终于露出来的脸上也满是痛苦神情,似乎这样正常的四肢舒展,对他来说,反而是种折磨。   钟鹊紧咬着牙,心中恨意翻腾不息,恨不得现在就冲进韩赫荣府中,将他和那恶心的母虫一起碾碎。   好在经脉暂时截断后,林艺佳的痛苦有所缓解,他渐渐不再挣扎,过了一会儿,还睁开了眼。   “林处,感觉如何?”医者忙小心询问,“认得我吗?”   林艺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徐冉,我经脉里……”   他声音十分低哑,气息也很紊乱,但仍急迫地往下说:“有东西在……”   “啃噬您的修为是吗?我们知道了,是一种蛊虫。刚刚照姜长老的法子,暂时截住您几处经脉,延缓蛊虫吞噬的速度,您感觉如何?那虫子如今在哪一处穴位附近?能觉察到吗?”   林艺佳摇头:“没用……”话没说完,他突然面色一白,五官也跟着皱紧,似乎又遭受了极为痛苦的折磨。   叫徐冉的医者心中焦急,只苦于不知蛊虫到底在哪一处经脉作祟,无计可施。   林艺佳熬过一波剧痛,呼出口长气,接着说:“长老呢?我要见……”   “我在这儿。”钟鹊不顾萧滢阻拦,闪身进到室内。   林艺佳看着她飘身进来,一时有些恍惚,“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钟鹊立刻道:“别胡说!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你的。”   林艺佳再次摇头:“太痛了,鹊鹊,我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得撑,堂堂男儿,还怕痛,你是不是想让我把学员们都叫来笑话你?”钟鹊忍着心痛,故作轻松道。   林艺佳似乎是想配合着笑一笑,但最终也没能形成一个完整的笑容,“喻总还有几日能回?”   “四日。”   “哦……”林艺佳停顿一瞬,接着说,“你们已经知道是蛊虫,喻总想必有所布置,去忙吧,不用管我,我一定撑到最后一刻。”   钟鹊眼泪差一点就落下来。   “长老,有消息了!”外面萧滢适时唤道。   “等着我!”   钟鹊丢下这一句,匆匆出去,萧滢跟在她身旁,一边往外走,一边回话:“探子回报,从第一次擂台赛那日,韩长老就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现过身,只说是闭关。但人却不在平日闭关的静室,探子推断,他最可能在的地方,一是府中禁地延春楼,一是地下水牢。”   “水牢?他什么毛病,进水牢修炼?”   “有可能是那母虫喜欢阴暗潮湿之地。”   钟鹊紧皱眉头:“不能确定是哪一处吗?”就算是尊主,这等情势下,要做到万无一失,恐怕也只能把韩长老府夷为平地、不,就算夷为平地,也未必能保证杀死母虫或者韩赫荣。   “暂时还不能。”   “我先进天魔宫候着尊主,你有新消息,即刻派人报我。”   钟鹊匆匆进了天魔宫,到炽盛殿外,果然尊主还没有任何动静。   孙维嶂也收到喻辰的传讯符,大概知道发生何事,早早就来这里候着,还改了今日各门排班,全换成自己心腹。   两人做伴,偶尔交流两句,钟鹊心情渐渐有所平复,她反复将喻总整个计划在心里过了几遍,以免事到临头,出什么纰漏。   但一直等到天黑,炽盛殿还是安静得好似里面无人,钟鹊忍不住又焦躁起来,“要不拍门试试?”她问孙维嶂。   “门上有禁制,只有喻护法去拍才无事。我试着叫一声吧。”   孙维嶂走进院中,向殿内传音:“尊主,喻护法有消息来。”   说完迅速退到院门外,钟鹊知道这是怕万一激起尊主的魔气反冲受伤,连项护法都不敢站到院里等回话……对了,项护法,喻总这个计划,怎么一点儿都没涉及项护法?   钟鹊记起还没跟喻总回报她这边的执行情况,眼下正好无事,就拿出传讯符把情况简略写了,顺便问及项护法。   喻辰回得很快,表示知道了,叫钟鹊耐心等候,至于项护法,不给他留机会,又如何引他从幕后走出来?   知道喻总另有计划,钟鹊放下心,和孙维嶂耐着性子等了一夜,尊主还是没有出来。   “上次尊主有回应是什么时候?”钟鹊问孙维嶂。   “就是抓了那两个闹事的,行完刑,属下回报尊主,说钟长老府外没人再去闹事的时候。后来那俩人死了,又有人下战书要上擂台与您比试,属下都曾试图报与尊主知晓,但尊主始终没有回应。”   “别是行功到紧要关头……”钟鹊揪紧了心,万一尊主在喻总回来之前都不曾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不会不会不会,她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不会”,然而很快一天一夜又过去了,尊主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林艺佳还能等吗?钟鹊心慌到了极点,人反而变成一尊雕像,一言不发、动都不动地站在门外。   她看着天色一点点明亮起来,又一点点黯淡下去,一度搞不清时间到底是过得太快,还是过得太慢。要说快,她简直度日如年,一刻也无法安生,要说慢,怎么天又黑了呢?   怎么办?怎么办?钟鹊满脑子纷乱思绪,正分不出个所以,眼前光芒一闪,一枚传讯符掉到她手中,随即显出字迹:长老,艺佳要不行了。   纷乱思绪瞬间退去,钟鹊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她吐出口气,十分冷静地传音交代孙维嶂:“我府中有点事,先回去一趟。”   “那尊主要是一会儿出来……”   “韩长老府见。”钟鹊传完这一句,身形一闪,飞速出了天魔宫。   她一路目不斜视,直冲回府中林艺佳住处,绕过迎上来的萧滢,冲进房门,榻上却只有一个根本看不出是谁的血人。   “你从前说家仇未报,仇人是谁?”钟鹊没再往前走,就站在门口问。   门边守着的徐冉递给她一张折起来的信笺,“他现在已说不出话了……这是之前口述给您的话,属下记了下来。”   钟鹊接过来,打开一字一字看过,然后重新折好,收到储物袋,先对徐冉说:“你们辛苦了,先出去吧。”又叫萧滢也退到院外去。   等人都走了,钟鹊布下结界,向着林艺佳笑道:“你放心,我都记下了。但这最后一程,我不亲自送你,实在难以安心。”   她取出惯用的铜铃,轻轻一摇,清脆悦耳的铃声便在房中回响不绝。   榻上被血糊住眼睛的林艺佳,勉强将眼皮掀开一线,恍惚中又看到那个身材娇小,却偏要穿一身黑色劲装,绷着脸同他打擂台的小姑娘。   他用尽全身力气扯开嘴角,就算再丑,也要最后留一个笑脸,给这个他唯一心爱的姑娘。   钟鹊看着林艺佳停止呼吸,收起铜铃,擦干眼泪,撤掉结界,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去,对迎上来的姑娘们下令:“就地火化。召集所有战斗人员,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第192章 第 192 章   杨无劫正处于对抗反噬的紧要关头。   随着法阵之力化用速度的加快, 天魔烈火反噬也一波比一波更猛烈,他不得不一直泡在池水里,以压制反噬。   但水池大小有限, 池水也不能同幻阵里流动的湖水相比,在反噬强横到一定程度时, 整个水池的温度亦随之升高, 渐渐失去效用。   冲破压制的反噬,如滔天巨浪,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刷着杨无劫的经脉, 在带来剧痛的同时, 还将他经年累积的创伤全部勾起,饶是杨无劫与反噬对抗多年,一时也让这种从所未有的痛苦折磨得几乎昏厥。   但他不能就这么昏过去,面对反噬, 绝不能退哪怕一步,不然下一次就会被逼上悬崖, 要么死,要么降, 再无别路可走。   喻辰还在外面, 绍兰寨一战不知战果如何, 城内针对钟鹊的阴谋,若真是项越出手, 应该也不只是去她府外闹事而已,后招必然极其险恶, 他得尽快扛过这一波反噬,出去主持大局。   杨无劫咬牙忍过最凶猛的那一轮痛楚,运转功法在经脉间重新构筑堡垒, 先将怒涛一般的反噬挡住,然后一点一点向外推。   反噬当然不甘心退却,它们已成气候,迫不及待想接管这具躯壳,然后冲出去大开杀戒。   若是以前的杨无劫,仇怨皆了,得知自己才是杨家的孩子,又没有喻辰,堪称万念俱灰,他大约真的会因生无可恋而放弃,毕竟活着也只是日复一日地与反噬苦耗下去,毫无意趣可言。   但他现在有喻辰。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炼成解药,他也想忍着痛苦、坚持试一试,就算最后还是不行,那他也要先铲除障碍,支持喻辰掌控魔界,然后再悄然死去。   以前杨无劫是没想过若自己死了,还要喻辰留在魔界的,他觉得她心地太好,魔界这等唯有穷凶极恶之辈才能过得好的地方,不合适她。   所以从前他支持她往修仙界派人,在各大城镇设立联络点,这样以后他不在了,那些店和人也可以成为喻辰的后路,让她隐居在修仙界,也能活得好好的。   但后来他渐渐发现喻辰其实是具有领袖气质的,她可以将人管得很好,尤其是杨无劫闭关这几年,喻辰甚至能跟项越打对台,并将项越的人想办法收为己用,他的想法就彻底改变了。   谁说魔界一定要是穷凶极恶之人才能活得好了?谁是魔尊谁做主,他就要帮着喻辰将那些一丝善念都没有、野兽一般的魔修都铲除掉,建立一个全新的、有秩序的魔界。   杨无劫全力运转功法,就这么生生将反噬推下去,直到感觉到池水变冷,痛楚减弱,才呼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两点灿亮光芒跳跃到他眼前,他接过来,挨个打开,先是一喜——喻辰顺利劫了绍兰寨,已经启程回返。再打开第二个,立时又惊又怒,一跃起身,出了洞室,上到炽盛殿大殿中。   杨无劫本待开门出去,走到门口,突然改了主意,换上魔尊紫袍,扬声道:“谁在外面?”   “属下孙维嶂。”外面立刻回话。   “传本座的令,命项越、韩赫荣、钟鹊立即来见。”   孙维嶂先应一声“是”,似乎犹豫了一下,又说:“尊主,情报一处处长萧滢有要事回禀。”   “让她进来,你速速去传话。”   杨无劫挥袖开了门,自己坐到宝座上,看见一个陌生女子走进来,先问:“怎么是你在外面?钟鹊呢?”   “回禀尊主,昨日天黑后,培训处处长林艺佳因吞元母子蛊发作殉职,钟长老悲愤至极,欲带人强攻韩长老府,属下觉得不妥——除了胜负难料外,还有不知多少人也中了子虫,就这么打上门,实是打草惊蛇,且万一对方在对阵中再次施放子虫,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在劝说无果后,打晕了她……”   杨无劫透过外面天色,判断此刻时辰大约还不到午时,点点头道:“你做得对。回报过喻护法么?”   “已回报过,就是喻护法命属下来殿外候着的。钟长老在收到喻护法的传讯符后,也冷静一些了,不过喻护法说,别人一定紧盯着我们动作,命属下过来,权且迷惑他们一下也好。”   “查到韩赫荣把母虫藏在哪了吗?”   “已基本排除延春楼,九成九就在地下水牢之中。这是韩长老府中地图。”萧滢说着,双手呈上一叠纸,“韩长老已多日不露面,尊主传召,恐怕也未必会来。”   杨无劫展开地图扫了一眼,“这画圈的地方,就是入口?”   “是。把守和禁制都不足为虑,只是一旦强攻,必然惊动他,就怕他鱼死网破,要拉着全部中了子虫的人陪葬。”   “这几日你们发现有其他人发作了么?”   “巡逻队有两个,情报机动处有一个,都是昨晚刚刚发作,钟长老已命人暂且截住他们经脉,单独看管。”   “把这三个人集中起来,一会儿韩赫荣若是不来,你就命人抬着去他府外,等我号令。”   “是。”   “喻护法还有多久能到?”   萧滢答道:“最快明早。喻总本来想让姜长老下飞行法器,由灵兽带着先赶回来,但是一则怕……他们迷路,二则,因为绍兰寨一战,有些修士在外面拦截,若打起来,反倒耽搁时候。”   杨无劫点头:“你去吧。”   萧滢告退出去,刚到炽盛殿外,已看见传话的人跑回来,住得最近的项护法却并没有现身。她心中疑惑,但还是先照尊主吩咐,去传了令。   孙维嶂匆匆进殿回禀:“尊主,据栗燃堂主说,项护法闭关已有十日,他尽力传话试试……”   “试个屁,叫栗燃立刻给我滚过来!”   孙维嶂应了要走,杨无劫又补充:“还有巡逻队队长,命他带齐人手,在青龙门外等着。把亲卫队所有留在城中的队员也召集起来,青龙门外待命。”   “是!”   孙维嶂走了,不一会儿又跟钟鹊一起过来禀告:“尊主,韩长老闭关多日,他府上的人说,已尽力传话……”   杨无劫挥手打断,先问钟鹊:“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钟鹊神情憔悴、双眼通红,眸光却锋利无比:“回尊主,早就准备好了。”   “那就走吧,先一起去看看项护法闭的是什么关。”   杨无劫飞身出了大殿,栗燃正好赶过来,慌忙拜倒。   “起来吧,前面带路,去项护法闭关之所。”   栗燃惊疑不定,但面对魔气浓郁到压得人呼吸不畅的尊主,他一句也不敢问,一路带着尊主到了项护法闭关的洞室外。   一行人刚站定,洞室的门就向外打开,项越快步走出,向杨无劫行礼道:“尊主恕罪,属下方才收功,听说尊主传唤……”   杨无劫抬手止住,似笑非笑道:“收功了就好。你说巧不巧,喻辰带着姜乘等人出战,城中留你和老韩、钟鹊掌事,结果你和老韩‘不约而同’闭关,突然又冒出一些初到魔界、不知来历的狂徒,又是在钟鹊府外闹事、又是下战书擂台挑战……”   项越面露惊讶:“是么?属下委实不知……”   “不知?”杨无劫冷笑,“你身为本座右护法,在本座闭关期间,擅离职守、径自闭关,倒还理直气壮得很!”   项越躬身道:“尊主恕罪,非是属下狡辩,但当日分配权责时,尊主曾说过,将职责细分下去,就是为了让属下等在修为进入瓶颈时,也能心无旁骛闭关。属下闭关之前,也曾细细交代过栗燃等人,绝不敢‘擅离职守’。”   周遭魔气瞬间又浓重几分,栗燃情不自禁发抖,本来想为项护法证明,也因此而咽了回去,一声不敢吭。   但尊主反而笑了:“你等着今日跟我说这番话,等了很久吧?”   “属下不敢。”项越仍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不敢就好。走吧,一起去看看我们韩长老又是闭的什么关。”   杨无劫说完,径自往青龙门走,项越跟上去,问道:“敢问尊主,城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一向博闻强识,可知道吞元母子蛊?”杨无劫斜眼看着项越问。   项越脸色一变:“略知一二,怎么?城中有这邪物?”   杨无劫:“栗燃跟你们项护法说说那两名死者的死状吧。”   韩赫荣的长老府就在青龙门外那条大路旁,等栗燃说完,项越也看见了集结在外面的巡逻队和亲卫队,还有他们身后安静矗立的城建长老府。   “尊主是怀疑老韩养了母虫?”   “不是他就是你。”杨无劫面色冷酷,“不管是谁,敢在我魔界养这种东西,就是要我魔界大乱,意图犯上!”   他向着前面一挥手掌,做了个刀劈的动作,“巡逻队前门,亲卫队后门,跟我围死了,一只虫儿也不许跑出去。”   “是!”   巡逻队和亲卫队飞速冲到长老府外合围,守门的见着尊主亲至,已经吓傻,噗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杨无劫带人长驱直入,凡见着他还敢往里跑或乱动的,一概打倒,让钟鹊带着的人看起来。   他看过地图,很快就找到水牢入口,正待放出天魔烈火,项越上前一步,劝道:“尊主,此事是不是老韩所为,尚无实证,贸然打开洞府,只怕伤及根本。再则,就算真是吞元母子蛊,逼得太紧,也只会玉石俱焚。”   杨无劫双眸落在项越脸上,盯着他看了一瞬,突然冷冷道:“把那三个人抬过来。”   跟在后面的萧滢立刻传讯出去。   “项护法有何高见?”杨无劫这才问。   “请尊主容属下叫门试试。”   杨无劫退后一步,同时示意其他人也散开,让项越上前,但并不许他即时就敲,而是等那三个昏迷抽搐的人都抬过来,放到地上了,才说:“叫吧。”   项越抬手按住洞门,运气传声:“老韩,尊主驾临,有事要见你!”   话音方落,地上的三人一起闷哼一声,杨无劫看得清楚,就近按住一个巡逻队员,探入魔气,那人很快又痛哼一声,想蜷缩起来。   杨无劫伸脚踩住他腿,制止要接近帮忙的栗燃等人,“离远点,当心沾上血,被子虫……”   话没说完,众人就感到地下轻轻震了一震,栗燃站得近,亲眼看见那巡逻队员也跟着一阵抽搐,接着胸前窜出一簇橙色火苗,有鲜血迅速渗出来,吓得赶紧又后退两步。   杨无劫如法炮制,以天魔烈火在巡逻队员两腿和左肩接连烧死子虫后,才站起身,叫项越:“让开。”   项越慢慢退到一边,眼看着橙色火球砸过去,洞府门应声破了个大洞,他还是忍不住又运功传声进去:“老韩!你别犯傻,有什么话,出来好好在尊主面前分说,只要吞元母子蛊不是你下的……”   话没说完,另外两个杨无劫没动过的人一齐惨呼出声,双手同时开始在身上抓挠,杨无劫看一眼项越,一边不断往水牢里打入火球,一边飞快打出小簇火苗,将那两人经脉中的子虫杀死。   他一开始没有给这俩人也同样操作,就是怕天魔烈火侵入经脉,给他们带来巨大损伤,但此时此刻,毕竟性命优先,还是先杀虫再说。   然而这边这两个刚止住惨呼,外面惨叫声也此起彼伏响了起来,特工处的人飞奔来报:“尊主,韩长老府好多人子虫发作倒地……”   “不要管,你们全体退出去!”杨无劫转头吩咐钟鹊,“城内但凡有此症状的,都送来这里!”   他飞上半空,四下扫视,叫项越也上来,问他:“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项越叹道:“属下没想到老韩竟已疯魔至如此地步。”   杨无劫冷笑一声,接连打出火球,将韩赫荣府中子虫发作的下属尽数烧死,然后问项越:“我最后问你一句,韩赫荣养吞元母子蛊,你知不知情?”   项越看着烧死人后仍不熄灭,继续蔓延,转眼烧成火场的天魔烈火,躬身答道:“属下与老韩也算多年兄弟,若知此事,怎会不劝阻?借母虫之力提升修为,虽是捷径,却早晚会为母虫所制,从此沦为母虫的傀儡。且此物杀人于无形,从前就曾令魔界大伤元气,属下对尊主、对魔界都是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是么?那就好。”杨无劫打断他,又向水牢洞口放了一把火,感觉到最先放进去的天魔烈火已经突破重重结界,到达一处极阴冷潮湿的所在。   “把这地方给我打通。”他指了一处地方,命令项越。   项越是雷系功法,依言召来霹雳,在尊主指定的地方劈了几下,将地面劈得层层塌陷。   “再打,你这些年修为都不曾进阶吗?”杨无劫不满,哐当砸下一个大火球,“这样都做不到?”   此刻虽然情报的人都退出去了,栗燃却还在,当着亲信下属的面被尊主这样训斥,就是项越也有些面上过不去,咬着牙重重劈了几次,终于露出地底水牢中的景象。   水牢之中,真的有水,但韩赫荣并不在水中,他盘着腿端坐在水面上,脸颊瘦削、面色青白,被周遭熊熊燃烧的天魔烈火一照,更不像个活人。   “老韩,你是疯了吗?怎么这么想不开?”项越落到旁边没塌陷的地上,低头责问。   韩赫荣动作极缓慢地抬起头,看看项越,又看看高高在上的杨无劫,唇边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来,“想不开如何?想得开又如何?早晚都是一个死,那不如畅畅快快地活一回。你项护法也不必装好人了,我养蛊,你难道是今日才知么?”   项越脸色难看:“我可不知你养的是这种邪物!”   韩赫荣冷笑:“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想知,反正没用到你的人身上,你就懒得管,对不对?”   “你死到临头,就想拖我下水是么?”   “死到临头?”韩赫荣哈哈一笑,眼珠转动着,将焦距对准杨无劫,“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杨无劫没打算跟这废物废话,但不知为何,下面的天魔烈火一直遭遇阻力,竟无法接近韩赫荣,正打算从上面往下砸,水面突然咕噜咕噜冒起了泡,接着站在一旁的栗燃惨叫一声、栽倒在地,竟也有子虫发作的症状。   项越又惊又怒:“你竟敢给栗燃下蛊!”   “有何不敢?若不是你项护法太过谨慎,我连你都敢!”韩赫荣狂笑着数人名,“栗燃、宋浚,要给你身边这些人下蛊,可比钟鹊那帮小娘们容易……”   他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因为魔尊大人开始源源不断地往下砸火球。   韩赫荣虽然自觉有恃无恐,但眼看着橙色火球砸下来,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还是让他情不自禁发抖,不敢出声。   直到火球砸了七八次,结界都没破裂,只有丝丝缕缕的痕迹,他才呼出一口气,催着母虫赶快给所有子虫下达指令。   外面项越给栗燃截断经脉,缓解他的痛苦之后,仔细观察了一下,飞身上去回禀道:“尊主,这个逆贼早有准备,下面应该是设了一个专门防范火系功法的防护阵,虽然天魔烈火威力无穷,早晚能破阵,但恐怕耗时太久,再生变故。”   “你能破阵吗?”杨无劫问。   “属下试试以霹雳劈开缝隙,尊主再放入天魔烈火。”   杨无劫点头同意,项越这次不再留有余地,全力释放霹雳,对准韩赫荣头顶连劈了二十多下,终于将结界劈开一条缝隙。   等候已久的天魔烈火立刻钻入,并向两旁撕开,缝隙越来越大,很快下面的天魔烈火也借助吹进来的风,直扑向水面上的韩赫荣。   韩赫荣大叫一声,终于求饶:“尊主饶命!属下是有苦衷的!”   “母虫在哪?”杨无劫不理会他的话,只问。   韩赫荣被天魔烈火围在中间,彷佛一只作茧自缚的蚕,他恐惧极了,但与他命运相连的母虫却在蛊惑他,叫他继续狡辩。   “尊主听属下一言,这……蛊虫其实……其实同天魔烈火一样,都是化别人之修为为己用……啊!”   火舌舔去了韩赫荣一条手臂,带着不舍退回原位,等主人下一次命令。   “我问你母虫在哪?”   韩赫荣还在惨嚎,项越插嘴道:“应当就在他身下的水里。”   “尊主你不能杀我!”韩赫荣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这句,立刻仰头大叫,“不论是我还是母虫,都……”   杨无劫确定母虫就在下面,懒得听他再说,天魔烈火直接扑到韩赫荣身上,将他烧成个火人,转瞬化成灰落入水中。   项越看准地势,将拦水的池壁劈开,水倾泻而出,一只肥硕巨大的深红色甲虫终于露出真容。   大约是因为主人已死,那甲虫虽然想逃跑,但移动速度极慢,杨无劫将散落的所有天魔烈火都倾注其上,甲虫立即发出嘶嘶的声音翻滚起来。   他看大局已定,叫项越带着栗燃先出去,“外面善后,就交给你和钟鹊了。”   “是。”项越拎起栗燃,飞身离开。   为免母虫留下虫卵,再生出新虫,杨无劫在水牢里又放了几把火,眼看把边边角角都烧得干净了,那母虫却还没死透,仍在挣扎,这时他也终于觉出一丝不对。   天魔烈火在燃烧时会将对手的修为吸纳过来,以使自己更强大,怎么烧一只母虫也……难道母虫身上还有韩赫荣未曾拿走的修为?   就在他念头转动间,驳杂而强大的一股力量突然涌入经脉,与此同时,母虫终于在天魔烈火中烧成红炭,片片剥落成灰。   杨无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之前被他强行压制下去的反噬就嗅着新鲜力量的滋味卷土重来,给了他重重一击。   还没收回的天魔烈火顿时失控,顺着激荡的魔气遍地开花,再次将整座长老府变为火场。   烈火烧了整整一夜,仍未熄灭,喻辰匆匆赶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火光冲天的景象。 第193章 第 193 章   喻辰是乘飞行法器俯冲进入天魔城的, 从这个视角,第一眼看见火光在天魔宫方向,她还以为是天魔宫起火, 心瞬间缩成一团,待到接近了, 再定睛细看, 确认是韩赫荣府,才稍稍松一口气,飞身下去。   “怎么回事?”她先问迎上前的钟鹊。   “尊主在焚化母虫和中了子虫死去之人的尸体。不过……”钟鹊后半句改为传音, “里面已经烧了一夜了, 尊主始终没出来,火势还越来越大……”   这时项越也迎了上来,“喻护法回来了。韩赫荣蓄养吞元母子蛊祸乱魔界、意图犯上,已被尊主铲除, 仅剩母虫,但已过去一夜, 不知为何,尊主始终未熄灭天魔烈火。”   喻辰看见他就怒从心头起, 又担心尊主, 当下冷冷问道:“项护法既然察觉有异, 为何不进去看看?”   “喻护法太高看项某了,天魔烈火烧成这样, 以项某的本事,实在无法接近尊主所处的水牢方向。”   姜乘带着大猫跟过来, 听见这句,插话说:“想接近怎么会没有办法?从空中飞掠进去,瞧瞧里面是什么情形, 很难吗?”   项越道:“从空中自然可以,但没有尊主之命……”   喻辰懒得听他扯皮,叫施猿、元挈约束随她出征回来的人,自己收了飞行法器,最后交代姜乘去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他施救的人,就飞身而起,从空中进入韩赫荣府区域。   此时府中建筑基本都已烧毁,根本看不出原本格局,她绕了一圈,才发现有一处火势较小的地方,似乎有人坐在地上。   “尊主!是你吗?”她先叫了一声,下面人影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喻辰往下降了一点高度,四周火势突然轰地一声猛然窜起,直扑向她,她赶紧提气上跃,改而唤道:“无劫,是我回来了!我是喻辰!”   火势回落,中间包围的人影像是动了一下,喻辰赶忙又唤几声,火势越来越小,她也终于看清那人的脸——真的是他!   喻辰赶快找准一处无火空地跳下去,站定后,先打量仍维持坐姿、双眼紧闭的杨无劫——他眉头紧皱,两额满是汗珠,额角青筋跳动,似乎正在忍耐巨大痛楚,再看面色也出奇的红,从左颊到鼻梁,更有一道诡异的纹路若隐若现。   果然是反噬发作了。   喻辰深吸口气,原地蹲下来,像平常与他聊天一样,说:“无劫,我是喻辰,我回来了,你不用急,慢慢调息就好。外面没事了,伤者有姜乘照顾,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我在这里陪着你,慢慢来。”   杨无劫没什么反应,火势却眼见着小了,看来是听得到。   喻辰略微安心,默默陪着他。   之后天色越来越亮,他脸上纹路逐渐消失,红得过分的面色却始终没有改善,不安又涌上来,却束手无策,喻辰只能这样煎熬着一分一秒地等下去。   还好午时过后,天魔烈火终于尽数熄灭,杨无劫也终于睁开双眼。   “怎么样?”喻辰看他眼睛也泛着红,没急着凑近,先在原地小心问道。   “母虫夺取来的修为,根本没给韩赫荣多少,全被天魔烈火吸取过来……”杨无劫先传音告诉喻辰前因,“这些修为太过驳杂,一下激起反噬……我方才真该趁着别人都不在,先杀了项越。”   见他很清醒,说话条理分明,喻辰靠过去,握住他的手传音问:“你觉得这是项越的阴谋?可是把反噬勾起来,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不是最希望魔界兴盛的吗?”   一旦魔尊反噬失控,滥杀无度,魔界必将再次大乱,项越自己这些年付出的心血,也都白费了啊。   “他想要的,不是如今这种兴盛,而是重现欧阳桀时期的兴盛。”杨无劫眼中杀气毕露,“从一开始,项越就只是想要我做欧阳桀第二。”   不是吧?项越一个反派,在追随大佬这种事上都能搞什么白月光替身梗吗?   “他一定知道我不是欧阳桀的儿子了,又见我如今只听你的,将天魔城变得不像他们所谓的魔界,便利用韩赫荣这个蠢货设下连环计。”   “可是若你反噬真的完全失控,他又哪来的自信能逃出生天?”   “他一定早就准备好退路——上次所谓带人出征,如今看来,都是幌子。”杨无劫说到这里,想起喻辰刚从外面回来,接着问,“你去绍兰寨,还顺利么?”   “还好,有闹事的,但都被我收拾了。”   杨无劫点点头,反握住她的手,拉着她一同起身,“一会儿出去,陪我演一场戏,务必要逼得项越动手,我才好杀他。”   “你脸上连脖子都是红的,反噬肯定在蠢蠢欲动,还是我来吧。”喻辰主动请缨,“我在绍兰寨试过身手,两火加上虹光,对项越有一战之力。就算最后我真打不过他,也能省你的力气,你只最后一击便好。”   杨无劫想了想,出乎喻辰意料地答应了,“也好。”   这可不是他的作风,喻辰不喜反忧——是反噬就在失控边缘了吧?不然他不会轻易答应让她迎战项越。   不过此刻不是分心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铲除项越,她找出粉盒,跟杨无劫说擦上粉,遮一遮他脸上脖子上的红,杨无劫有些抗拒:“擦了他也能看出来……”   “就是要他看出来啊!你就这么出去的话,以他谨慎的性格,反而不敢动手,认为你是故意示弱,但如果你连粉都擦上了,他就会觉得你是在掩盖反噬。既然掩盖了,就是不想要聚在外面的人看出来、以免人心再生乱的意思,换了你是他,都走到这一步了,你会乖乖听话么?”   杨无劫当然不会,于是乖乖听了喻辰的话。   细细把粉抹匀,喻辰退后几步打量一下,点点头:“行了,走吧。”   杨无劫走上前挽住她的手,两人一起飞身出了已烧成废墟的韩赫荣府,落到还在外面等候的项越、姜乘、钟鹊等人面前。   众人齐齐下拜,杨无劫并不叫起,还有意释放魔气压制众人,看着项越头更低了一些,才开口说:“韩赫荣身为长老,违禁蓄养至邪蛊虫,死有余辜;项越身为本座右护法,对此竟毫不知情,在本座发现此事,亲自带人赶到洞室外时,还意图阻拦,项越,你可知罪?”   “回禀尊主,此事属下确有失察失职之处,但属下当时劝阻尊主,只是为旧情所蒙蔽,绝无徇私之意。尊主方才亲眼见到栗燃子虫发作,亦亲耳听见韩赫荣承认意图对属下下蛊而不得……”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你跟韩赫荣勾结,只是说你延误时机,你认不认?”   项越顿了顿,微微抬头,看一眼杨无劫和旁边并肩而立的喻辰,复又低头,答道:“属下知罪,愿辞去右护法之位。”   这话一出,后面跪着的魔众就有好些发出惊呼之声,杨无劫直接以魔气压下去,道:“准了。原右护法所有职责,一体交接于左护法喻辰,项越即刻搬出天魔宫。”   他说到这儿,转头看一眼喻辰,握紧她的手,继续下令:“喻护法此次出征,功勋显著,没得赏赐,反而加了一身重担,这样吧,本座以魔界之主的名义,赐予你魔尊权柄,在本座闭关时行使。”   喻辰大惊,这跟他们说好的不一样啊,魔尊权柄还能随便给人的吗?   “尊主不可!”   她还在震惊,项越已按捺不住开口:“魔界从无二主,此举只会带来无穷祸患……”   “本座发号施令,谁准你插嘴的?”杨无劫一道魔气打在项越肩上,“你以为你还是右护法么?”   项越晃了一晃,抬手按在被打的肩头,抬眼直视杨无劫,“属下追随尊主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就算今日已不是护法,难道连几句话也说不得了么?”   他身后亲信大着胆子附和:“项护法所言有理,尊主……”   话没说完,一团天魔烈火当空落下,瞬间将那人整颗头吞没其中,他只发出两声惨呼,便没了动静,周围人吓得纷纷向旁翻滚,再无人敢多言。   “本座说了,项越已不再是护法,谁还有异议?”   天魔烈火还在前头那人脖子上烧着,谁敢有异议?   也只有项越敢了,他昂头道:“就算尊主要杀属下,属下也得把该说的话说了,韩赫荣今日固然是自取灭亡,但他的所作所为与喻护法用人不公亦大有关联。”   进入正戏了,喻辰和杨无劫对了个眼神,抽回手,向前两步道:“我用人不公?项护……啊,我都叫顺口了,你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韩赫荣养蛊祸乱魔界,明明是他向来不肯勤修苦练、只想走捷径的结果,我怎么用人,同他有何关系?他已经是长老了。硬要说关联,那也是你项越一直压着他,让他出不了头,他才急的。”   项越冷笑一声:“我压着韩赫荣,他至少心服口服,总不像你提拔起来的什么长老,修为低微不能服众、身无尺寸之功还与他同进同退,更令人心气不平。”   他不等喻辰回话,又抢着接了一句:“莫说魔界,便是修仙界那些道貌岸然之辈,也一样讲究强者为尊,堂堂魔界长老连普通魔众的挑战都不敢接,说出去,仙盟岂不欺我魔界无人,要打上门来?”   “你不要把话扯远,你口口声声说我提拔的长老修为低、不能服众,无非是想拖我下水,说我没有承当尊主赐予权柄的资格,对吧?”   “难道喻护法自认有这个资格么?”   “我自认为,当然没有,但尊主是魔界之主,”喻辰回头望向杨无劫,目光坚定,“他说有,就有。”   项越冷笑一声,喻辰不等他开口,转回头一边扫视众人,一边接道:“大伙都听出来了吧?项越口中说我用人不公、钟鹊不能服众,实际却是在影射尊主对我委以重任是用人不公,我喻辰做护法、还要接掌他项越的大权不能服众。既然如此,又何必做口舌之争?”   她最后把目光对准项越,“说来遗憾,共事许多年,竟从未与你切磋过,不知此时此刻,你肯不肯赐教?”   项越与喻辰对视片刻,目光转向杨无劫:“若我赢了,尊主可否收回成命?”   “你不如先想想你输了如何交代。”杨无劫冷冷回道。   “属下若输了,从此对喻护法唯命是从。”   杨无劫与喻辰对视一眼,喻辰微微颔首,他才道:“依你。”然后接着说,“也不用那么麻烦上擂台,天魔宫广场地方够大,去那里打吧。”   去天魔宫就不是谁都能进去观战的了,巡逻队将围着的魔众驱散,亲卫队守着各处门禁,只许处长以上职衔的人进去。   钟鹊和姜乘作为仅剩的两位长老,分左右站在尊主下首,眼看项越一出手就毫不留情,浓黑色雷云追着喻辰轰隆隆不停劈下闪电,忍不住传音问姜乘:“姜长老,你看喻总有几分胜算?”   “凭修为硬碰硬,三成吧。”   钟鹊心里一紧:“喻总难道是不知项越实力才……”   “不用怕,喻辰可以出奇制胜。”   姜乘这句话刚传入钟鹊耳朵,她就看见一道七彩虹光破开雷云,直冲项越飞去。   “咦?这是?你这不是魔功!”项越又惊又怒,一面继续放出霹雳拦截虹光,一面转头向杨无劫吼道,“尊主还要护着她宠信她吗?她分明是奸细,不然……”   虹光斩断闪电雷霆,项越匆忙应付,不得不断了话语。   喻辰就趁他这惊愕不已、慌忙应对的时刻,悄然放出幽魅之火,布下迷神幻阵。   项越未曾察觉,在挡住虹光攻势后,继续喊话:“这虹光分明是灵气所结,魔道之别,从来只以魔气灵气为区分,尊主难道这样都要纵容她吗?”   “别急,你再看看这是什么。”喻辰笑着祭出阳炎之火。   红色火焰一显形,七彩虹光立刻笼罩上去,在火焰上方渲染出一层瑰丽的流光,项越就算使出全力,也劈不开这一层流光罩子。   幻阵布好,幽魅之火从六个角度齐齐打向项越。   “还有这个。”喻辰笑盈盈的,“魔界三圣火,我练成两种,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是魔是仙?”   项越从没见过这种事,眼见着两火和虹光加在一起,能有无数种变化,打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道魔真的可以兼修?但凭什么是这个女人?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以色事人的玩意,居然能哄骗得尊主连魔尊权柄都赐予,说不定她这诡异至极的功法也是在尊主支持下练成的。   不平不甘愤恨失望,种种情绪翻涌上来又冲入心底,瞬间激荡出更多魔气,他打出的雷霆随之强横一倍,直击在连接蓝火和红火的虹光上。   虹光震颤着散开,喻辰经脉间一阵刺痛,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阳炎之火与幽魅之火已自行跳跃着接住虹光,重新融为一体。   然而项越一击得手,第二下雷霆即刻又来,杨无劫见喻辰脸色发白、唇边显出血迹,当机立断放出魔气,拦在雷霆与两火及虹光之间。   雷霆呼啸着劈上去,万钧之力打得魔气四散,却也成了强弩之末,再无杀伤力,只将最后一缕魔气送进红蓝火和虹光形成的圆球里。   漆黑魔气一进去便瞬间散开,整个圆球随之开始快速旋转,项越彷佛没意识到拦他的魔气是来自尊主,眼里只剩这个圆球,接着又放出第三记重击。   杨无劫被他击破魔气屏障,反噬又在蠢蠢欲动,就想痛下杀手,便在此时,姜乘突然传音给他:“尊主先别动,看一下再说。”   杨无劫略一迟疑,雷霆已劈到圆球上,火花四溅,圆球转得更快,却丝毫无损,再看喻辰,竟微阖双目、似在入定,他有点着急,传音问姜乘:“怎么回事?”   姜乘还没回答,圆球中心突然爆出一道耀眼的橙光,下一瞬,橙色火焰冲天而起,在场众人齐声惊呼:“那是什么?”“天魔烈火!”“她炼出了天魔烈火?!”   距离火光最近的项越更是无法置信:“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是假的!假的!”   他运起全力,又发一道雷霆打向橙色烈火,火焰却忽地消失,雷霆轰隆一声劈在地上,几乎同时,大团烈火从天而降,项越欲逃离躲避,却发觉自己功力竟已耗尽,只勉强向后退了几步,就被凶猛霸道的烈火整个吞噬。   惨呼声中,杨无劫飞身而起,落到喻辰身边,执起她左手,运功将声音传遍魔界:“喻辰炼出天魔烈火,当为下一任魔尊,本座正好不耐俗务,就此退位让贤,将魔尊之位传于喻辰,有不服号令者,即如项越!”   在场众人被这惊天转折吓得呆若木鸡,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最后是姜乘率先单膝跪倒,右手握拳抬高,抵着额头大声道:“谨遵尊主号令,拜见新魔尊!天魔永生!尊主万岁!”   钟鹊见状,也从惊疑不定中回神,带着萧滢、施猿等人一齐拜倒。   两位长老都拜了,其他人看看仍在熊熊烈火中挣扎的人影,终于全都跟着跪倒。   “拜见新魔尊!天魔永生!尊主万岁!”的呼声也终于响彻天魔城,惊醒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炼出天魔烈火的新魔尊本人。 第194章 第 194 章   新尊主?喻辰看一眼跪了一地的人, 缓缓转头,传音问杨无劫:“为何……”   杨无劫抬手按在她背上,轻轻向前一推, 传音答道:“我们稍后再谈,他们在等你说话。”   喻辰皱眉:“我不想和他们说, 就想问你为何?”千万不要是反噬已濒临失控, 他不得不趁此时机交代后事……   看她紧抿着唇,眼圈儿泛红,眸中满是担忧和恐慌, 杨无劫心里暗叹一声, 握紧她的手说:“我必须尽快闭关,但项越刚死,不给你至高无上的权柄,你不能说杀就杀, 一旦有人闹事,太过麻烦。如今正好, 大家都看见你炼出了天魔烈火,我顺势把魔尊之位让给你, 你行事便再无顾忌, 反过来, 就算还有人心里不服,也得衡量衡量能不能豁出命去。”   “可我那还不一定是真正的天魔烈火呢!只是被你的魔气点燃而已。杀项越的天魔烈火明明是你放的。”   “他们又不知道。快去, 下令天魔城即时戒严,不许任何人离开魔界, 城中魔众若无差使,不许他们出门,有不尊号令出来的, 抓住即以项越同党论处。项越那些亲信,你得好好审一审,有不对劲的,不要心软,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那你呢?”   “我先回去闭关,你忙完了来找我,我们再谈。”杨无劫说完,松开手,按住她肩膀又往前推了一步。   前面是亟待她去收拾的残局,后面是处在反噬爆发边缘的爱人,喻辰觉得这是她穿越以来最艰难的时刻,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向前。   “起来吧。传我命令,天魔城即时戒严……”   杨无劫看着她脊背挺直、极具气势地发号施令,心里最后一点儿不确定也烟消云散,她果然可以做得到,并且会比他做得更好。   趁着喻辰专心给下属分派事务,刚刚卸任的魔尊悄无声息离开,等新任魔尊有所察觉、回头看时,已不见他人影。   不能分心,先把人心稳定下来再说,喻辰咬牙在心里告诫过自己,回头问钟鹊:“栗燃中了子虫,死了没有?”   “没有,先前姜长老还去看过。”   喻辰看向姜乘,姜乘答话:“他和宋浚情形差不多,人还活着,但修为损失大半,经脉中的伤也不轻。”   “把人带过来,我要分别问话。姜乘先接手执法,李辛。”   “属下在。”   “你全力协助姜长老,将项越其他亲信带去肃杀堂,数得上号的,单独关押,以待讯问。”   李辛应了是,喻辰又让施猿暂时接手巡逻队,与行动处合兵,一起负责城中巡逻,“回来路上闹事那几个,押去肃杀堂,等候处置。”   施猿顺势求喻辰,要了几个攻打绍兰寨时听话又得力的魔众过去帮忙。   喻辰准了,让随她出征的那一半亲卫队员与留守的换防,严守天魔宫各处门禁,最后问留守的孙维嶂:“亲卫队可有中吞元母子蛊的?”   “回尊主,有,死了四个,还有七个侥幸活了下来。”   萧滢张了张嘴,还是没敢插话,悄悄伸手戳前面的钟鹊,喻辰一眼看见,直接问:“萧滢何事?”   “回禀尊主,”萧滢忙上前一步,“亲卫队伤者之中,有姚芳。”   姚芳?喻辰念头一转,吩咐道:“把她也带去肃杀堂问话。萧滢带人去左翼,把所有账目都找出来带走。”   各人领命而去,喻辰想了想,决定去唯我独尊殿审栗燃和宋浚,叫钟鹊跟着,又让孙维嶂带着剩下的亲卫队员摆开阵势,添添威风。   栗燃被带到唯我独尊殿,一见这阵势,果然胆寒——他来的路上已经听说喻辰炼出天魔烈火、项越被杀、尊主将魔尊大位传给喻辰的事了,但听别人说,总不如亲眼见到喻辰坐在殿内宝座上来得震撼。   所以进去以后,不用别人说,栗燃自己就先跪倒,口称“拜见尊主”了。   他识相,自然是最好,喻辰也不叫起,冷着脸问:“吞元母子蛊的事,你知道多少?”   “尊主明鉴,属下丝毫不知,不然何至于身中子虫,落得这个下场。”   “丝毫不知?你可是项越身边第一信重之人,他从带人去修仙界劫掠那些门派开始,就布下了这个局,其中环节无数,你会丝毫不知?”   栗燃听她已捋清脉络,不敢再侥幸,答道:“尊主若是说这个,属下确实奉命做了一些事,但项、项越为人深沉难测,对下属再信任也不会将计谋和盘托出,何况自尊主指令钟长老接近属下后,他已经不那么信任属下了。”   “你做了哪些事?”   “天魔宫宝库的账目,是属下带着人算的,也是属下奉命泄露给韩赫荣的。”   “就这些?别等我一件一件问,自己说。”   栗燃忙应:“是。这两年,他还让属下暗地往修仙界派了些人,想去探一探情报在外面设的那些……”   喻辰背后一阵恶寒,追问:“你们又不知道我们派了谁、在哪儿,怎么探?”   “虽然不知道,但项越说往万年城这样的大城去找准没错,果然前阵子就在万年城找到了老康夫妇。”   喻辰看一眼钟鹊,钟鹊点点头,立刻出去联系方秋原和老康。   栗燃看见,忙说:“尊主无须担忧,此前项越除了让盯着,没有别的命令,在那边的人也只跟属下联络……”   就算他这么说,喻辰也不可能真的放心,不过这个事倒启发了她,“项越没有别的命令?他设了这么一条毒计,难道没想过万一尊主追究起来要他的命?”   “这个属下真的不知,后面许多事,他都是假手韩赫荣的人去做的,属下想不到他竟连吞元母子蛊这样的东西都给了韩赫荣。”   “你怎知道是他给的?”   “韩赫荣身边有几个专门伺候蛊虫的人,是项越安排过去的。”   验证了整件事果然都是项越所策划,喻辰冷笑:“连这些都能做到,以他的为人,不可能考虑不到火烧到他自己身上要如何吧?他一定准备了后路,没跟你说过?”   栗燃想了想,摇头:“尊主不如问问宋浚,他近来更得项越信重……”   “你有没有想过,你是怎么中子虫的?”喻辰突然问。   栗燃一愣,显然是自己也不明白,喻辰看着他说:“姚芳也中了子虫。”   下面跪着的栗燃神色顿时一变,喻辰就笑了:“我以前只听说她和宋浚很要好,没想到和你也……”话说一半,见栗燃再次瞳孔地震,她故作惊讶,“怎么?你不知道?”   “……”栗燃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到底忍不住骂道,“这个贱人!尊主,您审完宋浚,必得亲自审一审姚芳这个贱人,她对项越的事,可比属下等知道得多。”   喻辰没表态,示意孙维嶂带他先出去,栗燃都跟着站起来了,却又突发奇想:“尊主,要不属下陪您审宋浚吧?此人狡猾至极,属下知道怎么对付他!”   这时正好钟鹊回来,她没理会栗燃,先跟喻辰回禀,说小馆一切如常,已通知方秋原夫妇多加留意。   喻辰点点头,叫孙维嶂留下栗燃,去把宋浚带来。   宋浚被推进来,看见喻辰坐在尊主宝座上,也跟栗燃一样,十分吃惊,却没像栗燃那样直接跪下,只抱拳行了个礼。   “栗燃来问吧。”喻辰懒得说他,直接点栗燃的名。   栗燃答应一声,上前一步,半转过身,看着宋浚问:“尊主对项越设下的毒计已了然于心,如今只想问你,项越预先准备好的后路是什么?你老实说了,或可饶你一死,否则,单以你配合韩赫荣散播谣言、辱及钟长老等人清誉之罪,就足够你尝尝天魔烈火的滋味了。”   “你这是含血喷人!散播谣言的人同我有什么关系?”   喻辰心里还惦记着杨无劫,听宋浚故意模糊重点,心里烦躁,手指一弹,一簇火苗直袭宋浚肩头:“没问你这个!”   宋浚经脉受创,修为本就大不如前,又亲眼看到打来的是一簇橙红火苗,心中惊惧,竟连躲都没躲,噗一声被火苗洞穿了肩膀。   栗燃听着他的痛哼声,心怀大畅,“我说什么来着?少装蒜,从实招来!”   宋浚捂着肩膀,狠狠瞪栗燃一眼,转而望向喻辰道:“尊主容禀,属下近年来虽然能在项越面前排上号,但怎么也比不上他一手教出来的栗燃更得信重。项越给自己留的后路,若没有告诉栗燃,那就只有他本人知道了。”   栗燃骂他几句,再追问他还是这么说,喻辰抬手止住,问:“城中魔众,还有他或者韩德让埋下的钉子吧?你们两个分别写个名单给我,还有,其他亲信都是什么立场,也各自写个详情给我。”   叫孙维嶂分别带他们下去,喻辰看一眼天色,吩咐钟鹊:“剩下那些人你去问吧,都问完了,再审姚芳。”   喻辰交代完,匆匆赶去炽盛殿,可是殿门紧闭,拍门杨无劫也没有回应,她心中不安,干脆坐在廊下栏杆上等。这一等从天黑等到天亮,里面依旧没有动静,下面去办事的人却接二连三来找她复命了。   她只好转去炎心院,听取回报,又发下新指令。   最后剩下钟鹊:“姚芳宁死不说,非得要见您……”   “别人问出什么了吗?”   “属下把各人口供拼凑了一下,大致确定项越行此毒计,一是因为不满您推行新制,连执法和城建都要插手;二是此举会令很多似属下这等非自愿入魔、修为也不甚高的人,登上高位。属下也是才知道,原来在他们这种人眼中,因变故入魔、不得不来到魔界生存的人,就算是男子,也低人一等。”   女子更不必说,就不算人。   “所以项越是用这种……纲领,让他们心甘情愿听命的?”   钟鹊点头:“项越说,尊主大概忘了原本的魔界是什么样,该想办法让尊主想起来。”   “那现在呢?项越死了,还有几个硬骨头,想秉持项越的精神战斗到最后?”喻辰满含嘲讽地问。   “只有两个还在不忿,说绝不认您为尊主。”   “那很好啊,再查一查,攒一攒,三天之后一起拉出去,在刑场明正典刑。”   “是。您还要见姚芳吗?”   喻辰不觉得姚芳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何况她现在满心焦虑,根本没心情,“不见,先晾着她。”   钟鹊领命告退,喻辰又忙了一天,眼看着已到深夜,炽盛殿还是没动静,她正打算研究研究自己炼出的究竟算不算天魔烈火,储物袋里忽然一阵震动。   喻辰摸出那把梳子——她在绍兰寨得手之后,曾经跟杨无仇联系过,这才几天,他又有何事?   “杨盟主。”喻辰左右无事,还是拨动星子,先开口打招呼。   “嗯,你回到魔界了吧?”   “昨日就到了,杨盟主有何吩咐?”   “绍兰寨一事,有了意想不到的发展,我看,是时候谈谈决战了。”   “?”有什么发展会让他提决战?而且恰恰是现在……   喻辰正惊讶着,房中突然响起杨无劫的声音:“你这是在向我们尊主下战书吗?” 第195章 第 195 章   她吓得腾一下跳起来, 看向传来声音的门口——杨无劫一身蓝袍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神幽深,望着喻辰的时候, 仿佛要直接看进她心里去。   她心跳如雷、惊慌失措,嘴巴开开合合, 却始终没发出一个音。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不在此处的杨无仇:“无劫?你……你说什么?”   杨无劫眼睛始终盯着喻辰, 人却忽然到了她跟前,从她手中拿过那柄梳子,一边打量一边重复:“我说, 你提决战, 是向我们尊主下战书么?”   “你们尊主?你在说什么?魔界有了新魔尊吗?”杨无仇彻底被他搞糊涂了。   “是啊,有了新魔尊。”杨无劫看一眼梳子,看一眼喻辰,唇边漫出一丝说不清什么意思的笑, “尊主,您不将您的新身份告知一下杨盟主吗?”   喻辰感觉心脏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 没法自如跳动,于是越发垂死挣扎一般疯狂乱跳, 直跳到她呼吸不畅、头晕目眩。   “新身份?你说的不会是……喻辰?”   听见杨无仇提高音量叫她的名字, 喻辰被惊飞的心神终于回来一些, 她竭力叫自己冷静,先答道:“是我, 不好意思杨盟主,升职太快, 没来得及通知你。你想怎么打?”   “……”那边沉默良久,才传来杨无仇一声怒吼,“你们耍我!你早就告诉他你是我派去的是不是?”   喻辰闭了闭眼——是啊, 她为什么不早就告诉他呢?   杨无劫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正待回杨无仇一句,手中梳子轻轻一震,没声了。   “他切断了。”喻辰低声解释。   杨无劫转身坐下,把梳子拿到眼前,手指拨动星子,淡淡道:“这东西倒很眼熟。”   事到如今,再没什么好隐瞒的,喻辰老实答道:“是我去找芸香草那年,杨无仇放在御皖堂,叫我去取的,方便和他联系。但我一共也没用过几次。”   杨无劫发出一声嗤笑声,脸上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只有隐忍的怒气和冷然,“从头说,当年把你从飞行法器推下来。”   “是杨无仇的计谋。他说他需要一个能进天魔宫的耳目,还说不想跟你斗到你死我活。”喻辰停了停,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这些年我与他通过几次消息,但都是为你为魔界打算,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是吗?”杨无劫丝毫不为所动,眼中怒色比刚才还浓,“炎极山峡谷连环阵,难道不是你们专门设给我的陷阱?”   来了来了,一切都跟她曾经无数次预想过的一样,喻辰呼出一口气,上前一步,想去拉他的手,杨无劫已先沉声命令:“站那儿别动。”   这种冷酷命令式的语气,喻辰已多年不曾听过,她瞬间感到难过委屈,还有点生气,干脆猛冲过去抓他的手,杨无劫抬手躲开,她更气了,索性往他腿上一坐。   杨无劫惊愣一瞬,才想起伸手推她,喻辰却顺势双手抱住他手臂,严肃道:“别动!听我说!”   她语气过于严肃,杨无劫略一迟疑,没抽出手臂,喻辰立即抱紧,同时承认道:“不错,那次确实是,原因你也知道,我就是不想要你拿到欧阳桀的传承。”   “你怎么就那么笃定我不是欧阳桀的儿子?杨无仇告诉你的?”   喻辰仰头看着他,两人近在咫尺,他眸光里却只有狐疑和不肯熄灭的怒火,再看不见爱意温柔,哪怕她这样亲密地坐在他腿上。   “这是他不惜铤而走险,也要冒充你杀陆云谅来掩盖的生平恨事,怎么会告诉我?”喻辰微微侧身,把头轻轻挨在他肩上,低声继续说,“我是从杨无仇几次不合情理的言行中猜出来的。”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   杨无劫没有怀疑,顺着她的话想到当时在松冈剑派得知陆云谅被杀的情形,突然疑心,用另一只手推开喻辰的头,盯着她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杀陆师叔?”   喻辰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怀疑,愣了一下,才苦笑道:“你真的觉得,这种事他会和我商量吗?”   “你连杨无仇才是欧阳桀的儿子都猜得出来,难道猜不出他会对陆师叔下毒手?”杨无劫冷冷反问。   “我猜出来又如何?他想对陆云谅不利,当初在斗元宗与你一战时就表露过,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斗元宗,杨无劫脑子里一瞬间翻涌出许多往事,是啊,那时候杨无仇确实有跟他说过,领秀宗收养欧阳桀儿子的消息是陆师叔放出去的,但他当时并不相信。   喻辰也是那次被杨无仇打伤后,功法上与神照图有了关联……难道?不,不会,杨无仇可没有那么大方,肯把只有他自己练成的神功,无私地传给喻辰,还是以那样谁都不明原理的办法。   但他过后也不知道吗?把喻辰打进峡谷迷阵,只是苦肉计、不让自己起疑,还是有意让喻辰去乾光阵里得到传承?不,他若知道那里有关于光系神功的传承,恐怕自己就先进去了。   喻辰看他一直出神,心里不安,摇一摇怀里抱着的他的手臂,柔声道:“无劫,我知道你现在想起什么都觉得可疑,但你想想,自从我到你身边以来,可曾让你在杨无仇那里吃过什么亏?”   杨无劫对上她的目光,缓缓开口:“照你这么说,炎极山峡谷连环阵,不算吃亏?那我问你,在你的幻阵里,我为何要杀你?”   “……”喻辰心一颤,说不出话。   “你的幻阵,同我的根本就不一样,是不是?”杨无劫头低下来,紧紧盯着喻辰,“你最怕的不是我因反噬彻底发狂,而是被我发觉你是杨无仇派来的奸细,是不是?”   连着两个“是不是”,问得喻辰呼吸困难,但她清楚这个问题不能含糊过去,努力清晰答道:“在那以前是,但我们互通心意以后,就……”   “互通心意?”杨无劫突然笑起来,“你还敢提什么互通心意,下去!”   他瞬间变脸,神色冷酷无比,一手拨开喻辰紧抱着他的手,空出另一只手直接把人推开,自己也紧跟着站起来,闪身就往外走。   喻辰慌忙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带着哭腔道:“我为何不敢提?我起初是杨无仇派来的不假,但……”   杨无劫不想听她说,想扯开她手离开,喻辰却死死抱着,怎么也不肯松开,“但他又没给过我什么好处,我干嘛死心眼听他的?我这人从来最讲道理,谁真心待我,我才还之以真心。”   “真心?”杨无劫冷笑两声,“你若相信我对你真心,为何会在幻阵里见到我杀你?怎么?在你心里,我的真心就那么浅薄?”   喻辰听他话越说越不对,又恰好在自己无法辩驳的点上,终于急得落泪,“你不能这样,那幻阵显示出的,只是我最害怕的一种情形,又不是……我这人思虑多,凡事都要先把最坏结果想到,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最后她实在绷不住,哭出了声。   杨无劫站在门内,望着外面浓雾笼罩的夜空,心里颇觉悲哀,他很想相信喻辰,但她从最开始就是杨无仇派来的这一点,足以摧毁他对她所有的信任。   他现在没法克制自己不去怀疑她,也没法接受她将整件事一直瞒到现在,直到他自己撞上。   “你有很多机会跟我坦白,但你没有,这也是因为你想到了最坏结果么?”杨无劫反手按住喻辰肩头,将她带到自己面前,问道。   “不……不是……”喻辰抽噎着回,“我是想……等反噬彻底根除,再把这些都告诉你。”   “所以是怕跟我说了,我发怒会勾起反噬,对吗?”   喻辰含泪点头。   “那你现在就该松手让我回去。”杨无劫语气比之前平静许多,但眼中泛红,脸颊也隐隐现出红色。   喻辰少有的不知所措:“你……那……刚才怎么……”   杨无劫听不懂她想说什么,干脆打断:“我要回去闭关,不要来吵我。”说完绕过喻辰向外飞纵。   喻辰忍不住追上去,叫了一声:“无劫。”   杨无劫身形一顿,却并未转身,只留下一句:“我会好好想想。有仙盟来犯的消息再找我。”就消失在夜色里。   喻辰走出去,远远看着炽盛殿方向,发了好一阵的呆,直到天色渐亮、收到风逐发来的传讯符,才回神进房。   “赵无极被人杀死在领秀宗,据称是魔修所为,时间就在你劫了绍兰寨之后。杨无仇已发下盟主令,召集仙盟各派前往南天涯,与魔界决战。”   喻辰见了这个消息,人清醒一半,立刻回复:“杨无仇此刻在哪?叶无双和他在一起吗?你和范烨呢?在新雪山庄?”   风逐也很快回复:“我们都在五福冈徐家。杨无仇大约明日会从此地启程,前往南天涯。我和范烨商议了,准备混在仙盟里,随他们同行,路上见机行事。”   喻辰赶忙回:“千万不要!”把杨无劫发现她和杨无仇通话的事简单写了,顺便提及自己做了魔尊,“杨无仇一定会怀疑你,你让范烨推脱掉,我另有事叫你做。”   发完这封,喻辰让人去叫钟鹊和姜乘来,自己给叶无双发了个传讯符,说明赵无极之死与魔界绝无干系,提醒她留意其中可能有什么阴谋,如果叶姑娘遇到困难,可以找风逐传话。   刚发出去,风逐的回复又到了:“他发现了就完了么?没生气没发火?你现在还好吗?他是因为心灰意冷让你做魔尊的吗?”   这一串问题把喻辰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重重心事又勾了起来——发现了就完了么?他那样冷酷决绝,是完了吧? 第196章 第 196 章   不过这种闪神也只是一瞬, 魔界内乱刚平,外敌就要来袭,喻辰真没有时间沉浸在乱麻一般的思绪里。   她给风逐回了信, 让她放心,虽然杨无劫现在还不能原谅她, 但他们并没有很严重的争执, 他也已经闭关,魔界是她在做主。又说叶无双可能会找风逐给自己传话,叫她留意。   这则消息发出去, 钟鹊和姜乘也就都到了。   “杨无仇发了盟主令, 要对魔界宣战。”喻辰开门见山。   钟鹊一惊:“几时的事?属下怎么没有收到消息?”   “就刚刚,大约晚一点儿,秋原她们就会传消息回来了。风逐来信说,杨无仇大约明日会从五福冈启程往南天涯来, 你叫萧滢从特工处抽调些能干的散出去,务必监控到整个南天涯。”   “是。”   姜乘旁边问:“突然要宣战, 是因为上两次劫掠么?”   “不止,领秀宗宗主赵无极被杀, 死于魔功, 且就在我们刚从绍兰寨得手之后。”   钟鹊恼怒:“他们不会玩点新鲜的, 专会栽赃是吗?”   喻辰道:“我觉得这事是杨无仇干的,但他身边总围着一堆人, 此刻又是在五福冈这种距离领秀宗足够远的地方……”   “他也不会魔功啊。”姜乘插嘴。   喻辰点点头:“这也是一个疑点,所以我想问问你, 知不知道还有哪些隐藏在修仙界的魔修,能做到上领秀宗杀人,还不被捉住的?”   姜乘摇头:“我没有接触过以前那些魔头, 项越倒或许知道。”   也对,他是后来被骗过去的,没经历过之前魔界几次大乱,喻辰想了想,道:“把姚芳给我押过来。”   钟鹊领命去了,姜乘看着暂时没别的事,传音问喻辰:“你觉得怎样?功法运转有异常吗?天魔烈火能唤出来给我看看吗?”   对啊,还有这么件大事呢!这短短的一两天,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连她炼出天魔烈火都排在最后了。   喻辰感叹着唤出火焰,答道:“运转也不知道是不是异常,反正前面俩火都一直躲着它,但是彩光我看不到了,能感觉到它们无处不在,但……”   她说着又把幽魅之火和阳炎之火唤出来,“你看,没有成型的弧光了。”   “但是火焰上有光点。”姜乘先指着橙红色火焰说,“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光点的缘故,你的天魔烈火好像没有那么霸道。”   “嗯,不止不霸道,看起来还很迷你。”喻辰试着加了点魔气过去,火焰大了一些,但也就这样,“我没法像……尊主那样,弄出无穷无尽的烈火来。”   姜乘终于把目光从火焰上移开,看向喻辰:“所以杀项越的是……”   喻辰点头:“我总觉得这玩意不是我炼出来的,就是尊主点了一把火。”   “可它没有伤到你,还能听你使唤,与幽魅之火和阳炎之火共存。”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能确定,但我猜测,与你最初炼出幽魅之火就得了尊主的助力有关。”   喻辰恍然:“对啊,我刚来魔界时,你说要帮我炼化火苗上的杂质,结果发现火苗上有一缕橙色,还把你阳炎之火也吸进去了一些是不是?”   “是,所以我一直觉着你能炼出天魔烈火。”   喻辰:“……”   原来他总跟她叨咕郑勿忘炼成天魔烈火只是托辞,根源还在这儿!   姜乘已经转而去看蓝火和红火,“可以啊,这两火的威力,如今看来并无损伤,光点在它们这边多些,可能是光点护住了它们。我现在真好奇你再闭关进阶之后是什么样。”   “不会走火入魔吗?”喻辰心里是真没底,这可是连本世界男主杨无仇都没做过的事。   “有这彩光保护,应当不会。你不是也没觉得功法运转有什么异常吗?”   “运转是没有……”喻辰说着,突然想起一事,“但我设下的结界,对尊主失效了!”不然她也不会被发现得那么狼狈!   “结界失效?不可能吧。你设一个我看看。”   喻辰收起三种火,在自己和姜乘之间设了结界,姜乘先试探着放出魔气,刚一碰到结界,喻辰就感觉到了,她尝试在里面说话,姜乘也完全听不见。   “可是夜里我设下结界,尊主走进来,在他说话之前,我完全没有察觉。”喻辰收了结界说。   “那结界呢?后来还在吗?”   喻辰想了一下,摇头:“我没有收,但是不在了。”   姜乘大感兴趣:“你没问尊主吗?是不是他收了?难道你们两个的功法产生了关联,所以结界没有识别出外人入侵?”   “你是说,我现在的魔气,可能与尊主的……有相似之处?所以结界傻了吧唧,没分出是不是主人?”   “极有可能。尊主呢?”   喻辰眼神黯淡:“闭关了。”又觉难以置信,“可是尊主的魔气那么霸道,我的……连天魔烈火都缺乏气势,哪有什么相似之处?”   “如果真有,就好了。”姜乘兴致勃勃,“等尊主下次出关,你一定问问他结界的事,如果他真的能收你的结界,还一点儿都不惊动你,那你大约也能用阳炎之火给他疗伤,而不惊动天魔烈火和反噬。”   喻辰呼一下站起来:“你说真的?”   见她激动,姜乘忙说:“我只是这么猜测,你先别太高兴,得问过尊主,再想办法试过了才知道。”   喻辰还是心跳飞快,忍不住问:“如果真的能,会有助于祛除反噬吗?”   “我也说不好。尊主如今的反噬到什么程度,咱们都不知道,如果太过凶猛,以你现在阳炎之火的境界,可能还不够。”   是啊,最后还是要看境界,喻辰缓缓坐下,兴奋劲儿一下削减大半,正好这时,外面进来传报,说姚芳带到了。   喻辰示意姜乘旁听,叫把姚芳带进来。   姚芳衣裙整齐,发式也梳得精致,就是脸色青白,显然仍被子虫造成的创伤折磨着。   她没有什么具体作恶事迹,所以喻辰对她还算客气,叫人给她搬个凳子坐,然后才说:“我听说你想见我。”   “是。”姚芳站起来向喻辰行一礼,道,“姚芳恭贺尊主正位,愿从此效忠尊主,效犬马之劳。”   喻辰惊讶,这位声称要见她,居然是为了表忠心吗?   “属下从前有眼无珠,不知尊主是这样的奇女子,因而不曾投效,一直自甘堕落,与项越那等轻贱我们女子的臭男人为伍,还请尊主恕罪。”   喻辰不置可否,只说:“我听说你原跟过邢昭,尊主……我是说杨尊主拨乱反正后,没有追究你,难道不是项越保下了你么?”   “尊主有所不知,其实当日杨尊主他们杀进天魔宫,属下是内应之一。”姚芳说着叹了口气,“也是属下不争气,这本应是属下的功劳,不知为何,最后竟……”   是啊,本该是立的功,最后变成折的罪,她还是一个只能依附项越生存的女魔修。   喻辰语气温和了些:“坐下说吧。”   “谢尊主。”姚芳搭着凳子边坐下,“有关项越,尊主想知道什么,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魔界经过欧阳桀杀英锐和邢昭篡位几次大乱,是不是有许多人跑去修仙界隐居了?项越这次设下如此毒计,还自以为能逃得性命,他的后路,就是这些人吧?”   姚芳面露惊讶:“原来尊主已经知道了。”   “我也只是猜测。这些人,有你认识的吗?”   “属下知道几个,但自从这些人离开魔界后,就再没见过。”她顿了顿,又补充,“栗燃应该见过至少一两个。”   喻辰道:“好,你一会儿把这几个人的姓名和所修功法都写下来,再把栗燃可能见过的,做一下标记。”   姚芳却站起身道:“属下已经写好了。”她说着拿出一叠纸笺。   姜乘走过去接了,检查一下,要交给喻辰,喻辰却道:“你先看看。”自己接着问姚芳,“这些人里,有没有可能与杨无仇产生交集的?”   “杨无仇?尊主是说仙盟那个盟主吗?”   “不错。以你所知,项越私下可有与杨无仇联系?”   “这属下却不知,项越近年已不见属下,有事都是叫栗燃或者宋浚来传话。但他如果真的敢行此叛逆之举,应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吧?”   姚芳带着思索的神态继续说,“至于那些不在魔界的,那年绝冥谷秘境开启,属下等在外围接应,倒是看见有个很眼熟的人,鬼鬼祟祟和杨无仇碰了面。”   “是谁?叫什么?碰面是什么时候?进谷前还是出谷后?”   姚芳道:“应该是晋烆,在那张名单的第三行,他修火系功法,为了这个,邢昭一直不能容他。他和杨无仇碰面,应当是出谷后。属下看见他们在山坳里相距极近,当时怕被杨无仇察觉,没敢多看,只觉得和他说话那人眼熟。过后寻思良久,都没想出是谁,还是听别人说看见晋烆进秘境了,才对上号。”   “此人和项越可有交情?”   “以前是有的,后来就……”姚芳说到这儿,停顿一下,“不过属下一直好奇,当日童印白至缺作乱,那个给项越发消息,让他匆匆离开的人,以及后面传讯告诉他秘境何时开启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同一个?”   真是一个不错的思路,喻辰笑着点头:“我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要回报吗?”   姚芳意会,起身告退。   喻辰没急着让她走,先问姜乘那儿还有没有空房间,让姚芳住过去疗伤——现在姜乘府里也有不少他教出来的医者,在给那些中过子虫的人治疗经脉创伤。   “有啊。叫人送过去吧。”姜乘爽快答应。   等姚芳出去,喻辰才接过姜乘手里的名单,同时打发人去提栗燃来,最后问姜乘:“有你知道的吗?”   “这个晋烆,我还真听说过。尊主曾经想杀了他,是项越求情,才放他走的。”   “所以尊主也认识他。”   “对啊,这事问尊主,应该更清楚一些。”   喻辰默默叹了口气。 第197章 第 197 章   杨无劫半坐在冰冷的池水里, 头枕在同样冰冷的池壁上,仍觉脑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沸腾,很快就要冲破禁制, 将他整个人淹没吞噬。   应该运功抵抗的,但他现在没法集中精力, 思绪乱成一团, 从初见喻辰以来,一起经历的无数过往,都在这一刻争先恐后地浮现。   这本是杨无劫最珍贵的记忆, 但此时此刻, 这些记忆与他曾经也觉得很珍贵的、在领秀峰生活的那些年一样,都因始于欺骗,而打上一层他只要想起就觉痛楚的烙印。   他痛恨欺骗。要是没有那些欺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谁, 能够自己选走哪条路,他的人生也不至于早早走上一条可以看见结果的死路, 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更可恨的是,欺骗他的人, 没有一个想告诉他真相, 他曾经以为是难得真心待他好的人, 最后往往在他撞到头破血流、发现真相时,才知道那人也是别有用心。   要不是有喻辰, 杨无劫可能早就已经疯了。   却没想到她也变成了那样一个人,带着目的接近他, 一直隐瞒真相直到他自己撞见……脑中突然一阵轰鸣,那些沸腾着的东西猛然胀大一倍,声势浩大地左冲右突, 杨无劫只觉两边太阳穴剧痛无比,忙将身体向下一沉,整个人都浸入池水中。   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头痛稍稍缓解,杨无劫紧闭着眼,喻辰姣好的面容慢慢浮现出来——这是之前无数次助他抵抗反噬的法宝,她笑得那样明亮,双眸里满是关切和牵挂,好像心里眼里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他曾以为喻辰是老天对他这笑话一般的人生的补偿,哪想到真正送喻辰来到他身边的人,是杨无仇。   哈哈,杨无劫在心里大笑,他这个笑话真是越发可笑了,居然以为天意会有对他网开一面的时候,真是痴心妄想。   他呼啦一下从水里坐起身,仰头看向洞顶,“你不就是想叫我给杨无仇做磨刀石么?我偏要崩断你看中的这把‘绝世好刀’,看你如何收场!”   摒除繁杂思绪,只留下不甘和怨愤,杨无劫很快入定——现在他经脉中其实有三股力量在彼此争斗,一股是无时不在的反噬,一股是还没化用完的法阵之力,还有一股是从母虫那里吸收来的驳杂力量。   他先前去找喻辰,只是暂时稳住了三股力量,想去安抚一下她,让她不要太过分心、担忧自己,能全力善后,稳定住天魔城内的局势。   没想到撞上她跟杨无仇通话,反而勾起反噬,另外两股力量也趁机作乱,在经脉中缠斗不休,此时再重新梳理,难免有些困难。   不过天魔烈火是天底下最霸道的功法,除了一体两面的反噬,没有它压服不了的力量,杨无劫这一入定,几个周天就把法阵之力压制回去,母虫吸来的力量也化用了一小半。   但随着化用新的力量,反噬也跟着水涨船高,他不得不暂停下来,再次将全身浸入池水,直到水温跟着升高,感受不到凉意,才从池水里出来,坐到旁边的寒山石宝座上。   便在此时,上面忽然传来姜乘的声音:“尊主,属下有要事回禀。”   杨无劫本来也想叫个人去问问仙盟那边的动作、杨无仇何时到南天涯,现在有人自己送上门来,倒省了他的事。   回了一句:“进来。”他撤去禁制,运功蒸干衣袍,上去正殿内。   姜乘行过礼,却没直接回禀他说的要事,而是先问:“属下特制的那冷水,尊主用着还有效吗?”   “能用,就是太少了。你有空再做一些。”放在池子里,日常就难免有蒸发,他经常进去,反噬一发作,池水升温,蒸发得更快。   “属下已经又做了一些。”姜乘说着在殿内空地上放出五大缸水,然后偷偷瞄一瞄杨无劫面色,犹豫着问,“尊主的反噬,到第几重了?”   杨无劫满含杀气地看过去,姜乘缩缩脖子,小声说:“属下不是替喻……问的,她还不知道反噬其实也有层级。”   “那你问了干什么?”杨无劫仍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你来是什么事?”   “是喻……叫属下来回禀尊主……”   杨无劫打断他:“现在她是魔尊,以后不要叫我尊主了。”   姜乘有点懵,叫喻辰尊主容易,“那怎么称呼您?”   杨无劫想了想:“叫魔君好了,以前魔界不是有很多魔头自称魔君么?”   “……那都是自称啊。”   “别废话,喻辰叫你来回什么事?杨无仇对魔界宣战,有下文了吗?”   “啊,喻……尊主叫属下回禀,十日前杨无仇已从五福冈启程往南天涯来,修仙界各门派世家都有响应,另外他之所以突然对魔界宣战,是因为领秀宗宗主赵无极前些日子死于魔修之手,死期与喻尊主突袭绍兰寨之日相近,仙盟就认定是我们魔界杀了赵无极。喻尊主已经查明,杀死赵无极的凶手,其实是隐匿在修仙界的晋烆。尊主还记得他吧?”   他说顺口了,没来得及改,杨无劫也没听出来,冷笑道:“不就是项越那个好兄弟?当然记得。但他为何要去杀赵无极?”   “据喻尊主推测,他应该是跟杨无仇有什么勾结,绝冥谷秘境开启时,就有人看见晋烆跟杨无仇见面。啊,对了,项越原本应该也是打算离开魔界后,去找晋烆,栗燃证实了项越时常与晋烆通消息。”   杨无劫顿时暴怒:“个个都同杨无仇勾结,拿我天魔城当什么地方?”   大殿内瞬间充满魔气,姜乘叫魔气压迫得呼吸困难,忙说:“尊主息怒,喻尊主已将整件事通报给叶无双姑娘,且怀疑晋烆就在杨无仇身边,叶姑娘已经在找,只要找到此人,到时……”   “到时什么?当面对质?有用吗?”杨无劫对所谓的公道,早已不抱任何期待,“你跟喻辰说,这是我与杨无仇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叫她专心城中事务即可。”   姜乘小心问:“尊主是想与杨无仇一决胜负吗?”   “怎么?你觉得我赢不了?”杨无劫目光充满压迫地盯住姜乘。   察觉到他状态不对,姜乘识趣地摇头:“当然不是,不过,尊主还是把喻尊主找来,亲自跟她说吧,属下传话,未必管用。”喻辰才不会听他的。   杨无劫瞪着他不说话,姜乘再迟钝也觉出不对了,以前有什么事,喻辰都是自己来见尊主,尊主有话也从不会叫人传,都是直接跟喻辰说,怎么现在把他搁在中间了?   “你们……是闹别扭了吗?”他忍不住问出来,但出声的时候已经觉得荒谬,这两个人从来都是有商有量,尊主对喻辰更是极为宽容,他们俩又不是小孩,能为了什么事闹别扭?就算有无法达成一致的分歧,也不至于彼此不见面,只叫他居中传话吧?   谁知尊主听了,居然并不驳斥,只是眉头一皱说:“不关你的事,叫你怎么传话你就怎么传。对了,已经收集的压制反噬的灵药,都在你那里吗?”   “是在属下这儿。”   “随身带着么?”   姜乘摇头:“没有,灵药来之不易,属下怕有失,并不敢……”   “你看过喻辰的天魔烈火了么?”   终于提到此事了,姜乘精神一振:“看过了,她的天魔烈火异常温和,是以如今三火共存,并未失衡。”接着迫不及待问,“她说她设下的结界对您无效,您能不惊动她,收了她的结界,是吗?”   杨无劫眸光一瞬间深沉下去:“你问这个干什么?”   姜乘与他相反,双眼发亮道:“尊主没想过吗?若是真的,就说明你们的天魔烈火是有关联的,您能动她的结界,她就也能用阳炎之火……”   杨无劫恍然:“你是说这个。”他思索片刻,没有回答姜乘,反问道,“若她的三种火一直能共存,她是不是就不必担忧反噬之患?”   “应该是。郑勿忘就没有反噬发作的记录,也不是因反噬而死。”   “那她是怎么死的?”   “……被新一任魔尊杀死的。”姜乘说完恍悟,“没有反噬之患的天魔烈火,是不是不够强横,进阶也慢啊?”能被新人杀死,显然是别人比她进阶更快、功法更强。   杨无劫不由冷笑着看向窗外天空:“果然。这狗屁天道绝不会让我们占它的便宜,我看那所谓解药,就算炼成,也未必真的有效。”   姜乘觉得,今日的尊主言行格外不对,有些担心反噬已经到了他不能自控、但也未能自觉的程度,小心劝道:“有没有效,总得试过了才知道。咱们花了这许多精力搜集,如今只差最后几样,总不能半途而废……”   “少说这些废话,我只是狐疑,又没说就不炼解药了。”杨无劫不想再和他谈,“你没事就出去吧,记得跟喻辰说,我会亲自迎战杨无仇,叫她把精力多放在城内,别的废话不许多提。”   姜乘道:“您还没告诉我,您是不是能收了她的结界呢。”   杨无劫不耐地盯着他:“滚。”   姜乘磨磨蹭蹭走到殿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问:“就是能吧?她的天魔烈火就是来自于您……”   杨无劫用魔气轰开殿门,接着一股魔气打在姜乘背上,把他打出去,关上殿门,自己在宝座上思索片刻,发了道传讯符出去。   姜乘被这股魔气打得,直到院门前才停下,守门的亲卫见状,脸上都显出畏惧之色,姜乘却一脸喜色,直奔炎心院找到喻辰:“我猜对了!以后你能给尊主疗伤了!” 第198章 第 198 章   喻辰也有些惊喜:“他怎么说的?”   “尊主不肯说, 把我赶出来了。但这就是默认啊!”姜乘双眼放光,“不然以尊主的脾气,早就否认了。”   “哦。”那点儿惊喜瞬间消失, 喻辰语气低落下来,“晋烆那事, 他怎么说的?”   “尊主说当面对质也没用, 他要跟杨无仇一决胜负,叫你把精力多放在城内。”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喻辰冷笑道:“一决胜负?我看他是想一决生死吧!还叫我把精力多放在城内, 我放在城内有什么用?他是觉得他和杨无仇斗得你死我活, 我能在天魔城安坐看着吗?”   姜乘默默后退两步,问出那句问过前尊主的话:“你们俩是闹别扭了吗?”   现尊主回得和前尊主差不多:“关你什么事?”   “……”姜乘觉得他不能再受这个夹板气了,“你下次换个人去传话吧,尊主叫我再给他制一些冷水。”   喻辰立即问道:“再制一些?怎么?反噬又加重了?”   虽然前尊主不让他多说, 姜乘还是自觉很有技巧地答道:“尊主只要修为增强,反噬就一定会加重, 没有解药之前,反噬是不可能减弱的。”   “那你看他面色怎样?眼睛有泛红吗?”   “面色还好, 眼睛是红的。”尊主反正没说不让提面色, 姜乘想了想, 又加一句,“脾气也越发不好了。对了, 尊主问起你的天魔烈火,我照实说了, 他似乎担心你也会有反噬。”   “真的?”喻辰一下高兴起来,“原话怎么说的?”   “原话,”姜乘回想了一下, “原话是问我,若你这三种火一直能共存,是不是就不必担忧反噬。”   喻辰见他只说这一句,催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谈起郑勿忘似乎也没有经受过反噬,但她修为大概进阶不够快,最后被下一任魔尊杀死了。”   “……”谁要听这个?喻辰感觉怒气又升腾起来,努力压抑着问,“他没再问起别的有关我的事吗?”   姜乘摇头:“后面尊主就把我赶出来了。你们到底怎么了?眼下大敌当前,有什么事不能两个人当面说开……”   “没事,忙你的去吧。”喻辰突然觉得无力,摆摆手,让他走。   她何尝不想跟杨无劫当面说开,但前提是他能冷静下来,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谈,而不是没谈几句,他就怒气上来、反噬发作——刚才姜乘也说他现在脾气越发不好,喻辰怀疑杨无劫的情绪已经有些失控,不再是怒气引来反噬,而是两者相互作用。   而且这些天她自己也心浮气躁,脾气总是说来就来,每次都得刻意往下压,感觉特别像前世月经周期受性-激-素影响……等等,不是性-激-素,是天魔烈火吧!   喻辰为这个结论感到心惊,正要把姜乘叫回来询问,一个传讯符突然跳跃着飞进来落到她掌心,喻辰怕外面出什么事,先打开看了一眼——就这一眼,瞬间把她压抑着的心火整个点燃。   “喻姑娘,无仇刚刚收到无劫的战书,相约一个月后在南天涯罗刹湾的黑礁石滩决战。你知道此事吗?”   她当然不知道!喻辰气得直冲到炽盛殿外,抬手想拍门,还没触及到门板,就被一股强横的禁制之力弹了回来。   这个混蛋!居然连禁制都改了!喻辰怒火更加高涨,想起姜乘说她的天魔烈火源于杨无劫,两人间功法可能有联系,就试着调动天魔烈火,缓缓放出魔气试探禁制。   魔气缭绕着扑上去,禁制荡起阵阵涟漪,但并没有像方才一样强力反击,喻辰心中一喜,继续注入魔气,想看自己能不能将禁制解除。   开始还算顺利,随着更多魔气的渗入,她渐渐摸出禁制大概的脉络,这个过程中,禁制虽有些激荡,却并没有攻击她,喻辰感觉禁制并不排斥她的魔气,果断加码又注入一股,打算冲开禁制的关键节点,将其解除。   禁制虽然没将魔气视为入侵者,但关键节点被冲击还是立刻激发了防御状态,殿门上霎时亮起耀目橙光,蛮横霸道的力量自节点处轰然炸开,喻辰那股魔气一下就被打散。   她不肯后退,结出护盾,打算挡过这一波再试,闪耀的橙光却突然和禁制之力一同消失,喻辰愣了一下,探出魔气到殿门上,才发觉禁制已经撤了。   是杨无劫察觉了吧?喻辰收起护盾,推开殿门进去,殿中却空无一人,她反手关上大门,先叫一声:“无劫?”   无人应答,她进去内殿看了看,也没有人,看来他已经下去修炼用的洞室了。不过姜乘才从炽盛殿出去不久,杨无劫还给杨无仇发传讯符下了战书,想来这会儿也不至于那么快就入定,只是不肯回答她罢了。   “杨无劫!”她火气上来,连名带姓叫道,“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来吵我么?”   杨无劫的声音终于响起,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声音中还充满不耐之意。   喻辰更火了,“我倒是不敢来吵你,但我现在是魔界之主,你越过我直接给杨无仇下战书,打乱我全盘计划,我都不能来问一声吗?”   殿内安静一会儿,才又响起杨无劫的声音:“我要杀杨无仇,打乱你什么计划?”停了停,他又说,“我消息刚发出去,还没收到回音,你就冲过来说我打乱你全盘计划,这到底是你的计划,还是杨无仇的计划?”   他还是怀疑她!怒火熊熊高燃,几乎要将喻辰吞没,若非脑海里最后一丝理智拼命提醒这并非她的真实情绪,其中有天魔烈火在推波助澜,她差一点就转身摔门而去。   “消息是叶无双告诉我的。”喻辰竭力冷静回答,“杨无仇那样的人,在你跟他说过话之后,难道还会再找我吗?”   杨无劫没有回答,喻辰等了一会儿,想起计划还没解释,又补充:“至于计划,是我和叶无双一起商讨出来的,她那边大致确定晋烆眼下乔装改扮、就混迹在杨无仇左右,我们说好等仙盟到南天涯,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破杨无仇真正的身世,还有他杀害陆云谅和赵无极的事实……”   “你和无双商讨?你们怎么商讨?她会信你而背叛杨无仇?”   “此事说来话长,你上来,我们面对面谈。”   “我没空。你也不要天真了,就算无双信你,只凭你们两个和晋烆,也不足以让仙盟那些蠢货相信。我和杨无仇的恩怨,我们自己了结。”   “怎么了结?打个你死我活吗?”喻辰见说不通他,焦急担忧害怕种种情绪一齐涌上来,“你有必胜的把握吗?法阵之力没化解完,又添了母虫,反噬也发作得越来越凶……”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不由哽咽,眼眶也开始湿润,“就算拼尽全力,真的杀了杨无仇,反噬彻底失控怎么办?”   “那也算死得其所。你不必再说了,战书已下,杨无仇一定会应,这一战必然要打。”   “那我呢?你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有想过我?”   杨无劫沉默一会儿,才答:“以你的本事,想必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大可不必我来操心。”   “你混蛋!”喻辰控制不住,带着哭腔骂道,“当初斩钉截铁说‘只要我还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放你走的’人是谁?”   “我倒还是我,你呢?我都不知哪时哪刻才是真的你……”   “我怎么就不是真的我了?”喻辰抹去流出的泪,“你不要说的好像我欺骗了你的感情,第一我从来安守下属本份,是你先跨过那条线的;第二,我当初原预料到会有今日,回避婉拒样样都做了,也是你不肯放手,最终打动我的。我若真是杨无仇派来对你使美人计的,蓄意玩弄你的感情,我那时又何必呢?”   喻辰说完这番话,深吸一口气,没听见杨无劫回答,就接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有诸多怀疑,但凡事论迹不论心,你且想想,我自到魔界以来,所作所为,有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和魔界好,而让杨无仇得利的?你刚才不信我能说服叶姑娘,实话同你说,当日在君天山下,叶姑娘来见你,临走给我留了传讯符,我后来就是用她的传讯符,告诉她陆云谅之死的所有疑点,她在一一验证过之后,才对杨无仇起疑的。”   杨无劫还是没有回答,显然铁了心,不想再与她谈。   喻辰一时也没了主意,哭也哭了,骂也骂了,他就是不理会,还能怎么办?她在那奇形茶几旁坐下,想起往昔两人在此处无话不谈的景象,更觉心痛难当。   “算了,你听不进去,我说再多也没用。只最后说一句,当初我答应过你,你若不要我了,我会等你回头,这句话依然算数,但是……”喻辰眼泪掉下来,“但是你若不想活了,非得跟杨无仇同归于尽,我就再也不会想你,彻彻底底把你忘了,然后养上十几二十个美少年。”   她语气凶恶起来:“我说到做到!”   撂下狠话,喻辰摸出一个旧荷包,放到茶几上,起身离去。   听见殿门轰然关上,杨无劫重新设好禁制,打开机关,上到殿内,闻着空中残留的属于喻辰的香味,缓步走到茶几边,见上面几滴泪痕仍泛着光,情不自禁伸手,却在触碰到之前,又猛然缩回。   “十几二十个美少年……”   他喃喃重复,摇头笑了笑,转而拿起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几行字,并非喻辰笔迹,却看得他浑身一震。 第199章 第 199 章   喻辰回到炎心院, 先叫钟鹊等人来议事——她是绝不可能看着杨无劫自取灭亡的,战书已下,决战不可避免, 那就根据形势调整计划,她要先把罗刹湾黑礁石滩到底是个什么所在弄清楚。   钟鹊等人都不在天魔宫, 过来需要一点儿时间, 她正好趁这个时间冷静一下,排除情感干扰,理智分析现况。   然而还没等喻辰完全冷静下来, 风逐的传讯符就到了, 说杨无劫委托灵通阁向整个修仙界发布他已给杨无仇下战书的消息,还放狠话说杨无仇若不敢应战,趁早带着仙盟给他杨无劫跪下认输,不然他就要一家一家打上门去, 将修仙界屠个寸草不生。   虽然风逐最后说她暂且压下了这个消息,没让范烨发布出去, 喻辰本来就没灭的心火,还是腾一下又烧起来——他这是唯恐仇恨拉得不够啊!   而且他是怎么越过她联系上灵通阁的?与范烨那边, 一向都是她单线联系, 喻辰觉得一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压着火把这个问题发给风逐,让她查一查, 杨无劫与范烨是否有她们不知道的联系。   风逐没有立即回复,钟鹊、姜乘几个却很快到了, 喻辰把她刚刚收到的消息讲了一遍,“现在谁能告诉我,罗刹湾黑礁石滩有何特别之处?尊主为何要选此地作为决战之所?”   “罗刹湾在南天涯偏西南方向, 是一处阴气浓重、冤魂厉鬼出没之地,灵气稀薄,以往仙盟来犯,魔界经常把他们或引或赶去罗刹湾,再使杀招,不过后来仙盟也知道此地凶险,便不肯上当了。尊主把决战地定在此处,杨无仇恐怕不会答应吧?”钟鹊先开口答话。   “偏西南?有多偏?”喻辰问,“距妖修们聚居的无归林远么?”   钟鹊想了想,答道:“那还是有些远的。以天魔城如今所处方位,尊主去罗刹湾,几个时辰便可到达,但从罗刹湾去无归林,怎么也要十几日吧?”   “若晋烆真在杨无仇身边,他多半就会答应。”姜乘插嘴,“黑礁石滩位处罗刹湾中心,三面临海,是整个罗刹湾阴气最轻之处,对杨无仇这等修为的人,灵气上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但修为不高者却难以接近,就算是魔修,没有与项越相当的修为,也没法在那里设伏。”   “而且黑礁石滩以东有一面高崖,海浪打过去,经常掀起极高的浪头,返回来将整个黑礁石滩淹没,对天魔烈火的威力,是有克制的。”   喻辰皱眉,钟鹊不解道:“那杨尊主为何选这样一个于己不利之处决战?”   “对他有不利,但对杨无仇亦有不利,算是扯平、不占便宜的意思。”喻辰推测道,“此地魔道双方都无法靠近观战,也更方便他们放开手脚,杀个你死我活。”   “……”   钟鹊几个互相看看,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   喻辰也陷入沉思——除了不想要别人打扰这场命中注定的决战之外,他选择黑礁石滩,应该也有不想让魔道双方陷入混战的意思吧?   两边不结新仇,他将所有旧怨扛在肩上,与杨无仇做个了结,之后尘归尘土归土,魔界有她作为新主,施行新制,革除穷凶极恶的旧日气象,再有范烨和叶无双从中斡旋,与群龙无首的修仙界议和,两边就此停战并非难事。   还真是一条除了他会死之外、再通畅不过的、通往圆满大结局的路呢。   王八蛋!   “把姚芳叫来。你们先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是。”   姜乘磨磨蹭蹭落到最后,等别人都走了,还是忍不住劝道:“我看这事不太对啊,你好好哄哄尊主不行么?”   “我要是能哄得好,还至于这样么?”喻辰叹口气,“忙你的去吧,多替我留意一下尊主反噬的强度。”   “怎么?你就不去见尊主了?”   “不去了。我有我的事要做。”   姜乘拿她没辙,只好走了。   不一会儿姚芳来到,喻辰单独问她:“我若派你去接近晋烆,你有把握取得他的信任么?”   “没有。”姚芳回得毫不迟疑,“晋烆此人极多疑,莫说是属下,便是栗燃去,也得不到他的信任。不知尊主需要属下做什么?虽然得到他的信任极难,但属下若去接近他,给他一些天魔城的消息,他应当会留下属下的。”   “那就够了。”喻辰将自己方才定下的计策细细说给姚芳听,然后问,“这些能做到么?”   姚芳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能。”   喻辰很满意:“等活捉此贼,打退仙盟,本座给你记头功。”   此计定下,让姚芳先回去等她命令,喻辰自己给叶无双发传讯符,问杨无仇是否打算应战。   传讯符发出去,风逐的回复也到了:“尊主是直接发传讯符给范烨的,上次在万年城见面时,他们互换了传讯符。我逼问过范烨,他说除了这次,只通过一次消息——照日期推算,是在你被尊主发现后——当时尊主询问杨无仇近几年动向,范烨如实说了,其中还提到你让他把斗元宗、领秀宗他们想重选仙盟盟主的消息透露给杨无仇,不知此事你之前有没有同尊主说过?”   喻辰回想片刻,抬手在桌上用力拍了一下——她当时是想说的,但因为杨无劫化用法阵之力到紧要关头,天魔烈火又要进阶,她关心则乱,就把这事给忘了!   难怪他刚才阴阳怪气,问她到底是她的计划还是杨无仇的计划。   又多一桩解释不清的事,喻辰懊恼一阵,最后破罐破摔地想反正不差这么一件两件的,先忙正事,即刻回复风逐,说她知道了,不要紧,先让范烨把杨无劫叫他发布的消息散发出去。   接着叶无双回复说杨无仇还在犹豫,但应战的可能性更大。   喻辰耐心等着,两个时辰后,叶无双发来最新消息:杨无仇决定应战,已答复杨无劫。又问喻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在她计划之内?   在决定与叶无双通力合作,以彻底解决杨无仇这个祸患时,喻辰就跟叶无双交了底,把自己当初怎么被杨无仇软硬兼施逼迫着来杨无劫身边做奸细、渐渐发觉两人身世疑点、又如何受他指令去打劫绍兰寨、最终被他倒打一耙、还被杨无劫发现的事,源源本本讲了一遍。   叶无双之前虽然已经在喻辰的提示下,查到很多隐隐指向杨无仇才是杀害陆云谅凶手的线索,但她始终都不愿相信,直到喻辰把这一整条清晰脉络展示给她,叶无双才终于下定决心,与喻辰合作,将杨无仇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为领秀宗清理门户。   所以此番喻辰也没有隐瞒,把自己猜测的杨无劫想与杨无仇同归于尽、将魔道两边延续百多年的恩怨终结在他们二人身上的意图,告诉了叶无双。   最后说她不打算放弃原计划,但要改一改策略,请叶无双配合。   之后她们每隔几日就联系一次,在仙盟一行距南天涯只有三日路程的时候,喻辰派出了姚芳,然后便万事不理,专心修炼。   如此又过了几日,仙盟深入南天涯,喻辰与风逐的心念也终于连上了。   “姚芳已顺利潜伏到晋烆身边。方才杨无仇把范烨和范烽找去,希望他们带着新雪山庄和御皖堂的人,一起拦截在天魔城与罗刹湾之间,以防魔界背后偷袭。我看他是因为我,不大信任新雪山庄,所以故意把我们支开,再叫范烽、徐扬看着范烨。”   “这样更好,方便你们行事。”   “但我担心叶姑娘那边无人策应……”   “她那里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不需要……”喻辰突然察觉到外面魔气波动,“不好,他要走了。”   她慌忙出了炎心院,飞身直冲向魔气波动中心——自她炼出天魔烈火,成为魔尊之后,就渐渐与天魔城上空笼罩的雾气产生联系,所以这些日子,她虽然没见过杨无劫,却对他闭关顺利与否了然于心。   此刻的魔气波动明显不同于修炼时的震荡,能感觉到是有人拨开浓雾离开,喻辰一路追出去,还没看见人影,先听见熟悉的喵呜。   她最近闭关,都没怎么见着大猫,没想到这会儿它先追出来了。   喻辰循又追了一段,就看见不辞而别的人被那肥猫四爪抱住大腿、衣袖也被死死咬住的尴尬样子。   “嗷呜!”看见主人追出来,大猫嘴上不松口,叫得却更响了。   杨无劫气得用另一只手拍了它脑门一记:“还嚎!”   大猫看向喻辰,委屈地哼哼几,却仍是不肯松口。   喻辰没理它,看着杨无劫问:“一句话不说就走么?”   杨无劫一直回避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半晌道:“……把天魔城守好。”   喻辰不肯答应,沉默着与他对视。   她面带薄怒,眼圈儿却在对视中渐渐变红,杨无劫心里一软,绷起脸道:“那些旧账,等我回来再同你算。”   说完在大猫头上又拍一下,大猫立时松了牙关,接着晕头晕脑地被提起来,抛进喻辰怀里。   喻辰抱紧软软的大猫,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喵。”   可怜巴巴的猫叫唤得喻辰回神,她安抚地摸摸大猫,低道:“没事,我有办法,但你得听我的话,从此刻起,不许再任性乱跑,知道吗?”   “喵。”   喻辰揉揉大猫头顶,带着它回去炎心院,把姜乘、钟鹊等人叫来,“尊主已经出发,依计行事吧。”   钟鹊应一是,忙带人去准备,喻辰又问姜乘:“叫你备的东西,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但晋烆真的会上当么?”   喻辰把大猫塞给他:“仙盟认得我的人很有几个,再看见你和大猫都在,定不会怀疑,就算晋烆听杨无仇说我做了魔尊而有所警惕,但他们又不知我炼出天魔烈火,如此天赐良机,不带齐人手摸进天魔城,他甘心,杨无仇也不会甘心。”   “那你们小心。”   “放心,风逐会跟在他们后面,与我内外夹击。”   姜乘安心一些,抱着大猫等了一阵,钟鹊和萧滢才带着一个全身包裹着黑斗篷的人进来,“尊主,准备好了。”   喻辰点头:“让姜乘和大猫看看像不像。”   钟鹊和萧滢就一左一右帮着那人除下斗篷,露出一个衣着打扮、身高长相都和喻辰一模一样的人。   姜乘知道有这事,倒还好,大猫陡然看见一个与主人完全一样的女人,吓得瞪圆了眼睛,看看坐着的喻辰,又看看站着的这人,直接吓傻了。   饶是喻辰心情不怎么好,也被它这傻样逗笑,走过去耐心告诉它:“这是上次随我们去绍兰寨的佩兰,她乔装成我,带着你和姜乘等人去追尊主,好诳骗敌人,你不是挺喜欢和佩兰姐妹玩么?”   大猫听见要去追杨无劫,先就高兴了,它从姜乘怀里跳下去,走到佩兰身边闻了闻,认出是熟人,顺势就在人家腿边蹭了个来回。   喻辰便笑道:“蹭完人家,可得听人家的话,出去不许乱跑,尊主和别人打架时,你也躲远点,小心又被捉到。”   “喵。”   喻辰摸摸大猫仰起的头,叫佩兰重复一遍计划,确保没有遗漏,又跟风逐确认了那边情况,才对佩兰和姜乘说:“出发吧。”   “是。”佩兰答应一,弯腰抱起大猫,和姜乘带了情报机动处一队人,乘法器离开天魔城。   他们做出心急如焚赶路的模样,却专往仙盟有布防之处撞,一路上打了好几架,等他们赶到罗刹湾外围,杨无仇已经和杨无劫面对面站在黑礁石滩旁边的高崖上,看起来马上就要动手了。   “喻辰来了。”   杨无仇看一眼略微骚动的远处,对面前从小一起长大、却恩怨纠缠以致走到如今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地步的师兄弟说,“收到你约战的传讯符后,我一直想不通你我怎会走到今日,当日我派喻辰到你身边,明明为的是避免这个局面,怎么事与愿违,反而让这一天提早到来了呢?”   “提早?”也被骚动吸引目光的杨无劫转回头来,狐疑地盯住杨无仇。   杨无仇因一时感慨而失言,只好描补说:“我一直觉得,等你我二人修为都到巅峰之时,才是分个高下的最佳时机,谁料……”   他叹口气,看向与仙盟众人隔着一段距离对峙的“喻辰”,“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她从中作梗吧?斗元宗那时,我就让她回去劝说你同仙盟议和……”   “你这份但凡有事、就要别人背黑锅的卑劣,还真是一辈子都改不了。”杨无劫冷笑着打断他,“她从中作梗?你杀陆师叔和赵无极,也是她从中作梗,逼你去杀的?”   杨无仇一下变色,恼羞成怒道:“你不要含血喷人!陆师叔是死于天魔烈火……”   “是啊,我也很好奇,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天魔烈火,好把此事嫁祸到我头上,是你亲爹欧阳桀留给你的吗?”   他们两个说话,从开始就没有单独传音,杨无劫说这一句时,还有意附上了魔气,所以每个字都清清楚楚传了出去,仙盟那边顿时又起一阵骚动。   杨无仇铁青着脸道:“你以为你说这些无稽之谈,会有人信吗?”   杨无劫仰天一笑:“我会在乎那些傻子信不信?”说完手一扬,仙盟众人和魔界来人之间呼地跳起一条火龙,将他们分隔开来。   “我先用你爹的天魔烈火杀了你,你看他们信不信?”   杨无劫一团火球打向对手,杨无仇闪身飞下高崖,落到黑礁石滩上,以神照图神功结出护盾,迎着火球重重一撞,顿时地动山摇,海浪怒吼着扑上崖壁,又势浩大地向黑礁石滩砸下。   而仙盟盟主,此时已与卸任魔尊的杨无劫在半空展开激斗! 第200章 第 200 章   地面一阵摇晃之后, 海上风浪陡然变大,奔腾呼啸着扑上岸边,前浪还未退去, 更高更猛的后浪又再袭来,转眼就将海岸线往后推了百余丈。   天色也很快转暗, 层层乌云向西聚集, 越堆越厚,晋烆站在临海的高崖边缘,看着厚重乌云忽而遍染橙色火光, 忽而又镀上一层瑰丽幻彩, 禁不住啧啧赞叹:“山呼海啸、风云变色,这才是真正的魔道大战,可惜你我不能亲见了。”   姚芳立在他身侧三步远外,闻言道:“是有些可惜, 不过想想咱们马上就能把天魔城搅个天翻地覆,我就觉得够本了。”   “不错。”晋烆转身面向怒涛翻滚的海面, 眼睛定定望着远处虚空,抬起右手向前一挥, “带路吧。”   姚芳立即飞身而起, 扑向那座隐在浓雾里的空中之城, 在她身后,无数条黑影紧紧跟随, 好像一大群嗜血的怪鸟,准备展开集体狩猎。   晋烆落在最后, 俯瞰着越来越近的天魔城,发觉这座城果然如项越和姚芳所说,早已面目全非。   屋舍整齐、街道平坦, 粗看之下,竟与修仙界那些普通城镇一般无二,有些宽阔的街上甚至能看到商铺和摆地摊的,其间行人走走停停、秩序井然,真是好一幅安居乐业景象。   要不是外面还笼罩着魔气滋生的浓雾,谁敢相信这曾是令修仙界闻风丧胆的天魔城?   晋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传音吩咐他自己的亲信:“去把那条有地摊的街给我烧了!”   这个亲信也是魔修,在南天涯与他汇合后,混入杨无仇给晋烆派来的仙盟帮手之中,一同前来偷袭天魔城。   亲信点了五六个人随他走,晋烆又把剩下的人分成五队,令他们分头杀入城中,只留姚芳在身边。   很快摆了地摊那条街就着起火来,晋烆听着喊打喊杀声、闻着突然爆开的血腥气,唇边露出一抹满意的笑:“这才是天魔城。”   “现在去找栗燃么?”姚芳问。   “不急,再等等。”晋烆声音中透着愉悦,“错过魔道大战,可不能再错过这出好戏。”   姚芳心里骂了一句,耐着性子陪他又等一阵,眼看城中越来越混乱,正有些焦急,突然瞥见钟鹊长老府大门打开,有一行人匆匆奔出,忙说:“机动队出来增援了,带头的是施猿,您认识吧?”   晋烆嗤道:“这种半妖,我怎会认得?又不是老白他们。这些人出来了,还剩谁?亲卫队?”   “嗯,喻辰没带亲卫队的人……哎,也出来了。”姚芳一指天魔宫方向,“是副队长带队。”   “那走吧,去堵栗燃。”   姚芳去投靠晋烆,自然要编一个故事,取信于他。在这个故事里,喻辰不知道她与项越关系匪浅,没有动她,所以她找到机会逃了出去,而栗燃因为是众所周知的项越亲信,被罢免所有职权、连遭讯问,只因中了吞元母子蛊,证明他没有参与蛊虫一事,才逃得一命。   晋烆此次偷袭天魔城,当然不指望全依靠杨无仇派给他的那些仙盟废物,他还打算通过栗燃召集那些不服喻辰做魔尊的人,发起足以摧毁这个新天魔城的暴/乱。   姚芳带着他潜到被烧毁的韩赫荣长老府附近,溜进一条小路,找到第三户人家,传音道:“就是这里,不知……”   话没说完,院里就传出脚步声,晋烆和姚芳立即分开,在门两边躲好,下一刻院门打开,有人小心翼翼探头出来。   晋烆看清开门之人就是栗燃,给姚芳使个眼色,两人一个释出魔气拉门,一个旋身挤进去按住栗燃,转瞬间都进了院。   姚芳回身关上院门,晋烆已传音表明身份:“栗燃兄弟,我是晋烆。”   “谁?”栗燃本来满脸惊惧,听见这句,惧意去了,却又多了疑,“外面那些动静,是你们闹的?”   “你这儿可有人盯着?”晋烆不答先反问。   “本来有,外面闹起来,好像撤了。”栗燃看一眼旁边没做易容的姚芳,“你还敢回来。”   姚芳一笑:“我找到救兵,为何不敢回来?”   栗燃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看看她,又看看面容陌生的晋烆,“你真是晋烆?”   晋烆推他进屋,取下面具笑道:“这下放心了吧?”   栗燃一把握住他的手:“晋烆兄弟,你来迟了,项护法他……”   晋烆看他眼眶泛红,沉声道:“我已听姚芳说了,我们这次回来,就是给老项报仇来了。”   “你们带了多少人?姓喻那女人带着姜乘追尊主去了,听说尊主和杨无仇有一场大战,他们一时半刻回不来……”   “我知道,我们看着他们出去的。”晋烆打断他,“你听我说,我这次带来的人,是从杨无仇那里借来的……”   栗燃立刻抽回手:“你们是带着仙盟来的?”   “怎么?老项没告诉你,杨无仇才是欧阳尊主的亲生子么?”晋烆故作惊诧道。   “什……什么……”栗燃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晋烆道:“其实从一开始邢昭就找错人了,我早就觉得杨无劫同欧阳尊主没有一丝相像之处,所以始终不肯服他。老项一直不信我,直到杨无劫拿了欧阳尊主的传承,反噬反而加重,他才心生怀疑,可惜已经晚了。”   栗燃呆了片刻,才说:“就算如此,杨无仇也是仙盟盟主,你怎能帮着他反攻魔界?”   晋烆没耐性多劝,直接传音放出杀手锏:“放心,他已炼出天魔烈火,只要杀了杨无劫,就会是魔界新主。”   “他炼出天魔烈火?这怎么可能?”栗燃一时难以置信,竟忘记传音,直接嚷了出来。   姚芳顿时神色震动,看向晋烆:“杨无仇炼出天魔烈火了?”   晋烆有点恼怒,强压着道:“不错。栗燃,我来找你,是念着旧情,想给你个为新尊主效力的机会,我带来这些人分不清哪些是兄弟、哪些是敌人,你得尽快把原来追随老项、不服喻辰的兄弟召集起来,与我带来的人会师一处,合力把那些娘们收拾了,才能恭迎新尊主。”   “可是杨无仇……真能杀得了……吗?”   “瞧你那怂样!”姚芳不等晋烆开口,先骂道,“就算杀不了,也是两败俱伤。他有反噬在身,喻辰和姜乘又解不了反噬,仙盟众人群起而攻,能让他们活着回来?”   晋烆赞许地点头:“不错。”又说栗燃,“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个女人都不如。”   姚芳眸光一闪,栗燃看得清楚,略有些动摇的心回到原位,下定决心道:“走吧,咱们换个地方。”   他带着晋烆和姚芳出门,躲着人在小路里绕了几圈,最后进了一处规格和他居所差不多的小院。   远远跟在后面的风逐以心念通报喻辰:“他们进了赵岩开家。动手吗?”   “不,还是照原计划,杨无仇就算真的炼出天魔烈火,这时候也不敢当着仙盟众人的面使出来,你继续盯着。”   风逐应了,躲在暗处盯着小院,没一会儿就陆续有人鬼鬼祟祟地溜进院子。她数着数,进去十一个人以后,便再无人来,过了一会儿,这十一个人加上栗燃、赵岩开,分成四组出来,飞速向钟鹊长老府靠近。   她回报给喻辰,喻辰回:“知道了,你盯紧晋烆。”   风逐刚应下,戴好易容面具的晋烆和姚芳就从院里闪身出来,他们没有急着走,而是先上了高处,似乎在观察外面的情形。   过了一会儿,晋烆手边接连闪过几点星芒,应该是发了传讯符出去,接着栗燃的声音就响彻天魔城。   “兄弟们,听我说!”   声音从风逐身后传来,她要盯着晋烆,便一动不动,只拿耳朵听。   “大家不要慌,这不是什么外敌来袭,是自己人!”   有人立即回骂:“你放什么屁?来的是仙盟,什么自己人?你是叫蛊虫把眼睛也吃了吗?”   “你知道个屁!”栗燃回骂,“你知道仙盟盟主是谁吗?是欧阳尊主的亲生儿子,咱们的新尊主!”   此言一传出来,本来还在打斗的魔道双方都大吃一惊,不觉停下手,整座城静了一瞬,才有人七嘴八舌道:“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别听他的!”“这是仙盟(魔界)的阴谋!”   敌我双方说得还挺齐,风逐忍不住笑了笑,却见晋烆又惊又怒,一拉姚芳,赶了过去。她一面通知喻辰:“鱼进网了。”一面远远跟着。   那边栗燃已经把晋烆告诉他的杨无仇炼出天魔烈火、很快就能杀了杨无劫,回来魔界登上尊主之位主持大局,再反手杀仙盟个鸡犬不留全说了。   晋烆气急败坏,但这些话已经有魔修信了,开始往栗燃那里聚拢,栗燃也开始鼓动所有不服喻辰的人站出来,随他围攻情报长老府。   杨无仇派来的人多数是他自己这些年收的亲信,少数是万年城和御皖堂派来相助的高手,见情势不对,有给自家家主发传讯符说明见闻的,也有悄悄离去、想趁人不备离开天魔城,赶去罗刹湾报讯的。   与他们接战的巡逻队也好、机动过队亲卫队也好,都已得吩咐,并不拦阻,于是本来没动的,看见有人这么顺利就脱身,又见魔修那边喊着叫着闹内讧,也顿生去意,转瞬间又跑了三四个。   晋烆还需要人牵制巡逻队、机动队和亲卫队,也怕他们跑出去乱说,影响大局,此时顾不得许多,飞身而起,拦住第三波要跑的,传声喝道:“干什么?临阵脱逃吗?”   “晋大哥,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杨盟主真是欧阳桀的儿子?”“你不会是留我们在这里送死的吧?”   七嘴八舌,吵得晋烆越发恼火:“你管他们说什么?盟主的吩咐忘了吗?”   晋烆话音刚落,远处轰隆一声响,情报长老府的大门开了,他循声望去,门口却并没有人,被栗燃召集过去的人探头看了看,见没人出来,有几个心急的率先登上门外石阶,刚迈了几步,一阵悦耳的铃铛声就从府中传了出来。   这铃铛声初听平平常常,好像一般人家房檐上挂的铃铛一样,风一吹便叮铃作响,但几声之后,晋烆便觉脑中一阵晕眩,赶忙行气运功,大喝一声:“塞住耳朵!”   几乎同时,石阶上那几人咕咚栽倒,堵住情报长老府门的众人眼见这几人七窍流血,顿时吓得齐齐后退。   门内接着传出女子笑声:“我当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口出狂言说魔界即将易主,原来是你这个废物,栗燃,你莫非忘了项越是怎么死的,尊主又是如何放你一马的?”   “我就是没忘项护法是怎么死的,今日才要带着兄弟们为他复仇!”栗燃缩在人群中,话倒说得硬气,“兄弟们,给我冲进去为项护法报仇雪恨!”   他自己都缩着,别人也不傻,哪肯就这么冲,便都迟疑不动,里面那女子冷笑两声:“算你们还没傻透,听了他几句无凭无据的话就跟着卖命……”   随着话语声,长老府大门口终于出现几个女子,为首一人身材娇小,说话却极有气势:“现在给你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杀敌一人可抵死罪,活捉算立功,活捉栗燃者,首功!”   栗燃立刻叫道:“别听她的!我有凭据!晋烆!”   他说着回身指向晋烆所处之地:“那是早年和项护法一起追随过欧阳尊主的晋烆,魔界老人都认得的!”   栗燃手下亲信赵岩开及之前找去的十几个人纷纷附和,还有人大声数说晋烆早年事迹。   仙盟那些人听闻立刻散开,各自奔逃,晋烆抓不过来,想找姚芳时,也看不见她身影,此时别无选择,唯有先全力攻下长老府,将天魔城控制在自己手上,才能再图其他。   想到此处,晋烆干脆不伪装了,扯下面具,飞身冲向长老府门,同时祭出一蓬黑紫色火团,直袭向领头的娇小女子。   “栗燃说得没错,迎新尊主即位、为项护法报仇,就在今日!”   有些跑得慢的仙盟中人,亲眼看见他使出魔功,怕自己回去报信太晚,一边逃离天魔城,一边接连发出十几道传讯符。   天魔城上空有浓雾环绕,必须穿出浓雾才能离开,落在最后那个修士想起天魔城实际上是倒悬于海面,直着上去反而离海岸线更远,中途便向天空那边斜身一转,眼看就要穿出浓雾,却听下面一声惨叫,低头看时,正瞧见一丛橙色火焰直直洞穿晋烆腹部。   “是天魔烈火!”   下面魔修齐齐惊呼,修士也惊骇莫名,正待全力窜出浓雾,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剑光,他只觉眉心一痛,瞬间意识全失,栽了下去。   直到他距离墙面只剩一丈远,影子一般的风逐才伸手将他揪住,带到刚刚出手重创晋烆的喻辰面前。   “抓了两个,其他都放跑了。”风逐回道。   站在旁边的钟鹊惊讶:“你能说话了?”   风逐一笑,点点头。   喻辰道:“办完大事回来再叙旧。钟鹊留下善后,姚芳、栗燃、赵岩开跟我走。”   “尊主再多带些人吧?”钟鹊跟上一步劝道。   “不用,姜乘他们在,还有风逐,够了。”   喻辰祭出飞行法器,风逐依次将晋烆和抓到的两个修士丢上去,姚芳等人跟上,喻辰又交代钟鹊几句,便飞身上去,全力驱动法器极速赶往罗刹湾。 第201章 第 201 章   就在喻辰他们出发后不久, 罗刹湾黑礁石滩外围观战的万年城少城主万常和御皖堂堂主先后收到门人弟子传讯,讯息内容骇人听闻,两人都觉不敢置信, 对了个眼神,迅速凑到一起传音商议。   叶无双已先一步从假喻辰那里看到暗号, 知道天魔城那边一切顺利, 早就放了三分心思在他们这边,见状便知他们已收到消息。   她有意转了几次头,引得旁边专心观战的万青也注意到以后, 才小声嘀咕:“出什么事了吗?”   “我去问问。”万青不负所望地说。   叶无双点点头, 正好这时远处空中爆出一声巨响,她顺势看过去,见低垂的阴云中爆出一簇簇明亮火花,却唯独看不见人, 也不知道激斗中的两人怎么样了。   她稍稍侧头,用眼尾余光瞄向万青, 见他被他兄长万常抓着,兄弟俩都只能看见侧脸, 一个神情困惑, 另一个紧皱着眉、嘴唇微动, 显然正给弟弟传音问话。   过了一会儿,兄弟两人忽然一起转头看过来, 叶无双装作有所察觉,转头与他们对视, 直接问:“少城主,出什么事了吗?”   她这一问,附近的人都跟着看向万常, 万常干笑一声:“没什么事……”   万青却已按捺不住,快步走回叶无双身边,传音道:“我哥说收到去偷袭天魔城下属的消息……”   “偷袭天魔城?什么时候的事?”叶无双故作惊诧道。   “呃……”万青想起杨无仇不让把此事告诉叶无双,她压根不知道,但说都说了,这时也不能再往回咽,只好找理由解释,“是到南天涯才决定的,可能无仇没来得及告诉你……”   “所以他们已经去了,但是事情不顺利,对吗?”   万青想起大哥刚才告诉他的事,沉着脸点点头:“他们传讯回来说,无仇身边那个晋平是魔修,曾经追随过欧阳桀,天魔城里的魔修都认识他……”   “晋平?他也去了天魔城?难怪到南天涯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他是魔修,无仇知道吗?”   “我觉得无仇肯定不知道,但传回来的消息很离谱,竟然说无仇才是欧阳桀的儿子,还说无仇已经炼出天魔烈火,这怎么可能呢?我哥竟还把我叫去问,这还用问吗?明摆着是那些魔修瞎编来诬陷无仇的!咱们天天同无仇在一起,他若炼出天魔烈火,咱们怎么可能一点儿都没察觉?”   叶无双没有回答,转身要去找万常,他已经和御皖堂堂主一起迎上来,面色凝重道:“叶姑娘,万青都同你说了吧?你真的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么?”   “大哥!”万青气愤地打断他,“你怎么能听信魔修的一面之词?”   “谁跟你说这是一面之词?我已查证过,那个姓晋的魔修,原名晋烆,同杨无劫、喻辰根本不是一派,他追随过欧阳桀,从开始就不认杨无劫是欧阳桀的儿子,所以这些年都潜藏在修仙界,但他近年忽然到了杨……”万常说到这里看一眼叶无双,没有再说下去。   万青还是不信:“这么一会儿,你从哪里查证的?别是谁编来……”   御皖堂堂主插话:“是灵通阁的消息,我叫人查的。”   “那也……”   “你先别插嘴!”万常按住弟弟,“听徐世伯说。”   御皖堂堂主看向叶无双:“叶姑娘,其实我与万贤侄也都不太相信此言,但我们两家派去天魔城的人,传讯回来说的话都差不多,”他改为传音,“晋烆在天魔城内有内应,据说是右护法项越的亲信,项越已经被杨无劫和喻辰除去,原因很可能是项越发觉杨无劫并非欧阳桀之子,因而生了异心。”   叶无双转头看一眼仍在激斗的二人,传声道:“先前无劫也说无仇才是欧阳桀之子……会不会是他故意设计、派晋烆潜伏到无仇身边的?”   御皖堂堂主摇头道:“且不论晋烆是否肯听命,就算这真是杨无劫早就筹划好的阴谋,晋烆是他的人,他何必约杨盟主到此地决战,致使天魔城空虚,闹出这番乱子?就让晋烆做他的内应,在我们一进南天涯的时候,突下杀手,于天魔城之外终结此战,岂不比如今这样万无一失?”   叶无双一叹:“前辈所言甚是,无劫他……也确实不是这等长于阴谋之人。”   “那杨盟主呢?”御皖堂堂主紧跟着这话问,“以叶姑娘对杨盟主的了解,他会不会在杀了杨无劫、平定魔界之后,成为新魔尊,再反手杀仙盟个鸡犬不留?”   叶无双佯作惊愕:“前辈何出此言?无仇正与无劫决战,他若入魔,不用问我和万青,人人都看得出来啊!”   御皖堂堂主看一眼魔气与灵气激荡冲突的黑礁石滩上空,心说那可未必,这两人战成一团,谁敢断定魔气一定就全来自于杨无劫?   但想归想,这话到底不好宣之于口,御皖堂堂主解释道:“非是我不相信杨盟主,天魔城传回来的消息,说晋烆和那内应反攻喻辰亲信时,喊的是‘迎新尊主即位、为项护法报仇’,‘反手杀仙盟个鸡犬不留’这话,也是他们说的。”   “那前辈和少城主准备怎么办?叫无仇暂且停战,过来对质么?天魔城那边如何了?”   “我们的人唯恐有诈,已经都撤了,留他们魔修内讧。至于眼下要怎么办,我们也没头绪,不知该不该……”   徐堂主话没说完,领秀宗炼法堂堂主于重山走过来问:“无双,出什么事了?”   于重山辈分高,叶无双先叫一声“师叔祖”,然后迟疑地看一眼徐堂主。   “叶姑娘决定吧。”徐堂主传音道。   明明是他们先得到消息,已经私下商议过,这会儿却说让她决定,把事情全推给领秀宗,果然不论万年城还是御皖堂,都如她和喻辰所预料,一旦得知此事,撇清得比谁都快。   叶无双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已有雷霆声的浓云之中。   大约是她注目的时候长了些,御皖堂堂主怕她真的要叫杨无仇停战对质,出声提醒:“叶姑娘,此时不能叫杨盟主分心。”   又被喻辰料到,他们此时虽然防备杨无仇,却无论如何不会打断他与杨无劫的决战——两人打到一死一重伤,才是他们最想看到的结果。   叶无双回过头,目光从徐堂主和万常脸上扫过,最后落到于重山身上,传音说了天魔城传回来的消息。   于重山第一反应也是不信,并且赞同徐堂主的意思,暂且不要打扰杨无仇和杨无劫决战,再等一等天魔城那边的消息。   叶无双没有异议——要当面对质,本来就得等喻辰带着晋烆等人赶到,只是他们想等的天魔城的消息,恐怕是等不来了。   天越来越黑,因为这场震天动地的道魔决战而引来的浓黑云层,渐渐把仙盟观战之处也覆盖起来,云上雷声隆隆,或蓝或紫的电光不停划过,很难分清到底是天道所降,还是杨无仇施展了雷系功法。   有些修为不到金丹真人的,此时已看不见正以命相搏的两人,更无法得知谁占上风,只知道神光闪耀、风势劲急、乃至雷鸣电闪,都没能灭了天魔烈火,令人不适的森然魔气也始终激荡不绝。   “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去?”有人小声嘀咕。   于重山听见,回身与各宗门世家领头人商量了一下,金丹以下修为的修士很快就都被带出这片区域。   等喻辰一行人赶到,仙盟这边人已少了一半。   她将飞行法器停在半空,先看一眼心中最关切的人——杨无劫被几道闪电围在当中,长发怒张,面色被电光照得忽青忽白,一眼望去,浑似鬼魅。   与他对战的杨无仇也没好到哪儿去,此刻正被不时燃起火焰的漆黑魔气纠缠,身上衣袍左一个大洞、右一片焦糊,已然看不出本来花色。   “杨无仇!”喻辰拎着晋烆飞身落到法器顶端,运气大喝一声,“你看这是谁?”   她的声音一传出去,战团中心的两人都是一震,一齐转过头来。   风逐带着栗燃等人落到喻辰身旁,伸手揪起晋烆头发,让他抬头,仰起脸来给杨盟主看个清楚。   杨无仇见晋烆落入喻辰手中,大吃一惊,下意识看向地面,却见那里早早赶来观战的那个“喻辰”,正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似曾相识、却与喻辰样貌截然不同的姣好面庞。   “你……”杨无仇心中飞快闪念,“这是你们设下的圈套!”   下面仙盟那些人大多不知所以,见此情形,以为是魔界在搞什么花样,一时有好多人都祭出法器防备。   只有万青在看清风逐抓着的人时,忍不住惊呼一声:“那不是晋……”   万常一把按住他的嘴,传声道:“别出声!”   不料喻辰已经听见,低头看着他们笑道:“万二公子说得不错,这就是晋烆,啊,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他的本名。”她转向晋烆,“你在杨盟主身边,化名叫什么来着?晋平是吗?”   晋烆咬着牙不吭声,但他跟在杨无仇身边时间已经不短,常见杨无仇的人,从他衣着打扮和体型,已经认出他确实就是晋平,开始询问万青出了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万二公子恐怕说不明白,还是我来说吧。”喻辰用魔气将声音送出去,压住下面人的说话声,“杨盟主和我们尊主也斗了好几个时辰了,不如趁此机会歇一歇,咱们也好叙叙旧。”   杨无仇已经想明白她要干什么,当下一言不发,运起惊雷诀直劈喻辰所在的飞行法器。   “哎哟!杨盟主要杀人灭口了!”   喻辰的惊呼声听起来很慌张,实则早有防备,已立时驱动法器闪避。   另一边始终盯着对手动作的杨无劫也已放出魔气,阻住雷击,同时发天魔烈火烧向杨无仇,讥讽道:“看你这点出息,晋烆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迫不及待杀人,也不怕寒了他的心?”   杨无仇没等回答,喻辰已接上话:“杨盟主当然不怕,他早就打算好要杀晋烆灭口了。可怜晋烆这个蠢货,还以为杨盟主在赢了你之后,会如他所愿接欧阳桀的班,放着现成的仙盟盟主不做,真跑去天魔城做魔尊呢。”   “那他可真是蠢透了。”杨无劫一边和杨无仇有来有往地打斗,一边接话,“杨无仇为了掩盖身世的秘密,连陆师叔都杀了,怎会留着他?”   “你们住口!”   杨无仇怒极,正待使出全力,将杨无劫和喻辰等人都杀了,叶无双忽然飞身上了半空,拦在他与喻辰之间,扬声问道:“无仇,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连你都不信我吗?”他更加恼怒。   “不是我不信你……”叶无双轻轻叹了口气,“你派去和晋平一同偷袭天魔城的人传讯回来,说晋平是魔修,原是欧阳桀的亲信。”   “他们胡说!”   “是不是胡说,对质一下就知道了。”喻辰接过话,踢一脚风逐捉住的修士,“你叫什么?是哪一家的弟子?”   那修士眼睛乱转,不敢吭声,叶无双却已认出他来,开口问:“是邱仁安吗?你去了天魔城?”   “是。”邱仁安低头看着下面,“万少城主和徐堂主应当收到传讯符了吧?”   万常和徐堂主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万青却按捺不住,也飞上半空,大声道:“你们定是被这妖女蒙骗了!她一早就和晋平是一伙的,设下了圈套,不然为何要派人易容成她,在这里骗我们?”   这话一说,别人还没如何,晋烆先冷笑一声:“没脑子就少说话,也省得现眼。”   万青大怒:“你说谁?”   万常急追到半空,拉住弟弟:“这儿没你的事,你少插嘴。”   这几个人一团乱,正题始终没入,那边杨无仇和杨无劫却已经再次激斗起来,喻辰担忧反噬,快刀斩乱麻道:“万二公子弄错了,一早就同我是一伙的人,可不是晋烆,而是你的好兄弟杨盟主。”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你也知道,我原叫贺兰星,是贺兰敬昊的女儿,当年杨盟主带你们赶去营救贺兰山庄,我本来是同你们一起离开的,但杨盟主私下找到我,软硬兼施逼我到魔界做奸细。”   喻辰放大声音,压住下面喧哗,同时从储物袋找出两样东西,“空口无凭,这是物证。这一件是妖族法宝子午笔,当日杨盟主给我以作联络之用;还有这一件保命用的宝镜,也是杨盟主赠给我,好让我放心来做奸细的。”   这两样东西,万青都认得,当时便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除了这两件,后来杨盟主还通过御皖堂给我一把通讯用的梳子形法宝……”   仙盟众人齐齐望向御皖堂堂主,徐堂主莫名其妙,却听喻辰接着说:“徐堂主可以查一查,万少城主与夫人定亲那一年,啊,也就是我把万二公子绑了那一回,从永定城回魔界的路上去取的。”   时间地点事件都十分清晰,杨无仇也没有反驳,众人都信了。   万常便问道:“你既是杨盟主派去魔界的,为何如今却……”他本来想说投靠了杨无劫,话到嘴边想起这位自己已经是魔尊,又吞回去了。   喻辰冷笑道:“因为我发觉杨无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她目光在仙盟众人中梭巡一圈,找到目标:“徐掌门,方真人,多年不见,二位还是风采如昔,不知可还记得当日我与我们尊主登门拜访之事?”   万常顺着她目光看去,见松冈剑派掌门徐问及其师弟方衍一起越众而出。   “天魔烈火从天而降,松冈剑派上下,至今记忆犹新。”徐问淡淡答道。   “徐掌门可还记得那是哪一年?几月几日?”   “便是绝冥谷秘境打开那年的九月初六。”   叶无双插嘴:“九月初六?徐掌门如何记得这般清楚?”   徐问轻轻一叹:“因为当日这位喻、魔尊曾经特意提过。”   喻辰接话:“不错,而我之所以特意强调那日是九月初六,是因为领秀宗陆堂主就在那一年的八月二十七日于明水镇遇害,叶姑娘,我没记错吧?”   叶无双点点头:“陆师叔确实是在八月二十七遇害的。”   “从明水镇到松冈剑派,我们尊主如今也许可以做到十日内赶到,但当年……”喻辰摇摇头,“且我一路都与我们尊主同行,从无半刻分开,陆堂主遇害的消息,我们都是在松冈剑派听说的。”   领秀宗众人尽皆变色,于重山忍不住也飞身到叶无双身边,质问喻辰:“你的意思是,陆师侄不是杨无劫所杀?那天下还有何人能使出天魔烈火?”   “我当时也如于堂主一般震惊,仔细思虑后,才想起其实天下不只我们尊主有天魔烈火,欧阳桀就曾把他一身修为留在绝冥谷秘境,以待传给后人。”   叶无双突然开口:“无仇,那年你手上的烧伤,真的是被无劫伤的吗?”   于重山问:“什么烧伤?”   正跟杨无劫缠斗的杨无仇怒道:“你果然不信我!”   杨无劫嗤笑:“你还真是跟小时候一样的不要脸,不管出了什么事,都赖在我头上。我烧伤了你的手?怎么没干脆把你手指头都烧成灰?”   他一边说一边接连打出天魔烈火,杨无仇怒极恨极,并不躲闪,以神照图神功结出光盾,硬碰硬撞了上去。   两人再次打得山呼海啸,喻辰抓紧时间道:“杀人一要有时间,二要有动机。时间首先对不上,动机,于堂主应当比谁都清楚,陆堂主是贵宗门最疼爱我们尊主的师叔,就算我们尊主入了魔,两边也从未翻脸,我们尊主有何理由在绝冥谷秘境外与陆堂主好好打了招呼后,再追去明水镇杀了他?”   “……”于重山无话可答,再想起前面传回来的消息,一个猜测缓缓浮现心中。   “我就是由陆堂主的死,而认清杨盟主真面目的。”喻辰直接说出真相,“当年领秀宗把杨家的孩子和欧阳桀的儿子一起带回山门,对外只说都是杨家孤儿,但陆堂主作为第一个找到孩子的人,是除贵宗门前宗主之外,唯一一个知道谁才是欧阳桀之子的人。处心积虑要杀他的,也只有真正的欧阳桀之子。”   “师叔祖不要听这妖女胡说!陆师叔不是我杀的!”杨无仇一道惊雷震开杨无劫,大声争辩道。   喻辰一笑:“我还没有说是你杀的呢。”   “你这贱……”骂人的话刚开个头,浓黑魔气就压迫过来,杨无仇顿时无暇再开口。   晋烆冷眼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骂道:“你怕什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欧阳尊主何等英雄人物,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藏头露尾、前怕狼后怕虎的孬种?”   “你闭嘴!”   杨无仇勉力吼了一句,就又被魔气压住,晋烆冷笑:“看来是随了你那贱货亲娘……”   喻辰一股魔气抽在他脸上,啪的一声,“嘴巴放干净点儿!”   晋烆看她一眼,眸中满是恶意:“你不是想要我跟他对质么?我不把话说得难听,他哪肯承认?”   “不用他承认。你先说,他手上是不是有天魔烈火?”   “当然有,不然怎么能在杀了陆云谅之后,再留下天魔烈火灼烧的痕迹?”   于重山早就听叶无双回报过,陆云谅应是死后才被烧的,闻言不由骂道:“竟然真是你这个孽徒!”   喻辰还没问完呢,“那赵无极呢?是你杀的,还是杨无仇自己动手?”   “杨无仇哪里有空,自然是我。”晋烆怨毒的眸光又盯住叶无双,“赵无极总是纠缠叶无双,杨无仇早就起了杀心,只是陆云谅死后,一直没有好机会罢了。”   于重山大惊:“什么?宗主也是你们杀害的?”   “不然呢?赵无极这么一个废物,谁闲着没事去杀他?”晋烆反问。   喻辰打断他们的对话:“听说赵无极遇害的时间,与我劫绍兰寨的时间非常相近,所以你们仙盟认定是我们做的,此事说来当真有趣,明明劫绍兰寨是杨盟主给我下的令,转头却又把杀赵无极的罪名安在我头上。万少城主,换了你,你难道不想把这伪君子的真面目,揭露给世人看吗?”   如果说前面陆云谅和赵无极之死,还只是他们领秀宗宗门内的恩怨,与仙盟其他人并无利害关系,指定绍兰寨让他在魔界的奸细去劫掠,就难免让各宗门世家生出兔死狐悲之感了。   万象宫宫主万立群率先质问杨无仇:“杨盟主,她说的是真的吗?”   杨无仇以神功逼退杨无劫,在空中绕了一圈,面向满脸愤恨鄙夷的于重山和面容冷漠、看他如看陌路人的叶无双,只觉前世重演。   “是又如何?文、盛两家又毒又蠢,早该吃些教训!”   两世积累的不平不甘之气,让杨无仇耐性全失,他忽然觉得晋烆说得对,他神功已成,今日一战,虽然还未杀了杨无劫,但对方眼下已是强弩之末,只要除去杨无劫,天下再无人是他对手,他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想通了的仙盟盟主在一片哗然中开口承认:“还有陆云谅,也是我杀的。”他目光对上叶无双的,“但你们知道我为何杀他吗?因为当日将欧阳桀之子就在领秀宗的消息散发出去的人,就是他。”   “领秀峰被烧毁、师尊及各位师伯师叔含恨而死,皆由此事而起,他难道不该死吗?”   叶无双缓缓开口:“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嫁祸给无劫?”   众人都觉她问的有理,杨无劫却突然大怒:“你果然还是向着他!”   于重山听他胡搅蛮缠,不愿外人看领秀宗的笑话,插嘴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你才是欧阳桀之子的?”   身世之谜,是杨无仇活了两辈子的心结,所以他方才只承认了杀人,并没有提及身世,见于重山默认他是欧阳桀之子,怒火更炽:“这有什么好问的?不管谁是欧阳桀之子,现在他是魔,我是仙!”   于重山皱眉,正要再说,一道耀目光芒忽然逼近眼前,同时身旁叶无双惊呼一声:“师叔祖当心!”   他飘身急退,光芒却紧追不舍,幸好一面魔气结成的护盾及时横插过来,硬接下这一击,于重山才逃得一劫,他忍不住看向出手相助的杨无劫,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无仇你干什么?要欺师灭祖吗?”叶无双急声怒斥。   “只是提醒他,我才是神照图的唯一传人,顺便再让他见识见识我们领秀宗传世神功的神威罢了。”杨无仇伸出手,一条七彩光带出现在他掌心上方,“谁是欧阳桀之子,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今日会带领仙盟踏平魔界,”   他说着一挥手,光带瞬间化为无数光点,直扑向杨无劫,“尽除杨无劫和喻辰这两个魔头!”   突然从妖女晋升为魔头的喻辰嫣然一笑,问道:“然后你自己做世上最大的魔头吗?”   杨无仇被她这句堵得,怒火直冲心窝,忍不住反手朝她打了一束光箭,喻辰先冲杨无劫喊了一句:“不用管我。”然后祭出幽魅之火,正面迎向光箭。   “不可!”杨无劫大惊,他与杨无仇交手已不知多少回合,深知对方现在修为,唯恐喻辰硬接有失,正待拼着受伤赶去营救,幽蓝火苗已舔上光箭。   然后在场的魔道双方就共同目睹了这一幕奇景:锋锐无比的光箭刺入火焰,却连火焰燃烧的方向都没改变,就飞快软化,转瞬散成了细碎光点,笼罩于幽蓝火焰之上。   就在仙盟众人以为这是杨无仇的变招时,他突然大叫:“不!这不可能!你这是什么邪术?”   喻辰召回火焰,看着徘徊不去的光点,微笑道:“杨盟主方才说,你是神照图唯一传人,我有些不服,所以试了试。”她以幽魅之火做引导,将光点连成一线,然后面向目瞪口呆的于重山问,“依于堂主看,我这算不算是神照图传人?”   于重山还没回神,杨无仇已怒喝道:“你算个屁!”他想冲上去杀了喻辰,却突然被天魔烈火包围,心知不先杀杨无劫便动不了喻辰,只得运起全部修为,再次与对手殊死决战。   天魔烈火与神照之光频频相撞,照得天地之间亮如白昼,叶无双在阵阵爆响声中开口:“就算你是神照图的唯一传人,领秀宗也绝不会容你这样的弟子留在宗门,师叔祖,弟子恳请您代行宗主之责,将谋害宗主、暗杀师叔的逆徒杨无仇逐出宗门!”   “无双你!”   杨无仇这一声喊得声嘶力竭,于重山回过神来,运气发声,盖住杨无仇:“不错,我领秀宗弟子从不以道法修为为先,像杨无仇这般心术不正、心思歹毒、行阴邪之事的孽徒,理当逐出宗门,再清理门户……”   “哈哈哈哈哈哈……”杨无仇突然大笑起来,“清理门户?你倒是试试!少在那里假仁假义,说些什么大道理,若我不是欧阳桀之子,你们还会这么断然与我撇清干系吗?”   他反手召来惊雷,劈向于重山,“我为仙盟为宗门做了那么多事你们不记得,我救过你们那么多人的性命,你们也不记得,只记得我是欧阳桀的儿子是吗?”   杨无仇越说越怒,一口气召来七道惊雷,连仙盟带魔界的人一起劈了下去。   喻辰驱动法器冲下去接了姜乘等人和大猫,又与姜乘合力撑起结界,回头看时,杨无劫趁对手分心,将天魔烈火幻化成火龙,直袭杨无仇后心。   杨无仇又开始大笑,同时飞速移动身形,躲开火龙袭击,其间还不忘挑衅:“亏你还拿了欧阳桀的传承,就这点本事吗?”   杨无劫不答,又加了一把火,天上却突然咔嚓一声,哗啦啦降下雨来。   天魔烈火本不怕凡水,但雨水落下来,火势却立刻变小,他定睛一看,才发觉雨水中藏着细小光点,忙将火焰收起,换之以魔气攻敌。   两人瞬息之间战了几十个回合,杨无劫经脉间越来越痛,心知是反噬压不住了,他一招逼退杨无仇,找到喻辰所处之地,传音道:“你先带他们回天魔城!”   喻辰听得心惊,传音回去问:“怎么?反噬发作了吗?”   杨无劫只回了她一个字:“走!”漆黑迫人的魔气就瞬间将他和杨无仇包裹起来,天地之间重回黑暗,便是元婴修士,此时也无法穿透魔气,看清交手情形。   松冈剑派掌门徐问察觉事情有异,大声建议大伙后撤,万常和御皖堂堂主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无论这两人谁胜了,后果都很难料,当下出声响应,一个拉着傻愣愣的弟弟、一个护着子侄们飞身撤离。叶无双劝说于重山带了领秀宗弟子走,自己却留在远处,不肯离开。   “姜乘带大家先走,回天魔城!”喻辰沉声下令。   姜乘摇头:“我陪你等。万一有事,用得着我。”   喻辰一想也是,转头叫风逐,风逐不等她吩咐,就说:“我不走,我陪你。”   “这是我作为主人的命令……”   话没说完,一声足以震破所有人耳膜的巨响就响彻天际,整座罗刹湾在巨响声中震了三下,高崖上土石簌簌落下,海上波浪陡然掀起百丈高,以惊人的速度直扑上海岸。   喻辰赶忙驱动法器飞上高处,却见空中魔气缓缓散开,两道人影一先一后跌落下来。   她吓得丢下法器,慌忙飞身过去,看准身形,在杨无劫落入海水之前,接住了满身鲜血、气若游丝的他。 第202章 第 202 章   杨无劫紧闭双眼、面色惨白, 一条血红色诡异纹路从他左额绵延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脸脸颊,与惨白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喻辰抱紧他,正要带他回法器上疗伤, 就感觉身后有人偷袭,风逐也同时以心念示警:“当心杨无仇!”   方才看两人下坠的样子, 分明都受了重伤, 杨无仇居然还有余力偷袭,喻辰心中恨极,带着杨无劫飞身退开, 转身间看清杨无仇用来偷袭她的居然是暗器, 不由冷笑一声,放出幽魅之火,将暗器烧了个干净。   暗器不堪一击,幽魅之火随即调转方向, 直冲杨无仇而去,此时风逐也已赶到, 长剑一挥,漫天剑网交织着堵住杨无仇后路。   “疯子, 你们这些疯子……”杨无仇强压住翻涌的气血, 以仅剩的灵力结出神光护盾挡在身后, 森寒剑气叮叮当当刺过来,留下无数痕迹, 却都没能击穿护盾。   他抹一把唇边溢出的鲜血,“想和我同归于尽, 没那么容易!”杨无仇面向飞速逼近的幽蓝火焰,狂笑着伸出手,一团橙色烈火直直冲撞过去, “这世上能杀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这是欧阳桀单独留在绝冥谷秘境千机洞的天魔烈火火球,杨无仇杀死陆云谅后,就是用这个火球灼烧他的尸体、嫁祸给杨无劫的。   当时杨无仇不熟悉天魔烈火,不小心把自己手也灼伤了,吃了不少苦头,深知火球威力——他方才用神照图与喻辰交过一招,莫名其妙吃了亏,加之经脉刚被杨无劫重创,此时不敢冒险,便想出其不意,用天魔烈火克制幽魅之火,杀死喻辰。   在他看来,天魔烈火是魔界三圣火之首,天下最霸道的魔功,在这等毫无防备的情形下,除了杨无劫,无人能挡。谁料就在两火相撞之前,那一片蓝幽幽的火焰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团橙色火焰。   那团橙火看起来毫无威力,以致于杨无仇第一眼都没认出那是天魔烈火,直到欧阳桀的火球撞上去,不但没将这一小团火撞散,反被紧紧吸附过去,他才惊慌失措地叫道:“你炼出了天魔烈火?!”   喻辰将杨无劫交到冲过来接应的姜乘手上,让他先带尊主回法器上疗伤,自己趁此时机用幽魅之火设下幻境,困住杨无仇。   “你到底是谁?”见她不答,杨无仇突然中邪了一般问,“你不是贺兰星,你是谁?你怎么会炼出天魔烈火?”   他死到临头,倒明白了,喻辰看见叶无双从远处飞身过来,笑着传音反问:“你呢?你又是谁?怎么知道你是欧阳桀之子的?”   杨无仇更觉惊惧:“你……你看出来了……”   喻辰没有回答,以心念命令风逐:“就是现在,破盾!”   风逐一震手中长剑,纵横剑气忽然收为一束,凝成锋锐剑意,迅疾无伦地刺向光盾。   只听一声脆响,光盾片片碎裂,杨无仇胸口一阵剧痛,强忍着反手丢出数个保命法宝,喻辰便在此时驱动天魔烈火直扑过去。   法宝在剑意与烈火的夹击下纷纷损毁,杨无仇急急调动灵力抵御,却因经脉受创,后继乏力,绝望之时忽见叶无双飞掠而来,慌忙叫道:“无双救我!”   谁料叶无双突然停住,冷冷看着他道:“救你?你活了两辈子还不够?你早该死了!”   “你怎么知道?喻辰告诉你的吗?我……”杨无仇话没说完,丹田处就一阵剧痛,他喷出一口血,低头看时,橙色火焰正如同长在他丹田上一样熊熊燃烧。   经脉中所剩无几的灵力飞速涌向丹田,再被天魔烈火吸走,杨无仇感觉自己就像一具马上被吸干血液的干尸,视野模糊,浑身乏力,一阵头重脚轻后,便整个人向下坠去。   “无仇!”   恍惚中,他仿佛听见无双在唤他,忍不住想:“你不是不救我、想叫我死么?还唤我做甚?”   这是他活了两世最后一个念头,因为下一刻他的身体就以丹田为中心,沿经脉寸寸崩裂,炸出一蓬蓬血肉,到最后落入海水中时,已仅剩白骨。   叶无双被这幅惨象惊住,僵在半空无法言语,喻辰站在她身前,淡淡道:“对不住,我反悔了,不亲手杀了他,我无法放心。”   她当初与叶无双结成联盟时,曾经答应过,在真相大白后,将杨无仇交由领秀宗处置,当然叶无双也答应她,领秀宗一定会让杨无仇给陆云谅、赵无极抵命,绝不会容他好好活着。   但喻辰刚刚看见叶无双冲过来的模样,便知她还是对杨无仇有情——将人交到她手里,变数太大。而且杨无仇毕竟是此世界的天选之子,这时不杀了他,难保后面天道不会再让他绝处逢生。   所以喻辰当机立断,用幽魅之火的幻境隔绝了叶无双与杨无仇,并利用幻境迷惑住天选之子,然后突施杀手,彻底了结了他。   “喻辰你快来!”   叶无双还处在惊怔中,没回神,飞行法器那边却忽然传来姜乘惶急的呼唤声,喻辰再顾不上她,转身飞回法器上,连声问:“怎么了?尊主伤势如何?是反噬还是……”   姜乘打断她:“都有,但我没法为尊主疗伤,阳炎之火一入尊主经脉就被弹回,”他一边说一边带喻辰进了最近的一间静室,“你来试试。”   杨无劫平躺在床上,面色比方才喻辰接住他时还没有生气,倒是那道纹路更加妖艳显眼,喻辰闪身到了床边,伸手搭住他脉门,问姜乘:“都有是什么意思?”   “你别乱动,先放一点魔气试探。现在尊主经脉中作乱的不只是反噬,还有另一股强横霸道的力量,我猜测应该是尊主没有化用完全的法阵之力……”   喻辰按照姜乘教的,放出一缕魔气探入杨无劫经脉,大约是因为他们功法上有联系,魔气并没有像姜乘一样直接被弹回,她甚至没感觉到有阻碍,但当她注入更多魔气顺着经脉游走时,就没那么顺利了。   “我怎么感觉是两股力量在斗法?”她皱眉向姜乘描述,“一股极其贪婪,想把我的魔气吸过去吞掉,这是反噬吧?另一股冲上来把我魔气弹开,这确实不属于尊主的修为,就是法阵之力。”   姜乘点点头:“我看之前尊主与杨无仇决战的声势,一直担心反噬失控,会闹到同归于尽,想不到尊主因祸得福,有法阵之力搅局,竟与反噬僵持住了,没让尊主彻底为反噬所控。”   这话终于让喻辰悬着的心落了地,“这么说,尊主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暂时。这两股力量总是会分出胜负的,咱们得想办法,尽快把它们都压下去,然后才好给尊主治疗经脉创伤……”   “怎么压?”喻辰又焦虑起来,“能把尊主弄醒,让他自己调息吗?”   姜乘摇摇头:“尊主经脉中伤势不轻,别说弄不醒,就算醒了,也无法自己调息。既然你的魔气没被弹出,试试放出一点阳炎之火,看反噬怕不怕。”   “反噬为什么会怕阳炎之火?”喻辰不解,“它不是由天魔烈火而生么?不会反过来吞噬阳炎之火吗?”   “它由天魔烈火而生,但它并不是火,实质是一种创伤,或者说毒物,按理说会被阳炎之火克制,你放一点试一下,情势不对,立刻就跑也来得及。”   “……”喻辰对此很怀疑,但此时也没有别人可以请教,救人要紧,就照姜乘说的,在杨无劫经脉中放出一簇阳炎之火。   与正在经脉中冲突来去的两股力量相比,这簇火苗实在弱小得很,但奇的是,火苗一着起来,本来总想借机吞噬她魔气的反噬之力,忽然就退缩了。   为了验证自己并非错觉,喻辰还驱动阳炎之火往前追了追,反噬果然缩得更快,倒是法阵之力见有机可趁,疾冲过来要“占领地盘”。   喻辰灵机一动,挨着阳炎之火放出幽魅之火,蓝色火焰拦在赤火之前,冲撞过来的法阵之力被火苗一舔,瞬间焚化消解。   “怎么样?”姜乘见她神色剧变,紧张问道。   “还真让你歪打正着了。”喻辰露出惊喜的笑容,“阳炎之火果然能克制反噬,还有幽魅之火,居然能焚化法阵之力!”   “真的?那太好了!你快给尊主疗伤,我这就驱动法器回魔界。”姜乘也惊喜不已,“炽盛殿有那湖水,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喻辰点点头,先用心念问风逐,外面叶无双怎样了。   “她捞起了杨无仇的骸骨,说要带回去找领秀宗的人。”风逐回。   “你替我跟她说,我赶着回魔界为尊主疗伤,善后的事容后再谈。”   “好,你们先走。”   “等下,晋烆还在法器上,他是杀赵无极的凶手,你过来把他带走,交由领秀宗处置吧。”   风逐很快回来带走晋烆,“我跟范烨通过消息了,他说善后交给他。我送完这人,就追上来。”   “好。”   杨无仇一死,仙盟便是一盘散沙,有范烨从中周旋,不怕他们再闹,送走风逐,喻辰便专心给杨无劫疗伤。   她将幽魅之火和阳炎之火连在一起,一边蓝一边红,蓝的在前,逆推法阵之力,顺便焚化消解,红的那边驱散反噬、修复经脉两不耽误。   此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进展极慢,因为杨无劫此次经脉受创实在太重,加上多年反噬造成的累累旧伤,便是用阳炎之火,修复起来也十分吃力。   而且她往法阵之力这边推进,反噬虽不敢大肆迫近,却如幽灵般阴魂不散,始终跟在后面,偷偷侵袭刚修复好的经脉。   直到他们回到天魔城,打开炽盛殿下面的修炼洞室,将杨无劫浸入冰冷池水中,反噬受到压制,喻辰的疗伤进度才快了起来。   洞室内不见天日,喻辰心里只有疗伤进度,也不知过去多少天,只知道当杨无劫心脉要害处的伤势痊愈后,他经脉中就生出魔气自行运转,并开始排斥她那两种火。   但杨无劫始终没醒,喻辰不放心,又勉力支撑了一段,希望能帮他多修复一些旧伤,不料没多久他经脉中就魔气暴涨,硬生生将两种火都弹了出来。   喻辰没有防备,被这一下冲得胸口一痛,吐了口血,旁边护法的姜乘吓了一跳:“怎么?”   她调息一下,感觉没有大碍,便将事情说了,“应当是天魔烈火将我这两种火视为威胁了。”   姜乘伸手探了一下杨无劫脉门,点头道:“尊主伤势已痊愈大半,余下的自己调息便可。”又搭上喻辰手腕,刚用阳炎之火探了探,便一下缩回手,“咦?怎么回事?你这里也……”   喻辰也感觉到了,他阳炎之火刚一探过来,就立时被一股力量弹了回去,且过程与她刚才在杨无劫那里的遭遇如出一辙。   “我也不知道……我的天魔烈火没有这么霸道啊?”喻辰说着放出天魔烈火,却把自己吓了一跳,“怎么变成这样了?”   原先温和迷你的橙色火焰,现在可以说是鸟枪换炮,直接变身成一团火球,“啊!差点忘了,它吸纳了欧阳桀留下的火球,还吸收了杨无仇一部分修为。”喻辰终于想起给杨无劫疗伤之前的事了。   姜乘观察一下火球,皱眉道:“你最好赶快闭关,把这火球化为己用,不然恐有后患。”   “化用了就没有后患了?这可是欧阳桀留下来的。”喻辰有心理阴影,“我化用完了,是不是反噬也就盯上我了?”   “不好说,你不是有那来自于神照图的彩光吗?化用的时候,试试借用彩光。”   算了,姜乘是个半吊子,她还是找原著中指点杨无仇道魔兼修的云梦泽传人卢知非问问吧,“好吧,我试试。你替我照顾尊主,他若是醒了,赶快传讯告诉我。”   “尊主这里已经没事了,你别分心,先把这火球化用了再说。”   “你少罗嗦,尊主醒了立刻来报!”   喻辰拿出魔尊的气势下了命令,听姜乘老实应了,才上去炽盛殿。   风逐带着大猫等在殿外,见她出来,先把仙盟动向回禀了,“叶姑娘做了领秀宗宗主,和范烨一起说服仙盟同魔界讲和,约定旧怨到此为止,以后互不相犯,共同应对异界法阵。”   她说着交给喻辰一张信笺,“这是条款。”   喻辰展开看了一遍,皱眉道:“我现在没空想这个。这样吧,你跟范烨说,我需要一个中间人做见证,让他把卢知非前辈请来南天涯。再把条款拿去给钟鹊她们研究,看看有无不妥。”   风逐领命去了,喻辰回到炎心院,先给卢知非发传讯符,说明自己现在的情况,请教道魔兼修之法。   卢知非很快回消息,说他在钻研异界法阵时,确实找到一种道魔兼修之法,但与喻辰现在的情况并不相符,只能抄一下记载,给她仅做参考。   喻辰一看那方法,就是原著里写过的,要将道法修炼至渡劫之境,再修天魔烈火,之后始终以无上道法压制天魔烈火,方能道魔兼修、无反噬之患。   她琢磨了一下,要点就是道法要始终比天魔烈火强,从这一点看她还是大体符合的,便摒弃杂念,先将从杨无仇那里吸纳来的修为化入彩光,然后在彩光压制下慢慢化用欧阳桀的天魔烈火火球。   欧阳桀作为曾让整个修仙界惧怕的大魔头,确有非同凡响之处,仅这么一个火球,喻辰彻底化用完全,天魔烈火便升了三阶,直接脱胎换骨,再不是从前迷你又温和的小可爱。   变强的感觉令人沉醉,喻辰又将幽魅之火和阳炎之火运行一个周天,才想起外面还有个她牵挂不已的人,忙收功出关。   这次等在外面的只有风逐。   “我闭关多久了?尊主醒了吗?伤势可完全痊愈了?”喻辰连声问。   风逐:“三个月。醒了,也大体痊愈了。”   喻辰松口气,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那就好,他现在在炽盛殿吗?”   风逐拉住她:“他走了。”   “嗯?什么走了?”   风逐往喻辰手里塞了一片布料,“杨无劫走了,这是他留给你的。”   喻辰感觉不是自己理解能力出了问题,就是风逐表达能力有问题,什么叫走了?他能走哪去?   风逐感应到她的想法,拿回布料展开,给她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大猫我带走了,勿念。” 第203章 第 203 章   自己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就够可恨的了, 居然还把大猫带走?!这是人干的事吗?就算真的分手了,大猫也是她喻辰的灵宠,杨无劫凭什么带走?   即使已时隔几年, 喻辰一想起这事来,还是气得要命, 恨不得挖地三尺把杨无劫找出来, 打他一顿。   当然也只是想想。   喻辰最后看一眼大猫曾经饮过水的潺潺小溪,抬脚跨过去,循着旧时记忆走上林茂峰——她是来找制符能人季崖, 拿新订做好的传讯符的。   本来这么一点儿小事, 不用她亲自来办,但喻辰这几年一直在魔界闭关,实在闷得狠了,正好天魔烈火又进一阶, 在神照图彩光的压制下,与另外两种火达到一个平衡共存的状态, 卢知非就邀请她去一趟鹿山遗址,拿异界法阵试试威力。   喻辰自觉修为还没到原著结局时杨无仇那种圆融自如的高度, 但她要对付的也不是能对此世界形成压制的异界修士, 只是个传送阵, 去试试手,留心别像某人那样吸收了法阵之力, 回头还得化解,找到差距在哪儿, 回去更有动力继续闭关修炼就行了。   而且,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些杨无劫的消息,堵住他, 把猫抢回来呢?   人就算了,好几年音讯全无的臭男人,不要也罢!   哼!她居然真的信了姜乘的鬼话,什么“尊主当时虽未清醒,但你我对话还是听见了的”,什么“他很担忧你吸纳了欧阳桀的天魔烈火,以后走上他的老路”,还有“他是问过我解药还缺哪几样才走的,定是心中焦急,亲自出马给你找解药去了”,……呸!   信了他的邪!   找解药是把自己找丢了吗?一去无音讯?!杨无劫就是自己转不过弯来,又不想面对,干脆一走了之了!   无所谓,反正她有言在先,只等他几年,要是这次她来修仙界,还是没有他的音讯,回魔界他也没回去,她就当真把他忘了,再养上几个美少年。   喻辰心里发着狠,眼看要到季崖住处,前面忽然传来人声:“我说罗慢慢,你还能再慢一点吗?”   是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喻辰循声望去,见山峰高处闪过一道红色身影,接着有男声慢悠悠答:“急什么?总得要天黑才能出呢,去早了也得等。”   “早去抢个好位置啊!哎呀,你快点!”   喻辰听着女声急促,先往道旁一让,看着一位红衣女子拉着一个身穿灰袍的男子匆忙下山,女子长了一张古灵精怪的脸,看着有几分眼熟,男子身材高大,样貌不算出众,但有一股沉稳安闲的气质,也不面生。   两人此时都看见了喻辰,红衣女子一愣之后,先开口问:“道友看着面生,不知来林茂峰是访友还是……”   喻辰这次出来没有易容,只收敛了魔气,闻言笑答:“我找季崖。”   “哦,季崖就住上面那棵大树后头,道友认得路吗?”女子指着山峰高处问。   “认得,我来过。”喻辰笑着道谢,“多谢道友。”   女子便也一笑:“来过就好,这山上有几个爱招摇撞骗的,道友别理他们……”   她身后男子慢吞吞道:“这位道友是季崖的贵客,不用你提醒。快走吧,又不急了?”   女子回头瞪他一眼,又飞快转回来向喻辰一笑:“既是贵客,更该提醒一句嘛。贵客要不要灵药?我们林茂峰除了制符大师季崖,还有一位采制灵药的能人……”   “……”看来林茂峰的人都知道季崖有她这么一个大客户了。   喻辰此时也认出了面前这两位,红衣女就是那个让她看小说时跳过绝冥谷秘境和炎极山峡谷幻阵的妹子谭倩,后面那位“罗慢慢”,则是她上次和杨无劫、大猫一起来炎极山时,给他们指过路的、头戴斗笠的隐士。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看这两位的言谈举止,远比一般朋友要亲密,喻辰颇感欣慰——杨无仇重活一世,虽然干了很多坏事,但至少放过了可爱的妹子们。   “灵药我现在倒是不需要,不过二位手上若是有品质上佳的灵药,何不卖给新雪山庄?他们家收灵药,还是很厚道的。”她真诚建议。   “真的吗?倒是听说新雪山庄比别家厚道些,不过……”谭倩说着回头看一眼同伴。   “我们会去试试的,多谢。”男子客客气气应了一声,又对谭倩说,“走吧,别耽误贵客去找季崖。”   谭倩点点头,让开路,请喻辰先行上山,喻辰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俩相配,又觉得两人人品都不错,若能投到范烨手下,倒是个双赢的局面,就多说了一句:“我同新雪山庄庄主夫人有些交情,你们去了提一句是风逐夫人的朋友介绍去的,还有意外惊喜。”   说完她也不等两人回话,提气纵身上山,找到季崖住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了新传讯符离开。   这一批传讯符就有能传送声音的了,出炎极山后,喻辰先给风逐发了一个,告诉她自己打了她的旗号,叫一对男女去新雪山庄开设的药铺卖灵药。   风逐很快回复,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家尊主留意,还特意来跟她打招呼。   “看着顺眼。”说完理由,喻辰顺便又问,“灵通阁那边怎么样了?范烽那个二愣子,还不撞南墙不回头、跟着他二哥继续胡闹呢吗?”   当年决战时,杨无仇因为不信任范烨和风逐,没叫他们跟去黑礁石滩,而是打着以防魔界从后面偷袭的旗号,留他们断后,又叫范烨三弟范烽和御皖堂少主徐扬带人同去,盯着范烨别捣鬼。   其实从这个安排上,就能看出杨无仇必败无疑,他这些跟班有多大本事,他活了两世了,心里居然一点儿数都没有,叫范烽和徐扬去盯着范烨,跟派两只小肥羊去看着老虎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范烨不会真吃了那俩笨蛋,顶多只是控制在手里,没让他们回去和万青一样亲眼目睹好兄弟杨无仇人设崩塌而已。   但这也埋下一个后患,就是让范烽和徐扬对杨无仇做的坏事没有实感、很难相信,反而他们亲眼看见的是范烨对魔界放水,根本不曾阻拦喻辰赶往黑礁石滩,风逐还早早没了影子,最后出现在喻辰身边。再傻的人,这会儿也知道范烨是和魔界有“勾结”了。   更令范烽无法接受的是,在魔界与仙盟缔结条约讲和后,他大哥要明媒正娶那个人傀儡风逐——娶一个听命于魔尊的人傀儡,做他们新雪山庄的女主人,他大哥是疯了吧?   同样觉得他大哥疯了的,还有新雪山庄总管、范家老二范煜。   这位在原著里就杀过范烨的兄弟,果然不像范烽,是个干大事的料——他将范家长辈纠集到一起,又串连了一些和他亲厚的灵通阁、新雪山庄管事,最后拉上范烽,向他大哥范烨逼宫,要求他赶走风逐、与魔界划清界限,否则就退位让贤,把家业交到更爱惜范家声誉的人手上。   据风逐说,范烨当场就问两个弟弟,这个人是谁,是范煜,还是范烽,结果那俩被他威压所慑,谁也不敢吭声,最后风逐还是风风光光做了庄主夫人,新雪山庄也从此不是什么范家家业,而只是范烨一个人的产业。   范烨对他那两个弟弟倒是还念旧情,也没把这俩赶出家门,但范煜范烽却死也不肯出席婚礼,为此一起离开新雪山庄,跑到万年城去,请城主万宇量主持公道,把范烨踢出灵通阁。   这请求正中万宇量下怀,他早就想把灵通阁的控制权抢到自己手里,只苦于不能违背最初立下的誓言,现在范烨的亲弟弟把磨好的刀送到他手里,万城主哪有不插的道理?   “灵通阁基本平息了,现在乱子都在万年城。范烽被万青拉走,据说是去了鹿山卢知非那里,你去了应该能见到,万青这几年长进不少,说与其掺合这些争斗,不如做点有益于修仙界的实事。范煜也被范烨抓回来关起来了。”   风逐没说万年城是什么乱子,因为万年城的乱子,喻辰也是推波助澜者之一。   万宇量自己家后院的火一直没灭,就想借着范家兄弟反目抢灵通阁实际控制权,范烨还不反手往万年城浇一桶油,让火烧得更旺些?   他一方面拉永定城入股,另一方面稳住现有的另一个大股东御皖堂——御皖堂堂主本来就不想掺合万宇量和范烨之争,因为无论结果如何,都轮不到他来掌控灵通阁,他站边上看热闹多开心啊!   御皖堂不掺合,范烨腾出手来,私下找到万常,给了他一些万宇量如何防备他的独家消息,在这对父子本来就裂痕密布的关系上又深深划了几道。   万常身边也早就充满不希望他们父子和好的各色人等,喻辰派去那个美人,便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这里面重重心机、种种盘算,喻辰已懒得再去回忆,只要确保灵通阁还在范烨掌控中,她就放心了。   从炎极山去鹿山路程不短,但她并没急着赶路,遇到大城镇就进去转转,抱着万一的指望,想打听看看有没有杨无劫的消息。   喻辰知道这很渺茫,因为她在修仙界的情报网已经初具规模,这些年都没有一点儿关于杨无劫的消息,只有范烨给过两次有人看见疑似大猫的灵兽这种消息。   更难上加难的是,当年杨无劫清醒之后,没经过她同意,就强令姜乘宣布了他自己的死讯,如今连魔界带修仙界,知道前任魔尊还活着的人,一共只有喻辰、风逐、范烨、姜乘和钟鹊五个。   连叶无双都以为,杨无劫真的在和杨无仇决战后,伤重不治了——修仙界最终能和魔界订立条约、真正讲和,数年来没有一场冲突,与此也有很大关系。   所以喻辰想打听杨无劫的行踪,只能靠大猫——在修仙界,大猫这种灵兽还是绝无仅有的。然而她一连进了几座规模不小的城镇,都没打听到大猫踪迹,反而她自己的事迹听了满耳朵。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女魔尊,嘿嘿。”   “她可不只是女魔尊那么简单,仙盟盟主派去魔尊身边的奸细,不但立即得了魔尊信重,还一路从天魔宫总管升到长老、护法,最后连魔尊之位都让了,啧,也不知是多么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能把杨无劫那样的大魔头迷成那样。”   喻辰:“……”   “她可不只迷住了杨无劫,杨无仇不也是死到临头,才知道她已炼出天魔烈火,还把他杨盟主的把柄都捏到手里了吗?”   放屁!拿这种垃圾恶心谁呢?   喻辰听不下去,结了帐,起身出酒楼,在街上溜达一圈,进了一家茶楼刚坐下,就听里面一桌有人口若悬河地说:“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就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看啊,这姓杨的一对难兄难弟,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白忙一世,是便宜了谁!”   “这不是挺好么?反正那俩姓杨的也都不是好人,这女魔尊瞧着不是那种嗜杀成性的,道魔两边相安无事,各自修炼,早点儿把那异界法阵拔除了才好。”   “是啊,多过几十年太平日子,比什么都强。”   喻辰听着修士们说话,发了会儿呆,末了在心里轻叹一声,给了茶钱,径直出城,全力赶路去鹿山,再没停留。   他是对的,只有对外说他死了,修仙界的修士们才能安心、相信魔界是真的想讲和,才肯让几十年积下的仇怨随他的“死”而消散,把心思都放到应对异界法阵上去。   而他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就绝不可能再在人前现身,让人认出他来,去这些地方打听不到什么,还是赶去鹿山做正事要紧。   半月之后,喻辰终于赶到鹿山,见到的却不止是卢知非、万青和范烽,还另有两个熟人。   卫孑、水令令齐齐迎上前,行礼拜见尊主,喻辰惊喜地拿魔气一拦,笑问:“你们怎么在这儿?几时来的?”   “来了有五天了吧?”卫孑先答。   水令令点头:“逸斓前辈找到帮我们换回来的办法了,但需要借助异界法阵之力,便带我们来找卢前辈求助。”   卢知非接道:“你来得正好,借你一臂之力,此事可有九成把握。”   当年魔道两边议和,卢知非是见证人,这些年喻辰与他也经常传递消息、互通有无,渐渐倒有了些忘年交的意思,说话便也随意起来,没那么多客套话。   “哦?要怎么做?”她直接问。   “我先给你引见逸斓,怎么做得听她的。”卢知非一指后面屋舍说道。   这个名字喻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年松冈剑派始终没放弃、一直在寻访能人隐士,想帮卫孑和水令令换回来,喻辰当然不可能全程跟进他们都找了谁。   卫孑一如既往得见机快,趁着要往屋舍那边走的功夫,传音介绍:“逸斓前辈是个杂修,法阵、符咒、各类杂学都通一些,属下二人已在她那里住了两年,经过前辈精心调治,属下的身体终于可以接受再一次移魂……”   这时卢知非也开口介绍:“这片屋舍是那年你们走后建的,供大伙累了过来休息。”   卫孑停了话头,听尊主问道:“鹿山这边,现在有多少人?”   “人总是来来去去,到底有多少,我也说不清,我这边如今有二十来个,其他五处,少的可能不到二十,多的三五十也有。能将六芒星阵维持住就行,我不问那么多。”   喻辰点点头,又说:“如今看来,这六芒星阵还真作用不小,我看坑里的颜色已比我当年来时浅得多了。”   “嗯,此阵能减缓鹿山灵气流失、削弱地下法阵的力量,久而久之,地表便恢复了一点儿生气。”明明说的是转机,卢知非却接着叹了口气,“可惜太慢了,这么耗下去,到我死也拔除不了法阵。”   “……”喻辰侧头看一眼面露疲惫的前辈大能,“您想多了,异界才没那个耐心,还跟咱们耗到您离世,我看如今的情形,要不了几年,他们就该冲过来了。”   卢知非:“……”   他叫喻辰堵得说不出话,屋舍里面却忽然传来一阵笑语:“此言有理,你这老而成精的,不再活个百八十年,哪舍得死?我看那些异界人也没这个耐心。”   卢知非摇摇头,带喻辰进门,介绍道:“这便是逸斓,她活的年头没比我少很多,你叫声前辈吧。”   喻辰在门外听到是女声,已经惊讶过了,此刻面对衣饰素雅、长裙曳地、看不出年纪的女子,便笑得彷佛她早知道对方是女子一样坦然:“逸斓前辈好。”   “现任魔界之主。”卢知非替她补充完全。   逸斓微笑点头:“久仰。”   “……”喻辰想到路上听见那些有关自己的传言,一时哽住。   逸斓倒似乎并没有别的意思,直入正题道:“这两个孩子原是你的属下,想必前情你都知道,不必赘言。”   喻辰点头,逸斓接着说:“如今是这样,我钻研出一套对他们二人身体损害较小的移魂阵,不用像夺舍那样,压制一方魂魄,但需要借助极大的外力来将他们魂魄推出躯壳,再各归各位。”   她说着指指桌上的太极图,“就像这对阴阳鱼一样,在这个圆中顺畅流转,对他们二人的魂魄和身体都不会有很大伤害,姑娘体弱一些也不怕,换回来之后,这个阵改一改就能变成定魂阵,她留在阵中,再养一段时日即可无碍。”   这种事当然还是相信专业人士,喻辰对此并无意见,只问如何借助法阵之力。   “老卢选了泉眼给我做阵眼,我现在去布阵,一会儿要劳烦魔尊……”   喻辰失笑:“前辈快别这么叫,怪别扭的,叫我喻辰便好。”   逸斓也笑一笑:“要劳烦你将法阵之力引入移魂阵中。”   喻辰答应下来,众人便一起移步进到坑中,看着逸斓在泉眼周边布下阵石、贴上灵符。   她趁此时机传音问卫孑:“这几年我总闭关,也没顾得上问,你和令令怎么样了?可和解了?”   “嗯,和解了,”卫孑语气里带着苦笑,“十余年朝夕相处、跋山涉水,不和解就是和自己有仇了。”   水令令看见“她”笑,嘴巴也在动,却听不见声,猜到“她”是和喻辰说话,忍不住问:“你和尊主说什么呢?”   喻辰先替卫孑答:“放心吧,没说你坏话。”   水令令往她身边走近一步,传音道:“尊主,卢前辈说只有九成把握,万一……万一要是出什么岔子,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牵挂,只求您将此事隐瞒下来,不要告诉鹊鹊。”   没什么牵挂,还不让告诉钟鹊,“他”自己不觉得前后矛盾吗?喻辰问:“为何?”   “我听说,那年艺佳惨死,鹊鹊一直很自责很难过,这两年才走出来,不想她因为我又伤怀。若真出事,我魂飞魄散了,您比我会撒谎,鹊鹊问起,随便找个理由……”   “你说谁会撒谎呢?”喻辰瞪“他”一眼,“人家逸斓前辈说的是姑娘体弱,换回来以后可能需要在阵中休养,有你什么事?你是不是忘了换回来你就是男的了?”   “……我说的是万一没换回来就出事了。”   “少胡思乱想!你有这空儿,不如好好想想换回来以后,你和鹊鹊还怎么做好姐妹吧!”   水令令:“……”   “他”消停了,喻辰看着布阵还得一会儿,自己转头四顾,却见万青、范烽两个站在巨坑边缘,探头探脑往这边看,她干脆飞身过去,落在这俩二傻子身前,问:“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谁鬼鬼祟祟了?”万青几乎跳起来,“我们是想看看卢前辈要不要人帮忙。”   “用不着你们。一会儿要引下面的法阵之力,你们最好别靠这么近,当心误伤。”   她居然是好心来提醒的,万青和范烽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喻辰却也没空再和他们多说,又叮嘱一句“别进到坑里”就要回去。   “哎……”万青突然出声叫她,“你等一下。”   喻辰回头,见万二公子像是鼓起很大勇气一样问:“你……你当初真不是自愿入魔、是无……杨无仇逼你去的吗?”   杨无仇都死了好几年了,他居然还在纠结这个,喻辰哼笑一声:“你健忘吗?当初不是你们把我赶下飞行法器的吗?从哪儿说,也没有是我自愿入魔的吧?”   万青噎住,脸瞬时涨得通红。   “不过也无所谓,我已经是魔尊了。”   喻辰一抬手,橙色天魔烈火在掌心跳跃,万青范烽两人吓了一跳,齐齐退后,等回过神来时,不论魔尊还是烈火,都已不在他们跟前。   卢知非见喻辰带着一脸吓唬小孩得逞了的得意回来,禁不住笑了笑,说:“这两个孩子本性还是好的。”   “嗯,就是傻。”   卢知非无法反驳,干脆不谈这俩傻孩子了,叫过喻辰告诉她如何引法阵之力、又不惊动天道,以免降下雷劫,影响移魂阵。   他钻研异界法阵十余年,对这个法阵的运行机制已大体摸清,过得一会儿,逸斓布好移魂阵,卫孑水令令入阵各就各位,喻辰按卢知非教的,没怎么费力就引出法阵之力,成功注入移魂阵。   圆形法阵飞速运转,里面的人很快便模糊不清,喻辰作为一个导流的导管,不能分心,要时刻留意下面异界法阵的反应,不让传送的法阵之力断绝,因此并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阵中的两人情况如何,直到卢知非一声令下说可以收了,她才收功回头看向移魂阵中。   “怎么样?成了吗?”阵中还模糊着,看不清,喻辰便问旁边站着的卢知非。   “成了。”   喻辰松一口气,耐心等了半个时辰,逸斓才扶着卫孑——不,应该是——柴令终于走出阵来。   “换回来了,就是姑娘的魂魄与身体还不太相和,得在阵中养上七七四十九日。”逸斓解释。   喻辰看一眼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的柴令,“我看他也不太行呢?”   “他还好,我给他吃了定神养魂的丹药,一会儿找个清净地方让他自己慢慢调息一段时日即可。”   “你自己觉得怎样?”喻辰问柴令。   柴令声音虚弱:“晕得很。”   喻辰就笑了:“刚才在阵里转的吧?那快回去吧。”   逸斓道:“我送他回去,定魂阵劳烦二位看着一些,有什么异状……”   “我会通知你。”卢知非接话,“快去吧,我看这孩子快晕倒了。”   逸斓带着柴令走了,定魂阵正常运转,喻辰也终于开始进入她此行的主要目的——试着搞垮地下这个大传送阵。   “我已经摸清此阵有五条主要脉络,这边主要压制的是指向南方的一条,”卢知非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出图形,“我找你来,就是想试试我们能不能切断这条脉络,让整个大阵失去平衡。”   “怎么切?”   “用融合了神照之光的幽魅之火。我反复思量过了,天魔烈火太过霸道,还会反吸法阵之力,激起法阵反击、引来天雷,远不如幽魅之火能无声无息焚化万物。”   最初卢知非曾经试过用本世界的天道来消耗损毁法阵,但效果甚微,地下法阵只要能继续吸纳天地灵气,就能修复损伤,所以后来才在鹿山周围设下六芒星阵来隔绝天地灵气,减缓灵气被吸纳的速度,削弱法阵之力。   “我可以试试,但你也别抱太高期待。”喻辰先给老前辈打预防针,“幽魅之火威力毕竟不如天魔烈火,这种主脉络不可能一烧即断,法阵受创,还是会反击的。”   “如果你能听我的指示,准确找到这条脉络,再将神照之光融合进幽魅之火,全力一击,还是有可能直接切断的。”   喻辰懂了:“你想让我先探探路,精准定位到那条脉络?”   卢知非赞许地点点头:“要是人人都能像你这么聪明,我得省多少口舌?”   这种程度的赞扬,喻辰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问:“找到之后,是不是也得等这定魂阵撤了才能动手?”   “自然。那姑娘的魂魄,可经不起天雷轰击。”   行吧,来都来了,喻辰认命地投入枯燥的找主线工作,这一找就是一个多月。   在介微还有十四天就可以出阵的时候,喻辰终于摸到了主脉络的边,“以幽魅之火现在的威力,就算加上神照之光,恐怕也未必能一下烧断,但是……”   话没说完,她突然听见一声极熟悉的“喵”,喻辰立刻停下话头,左顾右盼。   “喵!”   第二声更为清晰,喻辰飞身冲向声音传来之处,果然看见一只花纹斑斓的猛兽正疾冲过来,她惊喜不已,冲上前想抱住大猫,这只上古神兽却跳起来突然变身成小猫咪,扑进她怀里。   温暖柔软又沉甸甸的触感,让喻辰瞬间红了眼眶,她抱紧大猫,往它来处引颈眺望,却除了一个矮胖的长胡子老者,什么都没看见。   “大猫,怎么回事?你怎么自己来找我了?”喻辰慌了神,低头问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的大猫。   “喵嗷!”大猫的叫声听起来很委屈。   “你就是这灵兽的主人吧?”矮胖老者转瞬到了喻辰面前,“我受人之托,将这灵兽和这个带给你。”   喻辰看着递到跟前来的盒子,心仿佛沉进了无底洞,“托你的人呢?他怎么了?”   “他说他另有要事,你看了这里面的东西就明白了。”   喻辰看着那盒东西,总觉得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正迟疑间,身后传来卢知非的声音:“老涂?你怎么这么磨蹭,这时候才来?”   “路上遇上点儿麻烦,耽搁了。”矮胖老者答完,硬把盒子塞到喻辰手里,“我可亲手交到你手里了。不用怕,人还活着呢!”   喻辰:“……还活着是什么意思?”   卢知非插嘴道:“他口没遮拦,你别听他的,先看看里面的东西吧。”说完拉着他口中的老涂先回坑里了。   喻辰定定神,抱着大猫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深吸口气,去开盒子,第一下没开开,她运起魔气试了一下,才看出上面有禁制,正是杨无劫惯用的。   她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提心吊胆,就这么迷糊着解开禁制、打开盒子,却见里面还有两个小盒子,左边盒盖上写着飞鱼骨/鲱脊,右边写着镜珠。   是杨无劫的笔迹,他还真去找解药了!   这两种找到,十二种辅药就齐了啊,他为什么不回来,反而托人把大猫和药送到她这里……不对!解药没齐,还缺东海珠!   喻辰腾一下站起来,先问大猫:“他是不是要出海?”   大猫一边喵喵叫一边点头,喻辰强令自己冷静,先发一个传讯符给范烨:“杨无劫如果找你要船出海,千万拖着他,等我去!”   发完收起盒子,抱着大猫去找那个老涂,“前辈,托你带东西那人,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分手的?多长时间了?”   “那可有段时日了,得有一个月了吧?”   “在什么地方?距离东海多远?”   老涂一愣:“东海?夜雄山距离东海多远……”他困惑地看向卢知非,后者替他答道,“比到鹿山近。”   “这个混蛋,他算计好的!”喻辰气得忍不住骂出声。   卢知非隐隐有些猜测,传音问她:“是有人想出海找神鳄之眼吗?”   喻辰没回答,抱着大猫走开,努力梳理思绪,然后给风逐发了个传讯符,问她杨无劫是不是已经出海了,可有人同去,接着又给姜乘和钟鹊分别发传讯符,叫姜乘带齐所有解药,即刻从天魔城出发,赶往东海,钟鹊派人护送。   风逐没让她等,很快回复:“我逼问了范烨,他确实在十日前借了一艘船给杨无劫,本来还想多配一些人手,但杨无劫只要了两个船夫。”末了写明出海的具体地点。   喻辰把这个地点发传讯符告诉姜乘,然后回身去向卢知非辞行,“海上凶险,对上神鳄更是九死一生,我不放心,得去找他。”   卢知非看着她,犹豫一瞬,还是传音问:“你老实告诉我,这个人,是不是杨无劫?”   “是。”喻辰反倒没有犹豫,“我还想请前辈介绍一个最好的炼丹师给我,万一我们侥幸拿到东海珠……”   卢知非叹一口气,回手把老涂推过来,“老涂就是最好的炼丹师。”   喻辰呆了一下,恍然明白过来——这也在杨无劫算计之中,他不是随便找个人托付大猫和解药的!   “那前辈您呢?”喻辰勉强压住起伏的心绪,“能否陪我们走一趟东海?”   卢知非是云梦泽传人,世上没有比他医术更高明的医修,万一杨无劫受伤……喻辰希望能做万全准备。   “你已炼成阳炎之火,哪还需要我去?”卢知非说完,拿了一个小瓷瓶给喻辰,“这里有两粒危急时刻续命的药,我就不去了,定魂阵里还有人呢。”   老涂糊里糊涂:“你们在说什么?你叫我来,不是说要我起丹炉帮你炼丹么?怎么又说东海?”   卢知非把他拉到一边,传音解释了几句,然后又一起走回来,对喻辰说:“知道你心急,就不耽误你了,办完事记得回来,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前辈放心。”   喻辰留下这一句,就带着老涂和大猫全力向风逐提供的地点赶路,但路程实在太远,等她赶到已经是四十天后了。   范烨和风逐已先行赶到,备好船等在这里,他们一起又等了几日,姜乘也终于到了。   好在范烨当年是和杨无劫一起出过海,知道神鳄出没海域的,人齐之后便指引方向、扬帆出海。   喻辰把那两种药材拿出来,和姜乘带来的所有药材放在一起,连药方交给老涂,请他先斟酌如何炼丹。   那俩小盒子拿出去,她才发现大盒子下面,居然另有隔层。隔层里面并没有什么珍奇宝物,只是些随处可见的东西,比如一片红艳艳的树叶、一朵已经全干却色泽香味仍在的花、几粒圆润可爱的鹅卵石、造型粗糙却有点丑萌的泥娃娃……   喻辰一样一样仔细翻看,彷佛见到杨无劫穿过树林、正巧接到一枚被风吹落的红叶,又经过花丛、弯腰折了一朵花,涉过流水、顺手拣了几枚石头……她不知不觉泪盈于睫。   这几年她一直气他杳无音信,因为这个还曾胡思乱想,是不是他真的伤重不治,临死前留下那个字条,叫他们把大猫藏起来,骗她说他只是离开魔界,要不然怎么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大猫凑过来,拿头蹭蹭喻辰,风逐也默默坐到一旁,递给她一方绢帕。   “这些是他想你时收集的吧?”风逐猜测。   喻辰拿着绢帕胡乱擦了擦眼睛,问大猫:“是吗?”   大猫:“喵!”   “我不信你。”喻辰推开大猫圆圆的头,“没良心的,要他不要我,别跟我撒娇!”   风逐笑起来,大猫委屈得喵喵叫,绕着喻辰转圈,在她身上蹭来蹭去。   喻辰让它蹭了一会儿,才反手抱进怀里,揉着大猫的脸,道:“行了,知道不怪你,你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小猫咪嘛,但我们得先说好,等把他找回来,我不理他,你也不许理他,听见了吗?”   大猫:“喵!”   喻辰又抬头说风逐:“还有你家范烨也欠收拾!”   刚走到舱门口准备敲门的范烨:“咳咳,喻尊主高抬贵手,我也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小……人物……”   喻辰抬头冷冷看过去,范烨立时换了口风,提起正事:“外面风浪陡然变大,不太对劲,您要不要出去看看?”   喻尊主起身走到外面甲板上,果然见海上风大浪急,有厚重黑云正往远处海面聚集,狂风呼啸之下,丝丝缕缕的魔气扑面而来。   “那是神鳄栖息处吗?”   “像是。到了海上,我也并不太能辨清方向……”范烨皱眉道。   “把船开过去看看。”喻辰下令。   范烨现在可不敢违抗她,立即叫手下调整航向,然而他们没行进多一会儿,那边海面就起了龙卷风。   浑浊的海水被狂风卷成一条水龙,在海面来回肆虐,他们的船不但无法靠近,还被翻腾的海浪抛来扔去,喻辰不得不放出魔气来帮助稳定船身,以免大船倾覆。   如此不知僵持多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声,本来就阴云密布的天立时下起大雨,那条彷佛连接了天地的水龙轰然崩倒,狂风略微减弱,海浪也不再剧烈翻腾。   喻辰刚松一口气,就见远处海面飞快洇出一片血红,浓烈的血腥味也在同一时刻被狂风送到鼻端。   “那不是人的血,对不对?”她听见自己在问,“人没有那么多血,对不对?”   一双有些冷的手握住她的,坚定答道:“对!是神鳄的,刚才那声吼就是神鳄的,他成功了!”   喻辰缓缓转头,见风逐无比坚定地望着自己,一瞬间彷佛找到了主心骨,下令道:“过去看看。”   这次大船飞速驶进了被鲜血染红的海域,一座巨大的海岛也很快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血好像是从岛上流下来的……”   风逐刚说一半,就被喻辰和范烨齐声打断,“那是神鳄,不是岛。”   范烨转头去吩咐船夫不要靠近,远远绕着神鳄转圈,喻辰则飞身上了桅杆,居高临下眺望,指挥道:“头在那边。”   大船掉头,向左前方飞速驶去,很快绕着神鳄转了四分之一圈,喻辰身在高处,看得清楚,那神鳄巨大的头颅上开了两个血洞,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宛如海岛一样庞大的身躯上处处是烈火灼烧过的痕迹,但就是没看见留下痕迹的人。   她心里焦灼不安,正待指挥船夫再绕回去,神鳄巨大的身体忽然动了动,已经平稳许多的海浪立刻跟着剧烈翻腾,喻辰顾不得许多,正想飞身跳到神鳄背上去,大猫不知何时窜上桅杆,冲她喵一声,然后一摆头,看向远处。   “他在那边?”喻辰将信将疑地问。   “喵!”   猫鼻子灵,说不定真的闻到杨无劫身上气味,喻辰抱着猫跳到甲板上,伸手一指,“去那边看看。”   大船再次掉头,背对神鳄极速驶出,很快他们前方就又出现两座连着的小岛,岛上趴着一个浑身浸满鲜血的人,看不清面目。   大猫“嗷”一声,惊醒了吓到屏住呼吸的喻辰,她不等船靠过去,就飞身而起,直冲到岛上,落在那人身边,小心无比地将人翻过来,就着雨水擦去他脸上鲜血,露出那张烙在她心上的俊美面容。   喻辰颤抖着伸出手,试了试他的呼吸和心跳,呼吸微弱,心跳极慢。   但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她没来迟。   真好。 第204章 第 204 章   杨无劫感觉到有一股清凉的水流, 正在自己经脉间不急不缓地流动,水流平静温和,就像山间潺潺流动的溪水, 只有在遇到阻路的石头时,才会溅起水花、发出声响。   经脉中当然没有石头, 但有比石头凶猛霸道一万倍的天魔烈火反噬。   水火素来不相容, 天魔烈火反噬对于这不知如何闯进来的水流大为敌视,气势汹汹地围追堵截,想将其烧干蒸发。   然而这平静温和的水流却好似有源头一般流动不息, 无论反噬多么猛烈霸道, 都奈何不了它,就那么自顾在经脉间冲刷流转。   反而是反噬在不间断的冲刷中,逐渐削弱,到后来甚至被水流追得掉头就跑, 再无平素强凶蛮横、唯我独尊的样子。   杨无劫久违地感到舒适,这些年一直折磨他的灼痛, 随着反噬的虚弱逸散而逐渐减轻,直至完全消失。胸口那团时不时就令他感到暴躁烦闷的火气, 也被水流尽数冲散, 他感觉呼吸畅快, 连舌尖都彷佛尝到了一丝又苦又甜的滋味。   他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尝到滋味?他早就失去味觉……但是死了应该更尝不到滋味才是, 那是梦?   不行,他得赶快醒来, 杨无劫意识逐渐清醒,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情形——他拼尽全力才将神鳄的双眼挖下来,却已伤重力竭, 实在无力击杀神鳄,只能趁着神鳄也重伤,带着那双巨目逃脱。   可惜还没逃出多远,反噬就趁机作乱,杨无劫不愿被反噬吞噬神智,干脆放出封存的法阵之力,去压制反噬,期望它们能如之前那几年一样,斗个不相上下,等他缓过一口气,再一起压制回去。   但这次他伤势实在太重,法阵之力和反噬刚一碰撞,他就在经脉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杨无劫挣扎着想醒过来,先是感觉到自己的手,他努力动了动手指,感觉指尖摸到一样毛茸茸的东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什么,“喵”一声叫,就传入他耳中。   大肥猫?!   杨无劫猛然睁开眼,却见三人一猫、四双眼睛正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醒了醒了,总算醒了!”   说话的人声音很熟悉,杨无劫眨眨眼,辨认出站在他左手边的两人中,有一人是姜乘——他怎么在这儿?   不对,这是哪里?他不是在海里泡着么?怎么此刻躺在床上,身边还围着……杨无劫眼睛瞄向右边方才他下意识避开对视的喻辰。   “认得我是谁吗?”喻辰问。   杨无劫:“……”   “喵!”不甘寂寞的大肥猫,踩着他的手,跳上他胸口,却还没等坐下,就被主人拎了起来。   “一天就知道撒娇,跟你说什么了?”喻辰弹了大肥猫脑门一记,训斥道。   大肥猫乖顺地“喵喵”两声,缩在她怀里不敢动了。   另一边姜乘趁空问杨无劫:“尊主感觉如何?反噬还在吗?”   杨无劫回过神,手在床上一撑,坐了起来。   喻辰像是吓了一跳,慌忙放下大猫,伸手来扶:“你慢点儿。”   此时杨无劫也感觉到一点儿晕眩,换在以前,他肯定掩饰过去,假装没事,但这会儿情势不同以往,他想都没想就顺势往喻辰手上歪倒。   喻辰开始没反应过来,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倒出手来贴着墙立起枕头,然后搀着他、让他慢慢靠到枕头上,还没等松手,就听姜乘说:“咳,我去把尊主醒了的好消息告诉大家。”   他说完不等喻辰回答,人就蹿了出去,接着另一个矮胖的身影,也紧随在姜乘身后,丢下一句:“人醒了,别再找我了啊!”便不见了踪影。   “……”怎么说跑全跑了?人是醒了,但他还一句话都没说,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呢?   喻辰收回扶着杨无劫的手,还没等站直,手就被人拉住,她低头,见杨无劫仰着血色不足的脸,向她微微一笑:“我没事。”   喻辰不知为何,鼻端一酸、眼眶也跟着发热,杨无劫看见她眼圈红了,忙握紧她的手,安慰道:“真的,刚刚就是有一点晕,现在已经好了,反噬也几乎根除了。刚刚跟着姜乘出去的,是那个炼丹师涂闰吧?你叫他炼出了解药?”   “嗯。他叫涂闰吗?”喻辰在床边坐下,“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听卢前辈叫他老涂,我就叫一声涂前辈。”   她说着反手搭上杨无劫脉搏,“我放阳炎之火探一探。”   杨无劫收敛护体魔气,让阳炎之火进入经脉。他经脉经过之前“水流”的冲刷,一直有种清凉的舒适感,这会儿阳炎之火进来,便觉得有一团柔柔暖暖的力量游入经脉,带来另一种抚平旧伤的舒适。   他目光落在喻辰脸上——她眼睫低垂、神情专注,面容一如他记忆中那样美得动人心魄,只在眼角眉梢之间,多了些令人陌生的威严之气。   不知道她现在还生不生气了……念头刚转到这里,一只蓬松柔软的大肥猫不甘被忽视,踩着他的腿上来,先冲他叫一声,然后就呼噜着躺倒在他腿上,翻出圆滚滚的肚皮来,等着他摸。   杨无劫不由笑了笑,抬起左手刚要摸一把,大肥猫忽然一骨碌翻身起来,晃着它那又圆又大的屁股,颠颠颠跑到喻辰身后蹲下,只露出半个头,偷偷看他。   这是怎么了?杨无劫看向喻辰,正好看见她两扇长长睫毛垂下,遮住眸中尚未完全收敛的锐利眸光。   “……”看来还在生气。   杨无劫看看老实缩在喻辰身后的大肥猫,放下左手,也老老实实、不敢乱动了。   过了好一会儿,喻辰才撤回阳炎之火,松开手道:“这解药还真管用,现在看,反噬虽然还没尽数根除,但药力也还没散,就是……始终没遇到法阵之力,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是你压制住了吗?”   法阵之力?是啊,反噬溃散,按理说法阵之力肯定会趁机作乱——他昏迷之前,这两股力量就已把他的经脉当战场,怎么他还没醒来运功,法阵之力就自己躲起来了?   “我得运功调息看看才能知道。”杨无劫话是这么说,却没有一丝要现在立即运功的意思,还问,“你们是在海上找到我的?那时候反噬和法阵之力还在争斗吗?”   提起这个,喻辰就有些后怕,当时找到他、带回船上以后,他们只顾着人,差点就直接开船走了,要不是老涂非要下去看看那俩连着的“小岛”,他们就与神鳄之眼完美错过了。   但就算拿回了神鳄之眼,集齐所有灵药,炼制解药的过程也并不顺利,幸亏他们各种药材都准备得有富余,老涂在炼废了两炉丹药后,终于成功了。   “嗯,直到给你服下解药之前,它们都一直在争斗不休,我和姜乘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干预,所以解药炼成后,我们就犯了难。”   两股力量斗得旗鼓相当,服下解药就相当于给法阵之力当了帮手,反噬消、法阵之力必涨,杨无劫又始终不省人事,法阵之力失去控制,以他重伤在身的情况,实在太凶险了。   但是不服药,任由反噬继续作乱,与法阵之力在他经脉中冲突来去,他也一样命不久矣。   当时两难抉择的情形,不必喻辰细说,杨无劫自己最清楚,他想伸手拉住她安慰几句,不料手才伸出去,她就状似无意地回手抱起大猫,躲开了他的手。   “最后还是涂前辈出的主意,”喻辰假装没注意到他悬在旁边的手,低头揉着大猫的胖脸,继续说,“让我以魔气探入你经脉,放出一点天魔烈火就跑,姜乘同时给你服下解药……”   她一手抱着猫,一手揉猫脑袋,杨无劫无隙可乘,只好抓住大猫圆圆的前爪捏了捏,道:“倒是个办法,我们两个的天魔烈火本属同源,你放个火种,天魔烈火自然就运转起来,反噬削弱后,它便会顶上去,压制法阵之力。”   “嗯,我们是这样期望,但并无把握,一直到你醒来之前,我们都不确定此计是否奏效。你还是自己运功入定查探一二吧,别留隐患。”   喻辰说着话把大猫放地上,就要起身。   杨无劫见她这几句话说得淡淡的,有点儿撇清关系的意思,当然不肯让她就这么走了——回头还不知道得追多远才能追回来——忙一把攥住她的手说:“你先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喻辰往回抽手,冷淡道:“我没空,你有什么事,跟姜乘说吧。”   杨无劫握紧了不放,苦笑道:“咱们两个的事,同他哪里说得着?”   “咱们?”喻辰一副听到匪夷所思之事的样子,“何来咱们?你给杨无仇下战书、存心与他同归于尽时,心里有‘咱们’吗?留下‘大猫我带走了,勿念’几个字时,心里有‘咱们’吗?数年杳无音信,临了叫人把大猫和解药送到我手里,自己出海时,心里有‘咱们’吗?”   她一口气问出这一大串,杨无劫根本插不上话,直到她问完了,才软声说一句:“我错了。”   喻辰冷笑:“错了?下次还敢是吗?”   杨无劫使劲摇头:“不敢了,没有下次,以后都听你的,你怎么吩咐,我怎么做,绝无二话。”   “那你先松手。”   “……”   喻辰挑眉:“你不是说听我的、绝无二话吗?”   杨无劫只好松开手,但不等喻辰有动作,就直接将她拦腰抱住,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心里当然有咱们。”   喻辰本来要推开他,手都按在他胸口了,听见这句,不由一顿。   “其一,我没存心与杨无仇同归于尽。最初下战书时也许这般想过,但你那天来找我,给我留下薛师叔的忠告后,我就改了主意。”杨无劫稍稍让开一些,看着喻辰问,“你看过那张字条吗?”   喻辰绷着脸:“没有。”   杨无劫笑道:“我不信,那种时候,你没看见上面写了什么,怎会放心留下给我?”   喻辰眼睛转了转,不吭声。   “因恨而自毁,是天下第一等蠢货。”杨无劫复述完薛师叔留下的话,禁不住笑了笑,“若非记起薛师叔是为何事给我留的这句话,字迹也是她的,我差点以为是你写的。”   喻辰冷哼一声:“哼,我才不会这么写!”   “那你会写什么?养十几二十个美少年?”   “对啊……”   “养了吗?”   输人不输阵,喻辰嘴硬道:“十几个还没有,”见杨无劫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她狠狠心,吹牛道,“养了七八个……唔。”   柔软干燥的唇贴上来,一下堵住了喻辰没说完的话。   数年分离、两三个月的焦灼忧虑、始终不曾放下的心,忽然都得到了抚慰,喻辰鼻子发酸,眼眶湿润,再没有赌气的力气,抬手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爱人。   坐在地上等着主人一起走的大猫:“喵?”   说好了人找回来,谁都不理他的呢?怎么不许它撒娇,主人自己抱住不松开了?   大猫感觉受到了背叛,气呼呼地走过去,准备扒主人的腿,然而它俩前爪刚抬起来,男主人就睁开眼,给了它一个充满震慑之意的眼神。   “喵……”大猫怂怂地放下爪,见女主人怎么也不理自己,气愤地扭头跑了。   杨无劫这才重新专注到这一吻上。   两人久别重逢,中间又两次经历生死一线,此时都有些不能自已,吻着吻着就换了位置,等这一吻结束,已经一上一下地躺倒在床上。   “我能排第几?”杨无劫一面亲吻喻辰耳垂,一面低声问。   “嗯?”   “在你那七八个美少年里。”   “……”喻辰扑哧一声笑出来,“你都多大年纪了?好意思跟美少年比……”   杨无劫再次堵住她的嘴,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后,低笑道:“还嘴硬。”   喻辰不服气,抬手捏住杨无劫耳朵,“我还没跟你算完账呢,你倒审起我来了。你看了你师叔给你留的话,不想跟杨无仇同归于尽了,这里哪有‘咱们’的事?明明只有你自己。”   杨无劫任她捏着,反问道:“怎么没有?因恨而自毁,我死了也就死了……”   喻辰捏紧他耳朵:“还胡说?”   “好,不说,总之,我若自毁,高兴的都是恨我的人,却让你伤心,那我可不就是天下第一等蠢货了么?”杨无劫笑着低头亲亲喻辰,“所以决战时,我其实有留力自保,之前也试过引导法阵之力去压制反噬,知道可行。”   喻辰勉强接受他的解释,又问:“那你又为何不告而别,还带走大猫?”   “你和姜乘在炽盛殿密室为我疗伤时,其实我已渐渐苏醒,听见了一些,我担心你也会有反噬之患,加上我那时反噬常常失控,会无法自控地疑神疑鬼……”   杨无劫捋了捋喻辰额上碎发,望着她漆黑亮泽的眸子,声音极低,“说出出口即后悔的伤人之语。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暂时离开为好,一则我亲自去找药,能更快一些,二则对外宣称我已经……两边能更快讲和,魔界从此只有你一位魔尊,你也更容易树立威信。”   他说着唇边显出一抹苦笑,“怎么想都是一举多得的事,但我还是一出魔界就后悔,要不是带着大猫,可能我没走出南天涯,就回去了。”   “你的意思是,大猫还坚定了你离开的决心?”喻辰无语。   杨无劫笑道:“你想想,我都带着它走了,要是没走多远就回去,岂不是在灵兽面前威信扫地?以后它还怕我吗?”   喻辰扑哧笑出来,笑完想想他这一番用心,又心里酸酸的,便伸手勾住他脖子,吻了上去。   这一吻更加热烈缠绵,两人唇舌之间几乎一丝缝隙都没有,汹涌澎湃的情/潮很快让喻辰不满足于仅只这个层面的亲密,她手顺着杨无劫脖子滑下来,扯开他领口钻了进去。   杨无劫隔着衣服捉住她作乱的手,稍稍退开一些,喘息着问:“跟谁学的,手到处乱摸,嗯?”   “我乱摸了吗?”喻辰一脸无辜和天真,“我是看看你身上的外伤好没好。”   杨无劫低头看一眼自己敞开的衣襟下完好无损的皮肤,又看回喻辰的眼睛:“外伤?”   “嗯,你自己有外伤你不知道吗?当时找到你,你浑身都被血浸透了。”喻辰振振有词。   杨无劫回想了一下,当时好像确实有外伤,但他那时根本没当回事,现在再低头看看身上衣裳,也不是之前穿的,又问:“你给我疗伤、换的衣服?”   喻辰理直气壮道:“不然你还想让谁给你换?”   杨无劫露出了然之色:“原来你早已……”他说到这儿就不说了,还松开了按住喻辰的手,一副事已至此、只好随便你摸的态度。   喻辰:“……”她怎么有一种化身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之感?   看她瞪圆了眼睛,杨无劫绷不住,低头伏在喻辰颈间低笑出声——幸亏她至今不知道,当年他也曾给她除去衣裳疗过伤,不然这一次还说不过她呢。   然而这个念头刚转完,贴在他胸口那只小手就移动起来,杨无劫此时已经冷静多了,只觉得痒,禁不住又笑几声,问:“所以旧账是算完了吗?”   小手立刻停住,“什么就算完了?没有!”喻辰顺手掐他一把,“出海的事又怎么说?你不就是因为取神鳄之眼太凶险,才把大猫和解药都叫人送到我这儿,然后自己去的吗?遇事总是逞英雄,不肯带我和你并肩作战,‘咱们’在哪儿?”   她前面乱动,杨无劫只觉得痒,这一掐,反倒令他身上一颤、情动不已,忍不住低头含住喻辰唇珠,含糊道:“在我心里。就是为了咱们的以后,我才非要自己走这一趟。”   喻辰才不会接受这种解释,她趁杨无劫不备,突然运气推开他,然后腾身而起,反将前魔尊压在下面,右手撑头支在他肩膀上,左手伸指在他额头点了点:“我允许你重新解释一次。”   “……”前魔尊满腔情/欲被她这一下扫了大半,只好苦笑着认真解释,“并非我不想与你并肩作战,我知道你这几年闭关,三圣火都大有进益,若你陪我同去,我们确实胜算会大得多。”   “但是?”喻辰替他接着说。   “但是我怕动起手来,反噬失控,连法阵之力也不能匹敌,我会……”杨无劫抬手握住她左手,拉过来贴到脸上,“到时你要面对的就是两只狂兽,我怎么也不能让你……”   “那你不还是选择自己面对生死一线么?”喻辰最生气的是这个,“你每次遇上这种涉及生死的事,都要丢开我,你就不怕你有个万一,我们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最想说的话也没机会说吗?”   杨无劫哄她道:“不会,我知道你一定会追来。而且越是这样,我越会尽一切努力活下来。”   屁!现在知道说这种话来哄人了,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喻辰绷着脸怒瞪他。   “真的。”杨无劫亲亲她掌心,“你这么聪明,见到大猫和解药,一定能猜到我是出海了。对了,匣子里别的东西,你看到了吗?”   “什么东西?”喻辰装傻,“只有解药啊。”   杨无劫笑了笑,眸中盈满柔情:“没什么,只是……思念。”   臭男人!这时候知道说情话哄人了!喻辰情感上其实已经被打动,理智上却知道此事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努力绷着脸道:“少来这套!你真想我,怎么会连个传讯符都没发过?”   “我怕我会功亏一篑,忍不住回去见你。”杨无劫眼中光芒带着一点湿漉漉的委屈,“别的也还罢了,此事你可不能疑我。”   “你还怪我疑你?当日翻脸无情、见都不肯见的人是谁?”   “……”杨无劫只好再认一次错,“是我的错,你待我的心,我原不该有任何怀疑,但有时候……”   他眼皮半合,遮住眸中幽光,显出一种喻辰从没见过的脆弱来,“越是唯一珍视的,越害怕……”   喻辰瞬时心软——他当时的心情,其实她是能理解的——用贴着他脸颊的手捏了捏,“好了,前面的事原谅你。接着说出海,你知不知道我们但凡晚去一步,你就成了神鳄的零食加餐了?”   杨无劫抬眸笑道:“我心里算过路程,有范烨在,他既有船、又同我出过海、知道神鳄出没的海域——算着你们应该会在我取到神鳄之眼后到。”   “你还算过路程,你怎么不说你在外面几年,学过卜卦算出来的呢?”喻辰虽然这么吐槽,但想起把大猫和解药带到的人恰好是个顶级炼丹师,心里还是信了八、九成的。   “那我可学不会。”   杨无劫低低笑出声,胸/膛随着笑声一同震动,喻辰趴在他身上,自然也不可避免地跟着震颤,她上身半侧着,右边那团柔软正好他的结实碰撞在一起。   两人同时一震,并同时感觉到对方肌肉紧绷起来,周围气氛也突然浓烈起来,带着醉人的芬芳。   喻辰放下支着的右手,按着他肩膀往上蹭了蹭,感觉到他更紧绷,却故意笑得娇媚无双,“你知道在你那日偷偷解开我的结界,进了炎心院偷听后,我最后悔没有在那之前与你做的事,是什么吗?”   杨无劫喉结动了动:“什么?”声音低沉,还带着一点儿磁性十足的哑。   喻辰没有回答,反手设下最坚固的结界,将整张床笼罩起来,然后用行动回答了他。   大猫一路跑出去,没看见一个人影,直到跑到炼丹室附近,才看到聚在一起说话的三个人。   风逐先看见它,迎上来抱起大猫,问:“你怎么才出来?”   “喵?”怎么还嫌它出来晚了?它明明是来控诉主人说话不算话的,“喵喵喵!”   大猫气得叫个不停,风逐听不懂,只以为它是要吃的,抱着摸了几下,就跟范烨要肉干,拿肉干堵住了它的嘴。   “看来是没事了。”姜乘看着大猫啊呜啊呜地吃着肉干,长出口气道,“我本来还怕尊主一醒过来——我是说杨尊主——她就要带着大猫去鹿山,继续跟杨尊主赌气呢。”   风逐道:“喻辰不是爱赌气的人,她更愿意把话都说开。再说解药都炼出来了,反噬也消除了,还有什么好赌气的?”   “不赌气最好,我的日子也好过些。”姜乘伸了伸腰,“我先去入定了,希望从此天下太平,天天都是清清净净的好日子。”   当初出海之前,范烨就令人在这片海岸建了一些房屋,等他们救了杨无劫回来,正好能用,姜乘进了分给他的那一间,炼丹师涂老也早进了炼丹室,只剩风逐和范烨带着大猫等那两位尊主的下一步指示。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当时大猫已经睡了好几觉,开始围着风逐闹,用嘴叼着她裙角,要拉她去找人了。   风逐被它闹得没办法,弯腰抱起大猫来,刚试着用心念联系喻辰,就见她和杨无劫牵着手联袂而来。   此时天近黄昏,红艳艳的霞光铺满海面,也给天光之下的人们披上一层红纱,携手行来的两位魔尊都面带微笑,打眼一看,仿佛在办喜事。海风亦在此时吹来,带的那两人长发翻飞,交缠在一起,同地上的影子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风逐一时看住,范烨先迎上一步,拱手行了个礼,笑道:“杨兄脸色好得多了,看来反噬已彻底清除,不再为患。恭喜。”   “杨兄?”喻辰挑眉质疑,“你们两个,是不是背着我一直在联系?”   “咳咳。”杨无劫清咳两声,“我是想着我已卸任魔尊,就让范烨换了称呼。再说他同风逐已经成婚,也算自己人了。”   范烨赔笑:“不错,都是自己人。”   喻辰目光在两个男人之间扫视一回,暂且放过了他们,先问风逐:“姜乘呢?”   “他入定修炼去了。”风逐接着问,“下一步如何打算?”   “先去鹿山,卢前辈那边急着呢。”喻辰侧头与杨无劫对视一眼,“他给我出了个主意,魔界终非宜居之地,不能自给自足,若不想再与修仙界起争端,最好在修仙界另寻一处宝地。”   范烨明白了:“二位想要鹿山?”   喻辰点头:“我将异界法阵破了,以此换来只有一个大坑的鹿山,不算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但是……”范烨看看杨无劫,再看看喻辰,“恐怕仙盟不会这么轻易答应,还得要您连清泉山的法阵一块破掉。”   “那就再谈条件呗。”喻辰觉得无所谓,本来她也不会破了鹿山的法阵,就不管清泉山了。   “这就启程么?”风逐问。   喻辰道:“等一会儿姜乘吧。钟鹊有消息来吗?”   “有,问姜乘几时能回,她有点私事想去办。”   “什么私事?”   “给林艺佳报家仇。仇人是个不起眼的小家族,她说以前同您说过。”   喻辰想起来了,“是说过。”她立即给钟鹊发了个传讯符,叫她把事情交代给萧滢等人——如今钟鹊和姜乘已经分别升为左右护法,萧滢接任情报长老——只管去报仇,又把自己下一步动向说了,告诉钟鹊姜乘暂时跟她走,不回魔界。   很快天黑下来,姜乘收功出定,喻辰一行带着老涂,与范烨风逐分作两拨,各自乘飞行法器往鹿山去。   “对了,有件事一直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卫孑和水令令换回来了。”喻辰说完,想起给卢知非发了个传讯符,说自己已经启程回鹿山,顺便问起那两人现况。   “怎么换回来的?”杨无劫等她发完传讯符问。   喻辰把当时的经过说了,最后道:“我走的时候介微还没出阵,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神魂安稳没有。”   杨无劫却想起另一件事:“反噬解药,一共炼出多少?”   “一炉九粒,给你吃了两粒,过上七日看看,可能还要再服一粒。”喻辰隐约记得原著里杨无仇就是服了三粒。   “剩下的你收着呢?”杨无劫又问。   喻辰点头:“我现在没觉出有反噬,就暂时没服下。”   杨无劫放心了,“那就好。”   旁边坐着的姜乘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说:“尊主好像……脾气好了许多。”   “……”杨无劫转头给了他一个凶恶的眼神。   喻辰却笑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她顺手拉住好脾气尊主的手,“体温也降得和常人差不多了。”   姜乘看见尊主顺势便与喻辰十指相扣,顿觉伤眼,站起来道:“属下修炼去了。”   喻辰和杨无劫相视一笑,笑完想起来催他:“你也运功看看法阵之力什么情形吧。”   此时话都说开,没有心事了,杨无劫点点头,找了间静室入定。   喻辰趁空全力驱动法器赶路,三日后杨无劫从静室出来,“真是奇怪,法阵之力竟然只剩了从前的一成,不知道是不是与反噬争斗的时候,消耗掉了。”   “一成的话,你岂不是很快就能化用干净了?”   “嗯,等经脉创伤好了……”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用阳炎之火给你疗伤吧,对了,反噬呢?还剩多少?”   “也就剩一两成的样子。疗伤就不用了,我自己慢慢调息便好,到鹿山你还要……”   喻辰打断他:“破鹿山法阵又不急于一时,还是你的伤要紧。”   杨无劫早下定决心此后无论何事都不逆她的意,便没再拒绝,让她用阳炎之火慢慢疗愈经脉中多年积下的创伤。中间又服了一粒解药,等到接近鹿山范围时,杨无劫经脉创伤已好了八成,反噬也尽数消去。   “我感觉好像年轻了许多。”他跟喻辰玩笑道。   喻辰上下打量他一眼,点点头:“嗯,可以装成个美少年了。”   杨无劫:“……”   喻辰还觉得不够,伸手挑他的下巴,“来,给本座笑一个。”   “……”杨无劫攥住她的手腕一扯,将人拉进怀里,狠狠亲了一通,然后问,“尊主还满意么?”   喻辰歪头轻笑,媚眼如丝:“只亲一下,就想让本座满意?”   杨无劫贴着她耳边轻笑,然后突然抱起她放到桌上,同时打出一缕魔气关上门、设下结界,赶在落地之前,好好“服侍”了尊主一回。   大猫又一次被关在外面,进不去门,很是生气,两人出来后,也不理他们,直到喻辰指着戴上面具的杨无劫说:“以后他就是专门照顾你的猫奴,你不高兴了就挠他,好不好?”   大猫看看“猫奴”:“喵?”   “真的。”喻辰说着推推杨无劫,“快表个态。”   杨无劫:“……”他单手拎起大猫,冲着它呵呵一笑,“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它。”   被拎着后颈肉的大猫:“……”   喻辰摸一把满脸怂相的猫猫,将法器落下去,远远看见迎出来的人,转头对杨无劫和后面的姜乘说:“介微和柴令还在。”   这话说完,那两人也疾飞到了跟前,一起行礼拜见。   喻辰只叫姜乘和他们说话,没介绍杨无劫,带着他径自去找卢知非。   卢知非不用介绍,也知道跟在喻辰身边这个人是谁,不过他没把话挑明,只说:“看来事情都顺利办成了。”   “是。”喻辰不多寒暄,直接说了魔界的困境,以及自己想要在法阵清除后,将鹿山作为魔界分界的想法,“这是唯一能保道魔两边继续和平的办法。”   “此事我做不得主。”卢知非道。   喻辰点头:“晚辈明白,我们可以边干活边等。我再去探探主脉络的方位。”   从卢知非这里告辞出来,介微、柴令、姜乘三人都等在外面,柴令先道:“尊主,听说鹊鹊要去给艺佳报仇,我想去助她一臂之力。”   “我是没什么意见,但你师门呢?你不是联系过师门了吗?”这是上次卢知非回复她时说的。   柴令道:“松冈剑派已正式将属下逐出门墙,属下日后只须效忠尊主。”   只逐出门墙,松冈剑派还是挺有人情味的,喻辰点头:“那就去吧,不过……鹊鹊还不知道你现在是这个样子。”   柴令低头看一眼自己原装的身体:“……”   喻辰乐了一回,才把钟鹊的目的地告诉柴令,又给了他几枚传讯符,让他自己跟钟鹊联系。   柴令谢过尊主,转头御剑飞走,喻辰反倒愣了一下,这家伙都不跟介微告个别吗?   她忍不住看向衣着素净、脂粉未施的女子,“你不同去吗?”   “属下与钟护法没什么交情,不好前去添乱。”介微笑着答,“还是留下来为尊主跑跑腿,喂喂猫吧。”   也是,她这具身体修为不高、帮不上什么,喻辰笑道:“喂猫用不着你,我有猫奴,”她笑着看一眼杨无劫,接着说,“你多跟姜乘请教怎么修炼吧。”   “是。”   打发走介微和姜乘,喻辰便带着杨无劫进去大坑里,探了半日法阵主脉络。   “还好,虽然有移动,但没有大的变化。”喻辰收回魔气道。   “我看就算切断这一条脉络,法阵也不会崩毁,另外四条一定会移位来补这个平衡。”   “嗯,所以我们可能得在这儿耗上几年。”   两人之后又去探了其他方位的主脉络,到得第八天,包括范烨在内的仙盟几位代表,终于都来到鹿山,两边坐下来谈,果然如范烨所料,仙盟希望在破了鹿山法阵后,喻辰能继续帮忙破除清泉山法阵。   喻辰没有拒绝,只顺便提出以后仙盟各家各派弟子,都不得视魔修为异类,万年城、永定城等大小城池,也不能歧视魔修,须得允许魔修经商开店、采买物品。   这其中又涉及种种细节,足足谈了半个月,才拟出条款,由卢知非做见证,大家一同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达成第二份魔道和议条约。   之后喻辰先一举切断指向南方的法阵主脉络,等法阵反击和电闪雷鸣都过去后,花了一年切断第二条脉络,此时法阵已经不稳,乱涌的灵气将卢知非设下的六芒星阵摧毁,他只得换另一种阵法来压制狂乱的异界法阵。   等喻辰切断第三条脉络时,距上次切断主线,已经过去了两年。   这中间虽然耗时颇长,但法阵至此,威力大减,又有完全化用尽体内法阵之力的杨无劫在旁助阵,一年后,鹿山下这个异界修士所设的传送大阵,终于被彻底摧毁。   其时地下巨响连连,本来就是大坑的鹿山遗址又向下沉了三尺有余,两处泉眼更是塌陷下去,最后连成一条巨大裂缝。天空也为之变色,闪电雷霆一起滚落下来,声势之骇人,彷佛有人正渡劫飞升。   异象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才渐渐止歇,人们回过神来,再看鹿山遗址,仙盟修士都觉那份条约结得值,魔界姜乘等人则有点笑不出来——怎么感觉这还不如天魔城呢?!   只有喻辰和她家“猫奴”毫不在意,地方有了,以后慢慢建设就是,现在正是该高兴的时候——提前斩断异界伸过来的贼手,修仙界不用再遭一次劫难,还有比这更值得人高兴的事儿吗?   至于清泉山,那边的法阵无论规模还是威力,都比此处小得多,只做辅助之用,想来最多有个一两年就可以毁去。   喻辰想得心情舒畅,侧身拉起杨无劫的手,笑道:“等清泉山完事后,我们去一趟如愿城吧?”   “好啊。”杨无劫直接答应。   “你都不问我为何想去吗?”   “你想去我们就去。”   因破阵而生的疲惫一扫而空,喻辰觉得心里好像有一眼不断向外喷涌甜意的蜜之泉,她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溺在蜜泉里,抬手扶住杨无劫肩膀,也不管四周有多少人,就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嘴,将他也拉入这醉人的蜜之泉中。   很久很久以后,清泉山下和后来在如愿城发现的异界法阵都已被清除干净,恢复灵气的鹿山上也已建起一座恢弘的空中之城,人们提起当年破阵惊天动地的场面,最津津乐道的,还是魔界尊主喻辰与她那猫奴的当众一吻。   那与魔尊形影不离、总是换着面具戴的猫奴到底是谁,亦随着时间的流逝,成为修仙界十年、百年、千年未解之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