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惑君》 作者:三夜檀   文案:   姜贞娘守着活寡,贤良温顺了八年,没想到却落得婆家不喜夫君厌恶的下场。   她的隐忍换来的是她哥哥的腿被夫君打断,年事已高的父母被夫家狼狈赶出京城。   既然忠贞温顺没有用,那么——姜贞娘望着金碧辉煌的九重宫阙,理了理身上的披风,眼眸里的孤注一掷,像野火一样仿佛要把一切都燃尽。   一向沉迷政务的皇帝最近非常苦恼,时常到太庙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反省。   他对一个宫外的女人食髓知味了,但这个女人名义上是他小舅子的夫人。   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不贪图他的地位,是慕他”花丛老手”的名而来,只求一段露水姻缘。   朝野皆知他不近女色,于是他努力装作手段娴熟,常常忧心夫人会看透他的外强中干,直到他慢慢发现原来夫人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   呵呵,发现他不是荣王就想跑?   祁明轩冷冷一笑,那他还演什么演,直接下旨把人打包进了皇宫,正好他宫里还缺一位皇后!   阅读指南:女主已成亲,男主有后宫,男主与女主无亲戚关系,去世太子妃为女主现任丈夫的妹妹。   本文狗血,介意慎入!!!   这就是两个萌新互装老司机的无脑小甜文,架空不考据~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爱情战争 甜文   主角:姜贞娘 ┃ 配角:接档文《攀金枝》 ┃ 其它:《这虐文女主我不当了》》   一句话简介:美人惑君心   立意:身处绝境自强不息 第一章 感觉好似过完了一生   元丰二年,三月初八。   去年这个时节先皇驾崩,顶上的天没了,京城里的人心里都惶惶了一阵,不过想起先帝在位时的喜怒无常,心里的不安又都淡了几分,继位的新帝再坏也坏不过前头那位了。   日子怎么算都是要往好里过了。   正因如此,一月的国丧期,京城里处处缟素,京中的人却没多少悲色,私下里有些人家还透着些许庆幸。   果然太子登基后,与沉迷女色的先帝完全不同,他废了为先帝寻觅绝色的花鸟使,停止召选良家子入宫,一门心思扑在政务上。   有了一位勤勉的皇帝,朝野上下一改先帝在世时的柔靡颓唐之风,不管在朝在野都能感受到了王朝的欣欣向荣。   但忠勤伯府的一处院落,却与这除旧迎新的喜庆没有丝毫相干,院子里凄风苦雨的不像是在同一人间。   这处院落在伯府的西南处,偏僻寂静,有细碎的哭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姜贞娘端正坐在桌前,她揉了揉膝盖,又抬起细白的手指翻动着一本的书,这本书蓝色封皮上面用簪花小楷写着两个字《女诫》。原本厚实的封面在光线下变得有些透明,可见平时里没有被人少翻。   纸张翻页,姜贞娘提笔蘸墨,她写字的动作很笨拙,一笔一划的比照着书上的字迹抄写着。   春兰在一边抹泪,看着姜贞娘的抄书的动作,她一边哭,一边还是走到圆桌前帮忙研磨。   “少奶奶,他们忠勤伯府也太欺负人了吧!才让你在佛堂跪了半个时辰,又让你把《女诫》抄三十遍,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住呀!”春兰是跟着姜贞娘从姜府陪嫁到忠勤伯府的,姜家清贫,但因为姜贞娘要嫁的是忠勤伯府的二少爷,姜家咬了咬牙,给姜贞娘配齐了四个丫鬟。   姜贞娘嫁入忠勤伯府已经八年了,当初陪嫁过来的丫鬟只剩下春兰一个了,其余的不是被调走,就是被她的丈夫秦寿楠给打板子后撵出府去了。   春兰咬着牙,唇齿间混着血泪的愤怒:“大夫人难道不知道二少爷是什么情况吗?怀不上孩子千怪万怪都怪不到少奶奶你身上,大夫人拨给二少爷的貌美丫鬟还少吗?不要说怀上身子,现在那些人不都还是黄花大闺女!阖府谁不知道二少爷是个——”   姜贞娘是个沉默温顺的人,还在闺中时就不是张扬的性子,因此及笄时姜父才为她取名为贞,贞静的贞。来了忠勤伯府后她就更沉默少言了,常年微垂着头站在大夫人身侧,像一道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听了春兰的话,姜贞娘却动作极快的捂住春兰的嘴,慌忙的制止住她下面话:“嘘,别说,春兰你别说,现在我身边只剩下你了,我不想你也不在了。”   姜贞娘的动作打翻了桌上的砚台,浓稠的墨汁淅淅沥沥往黄花木圆桌下淌去,乌黑的墨汁乍一看让人联想红到深处的血。   姜贞娘的话让春兰想到院子里那些被抬出去的丫鬟下场,她的脊背打着颤,想起大夫人的冷酷手段,一股恐惧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姜贞娘察觉到春兰的颤抖,她瘦弱的肩膀搂着春兰,她春水般温柔的嗓音低声安慰道:“没事,院子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人听到,大夫人也不会知道的。”   姜贞娘和春兰挨得很近,她拍着春兰的背,温声低语安慰着对方。这样的场景说是安慰,其实形容为两个小兽在抱团取暖更为贴切。   姜贞娘的目光投向雕花窗棂外,冬日的雪早都化了,她院落里的桃树却迟迟未发新芽,像是被困死在了去年的严寒隆冬中。   她已经在这个偏僻的小院里住了八年了,从十五岁鲜嫩朝气走到了如今二十三的暮气沉沉,八年的时间她却感觉好似过完了一生。   姜贞娘想或许她没有感觉错,不是每个人的一生都能长命百岁,说不准她就是福薄命浅的,一生就只能停止在花信之年了。   这种人生走到尽头的萧瑟感,让一向谨慎把话都憋回到肚子里的姜贞娘,忽然有个异想开天的想法,她低低说道:“春兰,你说一切要是能重来就好,让我回到出嫁前,这样我宁愿嫁给街上的贩夫走卒,都不愿意嫁到忠勤伯府。”   说着,姜贞娘毫无血色的脸上忽然多了些神采,无神的眼眸似乎因为想象到这样的场景而目光烨烨,那种神往和发自内心的喜悦的情绪,让她颓唐的面容展露出些许明艳的光彩。   一个女子在这个年华本该有的容色光彩。   春兰看着鼻头一酸,她不明白小姐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这辈子却过得如此凄惨。见姜贞娘笑了,春兰忍住哭腔附和着说道:“对啊,要是没有忠勤伯府,以公子的性子肯定会给你挑一个如意佳婿——”   春兰描绘着说辛福美好的场景,姜贞娘先是笑,笑过之后,嘴角刚刚上扬的弧度又落了下来。   幻想中的美好与现实的残酷相对比,更显露出如今这日子的残酷狰狞。   如同春兰一样,姜贞娘也常常想过一个问题,她明明一件恶事都没有做过,从小遵从父母教导恪守闺训,遇见不幸的人,也会怜贫惜弱,做些力所能及的善事。   这桩婚事也不是她求来的,她父亲只是国子监司业,六品的微末小官,在忠勤伯府上门提亲前,他们甚至都没有见过秦家一人,与秦家更是无仇无怨,为什么她要遭受夫君厌恶与婆婆的磋磨?   明明当初上门提亲的是他们呀。   屋外的房门被敲响,主仆二人的声音隐下。   “二少奶奶,大夫人让我来问你书抄完了吗?”来人是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菊香,她没等着姜贞娘传唤,就蛮横的把房门推开。   菊香吊梢着双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姜贞娘,对待姜贞娘的态度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主子。无他,谁不知道姜贞娘在伯府里只是一个摆设,二少爷把她当做碍眼的物件,不要说碰她,看见她就厌烦。大夫人怨姜贞娘拢不住秦寿楠的心,怪她无用,在大夫人面前,姜贞娘这个少奶奶还没有她们这些丫鬟来得有体面。   当然要是姜贞娘的娘家有权有势,菊香也不敢做得这么过分,但谁让姜父不争气,有忠勤伯府这么好的姻亲,竟然到现在也只是从六品的国子监司业。她那个哥哥虽然也中了进士,但就是个书呆子,到现在还只是翰林院一个不入流的孔目,往后说不定还不如姜司业的成就大。   在菊香看来整个姜家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给了他们高枝竟然都不会向上攀。也不知道当初大夫人是如何想的,八年前忠勤伯府虽不如现在煊赫,但二少爷是嫡房嫡脉,即使不能继续爵位,人也有些荒唐毛病,但他的正妻怎么也不该是姜贞娘这个破落户才对。   姜贞娘捏了一把春兰的手,起身把春兰挡着身后,她的声音低缓,对伯府里下人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已经抄了十遍了。”   菊香皱眉:“还差那么多?二少奶奶,大夫人让你要抄女诫是让你好好反省自己,你不会心存不满故意拖延吧?”说着菊香觑眼往主仆二人的脸上看去。   “没有,明日这书我定能抄完。”姜贞娘依旧用她平而缓语调,慢慢答道。时下罚人抄书,主要是为了小惩大诫,大多数都让丫鬟代笔走个过场,但每次大夫人罚姜贞娘抄书,是会派人仔细检查,绝不允许代写,是真的为了惩罚姜贞娘。   菊香过来其实是另有其事,她没再纠结抄书的事情,反正之后有嬷嬷专门检查,姜贞娘要是真的耍心眼了,总有她好看的。   “大夫人身子不适,让二少奶奶你去葳蕤堂侍疾。”菊香幸灾乐祸的把话带到,“二少奶奶时辰也不早了,你还是尽早动身,大夫人那边还等着你去尽孝呢。”   大夫人身体康健,所谓的身体不适都是磋磨她的借口,姜贞娘对这一点也心知肚明。   她转动着酸痛得手腕,静静的想,白日里大夫人才罚她跪佛堂抄书,按照往常惯例她被罚了一阵后总能有几天安宁,大夫人这时候让她去侍疾,无疑是想拿她出气,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惹她不高心吗?   事情反常,姜贞娘心里有些不安,但她在忠勤伯府孤立无援,如同被蒙住眼睛耳朵的废人,府里府外的消息她都不知情。   纵使有不好的预感,大夫人传话,她还是只能前去葳蕤堂。 第二章 你那个好哥哥把楠哥打了……   春兰哭过,眼圈有些泛红,姜贞娘怕生事端,找了个借口把春兰留在了院落里看家。   姜贞娘到了葳蕤堂,门口的丫鬟没让她进去,姜贞娘静默的看着紧闭的湘妃竹帘,知晓大夫人这是罚她站。   外面日头正盛,丫鬟故意把姜贞娘带到阳光照射的地方,光晕落在姜贞娘苍白病态的脸上,姜贞娘微微眯着眼,侧脸有微痒刺疼的感觉,她没动,也没有去触碰被晒到肌肤,只安静而温顺的站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汗珠随着鬓边滑落,之前跪了半个时辰的腿受不住得打着微颤,姜贞娘的身体也有些轻晃。   竹帘晃动,有人从屋内走了出来,姜贞娘抬眼看清面前妆容精致珠翠环绕的女人是谁后,她屈膝福身,礼数周到的对着眼前的人唤道:“大嫂。”   “二弟妹,你怎么不——”大少奶奶周氏先是一怔,转念又想明白了,一定是二弟在外面闯得祸被知道了,所以婆婆这是拿二弟妹出气呢。   周氏想到外面的传言,心下有些怜悯,转头吩咐身边的丫鬟替姜贞娘通传一声。   有周氏帮她传话,没一会儿就有丫鬟出来传话让姜贞娘进去。   大夫人身边的人对周氏态度非常恭敬,对姜贞娘得态度却透着轻慢。   周氏看不下去,临走前她没收姜贞娘的道谢而是说道:“二弟妹,你终归要自己立起来,别让奴才爬到主子头上了。”她扫了眼一直廊下守着姜贞娘罚站的丫鬟,轻飘飘的说道。   姜贞娘明白大嫂是提点她反抗,只是她能压服过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却没办法反抗大夫人的意志。   百善孝为先,不管是她从小学习的女诫女德,还是爹娘对她嘱咐教诲,面对婆母的刁难姜贞娘都没有理由反抗,而且大夫人是有品级的伯夫人,她就算有这个想法又拿什么反抗呢?   姜贞娘只是点头道谢,还是微垂着头,温顺得没有一根刺,见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周氏觉得无趣,带着仆从转身走了。   离开葳蕤堂后,周氏的贴身丫鬟问道:“大少奶奶,方才你为什么要帮二少奶奶说话?那场景一看就是大夫人故意在罚她。”   周氏折了一枝花,她语气淡淡说道:“我不过是看她可怜。”   是真的可怜,周氏现在还记得姜贞娘才嫁过来的模样,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眼眸盈盈有神,嫩得和花朵骨一样,连她这个女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和现在容色苍白谨小慎微的女人都不像是同一个人。   不是说姜贞娘容颜毁损了,再怎么说大夫人都是伯府女主人,不会让自己传出虐待儿媳的恶名,即使磋磨的姜贞娘,也不会让旁人看出端倪。   长相还是那个长相,这几年还长开了些,只是姜贞娘身上的生气像是被抽了一般,空有一副皮囊,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想到姜家的变故,周氏忍不住想,要是她这个弟妹要是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接受不了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撑住。   毕竟是在同一府邸居住了八年的人,再怎么说也有些感情。   周氏蹙着眉,长叹了一口气,情绪也有些低落。   贴身丫鬟连忙安慰道:“大少奶奶你也别太伤怀了,要奴婢说,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二少爷再不喜欢她,她也是名正言顺的二少奶奶,只要她立得起来,收拢住二少爷的心,或者把二少爷哄住生个孩子,好日子不是在后面吗?”   贴身丫鬟心里也有些瞧不上姜贞娘,没见识没手段,白费了能嫁入伯府的好命,随便换一个人都能把日子过得比她好。   周氏轻轻摇头:“傻丫头哪有那么容易,二弟不会喜欢她。”   周氏这话笃定,贴身丫鬟想到府里传言,眉眼间有些疑惑,二少爷虽然喜欢在外面厮混,但平心而论姜贞娘一张脸长得花容月貌,不求夫妻恩爱,总不会连一夕之欢也求不来吧?   周氏没有解释,贴身丫鬟的话让她刚才那点感伤也没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姜贞娘不争气,若是她能哄住的大夫人,娘家再知情识趣些,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想到姜家拒绝上书试探新皇立后的事情,周氏对姜贞娘那点比纸还薄的怜悯就散了。   周氏扔掉刚才还怜惜不已的花枝,理智精明又回到她的脑海里:“锦绣,你吩咐下去,把姜家的消息瞒住了,别让二少奶奶知道。”   姜贞娘还不能死,眼下京中各府都盯着皇后之位,阖府都在给她的昭姐儿铺路,这时候姜贞娘要是去世了,太不吉利,再说婶娘离世侄女出嫁,也容易被人非议。   不行,还得让她把这口气吊着,而且以婆母对二弟的溺爱,要是姜贞娘离世,她肯定会给二弟续弦,出过太子妃的忠勤伯府可与之前的式微不一样了,下次进门的二弟妹可不会像是姜贞娘一样无依无靠好拿捏了。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话,婆媳本来就是天敌,她和大夫人婆媳这几年关系融洽,还多亏了有姜贞娘这个一无是处的弟妹承受大夫人的火气。   吩咐完一切,周氏就把姜贞娘抛在脑后,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昭姐儿的事情,为了昭姐儿能登上后位,周氏来平时最宝贝的儿子也放在他姐姐的后面,更不用说一个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弟妹了。   一无所知的姜贞娘走进葳蕤堂内室,大夫人穿着万字符的锦缎,闭目坐在罗汉炕上,她年逾五十,但是平时保养得当,看起来仍然精神矍铄。   姜贞娘给大夫人行礼时,大夫人才缓缓睁开长满细纹的眼皮,她的一双眼睛没有年轻时的清透,却锐利无比,以一种探究的眼神把姜贞娘打量了遍。   姜贞娘被大夫人锐利得目光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外人都说忠勤伯府夫人温柔贤淑不仅把跌落谷底的伯府打理的仅仅有条,还培养了秦锦芙这样的大家闺秀,被先皇聘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新皇为太子妃,先皇如此荒唐的人都对秦锦芙赞不绝口。   太子是最不得先皇宠爱的皇子,以至于一直有传言说太子是因为有一个好贤妻才保住太子之位。   当然这个说法忠勤伯府明面上是不认可的,但心中未尝不是因此而自得几分,其他府邸也因为这点高看了忠勤伯府一眼。   但终日与大夫人打交道的姜贞娘知道,她这个婆婆与贤良淑德沾不上半点关系,反而因为年岁上去了手段越发狠辣。   在她这样阴冷的目光下,想起过往她惩罚自己的手段,也有示弱也有害怕,姜贞娘的身体忍不住打着轻颤。   见姜贞娘的动作,大夫人轻嗤一声,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量她也没有胆子撺掇姜家的人找她儿子的麻烦。   “起来吧,我就是身子不舒服让你来给我侍疾,你做出这幅样子做什么?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我们伯府薄待你了。”大夫人的声音带着不悦。   姜贞娘刚刚起身,又重新跪下,嘴里认错:“儿媳不敢,是儿媳错了,母亲息怒。”认错的话八年来姜贞娘已经颠来倒去念了无数次了,所有的委屈不解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变为一滩死水,她已经能平静无波的把这些话说出来了。   大夫人重重的把茶盏搁下,她是故意找姜贞娘的麻烦,但是见她唯唯诺诺认错的模样,她心里反而有些刺得慌。   “跟个木头一样,难怪楠哥不喜欢去你房里!”姜贞娘认错的太干脆,大夫人挑不出错,就把话题转到秦寿楠身上,“谁不喜欢自家妻子温柔小意,就你这呆头呆脑的性子,不要说楠哥,就是我看着都觉得丧气!”   姜贞娘就保持认错的的姿态,沉默的听着大夫人的指责一句一句咂在她的身上,她也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她确实不讨秦寿楠的喜欢,她有些恍惚的想,或许她的性子就是惹人讨厌的性子吧。   大夫人训了一堆话,嗓子有些干了,她喝了一口茶,才收了训斥,只是过了会儿突然问道:“你最近和姜家大郎有联系?”   冷不防听到自己哥哥,姜贞娘抬起了脸,面上总有了波动的情绪:“母亲我身在内院,已经很久没见过我哥哥了,是他出了什么事吗?”   大夫人冷哼一声,虽然知道不是姜贞娘撺掇姜文玉去找楠哥麻烦,但总归是因为她的原因。   “你还好意思问出了什么事?你那个好哥哥把楠哥打了!”大夫人冷冷说道。 第三章 找不到姜氏这么柔顺的妻子……   姜贞娘心下一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大夫人对秦寿楠的溺爱,不要看大夫人对她动辄得咎,但是不论秦寿楠在外面如何混账,姜贞娘都没见过大夫人罚过秦寿楠一次。   谁不知道秦寿楠就是大夫人的眼珠子,连身为伯府世子的大爷对着荒唐的幼弟都不敢过分责骂。   哥哥性子温和文弱一门心思在学问上,怎么可能去打秦寿楠呢?   姜贞娘不相信姜文玉会无缘无故去殴打秦寿楠,但大夫人质问的语气让她太慌乱了,姜家与圣眷正浓的忠勤伯府相比,大夫人想要拿捏姜家,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明知道其实肯定有隐情,姜贞娘却来不及细想了,连忙问道:“夫君有没有什么大碍?”   她心里都是慌乱,背上也汗涔涔的,好在还有最后一丝理智让她询问哥哥的话,变成了询问秦寿楠的情况。   她是真心希望秦寿楠不要出事,不然忠勤伯府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哥哥的。   姜贞娘脱口而出的话,让大夫人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还知道关心自己夫君,可见还分得清亲疏里外。   “幸好楠哥福大命大没什么大碍。”大夫人淡淡说道。   姜贞娘想问姜文玉如何了,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时机,而且大夫人一副只能兴师问罪的模样,她哥应该没什么大事。为了防止伯府事后的报复,姜贞娘只能跪着地上替她哥哥认错,让大夫人宽恕她哥哥。   要是放在平常人家,秦寿楠的姜文玉的妹夫,只要不是把人伤得太狠,看在亲戚的情分上,都不会闹得太厉害,抬抬手当场闹剧就放过去了。   但是姜贞娘清楚的知道她身为伯府的二少奶奶,实际上秦家对她却没有丝毫情分,不要说看在她的面子上放过姜文玉,以秦家人对她的不喜,恐怕更不会轻易放过姜文玉。   大夫人不喜的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的姜贞娘,她抬手止住姜贞娘求情的声音:“行了!好在楠哥没有大碍,这次就不再与姜文玉追究了。不过你记住了出嫁从夫,你少往你娘家传些不着调的话。要有下次,姜文玉和你都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姜贞娘没想到这次大夫人这么好说话,她松了一口气,因为大夫人对她哥哥的宽容,她竟也生出几分真心的感激。   姜贞娘是来侍疾的,她按照往常一样给大夫人捏肩捶背。   大夫人本来是听着秦寿楠和姜文玉的冲突,心头火起就想找姜贞娘撒气,伯府对她不薄,她竟然敢当白眼狼让姜文玉去打秦寿楠,不过等秦寿楠回府后,知道事情始末后,她心里的火气慢慢消了下去。   “今儿楠哥要回府,你好好准备下,这就不要你伺候了,你要真为你娘家着想,就争气些。”敲打姜贞娘几句后,大夫人就不耐烦得让她回去。   听到秦寿楠要回府,姜贞娘垂下眼帘,手掌攥紧,圆润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姜贞娘离开后,大夫人的声音柔和下来:“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二十多岁的锦衣公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面色偏白,五官端正,相貌算得上清俊文质彬彬,唯独一双眼过于活泛多情,破坏了他浑身举止有礼的气度。   “娘——”秦寿楠在大夫人面前一贯放得下身段,他拖长了声音装傻卖乖。   偏身大夫人对谁都吹毛求疵,唯独吃秦寿楠这套,她拍了拍说秦寿楠的手:“你刚才也听到了,以姜氏的胆子,她是绝对不可能撺掇姜文玉来找你麻烦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是不是装得好!娘,你让我的手臂,上面都是姜文玉这个疯子给我抓得印子。”秦寿楠掀开衣袖,露出被抓住血印子的手臂,“你要是继续放任姜氏上去,指不定哪天儿子就被她杀了!”   “胡说!”大夫人看着秦寿楠身上的伤还是有些心疼,不过她到底不是会被秦寿楠三言两语唬住的人,“姜氏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更清楚,你就是借她几个胆子她都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再说,你不是把姜文玉的腿给废了吗?难道你还不满意?”   秦寿楠半点都不心虚,提到姜文玉还是有些狠狠:“谁让他多管闲事坏了爷的好事!”   大夫人的眉心微蹙,秦寿楠提得好事是他看上了一个国子监的学生打算下手,她能容忍秦寿楠胡闹,但是这种胡闹是有限度的!   “混账!”大夫人重重的扔下茶盏,“看来我真的是把你给宠坏了,之前你在外面厮混,我想着勋贵子弟谁没有荒唐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去了,没想到你现在竟然大胆妄为到这种地步了?国子监的学生都是有功名在身,和青楼楚馆里的小倌儿能一样吗!”   秦寿楠辩解道:“我和他是两相情愿的,都怪姜文玉这个书呆子多管闲事——”   秦寿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大夫人重重拍案的声音震住,大夫人气得发抖:“好,你既然觉得自己没错,我就让你大哥来处理这件事。”   秦寿楠终于知道怕了,连忙认错:“娘,我知错了,你知道大哥下手有多狠,儿子要落在大哥手里,半条命都要没有了。”   “知道你大哥下手狠,你就安分些,现在府中都在为昭姐儿接她姑姑的位置铺路,要是你现在出了岔子,不要说你大哥,首先你嫂子就不会放过你。”大夫人没什么情绪的说道。   秦寿楠知道大夫人是想到去世的妹妹伤心了,他连忙把自己的小心思掩下,耐心的安慰大夫人。   想起秦锦芙秦寿楠也有几分难过,他清楚他能有现在的富贵荣华,多亏他这个妹妹嫁入皇家成为太子妃。只是他这个妹妹确实福薄了几分,眼见就要熬出头了,竟然在皇帝登基前一场大病就去世了。   不仅没留下一儿半女,连皇后的份位都没挣到,不然现在忠勤伯府就能再多一个承恩侯的爵位了,伯府就他和大哥两个嫡子,说不准他也能分到一个爵位。   秦寿楠真情实意的伤感让大夫人欣慰了许多,只觉得还是小儿子和她贴心,还记挂着自己苦命的妹妹,不像大房一家,一门心思想着当皇帝的岳丈,完全没有考虑过尸骨未寒的嫡亲妹妹。   秦寿楠是最了解大夫人心意的人,他说道:“不然我去联络些人,上书为妹妹求个名份。”   这是大夫人的一块心病,女儿陪着新帝熬过了最难八年,死前女儿没登上后位,死后要是能得皇后的追封也算是安慰。   大夫人有些心动,但也清楚这件事的阻力有多大,不管是生前加封后位还是死后追封,这都是元后的位置,现在各世家都盯着后位,继后虽然也是皇后,但总低人了一头如同白玉微瑕少了些完美。不要说外面的世家不同意,恐怕就是大房心里都有意见。   “这件事你就不要提了,”大夫人摆了摆手,打消秦寿楠的念头,然后她话锋一转说道,“你在外面如何荒唐我不管,但你必须要有个孩子。”   秦寿楠一僵,他不满道:“我是真不喜欢姜氏,看着她的样子都觉得伤眼。”   “好,你嫌姜氏太丑,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我去给你寻来。”大夫人这次没有让他轻易蒙混过关。   秦寿楠心里烦躁,他根本就不喜欢女子,不管是再花容月貌的女子他都没有兴趣,甚至还觉得恶心。孩子,孩子,他又没有爵位要继承,不明白他娘为什么总要让他生子!   这样想着,秦寿楠对大夫人也有些不满了,不过他也聪明的知道,这次情况不能对大夫人实话实说,于是他委屈道:“娘,我再怎么说也是嫡子,我的长子不能是从那些低贱婢妾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孽。”   大夫人对庶子态度倒是和秦寿楠一致,只是儿子和孙子到底不一样,她瞥了秦寿楠一眼,淡淡说道:“你想要换个正妻?正好,我也觉得姜氏的地位低了,有几家勋贵都想与我家结亲。”   “不行,勋贵家的女儿不行。”秦寿楠断然拒绝。他清楚,要是他敢把勋贵人家的女儿晾着独守空房几年,他早都被岳家削掉层皮了。   大夫人接着道:“好,就算不与勋贵结亲,那你应该知道没有姜氏,除非是商贾庶民家,不然你再也找不到如同姜氏这么柔顺的妻子了。”   大夫人说得话秦寿楠当然知道,他身边的同道中人,许多成亲后都不如之前自在了,难缠的妻子,强势的岳家,让他们寻欢作乐也只敢偷偷摸摸的。若是让他寻一个商贾平民,伯府是能把人拿捏对,但这不就是对整个勋贵圈明言他有问题吗?   想来想去,姜氏竟然是他妻子最好的选择了。   大夫人看秦寿楠脸上的神情变化,她缓缓问道:“想明白了?”姜贞娘是她当年精挑细选的儿媳,除了身份低了些,也是最适合的,只要她儿子冷静下来,就会明白过来。   秦寿楠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明白就好,你难得回府一躺,也去她房里看看吧,你刚才也听到了姜氏还是很关心的你的身体。”大夫人很明白该如何安抚秦寿楠的情绪。   “你放心,只要她生下嫡子,母亲就把她撵到庙里,不让她碍了你的眼,往后你想如何就如何,我再也不拦着你。”大夫人看着秦寿楠的眼,沉声说道。   秦寿楠一喜:“娘,你是说?”   大夫人闭上眼:“往后都随你。”   秦寿楠兴高采烈的走后,大夫人问身边的嬷嬷:“都准备好了吗?”   嬷嬷低声说道:“回大夫人的话,都安排好了。”说着她有些迟疑,“不过这事,真的不和二少奶奶先通过气吗?而且这样会不会太过了,再给二少爷些时间,说不定两人就水到渠成了呢?”   八年了,大夫人心里对秦寿楠的情况早就有数了,再加上前段时间她知道两人大婚的元红是秦寿楠哄她的,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   大夫人冷漠说道:“告诉她做什么?要不是她太没用,怎么会需要我来帮他们一把!”   嬷嬷听出大夫人语气中的怒气,不敢再说话,她是大夫人的心腹,当然清楚有问题的是二少爷,只是这么些年大夫人一直不肯接受事实,八年了,就是自欺欺人也骗不下去了,却也不肯怪二少爷,反而把责任推到姜氏身上。   “对了,你去把大爷叫来,姜家不能留在京城了。”大夫人想了想沉声说道,秦寿楠把姜文玉打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姜家要是识趣就该懂得闭嘴。   但不论是姜贞娘的贴身丫鬟对伯府不满偷偷落泪,还是姜文玉敢对秦寿楠动手,都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她倒是不怕姜家闹事,只是现在家里正是紧要的时候,即使她心里心疼女儿,也清楚推孙女登上后位才是最好的选择。   总之,后位是他们秦家人的,不能在关键的时候给其他人留下可乘之机。 第四章 她不认,也不服   春兰见姜贞娘回来了,忙放下绣活迎了上去。   “二少奶奶,大夫人她没为难你吧?”春兰关切的问道。   姜贞娘神情有些恍惚,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春兰也有些惊讶,大夫人不像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阿弥陀佛,夫人没刁难你就好,少奶奶你今天都劳累了一天,赶紧坐下歇歇。”春兰把一盅补品递给姜贞娘,“今天奴婢的运气不错,去厨房要到了一碗天麻乳鸽汤,少奶奶你太瘦了,该多补补。”   姜贞娘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她闻着鸽子汤的香味也有些胃口了,用汤勺舀起喝着,也不喝,只是在汤里搅动着,她有些神思不属。   她刚尝了一口汤,就把瓷勺放下:“春兰,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大夫人不像是宽容大量的人。”姜贞娘三言两语把姜文玉的事情告诉春兰,“我心里慌得很,总担心哥哥是不是出事了。”   春兰一听,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还是安慰姜贞娘道:“少奶奶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奴婢会偷偷向外院的奴才打探一下消息。再怎么说大公子都是二少爷的内兄,就算二少爷混账,你不要忘了大公子也是官身。”   不管姜贞娘内心深处这么想,事到如今她也只能相信春兰的说辞。也对,忠勤伯府就是不顾及她,也要顾及昭姐儿的声誉,连她都隐隐绰绰听说了昭姐儿准备入宫的事情,秦家人应该不会在这个关头闹出事来。   姜贞娘和春兰两人半分析半安慰了对方半晌,总算把心里慌慌不安的情绪压了下去。   只是那碗天麻乳鸽汤却冷了,春兰看着有些心疼,平时里大厨房总是推三阻四的,难得能得到一碗好东西,竟然放凉了。   凉了的乳鸽汤有股腥味,姜贞娘的胃口本来就不佳,折腾了一番后,再也没有胃口,她看着春兰嘴馋的模样说道:“我就沾了沾唇,春兰你跟着我很久没沾荤腥了吧,你拿下去热热,就当添个菜凑合着吃了。”   春兰哪里会嫌弃,这可是她这个做丫鬟接触不到的好东西。   春兰刚把食盒收拾好,秦寿楠就来了。   秦寿楠也不打声招呼,大步走进姜贞娘的房内,他直接坐在花厅上首的位置,没有了在大夫人面前文质彬彬,带着些怒气说道:“茶呢?没看到爷回来了吗?”   秦寿楠带得丫鬟都知道这位爷的火气是对谁发的,都没有上前去端茶沏水。   姜贞娘的头埋得更低了些,明知道秦寿楠是她的夫婿是她的天,但她其实很不喜欢和他相处。在大夫人面前她是惧,但在秦寿楠面前是深切的自卑自厌。   从和秦寿楠的相处中,她知晓了自己的相貌丑陋,没一处长相讨夫君的欢心。举止间更是带着小门小户的小家子气。   姜贞娘接过春兰递过来的茶托,亲手给秦寿楠沏上龙井茶。   “真没眼色,每次都要人来提醒,也亏得嫁到了伯府,不然你这样的女人早都被休回家了。”秦寿楠端起茶抿了一口,见姜贞娘站在他面前,他挥了挥衣袖,掩住口鼻做出一副厌恶的姿态,“你什么味道,不是让你别整天涂脂抹粉了吗?”   姜贞娘轻轻嗅了嗅,什么香味都没有,她低声辩解:“我没有用香粉。”说到一半,姜贞娘想起面前的人谁,她闭上了嘴。   只是心里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在伯府的日子还不如被休回家去,她宁愿被人指指点点,也不想再留在伯府了。但姜贞娘知道这个想法只是她的奢望,她八年一无所成,早都犯了“七出”,要是秦寿楠能够把她扫地出门,恐怕早都扔个她休书让她滚了。   秦寿楠的目光扫过姜贞娘不堪一握的纤腰,八年了姜贞娘从一个青涩的扁毛丫头长成了一个纤侬合度的成熟女人了,也更让他看不顺眼了。   一想到这个女人占着他的正妻之位,他就觉得是奇耻大辱,如果不是为了在大夫人面前交差,他根本不想到姜贞娘房里来。   秦寿楠端起茶,心里默默算着时间,打算坐半个时辰就回他的院子,也算是交差了,要是大夫人问起,就说姜贞娘太笨手笨脚了。   孩子的事情他还得好好想想,他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孩子的,不过既然大夫人已经松口了,他总会想到办法。   秦寿楠一边喝茶一边数着时间,只能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有些不对,一股热气从他四肢百骸窜了上来,又都化为欲念像下涌去。他是常年混迹与欢场的老手了,马上反应过来,他是被人下了助兴的药了。   “姜贞娘,你这个淫、妇。”秦寿楠想都没想,直接一巴掌给姜贞娘扇了过去。   姜贞娘也觉得房间里莫名有些热,她的脸颊发着烫,眼眸像是含着水,心里有股奇怪的火在燃烧,左突右进寻找出口,她捏着帕子遮住自己的脸,不想在秦寿楠面前失态。   没想她想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秦寿楠的咒骂劈头盖脸的向她砸来。   淫、妇,姜贞娘从未想过一个淫字会落在她的身上,没等她反驳,脸颊上的疼痛袭来,秦寿楠没有收力,姜贞娘跌坐在冰凉的地上。   姜贞娘捂着脸,有发丝凌乱的散在她的脸侧,她乌黑的眼眸第一次带着锐利的神色,直直的看向秦寿楠:“二少爷,妾身愚钝,但无论如何是和淫沾不上关系,还请你说个明白。”   她一直遵从三从四德,纵使被守了八年活寡也没有对秦寿楠有半点不敬,母亲告诉她出嫁从夫,不论夫婿如何,女子一定要守好忠贞贤良的本分,秦寿楠的一声“淫、妇”甚至比他刚才那巴掌更抽得姜贞娘疼。   好似有什么一直坚持的东西破碎了。   秦寿楠猜出应该是茶的问题,他把装满茶水的茶杯扔在姜贞娘脚边,心中的□□变成怒火:“你还有脸问?你不就是想要一个孩子吗?竟然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秦寿楠掐住姜贞娘的下巴,他轻蔑的说,“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碰你吗?呵,你长得实在是太不堪入目了,我就是被下药了也下不了口,太倒人胃口了!”   下药?姜贞娘也终于明白过来她身上那股陌生的情潮是什么了。   她张了张口刚想要解释,秦寿楠的话就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身子很热,心却像是被浸在冰窟里,姜贞娘双手抱着肩膀,她蜷缩着身子打了一个寒战。   春兰见秦寿楠要对着姜贞娘动手,她抱住秦寿楠的腿为姜贞娘求饶。   秦寿楠一脚踢开春兰,被春兰一打岔,药效上涌,他也没心思找姜贞娘算账了,他扬声把门外的小厮唤了进来。   一名清秀的僮仆刚走进来,秦寿楠大步走上前把僮仆搂在了怀里,手开始拔僮仆的衣服。   如同一滩死水的姜贞娘,睁圆了眼睛,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她的夫君当着她的面搂着人亲热,而且那个人竟然还是个男人!   姜贞娘从没有觉得这么荒谬过,因为秦寿楠一直不碰她,她受尽了大夫人的磋磨,最开始她以为是她貌丑无颜不得秦寿楠喜欢,又过了两年,她觉察出秦寿楠的异样,秦寿楠不碰她也没碰过其他女子,她私下里对母亲倾诉,从母亲隐晦的话中,她以为秦寿楠身体有问题不举。   母亲让她要恭顺,不能在夫君面前展露异样,要一如既往的尊重夫君守好本分。   她隐隐明白过来忠勤伯府对她家下聘的原因了。   贤良隐忍了八年,没想到八抬大轿把娶回去的夫君,她穿着凤冠霞帔嫁的良人,他不是不举,他是只喜欢男人。   姜贞娘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的徒增人笑柄的笑话,她神情委顿的坐在地上,素色的裙摆散开,像一朵开败了的花。   她眼中最后一点光芒散去,像是一盏快要油尽灯枯的灯。   春兰要被眼前的场景吓懵了,她泣不成声守在姜贞娘的身边,姜贞娘脸白不像话好似已经魂归九天,春兰有些被吓到了:“二少奶奶,你怎么了?小姐,小姐,你不要吓奴婢呀。”   姜贞娘茫然的看了春兰一眼,她的目光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焦点:“春兰,我应该活不长了。”   说完姜贞娘直接晕了过去,跪祠堂、抄女诫、侍疾、被下药,短短一天姜贞娘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了,软软得倒在了地上。   她是死了吗?   姜贞娘站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黑河边上,周围的场景看起来非常陌生,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死了其实也不错,在忠勤伯府的日子她没有一日过得开心,对比死亡她竟然没有一丝恐惧了。   她沿着河边慢慢走着,耳边忽然有声音传来,是周氏的声音。   “二少爷也太荒唐了,自己夫人病得卧床不起,他竟然管得不管,还不让下人去请大夫,要不是二弟妹身边的下人衷心,他是真的想背一个逼死发妻的名声吗?”   听着周氏的话,姜贞娘心里竟然没有太大的起伏,这样的事情秦寿楠做得出来不奇怪,他本来就生性凉薄,对她更是如此。   周氏是真的气急了,大夫说了姜贞娘的情况不太好,可能熬不过去了,话里暗示他们可以准备后事了。府中正在想办法把昭姐儿往皇帝身前送,秦寿楠倒好,不仅不帮忙,反而拖他侄女的后腿。要是姜贞娘在这个节骨眼死了,昭姐儿这个做侄女必须要给叔母守孝,就算昭姐儿不顾人言进宫,皇宫也会忌讳昭姐儿身上带的白事。   周氏揉着胸口,对秦寿楠是恨得咬牙切齿:“真看不出来他会这么心狠手辣,打断了姜文玉的腿不说,他竟然还想要了姜贞娘的命,听说姜文玉的父亲也被逼得辞官回乡了。他这是对姜家赶尽杀绝,这哪里像是岳家,分明就是仇家吧。我看他分明就是一个祸害,如果不是出身伯府——”   后面的话周氏都说不下去了,现实是没有这个如果,秦寿楠就是忠勤伯府的二少爷,就是大夫人的心头肉,就算她是世子夫人,也拿秦寿楠没有办法。   姜贞娘不断向前走的步子停了下来,她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她紧抿着唇,被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和恨意如同一个种子般破土而出,很快就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她觉得恨,她觉得屈辱。   凭什么秦寿楠作恶多端却没有丝毫惩罚,凭什么秦寿楠与男人厮混被羞辱的人却是她?   就因为他是忠勤伯府公子,是皇帝的大舅哥吗?   她不认,也不服! 第五章 一个荒谬而大胆的想法   姜贞娘柔顺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恨意,秦寿楠如此践踏她的人生,伤害她的家人,她要让秦寿楠也尝到痛苦!   她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窝囊的死去,现在她死了,根本对忠勤伯府对秦寿楠不会有任何影响。   周氏吩咐春兰招呼好姜贞娘,需要什么药和补品都让她尽管开口。周氏把府里的管事婆子也都敲打了一番,姜贞娘就算要死,也要给她多熬几天。   周氏没在姜贞娘的院子久待,她不能坐以待毙,眼看着属于昭姐儿的机会溜走,错了这个绝佳的时机,昭姐儿就真的与皇后之位无缘了。   她不能在等下去了!   周氏走后,躺在床上的姜贞娘手指动了动。   春兰一直守在姜贞娘床边,眼睛都没有离开过一瞬,她看到姜贞娘的动作,激动的掉下来泪来,她唤了几声,没把姜贞娘唤醒,但姜贞娘胸膛的起伏终于不再慢慢微弱下去。   姜贞娘也想要立刻醒过来,但是她的身体太虚弱,她能听到春兰的声音,也很想给春兰回应,但怎么也醒不过来。   只能在春兰给喂药喂参汤时,拼命把汤药咽下去,她要活下去,要尽快让身体好起来!   姜贞娘想了很多报仇的办法,但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她也想把秦寿楠的腿打断,让他承受和她哥哥同样的痛苦,但是她做不到。   身为伯府的二少奶奶,姜贞娘如何不知道秦家对姜家说来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先帝还在时非常看重太子妃秦锦芙,连带着对忠勤伯府也多有恩宠,以至于有些老牌勋贵都不敢轻视忠勤伯府。   所以明明被欺压的是他们姜家人,而被赶出京城的却也是她年迈的父母。   她一个人在面对忠勤伯府时,显得太弱小无力了,以至于当她脑海中出现要与忠勤伯府对抗时,都产生了一种螳臂当车的绝望。   她父兄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做到。   昏迷的时间姜贞娘的想法一直在愤怒与绝望中挣扎,她一会儿觉得她能向忠勤伯府复仇,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一会儿又悲观的想她都进不了秦寿楠的身,根本杀不了他,更不要说去动摇一个百年世家的根基。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姜贞娘昏迷的第三个夜晚。   夜幕降临,其他下人都退下了,只有忠心耿耿的春兰睡在拔步床的脚踏上。   其他人都认为姜贞娘没有意识了,但是春兰却觉得小姐她其实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醒不过来而已,春兰知道姜贞娘最关心的应该就是姜家的消息,所以每当到了夜里,她就把白日里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姜贞娘。   姜贞娘听见姜文玉被赶出京城前腿上的伤都没有好全,心里全是酸涩,对秦寿楠的恨意又多上一分。只是恨过之后,姜贞娘心里更多的却是茫然,她根本没有办法对秦寿楠做什么,有忠勤伯府的庇护,连身为世子夫人的周氏都不能拿秦寿楠怎么样,这样一想,她心里的绝望又多了一分。   “小姐,奴婢悄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春兰压低了声音生怕别人知道,但是语气中的雀跃却怎么也遮挡不住,“二少爷今天是被人抬回府的,他被人打了!”   姜贞娘的心口狂跳一下,她像是一个绝望之人看到一缕曙光。   她心里对秦寿楠一直是惧怕的,夫君就是女子的天,身为妻子姜贞娘嫁到伯府后就对秦寿楠存在畏惧。再加上秦寿楠对她的贬低,大夫人对秦寿楠的溺爱,皇家对伯府的恩宠,以至于她潜意识里其实一直认为秦寿楠是不可能被人伤害的。   但是这样嚣张不可一世的秦寿楠竟然被人打了!   姜贞娘只觉得心头一热,仿佛有什么固有的认知被打破,又种莫名的振奋在她血液里鼓动,砰砰,砰砰,她的心好像都在蠢蠢欲动。   春兰没有卖关子,她的声音里也带着痛快:“是荣王,二少爷这次总算是踢到铁板了,荣王根本没有留情,直接让手下的侍卫把二少爷狠狠教训了一顿。听说当时二少爷嚣张得说他是忠勤伯府的二少爷,皇帝都是他小舅子时,荣王直接回答‘既然是皇亲,那就多捱三拳,免得你再败坏皇室的名声!’”   春兰说话时语气里都是敬重,好像荣王就是话本中的青天大老爷,锄强扶弱替天、行道。   荣王?   姜贞娘翻动着记忆中关于荣王消息的痕迹,他是当今皇帝的弟弟,排行第七,母妃是先帝宠妃,一直养在当今太后也就是先帝皇后宫中,据说先帝对荣王也多有恩宠,在荣王十七岁时就被下旨封为吴王,封地在江南岳州,有名的富庶之地,不过先帝一直舍不得荣王就番,这么些年来其他诸王早都被先帝打发到了封地,唯独把荣王一直留下了京城。   姜贞娘还记得那段时间大夫人总是咒骂荣王说他狼子野心,有意要与东宫争夺大位,也因为这样姜贞娘听了许多关于荣王的消息。   当时朝野好像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东宫党,一派是吴王党,两派斗成了乌鸡眼,忠勤伯府当时是铁杆的太子党也下了场。   相比于荣宠加身的吴王,当时的太子性格固执武断完全不得先皇的重视,没想到最后登上帝位还是东宫太子。   新皇登基后,朝野上下都以为新帝会拿七皇子开刀,忠勤伯府率先上折子参七皇子帷幕不休与欢场女子来往过密,想趁机把七皇子拉下马来。   不过新帝却并没有如众人所料给七皇子定罪打入尘埃,而是以“此朕之亲弟家事,诸位大臣无权横加干涉”直接堵了诸位大臣的嘴,之后没多久新帝就下了一道旨意,把岳州附近的三个大县也加封给七皇子做封地,同时改七皇子的封号为“荣”,不过新帝没有让荣王就番,而是下旨让工部扩建当初的吴王府,看样子是要让荣王长久京城。   新帝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但是没多久,新帝刚为荣王掩下去的消息又甚嚣尘上,荣王公然携妓游湖,还为了这个风尘女子把兵部尚书的幼子给打了。   去年姜贞娘听到这件事时,也觉得荣王的举止过于轻浮浪荡,身为天潢贵胄怎么能和风尘女子为伍,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兵部尚书不服,把事情闹到新帝跟前,谁知道新帝还是更偏心亲弟,不仅没惩罚荣王,还找了个由头训斥兵部尚书教子无方。之后太后的母家承恩侯更是把兵部尚书在京外做官的大儿子参了,要不是兵部尚书家很快压着小儿子亲自上门给荣王道歉,可能大儿子的官位都要被撸下来。   荣王有太后新帝做后盾,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勋贵大臣都不敢去触荣王的霉头,但是这位王爷的行事似乎越发荒唐了。   频繁出入教坊司,公然与官妓来往,他一直没有迎娶正妃,反而聘了一位寡妇作为身边的侍妾,不知道荣王的手段有多高超,据说妓坊里的姑娘们宁愿倒贴银子都愿意和他共度良宵。   总之,荣王的名声越来越不堪,短短一年的时间没有人记得荣王曾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也是曾经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只有一个混不吝的花丛老手的名声。   荣王的这个名字点燃了姜贞娘心中的火苗,让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姜贞娘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称呼,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想到春兰描述得秦寿楠的惨状,现在的她似乎只要想着这个名字,就有对抗秦寿楠的勇气。   病弱的身体禁锢姜贞娘的行动,却让她一直被困在枷锁中的思想有了余地肆意发散飞扬。   往常想不通的事情她就会放下,不去想就会少很多困惑,反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不需要过多的思考。但是现在困在床上的她,有了大把去想之前的事情。想不通的事情,她就想一遍,两遍,乃至无数遍。   渐渐得她竟然也想通了很多事情。   大夫人这么要强的人,拼命把女儿推上了太子妃的位置,离尊贵的后位只有一步之遥,大儿子忠勤伯世子大夫人也挑得是永明伯府的嫡长女,当时永明伯太夫人是先皇的亲妹妹,虽然不是同母所出,但是先帝在时,永明伯一直是简在帝心。   现在看来大夫人为二儿子选得亲事真是有些离谱,姜贞娘自嘲的想,大夫人对秦寿楠的异常应该是早有所察。她软弱,姜家势弱,就算是秦寿楠露出本性,不论是姜贞娘还是姜家都只能拿他们束手无策。   有她在,没有人会知道忠勤伯府的二少爷竟然会是一个断袖。秦寿楠的身边没有莺莺燕燕,反而会被夸赞清心寡欲不贪图美色,他反而能得到美名。   想起秦寿楠面目狰狞可怖毫无清俊可言的骂她“淫/妇”,一个荒谬而大胆的想法,电光火石般在姜贞娘脑海中划过。   大夫人连给儿子儿媳下药这种腌臜事都做得出来,看来也是被秦寿楠的反常逼急了。在得知秦寿楠的异常后,很多事情姜贞娘都想清楚了,大夫人不愿意让秦寿楠继续荒唐下去,伯府的名声也容不得秦寿楠糟蹋。大夫人最是自负,也最好颜面了。   打蛇打七寸,报复也要直击对方最在意的东西。   为什么她就要为秦寿楠这样的恶人守贞呢?   这个贞字困了她上半辈子,她不要再继续被困住下半辈子了! 第六章 姜贞娘有些变了   忠勤伯府的人都没有想到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二少奶奶,府里的管事都在暗暗计划着给她办丧事了,在昏迷的第四天,竟然醒了过来。   周氏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念了声阿弥陀佛,她给永明伯派来的婆子交代几句后,就带着丫鬟去姜贞娘的院落探望,旁人听到这件事情还要以为妯娌两的关系真是亲厚,实则周氏是担心姜贞娘是回光返照,让她的一番打算竹篮打水。   周氏走到姜贞娘的内室时,见素色的床帷挂起,姜贞娘正靠坐在床上,肩膀下垫着姜黄的引枕,脸色看着还是有几分苍白,但精气神比之前竟然还要强上几分了。   周氏有些诧异,一时也分辨不出来姜贞娘到底是大好了,还是要不行了,恰好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也在屋内,她就安静站在门口也不进去。   “二少奶奶,奴婢奉大夫人的命来瞧瞧你如今是不是大好了?”菊香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姜贞娘的神色,大夫人在姜贞娘病入膏肓的时候,也有过几分懊恼,埋怨姜贞娘怎么这么经不起事,派人送了些补品过来。不过听到姜贞娘好的消息后,就有些怀疑姜贞娘是不是故意装病唬人,所以特意让丫鬟来探查一下。   姜贞娘抬眸细细的看了菊香两眼,毕竟是病了一场,姜贞娘的面容有些消瘦,两颊的肉少了许多就消减她往日身上无害的顿感,更显得她的眼睛格外明亮有神。   菊香本来是大大刺刺的观察着姜贞娘的神色,往日都是姜贞娘敛着眉眼,现在直接撞上她的视线,菊香莫名心虚,连忙低眉垂首。   菊香刚反应过来她面前的人是姜贞娘,府里人人都知道的纸老虎,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姜贞娘细柔的嗓音不紧不慢的说道:“大夫人有心了,你回去给大夫人回个话,说我的身子好了很多,劳烦母亲费心了,等我身子好些了就到葳蕤堂给她请安。”   说完她看向春兰示意道:“菊香替大夫人传话也辛苦了,春兰你去给她抓把糖。”说着姜贞娘又看向菊香,一脸虚弱的说道,“我这没有什么好东西,一点糖菊香你拿去甜甜嘴。”   抓把糖?这是把她当做还没有长大洒扫丫鬟了吗?   菊香目光贪婪的放在她奉大夫人命带来的补品上面,暗示这些名贵的补品才勉强能入她的眼。   春兰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姜贞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姜贞娘轻轻咳了两声,她现在连死都不怕了,怎么可能再继续放任一个丫鬟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怎么?菊香你是瞧不上我赏的东西?”   姜贞娘说话的腔调还是没有什么威严的温声细语,菊香却感受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意味,她忽然的意识到姜贞娘再落魄她的身份还是主子,可以把她瞧不上的东西当做赏赐给自己,而她作为丫鬟还只能谢恩。   菊香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怎么会呢?奴婢最喜欢吃糖了,还要多谢二少奶奶的赏呢。”形势比人强,即使她瞧不上姜贞娘,但也没有丫鬟敢公然看不起主子,她只能接过糖,把这笔账暗暗记在心中。   眼见着在姜贞娘处讨不到什么好处,菊香没在院子里多待,她刚刚受了气有心要在大夫人面前给姜贞娘上眼药,所以接过春兰随手抓得一把糖后,她就告退离开了。   菊香刚走,春兰就有些担忧的说道:“二少奶奶,菊香这丫头肯定又要去大夫人面前说你坏话了。早知道刚才就该把她看上的血燕给她。”   姜贞娘宁肯把东西扔了,都不会让它们落到菊香这样的刁奴口中,她安抚春兰道:“没关系,由她去说。”要是她连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都害怕,昏迷的时候她就该直接认命进阴司去了算了,不要再痴心妄想着报仇。   春兰还没说话,周氏抚掌走了进来:“就由着她说去,哪有丫鬟骑到主子头上的道理,我看母亲身边侍候的人是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她亲热的坐在姜贞娘床边,看着姜贞娘大好,她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她拍了拍姜贞娘的手掌,“二弟妹,你放心母亲哪里我会替你解释,不会让刁奴离间了去。”   姜贞娘任由周氏握住她的手掌,她的手臂被周氏手腕上的金臂钏膈住也没有挣脱,她苍白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笑:“如此便多谢嫂嫂了。”   周氏的心中有些诧异,往常她与姜贞娘来往,她态度中总带着闪避,一副不愿与她沾染上关系的模样,刚才她就觉得姜贞娘与菊香说话的神态与往常不同,现下她终于确定了,经过这一遭姜贞娘有些变了 。   周氏有些猜不准姜贞娘的心思,按理说人从鬼门关走一遭,要是没有变化才出奇了,而且大夫人说姜贞娘是和秦寿楠拌嘴才气得病倒,但她身边的人打探到秦寿楠他当天根本没有出府,身边一个小厮还被大夫人打死了。   周氏派人私下里问过大夫姜贞娘的病情,大夫收了银子后透露姜贞娘服用过少量的助兴药。如此种种线索加在一起,周氏已经大致猜出了事情经过。   想来姜贞娘这种熟读女诫的闺阁女子,这样的事情无疑是巨大羞辱,以姜贞娘往日的性子恐怕早都心如死灰了。   姜贞娘像是没看出周氏的迟疑,她继续说道:“大嫂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嘴拙口笨,往后还望大嫂你多在母亲面前为我美言几句了。”   周氏恍然,原来姜贞娘终于是认清现实了,想要讨好大夫人。她心中失笑,大夫人这样的人除了她的亲身骨肉,谁能真得她一分好,不过是白费功夫。不过周氏什么也没有说,让姜贞娘有个念想也好,只要她能撑过今年,姜贞娘是死是活也就没人在意了。   所以周氏也乐得接受姜贞娘的请托,妯娌俩竟然还其乐融融的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周氏临走前,姜贞娘让春兰去把最近大夫人赏她的补品拿了出来,她歉意的说道:“劳烦嫂嫂来看我了,我现在缠绵病榻不能亲自送你,你不要见怪。这些东西我也用不上,就借花献佛,嫂嫂你就带回去给昭姐儿补补,她现在正是紧要的时候,希望她没被我前几天的消息吓到了,我这个做婶婶的就盼望她能早日龙凤呈祥。”   周氏不缺银子,眼皮也不像菊香这个丫鬟的一样浅,大夫人送来的补品她还瞧不上。不过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特别是与秦寿楠这个棒槌比起来,姜贞娘的懦弱无用也顺眼了几分。   周氏没拂姜贞娘的心意,还带着几分真心的说道:“你啊,先好好养病,往后的日子还长,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姜贞娘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柔美的笑意:“嫂嫂,我晓得。”   姜贞娘乌发浓密松松挽在身后仿若云堆,她的肌肤仿佛高山之巅的积雪,病态苍白得几近透明,越是这样却越衬托出她五官的精致,翠如新月的眉,不描而红的唇,样样得显出了她的天生丽质。   她倚在床头轻轻一笑,明明尚带病容,强烈的色彩对比,却给人一种勾魂摄魄的惊艳。   周氏也被这笑给震住,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有一瞬间不安,等她再去打量姜贞娘的模样时,姜贞娘乌压压的眼睫已经压了下来,垂着眼的姜贞娘还是一如既往的柔顺软和。   周氏收回视线,她自嘲的笑笑,她最近真是忙昏头,刚才应该是她的错觉吧。姜贞娘能有什么威胁,若不是为了伯府的名声,她这样的性子在伯府里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周氏离开后,春兰专门到屋外看看,确定没人后,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二少奶奶,那些补品怎么都给世子夫人了,大夫人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春兰,你觉得我做什么能得到大夫人的好脸色?”姜贞娘淡淡说道,对于大夫人,濒死过一次的姜贞娘已经有种类似于破罐破摔的心态,大不了就是一死,她已经懒得去在意大夫人的感受了。   反正她决心要走上报复这条路后,就没想过大夫人会放她活。   春兰想了想竟然也找不出话反驳,她低声说道:“那也不该给世子夫人呀,你忘了你说过世子夫人这个人精于算计,不像是好相与的人。”   姜贞娘当然知道周氏的示好没那么单纯,但周氏的娘家永明伯府勉强算得上皇亲,她一个深闺女子想要见到荣王太难了,她想来想去,唯一的突破口就在周氏身上了。   她当然知道与虎谋皮焉有其利,但是同样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而且经过上一次的事情后,她对大夫人送得吃食都有阴影了,如果不是必要她是不愿意吃大夫人送来的东西。   不过姜贞娘没有把这些想法告诉春兰,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她脑海中得想法太惊世骇俗了。每次她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时,她自己都会恐惧到战栗,但是恐惧后,她的心底竟然冒出些跃跃欲试与激动。   春兰见姜贞娘苍白的脸色浮现一抹激动的潮红,身子好像在微微颤抖,春兰担忧的问道:“二少奶奶,你没事吧?是哪不舒服吗?”   姜贞娘握紧住自己颤抖得左手,她心里默默得想了想荣王的名字,这两个字就像定海神针一样,把她心中的激动的情绪都安抚了下去。   她对着春兰说道:“我没事,就是有些饿了,春兰你去看看世子夫人送得补品,挑些合适得让大厨房下厨做了。你看着也瘦了好多,记得多挑些,让厨房一并处理了。”   春兰摆摆手:“不用了,二少奶奶你还是留着自己补身体吧。奴婢哪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姜贞娘摇头:“哪有什么配不配?”秦寿楠这个衣冠禽兽不还是每日山珍海味吗?她继续道,“而且,你也知道我们院的境况,也就这几天世子夫人会看顾府里的下人一点,再过几天,大厨房就没那么好使唤了,你听我的,这几天就把这次补品都用了。”   她要尽快养身体,她的长相本来就不出众了,要是再病歪歪的,那她都无颜出现在荣王面前了。   春兰发现姜贞娘说得有道理,她欢欢喜喜得就带着食材去了大厨房。   夜深人静时,姜贞娘有时也会觉得她的想法太过于荒谬了,她一个伯府不受宠的媳妇怎么可能见天潢贵胄的荣王。   但出乎姜贞娘意料是竟然真的有一个机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就在她养好病的第三天。 第七章 说不准当上王府里的娘娘   这天,周氏又来看姜贞娘了,两人说了一会儿家常,姜贞娘心里正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听到周氏开口进入正题。   “弟妹,有件事情嫂子想要拜托你一下。”周氏捏着帕子,神情有些难以启齿,还没等姜贞娘开口,她又摇了摇头,“算了,就当我没提过,太为难你了。”   姜贞娘心里感觉有些好笑,当她不把忠勤伯府当婆家看待而是当仇家看待后,许多事情竟然看清明了许多。比如现在周氏惺惺作态,不就是想要让她主动开口应承下来吗?   姜贞娘身子骨好得差不多了,她最近日日进补,一点都没有亏待自己的身体,身体康健了也没有往日心慌气短的感觉了。她自知自己没什么学识,就寻到一个笨办法,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就想象如果是荣王是她,他会怎么做?   这段时间姜贞娘拼命的收集关于荣王的消息,忠勤伯府与荣王不对付,府中也不禁关于荣王的闲话,不管是真是假,姜贞娘又知道了很多关于荣王的事迹。   也不知道是先入为主,还是荣王教训秦寿楠给姜贞娘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姜贞娘深切的认为荣王就是一个好人,越听那些真假难辨的市井传言,姜贞娘却越信重荣王这个人。   姜贞娘塞了一瓣橘子进嘴巴里,堵住了自己刚才想要脱口答应的话语,她想象中的荣王,肯定不会莽撞答应一件他都不清楚的事情。   酸涩的滋味阻止了姜贞娘不会拒绝的毛病,她蹙了蹙眉,为难说道:“嫂嫂,不是弟妹不愿意帮你,只是我能力有限,成不了事情不说,要是误了嫂嫂的事情就更不好了。”   姜贞娘拿话推脱着,周氏不仅没生气,心里反而更放心了几分。往常姜贞娘性子说好听是软和,说难听就是容易被人拿捏,最近她和姜贞娘接触,发现她总算知道面上强硬几分了。   这样就够了,只要不要被外人诓着应下奇怪的要求,能出府见人就够了。   这样想着周氏面上的笑意都更真切了一些:“你有这个心就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周氏亲热的握着姜贞娘的手,“弟妹你也知道,前段时间二弟和荣王之间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   听到这里姜贞娘心里一阵好笑,明明是秦寿楠被荣王打了,结果忠勤伯府只敢对外说是两人有什么不愉快,真是天道好轮回,也不对,姜贞娘想她这八年她无数次求神拜佛,希望能摆脱她凄惨的生活,但是传说中救苦救难的神佛并没有出现,教训秦寿楠这个人渣的是荣王。   周氏说到秦寿楠时,特意查看下姜贞娘的神情,见她没有任何愤恨之色,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二弟妹拎的清没因为荣王把秦寿楠打得卧床不起,就记恨对方。   至于姜贞娘会不会恨秦寿楠,不论是周氏还是大夫人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女子出嫁从夫,做丈夫的荒唐一些,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不然还能怎样,真要较真也是把自己气死。   周氏继续说道:“南阳长公主在京郊温泉行宫设了桃花宴,邀请了荣王,我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向祖母讨了一张帖子,正好借此机会让二弟与荣王把误会说开,荣王是新皇的亲弟弟,我们忠勤伯府是新皇的肱骨之臣,两家还是不要起了嫌隙得好。”   南阳长公主就是永明伯府的太夫人,也就是周氏的祖母,她每年都要在京郊温泉行宫办各种宴会,只去年先帝驾崩停办了半年,今年打头的春日宴是新皇登基后的办得第一场宴会必定是会办的尽善尽美。   听到荣王的名字,姜贞娘又不淡定了,她死寂了很久的心又像只小鹿活泼得撞着心房,她怕在周氏面前露出端倪,又在果盘上抓了一个橘子,也来不及仔细把橘子经络剥掉,就把橘子瓣塞进嘴里。   又酸又涩的味道在姜贞娘口中炸开,她被酸得闭眼皱眉,才把刚才失态的表情给遮掩下去。   姜贞娘掐住自己的手心,要稳住,一定要稳住,当初荣王在忠勤伯府的针对算计中都临危不乱,她怎么能因为情绪失控,而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呢。   姜贞娘想要是之前的她听到周氏的邀请她会是什么反应,应该是婉拒吧,她的礼仪姿态根本上不得台面,而且周氏身边肯定风波不断,稍有不慎就会被牵连,要是之前得她一定不会答应。但是为了不彻底惹怒周氏,她也不会直接拒绝。   姜贞娘微微垂下头,默默得剥着橘子,不再说话。   周氏也在借机打量姜贞娘,这次宴会是她花了很大力气说服娘家帮忙的,毕竟永明伯府也有适龄的女孩,面对母仪天下的位置,勋贵豪门也不能免俗。这次桃花宴上趁机提前让昭姐儿在陛下面前露一下面,要是陛下能一眼看中昭姐儿当然皆大欢喜,就是不能,好歹也能留下些许印象,往后凭借先太子妃的情分,昭姐儿总比其他待选女子多几分优势。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重要,周氏才不想出一点纰漏,女儿家名声娇贵,打着给荣王道歉的名头,即能给别家展示忠勤伯府的谦逊,要是新帝能看出忠勤伯府的委曲求全当然更好了,总之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折损女儿家的矜贵。   所以她要确定姜贞娘不会坏了她的打算,任何会阻挡她女儿后位的人都会被她掐死在萌芽中。   姜贞娘脑子转得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她知道的消息太少了,周氏又是一个谨慎的人,她清楚要是她的回答有任何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她都去不了南阳长公主的桃花宴了。   但她根本不知道周氏的目的是什么,她不相信周氏仅仅是要给荣王道歉。   她到底该表现得想去,还是不想去?   姜贞娘刚要在心里祈求神佛保佑,刚起了一个头,她又改掉重新默念:荣王,我想见你,很想见你,请给我一个指引吧,如果是你会如何选?   福至心灵般,姜贞娘开口说道:“嫂嫂,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二少爷去比我更加合适。”秦寿楠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就算他能起身,他也决定不会给荣王道歉的,往前他把别人打了,都不用去道歉,更不用说这次是他被人打了,道歉是绝不可能去道歉的。   这确实是姜贞娘往日的性子,周氏想自己因为前几日出现的不安而怀疑姜贞娘,真是杞人忧天,姜贞娘能有多大能耐,怎么可能有本事坏了她的谋算。   心电急转,周氏面上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二弟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夫人最是心疼二弟了,她知道二弟受伤时,要不是世子劝她,她都要进宫找吴太妃告状了。”也不知道大夫人怎么就这么疼爱小儿子,明明秦寿楠一事无成,偏偏大夫人护他像是护眼珠子一样,看得周氏都有些替世子不平了。   要是单纯的护短,周氏与世子也不会这么看不惯大夫人的行为,往常大夫人是多么睿智的人,但是只要沾上秦寿楠的事情,她总会出些昏招。   若是大夫人要请吴太妃为她做主,也不想想荣王是吴太妃的亲生骨肉,难不成吴太妃会为了一个纨绔子弟大义灭亲。若是大夫人是想要以诰命夫人的身份向吴太妃讨个公道,她也不想想当今圣上是在谁膝下养大的。她这不是自找没趣,惹得宫里人厌烦吗?   姜贞娘听到大夫人的名字只是苦笑,然后期期艾艾说道:“既然大夫人都不赞成,她更不会同意我出府了。”   周氏抚掌,赶忙问道:“要是大夫人也同意了,二弟妹你就没什么好担心了吧?”   “我真的能帮上嫂嫂忙吗?”姜贞娘点头,然后出声试探道。   周氏自然不会把她真正的目的告诉姜贞娘,只是热心说道:“当然,只要你去了,就是帮了我大忙了,也是维护了阖府的颜面。那就这样说好了,大夫人我这去说,二弟妹你早做些准备。受邀桃花宴得都是名门淑女高门贵妇,我让库房给你添些衣料首饰,你也尽早准备着不要在那些人中露出怯。”   姜贞娘按捺住心中的欢喜,她诚惶诚恐的说道:“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开始回去准备了。”   说完,姜贞娘没坐一会儿,就向周氏告辞。   周氏看着姜贞娘担不起事的神态,撇嘴摇了摇头。她低声道:“难怪大夫人不喜欢,确实上不了台面,好在,这次就需要她露一个脸。”   这边,姜贞娘回到院落里,她就把春兰叫出内室里。   “二少奶奶?”春兰见姜贞娘小心谨慎的模样,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姜贞娘打开一个上了锁的妆奁盒子,她从盒子夹层取出了几张纸,她辨别着身契上零星认得的几个字,把身契和银票都给了春兰。   “春兰,这是你的身契和我攒下的一点银票,你都拿着。”没有其他人在,姜贞娘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她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没有平时的半掩半藏,而是明亮有神带着雀跃与激动。   春兰看着反常的姜贞娘有些担忧:“小姐,你怎么了?”   “你先拿着,以后自然有用处。”姜贞娘在忠勤伯府中唯一牵挂的人就是春兰了,她知道自己正在踏上一条不归路,她并不害怕,只是不想让春兰被牵连,“我过几天要出府,我走了你就去找杨管事说你不是伯府的下人,杨管事贪财,你把这些银子给她一半,他会放你走的。然后你就拿着剩下的银子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春兰本能感觉到不对劲,她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小姐,你不要吓我,你不会是要想干什么傻事吧?”府里的人除了她都不知道小姐已经知道姜家的遭遇,就是她也恨忠勤伯府的狠辣无情,但她和小姐都是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姜贞娘擦掉春兰脸上的眼泪,她嗔怪道:“傻丫头,我才不会去做傻事,”她为了哄春兰放心,骗她说道,“要是我成功,我们不仅能离开伯府这个地方,说不准以后我能当上王府里的娘娘了。”   荣王府里装得下守寡的寡妇,应该也容得下和离的弃妇,她这话也不算骗春兰,虽然在她预想得结局中,她都难逃一个死字。   三天后,周氏母女两人坐在队伍最前面的装饰奢华的马车中,姜贞娘没带春兰,独自一人坐上前往温泉行宫的桐木马车中。   她掀开马车车帘一角,最后看了一眼繁华的京城街道,她刚松手,青色的车帘滑落,不远处的官道上一辆双马拉动的马车轻快的驶过。   马车的速度不慢,再有清风吹来,掀起了车帘的一角,一抹白皙的容颜还未被人看清是何等的玉质金相,一双指节分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谦卑而又迅速的把帘角掩上,免得外面的风沙损了贵人的尊体。 第八章 道歉?真是荒唐   京郊,红砖绿瓦的温泉别宫坐在五云山,远远望着绿水绕青山大得看不到边际,不像是一个座公主别宫更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帝王宫殿。   秦家的马车停在行宫门口,宫门口有披甲执戟的禁军把守,马车只能从后门驶进马厩,各家赴宴的客人出示了南阳长公主府的请柬才能入内。   姜贞娘提裙走下马车,望着为巍峨古韵的别宫,她没有紧张反而有一种决然的沉稳,她的头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清醒理智过。   周氏他们坐得马车是脚程快,她带着秦雪昭先到别宫,一家的人自然是要一起进去,秦雪昭坐在马车里,目光落在别宫深处,只是一处别宫就透着皇家的威严庄重,真正的皇宫又该如何大气磅礴。秦雪昭心潮澎湃,她的目光透露着志在必得。   “母亲,你为什么要把二婶也叫来?”秦雪昭见姜贞娘坐得马车磨磨蹭蹭才过来,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刚才她都看见她认识的女孩已经走了进去,谁知道早进去的人会不会有机会见到陛下呢?   她见姜贞娘像一个乡巴佬一样,望着别宫发呆,她脸上就觉得火辣辣的,觉得她这个二婶太让她丢脸了:“其他人家看到她这样,还会以为是我们忠勤伯府都是这样眼皮浅的人。”   周氏安抚女儿:“你要想得长远些,不管陛下是出于什么理由厚待荣王,我们家顺着帝王的心意办事总不会错。我就问你一句,你拉得下脸面给荣王道歉吗?”   秦雪昭听到荣王的名字就做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母亲,荣王那样的浪荡子,有气节的姑娘都不想和他出现在同一块地方,你要让女儿给他道歉,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周氏爱怜的摸了摸秦雪昭的小脸:“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把她叫来了吧?”   秦雪昭转怒为喜,她望着姜贞娘的身影撇了撇嘴,理所当然的说道:“二房惹出来的事情当然是要二房的人出面处理了。”   姜贞娘走到周氏他们的马车旁,周氏对她宽和的笑了笑,秦雪昭轻哼了一声,也不搭理姜贞娘直接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姜贞娘也不在意,秦家人对她都是如此,秦雪昭这样的态度她不意外。周氏领着她们一行人进了别宫后,先去南阳长公主住的宫室觐见。   姜贞娘在这样的场合一贯没有什么存在感,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名门贵妇们相处,只安静的站在周氏身旁。好在世家宗妇也瞧不上姜贞娘这个次子媳妇,也没有人主动和她交谈。   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想:荣王呢,他现在在哪里?   周氏和南阳长公主说了几句闲话后,终于进入正题:“祖母,荣王到了吗?前段时间荣王不是与我家二少爷闹了些不愉快吗?今儿我们特特来道歉了。”   说着她故意做出张望的模样,刚才她们一行人被宫女领着外长公主的居所来,才发现这座别宫富丽精致别有洞天,比她们想象得还要大。陛下到底会不会来?若是来了,没有知情人指点,要想偶然遇上真的太难了。   南阳长公主年事已高,头脑却依然很清醒,她看了一眼周氏,她那么多孙女中,周氏是排的上号的伶俐,她这话真正想问的恐怕不是荣王而是皇帝。   想到方才见到皇帝的场景,周氏的算盘可能要落空了,新帝和昏庸好色的先帝真不像是亲父子。   南阳长公主闭上眼,缓缓说道:“荣王昨儿就来了,别宫里的酒库被他叫人开了,现下要不还在醒酒,要不就在哪个林子里看花吧。”说完,南阳长公主露出困倦的神色,“我有些累了,宫人会带你们去住处,你们都快去吧。”   周氏有些不甘心,她是托了她娘才探听出来这次桃花宴当今陛下多半会来,她想着昭姐儿身上怎么也留着永明伯府的血,长公主肯定会偏帮她们些。   可看南阳长公主如今的态度,却像是不愿透露其他消息的模样。   “祖母——”周氏略带焦急的唤了长公主一声,陛下登基快一年了,皇后之位不可能一直空着,就算陛下没有立后的心思,宫里的太后太妃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让那些小辈先去吧,我好久没见到您了,正好陪你您说说话。”   南阳长公主摆了摆手:“我这个老婆子就不需要人陪了,你还是带着昭姐儿到处看看吧,别宫背靠五云山风水极好,说不定就有什么际遇。”   说完,南阳长公主就不再理会周氏她们,在宫女的搀扶下进了内室。   周氏在琢磨南阳长公主话里的深意,姜贞娘也在想关于荣王的消息。   “嫂嫂,我们还要去拜见荣王吗?”走出长公主落榻的居所后,姜贞娘问道。   周氏看了一眼怏怏不乐的秦雪昭,今天她的昭姐儿打扮得非常漂亮,穿着石榴红的六幅湘裙,身材纤细苗条中又带着动人光彩,她想着长公主说得最后一句话,她猜皇帝此时应该就在行宫。   “去,当然要去。咱们就是专程来给荣王道歉了,怎么能不去呢?昭姐儿别宫里花开得很好,你就先四处逛逛,我和你二婶先去寻一寻荣王。”周氏最后决定分开行动,她带着姜贞娘找荣王看能不能打探出消息,秦雪昭则四处看看,听南阳长公主的意思陛下很可能去看花了。   姜贞娘和周氏一起,让丫鬟找别宫里的管事问了下,还真的问到了荣王的行踪。   荣王在潇湘竹林的别院中醒酒。   姜贞娘心头一喜,不过她没想到她和周氏都被荣王的护卫拦在了院子外。   姜贞娘看了周氏一眼,对小内侍说明她的来意——来赔礼道歉的。   潇湘竹林的别院修得野趣十足,是一座竹楼坐落在翠□□滴的竹林之中,竹楼之中格式家具都是用竹子制作,门口用竹席充足屏风,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姜贞娘在等小内侍通传时,风吹帘动,她看到了一截白色的衣袍,明明是极为素净的颜色,也不知道那衣袍是什么料子,配着银线暗纹的纹路,反倒透出极其雍容得气度来。   那人应当是端坐着,所以才只露出他背影的一小截衣料。   他是荣王吗?   姜贞娘正想把这种衣料记在脑海里,一道如同玉石轻击的清越的嗓音穿过竹帘露出了些余音:“道歉?真是荒唐。”   几个字男人说得都不重,细究下甚至能听出他的漫不经心的漠然,他如果高坐在神台之上的尊者,却又没有那些矫饰的慈悲,直白得剥开了那些伪装后的私心,给这件事作了最后的定论——荒唐。   姜贞娘的脑海里仿佛有个弦被搏动了一下,男子后面的声音在竹叶的沙沙声响下有些模糊,姜贞娘只断断续续的听到几句。   “……我看忠勤伯府也是不堪,出了事情,不管是非对错如何……竟然让妇孺来致歉,让她们回吧。”   没一会儿小内侍就出来传话,语气不卑不亢态度却很强硬得说:“荣王现在不见客,你们回吧。”   周氏只能失落地离开潇湘竹林,姜贞娘却有些心不在焉,原来那个人他就是荣王吗?   她想象了那么多荣王的模样,但直到见到他的背影她才发现,这个人竟比远比想象中要清贵端正。   明明那么多人都没有觉得让姜贞娘替秦寿楠给荣王道歉有什么不对,如果不是秦寿楠做得太绝情狠辣,就是姜贞娘自己也不认为是什么委屈的事情。但荣王他却对这件事说了两个字——荒唐。   这件事确实很荒唐,更荒唐得却是姜贞娘之前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可质疑的。   如果说今天之前的荣王在姜贞娘心里还是一个单薄的描摹不出身影的形象,那现在她听见了荣王说话的声音,看见了他华贵清举的身影,姜贞娘心中的想法又更坚定了一些。   竹楼内,白龙鱼服的祁明轩端坐在竹桌前,他的手指握着一个雕刻精美的竹杯,杯中的袅娜的热气已经凉透,恹恹得散发着茶香。   竹榻上躺着一锦衣男子,他周身萦绕着醇厚的酒香,他的呼吸绵长平缓,方才院外的动静并没有扰到他的清梦,他依然在酣睡之中。   为庸负手立在房间角落,他瞥了榻上的男子一眼,也没压低声音,恭敬的开口:“陛下,要奴才把荣王给叫醒吗?”   祁明轩的目光在毫无反应的荣王身上落了一眼,然后抬了抬手,制止了为庸,他放下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淡淡说了句:“不用。”   说完,他起身就往屋外走去。   为庸瞪了荣王一眼,荣王也太不识好歹了,陛下都亲自到别宫来见他,而他竟然喝得酩酊大醉,让天下至尊等他。   想着宫里的太后,又想着陛下对荣王的容忍,为庸又是愤懑又是替他主子委屈,然而他能做也只是弯着腰快步跟上祁明轩的脚步。   中午的宴会上,姜贞娘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用膳,她心中纳罕为什么来参加桃花宴的多是年轻貌美的女子,甚至有几个家世不好但是容色堪称绝色的女子也来赴宴了。   过了会儿,南阳长公主一人出来说了几句祝词就正式开席,姜贞娘能发现离得近得有几个女子看起来神情失落。连周氏都不如往常的平静,趾高气扬的秦雪昭也有点情绪低落,和她说话时总是夹枪带棒的。   姜贞娘一心一意想着荣王的事情,也没去深究周氏她们懊恼的原因,姜贞娘甚至有点错觉,来参加桃花宴的人中,可能只有她的心情是雀跃的。   用完午膳后,周氏和秦雪昭没空理会姜贞娘,她们忙着找永明伯夫人求助,就把姜贞娘抛在脑后。   对于两母女的态度姜贞娘乐见其成,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荣王不是能闲的住的性子,她想着上午南阳长公主说的话。听她的口吻,荣王应该是个爱花惜花之人,整个温泉别宫有桃花林,梨花林、竹林和大大小小的琉璃花房,他会去哪一个地方看花呢?   姜贞娘支开了丫鬟,她要做的事情只能掩人耳目,所以也只能避开人多的地方,最后姜贞娘七拐八绕的走到了梨花林。   说来也怪,之前路过桃花林的时候,不时就能碰到带着丫鬟出来游玩的闺阁少女,唯独到了梨花林后,姜贞娘一个人都没有再见到了。   明明梨花纯白如雪,又有馥郁芳香,怎么会没有人前来观赏呢。   姜贞娘漫无目的逛着,她有些纳罕的想,她为了避开耳目,穿梭在小路上,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姜贞娘失落的想,她今天应该见不到荣王了。   正想着,她的视线尽头忽然就出现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身影,站在一棵梨花树下。 第九章 久闻公子雅名   那男子身高至少有八尺,看不见脸,只看着背影就让人觉得风度高爽,仪表瑰杰。   姜贞娘的视线牢牢得落在男子白色银纹的衣袍上,姜贞娘眨了眨眼,还是那件衣袍,她眼前的人应该就是荣王了!   当看到荣王长身玉立背影的那一瞬间,姜贞娘甚至因自己的打算而产生了自惭形秽的想法。男子站在梨花树下,有零星的花瓣飘落,他仿佛是高不可攀的仙人,带着萧萧肃肃的清冷风采。   任何俗世的情与欲落在他的身上都像是带着亵渎的意味。   姜贞娘的手心冒出一些汗,她有些紧张,甚至起了要不就此作罢的心思。她本能的感觉到这样的人不是她能招惹的。   只是脚尖刚挪动了一寸,姜贞娘脑海中有浮现出文质彬彬的哥哥捂着腿痛苦的哀嚎,还有年迈的父母无声流泪的场景。   秦寿楠暴怒的面容,轻蔑的谩骂,还有那令人作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姜贞娘再也迈不出另外半只脚,她握紧了拳头,无声的质问自己,你在怕什么?   怕丢了你贞洁烈妇的名声吗?   秦寿楠这个禽兽他配吗?   为什么她就不能这么做?荣王本就风流,并且尚未成亲,她只是想求得一夕之欢,把秦家施加给她的耻辱还给他们,并没有得寸进尺的想得到其他东西。   她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秦寿楠、大夫人知道后,愤怒到极点却又只能隐忍的神情,想到秦家可能又会像这一次一样,继续委曲求全,那时候没了她,说不定秦寿楠会亲自来给荣王谢罪的场景。   姜贞娘觉得她什么都不怕了。   她穿着一条烟绿色的长裙,姿态从容的向着男子的方向走去。她的背脊挺拔,像是带着某种不可摧折的烈性,步子却不徐不疾,长裙摇曳间带着独特的韵味。   当祁明轩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如画的场景,一个裙色如烟似雾的女子,踏着梨花向他走来,仿佛是天上的神女踏云而下,浓绿的绣鞋碾碎了洁白的落花,带着淡雅的芳香袅袅落落得向他的面前走来。   即使是见惯了美人的祁明轩也因这一眼看得有些怔楞,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一句诗的涵义——淡极始知花更艳。   姜贞娘不知道因为祁明轩的一瞬动容,守在一旁的为庸公公才制止了暗卫准备拿人的动作,要是再晚上一会儿,她可能就被当做刺客,押解着跪伏在祁明轩的面前。   好早一切都没有发生,祁明轩还没有从刚才那一瞬间如同神女下凡的惊艳中回神,他就听见已经缓步走到他面前的女子红唇轻启说了一句话。   “久闻公子雅名,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心生欢喜。若公子不弃,奴家愿自荐枕席,唯愿与公子修得一夕燕好。”   女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向他的方向靠过来,一股不同于梨花馥郁芬芳的淡雅香气萦绕在祁明轩的鼻端。   素雅恬静,香味又不过分甜腻,这淡淡的体香祁明轩竟然意外的不讨厌。   祁明轩面上得清冷漠然的神情有些维持不住了,他清冷持重身边的人自然也都是循规蹈矩的人,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热烈大胆直白奔放的女子。   可以说姜贞娘是第一个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求欢的女子,而且还只是一夕之欢。   呵,有趣。   祁明轩不带一丝善念的想着,面上也自然如常得打量着姜贞娘的面容。   这样无所顾忌的说着热辣暧、昧的话语,祁明轩以为对方会是一个美艳女子,然后并不是这样。女子的五官秀美面容白皙,眉目间带着些许羞涩。她身上没有一丝的风尘气息,一双眼睛却直白而热烈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一眼就能望到底,里面全是对他真诚的依恋与喜爱。   祁明轩觉得有些荒谬,明明这个女子的言行处处透着的古怪,但有一瞬间他居然真的相信女子的鬼话了。   明明当女子才向他靠近时,他就已经开始警惕了。表面做出有些入迷的模样,实际上他的手已经放到了腰侧软剑的位置,一旦姜贞娘有什么异动,那么等待她的就是身首异处。   是的,姜贞娘刚出现的时候,祁明轩就把姜贞娘当做了刺客,他刚登基不久,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取他性命太正常不过了。   祁明轩后退半步,落下的手又顺势握着了姜贞娘的手,与她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手掌心的细腻肌肤,让祁明轩的眉宇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姜贞娘的手臂纤细无力,手指白皙柔嫩,下盘不稳完全不像是学过武功之人。而且她的眉间有些娇娇怯怯的意味,没有一丝习武之类的刚毅,关于姜贞娘是个刺客的想法完全被祁明轩给推翻了。   虽然祁明轩觉得有些荒谬,但既然不是刺客,那眼前的女子应该就真的是来投怀送抱的。   他那个姑姑还真是费尽心思给他献美啊,祁明轩有些凉薄的想,看来南阳长公主是真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祁明轩心里想着该如何给南阳长公主一个教训,荣王的事情正让他心里藏了团火没地方使,既然她撞上来了,就别怪他不给面子。   祁明轩刚想唤侍卫出来把姜贞娘压下去,以此给他那个姑母一个教训,只是他还没有开口,他握着的手掌,像是感觉到什么,正团成一团,像一只孱弱的小鸟小心翼翼往他的手心钻,好似在寻求最后的庇护。   祁明轩的心忽然就被这个动作触动了一下,他做了一个手势,为庸这才挥手让周边的侍卫退了一丈的距离。   不再用防备的心情看待姜贞娘后,祁明轩不得不承担南阳长公主真是好手段,这样的女人他都能寻来,媚而不艳,妖而不淫,既像是闺阁中未嫁的少女,又有为人妇婉约明艳,明明他是想探姜贞娘到底有什么目的,渐渐的却真的被她的动作勾起几分涟漪。   难怪先帝在世时,南阳长公主凭借给先帝献美,身为异母姐姐竟然得到了先帝的重视与宠爱。之前就一直一个传言,这里名义上是温泉别宫,却不是南阳长公主的产业,而是帮先帝搜罗美女,供先帝享乐的地方。   每年南阳长公主办的宴会不过是帮先帝选美,去年温泉别宫中就网罗了一批美人还没来得及献给先帝,想到他才到别宫时,长公主用来招待他的美貌女子们,祁明轩想传言应该不假。   姜贞娘没有学过什么勾引人的手段,她只有最纯粹原始的本能,看似热情实则笨拙得把自己的身体往祁明轩的方向靠过去。   她的唇像是寻找花蜜的蝴蝶,是轻柔试探的方式,一点点向着祁明轩的唇靠近。   姜贞娘看不透祁明轩在想什么,他如黑曜石般的双眸眼神清湛的看着她,不论她做什么都只是毫不避讳的看着,明明在她的预想中,只有两种可能,她这点姿色被荣王瞧上,后面的事情也不需要她主动。要不是就是荣王看不上她,干脆的拒绝了她,但以荣王的性格,也只会当做一场风流韵事一笑而过。   所以,她不明白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到底算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荣王喜欢对方主动?仔细回想了下,与荣王有纠葛的名字,似乎都是风情万种的美人。   祁明轩原本不喜欢人接触,但当姜贞娘身上那股清幽香气慢慢向他袭来的时候,他竟然觉得不讨厌。感觉到姜贞娘的犹疑,他的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掐住姜贞娘的下巴问:“你是谁派来的?想要什么?”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姜贞娘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但是她从未打算过把她的真正身份告诉对方,她看着祁明轩的脸,弯了眉眼灿灿一笑说道:“公子,你怎么不信奴家的话呢?我说了,我只想要一夕之欢。”   她说着细长手指隔着衣料在祁明轩的胸膛上画着圈,声音软媚,故意往荣王的喜好靠拢,表现得风情迷人。   祁明轩出来之前喝过鹿血酒,因为先帝的缘故,他平日里这方面的欲/望很淡,原本他以为鹿血酒对他不会有什么影响。但这个意外出现的女子,靠过来的时候却勾起了他心中的欲、念。   祁明轩打量着姜贞娘的脸,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这张脸初看觉得有些平平,再仔细瞧瞧是却能发现五官都生得精致小巧。特别是一双丹凤眼,上扬着弧度却没有带着凌厉,却也没有过分柔弱苦情。   祁明轩的手放在姜贞娘纤细的腰上,最后问了一句:“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他淡漠的声音有些暗哑,“或许你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实现,你可想清楚了,一旦错过了可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与先帝相比,他在妃嫔的数量上少得几乎称得上清心寡欲,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想给女子一个份位。   就当是嘉奖她的大胆和让人印象深刻的邀宠方式吧,祁明轩忽然大方起来。   没听懂祁明轩话中的深意,但她听出对方话中没有拒绝的意思后,姜贞娘不想再听祁明轩继续问下去,她的时间很紧张的,她干脆伸出手把祁明轩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遮住,然后把唇印了上去。   被这双眼睛看着,姜贞娘下意识有些胆怯,遮住了祁明轩的眼眸,姜贞娘的胆子总算大了起来。   当那一吻印上去之后,有什么一直困着她的东西就终于被打破。   但对于祁明轩而言,他只觉得的理智似乎有些动摇了。 第十章 是我很喜欢的味道   手掌是柔软得,比他库房里温玉还质地细腻,贴上来的唇瓣也是柔软得带着甜蜜的芬芳。   祁明轩完全没有料到姜贞娘会吻上他的唇,他手掌得青筋鼓起,他手上的力道加大。   转瞬姜贞娘的视线晃动,她下意识搂着眼前的人稳住身体平衡,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祁明轩打横抱在怀里。   姜贞娘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过她很快把惊呼咽了下去,她明白她的目的要达成了,她的嘴角噙着笑,纤细白皙的手臂如柳条一样攀附在祁明轩的脖颈上。   祁明轩注意到姜贞娘的笑意,他也弯了弯唇,左右不过是南阳长公主或者太后安排的人,难得有个他不厌恶的女人,收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惜他明明给了姜贞娘机会,她却完全没有珍惜,或许她还坐着在长公主她们的帮助下一步登天的美梦,明天过后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笑得如此明媚。   祁明轩把姜贞娘抱到休息用的阁楼中,阁楼中有一张被帐幔围着巨大贵妃榻,榻上铺着西番莲花纹的毯子,祁明轩踢开门刚走进,姜贞娘绿色的绣鞋点了点门框的方向,示意门还没关。   祁明轩想说有为庸在周围守着,不会有人过来,但姜贞娘绷直脚尖那样遥遥一指,他就没有与姜贞娘计较的心思,他放下姜贞娘,回身把门制的大门缓缓合上。   当屋外最后一丝光线被挡在门外,祁明轩感觉身后有温软的躯体靠了过来。   祁明轩转身满足了身后的人投环送抱的愿望,把她搂在了怀里。   姜贞娘大致知道何为阴阳交合,但她其实不太明白她现在可以做什么,想起方才她吻上祁明轩的唇时,他好像非常喜欢的模样,姜贞娘又故技重施起来。   祁明轩其实是不喜欢亲吻,他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于亲密,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和姜贞娘之间,而且还是姜贞娘主动,祁明轩躲开姜贞娘的吻,她的唇瓣落在了他的下巴处。   姜贞娘身下是柔软得毯子,她没亲到的祁明轩的唇也不生气,水色潋滟的眼眸带着些懵懂说道:“真好,你不是又酸又涩的味道。”   每次为了在周氏面前掩饰情绪,姜贞娘都会吃一瓣橘子,这个时节的橘子本来就不好吃,真正的上品也分不到她的院落里,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一想到荣王,姜贞娘嘴巴里都是又苦又涩的味道,以至于荣王在她的潜意识里也是酸涩的滋味。   祁明轩刚想教姜贞娘些规矩,让她明白他的唇不是她能轻易触碰得,忽然就听到姜贞娘说得话,他觉得有些好笑,刚才那点被冒犯的生气也消失了。   他抚摸着姜贞娘散开的乌发,饶有兴致的问道:“那我是什么味道?”   姜贞娘眯着眼眸,她的神情有些迷离:“是天高海阔的宽广味道,是无拘无束肆意的味道。”   祁明轩心里轻笑,前言不搭后语,不过这种拍马屁的方式也算新颖,作为嫔妾这番话勉强能入耳。   说完,姜贞娘笑望着祁明轩,用真挚的语气说道:“是我很喜欢的味道。”今后没有什么再能束缚她的手脚了,既然忠贞温顺没有用,她就要换一个方式活着!   明明是很肤浅的话,从姜贞娘口中说出却格外动人和可信,特别是当祁明轩对上姜贞娘那双满眼都是他身影的眼眸时,祁明轩承认他被姜贞娘语气中的欢欣给取悦到了,看着姜贞娘也觉得更顺眼了几分。   他的动作也带着点温柔。   金红的帷幔晃动飘摇着,带着如水般得弧度。   姜贞娘早都长开了,八年的时间,已经让她从树枝上青涩的花苞变成了一颗甜软多汁的蜜桃。迟迟未被摘下果子并没有因此而有所失了滋味,反而带着酣畅淋漓的甜美。   即使饮了鹿血酒,祁明轩骨子里矜贵不允许他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他没有只顾着自己发泄,姜贞娘也没有觉得痛。   与她想象中恶心龌鹾不同,四肢百骸漫上来的欢愉让姜贞娘忽然能正视男女间的欢情。   女诫中贤良的女子应该不沉湎于欢愉,保持仪态的端庄,不能发出羞耻不雅的声音,要顺从以夫为主,这些数不清的规则在今天都被姜贞娘打破了。   姜贞娘咬着手指,笑容越来越明媚,说不清是报复的快感,还是单纯的舒服快乐,总之她喜欢现在的欢愉。   姜贞娘很懂投桃报李的道理,与荣王而言,不过是与她的一场露水姻缘,你情我愿,过了之后水过无痕。但对姜贞娘而言,她是利用了对方去报复,忠勤伯府不敢拿荣王如何,总归是她给他惹麻烦了。   所以姜贞娘把她的柔情似水、热情似火,还有刚刚从祁明轩身上学来的手段都用在了对方身上。   祁明轩的呼吸渐渐失了平稳,额头的青筋冒起,宛如谪仙的清冷面容也多了几分红尘烟火气。   天色已暗,有男女说话的低语声从帷幔中零星的漏出一两句来,又被大门锁在了阁楼内,成了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私语。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清冽的声音染上暗哑。   “无名。”女声低缓,带着些不清醒的迟钝。   祁明轩瞥了姜贞娘一眼,手上把玩着她的头发,他说道:“既然这样,我给你取一个吧,就叫媚如何?”   姜贞娘有些困顿,闭着眼没有搭理祁明轩的话。   祁明轩唯我独尊的惯了,再说皇帝赐名,寻常宫妃早都欣喜如狂了,他现在心情正好也没在意,而是继续说道:“媚儿,若非我知情,我当真要以为你已经出嫁为人妇了。”   不得不说,他的媚儿假扮得太好了,不仅把长发挽起梳着妇人发式,周身又带着成熟的风韵,床笫之间更是热情大胆,若非她的处子之身,也不可能有人会把一介妇人献给他,他都要信了她扮演的身份了。   姜贞娘实在太累了,听到祁明轩的话,她的声音带着含糊的睡意说道:“唔,我本来就已经嫁人了呀。”   她是没有告诉荣王她的真正身份,但她也从来没有隐瞒过她已经嫁人的事实,之前和荣王说话时,也模糊的提过了自己的夫家,荣王为什么要怎么问呢?   姜贞娘昏昏沉沉的大脑想不明白其他的缘由,就是她现在完全清醒也分析不出深奥的问题。   祁明轩听到姜贞娘的回答后,神情怔愣了一下。 第十一章 命中注定会遇贵人   祁明轩侧身看向闭眼休憩的姜贞娘,如同鸦羽的眼睫在眼睑处投下阴影,祁明轩这才注意到她的眼下淡淡青黑,这样疲惫脆弱的态度与方才欢爱中主动热情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祁明轩心里涌上一点怜惜,为了出现在他面前媚儿一定花了很多功夫吧,他一面想着,一面拉起毯子盖住姜贞娘还露在外面的肩膀。   “你说你已经成亲了,那你是哪一年成的亲?”祁明轩的声音平稳澄净,听不出生气,微扬的尾调反而带着点好奇。   姜贞娘不清楚这个问题有什么值得祁明轩过问的,这段时间她的心都绷得像是拉满的弓弦,彻底迈出这一步后,她才放松下去,现在的她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   不过问话的人是荣王,姜贞娘打起精神说道:“奴家八年前就已经成亲了。”   祁明轩喉间荡出轻轻的笑意:“八年前?那不就是天启二十八年,”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当年太子就在那一年大婚。”   如今皇帝已经换了人做,年号也已经换成了元丰,天启二十八年听起就透着遥远的气息,都过了这么久了吗?   姜贞娘的困意忽然就消失了,她的语气带着些低落:“都这么久了吗?我不太记得了。”秦锦芙是在她入府后没多长时间出嫁的,当时的她还是个新媳妇,满心都是要得到夫君的欢心和尊重,做一个合格的伯府媳妇,秦锦芙十里红妆的热闹她记得并不真切了。   祁明轩漂亮矜贵的手落在姜贞娘的肩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还真是巧啊。”   就算想要编造谎话也不用心些,竟然直接用他成亲的一年的时间来哄他。不过或许她就是故意的吧,他大婚的时候,她也在心中把自己许给了他吗?   花言巧语!   祁明轩他才不信这种哄人的假话,但没有一个男子会讨厌一个顺眼的女子对他的爱慕之情。   听到太子大婚,姜贞娘就又想到了忠勤伯府,她刚平静下去的心情又泛起了波澜:“有什么巧的。”她嘟哝着,语气中也捎带出一点不开心。   忠勤伯府无所顾忌的磋磨她,对付她的父兄,不就是因为秦家出了一个太子妃吗?   祁明轩听出了姜贞娘的不悦,心里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只是不明白姜贞娘还在他面前扮演着妇人的意义何在,她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按照常理来说,不是应该表明身份求一个分位吗?   因为先帝喜好美色的关系,天启年间的后宫就没有太平过,祁明轩见得多了,自然也对后宫女子的手段了然于胸了。   他最厌恶的就是心机深沉的女子,他不喜欢去后宫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常常能一看出来那些姣好面容下的勃勃野心。   而他现在却看不懂姜贞娘的目的了。   不过既然她想要演戏,他就陪她继续演下去,除非他怀里的人是只求与帝王朝云暮雨的巫山神女,不然她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   祁明轩嘴角翘起一个弧度,他顺着姜贞娘的话安抚她:“是没什么巧的,不过既然媚儿你已经成亲了,我是不是应该唤你一声夫人?”   姜贞娘睁开眼,眉梢微微蹙着:“我不叫媚儿,公子你不要这样唤我。”荣王就如同传言中那样怜香惜玉,姜贞娘并没有太怕他,直白的表达自己的不喜欢。   “而且我无品无级,当不起公子你口中的一声夫人。”姜贞娘没有尊称荣王的身份,想要作出她根本不认识荣王的假象,这样忠勤伯府知道时,她咬死了是一场意外,荣王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忠勤伯府也寻不到荣王的麻烦。   但面上是一回事,姜贞娘心里却清楚她当不起荣王的一声夫人。   祁明轩故意没接姜贞娘关于品级的话,而是问道:“你不许我唤你夫人,又不喜欢我为你取得小字,那我该唤你什么?”   姜贞娘想说他们之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她是深宅大院的妇人,而他是金尊玉贵的王爷,今天的交集是她强求来的,之后不可能再有了。   但她对上祁明轩深邃幽黑的眸子时,到嘴边的话变成了:“我在家序齿十三,公子可以叫我十三。”左右京城多得是枝繁叶茂的大族,排行的十三的女子太多了,她这样说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祁明轩不喜欢一而再的被人搪塞拒绝,好在姜贞娘十分懂得分寸,在他失去耐心前,总算改了口,他眼底不悦的底色散去,转而用温和的语气念了几次姜贞娘的名字“十三娘”。   姜贞娘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上一次她被唤作十三娘的时候还是余杭乡下一个小丫头,会笑着闹着跟着祖宅里的堂哥堂弟们去河边捉鱼采菱角,那时候的她和姜家其他兄弟们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七岁那年,一切都不一样了,堂哥堂弟们要开蒙读书,而她和其他姐妹一起被圈在了后院,学习女红女诫。   姜贞娘躺在床上神情有些怔愣怅惘,如果不是被荣王唤了一声小名,她都要忘了作为贞娘之前她还有过一段叫做十三娘的肆意快乐时光。   “十三这个序齿不错,命中注定会遇贵人。”祁明轩看出姜贞娘的触动,看来这个名字不是编出来糊弄他的,他心下满意,也隐晦的暗示姜贞娘。   姜贞娘闻言,盖在被子里的手忽然有了动作,她也侧过身,与祁明轩四目相对,她抱着祁明轩的一只手臂,用一种信赖感激的语气说道:“我知道,贵人就是你。”如果不是听到了荣王的名字,她可能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这一生能遇见你真好呀。”   给了她力量,让她打破了束缚她的枷锁。   一时间祁明轩都要分不清姜贞娘是在说着甜言蜜语,还是真的有感而发了。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遇见他真好,祁明轩把手掌抚在姜贞娘的额头上,他没去探寻她的神情,而是看着床幔。   半晌后,他才淡淡的开口:“困了,你就先睡吧。”   空寂的夜色中,祁明轩的声音也像是染上了清泠,带着不易近人的疏离漠然。   这样的祁明轩让姜贞娘想起住楼外惊鸿一瞥的一见,现在的他好像才是真正的他一样,姜贞娘想要说什么,但祁明轩那句“睡吧”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她的眼睛沉重困倦,慢慢就进入梦乡。   姜贞娘熟睡后,祁明轩从榻上起身,训练有素的宫人听见响动,鱼贯而入伺候他更衣,期间整个阁楼都很安静,他们的动作没有发出一丝杂音。   穿戴完毕后,祁明轩转过身亲自帮姜贞娘捻了捻被角,然后往门外的方向好不犹豫走出去。 第十二章 谁让你叫她娘娘了?   为庸站在屋外吹着冷风,他非但没有觉得不高兴反而面上带点喜气。   祁明轩出来后,为庸立马迎了上去,他等着祁明轩开口后凑趣讨个彩头,没想到祁明轩什么旨意都没有下。   为庸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要是不中意,为什么要这么体贴,他从小跟在祁明轩身边很少看到他这样。可若是喜欢,为什么没有任何赏赐或封赏。   难道还是没有成事?可听方才屋内的动静也不像呀。   陛下还是太子时,东宫就没有几位妃嫔,因着前太子妃的手段,稍微出彩的几位也都凋零在了深宫之中。如今陛下登基后,也没有选进新的妃嫔,现在祁明轩的后宫也是冷冷清清。   更关键是到现在陛下都还没有子嗣,为庸身为祁明轩身边最受宠幸的大太监,他都能感觉得到前朝后宫都因为陛下还没有子嗣的事情暗流涌动。   可陛下都不亲近女人,如何会有子嗣的出现。   太后那边斥责陛下不友爱兄弟,由着秦寿楠找荣王的麻烦,除了对荣王的偏爱,太后何尝又不是想借着这件事给陛下施压,要是陛下一直无子,皇位肯定会落在他的同父兄弟上,而这个兄弟最有可能就是荣王。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例外,为庸还是非常上心的,即使他和屋内的女子素未谋面,他还是弓着身替她试探问道:“陛下,里头的娘娘,奴才以后该如何称呼?”   祁明轩负手背在身后,他乜了为庸一眼,语气淡淡:“谁让你叫她娘娘了?你没看见她身上做着妇人打扮吗?”   为庸有些蒙,皇帝有兴趣的女人他怎么可能细看,现在回头想想对方似乎真的是挽着发髻。   为庸张大嘴巴,陛下不是最瞧不上先帝荤素不忌的好色性子吗?他怎么要么就不近女色,要近就选了一个身份不一般的女子。   不过身为替皇帝分忧解难的大太监,为庸惊讶过后,冷静说道:“陛下,需要奴才去把碍眼的人处理了吗?”皇权至高无上,皇帝是不会有错的,所以只要把造成这件事的碍眼对象修正了,皇帝就不会有错了。   “处理谁?”祁明轩淡漠开口。   为庸揣度着祁明轩的心意,见他不像是生气在意的模样,他猜测难道那女子其实是个寡妇?他谦卑说道:“陛下您要是喜欢,那奴才替这位主子寻一个清白身份。”   祁明轩嗤了一声:“你整日里的心思都落在这些歪门邪道上面了?”   为庸连忙跪下请罪:“陛下赎罪,是奴才知错,是奴才逾矩了。”他心电急转,仔细回想是他最近做得哪一桩事惹得陛下不高兴了?   不行,最近他收的银子怕是都要退回去了,虽然为庸有些心疼,但他知道帝王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陛下愿意提点他,说明还没有完全失去陛下的信任。   祁明轩只是想要敲打下为庸,毕竟他的身份变了,巴结奉承他的人也多了,稍不注意就会走了错道。   “起来吧,”祁明轩眼里容不下沙子,但对于他信任的人,他是非常宽容的,点到为止,他把话题转到正事上面,“你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这是什么地方?寻常妇人又怎么可能进来?而且还恰好绕开侍卫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庸这才想起来这里是温泉行宫,之前是专供先帝享乐,听说之前冲冠后宫的丽嫔欢嫔都是先帝从温泉行宫带回来的,也只有温泉行宫的人才会这么清楚该如何避开行宫的侍卫。   也是,想要引诱陛下的女子如过江之鲫,但陛下一个都没有看上,若是没有其他别出心裁的想法,恐怕也入不了陛下的眼。   不过,有句疑惑的问题为庸没有去深究——高洁出尘的陛下怎么会真的被妇人打扮的女子所吸引?   “是奴才太驽钝了,差点就真被蒙混过去,那陛下需要奴才查她的身份吗?”为庸问道。   祁明轩拒绝:“不许去查,她装作不知道我的身份,又亲口说别无所求,只想要一段路水姻缘,既然她这样选,我当然要成全她了。”   为庸没想到祁明轩竟然真打算当做露水姻缘处理,不让他记入帝王彤史。难不成陛下是被荣王刺激到了,所以行事变得无所顾忌起来。   “对了,这件事我不想让其他人知晓。”祁明轩吩咐道,若是被其他有心人知晓了,肯定会逼着他给名分,这样就没什么意思了。   为庸苦着脸应承,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祁明轩的心思了。   祁明轩见不到为庸一幅卖惨的模样,他又添了一句:“若是她有心或者她身后的人有心,她总会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为庸心想,皇帝身边要是这么好接近,常桉他们这些贴身侍卫早都被革职降罪了,陛下这个要求有些难为人了。   祁明轩倒有些不以为意:“她不是钦慕我许久了吗?若她说得是真话,自然会排除千难万险来到我身边。”   他其实并不信姜贞娘钦慕他的鬼话,所以才小小的为难了姜贞娘一下。要是她真的能做到,他不介意展现出帝王的大度原谅她的小手段。   为庸见祁明轩是下定决心要考验一下屋内的美人,他觉得有些莫名,但至少出现了一个让祁明轩感兴趣的女子,总比没有的强,他把祁明轩的要求都应诺下来。   ——   祁明轩走后没多久,姜贞娘就睁开了眼睛,她是被祁明轩盖被子的动作给惊醒的,这么多年了她不习惯与人共睡,祁明轩稍微有点动静她就醒了。   理智回笼,她完全不知道该和荣王说什么,反正她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节外生枝,所以干脆闭眼装睡。祁明轩走后,她也起身穿戴好四处散落的凌乱衣物,   回周氏给她分配的住所时,姜贞娘一路上都很提心吊胆,情绪褪去理智又站了上风。她开始有些害怕,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女四书中关于女子不贞的谴责,好像做了这件事情,身上就有了某个特殊印记,会被人一眼看穿。   而现在的姜贞娘就是处于非常心虚,担心被人看穿的情况。   根深蒂固种在脑海中的想法没有那么轻易根除,才与丈夫之外的其他男人亲热过了,现在姜贞娘心里本能就觉得担忧害怕。   只是有时候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会出现什么。   姜贞娘都走在被安排的院落门口了,一身熟悉的声音响起。   “二弟妹,你方才去哪儿了,我怎么没见到你的人呢?”   姜贞娘提着灯笼,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站在原地,她缓慢抬过头,周氏正领着丫鬟坐在正厅中,神色有些不好看。 第十三章 嫂嫂,你放心   时间像是被人拉长,姜贞娘垂着脸,嘴角忽然向上翘了翘,纤细的手指拢了拢衣衫,她怕什么,虽然来得比她想象中早,但这不就是她期望的事情吗?   姜贞娘提着灯笼,步履款款的从阴影处走到明亮的房檐下,她意味不明得问道:“嫂嫂你过来做什么?”   周氏虽然不满姜贞娘竟然让她等,但她心里都是担忧秦雪昭,根本没有发现姜贞娘身上的异常:“昭姐儿不见了,你有没有见过她?她是不是与你一路的?”   姜贞娘把灯笼吹灭放在桌上,她微微挑了挑眉:“嫂嫂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以为周氏她们能一眼看出她发生过什么。不过转念想想,她真的不该完全相信书中的话,如果有些事真的那么轻易被看透,那她和父兄就不会那么长时间都没看到秦寿楠是什么样的人了。   周氏见不惯姜贞娘慢吞吞的模样,她一把扫落了姜贞娘手中的灯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什么灯笼,我在问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昭姐儿!”周氏心中着急,也没有心思在姜贞娘面前作出一副慈爱模样。   姜贞娘忍不住想,要是现在周氏知道她刚才与荣王在一起了,会怎么想,是大惊失色,还是满不在意呢?既然没有任何人看出端倪,她何必做主动暴露呢?要是秦家如同她一样被蒙在鼓里多年再突然发现,那样才有意思呢。   姜贞娘能清楚得感觉到在和荣王亲密接触后,她的想法开始变了,变得大胆了,心思也不像是被世人赞扬的“好女人”,变得有些坏了,但是她喜欢这种变化。   姜贞娘没有因为周氏的行为而生气,反而好脾气的把灯笼拾起来,对着周氏露出宽慰的神情:“嫂嫂我没见过昭姐儿,你先别着急给我说说大致的情况。”   姜贞娘的声音沉静,语调温柔如春风拂面,周氏即使不喜姜贞娘,也被她的话安抚了几分。   白日里秦雪昭没见到皇帝心中不甘,忠勤伯府对她寄予厚望,她被捧得高了自然有些自命不凡。按照她所想,这次别宫之行,她会遇见风度翩翩的帝王,用她的才貌俘获皇帝的心。   可现实却是她连皇帝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甚至在周氏与南阳长公主深谈后,让她先放弃这次机会,之后家中会在给她想法子。   秦雪昭身边的好友都知晓她来参加春日宴的真正目的,毕竟秦家出过太子妃,秦雪昭被立为新后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秦雪昭圈子里的闺秀自然要奉承吹捧她。要是她一无所获的回府,指不定会被其他人笑话成什么模样。   于是秦雪昭在盛装打扮过后,偷偷的离开了她住的院落,在被南阳长公主交代过后,秦雪昭知道长公主和母亲身边的人都不会帮她,说不准还要阻拦她,秦雪昭只带着贴身丫鬟,两个人偷偷溜出去的。   知女莫若母,周氏都不用猜都知道秦雪昭的打算,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周氏又没有带太多人,秦雪昭违逆了长公主的命令,周氏也不好找长公主帮忙。即使知道行宫戒备森严,又有禁军巡逻把手。可周氏还是放心不下。   特别是她身边的人还是没找到秦雪昭时,周氏更加的慌乱了,想到姜贞娘住的小院没有人去找过,周氏干脆亲自上门。   过来后看到姜贞娘不在,周氏是又惊又喜,心中想着,昭姐儿是不是怕自己会出纰漏,专门把姜贞娘带上身边,让她替自己收拾残局。   可现在姜贞娘回来了,秦雪昭竟然还没有回来,周氏顿时心急如焚,不过这些话她不可能对姜贞娘说实话,她说道:“昭姐儿白日里说行宫的花看得鲜艳夺目,用完晚膳后她就不见了,应该就是带着丫鬟去看花了”   “看花吗?我也去了桃花林竹林,没看到昭姐儿的身影呢?”姜贞娘继续说道,“现在也不早了,昭姐儿还没回来,我们府上的人手也不够,不若让长公主帮忙找找。”   姜贞娘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大晚上的秦雪昭为什么要出去赏花?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花呀。   姜贞娘话刚落,就被周氏疾言厉色的打断:“不行,不能告诉长公主!”若是惊动了长公主,行宫里的皇帝自然会知道,她是想要让昭姐儿能在皇帝心中留下印象,但绝对不是夜不归宿的坏印象。   姜贞娘望着屋外黑透了的天,她有些讶异的说道:“天色已晚,五云山上草木繁茂,说不定会有野兽误入,要是被昭姐儿撞上,不会出事吧?”   周氏瞪了姜贞娘一眼,往常她不是像个闷葫芦一样,半天不说一句话吗?今天怎么突然多话起来,而且说得都不是什么吉利话。   “呸呸呸,昭姐儿命格尊贵来着,一定不会出事的!”周氏嘴上否认姜贞娘的猜测,其实心里想象的情况比姜贞娘说得还要严重,她看向姜贞娘说道,“贞娘,你身边带了多少个下人,我们一起去找,就说你的发簪掉了,这样也不会惊动别宫里的其他人。”   姜贞娘看了周氏一眼,她说话时语气没有丝毫停顿,一看就不像是突然想到的办法,多半她来找她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   确实秦雪昭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三更半夜寻不见人,传出去是对她的名声有影响。但周氏让她以发簪遗失为借口,就大费周章在别宫里寻首饰,就不怕她被人说小题大做,影响到她的声誉吗?   周氏见姜贞娘没有立刻应承下来,有些不高心了,眼梢吊了起来,神情带着点质问的意味:“弟妹,你可是昭姐儿的亲叔母,你难道就不担心她的安危吗?远的不说,就是大夫人知道了你对昭姐儿这么冷漠,她也不会高兴的!”   话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威胁了,外面天色越来越黑,周氏是真担心秦雪昭会不会出事,没功夫再和姜贞娘慢慢纠缠,反正想拿捏姜贞娘对她而言再简单不过。   姜贞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周氏根本没发现她身上的异常时,她往常对周氏的畏惧就消失了大半,没有那层畏惧的面纱,也把生死置之度外后,她竟然很轻易的就看出了周氏的想法。   不就是用大夫人来威胁她,可是周氏也不想想,难道她看不出来周氏压根不会把事情告诉大夫人吗?大夫人因为秦锦芙的事情对秦雪昭正心情微妙,要是知道她大晚上四处乱逛,肯定会惩罚秦雪昭。   以新帝对秦家的恩宠,还有对先太子妃的宠爱,秦雪昭确实是最希望当上皇后,但是秦家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甚至她的容貌都不是几个姐妹中最出色的。   想清楚这些,姜贞娘根本不害怕周氏的威胁,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眨了眨眼,开口说道:“我这次就带了两个小丫鬟,人手可能有些不够,嫂嫂我也担忧昭姐儿的安全,我们就不要耽误了,快去寻人要紧。”   秦雪昭出不出事她不关心,不过她现在出去寻人,之后正好借这件事情,把她消失了几个时辰的事情遮掩过去。   周氏对姜贞娘的识时务还满意的,她刚才还有些冰冷的神情瞬间变得慈祥和蔼,她握住姜贞娘的手:“弟妹,昭姐儿就拜托你了。”语气似乎隐含着找不到秦雪昭就不准回来的意味。   姜贞娘微垂着脸,嘴角微微翘了翘:“嫂嫂,你放心。”   姜贞娘让跟她出来的丫鬟和她一路,提着灯笼随便找了一条路走去,而周氏的下人则借着为忠勤伯府二少奶奶找首饰的名义,四处去寻找秦雪昭。   竹林潇湘馆内,有一男子轻衣缓带的靠在竹榻之上,他形状漂亮的丹凤眼轻轻闭着,翘着修长有力的腿,姿势放荡不羁。   他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仍闭着眼出声问道:“外面什么声音?”现在已经亥时三刻,行宫之内怎么还有嘈杂人声。   荣王的贴身侍卫小景听见祁星河的声音,掀开竹帘走了进来,他苦着脸说道:“我的爷呀,你可算是醒了,你知道今日陛下等了你多长时间了吗!”   那位主子的性子最是睚眦必报,别看他走的时候云淡风轻,铁定已经在心里给他家王爷记上一笔了! 第十四章 爷嫌烦   祁星河伸了一个懒腰,神态悠闲,声音懒洋洋的说道:“五哥来过了?”这话说得轻飘飘的,丝毫没有半点惊讶与诚惶诚恐。   小景:……   得,幸亏陛下来得时候他家王爷没醒,不然就他家王爷这气人的态度,可能就不是在心里给他记一笔这么简单了。   小景苦口婆心的劝道:“我的爷呀,现在陛下已经不是之前不受重视的太子了,他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了,私下里就算了,当着陛下的面,你可不能这么没有尊卑了。”   小景是在吴太妃跟前长大的,他性格耿介又答应吴太妃看顾着荣王,以至于他在荣王面前有些啰嗦。他见的荣王一副完全不上心的模样,他只能搬出吴太妃来:“爷,我知道你向来不把身份荣耀放在心上,可你也要为吴太妃考虑一下。”   听到吴太妃的名字,荣王轻笑了一声,他从竹榻上坐起,摇了摇头:“越说越离谱了,五哥对母妃的孝心毋庸置疑,就是哪天五哥真看我不顺眼了,也会把母妃保护好的。”   这话小景也没办法反驳,祁明轩从小被吴太妃养大,不管是做太子时还是登上帝位后,他对吴太妃都是无可指责的。   “行,不提太妃,那王爷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了,陛下不是一个宽容的人,你把陛下的小舅子打了,陛下没降旨罚你,知道你来了行宫游玩,还专门出宫来看你。王爷你就是再拿乔,也该顺着梯子下了,而不是躲在屋里睡大觉。”   祁星河笑着道:“小景,你年纪小小说话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的?”他略过小景的话没回,太后逼着祁明轩来与他和好,于情,五哥是兄长,哪有弟弟在外面闹事,哥哥反而要给弟弟赔不是的道理,于理,祁明轩是皇帝,他是臣下,他都不可以去接受祁明轩的低头。   就像是小景说的,五哥也不是全然没有脾气的人,他真的受下来五哥的低头,这件事肯定会在他心中留一个疙瘩。   还不如坐实了他行事荒唐的名声,以免被卷入五哥和母后斗法的漩涡里。   小景比祁星河还要小几岁,脸皮也没有祁星河那么厚,被他这么一说,摸了摸鼻子,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外面的声音又响起,小景才想起方才祁星河的问题,他开口说道:“好像是忠勤伯府的女眷遗失了首饰,正在四处找寻。”   听到忠勤伯府这四个字,祁星河就嫌弃的皱了皱眉,像是听见了什么厌恶的东西。   小景对秦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当初那位深得先帝宠爱的太子妃可没少恶心他家王爷,要不是先帝对荣王一直多有恩宠,她的诡计才没能得逞。   “看来上次打秦寿楠,还打得不够重,秦家人竟然还敢靠近我在的地界。”祁星河长眉秀目,相貌昳丽俊美,但他笑起来的时候带着股锋利。   祁星河少有厌恶什么人,但秦家的人例外,秦锦芙、秦寿楠两兄妹竟然是一脉相承的让他讨厌。   “小景,你让侍卫们把岗位守好了,别让秦家人踩在离我三尺之内的距离,爷嫌烦。”祁星河吩咐道。   小景拱手应诺后,小声嘀咕:“王爷你现在知道谨慎了,当初怎么把秦寿楠人打了?”不然也不会为了逃避吴太妃的处罚,跑到温泉别宫来躲清闲。   祁星河眉梢微微上挑,他满不在乎的说道:“打一个人渣能有什么理由,当然是他欠打了。”   小景想起秦寿楠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忍不住点了点头,这人确实有点欠打。   小景刚要退下,就听见祁星河出声把他叫住:“小景,你刚才说秦家女眷闹出动静是为了找首饰?秦家那位世子夫人还在,她再怎么猖狂,也不可能在南阳长公主的地界上抖威风。怕未必是找首饰吧。”   小景想想觉得有道理,他出声问道:“那要属下去查探一番吗?”   祁星河:“啧,以秦家人的性子还不好猜吗?多半是闻到肉味了,”祁星河的指尖在云霄宫的方向遥遥一点,那正是祁明轩歇脚的地方,“希望五哥这回不要再娶个蛇蝎美人回宫了。”   祁星河满不在意的说道,仔细听语气中还有些幸灾乐祸。   秦锦芙在世时,是不停给他下绊子,但有这么一个太子妃,让他那位一心想要娶一位品行高雅与他志趣相投的五哥也不太好过。   要不是这样,他五哥怎么可能顶住先帝太后几方的压力,让独霸东宫的太子妃愣是多年未曾有孕,而秦锦芙也不是善茬,她未曾开怀,就不许东宫之中有其他人生子影响她的地位,以至于东宫连有孕的嫔妃都不曾有过,先帝倒是不停的生,东宫却一声婴儿啼哭都没出现。   当然这其中的隐情,祁星河不会说给小景这个小侍卫知道。   小景一听祁星河分析,顿时也明白了过来,大晚上寻找簪子,也不知道在打什么注意:“刚走一个秦太子妃,可千万不要再来一个秦皇后或者秦贵妃了。”   他家王爷天生和秦家犯冲,原本王爷就和陛下的关系有了嫌隙,秦家要真成了皇后皇妃,他家王爷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了。   祁星河倒是没有小景的担心,他五哥的性格他了解,先不说他现在都想象不出祁明轩宠爱一个女人的模样,就算清心寡欲的祁明轩真动心喜欢上某个人了,他也不会让儿女情长影响到他的举动。   况且他五哥现在已经是一个皇帝了,坐在权力巅峰的人,更不容易被感情左右。人人都说他父皇,昏聩好色,宁可食无肉,不可一日无妇人,可就是这样的人,也没有让美人误了他的江山。文治武功上他的父皇没有半点成就,大臣杀得贬得却不少,把皇位坐得稳如泰山。   他的五哥在这方面比先帝强了太多,他长着一副清冷出尘的慈悲像,实际上却是一个手段铁血的天生帝王。想到朝中的局势,祁星河想这一点朝中的人早晚会明白的。   所以,不可能出现谁吹吹枕头风就让五哥对他有嫌隙,有天五哥真的这么做了,只能是他自己想这么做。   祁星河打了一个哈欠,他没管忧心忡忡的小景,只慵懒说道:“困了,小景你替爷守好门户,你要真好奇,明天去见见为庸的神情就知道了,没有人比他更关心这件事了……”   ——   姜贞娘领着两个丫鬟随便找了条路寻着人,夜里风凉,幸好出来是姜贞娘穿着件兔毛披风,她拢了拢披风,步子走得并不快。   两个丫鬟大晚上的要跑出来吹冷风,心下都有些不满,特别还只是为了给姜贞娘寻发簪,如果不是周氏下的命令,两人根本不愿意出来。   走了一路,姜贞娘把要说的话在脑中过了一片,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后,她开口说道:“白日里你们去哪儿了?”   她刻意改变了说话的语调,学着荣王说话的强调,不凶但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姜贞娘乜了两人一眼,姿态也是学着白日里荣王说话的神态,两人是伯府的丫鬟,自然是有专人训练,她们敢对姜贞娘不恭敬,不过是因为姜贞娘看着温柔无害。   姜贞娘一旦露出主子的姿态,两人心里上就先矮了一头。   两人私下里也谈论过姜贞娘消失这么长的时间是去做什么了,但她们也知道以姜贞娘的性格,她不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这件事用好了,就可以变成她们拿捏姜贞娘的把柄。   但是她们都没有想到姜贞娘会先发制人。   “我在园子里逛着,没走多久,你们怎么就不见人了?我在原地等了你们一刻钟,都没见你们来寻,没人带路让我在园子里迷了路,走了很久才找到回来的路!”姜贞娘说着,声音也大了几分,带着逼真的愤怒与难以置信的神态语气,“你们进府后就是像这样当差的?”   两个丫鬟第一次见姜贞娘发火,而且当时姜贞娘不见后,她们确实是为了偷懒,没有去寻姜贞娘,姜贞娘的质问让她们有些心虚。   姜贞娘收敛了温婉的笑意,她的生意带着发泄与诘问:“怎么?还是觉得我这个主子庙小,装不下你们是吗?那好,我回去就秉了大夫人让她把你们领回去。”   两个丫鬟被姜贞娘一顿连消带打,潜意识就相信了姜贞娘愤怒下说得话,忘了之前怀疑姜贞娘消失的事情,只哀求得向姜贞娘认错。   最后姜贞娘罚了两个丫鬟一个月的月钱,就暂时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伯府管家。两人虽然被罚了,都对姜贞娘升起了又惊又怕的心情,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敬畏。   至少最近几天,她们不敢再对姜贞娘起什么不好的心思了。   姜贞娘心下满意,事情糊弄过去就好,月上中天,姜贞娘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开始想秦雪昭的事情。   她觉得周氏和秦雪昭肯定在筹划什么事情。   姜贞娘正垂脸思索着,秦雪昭微弱的声音,似乎从地下的位置传了过来。 第十五章 姜氏她想害我   姜贞娘随意寻的一条偏僻小路,没想到竟然把秦雪昭找到了。   她带着丫鬟循着声音找去,在一个土坑底看到一身狼狈的秦雪昭,她应该是想攀着土壁爬上来,结果土块松动滑落,不仅让她跌落到坑底,污黑的泥土也脏了她漂亮的衣裙。   姜贞娘看到秦雪昭的模样时都吃了一惊,秦雪昭是忠勤伯府的嫡长孙女,从小到大受尽宠爱,在府中都打扮像是小孔雀般,虽然趾高气扬,但确实是光彩照人。   “昭姐儿?”姜贞娘的声音有些迟疑,倒不是没认出秦雪昭,而是有些想不明白秦雪昭怎么会三更半夜掉进外面的土坑里。   秦雪昭听到姜贞娘的声音有些激动,她仰着脸喊道:“二叔母我在这儿!”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最开始掉坑里时,她觉得丢人,生怕把皇帝唤来看到她狼狈的模样,直到天色越来黑,坑外有各种奇怪的声音响起时,她才彻底慌了,不顾形象的大喊起来,只是这个地方荒僻,根本没有人出现来救她。   “二叔母,我困在坑里出不来,你快救救我!”秦雪昭好不容易盼来了人,忍不住催促道。   姜贞娘站在坑边,她看了一眼,这个入坑大概两三米深,寻常女子掉下去确实不容易爬上来,而且坑底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虫蛇,秦雪昭一个小姑娘掉在里面也是挺可怜的。   她听着秦雪昭焦急催促的声音,安慰她道:“昭姐儿,坑太深了,我先去寻一寻藤蔓或者长绳,在把你拉上来。”   姜贞娘正要和丫鬟一起去寻能把秦雪昭拉上来的工具,就听见秦雪昭尖利的声音响起:“不准走!你是不是想要把我抛下一走了之!”   黑暗放大了秦雪昭的恐惧,她不想再一个人被困在坑里,同样在面对姜贞娘时,秦雪昭从未真把姜贞娘当做一个长辈。   姜贞娘好意说道:“昭姐儿,你要是害怕,我留一个丫鬟在边上陪你。”   “你不准走,不然我一定会给我娘说,你故意不救我,就想看我笑话!”秦雪昭人都被黑暗的坑底吓得有些魔怔了,说什么也不肯让姜贞娘走。   没想到秦雪昭还在坑底里就想着上去后寻她的麻烦,姜贞娘原本有些担忧的神情缓了缓,她也不着急了,淡淡问道:“那昭姐儿你想怎么样?”   她想怎么样?   她当然想要出去,但是她也知道,就姜贞娘和她带得丫鬟没有绳索树干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把她救上去。   “下来陪我,我不要一个人待在下面,我害怕!”秦雪昭一边哭,一边说道。   秦雪昭的话让姜贞娘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即使秦雪昭才刚十五岁,但着自私自利的性格已经得了秦家的真传。   姜贞娘原本是蹲身靠近坑边与秦雪昭说话,此刻却站起来身来,她就当时没有听到秦雪昭的要求,只温声说道:“昭姐儿,我就让丫鬟去给大嫂报给口信,让她带人来救你。我也去寻寻附近有没有树干。”   说完,姜贞娘直接吩咐一个丫鬟守在坑边,她不想听秦雪昭聒噪尖利的声音,周氏这么宝贝她的女儿肯定会很快过来,反正秦雪昭的安危不用担心,她还不如寻个安静的地方躲清静 。   陪在姜贞娘身边的丫鬟有点担忧秦雪昭的说道:“二少奶奶,我们就由着大姑娘待在下面吗?”谁不知道大姑娘是世子夫人的心头肉,她怕真被世子夫人记恨了。   姜贞娘瞥了丫鬟一眼:“你倒是很忠心,那你到坑下面去陪昭姐儿吧?”   明明姜贞娘长相样貌还是白天里的那个人,但就短短几个时辰,小丫鬟却感觉姜贞娘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不仅仅是气质,要是之前的二少奶奶肯定说不出现在的话,她肯定为温声安慰大姑娘,不论大姑娘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就算没有真的到坑底去陪大姑娘,但一定会在上面守着大姑娘。   丫鬟看了黑乎乎的土坑,摇了摇头,生怕姜贞娘让她下坑底,不敢再提这茬。同时她也不想得罪秦雪昭,即使心中不满,她还是老实听从姜贞娘的安排,一个人守在坑边陪秦雪昭说话。   秦雪昭看不到坑外的场景,她唯恐姜贞娘骗她只是想把她一个人留下坑底,先是威胁,没听到姜贞娘的声音后,又变成服软哀求。   姜贞娘还是没回应她,她已经寻了一座凉亭歇脚,顺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想了想。   往常她活得行将就木,真走到被忠勤伯府发现她与外人私通就会没命这一步后,她的思绪和心脏倒活跃了起来。   她刚在在土坑边上蹲下,除了方便与秦雪昭交谈外,更是为了仔细探查土坑周遭的环境,土坑周围的泥土颜色暗沉,这个坑应该在哪里有一段时间了,应该不是有人故意挖来陷害秦雪昭的。不过她又在土坑周围发现了干枯杂草,这可不是能够凭空出现在坑上面的。   这个地方又偏僻,秦雪昭出现在这个地方肯定不是巧合,种种迹象只能说明一件事情,有人是故意针对秦雪昭。   这人是与秦家有仇?还是单纯与秦雪昭有怨呢?   如果是和秦家有仇,她是不是可以与对方合作里应外合?   姜贞娘单手支着上颌,长袖滑落,洁白的丝帕的贴在她细腻光洁的手臂上,她正沉思着,忽然就注意到手臂上内侧一处宛如花瓣大小的嫣红。   姜贞娘愣了一会儿,眼神迷惑,她不记得自己手臂内侧有这个印记的。荣王狭长清冷的面容,眼尾透着微红的场景涌进姜贞娘的脑海,她垂下手臂,衣衫滑落了遮住了那一抹暧昧的轻红。   姜贞娘忽然就想起,之前那场欢爱中,荣王一直都很从容冷淡,他的唇与他整个人一样透着矜贵,没有碰她身上的任意一处,只在最后的时候,他抽身而出,喉间轻喘一声,微凉的薄唇就停在了她的手臂内侧上,把欲望释放。这是他唯一一次吻她的情形,手臂的嫣红也是荣王唯一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姜贞娘手指隔着衣衫摸了摸那处的嫣红,当时她不过是气愤上头的孤勇,现在回来来看,她都有些不明白荣王为什么会答应了她的请求。   姜贞娘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想起平日里秦寿楠对她长相的厌恶,她长得并不好看不是吗?   她不清楚男女间正常的欢爱该是如何的,但和荣王一起时,她一点都没感觉到被轻贱被赏玩。   难怪荣王的红颜知己无数,任是再冷若冰霜的女人面对荣王时都能化作一滩春水。   她应该只会是荣王数不清的红粉知己中匆匆一顾的过客,不会给荣王的生活留下任何的印象和涟漪吧。   摸着那处红痕,姜贞娘有些怅然,不过这点怅然很快就变成了释怀和庆幸。   不远处的夜幕中忽然亮起了一串灯笼,是周氏急匆匆带着下人赶来了。   姜贞娘收回思绪,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往秦雪昭所在的土坑走去。   姜贞娘走到时,狼狈不堪的秦雪昭已经被下人从土坑中救了上来,正搂着周氏诉苦。   “娘,有人要害我,我是被人骗到这里来的!”秦雪昭的脸沾着土灰,她应该是哭过,白嫩的脸蛋上一阵黑一阵白,看起来有些可笑。   周氏看着秦雪昭的模样心疼得不行,她拿着帕子仔细的擦着秦雪昭脸上的污迹:“昭姐儿,你受委屈了,娘知道,娘都知道,等娘查出来是谁害你,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周氏拍了拍秦雪昭的手,示意她有些话她们可以私下里说,周氏也是精明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只是秦雪昭为了见皇帝,被人诓骗陷害,要是传出去了,轻则是被人嘲笑蠢笨无脑,往大了说,妄图窥视帝踪,不仅皇后之位没有着落了,甚至可能会被降罪。   秦雪昭见到周氏这个主心骨也冷静下来,把想说的话都憋了回去,只是她想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衣裙变得脏兮兮的,还被困在坑里几个时辰,她委屈得直掉眼泪。   这时,姜贞娘提着灯笼,步履款款的从小路拐角走了过来,暖黄的灯光笼罩在她的周围,给她容貌渡了一层温暖的光,凭空给她添了几分美貌。   秦雪昭一向是瞧不上姜贞娘的,也就是姜贞娘命好,嫁给她二叔,不然最多就给她当个跟班丫鬟。她正狼狈,姜贞娘却衣裙整洁美貌动人的走了过来。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秦雪昭对姜贞娘一万个看不顺眼,一股恶意突然就涌了上来。   “娘,姜氏她想害我!你一定不能饶了她!” 第十六章 自食其果   秦雪昭指着姜贞娘恶狠狠的说道,她年纪小,五官虽然不精致,但胜在眼睛清澈肌肤白皙,但现在她眼中全是恶意的神情,把她脸上七分的美好消减到了三分。   姜贞娘是知道秦雪昭对她没有尊重,但她还是没有料到秦雪昭会倒打一耙,让她对秦家人的品行又有了新的认识。   她提着灯笼的手稍稍紧了些,脸上的神情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没有慌张,如点漆般的眼眸笔直看向秦雪昭:“昭姐儿,你说这话倒稀奇,难不成我让人给嫂嫂报信把你从坑底救你是在害你吗?”   周氏听到秦雪昭告状的话,锐利的目光就落在姜贞娘身上,第一反应就是姜贞娘要真害了秦雪昭,她一定会她付出代价。   但听到姜贞娘的话后,她稍稍冷静了下来,先别说姜贞娘有没有胆子敢去害秦雪昭,就算她敢,也不会再大费周折再给她传口信。   再看到秦雪昭眼睛里的嫉妒与恶意,周氏心下有些明白过来。   秦雪昭正委屈,觉得全天下人都欠了她,理直气壮的说道:“你就想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故意害我出丑!”她之前唤了那么久姜贞娘都没有出现,她的话根本不算诬陷姜贞娘。   总之她就要周氏替她出一口气!   周氏何尝看不出来秦雪昭的心思,但女儿又委屈又被惊吓到,她正心疼,一个是疼爱的女儿,一个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弟妹,都不用计较周氏都知道应该选谁。   “弟妹,夜里风寒,昭姐儿也受委屈了,你当叔母的就让让小辈,让她顺顺气。”周氏把慈母的姿态做得很足。   姜贞娘的目光落在周氏母女脸上看了许久,然后故意作出恍然的模样,她看向周氏:“嫂嫂,我给昭姐儿赔个不是了——”   听到姜贞娘的道歉,秦雪昭趾高气扬的抬起头,感觉刚才在众人面前丢的颜面,又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能把姜贞娘的脸面踩在脚下让她受损的自尊心得到了安慰。   祖父是忠勤伯,姑姑是太子妃,外祖父是永明伯,她再如何都是忠勤伯府高高在上的嫡长孙女。   周氏也对姜贞娘的识时务很满意,本来姜贞娘在伯府就无依无靠,她根本不觉得让姜贞娘这样一个长辈给秦雪昭这个小辈道歉有什么不对,即使她也知道是姜贞娘救了秦雪昭。   只是两母女高兴的情绪都没有维持多久,就听到姜贞娘继续说道:“要是我知道昭姐儿是另有安排,故意待在坑底的,我就不多事了,昭姐儿,叔母没有坏了你的安排吧?”   姜贞娘半垂着头的,神情懊恼,温柔的声线透着自责与担忧,落在在场人耳中都觉得情真意切的很。   刚刚要被淡忘的屈辱又浮现在秦雪昭的脑海里,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尖利着声音说道:“谁给你说我故意的!”她明明是被人陷害才掉进坑里的。   但这么说也不对,显得她像是一个被人玩弄在鼓掌中的丑角。   但她不可能说她是故意的,她根本就没什么安排,秦雪昭脸涨得通红,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姜贞娘的话。   周氏见秦雪昭有些失态,她看了姜贞娘一眼,有些怀疑她是故意的,但那种胆小怕事的想法,还有那如风吹柳絮的语调不就是姜贞娘平日里的性子吗?   “昭姐儿,没事了,你先和娘回院子吧。”虽然听着让人心梗,但姜贞娘歉也到了,再为了这点小事纠缠下去,把别宫里其他人惊动了,丢人的还是秦雪昭。   秦雪昭见周氏都不帮她了,更是有些气急败坏,但周氏冷着脸是真的有些动怒了,她只能愤怒的攥住裙角向着周氏走去。   姜贞娘站得离周氏很近,秦雪昭走过来时,姜贞娘清丽婉约的身影就立在周氏身边,秦雪昭忽然就起了一个恶意,她伸出手推向姜贞娘的肩膀。   让你不下来陪我!   秦雪昭脑海中都已经想好姜贞娘掉进坑底的可怜狼狈场景了。   只是不知为何,背对着她的姜贞娘忽然往右走了半步,秦雪昭的手掌推了一个空,身体也失去平衡,酿跄着向前面跌倒过去,而周氏就站在姜贞娘前半步的位置,姜贞娘往旁边移了,秦雪昭推得方向就变成了对着周氏正面推去。   现在就两个可能,要是秦雪昭没借着力,肯定会脸着地摔在地上,这地方荒僻,土坑边还有些小石子,要是秦雪昭运气不好,说不准脸就要花了。如果秦雪昭借着力了,那唯一可能被她借着离的人多半会被她推下土坑。   秦雪昭摔过来时,周氏本来是可以选择躲开的,但女儿再蠢笨都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了,她心下恼怒她,但是看到秦雪昭惊恐的面容,还是没躲开。   于是,秦雪昭站稳身子的同时,周氏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推下了坑。   秦雪昭吓人脸都白了,趴在坑边,哭丧得喊着周氏:“娘,你没事吧?”   好在坑底的泥土松软,周围又全是被周氏带来的下人,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周氏就被救了上去。   和秦雪昭一样,在土坑里摔了一跤的周氏发簪松了,头发也乱了,衣衫也被弄脏了,看着都没有往日是盛气凌人。   秦雪昭担心得走到周氏身前,还没有说话,就被周氏打了一巴掌。   秦雪昭从来没被人打过,周氏一巴掌让她的脸火辣辣的疼,她的眼里都是泪水。但看到怒目瞪一身狼狈的周氏,秦雪昭哭都不敢哭。   姜贞娘面上功夫做得很足,她关心的前去搀扶周氏,蹙着眉问道:“嫂嫂,你没摔到哪儿吧?”然后她又看向秦雪昭,拿出长辈的架势,“昭姐儿,你夜里走路怎么不小心些?要是把嫂嫂伤到了,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都怪你要躲——”秦雪昭动了动嗫嚅道。   啪——   姜贞娘微睁着眼一脸茫然的看向秦雪昭,好似还没有看懂什么状况,秦雪昭的话就被周氏的一个巴掌打断。   这次周氏的力度比上次还要重点,她气得脸色铁青。她毕竟年纪也不小了,摔一跤后,浑身隐隐作痛,她吸了好几口气后厉声说道:“你闹够了吗!非要惹得别宫里的人都来看笑话你才满意?走,回去!”   如果秦雪昭不是她一看不错看着长大的,她都要怀疑秦雪昭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了?在皇家别宫敢把自己叔母往坑里推,如果不是顾忌秦雪昭的名声,她哪用费那么大劲儿把姜贞娘的命保下来?   苦主都没察觉,正该把事情遮掩过去的,她倒好了,还想自己把事情叫嚷开。不要说进宫,就是讲究一点的高门贵胄都不会娶这么一个媳妇。   姜贞娘听到巴掌声,睫毛颤了颤,像是被吓到一般垂下眼帘,在周氏母女没看到的地方,姜贞娘的嘴角向上翘了翘。   秦雪昭怎么会觉得,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她后,她还会对她毫无防备,特别是秦雪昭那句“下去陪她”就像个刺一样让她如鲠在喉,她怎么会给她机会。   她就是故意站在周氏身后,原本想得是如果她来不及反应,就拉一个垫背的人,没想到秦雪昭竟然真的半点都不会遮掩情绪,最后让两母女自食其果。   真是畅快呀,周氏这样在她看来是她永远难望项背的人,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刻。她还是周氏是无懈可击的呢?   那她一直恐惧的大夫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姜贞娘想了一会儿,噙着笑抬头看了一眼高挂在夜幕上的月光。   不管怎么说,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呀。   一场好戏散场,姜贞娘带着愉快的心情也领着丫鬟回了住处,一夜无梦,她睡了一个嫁到忠勤伯府后最好的觉,直到辰时才醒了过来。   不用去侍候大夫人给她请安,姜贞娘不用早起,她又在床上歇了一刻钟,听着窗外的鸟语花香,她的心情透着几分松快。   歇够了,她不紧不慢的起床,丫鬟也走进来给她更衣梳妆,姜贞娘的衣衫都很素净老气,分到她院子里的衣服本来都不是什么好料子,鲜亮的布料早都被其他人选走了。   同一件衣裙,往常穿在姜贞娘身上显得她病弱苍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驾鹤西去,但如今穿在她身上就衬托着她飘逸灵动容貌清丽。   小丫鬟给姜贞娘梳头时,都忍不住看了镜中的姜贞娘好几眼,明明五官还是相同的五官,除了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怎么姜贞娘感觉变得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如同吸饱水的芍药花,清妍动人,浑身都舒展开来。   她心里纳闷,但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温泉别宫的膳房手艺很好,不愧是长公主宫里的厨师,好几道菜姜贞娘都不曾耳闻,味道更是让人赞不绝口,特别是那一小蝶芸豆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不过膳房送过来的份量也不多,芸豆糕被切成一口大小,一碟就三个。   姜贞娘搭着配菜用了碗粳米粥,把一碟芸豆糕都吃完了,还吃了几个水晶包,最近一段时间她的胃口都很好,今天的早膳她用的格外香。   用完早膳后,姜贞娘还有些遗憾的想,之后她应该没机会再用到这些美味的膳品了。   姜贞娘原以为宴会已经结束,今天她和周氏她们就该回府了,只是等到晌午她都没等到周氏那边人通知她离去。   姜贞娘心中纳罕,派了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去周氏她们住的院子问话。   没一会儿周氏身边丫鬟跟着一起来到她的房间,并给她传了一个消息,周氏和秦雪昭的身子都有些不适,五云山山清水秀,她们打算先不走了,再修养几天。   姜贞娘眼神有些狐疑,养病再哪儿不能养,为什么周氏她们非要留在温泉别宫,不怕叨扰到南阳长公主吗?   不过,周氏说要留下来,这件事就轮不到她做主,周氏话里的意思没有让她先回去的意思,所以她也只能先待在温泉别宫。   留在这边也好,没有大夫人的磋磨苛待,风景膳食都不错,而且正好给她时间好好想想该如何应付秦家了?   她不怕死,但在搅得忠勤伯府翻天覆地前,她还不甘心去死,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   这厢,祁明轩正在别宫东殿院落水天一色中,批阅专人送过来的奏折。   南阳长公主最宠幸的长史恭敬的跪在大理石的地砖上,头埋得很低没敢抬头,只等着上首的穿着月白常服的男子发话。   不管别宫是不是长公主私产,但当皇帝驾临时,别宫的一切都会由皇帝做主安排。   祁明轩搁下朱笔,他的声音带着些漠然:“你说有好几家向长公主告罪说身有不适想在别宫修养几天?”   一旁的为庸一听就知道祁明轩是不会应允的,这些人是真把皇家别宫当做自家别院了吗?还有她们打什么主意不是司马昭之心吗?   也不知道是谁把陛下来到温泉别宫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为了能进陛下的后宫,真是哪都不消停。   “各府是请不起大夫吗?”祁明轩话中带着轻讽。   语气不重,却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长史连忙磕头认错:“长公主说别宫本就是皇家宫室,自然是听陛下你的安排,下官这就给各府传话,让她们早些回家治病,莫给别宫留下了病气。”   长史额头都是汗水,他说完了后,等着祁明轩让他退下。   忽然就听到高高在上的帝王用微磁的声音说了两个字:“等等——” 第十七章 娇客   祁明轩垂着眼睑,沉静如海的眸子里,浮现出点点波澜:“不知者无罪,若真是病了,想留就留下吧,毕竟她们都是姑母请来的娇客。”   娇客两个字语调拖得有些长,带着点琢磨不透的意味。   长史不懂祁明轩为什么会忽然改变主意,不过帝王之心似海,他也不必弄懂,只俯首听命就是。   长史退下后,祁明轩端起青玉书案上的清茶,啜了一口,只把唇微微沾湿,就放下茶盏。   “你想说什么?”祁明轩睨了为庸一眼,“从刚才就一直鬼鬼祟祟看着朕。”   为庸心里喊冤,作为祁明轩身边一名成熟的太监总管,他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为庸没反驳,而是猜着祁明轩的心思,试探说道:“陛下,奴才是好奇你为什么变了想法?这些女子怎么可能都同时病了,依奴才看明就是抱有私心。”   祁明轩像是毫不意外为庸会这么问,他站起身手负在身后,淡淡说道:“我等得就是那个抱着私心的人过来。”   为庸恍然,昨天见祁明轩那么干脆的离开,他还以为陛下是真的对那位不上心。没想到陛下说着要故意刁难对方,私下里还是给那个女子留了余地。   不然以祁明轩往常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这么多心怀不轨的女子和他待在一处,这分明就是担心昨天那女子就是这些女子中的一位。   “难得遇到这么有趣大胆的女人,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祁明轩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解释。他的嘴角含笑,带着尽在掌握的从容自信。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为庸竟然从祁明轩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期待。   他默默得想,等会儿他下去要仔细叮嘱一下常桉,让他把陛下住的东殿院守好了。现在祁明轩这么好说话,但要真让不相干的人冲撞到陛下面前,他和常桉可不一定有那么好的运气,再遇到一个让祁明轩心动的女子了。   对了,还要嘱咐他们要是见到了昨天的那位姑娘,若是她想要见陛下都不要拦着,现在陛下正在兴头上,可不能因为他们的原因扫了兴。   南阳长公主听到长史回禀的消息,原本闭眼靠在暖炕的引枕上,直接睁开耷拉的眼,身子向前倾,有些惊异的问道:“他竟然答应了?”   不怪南阳长公主大惊小怪,而是短短一天的时间,她就发现了新帝比先帝更难讨好伺候,她根本看不清这位未到而立之年的皇帝在想什么。   “千真万确,下官不敢在这件事上撒谎,”长史一五一十的说道,见长公主重视,他想了想又道,“不过,陛下不是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拒绝后,忽然改变的主意。”   南阳长公主挥退给她捶腿的小丫鬟:“不对劲,我不过让别宫里珍藏了一年的女子去东殿伺候他,他就下令把人全部圈在西北角上的偏僻角落,他离开行宫前,那些女子都不许放出来。再说新帝不是会突然改变主意的人。”   祁明轩才不是会宽厚让那些“称病”女子留下的性子,南阳长公主敢确定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你马上去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是皇帝身边的,还是其他来客发生的事情都要向我禀告。”   长史惊讶道:“长公主,这样会不会太过于谨慎了?”   南阳长公主满是皱纹的脸笑了笑:“有时候机会就藏在这些小事中,不管是公主府还是永明伯府想要长盛不衰下去,就必须要得到帝王的信重,你去吧。”   她从一个被宫人欺负的不受宠公主,再到先帝一朝深得皇帝信赖的长公主,她尝到了权力的甜美,与帝王恩宠的重要性,她不想在新帝继位后,就失去了之前的权势与煊赫。   刚和长史商量正事,还未说完,去周氏院子那边看诊的大夫就被丫鬟引着看到里屋给南阳长公主回话。   长史住了嘴,垂手站在一旁,安静候着长公主处理其他事情。   “世子夫人的身体如何?”周氏怎么说也是她的孙女,还在她的别宫称病了,南阳长公主就派人大夫去看诊,并询问周氏的情况。   大夫恭敬回道:“草民给世子夫人把了脉,从脉象上看世子夫人的身子康健没什么大碍。”   南阳长公主听罢也没做出什么意外的表情,让下人给大夫几锭银子就打发大夫下去。   她看向陪同大夫去周氏住处的丫鬟:“说吧,周氏哪儿到底是什么情况?”南阳长公主之所以不好直接把那些装病的女人撵走,就是因为她的亲孙女是头一个称病,提出想要在别宫休养的人。   南阳长公主的语气已经有些不悦了,丫鬟赶紧说道:“禀告公主,奴婢看到夫人时,她行动举止间有些滞涩,身上也有淡淡的药酒味道,奴婢猜测世子夫人的身子应该是有外伤。”   南阳长公主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伤得严重吗?好端端的周氏怎么会受伤?”   “瞧着没什么大碍。要说世子夫人受伤的原因,原本夫人是像遮掩,奴婢从夫人的丫鬟口中探明了原委。是忠勤伯府的二少奶奶发簪丢了,去寻发簪时不慎掉进了西北角的一个土坑,世子夫人带着人去救,后面她也不知怎么得掉了进去,身上也有些伤着了。”   南阳长公主听完,出声说道:“我记得周氏的弟妹姓姜,家世似乎并不出众。”   候在一旁的长史恭敬把姜贞娘的家世报了出来,末了还添上一句:“上月底姜父调任举家搬出了京城,要是下官没查错的话,背后就是忠勤伯府动得手脚。”   南阳长公主换了一个姿势,她心里大致有数了,靠在引枕上问道:“你去的时候,看到秦小姐了吗?”   丫鬟老实回答:“没有,奴婢去得那么长时间,一直没看到秦小姐出现,一问世子夫人推脱说秦小姐照顾她一天了,身体劳累有些不适不便见客。”   南阳长公主知道周氏乃至秦家野心都很大,周氏执意要留下来一看就是为了秦雪昭铺路,可秦雪昭却疑似也病了,就有些奇怪了。而且以姜氏的家世根本不可能在周氏面前作威作福,这样一看整件事情都透着蹊跷。   南阳长公主人老成精,直接吩咐长史把事情一并查了,她倒不是责怪周氏做得不对,而是别宫发生的事情都要在她的掌控之下。   姜贞娘的消息不灵通,还是被人当面嘲讽了几句,才知道周氏她们不仅坐实她娇蛮无礼,在长公主的别宫之中,都敢为了自己的首饰大费周章,更把掉进土坑的丢脸事情栽在了姜贞娘身上。   姜贞娘抿着唇,衣袖下的拳头攥紧,原来不管她有没有躲开昨晚上秦雪昭推她的动作,这个名声最终还是会落在她的头上,让她百口莫辩。   就算周氏被秦雪昭推进了坑里,她对秦雪昭的保护还真是煞费苦心,明明是秦雪昭做了蠢事,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不受一点影响。   若姜贞娘真的做了这些事情,她不怕被人说嘴,但她没有做过的事情,被强加于她的身上,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憋屈与愤怒。   好似周氏母女把她当成了掌心里的泥,可以随意拿捏摆布。   而且现在的事实也正是如此,周氏她们做得事情她根本没有办法反抗,她不可能见人就解释那些事情不是发生在她身上,没有人会信,她身边的人也不会有人替她作证。   过去几年浑浑噩噩时,姜贞娘只把这些事情当做妯娌间的摩擦和小辈的调皮,只要大度看待,就不会有什不满的情绪。而现在的姜贞娘面对整件事情时,只觉得无比的恶心。   姜贞娘没了心思在院落外晒太阳了,她敛眉垂眼,长睫遮住了双眸中的情绪,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住处。   没想到她一回去,就碰到周氏身边的贴身丫鬟明翠带着周氏的吩咐来给姜贞娘传话,   “二少奶奶,大少奶奶让你空了去她院子里一趟,她有话要嘱托你。”明翠说话时,她一直暗暗观察着姜贞娘的神情,“还有,别宫不比忠勤伯府,如今大少奶奶病了,不能及时照拂,她让二少奶奶在别宫之中时最好谨言慎行,莫要招惹是非。”   姜贞娘的指甲掐进掌心,即使心中愤怒,她也只能回道:“谢谢嫂嫂的忠告,我省得。”   明翠走后,姜贞娘独坐在雕刻着葫芦花纹的圆桌前,她盯着甜白的瓷杯看了许多,实际上她视线的焦点根本不在瓷杯之上,甚至她起身时,还不小心打碎了桌上的一个瓷杯。   清脆的瓷器破碎声,惊醒了姜贞娘的神智,丫鬟听见声响走了进来,一面收拾瓷器碎片,一面说数落姜贞娘道:“二少奶奶,你就是心中不满,也不该拿别宫里的东西发气,要真是弄坏了什么珍品,那你该怎么办?”   姜贞娘看了一眼小丫鬟,她记起丫鬟名叫四红,和三碧都是来别宫时周氏专门拨给她的。丫鬟就是深宅大院中最灵敏的人,昨夜她才一番连消带打把两人压了下去,结果别宫中的流言一出,四红对她的态度就隐隐有些变化了。   姜贞娘穿着三幅湘裙,裙摆褶皱堆叠在鞋面上,她侧坐在楠木圆凳上,语气带着些凉意:“珍品还到得了我的住处?”她瞥了四红一眼,“放心,这套甜白瓷的杯子我还赔的起。”   四红顺嘴奚落的姜贞娘的话,被她堵了回去,四红刚要冒头的不敬又收敛回去,她和三碧都知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原本还想看姜贞娘的笑话,被姜贞娘的话一提醒,她才警醒过来,姜贞娘拿世子夫人没办法,难道还拿她这个丫鬟没办法吗?   她和三碧虽然是周氏拨过来的,但要是她们真的被看重,怎么可能被送到姜贞娘的身边?   四红也不清楚姜贞娘的话到底是在说瓷器,还是在说人,总之她乖觉的闭了嘴,低头清扫地面上的瓷器碎片。   姜贞娘没功夫刁难一个小丫鬟,她暂时想不出回敬周氏的办法,只能平复好心情,带着丫鬟去周氏住的院落探病。   即使她知道周氏根本不是生病,但周氏这样说了后,她只能做足了去探病的姿态。   南阳长公主对周氏还是看重的,周氏和秦雪昭住得院子与姜贞娘的住处离得很近,但是两者一对比就显得天差地别,周氏住得院落雕梁画栋,家具陈列无一不透着华贵。   说是小住,这处院落的装潢与伯府中周氏真正的住处相比也不见得被比下去。   姜贞娘到后,丫鬟掀开珠帘,领着她去了内室。进去之后,一股深沉的沉香暖香气味扑面而来,仔细一嗅,其间混合着一点刺鼻药味。   周氏半躺在床榻上,脸色有些暗沉发黄,有丫鬟正小心给她按摩。   姜贞娘微微蹙眉,原来周氏是真的伤着了,她暗暗道了句可惜,怎么就没伤得更重些,让她再见识一下周氏与秦雪昭之间的母慈子孝。   周氏看着姜贞娘时,还是端着惯常的慈爱面孔,完全没有因为把事栽在姜贞娘头上的愧疚不安,她热情得招呼姜贞娘坐下。   姜贞娘看了周氏一眼,也露出关切笑容问周氏的身体情况。   周氏问着姜贞娘有没有遇见什么麻烦,姜贞娘就绕着周氏的身体情况关心,两人不咸不淡的话了许久的家常。   躲在一旁的秦雪昭见半天没说到正题,她坐不住了,她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对着姜贞娘追问道:“今天有谁来看过你?有没有谁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姜贞娘的目光在秦雪昭的脸上停留了半晌,她白皙面容上留着两个巴掌印,右边要比左边更重些,隐隐能看见周氏手掌的纹路,秦雪昭在脸上涂了胭脂,但还是不能完全遮掩住巴掌印的痕迹。   啧,昨晚周氏是真被气狠了吧,手上根本没有留力。   秦雪昭的脸一定很疼吧。   真是可怜。   也真是大快人心。 第十八章 一丘之貉   姜贞娘还没说话,周氏沉着声音说道:“昭姐儿!你忘了昨日我教过你的话了吗?”   秦雪昭第一次吃了那么大的亏,还被周氏扇了一巴掌,纵使心中不满,还是收敛了情态,不甘不愿的对着姜贞娘行了一礼,口中唤道:“见过叔母。”   姜贞娘纳罕,没想到一贯骄傲张扬的秦雪昭也会学着低头。   不过秦雪昭草草和姜贞娘招呼后,又问出了之前那个话题,她急切的问:“有没有人来找你打探昨晚的情况?”   她昨晚无意间听到有丫鬟说好像看到陛下身边的得力太监,就被引着去了西北角凉亭附近掉下了坑底。现在回头一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就是中计了。   想到昨晚的狼狈遭遇,秦雪昭咬牙切齿的想,等她抓到是哪个人在作怪,她一定不会放过对方。   姜贞娘没想到秦雪昭竟然能毫不愧疚的问她这个问题,她惯常的温柔从眼眸里消失,只冷着脸看向秦雪昭:“昭姐儿,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想问问,怎么不到一天的时间,说我掉进坑中的消息就传遍了?”   秦雪昭想说她是忠勤伯府的嫡女,很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她的颜面当然比姜贞娘重要,身为秦家的媳妇,替她担了这个名头又不怎么样。昨夜被困在坑底受罪的人,不还是她秦雪昭吗?对她又没什么损失。   不过话到嘴边,秦雪昭昨晚被周氏交了一晚上,知晓她被人陷害,就与她目中无人的性格糟了人嫉妒,要真想让陛下喜欢上她,她就只能收敛自己的情绪,装得都要装出大度贤良的模样。   秦雪昭看了周氏一眼,撇了撇嘴,对着姜贞娘解释道:“叔母,昨晚的事情是我被人害了。我放出这个消息也是想要迷惑对方,查出到底是谁在暗中捣鬼。叔母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姜贞娘扯了扯嘴角,还没说话,周氏的手就拍在了她的手背上:“二弟妹,昭姐儿没提前和你说一声,确实有些欠妥。不过她年纪还尚小,你就多担待些。”   秦雪昭在一旁嘟哝:“提前说了,就诱不出后面的人了。”   “行了,”周氏嗔怪的看了秦雪昭一眼,态度分明是纵容,然后她说道,“二弟妹,一笔一划写不出一个秦字,总归昭姐儿也是想找出对秦家心怀不满的人家,你就不要怪她了,也不要让大夫人知道担心。”   昨晚除了姜贞娘外,所有的知情人都是周氏的人,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警告姜贞娘不要告状。   好的坏的,都被周氏母女一唱一和说完了,姜贞娘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在人前显露出委屈,她把今早找她闹事的女子说了出来,就找借口回了住处。   要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和周氏她们撕破脸。   “娘,你看姜氏的神情,她分明就是对我心怀不满。”姜贞娘走后,秦雪昭迫不及待的在周氏说姜贞娘的坏话。   周氏瞪她一眼:“什么姜氏,那是你叔母,你还没有吃够教训吗?”见秦雪昭不说话后,周氏才循循善诱道,“你自己想想你做得事情放在谁身上,谁不会生气?娘教你一句话,咬人的狗不叫,姜氏生气才正常。你要做得不是担心狗吠人,而是想怎么才能拥有让狗不敢反抗的权势。”   她当然知道姜贞娘会不满,但姜贞娘不满又如何,她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了。   秦雪昭听得半懂不懂,不过到底吃了一次亏,她乖巧的坐在周氏身边,认真记下周氏说得话。   ——   心里存着气,姜贞娘回到住处后,简单用了些晚膳后,借口说想睡了,早早把丫鬟打发了。她换了衣物,一个人穿着寝衣躺在床上,看着绣着繁复花纹的承尘出神。   愤怒过后,姜贞娘渐渐冷静下来,她发现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她的弱小。光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她要是不能想出办法来,她的处境还是只能和之前一样。   想着想着,姜贞娘就想到了荣王,大抵就和她之前求神拜佛时的心态差不多,遇到难解的事情过不去的难关,软弱无依的她就会求助于神明,只是端坐在莲台中的慈悲佛像从来不会开口为她指明方向,所以现在她脑海中出现的人物是荣王。   如果是荣王他会怎么做呢?   姜贞娘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不行,见过荣王本人后,她根本不能把这种妇道人家间发生的事情想象在光风霁月的荣王身上。   他这样的出身品貌注定是长在云端,这些糟心的事情和他这样高高在上人完全联系不起来。   姜贞娘也不知道躺了多久,窗棂外的天光从微亮变成耀眼明亮,太阳已经高挂在天空,时辰不早了,姜贞娘只能从床上起来。   她刚换好衣服,就听见窗外房檐下,四红三碧正说着闲话。   “三碧,你听说了吗?长公主听说咱们大小姐身体不适,还专门赐了药下来。”   “哇,长公主对大小姐真是疼爱,这么点小事都这么上心。”   “说不定不是长公主上心,而是上面那位的意思,听说大小姐收到了两份长公主名义的药材,说不定忠勤伯府又要出一位娘娘了。”   一大早上,姜贞娘就听到了这个坏消息,她抿着颜色浅淡的唇,有些笑不出来了。   她还记得秦锦芙在世时,秦家的煊赫与秦守楠的不可一世。如果秦雪昭真的当上了皇后,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世上有那么多美人,为什么新帝就对秦家的女子情有独钟呢?   这样想着,姜贞娘对素未蒙面的皇帝都有些不喜了,想想也知道能喜欢上秦雪昭的人,要不就是识人不明,要不就是和秦雪昭一丘之貉。   想起前几年秦守楠借着东宫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姜贞娘更倾向于是后者。   她吸了一口气,双手推开房门,嘎吱的声响打断了四红与三碧交谈的话,两人都知晓姜贞娘背了黑锅,心里正不舒服,生怕自己成了她的出气筒,两人都躲着姜贞娘走。此时见她出来,两人连忙假装在忙其他事情。   姜贞娘看了两人一眼,四红和三碧都瑟缩了一下,姜贞娘收回视线径直往院落外走去。   “四红,二少奶奶出去了,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四红连忙把踟蹰的三碧拉住:“主子都没叫,我们凑上去做什么?没看见二少奶奶的阴着脸吗?你就不怕被当出气筒吗?别忘了我们是谁派来的人。”   两人一合计,都没有跟着姜贞娘出去。   姜贞娘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她只是不想闷在房间里,她在忠勤伯府里已经过够了这种日子,难得有机会出来,她不想浪费掉。   而且她暂时不想听到秦雪昭得宠的消息,与秦家人生活了八年,姜贞娘最清楚秦家最喜欢做得就是显露的皇室对秦家的恩宠,以她们高调的性子,没一会儿秦雪昭疑似入了皇帝眼的消息应该就传得到处都是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一下。   她寻了一僻静凉亭,凉亭外就是一处流水飞溅的小瀑布,瀑布两边是嶙峋的怪石,怪石之上是青翠的灌木。   姜贞娘正倚靠在暗红的栏杆上,望着栏杆下的湍急流水,她的视线飘忽没有焦点,余光瞥见有东西在移动,她随意睇了一眼,又漫不经心的收了回来。   过了一瞬,迟缓的大脑才接收到迟来的消息,姜贞娘的身体定住,她的双手扶在栏杆上,稍稍探出头想要把瀑布对岸的人看得更加仔细。   素色的流水飞溅,如同跌落在地的银珠,没有章法四处乱舞,瀑布边的水汽氤氲携着几分溪水的凉意。而穿着竹叶暗纹的月白缎袍的祁明轩就站在一块山石之上。   斜飞入鬓的长眉沾染了水汽,本来就乌黑的颜色被润泽成了墨似得颜色,他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就把周遭的景象都融成了一副水墨丹青。灵韵天成的飞瀑怪石非但没有夺走他周身光芒,反而衬托出他容貌气质的钟灵毓秀得天独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祁明轩的薄唇轻抿着,眼眸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倒映着瀑布的潭水的原因,透着些微寒。 第十九章 这么想见到我?   祁明轩的心情不是太好,先是荣王像老鼠躲猫一样,没等他召见,就离开了别宫。祁星河他走得太匆忙刻意,似乎是在担心自己会害他一般。   太后是给他施压让他来别宫,和祁星河和好如初,但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不论是谁逼他都不会有结果。   而他的七弟不仅在他亲自上门时装醉,更在他准备召见他时偷偷溜了。   现在连祁星河都不在信任他了吗?   这是一桩事情,另一桩就是关于眼前长袖当风凭栏远眺的女人。。   昨天他刻意在为庸面前提了一句,就是知道为庸机灵,一定能闻弦知雅意,让他身边的侍卫把姜贞娘放出进来。   只是他从满心想着姜贞娘出现时要如何用话来促狭她,再到批阅奏折忙起来把她的身影淡去,时间消磨了他的期待,他都差点把姜贞娘忘了时,她还是没有出现。   直到有侍卫进来禀告,荣王已经离开别宫暂时不知所踪时,心中不悦的祁明轩不知道怎么的就又想起了姜贞娘的身影。   他忽然很想见她。   但是他以为本应该使尽浑身解数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竟然没有出现。   祁明轩担心是有谁把她拦住了,毕竟她一个柔弱女子若没有其他人帮助,要来到他面前还是很不容易。于是招来侍卫一问。   常桉信誓旦旦的说,有他们禁军侍卫在,绝不让一只母蚊子飞进来。   祁明轩抿唇,又不好直接开口问。   还是为庸给常桉使眼色,常桉才想起为庸嘱咐他的那一桩事,他原本还以为是为庸在骗他,结果竟然真是陛下嘱咐他要适当放松警戒,放一个女子进来。   他心里诧异,面上还是说:“回禀陛下,属下都没见过有女子想要靠近东殿。”祁明轩这次是秘密出行,就算有些女子听到风声,也根本不知道祁明轩身在何处,不然就是他身边人的失职了。   祁明轩是帝王,纵使不悦,也不可能真因为这点小事表现出来。   十三娘没有出现,到底是在和他玩欲擒故纵,故意吊他胃口,还是说她也是称病女子中的一个,不方便出门?   祁明轩想了很多,心中的不悦散去,走回内室,他自言自语道:“她一直不来,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语气有些担心。   为庸看向祁明轩投来的目光,不敢再装木头,他又没和那个娘子相处,当然想不明白对方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附和祁明轩的话说道:“依奴才拙见,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位娘——姑娘肯定是会出现在陛下您的面前。”   这话为庸说的是真心实意的,陛下气宇轩昂容貌清贵,看着跟天上的神仙似得,又是大雍的皇帝,有哪个女子会不喜欢这样的男子。而且让陛下念念不忘的女子是自荐枕席出现在陛下身边的,明显是爱慕或者有求于陛下。   她应当知道皇帝不可能在别宫久留,除非她能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进宫,不然这两天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不过为庸想得不是那个女子病了,应该是被陛下的做法伤了心,人家娇滴滴的小娘子拿捏身段,为了彰显自己独独喜欢陛下这个人,不求名分富贵。结果谁知道陛下明知对方的意思,偏偏要作弄对方,就真的什么赏赐分位都没给,就拍拍屁股走人。   任谁遇见了不得生气,如果是他,在不清楚陛下的真实想法下,也不会轻易出现。   看着一无所觉的祁明轩,为庸想难怪这些年陛下都没找到可心人,看来不仅是因为太子妃不断使绊子,就陛下这心思,一般女子怎么可能做到和他心意相通。   当然他一个阉人怎么可能指出陛下不当,只能暗中帮陛下描补:“奴才有个主意,别宫突然病了这么多人,不若以担心别宫出现疫病的理由,借长公主的名义让御医去给称病的人看诊。”   祁明轩手掌中握着一个玉蝉,拇指拂过玉蝉的纹路,他淡淡的补充了一句:“再赐些药下去,不拘是否是称病。”   这是担心那女子身体真有不适,不方便称病的情况了,为庸看破不说破,只恭敬领命:“奴才遵旨。”   他刚要退下,祁明轩把手中晶莹剔透的玉蝉抛向为庸:“接着,这是赏你的。”   为庸捧着玉质极品的玉蝉,喜笑颜开,声音都欢快了几分:“陛下放心,奴才一定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为庸是自信满满,不管那个姑娘有病没病,收到陛下的赐药,一定能知晓陛下的心意,不会再躲着不出来。   只是事情超出了为庸的预料,一整天他都没等到那女子的身影,他顶着祁明轩越来越冷的目光,盼星星盼月亮得都没有把人盼来。   为庸陪着祁明轩又到昨晚的梨花林里站了半宿,祁明轩就看着梨树没说话,看不出有没有生气,为庸垂首立在一旁,不停擦着脑门上汗,直到月亮高悬在天空,祁明轩说回去,还是没看到人影。   为庸欲哭无泪,这差事是彻底办砸了。   祁明轩什么都没有吩咐,第二天他却不敢再什么都不做了,直接派探子在别宫里查探,探子们只能根据为庸的口述寻找形体样貌相似的女子。   为庸已经让祁明轩失望过一次,不敢再让祁明轩失望第二次,只能借口让祁明轩散步,让祁明轩走到有疑似他口中描述女子出现的地方。   为庸带着祁明轩走了三个地方,那些女子都不是那位让祁明轩上心的女子。   当探子来通报第四个时,为庸都不敢再向祁明轩开口,如果这个再不是,他的大内总管的位置可能就要坐不稳了。   祁明轩抿着唇,声音冷凝:“还有哪处你觉得风景好,出都出来了,就一并去看了吧!”   为庸抖了抖开口说道:“东面有处瀑布景致不错,陛下你要不去那瞧瞧?”   “带路。”祁明轩吐出这两个字,就不再说话。   为庸听着祁明轩的语气,忽然有些担忧,就算要去见的女子真是那个人,以陛下现在的心情,是赏是罚,他都摸不准了。   陛下他肯定生气了,毕竟他平生最恨旁人戏弄他。   姜贞娘全然不知道祁明轩心里窝着一团火,她只是单纯很高兴能再看见荣王。   她对着祁明轩挥了挥手,素色的长袖当风飘逸在朱红长栏前,怕荣王看不清,她站起身,上半身探了出去,一句荣王卡在喉咙间,她及时忍住了,转而变为一句雀跃的:“公子!”   黛色的眉弯成新月,她的眼眸里都是细碎的光芒,她沉静温柔到甚至有些温吞的面容,瞬间就生动起来。或许是她的新生与荣王有关,现在的她见到荣王时总觉得别样的亲近。   此时的她正迷惘无措,心里甚至又有些绝望时,荣王的出现竟让她有了主心骨一般。   祁明轩鸦羽般的长睫动了动,似乎只是漫不经心的看向姜贞娘,他什么都没说,似乎没有听见姜贞娘呼唤他的声音。   姜贞娘完全没注意到祁明轩的冷淡,或者就算注意到了也没有影响,她于荣王而言本来就是渺小得存在。   姜贞娘转过身,背对着祁明轩,急匆匆的跑下去。   瀑布对岸的祁明轩眼睁睁看着凉亭人去楼空,他的眸光一沉,脸色也有些泛黑,刚刚被安抚下的不悦又成倍的冒出了头。   她当真以为帝王是怎么好戏弄的?   只要他一声令下就把她抓住,如果他性子再恶劣些,他可以一边占着她,一边不给她任何名分,让她只能做他身边无名无分的禁、脔。   她到底知不知道在面前男人玩弄小把戏的危险,特别是当这个男人还是皇帝时。   十三娘莫不是以为他如先皇一样,看到美色就走不动道,她可知道,先不说他根本不像先皇,如果是先皇遇到这种情形,要不就是把人绑了,要不就是人斩了。   祁明轩的手指缓缓收紧成拳,长睫遮住了他眼中的风暴,他再犹豫到底是把人抓到她面前来,还是说彻底弃了?   祁明轩还没有做出决断,一个身姿婉约纤瘦的女子提着裙摆向着他的方向跑来,如同乳燕投林的身影毫无防备的撞进了祁明轩的眼底。   姜贞娘也不明白为什么见到祁明轩会这么激动,但她怕荣王没有认出她,或者没听到她的声音就走了,她的脑子里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让荣王就这么离开,她先是疾步走下台阶,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慢慢得就变成了提着裙边跑动起来。   “公子——”姜贞娘的气息没那么平静,带着轻轻的喘息,她跑动后更为有神的眼睛,直直看向祁明轩的眼睛,“我刚刚在想你,你就出现了,我还以为是梦呢。”   两人隔岸相占,中间是一条两米宽的小溪,右侧不断有细小的水花飞溅下来。   祁明轩收紧的手掌变成虚握,他淡淡的说道:“这么想见到我?”   姜贞娘被祁明轩清清泠泠的声音一问,顿时想起她的行为太不矜持,谁家女子要是拎着裙子跑动,肯定会被训斥不贞静。转而,姜贞娘又没忍住笑出了声,现在的她还要什么贞静,她就要笑着闹着,违背所有的规矩。   她含着笑意,大方得颔了颔首:“嗯,想见到你。”反正荣王什么甜言蜜语没有听过,而且她是真的想见到他。   祁明轩瞥了她一眼,她穿着比上一次还要素净了,未施粉黛,乌黑的发髻间只簪着一支碧玉簪,除此外耳廓手腕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瀑布的水雾在姜贞娘的鬓边散开,细微的水汽落在她的肌肤上,有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她倏忽一笑,让看得人也不自觉跟着愉悦起来。   “撒谎。”祁明轩不轻不重得落下两个字的点评,若是真想见他,就不会是他主动来找她了。他明明心里清楚,前天还娇媚动人说着求露水姻缘的女子,今天就素雅清淡的出现在面前,眉眼含笑得说想他。分明也是知晓自己玩过火了,特意放下身段来认错讨饶的。   祁明轩自觉看穿了一切,心里想要惩罚姜贞娘的想法却逐渐淡去,罢了,念在她是初犯,小惩大诫就可以了。   祁明轩说着,提步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去。   隔着溪水,姜贞娘跨不过去,她只能跟随着祁明轩的脚步,向着溪流下游走去。   “我是真的想见到你,没撒谎,”姜贞娘出声解释,“只是想要见到你并不容易,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再见到我。”   “那昨天你为什么没去梨花林?”云锦轻靴压过河畔的青草,留下的印记越来越浅,祁明轩的语气也平缓了些。   姜贞娘惊讶的看向祁明轩,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昨晚去那里等我了?”   “没有!”祁明轩很快的否认。   “我那天只是偶然到得梨花林,也没有特别喜欢梨花林。”姜贞娘以为祁明轩是问他为什么没有再去看梨花,毕竟荣王没必要在她面前说假话。   她心里默想,长公主说得话竟然是真的,荣王好像真的喜欢花。   潺潺的溪水在两人间流淌,哗哗作响的水声与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两人间的氛围静谧而自如。   祁明轩转过头看向姜贞娘的侧脸,竟然有些看不透姜贞娘是故意装出没听懂还是真的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视线余光扫到姜贞娘未施粉黛的侧颜,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你病了吗?”祁明轩也不想在姜贞娘到底清不清楚他等了她半宿的事情上深究,那毕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他出声换了一个话题。   姜贞娘摸了摸自己脸,她低声问道:“我的面色很差吗?”   祁明轩缓下步子,目光在姜贞娘的脸上逡巡:“真的病了?”   姜贞娘摇了摇头,露出明媚的笑容:“没有,我好着呢。”   她只是因为周氏母女的事情没有休息好而已。   “公子,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姜贞娘声音柔曼,眼神带着期盼。   祁明轩的眼神定了一瞬,见姜贞娘的模样确实不像是病了,他负手在身后,闲庭信步的走着,语气缓了几分开口说道:“你问吧。”   “你知晓当今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吗?”姜贞娘犹豫了一瞬,还是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第二十章 你过得很辛苦吧?   祁明轩不紧不慢的步子乱了两拍,一向冷面稳重的神情维持不住了,他的手背抵在唇边,没忍住咳了咳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还是头一次有女子跑到他面前,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一时之间祁明轩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能问吗?”祁明轩的表情让姜贞娘有些紧张,她不自觉的攥着衣裙,想起传闻中荣王与皇帝关系,她想自己是不是问错问题了。   祁明轩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他避开了姜贞娘的眼睛,迟疑了下,回道:“你,可以问。”   姜贞娘的眼神雀跃了下,期待得望向一溪之隔的荣王,等待着他的答案。   祁明轩察觉到姜贞娘灼灼的眼神,他喉间有些发痒,又有些想咳嗽。这个问题若是换个人问他,比如太后,那他的答案应该很清晰明了。   ——他喜欢的女子必然是知书达理心怀天下,有仁者之心,又有智者之谋,公正严明赏罚有度,这样有风骨才情的女子就是他心目中的皇后,也是他想要携手共渡一生的妻子。   只是这些话在姜贞娘面前却忽然说不出口了,后者不谈,只说知书达理这一条,想着前夜那个如同渴水的鱼儿缠着自己的人,祁明轩心中有数,这个用来凑数的要求约莫与敢自荐枕席的姜贞娘也够不上什么关系。   姜贞娘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荣王的回答,她后知后觉的想她这个问题是不是让荣王为难了,毕竟他又不是皇帝本人,又与皇帝关系不甚亲近,怎么可能会知晓皇帝的喜好。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姜贞娘捋了捋想法,换了一个方向问道,“那公子你是否知晓皇帝讨厌什么样的女子?”   其实是不难的,只是祁明轩在姜贞娘面前开不了口,妻妾有别,他对皇后有这么高的要求,对嫔妃却不会,他心中清楚,即使他心中对十三娘有几分喜爱,最多也只能把她升到嫔位,再多就不会有了。   但脑海中回忆起,方才十三娘步履急促向他奔来的场景,还有她那句温柔娇俏“我想见你”,祁明轩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姜贞娘换了一个问题,也让祁明轩稍稍松了一口气,他恢复到了方才的从容,陪着姜贞娘继续把戏演下去:“陛下他品行高雅,最不喜欢女子诡计多端,一肚子算计。也不喜欢女子花言巧语——”假扮些游龙戏凤的戏码。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就被姜贞娘睇过来的一双满是怀疑的美眸打断。   祁明轩问:“怎么了?”   姜贞娘疑惑回答:“怎么有些不对。”   祁明轩皱眉:“我的答案不可能不对。”他前半截话完全没有掺假,他确实厌恶那样的女子,只有后半句嘛,如果是其他女子他肯定也是厌恶的。   可就是错了,姜贞娘想,要是新皇真的如此,就不让秦锦芙独宠东宫,更不会看上秦雪昭了。只是看荣王维护皇帝的模样,姜贞娘也没有去反驳祁明轩的话,毕竟他们是兄弟。   不过荣王也不是真的清楚皇帝的喜好,想从这方面入手让秦雪昭失宠于皇帝的想法也付诸东流了。   姜贞娘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祁明轩忍不住又看向姜贞娘,是他说得话还是把她伤到了吗?   其实不论是花言巧语,还是假扮身份装傻充愣,由她做来,他其实并没有多少讨厌,在适当的范围内,他还是可以大度包容。   只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不能太纵容十三娘了,因此他把用来宽慰十三娘的话咽了下去。   姜贞娘的目光落在渐渐平缓下来的溪面上,她忽然又问道:“公子,如果你讨厌的人比你强大太多该怎么办呢?”   这一路走下来,姜贞娘察觉到荣王似乎并不讨厌她,她心中也动过,恳求荣王帮她报仇的念头。如果是荣王的话,他肯定能对付秦家吧。   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姜贞娘压下去,她与荣王非亲非故,根本没有立场要求荣王帮她这么大的忙,而且若是荣王真的愿意帮她,可以他们之前的关系,只会损了荣王的名声。   他救了她一命,帮了她一次,她没办法无视对荣王产生的伤害的可能性请求荣王帮她。   她只是实在有些迷茫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无能,不管是大夫人也好,周氏也好,她们才会肆无忌惮的折磨利用她吧。   祁明轩认真的想了想,抬头看着姜贞娘回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蛰伏——”   还是需要忍吗?姜贞娘有些失望:“还是禅宗语录中的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吗?”寒山与拾得僧人的故事她从小就听父亲讲过。   可她发现或许是她修行不够,几年已过,秦家蒸蒸日上,她再看秦家还是拿他无可奈何。   祁明轩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他摇头:“不对,我说得的蛰伏,是隐藏好自己,安静等待时机,然后一击即中,永绝后患!”   祁明轩是含着笑意说得这句话,甚至他的眉梢都没有蹙一下,姜贞娘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血腥的锋芒。仿佛他的铮铮铁语后面真的有很多被他永绝后患的敌人。   姜贞娘的心砰砰直跳,不是害怕,而是有些兴奋与激动。   她的目光更热切的看向祁明轩:“可现在的我太弱小了,而对方又太强大了。”   姜贞娘那句如果的话,勾起了祁明轩尘封的记忆,即使心里觉得姜贞娘口中的讨厌的人,无非就是小姐妹或者不公的家人,但他还是有耐心的有问必答道:“那就让自己强大,让对方变得弱小。”   祁明轩见姜贞娘的脸迅速的垮了下来变得失望,他才不疾不徐的说道:“让自己强大,看两点,一是你的过人之处在哪里?也就是你身上有什么是其他人想要讨好的或觊觎的,二就是找到你害怕什么,彻底解决掉。”   姜贞娘渐渐听得入迷,她暂时想不出她的过人之处在哪儿,不过她害怕的东西她已经找到,并且解决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让敌人变弱,也是和上面的方法一样,找到他的得意之处,拉拢其他人分化他的力量,找到他最害怕的事物,不断加重扩大影响,早晚有一天能滴水穿石。”   姜贞娘失去的斗志又逐渐回来了,她只是还有点不确信:“水滴真的能穿石吗?”   祁明轩的语气很肯定:“当然能了,”他的眼神变得漠然而冰冷,他垂着眼帘笑着道,“我用了快二十年的时间,就把一块最坚硬的石头给凿穿了。”   先皇最不喜的皇子就是他,他做太子时,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先皇对他的否定,他不止一次说“此子不类我”,他在先皇面前表现自己,就是喜形于色不够沉稳,他学着沉稳,又被先皇评断性格阴沉不堪大用。   后来他发现不是他不够好,而是先皇对他本来就是防备,甚至随着先皇的日益衰老,先皇不止一次对他动了杀心。   可先皇无论再怎么打压他暗害他,驾崩的人是先皇,最后登上皇位的人还是他。   溪水逐渐流到尽头了,溪流变得涓细,祁明轩和姜贞娘的距离不知不觉间也靠得很近了,变成了祁明轩一伸手就能触到姜贞娘的脸的距离。   祁明轩站定,面向着姜贞娘,语气冷静:“再教你一件事,越是强大的事物,从内部破坏瓦解它往往比从外部来更快。”   原本在祁明轩的预想中,溪流走到尽头,对姜贞娘的惩罚也到此为止,他们能在溪流消融的绿地上耳鬓厮磨,顺便拷问她为何要用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但被姜贞娘的话勾起往事的祁明轩现在彻底没有了心情。   今天,他有些失态失言了,他忘了十三娘只是一个娇弱女子,他的话应该是把她吓到吧?只是现在的他也没心思安抚对方的情绪了,快二十年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太子生涯,只要一想起,就勾连出一大片灰暗的记忆。   再想起荣王的疏离,祁明轩心情有点低迷灰暗,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把姜贞娘支走,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有鞋履踏水而过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姜贞娘踩碎了两人之间浅薄的如同一面银镜的溪流积水,涉水而过的她就站在祁明轩的面前,声音比三月的风还温柔:“公子之前你过得很辛苦吧?”   姜贞娘听到的传闻中,荣王从小深得先皇恩宠,比太子更耀眼夺目,她以为荣王小时候过得应当是顺风顺水,可听荣王的话,过去二十年他过得并不轻松。   明明是天潢贵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他却那么清楚该如何与强大的敌人相抗争,如何隐忍蛰伏,他一定是真正经历过这些苦楚吧。   姜贞娘很想回报荣王些东西,可是她身无长物,什么都回报不了给荣王,能做的就只能是给他一个安慰轻拥:“公子,那些都过去了,现在享受尊荣的人是你,你该高兴才是。”   说明他的敌人没有把他打败,胜利得人是他。   她清楚要战胜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有多难,太弱小了,有时会疑神疑鬼觉得自己的心思早被对方所察觉,有时又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感到退缩害怕萎靡颓唐。   能做到绝不容易,也更让人觉得钦佩。   沉浸在往事中,心情阴郁的祁明轩忽然就被姜贞娘的话触动,第一次有人说他过得辛苦。   真是笑话,他的生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养母是宠冠六宫的宠妃,他刚刚开蒙就被立为太子,及冠没几年就登上皇帝宝座,在旁人看来他简直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他生来就是不食烟火的皇亲贵胄,怎么可能和苦字沾上关系呢?   所以他的亲生母亲,才会质问他为什么变得冷酷无情,明明得到了天下,为什么不能对荣王对尹家再宽容一些。   而与他才认识三天的女子,却用满是馨香的拥抱安慰他,他确实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他不需要谁的怜悯,为皇之路本就是充满荆棘。   他想推开姜贞娘,手臂却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迟疑了一下却轻轻拢住了姜贞娘纤细的腰。   “嗯,已经过去了。”祁明轩的声音低沉微磁,仿佛从喉咙间漾出。   他容忍自己短暂的脆弱,不是因为谁的怜悯,而是醉倒在那温软话语中的疼惜中,甚至让他有种十三娘不是在哄他,而是真的与他感同身受的错觉。   脚下的水面上倒映着云,倒映着花,更倒映着拥在一起的一对璧人。 第二十一章 思君令人笑   姜贞娘的手臂也环在祁明轩的腰侧,祁明轩胸膛的温暖驱散了她心中的颓靡,让她感到安心,好像有眼前的人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害怕,他颀长的身形会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雨。   明明是想安慰荣王,而她却没忍住动了私心,头稍稍偏了偏往祁明轩的肩膀靠去,想要离那种令人安心的气息更近一些。   帝王的脆弱是短暂的,祁明轩整理好心情后,就察觉到在他胸口前暗暗动作的脑袋,还有十三娘乌黑微凉的发丝擦过他的耳廓,带起一串微痒。   到底是谁在安慰谁,十三娘依偎着他的动作更像是向他汲取安慰。   祁明轩眼里闪过笑意,没拆穿姜贞娘的小动作,假装还没恢复过来,任由姜贞娘小心翼翼的靠近。   有了荣王出的主意,又从荣王身上获取了足够的安慰,姜贞娘心情比出门时好了太多,也恢复了理智。她没必要因为皇帝给秦雪昭赐药就自暴自弃,过去几年先皇和东宫对忠勤伯府的恩赐就没有断过,她要是这样就放弃了,还不如当时就自己去了,还挣扎着活过来做什么。   秦雪昭不是还没当上皇后吗?就是她当上了皇后,她也要把她从皇后的宝座上拖下来。听了祁明轩暗含狂傲的锋利话语,把荣王的话奉为圭臬的姜贞娘,也沾上了几分血性。   虽然有些不舍,姜贞娘还是退出祁明轩的怀抱,平静的水面又被人揉碎,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分开,又很快模糊成两团色彩不一的水影。   “公子,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姜贞娘望了一眼天色,要到午时了,她再不走,丫鬟肯定会来寻她了。   祁明轩怔楞了一瞬:“你要走?”   姜贞娘小巧的下巴点了点:“嗯,再不走,府上的人要来找我了。”   祁明轩的目光落在姜贞娘盘起的乌发上:“府上?哪家府上的规矩这么严苛?”   姜贞娘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被她忽略的问题:“公子,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与你相交一场,我没其他要求,只希望你不要去查我的身份。”   “为什么,难不成你的身份不能见人?”祁明轩语气淡漠,又变回了那个琢磨不透的天子。   姜贞娘垂着眼,心电急转,终于想到一个勉强能搪塞过去的理由,她对着祁明轩娇媚一笑:“这样不是才够有趣吗?时机到了,公子你自然知道我的身份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红颜知己无数的荣王应该都忘了她的存在了吧。   祁明轩深沉的目光,缓缓打量着姜贞娘的面容,即使看着清丽动人,她身上妇人的装扮还是没有换下,他的声音有些微沉:“所以你还想我们继续像这样下去?”   他承认一个不知身份的女子最开始确实会让他感到神秘,也会被她不定的行踪牵动心神。但是有些手段第一次用是让人心动的情趣,一个招数反复用,就会让他觉得兴趣索然。   要是她现在收手,他还可以给她一个名分,往后她若是一直不犯错误,不论她身份如何,十年八年过去,他甚至可以破格晋她妃位。   现在十三娘迟迟不肯透露身份,不会勾起他太多爱怜,只会让他觉得十三娘所图甚大。   而他不喜欢野心勃勃的女子。   姜贞娘轻眨双眼,荣王问她还要继续吗,她其实是有些犹豫的,她最开始的想法是在那之后,他们应当是毫无交集的,这样才是最安全,也是最有利于他们两个人的做法。   但想到刚才拥抱,姜贞娘有些动摇,现在的她很需要一个心里的支撑,荣王对她就是这样的存在。看着祁明轩等不到答案隐隐有些生气的面容,姜贞娘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荣王的要求。   姜贞娘对着祁明轩弯唇一笑:“只要公子还愿意,奴家随时恭候公子。”   婉媚的笑容,暧昧的低语,把一个多情不知羞的女子扮演得活灵活现。   祁明轩的拇指摩挲着食指指节的皮肤,他都要被姜贞娘的回答气笑了。他真不是先皇,没有特殊的癖好,他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会愿意接受私下里偷偷摸摸和一个女子来往!   他的身份又不是见不得人。   十三娘未免也太自信了吧。   他要是真的喊停,那她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祁明轩还没想出对姜贞娘的处置,一缕清雅的香向他袭来,是姜贞娘靠了过来,她本来是想在祁明轩的脸侧留下一吻,她的唇快要落下时,忽然想起祁明轩他并不喜欢亲吻,即使他没说过,她还是从他的动作中察觉到了。   她止住了动作,改为用侧脸贴在祁明轩的侧脸上,用肌肤相触代替了亲吻。   “公子,你莫要生气了,快到午膳了,你要努力加餐饭。”姜贞娘在祁明轩耳侧絮絮说道。她嘴里说着愿意继续和荣王来往,但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想要再见真的不容易。   还算没傻到极点,还知道他在生气,只是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就是惹他生气的罪魁祸首吗?   祁明轩心里冷哼,但脸颊上轻柔的触碰,与耳廓湿热的气息确实抚平了他心中的火气。   时间真的不早了,姜贞娘退后两步,想要离开,手腕却被祁明轩握着,力气不重,要是姜贞娘挣扎一定能挣脱开。   姜贞娘任由祁明轩握着她纤细白皙的腕部,用泛着笑意的眼睛看着祁明轩等他说话。   祁明轩紧抿着薄唇,眉间也隆起小小的褶皱,他看着姜贞娘也不说话。   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可能都有这个特点,他们从小被众星捧月着长大,身边伺候的人都懂得察言观色,不用他们开口,就能体察到主人的心意,久而久之,有些人就习惯不直接言语,让身边人自己领会了。   恰好祁明轩从小就身份贵重,这点在他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他表露着不悦,等着姜贞娘幡然醒悟,把她那些拿不上台面的念头给改了。   姜贞娘又没有七窍玲珑的心肝,怎么可能能猜出祁明轩的心思,她只轻声开口:“公子,若你没有其他事,我就走了?”   祁明轩看向姜贞娘,眉间的起伏更深了,若是旁人见到祁明轩这样的场景,早都跪地磕头求饶了。偏偏姜贞娘只睇着一双含情目,温温柔柔的看向他,一副一无所觉的模样。   反倒显得他要是再这样下去,就如同使性子的小娘子生闷气一样。   祁明轩开口:“你就不害怕现在的我吗?”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问题,不过想想荣王流传在外的事迹,性子都大不如一,姜贞娘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了,她只是说道:“我为什么要害怕你?”   她试探的问道:“是因为你在生气吗?”   前一句理所当然的“我为什么要害怕你”让祁明轩的心控制不住泛软,目光还来不及变得柔和,就被姜贞娘的下一句弄得心头一梗,原来她还知道他依然在生气啊!   “那我当然不怕,我知道公子你不会真的罚我。”荣王对他身边的女子是出了名的宽容,也因为这样欢场女子才敢拿他调笑,而且祁明轩是真的对她是恶意还是善意,她能感觉的出来。   又是这幅全身心信任的神情,仿佛他是她此生的支柱信仰的神灵一般,在这样的目光下,祁明轩甚至连一句虚张声势的“我会罚你”都说不出口。   姜贞娘见祁明轩的眼神柔和下来,她看着祁明轩握着她手腕的手掌,轻轻晃了晃,柔声说道:“公子,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是真的要走了。”   祁明轩缓缓松开姜贞娘的手腕,没有了桎梏的女子,像是翩跹的蝶扇了扇翅膀,飞快的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祁明轩站在原地低声喃喃:“努力加餐饭?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一首思妇诗?你哪里有思君令人老,分明就是思君令人笑。”   离开的时候,有不舍的仿佛只有他,而十三娘的脸上全是挂着笑。   见女子走了,为庸这才从暗处走了出来,他躬着身子说道:“陛下,要奴才去查探一下她的身份吗?”   这次他专门在暗中打量了那女子几眼,把人记住,免得认不出贵人。原本为庸以为能让祁明轩上心的一定是一位绝色女子。毕竟当年陛下还是太子时,国色天香的太子妃都没有让他心动。后来陆续被赐进东宫的嫔妃,姿色动人各有千秋,也没发现陛下有亲近谁。   可姜贞娘的长相虽然算得上秀美娟丽,但要是放在皇宫大内也没有到令人惊艳的程度,怎么就让陛下念念不忘了呢?   不过他到没有因此看轻姜贞娘,反而把姜贞娘重视的程度再拔高了些。   旁人越是从面上瞧不出什么,她肯定越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祁明轩收敛了情绪,在其他人面前,又恢复到淡漠沉稳的模样:“你已经派人跟在她后面了?”   为庸点头称是,他没让人跟得太近,祁明轩没下令前,他也不敢真把人放走了。   祁明轩沉吟了半晌,正如姜贞娘所说,他想要知晓她的身份简直易如反掌,可十三娘专门出言请求他,犹豫片刻,他启口道:“不必了,到人烟多的地方,就让人撤回来。”   为庸恭敬领命。   祁明轩走了两步,忽然又开口:“常桉手下是不是刚养了一批女暗卫。”   为庸想了想说道:“回禀陛下,常统领手下确实有这样的人,只是还没接过任务,常统领还想在历练历练。”   常桉从小就跟在祁明轩身边,是他信任的手下,之前一直管着东宫的禁军。先帝对祁明轩的戒备非常严密,直到祁明轩登基后,才开始培植暗中的势力,暂时也是常桉在替祁明轩培养暗卫。   “无妨,现在就够用了,你去挑几个女子,身手是其次,主要是忠心,心思简单,不用找那种女探子。”祁明轩淡淡开口。   为庸来没来得及答应,就听见祁明轩接着道:“算了,你让常桉把人选好送到我跟前来,我亲自来挑。”   为庸这才明白原来不是陛下想拿谁开刀了,而是想给那位娘娘寻个女护卫。   也是奇了,来之前祁明轩面沉如水,为庸还以为那位姑娘可能聪明反被聪明误,怕要得不偿失了,没曾想两人也没做多亲密的动作,就隔着小溪走着走着,还真把祁明轩给哄回来了。   更让人惊奇的是,两人在一起说了半天话,祁明轩竟然还没有把对方的身份问出来,而且陛下还真打算不查了,也没把人领回宫,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相处着。   为庸从小就净了身,不懂男欢女爱,但这事情怎么透着些不寻常呢?两次相见都在无人的僻静处,就算遇着了,没在一处多久又匆匆分开,他都觉得两人的相处,怎么这么像是私会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为庸就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这可是英明神武光风霁月的陛下,其他人都有可能做这种荒唐事,唯独他不可能,为庸赶紧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压下。 第二十二章 最后一个机会   姜贞娘走到她住处附近时,就发现四红已经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四红看到她的身影后,明显松了一口气,又动作飞快的猫了回去。   姜贞娘脚步一顿,她心中有些庆幸,要是她再晚点回来,四红她们肯定会忍不住出去寻她。一旦她们有了动作,离得不远的周氏肯定会听到风声。   脑海中想起荣王教她的话,要学会蛰伏,先隐藏好自己。   她把嘴角的笑意抹平,眉间愁绪满满的蹙着,一副生气又无力的委屈神情,姜贞娘也不全是装,她早上出门时就是这样的心情,就是现在她心底还是有这样的想法。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在四红三碧面前把事情圆过去,一个不速之客忽然从姜贞娘的右侧方向,冲了出来,差点没把姜贞娘撞到。   好在那人不知道怎么把脚崴了,摔倒在了姜贞娘的脚跟前。   姜贞娘也被突然窜出来的人惊了一跳,等女子抬起头来,姜贞娘发现摔在地上的女子,竟然是昨天还趾高气扬的明翠。   明翠是周氏的贴身丫鬟,看来温泉别宫周氏都不忘把她带上就能知道对她的看重,但姜贞娘眼前的丫鬟一点都看不出大丫鬟的派头。   她一只手掌捂着脸颊,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刚才跑得急,突然跌倒,这一跤她摔得也不轻。一丝不苟的发丝乱了,下裙也有些破了,泪水顺着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姜贞娘诧异,阖府的人都知道周氏做梦都想把她的女儿送上皇后宝座,今天昭姐儿疑似得了皇帝的赏赐,周氏身边的人不应该是春风得意吗?明翠怎么会看着这么狼狈。   而且看她跑出来的方向就是周氏母女的住处。   姜贞娘心中好奇,出手扶了扶明翠:“明翠你这是怎么了?”   膝盖上的剧痛让明翠有些恍惚,听着姜贞娘温柔的询问,她的眼泪又跟着下来了。   “原来是二少奶奶呀,奴婢给您请安了,”明翠擦掉眼泪,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姜贞娘看到明翠有些站立不稳,她语带怜惜的说道:“摔疼了吧?帕子给你擦一擦和眼泪吧。”   明翠接过姜贞娘的帕子,人在脆弱的时候是最不设防,她平时最看不起姜贞娘,此时却有些感动。   “多谢二少奶奶,府中的主子中还是你最心善。”明翠心里委屈,嘴上就没忍住带了些情绪出来。   说她最心善,也就是有主子对她不善心了,姜贞娘有了兴趣,她指了指长廊,语气关心的说道:“你这脚摔得太严重了,你先别走动了,去廊上坐坐吧。”   姜贞娘把明翠扶到长廊后,才看着明翠的脸惊讶说道:“明翠,你的脸怎么了?这下手也太重了吧。”后半句姜贞娘压低了声音,只是低低的惊呼。   明翠难堪得别过头,不想让姜贞娘看到她被打得红肿的脸。   “奴婢没事,怪我没做好差事。”明翠眼中还带着泪意。   姜贞娘语气怜惜:“女子的脸面矜贵,就是犯了错,要罚要打都不该冲着脸去。”   明翠听了这话,鼻尖更是酸得厉害,心里全是委屈,浑身都在疼得她,忍不住开口说道:“也不是什么打错,是大小姐觉得奴婢的行礼不够规矩。”   姜贞娘暗暗挑眉,原是这样,难怪明翠就是摔了,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她行礼,她还以为是明翠转性了。   “忠勤伯府的人都在为昭姐儿的事情高兴,怎么突然闹了这出?”姜贞娘长叹了一口气,“可惜我在府中没什么地位,昭姐儿现在对我怕是又有什么误会。”   姜贞娘自揭伤疤的行为,让明翠卸下了最后的防备,她潜意识里也不觉得姜贞娘知道后能怎么样,所以她开口说道:“我怎么可能在大小姐面前不恭敬,奴婢心里清楚,这一巴掌不过是因为我是世子夫人身边的人,又恰好撞上大小姐发脾气了!”   她这一扶果然没白扶,竟然让她知道了看似洗心革面的秦雪昭竟然对周氏扇她那一巴掌心怀芥蒂,姜贞娘心中觉得好笑,周氏呕心沥血为秦雪昭谋划,不知道当她知道秦雪昭对她有埋怨时心中会怎么想?   脑海中回响着荣王的话,内部瓦解是最快也是最为容易做到的方法,秦雪昭的心思太好猜了,她从小见惯了秦锦芙的尊荣,一心想要入主后宫,她最害怕的莫过于坐上后位的人不是她。   那最让周氏害怕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姜贞娘暗暗地想,她心里可能有点眉目了。   “就是府中的大夫人知道这个消息都不知道该有多高兴,昭姐儿怎么会发脾气呢?”身在别宫病了,都能让皇宫之中的陛下关心赐药,这份荣宠不应该正中秦雪昭的下怀吗?   明翠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赐下的药不是大小姐独有,别宫里其他姑娘也有,是传话的人弄错了。而且也不要说是陛下赐得,长公主身边的人专门申斥了几个下人,说这些药材是长公主的命令,让人莫要乱传。”   “奴婢也是看二少奶奶你好心,特意提醒你不要在世子夫人和大小姐面前提,也莫要传到外面去了。”   姜贞娘忍住笑,原来秦雪昭高调了半天竟然是闹了一个笑话,根本不是独得皇帝青睐,是她自作多情空欢喜一场。   姜贞娘心里残存的不悦也烟消云散了,她脸上的笑意都更真切了一些,对着鬼鬼祟祟躲在一旁的四红招了招手。   “你放心,事关昭姐儿颜面的事情,我不会马虎。呀,你的裙子上浸出血了,应该是膝盖破皮了,你别动,我让四红扶你去看看大夫。”   说完,姜贞娘把四红唤了过来,四红本来最近就有些害怕姜贞娘,明翠又是世子夫人身边的丫鬟,自然只能乖乖听命。   因为这个好消息,中午用膳时,姜贞娘用完了整整一碗粳米饭,膳房做得菜都用了七七八八,把一旁的三碧看得惊讶无比。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方才四红才提醒她,姜贞娘看起来心情不好,让她做事的时候小心一些,怎么才过了一会儿,姜贞娘的心情就雨于天晴了?   三碧心中如猫抓般好奇,姜贞娘瞥了一眼三碧的神情,提醒了一句:“最近不要去打探和昭姐儿有关的消息。”   大小姐那有什么消息?难不成姜贞娘心情好起来的原因与大小姐有关。   三碧眼睛提溜赚了一圈,她面前乖顺的应了下来,至于心里如何想得其他人就无从得知了。   姜贞娘拈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她说这话真的是好意提醒,秦雪昭那脾气,连周氏身边的人都敢直接打在脸上,这件事让秦雪昭丢了这么大的脸,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地撒完气。   若是三碧听了她的话,自然是无碍,如果她不听,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姜贞娘住处雨过天晴,离这不远周氏母女住得院落情况就正好相反了。   秦雪昭本来沉浸在喜悦当中,永明伯府消息果然没错,陛下真的是在温泉别宫里。她娇羞得看着琳琅满目的药材,忍不住想陛下对她如此关怀,必定是对她上心。   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呢?是她在桃林里看花的时候?还是她在花园里扑蝶的时候,她仔细回想这两天在别宫里的做过事情,都没从记忆中找到疑似皇帝的身影。   应该是陛下躲在暗处偷偷关注着她吧?   秦雪昭美滋滋的想,又忍不住懊恼出门时没有打扮得更华美动人些,她看向铜镜里的自己,注意到脸侧的指印时,她的目光阴沉下来,如果不是这一巴掌,现在的她也不可能躲在房门里不能出去。   心里不禁有些埋怨周氏下手有些太重。   不过少一天和陛下相见也没关系,等她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自然就能够与陛下朝朝暮暮了。   不过她的开心没持续多久,长公主府身边的老公公就急匆匆得过来说弄错了,这些药材不是赐给她的。   秦雪昭听到这句话时,完全不肯相信,脸上跟打翻调色盘一般,脸上各种颜色都有,精彩极了。   她刚才还在畅想做了皇后时的场景,不管是身边丫鬟还是别宫里拨来伺候她的宫人都恭维讨好着她,怎么可能是弄错了呢?   “是长公主身边的人亲自把这些药材搬过来的,不可能弄错!”秦雪昭不能相信一切都是她的误会。   老公公脸上得神情不太好看了:“听秦小姐话中的意思,是长公主弄错了?”   秦雪昭当然不会傻到公然说是长公主错了,但要她低头认错也不可能,现在她心里全是委屈。   眼见场面就要僵住,好在周氏及时赶到,把场面及时圆了过来:“徐公公,祖母怎么叫你老过来了?”   周氏听丫鬟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后,她眼睛里也非常闪过不悦,不过面上还是稳重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徐公公你就把这些药材都带走吧,昭姐儿是长公主小辈,确实没必要拿这些要分人的赏赐。”   徐公公见周氏来了,态度好了不少,再听到周氏不软不硬的话,他不敢再拿乔,忙解释说道:“奴才这也是听命办事,这里面原本就有秦小姐的一份,毕竟是主子的一片心意,七小姐你还是替令爱留下吧。”   周氏听了徐公公的话若有所思,她也没为难对方,而是客客气气的让下人帮忙把药材搬走。   徐公公离开之前,她还让人给徐公公塞了一个钱袋。   秦雪昭看见周氏不仅不帮她出气,竟然还给这个阉人赏赐,她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当着徐公公的面,跺了跺脚,掀开帘子就躲到内室去了。   原本周氏正借着长公主的身体康健问题,与曾经的旧人徐公公多探些话,别人不清楚,但她知道长公主身体积年的太监宫人,他们从不会叫长公主主子,而是直接说公主尊号,因为对于皇宫里出来的太监宫人来说,不管他们跟着谁,他们名义上主子从来都只有一人。   徐公公瞧见秦雪昭的动作,止了话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世子夫人,恕奴才直言,你这个女儿生得与你不太像呀,老奴还有差事在身上,就不叨扰了。”说完,他把纹着富贵竹的钱袋退了回去。   他跟在先帝最宠信的长公主身边办差,有得是人给他送银子,他根本不缺银子,不过是临了了,想全身而退寻个依靠,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原本他还看好忠勤伯府的嫡长孙女,毕竟她与长公主府也有渊源,现在嘛,徐公公甩了甩浮尘,带着人走了。   周氏见徐公公心意已决,她身边的下人打圆场都没用,也不好强留,只是在徐公公走后,重重的拍了下桌子。   她让明翠去唤秦雪昭出来,结果没一会儿明翠捂着脸哭着跑了出来。   周氏差点没气得个倒仰,她恨恨说道:“真是个讨债鬼,我拼命筹划是为了谁!”大夫人就两个儿子,秦守楠是个不成器了,她和世子爷又只有秦学义一个嫡子,往后伯府的爵位一定是落在大房。   如果不是为了秦雪昭,她哪里还需要费心谋算。   李嬷嬷没忍住开口道:“七小姐,老奴看着明翠脸上有伤,不若唤个小丫鬟去瞧瞧她。”明翠是她侄女,她有些担忧。   周氏刚要说话,就听见室内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破碎的声音,一听就是秦雪昭在砸东西。   周氏面上气恼,还是起身走进了内室。   秦雪昭听到周氏的脚步声,就俯身趴在被子上伤心哭泣。   这次,周氏没有哄她,而是站在一旁,冷冷说道:“你哭就能哭来皇帝的青眼?还是说你哭就可以把你失了的颜面哭回来?”   秦雪昭哭声断了一下,她委屈说道:“我听了娘的话,来了温泉别宫,可我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他根本就不在别宫!”   言下之意是周氏的办法也没用。   “谁给你说陛下不在别宫,若他不在,你以为那些药材是谁赐的?”   不是长公主吗?   秦雪昭惊喜抬起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   就听见周氏一字一句的说道:“昭姐儿,等会儿长公主应该会召见你,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了。” 第二十三章 (二合一) 莫负好时光……   秦雪昭坐起身子, 泪水未干的面容有些懵懂,似乎没听明白周氏话中的意思。   周氏看着秦雪昭不开窍的模样,第一次意识到秦雪昭和精明能干的秦锦芙完全不同,秦雪昭这样的性子可能真不适合入宫。或许给她找个勋贵子弟嫁了, 也不用执掌中馈, 反而更适合秦雪昭。   周氏刚有些犹豫, 秦雪昭眼睛忽然就亮了, 她激动的扑倒周氏跟前,追问道:“娘亲, 你说的最后一次机会是什么意思?”   周氏又有些动摇,心中想着就最后再让秦雪昭试一次。如果不行就彻底断了她的念想,给她寻一户好人家, 把她嫁了,让她幸福安稳的度过一生。   周氏手抚在秦雪昭的肩上,她摸了摸她的头发,缓缓说道:“娘的意思是说,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得到长公主的相帮了。如果你把握住了的话,皇后之位就还会是你的。如果娘没有料错的话,很快长公主就会召见你问你些话。娘这个祖母心思深沉, 你那点心思就不要想着能瞒过她了。所以下面我给你说的话,你要好好记住了。”   秦雪昭听得似懂非懂,但她牢牢的抓住了皇后之位这四个字。她对着周氏重重点头说道:“娘亲, 你说吧, 我一定会记住的。”   周氏避开人在内室里对着秦雪昭交代了许久, 下人都被她支走,没有人知道周氏到底对秦雪昭说了什么。   就如同周氏所说的那般,秦雪昭只囫囵得把周氏说得话过了一遍, 都没懂周氏话中的意思,外面就有人过来传话,说南阳长公主,想见一见秦雪昭,还额外嘱咐了一句,只让秦雪昭一人去就可以了。   周氏说的话已经一一应验了,秦雪昭又是兴奋又是担忧,她眼神看向周氏,这次不敢再轻易开口。   周氏也没有避开传话的人,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昭姐儿你去吧,长公主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她老人家不喜欢满嘴谎言的孩子。”   秦雪昭走后,周氏满面春风的脸顿时阴了下来,带着焦急,她对着心腹说道:“快,马上去查最近别宫有什么异动!我怀疑有人已经捷足先登接近皇帝了!”   李嬷嬷犹豫说道:“世子夫人,这里是长公主的别宫,若我们有什么动作,长公主那边一定会知晓。”   “不行,这件事不能让长公主知道,”周氏神情懊恼的坐回到座椅上,“晚了,我们知道陛下在别宫的消息太晚了,长公主绝对不会让我们再插手这件事。只希望我的猜测是对的,不论是皇帝还是长公主都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   只可惜现在她们身在温泉别宫,不然她一定会把挡着秦雪昭路的障碍彻底扫清!   罢了,如果不是那个女子身份不明,也不会再给昭姐儿一个机会。   她从小就在揣摩长公主的心思,只要长公主也不确定那个女子的身份,她就能把长公主往她想要的方向的引导。   这步棋她走得很有信心,而且周氏内心也不是没有抱着微弱的希望,万一就如同昭姐儿说得那样,是陛下无意间见到了她,对她一见倾心呢?   这边,秦雪昭怀着又激动又忐忑的心情,跟着传话人去到南阳长公主的住处。   南阳长公主对着她的时候态度很慈爱,招呼她到自己的身边坐下,甚至比大夫人还要和蔼可亲。   南阳长公主只是随意的问了她几句诸如学过什么,读过什么书,家中长辈身体如何的家常话。   秦雪昭小心翼翼的坐在长公主身边,态度恭敬小心的回答了长公主的问题。   之后南阳长公主又问她在温泉别宫里住得怎么样,还习不习惯等等琐碎事情。   渐渐的,秦雪昭就松懈下身子坐实在凳子上,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   南阳长公主喝了口茶,忽然开口:“昭姐儿,你想进宫吗?”   秦雪昭没想到南阳长公主问得这么直接,她的脸羞得通红了,但还是声音清楚的说道:“想,当然想!”   南阳长公主被她逗笑,手指点着秦雪昭的额头说道:“你母亲都是怎么教你的?竟这样不矜持。”   南阳长公主平易近人的态度让秦雪昭不再紧张了,她口齿伶俐的说道:“就是母亲嘱咐我说,在您老人家面前要实话实说不要撒谎。而且长公主你是长辈,看着就亲切,雪昭心里有什么话当然就说什么了。”   南阳长公主意外的看了秦雪昭一眼,随后摇头笑道:“七丫头这个人,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竟还是个鬼灵精。”   秦雪昭见南阳长公主也不再提进宫的事情,她有些坐不住了,又开口说道:“长公主您是娘亲的亲祖母,也是雪昭血脉相连的老祖宗,若是我像小姑母一样有造化,一定不会忘了老祖宗你的恩情!”   南阳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她拍了拍秦雪昭的手背:“好孩子,如果不是想要帮你,我怎么可能让你到别宫来。”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也莫要拿自己和锦芙比,说不准你的福气比她还大呢。”   秦雪昭心里深以为然,不过终于知道把想法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   之后她陪着长公主用了几盘点心,长公主说自己乏了,才让秦雪昭退下。   周氏教她的几个问题长公主都没有问,秦雪昭云里雾里的,她有些着急,但还是乖巧的听长公主的话请行礼退下。   秦雪昭走后,南阳长公主靠在引枕上,闭着眼睛问身边的老嬷嬷:“你觉得这个孩子她有没有说谎?”   她让长史查来查去,唯一在时间上可能与祁明轩有交集的姑娘,就是秦雪昭和安永侯家的两个姑娘,只有她们三个有段时间,别宫里的人都不知晓她们去做什么了。   老嬷嬷回道:“以奴婢多年识人的眼力,没看出秦小姐有撒谎的痕迹。不过奴婢有一事不懂。为什么长公主您就认定陛下是瞧上了园中的女子了呢?”   南阳长公主轻笑,她虽然年迈,但是头脑依然清醒,她说道:“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侄儿的性格,他才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赐药的举动。就连秦锦芙在世时,他都没有这么体贴过。当初东宫是不断赐给秦家赏赐,可实际上都是吴太妃私底下帮他打得圆场。而且他忘了一点,梨花林周围被清理的太干净了,越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才越是可疑。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大费周章的把所有痕迹抹去。”   南阳长公主淡淡说道:“我这个侄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而且你看看这张我让大夫对着药材,录得药材名,你看看能瞧出什么来?”   老嬷嬷接过单子一看,里面都是些滋养身体的补品名字,只除了一味明明不是药材却被誊写在上面的红豆。   “要不是徐茂心细如发,让人偷偷把药包拆开查看,我都要被瞒过去了。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要不是摆在我面前,我都没料到,我这个冷心冷肺的侄儿竟然也有这样的柔肠。”   “只是你说这个人真的有可能是秦雪昭吗?”说到这里,南阳长公主的语气迟疑了一下。不是她看不起秦雪昭,而是她实在是差秦锦芙太远了,秦锦芙有容貌有手段,可祁明轩就是连秦锦芙都没看上,她不太相信眼高于顶的祁明轩会喜欢上秦雪昭这样的女子。   老嬷嬷也犹豫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民间有句话叫做,卤水点豆腐,所谓一物降一物,或者陛下就喜欢这样单纯的女子。再说,先太子妃对陛下一片痴心,年纪轻轻就去了,兴许陛下心中也是有亏欠的。”   “也罢,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了,”南阳长公主站起身子,吩咐道,“你去把我的折子拿出来。我已经好久没进宫去陪太后说说话了,也该去皇宫里走动一下。不然人走茶凉,谁还记得到曾经的南阳长公主是谁?”   现在的皇帝不是宠信她的先皇,她就是有心把秦雪昭推上去,也需要借些外力。   ——   之前远远跟在姜贞娘身后的侍卫,见到姜贞娘平安走进一座院落后,就回去找为庸复命。   侍卫也知晓这女子与陛下有关系,他也不敢马虎,把跟在姜贞娘身后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给为庸回禀清楚。   原本他以为为庸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肯定没心思听他说,那位夫人走了多久的路,在一株牡丹花面前停驻了半刻等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知道为庸不仅认真的听完了他的禀告,还追问了几句:“你是说那位夫人差点被人撞到?”   侍卫就把他见有丫鬟差点撞在姜贞娘身上,就拿石头击打丫鬟的脚踝,让她摔倒在姜贞娘的脚边,没被姜贞娘伤到分毫的场景说一遍。   为庸一脸赞许的说道:“你做得很好,外面候着,我进去禀告一下,陛下知道了,肯定会少你的赏赐。”   侍卫没想到只是跟人这么一件小事都有赏赐,心里更是直观的认识到了这位夫人的地位。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的试探道:“为庸公公,我见那夫人住的院路有些偏僻,不像是身份贵重的人,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而且我见她的打扮明明是成了亲的女子——”   而且那个丫鬟似乎在叫她少奶奶,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根据丫鬟的口型猜测。   侍卫话还没有说完,头上就挨了一下。为庸又瞪了他一眼,警告说道:“脑袋不想要了?陛下的私事你都敢打听!我给你说,陛下有令不许去探查这位未来娘娘的身份。你是知道陛下的性子,说一不二,莫要让你的好奇心误了前程!”   侍卫心中惊讶,原来陛下竟然知道那女子已经成亲了,他就说陛下怎么可能被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欺瞒。陛下竟然看上了一个有夫之妇,侍卫心目中祁明轩的英明神武的形象有些动摇。他完全没想到陛下竟然是这样的陛下。   为庸走进东殿内,祁明轩正在批阅奏折,他就小心候在一旁,也没打扰祁明轩办公。   祁明轩注意到为庸的身影,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猜到为庸进来是为了什么事,他没等处理完正事再问,而是头都没抬,直接开口说道:“有什么消息你就直接报吧。”   为庸领命,就把侍卫回禀的话转达给祁明轩。   祁明轩听到姜贞娘差点被丫鬟撞到时,握着朱笔的手动了一下,悬在洁白的纸面上。听见为庸继续禀告说姜贞娘没有受伤,凝固的笔墨才被推开,落笔成字。   果然就如同为庸预料那样,祁明轩一面耐心听着,一面处理手中的政务,他批好了手中的折子后,就吩咐要赏那个机敏的侍卫百两纹银。   祁明轩搁下朱笔,他看着窗外春意盎然的景象,他想温泉别宫的确山清水秀让人心旷神怡。往常他最鄙夷的就是那些贪恋美色无心政务的皇帝。   此时此景,他第一次认同前朝某位皇帝说过的一句话——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他打算在温泉别宫再多呆几天,这两次他和十三娘的见面都太仓促了,都没能与她好好说会儿话。   也不知道十三娘她是喜欢美玉还是宝石,今天她头上簪得碧玉簪太素了。   第一次见面时十三娘她妩媚动人热烈大胆,第二次见面时她又清丽秀雅直白真挚,不知道第三次见面时,十三娘是不是还会给他一个惊喜。   想着,祁明轩唇边挂着笑意,心中之前对十三娘那些不满都被他抛在脑后,明明才分开不久,竟然也有些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了。   祁明轩重新把心神放回到政务上时,已经过了半刻钟了。他看着钟表,怔楞了一瞬,而后摇头轻笑,难道这就是书中所说的美色误人?   只是祁明轩的好心情没持续太久,他刚把书案上一摞的奏折批阅完。   身穿一身黑衣腰间配着刀的常桉,神情凝重的快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带血的书信。   “陛下,这是太原的暗探拼死带回来的书信。”   祁明轩接过书信,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他立马从案前坐了起来,对着为庸吩咐道:“走,即刻回宫,信阳动乱了。”   为庸跟在祁明轩身边多年,基本的政治敏锐还是有的,他一听顿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信阳是祁明轩二哥的信阳王的封地,原本先皇为了牵制陛下给二皇子的初封是太原王,把太原那么大的土地都划给二皇子做封地,要知道太原自古就是中原粮仓,二皇子占着太原,就是在粮仓边放了一个不安好心的盗贼。   好在先帝也不是完全信任二皇子,他在世时也只是下了旨意,二皇子的实际上的封地还是信阳。卧榻旁岂能他人鼾睡,祁明轩登基后腾出手的第一件事,就是趁诸王回京奔丧时,重新给诸王加封了封号和划分了封地。   也是那时候太原王变回了信阳王,而吴王封地又多了一块,改封为荣王。   现在还不知信阳是因为什么原因动乱,但以二皇子唯恐不乱的性子,无风都要卷起三尺浪,现在被收了封地后,更是不会消停,虽说分封的诸王不掌握兵马,不干涉政务,可天高皇帝远,谁也还不知道远在太原的二皇子与信阳动乱的事情有多大关系。   祁明轩说要回宫,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通通动了起来。能跟着祁明轩出宫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他们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中途皇宫那边又有消息传来——吴太妃病了。   为庸听着也有些焦急,怎么什么事情都赶在一块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太后在陛下的分量说不一定都没有吴太妃来得重,毕竟算起来陛下可以说是吴太妃一手养大的。   果然,祁明轩眉头紧紧蹙着,步子也急了几分,时间紧急,特别是吴太妃的身体问题,他远在别宫也不清楚到底严不严重。祁明轩干脆弃了马车,直接带着最精锐的侍卫骑马回宫。   侍卫从马厩把上等的骏马牵出来,祁明轩身姿利落得翻身上马,马儿被惊动,马蹄不安在原地踏了几下。   祁明轩余光扫到常桉身后跟着的女侍卫,他皱眉,正奇怪怎么会有女侍卫在,才忽然想起他之前让常桉挑选女侍卫的事情。时间来不及了,祁明轩也没有再挑选,拿起马鞭随意指着一个女子说道。   “你留下来,自己想办法到一个叫十三娘的女子身边去,去到那边之后不需要传递什么消息回来,只需要在她保护她的安全。在你回宫之前,她就是你唯一的主子。”祁明轩扯了扯缰绳,神情冷峻的吩咐,说完他不再犹豫,挥动马鞭,向着皇宫的方向奔驰而去。   尘土被马蹄卷到空中,灰蒙蒙的遮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半晌之后,飞扬的尘土平静下来,山道也再不看到骑马而去人的背影。   只留下一个叫做十六的女侍卫,刚被常桉叫到别宫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皇帝扔在了原地。   十三娘是谁?   她现在又是谁?   她在温泉别宫都没有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就是想找人也不方便去找啊。   正当十六茫然时,一匹枣红大马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马上的人正是才被祁明轩奖赏过的侍卫。他是被常桉使唤回来给十六报信的,自己培养的手下还是只有自己心疼。   侍卫也不能停留太久,他把姜贞娘的身形容貌描述给十六,还把她落脚的住处也报了出来。   “对了,这个女子已经成亲了,可能还有夫家。陛下非常介怀这件事,你需要传递消息时,莫要多嘴触了陛下霉头。”侍卫挨了为庸公公一下打,也好心提醒十六。   十六眼睛瞪得老大:“陛下让我保护的女子已经成亲了?可他们不是那种关系吗?这,这也太让人震惊了。”   侍卫脸上露出“你也太大惊小怪”的神情,表现得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一样。   十六也觉得自己的表情显得太没见过世面,连忙收敛情绪,她应该淡定,历史上娶二嫁的女子做皇后的都多了去,陛下是皇帝,这种事情也是正常的!她默默说服自己。   “常统领让我叮嘱你,藏好身份莫要出头,就当是放假了,等办好事情回宫,他就给你重新安排差事。”   原本心中有些不高兴,觉得有些大材小用的十六顿时被常桉的话安抚下来了,对着侍卫保证说她一定会把差事办好。   侍卫交代完之后,怕追不上祁明轩他们,也匆匆离开了。   ——   安稳度过一日的姜贞娘不知道,祁明轩已经日夜兼程的离开温泉别宫,回了皇宫。   那个对她而言,过于遥不可及的地方。   当天晚上姜贞娘心情很平和,夜深人静时,她脑海里全是荣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对她说过的话,特别是那番滴水穿石论,在她的脑海里面他一字一句的回味了很多遍。   或许是白日里见到过荣王,姜贞娘这一觉睡得尤其的好,甚至还做了一个与荣王有关的美梦,她醒来后虽然记不起梦中的内容,但嘴角带着得淡淡的笑意,过了许久都没有落下去。   南阳长公主知道皇帝回宫后有些诧异,不过想着皇帝登基后事必躬亲的作风。信阳动乱,以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回宫主持大局。   所以她只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把传话的下人打发下去。   她现在关心的是如何给尹太后写请安折,先皇在世时,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发妻,也正是如此才逼得尹太后与吴太妃换子而养,才勉强给大雍唯一嫡皇子争取来太子的位子,也正是如此,尹太后从未得到过先皇的宠爱。   南阳长公主是先帝的妹妹,先帝在世时,她的立场必须要和先帝一致,以至于她和尹太后的关系平平。所以现在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借这件事和尹太后修复关系。   皇帝一走,有消息灵通的人也得到消息,再留在行宫里,也见不到皇帝,根本就没有意义,所以也一一向长公主辞行。   其中就包括忠勤伯府一家。   大夫人还在家中等候,即便周氏与长公主有亲,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别宫中不回去。   姜贞娘心里早有准备,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不意外。   她坐在马车中,透过窗口的缝隙最后看了温泉别宫一眼,以后她应该没机会再来这个地方了。虽然一早就做好,一别之后再也见不到荣王的心理准备。   真当这一刻来临,姜贞娘心里还是闪过一丝不舍。   马车缓缓驶动,帘布晃动遮住了车窗外所有的景象,姜贞娘收回视线,别宫里的经历她会当是做了一场绮梦,妥帖珍藏在心底。   如有朝一日她报仇成功,也做到了荣王做到过的事情,经年之后,若荣王能听到她的事情,也许会感到欣慰吧。   现在梦醒之后,她要带着梦中人给她的勇气继续前行。   一行人回府后,出乎府中人意料,往常畏惧大夫人的姜贞娘,在整理好行李后,第一件事情竟然就是去给大夫人请安。 第二十四章 有什么舍不得的   荣王的话点醒了她, 只要她还没有和秦家撕破脸,那她就应该要学会把自己的情绪藏好。她想要报复,就不应该有害怕。压在她身上的束缚已经没有,她要用新的目光去看待大夫人这个人。   大夫人见到姜贞娘时也有些诧异, 平时姜贞娘对她是能避则避, 避不了了, 才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来到她的跟前, 除去晨昏省定,少有见她主动过来给她请安。   坐了一路的马车, 姜贞娘只是稍作休息就赶了过来,脸色看着有些疲惫憔悴,落在大夫人眼里倒是和姜贞娘走之前没什么两样。   大夫人趁着姜贞娘对她请安行礼时, 打量着姜贞娘的神情,她此时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也没察觉到姜贞娘有什么变化。   “如何,你和周氏见到荣王了吗?”大夫人锐利的目光看向姜贞娘。   听到荣王的名字,姜贞娘垂下眼帘,她都诧异自己竟然能够在心跳快到失序的情形下,面上不露出分毫破绽的平静道:“我和嫂嫂登门拜访, 荣王根本不见我们。”   大夫人一想到明明是秦守楠被荣王打得卧病在床,却要让秦家低头道歉,她心头就一阵火起, 斥责道:“真是没用,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要是之前的姜贞娘肯定就乖顺得站在原地听着大夫人的责骂, 甚至真心实意的认为是她真的没用。   此刻她却开口说道:“母亲息怒,儿媳不是替自己辩解,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向荣王道歉?明明现在二少爷都还没有完全恢复。”   不应该向荣王道歉, 而是该对他道谢才是。姜贞娘想,要是最好颜面的大夫人知道,她认为能随意拿捏的媳妇,不仅提都没和荣王提秦家的事情,还和荣王有了瓜葛,会是什么反应?   而且细论起来,还是大夫人亲自把她推向荣王的,不然她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到荣王呢。   姜贞娘对于大夫人的畏惧,就在这些想法中烟消云散。   大夫人抬眼看向姜贞娘,第一次觉得姜贞娘这个榆木疙瘩说话顺耳起来,她恨恨说道:“谁让荣王势大,陛下也要用善待荣王来宽太后的心。才委屈我的楠哥!”   她埋怨着荣王的不着调,嘴上咒着荣王性子风流,早晚要死在女人的肚子上,倒没有继续往姜贞娘身上撒气。   姜贞娘不会骂人,只心里冷冷笑着,要是咒骂能灵验,头一个死得肯定是作恶多端的秦守楠!   没一会儿,周氏她也来了葳蕤堂给大夫人请安。   大夫人见周氏来了,止了关于荣王的话题,面上也露出了点关切的神情:“这次去别宫事情办得如何?”   周氏刚要开口回话,才发现姜贞娘竟然也在,她含含糊糊的说道:“有些眉目了,大致还算顺利。”   大夫人对秦雪昭入宫的事情心情本来就复杂,即开心忠勤伯府能更进一步,又不满有人要抢走本该属于她女儿位置的人。这种微妙心理,让她看到周氏遮遮掩掩的模样时,心中升起一股不悦,她冷哼一声:“什么叫做大致顺利?昭姐儿到底见到陛下没有?”   周氏察觉到大夫人的情绪,也不好解释她是在意姜贞娘在场,算了,反正也已经回府了,她们去温泉别宫真正的意图也没必要再藏着掩着。   此时,姜贞娘一直没想通的一环才在她面前清晰起来,难怪秦雪昭要去温泉别宫,并且她在温泉别宫发现得种种不寻常都有了解释。   原来新帝竟然就在别宫之中!   姜贞娘只是稍稍讶异了一下,她对新帝不关心,认真论起来还有些不喜,她只是有些担心新帝去别宫不会是有荣王的原因吧?   他不会是因为秦守楠被打的事情,去找荣王算账的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姜贞娘只能心中暗暗为荣王着急,难怪那天见到荣王时,他有些不开心。   姜贞娘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多关心荣王一些,顺道在心里埋怨了新皇几句。   “这件事说起来就有些话长了,”周氏对着大夫人暗示后面的话不适合姜贞娘听了。   大夫人也知道事关重大,就对姜贞娘说道:“你出门一趟舟车劳顿的,快回去的梳洗一下吧,我这儿有你大嫂陪着。”   姜贞娘没有找借口赖着不走,她温温柔柔的点了点头,对着大夫人说道:“那儿媳晚些再来给母亲请安。”   大夫人可有可无点点头,没把姜贞娘的话放在心上,她现在关心的还是秦雪昭的事情。   姜贞娘走出葳蕤堂的院门,就见四红三碧有些不安的站在走廊下。   姜贞娘稍微琢磨了下,就知道两人在想什么了,她说道:“你们本来就是大嫂临时拨给我,担心我在别宫没有趁手的人用,现在回了府中,你们还是回大嫂的院子吧。”   四红三碧松了一口气,姜贞娘在秦府的日子太清苦了,她们两是宁愿在周氏院落里当个洒扫丫鬟也不愿意跟着姜贞娘回去吃苦。   知晓了周氏母女去别宫真正的目的,姜贞娘想以周氏缜密的心思她一定会问这两个丫鬟,她在温泉别宫的举动。   幸好她提前防备着这两个丫鬟,每次出去都把事情圆过去了,这两个丫鬟为了瞒着两人偷懒的事实,也不会多嘴,说漏什么。   姜贞娘一点都不担心,只是走之前,她的余光看了一眼三碧,主仆一场,希望她和四红把她的衷告放在心里,不然以秦雪昭好强的性子,她们怕是要吃苦头了。   短短几天过去,姜贞娘再回到伯府西南处那座荒凉小院时,甚至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姜贞娘站在正对着她厢房的桃花树下,之前她心中伤感,看着桃树未开花时满心凄凉。如今再见到这株桃树,姜贞娘的心境想法完全不一样了。   这棵桃树在她刚嫁入忠勤伯府时就已经开在了这座院落里,算起来至少有十年的树龄了。桃木能辟邪,这棵桃树的树龄也足够长了,正好可以用来给荣王做护身的桃符。   姜贞娘已经没那么信奉神佛了,但刚才大夫人咒骂荣王的事情还是让她有些介意。她又不能当面反驳大夫人的话,为荣王做些护身保佑的小玩意,也能让她更心安一些。   姜贞娘目光打量着仿佛已经枯死的桃树,在衡量判断着哪一截适合用来做原料。   “二少奶奶你一直站在树下做什么?”   “看砍哪截木头合适。要做桃符好像不够宽,或者做一串流珠更适合?”姜贞娘认真思忖着,越想越觉得道家流珠更适合清冷如仙的祁明轩。   脑海中浮现祁明轩指节分明比上等的玉器还有矜贵的手掌,腕部缠上一圈一圈褐色的流珠,闲时或者想要静心时,指间随意波动的流珠的场景。   姜贞娘下了决定,就做流珠了。她都没有去想珠子送不到祁明轩手中的场景,只想到能为荣王做些东西,她就满心欢喜。   春兰咋咋呼呼的说道:“二少奶奶,你不是最喜欢这棵桃树吗?为什么要砍了它?”   姜贞娘笑望着春兰:“我现在依然喜欢它,只是桃树不愿意开花,就不要强求了。再说,做成珠子戴在手上不是比开花还好看吗?”   春兰有些被姜贞娘说服了:“戴在二少奶奶你的手上肯定好看。”   不是她戴,姜贞娘摇了摇头,没有对春兰解释太多。   忽然,春兰耷拉着脑袋,羞愧说道:“二少奶奶对不起,我没听你的话离开伯府,我,我不想走,我就想留在你身边陪你。”   春兰知晓姜贞娘让她走是一片好心,她拼命找理由解释,在她看来姜贞娘就像是被压到极点的兰花草,敏感脆弱,她怕自己自作主张的行为让姜贞娘伤心了。   谁知道姜贞娘完全没有悲秋悯春,她嘴角带着向上的弧度,眼里的笑意真真切切:“好了,你想留就留下吧。”   离开伯府前,姜贞娘其实还是存着死志的,只不过是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想让自己的死有意义些,最好能让忠勤伯府颜面扫地。但现在不同了,她不怕死,但她想要活着。   不是如同行尸走肉,而是真正的活着,能感受到手掌轻拂得温热,能品尝到亲吻时甘甜,能嗅到花香,能感受到溪水的清爽的活着。   春兰忽然都有些认不出眼前的女子了,明明之前姜贞娘还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就是后面振作起来也不像是现在这样生机勃勃。   不过,小姐就是小姐,她不会认错的,于是她也笑了。   “二少奶奶你给奴婢的银子,一分都没动,我把它们都藏了起来 ,等会儿奴婢把银子给你,你可得收好了。”   姜贞娘指着桃树吩咐道:“你取一锭银子出来,去厨房要一桌好菜,再去寻给花匠来,把这只树干砍下来。”   “二少奶奶真的要砍吗?”春兰比起银子破天荒的先心疼起树来,“奴婢以为你在说笑呢?你真的舍得?”   “一棵树有什么舍不得的,砍。”依誮 第二十五章 一步一步慢慢来   在春兰的劝说下, 姜贞娘没让花匠把整棵桃树都砍了,只是把姜贞娘瞧上用来车流珠的枝干还其他杂乱的枝丫砍了。   没了那些颓败的枯枝,姜贞娘待在院子里看向屋外的景色时,都觉得视野开阔了不少。   奔波了半天, 姜贞娘也觉得身子有些不干净, 先去盥洗室沐浴梳洗了一番。   她换好衣服出来时, 春兰已经把膳食摆好放置的桌上, 因为有银子打点,摆在桌上的菜色非常丰富, 有鱼有肉,蔬菜看着也新鲜清脆。   “春兰你陪我一起用膳吧。”姜贞娘身边亲近的就只有春兰一个人,她让春兰今天先别管什么礼节。   春兰推拒, 忙说不敢,忠勤伯府规矩严苛,上次就是她被大夫人身边的丫鬟看到掉眼泪,就连累姜贞娘在大夫人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之后她说话做事就更加谨慎了。   姜贞娘拿起筷子,说道:“不要推辞了,我用完膳后要去见大夫人, 再劝你,怕是要耽误了时间。而且今天府中人的心思都落在大房那里,没人会在意我们院子, 你就安心吃吧。”   “大夫人是又要罚你了?二少奶奶你都才回来, 她们怎么能这样!”春兰真怕误了姜贞娘的时间, 连忙坐下。   姜贞娘说道:“不是大夫人让我去她院子,是我自己想去。”她看向春兰震惊的模样,出声说道, “这样的生活我过够了,是该有些变化了。”   用完膳后,姜贞娘知晓春兰害怕大夫人,就带着一个小丫鬟去了大夫人的院落。   姜贞娘到的时候,周氏和秦雪昭才走,也知道她们对大夫人说了什么,大夫人脸上带着笑意。   “你怎么又来了?”大夫人见姜贞娘真的又到她的院落里来,脸上的笑意落下几分,有些诧异的说道。   从周氏那知道南阳长公主很喜欢秦雪昭,并暗示会秦雪昭进宫后,大夫人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她把周氏开导她的话听了进去,至少皇后还是他们秦家人,总比其他外人占了秦锦芙的位置来得好。   她心情好的时候是不想姜贞娘这个丧门星在她眼前晃悠的,看着姜贞娘这张脸,她就会想起秦寿楠的荒唐,心里就更厌恶的姜贞娘的没用了。   姜贞娘只当没看见大夫人的皱眉,只是说道:“儿媳是来给母亲你请安的。”   “今天晌午你不是来过了吗?”大夫人语气中有些不耐烦。   “母亲你经常身子不适,儿媳出去了好些天,没能在母亲身边侍奉,有些不放心。”姜贞娘低眉顺眼的说道。   大夫人哪是真的不适,不过是找借口磋磨姜贞娘而已,侍疾可以说是婆婆刁难儿媳最好用的办法了,就是传出去也不怕人说嘴。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她今天也没心情刁难姜贞娘,此时听到姜贞娘这样说,大夫人的眼神有些阴霾,她沉着脸看向姜贞娘:“姜氏,莫不是你出去一趟就胆敢顶撞长辈了!”   大夫人让姜贞娘侍疾是假,听到姜贞娘的话,就以为姜贞娘在故意含沙射影的诅咒她!她不信,姜贞娘不知道她每次让她来侍疾都是装病。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每年各府内院都会有死的不明不白的女人,姜贞娘敢在她面前弄鬼,就不怕自己是下一个吗!   姜贞娘脸色苍白,她瑟缩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想在母亲面前尽尽孝心。”   大夫人轻蔑的看了姜贞娘一眼,冷冷道:“你不用说这个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   姜贞娘在大夫人的逼问下,让大夫人屏退了下人。大夫人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见姜贞娘好像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让李嬷嬷她们退下了。   等屋内其他人走后,姜贞娘再也忍不住了,脸上滑过两行清泪,她心酸的说道:“母亲,有件事在儿媳心中压了好多天了,想来想去也只有找母亲你拿主意。二少爷他根本不能人道,你说儿媳之后该怎么活呀!”   说着姜贞娘悲伤得哭了起来,最开始姜贞娘还是假哭,她脑海中刻意回想过去八年在忠勤伯府过得日子,哭声越来越大,哭声也越来越悲戚伤心。   姜贞娘哭得这么哀痛,大夫人根本没怀疑她的话。她自己养大的儿子,心里当然知道他是喜欢男人的,不然也不会让他娶了小门小户的姜贞娘。但她以为秦寿楠是能传宗接代的,所以上次给两人下了药。   秦寿楠给她的解释是姜贞娘长得不和他胃口,他提不起兴趣,大夫人信了,真以为是秦寿楠太厌恶姜贞娘了才没能成事。   但现在姜贞娘却告诉她,秦寿楠不是不喜欢女人,他是根本不能人道,才和男人厮混。   大夫人的太阳穴透着尖锐的刺痛,她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难怪姜贞娘转性了,她是觉得楠哥不可能和她真做夫妻,所以才想来讨好她,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大夫人手掌猛地拍在桌上:“你嚎什么嚎!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吗?还有姜家到底是怎么教你的?你也是书香门第出身,怎么能把这些不知羞耻的话挂在嘴边!”   姜贞娘压低了哭声,肩膀不断抽泣,依然扮演着懦弱女子该有的绝望模样,心里却忍不住嗤笑,大夫人还真是好笑,都这时候了,她不觉得与男子厮混的秦寿楠不知廉耻,反而觉得她不知羞耻,简直可笑。   大夫人的没控制好力道,手掌被拍的红肿,她捂着手忍着痛问道:“你说楠哥他不能——可是千真万确?”   姜贞娘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呀,我不奢求能得到夫君宠爱,只不过是想要个孩子,为什么那天都那样了二少爷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反而要把我推开,宁愿让那个小厮——”说道这里,姜贞娘像是遭受到什么打击,悲痛欲绝得再也说不下去了,伏在桌上只是哭。   反正那个小厮已经被大夫人打死了,那天的事情就只有姜贞娘和秦寿楠知晓了,只要她一口咬定秦寿楠不能人道,他只能百口莫辩。   大夫人头痛欲裂,几乎是要昏过去了,若秦寿楠只是好龙阳,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秦寿楠没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她勉强也就不追究了,等他玩腻了,早晚会回到正途来。可要是他不能人道,那秦寿楠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姜贞娘还在哭她下半辈子该怎么办,大夫人听见了更是心烦意乱,一辈子都是个废人,她的楠哥才该怎么办呀。   大夫人眼前黑影重重,她狠着声音警告姜贞娘:“不要哭了,今天这些话你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若是让我听到一点风声,你们整个姜家都别想保住了!你记住了吗?”   姜贞娘眼睛哭得通红,她惶恐的看着大夫人,颤抖着声音说道:“儿媳,儿媳记住了。可之后儿媳该——”   大夫人不想再听姜贞娘像个怨妇一样在她耳边问她该怎么办?她每问一次就像在大夫人的心上扎上一刀!她警告完姜贞娘之后,就挥手把人赶走,让姜贞娘滚回她的院子里去。   姜贞娘前脚刚走,大夫人后脚就晕倒,说是二者之间没有关系都没有人会相信,大夫人也想到了这一点,要是之前大夫人根本不会管,反正损得又不是她的名声。但现在不同,就姜贞娘那副窝囊性子,若其他人以为她的晕倒与姜贞娘有关,姜贞娘肯定会扛不住把楠哥的事情透露出去。   不行!   大夫人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在晕倒前一刻,都强撑着一口气,命令李嬷嬷说:“我的病与姜贞娘无关,不准让府中乱传闲话!谁敢乱说话,就给我乱棍打死!”   李嬷嬷被大夫人话中的狠厉吓了一跳,同时更是惊讶不已,真是白日见鬼了,大夫人竟然也会主动维护起二少奶奶了?   刚才内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只听见姜贞娘的哭声,还以为是大夫人又在训斥二少奶奶。   李嬷嬷来不及细想,大夫人人已经闭眼昏了过去,她连忙指挥丫鬟去叫大夫。   姜贞娘走出大夫人的院落,正用帕子擦掉脸颊上的泪水,就听到身后有嘈杂的声音传来说是大夫人晕倒了。   她遮掩在帕子下的嘴唇弯了弯,原来大夫人也不是坚不可摧呀,她也会气急败坏,也会生病倒下。   她一边想着,一边悠闲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嗯,她得回去把那根桃树枝干上处理一下,上面还有些小突刺,她得细心些,一步一步慢慢来。   走在半道上,姜贞娘正好遇到周氏,她听说大夫人病倒了,正急匆匆往大夫人院子里赶。   “弟妹你刚才大夫人院子出来?”周氏皱眉问道,“你可知道大夫人是得了什么病了?”   姜贞娘面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母亲病了吗?我刚从她院子里出来时,母亲人都好好的。”   周氏没问出情况,心里焦急,怎么这个府中的人都在昭姐儿要说亲的节骨眼病了,想到大夫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周氏心中就一阵烦躁。   她问姜贞娘要不要与她一起去探望大夫人,姜贞娘摇了摇头,神情有些闪躲:“母亲看到我也不会高兴,我就不去了。”   周氏知道姜贞娘有些怕大夫人,她也是随口一问,没有勉强姜贞娘。   她正要走,就听见姜贞娘说道:“对了嫂嫂,四红三碧在别宫伺候我挺尽心的,现在回府了,我想问她们二人有什么安排了吗?”   周氏性格谨慎,她下意识的拒绝道:“既然回府了就该各归其位,二弟妹你要是缺人手,赶明我再给你指派两个丫鬟过来。”   姜贞娘笑了笑说道:“那就谢谢嫂嫂了。”正好她也觉得院子中少了些人手。   周氏没有再多说什么,领着下人就往大夫人的院子走去。 第二十六章 合该就是这样一个人   春兰见到姜贞娘回来还有些惊讶, 她连忙迎了上去:“二少奶奶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夫人没有为难你吗?”   姜贞娘笑了笑,她轻声说道:“你不要担心,大夫人没为难我,最近一段时间她应该也没心思来为难我了。”   春兰心里疑惑, 难道是大夫人转性了?不过她也没多想, 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装订简陋的小册子。   “二少奶奶, 你不是想知道更多关于荣王的事情吗?我从其他下人手中要到了这个。”春兰左右看了看, 见没人,才压低声音说道。   姜贞娘接过来翻了翻, 这是一本讲齐荣四处建功立业的话本,虽然化了名,但只看第一话中关于人物身世的介绍就能知道书中的齐荣就是荣王。   话本的作者应该认真去了解过荣王, 里面不仅有化用荣王真实经历的事迹,还摘录有荣王所作的诗词檄文,除了她知晓的事迹外,还有很多她之前没听说过的事迹。   姜贞娘把书贴近胸口的位置,她高兴的对春兰说道:“这本书很好,我很喜欢。”   听到姜贞娘这样说,春兰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人笨帮不上二少奶奶什么忙,只能想法让姜贞娘在平日里能更开心一点。   姜贞娘现在的笑容才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像是得了一个宝贝一样, 兴致勃勃的翻看了起来。   姜贞娘几乎是一夜没睡, 废寝忘食的把这本话本看完了。   一是因为作者的文采动人, 书中所写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二是里面写了很多之前姜贞娘不曾知晓的事迹,原来荣王还是皇子时, 就上书献策治理南诏百族,还跟随军队出征痛击东岸倭寇。明明是打发时间的话本故事,但因为主角是荣王,姜贞娘不仅看得津津有味,竟然也从里面领悟出很多道理来。   一个与她往常听到过完全不一样的形象出现在了她脑海中,文能定国、安、邦,武能上阵杀敌,她一点都没有怀疑书中的真实性,她见过他笑谈间的锋芒,也亲自感受过他衣衫下健硕充满力量的身躯。   反而觉得光风霁月的荣王合该就是这样一个人。   正好大夫人病了无暇顾及她,就算恢复过来之后肯定是要去操心秦寿楠的身体问题。而且以大夫人对秦寿楠的溺爱,要是看到她很容易迁怒到她的身上。   所以姜贞娘干脆作出一副伤心悲痛的样子待在院子里,春兰带回来的书应该是盗印,有些地方有缺漏错字,姜贞娘干脆把话本勘正后,重新抄了一遍,抄完之后,她想了想,还把大夫人赐个她的《女诫》拆了,给她手抄的话本套上了一本《女诫》的书皮。而正式的《女诫》被她扔在炭盆里直接烧了。   这几天,相较于姜贞娘在院子里抄抄书,打磨着桃枝做成珠子的悠闲生活,忠勤伯府里的其他人就过得没那么开心舒服了。   大夫人是真的被秦寿楠不举的消息打击到了,她刚刚转醒就让人把秦寿楠唤了过来。   现在秦寿楠的身体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要是之前大夫人根本舍不得让秦寿楠下地走路,不仅免了他的请安,就连见面都是大夫人去秦寿楠的院子里看他。   但这次大夫人的态度很强硬,秦寿楠也知道大夫人病倒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就让童仆搀扶着到大夫人院子里看她。   “娘,你怎么突然就病了?”秦寿楠看到大夫人时也吃了一惊,大夫人面色憔悴的躺在床上,脸上的皱纹纵横,像是干枯的树皮,苍老了好几岁。   大夫人没理会秦寿楠的问题,而是直勾勾的盯着他,逼问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孙子?”   “娘,你怎么又说这个问题?”秦寿楠语有不耐烦,只是因为大夫人的身体忍着没表现出来。   大夫人咳了两声:“你还想骗我?这些年我赐给你的丫鬟你都没动过吧!”   秦寿楠天生就是断袖,他只喜欢男人,越是漂亮的女子越是让他厌恶。他是忠勤伯府的二少爷,当然不会委屈自己去做让他恶心的事情。只是他不明白明明他和大夫人已经达成共识了,为什么大夫人又要再提起?   秦寿楠嬉笑着凑到大夫人床前,他身上还有伤,这番动作扯着伤口,他故意作痛得挤眉弄眼的表情,一副孝顺的模样:“娘,你现在先养好身体,你年纪大了一定要好好保重,至于孩子的事情,缘分到了自然就会有了。”   之前秦寿楠用这招哄大夫人可以说是百试不灵,可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夫人冷着脸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缘分?”大夫人冷笑,都到这时候了楠哥竟然还想要瞒着她,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都不近女人身子,怎么可能有孩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秦寿楠好半晌才明白大夫人的意思,他震惊说道:“母亲,你不要乱想,儿子的身体很健康!”   任何一个男子到不可能接受这方面的质疑,秦寿楠也不例外。   大夫人却不再相信他了,把秦寿楠的反应当成了欲盖弥彰,她又咳了咳虚弱说道:“相信你?可以,你说你不喜欢姜贞娘,我又给你选了几个漂亮的丫鬟,你选一个喜欢的,今晚和她圆房,我就相信你。”   秦寿楠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他不可理喻的看向大夫人:“娘,上次到底是谁给我下药我心知肚明,我顾忌着娘的心情没说,可今天我对你说一句话,我是人,不是你用来配种的畜生!”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大夫人指尖颤抖得指着秦寿楠,喉咙里发生嚯嚯的声响,秦寿楠拒绝的态度让她认定了秦寿楠的身体有问题,她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冷酷的说道:“你只是病了,我找大夫给你治病,等你病好了,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秦寿楠的神情完全阴沉了下来。他因为断袖的身份本来就敏感,听到大夫人说他喜欢男子是病了,完全是触在了他的逆鳞上。   他懒得在大夫人面前扮演孝子了,只留下一句:“你好好养病,儿子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了。”   大夫人和秦寿楠平日里母慈子孝,还是第一次闹得不欢而散,两个人的心中都落下了嫌隙。   大夫人被气得怒火攻心,差点没有再晕过去了。   秦寿楠心里也不高兴,原本捧着孝心来看大夫人,没被夸就罢了,竟然还讨了一肚子的气,他怒得都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没有让下人扶着,而是自己怒气冲冲的离开大夫人的院子。   走到花园时,恰好撞见带着丫鬟在花园赏花的秦雪昭,秦寿楠是一个的善于伪装的人,即使心中满是怒火,但在其他人面前还是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昭姐儿,几日不见,你越来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尝过妹妹嫁进东宫的好处,秦寿楠对秦雪昭这个侄女还是很看重喜爱的。   秦雪昭早就看到秦寿楠,只不过她心里不怎么瞧得上不着调的二叔,所以也没有主动上前去行礼。但现在秦寿楠主动与她招呼,她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只能姿态大方的向秦寿楠请安。   她这几天心里非常焦急,宫里和长公主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越想越担心是不是那天她在长公主面前表现的不够好,所以错过了那个机会了?   周氏只让她要耐心,可她怎么可能耐心的下来,她可是听说了,长公主还召见了永安侯府的两个姑娘。还有大夫人的身体也是一个问题,要是她离世了,作为孙女她必须要守孝三年。   就算皇帝真的喜欢她,也不会等她三年。   想到这里,秦雪昭拧紧了帕子,她看向秦寿楠:“二叔,祖母的身体怎么样了?没有什么大碍吧?”   秦寿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然后说道:“没什么大碍,只能人在病中脾气有些古怪。”   那就好,秦雪昭松了一口气,注意到秦寿楠脸上的不悦,她问道:“祖母对二叔你发脾气了?怎么会呢,祖母一向最看重二叔你了。不会是因为二叔母对祖母说了什么吧?”   秦寿楠眼睛眯起,他问道:“母亲生病和姜氏有关?”   母亲逼他尽快生子是不是也和姜氏有关系?   大夫人封锁了消息,秦雪昭根本不知道大夫人生病的原因,不过这不妨碍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栽赃到姜贞娘身上。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我们才从温泉别宫回来时,二叔母单独一人就直接去了祖母的院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秦雪昭也没想要故意陷害姜贞娘,只是对姜贞娘有不满,所以才会在秦寿楠面前搬弄是非,“二叔你知道,二叔母之前多怕祖母呀,突然转性了,总透着些蹊跷。”   秦寿楠的眼神一沉,神情变得狠辣,大夫人确实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他逼得这么急切,是大夫人她改变了主意,还是有人在大夫人面前嚼舌根?   “昭姐儿,你慢慢在花园赏花,二叔想起自己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二叔,慢走。”秦雪昭看到秦寿楠阴沉着的脸,走得方向也是去姜贞娘的院子,她心中的焦虑都缓解了很多,她幸灾乐祸的说道,“看来有人又要倒霉了。”   脑海中想象着姜贞娘被秦寿楠训斥得抬不起头的场景,秦雪昭走路的步子都轻松了不少,只要有人认识的人过得不幸,她就像是被治愈一般,心情轻松起来。   秦雪昭带着丫鬟回自己的瑞雪轩后,没多久周氏就一脸笑意的来到她的屋子。   秦雪昭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她看着周氏脸上的笑容,心怦怦直跳:“娘亲,怎么了?”   周氏的手掌爱怜的拂过秦雪昭的脸:“长公主派人来递信说,让你这几天好好准备,过几天太后应该会宣你进宫。” 第二十七章 早日择立新后   祁明轩才上完大朝会, 朝堂上文武百官吵吵闹闹的,既然他的暗探能把信阳礼县县令的绝笔信带出来,他的这些臣子们肯定能得到消息,他高坐龙椅上, 等着人把信阳的事情报出来。   他沉静似海的眼眸透过垂落的十二旒间隙, 观察着他御座之下臣属的神情。   有官员提到沧州天降祥瑞, 有凤凰落于辉山的梧桐树上, 是大吉之兆,当地县令已经聚集人马进山抓凤凰, 一旦抓到就进京献给皇帝。这位官员报了这个吉兆后,趁机上书建议让当地县令在原地建一个凤凰馆,辉山风景秀美气候宜人, 正适合建避暑的行宫。   祁明轩还没说话,就有大臣站出来恭贺道:“恭喜陛下,天降凤凰是凤命已定的征兆,天佑我大雍呀,不久之后陛下会迎来一位才貌双全的皇后!”   这句话像是落入油锅的水,对皇后之位有所图谋的世家像是闻到腥味的猫,开始谏言祁明轩甄选良家子扩充后宫, 早日定下皇后的人选。   祁明轩的手指上敲动两下,只是他不耐烦时常做的动作。   信阳地动,当地受灾严重屋舍倒塌农田被毁,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堂上面竟然一点消息都未收到。而信阳官府也不知道如何处理灾民的, 现在信阳竟然出现了小股由流民组成的暴民, 这群人烧杀抢掠已经造成了好几户灭门惨案。   礼县县令上报灾情无果,信阳太守根本没理会他的陈情,礼县县令想要自己上报朝廷, 却遭到暴民的报复,一门七口无一生还。如果不是他在各地都放了暗探,恐怕他也会被朝堂上的歌舞升平所迷惑。   而此刻他的大臣却大谈祥瑞,不是让他修宫殿就是让他扩选后宫,真是有意思得很!   在场人中祁星河是最了解祁明轩的人,虽然看不清御座上人的表情,但他知道祁明轩此刻已经生气了。   祁星河叹了一口气,明明他只想做一个不理政务的闲散的王爷,今时不同往日,五哥不仅是五哥,还是皇帝了。只是以五哥的性子他现在越是隐忍,等他爆发出来时就越是可怕。   “陛下,臣弟有事启奏。”祁星河出声说道。   一直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额前的静止的旒珠忽然晃动发出清脆声响,他的身姿似乎顿了下,然后淡淡开口,“准。”   祁明轩如玉石之声的语调并不高,伴随着旒珠窸窣作响的敲击声,大殿上诸位大臣忽然就安静了一瞬。   一直闭目养神的承恩侯此刻也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了祁星河的身上。   “信阳地龙翻身,有好几个县受灾严重,知州治灾不力,导致境内出现作乱流民,臣弟恳求陛下派人前往信阳治灾。”   祁星河还没有说完,就有位大臣质疑道:“荣王你身在京城,是什么知道远在千里之外信阳的情况?到底是荣王你有千里眼顺风耳,还是说荣王你在其他地方安插了眼线?”   一个藩王敢在其他安插眼线,那摆明了是有不臣之心。   这话说得有些杀人不见血了。   祁星河一点都不怵,一双桃花眼里都是轻慢的笑意:“听于大人的意思,你是也清楚信阳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我怎么知道,不是荣王你自己说得吗?”   “我说你就信?我还以为于大人是知晓我没说错,说出了信阳的实情才如此激动?”祁星河语调懒散的说道。   于大人还想和祁星河争辩,御座上的祁明轩开口:“够了,曹御史你管太原监察御史,现在信阳的情况到底如何?”   被点到名的曹御史看了一眼萧丞相,说道:“信阳确实出现地动,不过据微臣所知的情况,各地情况并不严重,已按照惯例报了户部,户部也拨下了救济银两。”   头发花白的萧首辅,位居吏部尚书的职位,他历经三朝,听了曹御史的话,睁开松弛的眼皮下的眼睛,那双眼依然光华内敛:“信阳的事情老臣知道,虽然损伤不大,不过毕竟地龙翻身不是好征兆,所以先让户部按照惯例做了处理,各部写了票拟的折子也上陈给陛下了。”   不过这件事不太紧急,皇帝又在宫外,宫里的内侍没有及时给呈给他,总之这事儿各部已经尽了职责,皇帝没看到票拟的奏折与谁都没有关系。   祁明轩自然能听懂萧首辅的潜台词,他微眯起眼,各部呈上来的奏折,就是他身在别宫也是让人快马加鞭送过来,直到他着手要处理这件事之前他都没看到过萧首辅口中的折子。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有意义,以萧丞相的能力,这几天把一份奏折送进来太容易了。   萧首辅的宠辱不惊的态度让曹御史也有了底气,他看向荣王说道:“微臣也有点疑惑,明明信阳地动,只倒了几户人家,身亡的人数不超过二十人,情况根本不严重,荣王是从哪得到的消息,还是荣王又是什么比监察御史更准确的消息来源?”   祁星河把该说的话说了之后,他就回归到神游天外的模样,听到曹御史的话,他轻撩眼皮说道:“曹御史消息怎么灵通,难道会不知道本王红颜知己众多,哪处地方受灾了,那些人牙子就去哪里卖人,妓坊青楼的新来姑娘的情况,本王与那些知己花前月下时,自然就听到了关于信阳的消息。”   曹御史没想到祁星河竟然混不吝到在朝堂上讨论自己的风流情债,而且他头一句话,好像说得他对青楼的情况很熟悉一般,曹御史本来就黑红的脸变成更加黑红了:“真是有辱斯文!”   眼见朝堂上又要吵起来,祁明轩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曹御史,朕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曹御史诚惶诚恐的应诺:“陛下请讲,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曹爱卿家中有几口人?”祁明轩出声问道。   曹御史以为祁明轩要问信阳的事情,心里都想好了说辞,没想到祁明轩竟然问了这个家常的问题。他愣了愣说道:“臣家中包括寡母妻儿共有七口人。”   祁明轩身穿龙袍缓步走了下来:“包括妻母在内七口人,曹爱卿家中人口单薄了些。”说着他话锋一转,“才是信阳地动中死去的人的三分之一不到,不知道若是曹爱卿家中的人也在信阳,你还说得出那个才字吗?”   随着祁明轩的身影距离文武百官的距离越来越近,众人终于感受到天子的怒气了,放在还在祁星河面前咄咄逼人的曹御史,脸色一白,仓皇跪倒在地:“臣知错,望陛下恕罪!”   祁明轩的目光扫过萧首辅,他淡淡的说道:“你何错之有,不过是觉得信阳去世的贫民百姓,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不过是死了二十个,就是二百个,两万个,只要没影响你的官位,当然就不足挂齿。升斗小民的死活哪有凤凰祥瑞重要,哪有修建避暑行宫重要!反正去世的人是别人的妻女,是别人的父母!”   此言一出,朝堂上又跪倒一片,特别是刚才被祁明轩点到名字的人。   萧首辅有些意外的看了祁明轩一眼,终于才明白过来帝王是为什么生气了,他站在原地怔楞了半刻,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年轻时立下的雄心壮志——为民请命,造福一方百姓。   可惜了,正当壮年的他遇到的不是祁明轩,而是好大喜功精于算计的先皇。   现在的他,老了。   可能他们一帮老臣真的看错了,曾经那个沉默寡言被先皇多次斥责无才无德的太子殿下了。   萧首辅拱手垂头向着祁明轩,虽然萧首辅没说什么,但这是一个请罪认错的动作。陛下与先皇完全不同,他不能再用对待祁明轩了,不论于公还是于私,他年纪大了,三朝元老的殊荣已经够了,不想再迎来第四任帝王了。   萧首辅一表态,文武百官就纷纷拱手弯腰,劝祁明轩息怒。   祁明轩站在丹陛上,现在还没有到算账的时候,他没惩罚任何人,只是当即下了旨意让曹御史将功折罪即刻前往信阳,确认信阳的灾情到底如何。   下朝后,太后的哥哥承恩侯尹侯爷到乾清宫来觐见祁明轩。   面对自己的外甥,尹侯爷直接了当的说道:“陛下,你早朝是提到信阳是不是信阳王有什么异动?需不需要臣把边防军抽调一部分回来留在太原城外。”   尹家世代为将,掌握着大雍三分之一的兵马,这就是先皇一直防备祁明轩的真正原因,一个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身后是手握兵权的尹家,要是他们联合在一起,对他皇位的威胁太大了。   祁明轩看了一眼铺在青玉案上的太原地图,他说道:“边防军不能动,先皇驾崩后边关的蛮族就蠢蠢欲动,他们正等在大雍自己乱起来,好坐收渔翁之利。”   祁明轩的目光幽深,他指着太原的地图说道:“太原靠山,若是真的逼急了信阳王,他依靠山势地险,一旦打起来不会很快结束。而且现在大雍的子民需要的休养生息。”   先皇注重享乐,大兴土木,百姓赋税徭役负担重,他驾崩后,祁明轩清点国库才发现皇祖父攒满的国库,如今所剩无几。   大雍打不起仗,特别是内仗。   尹侯爷沉默了一会儿,也明白了祁明轩的意思,他也没问祁明轩之后是什么打算,只说道:“犬子刚从边关调回,若是陛下想要派人前去查信阳的情况,可以派犬子前往。尹家永远中忠于大雍,忠于皇帝。”   祁明轩和尹侯爷这个舅舅其实并不熟悉,尹太后为了避免先皇的猜忌,都把他与祁星河换子而养,他和尹太后都不太亲近,更不要说尹侯爷,而且尹家也很懂避嫌,在他登基前一直与他保持距离。   祁明轩曾经以为这是尹家对他的保护,他现在才明白,因为尹家忠于的大雍,谁是大雍的皇帝他们就忠于谁。   难怪尹家能煊赫百年,就像此时他与尹侯爷相对而立,就只有君臣,没有舅甥。   想到尹家手里握着的兵权,祁明轩面上浮现出微笑,这样其实也好。   “去信阳的人选朕心中已大致有数,尹世子难得回来,就让他在府中好好休养一段时间。”祁明轩说道。   尹侯爷的长相有些严肃,边关的磨砺让他相貌带上了边关特有的粗犷,此时他的表情却闪过一丝不自然:“犬子此次回来其实也是为了他的婚事。”   祁明轩笑意真切了些:“这是好事,要是浩青看上了哪家姑娘,朕一定下旨给他们赐婚。”   “多谢陛下,”尹侯爷不自在的咳了咳,又说了一句话,“陛下你也该早日择立新后。”说完尹侯爷也觉得太别扭,添了一句,“这也是宫中两位娘娘的心愿。”   尹侯爷口中的娘娘,只可能是尹太后和吴太妃了。 第二十八章 宁缺毋滥   尹侯爷走后, 祁明轩一直伏案批阅奏折,不同于先皇把批红交给太监处理,每一份折子他都认真看过,还会根据奏折的内容让为庸拿出各州府的地图水系图, 不会轻易相信内阁的票拟意见。   为庸把祁明轩需要的水系图小心的摆放在祁明轩面前, 他怎么也不明白, 为什么陛下会对荣王如此信任。   尹侯爷没好意思学着那些大臣逼祁明轩立后, 搬出尹太后和吴太妃提了一句已经是极限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说得最后一句话就是“小心荣王,他不像表面简单。”   尹侯爷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先皇宠爱荣王时他是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的吴王,怎么可能在祁明轩登基后,就变得如此荒唐, 现在的荣王的轻浮浪荡很有可能只是他的伪装。   而且尹侯爷敢肯定荣王知道信阳消息的渠道肯定不是他所说的从青楼女子口中得知,不怪曹御史他们紧张,一个藩王在不是自己封地的地方安插眼线怎么都有些瓜田李下了。   但是祁明轩却对尹侯爷说祁星河知道的消息是他透露的,他需要有人把信阳的情况他捅出来。   吴太妃与祁明轩的关系,尹侯爷心中也清楚,如果不是担心祁星河有不臣之心,尹侯爷也不想挑拨兄弟二人的关系, 既然祁明轩都说是他告知祁星河,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   尹侯爷倒是心怀坦荡的走了,只留下为庸在一旁纠结, 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陛下前几日连荣王的面都没有见到, 荣王的消息来源怎么可能是陛下?   他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如此袒护荣王, 明明荣王抢走原本属于他的光环和亲情。   哎,只希望荣王不要真的辜负陛下对他的信任。   祁明轩把重要的奏折批阅完之后,就起驾去了吴太妃的福寿宫, 前几日吴太妃染了风寒,夜里还发了高烧,吴太妃毕竟不年轻了,一场病把她身边的人都吓得如临大敌。好在宫里的御医都被尹太后叫到吴太妃的宫中,等祁明轩的赶回宫中的时候,吴太妃的烧已经退下来了。   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烧虽然退了,但吴太妃的身体没那么快康复,还是病歪歪的这几日都卧病在床。   祁明轩到福寿宫时,尹太后和祁星河都在,尹太后平日里严肃的神情此时挂着了笑意,她正含笑听着祁星河说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不会相信刚强严肃的尹太后会有这样温情到有些柔软的神情。   祁明轩的脚步停在原地,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尹太后和祁星河相处的场景,两人其乐融融,明明祁星河也没做什么,但尹太后就是眉眼含笑的看着祁星河,他们在一起才更像一对亲母子。   是吴太妃最先发现了祁明轩,她半倚靠在床上,秀丽绝伦的面容带着苍白,即使在病中,她的目光依然温柔,她就如同她的家乡一样,是一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   她温柔沉静得看着尹太后和祁星河一问一答,即使祁星河和尹太后不是母子胜似母子,她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过,只温柔在一旁注视。   她的余光注意到祁明轩明黄的身影,她抬头望着祁明轩,招了招手道:“陛下,你来了,快进来。”   尹太后转头看向祁明轩,她的脸上恢复了往日冷艳严肃,刚才的柔和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祁明轩对着尹太后和吴太妃请安,尹太后只是很冷淡的应了一声,吴太妃则坐起身子,让宫人去给祁明轩看座。   吴太妃用帕子捂在了唇边:“我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陛下你差个人过来看看就可以了,你是万金之躯,要是沾染了病气就得不偿失了。”   祁明轩坐在吴太妃床边,他打量了两眼吴太妃的面色,见她气色好了很多,祁明轩也放心了些:“无妨,儿臣问过太医了,太妃你的风寒不会传染人的。”   吴太妃只摇了摇头,问道:“我听说最近前朝事多,昨夜乾清宫书案的烛火亮了一天,政务固然重要,但陛下你也要保重身体。”   “累太妃担心了,你还在病中正该多休息,就不要为儿臣操心了,儿臣之后会注意的。”   尹太后发话:“听说皇帝你今天在朝堂上发火了,萧首辅是三朝元老,皇帝才登基许多事情不了解还是该虚心求教,就算萧首辅真有纰漏,你也应该给他几分薄面,他身后站着大士族萧氏,皇帝你根基不稳应该慎重!”   祁明轩抿着唇,嘴角的笑意抹平:“太后,后宫不能干政。朝堂上的事情朕自有主张。”   眼看祁明轩和尹太后发气氛越来越僵,祁星河忽然笑出了声,他好像才意识到场合不对,刷得展开折扇,把下半张脸遮住,只露了一双风流桃花眼在外面。   “母后,母妃,还有五哥恕罪,臣,臣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哈,是真的觉得有些好笑。”说完,祁星河整张脸都遮在了扇子下,只有肩膀在不停抖动。   尹太后正要爆发出来的怒气,就这样被祁星河安抚下去:“云鹤,你到底是在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云鹤是祁星河的小名,是吴太妃根据家乡的风给祁星河取得,不过还是尹太后用得比较多。   而尹太后学着吴太妃给他起的小名,她几乎没怎么唤过。   “哈哈哈,母妃让七哥不要亲自来探病,五哥竟然就真的实话实话了,哈哈哈哈,已经问过太医了,难怪五哥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一个知心人。”   尹太后想到祁明轩对谁都是冷冰冰不贴心的模样,忽然就没有那么生气了。祁明轩自小就是不讨人喜欢的性子,不然也不会不得先帝的喜爱。   吴太妃嗔怪的看了祁星河一眼,她说道:“陛下这是性情爽直,哪像你油嘴滑舌,整日不着调。”说完,她不理会委屈的祁星河,对着祁明轩说道, “陛下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别听星河胡说。”   尹太后也淡淡的接了一句:“皇帝的性子是内敛了些,不如云鹤通达更招人喜欢。”   吴太妃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尹太后这个性子这么多年真是一点都没变。   祁星河摇了摇扇子笑着说道:“我倒是觉得是因为五哥眼光要求太高了,他要的不是皇后,而是能够名垂青史的大臣,但就算是大臣又有能力才干,又容貌出众的也是凤毛麟角。所以他才形单影只到现在。”   几句话就把尹太后对祁明轩品行的评价,转到无伤大雅的家常闲话上。   祁明轩其实并没有吴太妃祁星河以为的在意,尹太后的态度她已经习惯了。   祁明轩瞥了祁星河一眼回道:“我这是宁缺毋滥。”从小见到先皇后宫中的宫闱争斗,祁明轩是真正想过,要一心一意一双人。在大婚前,他对他未来的太子妃是非常期待了,即使她暂时达不到他心中妻子的要求,余生还长他愿意慢慢的教,一心一意的待她,不再重复先皇造成的悲剧。   这是事与愿违,婚后他和秦锦芙相敬如“冰”。   吴太妃点了点头:“这点倒是,陛下打小就独具慧眼,看人看物都很准,要么不选要么就要最好的。这点上你要是能和陛下学学我就放心了。”   说起来,陛下和荣王这两个孩子一个太挑剔冷淡,寻常女子入不了他的眼,他也不肯屈就。另一个呢,多情风流,看每个女子都觉得有可取可爱之处,身边的莺莺燕燕又太多了。   两个孩子要是中和一下她和尹太后就少操很多心了。   祁星河笑着解释:“母妃这样不能怪我,我又没有五哥的慧眼,只能一个一个去接触,不然怎么能知道谁才是真正和我心意。”   “你要是真找了个正儿八经的姑娘迎娶进门,难不成我还会说你不成?”吴太妃咳了咳说道。   尹太后对这件事也很上心:“你母妃说得对,再过两个月荣王府就修好了,府中不能一直没有女主子。”   祁星河有些头疼,干脆把祁明轩退出来当挡箭牌:“五哥都还没成亲,我慢慢来,不着急。”   吴太妃又气又无奈,祁明轩的情况能他一样吗?再说之前祁明轩可是娶过一次太子妃的。   “那云鹤你可得上心了,你五哥这次出去应该是寻到喜欢的女人了,你也该抓紧些。”尹太后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吴太妃的惊喜的看向祁明轩:“陛下这是真的吗?那姑娘姓甚名谁,是哪家姑娘?”   祁明轩抬眼看向尹太后:“母后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听说南阳说你是在温泉别宫遇着的,过几日我把人叫进来瞧瞧,要是人不错,封了份位就把人纳进宫来。”尹太后这方面还是很通情达理,毕竟皇嗣传承是大事。   祁明轩的手指动了动,他垂眸遮住眼中的阴霾,而后对尹太后笑着道:“没有的事,南阳长公主应是误会了。”   尹太后也没逼着祁明轩承认,她这个儿子和她不亲她也是知道的,只要祁明轩不是真的无心红尘,皇嗣早晚会有的。   祁明轩没有在福寿宫待太久,吴太妃也需要休息,他出来时,祁星河也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不躲了?”祁明轩淡淡问道。   祁星河笑着道::“我这不是怕五哥你罚我吗?”说完,他稍稍正色道,“五哥,信阳的灾情和灭门惨案都透着不一般,五哥你打算如何处理?”   他和尹侯爷都看出来了,祁明轩派曹御史前往信阳不过是掩护,真正被祁明轩派去信阳查案的肯定另有其人。   “以最小代价的解决此事。”祁明轩看着巍峨的宫殿群说道。   先皇一生共有三十多个子嗣,已成年的皇子都有九个,除了荣王,其他七位都已经前往各地就藩,祁明轩不得先皇喜欢,东宫不稳,导致成年的皇子都对皇位有所图谋。   祁明轩才刚登基,诸位藩王怕也没有完全心服口服。   “五哥,信阳王对我不会设防,信阳的事情我可以去。”祁星河开口说道,信阳的事情是小,但处理不好,很容易让诸王寻到借口不满哗变。   大雍现在确实乱不得。   “不是说只想当闲散王爷,每次我想派点事情给你做,你都推三阻四,现在转性了?”祁明轩一边走一边说道。   “五哥,你可别给我加活了,我是在京城待腻了,听说信阳有三雅,正好去品品信阳三雅到底如何?”祁星河忙摆手说道。   祁星河站在祁明轩身侧,他感慨了一下,说道:“五哥,我知道你看重我,只是人各有志,你要是想要赏赐我,就让我早日就藩吧,吴州,沧州,就是凉州都行。”   树欲静而风不止,信阳的事情他已经感受到些许异常了。他这个由皇后养育的先皇爱子,让先皇几次动念头想要废太子的人,无疑是对付祁明轩最好的人选了。   而且祁明轩现在膝下都没有一儿半女,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没问题,可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很危险。   他对皇位没有任何想法,但他身后各怀心思的人会推着他向前。   所以他在福寿宫中里说得话是真的,祁明轩没有子嗣前,他不能成亲,也不能有子嗣。   祁明轩拍了拍祁星河的肩膀,祁星河的顾虑他都知晓:“你不用走,我已经让礼部筛选各家适龄小姐,很快宫中就会迎来一位皇后。”   或许他之前的要求是奢望了,哪有那么多琴瑟和鸣的夫妻,只要对方能当好一个皇后,他也会给皇后的尊荣和体面,再多就没有了。   祁星河走之前,把信阳消息的来源告诉了祁明轩,是他在妓坊之中,被人偷偷塞了这个纸条。他没找到是何人,不过他怀疑是其他藩王的人做的。   祁明轩颔了颔首,示意他知晓了,只对着祁星河说道:“你也不要一直拿我当挡箭牌,你再怎么风流下去,以后没姑娘愿意嫁给你。”   “五哥,我知道了,臣弟也希望能尽快喝到五哥你的喜酒。”祁星河敷衍点头,别起折扇,一边应和一边姿态轻松的离开了。 第二十九章 二桃杀三士   听了秦雪昭的话, 秦寿楠怒气冲冲想要去到姜贞娘的院子找她算账,只是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快走几步,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身上的疼痛让他又想起了荣王的拳头, 他心里又是恨又是畏惧, 等秦雪昭当上了皇后, 他就不信皇帝还会偏袒荣王, 到时候他一定会给荣王好看。   姜贞娘的院子太偏僻了,他想了想还是只能暂时放过她了。   秦寿楠养病期间, 大夫人就跟疯魔一般,身体都还没有好全,就开始往他房里塞女人。这些女子丰乳肥臀都不是良家出身, 不管秦寿楠是横眉冷对还是大声呵斥,这些女人都像是没有羞耻心一般往他身上缠,活像想要吸食人精血的女妖。   先不说秦寿楠最厌恶的就是女性特征明显的女子,这些女子用柔软的躯体来触碰他时,他只想呕吐,而且就算他能接受女子,现在他身上的伤都没有好全, 怎么可能还有兴致。   几天下来,秦寿楠身上的伤好了许多,脸色却差了很多, 神情看着都更加憔悴了。   他找大夫人也去吵过闹过, 但是大夫人就和魔怔了一样, 非要让他弄出一个孩子才肯罢休,可他都不能接受女人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大夫人又在病中,而且秦寿楠非常清楚大夫人就是他在府中的靠山, 他也不可能真的和大夫人闹掰。   他还记得要去找姜贞娘算账,去到姜贞娘院子里的时候,他没有了往日里的目空一切,反而带着些焦头烂额。   秦寿楠没心情保持温文尔雅的风度,一脚踢开了大门,进门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骂道:“姜贞娘你给我滚出来。”   然后姜贞娘根本不在,只有一个圆脸的丫鬟拿着扫帚在扫地,似乎被他吓到,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姜贞娘呢?”秦寿楠没好气的说道。   圆脸丫鬟答道:“二少奶奶在书房练字。”   秦寿楠点头,随口问道:“你有些面生,我好像没见过你。”   圆脸丫鬟笑着道:“奴婢石榴,是才被世子夫人分到二少奶奶院里来。”   秦寿楠听到是周氏分过来的人,就没再多想,带着怒气去书房去找姜贞娘算账去了。   他没注意到石榴一直用一种挑剔的眼光看着他,不管是皮相还是风骨都和陛下不能比,也难怪二少奶奶会和陛下有了首尾。   十六松了一口气,就秦寿楠这幅怂样,她不用担心姜贞娘会不选陛下选她原配丈夫了,她也不用去做什么拆散夫妻的恶事。等陛下想好姜贞娘的分位,把人迎进宫,她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这样一想,她开心的挥舞着扫帚,想着姜贞娘最近拿着陛下写过的两篇文章翻来覆去抄写,她决定帮她一把,去寻几篇陛下的文章,顺便还可以去见见她的师傅。   她十六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呀。   秦寿楠推门走近书房时,姜贞娘正面容沉静伏案写字,听到他进门的声音,她手中的笔依然很稳,把最后一笔笔画写完。   秦寿楠以为姜贞娘还是为像之前一样谨小慎微,没曾想到他都发火了,姜贞娘还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让他想要发泄出来的火气僵在了一半,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秦寿楠的火气顿时就没有做开始那么大,他还没说话,姜贞娘搁下笔,眉间蹙着,仿佛带点被打扰的不高兴:“二少爷,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姜贞娘的声音依然是如同往日一般的温润柔和,秦寿楠失了主动权,再想发火时语气中也少了几分气势。   “姜氏,你到底给娘说了什么?”想到大夫人最近的反常,秦寿楠心中就又升起了一团怒火。   “二少爷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什么都没说。”姜贞娘语调不徐不疾的说道。   “姜氏这时候你还在嘴硬,你要是什么都没说,昭姐儿会说是你在大夫人耳边挑拨?大夫人会变得这么古怪?”秦寿楠根本不信姜贞娘的话。   姜贞娘终于把视线从宣纸上移开,她看向秦寿楠:“二少爷你怎么会相信昭姐儿的话,她对我本来就有误会,以为是我把她弄错药材的事情传得到处都是,可她都没与我说过这件事情,怎么会觉得是我传出去的呢?”   这件事秦寿楠也有所耳闻,他狐疑问道:“那个多嘴的丫鬟不是从你院子里出来的吗?”   姜贞娘摇了摇头:“三碧是大嫂担心我去温泉别宫没有好用的丫鬟特意拨给我的,我回府后,大嫂就把人要回去了,二少爷怎么会以为三碧是我的丫鬟?”   是这样吗?秦寿楠心中还是有些怀疑。   “而且二少爷你莫不是忘了大夫人最看不上我了,我真和大夫人说什么?二少爷你觉得大夫人会相信我吗?”   姜贞娘的话有理有据,而且一点都不避讳大夫人对她的不喜,她这样说秦寿楠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内心其实是相信了的。   姜贞娘看着秦寿楠的神情,从他细微的表情中,她知道秦寿楠相信了,或许是她在秦寿楠面前太软弱无害,也或许秦寿楠除去忠勤伯府的身份,本质就是一个蠢笨恶毒的男人吧。   “而且二少爷,要真是我做得,你能怎么做,休了我吗?”姜贞娘嘴角弯了弯,轻声细语的问道。   秦寿楠刚刚压下去的怒气又重新升起,如果真是姜贞娘在大夫人面前做了什么,刚刚她的做法不就是在戏弄他吗!   秦寿楠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我不敢吗?”虽然现在的情形,不管是大夫人还是他大哥一家都不会让他闹出休妻的事端,但要是姜贞娘真不识抬举,他有得是办法折磨她。   姜贞娘这才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刚才就在想,昭姐儿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原来是想让二少爷休了我,一个被休弃的妇人会有什么下场,她难道不知道吗?竟然这样害我。”   姜贞娘等着秦寿楠的反应,若是她有其他机会脱离忠勤伯府,她也没必要非待在泥潭里打滚,可以重新开始人生。   秦寿楠状似温柔的说道:“你放心,秦家不会出现一个休妻的二少爷,要是有一天二少奶奶换人做了,那只可能是丧妻!”他才不会放姜贞娘出去败坏他的名声,只要大夫人没现在这么偏执,有姜贞娘这个挡箭牌还是很好用的,毕竟只喜欢男子的男人,还是少数。   姜贞娘宽大衣袖下的手悄悄握紧,面上的笑意却更明显:“当然,现在昭姐儿的身份娇贵,我也不会怪她。”   秦寿楠:“你能认清自己的地位就好。”   “更重要的是就算知道是谁在大夫人耳边挑拨离间,也没有办法解决现在的问题。除非——”姜贞娘说道一半,有些犹豫。   秦寿楠被大夫人的手段弄得有些心力交瘁了,他迫切想把问题解决了,追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二少爷你有子嗣传承香火。”   “荒谬!”秦寿楠怀疑的看向姜贞娘,“姜氏,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给你一个孩子吧?你真是痴心妄想。”   姜贞娘摇头:“二少爷你误会了,我知道我入不了二少爷的眼,再说就算有孕也得怀胎十月才能让大夫人见到孙子,妾身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考虑过继一个孩子到二少爷你的名下呢?”   秦寿楠缓缓坐下,开始考虑姜贞娘的建议。   姜贞娘瞥了一眼,她誊写得《南诏十策》,据说这是荣王十四岁是献给先皇的,其中有一策上写了几个字——二桃杀三士。   她的视线从这几个字上略过,然后缓缓说道:“虽然妾身这话也有私心,年老后想寻一个依靠,但也是为二少爷你考虑。大夫人虽然做法有些偏激,但是府中还有伯爷在,你一直没有子嗣,伯爷不可能一直不闻不问。”   听到姜贞娘提到忠勤伯,秦寿楠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再说,要是昭姐儿真的封后了,家中少不了一个的承恩侯的爵位,要是大嫂他们用二少爷你无嗣为由向伯爷进言。”   “够了!你这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秦寿楠打断姜贞娘的话,但他其实把话听了进去,他原本不在意什么子嗣不子嗣,但是他很在意爵位,凭什么大哥年长就能把所有的好处都得了。   而且关于爵位的事情,有尹家的先例在前,尹家本来就有一个新武侯的爵位,当时的新武侯世子就是现在的尹侯爷,尹太后被封为皇后后,尹家又多了一个承恩侯的爵位,最后老新武侯把新武侯的爵位传给了尹太后的弟弟尹三爷,而让尹侯爷接了承恩侯的爵位。   只要细细筹谋,他说不一定真的能分得一个爵位,秦寿楠没时间再搭理姜贞娘:“如果昭姐儿身份贵重,你少惹是生非,没事就好好在院子里待着。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秦寿楠回了自己的院子,把他信任的书童唤了过来,商量现在还子虚乌有的爵位继承问题。   秦寿楠走后,姜贞娘拿着刚才写完的一幅字,她没练过书法,笔力不足根本写不出荣王文章里的峥嵘,荣王的字迹不该是她写得这样,她这软绵的笔锋让这篇鞭辟入里的文章都少了几分才气锋芒。   她看了两眼,还是太不满意了,就把写了一个上午的字扔到炭盆里烧掉。   乾清宫内。   为庸听说了福寿宫的事情后,连忙跪在祁明轩面前请罪。   陛下已经吩咐过他不要留下痕迹,竟然还是被南阳长公主查出了端倪,虽说他现在都不知道南阳长公主是如何查出来的,但这确实是他的失职!   祁明轩手中把玩着一支红宝石蝶翅金钗,他没让为庸起来,而是看着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宝石说道:“你说,她到底是不是南阳长公主的人?” 第三十章 当然有问题   为庸跪在地上, 他什么都没说,知道陛下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他的答案。   果然下一刻,祁明轩自言自语的说道:“应该不是,不然南阳长公主就不需要通过太后的手把她送进宫了。”   祁明轩把金钗放进一个狭长的檀木盒子中, 他的视线落在为庸的脸上:“说吧,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这个件事可大可小, 问题的关键也不在于南阳长公主发现了十三娘的存在, 而是她是如何得知的,是为庸留下了错漏, 还是说他身边有长公主的眼线。   为庸也知道事情轻重,他开口道:“那天的知情人奴才都排查过了,不可能是他们把消息泄露了出去。奴才现在也想不通到底是哪出了差错, 被南阳长公主察觉出了端倪。”   知道不是第二种情况,祁明轩的脸色稍稍好转:“行了,你把在别宫的事情从头到尾理一遍。”   为庸一听祁明轩没刚才那么生气,才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的把他在别宫做的安排都说了。   “等等——”祁明轩皱着眉问道,“你说那些补品中你又添了一味什么?”   “红豆。”为庸答完脑门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他也明白过来差错出在哪里了, 他赶紧解释道,“陛下,奴才是担心那位主子和你闹别扭, 才自作主张添了这一味红豆, 想哄主子开心。”   为庸的话让祁明轩敛眉沉思, 他也有些拿不准:“为庸你说她知道红豆代表什么意思吗?”那日她是不是收到了红豆,真以为他对她思念入骨,所以才表现得那么喜欢他了?   他要不要给她解释一下, 那些红豆不是他送得?   不过这样,十三娘不会改变对他的态度吧,想着那天明眸善睐口中说着想念他的女子,祁明轩难得有些犹豫。   为庸没等来祁明轩的责问,反而等来了这么一个古古怪怪的问题,顿时楞在原地。   祁明轩见为庸呆头呆脑的样子,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为庸只是一个阉人,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算了,你先起来吧,对了,荣王走了吗?”听到祁星河已经离宫了,祁明轩有些失望,想来想去,只能问道,“那常桉呢?”   躲过惩罚的为庸连忙说道:“听说常统领接到他下属的暗号,就出宫了。”   常桉也不在呀,算了,不过是几颗红豆,要是十三娘真因为这几颗红豆不是他送得就移情别恋,说明她的喜欢、她的思念都哄人的鬼话,他也没必要太在意。   想是这样想,祁明轩还是有些心浮气躁:“哪个属下他这么在意,还亲自出宫一趟?”   为庸说道:“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不过听说是个女属下,还是常统领一手培养出来的,打小就当弟子养着,所以才重视多些。”   女属下?   祁明轩心中一动,吩咐道:“常桉回宫了,让他来见我。”   ——   常桉推门走进一家民房的后门,这是他手下暗卫的一个据点。   刚走进去,常桉就看到一个丫鬟打扮模样的女子,声音清甜的唤了他一声:“师父!”   果真是十六,常桉神情冷肃,心里却在庆幸他今天亲自出来了一趟。   “你为什么突然发信号,是有什么情况?”常桉其实没想过让十六接陛下安排的这桩任务,这丫头傻不愣登的,根本不知道后宫内宅争斗的可怕。他对十六的安排,本来是想让她跟着顺天府的捕快学查案,能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谁知道被陛下误以为十六是他找来做暗探的,他本想替十六推辞,结果陛下对这个女暗卫的人选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要求,常桉只能将错就错让十六接下任务。   十六摇头:“我混在了人牙子给忠勤伯府送丫鬟的队伍中,花了些银子就被管事留了下来,现在已经成功潜到那个主子的身边了。”   见十六一脸求表扬的表情,应该是没吃什么苦头,常桉冷着脸对十六交代:“把你的身份藏好,往后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能轻易发信号。”   十六见常桉要走,她连忙说道:“师父,我有事。”   “什么事情?”常桉转过身看向十六。   十六连忙说道:“师父,你知道哪里可以买到陛下的文章和墨宝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常桉皱眉,目光锐利的看向十六,事关陛下无小事,陛下的文章墨宝哪是寻常人能得到的。   十六连忙解释道:“是那位主子正偷偷收集陛下的文章诗词,那篇叫什么十策的,我都看她翻来覆去抄了几十遍了。我想帮帮那位主子娘娘,只要她能早日进宫,我也能早日回到师父你的身边。”   常桉的神情本来是若有所思,十六的话,让他抬起头,冷酷锐利得瞪了十六一眼,他警告道:“你的任务是保护那位主子的安全,多余的事情你一件都不许做,要是出了差错,我也救不了你!”   十六缩了缩脖子,她没想到常桉的反应这么大,忠勤伯府轻松的生活让她有些丧失警惕性了,她连忙认错。   常桉看了十六一眼,见她神情萎靡,就放缓了语气说道:“你扮好丫鬟的身份,其他事情等陛下安排,你不要擅作主张,保护好那位主子,也保护好自己。”   前几句是上司对下属的命令,而最后一句是师父对弟子的嘱托。   十六圆圆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嗯,师父我知道了。”   ——   外面的天色已晚,乾清宫的烛火照得整个宫殿灯火通明。   祁明轩正在高燃的烛光下批阅奏折,他偶然注意到手掌落在纸面上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才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为庸,你让宫人去把乾清宫外面的灯笼蜡烛给撤了。”祁明轩的话让为庸以为他是要去歇息,结果就听到祁明轩继续说道,“你让乾清宫里的人嘴巴紧些,太妃还在病中,别把我熬夜批阅奏折的事情又传到太妃的耳朵里。”   “陛下,撤了那些的灯笼烛火,大殿的光线就不够亮了,会伤着你看折子的眼睛。”为庸知道祁明轩在政事上的勤勉,他没敢劝祁明轩先休息,只能让祁明轩别把那些灯火撤了。   祁明轩挥了挥手让为庸照做,为庸有些心疼祁明轩,他说道:“陛下,你有何必因为太妃的一句话如此大费周章呢?而且太妃的意思也是让您保重好身体,你这样做岂不是辜负了太妃的美意。”   “朕今天才答应了太妃,不能食言,但国事不可废。如果要是让太妃今晚还看到满殿的灯火,太妃会以为我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会心寒的。行了,你去快去吧,”祁明轩闭着眼,烛光下的容颜完美的像是仙人,不知情的人,看了都会觉得这样皮囊下应该是冷漠无情的性子,但祁明轩却用低到模糊的声音说道,“真正关心我的不多了,我要珍惜。”   世人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眼里只有江山权力,没有真正的感情,他不信,也不会让自己变成那样的存在。   为庸没听清祁明轩说得话,就听见他继续吩咐道:“你记得提醒朕,明天让太医院院正过来回话,太妃的病已经好些天了,怎么还没有完全康复?”   为庸应诺,退下去安排宫人把宫外的灯笼摘下来。   他刚出去,就碰到正要进去复命的常桉,为庸把祁明轩要召见他的事情一说,常桉的脚步顿了一瞬,对着为庸道谢后,就走了进去。   “回来了?”祁明轩放在御笔,正想着要如何不动声色的问常桉去见的人到底是谁。   就听见常桉主动说道:“回禀陛下,属下去见了您安插在那位主子身边的女暗卫,有件事情属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祁明轩看向常桉,他皱眉道:“有什么该不该说的?”有事情不是应该直接禀告给他吗?怎么常桉也染上了文人的酸腐。   常桉提醒祁明轩:“陛下你之前不是说过那边的消息都不用向你汇报吗?”   刚刚还信誓旦旦说不会食言的祁明轩:“……”   只是一句违心的“那就不用说了”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过了半晌,祁明轩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朕答应了她,不去探查她的身世。与此无关的消息,你还是可以告诉朕。”   常桉也大致看出来了陛下现在是什么心态,于是他把十六告诉他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祁明轩,包括十六无意间透露的一句忠勤伯府。   听从陛下的命令的前提,是没有人想要借此蒙蔽伤害陛下。常桉不清楚祁明轩对忠勤伯府的态度,干脆把这件事情先透出来,免得到时候陛下知道真相迁怒十六。   谁知陛下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忠勤伯府几个字,而是神情怔楞,视线的焦点落在虚空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常桉皱眉,他知道陛下心思缜密,见他一脸沉思的神情,常桉也忍不住想难道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吗?常桉心中疑惑,也就问了出来。   “蹊跷?当然有蹊跷。”祁明轩坐在书案前,清冷的眉眼染上了笑意,他习惯内敛,脸上很少出现如此直白的情绪。   “常桉,除了我写过的那两篇文章,她还看了什么?”祁明轩拿着笔,也没写,装作看着不在意的问道。   “十六只是个洒扫丫鬟,了解得不多,只知道那位主子最近很喜欢一本以齐荣为主角的话本。”   “《南诏十策》——齐容——”祁明轩唇边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他低低叹道,“都这样了,还骗我说你不知道我身份。”   祁明轩缓缓的摇头,然后又是一声轻笑。   常桉被祁明轩的反常搞得一头雾水,他只能试探问道:“陛下,这位主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唔,问题?嗯,当然有问题。”常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听到祁明轩继续说道,“那两篇文章都是我好几年前写得了,里面许多想法都稍显稚嫩了。还有那首诗也写得不好,只是替祁星河捉刀的拙作,她怎么偏偏选了这首诗。”   十三娘抄录这首诗不会以为这是他最好的水平了吧?   祁明轩忽然皱起了眉,脑海中开始翻找这些年他写过哪些让他自己满意的文章策论。完全忽略了,姜贞娘是一个连努力加餐饭都拿出来乱用的人,他那些精深高妙的文章真给姜贞娘看,她不一定看得懂。   祁明轩刚想把为庸唤进来,让他把这些年他的墨宝翻出来,就听见常桉说道:“陛下,那位主子应该是忠勤伯府的人。”   祁明轩的反应太奇怪了,让常桉怀疑他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挺全,逼得他只能再一次强调姜贞娘的身份。 第三十一章 (三合一 ) 日月星河……   听到的常桉的声音, 祁明轩这才想起殿内还有一个人。   他这些年的墨宝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快能翻出来,而且时隔太久他也想不来哪些是能拿得出手的,等会儿他要去好好看看,挑些能过得去眼的出来。   祁明轩稍稍克制好急切的心情, 对了, 之前常桉说什么来着?   “十三娘是忠勤伯府的人?”祁明轩喃喃重复。   常桉松了口气, 陛下总算把这个消息听进去了。前头那个太子妃就是出自忠勤伯府, 陛下与先太子妃的关系,他们这些做下属的也看不透。旁人来看太子妃长得花容月貌, 对陛下也是尽心尽力,就是在先皇面前替陛下周全这一点,外人看来陛下怎么说对先太子妃至少是有些感情的。   但陛下对太子妃的态度一直很冷淡, 内宫的事情他不清楚,不过隐约听说两人吵过好几次,后来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干脆连后院都不去了,一心扑倒佛道两教上,弄得朝堂上下的人都以为陛下是不是要出家了。   不过这件事先帝乐见其成,有他压着, 宫外的人都不知晓这件事。   现在先太子妃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常桉也不清楚陛下对忠勤伯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的,陛下你看该如何处理?”   一听到忠勤伯府祁明轩就想起了秦锦芙, 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也清楚忠勤伯府对皇后之位跃跃欲试, 就他本心来说,他是不希望秦家的人坐上皇后的位置,也不想后宫之中再出现一个秦锦芙这样的女人了。   但如果这个人是十三娘呢?   她是不是就是因为出自秦家, 知晓秦家所图甚大,甚至知道他对秦锦芙的芥蒂,所以才费尽心思隐瞒身份?   这样一想祁明轩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难怪十三娘能出现在温泉别宫,也难怪她要费尽心思的想要隐藏身份。   “忠勤伯府是忠勤伯府,她是她,她不是秦锦芙,不能一概而论,放在她身边的人还是照常。”祁明轩沉思了片刻说道。说完他又想起十三娘偷偷摸摸抄他诗作的事情,他又摇头轻笑,十三娘未免也太小看他,就因为这个原因隐瞒自己的身份,他又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迁怒其他人的性格。   常桉只负责把消息传到祁明轩的耳朵里,陛下的决定也不是他们做属下能置喙的,而且他能出入皇宫,对陛下后宫的事情也是要避嫌的。   “属下领命。”常桉刚应下,就听到祁明轩清了清嗓子。   “你等着,朕这里有些东西,你让十六想办法送到十三娘身边去,嗯,不要让她知道是朕送得。”祁明轩想其他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十三娘以为那些文章就是他最好的水平。   可惜他做得诗句都是忧国忧民或者人生哲思的诗句,现在都找不到一首写情写思念的诗句来,罢了,真让十六送那种情诗过去太明显了。   当晚乾清宫的烛火亮了一夜,祁明轩处理完政务后,挑了一夜的文章诗词,他看着被为庸小心收藏起来得文章,忽然就想起了些往事。   先皇在世时他要藏拙,其实也算不上藏拙,就是他的文章锦绣天成妙手偶得,也会被先皇批得一无是处,那是他年纪还小,挨了几次批后他也没自信也没心思完成太傅交代的任务。   与他相反的是祁星河,不管他写得文章是什么,先皇都是大力夸赞,说他有巧思有灵气,就算祁星河偷懒不想写太傅布置的作业,把抄写一遍文章曲解为抄写一遍题目,先帝不仅没责怪他,还把祁星河抱在怀里,夸他机敏懂变通,有皇子风范,太傅也是臣子,没被臣子胁迫就范。   先皇的话让比祁星河大上几个月的太子祁明轩,神情异常窘迫和尴尬,他就是先皇口中不知变通被臣子辖制熬夜把文章抄完的人。   那时候尹太后对他也非常不满意,尹太后察觉到先帝不喜欢她接触太子,所以他只能在初一十五才能去拜见尹太后,但他等来的不是母子团聚的温情,而是尹太后对他的责问。   “你是太子,大雍的储君,你要比所有皇子都要优秀,不然你如何服众?你说说为什么的学问这么差?连你的七弟都比不过?”尹太后拿着祁明轩的文章质问道。   祁明轩小小的身子笔直得站在尹太后面前,他抱着最后希望的问道:“母后,儿臣文章真的很差吗?”   这话落在尹太后耳中就是狡辩,她严厉的看着祁明轩:“你自己看看你父皇对你的批语?你没好好反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竟然还狡辩!”   在她看来,祁明轩是太子,先帝对他的要求严格些也是应该的,要是先皇对祁明轩的教育放纵,她才要担心祁明轩的太子之位到底能不能坐稳!   尹太后拿着戒尺,找到祁明轩课业上的一处错误或者差强人意的地方,就让祁明轩把手伸出来,挨上一戒尺。   祁明轩的头越来越低,小手也被尹太后打得通红,他抿着唇一直没哭。   扒在门边偷看的祁星河看不下去了,祁明轩挨一戒尺,他的小身板就跟着抖一下,他长得玉雪可爱,直接往尹太后的怀里跑:“母后,你和五哥在做什么呀?”   祁明轩担忧的看向祁星河,尹太后并不喜欢和人太亲近,而且她现在还在生气,他担心祁星河被尹太后迁怒,只是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尹太后把祁星河搂在怀里问道:“小云鹤,你不是在午睡吗?怎么过来了?”   祁星河看向祁明轩,他眨着眼问道:“母后,你和五哥在玩什么?我也想玩。”   年幼的祁明轩看到这一幕非常难受,比看到先帝夸奖祁星河还要难受。   尹太后摸了摸祁星河的额头,她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从小养在她身边的祁星河,他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孩子。最后她说道:“没什么,今儿你父皇又夸奖你了,小云鹤真棒,要是你五哥有你一半好,本宫就不会这么操心了。去吧,你和你五哥出去玩吧。”   祁星河就高高兴兴离开尹太后的怀抱,去牵祁明轩的手,因为祁明轩的手心都被打肿了,他就虚虚握着,祁明轩就沉默得跟着他走了出去。   走出椒房殿的殿门,祁星河就捧着祁明轩的手,鼓着腮帮子吹气。   “五哥,你好些了吗?吴母妃告诉我,要是哪里有伤口,吹吹就不痛了。”祁星河吹得脸颊通红,才停下问道。   这种丢脸的时候,祁明轩其实是有些不想搭理的祁星河的,可祁星河友善的态度,让他又做不出迁怒他的事情来,七弟对他很好,吴母妃同样对他很好,祁明轩只能心里憋着气,有些别扭的说道:“好多了,没那么痛了。”   祁星河开心得点头:“吴母妃果然没骗我。”   祁明轩正有些心不在焉,就听到祁星河问道:“五哥,你是不是因为父皇没有夸你不高兴呀?我有一个办法。”   祁星河漂亮的眼睛滴溜转着,他凑到祁明轩的跟前狡黠的说道。   祁明轩想说不是,但毕竟年纪还小,没那么容易消化和遮掩情绪,他觉得有些丢人,但还是低下声音问道:“什么办法?”   “就像刚才母后说得那样,我分你一半呀。”见祁明轩没听懂,祁星河摇头晃脑的说道,“以后我们的课业换着来,要是你挨骂了,我就可以替你挨一半,要是我被夸奖了,有一半也是你的。”   祁明轩小脸上全是震惊,他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他下意识的说道:“可是,父皇和太傅都能认出来我们的字迹。”   “没关系,我们换着抄一遍就可以了。”祁星河不在乎的说道。   祁明轩心里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太对,但他又很难说出拒绝的话:“可是,你不是连太傅布置的课业都不愿意写吗?再抄一遍不会很累吗?”   祁星河拍了拍祁明轩的肩膀:“没关系呀,你是我五哥,吴母妃和母后都说我们比亲兄弟还要亲近,而且我也喜欢五哥呀,不想看到五哥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像吴母妃种的苦瓜一样!”   之后的事情有些荒唐可笑,没有人知道他们换了课业,太傅和先帝的夸奖依然是给了祁星河,而且夸奖的内容更真心实意了些。   不同于祁星河没心没肺的为他开心,祁明轩从最开始的难以置信,再到开心,最后变成了震惊伤心,也是那时候他终于明白,先帝不喜欢的不是他的课业,他不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他。   祁明轩阻止了祁星河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尹太后的想法,他不知道尹太后会不会如同祁星河想得那样为他开心,会不会顶撞先帝为他出头。他和尹太后的关系太生疏了,以至于他内心深处不不相信尹太后会帮他,很可能想之前无数次一样,责怪他不够努力,对不起她的牺牲,不能讨得父皇的欢心。   于是这件事成了他和祁星河的秘密,直到去年先帝重病,缠绵病榻时还想下遗诏改立祁星河为太子,祁星河为了打消先帝的想法,也是想帮他正名,才把那些文章整理成册书上了它们真正作者的名字。   其实这时候的他根本不在意这些虚名了,现在回想起来也是稍稍有点遗憾,他也清楚他的文章其实没有先帝批得那么一无是处,也没有后来他们夸得那么天纵奇才。   时隔多年回想,他只是有些遗憾,不管是先帝还是尹太后,他们都没认出来哪篇是他真正所作的文章。   罢了,已经过去了,他脑海中浮现十三娘一字一句抄写他文章诗词的模样,祁明轩的嘴角弯了弯,反正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这样想着他的心情好转,考虑到十三娘的女子身份,他挑了两篇山水游记的散文和一篇人生哲思的诗篇,让常桉连夜送出宫去。   常桉揣着皇帝的真迹和揣着烫手山芋没两样,陛下只用下令就好了,至于怎么才能不暴露他身份的把东西送到十三娘身边,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事情了,这是十六该操心的事情。   常桉想到十六的性子叹了一口气,让属下找来十六提到过得那个话本,小心翼翼把陛下的真迹贴在最后面,常桉的手拿过刀拿过箭,还是第一次拿起毛笔和浆糊,他这些事情都是避开人的,把话本弄好后,他嘱咐手下把东西给十六送过去,把陛下的话叮嘱给她。   过了几日,祁明轩上完朝回来,就听说慈宁宫的太监过来报信说尹太后下了旨要把忠勤伯府和安永侯的姑娘叫到宫里来看看,祁明轩一听就知道尹太后是想给他选妃,若是往常祁明轩不会在意搭理,他是想通了不再执着于寻一个心意想通的人,但他也不想后宫的人太多,人少争斗就少。   只是忠勤伯府这四个字让他手指轻轻动了动,他在宫人的伺候下换朝服,沉吟了片刻说道:“忠勤伯府确实很久没进宫给太后请安了,让他家女眷都来吧,明日也把忠勤伯和世子宣进宫一趟。”   前一句话,祁明轩是有私心,看十三娘的穿着打扮在忠勤伯府应该地位不高,又排行十三,应该是忠勤伯府专门寻来的旁支,如果他不开口,她的身份应该是没资格进宫的。   不知道她收到他送出去的文章没有,他有些想念她了。   而召见忠勤伯府伯爷和世子,则是要处理一下秦锦芙的身后事了,他是不可能追封秦锦芙为皇后,就连太子妃该有的谥号他都不会给。他即将迎娶新后,百年之后自然是要和他的皇后安葬在一起,秦锦芙的棺椁不能陪葬他的帝陵,要尽快找地方安葬了。   她姓秦,是秦家女,生前又那么维护秦家,要是能安葬在秦家让她死后有安身之地,也算了随了她的心意吧。   ——   姜贞娘翻动着十六说要献给她的话本,神情怪异的看着十六:“为什么要把这个话本献给我?”   十六恭恭敬敬的说道:“回二少奶奶,奴婢知道您喜欢这个话本,就托人再外面寻了一个完整版本的话本来,奴婢不想只做一个洒扫丫鬟,想到你身边来为你办事。”   姜贞娘翻到最后果然看了好几页新增的内容,她虽然不懂书法,但对美的欣赏是天生的,先不说文章内容,只说这笔力遒劲的字迹比她老学究的父亲,练了几十年的字都还要写得好。   可能是因为姜贞娘抄了荣王的文章诗词无数次,甚至都能倒背如流,现在再看看新增文章的用词口吻,虽然用词更精练情绪更内敛天成,但姜贞娘就是无比确定这些文章诗词与之前的文章出自同一人之手,都是荣王的作品。   姜贞娘眼里闪过惊喜,不过她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而是问道:“你要谋前程找世子夫人不是更好吗?毕竟谁不知道我是这府里最做不了主的人。”   十六回道:“二少奶奶你不用谦虚,现在你越来越得二少爷看重,奴婢相信你很快就会翻身。而世子夫人那当然好,但是还轮不到我一个小丫鬟去烧热灶。”   姜贞娘又看了十六一眼,她纤长的睫毛眨了眨,在她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她看起来温柔而无害,她的指尖压在书页上,细腻的纸面透白温润,她轻轻说道:“你倒是聪明,行吧,你就和春燕一块在我身边伺候吧。”   十六又惊又喜:“多谢二少奶奶。”其实也没师父说得那么难呀,感觉这位主子明明很好说话呀。   “对了,我听说前几日荣王在朝堂上被群臣参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姜贞娘的目光落在书面,好像只是不经意的问道一般。   十六有些奇怪,好端端的二少奶奶问荣王做什么,不是应该问陛下的情况吗?   “荣王应该挺好的吧,他府里府外那么多红粉知己,哪能真让他受一点委屈。”十六言语中对荣王有些不满,倒不是因为陛下,而是因为原先和她一起训练的小姐妹也有对荣王动心的,她就没看出风流花心的荣王到底有哪点好,“再说,荣王被说荒唐的次数还少吗?奴婢想他早都习惯了也不在乎吧。”   姜贞娘的手指拂过纸张上的字迹,轻轻摇头,她了解到的荣王才不知道这样的性子,再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习惯,他只不过善于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姜贞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流珠她已经做好了,她之前和哥哥姜文玉学过的雕刻,不过许久没练,手也些生了,昨天才把每一颗桃木珠子上刻上莲花。   也不知道荣王收到流珠会开心一些吗?姜贞娘正想着要不要让石榴把桃木流珠送到荣王手里。她已经有八分把握石榴就是荣王派过来的人。   她正想着,秦寿楠忽然急匆匆的走进来:“姜氏,陛下刚下旨意让父亲和大哥明日进宫,你说是不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自从上次秦寿楠采信了姜贞娘的提议,给大夫人说他想要先过继一个子嗣自己在名下,让他的膝下不至于那么空虚,而且有哥哥在前头立住了,说不定后面弟弟妹妹就跟着来了。   他这番话正说道大夫人的心坎上了,过继确实是一个办法,而且秦寿楠话里的意思也留有余地,说不准他的身体还有救,大夫人也钻出牛角尖,和秦寿楠谈了许久的话,两母子到底还是和解了,大夫人也把秦寿楠房中的女子唤了回来。   姜贞娘的办法奏效,再加上姜贞娘提到得那个爵位,秦寿楠对姜贞娘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寄希望于她能帮他顺利把爵位弄到手。   今天听到宫里的公公出来传圣旨,秦寿楠的心头更是火热。   秦寿楠来了,姜贞娘不可能再吩咐十六送东西了,她先让十六退下,然后问秦寿楠是什么情况。秦寿楠对她态度好转后,府中的人下人对她也客气了一些,更重要的是她多了重要的消息来源。   “不是太后让昭姐儿进宫吗?怎么又和陛下扯上关系了?”姜贞娘神情坦荡自然的把十六给她的话本放下,一脸思索的看向秦寿楠。   秦寿楠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茶,他掀开茶盖,喝了一大口说道:“我只知道陛下已经让礼部理清七品官员人家中的适婚女子,看这动作是要立新后了。太后娘娘在这个节骨眼召见昭姐儿,我估计皇后的位置就是昭姐儿的了。”   姜贞娘脸上的笑意顿了一瞬,然后说道:“我怎么听说还有安永侯家的两个姑娘也被叫到宫里去了呢?”   秦寿楠轻视的说道:“安永侯的那两个姑娘,一个是庶出,一个虽是嫡出不论是容貌还是名声都比不过的昭姐儿,再说皇室本来就欠秦家一个皇后之位,依我看陛下召见父亲和大哥说不准就是在说这件事情。”   新皇真的看重秦雪昭想立她为新后吗?姜贞娘听着秦寿楠的话也有些动摇,如果皇后就出在明日进宫的女子当中,她倒宁愿是安永侯家的姑娘做皇后。   如果她也能进宫就好了,至少可以试着破坏秦雪昭被立为皇后的可能性。   至于爵位,她本来就是给秦寿楠画得一个饼,就算新皇真的这么大方,也不可能在册封皇后前下旨给秦加封爵位。   但姜贞娘没给秦寿楠泼凉水,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道:“那过继的事情二少爷你要多上些心,隔房的二表嫂最近往我院子里走得很勤快,我听她的意思似乎想把她家小儿子过继过来,二少爷你怎么看?”   外头人可没有秦寿楠那么敢想,真以为爵位是大白菜,只是想着只要老伯爷还在一天,秦寿楠就是伯府少爷,世子又是他嫡亲的哥哥,不可能不管他,孩子过继给他前程肯定不会差。   再有就是,众人都知道大夫人偏宠小儿子,等她百年之后大部分私产肯定是留个秦寿楠的,秦寿楠成亲八年都没有孩子,这辈子有孩子的几率不大,真能过继到秦寿楠名下,至少家财是不会少,所以秦寿楠想要过继一个孩子在膝下的消息一传出去,隔房旁支的人听说了都觉得是个香馍馍。   “我再看看,人选就不用你费心了。”秦寿楠不耐烦和秦家这些穷亲戚接触,有些人在他这里吃了闭门羹,就转而来讨好姜贞娘,他们也知道姜贞娘在忠勤伯府不受重视,但总比她们这些远方亲戚有体面,而且真过继过来了,姜贞娘就是孩子的母亲,处好关系也没有坏处。   也是秦家旁支态度转变,让姜贞娘彻底直观的明白了荣王教她的那句——有什么是其他人想要讨好的或觊觎的,只要她有足够的鱼饵,多得是人上钩,而这些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的讨好和恭维,都让姜贞娘在忠勤伯府的地位提升。   就连秦寿楠也没有再对姜贞娘呼来喝去了,不是害怕她,而是忽然发现姜贞娘比他想象中好用,她能从那些旁支心口打听到很多有用的消息,也帮他借着过继孩子的事情,帮他拉近了宗族的关系。   有这些族人的支持,秦寿楠对爵位的争夺也更有信心了。   想了想秦雪昭的古怪脾气,姜贞娘还是不想坐以待毙,她出声说道:“二少爷明日进宫你去吗?我听你说后位和爵位都有了眉目,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去看看吗?特别是爵位,我有些担心大哥会瞒着消息不告诉二少爷你——”   秦寿楠原本想说不会的,但转念一想,家里家外的事情,他爹他大哥似乎从来没有给他说过,都是他从他娘或者在外面打听出来的。   若真有什么消息他们不告诉他,到时候圣旨一下,他再想争取就晚了。   “你说得有道理,不行,不能只让大房的人去皇宫。”秦寿楠语气坚决的说道,说完后他又有些颓丧,“可那是圣旨,陛下没召见我也根本见不到陛下。”   姜贞娘适时提醒:“二少爷你可以跟着大夫人她们一起去见太后,说不准陛下只是一时把你给忘了。你去陛下一定会召见你的。”   秦寿楠先是一喜,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之后就摇了摇头:“不行,太后召见的是女眷,我一个外男没那么容易跟着一起去。”   说着秦寿楠把视线落在一直垂眼思索的姜贞娘身上:“我不能去,但是你可以去呀!”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姜贞娘作出吃惊的模样:“我不行的,我没进过的宫,再说昭姐儿对我一直存在不满,她也不会让我进宫的。”   秦寿楠说这些话可不是和姜贞娘商量的,他心里有些鄙夷姜贞娘的胆小怕事,然后直接命令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里有那么多废话,你记得把大嫂盯紧了,真要有什么事情大哥是不会瞒着大嫂的。”他见姜贞娘欲言又止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就有些不耐烦了:“行了,昭姐儿那我会处理,你准备好进宫就是。”   事情还真如姜贞娘预料那样,即使宫里下了旨意,秦雪昭还是不想让姜贞娘进宫,她本来就对姜贞娘不满,后面她闹得笑话传遍府中,她也认定肯定是姜贞娘在搞鬼,就是记恨让她顶包坑里丑事的报复。   周氏也搞不懂二房两口子想做什么,怎么突然想要过继孩子,说实话秦寿楠一直没有子嗣她还是挺乐见其成的,就现在大夫人都偏心得没边了,再有了孙子,以后还不知道要分多少家财给二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见着昭姐儿的事情按照她的预想一步一步在实现,她不太想节外生枝,既然圣旨都让所有女眷都去,说明得是宫里对忠勤伯府的看重,也是给昭姐儿做脸面。   秦雪昭忽然闹出着一出,实在有些不懂事。   周氏劝了几句没劝住,秦雪昭固执起来是非常执拗的:“我不管,我不想让她去,看着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有圣旨又如何,直接让她称病,难不成宫里的人还能来抬她不成!”   大夫人听说了这件事情,她心里也有些不满,数佛豆的动作都快了几分,想着宫里对秦雪昭的重视,还是想着随了秦雪昭的意算了,就嘱咐下人道:“她可真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了,锦芙当年就是已经被册封了太子妃也没她张扬。罢了,就一个姜氏而已,就随了她的心意。”   菊香还没来得及去给大房那边传话,秦寿楠就春风满面的走进小佛堂来:“娘,明日进宫姜氏就托你照看了,她没进过宫,您多提点些,免得她出差错。”   大夫人和菊香对视一眼,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秦寿楠竟然还会关心姜贞娘?   大夫人用眼神示意菊香先等等不着急去传话,她借着秦寿楠的搀扶从蒲团上站起来:“你这要求提得奇怪,真怕她丢了你的颜面,让她称病不去不就行了吗?”谁都知道太后想见的人是秦雪昭,其他女眷不过是不让行为太显眼,毕竟八字还没一撇,也是为女儿家的清誉着想。   “这可不行!都下旨让女眷都去了,称病不去这不是欺君吗?”秦寿楠提高了声音说道。   “楠哥儿,你给娘说实话,你为什么一定要姜氏进宫?”大夫人从秦寿楠的话中听出不对了。   秦寿楠当然知道爵位的事情还不能给她说,时机还不够成熟,他反应也是快,反问大夫人道:“那娘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让姜氏称病不去?就因为我们是二房,这都还没当上皇后,都要和我们撇清关系了,生怕我这个做二叔的沾了她的光是吗?”   秦寿楠的问题让大夫人也不好回答,她本来就偏心秦寿楠,秦雪昭的行为在她眼里确实有几分这种意思在里面,秦寿楠要不在意还好,他在意了,秦雪昭就不是踩姜贞娘的脸面,而是在踩整个二房的脸。   秦寿楠知道怎么说会让大夫人站在他这一边,他再接再厉道:“娘,我身上的伤可是才好全,当初家里为了昭姐儿的前程,让我忍下了这个窝囊气,连为自己讨公道都不能。如今,阖府所有女眷都能入宫,唯独二房不能,儿子,儿子觉得心寒呀。”   大夫人不在乎姜贞娘,但她在乎秦寿楠,听着秦寿楠的话,也觉得秦雪昭有些的忘恩负义了。   秦寿楠觑着大夫人阴沉的脸色,又添了最后一把火:“要是锦芙妹妹还在就好了,她最护短,肯定不会让外头的人欺负秦家,就是当时荣王见了她,都不敢轻视小瞧。她要是还在,我就不会受这么大的屈辱了。”   听到秦锦芙的名字,大夫人心里也是一阵刺痛,她如花似玉的女儿呀,待人接物管家理事没一处能让人人挑出毛病,如果不是她去的早,怎么可能让秦雪昭捡了便宜。   两母子挨着一块眼泪汪汪得思念着已经离世的秦锦芙,哭完之后,大夫人对秦雪昭甚至对周氏都有些不满了,直接发了话圣旨怎么下得就怎安排,阖府女眷都去,要是谁不满谁可以待在家里不去。   秦雪昭本以后想要拿捏姜贞娘是很轻易的事情,没想到大夫人直接驳了她的,让她不仅觉得没面子,还认为府中上下一点都不重视她。   周氏这几日身体总是莫名很劳累,她的气色也不太好,不过秦雪昭只顾着发泄她心中的不满,没有注意到周氏的异常。   周氏揉了揉额头,她有些疲惫的说道:“昭姐儿,你现在重要的是准备进宫的事情,你有你姑姑留下的遗泽,家世也好,长公主也在帮你谋划,只要陛下喜欢你,甚至不用喜欢,只要他不讨厌你,皇后之位就是你的了。你何必在这个时候和姜贞娘一般见识?”   忠勤伯府已经把秦雪昭的名字报给礼部了,又有尹太后的召见,南阳长公主的暗中相帮,即使是自己亲女儿,周氏也不明白,秦雪昭为什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闹腾。   等她坐上皇后之位,姜贞娘不是任由她揉搓吗?   秦雪昭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深究起来不过就是她前几次的行为太过分了,怕姜贞娘报复,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周氏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大夫人的做法,不过她还有理智,确实是秦雪昭闹得太过分了。她揉着额头:“行了,你就听你祖母的话,姜氏没什么本事,又好拿捏,你别忘了这次进宫的还有安永侯的两个姑娘,你在别宫那件事,娘查出来了点苗头,可能与她们有关,你进宫还是小心为上。”   周氏的语调比平时缓了几分但还是透着锐利,敢对她女儿下手,就要有胆量承担她的报复!   秦雪昭先是气愤,竟然是安永侯的那两个人贱人想害她!   气过之后,秦雪昭对上周氏的眼睛,这才恍然大悟:“娘,你的意思我是可以利用姜氏——”   周氏缓缓握着秦雪昭的手,她把秦雪昭额间的发拨到耳后说道:“所以我的昭姐儿,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有娘在呢。”   秦雪昭高兴的依偎在周氏的肩头:“娘亲,你对女儿真好。”   周氏慈爱得说道:“你是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不疼你疼谁呀。”   ——   姜贞娘听到秦寿楠的人过来传话时,她正在抄荣王所作的一首哲理诗,她都没想到众人口中风流肆意的人会有这么沉静细微的视角,写出这样富有人生哲理的诗句来,不过这个形象倒和她见到的没什么差别。   她喜欢抄写荣王的诗词文章,不同于之前抄写女诫时的沉闷寂寥,她抄写这些诗篇时,就好像用笔尖在与荣王交流,去倾听去理解他曾经的所思所想,这样的时间是流动的是欢快的,她的心也是宁静的。   听到下人让她准备好明日进宫,她只平淡的点了点头。   果然如同她所料,大夫人一定会同意的秦寿楠的想法,也不知道周氏和秦雪昭现在又对大夫人是什么想法呢?是不是也有些怨言?   没关系她过去八年都在忠勤伯府空耗了,现在的她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滴水穿石,她等着忠勤伯府分崩离析的那一天。   只是有一件事情她还是不确定,这可关乎到她明天到底该怎么利用好这次入宫的机会。   “石榴,你进府前应该听说很多关于陛下的传言吧,你和我说说看呢?”姜贞娘找了个借口遮掩,“明天我就进宫了,心里有些静不下来。”   姜贞娘还在想着该怎么润物无声套出陛下的喜好,荣王的属下应该还是知道些陛下的消息吧,只是她一个已婚妇人,还是和荣王有瓜葛的妇人,再来打探陛下的喜好,稍不注意就容易让人多少。   谁曾想十六是个没心机,她待在姜贞娘这么几天,也清楚忠勤伯府对她的薄待,也能理解为什么姜贞娘要攀上陛下了,因着这份同情,也为了任务的完成,十六可以说搜肠刮肚把陛下的喜好告诉姜贞娘。   只是陛下的情绪太内敛,常桉对下属管理又严,十六想了想去也想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道:“陛下不喜欢心机深沉,心思狠毒的女子,”十六顿了顿说道,“对了,陛下很讨厌女子为了争宠不择手段,之前东宫中有个妃嫔给另一个嫔妃推花丛里毁了容,陛下直接把惹事的妃子贬为了庶人。”   姜贞娘若有所思,石榴说得话和荣王说得竟然是一般无二,难不成陛下真不是色令智昏的人,只不过是被秦家人蒙蔽了?   到底是与不是,她明日试一试就知道了。   “二少奶奶对不起,奴婢就只知道怎么多了。”十六愧疚的说道。   姜贞娘微微一笑,出言道:“这些已经足够了。”   第二日,因为是要进宫,姜贞娘梳妆打扮了一番,临走前,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把那串做好没多久的流珠缠在手腕上,她的手腕纤细,颜色古朴素简珠串绕了几圈才刚刚缠好。   宽大的衣袖落下没有人注意到她手上带了一串桃木珠子。 第三十二章 你的胆子真大   这是姜贞娘第一次到皇宫来, 朱色宫墙碧瓦飞甍,一抬眼错落有致的宫殿巍峨庄严,站在宫门口就有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庄严神情, 连落下的脚步都控制不住轻了几分力道。   八岁之后姜贞娘很少出门, 更别说看到如此壮丽巍峨的宫殿群, 震撼和臣服是她面对皇宫的直观感受。不过, 她很快就清醒过来,目光落在精心打扮的秦雪昭身上, 她今天进宫是有要紧事情做的。   她不能怕。   姜贞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这里是荣王长大的地方, 她脚下踩过的青砖说不一定荣王也曾经在上面印上过足迹,入眼这些肃穆的宫殿说不一定曾经留下过荣王的欢声笑语,这样想着,姜贞娘慢慢的也能用冷静的态度对待这座皇宫了。   她们一行人是从西华门进得宫,经过身披铠甲的禁卫军后,宫人直接把她们往慈宁宫的方向领。姜贞娘默默观察着,她发现皇宫戒备森严比温泉别宫巡查的人还多了好几倍。   进到慈宁宫的内殿后, 姜贞娘就见着一个冷艳华贵的女子,身着华裳坐在最上首,看样子应该是尹太后无疑了, 她的右侧同样坐着一个美妇人, 明明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她并不年轻了, 但是目光落在的容颜上时,还是会感叹时光对她的善待。   这位应该就是吴太妃了吧,荣王的亲生母亲, 姜贞娘见吴太妃的唇色苍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被吴太妃撞见,她没在意姜贞娘的失礼,还对她浅浅一笑,温柔而包容。   姜贞娘心里下意识就对吴太妃多了几分好感。   只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今天主角是秦雪昭,吴太妃也没有太关注姜贞娘,而是仔细端详秦雪昭,看模样也能称得上娟秀,仪态也拿得出手,但是祁明轩在她膝下长大,她对祁明轩的品味还是有几分了解,他和自小喜欢热闹花团锦簇的祁星河不同,他喜欢得不是千篇一律的浮艳,而是皮囊之下的雅致与风骨。   祁明轩是个眼光有些挑剔的人,不然也不会形单影只到现在,这个秦雪昭她暂时还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再看向畏缩局促坐在大夫人身边的庶出小姐们,看着连秦雪昭都比不过,吴太妃心中有些怀疑尹太后是不是弄错了。   只是看尹太后兴致勃勃的模样,吴太妃没有把真实想法展露出来,只端起一盏清茶,纤纤玉手安静的拨动着青绿的茶水。   反正是不是祁明轩的心上人,等他一来,她一看便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秦雪昭在外人面前还是举止得体的,尹太后看着还算满意,再加上有先太子妃的情谊在,尹太后对她也多了几分宽容:“你小得时候哀家在太子妃殿里见过你,那时候你还只有这么高,懵懵懂懂的,一转眼都是大姑娘了。”   大夫人听到尹太后提到秦锦芙,眼眶也有些微红,她动情的说道:“太后娘娘对锦芙的好,她都记着,每回臣妇去看太子妃,她都说太后娘娘对她很照顾,让臣妇放心。”   前几日南阳长公主进宫陪尹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到后面就提到了秦锦芙。她这个儿媳妇才貌双全,更难得是很得先帝的青眼,好几次都凭借太子妃的身份把宫内那些心思各异的嫔妃摁下去,和各家的王妃相比,也是出类拔萃,可以说帮弱势的东宫挣了不少脸面回来,先帝对她赞不绝口,尹太后对她也是非常满意。   而且祁明轩对秦锦芙的冷落,也让尹太后对她多了几分怜惜。原本她是想着依秦雪昭的身份,入宫为妃也算抬举她了,但和南阳长公主的一番话让她也有些几分动摇。   上次祁明轩当众驳了她的话,她也渐渐意识到祁明轩已经是一国之君,而不只是她的儿子了。即使她是太后还是不能与祁明轩的关系太生疏,虽然她属意的是萧丞相的孙女,但如果随了祁明轩的心意,能与他修复关系,她也不是不可以让步。   “可惜她年纪轻轻就去了。”尹太后对着大夫人惋惜道,要是秦锦芙再多熬几年,说不准之后还是有造化的。   姜贞娘听见尹太后的话就把视线落在秦雪昭身上,果然见她神情有些僵硬,脸上是刻意挤出来的悲伤神情。   看来秦雪昭很在意这一点呀,姜贞娘把这个发现默默记下。   尹太后正和大夫人说着秦锦芙,吴太妃忽然咳了两声,她蹙着眉时的神态真有几分西子捧心的病弱姿态:“尹姐姐,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回宫去服一剂药,你和忠勤伯夫人好好说些话。”   吴太妃的话,才让尹太后和大夫人想起,秦锦芙在世时,与荣王不对付,自然与吴太妃的关系也只是平平。   尹太后也没为难吴太妃,强留她继续听她们说话,只叮嘱让吴太妃乘她的鸾轿回去免得受风。   吴太妃摇头拒绝了,走之前她把目光看向周氏和姜贞娘:“两位夫人要是坐着无聊,就随我出去走一走吧。让她们这些年轻姑娘陪着伯府夫人和太后说说话吧。”   周氏不放心秦雪昭自然不会走,她找了一个借口推脱。而姜贞娘一个人坐在此处也有些无聊,而且也没机会去寻安永侯家的两位小姐。她当然愿意跟着吴太妃出去,只是有大夫人在,她不可能擅作主张,她抬眼看向大夫人征求她的意见。   尹太后想了解的是秦雪昭,皇帝给忠勤伯府做脸的事情,让她心中已经有些认定那个女子就是秦雪昭,姜贞娘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于是她开口让宫人领着姜贞娘殿外去看看。   太后发话,大夫人自然没有意见。   姜贞娘就跟在吴太妃身边,陪着她走出殿外,吴太妃的性格和她的长相一样温柔,没有一点架子,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你是忠勤伯府的二少奶奶吧?之前的事情是荣王莽撞了,秦二少爷如今没什么大碍了吧?”吴太妃问道。   姜贞娘以为她面对荣王的生母时会非常心虚紧张,没想到真正见面了,两人之间的氛围如此和谐安宁,她语气真挚道:“这件事错不在荣王,荣王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而且二少爷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吴太妃意外的看了姜贞娘一眼,似乎没想到姜贞娘竟然会为荣王说话,而且眼中竟然真的一点愤恨都没有。   吴太妃笑了笑,又继续问道:“府中女眷都来了吗?我怎么没见到几个人?”   姜贞娘回答:“都来了,世子成亲前伯爷就把庶子打发出去分家单过了,现在府中就母亲伯爷,还有两个庶出的妹妹,和大嫂一家人住在府中。”   那就奇怪了,吴太妃心中确定秦家那几个女子没一个能入祁明轩的眼,难道是安永侯的两个姑娘?可嫡出那个她冷眼看着,目光不正心思太浅,庶出那个看着胆小慎微,唯嫡出姐姐马首是瞻,可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下藏着太多的野心了。   连她都瞒不过,更不要说祁明轩了。   所以她才没耐心在尹太后处待下去,正主都不在,她也没什么好瞧的了,还不如回宫去看她种下的菜。   吴太妃顺道邀请姜贞娘到她宫里去瞧瞧,反正一时半会尹太后她们是说不完话的。姜贞娘也有些心动,不过她今天来是有要事在身的,刚才在殿中,她已经看到太后对秦雪昭的满意了,要是她什么都不做,秦雪昭就要坐上母仪天下的位置了。   姜贞娘对着吴太妃歉意一笑:“太妃,妾身还没有逛过御花园,实在有些好奇,想去看看。”   吴太妃没有强求,领着宫人就回了宫。   没有了吴太妃,姜贞娘身边就只引路的宫人和石榴在,她借着观赏花木的借口,实际到处寻找着安永侯家姑娘的身影。   她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人,姜贞娘咬了咬唇,她眼里闪过一丝坚定,如果真的找不到人,她就亲自动手,总之她不可能无动于衷看着秦雪昭登上后位。   姜贞娘已经做好找不到帮手的打算,她正思索着她一个人如何让秦雪昭入套,没注意到她身后的石榴和宫人都不见了踪影。   “你是在寻我吗?”清冷的声线像是掺了什么情绪,变得磁性醇厚。   姜贞娘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跳,抬眼就有一个宝蓝色杭绸直缀的身影撞进了她的视线中。   什么时候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男子,她怎么没发现?姜贞娘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跑,只是她人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被人轻轻的牵住。   男子的声音熟悉而悦耳,他低声说道,语气不知是赞还是贬:“十三娘,你的胆子真大啊。”没在太后宫中老实待着,敢到皇宫里到处寻他。   男子清隽秀美的长相像是一副画卷一般在姜贞娘面前缓缓展开,姜贞娘是第一次见祁明轩穿亮色的衣衫,更衬得他容色如玉,少了几分清冷疏离感。   姜贞娘都被荣王的容貌看得有一瞬出神,今天的荣王格外不同他头上戴着紫金发冠,白玉发簪插进乌黑的发丝中,腰间系着镶边犀牛带,一组和田玉饰品缀在上面,难怪有那么多女人痴恋荣王,这样气度容貌,可以是清冷天上仙,也可以人间富贵王。   姜贞娘还算有理智,记得这里是皇宫,如果她能提前发现荣王,她一定会在荣王牵住她的手前,当做不认识荣王一般转头就走。   可惜她的手已经被祁明轩给握住了,姜贞娘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瞪了祁明轩一眼:“你的胆子才大!”   这含怒带怨的一眼,落在祁明轩眼里反倒像是嗔怪,他虚虚握着姜贞娘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姜贞娘左右看了一眼,见周围都没人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荣王出现前还知道把周围的宫人清了,不过可能也是她多虑了,以荣王红颜知己的数量,他做这种事情应该已经轻车熟路了。   她的事情紧急,不像之前有时间和荣王慢慢谈天说地,她手掌一翻,干脆反客为主拉着荣王往一处僻静的凉亭下说话。   姜贞娘的语气暗藏着几分着急:“你来找我做什么?” 第三十三章 下不为例   祁明轩被姜贞娘的话问住了, 他总不能说他以为姜贞娘在寻他,他就主动出现了吧。   明明是十三娘倾慕于他,他这么一说,倒显得他很急切一般, 祁明轩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姜贞娘等了半晌没等到荣王开口, 她想到石榴传给她的消息, 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荣王不会是想向他寻求安慰吧?   严格算起来她也是荣王的红颜知己中的一位吧?姜贞娘看祁明轩难以启齿中带着几分羞恼的神情, 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这样一想姜贞娘收了急切,脸上的神情也温柔一些:“正好今天遇见了公子,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说着她抬起右手,她的手和祁明轩的手还交握在一起。   祁明轩扫了一眼解释道:“是你握住不放的。”他心里对姜贞娘的称呼有些别扭,他以为都进了皇宫了, 他和十三娘之间那层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窗户纸也该捅破了,可看十三娘的表现,好像她不是这个打算。   难道她看不懂他召忠勤伯府的女眷进宫是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他对她的身份毫不介怀,甚至打算借太后的手送她入宫,这样即使初封的位份不高,但有太后做她的靠山,她在宫里不会受委屈的。   他想过很多十三娘的反应, 但是绝对不包括像这样冷淡平静。   祁明轩心里闪过一丝怪异,有种不太好预感在他心中涌出。   姜贞娘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荣王突然闹别扭了, 她也没计较, 而是用手指勾住祁明轩想要收回的手掌, 纤细的指间划过祁明轩的手掌心,祁明轩心中的烦躁被掌心酥痒的触感安抚,他撤下力道, 任由姜贞娘把他的手掌举到她的身前。   “若是你想要牵手,那我准你一次吧。”他低声说道,祁明轩发现他面对十三娘时,竟然比他想象中还有耐心。   姜贞娘的嘴角带着温软的笑意,包容着荣王偶尔来的小脾气:“是是,是妾身想要牵公子你的手。”姜贞娘端详了两眼祁明轩的手掌,修长干净节指分明像是珍玩宝物,她真心的赞道,“你的手真好看。”   祁明轩咳了咳,转开话题:“你要送我的东西呢?”   姜贞娘挽起衣袖,一串木质珠串松松绕在她纤细的腕间,她低着头,认真专注的用另一只手把珠串往祁明轩的手腕上推。   褐红色的珠子碾过姜贞娘的肌肤,沾满了她的温度与馨香,又被姜贞娘虔诚的推到他的手掌上,最后稳稳得落在了他的腕间。   “我一直想送你什么东西,只是一直想不出送什么好,这串流珠是我用窗外的桃树做得,桃木辟邪,上面还刻着莲花,希望这串流珠能保佑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姜贞娘满意的看着荣王手腕上珠子,流珠带上他手腕上的效果比她想象中还要好看,让不值钱的木头珠子都多了几分矜贵   祁明轩的手指抚摸过的浑圆木珠上的纹路:“你亲手做的?”   姜贞娘点了点头:“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只能往情谊重方向来讨你欢心了。不过是随手做得小玩意,你要是喜欢,可以戴着玩两天。”姜贞娘说得很轻松,对她而言能把这串珠子送给祁明轩她就心满意足了。   祁明轩看了姜贞娘一眼,有这么拆自己台的人吗?   他的目光落在流珠上,做了评价:“雕工粗糙,技法生疏。”说是这样说,身边把玩器物都是珍品的祁明轩,却没有把桃木流珠取下来,而是把手掌负在了身后,小心妥帖的戴在手腕上。“既然是窗外的桃树,为什么不留着等到桃花盛放时,窗外就是喧闹春意不是很美吗?”   面对祁明轩的犀利评价,姜贞娘没有生气,只是羞赧一笑,她小声嘟哝:“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刻东西了。”她没说整棵桃树都被她祸害完了,才做好这一串勉强能入眼的珠子来。   听见祁明轩问得问题,她才抬起头,又用那种让祁明轩心中悸动不已的眼神看着他,一脸笑意的说道:“我已经不期待桃花开放了,我找到比那场景更美好的事物了。”   姜贞娘就这样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祁明轩从没有这么复杂的情绪,明明是跟着十三娘的笑意一同开心的,可心底深处却泛起淡淡的酸涩,像是有什么在拧着他那颗万年不动的心。   “是什么?”祁明轩被姜贞娘的笑意蛊惑,他喃喃问道。   姜贞娘轻轻摇了摇头,不告诉荣王答案,而是用微凉的指尖推平祁明轩眉间的褶皱,用叹息一般的声音说道:“公子你以后少皱眉,要过得开心呀。”   因为,对某些人而言,你开心微笑的模样,是比桃花盛放还要让人感觉美好满足的存在。   祁明轩听不太懂姜贞娘话中的意思,却被十三娘不求任何回报的感情所震动。   说实话祁明轩心中是有感动的,但感动之后是深深困惑,他不怀疑姜贞娘话里的真心是假,但他不明白十三娘为什么会对他有这样的感情,不是他妄自菲薄,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世间的爱恨都是有缘由的。   他之前确实与十三娘没有交集,总不会是十三娘对他一见倾心,然后情根深种吧?   祁明轩还没想明白,远处有女子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   姜贞娘动作迅速得拉开与祁明轩之间的距离,她和荣王的事情,绝对不能是在皇宫里闹开,皇帝对荣王本来就不怀好意,对她得处置是小,但怕他会借机惩处荣王。   祁明轩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姜贞娘,但她的动作太快了,他的手指抓了个空。   他的脸顿时有些黑,方才的感动被打落了七七八八,十三娘这般动作难不成是真觉得他们的关系还不能见人?   “她们过不来的,再说就算——”祁明轩忍着心里的火气说道,他忽然觉得要尽快给十三娘名份了。   ——就算被人发现,也没有敢置喙,他把她迎进后宫就是了。   只是他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姜贞娘纤细如葱根般的手指抵在唇边,一贯温软的眼神带着些许认真,她在示意祁明轩噤声。   祁明轩收住了话音,就见十三娘凝神细听的面容上浮现出惊喜的神情。   当十三娘看向他时,祁明轩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十三娘看向祁明轩的眼神里有些歉意:“公子,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做,要先走一步了。”她刚刚听到安永侯这几个字,安永侯家的姑娘应该就在附近吧。   祁明轩抿着唇,他顿了顿,语气有些生硬:“才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他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不在意自己的外貌穿着,上完早朝后,他破天荒的让宫人给他换了好几身衣裳,只算他穿戴衣裳佩饰的时间,都不止一刻钟。   但他和十三娘见面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一刻钟,她就又要走了!   祁明轩的手指拂过姜贞娘送给他的桃木串珠,克制着脾气说道:“还有以后不要唤我公子了,我准你唤我阿容。”   姜贞娘想荣王应该是心里确实有些苦闷,他惯常会遮掩情绪了,如果不是心情不畅快也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见她了。而她没说几句话就把人抛下的做法是有些不好。   她歉意的看着荣王说道:“我给公子你赔不是了——”   祁明轩打断姜贞娘的话:“阿容。”   姜贞娘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说道:“阿容,今天是我对不起了,我是真有急事。”   一个对祁明轩来说都有些生疏的称呼,总算让他没那么生气了,祁明轩还没来得及体会心中泛起的柔软,就听见十三娘她继续道,“再有我容貌粗鄙也不会说讨喜的话,比不得你的其他佳丽知己,她们比我更善解人意,公子要是心中依然烦闷可以寻她们。”   祁明轩没想到十三娘还是要走,而且在这个节骨眼她提他的后宫妃嫔做什么?是在吃醋?可她的表情的情真意切看不出一丝作假,像是真心希望他能去找其他女子排解心烦。还是说她是在他面前展现他的大度贤惠?   祁明轩自诩看人精准,此时却看不懂十三娘在想什么了。   见姜贞娘真的着急要走,他把藏着心里好几天的话说了出来:“那些红豆不是我差人送得。”   姜贞娘有些茫然:“什么红豆?”   祁明轩打量着姜贞娘的神情:“你没收到?”   姜贞娘摇头:“没有收到过。”   祁明轩心里忽然就泛起些愉悦,所以上次她说得想他是真正的想他了,这个答案让他不安的心稍稍落在了实处。   这次他有了准备没有让十三娘从他手心溜走,他捉住姜贞娘的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食指弯曲在十三娘的额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当然在手指快要落在十三娘的肌肤上时,他还是收了力道。   “下不为例!”祁明轩几乎是咬着牙说话,帝王的矜持让他做不出把人强留下来的动作,罢了,等会儿他到太后宫中自然就能看到她了,祁明轩已经做了决定不再和十三娘再玩这个假扮身份的游戏了。   姜贞娘揉了揉有些疼的额头,她心里记挂着安永侯家姑娘的事情,只头如捣蒜般把荣王的话应下来。   姜贞娘走后,为庸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就跟刷了层白漆一样惨白惨白的。   祁明轩柔和的表情随着十三娘的离开而一同消失,面上的表情恢复到平常的冷峻:“你去查查刚才是谁在喧哗?是宫人就贬出宫去,要是宫外的人以后都不许她们进宫来,总之我不想在皇宫再听到她们的声音。”   “喏,奴才领命。”为庸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不要露出端倪。   好在祁明轩也在想事情,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颤抖。就在刚才祁明轩和那个主子花前月下时,为庸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这里是皇宫,而忠勤伯府的女眷都是被尹太后召进宫来的,发饰衣衫肯定得按照规矩来,祁明轩见惯了十三娘妇人打扮的模样,没有察觉到不对,但为庸从进宫起就开始学各种规矩,当他无意看清十三娘发髻的第一眼,他背后立即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敢想象陛下知道真相后是怎么样的神情!   “好久没去看看太后了,为庸你跟我去慈宁宫看看吧。”祁明轩坐了一会儿,他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站起身掸了掸衣袍,抬步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为庸清楚陛下是不想再继续陪那位主子玩下去了,他去慈宁宫是想表明身份,把窗户纸给捅破。   为庸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心里把各路神仙都求遍了,希望是他想错了,怎么可能有女子胆子这么大呢!对,肯定是他想错了。   但事与愿违,他跟着陛下去到尹太后的慈宁宫后,忠勤伯府家所有未嫁女子都在,但是这其中并没有那位让陛下牵肠挂肚的女子。 第三十四章 朕、认、栽   “皇帝, 你怎么过来了?” 尹太后看见祁明轩过来,也有些惊讶,不过当她注意到祁明轩的视线在进入殿内后,看似不在意, 目光却在殿内女子身上滑过。   祁明轩径直向太后身边走去, 尹太后坐在最上首, 她身边的位置视野最好, 他语气闲适的开口:“前朝政务繁忙,朕好久没到太后宫里来看看了, 正好今天政事不多,就过来凑个热闹。”   之前安永侯家的两个姑娘过来时,祁明轩可是没想着要过来看一看的, 尹太后的视线落在秦雪昭的脸上,顿时变成了然,她原本还有些半信半疑,此时却是完全信了南阳长公主说得话。   殿内的女子听到宫人通传皇帝来了,纷纷行礼问安,余光瞥见皇帝挺拔俊秀的身影时,都脸颊生晕, 心脏砰砰的乱跳,即使没看到陛下的脸,当光是他长身玉立的身形都让女子心醉, 更不要说这样的男子还是大雍的皇帝, 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   忠勤伯府庶出的姑娘们被天威所摄, 连偷偷看都不敢,唯独秦雪昭自持身份,抬起眼帘悄悄的看了祁明轩一眼。   尹太后身边的男子, 没穿龙袍,而是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常服,他与尹太后说话时有些严肃,给人一种岩岩若孤松之独立的感觉,让人不敢接近,仿佛连喜欢的视线落在他身上都是一种冒犯。秦雪昭的心口有些发紧,她似乎有些明白当初小姑姑提到陛下时,为什么会是一种复杂到难以言说的表情了。   这样的男子就算不是一国之君,都会有无数女子为他倾倒,更不用说他是大雍最有权势的人,一向自视甚高的秦雪昭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陛下这样的男子真的会喜欢她,让她当他的皇后吗?   但下一瞬,陛下错开与尹太后的视线时,他嘴角含着一丝浅淡笑意,冷峻疏离的神情点染上温柔还有一点点促狭,真真是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秦雪昭的脸颊顿时如同火烧,此时她想到的不是皇后的尊荣,而是单纯女子对男子的爱慕,若是能嫁给陛下这样的人,就算没有皇后之位她也甘之如饴。   尹太后自觉摸准了祁明轩的脉,她开口说道:“她们都是锦芙的妹妹,算起来也是和我们皇家有亲,就都不用回避了。还有这位,不知道皇帝你还记得她吗?她是锦芙的侄女,小时候在东宫里来过,皇帝你可能还见到过她呢?”   祁明轩含着笑意,只等与十三娘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对上,就此把两人之间半真半假的戏码落下完美帷幕。但是他把殿中女子都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十三娘身在其中。   祁明轩敛了笑意,看都没再看一眼秦雪昭,只忍着不耐说道:“没印象,朕应该没见过。”说完,他问道:“忠勤伯府的人都来齐了吗?”   这话问得就有些奇怪了,尹太后觑着祁明轩看秦雪昭的表情,心下也有些怪异,这不像是上心的表现呀。   大夫人也不清楚皇帝的意思,不过还是恭敬的回道:“回禀陛下,臣妇家的女眷都在这儿了。”大夫人倒不是有意把姜贞娘漏掉,而是任凭她怎么想都不会把自己的儿媳和皇帝,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扯上关系。   只以为祁明轩口中的人是府中未婚的姑娘。   祁明轩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忠勤伯府的人还没胆子在他面前骗他,十六是常桉手下的人也不敢欺君,太后召见了安永侯府和忠勤伯府的女眷,而他又确实见到进宫的十三娘,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了呢?   心里有个荒谬的猜想悄悄冒了出来,祁明轩稳住心神,没在众人面前表露出异常,只淡淡说道:“先太子妃已经去世快一年了,之前宫中一直忙着先帝驾崩的事情,她的遗物一直没处理,正好伯夫人和世子夫人你们都到了,就把她生前的遗物带走吧,也算留个念想。”   大夫人眼眶湿润,觉得陛下也不是对秦锦芙完全无情,还专门把锦芙的亲人全部叫到宫中来,只为了处理锦芙的身后事,立马起身给祁明轩谢恩。   周氏衣袖下的手却悄悄捏紧了,别人不清楚刚才陛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却心知肚明,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陛下果然是认错了,那个在温泉别宫与陛下有交集的人难道真是安永侯的姑娘?   没见到预想中的人,祁明轩连宫人端上来的茶水都没有尝一口,就找借口离开慈宁宫了。   皇帝走后,慈宁宫的氛围瞬间从刚才的冰冷威严中挣脱出来稍微轻松了一些,尹太后虽然看着冷不好相处,但面对尹太后时,不会有面对祁明轩时发自内心的畏惧臣服。   尹太后与大夫人说着话,秦雪昭和周氏借口透气,母女俩走出殿内,秦雪昭她羞涩而坚定的对周氏说道:“娘,我从没想过陛下竟然是这样的男子,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最近几日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周氏本来想开口让秦雪昭放弃,在见到祁明轩之前,她心里还存在些许希望,可刚刚见陛下与太后的相处,周氏就确信陛下完全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就算是太后也轻易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但看着秦雪昭期待的表情,周氏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把话说破:“昭姐儿,刚刚的情形你还没有看明白吗?陛下要找的那个人不是你。”   秦雪昭懵懂的眼睛顿时瞪大,她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所有事情,南阳长公主对她试探的真正意图,而在她娘的引导下,她羞恼得把掉进坑里那晚的事情回避过去,以至于南阳长公主找错人了。   若是之前秦雪昭肯定会恼羞成怒,而她现在心里情绪却是满是嫉妒,她恨极了那个背着她与陛下相处的女子,就是那个晚上吧?她被人困在又黑又脏的坑里时,有人抢了她的机会与陛下花前月下!   秦雪昭心里满是恨意,面上却意外的平静:“娘,你这么厉害,肯定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吧?”   周氏轻轻拍了拍秦雪昭的背:“昭姐儿,时也命也,这次你就放弃吧,之后娘一定给你寻一个如意郎君。”   “不,再好的人我都不嫁。”秦雪昭的语气很坚定,她抬眼看向周氏,她很冷静的问道,“娘亲,既然不是我,那那个女子就是安永侯府的贱人对吗?”   这次不需要周氏给她答案,她心中已经认定了是安永侯的人坏了她的事。   ——   祁明轩坐在偏殿的罗汉塌上,塌中放着一个檀木的棋盘,有黑白相间的棋子摆在上面,祁明轩一人执黑白两色棋子与自己对弈,若是有人往棋盘上细看,就会发现,祁明轩连续三次落在棋盘上的棋子都是白子。   为庸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他是祁明轩的心腹,也是见过很多大场面的,但此时却齿间微微有些发抖。   “查到了吗?安永侯进宫的女眷是她吗?”祁明轩语调冷而短促,一声声跟敲进人心里一样。   “回,回禀陛下,不是。”   祁明轩轻飘飘的瞥了为庸一眼:“你抖什么?不是最后结果还没出来吗?你这个狗奴才一直等着不说,不就是在等一个万一吗?”   陛下他这是也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为庸心中绝望,知道他太监总管的位置是做到头了,而且祁明轩的语气让为庸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只不停的磕头。   祁明轩理都没理为庸,他只微微皱眉,为庸头也没有磕了,怕他磕头的声音吵到祁明轩,安静跪在角落,正好有太监进来通传说常桉回来了。   祁明轩手指拈着一枚白色棋子,落在了天元的位置,本来就是一盘乱了棋局,他还是亲手把白子落在了四面包围的死路中。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呀。   祁明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随着棋子落地的清脆声音响起,他薄唇吐出了一个字:“宣。”   常桉带着一身丫鬟打扮十六走近殿内,一走进来,殿内的氛围就让常桉眉头一皱,再见到为庸跪在一旁,他的心顿时往下坠。   祁明轩的目光落在棋盘上,嗓音透着微凉:“十三娘的身份是什么,你从头到尾慢慢的说。”   十六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前她把太后宫人引开,让陛下和二少奶奶见面,陛下的神情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   迟钝如十六都感受殿内山雨欲来的气氛,她有些惴惴不安,但陛下开口,她只能用暗探的回话的口吻恭敬回道:“回禀陛下,十三娘,闺名姜贞娘,现年二十三岁,是国子监司业姜成次女,十五岁嫁到忠勤伯府,夫君是伯府二少爷秦寿楠,夫妻二人感情——”   十六平铺直叙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十六还没有说完,就常桉打断,他跪在地上替十六求情:“陛下,是属下教导不利,才让十六犯下如此大错,求陛下放过十六,属下甘愿替十六受罚!”   祁明轩手心向下,一枚黑色棋子被他紧握在掌心,他抿着的唇松开,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她说得不过是实话,何罪之有?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让她继续说!”   祁明轩的话,让十六也扑通一声,双脚发软得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陛下他竟然不知道姜贞娘嫁人了,而她待在姜贞娘身边怎么久竟然也没有向陛下回禀这个消息,让一无所知的陛下越陷越深——   十六脸色发白,跪在地上不敢再开口说话。   掌心的棋子被祁明轩捏碎,尖锐断面划破他的掌心,有鲜红的血从他掌心的流了下来。祁明轩忽然有些想笑,他已经拟好册封贵人的圣旨,只差亲笔把十三娘的闺名写上,可他想要册封的玉贵人,早在他们相遇之前,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   可笑,太可笑了,这么一个满口谎言心机深沉的女子,他竟然会觉得她不一样,差点就动了真心。   为庸跪着来到祁明轩的身边,他带着哭腔说道:“陛下,奴才认错认罚,都是奴才有眼无珠才让您被蒙骗那么久,陛下可以随便拿奴才出气,但万万不能伤了您的龙体呀。”   看着祁明轩这幅模样,为庸宁愿祁明轩大发雷霆都不愿意他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上次为庸见祁明轩这幅模样,还是陛下查到后宫妃嫔用沾染疫病的布料想置他这个太子于死地,这件事背后竟然有先帝手笔时。   也是那次之后,祁明轩把他的名字改成了为庸,自己也从此平庸了下来。   祁明轩把沾染上他血迹的棋子碎片扔在棋盘上,这盘充满着阴差阳错的棋局彻底被打散得七零八落。   祁明轩几乎是磨着牙说道:“你这个奴才也不用替朕遮掩,朕自诩理智清醒,却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好一个忠勤伯府少奶奶,好一个十三娘,朕、认、栽!”   他栽了他认,不知道姜贞娘有胆子骗他,有没有胆子承担天子的怒气! 第三十五章 (二合一) 现原形……   祁明轩的神情变得冷峻, 他对殿内另一个太监福喜吩咐道:“你去把秦夫人给朕请过来。”这个请字语调很重,带着些许戾气。   不过是女子,他何必太在意,当初他都能心平气和处理秦锦芙的事情, 没道理因为一个小小的女子动怒。   为庸见祁明轩冷静下来, 他闭上嘴笔直得跪在地上, 祁明轩瞥了他一眼:“差你还是继续当着, 总管的位置先别干了。”说着他又看向常桉,淡淡开口, “既然你要替她受罚,就按规矩办吧。”   为庸松了一口气,他和常桉两人都心知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主要是事关皇帝的尊严,祁明轩罚了他们才说明他不会把这件事情梗在心中,彻底不再信任他们。而且这样的惩罚比他们想象中,轻了许多,陛下果然还是当初那个陛下,一时气愤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常桉提着被吓得面无血色的十六去戒堂领罚, 十六才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刚才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陛下想要了她的命, 还好陛下不是一个滥杀迁怒的君主。   “师父, 二少奶奶她会怎么样?陛下他——”十六神情有些恍惚的问道。   常桉冷漠的说道:“看来你还没有长记性, 不该你过问的事情,你少过问。”他见十六执着的看着他,等一个答案, 他说道,“欺君之罪,就算死罪能免,也难逃其他惩罚。”   十六想起姜贞娘坐在窗边专注雕刻那些樱桃大小木珠的场景,她有些于心不忍:“二少奶奶她没什么坏心思,她对陛下应该是真心的。”而且她对丫鬟下人很温柔,有时十六甚至觉得姜贞娘不像是主子,而是一个温柔的姐姐。   “就算真心有如何,敢欺瞒戏弄皇帝就要承担后果。”常桉冷漠说道,如果不是派到姜贞娘身边的人是十六,他不想她被牵连,甚至都要怀疑这件事是不是一件针对皇帝的阴谋挑衅,谁不知道陛下因为先皇的事情,在女色上尤为谨慎。   说来还是他们大意了,小看了女人,才让姜贞娘钻了空子。   也幸好姜贞娘的身份不是什么逆臣反贼,也没有对陛下起了加害之心,不然他们这些人真的就是万死莫赎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到忠勤伯和忠勤伯府世子神情狼狈的从乾清宫的方向走出来。   十六见状,立马闪身躲在常桉身后,常桉若有所思的看着忠勤伯和世子的身影,之前陛下明明大度的要处理先太子妃的身后事了,但看这两人的反应,显然是没在陛下那得到好脸色。   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陛下他真的冷静下来了吗?以陛下一贯的心性,不管他再生气,都不会做出的迁怒的事情,可现在看到忠勤伯爷和世子的反应,希望是他想多了吧。   “杖刑我替你受了,这几日你也给我在静室里好好反省悔罪,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常桉沉思了一瞬,对着十六命令道。   常桉的话暗示着姜贞娘的惩罚不可能轻松,她没机会再到姜贞娘的身边去了。十六张了张嘴,替姜贞娘的求情话,被常桉开始的那句杖刑给堵在喉咙间,她自己都是戴罪之身,那些求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   姜贞娘出去时,又碰到了太后宫中的宫人,她没见着石榴,她皱了皱眉来不及细想,就先循着声音往安永侯家姑娘的位置靠近,她还没有走到就听到两姐妹的声音在说话。   “你说太后叫我们过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没和我们说多少话,就打发我们在殿外来看看?”赵婷婷有些烦躁的说道。   赵曼曼心中嗤笑,她这个嫡姐真会装傻,她不信嫡母没告诉赵婷婷礼部已经开始着手为陛下选后宫妃嫔的事宜了。皇后的宝座她现在是不敢想,但是现在陛下后宫空虚,如果她能进宫,往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只能捧着赵婷婷这个蠢货。   “兴许是太后有事情再忙,姐姐你就放宽心吧,凭姐姐的才貌一定能得到太后和陛下的青眼。”赵曼曼面上柔声劝着赵婷婷,实际上她心中也有些着急,今天除了她们两姐妹进宫外,还有忠勤伯府一家都进了宫,特别是那个秦雪昭,不管是与陛下的渊源,还是圣宠都是她要更胜一筹。   赵婷婷先是一喜,随即看向慈宁宫的的方向,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好看,也不知道秦雪昭她进宫了吗?要是真让秦雪昭当上了皇后,以她张扬的性子,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姜贞娘听了两句,顿时就知道两个女子的身份是谁了,身着红衣的女子应该就是安永侯的三小姐,身着粉衣的应该就是五小姐了。   她装作不经意的从小道走了出去,迎面和安永侯家的两个姑娘遇上。   两姐妹见姜贞娘一身妇人打扮,也不像是宫妃,而且身后跟着的宫人穿着太后慈宁殿中的服饰。两人对视一眼,出声问道:“夫人你也是从慈宁宫出来的吗?看着有些面生,不知该如何称呼?”   姜贞娘装作不知道两人身份,报上了家门,赵婷婷心里一沉,忠勤伯府家的女眷到了,也就是说秦雪昭也到了吗?   她也向姜贞娘介绍她和赵曼曼的身份,顺道试探问道:“雪昭也进宫了吗?怎么没看到她那呢?”   姜贞娘面上带着浅笑,没有心机般的说道:“昭姐儿也来了,太后很喜欢她,就留她在慈宁殿中说话了。”   一句太后很喜欢,让赵婷婷心里一沉,难道说又是秦雪昭胜她一头吗?   说完,姜贞娘做出失言的表情,然后歉意的说道:“我逛得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就不和二位姑娘聊了。”   不把这两个人引到和秦雪昭见面,她今天这出现原形的戏就没办法继续唱下去了。   赵婷婷果然上钩,她接过姜贞娘的话说道:“我们也不想逛了,正好和秦夫人你顺路一道走。”姜贞娘一看就是那种软和性子的人,赵婷婷也不管她答不答应,直接拉着赵曼曼的手跟着姜贞娘身边,是打定主意要跟着她一起走了。   赵婷婷一副跟定她的态度,让姜贞娘只能神情无奈的由着姐妹和她同路而行。   “秦夫人,方才太后和雪昭妹妹说了什么呀?”赵婷婷倒也不见外,一路上都在问话。   姜贞娘看了赵婷婷一眼,这位姑娘的性子和秦雪昭倒有几分相似,难怪两人关系不睦:“三小姐,我当不起你的一句夫人。至于太后和昭姐儿说得话,我出来的早,并不清楚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赵婷婷碰了一个软钉子,还有些不死心的问道:“不可能一句话都没听到吧?”   姜贞娘只是微笑,表示无可奉告,她是想利用赵婷婷达成些目的,但也不会让自己受赵婷婷的闲气。   赵婷婷有些生气,她刚要质问姜贞娘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她那个胆小的庶妹开口说道:“二少奶奶你不要生气,三姐她没有其他意思,她只是许久没见雪昭姐姐了,有心想要了解她的情况。”   “是这样吗?”姜贞娘问道。   赵婷婷心里不甘但也知道轻重,她瞪了赵曼曼一眼,对着姜贞娘点了点头。   姜贞娘觉得有些好笑,秦雪昭这两个对手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不过这个当口也只装作看不出两人的心思。   赵曼曼比赵婷婷套话的本事高很多,她的声音细细柔柔的,特别惹人怜惜,她也不直接问,而是说着家常,用自己的事情来套秦雪昭在府中的事情。   姜贞娘挑着能说得事情,偶尔回应赵曼曼两句。   赵婷婷见这样有效果,也学着赵曼曼的方法开口,态度比最开始礼貌了不少。   几人说着话,过了一会儿路过一片广阔的湖水,走过镜湖就是尹太后居住的慈宁宫了。   姜贞娘看时间也查不多了,她出声问道:“你们和昭姐儿关系好,那知不知道谁和我家昭姐儿不对付?”   赵婷婷差点没冷哼一声,就秦雪昭那副要高于顶的性子,怕是没几个人和她对付,不过为了套姜贞娘的话,她没直说,只是问道:“二少奶奶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贞娘说道:“之前在温泉别宫的时候,有人想害昭姐儿,好在昭姐儿机灵没让人得逞,我就想想你们谁和昭姐儿有怨,把这个人找出来。”   赵婷婷有些惊讶:“没有得逞?”她又忙添了一句,“幸好雪昭妹妹没有出事,我都跟着松了一口气。”   姜贞娘本来是想试探赵家姐妹知道这个人是谁吗?没想到给秦雪昭挖坑的人就是赵婷婷,她看了赵婷婷一眼,如果不是她做了替罪羊,秦雪昭可就真吃了一个哑巴亏,脸面丢尽不说,那坑有两米深,要是真摔出好歹,她的婚事可就毁了,怎么说呢,这么狠的办法还真像赵婷婷能想出来的,只是周全到让周氏没找到痕迹,就不像是赵婷婷能办到的了。   姜贞娘的余光看向赵曼曼,直觉这件事和看似无害的赵曼曼脱不了关系。如果秦雪昭要嫁的人不是皇帝,姜贞娘还真想成全她,有赵氏两姐妹在秦雪昭婚后的生活,说不定过得比她还要波澜起伏。   她正想着该怎么利用这件事情,就看到眼里带着火气的秦雪昭大步向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姜贞娘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她等着的人终于来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秦雪昭刚刚和周氏闹得不欢而散,周氏劝她放手,她就只差一步了怎么可能放手,但她也清楚陛下他的眼中对她没情,他那个含笑的眼神等得不是她。   秦雪昭还记得这里是皇宫,即使她恨不得把赵家姐妹的脸划花,但她什么都没有对赵家姐妹做,而是一把把姜贞娘拉倒身边来:“二叔母,我和母亲都在寻你呢,你怎么和两个破落户走在一起,也不怕沾了她们家霉运。”后半句秦雪昭说得很轻,几乎是对着赵家姐妹做口型。   除了她们几个人谁都不知道她后半句说得是什么。   杀人诛心,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秦雪昭这句破落户可谓是扎在赵家姐妹的肺管子上了,安永侯府早都落寞了,就剩个空头爵位,先帝在时,他们家也走过献美的路子,只是先帝在美色上荤素不忌,但也有个前提,一定要美,而赵家那一辈姑娘的长相放在先帝眼中,连清粥小菜都算不上。   侯府的老太太痛定思痛,选媳妇不拘嫡庶而是看长相,好不容易等这一辈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先帝又驾崩了,新皇在女色上是什么路数,恐怕连太后都不清楚。没办法永安侯府只能走了南阳长公主的路子博上一博。   没曾想一次温泉别宫的春日宴真的被两个姑娘博出前程来了,安永侯府中对两人寄予了厚望,府中的好东西都紧着两姐妹。   没想到刚和秦雪昭打一照面,她就把两人的脸面掀了扔在地上踩!不要说赵婷婷,就是性格深沉的赵曼曼也忍不住变了脸色。   “雪昭姐姐,这里是皇宫,不是忠勤伯府,还请你慎言,这话要是落在旁人耳朵里,还以为你目中无人性子张狂。”赵曼曼柔柔弱弱的说道。   秦雪昭嫌恶的挥开赵曼曼要搭上来的手:“我说什么了吗?不过是我叔母说两句话,也张狂了吗?那也太没有道理了吧。”   不管赵曼曼是真好心还是假好意,在秦雪昭眼中赵家姐妹两人都可能是抢走陛下的人,她根本不理会赵曼曼的话,一副不承认的模样。   赵婷婷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秦雪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雪昭遮掩住眼中的狠毒,做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   “二叔母我们走吧,”秦雪昭趾高气扬的对着赵家姐妹冷哼一声,把不屑一顾的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依誮   姜贞娘都有些惊讶,就秦雪昭这么讨人嫌的性格,她什么都不用做,恐怕她们三人都不会善了。而且秦雪昭她敢这么嚣张,是因为皇后之位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吗?   在场的人中不仅姜贞娘一个人想到了这个可能性,赵婷婷和赵曼曼的神情也有些惊疑不定。   秦雪昭亲热的挽起姜贞娘的手臂,她用炫耀的口吻说道:“二叔母我刚才见到陛下了,陛下长得龙章凤姿仪表不凡,大家都传言说陛下性子冷,我觉得不是的,陛下看着我的时候明明就笑了。”说到后面,秦雪昭脸颊带着淡淡红晕,眼神憧憬而爱慕。   姜贞娘听着秦雪昭的真情流露,脸上的笑意都不真切了。   秦雪昭得意的撇了一眼落在她们身后的赵婷婷,她问道:“对了,二叔母你刚才和她们在说什么呀?你耳根子软不要被小人给利用了。”   姜贞娘有些神思不属,今天的秦雪昭不太对劲,她就是说了,她也不一定和赵家姐妹闹起来,姜贞娘心中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   她面上还是语气自然得说道:“就是问问她们知不知道谁与你有怨,可能会害你——”   秦雪昭拖长了声音:“你说那件事呀,我已经知道是谁做得了,等我——”秦雪昭含混了一下,然后挂着甜甜的笑容,语气却很毒辣,“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秦雪昭竟然已经知道了,姜贞娘觉得有些惊讶,她的余光扫过平静的湖面,瞳孔猛地一缩,她正要避开,手臂却被一无所觉的秦雪昭挽得很紧。   机会转瞬即逝,姜贞娘已经知道她避不开了,电光火石间,她想了很多,虽然她不明白秦雪昭为什么要拉她一起,但既然秦雪昭不愿意放开她,那就别放吧。   姜贞娘还没有把事情想完,一脸甜美笑容的秦雪昭已经被情绪失控的赵婷婷推进了水中,因为秦雪昭的手一直是挽着姜贞娘的,姜贞娘也一同被带进了湖中。   扑通、扑通,几乎是连在一起的两声之后,湖边的两个大活人瞬间落入湖中被湖水淹没。   秦雪昭咄咄逼人的态度,让赵婷婷的心中被嫉妒和恐惧的情绪装满,秦雪昭她竟然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赵婷婷满脑子都是秦雪昭当上皇后后对她报复,恰好秦雪昭就站在湖边的位置。   湖面那么干净深邃,要是秦雪昭掉进湖里,这么深的湖水应该能让她永远的闭上嘴了吧。   推完之后,赵曼曼的惊呼声让她理智回笼,完了,她完了,这里是皇宫,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太后和陛下都不会放过她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被石子绊到了,不是有意推她的。”赵婷婷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指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头,摇着头拼命解释。   赵曼曼一脸震惊失望的看向赵婷婷,她细柔的声线发着抖:“三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对你太失望了,我们安永侯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这番话即把她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还定了赵婷婷的罪。   赵曼曼听见宫人的呼救声,她知道刚才那番话就算能把忠勤伯府的人糊弄过去,她进宫的路也彻底被断绝了,她咬着唇,看着不断泛着涟漪的湖面,心一横,一边大声说着:“雪昭姐姐,二少奶奶,我来救你了。”一边直接跳进了水里!   本来就因为有两人落水的混乱场景,因为又多了一个人的落水而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   祁明轩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把封贵人的圣旨展开,缠着纱布的手提着朱笔想要把空白处的名字填上,只是除了十三娘的名字,他完全想不起其他女子的名字。   “宫中的妃嫔还有哪些人?”祁明轩也不知道在生谁得气,问道。   为庸有些诧异,但还是恭敬的回道:“现在后宫之中,还有四位妃嫔,分别是徐选侍、王选侍、刘淑女和周淑女。”   “只有四个了?”祁明轩没去在意过这些被先帝太后赐到他宫里的人。   为庸回道:“只有这四个人没有任何问题。”   祁明轩沉吟了片刻,点了他唯一有印象的人:“刘选侍的名字叫什么?”   “回禀,陛下刘选侍闺名谣娘。”   “谣娘,这名字不好听,你让她换个名字,以后她就是玉贵人了。”祁明轩正要在圣旨上落下的朱笔顿住,算了,等刘选侍改了名字再写。   为庸语气为难,他小心的说道:“陛下,刘选侍脸上有伤,这个玉字有些不妥当了吧?”   祁明轩轻哼一声:“有什么不妥当?面容有瑕,心无瑕,心思干净澄澈有君子之风,不是更担得起玉的美称吗?”   为庸只能连连称是,心里却想,刘选侍被人毁了容貌,得了您一个玉的封号,心窄一些的,可能会觉得陛下你是故意讽刺她。   祁明轩扔下笔,心里还是不畅快:“福喜到底怎么回事?让抓个人都要抓个这么久,他手下的人都是废物不成!”   他正说着,就有人进来禀告:“陛下,您让奴才等人去‘请’女子,她跳湖了,陛下你看还要把她请来吗?”   祁明轩定在原地,似乎有些没听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跳湖了?”   谁跳湖了?   祁明轩觉得手心的疼痛,让他的脑子都变得迟钝了,他都还没罚她,她怎么敢跳湖!   祁明轩的身子都晃了两下,手心按住桌案稳住身体,刚刚才止血的伤口又浸出血来,尖锐的刺痛,让他清晰过来。   他大步走下书案,连逼问这群狗奴才到底对十三娘说了什么都来不及,就向着殿外疾步走去。 第三十六章 (修) 公子你是想要断了吗……   五月的湖水虽不刺骨但还是透着冰冷, 姜贞娘落入水中之后,她才发现秦雪昭并不会水,她的手像是八爪鱼一样死死把姜贞娘锁住。   姜贞娘还以为秦雪昭敢挑衅让赵婷婷把她推入水中是有什么万全之策,没想到她根本就是什么准备都没有, 如果不是落水前秦雪昭神情有些异常, 姜贞娘都真的要以为秦雪昭毫不知情了。   所以秦雪昭拖着她落水到底是为什么?总不可能是秦雪昭知道她会水吧?   姜贞娘看着水中紧闭双眼一脸惊恐的秦雪昭, 即使在如此害怕的情况下, 她都没有放开钳住她胳膊的手,想起秦雪昭往日的性子, 姜贞娘明白了过来,她会水还是在小时候在余杭老宅学会的,她父母都不知晓, 更不要说是秦雪昭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秦雪昭把她当垫背的了。   想通这一点后,姜贞娘的神情非常难看,好像秦家都是这样骨子里觉得高人一等,他们的喜怒哀乐最重要,所有人都要为他们让路, 就连自己设计害人,都觉得自己的命矜贵,需要拉一个人垫背。   姜贞娘原本是打算让秦雪昭待在水里久一些, 等她吃些苦头再把她救上来的, 现在呢, 既然她敢拉她下水,就自求多福吧。姜贞娘的手在秦雪昭的胳膊内侧一拧,那是人最受不住疼的地方, 秦雪昭疼得松开手,张口要叫,却被灌得满肚子的湖水。   姜贞娘挣脱开秦雪昭后,躲开秦雪昭四处乱抓的手,往岸边的方向游去,想到周氏不讲理的性子,姜贞娘一直没冒出头,只装作挣扎的样子,露出水面换一口气,她会水的事情还是不让人知道的好。   姜贞娘躲在树木浓荫的岸边,有柳条遮掩,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躲在那里。她望着对岸方向,那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有宫人在高声大呼:“快来人呀,有人掉湖里了。”很快呼救声就随着一道落水声,变成了“救命呀,有人跳湖了!”   姜贞娘看到赵曼曼跳湖时,吃了一惊,对她心性的隐忍都有些佩服,看她落水的动作就知道她根本不会水。再当看到赵婷婷也跳进湖里时,姜贞娘的心情就很麻木了,甚至有些怀疑,赵婷婷是不是怕湖水淹不死秦雪昭,故意跳下去捣乱,阻碍宫人能及时把秦雪昭救起来。   没一会儿就有好几个闻讯而来的会水宫人和太监跳下水去救人,姜贞娘正看得专注,耳畔忽然有一道慵懒男声响起:“你还不过去吗?等会儿救人的宫人找不见你,你可就说不清了。”   姜贞娘闻言心中一惊,抬头就发现岸上站着一位服饰华丽的锦衣公子,他正摇着扇子,山水扇面背后的桃花眼盈着笑意,就在他身侧不远处,还站在一位面容清秀的侍卫。   这人是谁?他什么时候到岸边来的,刚才的事情他看见了多少?姜贞娘的心中惊疑不定。   男子像是看出了姜贞娘心中所想,他收了扇子在手心上拍打了两下,笑眯眯的说道:“你想问我看到什么没有对吗?你放心——我都看见了。”   姜贞娘心下一沉,所以他看见她把秦雪昭的手推开,独自一人游到岸边来了?她正猜测着男子的态度,就看见这张俊美无俦的脸露出一个顽劣的笑意:“对哦,我的确看到你把那个和你一起落水的女子推开抛下了,不过呢,我来早了看了全场,也看到是她想拉你当替死鬼。”   “爷今天心情不错,你这个秘密我帮你保守了。”祁星河端着风流恣意的态度说道,他见姜贞娘眼里还有些防备,就好心提醒道,“那三个人都被救起来了,你还不过去?”   姜贞娘来不及想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她浮在水中,鬓发已经散乱,湿漉漉的黑发搭在她的脸侧,她垂着脸,哑着声音对祁星河道了一声谢,就像是一尾灵活的鱼一般重新潜入湖中。   祁星河看着湖水中溅起的晶莹水花,赞道:“这凫水的身手真漂亮。”   小景在一旁小声嘀咕:“爷你是想说人漂亮吧?”   祁星河瞧见姜贞娘游到营救的人附近装作溺水的模样被人救起,他才收回目光,转身往与慈宁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没发现这是位成婚的夫人?再说人家刻意遮掩容貌,她是美是丑,我怎么知道?”祁星河原本是听说尹太后把祁明轩的心上人叫到慈宁宫去了,他想看看能让他五哥动心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没曾想遇到了这么一出好戏。   小景低声说道:“成了婚的夫人,爷你的府中又不是没有。”说完,他头上就被祁星河用扇子敲了一下。   “你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走了,还要爷来请你不成。”   小景看祁星河走的方向,疑惑问道:“爷,你不去慈宁宫了?”   祁星河摇了摇头:“还去什么去,早说了秦家这棵歹竹出不了好笋,只是没想到另外两个人也一个比的一个狠。五哥就是看上那位夫人,都不可能看上这三个人,还有什么好去看的。”   小景面容上有些疑惑:“我看了那个粉衣姑娘还跳下水去救人,她不是挺好的吗?”   “小景你还是太年轻了,忽然有些担心往后你被女子骗了怎么办?”祁星河笑着调侃到道。   小景神情有些轻视,他才不会被女子欺骗,只有荣王这种终日在女人堆中打滚的人,才可能会被女子欺骗。   “对了,那个傻小子醒了吗?”祁星河忽然问道。   小景已经习惯了祁星河说话的天马行空,他回道:“醒了,他说爷你吩咐他的事情,他已经做到了,希望爷你也遵守承诺答应他一个要求。”   祁星河想起书生迂直的模样,没想到他还真在京城花楼里把给他递信的人找了出来,为此还受了重伤,祁星河不是小气的人:“他的要求是什么,爷言出必行,答应了就肯定会做到。”   小景的脸色有些古怪:“他想让爷帮他保护一个人,一个女人。”   “谁?”祁星河饶有兴致的问道,这个书呆子看着正派,不会是私下里还藏有红颜知己吧。   “姓姜,闺名贞娘,是忠勤伯府二少爷的妻子。”   祁星河听到前面神情还很正常,忠勤伯府这几个字出来后,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就消失了:“秦家人啊。”   小景听出祁星河语气中的不悦,他想了想说道:“听温玉的口气他应该是和忠勤伯府有仇,这位秦家二少奶奶平日里深居简出,属下也听闻她与秦寿楠的感情平平。”   “行了,我又没说不答应,只是在想这个保护是要什么样的保护?”祁星河摸了摸下巴说道,“那傻小子介意我让把人带到荣王府去近身保护吗?把忠勤伯府的儿媳抢了,听起来就很解气的,也像是一个荒唐的王爷能的做出来的事情。”   小景:“……”   “我觉得温玉他应该没这个打算。”小景委婉开口,不然他就直接让祁星河帮他把人抢出来了。   “是吗?我不过也只是随口一说,小景你怎么还就当真了。”   小景嘴角抽动,听你的语气可不像是在说笑,他只是干干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   有四个官宦女眷都在慈宁宫附近落了水,更别说其中有三位还是尹太后为祁明轩选妃的候选人。尹太后也是从先帝满是魑魅魍魉的后宫中走出来的胜者,自然知道好端端的不可能四个人一同掉进湖里,当即大怒说要彻查这件事情。   不过这一切都与姜贞娘无关,她只是一个被秦雪昭无辜连累跌进湖里的受害者,运气不好被救起来的最晚,呛了水又受了惊吓,本来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深闺女眷,自然就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落水的四个人中,有三个人可能是未来的皇妃甚至是皇后,而姜贞娘只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女眷,丈夫也不是官身,就连忠勤伯府的大夫人和世子夫人都不在意她,更不要说宫里的其他人了。   因此只有一个太医来看了一次,确定她没生命危险只是受惊后,就往主殿的方向走了。所有人关注得焦点都是落水昏迷的另外三位娇客,特别是先太子妃的侄女秦雪昭,这位尹太后都发话了让太医就在她的殿里救治,太医宫人们自然知道劲该往哪里施展。   姜贞娘躺在偏殿,石榴不在,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个守在门外的粗使宫人,明明是她为了避免麻烦装晕,可真她一个人躺在陌生冷清的房间中时,忽然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即使头发还湿着她都不想动弹了。   反正也无人在意,其实她就这样睡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阖上的门忽然传出一声拖了长调的咯吱声响,姜贞娘以为是宫人进来了,她依旧闭上眼睛装作晕倒的样子,没动。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偏殿的这间屋子位置不好,终年背着太阳,因此房间本来就有些暗,似乎现在光线变得更暗淡了,好像是有人把从窗棂中透进来的微光挡住了。   宫人的话应该没有那么高大吧?   而且她觉得好像有什么强烈的视线在看着她,从她的面容滑过她纤细的脖颈,然后久久停留在那处不离开。   姜贞娘的心跳得稍稍有些快,是谁?在忍不住想要睁眼看看来人到底是谁时,一道淡漠男声响起:“我知道你现在醒着的。”   姜贞娘湿漉漉的眼睫顿时分开,露出那双光华流动的眼眸,她发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水汽,盈满惊喜的眼眸就像雨中乍放的清荷清艳脱俗:“阿容,你怎么来了?”   一个人的屋子太空荡冷清了,让她恍然中像是回到了八年前的日日夜夜中,孑然一身幽魂一样的活在忠勤伯府之中。   还好有人来了,而且还是荣王,上一次是他的名字出现在她耳边,而这次是他鲜活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求过得那么多神佛中,好像就只有他才会不吝惜回应她。   祁明轩背光坐在屋中的木凳上,他一只手臂负在桌子,从他的角度能看清楚姜贞娘面上每一个表情,他的所有神情却隐藏在昏暗的光芒之中。   这个姿势很给人压迫感,但姜贞娘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她直接从床上坐起,看向祁明轩的方向,语气都是欢喜。   “为什么骗我?”祁明轩想姜贞娘她应该庆幸,如果不是他误以为是她跳河了,他们的见面就不会这么是平和的地方了。   姜贞娘坐在床上,她想要从床榻上走下来的动作,因为祁明轩的话而止住,她有些疑惑的看向祁明轩:“你不开心?为什么?”   祁明轩的唇抿得更紧了一些,她怎么敢在做了这样的事情后,还一脸无辜的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为什么骗我?”祁明轩质问的语气带着沉沉的怒气。   姜贞娘光着脚走向祁明轩,她能察觉到荣王生气了,甚至还隐隐有些伤心,却不明白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她吧?这个想法只是从脑海中略过,她都觉得有些荒谬,她对荣王不过是随处可遇的露水情缘,荣王怎么可能因为她而伤心难过。   是朝堂上的事情?还是荣王和他哪位红颜闹别扭了?   姜贞娘心中猜测着,慢慢走进祁明轩,她想看清荣王现在到底如何了,只是她还没有靠近,手臂就被一双手钳住,对方的力道很大,姜贞娘手臂一阵刺疼,她甚至怀疑她的手不会被荣王给握断了。   手臂在痛,她的脸上却挂着浅浅的笑意,她温柔问道:“公子,你总要告诉我是哪一件事,我才好答你呀。”   她确实骗了荣王一些事情,也不想做什么辩解了,现在不得不在所有人面前伪装,唯独在荣王面前她想要保留一点真实,也当是为了荣王今日能来看她的回报吧。   祁明轩额头上的青筋一跳,姜贞娘这话的意思是她不仅骗了他一件事?祁明轩的呼吸粗了一瞬,来之前他也猜想过她落水,会不会只是一出苦肉计,当时他还冷笑,姜贞娘太看得起自己,也太看轻他了吧!苦肉计对他根本没用。   如今他才发现是他小看了姜贞娘,她倒是坦坦荡荡的,根本不屑用苦肉计!   祁明轩二十多年的理智第一次崩溃的如此彻底,什么明君不明君,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干脆把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子掐死算了!   “你嫁人了,还是忠勤伯府二少爷的夫人这桩!”祁明轩想如果不是他的手上有伤,眼前这个披散着发衣衫单薄的女子早都被他掐死了!   姜贞娘只离祁明轩一臂的距离,她苍白的面容上,黛色的柳眉微微蹙着:“原来是这桩,是我不对,只说我嫁人了,没说夫家是谁。”   她说着忽然笑了一下,透着粉红指尖点在祁明轩皱得能夹死虫子的眉间,她无奈又心疼的说:“之前不是告诉过公子,让你少皱眉了吗?”   姜贞娘刚从水中出来,手指冷得像是一团冰,那冰凉的触感落在祁明轩的皮肤上,激得他打了一个激灵,原本他是想把这个厚颜无耻的女子挥开,冷酷得告诉她,他已经厌恶她,往后她就在深宫中孤独老死吧!   但身体下意识的动作却是用自己的手掌把姜贞娘冻得像是一坨冰的小手包在掌心,好在他理智还在没有把那句“你的手怎么这么冷”问出口。   只是身体都背叛意志了,问出来的话自然就少了几分气势:“呵,你以为你能瞒多久!”   说完后,祁明轩的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姜贞娘的话让他想起了很多被他忽视的事情,在初见见面时,姜贞娘确实是告诉过他,她嫁人了,在他大婚那年。   当时他是怎么想得呢?祁明轩稍稍一回忆,愤怒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恼羞成怒。   姜贞娘没有一丝隐瞒的回道:“本来,我就没打算瞒太久,”以荣王的身份想要查她太容易,她以为他们只是见一面,她没想到后面又遇到几次,她眼波温柔的看向祁明轩,“我知道能瞒过公子这么些天,全是因为公子对我的信任。”   祁明轩此时再看姜贞娘柔情似水的眼眸,再也不会被她骗过来去了,他掐着姜贞娘的下巴,语气冷凝的说道:“可是你却辜负了我的信任!”   姜贞娘神情无奈而纵容:“公子,你就那么在意忠勤伯府吗?”果然荣王与忠勤伯府不太对付呀,姜贞娘心中有些庆幸,当初她瞒着身份接近荣王了。   对,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依然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我在意的不是忠勤伯府,而是——   而是什么?祁明轩没有再想下去,这件事深究下去就是一团乱账,他怎么也没想到姜贞娘一个成了婚的女子,真的敢来引诱他。   而他自诩冷静,竟然还真的上钩了!   他把事情转到更重要的事情上来,用冰冷的视线看着姜贞娘:“我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是什么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我会和一个有夫之妇继续来往!”   姜贞娘离他的距离近了,窗棂外透进来的光就落在她的周身,此时的她平时格外不同,装着一身素白寝衣,乌黑的湿发披散在身后,还有零星的水滴滑落进她的衣衫,她的肤色本来就白,落水之后,肌肤白色几乎像是透明,只有眼圈与精巧的鼻头透着冻出的粉色,没有了妆容服饰的修饰,即使是笑着,姜贞娘脸上的神情都显得又是疏离厌世,好像是待烦了人间的凄艳芳魂,即将消散于天地之间。   祁明轩冰冷的目光维持不住了,那些怨恨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怜惜执着,似乎想用目光把她锁住,让她没有办法逃开。   姜贞娘叹息一声,问道:“所以,公子你是想要断了吗?”想想也是,荣王身边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绝色女子没有,她这样无趣的性子,荣王厌倦了也是理所当然。   祁明轩神情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继而咬着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公子你想要和彻底断了来往,我往后绝对不会出现在公子面前,”姜贞娘怕祁明轩不放心,还添了一句,“也保证对我们之间的过往守口如瓶,绝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祁明轩被气笑了,再也找不到一丝清冷贵公子的风度与从容,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断了?姜贞娘你想都不要想!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第三十七章 那你喜欢我什么   祁明轩以为姜贞娘听到他的话, 不管是反抗还是赞同总会有强烈的反应。   谁知道姜贞娘只是带着淡淡疑惑的打量了祁明轩的神色,然后偏头问道:“难道公子还是觉得不满意?或者公子你想杀了我来解气?”   说实话,她真不明白荣王为什么会抓着这件事不放,方才她怕气到荣王就没说, 她的自信其实是荣王给她的呀, 毕竟与他有纠葛的成了亲的女人还不止一个。   祁明轩都来不及后悔他的失言, 只觉得脑子里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他握住姜贞娘的手一用力,姜贞娘就跌进他的怀里, 他看着姜贞娘的唇色,觉得莫名不顺眼,他的指腹从上面碾过, 手掌伤口渗出来的血沾染到姜贞娘的唇瓣上,给她苍白的嘴唇涂上了一抹艳色。   “我杀你做什么?对我又没什么好处!”祁明轩看似冷静的说道,但眼睛里赤色泄露了他此时真实的心情。祁明轩的手指拨开姜贞娘单薄的寝衣,这个虚情假意的女子,如果是要死,也该是被他艹死!   姜贞娘尝到嘴边的铁锈味,她周身那种无所在意无所牵挂的情绪才散了, 她皱着眉,终于重新有了人气。   祁明轩却把姜贞娘的皱眉当做了抗拒,他的手掌落在姜贞娘圆润冰凉的肩头上停住:“怎么?你不愿意?”   姜贞娘摇了摇头:“我没有不愿意, 只是公子你的手受伤了吗?”屋里的光线有些暗, 她一直没注意到祁明轩手上的血迹。   她低头想要去看祁明轩的伤口, 却被祁明轩挑起她的下巴,他低声喃喃道:“愿意就好。”不然他可能会真的杀了眼前的女人吧,祁明轩强势得吻上了姜贞娘的唇。   姜贞娘难得有些发蒙, 被水汽压得有些下垂弧度的眼睫,再配上她空白呆愣的神情,让她看起来特别的惹人怜惜和疼爱。   荣王他不是不喜欢亲吻吗?   不过唇上的疼痛让她没有再继续深想下去,与其说祁明轩是在吻她,还不如说他是在咬她,又凶又狠得在她唇齿间攻城略地,像是惩罚,但其中又有柔情怜惜,片刻后又会温柔安抚她受惊的唇舌,矛盾又纠结。   姜贞娘趁着呼吸的间隙,提醒道:“公子,你手上的伤口。”   祁明轩的头落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间,他低哑着声音说道:“没事,死不了。但你要是现在喊停,今天我们两人总要死一个在这里。”   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姜贞娘的肌肤上,冻得没什么知觉的身体,才终于被笼罩在她周身的温热气息唤醒过来,在她的后颈处惊起一片细小的颗粒,从她身体深处中冒出一股酥麻战栗。   姜贞娘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冷,也是,掉进冰冷的湖水中,在里面泡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冷?一个人躺在阴冷昏暗的房间中,没有火盆,没有暖炉,甚至连一碗温热的汤药都没有人端到她身边,怎么可能会不冷呢?   姜贞娘细弱的手臂紧紧的环在祁明轩的腰侧,向着她身边仅有的热源靠近,满满的她被祁明轩的亲吻勾动了情,僵直冰冷的身体逐渐苏醒变得柔软多情。   她回应着祁明轩的亲吻,安静的屋内响起木凳倒地的声音,但不论是姜贞娘还是祁明轩都没有在意,他们从窗边吻到了床边的箱笼木柜。   两人的衣衫都变得非常凌乱,特别是祁明轩,他的衣袍已经被姜贞娘作乱的手撩开了一片露出贴身的寝衣:“你还冷吗?”   姜贞娘胸前起伏,正喘着气调整呼吸,听到祁明轩的的话,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她刚才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了吗?   “既然你想要,那就给你,不过要你自己来拿吧。”祁明轩牵过姜贞娘的手放在他的腰带上,姜贞娘扯不开他的衣袍,都是因为这根犀角带在作怪,只是两人的位置不断变动着,姜贞娘一直没摸到的腰带暗扣,犀角带质地又有韧性,她那点力气根本无法用蛮力扯开。   即使呼吸已经乱了,祁明轩还是憋着一口气,好整以暇得等着姜贞娘动作,好似只要不是他主动迈出最后一步,就算输得没那么彻底。   姜贞娘没祁明轩想得那么多,祁明轩一动不动的任由她动作,她轻易的就解开了他的腰带,她对着祁明轩弯唇一笑,轻声问道:“我拿到了。”然后素手一扬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把那条绣着金边的带子扔到一边。   祁明轩楞了一瞬,笑了,低哑磁性的声音混着笑意在姜贞娘的耳边说道:“十三娘放心,你很快就不冷了。”   姜贞娘的光着的脚尖被祁明轩抱离了地面,之后也没机会再碰到冰冷的地面,并且很快姜贞娘就被漫起的热潮淹没……   祁明轩没骗她,后来她确实不冷了。   缠绵缱绻后,男子手指玩着姜贞娘的发,气质高华的面容上带着愉悦后的慵懒,他似是不经意般问道:“十三娘,你之前说喜欢我真的吗?”中间那两个字祁明轩说得很轻,明明是他在问,偏偏又像是怕被人听到一般   姜贞娘坐在箱笼上,身下垫着得是祁明轩的衣袍,之前让她惊艳的衣服此时已经皱巴巴不成样子了。方才的事情她还没有缓过劲来,漫上湿气的殷红眼眸,有些疑惑看向祁明轩。   祁明轩微微抿着唇,给她提示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的话,”说着,他眸色有些发沉,盯着姜贞娘问道,“难不成你已经忘了?”   姜贞娘终于想了起来,她回答:“当然没有忘。”   “那么那句话你也是骗我的吗?”祁明轩面无表情的问道。   那句话是哪句话?   他们初遇那天她紧张到几乎在颤抖,走向他全是靠本能在行动,她怎么可能还记得祁明轩说了什么。   不过,背上的疼痛和腿部的酸软让姜贞娘明智的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她连忙说道:“当然不是,我当然喜欢你了,在见到你之前,我就对你倾心不已了。”   祁明轩听着姜贞娘的话,心一寸一寸凉了下去,骗子,他再没有经验也知道,当一个女子面色如常的说喜欢的两个字时,她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而已,心里根本没他。   可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问题?他也没喜欢姜贞娘,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那你喜欢我什么?”祁明轩唇边挂着笑意,表现得非常波澜不惊。   这个问题姜贞娘早都有答案,不然她也不会最后找到荣王,她没有一丝犹豫的说道:“我喜欢你的风流倜傥,喜欢你的侠义心肠,还喜欢你的怜香惜玉。”   祁明轩越听越迷惑,他自认不是一个坏人,但他真的有姜贞娘口中说得优点吗?   “就这些?”如果说姜贞娘喜欢他的地位权势他半点都不会惊讶,甚至姜贞娘直接说喜欢他这张脸,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有种落不到实处的感觉。   竟然还不够吗?姜贞娘对上祁明轩执意追问的眼睛,斟酌着字句说道:“公子你能让艳冠群芳的女子为你心折,天下数不胜数的女子盼着你的垂青喜爱,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那么多女子喜欢他,再多她一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即使心中早有预料,祁明轩还是被这答案给凉透了心,他知道姜贞娘不讨厌他,与他欢好时不会抗拒会积极的回应他。可什么样的喜欢,能一个女子把自己爱慕的男子招女子喜欢当做优点来说。   祁明轩只恨自己记性好,姜贞娘随口一说自己就抛在脑后的话,他偏偏清楚的记在了脑海,随意一想就浮现在脑海中。   ——久闻公子雅名,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心生欢喜。若公子不弃,奴家愿自荐枕席,唯愿与公子修得一夕燕好。   ——公子,你怎么不信奴家的话呢?我说了,我只想要一夕之欢。   曾经被祁明轩忽视的疑惑终于迎刃而解了,他一直以为姜贞娘在欲擒故纵,所以才一叶障目,明明姜贞娘有那么多的破绽,他竟然都没有发现,要是他换个角度想一想呢?   假如姜贞娘说得都是真话呢,祁明轩顺着这个角度一想,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   即使让人难以置信,但真相就是姜贞娘确实从未想过在他这里得到名份,她一个嫁了人的伯府少奶奶,与他一起图不了名图不了利,总要有所求吧?   祁明轩想着初遇时姜贞娘说得话,脸上的神情变化莫测,他看着脸色绯红,一颦一笑带着动人的艳色的女子,她就像是志怪小说中吸食人精气的女妖,云雨之后,之前苍白的面容有了血色,无疑她在刚刚那场欢情中也是快乐。   什么久闻雅名、什么心生欢喜通通都是假的,只有那句一夕之好才是她真的目的!   祁明轩几乎要冷笑出声,此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姜十三娘不图名不图利,图得是他这个人,更准确的来说是能给她带来快乐的身体。 第三十八章 可能是因为她长得美   人承受的愤怒可以也是有极限的, 祁明轩今天在姜贞娘身上遇到让他生气的事情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几乎是没给他太多反应的出现在他面前。   他是生气,可生气又如何?就像姜贞娘说得处死她吗?   他不是做不到,只是觉得没必要, 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 何必牵扯到性命上, 姜贞娘一个女人都不在意, 他要是显得在乎,就显得太过于斤斤计较了。   反正, 他一早就知道十三娘对他并不是真心不是吗?   再说,他也并不喜欢她,不过是为色所迷, 被她的皮囊诱惑的昏了头,再过段时间他一定就能清醒过来,一定!   姜贞娘终于看清了祁明轩手上的伤口了,红色的伤痕错落在掌心上面,看着有些狰狞,虽然没有再流血了也不能一直放在不处理。   “公子,你能唤人拿点伤药纱布进来?”姜贞娘知道荣王敢光明正大的走进来, 一定是处理好了外面的人,她想要让荣王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了。   “你好了?”祁明轩出声问道,“既然好了, 我们就来做一些你更喜欢的事情吧。”   既然生气也没用, 还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祁明轩把姜贞娘抱到桌子上,让她正对着他躺在微凉的的木桌之上。   祁明轩脸上带着微笑,姜贞娘不是想睡他吗?今天就让她睡个够!   很快屋内就响起暧昧甜腻的声响, 一室旖旎。   外面的天比姜贞娘被送进来时还要暗了,团团乌云带着厚重的水汽,随着几道猝不及防的惊雷在天幕上劈下,淅淅沥沥的雨滴终于落下,随着不时响起的雷鸣电闪,屋外的雨大了,像是天上的水盆被打翻,几乎是倾盆而下。   在雷声与水声的交织中,屋内所有的声响都被遮掩。   姜贞娘不知道祁明轩怎么突然对这件事热忱起来,而且明明屋内有床,他却不用,像是惩罚,又好像只是想积极得探索每一种家具的其他用处。她不讨厌做这种事情,甚至喜欢和祁明轩做这种事情,只是太多了,她也会吃不消的。   为什么荣王的精力就这么好?难道真是男女有别,可她记得她娘曾私下里告诉她,很多男人都是中看不用于,一旦过了及冠没几年,对这件事情就热衷不起来了,所以有没有这个对女子来说并不重要……   失去意识前,姜贞娘在心里想其实是重要的,只要祁明轩的动作不要那么狠要得那么多,和祁明轩在一起她是快乐的。   ——   姜贞娘再醒来时,睡在柔软舒适的床上,房间里明亮而干净,屋内的摆设都透着贵重,还有清雅好闻的苏合香从香炉中袅袅飘出。   她身上的贴身衣物都被换了,身上也干净清爽,应该是有人在她睡着后她去洗了澡,铺着锦缎的圆桌上放着叠放整齐的衣物,一眼望去和她之前穿着衣服有些相似。   姜贞娘缓缓打量了几眼房间,很确定这里不是之前她住过的地方,那这里是哪里?   她正疑惑间,石榴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   “二少奶奶你醒了?”十六这次也吃了些苦头,不敢再像之前那么活泼了,再说姜贞娘能在祁明轩盛怒的情况下毫发无损,也说明了她的不一般,因此稳重了很多的说道,“你快躺着,别着凉了,太医说了你底子本来就弱,在湖水里泡了这么久很容易染上风寒。”   石榴的态度让姜贞娘完全确定了她就是荣王的人,甚至完全知道她和荣王的关系,姜贞娘眨了眨眼,问道:“这药是给我的吗?”   十六点了点头,姜贞娘松了一口气,这次她没带上那个荷包,还好荣王想得周全,以她的身份想要拿到这种东西没那么容易,所以她都没问,直接接过碧玉的瓷碗,把里面的药汁一饮而尽。   干脆的态度让十六都吃了一惊。   喝完药后,姜贞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十六。”   “我是在问真名。”   “真名就叫做十六,八月十六的十六。”十六顿了顿明白了姜贞娘的意思,她说道,“二少奶奶你放心,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只是你身边发生的重要事情,往后我必须得向上禀告。”十六不好意思的说道。   但姜贞娘心里也清楚这应该是因为她瞒着自己身份,荣王对她不再放心的措施,毕竟荣王和忠勤伯府不太对付。   姜贞娘看向十六,轻声问道:“事无巨细都要汇报?”   没有人会喜欢被监视的感觉,显然祁明轩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十六说道:“只有主子认定需要汇报的事情才汇报。”只是这套标准不能告诉其他人,连她师父都不行,因为太古怪了。   姜贞娘无所谓的点点头,不是事无巨细的报给荣王就好,她对忠勤伯府的报复还没有结果,她不想节外生枝。   “对了,昭姐儿现在何如?”姜贞娘忽然问道。   十六忽然想不通姜贞娘在想什么,她以为她醒来后会问陛下,问陛下对她的安排,没想到她竟然先问了秦雪昭,明明秦家人对她谈不上有多好,难道就是因为她嫁进了秦家?   “秦小姐呛水太久,昨天半夜发起了高烧,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奴婢建议你现在最好不要去看望她。”十六暗示的说道,“另外两位赵小姐已经醒了,现在不论是大夫人还是周氏都想要让赵家姐妹认罪受惩罚,府中的人都来了两拨了,不过都被奴婢以你还昏迷不醒的理由给打发走了。”   姜贞娘所有所思:“看来昨天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呀。”   十六见姜贞娘想听,就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四人落水的时候,场面太乱了,后面又是宫人救人,又是太医治病的,当时在场的宫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场景吓懵了,后来审问的时候,有说是赵婷婷把人推下去的,但安永侯的丫鬟咬死说是意外,是赵婷婷的无心之失,不然赵曼曼和赵婷婷就不会跳下去救人了。   现在赵婷婷和赵曼曼醒过来后,应该是通过气了,赵婷婷说她是被石头绊倒不小心把秦雪昭推下去,赵曼曼说得模棱两可的,说她当时被吓到了,只见到秦雪昭被推下去,她也不知道落水到底是无心之失还是人为,当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救人。   忠勤伯府的人当然不认这个说法,一口咬定是赵家姐妹合谋想要害秦雪昭,原因就是嫉妒秦雪昭。总之,不管是不是意外,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赵家姐妹没有办法和秦雪昭竞争,同时受害人的身份也会博得尹太后的怜惜。   两家争执不下,尹太后对赵婷婷的话很怀疑,但是后面赵婷婷也确实跳下了湖中,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畏罪自杀,两者的差别太大了,尹太后也不想草率的定案,现在她确实是对秦雪昭多了些关心和怜惜,毕竟人是被她召进慈宁宫来出得事情,不过同时对赵曼曼也有了几分赞赏。   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到内里是个刚强的,想起看女人不择色而择贤的儿子,尹太后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不过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现在还是要把落水的事情查清楚。   周氏看秦雪昭就像看眼珠子一样,她本来就想惩治赵家姐妹,现在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更是把赵家姐妹恨之入骨,不要说这次本来就是赵家姐妹下的手,就是不是,她也会让这件事情变成是。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和秦雪昭一同落水的姜贞娘,想要让姜贞娘指认赵家姐妹就是故意害人。   可当她问道姜贞娘被安置在什么地方时,就接到消息说姜贞娘被吴太妃带走了。   姜贞娘若有所思的问道:“所以我现在是在吴太妃的寿坤宫吗?”   十六点了点头,她说道:“二少奶奶你就放心在这里休息吧。在你想出去之前,没有人能来打扰到你,你要是缺了什么东西,就吩咐奴婢,奴婢让人给你送来。还有派到你身边的宫人也提前筛选过了,口风很紧,你可以放心的随意使唤。”   原来这里是吴太妃的寿坤宫,姜贞娘觉得有些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荣王是吴太妃的亲子,把她安置在寿坤宫也是正常,只是她们之间的事情,荣王也告诉吴太妃了吗?   姜贞娘捧着茶杯,应该不至于吧?她心里想着,面上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这里很好,暂时没有什么想要的。”   她原本也想问,她需要去给吴太妃请安吗?但转念一想,她和荣王的关系见不了光,不论吴太妃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她现在见到吴太妃都是一桩尴尬事,十六没提她就假装不知道。   或许是药中加了促进睡眠的东西,也可能是昨天太累了,姜贞娘泛上些困意,打了一个哈欠。   十六见她乏了就要告诉,走之前她忽然说道:“对了,有件事情忘了告诉二少奶奶你,世子夫人她怀孕了,奴婢觉得世子夫人没看起来好相处,你要小心一些。”   姜贞娘瞳孔一缩,手指被面上轻轻划过两下,然后缓缓笑开,她轻声说道:“那还真是恭喜大嫂了。”   周氏竟然在这个关头怀孕了,消息对她来说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不知道大夫人和秦寿楠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特别是秦寿楠,他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却对嫡庶血统格外执着,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决定继子的人选,要是周氏再生一个儿子,很难说秦寿楠会不会动心思,他这个人原本就是心比天高。   姜贞娘打心底觉得开心,她再耐心等等,等落水案了结之后,秦家肯定会迎来一场大戏,毕竟她铺垫了那么久。   这边,周氏想不通吴太妃带走姜贞娘的目的,只能去求助尹太后,之前周氏听到秦雪昭落水的消息之后差点晕倒,太医探过脉搏后说是有孕了,周氏的年岁不小了这胎本就有些艰难,看着周氏怀着身孕还操劳记挂女儿的事情,就勾起了尹太后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痛。   当初她怀上祁明轩时是比周氏还艰难的处境,她前头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皇子,只是怀着身孕难免就有纰漏,她那个可怜的大儿子就那样被宫里的其他嫔妃害死了。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接受失去第二个孩子,她为了祁明轩殚精竭虑,为了让他得到先帝的庇佑,她忍痛把他和当时的宠妃吴嫔的儿子易子而养,她为了这个孩子做了那么多,但是这个孩子竟然半点不明白她的苦心,从来都不亲她,甚至还比不上与她隔了一层肚皮的祁星河。   她因此对周氏亲近了几分,当她听见周氏说吴太妃把安置在她宫中的人带走了,心里也升起了一丝不满。她知道吴太妃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不然两人也不会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只是她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人带走,未免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吧。   结果,她派人去吴太妃的宫中问话,过来回话的却是祁明轩身边的太监。   太监对着太后非常客气恭敬,就是说出来的理由确实让人觉得没那么舒服了。   “吴太妃听说慈宁宫出了事就过来看看,结果发现姜夫人一个人被留在宫中还发了高烧,身边都没有宫人太医照顾,吴太妃之前就觉得与姜夫人投缘,又看到她这般可怜的境况,所以才把人带走了。吴太妃也知道太后娘娘您宫中救治着三个人,实在忙不过来,怕添了乱,所以才忘了把这桩事情告诉您。”   尹太后根本就不知道姜贞娘被怠慢的事情,看向周氏,毕竟姜贞娘是她们忠勤伯府的人,周氏脸上也有些尴尬,确实她们都把姜贞娘给忘了。原本她是担心,吴太妃把姜贞娘带走是记恨荣王的事情,故意耍手段让她们为难,现在看来是她小人之心了。   但她以担心弟媳的好嫂嫂的身份,把这件事被捅在太后面前,现在宫人直接说是觉得姜贞娘被怠慢了才把人接走,就让她这个“好”嫂嫂的脸有些疼了。   闹了这么一个乌龙,尹太后脸上的神色也不是特别好看,也没有了最开始对周氏的亲近了。尹太后就是这么爱憎分明的人,喜欢与讨厌都不会掩饰,特别是先皇驾崩后,她这点性格就更为明显了。   因此,她当即冷下脸对周氏说道:“行了,我有些乏了,你想要要人,就去找吴太妃。”摆明不管这件事了,还直接下了逐客令。   太监闻言对着周氏笑道:“吴太妃说了,等姜夫人身子大好了之后,会亲自把人送过来。”   没有了尹太后撑腰,周氏怎么可能去找吴太妃要人,而且皇帝让他身边的人来传话,自然是会站在吴太妃这边,她的打算自然就落空。   等周氏和传话太监走后,尹太后对着身边的嬷嬷说:“秋荣你说是不是在皇帝心中,我这个亲娘还没有吴珍这个养母来的亲近?我不过是派人去了问一句话,你看他维护成什么样子了?还派自己身边的宫人来回话,好像生怕我会为难吴太妃一样。”   嬷嬷知道尹太后又钻牛角尖了,她劝道:“太后娘娘你想多了,应该是陛下刚好在吴太妃宫中,所以才派自己身边的人来给你回话,免得你和吴太妃起了误会。你也知道吴太妃这个人没有什么心机野心,当初您试探了那么多次。她不是也没有背叛你吗?”   尹太后的神情有些怔然:“我知道我怀疑谁都不应该怀疑吴太妃,先帝对她那么好,一心想要立祁星河为太子,连我都动摇过,只有她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当初我找上她时,其实也想过她可能会拒绝,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唯一的要求也是让祁星河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说起来吴太妃好像一直没有变过了,这么多年一直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   尹太后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苦涩:“这些我都明白,但我就是有些不甘心,我哪一点比不过她了,她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没心机也没手段。可所有人都喜欢她,贪恋女色喜新厌旧的先帝,对她的宠爱都可以称得上长情,我那个儿子对谁都冷冰冰的,也唯独对她孝心可嘉。你看她上次生病,皇帝政务那么繁忙,还要天天召太医问话。”   嬷嬷赶紧劝导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你这样想就想错了,先帝这个人,老奴说句越距的话,他哪有什么真心,不过就是因着吴太妃确实长得貌若天仙,容貌一直没有衰败,才多得了几分恩宠,你想想荣王后面还十多个皇子皇女,有哪一个是出自吴太妃的肚子?再说现在先帝都过世了,您也做了太后,何必再想过去的事情呢?”   尹太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摸了摸鬓边的白发,她喃喃说道:“是啊,都是过去的事情。”其实她不恨吴太妃,因为就算是她自己,其实也很喜欢吴太妃这样的人。   人总是对自己身边关系亲近的人苛责,真正让她难受不满的,之前是与她结发的先皇,现在是她的亲生儿子祁明轩。   寿坤宫。   吴太妃刚知道祁明轩借她的名义在她宫里安置了一个人,她本来是在菜园里侍弄她种的瓜果蔬菜,难得也起了兴致,没继续拾掇菜园,而是找祁明轩问话。   祁明轩见到吴太妃时,有些歉意的说道:“儿臣的身份不太方便,只能先借母妃你的名义了。”   吴太妃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没关系的,只是你不该让你身边的福喜去回话,你与我提一句,我去和尹姐姐说,她不会多想的。”   吴太妃和尹太后相处多年,她自然清楚,这件事要是她让人去解释,尹太后面上可能不怎么高兴,但实际上不会往心里去。但是祁明轩让他身边的人去传这话了后,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有疙瘩。   祁明轩淡淡的笑,他说道:“本来就是我的事情,借了母妃的名头已经是不对了,怎么能让母妃替了担了太后的不悦呢。”他当然知道他的人去说,尹太后会对他不满,但总好过让吴太妃承受无妄之灾,他的母亲他清楚,说话非常的刺人不好听。   吴太妃见他固执的模样也不好再劝,她只是一个养母,劝多了只会适得其反。于是转开话题问道:“你谨慎些也好,毕竟姑娘家的名声重要。对了,那你与母妃说说,住在我西暖阁的那位姑娘如何?”   “她是哪家姑娘,年岁几何了?品性如何?是雍容大气,还是冷静聪慧?”吴太妃是真的有些好奇祁明轩的心上人会是什么样,她感慨道,“这些年云鹤越来越荒唐了,我生怕哪天他变得像先皇那样昏庸好色,好在陛下你和他们都不相像,我不担心你在女色上昏头,反倒担心你一直不能开窍。”   说着吴太妃在心里默默的叹气,也都怪先帝造孽,在祁明轩身边安插各种探子,让祁明轩从小就不信任他身边得人。之后又给祁明轩选了那么个厉害的太子妃,为了争宠竟然把东宫其他妃嫔设计推给了先帝,先帝本来就是在女色上百无禁忌的人,而秦锦芙又故意引着祁明轩看到那种场面……   祁明轩原本就对别人送进他宫里的女子不信任,之后更是完全不近女色,连掩饰都不愿意做掩饰。   吴太妃想着往事,没注意到祁明轩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祁明轩有些赧然,他不想欺瞒吴太妃,而且姜贞娘就住在太妃的宫中,想瞒也瞒不住,所以他还是咳了咳说道:“那个人不是姑娘了。”   吴太妃有些没听明白,只疑惑的看向祁明轩。   第二次开口,祁明轩也从容了许多:“她已经嫁人了,是别人的夫人。”   吴太妃震惊的盯着祁明轩的脸,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眼前的人也确实是祁明轩而不是祁星河,她缓了半天,才试探问道:“她的夫君亡故了?”   “暂时没有。”祁明轩答。   那就是有夫之妇了,吴太妃倒吸一口气,说实话有先帝这么一个荤素不忌的爹,宫里其他皇子在女色方面耳濡目染都有些不修,即使是她肚子生出来的祁星河,身边的莺莺燕燕也没有少过,但她以为祁明轩会是一个例外,他儿时的时候还戏言过,往后他只要一个妻子,不会让他的妻子像她和尹太后一样伤心……   可现在,吴太妃想难不成因为秦锦芙的事情,祁明轩有些矫枉过正了?   吴太妃缓了缓起伏的心情,她想祁明轩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应该对这个孩子对一点信心,说不准其中也什么其他缘由:“那姑——女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吗?她是有班姑之德,还是有蔡女之能?”   或许是那女子德行出众,让祁明轩起了爱才之心呢?   祁明轩抿着唇摇了摇头,他垂眼认真想了很久说道:“都不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姜贞娘吸引,“非要找个缘由的话,可能是因为她长得美吧。”   祁明轩的答案,让吴太妃不再说话,看他神情哪是真因为对方的容貌而有了牵扯,不知道对方哪里好,但落在眼里就是欢喜,这分明就是动了心。   听见吴太妃的叹息,祁明轩反而恢复到往日的从容冷静,他对吴太妃说道:“母妃,你放心,儿臣心中有数,我与她不会太长久,也没打算把她接进宫来。”   吴太妃看祁明轩有些难过的样子,其实想说只要他和那女子是你情我愿,还不如把人接到宫里来,名正言顺的厮守着。女子嫁人又不是不能和离,至于那女子的夫家给些补偿就是。   只是看祁明轩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   等祁明轩走后,吴太妃让人把祁星河叫了来,她在祁星河面前,就没有在祁明轩面前温柔了,拿出藤条质问道:“祁星河,你整天都和你五哥耳边说了什么,是不是天天在你哥耳边念你那些风月上的歪理学说了?”   祁星河只觉得锅从天降,他连忙解释:“母妃,我冤枉呀,你明知道五哥他最不耐烦我说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了,怎么可能是我说了什么,再说我最近都没进宫,天天在花梨坊——”查案子去了。   后面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吴太妃的藤条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祁星河,你竟然又偷偷去花坊寻欢作乐!上回的兵部尚书儿子的事情,还没让你长记性!”   祁星河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枉,一边躲着吴太妃的藤条,一边给吴太妃解释,而且吴太妃才生了一场大病身子弱,他还不敢躲得太快,生怕吴太妃的动作太急伤着身体。   祁明轩隔着远远的,都听到祁星河与吴太妃的声音,他的嘴角弯了弯,谁能想到在后宫中温柔柔弱的吴太妃对祁星河会是这样的态度,不过祁星河也确实该打。   祁明轩知道祁星河最开始去花坊是为了自污名声,可他不需要祁星河这么做,祁星河的做法贬低了自己也看低了他。   笑过之后,祁明轩想到他和尹太后,明明他与祁星河都是被易子而养,为什么就如此不同呢?   祁明轩嘴角的弧度又落了下来,神情有些落寞。   只是没等他伤怀多久,他就看到尹太后身边的嬷嬷神情恭敬的候在廊下,他知道是尹太后想要见他。   祁明轩收敛了所有情绪,冷淡听着嬷嬷说着尹太后带过来的话。   祁明轩看了一眼西暖阁的方向,还是换了方向,往慈宁宫走去。 第三十九章 你可以试试看   祁明轩知道尹太后是因为他让人去回话不高兴了, 为了不把吴太妃牵扯进去,他还是去看了尹太后。   尹太后听了秋嬷嬷的劝,此时见她的人把祁明轩叫了过来了,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祁明轩给尹太后问安后, 母子间例行公事般聊了几句家常, 说完那些客套话后, 两人间就沉默了下来。   秋嬷嬷连忙给尹太后使眼色, 尹太后出生将门,又是家中的掌上明珠, 她很不喜欢示弱求和,特别是在她的想法中,该是祁明轩这个做儿子来主动亲近她。   秋嬷嬷看不下去了, 她在两人中间打着圆场:“陛下,太后知道你喜欢吃紫萝饼和玉带糕,您来之前她专门让御厨给你做了一份。只是这个时节没有新鲜紫萝了,都是之前紫藤萝开花的时候,太后怕你吃不上专门让人用冰鉴存着的。”   祁明轩听出了秋嬷嬷的意思,两份点心,他都尝了一块, 吃完后,他说道:“母后有心了,很好吃。”   尹太后面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语气也软和下来:“我让御厨多做几份, 这是他家传了几代的点心方子, 其他的御厨做不出这样的味道。还真是应了吴太妃的话,皇帝你的舌头金贵,细微的味道都能尝出差别。”   祁明轩安静听着, 脸上挂着一层浅浅的笑意,两人的气氛开起来融洽了许多,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说完糕点,尹太后终于说出了她真正想说的话:“皇帝,你应该也知道镜湖的落水事件了吧,现在忠勤伯府的姑娘还在昏迷,安永侯的人和忠勤伯府的人各执一词,你觉得如何处理比较好?”   祁明轩啜着龙井茶,听出了尹太后这话是试探的意味,当初南阳长公主的话让她误会了,原本他想好了一切,在尹太后眼皮子底下给她演一出一见倾心,太后不管是处于哪方面考虑,都会庇护姜贞娘,把姜贞娘拉到她的阵营,然后送到他身边,来修复他们母子的关系。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计划的运行,他算到了一切,却没想到在姜贞娘身上出了差错。以尹太后的性子她不可能会同意他和有夫之妇有纠葛,他的计划算是全毁了。   祁明轩放下茶盏,淡淡说道:“秉公办理吧,太后你身边的人要是不够用,我可以让为庸来查落水的事情。”   尹太后:“秉公处理?”落水的事情她迟迟没下定论,其中有一个考量就是担心误伤了祁明轩的心上人。   但听祁明轩冷漠的态度,她又有些拿不准的祁明轩的心意,儿子不亲她,至少儿媳妇要与她亲近,不然这皇宫中她就成了外人了。   她顿了顿说道:“雪昭那孩子现在都还没醒,毕竟她是在宫里出事的,还有赵曼曼,我看这个孩子心地善良,皇帝觉得是否该给些嘉奖慰问?”   事情的原委祁明轩早都知道了,不管是赵婷婷还是秦雪昭都与十三娘落水脱不了关系,正好尹太后问起,他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表明态度:“不论赵婷婷是有意还是无意,是她把人推了下去,此风不能纵容,具体的惩处母后你处理吧。不过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可见安永侯也不堪重用,正好赵家的爵位已经传到第五代了,安永侯的爵位还是收回比较好。”   祁明轩说这些话时格外冷酷,这也是尹太后不喜祁明轩的原因之一,他登基之后的手段太狠,还不到一年包括尹家在内的老牌勋贵都被祁明轩申斥过,他对朝臣也很严苛,上任兵部尚书为了保住儿子已经辞官致仕,监察御史也被他换了好几位,她听闻最近连萧首辅已经很少发表意见了。   明明他才登基不是应该施恩于天下吗?一朝登位就对朝臣和勋贵下手,当初如果不是这些人的力保,祁明轩怎么可能坐稳太子的位子,除了刻薄寡恩,尹太后想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   “褫夺爵位会不会太重了?”尹太后说道,“赵曼曼也是安永侯府的人,她这次还跳下水去救人,就算安永侯府不能功过相抵,也不至于惩罚得这么重吧?”   祁明轩的视线落在起伏舒展的茶叶上,清冽的声线理智冷酷:“她那不是救人而是添乱,如果不是她,其他人会被更早救起来。”他听闻姜贞娘是最后一个被救起的人时,恨不得把那群救人的废物重重惩处。   “可是,”尹太后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祁明轩开口说道,“太后,若是你喜欢忠勤伯府家的小姐,等她好了后,可以让她进宫当女官一直陪着你。”   尹太后听出祁明轩的话是在表明他对秦雪昭没有兴趣,之前尹太后看祁明轩的态度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几分,只是她的好意被祁明轩拒绝,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皇帝,你明知道我留下秦雪昭不是单纯喜欢她,而是为了你考虑。”   祁明轩之前还可以无视忠勤伯府的人,毕竟秦锦芙是秦锦芙,作为一个帝王,他对她的喜恶不该影响他对朝臣的看待,但他现在听到秦家人的名字心里就有些不顺,他也把这种不喜在尹太后面前表露出来了:“太后,选妃的事情有礼部操办,而且朕的皇宫不可能再有一个秦氏女子出现了。”   尹太后惊讶说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先太子妃讨不到你的欢心,你也不至于——”看着祁明轩的表情,后面的话尹太后说不下去了,她忽然意思到祁明轩和秦锦芙的关系可能不是,秦锦芙生前告诉她的,她讨不到祁明轩的欢心那么简单。   祁明轩的目光扫过玉带糕和紫藤饼,他站起身说道:“母后,朕是皇帝,朕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也能决定自己想要什么。”   尹太后却祁明轩公事公办的态度伤了心,她质问道:“你就是这么给我说话的?你已经是皇帝了,先帝也已经不在了,你需要子嗣,大雍也需要储君,我这么做不是在为你考虑吗?你现在应该做得是广纳嫔妃,让宫中早日诞下皇子。”   “太后,我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若是我没有皇子,可以传位给荣王,这样也不会影响您作为太后的地位。”   祁明轩的话刚落,他的脸上就挨了尹太后一巴掌,打得不重,但是殿内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陛下是万金之躯天下之主,太后这一巴掌,让屋内的人都跪地发抖。   尹太后脸上也闪过慌乱无措,再然后就是后悔的情绪,只是她不是轻易低头的性子,单手扶着茶案强撑着强硬说道:“皇帝,你说这话,把哀家这个生母,把吴太妃和荣王置于何地,你这又是听了谁的撺掇!”   祁明轩也没在与尹太后争辩,到底是谁心里真正有这个想法,他清楚。   祁明轩的背挺得很直,如同压不弯的青松,他的情绪很淡,如果不是所有人都跪在,刚才那一巴掌像是错觉,他说道:“母后,你好好休息,儿臣就不打扰你了。”   他刚走出慈宁宫,就有人高马大的太监进来把屋内的其他宫人拖了出去,慎刑司的太监很有分寸,他没动秋嬷嬷,尹太后不知道是愤怒还是紧张,她攥紧秋嬷嬷的手,仍由她宫里的宫人被带出去。   她没开口把人拦下来,祁明轩早都不是她能动手的人,即使她是太后也不能,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出去,就是祁明轩不做这件事,她也会动手,只是刚才祁明轩的神情竟然让她有些胆寒。   尹太后呆坐了半晌,然后转头问秋嬷嬷:“我是不是最开始就做错了?”   然后刚经历了一场变故,秋嬷嬷不敢也没办法回答尹太后这个问题。   ——   西暖阁温暖舒适的环境,让姜贞娘这觉睡得很沉很舒服,她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落水后的沉郁消极的情绪都被一扫而空,心里舒坦了,脑子也灵醒过来。   她知道荣王把她放在吴太妃宫中是保护她,不然就之前她落水后的待遇,恐怕真会变成十六搪塞周氏她们的话那样发起高烧。   姜贞娘想起荣王,也找到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了,她让十六帮她要些纸笔进来。   十六的动作很伶俐,没一会儿就带着上好的笔墨纸砚走了进来。   磨墨需要时间,姜贞娘素手拿着墨锭砚台里缓缓推动,间或问十六些问题,她发现十六的消息似乎非常灵通,而且大部分问题十六都会直接告诉她。   昨夜下了雨,今天的天气就格外晴好,姜贞娘在光线明亮的隔间,挽着衣袖,铺纸磨墨。   “十六,昭姐儿现在还没醒吗?”   陛下嘱咐过,只要不是涉及机密的事情,如果姜贞娘问起,就让她回答就是,所以十六放心大胆的说道:“已经退烧了,太医说这两天就会醒过来。”   “十六你说陛下会把昭姐儿她纳进后宫,封她做皇后吗?”姜贞娘推着墨锭的动作慢了下来。   十六还没回答,一道熟悉的男声响起:“你问她,还不如直接问我。”   十六见祁明轩进来,就很有眼色的悄悄退下。   姜贞娘听声音就知道来得人是谁,她嗓音温和清雅:“我问公子,公子你就会告诉我吗?”   “你可以试试看,”祁明轩从慈宁宫出来,先是回了乾清宫处理政务,不过心绪起伏的厉害,在奏章上的批红言辞冷厉,失了平时的平和。   他从先帝手中接过来的大雍内里不像外面那么光鲜,国库不丰,吏治腐败,各地的灾害没有断过,从地方到京城的官员有很多还是只想着中饱私囊,还有每逢秋冬都越界烧杀抢掠的蛮族,这一桩一桩的事情压在他身上,他不会轻易倒下,但是他也会累。   原来他还以去吴太妃宫里去看看她,他很喜欢太妃宫里的安宁气息,只是他才与太后闹了不愉快,此时去找吴太妃,无疑是雪上加霜。而且,吴太妃知道了,也是让她为难。   祁星河那他也不能去,理由也是一样的,他和吴太妃都只是想过安稳宁静的日子,他不能再去打扰了。   想来想去,他竟然不知道该去找谁?难道皇帝真的只能做孤家寡人?   然后,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姜贞娘所在的西暖阁。   祁明轩穿回了他惯常穿着的颜色,白中带着淡淡的金色,五官看起来没那么明亮,反而带着冷肃。姜贞娘抬头的时候,目光在他的常服上多看了几眼。   姜贞娘说道:“那我问了,公子以你对皇帝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娶秦雪昭吗?” 第四十章 你放心,不会娶   祁明轩瞥了姜贞娘一眼, 淡淡反问道:“你很希望皇帝娶秦雪昭吗?”   不管是尹太后还是忠勤伯,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会娶秦雪昭,于公忠勤伯府一家在朝中没有任何建树,先帝在世时, 他们借着秦锦芙的恩宠做了什么事情, 他虽然没查, 但心里还是有数。   他不可能让他未来的皇后有这样的出身, 把柄太多,太容易让人拿捏了。于私, 先不说秦雪昭是秦锦芙的侄女,就是秦雪昭本人他也没听过她有什么贤德才名,秦雪昭这样的人连入他后宫的门槛都够不上。   现在姜贞娘竟然也问了这个问题, 她也觉得他应该娶秦雪昭吗?也是,她不是十三娘,而是忠勤伯府的二少奶奶,要是皇后出自忠勤伯府,她的身份地位也会水涨船高吧。   只是祁明轩的话刚落,姜贞娘就没有一丝犹豫的答道:“我不想。”   祁明轩想要掉头离开的步子还没迈出,只是顿了一下, 就径直缓步往室内走去,语气也没之前冷硬,稍微松快了些:“哦, 我还以为你会很希望你的侄女成为皇后。”   姜贞娘推着长条的墨锭, 祁明轩进来之后, 她的动作就慢了一下,她想荣王和她的立场应该是一致的的,所以她也没隐瞒。   “当然不希望了, 我姓姜,秦雪昭是家中的嫡小姐,于她而言,我只是一个外人,她做了皇后又于我没有什么好处。”甚至还会对她有很大不利。   一句外人听着祁明轩觉得顺耳多了,随即想起落水的事情,他迟疑了下问道:“秦——雪昭对你不好吗?” 他原本是想问秦家人,特别是她的那位夫君,但一想起姜贞娘嫁人的事情,他的心就被刺了一下。   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好与不好,他这个外人有什么权利干涉。   再说他立志要做与先帝完全不同英明君主,可现在的他明知道姜贞娘罗敷有夫,还与她来往,这样的行径和他父皇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给自己一个期限是让他慢慢与姜贞娘做了断的,而不是让他泥足深陷。   姜贞娘的声音很平淡:“谈不上好坏吧,只是对我不够尊敬,毕竟我家世上是低微了些。”她没想过让荣王来帮她报复,所以她半真半假的说道。   姜贞娘也不想深聊这个话题,她想起荣王在她面前对皇帝的维护,于是添了一句:“我们在这里说什么都没用,主要是看陛下怎么想,不过应该不会吧,毕竟陛下他品行高雅、志趣高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姜贞娘也只能拿荣王说过的话安慰自己。   祁明轩觉得这话有些怪异,他都有点分不清楚姜贞娘这话是夸是贬,是想不动声色的讨好他,还是拿话故意来促狭他。   他没来由的感觉到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放心,不会娶。”   姜贞娘对他的话没多大感触,他们说得话都做不了数。   不过就是不娶秦雪昭,他宫里也快有一位皇后了,哪日他下旨立后了,就是他们彻底断了的一天。祁明轩眸光沉了一下,转开话题道:“你方才在看什么,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姜贞娘放下墨锭,用手帕擦了擦手,她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公子你穿蓝衣更好看。”   祁明轩瞥她一眼,心想他回去就告诉制衣局往后不准给他裁蓝衣了。他穿衣又不是为了让姜贞娘觉得好看,往后他来见她,偏偏就不再穿蓝衣了。   “你在做什么?”祁明轩走进姜贞娘,看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问道,“是要练字吗?”   祁明轩想起他听十六说姜贞娘在府中时,喜欢抄写他的文章,他来了点兴致:“你落笔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呢。”   姜贞娘知道自己的字算不上好,莫名就有些不愿意在祁明轩面前写字,偏生祁明轩一脸期待的看着她,见她迟迟不动,干脆提笔蘸墨,把吸满墨汁的狼毫笔递到她手边。   “我的字丑。”姜贞娘避开祁明轩的手,没接他的笔。   字丑,与他钦慕的女子又有一处不同,这样正好,多看看她身上的不足,说不准哪天他就从鬼迷心窍中走了出来,见她再可爱可怜的模样,也觉得不过如此。   他想着也就说道:“没关系,你随便写几个字就行。”   姜贞娘盯着祁明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想着方才祁明轩走进来时神情有些沉郁,难得他脸上有了些真心笑意,她勉为其难的接过笔:“那我献丑了,公子你不要笑我。”   姜贞娘越是推迟,祁明轩就越是好奇,听了姜贞娘的话,他保证道:“放心,我不笑话你。”   姜贞娘一提笔,祁明轩就发现她握笔的姿势不太对,食指放错了位置,他没出声打扰姜贞娘,只安静看着。   姜贞娘落笔就写下“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这几个字,写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把这一页宣纸抽开放到一边,然后重新提笔在崭新的宣纸上写了荣王的那首五言绝句。   祁明轩在一旁看着先是觉得有些奇怪,姜贞娘第一张纸上是写得是小楷,虽然有些笔画落笔顺序错了,但是字迹工整清秀,放在女子间也算不上丑,他不明白姜贞娘为什么弃之不用。   但看到第二张纸上的字迹后,他看向姜贞娘的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不同于之前的循规蹈矩,这张纸上的字迹锋芒嶙峋筋骨刚键,即使姜贞娘的笔力差了很多,但祁明轩还是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字迹。   祁明轩见姜贞娘落笔后,又把第一张揉了扔在一边,问道:“两相对比,你写小楷要比行书好得多,为什么把第一张扔了。”   姜贞娘说道:“我不喜欢第一张的内容,虽然我还写不出来,但是第二张才是我想写的字。”   第一张当然要好看一些了,女诫的开头这八年的时间她都不知道抄了多少遍,但是写得再好,这些都不是她想要写得字。   祁明轩若有所思,他想着那几个字也觉得过于谦卑柔顺了些,他没多想,只对第二幅字点评道:“你握笔的姿势不对,导致手腕力度不够,写出的字没有筋骨,太过绵软了。”   祁明轩一边说着一边纠正着姜贞娘的握笔姿势,两人的距离挨着很久,祁明轩微凉的手指虚握着姜贞娘的手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纠正她的姿势。   “你这怪模怪样的握笔姿势,小时候没少被夫子训诫吧?”祁明轩纠正了姜贞娘许多,等姜贞娘的姿势终于对了,他开口说道。   姜贞娘忽然沉默,然后说道:“我没有夫子。”   祁明轩有些诧异:“我记得姜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家中孩童不都是早早启蒙了吗?我记得你父亲姜成的草字在当世之中也排得上名号的。”   “开蒙学习的是家中男孩,父亲母亲也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从小学得是女红女四书。”姜贞娘的语气有些怅然,嫁入忠勤伯府的生活,确实像是母亲所说诗词歌赋无用,重要的是要懂得操持家中事务。若是她懂诗词歌赋似乎对她要面临的处境也没什么改善,但她就是有些惋惜,即使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惋惜什么。   祁明轩心里满是对姜贞娘的怜惜,哪里还记得他之前的打算是什么,他开口说道声音柔和:“你要是想学练字,我可以教你的。”   姜贞娘双眸惊喜的看着他:“真的吗?”说完,她又迟疑问道,“会不会太耽误公子你的时间了?”   被姜贞娘含喜的柔波一看,祁明轩的喉间泛着些微痒:“不会。”幸好他还算不是全然没有理智,又添了一句,“不过我没几天能教你,要想短时间把你的习惯纠正过来,你需要吃得下苦头。”   姜贞娘连连点头,让祁明轩放心,她肯定会认真的和他学,不怕吃苦。   “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从今天开始吧。”   祁明轩也没教过人,姜贞娘是他第一个学生,他回想着自己开蒙时是如何学写字的,想了想还是觉得这样对姜贞娘有些太严苛,于是他先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让姜贞娘注意看他落笔的顺序。   祁明轩写完对着姜贞娘说道:“你先照着我的字临摹一遍。”   他抬头时才发现姜贞娘的视线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是看他入了迷,祁明轩嘴角向上翘了翘。   “果然是你。”姜贞娘看着祁明轩落在纸面上的字迹,与十六给她的话本中最后几页的字迹一模一样,原来是真是荣王让十六悄悄把自己的手稿给她的。   没想到看着冷冷清清的祁明轩私底下竟然会做这样的事情,姜贞娘抿着唇克制住笑意,但她不知道她看向祁明轩的眼眸是多么明亮。   “什么?”祁明轩没听清姜贞娘的话,凑得近了些问道。   两双带着笑意的眼眸就此撞上,视线交缠,姜贞娘笑意温婉,她没有移开视线,祁明轩笑容矜持,见姜贞娘没躲,他也含笑注视着她。   两人就带着不同的笑意对视着,他们彼此都不知晓对方笑时在想什么,但发自内心的笑意却是真的。   窗棂外明亮的光线透过雕花的窗棂钻了进来,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有明亮的光线落在了姜贞娘的发间,白日的晨光似乎能驱散所有的阴郁迟疑,从进门起就开始克制的祁明轩,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缓缓向姜贞娘靠近。   他想,他不是想吻姜贞娘,只是想吻她发间的那缕晨光。   ——   吴太妃听到尹太后身边的秋嬷嬷过来时,她心下还有些奇怪,尹太后就是有事一般也是让其他宫人来传话,秋嬷嬷是尹家的家生子现在年纪大了,在尹太后身边算是的荣养。   秋嬷嬷进来后手里还拎着一个红木食盒,她对着吴太妃行礼后,恭敬的说明了她的来意:“这些是太后娘娘专门让御厨给陛下做得糕点,方才太后一时忘了提醒陛下带走了。这些糕点凉了就不好吃了,所以特意让老奴给陛下送过来。”   “原来是这样,”吴太妃心想尹太后终于转过弯了,她是乐见尹太后与祁明轩和好的,她是真心疼祁明轩,只是他的生母还在,她根本没有立场去关心他太多,不然显得是她在离间人骨肉。她还是祁星河的母亲,从小就把祁星河送走,她对祁星河是有亏欠的,若是她行将踏错也会连累到身份敏感的祁星河。   “尹姐姐能想通真是太好了,只是陛下今天没到我的寿坤宫来。”   秋嬷嬷也有些诧异:“陛下没在吗?”她先去了乾清宫也没看见陛下,还以为陛下肯定是来找吴太妃了,没想到陛下竟然不在。   吴太妃想到什么,就低声嘱咐她的贴身宫人去西暖阁看看,那边另开了一个月洞门,如果祁明轩走那边进来了,她宫里的人有可能看不到。   秋嬷嬷也知道吴太妃没必要撒谎骗她,就耐心等着,尹太后糊涂莽撞一辈子,前半生是尹家给她撑腰,可承恩侯已经老了,她的下半辈子还是要靠陛下,秋嬷嬷不能眼睁睁看着尹太后和陛下彻底离心。   没一会儿,有宫人在吴太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吴太妃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秋嬷嬷,这个糕点你应该送不到陛下身边去了。”   秋嬷嬷正疑惑,就听到吴太妃说道:“陛下,他现在在太庙。” 第四十一章 不专心的人明明是他   吴太妃看秋嬷嬷一脸复杂神情, 心中猜测不会是尹太后又做了什么吧,才逼得祁明轩无处排解干脆去了太庙找列祖列宗倾诉了。   显然秋嬷嬷也是相同的想法,陛下都躲到了太庙里面去是真不想见尹太后吧,她也清楚手里的糕点是不能送到太庙去, 那里供奉着大雍开国以来的列位帝王, 不要说她一个宫人进不去, 就是尹太后也不敢去太庙造次。   秋嬷嬷一脸愁苦的走后, 吴太妃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祁明轩实际上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 她都想不明白尹太后怎么会和祁明轩关系闹得这么僵。   “母妃,你在叹什么气呢?”祁星河一走进来就听到吴太妃在叹气。   “哎,我在想什么时候太后能和陛下言归于好。”吴太妃幽幽的说道, “两年前的事情,娘有些怕了。”先帝驾崩那一年,入了魔障一样,要改立祁星河为太子,那段时间吴太妃每天都心惊胆战,生怕哪天一睁眼祁明轩和祁星河就兄弟失和自相残杀起来,一个是她的养子, 一个是她的亲子,两人她都不想看着他们出事。   幸好,祁星河对那个位子没有任何兴趣, 而祁明轩对那个位子志在必得, 算计了一辈子的先皇还是没算计过老天, 双腿一蹬驾崩了。   只是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吴太妃也渐渐回过味来,她拒绝去深想先帝到底是没算得过天, 还是没算得过人。   祁星河顿了顿,之后若无其事得把桌上的食盒打开,笑嘻嘻的说道:“我就不是做大事的料,五哥他也清楚,母妃你就别担心了,哇,竟然是紫萝饼,”祁星河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一定是尹母后宫中丁御厨的手艺!”   说着他伸手想拿一块,就被回过神来的吴太妃打开他的手:“这个是你五哥的。”   祁星河漫不经心的说:“五哥又不喜欢吃甜食,而且他一直觉得紫藤萝的味道有些像青虫,他不爱吃,我替他吃一个又不怎么样?”   吴太妃看着食盒里的紫萝饼和玉带糕也怔住了,她和祁星河都知道祁明轩不喜欢吃甜食,没想到尹太后竟然还专门让御厨做甜口的糕点。一时间,吴太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想着她的贴身宫人又过来找她耳语几句,吴太妃有些惊讶,她不是奇怪祁明轩去看了那个女子,不然宫中那么多宫殿,祁明轩怎么会把人安置在她宫中,还不是最不引人注目,又最安全,这行为像是藏宝贝一样。他怎么可能不去瞧上一瞧。   只是她低声喃喃:“只待了一刻钟就走了?”   联想到祁明轩是离开西暖阁后才去得太庙,吴太妃冒出了一个念头,她和秋嬷嬷是不是误会了,祁明轩会不会不是因为尹太后才去的太庙?   “谁才待了一刻钟就走了?”祁星河随口问道。   吴太妃知道祁星河的秉性,说好听点是怜香惜玉,说难听点风流多情,想着姜贞娘娴雅柔美的长相,她只把话题转开:“说秋嬷嬷呢,对了,你去瞧尹太后的时候劝劝她,让她早日把安永侯的姑娘放出宫去,我看陛下对赵家姑娘似乎有些厌恶,不要再生事端了。”   祁星河也没多想,点头应了,他说得话尹太后还能听得进去两分。   ——   姜贞娘坐在书案前,临摹着祁明轩留下来的字帖,她的神情认真专注。   祁明轩临走前让她临着他的字把那十六个字抄写三十遍,可能是怕的姜贞娘偷懒不好好练字,他说道:“你好好写,你写的字我会过来检查。”之后还的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我可能要过几日再过来,你也不用一日抄完。”   姜贞娘知晓荣王应该也有许多正事要做,自然不可能日日来寻她,只是祁明轩今日好像有些奇怪,前一刻还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后一刻就神情就严肃下来,说他有事,让她专心练字。   不专心的人明明是他呀。   姜贞娘提笔正写着字,想着祁明轩的神情,倏地的一笑,笔下日月写得有些歪,像是挨在了一起。   姜贞娘是真的信了祁明轩或许要过几天再过来,谁知道第二天祁明轩又来了。   “把你的字给我看看,昨日我忘给你说了,斜撇、斜长撇、斜短撇三种撇的笔法不太一样。”祁明轩身着一件天青色的常服,他负着手神情自若的走进姜贞娘的房间,还没等姜贞娘开口询问,他就主动解释道。   从来都是姜贞娘在其他人面前局促坐立不安,今天她却在祁明轩身上看到了相似的忐忑。   他的这种情绪是因为她吗?   姜贞娘的心忽然变得有些柔软,她垂着纤长的眼睫,把可能让祁明轩羞恼的笑意遮掩,故意端起药碗用出宽大的衣袖把神情遮掩,把十六一早上端过来的药汁一口喝完。   等她看向祁明轩时,已经能神情自然的说道:“昨天你写得太快了,我正在苦恼撇捺该怎么运笔,幸好你今天来了。”说着姜贞娘把她写得字递到祁明轩面前。   祁明轩姿态更从容了一些,端的是清风朗月的师父姿态:“先把昨日练得字给我看看,嗯,这么多,你都写完了?”   见姜贞娘点头,他那双清瘦修长的手接过厚厚的字稿,一手翻动纸稿,一手执朱笔,第一次他落下的赤色字迹不是给奏折批红,而是当人夫子,把姜贞娘写得还算满意的字用朱笔圈出来。   祁明轩的神情认真,让姜贞娘也忍不住屏住杂念,她脚尖并拢,手臂放在身前,姿态端正得站在祁明轩的身边,随着祁明轩朱笔的起落,心也跟着起起伏伏,祁明轩检查的速度很快,却突然在最后一页纸上停了下来。   姜贞娘不知道祁明轩看出了什么错漏来,她望着祁明轩屏住呼吸,手帕被她的手指搅紧,在粉色的指尖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你写到这页的时候分心了?”祁明轩的手指落在“日月”两个字快要挨在一起的那处。   一个字写坏了,照理说整篇大字都该重写,只是西暖阁里温和而舒适的环境,真的太催人眠了,写到这里时她真的有些困,就偷了一个懒,没想到一眼就被祁明轩看了出来。   姜贞娘心中泛起一股微妙的羞意,好像是因为做坏事被师长发现,好像又是因为祁明轩这个问题让她想起自己走神的内容而羞涩   姜贞娘微红着脸,小声问道:“这一页我会重新写过。”   姜贞娘从上次重病后就很注重自己的身体了,到了寿坤宫后,西暖阁中吃穿用度都是上品,她安眠的床是用得琼州黄花梨,枕得枕头是能静气凝神温养人身体的玉枕,她的一餐一饮都有太医和善食补的御厨专门负责安排。每日早晨十六还会给她端上一碗药汁,她猜是避孕的,实际上除了避孕外这幅药主要是调理她的身体。   所以她身体底子明明不是太好,这次落水后却没什么大碍,脸色也渐渐好了起来。   此时,她的肌肤焕发着莹润的光彩,似雪的脸颊透着薄薄得绯红,如同雪里看花,美得干净剔透,让人忍不住想要呵护。   祁明轩的视线顿了一瞬,然后用朱笔把日月两字圈了起来。   “咦,这两个字明明写得不好,为什么要圈起来?而且我写得是日月,不是明,公子你圈错了。”姜贞娘提醒道。   祁明轩低声说道:“你写这两个字时,想得是我吧?”他见姜贞娘不说,低哑的笑声从喉间荡出,“不说话?那果然想得就是我了。”   姜贞娘微红的脸颊顿时变得如同九月的柿子,红得快要发烫,心跳得像是快要跳出来了。   祁明轩看着被他圈错的两个字,忽然来了兴致:“来,我再教你两个字。”   姜贞娘靠了过来,倾着身子想要细细得看,祁明轩却伸出手,把她揽在怀里,他把笔放进姜贞娘的掌心,他身材高大颀长站在姜贞娘身后,握住姜贞娘的手,好似把她整个人拢进了他的怀里。   祁明轩写字的时候神情很专注,姜贞娘的手被祁明轩带动着,写下来铁钩银画的两个字。   “明轩?”姜贞娘低声把墨迹未干的字念了出来,她不举业也没资格递折子,所以很轻易就把全天下都要避讳的两个字,用轻柔到像耳边软语的语调念了出来,“公子,这两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柔柔曼曼的声音狡猾的钻进了他的心里,像是春日的细雨乘着风,潜入了他的心底,带动起点点涟漪,让他与姜贞娘相触的肌肤处都升起一股热意。   几乎是下一秒,他忽然想起他在静穆的太庙中,对着灰黑色的牌匾做出的保证与反省,他松开姜贞娘手,动作迅速的往身后退了一步,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姜贞娘身上的馨香引入一段绮丽的梦境。   祁明轩默默把纸张揉成一团,他面上露出浅淡的笑,不深不浅,恰到好处,却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随手写得没什么意义,写得不好,还是扔了吧。”   姜贞娘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虽然她觉得这两个字分明写得很好,而且有些耳熟,她似乎从什么地方听到过。   “这几页字有几十个还是可圈可点的,你仿着我用朱笔给你圈起来的字的感觉,再抄二十遍,我下次会来检查,”祁明轩像是清醒过来,他负在身后的手指摩挲着指腹,他淡淡说道,“我还事就先走了,你好好练字,莫要荒废,若是有进步,我会给你奖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冰冷的语调在姜贞娘面前最后总会变得不带一丝锋利。   祁明轩说了要走,他的步子却没动,只安静的看了姜贞娘一会儿。   姜贞娘只是一脸温柔笑意的对祁明轩说:“公子你也要好好注意身体。”   祁明轩用鼻音应了一声,转过身往门外走去,他一路都走得毫不犹豫,直到走到书房窗户正对的长廊,他站在阳光之下侧过头,却发现姜贞娘正专心致志低头看着书案上的字帖,没有因为他的离去有半点情绪起伏。   祁明轩收回视线,大步的向着寿坤宫外走去。   他去给吴太妃请了一个安后,又一个人在太庙里待了一个时辰。   ——   当天下午秦雪昭终于醒了过来,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说是赵婷婷害她,像是被吓到一般说让赵婷婷不要推她。   有秦雪昭的指认,再加上祁星河的劝说,尹太后总算给这桩在宫里发生的落水案有了处置,她原本是只想处置心思恶毒的赵婷婷,再想起祁明轩去太庙的事情,最终她还是把赵家姐妹都赶出了宫去,下了懿旨申斥了安永侯夫人说她教女无方让她好好管教赵婷婷。最后赵婷婷虽然保住了一命,却在家里落了发,被赵家人送到庵堂里去了。   很快前朝祁明轩也下了旨意,褫夺了安永侯府的爵位,不管怎么说在朝廷后宫看来,祁明轩这是为了替太后惩处安永侯,也无形中稳固了尹太后在后宫中的地位,把之前慈宁宫宫人被处置的事情给掩了下去,母子俩关系表面上又和好了。   秦雪昭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觉得太便宜赵婷婷,而且赵曼曼竟然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了,她都亲耳听到尹太后对赵曼曼的惋惜。   秦雪昭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周氏对她是更加疼爱了,生怕她再有什么差池:“昭姐儿,这已经是做好的结果了,你放心赵婷婷没那么容易逃脱过去!”   “娘亲,我昏迷的时候,陛下来看过我吗?”秦雪昭苍白着脸躺在床上。   “昭姐儿,有些东西是不能强求的。”但凡祁明轩的身份再低微一下,周氏都还能想方设法满足秦雪昭的心愿,可祁明轩是皇帝啊。   秦雪昭面上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她睁着漆黑的眼睛,心里默默的想:那个女子不可能是赵婷婷了,难道是赵曼曼?还是说她们都找错了人了?   “娘,姜氏现在怎么样了?”   周氏帮秦雪昭捻了捻被角,她冷淡的说道:“她现在在吴太妃宫里养病,听说现在还时昏时醒,你也不用愧疚,她的身体本来就跟纸糊的一样,稍微泡一泡水就不行了。”   秦雪昭捂着胸口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整个脸咳嗽得通红,她从小娇生惯养,这次落水也让她元气大伤,不如之前康健了。   “真可惜呀。”她还以为姜贞娘会死在湖水中,这样的话不管赵曼曼有没有参与,出了人命,她就不信赵曼曼还有翻身的余地。而且她才掉进湖中时是有意识的,朦朦胧胧间她感觉有些拧她,还掰开了她手,一定是姜贞娘。   可惜不论是她还是她娘都没办法把手伸进皇宫,不然就让姜贞娘死在这次落水中该有多好。现在尹太后来看她的时候,眼里都带着怜惜,要是皇家再背上秦家一条命,就是为了补偿秦家,也会让她进宫的。   周氏见秦雪昭虚弱的模样,心都在滴血,眼泪就跟着掉落了下来,太医说昭姐儿的身体不可能完全好转过来了,至于能恢复几分全看后天的调养了。   “娘,我现在有些难受,你给我说说长公主的赏花宴到底有哪几家女眷去了吧。”秦雪昭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她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有些不对劲,只是怎么也抓不住。   周氏哪能不答应,李嬷嬷看周氏一脸疲态,她在周氏身后垫了一个软垫,劝说道:“世子夫人,你正怀着身孕呢,莫要一直掉眼泪了,小心伤着肚子里的孩子了,就是大小姐也不想看到你为了她伤了身体——”   李嬷嬷说着对上秦雪昭直勾勾盯着周氏肚子的眼神,顿时噤了声,看大小姐的眼神她似乎并不为周氏感到高兴。   “娘,你怀孕了?”秦雪昭神情惊讶的看向周氏。   周氏摸着肚子笑得一脸温柔:“对啊,以后你就有弟弟或者妹妹了。”   秦雪昭看着周氏的笑容,被子下的手悄悄攥紧,她撇开视线,声音低低的说:“娘,你继续讲赏花宴的人吧。”   ——   第三日,姜贞娘听到了秦雪昭醒过来的消息,十六的消息灵通,把秦雪昭身子骨可能要坏了消息也告诉了她。   姜贞娘听见之后,悬着沙袋练字的手平稳得运着笔,没有一点被影响。   秦雪昭她为了彻底除去赵婷婷,选择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就应该早预料到后果,她这算是自食其果,所以没什么好惊讶的。   姜贞娘揉着酸软的胳膊,她只是略微有些奇怪,同样是落水,她没事,赵家姐妹也没什么大碍,怎么唯独被尹太后重点看待的秦雪昭病得最为严重,不过不同的人体质不同,姜贞娘也没有深想。   十六拿着混合着草药的盐袋敷在姜贞娘的手腕上,昨天陛下走后,姜贞娘就让她寻来两个沙袋,然后绑在手臂上练字,连睡觉都没有取下来,一整天下来姜贞娘的手臂酸软都要抬不起来了。   “夫人,练字和习武都是日积月累练就的,你又何必急于求成,万一伤了你的身体就得不偿失了?”上次陛下来的时候,听到十六叫了姜贞娘一声二少奶奶,入夜姜贞娘安寝后,她就被常桉拉着去校场操练了一天。经过她师父的提醒后,她就自觉把对姜贞娘的称呼改为了夫人。   “我想尽量多学一些,”姜贞娘忽然就发现了练字的魅力,不仅可以静心养神,修炼心性,更重要的是,它不会辜负她,她的每一份付出都体现在她的字迹上。   “主子空了就会来教你的,夫人你何必着急呢。”十六以为姜贞娘是想祁明轩了,她虽然不知道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还是出声安慰姜贞娘说道。   姜贞娘的目光落在她和祁明轩的字迹,慢慢对比着,听见十六的话,她缓缓摇了摇头:“可我待在宫里的时间不多了,我不可能一直赖在这里不走。”最晚秦雪昭离宫的时候,她肯定也会离宫。   十六怔住:“夫人,你不想待在宫中?是宫里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姜贞娘轻轻笑了:“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这里不该是我待的地方。”她是忠勤伯府的二少奶奶,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宫中,“而且,我也该回去了。”回去把受到的欺辱还回去了。   十六越来越看不懂姜贞娘了,难不成她真对秦寿楠这个四体不勤的纨绔子弟感情深厚。   太阳西偏,雄伟的宫殿群上空是一片颜色绚烂的晚霞,映衬着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建筑除了威严外,多了些令人目眩的美丽。   第三天,祁明轩还是来了,他踏着斜阳,身穿一件水蓝色竹叶暗纹的锦袍,又踏进了姜贞娘的这件屋子。   姜贞娘见到祁明轩的第一眼就注意到祁明轩的衣衫,心里奇妙的直觉告诉她,祁明轩的这身衣服和他上次夸他宝蓝色衣袍有关,所以她把想要夸赞祁明轩说他这身衣服衬托着他气质出尘容颜似仙的话给默默咽了回去,免得他有别扭起来。   这次姜贞娘没主动提练字的事情,她的手有些酸,今天实在是写不动了。   祁明轩进来后,就坐在与姜贞娘位置相对的圆桌旁边,他安静坐着格外的沉默。   姜贞娘让十六去上些茶点,茶上了两盏,两盏都是花茶,点心是咸口的松瓤鹅油卷和椒盐金饼。   宫人把茶盏放到祁明轩面前时都有些迟疑,没想到祁明轩神情自若接了过来,还浅尝辄止的饮了一口。   姜贞娘嘴角弯起一点笑意,与遇到祁明轩之前她都不知道会有人挑剔到这样地步,喜欢喝花茶,却不能接受任何用花做得糕点。   祁明轩是一个习惯掩饰情绪的人,如果不是这几天,她偶然注意他各种情绪时的小动作,她都不会发现祁明轩这些小癖好。   姜贞娘垂眸,就算没有荣王的身份,他也是一个可爱的人,难怪那么多女子都对他芳心暗许。   瓷盘中的点心被祁明轩吃了一大半,花茶也续了两杯,他从寅时忙到酉时,午膳根本没有用几口,看着姜贞娘上了点心,他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了饿。现在胃里了东西,他的动作也从容了很多,他让姜贞娘把字拿出来给他检查。   姜贞娘却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得看着他:“公子,我们今日不练字了,好不好?”   祁明轩的心头一跳,想着姜贞娘与他接触的目的,其实他这几天对这一幕发生心里都有些准备了。   他的眸光暗了一下,却镇定自若得说道:“哦,那你想做什么?” 第四十二章 (捉虫) 为什么他要克制……   祁明轩的话让姜贞娘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自己就是自身难保的溺者,看到祁明轩时却忍不住想要伸手渡他。姜贞娘的眼眸把祁明轩过分挺拔的姿态尽收眼中,言语能说谎,他握紧的的手掌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姜贞娘轻咬着朱唇, 装作深思的样子:“是啊, 做什么呢?”   祁明轩眉间微蹙一下, 他如墨的眼眸把姜贞娘锁在视线里。   在琉璃灯中透出的光晕下, 祁明轩发现今天的姜贞娘特别令人惊艳,乌黑的长发挽成了慵懒风情的堕马髻, 美人尖下是一张芙蓉面,她上了淡淡的妆容,柳眉弯弯, 纤长睫毛下眼眸汪着盈盈的水,上扬的眼尾就是钩子一样,让祁明轩本来就不多的定力更是摇摇欲坠。   这几天,他一直在忍,克制着身体出现恼人的反应,他以为他能忍住心里的情意,但每次他到姜贞娘的西暖阁时, 理智似乎也最多能维持两刻钟。   比起在书案前教姜贞娘写字,他更想把姜贞娘压在书案上教她些更不可言说的东西,他想听姜贞娘唤他一声夫子, 不是在明亮静谧的书房间, 而是在暖香软玉的床笫之间。比起让姜贞娘的手日日握着练字, 他更想让姜贞娘吃些其他苦头。   无论他跪在蒲团前跪了多少次,无论他再在心里坚定夺人妻子不是明君所为,可当他一看见姜贞娘那刻后, 理智就土崩瓦解。他也想过不去见她,可他发现只与她分离不到一日的时间,他就开始思念她。   祁明轩炙热的眼神像是暗藏着一把火,曾经冷清的眉眼带着些许欲色,像是被拉下神坛的仙人,彻底跌落于有情有欲的人间。   祁明轩的指腹带着热意拂过姜贞娘的唇角,白皙的指尖沾上了烂熟的玫红,他的嗓音热哑:“你可要快些想了。”不然的话,他就帮她做决定了。   “那公子,你想做什么呢?手谈?赏月?还是做什么其他事情?”姜贞娘触到祁明轩的目光后,不敢再挑逗下去,生怕玩得太过火,她的唇角被祁明轩拂过的地方有些发烫,她露出一个笑容低声说道,“只要公子想做得,我都可以呀。”   姜贞娘的话还没说完,祁明轩彻底把理智英明扔在脑后,他忍够了,他承认他对姜贞娘迷了心窍了,他对她食髓知味,对她欲罢不能,也对她动了真情真心了。   他不想再忍了,全天下都是他的,他不过是对一个女人动了心,为什么需要他克制?   祁明轩揽住了姜贞娘纤细的腰身,低下头肆意轻薄那张随随便便就能挑动他情绪的红唇,帝王的本性就是掠夺,他掌握着生杀大权,难不成还比不过一个小小的伯府公子吗?   姜贞娘闭上眼温柔的承受了祁明轩的热情。   ……   祁明轩把鬓发微湿面色潮红的姜贞娘搂在怀里,他揉捏着姜贞娘柔软的耳廓,似乎有些爱不释手。   姜贞娘张口想要对祁明轩说话,只是嗓子又干又哑,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蹙着眉,咽了咽喉咙。   祁明轩拍了拍她的光洁的肩膀:“你先别说话,我去给你拿杯水。”   姜贞娘侧身想躲开祁明轩的手,她眉头微微蹙着,眼眶周围都透着湿红,她预想到祁明轩想要做得的事情,但没想到今日的祁明轩和往日完全不同。   祁明轩知道姜贞娘对他的排斥是因为他把人折腾得太狠了,也不介意,他在姜贞娘的发间落下一吻,然后下了床榻,端着一杯温水喂到姜贞娘的唇边。   姜贞娘把一杯茶水喝完后,干哑的嗓子才算缓过劲来,只是她没来得及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祁明轩不知道从哪拿了一个雕刻精美的檀木盒过来,推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根做工精妙栩栩如生的蝴蝶金钗。   “这是你这几日苦练书法的奖励。”祁明轩拿着金钗,“你看看喜欢吗?”   姜贞娘的视线看了一眼钗子,金色的蝴蝶栩栩如生,翅膀薄如蝉翼,有三小束红宝石黄宝石做得小花流苏样的缀在下面,一看就知道不仅价值不菲而且还透着别具一格的灵动美感。   见姜贞娘没接,祁明轩说道:“这钗是我闲暇时随意画着图纸,让人做着玩的。”   听到是祁明轩亲手画的图纸,姜贞娘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说道:“公子这根钗子我不能要。”   祁明轩:“你觉得它不好看吗?好像是有些小气了,等你能把字练得有三分像我了,我再奖励你其他的东西。”   说着祁明轩想把金钗簪在姜贞娘的发间,姜贞娘用手挡住了,她直视着祁明轩,神情温柔而坚持:“公子,这个金钗你送给其他人吧,我不能要。”   “为什么?”祁明轩嘴角笑意平了下来。   姜贞娘微微笑着,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公子,你不是知道吗?我是忠勤伯府的二少奶奶。”她怎么能戴荣王送她的首饰呢?   在和祁明轩的相处中,她已经慢慢放弃用这件事来报复忠勤伯府了,在她眼中秦家是瓦砾,而祁明轩是美玉,不值当的。   她会用她自己的方式让忠勤伯府付出代价。   祁明轩抿起唇,他语气冷然的问道:“忠勤伯府的二少奶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该出宫回府了。”   出和回这两个字刺到了祁明轩,他问道:“你,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吗?”   姜贞娘滴水不漏的回道:“公子,我嫁人了,我肯定是要回去的。”   祁明轩不满意这个答案,他想问姜贞娘就那么舍不得她的夫婿,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姜贞娘叹息了一声。   “阿容,我让你不开心了吗?”姜贞娘看着祁明轩的眼睛,她的手拉着祁明轩的袖子,“我们相聚时,只想些开心的事情,做些开心的事情不好吗?”   祁明轩听出姜贞娘话里的潜台词,她只想维持现状,根本没想过离开忠勤伯府,他神情怔忪的站在原地。   姜贞娘以为祁明轩会像上一次那样失望生气,这次祁明轩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回到床榻上,手臂以一种霸道的姿态把姜贞娘禁锢在怀里。   见姜贞娘睁着眼看着他,祁明轩蒙着她的眼,不让她看到他脸上的神情,用命令的语气说道:“睡觉!如果你不想再做点什么的话。”   ——   姜贞娘坐在平缓行使的马车上,伴随着嗒嗒的马蹄声,她走出了威严的西华门,彻底离开了皇宫。   马车内宽敞舒适,装饰物样样都是上品,宫人说这是吴太妃特意派出的马车,但是姜贞娘知道是祁明轩派人送她的。她与吴太妃只在辞行的时候见到了一面,不可能是吴太妃的好意。   祁明轩他明明因为她要出宫而生气,但最后还是随了她的心愿把她送出了宫。   十六坐在姜贞娘的对面,她忍不住问道:“夫人,你为什么要出宫?你是不是不清楚主子的身份,他是——”皇帝,而且还是不愿意受人辖制的皇帝,只要他想让姜贞娘进宫,不要说姜贞娘成亲了,而是夫君还只是一个纨绔子弟,就是她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夫婿是什么位高权重的权臣,他都能把她迎进宫来。   十六作为一个旁观人都感受到了祁明轩的松动,她不明白为什么姜贞娘要选择这样一条路。   姜贞娘打断十六的话:“我知道,我知道他的身份。你不用说了,我已经下定决定了。”   姜贞娘透过马车窗帘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宫,神情流露出一丝复杂,明轩到底是什么,阿容真的是荣王的名字?生为荣王生母,吴太妃为什么对他们的来往没有一丝反应,有些太无动于衷了?还有荣王在宫中的权势真的有如此大,能让她住进珍宝堆砌的西暖阁吗,每日都如同闲庭信步般进宫来看她?   进宫后与祁明轩相处的种种都透着太多太多的不寻常了。   姜贞娘捏紧手帕,制止自己再想下去,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她遇见的人是荣王,也肯定是荣王。   她收回视线,目光向前看去,她该在意的是忠勤伯府的事情。她提出要回宫的第二天,秦雪昭也以身体康复为由向尹太后辞行了。   以秦雪昭的性子,她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会主动提出要离宫,姜贞娘稍稍想了想就明白了过来了,应该是尹太后不想留她了。   不管是什么导致尹太后的态度转变,但这次秦雪昭皇后的位置应该是没戏了,不然秦雪昭在皇宫里出事,要是真要立她为后,完全可以留她在宫里备嫁以示恩宠。   姜贞娘想着怀孕的周氏和铩羽而归的秦雪昭,她进宫这一趟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姜贞娘的马车和周氏她们的马车一前一后的到达忠勤伯府的正门口,姜贞娘走下马车时,恰好看见穿着狐狸斗篷的秦雪昭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真见到落水后的秦雪昭时,姜贞娘还是微微有些吃惊,明明是风和日丽的五月,秦雪昭却把厚厚得斗篷披上,脸色与她身体最差那段时间的脸色相差无几。只不过她的眼神,或许是因为正在病中,看人的时候透着阴郁。   看来秦雪昭是真的吃了大苦头,只是不知道经过落水事件后,周氏让秦雪昭进宫的想法变了吗?还有秦雪昭会改变主意不去争那个皇后的位置了吗?   想起之前因为那个巴掌的事情,周氏母子都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周氏又怀孕了,要是这次母女俩再意见不和,不知道又会起怎么样的争端?   就在这时姜贞娘感受到一道恶意满满的目光,她抬起头,大方的对上秦雪昭的视线,完全不受影响得回了一个浅笑。   秦雪昭看清姜贞娘的脸,眼里闪过惊艳,然后就有些茫然了,她忽然有些怀疑视线中这个光彩照人颔首浅笑的女子真的是她唯唯诺诺苍白瘦小的二叔母吗?   这几日盘旋在她脑海里却一直没被她抓住的想法,终于清晰的浮现出来——那日的赏花宴,姜氏也去,陛下要找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她?   这个想法像一道惊雷劈在秦雪昭的脑海里,她一面觉得难以置信,陛下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连他二叔都嫌弃的女人,对啊,姜贞娘都已经嫁人了,严肃守礼的陛下怎么可能会和一个有夫之妇纠缠在一起,一定是她搞错了!   只是想到刚才姜贞娘那让人惊艳动容的一笑,秦雪昭的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心绪起伏下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周氏忙放开搀扶着她的丫鬟,担忧的走到秦雪昭身边,她拍着秦雪昭的背:“昭姐儿,你怎么了,是有哪不舒服吗?”   秦雪昭咳得心口扯着一样疼,越咳她心中对姜贞娘恨意越重,同样是落水,为什么姜贞娘就容光焕发,而是她却病痛缠身,明明她听说姜贞娘比她还要后救起来!   周氏赶紧帮她把尹太后赐得雪莲丹拿出来喂了一颗给秦雪昭,服了药,秦雪昭的咳嗽终于平复了下来。   不咳嗽后,秦雪昭第一件事就是抓着周氏的手问道:“娘,在温泉别宫时姜氏去过什么地方?” 第四十三章 痴人说梦   “你问这个做什么?”周氏有些奇怪, 但还是边回想边说道,“我把三碧四红派到她身边,她应该都老实待在院子里吧,以她的性子, 赏花宴上又没有她熟识的人, 她还能去哪?”   说道一半周氏停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秦雪昭失踪的那天晚上, 她去姜贞娘的院子里,并没有在屋里看到姜贞娘, 她是提着灯从外面走回来的。   秦雪昭见周氏的神情有异常,连忙追问:“娘,你是不是想起了是什么?”   周氏把那晚的情形告诉秦雪昭:“当时我着急你的下落, 也不知道她到底出去了多久?”周氏看秦雪昭紧张难看的表情,她迟疑的说道,“昭姐儿,你不会是怀疑陛下要找的那个人是姜氏吧?怎么可能呢?”   只是她的声音在秦雪昭充满恨意与不甘的眼神中低了下去,周氏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想了想。祁明轩是先帝的子嗣,先帝后宫好几位妃嫔都是已经成婚的妇人, 有一位还是先帝直接把人强抢过来的,这件事仔细想想确实没什么不可能的。   她脑海中飞快算计着如果陛下要找到得人真的是姜贞娘,她是不是可以借这件事情满足秦雪昭的心愿, 只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周氏打消了, 连南阳长公主对祁明轩都是越来越忌惮恭敬, 可见祁明轩不是好糊弄的主。现在所有人都以为祁明轩下旨褫夺安永侯的爵位是尹太后的意思,可明明她与尹太后交谈时,尹太后对赵家并没有想惩处这么严重。   很可能那道旨意就是祁明轩本人的意思, 而且看到秦雪昭只是进宫一次,就差点丢了性命,周氏内心深处并不是那么想让秦雪昭入宫了,手段容貌样样不缺的秦锦芙都早早死在了宫中,她不想让秦雪昭走上秦锦芙的老路了。   她心里的想法更偏向于把这件事情当做把柄,为了忠勤伯府谋求更大的利益,或者是借此给秦雪昭谋一个好姻缘。   “只是光凭这一点就断定是姜氏,还是太草率了。”周氏想了想说道,她起了利用这件事谋利的心思,自然就谨慎了起来,“可惜之前那两个丫鬟被赶出府了,昭姐儿你耐心等两天,等娘把那两个丫鬟找回来,所有的事情都水落石出了。”   秦雪昭想要的却不是周氏这样的回答,她摇着头不接受周氏的这个做法:“娘,你不是说会帮我扫平所有的障碍吗?为什么不能现在就除掉她?”只要有一丝可能性就应该被扼杀不是吗?   秦雪昭眼里的泪水不断地向下掉落,她哭得楚楚可怜,心里却非常冷酷的想着。   周氏搂着秦雪昭怜惜得为她擦眼泪:“昭姐儿,你不要哭了,只要确定是姜贞娘,娘一定会帮你除掉她!”   秦雪昭靠在周氏的怀里,眼泪簌簌掉下,把周氏的衣襟都打湿了,她用失魂落魄的语气说道:“娘,我真的好难受呀,为什么姜氏她现在还是活蹦乱跳的,而我却连风都吹不得,我不甘心,我真的好不甘心!”   秦雪昭的话让周氏的心拧着疼,她的眼眶也红了,对姜贞娘升起了浓浓的恨意,摸了摸秦雪昭额头说道:“如果真的是她,娘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娘向你保证。”为了安抚秦雪昭,她接着道,“她现在是你叔母,在你出嫁前,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还不能死。”   秦雪昭喃喃说道:“娘,你不能放过她,绝对不能放过她!”在周氏看不到的地方,秦雪昭的神情却阴沉了下来,她觉得周氏变了,要是之前她提得要求周氏一定会答应下来,而现在周氏嘴上说得好听,却拒绝了她的提议。   为什么周氏要变?是因为她的身体变差了吗?   秦雪昭搂着周氏的腰身,缓缓收紧,还是说她有其他更小的孩子了,就不再在意她了?   一旁的李嬷嬷看着秦雪昭的动作,心中下意识一紧,她赶紧走到母女俩中间来,伸手扶住周氏的手说道:“世子夫人,外面风大,你和大小姐都受不得风,你们还是进屋再说话吧。”   周氏没注意到秦雪昭的异常,一听李嬷嬷的话忙让丫鬟扶着秦雪昭回了大房的院落里。   这边姜贞娘刚刚回了屋子,秦寿楠的书童就过来传话让姜贞娘马上去书房,他要见她。   离府这么多天姜贞娘猜到秦寿楠会想见她,但是没想到秦寿楠会这么着急。   秦寿楠连梳洗更衣的时间都没给姜贞娘,书童在一旁催促道:“二少奶奶,你知道二少爷的脾气不好,你还是尽早过去的好,免得惹怒了二少爷。”他仗着秦寿楠的宠爱,不太把有名无实的姜贞娘看在眼里,言语中也有些放肆。   他的话刚落,脸上就挨了十六一巴掌,外人看来十六只是轻飘飘的挨了他脸上一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用劲的,实际上书童半张脸都痛得麻木了。   书童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扯得他发麻的脸火辣辣的疼,他哎呦一声,用手捂住嘴,含含糊糊说道:“你竟然敢打我?!”   十六轻蔑的看了书童一眼:“打你就打你,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吗?”   一旁的春兰直接被十六的做法惊呆了,但不得不承认看到这一幕她的心里太痛快了。听了十六的话,她也鼓起勇气替十六描补道:“难道你不该打?对二少奶奶都敢如此无礼,这一巴掌还是轻得了!”   姜贞娘无奈的看了十六一眼,她怎么觉得十六的身份暴露之后,就越来越肆意了呢?不过,听到春兰在十六的带动下,竟然敢和秦寿楠身边的人对峙了,她心中竟然有种淡淡的欣慰。   姜贞娘瞥了书童一眼:“如果二少爷不是诚心想要见我,我不去也罢。”说完,她不顾傻眼的书童,转身了走进了内室。   现在是秦寿楠有求于她,该放低姿态的人不是她,太顺着秦寿楠了,只能让他以为他能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反正现在着急的人不是她,她有的是耐心。   只不过走进内室后,姜贞娘找了由头把春兰支走,有些头疼的看向十六:“你刚才为什么要这样做?”   十六说道:“夫人,他冒犯到了你,而且他应该庆幸,他这些话只有奴婢听到了。”   进宫前十六虽然也在保护她,但绝对不会因为一句冒犯她的话就动手,姜贞娘心里清楚一定是有祁明轩的命令,十六才会这样做。   “这次就算了,下次你莫要再这样做了,秦寿楠能容忍我一次两次,但不会一直容忍我冒犯他的威严,你这样会让我很为难的。”姜贞娘带着浅笑平静的说着,像是一副温婉的美人画。   十六神情忽然变得严肃:“夫人,有主子在,没有人敢让你为难。”说完,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夫人,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你,你与秦寿楠的感情并不好,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忠勤伯府,重新开始生活?”   依誮   姜贞娘拿起果盘里的橙子,她用小刀在金灿灿的橙皮上划了一个十字,浓烈的橙子香味从白色伤口溢出,她缓缓说道:“十六,我祈求其他人的善心太久了,可是没人愿意放过我,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明明就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抢回来?”   当她怀着卑微的愿望,即使被休妻都想要离开秦家,秦家人却不愿意放她离开,现在就算秦家改主意了,在没让秦家付出代价前,她都也不会轻易的离开。   姜贞娘素手剖开橙子,她没问十六这句话到底是她想问,还是为她的主子问的。   “好了,往后你记得收敛些,如果你还想在我身边当差的话。”姜贞娘说完,春兰也办完事回来了。   姜贞娘收了话头,转而问道春兰:“怎么样?四房的二少奶奶对你说了什么吗?”   “小姐你怎么知道四房少奶奶会派人到府里等着奴婢呀?”春兰有些惊奇的说道。   隔房的二表嫂花了大力气在秦寿楠身上,又是送珍玩又是送银子的,投入了那么多在秦寿楠身上,不过是想替幺子谋给更好的身份,以为秦寿楠没有子嗣,必定会好好培养她的幺子 。   而且在外面看来,秦雪昭在尹太后的慈宁宫中住了那么多天,可见尹太后对她的喜爱,忠勤伯府自然也水涨船高,秦寿楠收银子收得痛快,却自命不凡不喜欢接触这些旁支,四房的人不就只能找她来探听消息了。   姜贞娘简单的与春兰说了两句   春兰似懂非懂,她缓了口气接着道:“四房少奶奶问奴婢知道二少爷与五房六房亲近是什么原因吗?”   姜贞娘听到这里大概猜了出来是什么情况了,大夫人和秦寿楠重归于好后,大夫人再怎么疼爱秦寿楠也不可能放任他胡闹下去了,停了秦寿楠在能随意账房支取银子的特权,还把秦寿楠的月例降低了些。秦寿楠这样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离得开银子,又在姜贞娘的“点拨”下,发现了过继子嗣这门好生意,自然就借着书童亲信的手狮子大开口。   只是姜贞娘没想到一个四房还满足不了秦寿楠的胃口,他竟然同时又和旁支的五房六房接触上了,难怪他要一直拖着不确定人选,恐怕其中还有这一层打算在里面吧。   也不知道到时候秦寿楠要怎么和其他几房交代,这几家和秦寿楠搭上关系的,之所以舍得出孩子,不过是想要套住秦寿楠的所有的家产,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忠勤伯府要是一直得意还好,要是哪天失势了,秦寿楠就会尝到反噬的痛苦了。   春兰忽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对了二少奶奶,我在路上遇见明翠了,她说她感念上一次二少奶奶的安慰,让奴婢告诉你,世子夫人好像差人去找四红三碧了。二少奶奶,你说世子夫人这么做是不是要对你不利呀。”   姜贞娘摇头轻笑,明翠这话三分真七分假,她那几句话哪里值得明翠给她报信,她不过是担心四红三碧回来之后,把她们是从明翠这里听到秦雪昭的笑柄传了出去,想借她的手除掉四红三碧而已。   姜贞娘见春兰焦急的模样,她塞了一瓣橙子到春兰口中,见春兰的脸颊鼓鼓,她微微一笑说道:“没关系,四红三碧她们什么都不知道,而且马上世子夫人就没心思关心这件事情了。下次你遇到明翠,透一个消息给她。”   春兰听完姜贞娘在她耳边说得话后,被震惊得目瞪口呆:“二少奶奶,大小姐她是疯了,还是被水鬼迷住了,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跳湖呀!会不会弄错了?”   在春兰的印象中,秦雪昭可以说是在忠勤伯府被众人疼爱的掌上明珠,简直是掉进了福窝了,春兰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大小姐竟然会自己跳湖。   一旁的十六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那日她不在,事情的经过她不清楚,不过她不像春兰一样怀疑姜贞娘话里的真实性。而是想通了一件事情,难怪宫里的圣手那么多,秦雪昭明明受到了尹太后的特殊照顾,她却成了现在这幅病歪歪的样子?   要是秦雪昭能对她的所作所为有所悔改,早日离开皇宫,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了。肯定是陛下查到了些端倪,才让秦雪昭自食恶果。   做了这样的恶事在前,忠勤伯府要是还打着让秦雪昭入宫的想法,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赵婷婷也只是一个弱质女子,我和秦雪昭离湖边还有些许距离,要是我们都站定不动,她哪有那么容易把两个人都推下水去。”姜贞娘猜秦雪昭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周氏,以周氏精明的性子她不可能放任秦雪昭出这种昏招。   秦雪昭没料到再被推下去的前一刻,她从的水中倒影看到了赵婷婷的动作,不然混乱之中,她也不会注意到那么多端倪。   春兰想到秦雪昭害得人是姜贞娘,她对秦雪昭的歹毒心肠感到胆寒,同时心底也升起一股愤怒,她用力点头说:“小姐,你说得话我都记住了,我一定按照你说得,把这件事透到明翠耳边去。”   姜贞娘颔了颔首,又看向一脸严肃的十六,她笑了笑说道:“虽然我觉得常人做了坏事后会后悔害怕,但我觉得秦家的人都不是常人,最近我就托十六你保护了。”   十六回神,她语气凌然的保证道:“夫人放心,保护你本来就是奴婢的职责。就是奴婢丢了这条命,都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姜贞娘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她怔了怔回道:“你也不用这么郑重,哪用得着拼命,真到了那种时刻,你保住你自己的命就好了。”   十六圆圆的脸露出一个笑容:“夫人,要是你真在奴婢的保护下受伤了,就是奴婢留下了性命,也度躲不过主子的惩罚。”   听到十六口中的主子,姜贞娘收了笑容,她垂着眼眸,神情悠远像是笼了一层雾,让人看不懂她面上的神情。   十六有心想问姜贞娘对祁明轩到底是什么想法,却被屋外粗使丫鬟进来通传秦寿楠到了声音打断。 第四十四章 他们还不值得   秦寿楠走进姜贞娘的房间, 正如姜贞娘之前预料那样,他有些恼怒姜贞娘竟然敢对他身边的人动手,但转念想到这次二房就姜贞娘一人入了皇宫,他想知道宫里的情况, 就只能找姜贞娘了。   思来想去, 他只能先压下怒火, 劝自己正事要紧, 匆匆赶到姜贞娘的院子里来。   “姜氏,你现在架子大了, 本少爷还请不动你了?”秦寿楠踏进姜贞娘的房门后,反倒没有刚才那样着急了,居高临下的看着姜贞娘, 用质问的语气说道,“也敢动手打我身边的人了!”   与秦寿楠想象中惶惶不安的不同,姜贞娘姿态娴雅得坐在梳妆台前,她对着铜镜拆着乌发上的首饰,听到秦寿楠的话,她从铜镜中对上秦寿楠的视线:“这么说二少爷你过来是为了兴师问罪的?我身为府中的二少奶奶难不成连处罚一个奴才的权力都没有?那这样我还费心费力的为二房筹划做什么?”   姜贞娘说这话时带着点负气,不是真正的疾言厉色, 秦寿楠也顺着姜贞娘给出的台阶下了,现在姜贞娘是他手中少有能用的人来了,他说道:“我要是兴师问罪, 还用得着专门到你屋子里来吗?”   秦寿楠走近姜贞娘像安抚一下:“贞娘, 我也知道你辛苦了, 你的功劳我都记得呢。”   只是他还没有走近姜贞娘,就被端着茶盘的十六挡住了步伐。   秦寿楠皱眉,他和姜贞娘谈话的时候不想让其他下人听见, 要是这些话传了出去事情非同小可。   十六就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像是完全没接收到秦寿楠不满的目光,就站在秦寿楠与姜贞娘中间,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泾渭分明,见秦寿楠瞪她,她装傻充愣的说道:“二少爷,奴婢把茶给你端上来了。”   姜贞娘在秦寿楠发作前,半真半假的开口:“二少爷,十六是我信任的人,她在宫里也帮我查探到好多消息。”   秦寿楠听到宫里这两个字,顿时就不再在意一个小小丫鬟了,他连忙问道:“你和大嫂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父亲和大哥进宫回来后脸色都不好看,听说是被陛下斥责了,不是说太后娘娘很喜欢昭姐儿吗?”   忠勤伯和世子竟然进了宫貌似情况还不顺利,是皇帝一开始就没想过立秦雪昭为皇后吗?姜贞娘把这件事情记下,打算等会儿问问十六。她按下心绪对秦寿楠说道:“伯爷和世子在宫中的事情,我一个女眷怎么会知道。不过二少爷你别急,昭姐儿的事情我还是十分清楚的,你听我慢慢给你说来……”   姜贞娘把尹太后对秦雪昭优待从三分夸到了七分,从方方面面暗示了尹太后对秦雪昭超乎寻常的疼爱,同时还在话中暗示陛下褫夺了安永侯的爵位就是因为秦雪昭被赵家姐妹伤了。   秦家的人本来就觉得皇后的位置非他们秦家人不可,毕竟要不是有秦锦芙当时的皇帝根本坐不稳太子的位置。所以秦寿楠对姜贞娘的话没有半点怀疑,甚至觉得与他想象中发展一模一样,看来秦雪昭的皇后之位稳了,他就等着立后的旨意一下,他的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了。   唯独一旁的十六听见姜贞娘的话神情古怪,夫人她怎么能面不改色的编出这么离谱的话来,还有什么怒发冲冠为红颜根本不可能是陛下会做出的事情来,秦寿楠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相信了?   不过,十六越听越觉得姜贞娘这么说,好像是在给秦寿楠下套呢?   秦寿楠觉得他加官进爵的场景已经近在眼前了,正姿态闲适的靠坐在圈椅上眯着眼睛做的春秋大梦呢。   姜贞娘见火候差不多了,她转过身出声问道:“二少爷,嗣子的事情你有打算了吗?”   秦寿楠皱了皱眉,他原本是觉得六房送得礼很和他的胃口,前前后后塞了几千两银票给他,前两天还送了两个共感共情的双胞胎少年给他,这两份礼简直送到了他的心坎上,他都要找他父亲忠勤伯商议了,但如今知道秦雪昭的皇后之位十拿九稳了,他又觉得那点好处不够了。   “你说这个做什么?这件事先不急,等封后的旨意下来,再说过继子嗣的事情。”秦寿楠摆了摆手,不耐烦得说道。   姜贞娘为难的提醒道:“老四房的少奶奶今儿又派人来问了过继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办成了,妾身是觉得四房的孩子听说挺聪明的,而且四房也给了二少爷你那么多好处,二少爷你是不是把事情尽快定下来比较好呢?”   秦寿楠的语气有些生气:“什么时候我的事情轮得到你做主了?我说了不急就不急,哪容得上你插嘴!”   姜贞娘神情有些为难:“可是四房和族长那一支关系最近,妾身也是担心要是二少爷你最后没过继四房的孩子,他们会给你使绊子,毕竟族长在某些事情上比伯爷说得话还有分量——”   姜贞娘的话让秦寿楠觉得非常扫兴,秦锦芙去世后,他就觉得日子开始变得憋屈了,谁都敢在他的头上踩一脚,他被荣王打了连一个公道都讨不回来!现在眼看忠勤伯府就要成为皇帝的外家了,他哪里还把四房看在眼里。   “他们敢!这些旁支本来就是依附忠勤伯府而生,以后忠勤伯府就是皇帝的外家,他们还敢反了天去不成!”   “可是,四房少奶奶一直对我很照顾友善,我抹不开嘴。”姜贞娘为难的说道。   秦寿楠鄙夷的看了姜贞娘一眼,果然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被四房的几句话就哄住了:“行了,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让人给四房说!”还有五房、六房的人他也要提一提价码了,毕竟很快他的身份很快就不一样了。   说完这些,秦寿楠忽然注意到姜贞娘的气色容貌比进宫前都好了不少,一身丁香紫的长裙穿在身上,只看背影都觉得袅袅娜娜风姿绰约,真让他看了觉得作呕。   “姜氏,你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做什么,你这身装扮看着就怪异恶心,我是看重你,但你还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让人看到你这幅模样只会丢了我,丢了忠勤伯府的颜面!”秦寿楠眼神嫌恶的说道,“你这些妖妖娆娆的衣裙和亮丽的首饰都扔了,等会儿我让人送些与你身份相配的衣服首饰过来。”   原本十六以为忠勤伯府二少爷能说出这么狂妄的话语已经是在自寻死路了,之后他再说出什么都不会让她感到惊讶了,没想到是她天真了,秦寿楠竟然还能说出更离谱的事情来。   不同于之前的故意捣乱,十六是真的气上心头,默默握紧了拳头。她抬眼看向秦寿楠的神情,发现他的语气理所当然,竟然像是真心实意这样想得?   看着秦寿楠肆意贬低姜贞娘的嘴脸,十六的火气蹭蹭往上涨,要不是她现在是戴罪之身,常桉千叮万嘱要她将功折罪,她都想把秦寿楠抓起来打一顿。一想到陛下,十六的怒气忽然就压了下去,敢这样对夫人,秦寿楠在她眼里差不多是个死人了。   姜贞娘的动作一顿,本来就缥缈的笑意就更加虚无了,她以为她不会在意的,毕竟她早都看透了秦寿楠恶臭的本质,只把他当做仇人,但她的神情还是有一瞬的恍惚,直到她无意打开首饰盒后,看到一支蝴蝶金钗静静的躺在首饰盒里面。   她不是拒绝了祁明轩没要这支钗子了吗?为什么蝴蝶金钗又会出现在她的首饰盒里?   姜贞娘的目光怔怔得落在上面,她把钗子捏在手心,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暖,她像是从钗子中吸取了力量,重新冷静下来,面上乖顺得应和着秦寿楠的话:“妾身知道了。”然后不动声色的把秦寿楠的注意力转开,“对了,没想到大嫂竟然又有身孕了,这件喜事二少爷你听说了吗?”   秦寿楠有些惊讶:“大嫂怀孕了?当初大夫不是说大嫂的身子坏了,没办法再传承子嗣了吗?不过对大哥来说算是个好消息吧。”   难怪周氏对秦雪昭疼到骨子里,对秦学义虽然关心,但远比不上秦雪昭。姜贞娘垂着眼帘掩饰住眸子里的情绪,她轻轻的感叹:“也不知道大嫂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大房就有两个嫡子了。”   秦寿楠没理会姜贞娘话里的伤秋悲春,不过他被姜贞娘后半句话提醒,脑海里忽然冒出另一个念头出来。   可能是喜欢男子的关系秦寿楠对子嗣传承并不热衷,但是忠勤伯府的富贵生活又让他非常在意自豪自己的身份。   如果要过继子嗣,没有比大房的子嗣更合适的了。一来可以加深他与大房的关系,秦雪昭不管自己的叔叔,总不会不管自己的亲弟弟吧,二来大房嫡子的身份做他的长子也正相配。   有了这个想法,秦寿楠坐不住了,这件事情必须有大夫人的支持才可能实现,他只留下一句:“你注意着大嫂那边的消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寿楠走后,十六上前一步,她神情复杂的看向姜贞娘,她来姜贞娘身边的时间尚短,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秦寿楠的真面目,之前她还暗中猜测,大夫人和周氏母女对姜贞娘根本不好,姜贞娘不离开是因为对她的夫君有感情吗,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很难想象过去八年,姜贞娘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夫人,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和离呢?”   “忠勤伯府不会放我走的。”姜贞娘提了提嘴唇,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   “你就一直这样忍着吗?”十六无法想象过八年这样的日子,“夫人,你的娘家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吗?”   姜贞娘的笑意就凝固在唇边,她阿娘当然知道她的处境,只是她只会劝她忍,阿娘她目不识丁,却靠隐忍贤惠 ,获得了父亲的尊重与爱,她能教给她的也就是这些了。至于父亲,他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过去的她一直盼着父亲知道,却又害怕父亲早已知晓。   算日子,父亲他们应该早都返乡了吧,姜贞娘不敢想,父亲他们是没办法给她递消息,还是他们再怪她,根本不想再与她联系了。   只有哥哥,如果疼爱她的哥哥得知她的情况,肯定会奋不顾身的救她出苦海吧,只是她温文尔雅的哥哥,竟然被秦寿楠打断了双腿!   姜贞娘缓缓握紧双手,眼里浮现出恨意,半晌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带着期待的笑意说道:“十六,你看着吧,忠勤伯府风光的日子不会太长了。”   十六恍然大悟,姜贞娘一定要回来的原因,只是为了报仇!   姜贞娘忽然握着十六的手,她的言辞恳切:“十六,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帮我查一个人,我大哥姜文玉,我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十六回神,她连忙说道:“夫人你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我不会辜负你的嘱托,一定会查到姜公子的情况。”   姜贞娘的笑意真切了些:“多谢你了,你出去帮我把春兰唤进来吧,我有事情吩咐她。”   十六走到一半,忽然折了回来,她做出了一个超越她们身份的动作,她蹲在姜贞娘身边说道:“夫人,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秦家很快就会自食恶果了。”十六不清楚陛下到底打算给姜贞娘什么名份,但是就秦家的所作所为,以陛下的性子,不用姜贞娘做什么,他们也长久不了。   姜贞娘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摸了摸十六的花苞头,温柔的笑了笑:“谢谢你,我才不会做傻事呢,他们还不值得。”   十六重重点头,应和了姜贞娘的话,她心想她今天就必须出府一趟把消息递出去,不能拖下去了。 第四十五章 你不用再怕了   祁明轩正在乾清宫与内阁首辅商议今年开恩科办科举的事宜, 他需要真正效命于他的天子门生,为之后的朝堂清洗做准备。   萧首辅也看懂了祁明轩在恩科上用心的目的是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先帝在世时任命的许多大臣都是溜须拍马尸位素餐的官吏。   萧首辅坐在祁明轩让太监给他安置的圈椅上, 他思忖了片刻, 撩起松弛的眼皮, 语气缓缓说道:“陛下, 老臣知道你对这些蠹虫的厌恶,只是陛下你才初登基一年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   祁明轩翻看着吏部关于此届恩科的折子, 他听到萧首辅的话,合上明黄的奏折,他的声音清明:“萧阁老, 你应该比朕更清楚如今大雍的国库是什么情况,如果这两年不把这些贪官污吏处置了,那么就算之后能定他们的罪,被他们贪污的银子也可能追不回来了。所以这件事情,只能快!”   萧首辅这才明白祁明轩的打算不仅仅是要先帝的人换下来,更是打算让那些国之硕鼠把贪墨的银钱吐出来。   萧首辅对着祁明轩拱了拱手:“老臣明白了。”   祁明轩提笔在吏部的折子上改动了几笔,让福喜把奏折递给萧首辅看:“这次的科举主考官朕打算换成刑部尚书来做, 副考官工部的人不能用,萧首辅你再和内阁议出一个人选出来。”   萧首辅缓缓的翻动着批红过的奏折,先帝好修别宫陵墓, 因此工部是先帝最信任的部门, 也是朝臣们伸手最多的地方, 陛下会避开工部不奇怪。他也看明白了陛下此举这是要重用刑部尚书,给刑部尚书在之后处理贪腐的事情上增加砝码。但是能得祁明轩如此信任,刑部尚书应该早都倒向了陛下, 萧首辅眼里闪过一道暗芒,先帝在位时对祁明轩是严加防范,禁止他结交朝臣,祁明轩竟然能在那时候就拉拢到刑部尚书,可见新帝的心性之坚韧深谋远虑超乎想象。   萧首辅看着帝王年轻疏离的面容,只从外貌很难看出这个容貌过于精致的皇帝,疏离淡漠的神态下面是雷霆老辣的帝王权谋。   为庸焦急的站在乾清宫门外,他知道祁明轩正在和萧首辅议事,他不敢轻易进去打扰,原本他是想借端茶倒水的机会,偷偷得给陛下递个消息。   只是今天是福喜当值,如今太监总管的位置还悬而未决,那个老狐狸有心想和他争这个位置,竟然嘱咐小内侍拦着不让他进去。   这天杀的狗奴才!   为庸心里暗骂,只是现在他和福喜是同级,他没办法进去就只能焦急得在门外等着。   祁明轩议事议了很久,除了内阁的阁臣、六科的给事中,还有刑部、大理寺的官员们进进出出,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为庸趁着大理寺少卿走出来的空档,咬牙走进来宫室内。   福喜笑眯眯的摆动着拂尘的位置,他也不拦着为庸自寻死路的行为,敢在陛下议事的时候直接闯进去,这般分不清轻重,为庸怕是要彻底失去宠信了。   祁明轩如玉的手指轻轻点着书案,可达可达的细小声音在空旷得宫室内尤为清楚,他眉间微蹙,视线落在书案上展开的奏折上。   这封奏折是大理寺少卿刚刚才呈给他的,在得知姜贞娘身份的当天,他就派人去查了忠勤伯府的情况,最开始他是要确定姜贞娘是不是忠勤伯府故意送到他面前来的,后来他知晓忠勤伯府不知情后,他变了主意,忠勤伯府的罪证有了其他大用。   祁明轩知道忠勤伯府不干净,可以说他父皇晚年当政的时候,朝中就少有大臣完全干净的。贪官污吏是杀不尽的,他现阶段要处理的大硕鼠。只是他都没想到秦锦芙身后的忠勤伯府这些年贪墨的金额竟然如此巨大,就大理寺暂时挖出来案子都足够判秦家抄家流放了。   他现在犹豫的是要如何处理秦家,于公于私忠勤伯府在他这里是难逃覆灭,那姜贞娘他该如何处理呢?到底何种方式才能让她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   祁明轩正想着事情,为庸急匆匆走了进来,祁明轩脸上闪过不悦,如果进来的人不是一直在他身边的为庸,恐怕此时他早就被人押下去了。   为庸接收到祁明轩冰冷的目光,也觉得脖子凉嗖嗖的,他赶紧开口说道:“陛下,十六有关与姜夫人的加急信息要报。”   祁明轩稍稍收敛怒气,他轻飘飘的看了为庸一眼,冷淡开口:“呈上来。”   祁明轩心里对姜贞娘拒绝还有几分介意,他不紧不慢的展开十六传回的密信,他故作不在意的神情变了,眯起狭长的眼眸,眸子似寒星带着冷彻的寒意。   两张密信上写着十六查到得姜贞娘在忠勤伯府的遭遇,大夫人的刁难、其他几房对她的怠慢,还有秦寿楠对她的羞辱与谩骂。   薄薄的两张纸二百多个字,就把姜贞娘荒唐可悲的人生猝不及防的展露在祁明轩的眼前。   纸张被祁明轩青筋凸起的手指捏出褶皱,祁明轩的眼里带着滔天的怒火,他面沉如水的从座位上站起,冷着声音道:“安排马车,我要出宫!”   福喜犹豫的说道:“陛下,您现在出宫的话,恐怕赶不到宫门落锁前回宫了。”   福喜还要劝,祁明轩振袖挥开福喜,他看向为庸,言简意赅的吩咐道:“为庸你去准备!”   为庸心中暗喜,知道自己是赌对了姜夫人在祁明轩心中的地位,他忙应道祁明轩的吩咐。他经过福喜时,得意得看了他一眼,别以为他不知道福喜这老狐狸是在给他挖坑。若是半年前的陛下,除非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不然他不会出宫。   但现在陛下有了例外,一个让他喜让他忧,让他辗转反侧却无法放手的例外。   为庸心中感慨万千,不过面上只有留给福喜的得意微笑。   ——   姜贞娘让春兰去给四房少奶奶传话后,就一个人边抄书边在脑海中梳理着她的计划,确认没有明显的疏漏后,天色已经全暗了。   姜贞娘沐浴梳洗后,就穿着寝衣躺在床榻上,她的目光落在床顶得承尘上,明明应该是她熟悉的床和熟悉的住处,在皇宫里如梦似幻的几天,却让忠勤伯府显得有几分陌生,她盖着被子怎么也睡不着。   以秦雪昭的脾性,明日在大夫人那边应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知道秦寿楠会不会如同她计划那样,在大夫人面前维护她,所以她该早点睡了。   姜贞娘干脆闭上眼,眼眸中的视线变成一片黑色,她还是没睡着,心却平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棂处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她刚酝酿好的朦胧睡意被惊走,屏住呼吸细听耳边的声响到底是风?还是什么其他东西?   姜贞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听出了似乎是有人从窗户外跃了进来,姜贞娘被子下的手悄悄握紧,她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很多念想,她的院子偏僻,她现在喊人护卫应该赶不过来了,也不知道十六的武功怎么样,能不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刚准备出声把十六给唤过来,不管十六能不能阻止对方,至少能给她示警。只是她还没开口,一股淡淡的龙涎香与佛手柑的香味被她的琼鼻捕捉到了,她想她认出了来人是谁了。   姜贞娘心中觉得荒谬,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现在得一切都是梦境,不然荣王怎么会突然来到她的屋子,这里可是忠勤伯府!   可与祁明轩耳鬓厮磨那么多次,有时她都会怀疑自己身上已经沾染上了他的气息,这种气味她根本不会认错。   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随着那个身影动作轻柔得走近,姜贞娘先前狂跳的心脏竟然慢慢平复下来。   她依然闭着眼睛,一是好奇这么晚祁明轩夜闯忠勤伯府到底是为了什么?二是她觉得以祁明轩的性格,若是翻窗进她的闺房,还被她抓了现形,他肯定会恼羞成怒。   姜贞娘放软身躯,轻轻得阖上眼,放缓呼气吸气的频率,旁人完全看不出她的装睡。   祁明轩坐在姜贞娘的床边,他借着月色看着姜贞娘那张睡颜恬静的面容。   他一直以为姜贞娘是纸醉金迷不甘寂寞的高门贵妇,所以才敢如此胆大向他自荐枕席。他从未想过姜贞娘过得生活与他猜想中得完全不同。   她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他这个万乘之尊想要捧着宠着的人,怒火中烧时都要忍着情绪生怕失控伤了的十三娘,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一直受着磋磨苛责。   除去愤怒,祁明轩看着姜贞娘恬淡的面容时,更多却是心疼。祁明轩按住闷痛的心口,他当做珍宝看待得人,忠勤伯府他们怎么敢!   他忽然就想起了初见时,姜贞娘把她的手那么小心翼翼的塞进他的掌心,他不明白姜贞娘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向他的,但现在的他很后悔当时没有把那只小手温柔得包裹在掌心。   祁明轩的目光落在姜贞娘的手掌上,掌心深红的伤痕在白皙得的掌心非常显眼,仔细一看是金钗在她手心留下的划痕。   祁明轩怜惜得看向姜贞娘手上的伤痕,他扶起姜贞娘的手掌,他把唇贴在上面,柔和得让姜贞娘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吻。   祁明轩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把姜贞娘从梦中惊醒,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温柔歉意:“对不起,我来晚了,以后你伸出来的手,我都会握住,你不用再怕了。”   装睡得姜贞娘听到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她已经许久不哭了,此时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 第四十六章 认错   姜贞娘的心变得有些酸酸软软, 好像有人在她心底凿了一口井,源源不断的活水从她干枯的心底里冒出,沁润了她的心田,酸涩过后全是清甜的余韵。   她忽然有种不顾一切的冲动, 想把自己的手掌彻底交到祁明轩的掌心中去。   她还没有动作, 身边的祁明轩先动了, 他俯下身来, 在她的面容上投下一大片阴影,姜贞娘被惊到, 一下冒出的理智情绪把她的冲动压了下去,她刚刚想要睁开的双眼又重新闭上。   “怎么哭?”祁明轩微凉的手指点掉姜贞娘的眼泪,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许担忧, 动作笨拙的把手指放在姜贞娘的额头上,试探出姜贞娘额头温度正常,他松了一口气,又发现姜贞娘眉心微皱,仿佛是在难受什么,祁明轩看她模样有些像是做恶梦了。   “婆珊婆演底。”祁明轩隔着被子,轻柔得拍打着姜贞娘, 念着祛除恶梦咒语的嗓音,在夜色的浸染下透着别样的磁性。   姜贞娘没读过《严华经》,起初她不清楚祁明轩是在做什么, 直到听见祁明轩过了一会儿又念道:“恶梦着草木, 好梦成宝玉。”   姜贞娘才明白过来祁明轩是在给她念祛除噩梦的咒语, 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祁明轩是把她当做小孩子了?笑过之后,姜贞娘的心里又有些酸涩, 这样温情柔软的对待,她甚至都没有从她父亲母亲身上得到过。   安静的房间中,祁明轩见姜贞娘眉目舒展开来,嘴角似乎带着些许笑意,祁明轩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不哭了就好。”   祁明轩陪着姜贞娘坐了一会儿,手指落在姜贞娘的脸侧,柔嫩的肌肤触感,让他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他把姜贞娘额前散乱的发拨到另一侧,姜贞娘巴掌大的小脸就陷在软枕与乱发之间,她闭着双眼的模样比她固执未畏看着他时,多了几分脆弱与可怜。   祁明轩的手停在半空,他顿了顿,移开视线,手掌正直得落在锦被上,扯过被子盖过姜贞娘的胸口。窗户处突然传来细微的敲击声,祁明轩的动作没受影响,他轻轻说道:“十三娘,你好好睡,等你睡醒后,你想要的都会实现。”   姜贞娘一直等着祁明轩说些什么或者做什么,但祁明轩说了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后,伴随着更加急促的的敲击声,转身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敲窗户的是常桉,他堂堂禁军统领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帮私会的情人守门的事情,而且女方那边的人还是他的小徒弟,目光相对,他的脸有点烧得慌,好在他皮肤黑又是夜晚,不然他这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祁明轩和姜贞娘是在耳鬓厮磨说什么悄悄话,屋内屋外都是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响,四野无人无声,就他和十六四目相对,而且十六还对他挤眉弄眼的,搞得私会的人好像变成了他们俩一样。   常桉率先打破着诡异的安静,他压低声音了问:“你在忠勤伯府没有被刁难吧?”   “没有人刁难我。”十六摇头,然后问道,“师父,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回到你身边了?”   常桉点了点头。   十六神色一喜,她凑近常桉,把声音压得极低:“师父,你说忠勤伯府还能嚣张多久?”   常桉瞪了十六一眼:“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别瞎打听。”不过当他听到十六说忠勤伯府的人鼻孔都像是长在天上一般,瞧不起人,其他几个主子身边的丫鬟也是狐假虎威的,常桉听出十六可能还是在府中过得不太顺心,他想了想,反而也是最近的事情,就直接告诉了十六:“大理寺之前就在查忠勤伯府的事情了,秦家张狂不了多久了。”   原本陛下就打算腾出手来时收拾这些勋贵,如今忠勤伯府自己撞到枪口上来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十六先是一喜,而后有些担忧:“那姜夫人怎么办?”只要她一日没和秦寿楠和离,她就还是秦家的人,“她不会被秦家牵连吧?”   常桉看了十六一眼:“这些事情就不用操心了,陛下他自由安排。”   他正说着话就看到皇宫那个方向传出的信号,他的脸色一变,只能敲着窗户催着祁明轩出来。   如果不是紧急情况,皇宫里留下的人不会发信号出来。   很快祁明轩就从姜贞娘的房间里出来,他听了常桉的汇报后就准备要回宫。   临走之前他又问了十六几个问题,得到答案后,他带着人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忠勤伯府。   姜贞娘睁开眼,青砖地面上只有月色的清辉,祁明轩走了,屋子里看不出有任何人进出过的痕迹。   姜贞娘的脑海里如同一团乱麻,她一会儿想着皇宫与忠勤伯府的距离,一会儿又在计算着荣王府离忠勤伯府有多远。她不知道它们的具体路程,却明白不管他是从哪边过来,都是一段不近距离。   而且祁明轩这样趁着夜色大费周章的过来,似乎就真的只为了和睡梦中的她说几句话。   姜贞娘脑海中回忆着刚才祁明轩对她说得话,她侧躺着慢慢蜷缩起身子,把被祁明轩吻过的手掌贴在她心口的位置放好。   杂乱的思绪忽然就安宁下来,或许是祁明轩驱散恶梦的咒语起了效果,之前一直都睡不着的姜贞娘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只有甜蜜欢喜,没有任何悲伤惊惧的梦境来侵扰她。   姜贞娘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后就觉得神清气爽,她从床上坐起,一个玉佩从锦被上跌落,姜贞娘拿起来看了看,这块玉佩质地纯白清透,触手细腻温润,姜贞娘仔细观察了一下,玉佩上刻着兰草与明月,寥寥几笔非常传神。   姜贞娘一想就知道应该是祁明轩留下的,她把玉佩小心放好,就让丫鬟们进来为她梳洗更衣。   今天是去给大夫人请安的日子,就如姜贞娘预想那样,她到大夫人的葳蕤堂时,周氏和秦雪昭都在,特别是秦雪昭看她的眼神带着不善。   姜贞娘心中哂笑,知道秦家人是找她兴师问罪来了,她只当做什么都没察觉到直接给大夫人请安。   也不知道秦雪昭和周氏对大夫人说了什么,大夫人看姜贞娘的眼神全是不满,她握着拐杖说道:“你还有脸来给我问安?你说为什么昭姐儿和你一起还会出事,你是怎么做人长辈的?”   当局者迷,大夫人比周氏和秦雪昭清醒,就秦雪昭现在这样病歪歪的身体,不管是朝臣还是太后都不会让一个药罐子坐上皇后的位置。   秦雪昭的皇后之位在她身体在被太医宣布不能彻底痊愈那一刻,就彻底断绝了。   忠勤伯府为秦雪昭的皇后之位付出了那么多,甚至牺牲了为秦锦芙的利益,最后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大夫人无疑是愤怒的。   不管是对周氏还是对轻易被害的秦雪昭,她心里都存在不满,不过多年来的惯性,让她把怒气都撒在了姜贞娘身上。   听着大夫人带着怒气的质问,姜贞娘四平八稳的坐在位置上,她不慌不忙得抬眼看向大夫人说道:“大夫人,不是儿媳不帮昭姐儿,而是我也被昭姐儿带着落下了水,若不是儿媳命大,可能连命都要丢在皇宫里了,”说着姜贞娘看向秦雪昭,“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也想问一下昭姐儿,你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雪昭当然不会承认,反而质问姜贞娘道:“什么怎么回事?二叔母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我看到你时,你会和赵家姐妹在一起,是不是你对她们说了什么,才让她们这么狠心把我推下湖水中?二叔母你就这么恨我吗?”秦雪昭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周氏坐在铺着软垫的红木椅上,她有些心不在焉,听到秦雪昭的咳嗽声,她才回过神连忙帮秦雪昭顺气。   姜贞娘发现秦雪昭在倒打一耙上倒是尽得秦家真传,看着大夫人怀疑的目光看过来,她毫不心虚的看向秦雪昭:“我只是和她们顺路回慈宁宫,倒是昭姐儿你为什么要说什么当了皇后之后要如何如何的话,你知道赵家姐妹是冲着什么进宫的,如果你不说这些的话,我也不会被你连累掉入水中。”   大夫人手中波动着佛珠,她手指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昭姐儿说了什么话?”   周氏也看了秦雪昭一样,昨天李嬷嬷就透消息给她,说昭姐儿落水可能另有隐情,她怀疑昭姐儿可能是转牛角尖了,李嬷嬷自小和她一起长大,李嬷嬷的话她从来都是不怀疑的,但听出李嬷嬷话中暗示秦雪昭是故意落水的,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但她只是不忍怀疑秦雪昭,而不是把所有的脑子都丢掉,这件事确实很可疑,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赵家姐妹不可能如此冲动,而且秦雪昭出事前,她的神色是有些不正常。   现在姜贞娘的话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周氏怎么也没想到秦雪昭说要报复赵家姐妹是用这样冒险的方式,差一点她就救不回来了。   周氏闻言抢在姜贞娘前出声道:“就是昭姐儿年少气盛的狂妄之语,我知道弟妹肯定也不想昭姐儿落水的,她最近脾气不太好,你莫要和她计较了。”周氏把事情定了性就是赵家姐妹使坏,不用再往下翻了,不然秦雪昭的心思根本瞒不过大夫人。   只是秦雪昭完全没理解到周氏的苦心,她执拗的说道:“如果不是二叔母带着赵家姐妹一起回慈宁宫,我根本不会和她们说上话,也不会被她们推下水。”   大夫人脸色一沉,她脸上的皱纹更深刻了些,她看了看下首坐着的三个人,眼神深沉。   周氏忽然动了,她像是坐久了不太舒服,抬起手腕揉了揉腰,让她还未显怀的肚子多了一丝弧度。   大夫人眼皮一动,拇指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一下又一下,最后她深深的看了秦雪昭一眼,下了决断:“姜氏,你是长辈,明知家中与赵家不和就带着她们去见昭姐儿,不论怎么说,昭姐儿落水的事情你都有几分责任,就罚你在佛堂跪三天思过,你服不服?”   大夫人心里隐隐觉察到是什么回事了,她心中恼恨秦雪昭没脑子,但秦雪昭再蠢笨也是她的亲孙女,而且现在周氏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大夫人最后还是打算随了周氏的意,把事情遮掩下去,对姜氏小惩大诫也算是安了秦雪昭的心,让她不要再闹下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一直逆来顺受的姜贞娘没有如同往常一样顺从的接受她的安排,而是用沉静的眼眸不卑不亢的看向她说道:“我不服。”   大夫人有些惊讶,她额间的纹路深深的凹陷下去,神情看着就冷肃无情,她冷冷得看着姜贞娘:“姜氏,你在说什么?是在质疑我吗?”   姜贞娘冷静的说道:“我掉落水中前,分明感到是有人把我一起拉下去的,我顾忌着秦雪昭是晚辈,再如何也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也就没说。可现在,不管事情真相如何,赵家姐妹要针对的人也是昭姐儿你,我是被你牵连掉入水中,不仅连一句歉意都得不到,还要我受惩处?我不服!”   秦雪昭盯着姜贞娘脸上的神情,她嘲讽说道:“二叔母为什么就这么笃定赵家姐妹针对的是我,而不是你,比起我,二叔母才更应该是她们记恨的人不是吗?”   姜贞娘做出茫然的神情:“我和赵家姐妹无冤无仇,她们为什么要嫉恨我?”   周氏一听就知道秦雪昭还是在怀疑姜贞娘就是那个与陛下见过面的女子,其实她是不太信的,毕竟姜贞娘不论容貌还是身份都不太像是陛下会感兴趣的女子。   不过秦雪昭现在已经执着的把姜贞娘当做自己的假想敌了,她也只能先满足秦雪昭的要求,等私下里她再来劝劝秦雪昭。   孰轻孰重,大夫人心中自有杆秤,即使大致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她还是没有改变主意,最后还是坚持让姜贞娘受罚来把事情压下去。   “行了,让你去你就去。”大夫人黑着脸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   “娘,你这是在生谁的气呀?”秦寿楠一脸笑意的走进内室,他的目光落在周氏身上时顿了顿,对着周氏点头招呼,而后径直走到大夫人身边。   大夫人的脸色并未因为秦寿楠的出现而好转,昨天秦寿楠不知道是如何想得,忽然打起主意想要过继周氏肚子里的孩子,她就是再疼爱秦寿楠也觉得这件事情透着异想天开,先不说周氏肯不肯,就是她的大儿子也不会同意,若这个孩子真是男孩,自然是未来伯爷的嫡子身份比秦寿楠长子的身份来得体面。   只是秦寿楠软磨硬泡了半天,从血脉亲疏再到各方面的利益权衡,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听到他说过继亲侄子总不至于担心老无所依,而且他与世子同住一府,那个孩子也是在世子夫妇眼皮子底下长大,他也不会阻止嗣子和亲生父母的天伦之亲,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大夫人听出秦寿楠是想彻底搭上他大哥,不至于等伯爷去世世子继承爵位后,就不再管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大夫人不知道秦寿楠心中还有更大的痴想妄想,只听这个理由,她心里还是有些动摇了,她在世还好,还能用孝道压制世子,要是她离世了,她最不放心的就是秦寿楠了。   不过大夫人心里认可,嘴上还是留下了余地,不能让秦寿楠放心得太早,不然以秦寿楠的性子,她真怕越来越管不住他惹出什么大祸来。   所以大夫人也没给秦寿楠好脸色看,秦寿楠早都把大夫人的性格摸透了,要是她不答应他的要求,肯定会对他和颜悦色给他其他补偿,反而是每次让他得偿所愿后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秦寿楠心里清楚,所以不受大夫人冷脸的影响,一脸笑意的坐在大夫人身边。   秦寿楠的眼睛在屋内的人上转了一圈,其实他进屋前就听大夫人房里的菊香把屋内发生的事情大致给他说了一次。   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最后把目光落在姜贞娘身上,他皱着眉质问说道:“姜氏,方才我进屋就听到母亲说要罚你,你是做什么事情惹母亲不高兴了?”   姜贞娘看出来秦寿楠是想借故对大房发难,握着更多的筹码让周氏能同意过继孩子。姜贞娘垂下眼帘,遮住眼眸里的笑意,配合着秦寿楠把关于落水的质疑的话再说了一边,同时还表明了怀疑是秦雪昭故意把她拉下水的。   不管是大夫人还是周氏母子都没想过秦寿楠会站在姜贞娘那边,所以她们都没把秦寿楠的出现当做一回事儿,秦雪昭心里也想着该如何取走姜贞娘的性命,要是姜贞娘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好下手,但要是她在佛堂思过,她能下手的地方就多了。   秦雪昭根本没想过等周氏确认姜贞娘的怀疑后再下手,那样太慢了,而且她心中也没有畏惧,她只用想如何把姜贞娘斩草除根就好了,只要她做成了,她娘一定会帮她收尾,而大夫人就是为忠勤伯府的名声,也会替她遮掩。   只是她们都没想到秦寿楠是过来帮姜贞娘出头的,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娘,不论如何姜氏也落了水,是九死一生才捡回了一条命,你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惩罚姜氏,是不是太过于偏心大房了?以后家中还还有我们二房的立足之地吗?”   秦寿楠的话,让周氏的眉心一皱,他这话的意思可不仅仅是帮姜贞娘说话,而是借姜氏在大夫人面前给大房上眼药。   果然又听到秦寿楠继续说道大房太目中无人之类云云,明明是长辈被牵连遭受了无妄之灾,还要想晚辈道歉之类的话。   秦雪昭没想到她这个被戴绿帽子的二叔竟然还会替姜贞娘说话,她当即就嘲讽道:“二叔,赵家姐妹到底是想害我,还是想害二叔母,这个可就说不清了。”   秦寿楠起初还没听懂这句话,他只是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的看向秦雪昭:“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还在家就如此,出了阁后是不是就变本加厉更不把娘家人看在眼里了?”   周氏立马出来维护秦雪昭:“二弟你这话严重了,昭姐儿年纪还小,又经历了生死劫难,难免有些受到惊吓。”   秦寿楠的目光从周氏的肚子上掠过,他说道:“最好是这样。”   大夫人听着屋内的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只觉得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她揉着额头,厉声道:“行了,都给我住口。”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周氏身上,“大儿媳妇,你若一直不会教孩子,你肚子那个就抱到我房里来养吧。”   周氏一惊,她知道大夫人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下意思的护住肚子,她勉强笑道:“母亲,你放心儿媳一定会照顾好昭姐儿和义哥儿的。”大夫人对她和蔼太久了,以至于她差点忘了做婆母的有千百种方法来拿捏媳妇。   大夫人眼眸一闪,然后淡淡说道:“既然这样,昭姐儿就好好在家里养病,至于姜氏,”大夫人看了一眼秦寿楠,她知道她这个小儿子是想用姜氏当筏子,实际上也并不关心姜氏的实际情况,她想了想说道,“就在院子里闭门思过,抄三十遍女诫,静静心吧。”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下人慌慌忙忙走进来,通传道:“大夫人,宫里来旨意了,伯爷让您快换好诰命服,带着女眷准备接旨。”   大夫人抬眼看向屋内放置的檀木座钟,神情有些诧异:“这么早?”算着时间几乎是宫门一开,传旨太监就带着旨意出发了,“怎么不是伯爷领着世子接旨?”   小厮回道:“是后宫娘娘下的懿旨,听伯爷说好像是嘉奖府中女眷的。”   大夫人与周氏对视一眼,她们都想到了尹太后对秦雪昭的宠爱,这道懿旨会不会是秦雪昭做不成皇后的补偿?仔细想想,似乎也只有这个可能性,其他女眷也没做什么能入皇家眼的事情。   周氏显然很高兴,原本她就担心秦雪昭姻缘的事情,若是有了太后的嘉奖,至少秦雪昭说亲的事情会顺利很多,现在她是彻底打消秦雪昭入宫的念头了,秦雪昭都还没入宫都敢做出拿自己的命去赌的事情,若是真让她入宫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   秦雪昭看周氏面带喜意的神情,也猜到了宫里的懿旨大概会是什么了,她抿着唇,脸上没有一点笑意,若是太后真的下了懿旨,那么她付出那么多换来的进宫机会就没有了,她不甘心。   在场的人只有秦寿楠看不懂形势,还想着尹太后嘉奖秦雪昭可以说是真的很喜欢她,有尹太后的支持,秦雪昭的皇后之位,他的爵位统统都近在眼前了。   大夫人不知道秦寿楠的心思,大房的人不可能把功败垂成的消息告诉秦寿楠让他看笑话,姜贞娘是看破不说破,所以秦寿楠还对忠勤伯府的未来充满幻想与期待。   为了接旨,对姜贞娘的惩处暂时只能放在一边,大夫人正要让众人退下稍作梳妆,就听到秦雪昭指着姜贞娘说:“我不想看到她,她有什么资格去正厅代表忠勤伯府接旨。”   秦寿楠本来就是把姜贞娘当借口,此时见宫里的旨意都来了,自然不会维护姜贞娘了。   大夫人对不识大体的秦雪昭越来越没耐心了,她又拨动了几颗佛珠,这个节骨眼也没必要和秦雪昭计较,之后要是周氏教不好,她就亲自来教!都没有做皇后的命了,还摆未来皇后的架子,不仅会害了她自己,还会害了忠勤伯府的前程。   “姜氏,回你的院子吧。”   姜贞娘从善如流的应了,她也不想看宫中下旨给秦雪昭嘉奖的场景,她离开大夫人的屋子后,直接回了院子,四房到底多久能把忠勤伯府这些年做的丑事抖出来,还有周氏什么时候能清楚秦寿楠的心思,以及周氏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秦雪昭就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母女反目的场面多久才能上演呀?   那时候的忠勤伯府应该才是风景最美的时刻吧。希望她闭门思过结束后,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十六见姜贞娘回院子后也不梳洗更衣,也不往正厅的去,她有些奇怪:“夫人,不是说宫中有旨意传来吗?你怎么不去?”   姜贞娘把祁明轩的字帖拿出来,她平静的说:“秦雪昭不想见到我,大夫人就把我禁足了,不过也好,我也不想看秦雪昭领旨的得意模样。”   十六一脸疑惑:“秦雪昭?关秦雪昭什么事情?”   “不是给秦雪昭的嘉奖旨意吗?尹太后对秦雪昭的喜欢大家都有目共睹。”姜贞娘神情淡淡的说道,她把文房四宝拿了出来,摆放在书案上。   十六本来想说旨意一定是宣姜贞娘的,肯定是陛下有行动了,但转念又想到不按常理出牌的尹太后,一时也拿不准是哪种可能。   她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反正等旨意下了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忠勤伯府正厅。   府中女眷在大夫人的带领下,衣衫整洁得体得等着传旨太监宣旨。   但她们静立了半晌,传旨太监都没动。   周氏对李嬷嬷使了一个眼色,李嬷嬷立马上前给传旨太监塞了一个鼓鼓的荷包,她一脸和善的问道:“公公,是宫里的主子安排了传旨时间吗?你这边怎么还不宣旨呢?”   传旨太监收了荷包,撩起眼皮说了一句:“不是杂家不宣旨,是你们府中的女眷都没来齐,这让我怎么宣?”   大夫人她们闻言,没来齐?如果真要说没来齐的话,就姜贞娘没出来了。   周氏闻言出面说道:“我二弟妹她身子不太舒服,实在不能出来领旨,公公你不妨先宣旨,宫中主子的旨意,我们会转达的。”   “那不成!”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不太耐烦的说道,“今儿姜夫人不来,杂家手中的旨意没的办法宣了。”   秦雪昭心里忽然有种不祥预感:“为什么?”   秦雪昭追问的声音非常突兀,传旨太监的三角眼打量了秦雪昭几眼说道:“没为什么,这旨意是颁给姜夫人的,自然要她来了,这懿旨杂家才能打开宣读。”   在场的人都有些惊讶,都想不通宫中怎么会有懿旨下给姜贞娘。就连一心认定姜贞娘就是陛下喜欢的人的秦雪昭,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在她想法中,就算陛下与姜贞娘暗通曲款,但这种事情是上不了台面的,不管是姜贞娘还是陛下都不可能把这件事公之于众,更不可能让宫里的太后知晓,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没想过这道懿旨竟然是给姜贞娘的。   大夫人和周氏的反应很快,即使她们心中惊讶,也知道现在不是想为什么的时候,而是应该尽快把人叫过来,不能让传旨太监一直等着。   第一次去传话的奴才很快就回来,她战战兢兢的说道:“禀告大夫人,二少奶奶说她正被禁足抄书,戴罪之身就不出来,免得碍着昭小姐的眼了。”   大夫人的脸色一沉,传旨太监没看到姜贞娘跟着出来,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大夫人,杂家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一个事儿,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忠勤伯府是什么狂妄之徒呢,一直把太后娘娘的旨意晾着。”   大夫人当然清楚姜贞娘这话是对她的惩罚耿耿于怀,大夫人闭了眼,再睁眼时她逼视着秦雪昭:“昭姐儿,你去把你二叔母请出来,你不要又把事情搞砸了!”大夫人警告着秦雪昭,又冷冷的看了周氏一眼,眼中的意思很明显秦雪昭就是被周氏宠坏了。   之前她说想抱走周氏的孩子是为了给秦寿楠铺路,现在就是出于子孙后代的培养的考虑了。大夫人都不太想要把秦家的孙辈放手让周氏养育了。   周氏见秦雪昭神情抗拒,她拉了拉秦雪昭的衣袖,对着大夫人说道:“母亲,昭姐儿年纪小,不会说话,还是我带着昭姐儿一起去吧。”   大夫人也同意了。现在不是耽误时间的时候。   听到旨意是传到她时,姜贞娘也惊讶了一瞬,她看向十六,十六也有些茫然,怎么会是懿旨,她还以为会是封妃的圣旨。   姜贞娘印象中尹太后都没正眼瞧过她一眼,怎么会莫名其妙给她下懿旨。不过姜贞娘只是奇怪一瞬,之后她就眉目舒展老神在在起来,大夫人不是要让她禁足吗?   那她就好好听话禁足,不管尹太后是出于什么目的下旨,有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没过一会儿周氏就带着秦雪昭来了她的屋子,最开始周氏以为姜贞娘很好说话,假做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说道:“二弟妹,你怎么还待在房间里,传旨太监都在正厅等着呢,就差你一个了,快跟嫂子走一趟吧。”   姜贞娘躲开周氏的手,瞥了一眼秦雪昭,似笑非笑的说道:“这就不必,大夫人发话让我禁足我可不敢违背,再说我出现会碍了某人的眼,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嫂嫂要是没事就先走吧,我还要抄女诫呢,嫂嫂你们站在屋子里都挡着我的光了。”   周氏早都感觉到姜贞娘不像之前那样软和了,现在虽然碰了一个钉子,但好在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懿旨的事情是大,要是怠慢了传旨太监了,损得是忠勤伯府的形象,会破坏尹太后对秦雪昭的喜爱。   周氏来得路上已经半哄半陈清利弊把事情给秦雪昭说了,她把目光落在秦雪昭身上,语气带着劝哄与心疼:“昭姐儿,你快给你二叔母道歉,她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与你计较的。”   姜贞娘没接话,只面带微笑等着秦雪昭的反应。   秦雪昭的心情很复杂,一是庆幸这份懿旨不是断送她进宫路的补偿,另一方面却是对姜贞娘嫉妒,她不明白尹太后为什么要嘉奖姜贞娘。她不想要的东西,她也不想让其他人得到,所以她心里堵得慌。   秦雪昭被周氏推了一下,想着祖母的黑脸,还有站了许久的传旨太监,大夫人他们不是周氏,要是她再拖下去,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秦雪昭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心中觉得非常屈辱,但还是只能低头先向姜贞娘服软认错。   “二叔母,对不起,是我最近情绪不好,说了很多不是我本心的话,希望二叔母你原谅。”秦雪昭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想,拜姜贞娘所赐的屈辱她都会全部还给她的。   啧,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孔雀一样骄傲的秦雪昭向她低头认错,姜贞娘面带笑意的喝了一口茶,她知道秦雪昭不是真心认错,不过也无所谓了,离秦雪昭认真认错那天不会太远的。   “以后不要再犯了。”姜贞娘如同一个温和慈爱的长辈,神情淡淡的原谅了她的小辈,至于心里怎么想,姜贞娘唇边的笑意加深不再说话。   忠勤伯府正厅,这次女眷终于来齐了,传旨太监也开始宣读旨意。   懿旨中赏赐了姜贞娘许多金银珠布匹锦缎,直到懿旨的最后尹太后才说明了她真正的意思——吴太妃的身体时好时坏,因为之前因姜贞娘与吴太妃投缘,钦天监的官员也看了,说两人八字相合命数类似,所以让姜贞娘在道观中带发修行,替吴太妃祈福。   道观是好几代之前的皇帝修建的,当时的帝后不愿意最疼爱的小女儿去和亲,他们就干脆为她修建了一座的道观让她暂时出家。当时帝后对公主最是疼爱,道观的建造也非常用心。所以即使几代过去,还是不用担心道观的装潢摆设问题,只是地方有些荒凉罢了。   不过姜贞娘怎么也想不到,她怎么突然就要出家了?   虽说尹太后的旨意里只是让她暂时去道观祈福,不用真正出家,但怎么都有些不对劲。   难道这才是昨晚祁明轩连夜都要偷偷跑到忠勤伯府来看她的真正原因?   他是知道了尹太后想让她出家特意来通知她,还是说这道旨意就是他求来的? 第四十七章 (捉虫) 绿娆夫人   姜贞娘对眼前的情况是真的有些茫然了, 与她有相同想法的是忠勤伯府的其他人。   大夫人她们也对尹太后这道懿旨摸不着头脑,赏不像是赏罚不像是罚,姜贞娘再怎么说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外人看起来也是高门贵妇,为了给宫里身体不好的太妃祈福, 怎么说也有些折辱身份了。   而且这道懿旨可没有说明时间期限, 说不准她就要在道观中冷冷清清的过一辈子。   大夫人和周氏对视一眼, 都觉得这更像是尹太后对姜贞娘惩罚, 可是为什么呢?两人想到懿旨中提到的吴太妃,心里都有了同一个想法, 不会是吴太妃还在介怀荣王与秦寿楠之间的冲突,故意报复为难姜贞娘吧?   虽然这样显得吴太妃太过于睚眦必报,但是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其他理由了。   不管在场的人怎么想, 众人都只能行大礼接了这道稀奇古怪的旨意。   姜贞娘手里握着明黄的懿旨,还没来得及把事情想清楚,传旨太监连忙避开姜贞娘行礼的位置,他稍稍弓着腰恭敬问道:“夫人可还有什么必要的行李需要带上的,往后的夫人不一定有机会回来,您现在可以尽快去整理一下。”   趁着说话的时候,传旨太监背对着众人给姜贞娘展示他袖中一枚玉佩, 玉佩上面雕刻着朝日兰草,上面的雕刻手法与她早上无意发现那枚玉佩如出一撤。   姜贞娘明白祁明轩的意思是让她听从懿旨的安排,她相信祁明轩不会害她, 也重新审视传旨太监的话, 她隐隐有种预感她这一走是真的不会回忠勤伯府了。   姜贞娘颔了颔首:“公公你稍等一下。”   传旨太监见姜贞娘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催促道:“姜夫人,马车就在府外了,钦天监算了时辰, 杂家让手下去帮你收拾东西,莫要误了吉时!”   周氏觉得有些不对:“这么急?”   传旨太监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事关太妃娘娘的贵体,钦天监算了好几次的时辰,马虎不得。”   姜贞娘听着有些好笑,如果传旨太监说得是真的,这出家架势倒比她出嫁到忠勤伯府时还要讲究。   周氏吃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秦雪昭凑到周氏身边,她心里也有些莫名的不安,她问道:“娘,我总觉得那里不太寻常。”她不太想让姜贞娘现在离府,总觉得她离开后有什么就会失控了。   可这真要是陛下的主意直接下旨让姜贞娘和离封位才对呀?难不成是宫里的太后娘娘也发现了姜贞娘与陛下的私情了?可这样的惩罚也太轻了吧。   传旨太监一眼就看出秦雪昭的主意,在她开口质疑前说道:“杂家看贵府的小姐似乎对替太妃去道观祈福很有见地,不如就和姜夫人一起去吧,正好做个伴!”   周氏连忙把秦雪昭护着,委婉拒绝了传旨太监的建议。   在知晓祁明轩是知情的时候,姜贞娘心里绷紧的弦就放松下来,她想了想直接对传旨太监说道:“多谢公公好意,我没太多东西要带走,你让下属帮忙把太后给我的赏赐带走就可以了。”   大夫人听到姜贞娘这句话脸色不太好看了,她到不是眼皮浅贪这点赏赐,而是觉得姜贞娘做法不够贤良淑德,在宫里人面前显露出与夫家的不和来。   姜贞娘才懒得搭理大夫人怎么想,她的赏赐就是扔了捐了都不愿意便宜忠勤伯府的人,而且这名义上还是她出家的补偿,秦家拿了也不觉得良心不安?   姜贞娘收拾行李得动作很快,只有两个小包袱,春兰和十六一人拿了一个,传旨太监看着姜贞娘简薄的行李也有些惊讶,不过他没多说什么,回绝了忠勤伯府留他的邀约说道:“时间不早了,既然人也接到了,杂家就回去复命了,无尘子道长还等着姜夫人呢。”   姜贞娘坐上马车后,她问十六:“这是你家主人的安排?”   十六头摇得更拨浪鼓一样:“不是,我没听主人说过有这个安排。”   姜贞娘见十六茫然的神情就知道她是真的不知情也没追问。   不过十六自己却想起常桉告诉她的话,她恍然大悟的说道:“不过,我听说忠勤伯府可能要倒了,说不准主人这么做是为了不牵连到你。”   “忠勤伯府要倒了?这么快吗?”姜贞娘有些惊讶。   十六觑着姜贞娘的神情说道:“夫人你是觉得现在忠勤伯府倒台太快?”   姜贞娘的神情有一瞬间迷茫,她看着自己的白皙干净的手掌喃喃说道:“不是,只是忽然觉得我是不是做得都是无用功?”   十六:“当然不是!”她这才反应过来最晚陛下问她姜贞娘的打算是什么意思了?她当时还奇怪为什么她在问陛下该如何处置忠勤伯府时,陛下会回她说,不急,按照姜夫人的打算走,必要是让暗卫们添一把火就是。   “也没有奴婢说得那么快,只是大理寺在查忠勤伯府的案子而已。”十六连忙解释,姜贞娘吩咐下人做事时没有刻意隐瞒她,十六大致知道姜贞娘在谋划什么,她说道,“夫人放心,你入了道观不方便,但我可以出入道观替你办事。”   十六话刚落,就有一道雄浑低哑的声音说道:“你没机会了,三清道祖才不会允许你这种心不诚的人进道观扰了他的清净。”   十六面上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马车停了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男子立在马车前给姜贞娘行礼。   “事发突然委屈夫人了,这是主子让属下交给你的一封信,你看过信后,可以再告诉属下你的打算。”常桉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信封上是用姜贞娘最熟悉的字迹写着——十三娘亲启几个字。   姜贞娘接过信封马上拆开,信纸上的字迹带着几分仓促,要不是姜贞娘已经很熟悉祁明轩的字迹了,可能有几个字她还认不出来。   姜贞娘一目十行的把书信看完,祁明轩在上面写到他有急事必须要离开京城一趟,他担心她的安危,不放心她一人待在忠勤伯府,匆忙之下只能托付吴太妃用祈福的懿旨把她接出来。道观里会有人假冒她的身份,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尚在京城,就算真的有人想对她不利,也伤不到她。现在他安排好了两处地方,一个是梧州别宫,他已经安排好她的身份,只需要她在别宫待差不多一个月,他自然会带她回京。二就是去信阳,可能要委屈她一下,假扮其他人的身份。   姜贞娘看完信后,她动了动嘴唇问道:“他要去哪里?”这次她没用荣王而是说得他。   常桉恭敬的问道:“主子会从去梧州的路上中途改道去信阳。”昨夜宫里接到的消息是,祁明轩瞒着所有人派去信阳暗访密探的官员死在了太原,而曹御史依然毫发无损却没传回来任何有用的消息。   这么不寻常的情况更显得信阳波诡云谲了,一大早祁明轩就把祁星河叫来议事,祁星河听完事情原委,神情也不再轻松,他再次请命去信阳,却听到祁明轩说道:“荣王可以去,但是你不能去。”   祁星河还没听懂祁明轩的话,就听见祁明轩说他要带着朝臣去梧州避暑。   “避暑?”祁星河还在疑惑,梧州位于凉州和太原中部,先帝在位时是在此地修建了一个豪华别宫,但是都什么时候五哥竟然还想着避暑。   祁明轩负手站在桌前,他看着祁星河的眼睛说道:“七弟,你去梧州,我去信阳。”   祁星河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行,信阳太危险了!七哥你不能去冒险。”   祁明轩淡淡的说:“只要你用梧州的动静牵制住的太原的注意力,那么荣王的身份会很安全。”   祁星河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总不能说荣王的身份还是可能会有危险,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而且若不是祁明轩信任他,也不会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嘱托给他。   还没等祁星河想出对策,就听到祁明轩认真说道:“再说,以现在信阳王的胆子,更危险的地方可能是梧州!”   祁星河听懂了信阳王可能会谋反的潜台词,看着桌案上的地图,眉头紧缩,被祁明轩一提醒,他也有相似的担忧,梧州别宫环山,要是有人马把别宫封锁了,到时候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两人商议了半个时辰,才大致商讨出对策来。   姜贞娘之前也听说过信阳的事情,荣王因为这件事被朝臣攻讦过,她合上信纸问道:“如果我去信阳会拖累到他吗?”   常桉顿了顿,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是与不是都不是他能回答的,他只能开口道:“主子身边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来假扮这个人。”   姜贞娘看着潦草的字迹忽然就笑了,祁明轩若是不想她去信阳,根本不会把信阳也写在信纸上还让她选择,他要是不说,她根本不会知道他去了哪。   “信阳,带我去信阳吧。”姜贞娘弯了弯唇角,还是选择了祁明轩想让她去的地方。   常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继续开口说道:“夫人这次需要你假扮的是荣王府中的绿娆夫人,她没出过京城也鲜少在人前露面,等会儿属下让十六给你讲一讲绿娆夫人的生平,夫人你尽可能把这些消息记住了。十六经验太浅,这行她不能继续跟着你的身边了,夫人你要万事小心。”   姜贞娘神情怔楞了一瞬,她垂下眼,荣王府的绿娆夫人啊,她听说过这个女人,她是荣王的宠姬。   只要是关心荣王的人都会知道这个绿娆夫人,传言中她容色倾城,荣王对她爱如珍宝很少让她抛头露面,不过她声名在外的原因,不仅是她是成功住进的荣王府的女人,更因为她还是一个寡妇。   姜贞娘忽然有些好奇,真正的绿娆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以寡妇的身份被荣王光明正大的迎进府中,荣王是真的宠爱她吧? 第四十八章 阿容离她更近   姜贞娘一个人坐在一辆精致的马车中, 之前那辆马车行到京郊的时候姜贞娘就换了辆马车乘坐,而十六和春兰则坐着之前的马车去了道观,这样就算有人想去道观里去见姜贞娘也不至于露馅。   姜贞娘的头靠在马车车壁上,她闭着眼, 脑海中回忆着十六给她讲过得关于绿娆夫人的事情。   曾经她还没与祁明轩有这么深的纠葛时, 她还以绿娆夫人的成功事迹来给自己增添勇气, 但事过境迁, 再次听到绿娆夫人的名字,让她心里的感情有些微妙。   如果不是十六告诉她, 她都不知晓原来绿娆夫人是前工部尚书的小女儿,几年前因为一场贪墨案,前工部尚书替先帝背了黑锅, 朝政们都知晓赈灾的银两被太监贪墨最后是进了先帝的私库里,但这件事不能细查,干脆就查到工部尚书处就到此为止了。   当时绿娆夫人早已定下亲事,其父在先帝让刑部开始查贪墨案时就有所预料,想把小女儿嫁出去,成亲日期将近朝臣们都嗅到了风声,订好亲事那家不想被牵连就想反悔, 但又已经通知宴请宾客,这家不想担上背信弃义的名声,想要逼工部尚书一家退婚, 临时把嫡子换成病弱的庶子, 工部尚书自知这场祸事的源头是在先帝身上, 他不可能说是先帝授意,是绝不可能脱身,即使亲家变卦, 他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了同意换人。   果然两人成亲没过多久,工部尚书一家就倒了,官兵把府邸团团围住,绿娆夫人还来不及消化未婚夫婿换人,家中就出了事,她顿时明白过来父母的苦心,其实当时她父亲也是见过她现在的夫婿,知晓对方虽然身体不好,但是人品过关,所以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   不过绿娆夫人的夫婿对她真的很不错,她家出事后还拖着病弱的身体替绿娆夫人家奔走,好在先帝对这件事情也心知肚明工部尚书实际是保全了他的颜面,做到了忠心二字,所以对三司都提点了几句,最后前工部尚书阖府被抄了家,男丁流放,女眷没入教坊,至少保住了性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只可惜好景不长,等绿娆夫人的娘家人都流放岭南后,她的夫婿忽然暴毙,新进门的大嫂暗中派人去衙门报官说是绿娆夫人害死了自己的夫婿,后面这件事情被人压了下来,绿娆夫人也成了寡妇,当时就有风言风语说她和她的前未婚夫也就是现在的小叔子不清不楚,两人成亲前本来就情投意合,绿娆夫人新寡在家未免有些瓜田李下,她夫家就想送她剃发出家青灯古佛过一生,不然就把她赶离家门不认当初的婚事,都说祸不及出嫁女,但夫家不认,似乎也是可以按照未出嫁女来惩罚。   再加上她夫家也有一定的权势,如果她不从,确实有可能把她送进教坊。只是谁也没曾想到,她会遇上当时正煊赫的七皇子,他刚被先帝封王真是风头正盛的情况,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当前工部尚书小女儿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时,她已经是七皇子倾心追求的女子,据说当时七皇子还进宫向先帝求过赐婚的旨意,他曾经想过立绿娆夫人为正妃,只是先帝不允,甚至不同意让她进当时的吴王府。   后面不知晓荣王做了什么,最后他还是得偿所愿迎绿娆夫人进了门,虽然只是侍妾身份,但是她是荣王府中除了荣王之外,唯一有名份的主子了,可见荣王对她的宠爱和重视。   姜贞娘想得有些出神,即使十六没告诉她荣王和绿娆夫人相处的细节,但她能预想到荣王与绿娆夫人肯定曾经波澜壮阔过。   倒不是在意,姜贞娘只是有些难以想象祁明轩与先帝抗争只为了娶绿娆夫人的场景,祁明轩在她面前似乎都是冷静理智的,偶尔的失控也并不激烈,所以她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样的场景,但她又从没怀疑过荣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就好像荣王离她很遥远,以至于她能把这些事情轻易放在传言中风流成性的荣王身上,而阿容离她更近,因为太近了,所以很难在脑海中勾勒出与他在她面前时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姜贞娘眉心稍微蹙了一下,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抵触,原本她正在记忆有关于绿娆夫人的信息,现在却没心思去记了。   马车忽然停住,姜贞娘心有所感,她缓缓睁开双眼,就与一双深色清慧的眼眸对上,对方的眉毛轻轻上扬,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忽然睁开双眼。   姜贞娘有些没回过神,她眼神中还有探究疑惑的神情,就看着祁明轩低声道:“你来了?”   几乎是同时,祁明轩的声音的响起:“你醒了?”   祁明轩坐在姜贞娘对面的位置,皇帝去梧州行宫避暑的消息旨意已经传了出去,他是坐在出行队伍中也是等出了京城再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一是他到信阳的时间越早,与皇帝去行宫的时间错开的越长就越能不引人怀疑,其二就是他知道姜贞娘在等他,他想早一点见到她。   姜贞娘原本有很多话想要问祁明轩,见他脸上有些疲惫神色,她把想问的话咽了下去,眨了眨眼后眼眸里装上些许笑意,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句关心:“一路上很累吧?暗格里有酥饼和茉莉花饮,是我在上一个客栈歇脚时买的,你要尝尝吗?”   祁明轩摇了摇头,他看向姜贞娘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知晓,你现在都可以问。”时间太匆忙,他原本是让吴太妃下旨把姜贞娘召进道观中去,即合情合理也不会伤了她的清誉。   只是他也没想到事情出了变故,等他已经离京后才知道,吴太妃为了缓和他和尹太后之间的关系,亲自去慈宁宫求来得旨意。   也幸亏吴太妃去了一趟,不然还真要被周氏她们猜中了,尹太后是真的想要下旨补偿秦雪昭,毕竟是她把人召进宫来后又在她宫殿附近出得事情,而且也是因为皇帝突然把太医院医术顶尖的御医都叫走,秦雪昭的身子骨也有错过了最好医治的原因才会像现在这样,所以尹太后是想给秦雪昭一个县主的封号。   吴太妃得知后,想到祁明轩与秦锦芙之间的不和,连忙打消了尹太后的念头,不然若是真让尹太后一意孤行,母子间的关系还不知道会多尴尬。   当然尹太后想要嘉奖秦雪昭这一出祁明轩也不知情,不过他猜想姜贞娘接到太后懿旨的那一刻肯定是惶恐担忧的吧。   “太后懿旨的事情让你受惊了吗?”祁明轩语气柔和的说道。   姜贞娘漂亮的眉眼定定看了祁明轩两眼,她轻声说道:“也没有这么严重,我看到传旨太监身上的玉佩,心就安定了许多。”   她觉得祁明轩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她拿起果盘里一个模样圆润可爱的果子,垂着眼剥着手里黄灿灿杏子,出声道:“只是我想知晓,此行我随公子去信阳,会成为公子的拖累吗?”   祁明轩以为姜贞娘想问的会是为什么让她进道观出家,没想到她关心得竟然是随他去信阳的事情。祁明轩回道:“当然不会,天下谁不知道荣王好美人,若是荣王出行信阳,身边怎么能少了红颜知己作伴?有你随我去信阳,能免去很多麻烦。”   姜贞娘撕开杏子金黄的果皮后,烂熟的汁水顺着她柔嫩的指尖滑了下来,她把剥好的果肉放在水晶碟上,抬起笑脸,眉目飞扬灿烂,脸上绽放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那我就放心了,能帮上公子的帮真是太好了。”   从常桉和十六的话语中,姜贞娘也听出了此行干系重大,说不定就有什么危险。但对于姜贞娘来说,这样的事情却是一个难得可以回报祁明轩的机会了。所以她才义无反顾的来了。   姜贞娘把水晶碟推到祁明轩面前,她刚要收回手掌,却被祁明轩捉住,他用车厢里的湿帕子把姜贞娘细白指节上的甜黄汁水轻轻擦拭掉,他做什么事情似乎都很认真,连这种小动作也不例外。   姜贞娘看着祁明轩清隽认真的眉眼,指尖有些微痒,就听见祁明轩淡淡说道:“现在你是荣王的绿娆夫人,往后你不要叫我公子,要唤我郎君。”   祁明轩深黑的眼眸看人时给人一种非常专注认真的感觉,他看着姜贞娘,语调缓缓的说道,透着别样的认真。   往常不觉得,但从祁明轩口中说出后,郎君这两个字忽然带上了滚烫得热意。   姜贞娘把这两个字含在口中,舌根有些发烫,她原本不甚在意,不过是一个称谓,但当她的视线与祁明轩隐隐带着期待的眼神对上,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嗫嚅般吐出这两个字:“郎君。”   姜贞娘的脸颊涌上热意,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如果她不是遇到秦寿楠这样的人,她的孩子可能都六七岁了,她这个年纪早该被磨平了对郎君这种爱称的羞涩,她也不知道为何在对上祁明轩脊背挺直故作淡定的模样,她出口的话竟然带着欲说还羞的意味。   刚才她的声音那么小,他应该没听到吧?姜贞娘默默的想,她心中正为她矫揉得语调而懊悔,恨不得让时光倒流时,一声带着温柔而满足笑意的应诺在她耳边响起。   “嗯,我听到了,”祁明轩含笑看着姜贞娘泛红得脸颊,他说道,“还不错,就是声音小了些,这一路上你多练练。”   姜贞娘脸更烫了,她像是受不了祁明轩灼灼的视线,有点狼狈的移开视线。移开后,姜贞娘又觉得有小题大做,不过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她又转过头毫不退缩得直视祁明轩的眼睛,出声问道:“公子,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奇怪?”   其实不止是今日,那晚祁明轩夜探忠勤伯府的时候,说得话就有些不对劲了。   祁明轩从桌几下抽出一本书,他神情淡然的说道:“有吗?”见姜贞娘神情肯定得点头,他手中握着书卷,想了想回道,“可能是因为我现在面对的是我的心爱之人吧?”   姜贞娘的心跳漏了一拍,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祁明轩话中的意思是她现在扮演的是绿娆夫人,所以祁明轩的态度才会不一样。   她没必须太过在意祁明轩态度的奇异之处。   姜贞娘想明白过后,她问道:“公子你让我假扮绿娆夫人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信阳是有绿娆夫人认识的人吗?”毕竟荣王身边有名的红颜知己那么多,而以荣王在外的名声随时多了一位新欢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所以姜贞娘想要事先问清楚,免得坏了祁明轩的正事。   祁明轩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见姜贞娘是真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他思忖了片刻,终于想出合适的解释了:“绿娆夫人名声在外,外人不容易猜到有人敢假冒她,这是其一。其二,绿娆夫人是荣王府有名份的姬妾,有正式的身份地位,旁人不敢随意轻慢。最后,绿娆夫人是个寡妇。”   前两点姜贞娘听着也觉得认同,到最后一点时却有些听不太明白了,绿娆夫人是寡妇这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难不成是身份穿着气质与她比较相符合吗?   姜贞娘也没太过怀疑祁明轩的话,她哪里知道前两个理由是祁明轩临时想出来的,真正让他做出这个决定得其实是因为绿娆夫人的寡妇身份。   祁明轩嘴角轻轻勾起,他的手指摩挲着桃木莲花刻流珠,其实就算没有信阳的事情,他也不打算让姜贞娘继续在待在忠勤伯府了,如果姜贞娘是真的对秦寿楠有感情,那现在秦家应该都已经在为秦寿楠办丧事了。   秦寿楠应该庆幸姜贞娘不喜欢他,祁明轩想让姜贞娘亲手报仇,才让秦寿楠能多苟活几日。   “咦?”姜贞娘的视线被祁明轩手腕上的木珠吸引目光,“公子,这是我送你的那串的桃木流珠吗?”她送给祁明轩之后,除了她亲手把木珠给祁明轩戴上时见他戴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祁明轩的手腕上有过木珠的影子。   想想也不奇怪,祁明轩的衣物都贵气逼人,简朴到寒酸得木珠是与他不太相配,他不戴是正常,他戴在手腕上反而有些惹人注目。   祁明轩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前几日翻出来觉得有些古朴禅意,就翻出来随便戴戴。”他没告诉姜贞娘,这串桃木珠在他知晓姜贞娘秦家二少奶奶的身份时,就被他扯下来扔了,透明的牛筋线被他扯断,还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之后他又让宫人一颗一颗的找回来,当时有一颗木珠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身边宫人劝他少了一颗木珠可以用其他珠子补上,让他息怒不必介怀,但祁明轩却一直耿耿于怀放不下,他虽然觉得不会再戴这串木珠,但却不能容忍姜贞娘穿好的珠子少了一颗,好似这样就算结束了也有缺憾。   后来他让宫人把殿中所有的陈列摆设都清空搬出去,才找到这一颗小小的珠子。   他费了那么大周折把木珠复原后,因为心中的介怀就把它扔给为庸,没再管过它。   但在这次出宫前,祁明轩却把这串桃木珠寻了出来戴在手上,只有他自己知晓其中的含义,所以他没对姜贞娘说太多关于此的话题。   姜贞娘发现木珠上的线条好似有些不一样了,她前倾着身体想要看得更仔细一些,马车忽然颠簸一下,姜贞娘的身子往前跌去,祁明轩伸出手臂,手掌垫在了姜贞娘的额头与马车壁之间,避免了姜贞娘的头撞上马车壁而受伤。等马车平稳后,他拉过姜贞娘的身躯让她侧身坐在了他的怀里。   “又叫错了,你该叫我郎君,”祁明轩故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他微微摇头说道,“这样下去不行,旁人很容易怀疑我们的关系,你要习惯与我亲密才对。好在还有几天,你还可以多练练一下。”   姜贞娘却信以为真,把这件事认真地放在了心上,祁明轩让她来假扮绿娆夫人是信任她,要是她坏了祁明轩的事情,她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   而且这件事也是她自己答应的。依誮   这样一想,姜贞娘改掉自己过于端正的态度,想着府邸里她见过的得宠的姨娘姬妾,柔下身段,像一株柔曼的绿柳软软倚在祁明轩怀里,嗓子也像是掺了蜜一样,甜软的唤道:“郎君——”她仰脸看着祁明轩的侧脸,抱着祁明轩的手臂道,“我知道错了,你不会生缕儿的气吧?”   祁明轩没听过姜贞娘这么甜蜜的嗓音,她摇着他的胳膊好像他是她最亲密最依赖的存在,挨着她的半边身子都透着酥痒微麻,如果不是姜贞娘的那句缕儿,祁明轩差点就要沉溺进这种温柔中。   会肆无忌惮撒娇的人是荣王的饶缕儿,而不是他的姜贞娘。   祁明轩眸光一闪,他顺着姜贞娘的动作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的说道:“爷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可是我的心尖子!”   在知道姜贞娘的过去后,祁明轩清楚姜贞娘热情面孔下的疏离,现在十三娘还不信任他没关系,他会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以姜贞娘的身份对他相信依赖。   “荣王”到了后,一行人的形迹比才出行时张扬不少,虽然一路上祁明轩刻意让随行的人隐瞒身份,但他刚到太原的境地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在探查他们的真实身份。   太原多平地,素有中原粮仓的美称,马车一路走来,葱郁的山林变成连绵的麦田,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太原的地界。   再走了半日,满目的绿意褪去,车马外是商户林立一片繁华热闹的场景,他们已经入了太原城了。   “郎君,我们不是要去信阳吗?”一路上姜贞娘都在学着如何扮演好绿娆夫人,一个出身高贵又深得郎君喜爱的女人,在祁明轩的从旁指导下,她渐渐有了些心得,在面对祁明轩时没那么多拘谨客气,多了些随意。   祁明轩手里拿着描金纸扇,优哉游哉的说道:“先进城,其他的事情不着急。”他说话时的姿态恣意,如果不是见惯了祁明轩端正如玉的模样,还以为他原本就是一位矜骄的富家公子。   一行人驾着马车来都了太原城中的一处豪华的客栈。   客栈老板一见他们马车的车辕与马匹,就知道这行人非富即贵,他连忙殷勤去招呼祁明轩他们。   祁明轩下了马车后站在马车一侧,伸出手臂去扶车上的人,他原本就生了一副好相貌,只是眉梢带着傲人的矜贵,此时却温情款款的去扶马车中的人,周围的人见了不免也有些好奇马车里到底坐着谁。   最先从马车中伸出来的是一双染着豆蔻的玉手,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从马车中探身出来,她带着些许娇气把手放在了男子的摊开的手掌上,头上带着的帷幕遮住了她的五官,但男子爱恋的神态,让人忍不住遐想帷幕下面到底是怎么样的花容月貌,才能让男子如此疼爱。   “客官您几位往里面请,本店有上好的美酒野味,楼上的天字号客房都能住人,客官们舟车劳顿可以先点菜,再上楼梳洗一番。”客栈老板围着祁明轩殷勤的介绍着。   祁明轩没理会客栈老板,随行侍卫上前一步挡在掌柜面前,与掌柜交谈住店问题。掌柜迎来送往的,也见过不少富家公子的盛气凌人,祁明轩的轻慢他也不在意,心中更认定祁明轩身份不凡。   等听着侍从说把二楼的上房都包了后,他顿时笑得更殷勤备至。   随从们把马车上的随行用品搬下马车后,又搬到二楼的房间布置妥当。   掌柜一面与侍从商量今晚的菜品,一面用余光观察着马车从搬出来的用品,他眼睛尖,一眼就看出了,那些用具件件都是珍品。   祁明轩正低头哄着姜贞娘:“一路奔波了,累坏你了吧?太原不比在家,只能先委屈你住在这里几天了。”   姜贞娘没说话,轻哼了一声,背对着祁明轩,显然还有些气不顺。   掌柜听见祁明轩的话带着京城口音,心中一动,让伙计都手脚伶俐些赶紧去帮忙,并拿话试探侍卫:“几位的大爷看着眼生,都是从外地来的吧?”   侍卫有一搭没一搭与掌柜说着话,他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搬动物品的随从身上,   听见侍卫应了,掌柜又喃喃说道:“难不成是太原城出什么事了?最近怎么老有京城人的来我们这地?”   侍卫听到京城警觉起来,不再随意闲聊,而是说道:“我家公子是从利州来太原寻友的,不清楚京城的事情,掌柜的你莫要胡说。”   说完让掌柜快些准备热水酒菜,就不再搭理掌柜的搭话。   姜贞娘好久没出过远门,一路上即使一直坐着马车,还是有些劳累,配合着祁明轩说了几句话后,她就上楼回了房间休息。   泡进浴桶中后,温热的水冲淡了她的疲惫,她脑袋也清明了一些。   她趴在浴桶边缘,有些想不明白,一路上为什么祁明轩表现得想要隐藏身份,又刻意的露出破绽呢? 第四十九章 可是那位荣王殿下?   姜贞娘出神想了很久, 目光怔怔的虚空中的一点。屋外陌生的声响惊醒了她,她才回神想起现在她在形势不明的太原而不是在京城。   姜贞娘把自己沉进浴桶,仍由水漫过她的双眼,等心口因为无法呼吸变得刺痛, 她才披着一头湿发从水中坐起, 眼神已变得清明。   等祁明轩休整好后来寻她时, 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异样了。   她现在扮演的是祁明轩的姬妾, 两人自然是同住一屋,好在一路上姜贞娘都和祁明轩朝夕相对, 如今共处一室姜贞娘也没有任何不自然。   她正端坐在梳妆镜前擦拭着湿发,祁明轩进来后,她记着绿娆夫人的身份没起相迎, 只随意的唤了声郎君,就自顾自擦拭着头发。   祁明轩没在意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踩着懒散的步子走到了姜贞娘的身后:“和我来这种穷乡僻壤,真是委屈夫人你了。”   祁明轩拿过白色棉布温柔细致得给姜贞娘擦着乌黑得长发。   姜贞娘没有料到祁明轩会有这样的举动,清亮的眼眸有些呆愣,不过祁明轩显然是很好做这种事情,姜贞娘能感受到祁明轩温柔小意的态度, 但是他动作间还是把姜贞娘的发丝拉扯得有些疼。   姜贞娘察觉到祁明轩应该是在做戏,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那郎君要如何补偿我?”   姜贞娘没露出异样,祁明轩却先蹙了蹙眉, 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些。   他手上动作没停, 口中慵懒的说道:“明天爷带你好好去城里好好逛逛, 你看上什么就买什么。”   姜贞娘瘪瘪嘴,兴意阑珊的说是:“太原城哪比得过京城,能有什么好东西。”   祁明轩拨开姜贞娘额边的湿发, 换了一缕头发继续擦拭:“等离了太原城,越往后越是没什么繁华的商铺,你忍耐一下。”   姜贞娘迟疑,不管祁明轩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来太原城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她压低声音:“这样不会耽误郎君你的正事?”   祁明轩见姜贞娘小心谨慎的模样,他没忍住,眼里带着笑意用唇轻轻碰了碰姜贞娘的额头。   “别担心,误不了什么事情。”他态度散漫,似乎完全不把其他事情放在心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下去,就听到外面有侍卫的声音传来:“你在门口鬼鬼祟祟做什么!”   姜贞娘立马止了话头,目光看向门口,才发现有人影站在门外.   刚才一直有人在门外,姜贞娘回想她和祁明轩的谈话没透露什么重要的信息,她松了口气,难怪一路上祁明轩都要她早日习惯他的亲昵扮演好荣王宠姬的身份。   “大爷你误会了,小的只是为客官们送上饭菜,绝对没有其他心思。”   祁明轩出去随意问了几句,让小厮把饭菜送了进来后,就把人打发走了。   姜贞娘以为祁明轩只是说笑,结果到了第二日他竟然真的陪着她去了城中热闹的坊室商铺。   太原城或许确实不如京城繁华,但姜贞娘没在京城逛过无从比较,但就她自身而言,太原城应该还是富庶的,街道上商阜琳立好不热闹。   祁明轩带着姜贞娘把城中最大的几家商铺都逛了,只要姜贞娘都看了几眼的东西全都让店铺打包送到客栈。   以姜贞娘原本的性子是不会接受祁明轩这么大手笔的送她东西,但她现在的身份又不能直接拒绝祁明轩,干脆就什么不看。   祁明轩见状,对着商铺老板不满意的说道:“你家铺子连点好东西都没有,就这也称得上太原城的第一大首饰铺子?”   说完他对着佳人歉意一笑:“你莫不高兴,等回了府爷带你去御和楼逛逛,到时候随你挑选。”   御和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家首饰铺子,这样如雷贯耳的店铺,姜贞娘也听府里的人提过,知道祁明轩不是不谨慎的人,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郎君你可能不能哄我,我不稀罕御和楼的首饰,但需得郎君你亲自陪着我一起去。”绿娆夫人应该是不缺这些俗物,姜贞娘想了想回道。   掌柜一听眼睛一闪,有店小二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连忙把要走出铺子的人拦住:“客官稍等,本店还有一批款式新颖的首饰在二楼,若两位客官有兴趣,可随小人去往二楼一观。不过只能两位贵客上去。”他的目光扫过跟着两人的护卫。   姜贞娘看向祁明轩,祁明轩合上扇子,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似乎不相信这家店铺能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珍品。   掌柜思索了片刻,躬身在祁明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祁明轩脸上终于来了点兴趣:“哦,那还有点意思,带路吧。”说完他亲昵的拉着姜贞娘的手,声音劝哄,“夫人你就随我再去一趟,如果这老货没说谎,这店里说不准真有与你相配的首饰。”   姜贞娘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祁明轩轻轻捏了捏,她心领神会,面上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那就去看看吧。”   掌柜亲自把两人领到装潢雅致的二楼包厢,姜贞娘的目光扫过包厢内的装潢,心里也有些惊讶,整块的楠木做得八仙桌,檀木雕刻的四季屏风,花瓶摆件样样都不是凡品,就是在忠勇侯府也不是每间房屋都能做如此的装扮。   正想着祁明轩已经牵着她神色如常的坐在上首的位置,姜贞娘见他胸有成竹,也摒除杂念,顺着绿娆夫人的形象继续演下去。   掌柜见两人模样不再拖延,把放置在多宝阁上的宝盒一个一个取了下来。   第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串红宝石手串,每块宝石都有拇指大小,而且颜色深邃明丽带着夺目的光彩,一看就不是凡品。   姜贞娘扫了两眼就收回目光,祁明轩则是视线轻飘飘的略过,声音有些不悦:“掌柜你方才给我说的不是这个吧,这宝石手串虽然比下面的好了一些,但也不至于让人大开眼界。”   神情带着被人愚弄的怫然。   掌柜得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的公子会有如此凌人的气势,他的背弯得更深了一下:“公子你莫要生气,鄙人哪敢欺瞒贵客,公子你看这个算不算得上珍品?”说着掌柜打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盒子中垫着绸缎,居中镶嵌着一枚鸡子大小的金色珍珠,四周散落着全是龙眼大小的紫色珍珠。异色珍珠本来就少见,更不要说这些珍珠的珠体圆润无暇,光泽莹润。   姜贞娘的目光也忍不住落在那盒珍珠上,一是因为这些珍珠确实美丽,其二就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样大小的珍珠是贡品,而且太原根本不产珍珠,这样的珠子怎么会出现在太原城中的商铺中。   祁明轩也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珍珠上,脸上没有了轻慢的笑意,   掌柜见状松了一口气,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得意:“两人贵人这盒珠子可入得了二位的法眼,因着这珍珠难得,小店都没舍得动它,只等有缘人买走,再根据客人要求来制作首饰。”   祁明轩用扇子轻轻拍着掌心,他低声说道:“确实难得,怕是今年宫里进贡的珍珠都比不过掌柜你手中这盒。”   祁明轩的语气虽轻,掌柜却被祁明轩点出的宫里二字吓得满头大汗,只得打哈哈道:“贵人你说笑了。”   祁明轩见掌柜这幅模样,忽然就笑了,完全没有追问珍珠的来历,而是问道:“这一盒珍珠多少银钱,爷全要了。”   掌柜转忧为喜,殷勤招待着两人,亲自把二人送出店铺大门。   等他回来时,方才躲在暗室中的一位中年文士走到包厢内。   “如何这位化名为江铭的利州富商公子可是那位荣王殿下?”掌柜没了在祁明轩面前的胆小憨厚,他目含精光神情沉稳,显然不是一位简单商人。 第五十章 心悦你   之前他们这边派出去的人, 得到的消息称利州确实有位姓江铭的富商公子半月前说是要来太原访友,看年龄籍贯都对的上,明面上看江铭的身份并没有任何破绽。   但这个时间太巧了,上一个朝廷派过来的探子假做行商才被他们解决了, 马上就来了一个寻友江公子, 实在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中年文士摸了摸山羊胡子, 眉头紧皱, 他思索半晌后才开口说道:“两年前我随王爷进京治丧时,曾远远见过荣王一面, 荣王相貌出众性格风流肆意,这位江公子与我记忆中的那人相貌确实有几分相似,而且京中有消息传来说荣王跟随皇帝一起出京去梧州别宫避暑, 但奇怪得是根本无人见到荣王出现在人前。”   中年文士姓徐,是信阳王府的幕僚,他深受信阳王信任,这次就是信阳王察觉皇帝带着荣王出巡有些异常,才派他到太原来处理事情。   不过徐先生生性谨慎也没有把话说死:“但是人有相似,我也不能确定江公子就是荣王。”   掌柜的眼神阴狠一沉:“徐先生既然这位江公子身上疑点重重,一不做二不休, 干脆就把他了结在太原了结后患!”   “不可!”徐先生连忙呵掌柜的想法,“这位江公子与上一个人的身份不同,要是他真是荣王, 一旦死在太原的地界, 你猜其他诸侯王会如何看待王爷?说不定皇帝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即挑起诸侯王对王爷的戒备,又找到借口处置王爷!在大业未成前,我们决不能被朝廷的人抓住把柄。”   掌柜顺着徐先生的话一想, 如果江公子真是荣王,确实不能轻易下手:“那怎么办?难不成就没有其他办法了?”要确定江铭是不是荣王,只能让一个熟悉荣王的人来辨认,可除了信阳王,翻遍太原城也找不到第二个与能一眼认出荣王的人。   “那也未必,”徐先生问道:“你仔细给我说说,方才他们看到那盒珍珠时是什么反应?”   掌柜不知道徐先生的用意,一五一十把刚才两人所有的神态动作都描述出来。   提到那盒珍珠掌柜都有些心痛,那原来是下面的官员特意进献给信阳王的,特别是那颗金色的大珍珠可以说是当世罕见,不知道为什么徐先生要让他把珠子拿出来卖给两人。   徐先生捋了捋山羊胡子笑了:“那就错不了了,我现在有九成把握,这位江公子就是荣王!”   掌柜疑惑,就听徐先生继续道:“你刚才不是说不止这位江公子的神情变了,就连他身边的女子也很快看出了端倪。利州富商的江家公子是有可能知道那盒珍珠逾制了,但不应该不至于那么快,似乎只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盒珍珠的来历。就算不考虑这处,他们还有一个更大的破绽——一个富商家的姬妾看到这么贵重的珍珠,不可能是这种反应。”   除非她出自公府侯门或者皇室,才会不被奇珍异宝的迷了眼,还这么快注意到珍珠逾制了。   “有一点你可能不清楚,荣王身边有一位宠妾,出身名门深得他的宠爱。要是我没猜错,方才和江公子一起的女子就是那位夫人。”   掌柜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那女子不像是寻常商户的妻妾!”几个信息一结合,他心中完全已经认定了江铭就是荣王。“江铭是荣王的话,他来太原城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些年荣王与皇帝的关系扑朔迷离,但信阳王由己推人,不信曾经势如水火的两人真的握手言和,所以他也猜不出荣王来太原到底打什么主意。   确定了江铭的身份,徐先生眉间的皱纹松开了许多,他说道:“我们递了那么一个把柄到他手里,他有什么目的试一试不就出来了吗?反正他们一行人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有什么举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那盒珍珠他送出去可不止为了试探出江铭的身份,更是为了试探出他们的目的。   如果荣王真是为了皇帝办事而来,不管是贡品被截留还是失窃都是大事,他不可能不查!只要他们一有动作,他们来太原的目的就藏不住了。   “我要去给信阳给王爷禀告一下太原的情况,你把这一行人盯紧了,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一旦他们有什么动作记得及时来报。”   ——   上了马车,不用担心被有心人听到,姜贞娘才开口道:“郎君,你买那么多东西做什么,我又用不上。”   “那些首饰衣裙不够精致好看吗?”祁明轩问道。   “好看是好看,只是我不喜欢这些。”姜贞娘能接受祁明轩对她的款款神情,因为她知道这是为了隐藏身份的做戏,但祁明轩这么大手笔送她这些东西,好像只要她要,他都会给,这样任求任予的态度,她没办法习惯甚至有些惶恐。   “可是我喜欢。”祁明轩在姜贞娘惊讶得说不出来话的神情中,轻浅一笑,“能赠送夫人些小玩意,我是真的很喜欢。”   姜贞娘没想出话来反驳祁明轩,就见他把装着珍珠的盒子送到姜贞娘的手边:“这些珠子,夫人你是想着珠钗还是手串,可惜数量还是有些少了,不然做一件珍珠衫穿在夫人身上应该是极好看的。”   “这些珍珠都给我了?”姜贞娘惊讶得瞪圆了眼睛,“郎君你买它们是为了送给我?”   祁明轩欣赏着姜贞娘少有的震惊表情,他点了点理所当然的说道:“夫人你不是也觉得它们很漂亮吗?”   “可是,”姜贞娘觉得自从她答应祁明轩假扮绿娆夫人后,她就有些看不懂他了,“这些珍珠逾制了!”她猜测祁明轩来太原,应该是为了处理信阳王的事情,这盒珍珠明明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祁明轩轻笑:“我送给你的,不算。”   姜贞娘有些生气得瞪了祁明轩一眼,她不是在与他玩笑:“郎君你是忘了你去信阳的大事了吗?”   祁明轩的目光深深的落在姜贞娘面容上,视线好像有热度一样:“自然没忘。”   姜贞娘不知为什么脸有些烫,总觉得他话里像是有其他意思,她正色道:“刚才那家店能拿出这些珍珠背后肯定有人,郎君你不想去查查吗?”   祁明轩赞许的看了姜贞娘一眼,手指拨弄着盒中的珍珠开口说道:“想不到夫人对政事也颇为理解,的真是蕙质兰心。”他捻起那颗金色的珍珠,又道,“这颗珍珠用来做发冠上的朝珠应该是再相配不过了。”   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有机会戴有这么大珍珠的发冠,姜贞娘只当祁明轩是故意用话搪塞她,不想告诉她他的打算,想想也是,她只是一介女流又与他非亲非故,事关重大祁明轩的做法也挑不出错来。   谁知刚才还左顾言它的祁明轩突然又开口道:“好了,我就不逗夫人了,免得夫人真的恼了我。那家铺子后面的人不用猜都是也信阳王府有关系。不过,我从始至终都不打算去查贡品的事情。”   姜贞娘听到祁明轩的前半句话,原本是打定主意不理会祁明轩了,但听到他的后半句,又没忍住问道:“为什么?”   “查到了有如何?现在边关吃紧,朝廷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以贡品的事情对信阳王发难,再说以信阳王的手段,他既然敢做,最后也查不到他本人身上,能找到只会是一个替罪羊。”祁明轩闲闲说道。   不管是在家还是出嫁,姜贞娘从未听人和她谈论过这些男子专属的政事,她听得关注,凝着柳叶细眉出声问道:“难道我们就拿信阳王就没有办法了吗?”   祁明轩微微一笑,他喜欢姜贞娘脱口而出的“我们”二字。   “当然不是,我之前不是教过你,做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一击必杀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那个时机。”   姜贞娘听到祁明轩说着我们,既然祁明轩神情自然,她还是不由咬唇,但这话是先从口中说出的,她也不好出言反驳。   “往后夫人要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句话带着和方才不同的认真,神态语气才是姜贞娘之前熟悉的那个祁明轩。   姜贞娘原本以为让她招架不住只是祁明轩扮演出来的风流公子,没想到当他露出她熟悉的模样时,她还是没办法回应他的话语。   她原本好奇祁明轩到底打算如何对信阳王下手,但是出口的问题还是变成了:“那公子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祁明感觉到了姜贞娘在往后退缩,他的视线落在姜贞娘的面容上,想不到她到底还有什么顾虑。不过,他也没逼姜贞娘,而是含笑说道:“佳人在侧,当然是陪夫人你游山玩水,哄夫人欢心了。”   姜贞娘忍不住想祁明轩当初面对自己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纠结感,明知眼前人的人不是这样浮浪性子,偏偏却在自己面前做出这样的姿态。   当真不行,做假也不合适,一颗心就吊在半空,全是杂乱的心事。   祁明轩不会是故意回敬她往常做法的吧?可是他应当不知晓自己原本是什么性子才对呀?   姜贞娘想不出头绪,只能嗔怪得看向祁明轩:“公子,妾明明是认真的,没与你开玩笑。”   祁明轩揽住姜贞娘,也笑出了声音:“爷也没与你说笑呀。”   说罢,他的手放在姜贞娘细腰上,把她揽得更紧,嘴唇贴近姜贞娘的耳朵,如同叹息一般说道:“十三娘,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心悦你。”   姜贞娘僵了一瞬,心不受控制的跳动,她伸出白玉般的手臂搂在祁明轩的肩膀上,脸上都是明艳的笑意:“郎君,我也心悦你呢。”   她话刚落,就感觉到祁明轩手上的动作松了许多,身体也稍微往后退了些。祁明轩应当也察觉到了她在说谎。   但那又怎样,姜贞娘把脸靠在他的肩膀上,现在他们的身份都是假的,说句谎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这也不完全是假话,生如浮萍的宠姬必定是真会爱上对她体贴入微的利州江公子。而命途多舛的绿娆夫人对风流肆意的荣王,京中都是二人的假话,哪是一个心悦能概括的,必定是情深意重,爱似海深。   所以她方才说得话也不算错。 第五十一章 无人能及你   祁明轩说到做到,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陪着姜贞娘,带她一起逛街吃茶,见她好奇还一点都不顾忌得带她去戏园子看戏。   过了两日恰逢七夕,夜里太原城中有灯会, 他牵着姜贞娘的手, 姜贞娘手里提着一盏他亲自花的鱼戏莲叶花灯, 从街头一路漫步到了街尾。   街道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和各种卖面人糖果首饰的小摊贩, 在明亮的灯火下,整条街恍如白昼, 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定情的男女或者成亲的夫妻。   姜贞娘看着迎面走着提着花灯说说笑笑的小夫妻,又把目光垂落在祁明轩与她交握的手上, 这一瞬间好像她和祁明轩真的和路上的每一对有情人没有任何区别。   路旁的摊主正与祁明轩说着:“公子你真是好福气有这么美丽大方的夫人,您要不要看看我摊子上的发簪,这支桃花簪与公子你的夫人正相配。”   姜贞娘只是牵了牵嘴角,没把摊主的话听到心里去。   祁明轩却极其自然的接下了摊主的夸赞,还深情的看了姜贞娘一眼说道:“我夫人确实举世无双,能遇到她确实我的福气。”说完他对身后的随从吩咐,把摊主摊子上的首饰都买了下来。   “郎君你把这些都买下来做什么?太多了, 而我又用不上。”姜贞娘拉了拉祁明轩的手。   “放心,这些东西我都有用处。”祁明轩说得从容淡定,把姜贞的好奇心都勾了起来。   祁明轩先和摊主说了几句, 在侍从去隔壁买几盏素净的灯笼, 提笔在写下“以话换珠钗”几个字, 写好后他把灯笼挂在摊位上。   姜贞娘默默的注视着祁明轩的动作,她不知道祁明轩此举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就没有出言制止他。   好在摊主说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公子写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说几句话就可以免费得这些首饰?”   见祁明轩点头, 摊主有些心疼,才花大手笔买过去现在有送出去,这位公子未免也太大手大脚了。   这时候摊位旁已经聚了一些人,祁明轩出声道:“当然想要这些珠钗,说得话必须需得按照我要求来。”   有人想得不要银子的珠钗着急问道:“什么要求?”   祁明轩一袭蓝袍气度翩然:“很简单,只有两个条件,满足其一即可,一是夸一夸我的夫人,其二今日七夕某也想听几句吉祥话。”   他的话一落,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有胆子大的小姑娘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你夫人就在你身边,你亲自告诉你夫人不就好了吗?”   祁明轩偏头瞧了一眼姜贞娘,俊美如仙的面容上露出点无奈笑意:“明明我在她面前只说实话,她却总不信我说得话。”   姜贞娘辩驳:“郎君你误会妾身了,妾身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祁明轩理了理姜贞娘鬓边的发,含笑不语。   姜贞娘在祁明轩了然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果然那天她给的回答还是被祁明轩看穿了。   方才问话的小姑娘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顿时羞红了脸,她有些艳羡的看着端坐在一旁的夫人,出声说道:“夫人你真的很好看,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第二漂亮的人了,你和你的郎君一定能白头到老恩爱不离的。”   少女的眼眸真诚,姜贞娘被她的话触动,她好像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到这样的夸赞了,她看向少女认真说道:“谢谢你,你也很可爱。”   少女没想到这位衣着不凡的夫人是这样温柔,她有些羞赧,然后骄傲得抬起头说道:“嗯,我知道,所以我以后也会到一个如同夫人夫婿这样喜爱我的郎君的!”   姜贞娘顿了顿,才笑着说道:“你一定会的。”   祁明轩见状让小姑娘多拿几个她喜欢的,小姑娘却不贪心拿了一支梅花银簪就走了,因为她母亲很喜欢梅花。姜贞娘也猜了出来刚才小姑娘口中第一漂亮的人应该就是她的母亲吧?   有了小姑娘开了一个好头,其他的人早都等不及了,排着队把姜贞娘从头夸到了脚。姜贞娘一直以为她是不在乎的,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秦家人还是对她造成了影响。   言语如刀,即使她不再在意秦家人了,但那些话还是在她心上刻下了痕迹。可同时言语也如甘露,每听到一句真心实意的夸赞,那些痕迹就像是被暖流冲过,把刻在她心底的伤痛一点点的抚平。   姜贞娘抬起头就见祁明轩站在灯火阑珊的光亮处,侍卫正在向他汇报着什么,他的神情冷峻淡漠,似乎是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他抬头对上姜贞娘看过来的视线,冷意退散,一抹温柔的笑意爬上他的眉眼。   他挥退侍从,走到姜贞娘身边问道:“怎么了?”   姜贞娘靠近祁明轩把脸藏在他的身前,闷着声音说道:“我信你,你让他们停下来吧。”   周遭有人起哄:“夫人听了这么多与公子幸福美满的话害羞了吧?”   祁明轩垂眸看了一眼埋在她怀中不肯出来的姜贞娘,他大致猜到了她失态的原因,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背脊:“十三娘,在我心中无人能及你的好。”   “即使我不再青春年少?”   “你忘了,我比你还年长几岁。”   “即使我已经嫁人了?”   “你忘了,你已经奉旨进了出家,修行之人哪里还有什么夫婿。”   今晚她除了听旁人对她溢美之词,还听了许多旁人对祁明轩对她情真意切的羡慕祝福。祁明轩让这些人对她讲了这么多好听的话,让她也有些熏熏然了。   她似乎当真信了自己美丽聪慧,与身旁的男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突然有了使唤祁明轩的底气:“我要你背我。”她不想让祁明轩看见她眼中流泪的模样,他不是让她再傲娇大方些,今天她就恃宠而骄给他看看。   “好,我背你。”祁明轩弯了弯唇角一撩衣袍,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真的弯下了腰。   姜贞娘不管侍卫们惊讶的眼神,眼前的祁明轩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就只是江公子而已。她趴在祁明轩的背上,把眼泪蹭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道:“公子你好狡猾,完全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侍从们留下来收拾残局,把摊位上剩下的首饰送人了。   祁明轩背着姜贞娘慢慢的走着,明明姜贞娘的声音极小,他还是听清楚了:“既然十三娘不满意,我就再回答一次,无论何时何地,在我的心中,无人能及你。”   姜贞娘默默搂紧了祁明轩的肩膀,把头贴在他的颈肩。   祁明轩把姜贞娘背回了住处,他把姜贞娘放在床上,刚起身就发现姜贞娘扯住了他衣袖,他转过头,姜贞娘春水般的眼眸就静静的看着他。   祁明轩眼眸深深的落在姜贞娘身上,他俯下身的同时,姜贞娘也仰脸吻上了他的唇。   衣衫剥落,一室春情。   祁明轩抱着姜贞娘在床边走动,直到三更天后,姜贞娘实在撑不住了才结束。   第二日,姜贞娘醒来时,时辰已经不早了。   她起身梳洗后,祁明轩才从外面走了进来:“你饿坏了吧?桌上的饭菜一直还热着,你先用膳吧。”   “今天是有什么安排吗?”想到昨晚侍从给祁明轩禀告消息时的模样,姜贞娘出声问道。   祁明轩替姜贞娘把菜布好:“你先吃饭,下午我们要离开太原城去礼县了。”   “去礼县?”   祁明轩见姜贞娘不动筷子,拿了汤匙舀着粥喂到姜贞娘唇边。   她又不是牙牙学语的小童了,姜贞娘不想张口却没拗过祁明轩,只能张嘴接受祁明轩的喂食。   见她吃了,祁明轩才继续道:“我们假做身份来太原城,明面上的目的是受皇命调查礼县地动的事情,这几日在太原城也待的够久了,也该启程去礼县了。”   姜贞娘手指动了动,又被祁明轩喂了几口粥,才又问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祁明轩也不隐瞒:“昨日梧州别宫里下了一道旨意,着刑部尚书彻查先帝末年留渠的贪墨案。”见姜贞娘有些疑惑,他解释,“当年修建留渠的官员是信阳王的心腹。”   姜贞娘看着祁明轩眼里有些迷惑,不过现在信阳王的事情更重要:“郎君你之前不是说不能轻易和信阳王撕破脸吗?”   “留渠的事情与珍珠贡品的事情不同,经手的官员深受信阳王信任,若是他倒了,信阳王不可能全身而退。”祁明轩语调有些冷漠。   姜贞娘忽然反应过来:“郎君,是你一直等待的时机就要到了吗?”   祁明轩眼里闪过惊讶,笑着说道:“知我者十三娘也。”想了想他嘱咐道,“这几日信阳王府的人应该会找上门来,到时候你不要慌张,按照你这几日的习惯就好。算了,这样好像也有些不妥,你就好好休息,到时候称病就好了。”   姜贞娘知道祁明轩是因为担心她,她冷静说道:“没事我可以的,这时候我要是称病,说不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别节外生枝了,我陪郎君你一起去见这些人。”   祁明轩思忖了片刻,决定把身手最好的两个侍卫派去保护姜贞娘,才答应姜贞娘的提议。   事情正如祁明轩所料,他们一行人坐着马车,一路慢行还没走到礼县时,忽然有一小队人马迎面想着车队的方向走来。   跟着祁明轩身边的侍卫谨慎摸着刀柄,等那一行人走近,为首的人是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文士,其余人都是身着甲衣的的兵士。   他勒住马,看见侍从们拨出佩刀佩剑也没有丝毫畏惧,而是对着一辆紧闭豪华的马车门扬声道:“荣王殿下,在下徐峰,奉信阳王之命特来拜会殿下!王爷他几年未见荣王殿下,有许多话想对荣王殿下说,不知荣王殿下能否下车到前面的别院叙一叙话?” 第五十二章 不止三千   马车中的人没有出声, 驾车的侍从瞥了徐峰一眼:“这位兄台虽然我家公子并不是你要见的那位殿下,但是请人得要有请人的规矩,你这番姿态,也不怕人骂你家主子张狂!”侍从目光有些倨傲得看着马上的徐峰。   徐峰身边的士兵见侍从傲慢的态度都有些气愤躁动, 他们在太原城作威作福惯了, 见侍从不给徐先生面子就想给这一行人一点教训。   只是他们还没有动手, 徐峰抬起手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他爽朗一笑,翻身下马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走近马车后, 徐峰弯腰拱手:“荣王殿下恕罪,方才鄙人不是故意轻视殿下,只是为了确认殿下的身份。”   一个富商家的侍从可不会在听到信阳王的名号后还能保持如此镇定的姿态。他不怕荣王态度倨傲, 他越是这样越能说明他的身份并不简单。   姜贞娘的手掌攥得很紧,就是没看到徐峰的模样,她都能感觉到这个人谨慎得可怕,从他出现起就一直在试探祁明轩的身份,包括现在。   她有些紧张得看向身侧的祁明轩,担心祁明轩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祁明轩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见她还是紧张, 他用折扇点了点马车外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看,我说信阳王的人会出现吧。”   这猜中了有什么值得开心得, 她都能听到马车外战马躁动的声音, 若是出了变故, 外面的人才不会顾忌祁明轩的身份,稍不注意他就命悬一线,不知道他怎么还有心思说笑。   祁明轩触到姜贞娘掌心的湿濡, 顿了顿,贴近姜贞娘耳廓,含着笑意说道:“你紧张什么,我记得当初在温泉别宫你孤身一人来找我的时候,胆子没有这么小呢?”   姜贞娘耳尖发烫又被祁明轩提起往事,心中有些羞恼:“谁紧张了!”也是,祁明轩自己都不担心,她替他紧张个什么。   姜贞娘的反应让祁明轩喉间荡出些许笑声。   徐峰正在和提剑阻拦他的侍从对峙,听到马车中传出男子低沉的笑意,神情有一瞬的凝滞,嘴角的笑意僵在一半。   他刚才还在猜测马车中一直没有声音传出,是不是荣王根本不在其中,结果马车中有人,反且是在和女子调笑,他没出声不过是不想理会自己。   难怪世人都说荣王风流入骨。   徐峰知道荣王深得先帝宠爱性子倨傲,当年就是他家王爷在荣王面前也摆不出兄长的架子,这样一想,荣王的反应虽然出乎他的意料,倒也与王爷口中荣王性情相似。   “荣王殿下,信阳王知道你千里迢迢是为了查礼县的事情,作为兄长他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殿下你。”徐峰直接说破了一行人的来意,不信这样荣王还会无动于衷。   马车内终于传出声音,祁明轩拿着一把折扇,清越的嗓音漫不经心道:“信阳王盛情相邀,不去似乎有些太不近人情了,那就去一趟吧。”   他敲了敲马车壁,侍从才收了刀剑,重新拉起缰绳。对着徐峰开口:“既然公子答应了,就带路吧。”   徐峰也不生气,重新上马为一行人带路。   到了别院,祁明轩才缓步从马车中走出来,下车后他对着马车内嘱咐:“你稍等片刻,要是闷就让侍从陪你去四处看看。”   姜贞娘看不懂祁明轩的想法,有些后悔昨天没有直接问清楚祁明轩的打算。她瞥了徐峰一眼,摇头道:“妾身还是与郎君一起吧。”   所有的侍从还是跟在祁明轩身边为妙,这样要是真出变故,以他们的身手至少能把祁明轩带出去。   祁明轩也没反对,携着姜贞娘往凉亭中走去。   “说吧,信阳王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转达?”祁明轩的语气透着些许不耐烦。   徐峰知道祁明轩是瞧不上他的身份,也不气恼只是说道:“荣王殿下是奉了皇命去礼县查案的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殿下您聪明绝顶就没想过,礼县接连出事,皇帝却派您来此是有什么用意吗?”   姜贞娘看了一眼徐峰,他这话是在暗示皇帝是故意想要除掉荣王了。   “我此行只是利州江铭,不管信阳王与陛下有什么打算,都与我无关。”祁明轩似笑非笑的看着徐峰,“我山野闲人一个,徐大人就不用在我面前卖弄聪明了。”   果然与王爷猜想得一样,荣王一行人脚程不快,到了太原城后更是整日游玩,没有任何探查礼县情况的举动,荣王他也不是真心想为皇帝办事,不过是面上敷衍,打着明哲保身的主意。   “原来殿下心中早有丘壑,是小人卖弄了。”徐峰道歉,随即话锋一转,“只是殿下你想要安宁,上面那位可不一定能容得下您呢。先帝在位上时,那一桩桩一件件抬举殿下打压那位的事情,旁人看了就觉得锥心,那位他真的能放得下?”   祁明轩嘴角的笑意收敛,神情透着点冷淡。   徐峰见祁明轩也不是全然没有芥蒂,又下了一剂猛药:“就算那位既往不咎,那先帝大行时的事情要是被那位知晓了,殿下您就是有太后的庇护也无济于事。”   祁明轩眼神忽然变得锐利,目光如电得看着徐峰,笑意透着冰冷:“我怎么不知道先帝大行时有什么不能让陛下知晓的事情发生?”   徐峰从祁明轩的目光中感受到杀意,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响起女子的惊呼声。   姜贞娘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了,杯中的水溅湿了她衣裙。   祁明轩收了冷意,关切的看向姜贞娘:“怎么了?有没有被烫到?”   姜贞娘摇了摇头:“我没事,水不烫。”   祁明轩见她神情有些不自然,触碰到她指尖的冰凉出声道:“你先去换衣,免得着凉了,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徐峰知道祁明轩支开姜贞娘说明他的态度松动了,忙使唤婢女带姜贞娘下去更衣,后面的话确实不适合其他人听到。   姜贞娘看了祁明轩一眼,还是跟着侍女离开了。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祁明轩与徐峰之前的态度没那么紧绷,徐峰也开门见山的说道:“殿下,你说要是皇帝知晓,曾有一道圣旨上传位的人不是太子而是荣王,你说皇帝还能容得下你吗?”   祁明轩低垂着眼睫,他的神情冷肃,半晌后才说道:“不可能,先帝驾崩前亲口传位于太子,也留下了遗诏,父皇要是真想传位于我,不可能这样做的。再说若有这道旨意,恐怕信阳王也不会让你告诉我。我说过了,二哥与陛下恩怨我不想参与。”   听到祁明轩的称谓变了,徐峰的山羊胡子微微上翘,他压低声音道:“那道旨意确实不是先帝留下的,是太后矫诏了!”   徐峰满意的看到祁明轩出现震惊的神情,他缓了缓继续说道:“殿下,您比我家王爷还了解皇帝的性子,你说皇帝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生母为了您矫诏,想要让您称帝,那时候他还能容下你吗?太后还能保住你吗?”   祁明轩抿着唇,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他望了一会儿池塘边的柳树,半晌后才说道:“二哥叫你过来,不单单是让你说这些的吧?”   徐峰正色道:“殿下,你应该也猜到了王爷的用意了,那位如此不顾念兄弟之情,冷血残酷致使民怨沸腾,一旦他被暴民遇刺身亡,我家王爷就会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祁明轩姿态放松,他轻轻嗤笑:“就凭信阳王府的三千私兵?你们未免也太小看京中的兵马了吧。”   “可现在皇帝并不在京中不是吗?”徐峰胸有成竹的说道,“再说,我家王爷手中可不止三千的人马。”   为了防止藩王谋反,历来分封的藩王只能拥有三千以下的私兵护卫安全,信阳王早有不臣之心,先帝在世时,他不敢妄动,但这两年他私下里养了些人马,并不出奇。   徐峰也看出了祁明轩的不以为意,来之前信阳王就说过了想要说动荣王与他们一起造反,可以透露些消息给他。   “殿下你看亭外驻守的兵马如何?这样的士兵我家王爷有这个数。”徐峰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怎么可能?”祁明轩是真真切切的惊讶了,他比谁都清楚养兵是多费银钱,不然他也不会大费周折的来太原一趟,无非就是顾忌着国库空虚,边外有异族虎视眈眈,不想在大雍内起兵戈。   徐峰口中的数量必有水分,祁明轩心思一动,信阳王敢反,至少手中有一万兵马。   “我虽不通军务,但也知道养兵,要人,要钱,还要隐秘的地方。我记得二哥一年的食邑也不够这些人马的吃喝吧。”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礼县。   礼县地处偏僻,多山林,适合养兵。地动后百姓惊慌受灾四散,也是收纳人马的最好时机。这样一看,几月前的那场地动,也可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徐峰敬佩的看了祁明轩一眼,为他的敏锐称奇,难怪王爷一直想要说服荣王与他联手。   “殿下谦虚了,您不是要来查礼县的事情,现在小人就可以告知您所有的隐情——其实礼山下藏有金矿。” 第五十三章 梦醒   祁明轩的手指在折扇柄上轻点, 原来信阳王的军饷是从这里得来,难怪礼县县令和他派来的人会被没灭口。   祁明轩垂下眼睫遮住了他深沉的眸光:“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向京城泄密吗?”   徐峰看出了遗诏事情对祁明轩的影响,他笑着反问:“那么殿下你会吗?”   祁明轩轻笑一声:“就算我想, 徐先生也不会放我离开吧。”   徐峰没有反驳祁明轩的猜测, 信阳王把性命攸关的事情告诉荣王怎么会一点防备都没有, 他等着祁明轩的反应。   祁明轩说道:“既然二哥已经胸有成竹, 我就提前祝二哥心想事成。”他的目光落在庭院打量了一番,“这院子风景不错, 在这住上几日也没什么不好,信阳王心胸宽广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殿下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真的相信皇帝会心慈手软?”徐峰问道,没想到这时候荣王还是打算作壁上观。   祁明轩的手指一点点推开折扇:“无妨, 我一个未就藩的王爷,论心中刺的程度肯定比不过信阳王。”他看向徐峰,“再说,龙椅换不换人对我又有什么影响?”   徐峰也明白过来,荣王要是不愿意下注就不会说这么多话,他现在是要看到信阳王能给出的筹码了。   “殿下放心,只要王爷坐上宝座, 下旨让殿下带着太妃一起去吴地就藩。”徐峰说完见祁明轩不为所动,他思索了片刻后问道,“那殿下不如直说你想要什么?”   祁明轩抛出了条件:“我不信什么江山共享的胡话, 我要沧州凉州这两块封地。”祁明轩用折扇止住徐峰想要说得话, “你先别拒绝, 陛下就算对我心怀芥蒂,只要太后太妃还在,他就不会光明正大的动手, 而且比起我,信阳王的处境更艰难吧,我是没兴趣查礼县的事情,今天我听到的一切都不会向京城禀告。但以皇帝容不得沙子的性子,下一个朝廷命官很快就会到,不知道到时候你们还能不能瞒得住。”   唰,祁明轩展开扇子:“而且你们找上本王,为得是本王和太后对尹家的影响吧?”   徐峰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之所以信阳王一直想要拉拢荣王就是为了尹家身后的兵权,虽然不能为他们所用,至少要让尹家承认王爷的正统地位,保证尹家不反。   “殿下,此事干系重大,小人得禀告王爷后由他做决定。”徐峰说。   “我再加上一个筹码。先帝在世时曾给我留下了一队人马,这些人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只要信阳王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把这队人马借出。我言尽于此,这笔买卖你让家主子好好合计一下。” 祁明轩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去寻寻我家夫人。”   徐峰强压下激动的心情,没想到这次竟然从荣王身上试探出这么大的惊喜,他拿定了主意一定要说服王爷答应下这桩交易,同时也对暗藏实力的荣王有了更深的警惕。   不过不急,一切都要先助王爷登上大宝再来考虑。   祁明轩找到姜贞娘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水红色长裙,看着花圃的方向出神。   姜贞娘听到祁明轩的脚步声响,她转过头:“郎君你与那个徐先生谈完了?” 她暗暗观察着祁明轩的神色,刚才徐峰告诉祁明轩的肯定是与荣王生死攸关的事情,她想从祁明轩的表情上看出端倪,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让她失望了。   “方才你怎么突然失态了,是害怕了吗?”祁明轩摸着姜贞娘的鬓发。   姜贞娘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是我不小心走神了。”她抚弄着花,似不经意的问道,“我听那位徐先生话中的意思,似乎想挑拨皇室的兄弟间情谊。”   祁明轩明悟的看了姜贞娘一眼,他捏了捏姜贞娘的掌心,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姜贞娘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侍女,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就不再提这件事情。   祁明轩摘了一朵芍药簪在姜贞娘的鬓间,他开口:“此地景色不错,夫人可愿意陪我在这里住上几日。”   姜贞娘看了祁明轩一眼,压下担心,点了点头:“妾身都听郎君安排。”   上次在太原城中祁明轩的行为太过分,这几日夜里她都有些回避祁明轩,与他错开时间入睡,唯独今天她心里记挂着事情,盼着天黑早点到来。   姜贞娘陪着闲适的祁明轩在别院里逛了一会儿,见天迟迟不暗,她等不下去了,也管不了周遭的丫鬟会如何看待她,扯着祁明轩的衣袖把他往房内拖去。   “郎君,我有些累了,今日我们就早些安置吧。”姜贞娘含羞带怯的看向祁明轩。   祁明轩忍笑低头:“这么着急?”   姜贞娘瞥见别院中的丫鬟真偷偷看着两人,姜贞娘两颊生晕:“去还是不去?”说完她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她就被祁明轩从身后抱起:“我又没说不和你去,你莫要着急走呀。”   视线旋转,姜贞娘已经被祁明轩打横抱在怀中,她仰着脸看向祁明轩,只见他眼中带着笑意,神情舒朗开阔,没有一点不虞之色。   姜贞娘的视线落在祁明轩的眉眼上,有些分不清此刻的祁明轩是真的开心,还是只是伪装。   祁明轩把姜贞娘抱进内室的床榻上,屋头的丫鬟都被他赶了出去,他把姜贞娘圈在身下,拉下床幔渐渐俯身——   “公子,礼县的事情不查了吗?”姜贞娘用极低的声音问道,用手抵在祁明轩的胸膛。   祁明轩看向姜贞娘的手臂:“现在不急了?”   姜贞娘在祁明轩的手臂上拧了一下,他明明知道她的真正用意,还故意逗她。   “不用查了,徐峰已经把所有的真相都说了。”祁明轩淡淡开口,在姜贞娘耳边把礼县的事情简单说说了。   姜贞娘非常惊讶,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祁明轩一开始就打得应该就是这个注意,直接从信阳王处下手查清真相。   “那徐峰说得话其实都在公子你的意料之中了?”姜贞娘问,想知道祁明轩到底有没有被徐峰挑拨   祁明轩眉梢微蹙了一下:“那也不是,我也没想到能从信阳王那里知晓一件秘事。”尹太后是他生母,他却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尹太后的所思所想。   “公子你不会把徐峰挑拨离间的话当真,真的听进心中吧?信阳王就是想要你们反目成仇,这样他才有机可乘。”   姜贞娘难得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看法,祁明轩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他的指尖刮了刮姜贞娘的鼻子,“你别担心,信阳王的计谋太浅,我不会上当。”   姜贞娘得到保证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从祁明轩的手臂下钻了出去,把自己裹紧了被子中,动作好像游鱼般灵活。   祁明轩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姜贞娘说道:“郎君,我困了,先睡了,你也早些安置。”神情纯洁无辜。   “过河拆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祁明轩唇角轻轻牵起。   姜贞娘想着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与祁明轩平分春色,自从进宫后祁明轩的技艺就突飞猛进,让她都有些招架不住。   刚才她在祁明轩臂弯下时,隔着衣物她都能感受到祁明轩身上透出的热度,她不拆桥,被拆的人就是她了。   权衡了下,姜贞娘还是坚定的抓紧了被角,毫不妥协。   祁明轩看着姜贞娘动作,曲腿坐在床榻上,低低笑开。他发现十三娘在他面前越来越随性自在了。低头吻了吻姜贞娘的额头,他温声说道:“我不闹你,睡吧。”   姜贞娘闻言立马闭上眼睛,做出安心入睡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她就沉入了梦乡。   祁明轩在别院住下的第三天,徐峰接到信阳王的密信后,带着一纸结盟手书来找祁明轩。   信阳王答应了与荣王结盟,只是为了防止荣王背叛,他要荣王亲笔写下一封与他共谋大事的书信,有这封几乎是造反铁证的信在手,他才信荣王的诚意。   祁明轩心里算了一下信阳到礼县的距离,猜到此刻信阳王肯定不在信阳了,不然不会等到第三天才回有回信。   他同意了信阳王的要求,同时也把调用私兵的信物交给徐峰。   徐峰拿到信物,对着祁明轩拱了拱手:“那就委屈殿下你此处多住几日了,时机成熟后,还要麻烦殿下与新武侯好好谈谈。”   祁明轩也提出了要求,别院中闲杂人等不能太多,衣食住行都必须按照他的要求来准备。   “殿下那些下人都是留下来保护你安全的。”徐峰解释。   祁明轩玩味一笑:“保护?怎么你是不相信我身边侍卫的能力?”他收敛了笑,对着徐峰冷冷道,“我不喜欢生人在我眼前晃,让他们都滚到外院去。”   徐峰想着院中眼线来报,荣王这几日都与那位夫人形影不离嬉戏亲闹,荣王没什么反应,就是那位夫人似乎非常介意院中的丫鬟仆从,他忍不住想,荣王到底是不想被人监控,还是不想佳人不悦才提出这个要求?   不论如何,荣王身份贵重,又是王爷的盟友,徐峰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让祁明轩不悦,很干脆的答应了祁明轩的所有要求。   之后姜贞娘就陪着祁明轩就别院中住下,别院清幽,来的路上姜贞娘曾试想过假扮绿娆夫人会遇到种种危险,但实际上除了徐峰出现时,她有些紧张,其他时候她都轻松闲适,有种她是出行来游玩避暑的感觉。   时间又过半月,祁明轩突然唤醒在美人榻上午睡的姜贞娘,他的声音温柔:“十三娘,醒醒。时机到了,我们该走了。”   姜贞娘还没睡醒,眼里带着水汽,她愣愣得盯着祁明轩的脸看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了,祁明轩的计谋应该是成功了,信阳王中计了。别院里有很多信阳王的人,他们必须要在消息传回前走离开这里。   齐娘子与江公子终究只是在太原的一场梦,现在这个梦也要彻底结束了。 第五十四章 你怎么敢   祁明轩一行人离开的很顺利, 徐峰跟着信阳王去了梧州,留在别院的人都知道祁明轩身份贵重,是信阳王的贵客得罪不得,而且他的性情还有些挑剔古怪, 所以他要出去时没有人敢拦他。   直到两个时辰后, 别院的人还没有等到祁明轩他们回来, 发信号也没等回来暗中监视他们的人, 众人才意识到荣王好像跑了,此时再想把他们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等远在梧州替信阳王出谋划策的徐峰得到消息时, 祁明轩他们一行人早都出了礼县,而他们也被梧州行宫里早有准备的兵马与身后祁明轩的私兵两面夹击,终于意思到荣王根本不是有心投诚, 已经无力回天了。   虽然说太原城空虚,大部分的人马都被信阳王压在了梧州上,但别院中人对祁明轩的监视是外松内紧。杀了暗中跟着他们的探子后,祁明轩和姜贞娘他们都换上了轻便的衣服,弃了马车改换骑马往太原城外赶去。   姜贞娘不会骑马,只能与祁明轩同乘一匹骏马。这时祁明轩脸上没有了伪装出来的和煦笑意,他神情冷峻淡漠, 姜贞娘的视线落在祁明轩收起来的长剑上,她刚才才知道祁明轩竟然会武功,而且杀人的时候一剑毙命动作凌厉无比。   当初她竟然能毫发无损的走到他的身边, 祁明轩也不担心她是刺客吗?现在回想竟有些不可思议。   姜贞娘没有一丝犹豫, 把手递给了祁明轩, 她被拉到马背上,坐在了祁明轩的身前。   “你不用坐这么直,靠着我。”说完祁明轩把姜贞娘往自己怀里一按, 然后扬鞭策马。   侍从也骑着马护在他们外围,奔袭了一天他们终于再城门关闭前出了太原城。暂时安全后,祁明轩怕姜贞娘身子娇弱,受不得颠簸,又吩咐人换上了舒适的马车。   祁明轩应该是早做了安排,他们才出太原刚到青州的地界,青州府尹就带着人马专程来迎接保护祁明轩。   这次姜贞娘没有再错过了,她亲眼看到身穿官服的府尹在祁明轩面前跪下三呼万岁。   即使姜贞娘心中早有准备,看到祁明轩渊停岳持,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怒自威的帝王风范时,她的心变空落落的,说不清是爱还是恨,指尖掐红了掌心她都没有察觉。   祁明轩问了青州府尹一会儿话,知道如今的形势与他预料的无二,梧州无恙,尹浩青也按照他的旨意假意驰援梧州,实则大军仍驻守在边关,只等异族来趁火打劫时给他们迎头痛击。   他又下了几道旨意后,才让青州的官员退下。   想起自从他们离开太原城时,姜贞娘就变得有些异常,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路上太匆忙,他也不知道姜贞娘是不是病了。   祁明轩叫住正要告退的青州府尹,吩咐他找个大夫进府来。   说完,他越想越担心,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就往姜贞娘落脚的院子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姜贞娘的声音带着些固执的纠正:“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娘娘,你们不要乱叫。”   祁明轩的步子顿了顿,抬步走了进去,姜贞娘坐在长廊下,她的面色微冷,手边放在一个包袱。   姜贞娘听到侍从下人请安的声音,她捏紧了手掌,祁明轩带着她熟悉的淡淡笑意走进了她的视线。   祁明轩的目光从包袱上略过,他出声问道:“这几日奔波累坏你了吧?大夫来了让他好好给你瞧瞧,”他伸手去握姜贞娘的手,“你身子底子有些弱,等回宫后让太医给你调理一番。”   姜贞娘避开了祁明轩的手,在祁明轩在她身侧坐下前,她拿着包袱站了起来:“陛下,我想回京城了。”   “等梧州的事情结束后,我们一起回京。”祁明轩说道,“还有一件事我原本打算过几日再问你的。十三娘是你想换个身份重新开始,还是——”   “陛下,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我们两清了。陛下你不用和我说那些话,宫里的事与我无关,我的事情也不劳陛下你费心了。”   “两清了?”祁明轩清隽的面容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皱眉看向姜贞娘,“怎么会无关?我要娶你。”   一句话点燃了姜贞娘所有的恨意,是的,当面对帝王身份的祁明轩时,她也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竟然是有恨的,恨他对忠勤伯府的纵容,恨他对秦寿楠的庇护,也恨他对秦锦芙的深情。   他凭什么自顾自的在她面前说要娶她!   拜秦家人所赐,姜贞娘已经没了用眼泪来表现难的天真了,哭是没用的,要笑,笑得越开心越好。   “陛下你说笑了。妾身蒲柳之姿早为人妇,怎么能入陛下的后宫?”   祁明轩敛了笑意:“你是担心朝臣反对?朕一言九鼎,绝不会让你遭受非议!”   姜贞娘摇头:“不是这个原因,”她抬起眼,目光带着点自弃般的挑衅,“陛下,我不答应,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如此而已。”   祁明轩看着姜贞娘明艳的笑意,眼里聚起风暴,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把浮起青筋的手背在身后:“不可能,你对我到底有没有情意,你我心中都清楚。”   姜贞娘的心刺痛一瞬,她被祁明轩的话说得有些难堪,她怎么能真的喜欢上皇帝呢?   “那是因为我认错了,”有些话一开口就顺理成章,说得人自己都信了这就是真实,“我把你错认了成了我真正喜欢的人。如果我知道陛下你的身份,一定躲得远远地,绝不出现在陛下你的面前。”   祁明轩眼里闪过狠色,他看得出来姜贞娘并没有说谎:“那人是谁?”   他一生矜骄自负,从未想过他唯一心动喜欢的女子,竟然是把他当成了其他人!   姜贞娘的理智回来了些许,她知道自己现在几乎是把祁明轩的颜面扫在了地上,帝王之怒流血千里,她不能连累真正对她有恩的荣王。   “现在已经不需要妾身再扮演谁的身份了,恳求陛下准许妾身回京。”姜贞娘跪着请求道。   祁明轩哪里看不出姜贞娘对那个男子的隐瞒保护,他心里又气又妒,他怜惜她在秦家遭受的伤害,一直不敢把她逼太紧。   连表露心意都小心翼翼,没想到姜贞娘根本不是不敢再爱谁,而是她早都有了心上人!   祁明轩清冷的神情完全被打破,他的眼睛泛着愤怒的红:“姜贞娘,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主动接近他的人是她,说爱慕他的人也是她,她现在才来告诉他,她认错人了?   呵,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祁明轩的心变得异常理智残酷,他得先把那个引诱十三娘的男子找出。然后,祁明轩的眼神一暗。   他的指尖挑起姜贞娘的一缕长发,他笑着开口,“起来,你别跪,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出来?”   祁明轩的声音温柔,却让姜贞娘打了一个寒颤。   “让我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南阳长公主的温泉别宫,那个地方不是哪个男子都能去的,这样范围就小了很多,你进宫后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现,说明你也不是那时候发现我不是要找的那个人——”祁明轩的话语突然停了下来。   他的表情像是被停滞下来,有一瞬的空白,他看着不断摇头的姜贞娘,轻轻问道:“我可真傻,怎么把他给忘了。十三娘,这个人是荣王对吗?”   荣王,阿容,原来从始至终,姜贞娘唤得那个人都不是他。   难怪朝野皆知他不近女色,而她偏偏出现在他面前以美色诱他,那晚她想要抱得人根本不是他。   曾经被他忽视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浮现在他脑海中。时间从远到近,直到今天她所有的异常,都有了解释。   “你是到了青州才发现我的身份的吗?难怪你闷闷不乐,我还以为你病了?”祁明轩的手指按在额头上,“你一向对宫中秘事避之不及,在信阳王别院那次,你是担心我会伤害荣王,才等不下去引我回房,一直用话试探我的吧?”   面对祁明轩的质问,姜贞娘挺着了背沉默不语,她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你现在倒是坦荡,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再杀了他吗?”祁明轩怒气反笑。   “我不会怕,”忠勤伯府终于要等来了他的报应,姜贞娘死过一次了,她真的不怕死,至于对荣王的处置,姜贞娘看着祁明轩轻轻的开口,“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杀害荣王。”   确认祁明轩的身份后回头再看,就能发现祁明轩的计谋虽然精妙但也很凶险,一旦祁星河没有在梧州行宫做好祁明轩待在别宫的假象,或者故意泄露消息给信阳王,那被瓮中捉鳖的人就不是信阳王而是祁明轩了,由此就可以看出祁明轩对祁星河的信任,是可以做到以命相托的程度了。   所以即使姜贞娘不知道祁明轩与祁星河私下里的关系,她确信祁明轩就是再生气都不会杀害祁星河。   姜贞娘的回答,让祁明轩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朝臣们私下议论他,说他心狠手辣手段残酷;尹太后怪他冷血薄情,像养不熟的白眼狼;吴太妃明哲保身,她一心就想着祁明轩与祁星河兄弟同心,可这样何尝也不是一种对他的隐隐担忧。   这个人若是其他人,他肯定会忍不住心中的妒意下手,但荣王是个例外。   唯独姜贞娘懂他,窥见了他心底从不让人发现的隐秘角落。   只是她喜欢的人不是他。   祁明轩的心泛起细细密密的疼意,怔楞中扯痛了姜贞娘的那缕长发,姜贞娘稍稍微蹙,他曲着的手指下意识就松了那几圈缠绕着的乌发。   他想不通为什么姜贞娘的头发如此柔软,心却这么冷硬,转往他心口扎刀子。   他在姜贞娘耳边低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徐峰对我说了什么吗?他告诉我,先帝弥留之际,太后曾经偷用玉玺给祁星河准备了一份传位诏书。十三娘,你现在还觉得我不会动荣王吗?”   姜贞娘看向祁明轩,他像是戴回了属于帝王的面具,她没办法再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心理。   她完全没想到尹太后竟然还做出过这样的事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不认为祁明轩在荣王威胁他皇位时,还能一直信任容忍他。   姜贞娘怀疑她是不是想错了,不该在冲动之下告诉祁明轩,他不是她要找的人。她神情恍惚的僵坐在原地。 第五十五章 消息   姜贞娘被困在了青州, 祁明轩没有把她看管起来,但也不同意她回京城。没有侍从陪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女子完全不能保证自身安全,而且现在梧州虽然把叛乱平定下来了, 但还没能抓住信阳王, 让信阳王逃了。   姜贞娘不是冲动的人, 做不出与祁明轩置气就不顾自己的安危的行为。   于是, 两人之间就僵持了下来。姜贞娘不再对祁明轩温言软语,她的态度冷淡像是面对陌生人一般, 祁明轩也不想在气愤之下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语,反正在姜贞娘清醒的时候再没出现在她面前。   姜贞娘对祁明轩的做法不置可否,只要不连累到荣王, 她无所谓祁明轩对她的处置,祁明轩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回京城。   一旦回了京城,他是高高在上对已故太子妃情深如许的皇帝,而她是忠勤伯府出家入了道观的姜十三娘,她相信以祁明轩的骄傲,两人就再没有了干系。   不过姜贞娘完全没想到,她会在青州见到许久没见的十六。   “夫人, 十六很久没见到你了,真的好想你。早知道我就该据理力争陪你一起去太原城的。”这段时间十六跟着常桉差点没被憋死,她心里又一直记挂陛下和姜贞娘的安危, 此时见到姜贞娘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姜贞娘看到活泼朝气的十六, 嘴角没忍住向上翘了翘:“十六, 你怎么来青州了?春兰她还好吗?”   陪着十六过来觐见的常桉见十六不分尊卑的样子,他冷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呵斥道:“十六,不许对的主子无礼!”   姜贞娘稍稍挡在十六身前, 她说道:“常统领你言重,我很喜欢十六,从没有把她当做下人看待,她这样很好,你不要责怪她。再有就是我不是你们主子,常统领不要唤错了人。”   “就是,陛下竟然还没有册封夫人,给夫人定下名份,害得我们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唤夫人主子娘娘,也不知道陛下会初封夫人什么位份。”   常桉见十六躲在姜贞娘身后,像是找到了靠山完全不怕他了。常桉深深的看了十六一眼,警告道:“陛下的事情由不得我们这些下属多嘴,”说完,他对着姜贞娘拱手行礼,“夫人,十六属下已经送到了,就先找陛下复命去了。”   听到常桉提到祁明轩,姜贞娘的睫毛颤动一下。常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姜贞娘开口,知道姜贞娘没什么话想要转达给祁明轩,才行礼退下。   “十六,你怎么会突然来青州?”姜贞娘心里有个猜测,她开口问道。   十六:“是陛下召我来的,让我继续保护夫人。”   果然是他,姜贞娘轻轻眨了眨眼。   十六就像是一个万事通,每次她开口说话,姜贞娘都会觉得有几只百灵鸟在她身边叫嚷着一样。通过十六的话,姜贞娘也大致理清楚了如今的形势。   十六先说得是忠勤伯府的事情,她知道姜贞娘离京前一直记挂着秦家的事情,就是她只在秦家待了几个月的人都乐于见得秦家倒霉,所以她把忠勤伯府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姜贞娘。   秦家老四房的人与族长血缘亲近,对忠勤伯府一脉殷勤也是看着这一房出过太子妃又有爵位传承。但秦寿楠收了他们好处,却不兑现承诺过继他家的孩子,反而透出消息要过继他大哥的孩子。   不管是老四房还是六房都觉得被忠勤伯府这一脉给愚弄了,他们真金白银的给出去,最后连找秦寿楠要说法,都被秦寿楠的书童给羞辱一番。   两房直接找到秦氏的族长让族里来主持公道,秦氏族长早都不满忠勤伯仗着爵位在宗族中压他一头,眼看着秦锦芙去世后,忠勤伯府没有了往日的煊赫,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彰显他的威信。   忠勤伯知道消息后气得把秦寿楠打了一顿,让他要么老实的认下嗣子,要不就把收下的财物退回去。只是秦寿楠本来就心胸狭隘,忠勤伯已经不管事很久,他这一被打就交怀疑有人故意给忠勤伯通风报信,他自然而然的怀疑上了周氏,把周氏和其他两房的人都恨上了。   恰好对秦寿楠真有不满的周氏确实动了一点手脚,谁让秦寿楠把主意打到她未处世的孩子身上。秦寿楠查到端倪后,更是不依不饶要大夫人把周氏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他,并声称不论这个是男是女,他一定会把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视若珍宝,其实是打定主意要用孩子来报复周氏。   秦寿楠的行为可把周氏恶心得不行,但有大夫人压着她也不敢做出太过火的事情,只能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有她在后面推波助澜,前脚族长才把事情调解下来,后脚秦寿楠就把老四房的二爷给打了。   俗话说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四房的人见找族长也无济于事,直接去京兆府把秦寿楠给告了。两家都姓秦,是同宗的亲戚,最开始谁都没有较真,老四房赌着一口气,但也没想把事情闹大,只想给秦寿楠一个教训。但随着升堂时秦寿楠身边的一个小厮当众状告秦寿楠草菅人命,事情就走向失控了。   恰好当时梧州行宫传下旨意要刑部彻查留渠贪墨案,除了那位信阳王的心腹,忠勤伯府也被牵扯进了其中,老四房一看势头不对,为了划清了忠勤伯府界限,连忙把忠勤伯府这些年的辛秘都如实报了出来。   随着贪墨案的深入调查,忠勤伯府慌了,忠勤伯上去想要去梧州觐见陛下,上书的折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等信阳王意图造反派兵围攻梧州别宫的消息传到京中时,忠勤伯府中的人都知道秦家是要遭难了。   当年拨去修建留渠的银钱,忠勤伯府仗着先帝的恩宠与太子妃的地位也伸了手,但是他们绝对没有谋反之心,可现在信阳王的人因为贪墨案反了,落在旁人眼中,牵扯进这件事情秦家也不清白了。   涉及到谋反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京兆府尹不敢再怠慢,把老四房与小厮告主的事情仔仔细细的探查了一番。这一查,这些年忠勤伯府做得恶事都被查了出来。   “夫人,总之这次忠勤伯府是要倒了,他们风光不了几天了,现在秦寿楠都还在刑部大牢里关着呢。 ”十六解气的说道。   姜贞娘的眼睛也亮了几分,这块压在她心中八年的阴霾终于要散开了。   她等到了,当初她命悬一线时,她真的完全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撼动了忠勤伯府这棵大树。姜贞娘心里畅快极了,恐怕忠勤伯府的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落到现在的境地,她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吧。当年陪着她一起进忠勤伯府,最后却葬送在府中的陪嫁丫鬟们,她们应该能安息了吧。   还有她哥哥的腿,只有等痛苦降临到秦寿楠自己身上时,他才知道他做得事情是有多错吧,这些账她一笔一笔给他们记着。   “夫人,明翠是你的人吗?”十六知道姜贞娘一直在布局针对忠勤伯府,只是她完全没有想到跟在的周氏身边这么多年的李嬷嬷最后竟然会背叛周氏。如果没有李嬷嬷,秦寿楠和周氏的矛盾不会激化得这么快。   姜贞娘摇头否认:“明翠不是不是我的人,李嬷嬷就更不是了。说到底是周氏让她彻底寒心了。秦雪昭不满她亲娘,就发泄在周氏送给她的丫鬟身上,李嬷嬷提醒了周氏好几次秦雪昭不对劲,周氏不仅没相信,还对她侄女被秦雪昭责罚的事情无动于衷,李嬷嬷就是再衷心,几次之后心也凉了。”   她不过只是推波助澜了一下,李嬷嬷并没有想要背主,她没那么大胆子,她只是想要周氏跌一个跟头。那个状告秦寿楠的小厮,姜贞娘也没对他进行威逼利诱,不过是那小厮的心上人是被秦寿楠害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已。   仔细想想,要是从来都眼高于顶的秦家人知道,忠勤伯府就是因为几个从来不被他们看进眼中的小人物,弄到现在的田地,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是后悔?还是沉浸在往日的幻梦中。   说了京城的事情,十六知道姜贞娘好奇,顺带就把如今战事也都告诉姜贞娘。   边关异族一直对大雍虎视眈眈,得知信阳王造反后,以为边关的尹家军会去梧州救驾,毕竟皇帝的生母姓尹,而凉州的兵马离梧州最近。谁知道新武侯只是假意驰援,他率领得尹家军一人未动,等得就是异族的来犯。这一仗大雍准备充分等异族兵马入境后,才出其不意的截断了他们的退路,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因此这场仗大雍赢得由为漂亮。   姜贞娘早在祁明轩假扮身份进入太原城时,就佩服过他的才智计谋。她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祁明轩一面要伪装身份,一面又要刻意露出破绽摆明他荣王的身份。现在回头看徐峰信阳王他们的反应才明白过来,聪明人喜欢多想,他们习惯怀疑展示在明面上的真相,又盲目相信由自己才智推断出来的事情。   祁明轩先假装利州的富商公子,等他们亲自揭穿了他的这层假身份,才会对祁明轩就是荣王的事情深信不疑。   她也是祁明轩刚入太原城的表露身份行为,才彻底确定祁明轩的真实身份,她与祁明轩朝夕相对扮演着荣王与绿娆夫人,却忘记了一个最简单的事情,要是祁明轩真的是荣王,他何必大费周章的让信阳王的人相信他就是荣王。   荣王是不需要人相信他是荣王的,祁明轩一路上的刻意装扮,只能表明他根本不是荣王。   她被祁明轩胆识智计震惊了一次,如今又被他的谋略胸襟震撼了第二次,要是她没猜错的话,他去太原城要诱的敌根本不是信阳王,而是边关的异族。   她莫名的肯定,虽然信阳王一直对皇位念念不忘,但在祁明轩心中信阳王还没那么重的分量。   “对了,夫人上回托付我找的人,我找到了他的下落。”十六拍了拍脑门说道,她差点把重要的事情忘了。   姜贞娘猛地抬起头,她的眼圈有些红,追问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是跟着爹娘一起回了家乡吗?还有他的腿可医治好了?”   “夫人你别伤心,那位姜先生现在投在荣王门下,听师父说这两天荣王他们应该就到了。到时候,夫人你就可以见到那位姜先生了。”   姜贞娘神情有些讶然:“我哥哥跟着荣王?”她对荣王心心念念了这么久,都还没见过荣王的面,她哥哥现在竟然跟着荣王在做事?   十六点头:“对啊,听说荣王对姜先生很宽容优待。”   姜贞娘从怔忪中回神,她忽然站起身,又一次确认道:“你是说荣王也要来青州?”   再一次从十六身上得到肯定答案,得知哥哥消息的高兴被冲淡了几分,想到那日祁明轩对她说得话,姜贞娘的心里升起隐隐的担忧。 第五十六章 你认识她?   祁明轩坐在书案前, 面前堆积着半人高的奏折,他在太原时,除了非常紧急的奏折是萧丞相和祁星河一起商议批改,其余得都堆放在别宫。   梧州的叛乱刚被平定, 还要收尾的祁星河没办法立马赶去青州, 他看着一堆奏折就脑子疼, 也不知道祁明轩是怎么对着这些废话连天的奏折, 两年如一日从不懈怠的看下去,终于不用隐瞒祁明轩的行踪, 他干脆大手一挥,让专人把奏折先护送过去,   室中苏合香的青烟袅袅飘成一丝细线, 祁明轩翻开着折子,十六抱拳跪在地上把她与姜贞娘的对话汇报给祁明轩。   十六知道夫人好像是和陛下闹别扭了,但不知道原因。她说了半天,祁明轩神情都没变动一下,仍然披着奏折,十六有些怀疑陛下是不是在听。   “她问了两次荣王?”祁明轩提笔写字,突然出声。   十六连忙收敛心神, 恭敬回道:“是的,夫人似乎很在意荣王来青州的事情。”   祁明轩的眉间一蹙,他把奏折倏地合上扔在了书案上。   这些落在十六耳朵里, 她福至心灵, 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陛下不会是吃荣王的醋了吧?   她尽量自然的加上了一句:“毕竟夫人和她的哥哥许久未见,她一直担心这位姜先生的安危。”   祁明轩拨弄着手中的桃木流珠,一颗一颗拨动着:“十三娘她平时和你谈论过——”祁明轩顿住, 他问不出这样私下试探的问题,姜贞娘都明说她认错人了,他还抓着细枝末节不放,显得有点卑微可笑了。   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自有一股傲气,宁缺毋滥所以他的后宫至今空虚,祁明轩缓缓把流珠都收拢在手心,他何必像一个凡夫俗子一般纠缠不放。   十六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祁明轩的下文,难不成真是荣王的原因?   “陛下,夫人很重视那位姜先生,要不要属下告诉夫人,是您一直在替她寻找姜先生的下落?”十六出声询问道,想寻机会让姜贞娘与祁明轩和好如初。   “不必了,你退下吧。”祁明轩抿着薄唇,挥退十六,重新拿了一本奏折翻看。   第二日,荣王带着出行梧州的人马来到青州。   “五哥,你是不知道我在梧州是吃尽了苦头,必须遮遮掩掩不被其他人发现我的身影制造我不再的假象不说,还得为你的替身遮掩,以免被其他人发现真正的皇帝其实并不在梧州的行宫。”祁星河到了祁明轩落脚的府邸,没经人通传就直接走进去诉苦了。   祁明轩皱眉:“你怎么没经侍卫的通传就进来了?”   祁星河笑嘻嘻说道:“五哥,在宫外你就别太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了,也不嫌闷得慌。”   祁明轩其实心里并不介意祁星河的没大没小,如果十三娘喜欢的人不是荣王的话,他甚至很乐于见到祁星河对他的亲近。   “我很闷吗?”祁明轩的视线落在祁星河风流落拓的姿态上,他与祁星河相比,是有些无趣和烦闷了。现在回想,十三娘与他最亲密的时候,就是他假扮荣王的时候。甜蜜的让他以为他终于让十三娘卸下了防备,对他敞开了心扉。   让他心中欢喜的事情,说到底竟然还是因为荣王,心中那一捧好不容易升起的热火就被一盆冷水浇透。   祁星河凑近一点,奇怪的打量了祁明轩一番,有些被他的问题惊到:“其实还好,五哥你是一国之君,肩负着大雍的江山,自然不能像我这样不着调。”   祁明轩恢复正色,问道:“说吧,你来找我是想要什么?”   祁星河松了一口气,还是现在的祁明轩让他更习惯,他看着祁明轩书案上放置的描金扇,觉得有些眼熟,与他平常喜欢用的扇子很像,他顺手就想去拿那把扇子。   “还是五哥你了解我,你看这次信阳王谋反的事情,我有是出人又是出力,所以想要向五哥你讨个赏赐!”祁星河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背就被祁明轩用朱笔打了一下。   “我的,别动。”祁明轩冷冷的说道。   祁星河缩回手,揉了揉手背:“就一把扇子,五哥你干嘛这么小气?”   祁明轩把描金折扇收到一旁,他就小气了,谁说当皇帝的人不能小气了。   不过舍不得一把扇子,也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祁明轩把话题转开:“你想要什么,说吧。”   祁星河没深究扇子的事情,他说道:“五哥,我想向你求一个人。”   祁明轩眼神一沉,做出饶有兴致的模样问道:“哦?七弟你不会是在梧州的时候又惹下风流债了吧?这次又是对谁上心了?是明珠蒙尘的落难千金,还是温柔解语的民间佳人?”   “臣弟哪有五哥说得风流多情,母妃专门警告过我,我可不敢再招惹桃花了。在梧州的时候,我一心想着为五哥尽忠报效朝廷,哪有什么心思想风花雪月的事情。五哥回宫后,你可别在太妃面前胡说。”   祁明轩重新提起笔,神态也放松了些,果然如他猜测那样,姜贞娘养在深宅大院哪有机会与祁星河相见,应当只是十三娘年少无知时单方面的绮思而已。   “没有便好,其实太妃说得话也不无道理,你确实应该考虑收收你的性子了。”祁明轩说道。   祁星河最不耐烦的就是说这么些了,他嘀咕道:“心要能由自己控制还是心吗?五哥,你不懂,不是我故意去做一个风流的人,而是我的心面对每一个可怜可爱的女子时,就会怦然心动。算了,我不和五哥你说这些了,你满心都是国事,根本不懂。”   话题扯远了,幸亏一路上姜文玉跟唐僧一样念叨着救他妹妹,不然祁星河真的差点忘了:“五哥,臣弟向你求得人是忠勤伯府的二少奶奶——姜贞娘。”   “荒唐!”祁明轩手中的湖笔被拦腰折断,他厉声斥责道。   祁星河没想到祁明轩的反应会这么大,他低眉顺眼的说道:“皇兄,我知道你不喜忠勤伯府,但是姜贞娘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情,现在还被下旨出家,也太可怜了。”他知道他母妃根本不可能下这种旨意,所以出家的事情肯定是祁明轩的授意,“臣弟恳请皇兄网开一面,放她一马。”   祁明轩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扔下折断的毛笔,起身走下书案:“你这么用心为姜贞娘求情?难不成你认识她?” 第五十七章 一厢情愿   祁星河就是再迟钝也发现祁明轩的不对劲了, 他机灵的把到嘴边的那句“当然认识,而且还颇有渊源”给咽了回去。   他清楚祁明轩看着冷漠,但对女子总是留了一丝怜悯,忠勤伯府的人都还没论罪处刑呢, 没道理祁明轩会对姜贞娘有如此大的成见。   如果不是成见, 那他可能想错了, 祁明轩让姜贞娘入道观出家根本不是惩罚姜贞娘, 他这是替姜贞娘划清她和忠勤伯府的界限。   他五哥这棵万年老铁树不会是真的开花了吧?   祁星河脑子灵活,很快就判断出形势, 他脑袋清楚口齿伶俐的回答道:“不认识!说来惭愧,臣弟并未见过这位姜姑娘。不过我观她哥哥姜文玉的品性,想必姜姑娘的人品也不会差。”   祁明轩神情缓和下来:“姜夫人深明大义, 与我一起去了太原,假扮绿娆夫人的身份助我化险为夷。朕还没来及对她论功行赏,她的处境你就不要担心了。”   祁星河略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祁明轩竟然把姜贞娘就带在身边,祁明轩说得再冷淡,都遮掩不了姜贞娘与他关系匪浅。   祁星河想起他之前吴太妃担忧过祁明轩遇到心上人会不知所措,现在看来他这位五哥下手还挺快的, 时时刻刻把人拢在身边。   从信阳王属下审讯得知,他“荣王”一路上都与一女子恩爱甜蜜如胶似漆,他当时就奇了, 他了解祁明轩一心都是政务, 身边来母蚊子都没一只。   现在想想他在梧州与藏头露尾, 呕心沥血得定下行宫的防守,生怕出了差错,可以说打他出娘胎起, 他身边就没这么冷清过。谁曾想,他这边过得清心寡欲,祁明轩反倒过得活色生香。   “五哥,臣弟也还等着你论功行赏,你记着姜夫人的功劳,也不要把臣弟给忘了。”祁星河提醒道。   祁明轩说那些话也是带着试探祁星河的意味,见祁星河没有任何介怀,他心中稍微好受了些,他不想因为儿女私情的事情对祁星河心怀芥蒂。   “放心我与信阳王商讨时,就给你定下了封赏,君无戏言,凉州的苍南城我也划归为你的封地。”祁明轩开口说道,“只是封地变了,封号也要动了动,我回京后让礼部拟几个字,到时候你自己选一个。”   祁星河欣喜的说道:“那臣弟先谢过五哥的厚赏了。”   他之前只对祁明轩提了一次改封凉州,没曾想祁明轩正放在了心上,至于改不改封号他根本不在意。   祁星河是受了姜文玉嘱托,说他妹妹一直在忠勤伯府中受苦,求他帮帮他的妹妹,现在他五哥摆明了把人划到自己的羽翼下,以他五哥护短的性子,姜贞娘的安危也不需要他多问了。   所以他稍稍正色,把前段时间梧州的事情详细得禀告给祁明轩。   祁星河走后,祁明轩继续批阅奏折,又想到祁星河说他不懂动心是什么滋味,他得笔悬在半空许久,才摸了摸心口的位置,语气很轻还带着些许自嘲:“我懂。”   ——   姜贞娘听到荣王来了青州后,就有些担忧,她不知道那日祁明轩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想了想决定再去见一次祁明轩,弄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   十六知道她这个决定后非常支持,以为姜贞娘是去和祁明轩和好的,临去前还欣慰的塞了一盒点心让她带过去。   姜贞娘没办法拒绝,只能提着食盒出了院子,她见到祁明轩的过程比她想象中顺利,她只在廊下一刻钟,就被侍从通传让她进去。   姜贞娘把食盒放在长廊下,起身往室内走去。   侍卫提醒:“夫人你的食盒忘拿了。”他以为姜贞娘是来给祁明轩送吃的的。   “就放在这里吧,”姜贞娘对侍卫说道,“若是你们饿了,也可以用来垫肚子。”   竟然不是送给陛下的?侍卫惊讶,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姜贞娘就已经走进去了。   姜贞娘既然与祁明轩说清楚了,自然就不会做出给祁明轩送东西的动作。   她走进内室,刚行了礼,就听见祁明轩冷淡着声音问道:“你来做什么?”   姜贞娘顿了顿,她恪守着规矩,抬头垂眼,视线落在织锦的地毯上,恭敬说道:“妾身过来,是来问问陛下想如何处置妾身?”   “处置?”祁明轩的视线落在姜贞娘的发顶,“你做了什么,我为何要处置你?”   “妾身欺瞒戏弄了陛下,在不知道的陛下身份时,屡次冒犯了陛下,妾甘愿领罚。”姜贞娘的背脊挺直,“还望陛下惩处过妾身后,能准许妾身归家。”   祁明轩的脸色直接阴沉了下去,他以为姜贞娘是来服软的,他方才还在想要不要接受她的示好,若他接受得太轻易了,好像也太志气了,结果没想到姜贞娘过来是与他一刀两断的。   “欺瞒冒犯?呵,我看不止吧。”祁明轩的语气越发的冷了,“夫人既然要与朕算清楚,那之前夫人屡屡抓伤朕的龙体该如何算?夫人像指使仆人一样指使朕背着夫人走过延绵的小道的事,又该如何算?”   姜贞娘被祁明轩的话堵着,她也料到祁明轩看着冷清禁欲,竟然会把闺房中的秘事放在明面上,来找她要说法。   姜贞娘心里梗这一口气,她来之前以为不管祁明轩说什么,她都能心如止水,没曾想祁明轩一句话,就让她又羞又气,她能这样的做,还不是祁明轩也是愿意的。   她语气有些僵硬得回敬道:“是以下犯上也好,行刺陛下也罢,陛下想怎么认为就怎么认为,妾身任凭陛下处置。”   祁明轩的目光在姜贞娘倔强的神情上绕了一圈,他没有姜贞娘预料的生气,而是淡漠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把荣王摘出去吗?”   姜贞娘抬起头,有些紧张道:“你把荣王怎么了?”   “你现在知道担心了?在把朕错认成荣王,把朕当做荣王的影子时,就该想到有这样的后果。十三娘,你不会以为我做上这个皇位,只是为了当一个无欲无求的圣人的吧?”   祁明轩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锋芒毕露:“都做了威服四海的人间帝王,还有得不到的东西,那不是太无能窝囊了?挡在我路上所有的阻碍,只会被我踢开!”   姜贞娘的脸白了一些,她忽然发现自己对阿容的了解可能是太浅显,她其实根本不懂祁明轩是什么样子的人,才敢在前天无知无畏的说出那样挑衅的话语。   利州的江公子太温柔了,竟然让她忘了身为一个天子的滔天权势。   “陛下,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荣王殿下他根本不认识我,你不要错怪了人。”还好她还来得及把事情说清楚。   “一厢情愿?你对荣王就这么情深义重?”祁明轩想不明白,既然荣王都没见过去姜贞娘,她是怎么喜欢上荣王的?   总不能是听了荣王名声在外的风流,对他心生钦慕的吧?   “荣王高义不拘小节,他对我有再造之恩,于我而言,他是幽黑暗境中一轮明月,是久旱田野间的一捧甘泉,我对他倾之慕之。”姜贞娘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她本来就不太会撒谎,再说祁明轩他太深不可测,姜贞娘没把握她的谎话能瞒过他。   再造之恩?祁明轩眼眸一深,眼里闪过深思,手指缓缓拨弄着流珠。 第五十八章 没有回头   祁明轩对姜贞娘的生平经历早都烂熟于心了, 她的少女时期没有经历什么波折,唯一和再造之恩有关的时期,只能是她嫁到忠勤伯府后。   可他派人调查的结果是十三娘嫁给秦寿楠后,一直深居浅出与荣王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那天他的气愤之下也忽视了一点, 要是十三娘对祁星河足够了解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只有一个解释, 她根本就没见祁星河, 更没有真正了解过祁星河这个人。   “倾之慕之?”祁明轩细细嚼着这几个字, 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这四个字听在他耳朵里还是让他非常难受。他的下颌绷得很紧, 把那串桃木流珠牢牢得抓在心中,“好,我成全你, 放你回京归家。”   姜贞娘没料到祁明轩的态度忽然有些了这么大的转变,前一刻喊喊打喊杀,后一刻竟然就轻轻落下了。   “怎么?难道你改主意了?发现你对荣王其实没什么感情?”祁明轩语气冷淡。   姜贞娘摇了摇头,她神情复杂的看了祁明轩一眼,然后对着他行礼道:“谢陛下的宽宏大量,妾身感激不尽。”   祁明轩盯着姜贞娘出声道:“姜贞娘,在你心中当今皇帝是什么样的人?而与你朝夕相对的我在你心中又是什么样的人?你分得出哪个是真, 哪个是假吗?”   姜贞娘眼里有一瞬的迷惑。   “朕没小肚鸡肠到为难一个女子,你走吧。”   祁明轩的声音打断了姜贞娘的思绪,她沉默着行礼, 然后转过身告退,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了。   祁明轩一直注视着姜贞娘的背影, 她走得不快,但是每一步都很稳,只有裙摆如水般轻轻晃动, 正如初见时,他一眼就被她的姿态吸引,那时候他是不是预见到了有一天他会爱上这个女人,所以才放任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   唯一不同的是,他如今是看着她一步一步的向他远离,祁明轩藏着所有的深黑眼眸,执拗看着姜贞娘,直到姜贞娘走出殿门。   他才意识到原来刚才他一直等着姜贞娘回头,只是姜贞娘一次都没回头,就那样固执得走出了他的视线。   出了内室,姜贞娘的步子一顿,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她与祁明轩都肌肤相亲那么多次了,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后面想想,天子之名需避讳,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这样她也可以装作与她在太原城的是江铭,而不是一那个不知名讳,总会勾起她最灰暗记忆的皇帝。   祁明轩说话算话,当天下午就有侍卫套好马车说要送她回京。   姜贞娘担心晚了会出变故,带上简单的包裹就打算走。   十六有些惊讶:“夫人你怎么就回京了?”她从她师父那里探听到的消息时,陛下特意把夫人带去太原,其实也有借机给她分功劳,以此来抬高她的身份。姜贞娘现在就回去了,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忠勤伯府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保不准他们就会被目光落在道观中的姜贞娘身上。假扮我的人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这个节骨眼就不要我节外生枝了。”姜贞娘冷静的说道。   十六一脸纠结:“可是姜先生来青州了,夫人你都不见他就要回京了吗?”   姜贞娘转过头:“我哥哥已经来了?”   十六点了点头:“对啊,姜先生跟着荣王一起来得。”   侍卫坐在马车前面,他出声请示道:“夫人,你今天还走吗?再晚一会儿,就不好赶路了。”   “明天还能走吗?”姜贞娘问道。   侍卫告罪说:“夫人,属下几人是奉了陛下密令今日回京,顺道护送夫人。”言外之意,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出发。“夫人你可以向陛下开口,让陛下再派人手护送夫人你回京。”   姜贞娘方才就听有两个侍卫说信阳王在湖州现身,他们既要保护皇帝安全,又要捉拿信阳王,跟着一同出京的人马就不多,现在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她沉默着思考了片刻:“算了,你们先走吧。”说完,她拿着包袱下了马车。   十六知道她思念家人,就直接带着姜贞娘去见了姜文玉。   姜文玉比姜贞娘大三岁,他与姜贞娘的五官不像,他长相没有姜贞娘精致,姜贞娘是明艳,而他是文气,不过曾经两人身上温和的气质如出一撤,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   姜贞娘再见到姜文玉时,百感交集,姜文玉的模样没变,但眼睛里的东西变了,他身上几乎没有脾气的温和消失了。   “哥哥——”姜贞娘太熟悉发生在姜文玉身上的变化了,她眼里有些发酸。   “二妹?”姜文玉还不知道姜贞娘跟着祁明轩一起去了太原,他见到姜贞娘后,还有些不相信,以为是在做梦,“竟然真的是二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文玉看到姜贞娘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又惊又喜:“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是大哥没用,没看出秦寿楠竟然是这样人面兽心,让你进了火坑。也是大哥糊涂,爹娘说你在忠勤伯府一切都好,我就信了,没想到你过得是那样的日子!”   “哥哥你别说我,是我连累了你,你让我看看你的腿!”姜贞娘眼泪簌簌的掉,当初秦寿楠真的太狠了,不仅打断了姜文玉的腿,没过几天就把姜家赶出京城,让姜文玉的腿根本没办法好好医治。   所以她才会对秦家人有那么恨,以至于身为秦寿楠妹夫的皇帝,也被她记恨住了。   “二妹你别哭,是大哥对不起你才是,枉我还是你哥哥,竟然根本不知道你被秦家怎么磋磨。你别伤心,我腿已经好了很多了,你看,我慢慢走,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姜文玉向姜贞娘演示。   姜贞娘红着眼睛看着姜文玉的腿,她观察得很仔细,哪怕姜文玉极力掩饰,她还是看出来姜文玉的右腿有些不灵便了。   姜文玉擦掉姜贞娘脸上的眼泪:“二妹你怎么又哭了?大哥真的没事,荣王帮大哥找了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现在哥哥的腿已经好了很多了。”   可大夫的医术再好,也不可能让他的腿和好如初了,他的腿脚不便就已经彻底绝了仕途,姜贞娘还记得姜文玉才进的翰林院时那么高兴,即使不得先帝看重,他眼里都发着光。   姜贞娘的眼泪越发止不住了,最开始她是在伤心姜文玉的事情,到后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了。   姜文玉拍着姜贞娘的背,他原本想要安慰她让她别哭了,可一想到这些年姜贞娘受到的委屈,他忽然觉得让姜贞娘把平时憋在心里的苦涩哭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的腿他真没有怪过姜贞娘,从秦寿楠的暴虐残酷中,他不难想象出姜贞娘平时过得是什么日子,对姜贞娘只有疼惜,   姜文玉能听出姜贞娘哭声中的委屈茫然与难过,她懂事太久了,每次在家人面前粉饰太平,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姜贞娘哭了,其实他心里有些欣慰姜贞娘能哭出来。   姜贞娘情绪发泄得差不多后,兄妹俩她开始交流近况。   “哥哥,你现在怎么会认识荣王呢?”姜贞娘问道。   姜文玉就把他和荣王相识的经历告诉了姜贞娘。当初他们一家人被赶出京城前,姜文玉想去把姜贞娘接回来,但姜父姜母都不同意,说他这是要逼姜贞娘走上绝路,而忠勤伯府也不会答应的。   那时姜文玉行动不便,只能把愤恨压在心底,等他的腿稍微好点后,他没和姜父姜母一起回乡,而是偷偷回了京城,他不放心吧姜贞娘留在那个吃人的地方。他也知道忠勤伯府势大,恰好听说荣王把秦寿楠打了,就想主动投身荣王门下。   他熟读经书又善书法,在完成了几件祁星河安排的事情后,为了找出信阳王在京城埋下的暗探受了伤,总算得到荣王的信任。此次来梧州行宫,荣王也把他带上了。   当然姜文玉给姜贞娘说得时候隐去了姜父姜母的态度与自己受伤的事情;   只是姜文玉不说,姜贞娘也能想象出来,姜文玉一个文弱书生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得到荣王的信任,肯定吃了很多苦头。   “对了,二妹你是怎么到青州的?是荣王救你出来了吗?”姜文玉是最近才知道姜贞娘入了道观的,他不清楚其中隐情,担心是忠勤伯府那边的阴谋,所以一直请求荣王帮他救出妹妹。   “荣王在找我吗?”姜贞娘忍不住想,她和姜文玉真是亲兄妹,想事情的思路都是一样的,只是姜文玉遇见得是真荣王,而她遇到是假荣王。   姜文玉见姜贞娘不想细谈,一个女子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青州,肯定是另有隐情,他没逼问姜贞娘,如果她不愿意说,他就装作不知晓。   “那二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姜文玉说道,“忠勤伯府你别在回去了,不管当初秦家让你出家是什么打算,二妹你正好借此与忠勤伯府划清关系。”   姜文玉最开始知道姜贞娘被逼进道观后,还满心愤懑,现在忠勤伯府卷进留渠贪墨案中,若非姜贞娘入了道观,还真没那么容易摆脱秦家,真是祸兮福所倚。   “大哥也不会让你一辈子都在凄冷的道观中,荣王已经答应回京后为你求一道恩旨了。”姜文玉安慰姜贞娘道,“到时候哥哥再给你寻一个可靠的夫君,以后的日子肯定能过得和和美美。”   嫁人?   最开始的时候,姜贞娘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为了秦寿楠这样的人渣就一辈子不再嫁娶,根本不值得。但是现在,她轻轻开口:“哥哥,我现在不想这种问题。”   “好,这件事暂时不提,你现在在哪落脚,先搬过来就和哥哥一起,到时候我与你一同回京,也没人说闲话。”姜文玉心里也清楚,要让姜贞娘改嫁没那么容易,就是姜父姜母都不会同意。   不过这件事,他会放在心里物色人选,现实是要先把姜贞娘原本该在京城,却来到青州的事情,以不损她闺誉的方式遮掩过去。 第五十九章 自渡   姜贞娘不方便再回祁明轩落脚的地方, 姜文玉的提议正好解决了她的住处与回京的事情,她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姜文玉现在算是荣王的幕僚,他把妹妹带了回去,也要和荣王下榻的府邸管事告知一声。姜文玉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完全没想到这个消息落到祁星河耳朵里了怎么样的轩然大波。   “小景你说什么?姜文玉那犟头把小皇嫂拐到我府上来了?”祁星河正歪在榻上哼着小曲, 听到小景回禀的话, 猛地从榻上坐起, 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了。   小景纠正道:“姜夫人是姜先生的亲生妹妹。”言外之意,亲哥带着妹妹是天经地义的。   “不行, 他这不是添乱吗?”祁星河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他五哥对这位小皇嫂一步都离不了的态度,还差点吃他的醋, 现在姜文玉把人带到他家里来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小景:“王爷,你不会是想要把姜夫人赶出府去吧?”   祁星河白了小景一眼:“爷是这么粗鲁的人吗?”说罢,他就起身向室外走去。   “王爷你要去哪?”小景赶紧跟在祁星河身后。   “去见我们那位口是心非的陛下。”祁星河晃了晃头慢悠悠说道,在他看来,姜贞娘无才无名有曾是勋贵的儿媳,这样的女子和祁明轩真的八竿子都打不着。而偏偏就是这样与祁明轩会喜欢的人没有丝毫关联的女子,却被祁明轩放在心上了。祁星河以己度人, 他是五哥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手的。   “那姜夫人呢?”   “先不要声张,也别让府中的人怠慢了她。”祁星河吩咐道。   此时的祁星河还带着些许看热闹的心思,完全没想过这件事情竟然真的会和他扯上关系。   因为只是暂住, 姜贞娘的住所就和姜文玉在同一个院子, 姜文玉经历了大变故, 想法也没有之前迂腐,对姜贞娘也多了些担忧,就让姜贞娘住在了他的隔壁, 害怕姜贞娘会这么大的刺激下做出傻事。   姜贞娘从姜文玉迂回的行动中猜到了他的想法,她早都不是姜文玉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的软弱女子了。不过姜贞娘没有拒绝姜文玉对她的关心,也没有告诉姜文玉她已经改变了。   白天姜文玉要和祁星河的其他幕僚去商议政事,让丫鬟陪着姜贞娘做针线活儿解闷。   姜贞娘拿着针线筐,她在绣绷上绣了几针,就下不去针了。   十六见姜贞娘走神,忙提醒道:“夫人,你小心手。”   姜贞娘低头才发现针快要扎在手上了,她移开手把针线放下。   “太久没动针线了,手生了。”姜贞娘低声说道,想了想,她让姜文玉派到她身边的丫鬟去书房帮她拿笔墨。   小丫鬟走后,十六问道:“夫人,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旁观者清,十六看清姜贞娘对陛下不是完全无意,而陛下也不是他表现出来的果决。她心里替两人着急,但面上还是只能维持平常。   姜贞娘看向十六,她没回十六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十六,你们主子对荣王到底态度如何?”   十六左顾而言他:“主子们的事情,奴婢做下属的怎么会清楚呢。”   姜贞娘就安静地看着十六,她喜欢十六,但是从未忘记十六是祁明轩的人。她的心静不下来,不仅仅是因为祁明轩,还因为荣王。   她不明白祁明轩为什么要把那样惊天的秘密告诉她,如果他是为了让她辗转难眠,那他做到了。她不清楚荣王知道尹太后做得事情吗?现在信阳王还出逃在外,他也是知情者,祁明轩会不会利用这件事情,一箭双雕把荣王和信阳王都除去。   祁明轩没瞒着她,她是最清楚祁明轩是以荣王的身份与信阳王达成了谋反的协议。没有人知道去太原的人其实是皇帝。   所以她到底该不该告诉荣王?   十六在姜贞娘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她的眼神太净了,温柔坚定而不强硬:“陛下对荣王很宽容。”但祁明轩内心深处到底如何看待祁星河,她真得就无从得知了。   “我知道了。”姜贞娘握住十六的手,在小丫鬟回来前,轻轻地给她道了声谢。   ——   祁星河正让小景帮他推着手臂:“啧,轻点。”   小景神情有些不满:“属下的手已经够轻了,是陛下下手太重了。”小景是真心为祁星河感到不平,祁星河一路上殚精极虑,他性子散漫这么多年唯有几次的专注认真都是为了祁明轩,信阳王的事情也是他从礼县事发前就开始埋线了。   可祁明轩就这样对待他们家王爷,可真让人寒心呀。   “也不怪五哥,是我答应陪他舒展筋骨的,没想到五哥做了皇帝,身手不退反进,是我技不如人了。”祁星河打断小景的话,显然不想继续再谈了,“放心,你家爷心里都有数。”   正说着话,就有下人进来通传姜贞娘求见。   祁星河又向下人确认了一次,他才坐起了身子,抬手让小景止住动作正襟危坐起来   小景看他脸色严肃,问道:“王爷你不想见姜夫人?”   祁星河动了动胳膊,疼得皱了皱眉,他转动手中折扇:“见,怎么不见?”说完,他回想白日里和祁明轩见面的场景低声喃喃,“小景呀,这几下你家爷挨得不冤。”   姜贞娘在侍从的带领下,走进了内室,她踩在织锦的地毯上,她脑海中回忆到当初她走进梨花林时的场景,晚了快一年的时间,她终于才要见到她救命恩人的模样了。   听到一道疏懒的声音叫起后,姜贞娘缓缓抬起了头,下颌,薄唇,桃花眼,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她的眼眸缓缓睁大,她想起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他了。   他是她落水时在镜湖边的看戏的男子!   祁星河注意到姜贞娘的眼神,他开口问道:“你见过我?”他问得笃定,心里却在打鼓,不会是他五哥搞错了,姜贞娘其实认识他,倾心的也是他本人,根本不存在什么认错人了?   看他五哥今日醋意大发的模样,这还是知道他和这位小皇嫂没有任何瓜葛的情况,要是这顶他五哥已经摘掉的帽子,又扣回到五哥头上,祁星河不敢想象那时候他五哥还能不能保持理智。   姜贞娘觉得有种不真实感向她扑来,一个她曾经见过的人,与她想象中的形象完全没有办法合二为一,她恍惚了一瞬,面对祁星河的问题稳住心神,提示道:“皇宫,镜湖。”   祁星河这才想起来他在什么地方见过姜贞娘:“原来那是你。”也怪他当时没有深想,不然就能发现原来姜文玉让他找的人,他早都见到了。   祁星河思忖着姜贞娘的来意,用话暗暗试探她说道:“你的事情温玉已经和我说过了,你就安心在府中住下,到时候随本王一起回京,不管是忠勤伯府的人还是谁,都不会有人为难你。”   姜贞娘闻言低垂着眼眸,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多谢荣王殿下,您对我们兄妹的大恩,妾身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祁星河生怕继续让姜贞娘说下去会听到什么以身相许的话,他打断道:“我帮温玉不过是举手之劳,看他也算是个可造之材,你是他妹妹,对我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保护你,我自然要做到。”若真论起来,他有恩的是化名温玉的姜文玉,而不是姜贞娘。   姜贞娘听到了祁星河话中划清界限的意思,她要再不把来意说明,可能就没机会说了:“荣王殿下,今日妾身过来是有件秘事要告诉殿下。”   她猜不透祁明轩告诉她这件事的意图,是考验也好,威胁也好,她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荣王。   语毕,姜贞娘静默得等待着祁星河的反应。   祁星河不了解姜贞娘,但清楚姜文玉的性子,一母同胞的兄妹性子肯定有几分相似,姜贞娘应该不是无的放矢。   “小景,你出去守着,不要让无关的人靠近。”祁星河支走小景后,开口道,“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姜贞娘压低了声音:“太后曾为了殿下你矫诏。”   祁星河面上的轻慢散去,天生带笑的桃花眼冷了下来,他的神情变得凝重。旁人听到这个消息可能是不信,但是祁星河了解尹太后,更想起了先帝病重时尹太后的异常。   那时候还是皇后的尹太后问他想不想当皇帝,他还以为尹太后是在为祁明轩试探他的态度,没想到那时候太后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而且还是矫诏!   她可知道要是她的动作被发现了,他和五哥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太后真是糊涂呀,他为了稳住先帝的心思,刻意与五哥做戏相争,没想到他和五哥没有反目,而是太后差点在背后捅了一刀。   祁星河闭上眼,再缓缓睁开,表情都深沉不少,他看向姜贞娘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不管你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守口如瓶才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不是吗?”   姜贞娘当然知道她现在的做法是在自找麻烦,只是关乎这件事情的是荣王的性命,她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她说道:“殿下对妾身有救命之恩,妾身既然知晓了这件事情,就没办法装作一无所知。”   有仇必报,有恩自然也得还,说出这件事情后,姜贞娘的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她庆幸自己没有变得面目全非。   祁星河安静了一会儿,说道:“夫人的恩义我会铭记在心。荣王府的大门永远为夫人你敞开。”   姜贞娘有些惊疑的看向祁星河,是她想错了吗?   祁星河握着扇柄轻轻笑了:“夫人你若是想寻一个落脚的地方,没有比荣王府更好的去处,除了正妃之位我不能许给夫人,其他的我都可以满足。”   姜贞娘震惊了:“可是,你并不喜欢我呀。”她没在祁星河的眼睛里看到一点爱慕之意。   “不需要喜欢,我能给夫人的是衣食无忧的自由富足,而不是一个身份上的束缚。”祁星河含笑说道,“夫人你也不必着急做决定,我只是给夫人你走另一条路的机会,或许回京后,夫人你就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了。”   姜贞娘灵光闪现,她忽然问道:“绿娆夫人也是这样吗?”   祁星河眼眸闪过惊讶,没想到姜贞娘竟这么快就猜到了他和饶缕儿之间的事情,他隐晦的说道:“我敬佩绿娆夫人对亡夫的深情。”   能这么自然的提起绿娆夫人的亡夫,可见祁星河对绿娆夫人是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所以说万人相传的佳话竟然是假的?   姜贞娘心里的滋味越发难辨,真真假假,她好像真的分不清了。   “夫人能否替我解了疑惑,我还是不记得什么时候救过你的性命。”在姜贞娘告退前,祁明轩突然问道。   姜贞娘回答道:“那日若不是殿下你重伤了秦寿楠,让我知道他也不是真的不可冒犯,可能我早就撑不起来了。”   “就这么一件小事?”祁星河没想到姜贞娘说了竟然会是这桩事情,在他看来其实完全不值一提。   “可这件事情却救了我的性命。”姜贞娘认真的说道。   祁星河不清楚姜贞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帮过就是帮过,没帮过就是没帮过,他不怕欠人情,也不想背负莫名的恩情:“夫人,你哥哥我给了他机会,勉强能算上知遇之恩,但是对你,本王确实没伸出过过手,你的今天,不是他渡,而是自渡。这世间对女子更加苛刻,你父兄面对忠勤伯府尚且无力,而你却能在他们身上撕开一道口子,单凭这点你也值得我的敬重。”   她是自渡吗?   姜贞娘脑海里的思绪有些乱,她眼眸静静得睇着祁星河,忍不住开口说道:“荣王殿下,您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祁星河轻轻摇着折扇,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不一样吗?比夫人你想象中好,还是比你想象中更坏?”   这幅眉目含情的模样倒又和传闻中的形象不谋而合,姜贞娘脸上也浮现出笑意,和祁星河的交谈让她忍不住放松。   祁星河骨子里的风流意态又冒了出来:“我方才的提议夫人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   姜贞娘忍不住问道:“殿下就不担心我的身份给你带来非议?”当初绿娆夫人进府时都闹得沸沸扬扬,绿娆夫人好歹是丧夫,她现在的夫婿还在世,再加上她和皇帝曾经的纠葛,如果祁星河迎她入府肯定会引起更大的是非。   祁星河直接道:“你想问的是你和我皇兄的事情吧,放心,只要夫人你愿意,我就能接夫人你入府。”   “多谢殿下。”姜贞娘对祁星河深深的行了一个礼。   “夫人你就没其他想要问我的吗?”祁星河方才那句话摆明了是知道姜贞娘与祁明轩之间的纠葛,他以为姜贞娘会有很多问题问他。   “问什么?”姜贞娘反问。   难得见他五哥动了心,祁星河私心里还是想帮祁明轩一次:“不问问给姜文玉看伤的大夫是谁找来的?不问问,我帮你到底有没有谁的授意?”   “若殿下诚心想回答,不如替妾身解一解惑,殿下的正妻之位是打算为谁而留呢?”   祁星河移开视线,没想到姜贞娘会把事情引到他身上来,他败下阵来,摸了摸鼻子说道:“既然夫人已经知晓,本王就不该多嘴相问。”   姜贞娘去见祁星河前心情沉重,见过之后整个人反而轻松了起来,步履都轻盈了。   姜贞娘走后,祁星河神情没了之前的轻松,小景有些担忧的问道:“王爷,姜夫人给你说了什么?”   祁星河收了扇子,他叹息道:“你说五哥到底是什么想法,他这出到底是想考验我,还是想考验姜夫人?”   小景还没听清楚祁星河说得什么,就见祁星河站起身来往屋外走了两步,又折回身来,他眼神添了两分威仪:“小景,此次跟我们出京的高手还有几位?陛下为了彰显仁德可能会留信阳王一命,但现在他不能留了!”   小景面容一肃,祁星河少有这样果决,他知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连忙拱手应诺。 第六十章 立后   祁星河带着一路随行的人员本来就是为了掩护祁明轩的行踪, 京中还等着祁明轩回去坐镇,所以祁星河到青州后,没几日一行人就起驾回京。   信阳王还出逃在外,为了防止帝驾被人伏击, 祁明轩车辇周围都戒备森严, 被车马拱卫在其中。   姜贞娘是随姜文玉一起坐在荣王的车队之中, 她掀开车帘只能看到威严缜肃兵马行过后扬起的尘土, 队伍太长,她完全看不见祁明轩的车辇。   “二妹, 是马车里太闷了吗?”姜文玉温润关怀的声音响起。   姜贞娘放下车帘,摇了摇头,轻轻答道:“我只是看看我们行到何处了?”   姜文玉静静得看着姜贞娘, 姜贞娘沉静的脸庞多了一丝犹疑:“哥哥怎么了?”   “二妹,你再忍忍,等到了京城一切就好了。”   姜贞娘疑惑说道:“哥哥,你在说什么?”她怎么有些听不懂。   姜文玉微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说到京城就好了,那时候你就不用藏头露尾了,有荣王的帮助, 你就可以过上你想要的生活了。”   姜贞娘应和道:“是啊,回京就好了。”   她神思有些不属,没注意到姜文玉眼里的担忧。   进京之后, 荣王府的随行人员就没再跟着祁明轩的车辇进入皇宫, 而是在进城门时就分道而走。姜贞娘自然是跟着姜文玉一道行在城郊避退从西城门进京, 这样一来就彻底与帝王的人马分开。   姜文玉不放心姜贞娘一人回道观,执意要送她回去,姜贞娘看出姜文玉是急于想要补偿她, 就没有拒绝。   马车行到道观门口,就听到一阵喧哗吵闹的声响,姜贞娘听出声音有些耳熟,分神一听,就听见有人说着:“让我进去,我们家大夫人要见二少奶奶,你们这些人凭什么拦着我!”   果然是忠勤伯府的人,姜贞娘没有太意外,现在秦家遭难了,以秦家人的敲骨吸髓的性子,确实不会让她置身事外。   姜文玉听着那些仆从嘴里不干不净的话,神情愠怒,他捏着拳头刚想下马车去给这刁奴一点教训,就被姜贞娘拦住。   “二妹,这些下人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我非得给他们点教训!”秦家失势后下人都这么不把姜贞娘放在眼里,姜文玉不敢想象秦家煊赫时姜贞娘到底过得是怎么样的日子。   “大哥,你先消消气。我不是想要阻拦你,只是刚才那婆子说得是她家二少奶奶,太后的懿旨已下,我已经出家人,秦家的二少奶奶与我们何干?”姜贞娘只把这些话当做耳旁风,半点不放在心上,她对着姜文玉挤了挤眼,神情俏皮。   姜文玉被姜贞娘这样一逗,怒色退去,神情也冷静了很多。   姜贞娘见状接着才又说道:“由着他们闹去吧,大夫人不过也是被逼急了四处试探机会。大哥你现在跳出去,反倒中了她的计了。”姜贞娘了解大夫人的性子,她睚眦必报,此次忠勤伯府的事情太大,除非是宫里的主子点头,不然没人能保下秦家。   只是皇帝对秦家避而不见,已经摆明了他对此事的态度,大夫人现在必定四处张罗求助,真到了秦家被论罪处罚的时候,大夫人说不定一定会拉更多人下水,以图鱼死网破。   她在大夫人眼中连个小棋子都算不上,不过是大夫人见不得她过得痛快而已。   姜贞娘看透了大夫人的心思自然不会生气,她安抚好姜文玉,坐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几个撒泼的仆妇,终于真切的感受到她与忠勤伯府真的再无瓜葛了。   “二妹,你在笑什么?”姜文玉瞧见姜贞娘唇角的笑意,出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回了京心情忽然畅快了起来。”亲眼看到秦家走到末路,她如何能不高兴?往后这家人就彻底与她没有了关系。   姜文玉吩咐马车从后门进入道观,他温声说道:“可见世上还是有因果报应的,秦家也算是罪有应得。”   姜贞娘没有反驳,她知道姜文玉性格温和,没告诉他秦家的现在遭遇,可不完全是上天降下的报应。   “只是,先太子妃与陛下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不知道这次陛下会不会看在先太子妃的面子上,对忠勤伯府网开一面。”姜文玉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忧虑。   “二妹,你怎么不走了?”   姜贞娘转过头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大哥再往里面走就是清修净地了,男子不便进入,你就送到这里吧。”   姜文玉抬头看了一眼太上忘情的牌匾,他歉意一笑:“是我疏忽了,二妹你进去吧,再委屈你几日,等旨意下来,哥哥就带你回家。”   姜贞娘站在台阶之上,忽然开口:“这里挺好,我多待几天也无妨,只是今天不是哥哥疏忽了,是哥哥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好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一样。   “是吗?”两双相似的眼眸对上,姜文玉先移开了眼,手掌按着额头, “可能是因为陛下要立后了,荣王的一身荣辱都系于陛下,皇后的人选与荣王府的利益休戚相关,自然就多几分关注在意。”   “他要立后了?”姜贞娘的神情空白,她垂下眼帘喃喃道。   姜贞娘的声音很低,不知怎么的,姜文玉还是听清楚了,他回答:“是啊,这件事情朝廷上已经议论了大半年了,只是礼部那边呈上去人选一直没被陛下采纳,如今可总算要把事情定下来了。”   应该不是大半年前吧,连她都知道新帝登基后,朝廷上一直在进言催促的皇帝立后,当初忠勤伯府就想横插一脚。   “二妹,你没事吧?”姜文玉担忧的看向姜贞娘。   姜贞娘弯了弯唇:“哥哥,我能有什么事情?后位空虚与国不利,陛下确实该立后了。反正后位是不可能落在忠勤伯府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姜文玉踌躇的上前两步,他走到姜贞娘身前,怜惜的看着姜贞娘:“二妹,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你不想说,哥哥就不问。只是那位确实不是良配,你与他不会有结果,前尘旧事你只当一场梦,忘了吧。”   姜贞娘笑意僵在了脸上:“大哥——”   姜家家风清正到有些古板,她从未想过要让姜家人知晓她与祁明轩的纠缠。   她没想到姜文玉为什么会知道的,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态度?   是说她不知廉耻,还是骂她鬼迷心窍?   姜贞娘想象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姜文玉神情温润如同年幼时那样摸了摸姜贞娘的头:“二妹,都过去了,这次见到你,哥哥心里其实很欣慰,如果你身上有一丁点的好是那个人带给你的,他曾有一刻让你开心过,哥哥甚至是感激他的。只是他的身份太高了,天下人的目光都聚在他的身上。流言蜚语是伤人利剑,二妹站在帝王身边太难了。”   在青州时姜文玉无意看到姜贞娘练字的笔墨时,心里就惊跳了一下,虽气势笔锋多有不足,但字形分明就是陛下的字迹。他的妹妹他了解,之前姜贞娘习得分明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   有些事情经不起推敲细查,况且荣王似乎也不想把他蒙在鼓里,姜文玉隐隐约约就查出了事情的真相。   旁人若是知道胞妹与帝王有情,恐怕早都欣喜若狂,但姜文玉不是贪图富贵的人,他猜到这件事情后,首先就是担忧,陛下还是太子时性子就是出了名的刚正清傲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他不清楚这样的陛下是怎么与早已成婚的二妹有纠葛的,但二妹的身份确实尴尬,情浓时陛下可以不在意,一旦情意转薄,她的身份就会成为催命符。   况且,他也不觉得那么爱惜名声的陛下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姜贞娘入宫。   所以不论陛下有多好,与二妹又有多情真意切,这样注定没结果的情路,还是尽早的忘了为好。   姜文玉的话解开了姜贞娘心里隐藏的枷锁,她眼泪跟着掉了出来,心却轻松了很多。   她不断点着头,泪痕未干的脸上展开笑颜:“嗯,我都知晓,我都与他说清楚了,哥哥你放心我没事的。”   只是他又要成亲了,十里红妆普天同庆,用最盛大的仪式去迎娶他的皇后他的结发妻子,她有点难受,只有一点点而已。   姜贞娘回了道观,之前由祁明轩安排假扮她的人就无声无息消失不见,姜贞娘猜测应该是被她们的主人召回,也没深究,只是有时看着十六有些不舍,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也会被召回。   除此之外,她在道观的生活竟然是几年来最平静安宁的日子。   没有晨昏定省,没有深宅算计,青烟淡淡,早课诵经声袅袅,晨钟暮鼓让人的心也忍不住沉静下来。   不论是忠勤伯府刁奴上门来的撒泼耍赖,还是京城里四处都在谈论的立后风声,姜贞娘渐渐的也能不露声色,坦然得与丫鬟说笑。 第六十一章 了结   转眼, 边关大捷传回京城,信阳王及其一干党羽经三司会审都已经定罪,出逃在外的信阳王在被追捕时不幸被流矢射中中箭身亡,只有徐峰和几个残兵还没抓捕归案, 不过这些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忠勤伯府的人也抓了好几个进了大狱, 京中尽是一片安宁祥和的场景。   消息灵通的京城人士, 已经知道皇帝将要大婚, 暗暗猜测后位花落谁家的同时,有女儿待字闺中的家人免不了又动了心思。皇商们也铆足了劲, 希望能到帝后大婚时大放异彩,博得宫中的青眼。动静闹得明显了,有些脑子的活泛见多识广的平头百姓瞧着这样的阵仗, 也猜到了几分。   没过多久,似乎是一夜之间,京城的人像是都心照不宣的知道皇帝即将大婚。   姜贞娘正练着字,春兰靠在墙边和隔壁小姑娘一面吃着云片糕一面聊着市井上的趣事,廊下鸟鸣啾啾碧草如茵,姜贞娘面带浅笑,面容温柔平和, 离了是忠勤伯府春兰的性子也活泼了不少。   听着春兰和小姑娘说着皇帝大婚会是什么样的繁华宏大场景时,十六已经能心平气和推墨条磨墨了。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讲得开心,姜贞娘也没打断春兰的谈兴, 听到春兰兴冲冲的问她帝后大婚那天他们可以去看热闹吗。   姜贞娘放下笔假做认真的思考了下, 才逗趣说道:“那我们得提前买好红绸红布。”   “为什么呀?”春兰不解、   “咱们得先赚一笔钱, 不过我担心到时候春兰你看着好吃的好玩的,你家小姐的钱袋不够你花销的。”   春兰这才反应过来她被姜贞娘作弄了,日子仿佛回到了姜贞娘还在闺中的时候, 她圆圆的脸红扑扑的:“小姐,你又拿奴婢来寻开心了!”   姜贞娘笑弯了眉眼,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看得十六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了。   陛下那里一定动静都没有,礼部官员都开始喜气洋洋的准备帝后大婚了,怕是真的对夫人死心了。而她跟着的姜夫人似乎也完全不在意陛下成亲的样子,难不成两个人当真是没有缘分?   “不过,我们确实要打理下剩余的钱财找些营生来做了,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呢。”笑闹完之后,姜贞娘想了想认真说道。她的嫁妆本来就不多,现在也没办法从忠勤伯府中拿出来,只有进道观前,太后赐下来的赏赐。   春兰疑惑道:“做营生?”   “是啊,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道观里。去了旁的地方总有花销,是该要为未来打算打算了。”旁人不知道,姜贞娘心里却清楚这个祁明轩给她的庇护,这里吃穿用度都很好,她却不能一直待着不走。   姜贞娘看出春兰的不舍,她安慰道:“你要喜欢住道观的环境,等事情了结,我们去老家寻个道观,日子也同样过得自在。”   春兰这个傻姑娘还真顺着姜贞娘的话琢磨了下去,一旁的十六憋不住话了:“夫人,你要离京?!还打算去寻其他道观,难不倒夫人你真的想要出家?”   真得出家姜贞娘之前是没想过的,十六一提,她倒是认真地考虑了起来,仔细想想反正她现在不想嫁人,出家竟然还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姜贞娘见十六又惊又急,她缓着声音说道:“十六,以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长留在京城,”姜贞娘止住十六的话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是忠勤伯府是倒了,大夫人和世子夫人都有娘家,她们没办法保住忠勤伯府,真豁出去拿捏我的性命还是有几分成算的。他得人都撤走了吧?”   十六慌忙得替祁明轩解释:“夫人,主子也是怕太招人眼了——”   姜贞娘了然的笑笑:“十六,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原本就不需要人保护,那些人撤走了,我反倒更自在。十六你待在我身边是大材小用了,我已经让我大哥替我寻了懂些招式的粗使丫鬟,你也尽快回去复命吧。”   十六睁大了双眼:“夫人,你这是要赶我走?是十六做什么惹你不快了吗?”   姜贞娘握住了十六的手,与她略带稚嫩的面容不同,这双手全是习武练出来老茧:“傻姑娘,我总要离京的,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头习得的本领就全废了。”   “可是,明明有两全的法子,夫人你可以留在京城的呀!”十六期盼着看向姜贞娘。   “你是知道你主子的性子,我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他的仁慈,我若不识趣继续在他眼皮子底下过活,那天他要是想起了我,现在这样安慰悠闲的日子我怕是过不了。”自从把太后矫诏的消息告诉荣王后,姜贞娘其实一直在等祁明轩对她的处置。   从青州等到京城,没有上门的官兵,也没有私密机动的暗卫,信阳王也在逃亡的过程中死了,姜贞娘不信荣王能瞒得过皇帝的眼线,而且以哥哥透露给她的消息,更有甚者荣王根本不会隐瞒祁明轩。   这么多时日过去了,姜贞娘也慢慢确定了,她把这样机密的事情透露出去了,祁明轩竟然真的对她没有任何惩罚,只是把他的人尽数撤走了而已。   想起今上冷酷凌厉的性子,他对她已经是格外的宽容了。她知道这么惊人秘密,自然也要知进退,离了是非地,把这个秘密永远装在肚子里。   十六知道劝不动姜贞娘,咬了咬牙说道:“既然如此,我也要跟着夫人一道出京。”   姜贞娘缓缓摇头:“就是我同意,你师父也不会答应的。你师父为你费心苦心,一心想给你安排一个好前程,十六你不要辜负了他。”   听到常桉的名字,十六的头也耷拉了下来,她本是孤儿,暗卫多是男子,她几乎是在男人堆里长大,长大后见到的贵女们大多都眼高于顶,唯独姜贞娘是不一样的,她是真心舍不得她。   “师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去同他说,他会同意的。”十六说着自己都有些气短心虚。   春兰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呀,为什么十六要走呢?”   姜贞娘轻轻的笑了笑:“十六和我们不一样,她的家就在京城,有家人在等着她,所以她得走了。”   春兰性子单纯,姜贞娘说什么她都相信,十六听不下去了,扭过去气鼓着脸跑了。   十六出了道观,当天下午都没回来,姜贞娘猜十六多半是进宫寻常桉去了,只是天色渐暗,十六年纪不大又是女子,她心里还是有点担忧,就让春兰搬了藤椅,坐在庭院中一面刺绣,一面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天擦黑时。姜贞娘没等来十六,而是等来了常桉。   “常统领,”姜贞娘观常桉的面色,心底的担忧就散了,她有礼有节得对常桉招呼。   “夫人,十六已经归队了,卑职怕你担忧特地来知会夫人你一声。”常桉恭敬得说道。   “回去了就好,这段时日多亏十六姑娘的照护了,劳烦常统领替我给她道声谢。”姜贞娘没有受常桉的尊称,依着她现在的身份在言语中把礼数做周全了。   常桉顿了顿,这次没避姜贞娘的礼了,应下她的话后,没多留,他本来就是避着人过来的,说完这件事就戴着斗篷隐匿在了夜色中。   没过几日,皇后的人选听说是定下来了,是英国公府中的嫡小姐,不仅人品贵重还才貌双全,听说不仅宫里的太后太妃满意,甚至连清心寡欲的陛下对这位小姐也有几分看重。   姜贞娘得知这个消息时,只是在脑海中回忆了下这位小姐的模样,她只在很多年前见过这位国公府嫡小姐一面,虽然年岁不大,但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好像身子不太康健……不过这么多年了,应该是养好了吧?   姜贞娘没多想,注意力都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秦家的案子也结了。   忠勤伯世子贪污赈灾银两刺配后押往西北充军,秦寿楠草菅人命行为不端被刑部判令杖刑三十流放三千里,忠勤伯教子不力褫夺了伯府封号,还有旁支管事等三十多人一同按律判了刑罚。   姜贞娘原以为以大夫人的性子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搅些是非出来,要想让秦家人伏法还要费些周折,没想到最后竟然顺顺当当的处理了下来。   虽然依秦家人的罪行,这种结果已经是轻判了,但姜贞娘知道秦家毕竟出了一位太子妃,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了了最大一桩心事,姜贞娘就开始着手准备会余杭老家的事情,期间荣王派人来见过她一次,说他的承诺一直有效,他随时可以迎她进门。姜文玉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消息,也来道观里劝了姜贞娘两次,和最开始的姜贞娘很像,姜文玉真心实意认为荣王府是个不错的归宿。   姜贞娘还是拒绝了,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阴差阳错,她可能真的会答应,但现在的她不行。   祁星河也没勉强她,第二天就让姜文玉送了道懿旨过来,旨意上称赞她心思虔诚纯质,为太妃祈福效果显著,太妃感其纯善特免其清修之苦之类的话语。   因为忠勤伯府刚刚被重罚夺了爵位,未免节外生枝,这道旨意没有宣读,而是由姜文玉交给姜贞娘,让她在时机成熟时再拿出来。   姜贞娘东西不多,没多久她的行李的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她去找观主辞行,正巧有人进去通传说观外有人要见她。   “来得人是谁?”姜贞娘问道。   传话的婆子说道:“是忠勤伯府的人。”   “荣王府赶过一次后,那些下人不是没敢再出现了吗?今天怎么又敢来了?”春兰愤愤说道。   “这次来得应该不是下人,我看她穿着绫罗绸缎,应该是位大家小姐。”那婆子解释道。   “秦家人我都不想见。”姜贞娘也懒得去猜到底是哪位想要见她了,直接回绝了。   “可是,他们看着——”   姜贞娘猜到婆子应该是收了些好处,她开口道:“对了,秦家已经被夺爵,以后还是不要再提忠勤伯这几个字了。”   婆子这才想起秦家之前摊上的事情,反正银子她也拿了,话也带到了,也没再游说姜贞娘。   婆子出去回话后,姜贞娘对观主说明来意。   “姜施主你今日就要走?怎么这么着急?”观主出声问道。   “我在京城的事情已了结,就不占用贵宝地了。”说着姜贞娘就把的懿旨第给观主观看,她是奉旨出家,知道要是没有旨意观主怕还会有些隐忧。   果然见到懿旨后,观主面容上的皱纹都浅淡了不少。   “贫道观姜施主的面相就不是修道之人而是另有缘法,既然旨意已下,姜施主就请自便。”观主笑得客气,对姜贞娘的态度从始至终没有改变过。   姜贞娘回了住处,等着雇来的马车上门,春兰与两个身体健壮的仆妇正在清点行李,这时又来了人对姜贞娘说有人要见她。   “不见。”她才没这闲功夫去秦家人。   那人被姜贞娘的断然拒绝的态度噎住,他缓了缓才又说道:“这个人您最好还是去见一见。”   雇得马车怎么还没来,姜贞娘心里有些着急,听着这个童仆暗含威胁的话,不耐烦的说道:“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不管你的主子是谁,我都没闲工夫去她。”   那童仆手足无措半天,却又拿姜贞娘没有办法。只是心情的忐忑的回去回话。   过了一刻钟,姜贞娘刚端起一盏茶还没入喉,房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盛着怒气的眼眸在空中撞上,不约而同都偃旗息鼓下来,燎原的怒气只残存点零星的热意。   四目相对,不论是祁明轩还是姜贞娘,嗓子眼像是被谁拿布塞着一样,谁都没能立刻吐出一个字来。 第六十二章 不惧   月光融融, 姜贞娘穿着清灰道袍,妆容素雅身形多了几分清减,眼神澄澈通明,一眼看去竟有几分出尘。   祁明轩的唇抿得更紧了, 他负着手迈步走进内堂。   春兰见到陌生男子刚要开口, 就被祁明轩身边的小太监带了出去, 不大的堂屋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姜贞娘的目光轻轻落在祁明轩身上, 他身上穿着绣金龙暗纹的白色长袍,一看就是匆忙从宫中出来连常服都来不及换下。   姜贞娘就静静注视着祁明轩俊美的面容, 她略微有些鼻酸,她都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他还来看她做什么, 他也决定要与她划清界限,为什么还来徒增悲聊。   在祁明轩看来姜贞娘就是不悲不喜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他眉间隆起小丘,想着十六回来禀告姜贞娘决定出家的话,心里气急,再顾不上等姜贞娘先说话,他先开了口。   “荣王的求娶你为什么不答应?”祁明轩清冷的声音难得带着几分滞涩。   姜贞娘交叠着手, 轻轻问道:“你是觉得我该答应下来吗?”   “从一开始你想要得不就是这个吗?现在秦家已经倒了,你再入了荣王府,七弟必定给你一席之地, 桩桩件件不就都随了你的意。”不论如何, 你都不至于要去出家。   姜贞娘耐心听祁明轩说完后, 她才稍稍偏头回道:“可能是因为我不想做了你嫂子后,又当你弟媳吧。”   祁明轩的薄唇抿得更紧了,他胸膛起伏, 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是被姜贞娘的话给气狠了。   姜贞娘知道今晚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没了那么多顾忌,看着祁明轩的反应,她心里竟然觉得有几分好笑。   眼前的男子是喜欢在意她的,她从未这样清晰的认可这件事情。而她对他也是有情的,不然也不会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祁明轩气得心口发紧,见眼前的女子还乐陶陶的,恨不得就把人抓到面前来,在她唇上狠狠咬上几口,看她还敢不敢逞口舌之快!   他长长得吐了一口气,没有了故作的威严冷漠,一双眼剥去了所有的伪装,人人都说他少年老成,此刻却带着少年人的倔强执拗:“十三娘,与你梨林相遇的人是我,你的桃木流珠书亲手赠与的人是我,执手教你练字的人是我,你读得传奇话本写得原型是我,你爱读得那几首诗词歌赋策论华章也是我所做。和你耳鬓厮磨,与你枕边谈心的人都是我祁明轩,可你却说你喜欢的人是荣王,这对我太不公平!”   “我看得懂自己的心,你不用拿我们之间的身份来提醒我,不管你是我嫂子,还是我弟媳,我祁明轩喜欢你,没什么不好承认,敢让苍天百姓见证!十三娘,你呢,你懂你的心吗,你敢直面你的心意吗?”   姜贞娘被祁明轩话里坦诚与热烈惊到,大雍男女婚配得年岁都早,以她和祁明轩年龄他们都不年轻了,曾经对爱意的憧憬早都被时间磨去,剩下得都该是权衡与算计。再诚挚的性子也都世事打磨的圆滑世故,话留三分软,她是这样,她哥哥其实这样,撞得南墙多了,再愚钝的性子都会长点记性。   她原以为祁明轩作为皇帝更该是这样,注定没结果的事情,何必要深究那么多。   可眼前的人就走下皇权的高台,把他的一颗心就这样剖给她看,没有一丝一毫掩饰,仿佛在告诉她,他也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凡夫俗子。   姜贞娘的眼眶热得发烫,视线变得有些模糊,她都不知道自己说得话带着哭腔:“你不是还在生我的得气吗?”   姜贞娘态度软了下来,祁明轩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你还知道,我还以为十三娘你真的超脱了。”   她就是在祁明轩把其他人手撤走时没反应过来,十六一去不返,她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十六就是要走也不该这么急,况且祁明轩还画蛇添足得让常桉来传话。   “我现在依然在生气,只是对着你我气性大不了,一面气,一面就想着要如何原谅你。”姜贞娘那么决绝的说她认错人了,毫无留恋的就要离开,祁明轩怎么可能不生气,只是他心里也认命的知道,他不可能一直气下去,开始准备他们和好后的事情。   “生气归生气,又不影响我心悦你。”祁明轩说完,看向姜贞娘,“只是我也想让你哄哄我,给我一句话,只一句话就够了。”   他胸中再有丘壑在智计无双,唯独在情爱之事上不敢全然信了自己的感觉,情动智损,唯有得姜贞娘亲口一句肯定他才能真正心安。   姜贞娘启唇正要说话,余光忽然注意到窗外房梁上闪过一道银色光点。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是什么,身体比脑子还快了一步,把祁明轩从窗边扑开。   银光闪过一道利箭几乎是擦过姜贞娘的手臂射在了地上。   “小心——”姜贞娘刚说出这句话,腰身就被祁明轩手掌揽着,旋身躲在梁柱之后,祁明轩把她护在身后,把她保护得严严实实。   方才的惊魂一刻让她的心还在狂跳,就感觉耳边鬓发被人轻吻了一下,祁明轩的声音微哑欢悦:“十三娘,你的答案我看到了,我真开心。”   “陛下,这种关头你竟然还有心思想这些儿女私情?”姜贞娘面颊一烫,没好气的说道。   “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住你的安危。”祁明轩宽慰姜贞娘,态度却并未松懈,他看着窗外神情戒备。   外面全是兵器撞击的声响,姜贞娘神情也有些紧绷,除了秦家她没什么仇家,而且她做得事情很隐蔽,不应该被秦家发现,秦家也不太可能专门来取她姓名。这些人来得不是为了她,那就只能是为了她身前的男子了。   屋外的场景看着是祁明轩带来得人马占了上风,但姜贞娘心里总有些不安,一是祁明轩出宫得匆忙,轻装从简身边本来就没带多少人,二来就是这个人都敢刺杀皇帝了,还能查探到祁明轩的行踪,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但现在庭中打斗得的人马似乎不太像精锐之师。   还没等姜贞娘想明白其中的蹊跷,为庸就进来禀告:“回禀主子,贼人已经都被拿下,看样子像是信阳王残党。主子这地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还尽快回宫吧。”   祁明轩的看向姜贞娘,他还没开口,心中发慌的姜贞娘就接话道:“陛下,我们快走吧,我心里有些不安。”   祁明轩握着姜贞娘的手,把姜贞娘微凉的手包裹其中,像是在无声安抚她。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们一个人都走不了!”徐峰忽然带着一大批黑衣人手持兵刃把道观团团围住,他目光阴狠的看向祁明轩,“鄙人是该叫你荣王,还是该唤你一声陛下呢?”   这批人显然与之前出现的那批人神情眼神全然不同,姜贞娘就是再天真也知道,这些人一看就是亡命之徒。   势单力薄的情况下祁明轩依然从容冷静,神情安然不乱:“我从未说过自己是荣王。”   “哈哈哈哈,是啊,你确实没说过,谁又能料到九五之尊的陛下竟然有胆量亲自去太原一趟呢?这辈子鄙人佩服的人不多,陛下你能算上一个。只是谁让陛下完全不顾念手足之情暗害信阳王,所以今日陛下你注定要折在这里了。”徐峰说话间,黑衣人身形矫健穿梭在道姑与侍卫间,冰冷的刀剑无情的收割生命。   宫里的侍卫内官节节败退,只剩下五个人把祁明轩和姜贞娘护在最中间,且战且退,因着情况紧急祁明轩也动了兵刃,他提着长剑,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也染上了血迹。姜贞娘眼睛错也不错的落在他身上,即使知道不是祁明轩的血,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道观地处京郊位置太偏,平时少有巡城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姜贞娘手上全是冷汗,她的目光落在散落在地的火把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拼命回忆起平观里道姑们闲聊的话语。   “春兰,丹药房是在三清殿后面吗?”姜贞娘见春兰吓得眼神呆滞的模样,她掐着春兰的手心,“春兰,忠勤伯府你都陪我熬过来了,我们不能折在这个地方,你必须立起来!”   春兰吓呆的眼珠终于会转了,她倒抽了一口气,一边喘一边说道:“对,好像是在三清殿后面。”   姜贞娘把手放在春兰肩膀上,严肃说道:“春兰,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弄错了,你再想想是在三清殿后面吗?”   春兰咬着手指,想了一会儿,用力点头:“奴婢确定,是在哪儿。”   姜贞娘点头,忙给祁明轩传话让他往三清殿的方向回护后撤。   祁明轩没有任何迟疑就按照姜贞娘说得话执行,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姜贞娘都想问祁明轩为什么这么信任自己,要知道刺客出现在道观,她的嫌疑也不小。   时间紧急,姜贞娘没多少什么话,她把道袍宽大的裙底扎进腰间,捡起地方遗落的火把,就与春兰一道往三清殿的方向跑去。   徐峰见祁明轩一行被逼到后殿的位置已退无可退,他反倒不着急了像猫抓老鼠一样慢慢收紧包围圈。   “陛下终究还是你棋差一招呀,”徐峰的目光落在姜贞娘的身上,“难怪在太原城时无人怀疑陛下你的身份,谁能想到从来冷血无情的陛下会对一个女子如此深情厚谊,果然是情关难过。”   姜贞娘站在祁明轩身边,火光映着她的神情冷静孤绝,她出声问祁明轩:“阿容,你愿意陪我赌一次命吗?”   “我陪你赌,”祁明轩声音温柔没有一点迟疑,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血红的石头,轻轻放在姜贞娘手心,“早都想送给你,只是没找到机会,你收好。现在你就按照你想做的做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姜贞娘抓住祁明轩想要抽走得手,她手指挤进祁明轩指缝,隔着棱角分明的石头,紧扣着祁明轩的手掌。   她是惜命的人,但今天她也愿意押上性命陪祁明轩堵上这一次。   生死相随,为他,她不惧了。 第六十三章 皇嫂   祁明轩怔住, 似乎是感觉到姜贞娘动作中的心意,他低头想看姜贞娘,姜贞娘已经松开手。   黑衣人追过来前,姜贞娘已经带着与春兰一起收集好的炼丹原料往丹房跑去, 把硝石、硫磺、朱砂、木炭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材, 都倒进丹炉之中。   她这几日住在道观, 日子清闲和春兰听了许多奇闻异事, 其中一桩就是道观炼丹炸炉的事情。   在得到祁明轩的无惧的回答后,姜贞娘把火把投进了装着各色药材的丹炉之中。   徐峰注意到姜贞娘的动作眉头一皱, 他博闻强识,忽然想到有传言说有些道士炼丹失败后会招来天雷烈火,他当然不信这些鬼神之言, 其中肯定有其他蹊跷,不过很快就猜到姜贞娘的意图——她是想借天雷烈火来对付他们。   姜贞娘是疯了吗?要是真的出现天雷烈火,首当其冲被伤到的就是她和祁明轩,她是想和他们同归于尽吗?   这个女子发疯就罢了,祁明轩竟然真的放手由着她做了?姜贞娘点火后,两人居然都没有逃开!   “退,都给我向后退三丈!”徐峰想不通祁明轩是不是色迷心窍了, 他一面急声下令,一面紧张的上前一步,然后才和他的属下一同后撤。   几息过后, 有簌簌声音响起, 然后是冲天的光热顶开了屋顶, 一束明光化作了暖黄的光点像是星子一样四散奔跑,有些在空中熄灭冷却,有些火星却带着余热落在了房顶。   暖光划破漆黑的天幕, 火树银花金光熠熠,很美很震撼,但也只是美,毫无杀伤力。   徐峰捋着胡子哈哈大笑:“陛下看来这次您还是赌错了!”   姜贞娘抿着唇站在祁明轩身侧一言不发,祁明轩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掌。   “你别担心,这些人真要取我性命,就不会任由我们退到三清殿了。”祁明轩翻转手腕把长剑飞回剑鞘之中,红稠的血从冷硬的剑鞘下滑落。   “你说是吧,信阳王。”祁明轩淡淡说道。   信阳王不是已经被流箭射死了吗?姜贞娘有些惊疑不定,她的指尖悄悄掐进手心,祁明轩不会无的放矢,如果信阳王还活着肯定不会放过祁明轩。   “五弟你真是好眼色,本王乔装改扮成这样都还能被你认出来。难怪先帝在世时,就说你是众兄弟中的心机最深沉也是最心狠手辣的人。那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被父皇说中了。”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他扯下黑巾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正是传言中已经去世的信阳王。   祁明轩见到信阳王并不惊讶:“不是我眼力好,而是若是二哥你真的去世,徐峰就是再忠心,也不可能做自寻死路的事情。即便是杀了我,他肯定也逃不掉的不是吗?二哥你这位手下可是一个聪明人。”   费这么大周折只为了给信阳王报仇,聪明人是不会做这么无谓的事情。   徐峰被说中心思有些诚惶诚恐的对着信阳王解释:“王爷,属下对你的忠心日月可鉴!”   信阳王摆了摆手:“你的忠心本王都知道,自然不会中了他的离间计。五弟,我今日来不是与你叙旧的,你冷血无情把兄弟几个逼得没有活路,就别怪我们反击自保了。”   祁明轩冷淡道:“信阳王,你出现这里不是为了和我叙旧的吧?我们就不要论兄弟,只论君臣。你勾结外族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罪无可赦。现在对信阳王的处罚已经是给你留体面了。”   “五弟,父皇本想废除你的太子之位,另立新君,没想到你竟然勾结父皇身边的掌印太监,篡改圣旨做出矫诏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这皇位本就得来不正,如何能算得上真正的君主!”信阳王的视线扫过祁明轩身侧的姜贞娘,缓缓说道,“五弟,你也不要在做困兽之斗了,只要你下罪己诏,我就可以顾念兄弟之情饶你一命。”   “矫诏?”祁明轩上前微微侧身,似笑非笑重复这两个字。   信阳王正义凛然的说道:“五弟,若要人不知道除非己莫为,掌印太监虽被你除去,但他收的干儿子还活着,他手上还留着先帝真正的遗诏。”他眼神锐利的落在听说是祁明轩心爱的女子身上,“五弟,你就是不顾念自己,也要顾念你身边人的性命,秦夫人才从狼窝中脱困,你就忍心她陪着你香消玉殒?”   姜贞娘心里焦急,矫诏的事情她是少有几个知道真相的人,这件事情的真相祁明轩不能说,也说不清楚,谁会信太后会为了信阳王矫诏呢?   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得只能听天由命。   祁明轩的神情似乎有动容,姜贞娘看着满目的兵戈死士出声说道:“妾身虽是女流之辈,但也知道忠君爱国礼义廉耻,信阳王你本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只恨自己是女流之辈无法上阵杀敌,当然不会做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即使她帮不上祁明轩的忙,她也绝对不会让拖他的后腿。   信阳王没想到看着柔弱的姜贞娘会出声坏他的事情,他也知道杀了祁明轩于他登上皇位并无助力,他手里没兵,很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所以祁明轩的罪己诏和退位诏书至关重要。   他扯过旁边死士的弓箭,拉弓搭弦,锋利的箭头对着姜贞娘的眉心,他就不信,在生死关头,真的有人能无所畏惧。   她神情凛然的对上信阳王的眼神,她宽大袖口的手死死得按住了祁明轩的手掌,只要祁明轩一有动作,那信阳王必定是会用她来威胁祁明轩。   姜贞娘感觉到她的手被祁明轩的手翻转握在掌心,她根本拦不住祁明轩的动作,就听见祁明轩说道:“十三娘,这时候是该男子站在前面,我再无能,也不会让箭矢在我倒下前,射中我心爱之人。”   信阳王发现祁明轩护着姜贞娘的动作,心中暗喜,终于让他抓到了祁明轩的软肋了。   姜贞娘痴痴看着祁明轩,眼里擒着泪水,神情里已有些绝望,援兵祁明轩可能是等不到了。   “阿容,你喜欢你,你想要听得答案我好想日日都说给你听啊。”说着姜贞娘知道她和祁明轩可能都难逃一劫,但她还是旋身挡在了祁明轩面前。   她不是不怕死,也没有奢求自己能护住祁明轩,只是被他护了这边多次,她也想试试去保护祁明轩的滋味。   姜贞娘闭着眼,耳旁传来破空之声,有箭矢射出,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而是对面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姜贞娘刚睁开眼,就听着祁星河磁性撩人的声线说道:“小皇嫂,你对五哥可真是深情似海羡煞旁人呀。”   祁星河一边说一边觑着祁明轩的脸色,他先斩后奏派死士去杀信阳王后,他就被祁明轩宣进宫狠狠的批了一顿,信阳王还活着的事实证明,他五哥的担忧是对的,是他算错了,以至于祁星河在面前祁明轩时就更心虚了。   姜贞娘有些没回过神:“荣王殿下,你怎么来了?”还带着这么多武功高强的侍卫。   祁明轩给了祁星河一个冷淡的眼神,他轻轻抚着姜贞娘额发说道:“没事了,十三娘你别怕,你等得援军来了。”   “我等得援军来了?”姜贞娘喃喃重复这句话后,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然后才像是被人抽走所有力气,身子向下倒去,阖上眼睛前,她冲着祁明轩笑了笑说道,“阿容,我们赌赢了。”   她配备天火根本不是为了打退这些刺客,只是想要提醒周遭的守备能发现道观的异常。好在祁明轩从始至终都明白她的意图,好在他们最后还是等来了援军。   姜贞娘记忆的最后是祁明轩惊慌得把她抱在了怀里,隐隐约约似乎听到祁明轩在和祁星河说着话。   “五哥,我知错了,你就再原谅我一回,别再生我气了。我当时只是想要将功折罪斩草除根,没想到我们这位二哥竟然有这么多心思,不仅没死,还留了一手把当初的太监和诏书都找到了。”祁星河没了往日的桀骜,语气老实规矩。   “这是你的一错,但方才我生气,就因为你叫错了十三娘的称谓,她会是我圣旨亲聘八抬大轿从皇宫正门迎娶进来的妻子,也会是我唯一的皇后。”   祁星河猜到祁明轩不会真的放任姜贞娘不管,但却没想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后人选,最后竟然会是姜贞娘。   难怪刚才他五哥那么冷淡得看向他,原来是觉得他喊错了称呼。   看着观中毫无招架之力乱党,祁星河一点都不怀疑以祁明轩的谋略手段,会搞不定朝中的大臣,他这样说了之后,必定是会让姜贞娘登上后位。   看来,以后他该叫姜夫人一句恭敬认真的皇嫂了。   姜贞娘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祁明轩的声音,如青玉相撞,正如他们初次见面前,她隔着一道门帘,听到的清越声响。   如果所有的钟情都有缘由,那她在听到不疾不徐的几个字时,可能就已经有些心动了吧,不然她怎么会真的敢义无反顾的走向祁明轩。    第64章 . 大结局 长相守长相随   姜贞娘醒来之后人已经在皇宫了, 她看着陌生的承尘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了,原本她是打算与祁明轩桥归桥路归路,但经过了昨夜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是要与祁明轩纠缠不休了。   甜蜜是有, 她并不后悔她昨天做的所有决定, 但心中还是有种前路未知的游离与不安。昏迷前, 她似乎听到祁明轩提到了皇后这两个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听错了。   “十三娘,你终于醒了, 你把我吓到了。”祁明轩支了一张桌子在内室里批着奏折,听到声响后,他快步走到床边。   昨晚太医看诊说姜贞娘是心绪起伏太大又过于劳累所以才会晕倒, 只是她迟迟不醒,祁明轩就守了她一夜。   “陛下,”姜贞娘想对祁明轩行礼,却被他伸手拦住了。   祁明轩见着姜贞娘恭敬的态度,微微抿唇,然后说道:“十三娘,昨夜我真的很高兴你以身护我。”   姜贞娘露出一点微笑:“陛下你过誉了, 就是没有我,荣王也绝对不会让您出事的。”   当时她太紧张,没察觉到不对, 现在想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荣王能及时出现不是因为她点燃的火雨, 他们应该是早有准备,所以才会有大队人马及时出现。   信阳王以为他算计好了一切,殊不知这件事很有可能从头到尾都针对他的一场局。那个可能知情的太监, 还有那封不知真假的圣旨,已经都已经被祁明轩处理干净了。   祁明轩凝视着姜贞娘,认真开口道:“十三娘,我其实是一个很无趣了,不图口腹之欲,不喜物欲豪奢,遇见你之前,我也不喜美色。”说着祁明轩自己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对,现在我也不好美色,只是好你而已。”   “总之,自我记事起,我所求的就是做一个青史留名的明君,我没那么多悲天悯人,没那么爱民如子,所有的权谋算计,不过是为了史书上轻薄的两笔,很浅薄很无趣吧。”   这些话祁明轩没告诉过任何人,从他记事时他就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所以他对皇位的志在必得,是有种这位子本来就该是他的感觉。教他的太傅夸他宅心仁厚,其实不是,只是他厌恶先帝,想要做一个与先帝完全不同流芳于世的帝王而已。   姜贞娘眨了眨眼,怔忪的看着祁明轩。   “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心中不安,第一次嫁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果却遇到秦家那样的狼窝虎穴,你为了挣脱那个牢笼有多艰辛,我能猜到。而皇宫是比忠勤伯府更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只是十三娘,你看,我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与你在一起是我此生唯二所求。你想知道我什么,你问,我都会答,帝王要深不可测,但祁明轩一生对你都没有遮疑,这样的我,还会让你害怕吗?”   姜贞娘没想到她的担忧她的害怕,祁明轩竟然真的全部都明白,他竟然真的懂她,在她都只模糊察觉到自己心意的时候,他已经看懂了她所有的彷徨。   “你为什么告诉我矫诏的事情?”   “我在你面前永远只是祁明轩,你想知道,我就会告诉你。”   姜贞娘轻轻咳了两声:“那昨晚信阳王的事情,有你的算计在里面?”   祁明轩没有遮掩:“我以为你要出家,着急出宫是真心实意,半路上我已经提前让人通知了荣王。我承认我算计信阳王,同时也算计了你。只是对信阳王我谋得是命,对你我谋的是心。”   信阳王谨慎多疑,祁明轩不信他会那么轻易的离世,而且徐峰当日对他说那些话时,他就猜测到信阳王可能留有后手。   为了保护姜贞娘的安全,他故意把身边的人撤走,让信阳王的残党误以为姜贞娘不重要。只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姜贞娘会萌生想要出家的想法。   他做得最坏的打算就是姜贞娘最后会选择入荣王府,虽然有些可耻,但他刻意在祁星河面前展现过他对姜贞娘的重视,还故意给了十三娘机会把矫诏的机密告诉祁星河,以七弟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与十三娘有感情上的牵扯。   祁明轩从来没有想过放手,即使姜贞娘真的成为了他的弟媳,他也不会。   心中的猜测成真,姜贞娘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半晌后她才蜷着手指问道:“皇后,他们说你要立后了。”   姜贞娘的声音细微,这样的话她原本是什么任何立场来说的,如果不是祁明轩坦然无畏的态度,她问不出口这样问题。   祁明轩眼眸微睁,而后弯成一道笑意:“你是不是不知道昨夜我送你的是什么?”   姜贞娘拿出那块血红色的石头,这才发现这块石头上雕刻着古拙的龙凤花纹:“它是?”   “是凤印。你知道为什么封后的旨意迟迟没下吗?是我一直没等到我心爱的人点头。所以十三娘,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姜贞娘怎么也没想过祁明轩要封的皇后竟然会是她,她沉静的面容有些震惊与慌乱:“我成过亲。”   “我也成过一次亲。我们错了一次,难不成就不能再有机会遇见良人了吗?”   “那不一样,你是皇帝,我的身份会惹人非议。”   祁明轩笑着道:“无趣的人也无趣的好处,我不怕非议,若是你介意,我会让人不敢非议。”   “我没有柳絮之才。”   “有大臣才高八斗就够了。”   “我没有甄后之貌。”   “世间女子好看的有千千万万,可我谁都不喜,唯慕卿卿。”   祁明轩吻在姜贞娘的眉眼下方:“十三娘,我没你想象得那么好,你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坏,所以做我皇后吧,我们的名字会同记在史书之上,我会让史官记下我们的白首之约,有江山为证,史书为记,若我负你,必定会遗臭万年,让我一生所求都付之东流。你就嫁我,好不好?”   细细的吻如春雨沁润进姜贞娘的心房,所有的担忧与抗拒都在祁明轩的坦诚下败下阵来了。   宫室里馥郁的熏香与祁明轩温热的气息,让姜贞娘的脑子有些昏沉,身体也没了最初的紧绷。   “你答应了?十三娘你终于答应我了。”祁明轩欢喜的声音响起。   姜贞娘都不确定刚才她是不是点头了,就她的手就被祁明轩握住,用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凤印。   “陛下,我用湿帕子给你擦掉吧。”祁明轩白皙的手心被赤色的朱砂印上了“皇后之宝”四个篆文小字,姜贞娘看着着实有些不正经   “不擦,”祁明轩躲开姜贞娘的手,“有皇后的宝印为证,你才不会反悔。”   姜贞娘看着玩笑,实则眼眸里透着些许认真的祁明轩,她抬起手掌捧在祁明轩的脸侧,她笑吟吟对上祁明轩的眼睛说道:“我做了决定就不会反悔,我要一直陪着你。”   她琉璃般的眼眸认真而虔诚,像是誓言一般:“祁明轩,我想要嫁给你,不会后悔。”第一次是父母之命,第二次她想要听从自己的心做一次选择。   “皇宫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好,里面有权力纷争有勾心斗角。”姜贞娘答应了,祁明轩欢喜过后又有些迟疑,怕姜贞娘会觉得他是诓骗了她,他凝着眉,沉声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要陪着你,你也要继续护着我。”姜贞娘依然是笑,祁明轩说得这些她当然知道,不然她之前也不会选择放手。   姜贞娘靠近祁明轩的脸,她脸颊带着笑意,梨涡浅显:“祁明轩,你都看到你嘴角的笑意了,你就该多笑笑,明明你听到我说这些话很开心对不对?”   “嗯,是开心的。”祁明轩眼神温柔似海。   “之前你说那些话时,我也和你一样,是开心的。”说完,姜贞娘俯身吻上了祁明轩的唇。   暧昧私语间,姜贞娘絮絮的让祁明轩把朱砂擦掉,他是皇帝,要是被外人看到总有不成体统。   祁明轩却不愿意:“用了印,我就是你的了,他们看到更好,免得再动些歪心思,想把其他人送到我身边。”   姜贞娘靠在祁明轩怀里,一面觉得祁明轩幼稚,一面又忍不住甜蜜微笑:“那不正好吗?”   “用了你凤印,你舍得把我丢给旁人?”祁明轩轻轻捏着姜贞娘的脸颊,“反正我就只要一人,今后你的心里也只许有我一人。”   姜贞娘低头浅色的唇瓣印在祁明轩掌心殷红的朱砂上,她的嘴角沾染上一抹深红:“好,只会有你一人。”   一年前她以为自己已经走上绝路,最好不过是脱离忠勤伯府,没想到峰回路转,绝处过后竟是处处逢春。   元丰四年,帝后大婚,普天同庆。   一念起,一缘生,祁阿容与姜十三娘此后年年岁岁,长相守,长相随。    第65章 . [最新] 番外 永贞   姜贞娘坐在凤仪宫中, 女官在台阶下回禀着宫务事宜,她和祁明轩大婚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矫诏的事情,尹太后就撒开手不再接管宫务了, 也不知是不满祁明轩立了她为后, 还是受南阳长公主挑拨, 单纯对她不喜。   好在祁明轩处理得很利落直接派给她了几个能干的女官, 宫务落在她手上以后也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之后更是收了南阳长公主的进宫的宫牌, 又有吴太妃帮她,她与尹太后倒是井水不犯河水,勉强相安无事。   现在春兰已经是姜贞娘身边的大宫女了, 姜贞娘听完女官的回话问道:“陛下还没下朝吗?”   春兰回禀说:“刚听到陛下身边的太监来传话,朝堂上还有事情没有议完,离下朝还有些时间,陛下让你不用等他,先行用膳。”   姜贞娘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她知道早朝延后的原因,昨夜祁明轩提前对她说过, 他想要改年号了,按照大雍惯例,只有发生隆重的大事时, 皇帝才会改元, 比如新帝登基, 订立太子,从没有一个皇帝因为迎娶了皇后就改年号的。   姜贞娘刚想要让身边的女官去传个话,让祁明轩退一步, 她真的不在意这些虚名,与祁明轩成婚后,她才知道什么是鹣鲽情深什么是如胶似漆。   只是她话还没出口,就见春兰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原来依祁明轩说一不二的性子,大臣们不敢反对他改立年号,只是对祁明轩想要改的年号——永贞有意见。立后的圣旨就是礼部大臣草拟的,谁不知道当今皇后闺名贞娘,祁明轩改这么年号的寓意可不是什么江山永贞,而是以皇后之名作为年号。   先不说妻以夫纲,哪有帝王用皇后的闺名来做年号的,就是皇后二嫁的经历也当不起一个贞字。要知道当时立后的旨意出来后,原来的忠勤伯夫人差点没气疯过去,她最心爱的小儿子被流放了,能干的儿媳被自己的女儿推到流产,而那个不成器的孙女又糊涂的搅进信阳王谋反案中。   她还以为是自家子孙不肖,现在看来分明是姜贞娘惹来了奸夫,才让忠勤伯府招来了帝王的报复。   最后还是原来的忠勤伯休妻告罪,一家老小全都回了荣阳老家,才保住了性命,这件事情也才不了了之。   但实际上怎么回事,私下里也不是没有各种流言蜚语,只是没人敢非议皇家而已,而有先皇这样的父皇,今上与他一对比已经是出淤泥而不染了。   只是如今这件事情好不容易才压下来去,陛下就要换年号为永贞,不是招惹是非,总之一句话,年号可以改,但是不能用贞字。   姜贞娘听后,她摸了摸宫装上的刺绣,轻轻笑了笑,打消了让宫女去传话的念头,让宫人直接传膳。   “娘娘,您不等陛下了?”春兰小声问道,往常姜贞娘都是要等着祁明轩下朝后一起用早膳的,可看姜贞娘眉眼含笑的模样,也不像是生气了呀。   “今天就不等了,我们先用吧,我是等得了,就怕其他人等不了了。”姜贞娘弯唇一笑,她啊,年岁长了,反而还更肆意了,那些大臣说得话让她不痛快了,现在就让大臣头疼去吧,她没去劝祁明轩,反而让宫人给祁明轩送了一份甜点,以表明对他的支持。   等祁明轩下朝的时候,改年号为永贞的事情就已经定了下来,平定信阳王与边关叛乱后,祁明轩是内忧外患都解决了,再加上他严正吏治,国库也充盈起来,是以他根本不受百官的掣肘。   姜贞娘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是见祁明轩回来,她还没主动迎上去,她现在是被祁明轩宠出了脾气来,在祁明轩跟前时,七情六欲都写在面上。   “谁惹我的十三娘不高兴了?”祁明轩上前搂在姜贞娘的腰间。   姜贞娘本来是想挣脱开,她还在不高兴呢,只是鼻尖闻到祁明轩身上的冷冽香气,胸口的憋闷也轻松不少,她干脆就放松的靠在祁明轩怀里。   “明天我明明告诉了你,不用以我的名字来换年号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姜贞娘没好气说道,“太后原本就因为我的事情对你不满了,你这样做,她不是对你更加冷淡了。”   姜贞娘也是入宫后才发现尹太后对祁明轩可以算得上是忽视,她一点都不了解祁明轩,还时常把祁明轩与祁星河之间的喜欢弄混淆。作为一个旁观者,姜贞娘都在为祁明轩感到难过。   “她钻牛角尖钻了一辈子,就由着她去吧。”祁明轩的语气有些轻描淡写。   “这些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要放任你们母子间的关系恶化下去?”姜贞娘不解的问。   祁明轩瞥了一眼宫人呈上来的早膳,每一样都是他没在人前显露出来的喜好,他不怪尹太后,但对她也没有了任何奢望,他所缺失的已经有另一个人加倍的给她了。   “我说过江山为证,这个年号就是我给你的承诺。”祁明轩回答道,他靠在姜贞娘肩膀上,下颌轻点着姜贞娘颈间。这个年号在他有生之年是不会变了,纵观史书许多女子的姓名都在时间的长河中模糊消散了,以她的名为年号,就算他们的故事被时间吹散,若有人以年号提起来他永贞帝祁明轩,那他们的名字还是紧紧相连。   “你就不怕我爬到你头上去了?”姜贞娘觉得有些痒,笑着转回身正对着的祁明轩。   “终于肯看我了,你真要如此我是求之不得的。”祁明轩觉得姜贞娘是心太软了,巴不得姜贞娘能更凶些,免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委屈了,“我说过我不畏惧人言,青史一侧上有你,我三生有幸。”   姜贞娘看着祁明轩的眼睛:“我母亲进宫说得话,你知道了?”   前几日她母亲入宫了,姜父姜母都很反对姜贞娘嫁入皇宫,觉得姜贞娘是二嫁之身怎么可能做得稳皇后的位置,作为女子就算做不到从一而终,也不该在夫家落难时就匆忙另嫁,而是嫁得人还是有明君之相的祁明轩,这不是会影响君王的名声吗?   祁明轩伸出手揉了揉姜贞娘的额发:“老夫人说得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登上帝位前和登上帝位后死在我手中的认命不计其数,父子相斗兄弟墙阋,不要说你不是我的嫂子,就算你真的是,我把你抢了回来也算不得一桩事。”   他若被这些闲言碎语影响了就坐不上皇位了。   “好了,最近几日我看你身子骨容易疲乏,改年号的事情已定,这件事你就别多想了。”祁明轩拉着姜贞娘坐在桌前,他知道姜贞娘已经用过膳,但是有她陪在身边,他用膳也更有胃口一些。   两人间散漫惯了,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祁明轩一边用膳一边给姜贞娘说着今日在朝堂奏折上看到的趣事,姜贞娘坐在他身旁,偶尔回上一两句话。   用过膳后,祁明轩接过帕子在金盘中净手,而后他吩咐为庸亲自去制衣局跑了一趟。   “十三娘现在天色还早,睡多了对身子也不好,你先等等,我有个惊喜要给你。”祁明轩见这些时日姜贞娘都有些无精打采,他就想让她开心点。   姜贞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其实大致猜到祁明轩想送得她的礼物是什么,她还是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为庸就举着一个檀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好像是一副水墨山水画。   姜贞娘原本是好奇得看一眼,视线却没有办法从水墨画上挪开:“阿容,这是你画的吗?”   祁明轩点头,但这不是让姜贞娘震惊的地方,让她惊讶的是这幅水墨山水画根本不是画在纸上,而是勾勒在一条薄如蝉翼的留仙裙上。   “你不是喜欢水墨画,这条裙子上的墨是含烟墨遇水不化,你喜欢广袖,我特意修改了图纸,你看你的喜欢吗?”祁明轩展开留仙裙,四幅的裙身画着四季的山水,可以相见裙身晃动时,仿若四季在流转轮回。   “好美,我好喜欢。”姜贞娘对这么漂亮的留仙裙说不出不好的话来。   “你喜欢就好,我还让织造局做了好几套新样式的衣服,到时候你都看看。”祁明轩温柔浅笑,与朝堂上雷厉风行的冷厉皇帝完全不一样。   一旁的为庸想若是有朝臣看到祁明轩现在的模样,早朝的时候肯定就不会想不开去触祁明轩的霉头了,但话又说回来,以陛下的醋意,这些朝臣应该是无缘得见皇后的真容了。毕竟陛下是连祁星河的醋都要吃,半年前寻了个借口把祁星河的封号又改回了吴王不说,还同意吴太妃可以出宫在祁星河府邸长住,就是为了让祁星河少出现在后宫里。   姜贞娘没忍住,先把留仙裙换上,才似神妃仙子一样从内室走出来,她笑意盈盈,含情的美目看着祁明轩,柔声说道:“阿容,我也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   说着姜贞娘把祁明轩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我应该是有身孕了,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做父皇了。”   祁明轩落在姜贞娘腹部的手轻轻一颤,然后才小心翼翼的覆在上面。   他一直没说话,只是牢牢把姜贞娘揽在怀里,只有他知道,他怀里的人就是属于祁明轩的所有。   殿外阳光灿烂,桃花正盛,姜贞娘轻轻拍了拍祁明轩的背,也同样抱住了祁明轩。   她懂他的心意,正如他懂她一样。   往后,他们的家会更加热闹了,想着未来的场景,姜贞娘嘴角也弯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