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   作者: 宴时陈羡   简介:   顺治三年,裕安长公主随驸马下江南。   在角斗场救回来一个重病缠身,孱弱无力,眉眼漂亮精致的少年。   怜煜十八岁跟了裕安长公主。   她救怜煜于水深火热,教他识字读书,聘请名师指点,延习武艺,辨事明理。   她温柔细腻,体贴入微,如姐似母,是怜煜最敬重的存在。   亦是....最不能碰触的存在。   可怜煜偏偏对她生出了无法克制的心思。   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不受控制肆意生长。   本以为,只要拆散了她和驸马,她就会偏头看看身侧的他。   谁知,裕安长公主主动求赐婚。   她怎么能够笑得那样温柔漂亮又残忍,无情将他丢弃抛下,“如今国安太平,阿煜长大成人,一切都得圆满。”   她说着说着脸红了,“我终于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怜煜的笑意凝固在脸,心被一片片撕碎,赤疼到木然,她却丝毫没有发觉。   *   长公主如愿二嫁,与伯卿爵成婚当夜,却无故失踪,下落不明。   高墙别院,深宫幽暗。   入眼的人,既熟悉又陌生。那个常年在跟前,她亲手养大的乖巧少年。   一袭暗色红衣,冰凉的指尖细细摩挲着裕安的脸侧。   眸色中与婚服同等令她触目惊心的猩红,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疯狂。   “为什么……阿姐的眼里从来看不到我?”   明明,   他已经装得足够乖,和她喜欢的人,已经那样像。   ——只要能在阿姐身边,不论什么位置都可以。   p:   女非男c   强取豪夺(高岭之花x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姐姐/名副其实醋厂厂长)   不上玉碟,名义姐弟。   长公主和驸马早就和离啦,只是碍于两国朝局稳定对外没有公开,所以男主并不知道。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立意:敢于直面想要的,为之努力追逐想要的。 第1章   顺治三年,春。   先帝早亡,满打满算,过了二月是幼帝登基的第三年。   今年,亦是裕安长公主与驸马爷结亲的第三个年头。   成亲三年,至今无己出,太医不知道上公主府大门探了多少回,补品膳食下去了多少,裕安长公主的肚皮就是没个动静。   长公主和驸马爷当事两人不慌,倒是幼帝慌得不成人样了。   外头流言纷纷起,说裕安长公主与驸马爷貌合神离,驸马爷在外头有了人。   惊得他忙招人想法子。   这话头说,生子,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   说起来地利,放眼整个大褚,哪里还有比长公主府更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裕安长公主可是先帝爷最疼爱的女儿。   长公主府占地广阔,堪胜皇宫里的宫殿,当年开地建的时候,先帝爷亲自往里头放了一尊真金打造的镇宅辟邪的金狮。   那狮足金造的不说,更在佛祖脚跟前享了四十九日的香火,有灵气,是保人的。   至于天时人和,江南往北上有座送子观音庙,去那地方求神拜庙的人无一不得灵验,就连路过那地方的狗,天上飞的鸟都怀了。   总之就一个字,灵。   幼帝操心,派人打听到了地方,三催四请,忙里慌张派人打点,着人护送了他的长姐和驸马去往江南求观音。   一路上走着走着,许就人和了。   只盼着长公主的肚子能来个一男半女,好稳固两国的地位,别再叫谣言四起,搅乱了民心。   他羽翼尚未丰满,且还需得驸马爷背后大禹朝的助力,因此,长姐的姻亲在这紧要关头,出不得半点纰漏。   江南临水,入春日里,节气里仍裹挟着几分寒。   从观音庙出来时,天色已经从正午划下了坡,跟在后头的含巧连忙送了给前头的女子围系上斗篷。   遮拢住窈窕万分,惹得路人频频偷瞄的身姿。   油光水滑的绒毛领边衬得她面色莹白如玉,更显出几分温婉绝色。   “公主,依奴婢看,您何苦在里头跪那么久,驸马爷满心不在意,来了不到半刻就走了,只说有急事,连句好听的交代话都没有。”   楚凝轻轻摇了摇头,她和驸马邵瀛结亲已有三年,对他也算有些了解。   邵瀛若是不想上观音庙来求神,早在京畿时就会想法子推脱了,来都来了,当下匆匆折返,许真是有什么急事。   “奴婢看着他连腰都没弯多少,生怕多弯腰下去一下,折了他的骨头。”   含巧替楚凝出头,她就看不惯驸马轻视自家公主的模样。   就算再不愿,这些年不都过来了,公主玲珑国色,娶了公主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倒似委屈了他似的。   结亲多年,面子上都好好的,就这两日平白呱噪起来。   传出来的流言不断,都怨驸马在外没打点好样子,才叫公主平白受人非议,遭这些白话。   合宫上下全都是闲的,话里话外说得多难听,含巧心疼裕安,恨不得亲手把那些个混说话的小人嘴巴,一一撕了,让他们狗嘴里头吐不出象牙,净混说!   楚凝只笑笑,淡一声,“无事。”   “就算外头晒了,公主拜一回就成了,您不心疼自个,也替奴婢想想,您跪久了膝盖骨红,回去让张麽麽瞧见了,定要指责奴婢不拦您。”   公主打小皮肤就娇嫩,平日里不小心磕了碰了,身上都要着印子,如今跪了近两个时辰,只怕膝盖骨成什么样。   在外头也不好挽起来查看,只看着公主走路时的姿势有些不对,便知道她跪久了,必然疼了。   含巧喋喋不休替她抱怨,楚凝内心倒觉得没什么。   跪久了又如何?   抬头又看了一眼大殿中的观音,心里又重复默想,只盼着灵验吧。   不盼腹中来子,只期望皇弟快些成长,羽翼渐丰,不必求人庇佑。   她这姻亲也不用再为难了。   含巧嘴快,还在说。   “奴婢找张椅子给您在凉处躲着等,身上带的香糕还有呢,原也是怕你饿了,路上带的,这倒是好,您大方,也不怕饿着,一路上全都分给庙口的乞丐了。”   “庙外的乞丐都是流蛮子,哪里懂得品尝御赐下来香糕的味美。”   楚凝听罢,蹙了蹙眉。   “含巧,你今日话过多了。”   “再好的食物都只用来给人添饱肚子用的,来的时候我已经用了不少膳食,香糕放着也浪费。”   “存放久了味道淡,没有先前那么好吃,不如趁着还好就送人。”   “公主倒是好性子,总是替别人考虑,什么时候也能替自己斟酌几分,奴婢是替您过不去。”   含巧身上有点功夫,不像寻常的随从性子大咧,她说话直爽,向来快人快语。   先帝爷在时,公主要什么得什么,何曾受过一分委屈,旁人纵使眼馋心酸,嘴都闭得严实,谁敢在背后嚼舌根。   如今倒好了,任凭什么小人都能说,说裕安长公主荣宠冠绝天下又如何,还不是个不能生,栓不住男人的。   楚凝笑骂她两句。   “瞧你如今的架势,快赶上宫里训斥人的教养姑姑的派头了,要不要我在皇弟面前美言几句,索性叫他给你谋了别的差事?省得在我跟前辱没了你。”   含巧委屈跺脚,哀怨道,“公主。”   楚凝打断她,“好了,越说越来劲。”瞧着外面的日头落得快,垂下眼,“回吧。”   拢紧了宽袖,由旁边人扶着,弯腰进了轿子。   送子观音庙灵验的名头在外,香火不断,来往的人络绎不绝。   夜幕降临时,路旁的灯笼才亮起来,蜿蜒折上山的人也多得很。   路又窄,抬着轿子,就慢了,晃晃悠悠了半路,楚妙凝有些眩晕头痛。   到山脚时,歇息半刻用了点茶,压到腹中才好了一些,只是腹内绞着泛着淡淡的不适。   这便正式启程回了,来的时候走官道。   含巧看着楚凝脸色苍白,就问了旁人,有没有近些的路,能快些赶回去。   问到路,含巧询了楚凝的意思,主仆预备就抄小道回,能够快些。   长公主府的轿夫个个都是练家子,也不怕遇上什么人。   楚凝撑着手肘,一手捂着肚子,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马车骤停,她被大晃醒了神迷糊睁了眼。   外头吵吵嚷嚷,就问含巧,“发生了什么事?”   “回公主的话,小道上没个光亮照的,撞上人拉着的货了。”   对方看起来不是善茬,含巧心下几分慌,又不得不镇定。   对方拉货的有两人,俱是苍髯如戟,凶神恶煞的长相。   身上但套了件露膀子的粗布,上头似乎还沾着血,手里的铁链锤子,同等的血迹斑斑。   忒一口痰大骂,“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拦爷的道!”   拉货的东西好似囚车,说是囚车不如说是笼子,因为这是铁打造的囚车,外头罩着黑布,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会动....看样子是活的?   用这么大的囚.笼装的活物,难不成是猛兽?   且不说大褚是不允许活猎猛兽,被发现必然要坐罪,再着猛兽难以驯服,怎么会这样安静?   即使中了暗算,半点声气都不见出,静到令人发寒,太过于诡异了。   长公主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手按在腰间,戒备就要掏出软剑来。   “住手。”   听见马车内清亮的女声,拉货的人哈哈笑起来。   “哟,原以为是什么厉害角儿,夜半敢上这条道,听这声儿响,竟还是个女郎!有骨气!”   “不知道是谁家的?”   “夜深人静,不如下轿陪大爷好好耍耍。”   “放肆!”含巧冒了声,抬轿子乔装打扮过的侍卫,迅速抽出腰间的软剑指着对方。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气氛凛冽。   忽而,囚.笼里传出来一阵微弱的挪动声响。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黑罩掩盖的囚.笼里。   其中的一个凶神恶煞更高些的壮汉取下腰间的鞭子打在车旁,发出令人胆寒颤粟的声响。   边打边大声斥骂道,“要死啦,关在里面都不老实,现在急什么,待会有你上场动弹的时候!”   他的另一个同伴则挡在前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们适才撞伤了我们的人,如今不使些银子赔,别想安然离开这!”   “别以为人多这事就能了,我们兄弟俩在这这条道上走,就算你们人多,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你!”   含巧对峙道,“你们撞伤何处了?讹人也讲个证据,再说了我们家姑娘还受到了惊吓呢,凭什么不是你们给我们赔礼道歉。”   “呸你个小娘皮,嘴上功夫利索,看你能挨得住我几鞭锤,敬酒不吃吃罚酒。”   楚凝及时出声,终止这场闹剧。   “含巧,拨些银子给他们。”   听到了软话,适才骂人的壮汉立刻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了,“这才是懂规矩的。”   含巧纵然不想,也听从楚凝的吩咐,从荷包里面拿出银票打发人。   楚凝隔着轿子的鲛纱帐子细细观察,这两人言语轻佻,手上动作倒是规矩。   不像是流匪。   难不成是哪家府上的打手?谁家的打手会这样衣衫不整,粗鄙不堪。   瞧着古怪。   楚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囚.笼里。   两人拿了钱就收敛了,没有再过多纠缠,骂骂咧咧推着囚笼往前走。   夜路难行,笼车的轱辘撞到了一块巨石,因着壮汉的速度快,笼车往旁边倒去,一直罩着的黑布掀翻了带起。   另一个壮汉连忙扯回来遮住,低声催促,“快走 ......”   只一眼,楚凝看清了。   那笼车里竟然囚着一名孱弱的少年,他生了一张漂亮精致的脸。   楚凝心揪了几分,手指攥紧。   那张脸,好像....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了嗷o(≧v≦)o   各位客官楼上请~   专栏预收《渣了暴君被他抓回来后》求收藏,文案如下~   沈府三小姐沈姻姻,是沈家家主不知收敛,同花楼里的妓所生的。   空有三小姐的名头。   在沈府活得不如一条能讨主人欢心的狗,所有的人都嫌弃她。   *   可偏偏承了她短命娘的优势,小小年纪肤白貌美,腰细腿长,活脱脱一个诱人的小妖精长相。   物尽其用,沈姻姻刚及笄,沈家主为巴结势力。   便将她送给了心狠手辣的腾王做玩物。   轿子还没抬进腾王府,就在半道被人劫走了。   *   被人下了迷药的沈姻姻,还不知道自己脱了心狠手辣腾王的狼窝,入了要人命的虎穴。   腾王府的小玩物没做成,大魔王的怀中莺她是赶上了   至此后,夜夜哭啼。   【二】   肖渊做过沈家最不起眼三小姐的夫子一段时日,这段蒙了灰的往事谁都不知道。   肖渊不说,沈姻姻也瞒得好。   美人垂首,双目微阖。   昏迷中,还不知道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拆了。   肖渊抚了抚她嫩白的后颈,舔了舔嘴角:“跑了这么多年,姻姻长大了……”   兜兜转转,终究还不是到了他的手上。 第2章   许是怕事迹败露,这两人拨正后,装模作样快步推着囚.笼往前跑了。   楚凝掀开车帘,蹙着柔婉秀气的眉,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低声吩咐含巧。   “跟上他们。”   “公主?”含巧瞪大眼,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楚凝怕耽搁,落了后。“别多话,快些。”   见长公主面露急色,含巧也不敢再耽误。   “好。”   赶囚车的声音大,楚凝一行人落了些脚程,跟在后头,前头的人也未曾发觉。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阴森森的,风沙飞扬,并不安静,似乎有吼叫从地下传来。   那两人赶囚.笼进了一条暗道,楚凝下了马车执意要跟上,含巧怕出事,拦住她。   “公主,里头幽暗,情况不明,您千金之躯,怎么能够踏足那块地方,公主在此等候,奴婢先去瞧瞧。”   看那两人的行迹,只怕拉着他去做什么,楚凝向来端庄沉稳。   甚少有冲动之时,她自己也知道此举不妥。   那张脸萦绕在她的心头上,久久没有散去,楚凝连小腹的不适都咬牙压了下来。   她就怕含巧跟上去了瞧见了,听刚刚那些人的口气,似乎是要让他去做什么,楚凝担心,执意下软轿。   “救人要紧。”   含巧啊一声,不可置信,“公主您是说,那囚车里头装的是人?”   “嗯。”   不动还好,这动起来,腹里跟刀绞似的疼得难以忽略。   楚凝顿了顿脚,留下含巧,拨了手下两名侍从,“你们进去瞧瞧。”   “是。”   侍从领命去了,约过了半刻钟,两人很快折返,只不过是被压着出来的。   剑未出鞘,是进去半道没多久就被人发现擒拿住了。   来的不止他二人,原先押解囚笼里的壮汉也出来了,后面还有很多光着膀子的打手,个个都是练家子。   前面站个精瘦的人,很高,面色不善,一副商人相,眼里冒着商家道里滚过来的精光。   瞧着,像是主子类的人物。   “公主。”   含巧小声叫唤,身体却挡在了裕安长公主的前面,让她别出来,瞧着对方来头不善的样子。   一靠近,前头的主子类的人物还没有开口,后头的壮汉率先嚷起来。   “主子,就是这娘们先前观音庙小抄那条半道上撞了我们的人,这些个探进门的狗东西,敢不看地界,胡乱往里钻,想必就是她在里头指使。”   到了自家实打实的地界,也不畏惧什么人多人少,更何况,比人数,楚凝手底下的人少得不够看了。   壮汉的气焰嚣张起来。   “瞧前后脚的功夫,只怕是一路跟在我们后面过来的,别不是有什么企图,要算计咱场子。”   另一个壮汉帮腔,“是啊,依小的看,不如将人绑了进来……”   他比了个手势,狠狠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话落,摸着下巴.淫.笑起来,他恶心的目光一直看往软轿。   幔帐隔着,依稀能看见些身段,瞧着很是窈窕。   原先听着她冒出音,阻止的那声响儿,像莺啼。   虽然看不清脸,就仗着这么多年,在他手底下过过的人,指定也不差。   说不定能尝个鲜儿,青楼楚馆的小娘们尝多了,正儿八经的官门女,不知道是个什么味?   出手大方得很,想必家门槛也不低罢。   壮汉贼眉鼠眼笑着,双手翻搓着就要过来了。   侍卫全都拦起来。   含巧更是誓死挡在前面,要是他们真动手,鱼死网破,也要保护好公主。   楚凝揪紧了垂落的手,还没思忖到对策,她在皇宫安逸惯了,瞧见那张相似的脸,她只顾着跟过来。   一时忘了,江南不比京畿,这里可以说是荒郊野外。   她只是一介女流,若对方想做什么......   楚凝贵为长公主,这个位置难免要跟贵妇官眷打交道。   这宫里的人向来是说一套藏一套,话里有话,常年处于这样的环境,楚凝自然也多留了一个心眼。   两人一前一后说的那番话听着很像像是威慑,似乎只是要给她们一点厉害瞧。   硬来容易吃亏,此刻,楚凝只能在心里暗赌。   壮汉走到半道了,前头带头的男人终于抬手叫道,“住手。”   闻言,楚凝高高悬起来的心,定了一定,咽了口沫。   “主子?”   壮汉不明。   被唤作主子的人往前,停在中间,对着软轿道,话里听起来还有几分意味不明的赞许。   “虽为女流,倒是个人物。”   “既然跟到了这块地方,藏着掖着耗时辰,姑娘不妨下车直明来意。”   “公 ....... ”含巧险些露馅,她速速咳嗽一声盖过去,改口摇头道。   “小姐,不可。”   楚凝还是下来了,她戴了帷帽,遮住了身形样貌。   角斗场这块地方寸草不生,遍地黄泥,每一处都很贫瘠。   草都不见,别说花和树。   楚凝这样的人站在着,无疑是不一样的,惑人的。   在场男子的眼睛,冒犯地将她从头到脚来回巡视。   含巧替她挡,挡得了这面,挡不住那面。   楚凝自然察觉到了,忍下心头的不适,如面前的男人所言,直明来意。   “我们一路跟过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见了他们适才用囚车拉过来的那个人。”   “他很投我的眼缘,我想要买他。”   楚凝说完,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在角斗场买人,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只是楚凝这样的卖客稀有。   看客要买人,是要先进角斗台子上观看,若是想买的人多,要竞一轮价,价高者得。   抬进来的那个人,楚凝似乎都没有见过。   不,既然说到眼缘,那便是见过了,黑布罩着,半路漏了风声。   男人凌厉的眼旁风扫向两人。   壮汉忙不迭为自己辩解,”主子,是.....太暗,那路窄,不好走,路上被石头颠簸,车囚歪了,小的很快就遮住了。”   没想到他动作快是快,还是被这娘们给瞧见了。   角斗场内的规矩,新人进来时,不准开眼,怕叫人看见,知道了角斗场的路线,惹来祸端。   另一个也怕被发难,急急为自己辩解。   “主子,您也是知道的,今儿个进来的,他那病实在重,脸白得骇人,小的也是怕..... 他半道死了,不好转手,那不是为您争取些时辰么。”   “闭嘴!”男人低骂。   他也是知道今儿个送来的人,身上不好,先前转卖到手上时,就知道了,奈何不住他的皮相实在生得好。   还想着送他出去养几日,好些了,就上人角斗场跟人撕斗,让看客过眼,趁早卖掉。   谁知道,这人养不好,那头来信,就剩一口气吊着,只怕是活不过这几日了。   人才送进去,打开看,气弱得很,保不准下一刻什么时候死了,这么孱弱,下地都是问题,怎么上场子?   没想到这竟然是赔本的买卖,男人的脸色很不好,没等他想出法子,如何才能把本给赚回来,就抓到了鬼鬼祟祟的外来人。   货是个残次品,这话当着买主说,还怎么卖得一个好价钱?   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   男人脸色再对上楚凝时,没有先前那么稳了。   楚凝也知道,她这样送上来要货,对方保不准狮子大开口。   本以为不好谈,暂且一听,原本也是打算脱手的,心下松了一点,这一点还没个着落地,就听到后言。   他病了?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病症,听起来很棘手。   “姑娘想要在我们这地界买人,知不知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   楚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他,卖吗?”   男人哈哈大笑,“姑娘都追到我角斗场的门口了,来者都是客,既然看上了,我们开门做生意的,没有让姑娘白跑一趟的道理。”   看着对方来头不小,年岁不大的样子,又是个女人。   计谋着要不要跟她打打回旋,先让她心里有个数,再讲价,岂料对方也是个利落不拖沓的主。   是真的想要买了。   这样最好。   “你把人带上来,我要再看看。”楚凝怕对方掉包。   男人点头,“的确要先验货。”   吩咐壮汉道,“去,把人带上来。”   余还嘱咐了一声,”小心些,别叫磕碰,又出了什么差错。”   “是是是.....”   壮汉点头哈腰,也知道刚刚惹了事,这会也不敢再嚣张,怕自己耽搁了场里的快要成的生意。   很快,人就被带出来了。   脱离了囚车,他被关在血迹斑斑生了锈的笼子里。   天气寒,只套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中衣显然是新换上的,贴着他的身骨,越发显得单薄。   少年仿佛没有了生气,坐靠着笼子,头垂到另一边,只看到半边脸。   是像的,隔着帷帽,看得朦胧不清。   楚凝上前要探看,含巧叫她,她都没有停。   男人挥手让人推开。   楚凝蹲了下来,绕到了他的面前,她撩开帷帽,清楚看到了少年的相貌。   像,又不像。   他更年轻,也生得更精致漂亮。   少年像是死了,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就连纤长的睫毛都不会动一动。   楚凝伸手进穿过笼子栏杆的缝隙,欲伸手到他的鼻息底下,探探他的气。   忽闻到了一股很淡的香。   少年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看到自家公主平日里手竟然伸了进去,这要是多危险啊,含巧担忧喊了一声。   “小姐!”   这道声音在外头静寂时,显得尖锐。   少年也在这声中猛然睁开眼,动作过大,许是带动了身上的伤。   他微息喘着,目光与楚凝对视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抬眸既入眼的手指,每根手指边沿都渡着薄薄的光。   纤长,细腻,嫩白,看起来柔软得不行。   好干净。   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角斗场阴暗潮湿,底下只有肮脏不堪的老鼠跑来跑去,   终年暗无天日,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手呢?   疼痛挤压着五脏六腑,微微的呼吸都窜着气疼,这一眼仿若垂死挣扎的回光返照,匆匆乏累地又闭上了。   裕安长公主的脸就这样在脑海中模糊过去,陷入冗长的黑暗的深渊。   看完了,楚凝讲道,“烦请直接开个价。”   角斗场里头的人没有扯谎,他是真的不行了,若是今日没有被她撞见。   或许用不了几日,今夜就会死在这块地方,这条暗道就是他的坟墓。   男人没有直接说银两数目。   滔滔不绝道,“姑娘好眼力见,这人虽然孱弱,皮相却是我们角斗场一等一的好,百来个进的货里都捡不出一个胜过他的....”   楚凝越听越动怒,“......”   货?   奴隶都不算人了?   皇弟虽还年幼,治下却严谨,没有一日懈怠,加之父皇留下的肱骨老臣一直在左右辅佐。   大褚的地界少躁动,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不曾想,在江南这块好山水,最是养人的地方,还藏着这么一块腌臢地。   角斗场,竟然将人当成货一样买卖。   听男人嘴里说的,直接堪作货了。   “不用讲别的,你要多少钱?”楚凝很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她不能容许和他那张相似的脸被人如此对待。   男人见她忙了,竖起手指乘胜追击。   “三百两。”   “我相信这点钱对于姑娘而言不过是区区之数而已。”   看着楚凝的软轿,上头的幔纱料子,一匹不下白金之数,轿木用海南黄花梨打造的,更是罕见的紫色,有钱人家都难买的奢华富丽。   不识货的只看出一个贵,识货的人才能看出里头的门道。   因此,男人毫无顾忌,狮子大开口要钱。   三百两,着实贵了。   楚凝没发话,男人等着她斟酌,含巧率先呸起来。   “三百两?!你还真敢开口啊!不如去抢算了,他要价这么高,是有多金贵?既金贵不如你们自个留着呗。”   “上好的奴隶至多三十两,别说他病怏怏,买回去能做什么?就算皮相好看,引得人眼皮子都挪不动道了,指不定昙花一现,活个三两日就撒手人寰了,能看几日啊。”   含巧那张嘴,历来如此。   噼里啪啦来一堆,男人被她瞎搅和,就怕坏事,一时之间竟然回不过来话。   该不该降一降价?   斟酌着,男人欲探一探楚凝的意思,楚凝已经开口,“行,三百两。”   “卖身契给我,此后,他跟你们再无任何瓜葛。”   男人巴不得,“姑娘如此爽快!您的要求我们自然一一办妥。”   含巧小声又叫公主,恨铁不成钢,不敢多话。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男人预送货上府门,楚凝谨慎不用,只要了他们备的一顶轿子,拨了护卫去抬。   回去的路上,含巧欲言又止。   忍不住问,“公主,适才那人价都要下来了,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又要给他三百两啊?”   楚凝想到那张脸,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睛。   只言道,“三百两,很值。”   这夜横生灾祸。   好在,回来一路上总算没有出什么事。   楚凝再睁开眼睛时,明丽黄梁的帐顶,有片刻的混沌恍惚。   眼珠子转了一转,她微一动,外头候着的侍女便知她醒了,连忙撩起帐子。   含妙跪在跟前替楚凝穿拾罗袜。   “公主您可算是醒了,我们都急坏了。”旁前站着含巧。   身子骨又乏又累,浑身重得很。   “我睡了多久?”   小腹隐隐作痛微微流着,楚凝按压着,月信来了,难怪在下观音庙时,身子就不舒服。   离了庙就来,这算不算是,求神拜佛给的信,这一趟求的愿终究是不行的。   “公主还说呢,下了观音庙,奴婢不让您喝茶,您非要喝,那茶凉的,如今受罪了。”   “还有膝盖骨,真让奴婢说准了,青紫一片,奴婢瞧着心疼。”   难怪闻见一股药酒味,刺鼻。   楚凝但笑不语。   “小膳房煨着红枣乌鸡汤,张麽麽亲自守着火呢。公主起来用些膳食,喝了两碗暖暖胃再歇吧。”含妙小声劝着。   穿好了罗袜靴履,又取来衫裙给裕安长公主穿上。   含巧和含妙是一对孪生姐妹,两人的性子截然不同,一动一静,含巧大咧性子冲些,含妙心细温和。   躺久了骨头都疼,如今腹里空空。   楚凝没有拒绝,“嗯。”   含妙对外唤一声公主起床,外头端着舆洗的随从的鱼贯而入。   铜镜里的妙容带着睡醒的惺忪之外,还携着几分疲态,被月信腹痛折腾的。   结亲后,她的月信来的时日并不准确,是因为先前喝避子汤喝出来的病症。   早年间和驸马结亲,房事也有过。   新婚之夜,驸马就跟楚凝摊了话,他说心里早有心悦之人,言下之意,他也是勉强来联姻。   待到皇弟壮大,能够抵挡一方,两人的姻亲会散,所以子嗣不能有,裕安长公主静静听完。   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暗回:好巧。   她不想要子嗣,她心里也有人了。   眼前晃过那道藏在心底数年快要尘灰落定的影子。   想到那张脸,楚凝就想到救回来的少年。   “对了......他呢?”   说到这事,含巧气性大,装傻,“他?公主问驸马?”   “昨儿个都没回来呢!他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公主,眼下还没个回信。”   邵瀛去哪里,楚凝并不担心。   江南水乡别具风情,既然他有事,月信折腾人,急着上路,恐怕遭不住难受,索性多留几日。   “不是问驸马。”   含妙知道楚凝忧心什么,边给她蓖头,边回道。   “公主在角斗场买回来的少年,如今在外宅呢,郎中先给公主瞧了,才去看的他。”   “郎中怎么说?还有得治吗?”   楚凝还记得他孱弱到几乎没有的气息,苍白的脸,禁不住为他担心。   含巧接了话头,“他倒是命大,新伤加旧疾,郎中本来说没得治了,带回来那晚猛然发了高热,就快要死了。”   “奴婢怕公主您亏了那三百两银钱,叫郎中开了药方子,死马当成活马医,给他灌了一些好药下去,生扛了一个晚上,高热退了,如今还好好活着呢。”   活着就好,听到这个信,楚凝勉强能够放下来心。   良久后问,“他安置在哪?”   “在柴房。”   “柴房?”他身子孱弱,柴房简陋,连块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地方怎么能够让人养病呢?   含妙解释说,“张麽麽安排的,说是男丁太招眼,养在公主身边不合适。”   张麽麽是裕安长公主的奶母,自然事事替她考虑周全。   江南不必京畿的公主府上,这里多是外人,要叫人再传些话出去,只怕又要翻出什么风浪。   届时,传到皇弟口中,只怕回去又要传来问。   张麽麽的担忧不无道理。   细细想来,柴房就柴房吧。   用过了早膳,始终放不下心,楚凝着人熬了滋补养身的粥食,带过去柴房。   张麽麽打点好了,守在柴房外头都是长公主府跟出来,信得过又不会多嘴的仆从。   “公主,您买他回来,预备要叫他做什么啊?”   他那身子骨只怕难好,就算好了,能做重活吗?   “他这病若是好了,难不成还要带着他回京畿?”   既做不了重活,这样好皮相的少年难不成要跟丫鬟女婢一般,养在公主的内宅?   恐怕要遭人非议,坏了公主的清誉。   清誉?   楚凝历来不在乎。   楚凝当时就被那张晃眼看见,相似的脸庞吸引过去,昨儿个只想着救人,没多想后边的事。   至于他的去处安置....   “待我问问,再做定夺。”   驿站的柴房年久失修,比楚凝想象中的环境还要苛刻。   早起冒了春雨,屋檐滴滴答答落着水,到了廊下堆积起来,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柴房里头脏,公主在外头等,奴婢着人带他出来给公主回话。”   想到他高热才退,只怕身上虚弱没力,身上的伤处也是郎中才上的药,挣开了只怕不好。   “不必了,我进去,带他出来,着人看见反而不好说话。”   裕安所言非虚。   含巧吩咐人迅速拾掇,弄得利落洁净,让公主可以落脚。   外头闹得动静大,里面的人已经醒了。   进门时,楚凝见他就窝在一堆枯草上,身上套了麻衣布,虽然料子不好,看着能添上一二分暖和。   见了人来,少年的眼神倏而防备,浑身肉眼可见的紧绷,更缓缓后退了些,他的手抠拿住碎木屑块,充当防身对抗的利器。   戒备,随时准备反扑的状态。   大抵是在会吃人的险境中存活久了,一点点风吹草动,贸然的靠近都叫他害怕。   脸依旧没什么血色,唇也白得吓人,他真的很瘦,衣衫拢不全单薄的肩骨,歪了一些,露出深深的锁骨窝。   他生得实在漂亮,尤其是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骨碌碌看着楚凝,眨也不敢眨。   又很像是被人丢在路巷旁,没有人要的小狗,尤其可怜极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好大的胆子,见了公主还不下跪。”含巧平白不喜他的无礼,在一旁责骂道。   听到了尊贵的身份,浑身僵了一个颤,果真迅速低下了眼。   他并没有放下手中尖锐的木屑,反而将其握得更稳。   “含巧。”   楚凝皱眉,“你先出去。”   “公主?”含巧又要多话,含妙及时制止了她,将她带出去了。   想到角斗场那块吃人地,想必从前也没有几日安生日子,眼看着像个刺猬,慌慌怕怕是个没有着落的样子。   他看着,年岁还小。   甚至比皇弟还要小。   他和他还是有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年岁小的缘故,所以才不那么像。   一时之间,整个柴房,就剩两人。   “.......”   虽然晕了过去,脑子里却还记挂着那双干净柔和的手。   那双手似乎有无限的魔力,想着想着,身上的病痛迷幻性地减轻了。   还以为自己已经见阎王了。   不记得怎么流落到那块地方的,暗不见天日。   刚开始进时,就遭了第一顿毒打,角斗场训奴的把式,名为管教,实为杀威。   因为他反抗了,所以被打得更厉害,势单力薄寡不敌众,被打得半死。   为了能够防止奴隶逃窜。   角斗场每日给奴隶放的粥里都放了少量的软筋散。   想要逃出生天,极难。   许是他的价值还没有发挥出来,就这样死了可惜,角斗场舍了一些烂药给他吃,将他丢在一块暗室里关着。   烂药能起什么用,伤口淋了雨被人用镣铐拖出来时,滚过地上的泥,已经化脓。   或许,就快要死了。   临死之时,听到外头的人迷迷糊糊耳边说大笑着盘算说,他的面皮子不错,上不了场子就送去奴场给人挑。   有些看客就喜好这一口孱弱的。   病怏怏的最好,死在了榻上也是一种趣儿呢。   有关这类看客,他见过,满脑肥肠浑身臃肿,油腻的脸上挂着恶心的亵笑。   ......   再后来的事,他记不得了。   只觉得疼,钻心刻骨地疼,肺里挤着几乎要吐出来,很难受却没有力气。   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快死了啊。   想到那双手,真干净啊,他还想再看一眼,想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   想着想着,身上的疼痛竟然缓和了许多。   再睁开时,听到外头嘀嗒的雨声,醒了过来。   相较于阴暗潮湿的角落,这块地方虽堆了很多柴,处处都是枯草,却已已经好得太多太多。   不等他弄清楚这是哪?听到了外头的脚步声,有人来了,给他送药的,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喝。   再后来,又来了人,这回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   女人的声音。   他被卖了。   还有女人敢去那块地?   如果是女人,应该好对付多了。   来者众多,先前吃够了亏,长教训,学会示弱低头了,收敛了杀意。   本以为会是面容臃肿,眼神中带着亵笑的女人,他已经摸到了木屑,刺破她的喉咙,看猩红的血碰升。   实在大大超乎意料之外,一瞬间的愕然。   面前的女郎娇俏妩媚,高高在上,眉宇间似笼罩着淡淡的愁云,看着像担心和心疼,并没有算计。   是担心?   担心,不可能,是忧虑自己买的货是残次的吧,想要再看得真切一些,就被冷呵斥了回来。   看不出来,妙容端正的女子也会做这样的事。   尊贵无双的公主,呵。   少年低垂了眸子,掩盖住眸光深处的寒意和凉薄,掠过她垂放在前的手。   她就是那双手的主人。   养尊处优的矜娇,难怪干净了。   “你怎么不喝药?”她的声音温和绵软。   旁边放着黑乎乎的药汁,浓得发苦。已经没有热气。   是放久了,他还没喝。   “不喝药,身上的伤不易好,郎中说你身上的伤很重,药不能落了不喝,这碗凉了,我叫人再给你端一碗热的来。”   少见的耳朵一动,漂亮的眼睛抬起来,里头的阴冷敛得干干净净,只残留不解的探看。   不懂楚凝的举动,她待他好,为什么待他好,是在耍什么花招?   角斗场里的人都不被人当作人。   血淋淋的训人鞭上还藏着刺,刺头浸烈酒,一鞭下去,连骨带肉掀起来。   疼得钻心刻骨,也不许人叫唤。   没有无缘无故待人好的。   可她真的端了碗热的药来,放下来见他不喝,怕他以为是碗里的汤药有毒呢,只说替他尝尝温热。   既然她都喝了,没毒的。   这药与角斗场给的药不同,闻着味道就能辨出几道少见的药材味,很是珍贵。   拿着木屑充当兵器的那只手并没有松,但也乖乖喝了药,像猫儿一样,纤长的睫毛微颤。   好乖。   见他将药喝净,楚凝舒展了眉眼。   “你身子还弱,郎中说暂且只能用些粥食,这是用燕窝炖的虾粥,滋养身体再好不过,吃一些。”   “我先替你尝尝,不怎么甜,盐也是够的。”   话这么说,实在叫他安心,做样子在试毒,证明食物没有掺东西。   楚凝吃后,他也吃了。   待吃了之后,瞧着吃干净的精致碗勺,忽想过,刚刚,他和她用了同一柄勺。   愣神片刻,温热的药下了肚,感觉浑身都有些力气,不自觉中,右手松了一些。   楚凝这才开始第一句,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少年的手指颤了一颤,抬了眼,他的目光落在楚凝脸上,静默观察她问这话的用意。   可惜,一无所获,除了漂亮,没有察觉到什么。   “煜...”   “单一个煜字吗?”楚凝看他样子怔茫,似乎记不得了,看起来很棘手。   “你是哪里人,还有印象吗?”   少年垂头默然,沉默得不好让人再问,楚凝隐约猜到几分,不知再怎么接着往下开口时。   果然,他摇了摇头。   “记不起来了……”   楚凝也跟着静默,“......”   原先是想问了他的家世,趁逗留在江南这几日,命人联络他的家人,再将他送回家去。   不承想,没问出来。   皇弟已过弱冠,尚且要人扶持帮衬,他小于皇弟,横遭变故,恐怕被吓得忘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被卖到那块地方的?”   江南官府必然有丢失人口的相关卷宗,问了他进去的时日。   再派人去查问,只要他家里人报了官,接下来,也就好顺着找了。   报官?   角斗场能开得那样大,江南的官府早就与之沆瀣一气,真要报了官,不说能不能找到来处。   眼前的公主能不能帮到他不说,他或许还要再回去角斗场。   身子骨没好。   一丝一毫的风险都不能再冒。   少年抿了抿唇,依旧还是颓茫地摇头,“也想不起来了。”   这就难查了。   他的去处,楚凝也不好代替他做了决定。思忖了片刻,先跟他讲了明白。   “我自观音庙求神下来,半道遇见你被人囚住,见你年岁还小的样子,便一路跟随从那伙人手里买了你。”   她隐瞒了出手买他的真实缘由。   说起年岁,少年留意到她的发,摘了斗篷,后面是盘起来的。   她嫁人了,为人妇了。   贸然出手买一个男人,不怕被夫家责备?   又或者,她不如面上这般温和慈美,姝色旖丽表象后,藏着不为人知的肮脏。   对了,公主。   难怪不怕。   少年静静听着,俊美的脸蛋很是苍白,漂亮又易碎,楚凝声音更轻了些。   “本想着等你醒了,问了你的来处,派人送你归家去。”   “你既想不起来了,我也不好替你做决定留你在身边,再者过两日我便要回京畿了。”   “我想问你,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也好能帮衬上你一二。”   少见听完,久久没有回话,显然也是没有想好,该给他些时日。   楚凝并不催促,“你若是没有想好,也无需急着给我回话,这两日我还在江南,你暂且留在这里养伤。”   “过两日好些了,我来看你时,你再给我答复吧。”   不明她的用意,可耳边的声音温和,比起角斗场里的训鞭,有着更为安定人心的力量,叫人忍不住听从。   等她走了,才堪堪回过来神。   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安息香,淡淡的,不刺鼻。   他皱起眉头,是不是被蛊惑了,明明是在顺着自己想去的方向走,却有种落于给自己算好的路当中。   楚凝终归心软。   不顾乳母的反对,把少年从柴房挪出来,换到了驿站的客房,又给他备了几身衣裳,命郎中守着。   给他用的药也是上好的金创续肤生骨药。   含巧嘴快惹了公主不悦,怕再惹恼了公主,她也不敢多说了。   反倒是含妙劝了几句。   “公主善举是好,只怕驸马那边,若是不能理解公主的用心,再让外人多加恶意揣测。”   楚凝梳着发的手一顿,她心里那道藏起来的影子,从未跟任何人提起来过,任谁都不知道。   一开始救人,的确是因为存了私心。   他是像,却也不像啊。   第一眼,像得楚凝晃神,而今,她想要救他,安顿他,大抵就是因为那一二份像。   她或许存了私心,但做的也是救人的事情。   自然问心无愧。   “旁人的嘴爱说什么,我总不可能叫人一个个捂住了不叫旁人说闲话,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她管不了那么多。   柴房的确不宜养病,逗留江南的日子不定,本也盼他快些好起来。   “至于驸马,他不会作他想。”   邵瀛与她虽结连理,却无感情,就算真的有,他知道了,也不会在乎这些。   含巧忍不住嘟囔。   “公主对驸马爷放心,也不知道驸马对公主是不是同等相待,每回您这样说,奴婢总替您不值。”   楚凝听完,一笑而过。   邵瀛傍晚回的驿站。   他脸上带着疲态,好似遇上了棘手的事情,说是没用晚膳,楚凝匆匆起身披了外衫,着人给他备膳。   邵瀛用着时,楚凝另不忘,叫人送一份去客房。   见她忙前忙后,邵瀛疑问,“驿站有客?”   想起刚刚从角门回来时,客房的烛火还亮着。   楚凝应嗯。   她没有隐瞒,简略说了救人的事情。   或许邵瀛能有门路,知道他的来历。   听完后,邵瀛眉心触起,他是没有想到历来本分规矩的裕安长公主,也会做这么出格的事情。   惊叹归惊叹,救人也不是不可以。   邵瀛提两句道,“角斗场救人一事,回京之后公主也莫要跟圣上提起为好。”   楚凝不明,“为何?”   邵瀛放了筷,“江南往下的角斗场我也略有耳闻,这块地方涉区甚广,其中牵扯到的势力盘根错节,要想管治,以目前之力极难肃清。”   难怪如此嚣张了。   这般讲来,皇弟并不好出手料理。   楚凝有心想要问管,但她的身份许了人,驸马身份摆在这里,旁国的驸马出身,如今也不好掺合国事了。   只得回应了嗯,邵瀛点到为止,再未多言。   他只告诉楚凝手上有急事,还需两三日才能办妥。   因为是私事,不好多张扬,楚凝并没有多打听。   皇弟来信问拜神求子可还顺利,她照常回了过去,并在信中言明,江南风景秀美,要多留几日。   幼帝巴不得裕安长公主和驸马爷多多相处,快些生子,传来的信中满口允了。   正巧江南的盐商账目出了点问题,恰叫了邵瀛去督查,好叫二人多留。   这一来二去,整整在江南逗留了将近半月。   裕安长公主足不出户,本以为养伤这几日会再见到她的。   谁知道除了郎中还有送膳食来的人之外,就再也没有见到她了,不止她,就连旁人都没有过来打搅,他就这样安心地住了下来。   好像真的只是替他考虑的......   衣食供应,俱不相缺,反而细心周到叫人怀疑别有用心,他在这里,并没有旁人来打扰。   只是,这天下真有这样好的事情?   无一不是绕着一个利字打转。   他从不信有什么好的用心,那套说辞滴水不漏,更像是美好的陷阱。   既买了回来,究竟是想要他做点什么?   庆幸的是,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伤寒跟得太久,要想全都治愈,身子还需多多调养。   他出了院门,有人上来扶他,起先他以为守在门口的小厮,是为了看守他。   几日试探下来才知道,他们也只是尽照顾的责任,并没有对他的动向多加干扰。   不止明面上没有派人监视他,暗地里也没有。   似乎他的去留是由着他的。   有注意到,那郎中每日换药之后都给楚凝汇报,他悄悄躲在楚凝所在的房梁上留意听过,似乎只汇报他身体的康泰恢复与否,今日吃了些什么。   果真这样关心他,却又没有问他的动向。   夜里邵瀛回来了,他照常上了梁躲着,这位驸马整日不着家,瞧着两人呆一块时也很是奇怪。   不似寻常夫妻那般如胶似漆,楚凝于他说话,甚少有交谈,偶尔几句,也客客气气,驸马甚少不在这边留宿。   会不会他们的身份有假?   她并不是公主,角斗场里,也有不少充身份的人,一日就能识破好几桩。   今日用了饭,邵瀛留下来了,晚了一更,他并没有走,是要在这边歇。   楚凝命人去抬水,先紧他沐浴,心情略沉重了起来,寻常夫君留宿下来,女子不都喜笑颜开吗。   如何一副愁态?   灭了烛火,很快底下就没有动静了,守了一会,本欲要走,忽而听到几声似有若无女子的吟娥。   她的嗓音惯来这样的软绵无力,却和第一次听她说话时不一样了,更婉转悠媚。   两人在做什么?   这不似,好好说话的声音,再小声密谈也不会似这般。   掀开瓦片往下瞧,少年的视力极佳,借着从窗台打洒进帷帐的月色,瞧见了里头的景。   女郎的面色不似,刚见时的温婉。   更多情态。   眼睛含着春水般,露出来的皓腕欺霜塞雪般的白净。   那双干净的手,此刻攥握成猫儿爪的模样,挠在男人的后背。   藏了很多小钩子,她盘起来的长发铺洒了满铺,有一些黏汗藏进了被褥里,有些垂落往塌下。   男人......   再不用看,也知道在做什么。   少年俊美的脸色忽而爆红,他迅速扭开目光,仿佛被人钉住了,并没有仓皇而逃。   明明没有再看,可刚刚瞧见的画面,却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尤其那双手和那双眼睛。   风雨只维系了不到一炷香,少年缓和平稳过来,终要提步离开时,停了。   内室传来水声,不多时,那男人离开了。   他消融于月色,背影匿消在旁房。   张麽麽领着仆奴端了水进来,少年往梁的另一旁藏了藏。   “公主,驸马爷走了。”   女子似乎不多在意,只一声,“嗯。”   “...的事情......”   什么事?   凑不过去听不清了,脑子里掀起来的热还没有消退,又怕再看见,为自身计,少年抿着唇,还是凑了眼睛过来。   好在她已经坐直了,甚少拢了衣裳,居高临下,只见到她的睫羽,没再见她的眼眸。   少年如释重负般,纳出一口气。   张麽麽立于旁,“这汤......”   避子汤和催养汤的味道,大同小异,楚凝闻了就反呕,许久不行房,身上有些不适,她翁声翁气摆手不喝。   “皇弟心里催促的厉害,我知道邵瀛也开始急了,他许久不留宿,如今过来,是为了子嗣的事情。”   张麽麽见女郎手抵住额,很是疲态,她的声音小了下去,“眼下,又如何急得生?”   早年避子汤喝多了,太医说她本就宫寒,不易受孕。   奶姆心疼她,上前给她披了斗篷。   “奴婢知道公主心里苦......暂且撑一撑,只要怀上了,公主也能解脱了。”   听了安慰话,楚凝心里好了许多。   想到解脱,只要解脱,眼下什么都不算难,有盼头就行。   他还尚未娶妻,或许.....   心头以供蔚籍的面孔翻了出来,楚凝转而思及到那双相似更年幼,却更漂亮的面孔,还有他漂亮澄澈的眼睛。   “那个少年,他身子好些了吗?”   忽而听她问起自己,心中警铃大作,联想前因,结合主仆二人的对话。   一个大胆而荒谬的念头浮上脑中......   她该不会要将他养好了,用他来给她当生孩子助于解脱的工具吧?!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少年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化纷呈,比起适才还要更精彩几分。   恼怒,羞耻,难堪统统爬了上来。   他年岁是小,即使沦落至此,也不堪用来做这番龌龊屈辱之事。   越深想,越觉得有迹可循。   她下江南必然是觉得这块地方远,而角斗场里头的奴隶卖过来,无需担心出身,良契的奴隶又难得找,相较而言,角斗场便是最好寻觅的地方了。   难怪她一直着人关心他的身体,吩咐了郎中,快些治好他,不论是用多贵的药材都好,不拘钱财,只管用。   务必在离开江南之前快些将他的身子养好。   是想将他身子养好了,好将他快些派上用场。   先前说好的几日回京畿,而今一再逗留。   要在离江之前,是想着能够在离江之前就能够办妥,未免也太...   就笃定必能够叫他委身?   委身暂且不说,她是如何觉得跟他就一定能怀上,必能成?   不明公主和驸马为何生不出孩子的内情,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够被当作后宅院里的姨娘一般。   脸上薄怒和红愠越显,最终愤怠离开,已经探明了用场,且再做后算吧。   后几日,少年都没有再去看了,虽然没有去看,但那日见到的,总爱在眼前浮现,或许是之前没有见过活色生香的场面,一遭见了,难免不好忘记。   听伺候的小厮说,圣上交代的事情驸马爷已经办妥,后日就要回京了。   说着说着,就惋惜起来,“只可怜又要回去了,江南这边的姑娘,说起来话调子软得很,跟京里的还真是不一样。”   另一小厮笑,“你难不成还惦记上了,有那个钱出去使吗。”   “没钱,还不能想了。”话头到他的身上。“你看看院里这位,出身比我们不知低贱多少倍,遇着公主,三百两给他脱了身,如今翻身一阅倒成了主子,真是命好。”   三百两,替他脱身,竟然花费了这么多钱吗?少年蹙眉。   真算起来,抛开不谈,她的确救了自己。   这么一想,就算她真的图谋要他做生子的工具,若是偿还了的恩情,除了羞耻之外,好似也没有什么。   场子里,原来也是要将他卖做玩用。   摊上了公主,也算他运气。   若是她真为那件事,公主又如何,不过是高贵些的恩客。   内心五味杂成,一时之间,有些难以言喻,不管她有没有贪图,却也实实在在救他于水深火热。   这叫恩怨分明的少年为难。   二日,楚凝来了客房。   听到外头的动静,他坐了起来,手指摸向被褥里的刀刃,警惕起来,更有说不明白的几分紧张。   手指叩了两声门扉,没有声音,楚凝问,“方便进来吗?”   含巧很是不爽,公主待这奴隶,未免也太好了一些,竟然把他当成尊客了。   他也不想想,站着谁家的地界。   奴隶蹬鼻子上脸,对于公主的恩赐不感恩戴德,反而几番还要公主来将就他。   少年打开了门。   含巧看他已然好了,那张脸还是那样不识趣,“你个庶民,见到公主还不下跪行礼,懂不懂规矩啊,头回装傻充愣,这么些天,还没有摸清楚情况吗?”   “对待救命恩人尚且都这般无礼,还真是没有教养。”   含巧碰头就给他骂了狗血淋头,这是当着面给羞辱了,少年人畜无害的脸没什么触动,只是握着门框的手攥紧,余光死盯着含巧细细的颈脖。   他情绪敛得好,暂且没有人发觉他眼里的阴狠。   “若是不懂规矩呢,让我们教你也好,你且看着学。”   说完,含巧当下就朝着楚凝行了一个福身的礼。   “小奴隶,学会了吗?”   除了前头的楚凝,后天一院子跟过来的奴仆,没有一个不在把他当小丑一样的当笑话看。   眼底闪过杀意,又极快地掩盖好,学着含巧的模样,没等楚凝出声制止,已经弯腰喊楚凝公主,朝她问好。   声线平淡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似乎并不为含巧的羞辱而触动。   行完过后,含巧和楚凝身后带来的仆从全都捂着嘴偷笑起来。   少年不明所以,只听着耳旁许多人取笑他的声音,他就被当成了小丑一样供人取乐玩闹。   为了故意刁难他,含巧教给他的是女人福身行礼的样式。   他倒是有样学样,学得极好,配着那张漂亮胜过于女人的脸蛋,若是换上女装,戴些钗裙,只怕也没有人能辨出来吧。   “含巧,行了!”   见楚凝怒,含巧有些委屈,但也赶忙卖乖,“公主不要气坏了身子,都怪奴婢刁钻,这便知道错了,跟了妙姐姐领罚去。”   打板子就打板子吧,只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尊敬公主,感恩公主,别把什么角斗场的胡乱陋俗带了上来。   含巧没有忘记角斗场那些污臢的人呢,买回来的奴隶没有经过□□,万一脑子里打什么主意,算计公主。   也就是漂亮些,男人生得这样漂亮做什么?   含巧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含妙知道含巧的性子,她请了罚,楚凝也没有再多说了,很快就让她给下去,其余一干人照常在外面等。   楚凝进门后,找了凳子坐下,回过头,见到他还在原地看着她,迷茫的不知道如何,离得远或许是怕。   楚凝朝他招手,“你也过来坐。”   听话过来了,在旁边,只是没有坐。   “含巧心直口快,说话语气素来不大好听,她没有什么恶意,你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是在安慰他,为什么知道了她的目的,在她的每一句话里,却感受不到,她的算计。   是不是伪装得太好了。   面前的女郎,看起来不像是精于算计之人,细细瞧过她的眉眼,想再窥探得深一些,不知为何想到了昨日夜里的光景,匆垂了眼睛。   楚凝以为他是害怕。   起身过去,拉他过来坐,甚至还没有碰上手,就被他灵巧避开了,看来他的自身防备还是很深。   郎中说,自他醒后,基本不用假借郎中手上药了。   少年眼里的警告和戒备又浮了上来,似乎以为楚凝要对他做些什么。   “我吓到你了。”楚凝笑。   “你这样站着不好,郎中说了,你的身子才好一些,不宜多站。”   她指着旁边的位置,“过来坐,我们再说话。”   楚凝有耐心等了一会,须臾片刻,少年坐下了。   他没有正眼看楚凝,只微微垂着头,侧脸下颌线分明。   即使坐着,也能够感觉到他的疏远,是想要跟她保持安全的距离。   楚凝明白他对于生人的抗拒,皇弟似他这般年岁的时候,也不喜与生人多说话。   他比皇弟年岁还要小,适才他来开门,微微弯着腰,却已经很高了。   若是他到了那个年岁,应当会比他更高吧。   ”你而今有几岁了。”   不是来问他的打算吗?   显然是没有想到楚凝问这个,少年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探究,楚凝与他解释道,“我想替你寻家归去,总要多打听一些,你放心,我并没有恶意。”   果真吗?   他并没有回答,似乎还在思考楚凝话里有几分真实性。   少年对自己的戒备还真是尤其的深,楚凝想要告诉他不要害怕。   却又觉得话说出来轻飘飘,没什么分量,言多必失,还是少说几句为妙。   “还记得吗?”   “十八了。”   “十八 …… ”,看起来不像是十八,楚凝重复一遍。   本以为他还会更小一些,从前过得孤苦,身子跟不上,看着就孱弱了。   这样一想,倒也正常。   跟冒出头的青竹一样,甚至没有到弱冠之年,面容虽还苍白,精致的五官就成了最好的颜色。   看着他的模样,总是会不由自主陷入进去,再难挪开眼睛。   少年抿了抿唇,她怎么问了就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他还是太小了,不能够给他做生子的工具吧   还是他觉得年轻的要更好一些,到角斗场里的人,年及弱冠尚且老了。   十八正好。   还是她或许也觉得好,为什么,要这样目不转睛盯着他瞧?   也是怪异,旁人看着他,他觉得恶心,恨不得挖掉那些人的眼睛,可是她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心里并没有那种惯常的恶心和愤怒。   羞比怒,在少年看来更让他觉得难为情。   “你总是看着我。”看了楚凝一眼,就撇开了目光,并不想和她对视上。   楚凝难得有失礼的时候,“对不起。”   唔,少年小小在心里道一声。   “修养的这段时日,除了年岁之外,还有没有再想起来一些关于过往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不记得过往的事情,楚凝也问过郎中。   郎中说他孱弱,是因着旧疾不得治,半的缘由是因为,身上带着伤寒,这是持续发高热不得治转过来的病。   所以他身上的体温,比寻常人要更低,看起来唇无血色,孱弱。   好在没有到最晚期,再严重转为哮喘,起风下雨就要咳,至多来个五六年,就会死了。   如今吃些药治,将养几年,慢慢会好。   他摇头,“没有。”   并没有骗人,若是真的想到了,救命之恩来日报,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实意想要送他回去。   他也想回去,不想沦落为生子的工具。   她呢?若是随意编造一个去处来,会好心放他走吗?   少年一脸忧虑,楚凝于心不忍,小声安慰他。   “想不起来也无甚关系,而后你有什么打算,都能告诉我,我后日便要离开了,在此之前,尽可能为你安置妥当。”   江南一带能去哪里,万一又被抓了回去,以目前之力,如何能够与角斗场抗衡?他的羽翼并不丰满。   楚凝等他想的同时,也在替他想。   虽然有可能想到,带着他在身边跟着,楚凝并没有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并没有拐弯抹角。   “我……能不能跟着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直接归直接,但也怯生生的,许是怕楚凝拒绝,另也觉得羞赫。   “我好了,可以在你身边做事,偿还你的恩情。”目前,跟在她的身边,是眼下最安全稳妥的一条路。   而且话里也没有作假,他也想要偿还她的恩情。   另一方面,也是怕将来,挟恩要他做那样的事情,或者现在她就挟恩的话,他或许也能拖延。   不要让他当作生子的工具,他可以有别的价值,若是她非要。   他即使想着报恩,也难免不会想到自己或许会,杀掉她,再杀掉自己。   “你想好了吗?真要跟着我?”楚凝试问道。   自父皇母后故去,就剩她和皇弟相依为命,皇弟登基,她为稳固两国的势力联姻,就再没有人陪她了。   楚凝膝下没有子嗣,她的生活日复一日,平淡如水,几乎快要麻木。   那日在观音庙下,求神求子,见他受困于囫囵,因为一张脸而追到角斗场,大概是她这辈子做得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也是想为自己自私一回。   母妃自小管教,京畿谁人都道,裕安长公主是富贵之花,礼义标榜,有天下满民都看着,她的一言一行都不能挑出来错,从前母妃说如何。   后来,母妃不在了,现如今,又为了弟弟。   这还是头一回,为自己。   成亲的事情不由自己选,这样总能吧。   没有说想不想好,他反倒是问起楚凝来了,“你想不想要我跟着你?”   这个跟字,说出来,很是不妥帖,听着别有意味。   问完,他的脸就莫名几分烫,话也迟钝……   ”可以……跟吗?”   小可怜的模样。   这还是他第一回 跟楚凝说那么多的话,应该害怕被丢下,楚凝愣了一下,随即轻柔一笑,“可以跟。”   “但是 …… ”   但是什么?   她是不是要提条件,要说生子的工具了。   若是她直白说出来,又该如何作答,思及此,少年的心高高提起来,若是他不许条件,她会不会霸王硬上弓,那时,又当如何。   少年艰涩问,“但是 …..什么?”   他的侧影落寞又可怜,不知道他脑中的胡思乱想,只见唇都抿紧。   楚凝的手碰到他的额面上,“你心里不需要想着偿还恩情,我救你回来,只是举手之劳,不图别的。”   她的一句话,叫人一瞬间惊愕,手也温暖柔和得叫人惊叹。   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垂放在身侧的手攥得紧了紧。   该不该相信,可不可以相信她?   她进退有余,几乎每一句话,都让人挑不出来错,甚至倍感安心。   余光悄悄打量她,先前说了,她总是看着他,她的目光就没有再放到他的身上了。   “你既跟我,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少年沉默点头。   楚凝垂眸思忖片刻,楚是皇姓,若非君王亲口,这个姓是不能够随便赐人,否则那就是大不敬,”你先前说的煜 …… 便在前头再加一个怜字。”   “怜煜,便叫怜煜好吗?”   怜煜,少年在心里默念。   “很好听。”   他的神情依旧寡淡,说着好听,话里也没有起伏,楚凝有意问他,“你喜欢这个名字吗?若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一个。”   谈不上喜不喜欢,名字而已。   可她问起,那便是喜欢吧,“喜欢。”   “喜欢就好,待回了京畿,我让人给你办户册。”   “我想跟在你身边做事,帮你做些事。”   等他说完了,楚凝才反问他,”适才,我与你说过了,不说什么偿还的话,你不欠我什么,所以帮不帮的,也不用再说了。”   他并不接受,固执而纯真,“你救了我,我该做。”   楚凝笑道,“我身边伺候的人多,将来你跟我住在长公主府上,里头伺候的人更多,你不用做什么,何况你身子还没有好。”   见他执拗,似乎说得再多也并不为此所动,很怕欠人情,想要快些偿还。   男儿总是有气概,楚凝也能理解。   “眼下倒有一件要紧事情,你若是真想要帮我忙,就替我做好这件事情。”   怜煜问她,“什么事?”   一颗心果然还是留在报恩的事上,适才说得很多,也没哟多大的触动,只有说到报恩,话才多一些,如今说到偿还恩情,更是头都抬起来,目光对视上了。   他很认真。   楚凝莞尔一笑,含着无奈,有意调笑他非要报恩的固执成分,“快些养好你的身子,便是对我最大的偿还了。”   她不想看这一二分的像染了病态而孱弱,楚凝希望心里的影子好好的,即使这很荒唐,这不是他。   “好吗?”   闻言,怜煜浑身一僵。   所以,身子好了,最终还是要。   这是要他的承诺了?眼里因她先前说的那番话浮现起来的暖意,在一瞬间消失殆尽,指甲陷入掌心。   心仿佛跌入了谷底。   楚凝并没有察觉到少年的变化,只以为,他听明白了,惶恐而不能接受,所以沉默。   楚凝站起来,挨紧他几分,身上的幽香随着裙摆的浮动飘到少年的鼻息之间。   他闻到了,整个脊背骨头都莫名的拱直。   她要做什么?手摸到了后腰藏着的刀,若是她 ….   女子的阴影笼罩了过来。   楚凝不察觉他的变化,只要一有人靠近,他便竖起防备,很想从前母妃身旁养的那只猫。   手放到了他肩膀上,楚凝轻轻的。   “阿煜,你若不嫌弃,便称我为阿姐吧。”   怜煜错愕不及,“ ….. 阿姐?”待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叫出声。   更显得他迫不及待的样子,明明就不是这样。   “嗯。”   为什么还要叫阿姐,这又是何意?   他既是公主,如何能当他的阿姐呢?他的身份是奴隶,云泥之别怎么能够?   何况若是将来她打那个主意,这个称呼如何?!   楚凝在他旁的软榻坐下,“你既叫了阿姐,便是应我的话了。”   “日后在我身边,我把你当弟弟看。”   因为楚凝后面的话,少年紧绷拱僵的脊骨一寸寸缓下去。   弟弟,又是他想岔了吗。   她本来就没有这样的意思,又或者,只是想要放松他的警惕玩的一种把戏。   “可以吗?”不论是不是把戏,有了这一层关系,碍于颜面,她必然不好再叫他去做什么   “可以。”   阿姐,不管是不是缓兵之计,对他只有好处。   “嗯。”少年轻轻应了一声,听着比刚刚轻快多了。   楚凝心口也随之松了松。   “阿煜唤一声阿姐来听听?”   少年抿了抿唇,目光落到他的脸上,还是如楚凝的愿,唤了一声,“阿姐。”   带着少年才有的纯粹,乖乖地挠在楚凝的心尖上。 第6章   晚间,楚凝提起了这事。   邵瀛对于楚凝认了一个义弟的举动并没有多大的异议,男人跟在她的身边并不方便,认了义弟带回京倒是没什么讲头。   他只顿了一下,“若是圣上问起?”   “皇弟面前,我去游说就好。”   “嗯,既如此,公主定夺便好,臣下没有异议。”   楚凝说也只是知会一声,并不是真的要跟邵瀛商议。   那少年长什么模样,邵瀛还没有见过,用过膳后,他便提起,要不要带来见见。   私心之下,楚凝并不愿旁人多见到他,尽管日后,邵瀛也会见到。   想到怜煜沉默寡言,他的心思敏感,总要人照顾。   叫他来认人,只怕僵局,届时都尴尬,便以这个借口推诿。   “他很怕生。”   “如今也晚了,待过些时日吧,一同在府上,总是会见到的。”   邵瀛略略一想,道声,“也好。”   反而是他如今还有话难以启齿,默默坐了会,邵瀛一直没有提走,也没有起身去净房。   前不久才行了房,于两人而言都仿佛是交公差一样,无疑是一种煎熬。   楚凝的长相没得挑,她的罗裙都是规矩华贵的样式,底下云鬓酥腰,拥雪成峰的的妙处,没有几个人知道。   长公主大婚之夜,邵瀛原本对她没有心思,但也不能作假。   他每回匆匆结束,都是因为没把住耐性,实则意犹未尽,还想再来时,楚凝脸上没有波动,看得叫他也收了再一次的心思。   楚凝瞧出他的欲言又止,屏退两侧侍奉的人。   低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邵瀛酝酿了一个晚上,脸露出歉意和为难之色。   “春娘有了。”   春娘是邵瀛心仪女子的名,他在大禹时两人早就两心相好了,若不是出这一遭联姻的横祸。   原本,他该娶的人应该是逢春,而不是尚公主。   楚凝乍听,心下一愣,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怒?好似没有。   静悄悄,一点波澜都不曾在心尖生起,半响,楚凝道,“这是好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都是....”春娘没喝避子汤,但他也足够谨慎了。   凡事总有意外,这是人力所不能阻挡的东西。   多说无益,邵瀛道,“抱歉。”   两人之间的羁绊尚且没有斩断,于情于理,无关其它种种,春娘该有,但也不应该在楚凝前头。   楚凝莞尔,摇头。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若我的身子争气些,早年便有了动静,我们这桩姻亲也能早点结束了,春娘大抵也是急了。”   这桩亲结够三年,女子过了及笄不嫁,能有多少年够耗的,楚凝能够谅解。   裕安长公主温和沉静,她不吵不闹,甚至替人着想的模样。   叫他心生一丝不忍和怜惜。   “什么时候的事情?”   “观音庙那日,我也是才得了消息,便往下赶了。”   观音庙当真是准。   那日才进去求了一求,身边的人便来传信,春娘出事,他这才匆匆走了。   楚凝听罢日子,在心中道声难怪。   “你打算如何?”   准到叫他无话可说,该有也不能是春娘啊。   近来不知为何京中谣言四起,春娘总在他身旁喧闹,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心甘情愿在他外宅无名无份跟了也有一年了。   虽说这事,过了楚凝的首肯。   但凡男子宅内三两个都算洁身自好了,邵瀛先询了她的意思,她没什么介怀。   春娘委委屈屈的,本就是他对不起人,只好放下手去多哄了几日,借着公事出游的名头,宿在她那里几日。   谁知半道还被人撞见,险些就抓个现行。   为此,幼帝也听到了风吹草动,提了他进宫敲打好几番,打听到了观音庙,叫两人快些来拜拜,不拘男女。   只要有孩子在,长公主和驸马和离了,为这孩子,将来大褚与大禹的关系也不会散。   果真处处都是风尖浪口,春娘跟来了江南不说,邵瀛那日得到消息,见到逢春多说了她几句,她就哭得梨花带雨。   晕死过去,郎中来看,把脉说她已有了身孕。   动了胎气,自然不能赶路了。   逢春哭闹不休,邵瀛为了安抚她,连信都没递出来,在她那地方陪她陪了许久。   等她好了,幼帝又传来了信,只得脱身去办盐商的核查。   这一切都好在,裕安长公主善解人意,从不叫人为难,叫他忙如慌狗的日子里能有一丝喘息。   不知道从何时起,待在她身边,更觉轻松。   “那你需要打点好那头,府上的人我亦会严加看管。”   “辛苦你了。”邵瀛又道抱歉。   楚凝道,“无事。”   他自然知道要严加看管,只是春娘怀孕后那性子是越发难缠了,办盐案的几日,他已经提前告知过了。   她却还疑神疑鬼,总觉得他出言诓哄她。   邵瀛有苦难诉,楚凝在一旁温言细语体谅,事事着想。   憋了一肚子,叹一口气,没忍住就跟楚凝诉起苦来。   “春娘有孕后,性子变了许多,总怀疑我们生了情,将来孩子生了,会抛弃她。”   “我多次与她解释,安抚她,都是无用,我也不知道如何办了,长此以往,我担心出事。”   如今就算楚凝有孕,板上钉钉也是在春娘后面,不必有心之人细查,捅出来就完了。   楚凝看他耷拉着头,一脸烦恼。   她思量片刻,虽然不道德,却也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将来都是要和离的。   总归是有了孩子,不论是谁的孩子。   或许可以,就算将来春娘捅了出去,那也算是驸马的失为,两朝之间,该是大禹朝亏欠了大褚的。   就仗着亏欠,皇弟也不会失了助力。   她轻声提议,“你我趁早也要散的,不若提早写了和离信,你将和离信送与春娘瞧,也好叫她看了安心养胎。”   邵瀛不防她出这个主意。   倒也是个好法子,只是听她随口就说出来和离二字,心上忽不是滋味。   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好似半分留恋也无。   “这......”   “春娘拿了和离信,想必也会平息不与你闹了。”   楚凝温顺的话恰好抚在燃眉之急上,叫他平息下来。   女人的面容在烛火的照应下,显得尤其柔丽温婉,好似为她渡了一层暖光,直叫人心头更蔚籍。   一时之间,邵瀛看住,迷了眼。   “你觉得呢?”楚凝问了,他才回过神。   邵瀛从尴尬中回神,赞同道,“不失为个好法子。”   一拍即合,楚凝起身去取笔墨过来。   起笔第一二个写写到和离书,怪异的,邵瀛心里莫名有些淡淡的不舍。   他忽不想往下写了。   想到哭哭啼啼的面孔,犹豫也去抵不过心头的那根刺,最终还是提起了笔。   和离书写好时夜已深了,邵瀛从房内出来。   怜煜夜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出来走走,不知不觉中,到了楚凝所在的院子。   恰要碰上了出来时候的邵瀛。   他藏匿在了转角处,这么晚了,恰好对上了那日行房后出来的时辰。   想到这一层,少年的目光往歇了烛的房内看过去。   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黑暗看不清一丝光影,不知道为何,好似又听到了她的浅吟,绕在耳边   眼前晃过了风雨的模样。   忽的,隐隐有抬头之势了。   怜煜脸色愠烫,神情变得古怪起来,他动了动,这样遮掩着回了房,躺下了,更热,他体寒,许是药里也掺了起热。   更难受了。   长呼出一口气,猛掀了被褥,只着一件单薄的衣裳,站在外头吹了一夜的寒风。   一边又反思道,日子过得太好了,温热容易涨人的头脑,温饱会叫人贪懒。   躁动纵然是下去了,不负众望,怜煜的高热来势汹汹,烧得迷迷糊糊。   不仅如此,他还咳嗽了起来。   回京的事宜都打点好了,耽搁又难,只怕外头风声起。   好在,春娘有孕,交给下人邵瀛不放心。   长公主身后的的人不会往外胡说,邵瀛去后,弄巧成拙了,怜煜与楚凝同处一马车。   也不怕进京时,旁人见到了,恶意揣测驸马爷不在,不露脸的代替,这不正是弄巧成拙吗。   怜煜有不适时,也忍得习惯了。   一路忍着,上了马车颠簸了半道,扛不住一头栽了下去,吓得楚凝心神一跳。   郎中跟来了,药是熬好的。   喂给他吃下,楚凝便一直守着他。   又得接着赶路,否则找不到客栈,就得歇在荒山野岭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很是危险。   马车内能用的鹅绒被褥全都给他盖了上去,嘴里却一直嚷嚷着叫冷。   唇哆哆嗦嗦,牙齿在打颤,明明那样高,因着太瘦了,蜷成缩躲在马车的角落里,俊俏的脸上密布冷汗。   像孤苦无依的小猫儿,没有着落时,总爱往靠墙的死角里钻,要把自己藏起来。   叫人不舍,又心疼。   “冷.....冷.....”   怕他出事,楚凝又没法子,只能催促赶马的车夫和含巧。   “再快一些。”   冷汗涿湿了他的眉眼,黑发粘连载他的额头上,整个人仿佛被人淋透了。   掏出帕子,要给他擦一擦,鲛丝的帕子刚碰上他的脸,才擦了眉眼。   烧得不省人事的少年,一把擒捧住女人的手,碰上之后,鲛帕被挣落了地。   握住之后,就再也不松了,牢牢攥稳住,似乎把这双手当作了精神支柱。   也是在这一时刻,楚凝忽然惊觉,他的手竟然比自己的大出这样多。   碰到了热,有了强烈的对比,冷得越发的明显了。   “冷 …… ”   他哆哆嗦嗦,朝滚烫的热源靠近。   “好冷,真的好冷。”   他把楚凝的手抵在眉眼之间,楚凝看着那几分相似,不仅有些晃住了神思。   她的另一只手也碰触上去,碰一碰,她一直想要,却不敢要。   另一手也被怜煜抓住了,他抱住楚凝的两只手,也许是熟悉的香味安抚了他,恍惚当中,闻着闻着,手从眉眼挪到了唇边。   竟然伸出舌头舐了一舐,楚凝碰到柔软的温热,霎时从沉思当中醒过来。   眼前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怜煜。   “阿煜。”楚凝,轻轻叫唤了一声。   适才还说他像小猫儿,不是像,简直就是了。   每次要红母妃宫里的那只猫儿出来时,总要拿些它爱吃的去诱惑,闻着味道,猫儿就磨磨蹭蹭出来了,也是这样舔舐着楚凝的手指。   力求安全感。   怜惜泛上来,“阿煜撑一撑,很快就要到了。”   楚凝用手指替他揉着他的太阳穴,想要他好些,渐渐的,怜煜没有哆嗦得那般厉害了。   终于在天黑之前,到达了客栈。   他也沉沉睡了过去,用了很大的劲,楚凝才从他桎梏当中,将自己的手解救出来,因为一路的折腾,楚凝的手红得不成样子。   他冷得牙根打颤之时,磕碰到了楚凝的手指上,如今还留着他的牙印子呢,一时半会是消不了。   浅浅用了些膳食,楚凝叫人熬了药粥,给他喂下去,半吐半咽中,可算是吃一碗。   晚间楚凝不放心,今夜张嬷嬷睡去后,楚凝从房门中出来亲自守着他。   而含巧在外,看着自家的公主眼睛都熬红了,心里更是把怜煜骂了一万八千遍,他还真是孱弱啊,动不动就生病了。   说他孱弱又说得不对,每回他又偏生能够撑过去。   皇天不负苦心人,夜里,再摸到他的额头时,终于没有那样烫,楚凝长吁一口气,脸上的担忧被久违的喜悦而取代,“终于好了。”   病情可算是稳定了下来,楚凝眼皮子沉,扛不住伏案睡了过去。   没有睡得多久,怜煜就醒了过来。   先看到陌生的帐顶,一瞬间惊醒,坐直了身子起来,见到了伏在榻边的楚凝。   眼底有明显的乌青,她一直都守在这里吗?   怜煜并没有失忆,昏迷之时的事情,他并没有忘记,还记得那双绵软温和的手替他擦汗,被他抓住了。   许是上回疼得太过,想着那双手,就减轻了病痛,这一回一疼,他便想了起来,或许想着,痛就会减轻。   高热烧得难受,在痛苦之时,闻到了香,闻着过去便抓了过去,牢牢抓着,果然好受了许多。   还听到女子,温声唤他,阿煜。   阿煜。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她的好不求回报的吗?   好到他都要为自己恶意的揣测而愧疚了。   若是她一直都待自己这般好,将来若是,她要自己做那样的事情,还能够狠心下手杀掉她吗。   时不时隔得远了,想要再看清她,便探了过去。   鼻尖都快要凑到一起,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有秀气的眉,浓密的长睫,不见那双会含着春水的眼睛了。   高挺的鼻梁,而下,就是仿佛熟透的樱桃,诱人采摘一品香甜的唇。   漂亮的唇忽而动了一下,怜煜以为她醒了,做贼心虚,慌不择路倒下装睡。   少年伪装得一切如常,只有心跳如雷的声音,是明晃晃的证据,印证他刚刚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等了一会,并没有听到声响。   怜煜轻轻掀开了眼睛,女人一动未动,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她并没有醒过来,只是吓到了他而已,相反,她睡得很熟,明显是一路上被折腾得很累了。   少年庆幸纳了一口气。   她应该是睡得太熟了,怜煜的动作并没有惊醒她。   少年又蹭了过去,细细观察,她的脸上只有疲态,毫无别的,头发还是盘着的,用两支步摇攒住,步摇很是精致漂亮,在她手上压出了印子。   不难受吗?   少年的手伸过去,替她取出这两支簪发的步摇,一头青丝泼墨似地垂落了下来,拢在她的脸侧两旁,更显得脸小精致,又衬得她仿佛少女,跟怜煜也差不了几岁。   怜煜收眼时,又见到女人的嘴皮子动了一动,她睡太熟了,还在梦呓中。   想要听听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怜煜便凑了,贴近耳朵上去,手压麻了,楚凝一动,差点就亲到了少年如玉的耳垂。   这是从未有人发掘过的敏感之处。   一点点凑近的热气都叫他惶恐,不安。   怜煜浑身的感官都融汇,凝聚在这个地方,而后再冲下去,他整个人都睡不好了。   吐出来的气息也好热,这还是他第一次产生害怕的情绪。   因为一个柔弱无力的女人。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用手碰了碰耳垂,差点被她亲到的地方,女子的唇看起来很软,比她的手还要更软一些,手还有莫名的红和牙印。   是他弄的。   脸有片刻的烧红,很陌生的不适,“ ……. ”   这一夜醒过来,怜煜阖上眼,就再也没有入睡了。   东方鱼目吐白时,楚凝终于醒了过来,手臂都被压麻了,压着睡的那边脸也是红的,她有片刻的惺忪,发觉自己的头发散了,也没有作它想,只以为是自己在梦中太过于折腾的缘故,快速盘好发。   她伸手碰了碰怜煜的额头,手一伸上来,怜煜被褥底下的腿在不经意之中伸,手也抓紧了被褥。   好在一会,那双手就拿开了,她松一口气似的讲道,“不烫了。”   怕手没有准头,楚凝先回了自己的房里梳洗,旋即叫上了含巧让郎中给他诊脉。   郎中来禀,退了热就无大碍,近来不要吹风手凉,少去人群聚集之地,多多静养。   在客栈逗留几日也无妨,春娘有孕,楚凝和邵瀛说好,六日的脚程回公主府,为给怜煜就医,叫他能够舒坦地休息,今日一天便赶了一半的路,时日充裕,是能够好好地歇一歇。   客栈楼下来往的人多,楚凝让人把饭送到了怜煜所在的天字一号陪他用膳。   他已经能起来了,唇依旧苍白,脸色却有些红润,且不咳了。   端正坐着,犹如漂亮的竹。   含巧见怜煜总是吹胡子瞪眼,不骂他心里过意不去似的,楚凝私底下敲打过好几次,含巧的脾气还越发大起来,“奴婢就觉得他不是好人。”   楚凝问她为何。   含巧说不出来,只说是感觉。   好在敲打过后,见到了怜煜,含巧的嘴也不多呛他的话了,只还是瞧不顺眼。   布了菜,楚凝就让她们出去守着。   给怜煜舀了一碗山参汤,递给他时,又说,“你可知吓坏阿姐了,身子不适,为何不早说呢?”   习惯了抗,疼的时候,也不会想着开口。   少年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没敢看楚凝,只道,“不想给阿姐添麻烦。”   楚凝放下勺,“你叫我什么?”   怜煜细细思忖过自己的一言一行,并没有察觉到错处,“阿姐。”   “是啊,既知是阿姐,跟阿姐又什么麻烦的,下次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等够一会,垂着眼的人,闷闷,“嗯。”   嗯?   楚凝不满意这个回答,她叫道,“阿煜,阿姐希望你坦诚,有事不要瞒阿姐。”   少年不明所以,不是已经如她所愿说了吗,为何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少年漂亮的眼睛,无辜懵懂得紧,楚凝扭转了身子,一字一句转过去教他。   “阿煜,答应阿姐,日后若是身子有任何一处不适,不能瞒着阿姐,无论什么,都要告诉阿姐,可以吗?”   她的眼里满是忧虑,与他对视,怜煜率先挪开了眼睛,“可以。”   回答叫楚凝满意了,楚凝笑着交代他。   “好了,快些用膳吧,这家客栈的参汤熬得浓郁,你多吃一些,身子好了,回到了京畿,才有力气去玩。”   怜煜没有动筷子,他的另一只手握着从郎中那地方要来的药膏。   瓷瓶被握得滚烫,若是再用力一些,瓷瓶或许都要碎掉了。   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   “怎么了?”   楚凝看他不动,“是不是手腕哪里疼痛?”   他抬头看着楚凝,脸上很是难为情,楚凝往外要叫郎中,是不是没有仔细,看漏了他的手,许是旧伤未愈,又发作了。   没等楚凝唤,怜煜急急叫了声,“阿姐。”   “我没事。”   手终于拿上来了,递到楚凝的眼皮子底下展开,“给你的。”   一个蹭亮的瓷瓶,“是什么?”   “药。”   少年的脸撇开了,声音更小了一些,“抹手。” 第7章   客栈休整两日,旋即启程。   沿路上,楚凝悉心照料,怜煜的身子越发康健,瞧着面色红润。   见他逐渐转好,楚凝也宽慰许多。   处在一起久了,她越发轻易分辨出他们的像与不像。   在马车里坐时,他总离得远远的,好似害怕凑到楚凝的身旁,不小心挨到她。   话还是少,但比起刚来时,要更好许多,也没有那么不搭理人了。   不似他,他不会这样沉默,有他在的地方向来不会冷场,做事游刃有余,在他面前,也从来只有他替别人解围的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才不过半月,楚凝觉得他似乎长高了。   修裁的直?衬得他端方雅正,面若冠玉,看着清隽又轻透,散发着少年人才会有的干净气息。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也是这样的。   只是要少几分俊美,敌不过眼前的少年,怜煜的容貌数一数二。   怜煜知道楚凝的目光游离在他的身上。   侧眼看过去没有收敛,女人看得怔愣。   有几分怪,怜煜恍惚生了错觉。   她像是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仿佛通过他在看别人。   长公主府,大到令人咂舌称叹,富丽堂皇,只看长公主府,便可知裕安长公主究竟何等受宠了。   怜煜看着匾额上的烫金大字,那是真正的尊崇无双,停有片刻的怔松。   好似,昨儿个还在角斗场饱受人的欺凌。   今儿个,他就平步青云了。   天差地别的转变。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究竟因为是为什么得到了裕安长公主的垂青。   她救自己回来,到如今,不求一丝回报待他好,处处体贴周到,叫他几欲恍惚。   原先预算好的对付之策,全都没有施展之处,叫人无力。   “阿煜,我们到家了。”   怜煜看向台阶上的女人,风吹起她的耳铛,水眸灵动,似她这个人,温婉柔软。   家?   是她的家,算是他的家吗?   “发什么愣,跟上阿姐。”扶着楚凝的含巧撇嘴嫌弃落了脚程的怜煜,“慢死了。”   少年垂眼缓步跟上,进府了也没有瞎看,眼睛始终乖垂着。   长公主府宽大,长廊也比寻常的宅子长廊要更宽,府上伺候的人列了三行一同过,都不显得拥挤。   邵瀛先到了一个时辰,他换了一身扮相,从后角门进来。   如今命府上人备了膳,府门一开,出来迎接。   “公主一路辛苦。”邵瀛客套讲道,“热膳已经备妥,府内的温泉水也放好了,公主先去沐浴,就可以摆膳了。”   楚凝点头,“劳烦驸马。”   两人之间依然是得不似夫妻,更仿佛上君下臣,疏离客气。   听着语气,楚凝待驸马,似乎还没有他这个便宜弟弟亲厚。   她从不会在自己面前这样客套。   会叫他阿煜,说很多话。   察觉了不同,少年心尖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怪异的舒坦蔓延开,待回过神,听到邵瀛的声音,又触紧了眉。   “这位便是.....”   在江南楚凝就提起来了怜煜,邵瀛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没有见过面,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阿煜,来前见过驸马。”   怜煜不是第一次见邵瀛,邵瀛却是第一次见他。   从廊头过来时,邵瀛的目光就落到了他的身上,垂着脸看不清样子,乌泱泱众人堆里,只觉得出众。   抬起来脸,不承想,竟然生得这般俊美。   站在楚凝旁,诡异到莫名地登对。   邵瀛屏息一瞬,有些失言,内心很是复杂。   至少,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是孩子,眼角眉梢仍然能见几分未经人事的稚嫩和青涩。   本以为是个寻常见的可怜奴隶,不承想如此出挑。   他若是跟着楚凝出入内外,只怕极其惹人注目。   “怜煜见过驸马。”   他行的男子下人礼,邵瀛心里有想法,却也不好出手管裕安长公主的事。   邵瀛笑道,虚虚扶起怜煜,并没有碰到他。   “阿煜既是公主义弟便也等同是我的义弟,不须行此礼,也不须客气。”   “你的院子我也吩咐人备好了,在南旁处,先领你去看看,再过来用膳吧。”   怜煜点头,似乎并不领情,“怜煜谢驸马恩待。”   说不客气,却还是客气,那档子拉客套的话仿佛白说了。   长公主是不是说错了。   他哪里是怕生,分明是不识趣。   分明客气,更古怪的,邵瀛莫名其妙感受他话里的敌意。   用了晚膳,宫里的皇帝近侍前来传召裕安长公主和驸马进宫觐见。   楚凝守着怜煜喝了药,细细交代他几句,嘱咐道若要消食散步,夜里不要贪凉多加件外衫。   怜煜听着她念叨琐碎的小事,皆一一应下,她的体贴周到,激不起他的怒,一点点软化他的防备。   怜煜甚至在想,她说这么多,这么晚出宫,夜里是不是不回了。   怜煜没有说。   楚凝临走,又吩咐了府上的人,不得怠慢。   马车使到半道,楚凝问了几句春娘相关。   说到这事,邵瀛面带为难,“和离书我已给春娘看,她说要收着,作为依仗...”   逢春越发骄矜,应付她颇有些烦,从前去那只为了洒脱。   如今倒好,满是疲累。   收了和离书此举是蹬鼻子上脸,邵瀛说出来时都怕楚凝不悦。   好在楚凝性子温和,“若能叫她心安,收便收了。”   她脸上一丝不悦也无。   意料之中的风轻云淡,裕安长公主不闹,这算是好事了,邵瀛心里却又多添烦闷。   他看了楚凝一会,话头转到今日所见的少年身上。   “我瞧那孩子虽规矩守礼,却过于耿直。”   “他的长相又太过惹眼,公主放在身边,会不会不太方便。”   前头的话还不怎么,后面说到长相,楚凝的心里难得有些烦了。   内心深处的美好,怎么容人诋毁。   对于邵瀛的春娘,她从来都是给予宽待,甚至纵容,结亲三年,两人一直都是渭泾分明。   他今儿个,为什么要说到阿煜的长相。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相亦是阿煜性情如此,我当初带他回来,也是他耿直坦率。”   只是说说,邵瀛莫名其妙,被她绵软中带刺的话心里也不大畅快了。   “臣下只不过善意提醒,公主若是不喜,作罢不听即可。”   楚凝大多时都是好性,难得见她冒刺。   而今为着一个外男,认识不过几日带在身旁,他二人也有三年了,亲密无间再有不过,也没见她正儿八经为他这位夫君恼过。   楚凝声音淡淡,“多谢驸马关心。”   男人好面子,到底是为她想,好心不识得驴肝肺,驸马被拂了面,也不再开口。   马车到了宫门口,便换成了轿辇。   一路到长春宫,幼帝早在等候了,楚凝跟驸马一进殿内。   他便起身迎楚凝,小小叫了一声。   “皇姐。”   该有的礼数不能破,裕安长公主和驸马跪下行礼,“陛下万安。”   楚澈忙接两位起来,“快快起来。”   “一路奔波劳累,朕还宣你二人进来,可有怨朕。”   邵瀛立于楚凝身侧,“臣下和公主归来,便得陛下传唤,能见天颜喜不自胜。”   外人面前做戏,得做全套,皇弟面前尤是,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楚凝配合也跟着道了句漂亮话,楚澈龙心大悦,给了不少赏赐。   只是赏赐当中,多是一些帮助孕胎的药材。   看着宫人往外搬走的东西,楚凝忽而有些疲累。   从前绕在她膝下围着喧闹的皇弟自从登上皇位后,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当时倍感亲切的地方,总爱赖在这,而今,她却只想走。   楚澈深夜叫两人过来,不过是想看江南一行,撮合是否有效。   眼见两人恩爱,幼帝悬起来的心也就放回了肚子里。   驸马借口身子不适,单留了裕安长公主。   “皇姐与朕有话要与朕私说?”   楚凝点头,“有点私事。”   “此趟去往江南,我在路上救了个人,他与陛下年岁相仿,身上病痛缠身,见他可怜,以弟之名带在身边养。”   “玉碟不上,只想着陛下能帮他给个名份。”   既然不上玉碟,什么以弟之名,都是幌子的名,楚澈不在乎。   本以为有关子嗣,又或者什么大事,原来就这。   “这事好办。”   “皇姐给他起的什么姓名,朕翻翻名册,找个同姓的,给他挂在外戚上,就算是落了户头了。”   楚凝眸光一闪,轻声出口,“怜煜。”   “姓怜啊.....”   楚澈随口一念,忽又顿了回去,“怜?”   这姓怎的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再一细想,却也想不起来。   “这姓少见,我着户部的人翻翻名目,有了消息传人给阿姐回信。”   “好。”   带有长公主府标识的马车,驶入长安道,在静谧的夜晚,尤其明显。   立于房梁顶上的少年,不知坐了多久。   原先是散漫无光的眸,而今聚焦了,随着马车的出现,跟着马车一定,缓缓露出光亮,唇也在无意当中,很小幅度抿起。   直到马车停在长公主府外,楚凝由那个多嘴的丫头搀扶下来,进了府。   邵瀛也进来了,他去了旁院,并没有跟楚凝同房。   怜煜从房梁顶下跳下来。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胡乱爬,或许会在耳边说很多。   为了子嗣,虽然楚澈有心削减驸马的事务,却也不能太过明显。   邵瀛空下来的时间,全都叫春娘占了,一时回长公主府的时日就少。   不在还好。   晚膳用后,楚凝带着怜煜逛长公主府,帮他认路。   怜煜记性好,逛几日,全都记了下来。   抛掉独处的日子,怜煜一直跟在楚凝身侧,他是真的乖顺,给她端茶倒水,抢了不少含巧含妙的活。   含巧说他谄媚,几日就上道了学会讨好公主。   楚凝却知道,怜煜多做,是想要偿还恩情,他始终没有忘记。   楚凝不叫他做,回回他都嘴上应了,下回又来忙。   户册的事情落好了名,楚凝进宫那日,见到了太师,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送他进学。   不光是为怜煜才多大,不能总是跟着她长日在长公主府上,也是想要他终日‘鞍前马后要还恩’的心思。   除却进学,还再张罗去学一些男儿家该学的东西。   骑马射箭,强身健体,郎中也说过,若是骑马射箭,对于他的身子康健,恢复也是好的。   京畿最大的书院,当属长空书院,里头很有多位学识渊博,资历甚深的名师坐镇。   能进里头的人,多是一些达官显贵之人家养的公子,个个的身份都是顶顶的尊贵。   怜煜如今在长公主府上,虽说没有跟上玉碟,不算是真正的弟弟。   但长公主三个字挂在怜煜的名头前面,再贵胄的子弟也不敢凭空招惹他。   只是怜煜沉默寡言,他性子孤僻,怕生又较为粘人。   达官显贵自幼锦衣玉食,身上的纨绔气息只会多,不会少。   楚凝怕他太乖了,进去书院,若是受了欺负,也不吭声,就打消了要送他去长空书院的想法。   思来想去,楚凝预备聘请名师到府上指点,也好据怜煜的情况,认认真真教给他实实在在的东西了。   论起资深名师,谁还抵得过开辟长空书院的开院师祖杜明锡呢?   原先也是太子太师,而今年岁大了,在长空书院,授习了快两年的学,就退了。   要找他说难也难,说不难也并不难,楚凝的面子,他不会不给。   另外,杜明锡曾经也是他的老师。   至于武学的师父,楚凝没头脑,当初他的武学似乎是自家找的武林高手来授学。   是谁都不知道,遑论好找。   楚凝将这事托付给了邵瀛,若找皇弟,只怕受到众人的关注过多,驸马不能够入内阁,恰好避了嫌。   楚凝心里都给怜煜盘算好了,却也没有直接去办,晚间用过膳后,看着他服了药,这才跟他提起。   入书院,不入书院,都讲与他听明白。   “阿姐替你想好了,你且再斟酌斟酌,是要在府上吗,又或者随众入书院。”   少年漂亮的脸蛋神情寡淡,是无所谓的,只大概摸清楚楚凝话里的意思。   他看着楚凝比划的手掌,人已经又些走神了,她的手已经好了,一如当初的柔软,白净。   指甲壳上涂着一层裸粉色的丹蔻,是用玫瑰砸碎了的汁,再混合了香津,涂抹上去。   好看是好看。   再如何好看,他总想到那双手上,原本的牙印和红痕,那些,似乎更顺他的眼一些。   想归想,少年面上没有显露分毫。   再见她漂亮的唇一张一合,喋喋不休说着话,怜煜的耳垂麻了一下。   “说话呀阿煜,你怎么想的?”   楚凝话未落下没有多久,怜煜惯常道,“我听阿姐的吩咐。”   明显是不过脑的答话,楚凝被他气笑,轻轻拿起团扇拍在他的头顶。   “这才多久,便学会随口敷衍人了。”   打归打,一点都不疼,怜煜眼微眯起来,鼻端闻到她袖口的香。   目光正对她的襦裙系带最高处。   拱。   “入书院的事情,阿姐要你自己想,可不能再替你拿主意,你不许偷闲,跟我蒙混过去。”   末了,楚凝思忖片刻,看着少年不同于的沉默。   她忽静一息,又补了一句上去。   “若是两者都不想,也尽可和阿姐说,学这些,不是盼你功成有名,只愿你闲来无事解解闷,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   怜煜蓦然抬头,他纠正,“不是一个人,还有阿姐在。”   跟楚凝身边有些时日,微微习惯了,如今乍然听一个人。   叫人慌措起来,她是不是.....   要他走?   少年的眸子清澈透亮,就这样看着她,孤怜而俊美,楚凝惊愣时,缓下来心头一暖,又顺一把少年的俊脸。   怜煜垂眸,在她的言行举止中当中探得,他得去。   !?!   近些时日,阿煜已经相信楚凝的确盼着好,跟他说的这些,他都明白过,低头片刻。   “不入书院,在府上吧。”   刚刚虽然在分心,他能够探得几分,楚凝还是更希望他在府上。   所以,她期许他留在府上,是舍不得他。   对吗?   作者有话说:   之前:我要走!   现在:赶我走?! 第8章   怜煜的目光小心翼翼在女郎的身上探看。   他素来不苟言笑,向来更能洞察人心的喜怒,大概是不谙世事久了。   也因为心性单纯,所以也格外的敏感。   好比,好比隐约之间,能感觉到楚凝希望他留在府上接受师傅的授学。   怜煜也想像楚凝问自己一般,那样问她,阿姐希望我留在府上吗?   可是,这样不好。   楚凝叫他自己选的,他选了跟在楚凝身边,就不该质疑她。   而且,她的一番好意,一直都好。   体贴入微到无处不致,怜煜有时候没有想到的,楚凝都想到了。   眼下要做的,还恩情。   楚凝衣食供应不缺,什么都是上上佳品,在这方面上无法给她。   怜煜能够想到的力所能及。   她希望他做阿弟,那就乖乖做阿弟,无声的顺从,这样她能开心,也算是还恩。   嗯,顺从之外。   见楚凝开心,他似乎并不排斥厌恶被她感染的开心。   京畿的春没有江南的春寒。   而今已到春末了,夜晚的风吹过来,凉虽还凉,又带一点燥。   红尾的鱼畅游翘尾,发出清脆的水声,水榭亭四面的纱幔已经束扎在红漆木上。   风拂水而过,分明凉了,她先前到夜里都带斗篷,而今只着烟霞色的襦裙,外头罩了近色的披帛。   依旧还觉得热的样子,旁边的女婢子一左一右,扇着团扇送风。   金海棠珠花步摇和一支碧玉瓒凤钗挽住全部青丝,唯独有几丝粘在了细腻的天鹅颈上。   目光顺着发丝一直往下,发丝陷入雪峰,少年忽而顿住,随后撇开了头。   原先只觉得还好,而今也觉得热了。   杜明锡致仕后一直养在京中,只是甚少出门,也不见外客,许多人给他的拜帖,都被他一一给拒了。   寒门士子想更上一层楼,长空书院进不去,往杜宅自荐,杜明锡一概不受,为这事,他还得了个冷面铁师的名号。   长公主的拜帖一递上去,杜明锡接了。   本以为还要等些时日,没想到晚间杜明锡晚间就送了回帖,让楚凝翌日带着怜煜过去。   楚凝很高兴,怜煜留意到晚间她用膳也比寻常更多。   膳后,含妙端上来一碟子助饭后消食的桂花山楂糕和松子酥以及云片糕。   “阿煜,你尝尝。”   楚凝推了松子酥食碟到怜煜面前,她自己拿了陈皮桂花山楂糕。   怜煜没有尝,只看着她吃。   “阿煜是想吃这个?”   楚凝一开口,怜煜才从惊怔中回过神,他摇头。   “山楂虽能消食,但郎中说你胃寒,山楂过酸,你还在喝药,不宜多吃。”   他没有想吃,只是想看看着楚凝吃。   阿姐的嘴巴犹如樱桃小嘴,糕点软而红润,她每次只要一小口,一片没有多大,吃也吃了很久。   “不过,可以尝一点点。”   楚凝取了巾帕,擦净手掰了一小块拇指大小的山楂糕递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怜煜原不想吃的,但看到她嫩白的指尖。   他低头吃了。   山楂糕那么点大,少年的唇碰到了她的指尖,满息香气。   裹到舌尖一点就没了。   酸没有品出来,是甜的。   少年吃了还眼巴巴看着她手里剩下的,楚凝让旁边的人把山楂糕撤走,她手里的半块也放了下去。   “阿煜可以吃松子酥。”   怜煜食欲小,他膳食也没吃多少,膳后果食这些素来不沾。   怜煜摇头,“刚刚已经吃饱了。”   楚凝知道他胃口小,晚间了也不好再让他多吃,怕他夜里难受。   “明日就要去拜师了,阿姐着人给你裁了一身新衣,你穿上看看喜不喜欢。”   这一月以来,楚凝给他置办的衣衫已经很多,便是一日一换,也穿不过来。   而今,怎么又给他新裁还叫他换了来看。   纵然心中疑惑,怜煜依旧言听计从,含巧端上来的长衫,这是件墨蓝色的圆领袍衫。   墨蓝色的料子光滑上佳,一匹千金,含巧决定穿在小奴隶身上,简直就是浪费。   公主为什么要这样好吃好喝的待着他,真把他当弟弟。   含巧始终觉得他不安好心。   衣衫递给了怜煜,对着他阴阳怪气地冷哼。   怜煜没甚反应,倒是楚凝说了两句,含巧嘴上老实了,眼神依然不爽。   怜煜也厌恶楚凝身边这个毛毛燥燥的婢女,她对自己有很大的敌意,没有一天不给他脸色看。   今日她又摆脸。   得了楚凝的维护,少年喜欢被她被她维护,忽觉得这个婢女的嘴脸,也不是那么讨人厌了。   进内殿换衣,怕楚凝等急,很快收整换了出来。   他的衣衫大多色浅,墨蓝色比起旁的艳色不算出挑,但在怜煜的衣衫中,尤为显眼。   这也算少年第一次着如此凝墨的色彩。   本有些不适应,但踏出内殿时,撞见女郎眼中惊艳愣住的眼眸。   少年的不适消散,肩头也舒展了。   衣衫出挑叫他不喜欢,在她眼里应当不错,能入眼就好。   “阿姐。”   少年的嗓音如昆仑玉漱,将看茫住眼的楚凝拉了回来。   少年的睫毛眨得很是不自然。   被楚凝看的。   她两步到少年面前,毫不吝啬地夸赞,“这衣裳衬得阿煜气宇轩昂,翩然俊雅。”   少年高是高的,只是儿郎的身骨依旧单薄,俊秀挺拔。   墨蓝色那人穿稳重,少年上身,更平添稚嫩清贵的鲜活。   楚凝踮起脚,垂下眼,抬手给他抚顺肩头袍领的不平。   初晃眼的时候像,静看之下,不像了。   “阿姐赞誉。”   霞玉爬上少年的耳廓,楚凝不踮脚了,并没有看见。   翌日一早,楚凝备了上好的文房四宝作为见礼,带着怜煜去了杜宅。   马车往康南大道走,半个时辰后,终于停在了一处清幽僻静的院子。   不同于长公主府的壮阔奢靡,这里显得别致独特,院墙不高,墙垒的色墨很淡,墙头冒出很多青翠欲滴的竹。   含巧去敲门,楚凝提前了时辰出门。   杜明锡已经过来迎了,他两鬓斑白,身上的衣着简单,软麻料制的衣衫,一双眼睛倒是清明睿智。   “楚凝冒昧叨扰了。”   杜明锡得先帝看重,又是前太师,地位尊崇,先帝特下口谕,杜明锡见皇亲国戚免行参拜。   反而是楚凝和当时还是太子的楚澈,见了杜明锡,得行参师揖礼。   杜明锡道,“长公主客气。”   邀了两人进屋,内宅里头的布置很是清雅,一路都是石子铺就,走的人多,踩得平了。   青竹旁边辟了水池,里面种了莲花,才入夏并没有开,只是荷叶葱绿。   怜煜跟在后面,小心看着楚凝的步伐。   池中的鱼也是个调皮顽劣,飞跳起来,闹腾过了,溅了水飞到鹅软石上。   楚凝走得稳,也不防脚底一滑。   少年赶忙踏步上去,大掌捞扶住女郎的腰肢。   楚凝撑着他的手臂站稳,对他庆幸微微一笑,无声跟他说了声:谢谢阿煜。   少年悻然收回来手,耳后唰就红上。   阿姐的腰。   好细,好软。   藏在宽袖下的手不住摩挲,怕是...一掌都握不过来了。   前头的杜明檀并未发觉,引人入厅。   正厅摆了早膳,都是些家常的膳食,比不上公主府的可口美味,卖相足,闻着却不输香味。   在长公主府上用过了,楚凝和怜煜依然坐下来同吃。   用膳时。   杜明檀状似随口一问几个话眼子探怜煜的底。   楚凝内心听着也不可能替他回答,内心替他忧虑。   怜煜答是答了,在楚凝来看颇有些取巧,再看杜明檀的脸色,并没有太大波澜,她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一直到用膳结束,杜明檀又叫走了怜煜,楚凝不得跟上去,半柱香就出来了。   他大踏步过来,“阿姐不急,先生让我着墨写了几个字给他看。”   他给楚凝看的指尖沾染了墨,还没有干涸,在他的指甲床之上。   楚凝掏出巾帕给他擦拭,少年看她认真的眉眼,比她还要认真。   周遭忽而安静下来,楚凝擦干净了,抬头,“好了。”   怜煜将目光挪向池子里凑在一起的红鱼。   楚凝问,“结果如何?”   怜煜转述杜明檀的原话给楚凝听。   “晨起后过来,午时回去,一天总授半日学,便可。”   楚凝看他一字一句无比肃穆,不由笑道,“阿煜还未听学,杜夫子的模样已经学了七七八八了,假以时日,我们阿煜必成大器。”   分明是打趣话,他听出来鼓励了。   “阿姐,我一定认真跟着夫子学。”   楚凝拍拍他的肩膀,今日算是首出师顺利。   少年和女郎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拐角处。   杜明檀的目光久久没有从怜煜身上下来,神色复杂,全然不复刚刚的风轻云淡。   他喃喃道,“姓怜......”   跟之俨长得相似,又着墨蓝。   瞧着年岁,还小。是巧合......还是?   “祖父!”   杜明檀身后跳出来一名少年,吓得他打了个激灵寒颤,一瞬间捂着受了大惊吓的心口怪骂。   “臭小子,存心躲在铱誮身后,要吓死你祖父是不是.....”   杜成越嬉皮笑脸侧过身,没个正行倒倚在窗台仰头往嘴里抛丢花生吃。   抛高几粒用嘴忙不择路去接,最后都接住了才边嚼边回话,“祖父这话好没道理。”   “孙儿在背后唤了您几声,您都没有搭理,分明是您想事情入神,非说被孙儿吓到,您这是栽赃陷害了啊。”   杜明檀一掌呼上去,杜成越直跳脚躲。   不疼,就是闹声势。   祖孙二人闹够了,杜成越搬来了太师椅扶着杜明檀坐下,给他倒茶。   边讨好边打听。   “祖父,刚刚裕安长公主带来的那个少年是谁啊,我瞧着他怎么生得跟您先前的学生,之俨师兄好像。”   他自作聪明猜道。   “哎,不会是裕安长公主和之俨师兄的儿子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杜明檀浑听他说起,重重搁下茶盏,砰的一声,又是一巴掌。   杜成越灵巧避开,还往空中抛花生粒,绕过杜明檀的肢窝下,牢牢接稳。   换了一边窗台倚靠着,越嚼越欢,那张嘴吃还堵不上了。   “好好说着话,祖父怎么的又动手打人。”   “您还总说我不上道,学什么都不进心,我聪明着呢,分明就是被您打出来的憨傻。”   “动不动总抡人脑袋,里头好不容易记的诗赋大论都被您打掉了,还能记些什么东西。”   杜明檀竖起手指,恨铁不成钢对着他的脑袋空点了几下。   “平日我怎么教导你的,端坐相,慎言之,你看看你做到没有?”   “刚刚那话是能随便说的吗,真叫人听去,传到了圣上耳朵里,别说你的脑袋能不能保住,就连你之俨师兄满门都要叫你连累了!”   杜明檀捂着胸口喘气,杜成越见惹上火了,连忙抛了手掌心残余的花生粒,上前搀扶。   低眉顺眼,又把茶端过来。   “祖父说得是,孙儿都知道了,保准端坐相,慎言之,绝迹不偷尖耍滑,逞口舌之快。”   好听的话讲出去,两只手顺着杜明檀的背。   勉强算是顺好老头的毛了。   见他老实,杜明檀才喝了一口茶,“日后你给我仔细些,再胡说八道,就关紧闭跪祠堂思过!”   杜成越心里啧,不敢反驳了,嘴上连连应是应好。   混说几句而已。   且不说裕安长公主年芳几何,又缔结驸马姻缘,再看那少年几岁。   这都不可能。   就是两人言行举止亲密,刚刚扶腰那一幕,祖父上了年纪动静不大声不够响,惊不着。   他在楼上可是全瞧见了。   瞧着,就隐隐觉得,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啊。   总之......说不上来。   “你别跟我面前保证好了,出了这道门又跟我管不住嘴巴胡乱说去!”   杜成越思绪被打断,没再想,连忙回神安抚,忙忙举手保证。   “不说不说,孙儿一定长记性。”   白日里的变故烧得掌心慌,阿姐明明束了腰,隔着襦裙衫子,掌心的触感却比直接碰上去还要细腻,绵软。   一遍遍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该去想,不该去看,偏偏作对一般。   在脑海,在掌心,久久挥之不去。   用晚膳时,怜煜都不敢对看对面女郎的眼睛,垂着眼皮遮掩。   默不作声吃着饭菜,明明饭菜上佳,都是他吃着不错的。   今日反而尝不出来什么味道,颇有些味同嚼蜡。   好似什么都比不上掌心,今日碰过的。   少年攥紧了木筷,整个人如同入定了一般专注盯着眼前的碗沿。   “喂!小奴隶!”   他惊慌回神,顺着声源看向含巧,仿佛才回神。   “公主唤你叫几声了都不见你作答,你聋了?!”   平日里,面对含巧的讥嘲惯讽,怜煜定是眉都不抬一下,转对上旁边一直不看的女郎的略带关心的眼睛。   他仿佛触到了刺,做贼一样垂眼,放木筷,没有再吃了。   楚凝也随之放了筷,柔声细语关怀问道。   “阿煜,怎么了?”   女郎备含关怀的话,实实在在叫他被刺到了,横生出一股耻意。   “是不是饭食不合胃口,还是今日出去,先生考究,有什么困惑不懂之处?但凡有什么,都与阿姐讲。”   阿姐,怜煜在心里暗暗唤了一声。   攥牢了掌,指甲生嵌入掌心当中。他在想什么?他怎么能这样想?   那是阿姐啊,是长辈,他怎么能生出那番旖丽古怪,冒犯阿姐的心思。   少年俊脸上的腮都咬紧了,侧凹进去,楚凝看出他的不适。   少年一遍遍叮嘱,不能瞎想,快点忘掉,怜煜。   楚凝见他又不讲话,以为他何处不好,轻轻唤了两声,“阿煜?”也不见答。   含巧又要怒斥,没等她开口,楚凝的眼神已经看过来了,挥手屏退了在身侧伺候的一众人。   挪圆凳过来到他旁边,手都没有搭上去,怜煜余光瞥到女郎嫩白的手过来,他侧过身子大动作站起来。   圆凳被退往后,发出呲啦略微刺耳的声音,连带他都险些站不稳地方。   “阿姐......”   “我....我....没事。”   一句噎了楚凝满满关怀的话,不等她下语,又匆匆请别。   “我...吃饱了先行告退,今日阿姐也累了,您慢用些,用后也赶快歇息了吧。”   您字咬得颇重,好似在提醒什么。   说罢,少年步履生风,很快离开了水榭亭台。   楚凝蹙眉看着他的背影,想追上去,又顿住脚。   想着明日他就要进学,楚凝特意吩咐含妙,让小厨房做了满当当一桌饭菜都是怜煜平日里喜爱吃的。   谁知道他都没有动筷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难不成是因为请不来夫子上门,他不喜欢出门去杜宅讨学?   又莫不是今日,杜明檀问了什么?给了怜煜难堪?   或者?楚凝很不愿意想,是不是杜明檀在怜煜面前提到什么不该说的话了?   想来不会啊,父皇在世都夸过杜明檀守口如瓶的规矩,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不会多嘴。   他最不会多言论是非。   尽管宽慰,楚凝心下还是担忧,夜深了,不好上门去打扰,只能按下,再看看明日吧。   原真的不想看那张相似的脸受委屈,又想到少年那双憋屈似的漂亮眼睛,心里更不是滋味。   怜煜泡了凉浴,凉得透骨,冷得颤,头脑发得热,掌心里的触感全都退了。   胡乱擦干净水珠。   不去想就好,宅院外种了很多的花树,夏日里蝉鸣声音极响,躁得吸引大半的思绪,姑且算是一种别样的静。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来。   少年忽而惊坐起,不厚的被褥滑落堆积至腰腹上一些。   露出壁垒分明,精瘦干实的肌肉,和被披散的长发欲遮不遮的漂亮骨背。   “谁?”   含妙带着几个婢女在外头行礼。   “公主忧心小公子晚膳没用饱,特地派奴婢给您送来一蛊乌鸡汤和几碟食糕。”   阿姐是忧心他没有睡。   阿姐这样体贴,他却因为龌龊不堪的心思,难以启齿,反而叫阿姐忧虑。   怜煜心里自责,快速拿过一旁置物架上的被褥披穿好,开门接膳食。   满摞的松子酥当中,藏了半块山楂糕。   怜煜心头微涩,口干问道,“阿姐睡了吗?”   含妙回道,“公主等着奴婢送了膳食回话。”   “好,劳烦跟阿姐说一声,我没事。”   含妙笑着福身,转而找楚凝回话。   楚凝正松了发,今日早起,她有些困倦了,放心不下怜煜,撑着头假寐。   含妙领人进来的脚步声一响起,楚凝就很快睁开了眼睛,“阿煜收了吗?”   “收了,小公子说他没事,奴婢仔细瞧着他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含妙不会说假话,想来是无碍了。   含巧在后面嘀咕,“每日就他事情多,他来之后,公主操劳过度,奴婢看着您都瘦了。”   楚凝站起身来,含妙净手将她拢在一旁的长发归顺至身后。   “歇吧。”   外头守夜,含巧又接着跟含妙抱怨。   “姐姐不觉得吗?自从那小奴隶来后,驸马更少不回府上了,长此以往,公主还怎么跟驸马怀孕生子。”   楚凝与邵瀛和离的事情少有人知,含巧尤其是,她还指着长公主快些怀孕,狠狠打外头说三道四人的嘴脸。   含妙肃正脸,又跟她再说道。   “奴婢怎么能够非议主子们的事,含巧,就算公主宠爱我们,你有时候也太过于逾矩了。”   “姐姐....我这也不是替公主想吗,自从公主和驸马自外头归京,那京里外头的流言丝毫不减,反而越说越厉害。”   她左右看看没人,压低声音凑到含妙的耳边。   “我早间起来给公主抬水,小厨房里烧火的婆子们在那地方嚼舌根,说驸马爷在外头养了个水灵甜美的人,而且....”   含巧挺起腰往前拱出肚子,拿手划了一个圆形的弧度,“说得有鼻子有眼。”   含妙面色凝重。   “下人乱传而已,如何能做得来数,你近来不练剑了,专听这些话做什么。”   “我就是替公主委屈,咱们姐妹自小孤苦无依,要不是公主救扶,哪里还有咱们活下去的路,还有现在的好日子,我真恨不得将那些说公主坏话的小人全都揪出来,砍个稀巴烂。”   含妙被她逗笑,“你当是砍菜花呢,还稀巴烂。”   “我就是气嘛。”   “那小奴隶不怀好心,我看府上的流言指不定就是他传出去的,你看他今天的样子,不是心虚吗?”   “说不定是谁设的陷阱,他故意要对公主不利,等我揪到他的狐狸尾巴,第一个拿他开刷。”   含妙倒戳她的脑袋,“行了,我看你就是太闲,你这样针对小公子,是怕公主宠爱他太过,超过你我吧。”   含巧为自己辩驳,“哪有....”   楚凝躺下,入睡之前又理了一番。   琢磨着明日再细问问。   往细处想,若是阿煜不想出府上去杜宅听学,那就给他另换一个能上门的夫子。   杜明檀再好,她只顾惦记着,是他从前的老师,故而想让怜煜穿同样的衣裳,也跟着去拜同样的夫子。   回来后忘了再问他。   长公主府的小厨房无可挑剔,面前的膳□□致可口。   怜煜并没有多少胃口,不能浪费阿姐的一片苦心,不能倒掉。   楚凝吩咐送过来的,他一一全都吃干净了。   腹中过饱,躺下去难受,睡不着,便又上了房梁顶,坐于檐上。   楚凝的宫殿已然灭了烛火,没有光亮。   今日,邵瀛又没有回来。   不知道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纳出去的气又高高地吊起来,为什么他要庆幸,甚至带着丝丝可耻的窃喜。   阿姐的驸马不回来,是好事吗?   他为什么要高兴?   邵瀛要是不回来,两人不同房做事,阿姐何时才能怀上孩子,她想要孩子的,是盼着的吧。   说到孩子,便想到一开始他探出来的,裕安长公主听他来充当生子工具。   当时他真的很怕楚凝有这个念头,而今再想到,心里竟然恬不知耻地隐含期待?   疯了不成!   怜煜连忙猛甩开脑袋,将脑中的思路抛丢出去。   吹凉风能够促使头脑清醒,于是,少年在房檐吹了一个晚上。   二日,没等楚凝醒过来,要送他进学,怜煜已然叫人备好了马车。   楚凝匆匆赶来,耳侧的发丝还没有归顺,只上了一支钗。   阿姐青发浓密,有没有簪稳的发,顺着嫩白的脖颈。   显然是来得急了,仅披了月白色的外衫,里头的茜素青色隐隐若现,她抓拢衣襟边沿,反而遮得让人无限遐想。   适才强烈的黑与白,恰好好处拱起的弧度,冲到少年的脑门上。   他匆匆侧过身,揪紧了马疆绳,“......”   “阿煜,等姐姐半刻时辰收整。”   楚凝眼看着少年也不是,反悔不想去。   怜煜婉拒了,不要楚凝送过去,楚凝细细观察他的脸色,瞧着一如往常,昨儿个的别扭劲头也没了。   这才细问,“为何不叫阿姐送了?”   怜煜客套说怕阿姐劳累,心里是起了逃避的心思。   后头的含妙连忙追上来,给楚凝系上斗篷。   什么都看不见了,只余一张素白色的脸蛋,怜煜才正视看过去。   待对上那双水眸,他又敛了一半的睫。   “时辰还早,阿姐再多睡一会,我自己去就成。”   末了,“夏日晨起凉,阿姐穿多些,别受凉了。”   楚凝不明少年心中所想。   理不明白,或许是跟着楚凝太过于亲近了,故而总是想到她。   不要总跟在她身边,说不定过段时日便好了。   女郎笑着接受他的关怀,替他抚平肩,“出来急,你也没有跟阿姐提早说一声。”   “这不是来赶你的脚程了。”   被碰过的肩头飘然起来,又落了地,仿佛有挑着担子,有千般重。   “我想去得早一些,不叫先生等,或者能帮先生做些事。”   “这样啊。”   楚凝忧心的话语落地之余,遗憾随之而起。   除却放心不下怜煜之外。   她还想借口多去看看,当年他听学的杜宅,这是也是他当年待过的地方。   将来并不能有交集了,看看他过去,也能给现在的日子有个盼头。   还是想要再争取一下,“今日府上也无事,阿姐送你过去吧。”   怜煜还是拒绝,而且听他的话好似没有回旋的余地,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楚凝的考虑。   “来回跑太累,阿姐在江南便为我的事操劳,回京一直没有休息过,我昨日已认了路,今日阿姐不必再送我过去,不然再叫阿姐身子乏累。”   楚凝一听,心头宽慰不少。   听着宽慰话,仿佛像是他在跟自己说话,劝慰自己,心里头舒畅之余,免不了丝丝蜜。   “听学赶早,阿煜这样勤勉,杜夫子一定会喜欢阿煜。去早,也好的。”   “用早膳了吗?”   怜煜摇摇头,昨日吃的还在腹中积着,感觉不到。   “怎么能饿着肚子去呢?等小半刻。”   楚凝吩咐了含妙让小厨房快些去做膳食。   怜煜说不用,“我在外头摊贩处,买点就成。”   “不成,早膳很快了,急也不赶这一会。”   公主府上人手多,的确很快就做好了,不单是怜煜那一份,就连给杜明檀的也带了过去。   “一路上多加小心注意。”   “好。”   楚凝伫立在侧,看着少年的衣摆消失在府门。   少年一路上抱着食盒,掌心也被蕴得稳烫。   杜宅。   马车稳稳停下,怜煜才下来,就见到一个猫着身子欲从府上出来的少年。   本以为他是贼,怜煜正要叫人,他已经冲上前来,“别喊别喊。”   “让祖父知道,我又要被骂了。”   怜煜,“......”   看他面相和杜夫子有几分相似,看着年岁又估摸着他的话,怜煜已经估摸出他的身份。   果然,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拍脑门,“哎,我忘了,昨儿个没露面,你不识得我。”   自报家门,“杜明檀是我祖父,我叫杜成越。”   “昨儿个我在书房见到你的字了,你叫怜煜对吧?”   杜成越自来熟围着怜煜团团转,比比高,分明是同龄人,铆足力气掂起脚,杜成越才堪堪比上怜煜的身高。   绕过来端详怜煜的脸,“嚯,凑近了看,更像了,你和怜....”   怜煜不明,“像...什么?”   杜成越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差点又没有兜住嘴,连忙拍打了好几下。   “像什么……呵呵呵当然是像你自己啊,这天底下有几个姓怜的。”   差点说露了。   杜成越连忙转了话眼子,“你这么早就来了,还真是刻苦啊。”   “昨儿个我看你写的字,遒劲有力,神逸超然,写得当真是极好,都直逼我祖父了,你这样厉害,为什么还要来学啊。”   怜煜也不知道,写得好吗?   进书房时,夫人铺开宣纸,让他写自己的名讳,他捏上毛笔,就写了。   好不好……   总归是阿姐希望他来,他不会迕逆阿姐的心思,要叫她开心,听话。   阿姐希望他能达到夫子的博渊高度吧,既然是还差那么一点点,那就要用心学。   “学无止境。”   杜成越一听,眉头一挑,啧啧称奇,“你这话说得就像老学究。”   话没有说完,像狗一样怂着鼻子闻味道,“什么啊,好香。”   目光追到怜煜的食盒上。   “你带了吃的来。”杜成越眼睛放光,“是公主府上的膳房做的吗?”   怜煜点头,“嗯。”   杜成越搓着手,他早起饿得不行,宅里的食饭他都吃腻味了,清淡得要命,正打算出去换换口味。   这就送上门来了。   “怜煜兄,你拜在我祖父门上,今后起,与我也算是有些同窗友谊,这饭嘛,就当咱们的结义饭?”   慢慢一大食盒,小厮都要两个人提,“你自个吃,也吃不完吧。”   怜煜知道他的意思,点头。   “先送一份给先生。”   杜成越满心说好,簇拥着怜煜进门。   杜明檀不在厅堂用早膳,杜成越风卷残云,仿佛饿死鬼投胎,吃饱喝足翘着腿剔牙。   反观怜煜慢条斯理的模样,对比得惨烈。   故而杜明檀进来时,他又被打了。   “祖父。”   怜煜起身行见礼,“先生。”   杜明檀看着怜煜恭顺的模样,满意点点头嗯声应他,“你们两个跟我进书房。”   日头到了正午,杜成越甩着手送怜煜出门,单倚在怜煜的肩头。   “阿煜你真厉害,写了这么一早上的诗论,也不见你活动活动,手腕不酸吗?你坐得真正。”   一早上的光景,杜成越又是个话唠子,眼下就混熟悉了。   “不酸。”   跟角斗场要做的苦役还差得远。   含妙早在外等候,“小公子,公主让奴婢来接您回去用午膳。”   杜成越看着人,手不酸,心里酸得冒泡泡。   “阿煜,好羡慕你,有个美若天仙,处处替你思虑妥帖的好姐姐。”   怜煜目光一凛。   杜成越没察觉,想到早膳的味美,舌头都要化了,“阿煜,邀我再去用用午膳吧,你这样话少,姐姐指不定很闷。”   他的算盘打得哗哗响,指不定也能卖个乖,说不准,也能认个好姐姐了。   “阿煜,带我去吧,多个人也热闹呀。”   怜煜听出来杜成越打起来的鬼主意,抖动被他担着的右肩,杜成越没了倚仗,险些摔个狗坑泥。   少年语气骤冷下来,脸上也覆上了一层冰霜。   “不方便!”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怜煜话里头的警告意味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他素来不喜言色,一两分都能让人看出来端倪。   杜成越顽劣,京中圈他玩得很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不至于博学渊深,他的眼尖和鱼龙混杂的本事可通透着。   回过来神,意识到不大对劲,又想到最初时候在宅子里见到的光景。   裕安长公主是没有什么反应,可怜煜呢?   长公主府的马车扬长而去,他还站在原地,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端详。   这么大反应啊......   马车一路行至公主府上门口,终于停下,明明没有多远的路程。   早间出门的时候还想着逃避,而今越发靠近公主府,他微微有些紧张,甚至迫不及待。   想要见到阿姐。   可是这样的迫不及待,让他顿不住脚,他不该这样做。   思绪还在堵着,心里仍然在纠结打架。   马车堪堪停稳,不等人搬来踩凳,怜煜的身子已经快了一步,跳了下去,见到在府门口迎等他的女郎。   一袭烟罗紫的襦裙,俏生生立在那。   旁边的婢女给她摇着团扇送风,见到他来,柔笑问着话走过来。   “阿煜,回来了。”   嗓音温软似凉泉雨露,浸润他全身的筋骨,让他如获新生,得了很大的力量。   怜煜三步并作一步走,他腿长跨迈的步子大,没等到楚凝迈出几步,已到了她的面前。   伸手替她遮挡即将铺晒到身上的炎阳。   没见到时要离得近,真的近了,又开始惧怕了,退远半步。   “外头热,阿姐不要出来,在府内等就好了。”   胸腔翻涌着,见到了女郎温和柔腻的眉眼,又酸涩下去。   怜煜半边的身子都被露在晨阳底下,楚凝看着他半边俊脸,被烈阳渡了一层薄绒的光,   只看一边模糊的轮廓,这样真的和他好像,只多带了几分腼腆和怯然。   女郎的怔愣让怜煜惊惶,莫不是他的异常过于明显,让阿姐发现了什么?   那双嫩白的柔夷伸了过来,碰到他的手腕,怜煜浑身颤了。   看过去,撞入女人的水眸当中。   “阿姐?”   楚凝若是细听,便能听出古怪,可惜并没有。   “光顾着说阿姐,你自个半边身子都在太阳底下晒着,不觉着热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怜煜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热。”   府上又是圆当当摆满了一桌,怜煜看着满桌好食好菜,本来不饿,看到阿姐,他忽然也觉得饿了。   只是他不敢再离楚凝太近,不动声色挪圆凳拉开与她的距离。   阿姐身上的香味馥郁,团扇送风的同时,也将香味往这边带过来,很好闻。   好在阿姐没有察觉。   “阿煜,这个清蒸蛋花丝很不错,你尝尝。”   怜煜吃了,点头。   楚凝话音莆落,他想到在杜宅和杜成越分别时,他说你这样话少,姐姐指不定很闷。   的确是,白日里邵瀛不在,阿姐一个人,跟了怜煜这些日子,相较于楚凝对他的体贴,更多时候,阿姐也并不是多话的。   思及此,心上也免不了泛起涟漪。   阿姐对他和旁人是不一样的,旁人阿姐不理会,阿姐总跟他说很多。   “阿姐夹的都好吃。”   难得听他说几句可心话,不是惯常来的,新奇之余,楚凝笑弯住了眼,“阿煜今日嘴真甜。”   又给他多夹了几筷子姜丝鱼肉。   鱼原先不是姜丝混做,是楚凝吩咐小厨房这样做来吃,姜能暖胃,总熬得浓浓喝下肚,也不好,放在膳食里,给怜煜做食补。   是药三分毒,前不久,怜煜的药已经叫楚凝给停了。   多吩咐膳房的人给他熬一些方便进补的人参和红枣黄芪之类。   今日的午膳用得很融洽,昨日夜里莫名闹起来的不愉快,全都被抛之脑后,很融洽地没有再提。   用过了膳食,婢女们上来清凉解腻的茶水,喝了两口,一如前几日,楚凝带着怜煜走过垂花门,绕长廊下走着消食。   她特命人不要跟着,怜煜察觉到楚凝可能有话要问他,心中隐隐有预感,大概是有关昨日的事情。   走在廊下并不热,怜煜还是跟含妙手里拿了团扇,以备不时之需。   一直过了廊桥,到亭台那地方停下。   这块地方高一些,园中的花树浓密,遮得严实,高也不热,风少,却比矮的地方还要更凉。   坐下后,怜煜自觉给楚凝摇团扇。   “难为阿煜还记着阿姐怕热,你总是很细心,阿姐很多时候都比不过阿煜思虑周全。”   她拉过怜煜的手腕,取出他手里的团扇拿了放在一旁,撩起他的宽袖。   “阿姐?”少年不明。   女郎柔若无骨的手腕越搭上来,碰着他的臂腕,袖子底下的青筋都鼓动了。   痒,又酥麻。   少年忙不迭要避开,奈何不住楚凝捏住他的腕。   “动什么?”   察觉到少年止不住的退意,他的手缓缓往后缩,楚凝难得以强势的力量抓住他。   又想到之前刚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惧生的模样。   如今来了多久了,楚凝打趣他。   “阿煜是在跟姐姐见外吗?”   少年敛了眸眼,“不是...”,楚凝故意歪头笑问,凑到他面前,“阿煜怕痒?”   额头上的步摇晃荡出调皮的弧度。   阿姐这样笑,好娇。   不似往常一般的温婉柔和。   少年的那双眼睛茫然无措地看着她,他的眼瞳幽深纯粹,里头波光粼粼。   怜煜另一只手已经已经蜷起来了,声音轻也带点低哑,“不是....”   阿姐要做什么,人都遣走了,在这处少有人来的地方牵住他的手。   “.......”   少年的呼吸微微急促几分。   楚凝看他整个人都绷直,比女儿家还要浓密纤长的睫毛微颤着。   不禁有些好笑,她难不成还是洪水猛兽吗?这样害怕。   楚凝放开了他的手腕,绵软抽离而去,怜煜有片刻的慌神,他抬了眼。   见楚凝从袖中拿出一小钵子淡青色的膏药,推至他面前。   “阿煜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疤掉了,总还会留下一些痕迹。”   看着眼前的瓷罐,怜煜内心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阿姐在照顾他,可是这药,怜煜不想收下,就是一些伤而已,留不留疤能有什么要紧。   他不是女儿家,不娇矜。   “这药珍贵。”   角斗场的奴隶被看中了,客人买下时,会细细查看,少有买主会喜欢有瑕疵的货奴。   故而,会在角斗场买走养伤祛疤的药,怜煜常常听见不大方又事多的看客跟角斗场里的人讨价还价。   这时候,角斗场的人便会细数祛疤药的贵重,调配一小罐,极其不易。   “阿姐留着用吧,我是男儿,身上有疤不碍事。”   反倒是阿姐,肌肤娇嫩。   他眼常见阿姐的肌肤染上红。   夏日有蚊虫飞舞,夜里纳凉都要焚一些祛赶小虫蚊的香料。   楚凝正色道,“阿煜。”   “阿姐特意前几日找宫中徐太医调配的祛疤膏,坚持涂抹,不出半月,就再也看不到从前的痕迹了。”   “过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忘了吧。”   少年沉默寡语,楚凝想过,他是不是总记挂着角斗场的事情。   就怕他触景伤情,身上的那些伤疤也快好了,不要让它留下,免得触疤思痛。   还有,她不想与他相关的,出现一丝的瑕疵。   “阿姐.....”   阿姐竟然替他考虑到这样的地步,他还总是频繁生出冒犯阿姐的心思。   少年在心里唾弃不耻自己。   “答应阿姐不要推拒,好好涂药好吗?慢慢忘掉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想了,那些困苦已经过去,阿煜该多笑笑。”   女郎嫩白的手指触碰到少年的脸侧。   这是他和他最相似的地方。   手指往上牵引,少年也听话跟着扬起了嘴角,他笑起来时很是漂亮,楚凝的目光也跟着顿望住。   甚至怜煜叫她,她都没回过神。   这种感觉又来了,比上回还要强烈。   阿姐是在看他吗?为什么他莫名觉得不是。为什么的眼神这样空,明明阿姐的目光是在他的脸上。   少年的头脑忽而又些莫名的奇怪,耳边浮现起今日初见杜成越时的场景。   他围着转,打量起他的时候,说的一句话,“ 凑近了看,更像了 …. ”   像什么?准确的来说,是像谁吗?   怜煜刚好开口要问,楚凝在他要开口时撤了手,赞许说道,“我们阿煜真好看。”   少年混乱如麻的思绪简短两句我们给收走。   我们。   应当是他胡乱猜测了,阿姐刚刚就是在看他,阿姐都说了,我们阿煜。   楚凝打开膏药盖子,用一个小小的叶片子舀出一点。   “擦药。”   楚凝并没有直接提起换夫子的事情,私下连连观察了几日,见怜煜并没有再表现出那天晚上一样抵触似的反常情绪。   放宽心思了,应当是适应下来了。   杜明檀并没有教给怜煜太多的东西,几日的听学内容都是写字。   誊抄诗词歌赋,他再一一验收,给怜煜批阅指点,在杜明檀的指点之下,怜煜苍劲飞扬的字规整了许多,从前看着张狂,而今瞧着多了几分收敛。   杜成越看不出什么门道,两只手捏起宣纸提起来看,“是好看了。”   “只不过啊,我还是觉得,你先前的更好看一些,比眼下你写得更多了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肆意。”   “阿煜你还记得之前的写法吗?就写这几个字,对比来我瞧瞧。”   怜煜提笔写下,运笔如飞。   杜成越将两张写了同样字的宣纸铺在一起,“阿煜,你来看。”   纵观字的走势,怜煜想起运笔之时的控力和收放,他恍悟出几分。   先生授教给他的第一门学问,应当是稳重自称,然则君子内敛,故而温润。   敛藏。   要藏起来,对阿姐,也是要这样吗?   杜明檀添了茶回来,按照惯例,验收他们二人的字。   都看了,今日没有过多的指点就放下。   “今日授学的时辰到了,成越,你送怜煜出门时,顺道去墨书局里购置几叠宣纸和墨砚,家里的不够用了。”   杜成越簇拥着怜煜出门,楚凝不放心,寻常都是让含妙过来接怜煜。   接过几日,怜煜就不让来了,他和楚凝说,可以自己回去。   出了门,杜成越拽住了怜煜,三言两语打发了长公主府的小厮,让他们先走。   拽着怜煜上了他家的马车。   “祖父让带的宣纸太多了,我一人实在忙不过来手脚,早回去也没什么事,就跟我一道去帮帮忙吧。”   怜煜掀开车帘一看,长公主府 的马车已经赶得远了,他也只能坐下,“快去快回。”   杜成越撑头笑,”看不出来阿煜还是个念家的。”   “不怕,咱们这一趟来回,也废不了多少时辰,你就跟着我去,我保准送你回来。”   马车一路驶离,没有去墨书局,反而到了京畿处一家酒楼装潢似的花楼停下。   “这不是卖宣纸的地方。”   杜成越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带怜煜去墨书局买文房四宝。   他今而个的本意,就是要带着他逛花楼。   好好玩一玩。   这块地方,可是有名的幌子花苑,外头打着吃饭的招牌。   里头问了浑话,掌柜的就牵引人去后院的角楼,那地方才是名副其实的‘吃饭’。   “这不是正午了吗,咱们先去吃点好的,吃饱喝足,才有力气买文房纸墨,给祖父带回去。”   怜煜不想逗留,他只想着快去快回,和阿姐用午膳。   杜成越狗皮膏药抱着他的四肢,将他推带着往里走。   “往常总吃阿煜带的早膳,今儿个卖给我一些面子,也好叫我能够作一回东吧。”   路过柜台时,杜成越朝掌柜挑眉吩咐。   他是常客了不用点菜,“酒菜照常,只是伺候酒菜的,需得两个新来的,要最出挑的。”   掌柜的忙招呼人,小二低头哈腰在前头引路去厢房。   取下肩头的巾布,“客官您留心脚下咧,小心木楼台梯,仔细不要摔着您。”   厢房很大,说是吃饭的地方,装潢却跟客栈有天差地别,圆桌占着中央,最大的还当属旁边那方很大很宽的床榻。   里头燃的不知道什么香,很是甜腻。   怜煜皱起眉头,脸上带着明显易见的不耐,小二上来了酒,见到怜煜,不住嘴的夸。   “好俊俏的一位公子客,往常没有见过呢。”   杜成越坐下后,脚又翘起来踩着圆凳,嘴磕着瓜子。   “这可是小爷的贵客,你别怠慢了,快去催菜,对了,伺候用膳的厨子,现在门口等着,小爷叫了再进来。”   “好咧。”   怜煜直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吃饭的厢房,置着这么一方床榻,怎么样看都是奇怪。   杜成越撒谎不眨眼,“就是一个吃饭的地。”   “咱们兄弟在一起还没有碰过杯子,不喝酒不算好兄弟。”   “阿煜你都到这里了,就别跟我推说什么不喝啊,单我一个人喝能有什么趣味。”   怜煜仿佛没有听到他掏心掏腹之语,他指着明显占了好大个厢房的床榻。   “吃饭的地方,要放榻吗?”   杜成越眨眼,“为什么不能放?这就是阿煜你愚见了吧,这家酒楼就是怕客人吃多了找不着家,给人安置歇息的,这叫想得周到。”   小二手脚麻溜,很快就上了酒来。   “行了,你走吧。”   杜成越不要精巧的小酒杯,换了海口一样大的碗,直接给怜煜满上。   “阿煜,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么多年,我杜成越见过的人不少,唯独就跟你处一窝舒服。”   这话倒是不假,”来,是兄弟,咱干了。”   少年看了看杜成越的脸,又看了跟他脸差不离大的碗。   这酒闻着香,应当也不怎么烈吧。   两碗下去,少年就迷糊了,看着什么地方都在打转,漂亮的眸子有些混沌了,杜成越又把满上的酒碗端过来。   怜煜摇头摆手,“不 …. 不喝了。”   “去买先生交代的笔墨宣纸,送了我就要回去了。”   见阿姐。   杜成越没想到他的酒量这样差。   闻言又是一阵哭笑不得,亏他都要倒了,还惦记着祖父交代下来要买的文房四宝和笔墨纸砚呢。   这怎么能走呢,说好了寻欢作乐。   他可是听说今儿个来了几个很是漂亮的上家怜人,他是打算挑干净的给怜煜,“最后一碗,喝了咱们就走。”   先叫他彻底歇了心思。   杜成越没有想到,这一碗下去,等他出去叫伺候的怜人进来时,方才还立着的怜煜已经伏案倒了下去,彻底不省人事了。   这算是怎么搞啊?!   都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前功尽弃吧,这无功折返可怎么算一回事。   杜成越本想要叫怜煜挑,这眼下,他就指了左边那个过去,“你,上去。”   少年通身清贵,样貌又是一等一的好。   初回能跟上这样的贵人,那是天赐的好福气,这肯定是要使出浑身解数。   怜人扭着腰肢过去,嗲声嗲气,便听到了少年薄唇翕动,失声呢喃喊着,“阿姐。”   “阿姐。”   嗓音低沉,深情绻谴,一声声,仿佛含在嘴里的宝贝一样珍惜。   离得近的杜成越听见了,脸立时变色,变得讳莫如深。   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怀中的怜人舐掉他没有端稳洒漏到指缝中的酒水,他都没有回神。   另一边,怜人的手快要碰到少年蹙紧的眉眼,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传来一声凌厉震惊的娇喝。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老婆的新文,很好看~   《非正式隐婚》by幸远   申城金牌女主持兼记者徐轻接到一个专访,谈吐却一改往日温和婉约风,问题绵里藏针,句句给人挖坑。   作为知名律师,顾明衍应答流畅,从容化解危机。然而采访结束,现场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工作人员犹豫片刻,打算缓和一下关系,却发现二人……上了同一辆车?!   当晚“徐轻私会男友”和“顾明衍与美女共进晚餐”的消息一同上了热搜,众人这才发现二人的资料简介上写的……竟然都是“已婚”……   故而网友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徐轻和顾明衍……不会是夫妻吧?   群众刚开始还不信,但专访视频一放出,网友发现二人无名指上带的是同一款结婚戒指。   于是同款手表,同款茶杯,甚至同款袜子,更多细节被扒了出来……   正当顾律师以为媳妇儿终于要和自己公开的时候——徐轻回复了底下一条评论:“感谢关心,年底就离。”   顾明衍:?   #关于媳妇儿嘴硬心软她一定爱我但她不说这件小事#   #关于冷漠老公不想提离婚还得我亲口提出这件小事#   tips:   1、披着律师/新闻媒体职业文皮的言情文,言情部分与案件部分混杂。   2、男女主反正离不了,放心食用。 第11章   花苑烈酒不一般,给怜煜灌了两碗醒酒汤,七七八八都吐了,他还是没有醒。   怜煜估摸着他也是个不常饮酒,或许,是因为他第一次喝。   含妙把各种情由,以及杜成越交代的怎么带怜煜去喝花酒都尽说给楚凝听了。   事有轻重缓急,唯独关于怜煜喝酒喊阿姐的事情,他守口如瓶,半点没有说漏嘴。   杜成越倒也没有推卸责任,他全都拦到自己的身上,讲得清楚明白。   不关怜煜什么事情,是他连蒙带拐,将怜煜带来花苑,事前怜煜并不知情,他还惦记着回去。   自家阿弟,楚凝自然是信的   含妙出去之时带上了门,推着骂骂咧咧的含巧走远。   楚凝的手触碰到怜煜的额头。   还好。   并没有出事,郎中说他伤寒并没有好绝,不能喝酒,再有药也停下来了。   喝酒不能喝药,就怕起了冲撞,越发适得其反。   看着少年人畜无害,俊俏到难以描绘的面庞,高挺的鼻尖微微发红,垂落的睫,映出一片漂亮的阴影,深深的蚕窝。   楚凝心里五味杂陈。   今儿个小厮回来传信,说小公子跟着杜夫子家的孙儿去购置文房笔墨,怕等久,请公主先用午膳。   杜明檀的孙儿,杜成越。   楚凝略有耳闻,是个跳脱活跃,在京圈里是很吃得开的性子。   怜煜话少,他结交这样的朋友,彼此也能中和几分,他不爱玩闹,总是不好。   再细问小厮,竟然忘记拿些使用的银子给怜煜,空手出去怎么成?   楚凝连忙让含妙和含巧送银子过去。   两人绕到了墨书局没见着人,好在京畿各家的马车都是要刻标的,能看出来是谁家的。   京畿拢共也没有几家姓杜的。   何况杜成越在长安大道常来常往,店铺掌柜和小摊贩都眼熟他。   从这些人口中,不仅摸出来这家酒楼的方位,还知道酒楼酒楼挂羊头卖狗肉,做一些阴阳的勾当。   一会子就摸到了花苑里,含巧气冲冲的气势,带着身后一堆看热闹的人。   裕安长公主和驸马流言蜚语本来就多。   闻着风向追跟过来看热闹的人几乎一长串,连旁邻的人都伸长了颈够着往角楼看。   含妙拦不住人,她拉着含巧,“切忌冲动行事。”   含巧仿佛没有听懂,□□剑,似乎还有些抓到怜煜狐狸尾巴的兴奋痛快,迫不及待。   “若是他再敢败坏公主的名声,姐姐放心,我一定处理得干干净净。”   含妙:“......”   真庆幸公主没有跟着过来,里头的人也不是所谓的驸马,没有什么真热闹看。   否则公主的名声都毁了,不毁也不会传得太好听。   吐出来后,又憩了一会,少年半混半醒中,大半都吐了出来,残余的酒也足够他晕眩。   即使醒了,脑袋依旧昏沉,分不清眼前,思绪堵在混沌当中。   额头上的那只绵软,带着馥郁的馨香,从额头,触碰他的眉眼,沿着高挺鼻梁骨下来。   痒得长指抓住了被褥角,死死地绻攥住,他浑身的感知都跟着面上的绵软游走。   少年的下颌线生得漂亮,这得益于他优越出众的骨相,任何一处都挑不出来错。   无论看上多少遍,仍然叫人惊艳不已。   甚至会在心里惊叹,怎么会有男子生得这样漂亮?生为女子在他面前都暗淡了。   楚凝看得入迷,女郎的手轻轻点上喉骨时。   塌上的少年霎时间惊醒一般,瞬间睁开了眼睛。   是本能出招,在角斗场里培练养出来的警觉。   一只手准确攥住楚凝的肩,将她从上而下调换,压在他原本躺下的地方。   另一只手弯勾成鹰钩爪的模样,扣在她颈侧的脉搏处。   酒涣散了他大部分力气,而今也掐不死人,只起到钳制的效用。   他的眼眸凌厉裹着阴寒,和平日里露出来的乖,完全不一样。   让人感觉到压迫的危险。   完全在状况之外,楚凝轻唤,“阿煜.....”,想要叫醒他。   少年并没有作答,他的眼神专注到异常,避之不及。   被迫顶着压力对视过后,楚凝发现,他只是睁开了眼睛,然而并没有清醒。   他只是,想必是出于防备身体作出本能的还击反应。   上一刻,楚凝庆幸他没有醒,否则也太尴尬了,下一瞬,她就后悔起来。   “阿煜......”   楚凝又叫了几声,试图将少年唤醒。   声音软而娇怯,并没有效果,钻入少年的耳窝子里,像哄一般,听得他以为还是在梦中。   不清醒的怜煜越发兀自笃定这是一个梦,也只有在梦里,阿姐才会这样哄一样的叫他。   不是长辈样式的叫阿煜。   无论说什么,都是卡在阿姐的长辈上的关心和照顾。   同样都是叫阿煜,两者不一样。   少年僵硬的脊骨都被哄得酥软,眼神缓慢涣散,睫半敛下来。   手上鹰钩的攻势也瞬间收拢起来,不再扣着了,手轻抚在楚凝的肩头。   刚刚倒转,软烟罗色的裙衫,前头绦带歪松,露出半片雪白。   楚凝不敢动弹,她的脸在一瞬间涨红,灼热的气息似有若无地飘过来。   “......”   趁少年手软,她猫着身子要钻出去,开始时少年并没有感觉到动静。   楚凝眼看着快要逃出桎梏。   不料簪发的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勾挂住他的服衫丝线,拽出来一节。   拽得他醒了,一摆手又给楚凝拉拽了回来,长腿抬起困制住她。   离得太近了。   滚烫炙热的呼吸全都扶过楚凝的耳侧,泛起颤粟。   虽然平日里也有过近的时候,今天的近完全不一样,何况这是在塌上。   楚凝也从来没有生出一丝害怕。   而今,有害怕了。   居高临下的角度,她竟然不知道少年的肩骨这样宽大厚实,与之相比,显得她娇小玲珑。   覆压下来仿佛一座山,遮住了殿内的烛火,更具压迫感。   他不再乖觉,反而有些浓重,陌生而危险气息笼罩着楚凝的周身。   惊惶当中,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稳住面上不动声色。   “阿煜,是姐姐。”   咽了一口沫,尽量出口之言妥帖,“你先起来好不好?”   怜煜没有照做,俊脸浮上一丝委屈,起来?   不要。   他听到了阿姐,在梦里想要和阿姐贴贴,就凑过去了,额头奶猫一样地靠在楚凝的肩窝。   鼻尖蹭着楚凝漂亮的蝴蝶骨,温柔眷恋,嗓音朦胧不清,含糊粘人,小小声叫着阿姐。   太小声了,几乎是噎在喉中。   楚凝并没有听见。   她也无法专注听他的动静,究竟在说什么,少年的手不撑着,真的重得跟小山一样,简直喘不过来气。   “阿煜。”   楚凝面颊羞红,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也滚烫灼热了起来。   又不敢太大声,只好轻轻推攘他。   推着推着,她的面色变得僵白,而后缤彩纷呈,五颜六色。   楚凝嫁人了,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   她知道什么是危险,也很熟悉,本来是有些不确定。   只以为他随身携带的什么防身兵器,因为大度,不太对。   后来动了一下.....   她知晓了,也不敢再妄动。   男女力量悬殊,阿煜不省人事,他是分不清的,眼下真要把他叫醒,只怕闹得够呛。   外头都有人守着,惊动了人进来。   此情此景,就算是楚凝问心无愧,能解释清楚,别人看着怜煜,只怕也不会相信。   等了一会,好在她不推攘叫醒他,少年就没有多余的动作。   楚凝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心惊胆颤并没有消退。   真是万幸,酒厉害,迷迷糊糊当中也分不清,怜煜睡了过去,等耳畔传来熟睡的声音,楚凝才彻底呼出心里那口吊着的气。   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底下挣扎出来。   给怜煜盖上被褥,虽然还是很明显,有欲盖弥彰之嫌。   楚凝整理好鬓钗和襦裙,正色离开。   到了寝房,一路过来,吹散了不少面颊上的热气,心头倒是稳落了许多,步伐也逐渐缓和。   一个婢女给楚凝拆卸的发簪。   “咦?怎么只有一支步摇啊,公主的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呢?”   楚凝闻言顿住,就是这支簪子闹出来的事情。   “许是掉了吧。”   不想再提,“无碍,一支簪子而已,叫人再打一支来。”   含妙端了水上来,拧了帕子,温热地敷上面,女郎颤动了睫。   推开含妙的手,“天热,拧成凉的帕子来。”   公主从小公子那一回来,脸色重重。   看来小公子下花苑的事情,叫公主生了大气。   也是,谁家孩子闹成这,长辈不生气呢?   花苑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里头多是不正经不干净的怜人。   怜煜睡得迷迷糊糊,次日醒过来时,手撑着昏沉厚重的头,他看了看眼前,是在长公主府上,他自己的房中。   到底怎么回来的?   应当是杜成越将他送回来的吧,跟他出去之时,他也的确说过,要将他送回来,那应当就是他送回来的了。   后来的事,没有全忘记,就是断断续续地连不起来,他喝了三碗酒。   然后就....馥郁的香。   脑中一直压制的情愫受了上头的酒意,不受控制的决堤,他想到了阿姐。   脑子里一直想着,阿姐好似真的出现了。   阿姐嗓音哄他叫阿煜,是从来没有听过的靡软之音,面带红霞。   梦里的阿姐,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重要的是,他可以离阿姐好近。   可眼下梦醒了,梦中的甜蜜消散,只留下一室空寂,怜煜的心也跟着变得酸涩起来。   如果一直能够跟阿姐在一起离得近,一直停留在梦中又何妨?   为什么,只是一场梦而已。   少年坐于榻上沉默良久,良久之后,他终于有片刻的清醒,打算下榻了。   另一只手杵到塌上,冷不防掌心被咯到。   怜煜困惑,掀开被褥一看。   簪子?   有点眼熟的簪子。   蝴蝶花样,似乎是阿姐的簪子,怜煜拿起簪子时,目光不经意掠过,见到宽袖肘的位置被勾卷起来的衣丝。   这簪子勾的?   少年思忖良久,他忽而睁大了眼睛,难道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早起怜煜并没有见到楚凝,含妙带着备好的早膳来送的他。   少年没见到期翼的身影,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   本该要走了,又没有忍住多嘴问了一句。   “阿姐还没有起吗?”   少年小心翼翼藏情求问的样子,落到含妙的眼里,就成了逛花苑后的心虚讨饶。   “都怪奴婢们的不是,昨儿个守夜的婢子偷偷打起了盹儿,夜里祛蚊虫的香薰燃尽了没有及时添上。”   “蚊虫闹了一个晚上,公主没有睡好,现下还没有睁眼呢。”   原来是这样啊,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揣在胸襟处的簪子捂得发烫。   “劳请照顾好阿姐。”   含妙应下,“小公子安心。”   怜煜走两步又拐回来,“对了。”他从袖子里拿出一罐药。   “给阿姐擦,不留疤的。”含妙福身接过。   楚凝看着妆奁台子上的簪子,心里微微怅然。   想到送药给他时,他的怪异,既不是害怕也不是怕痒,男儿家血气方刚,已经知道了避嫌。   都怪她不曾生养,忘了。   是她做姐姐的疏忽,忘了给安排,阿煜十八岁了,勋贵人家的男子到了十八岁也该启蒙收房了。   独儿嫡子家的更早,十五六七就要收通房丫鬟在身边伺候。   男儿家早通人事更好,也怕以后在红颜祸水上栽跟头。   旁的人不放心。   楚凝亲自让张麽麽仔细挑些人进来。   怜煜到了杜宅,杜成越罕见的清醒,在门口来回踱步,左右探看,望眼欲穿。   见到怜煜的马车回来,他连忙就冲到面前,拉着怜煜的手。   “昨儿个你回去,公主没有责怪你吧?”   责怪?   怜煜一头雾水,“不是你送我回去的吗?”   杜成越:“?”   怎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大眼瞪小眼无言了一刻,杜成越一拍大腿,“不是啊!”   唉叹一声,他把昨日的事情跟怜煜交代了个明明白白,只是照常的省略了,他听到了不该听的那一部分。   怜煜的脸色也变得十分精彩,他慌张又怕,想立刻掉头回去跟阿姐解释。   不是那样,他不想去花苑,也不会去。   但该说的,该交代的,杜成越已经帮他交代得干干净净了。   他要怎么跟阿姐说,何况阿姐还在歇息,现在回去,必然要吵到她。   怜煜惨白着脸,仿佛霜打过的茄子,杜成越揽过他的肩膀,跟他道歉。   “阿煜,这事怪我,都怪我办事不厚道,我任打任骂,我是真的拿你当兄弟,你打骂了不要记恨我。”   良久,怜煜摇头,“没事。”   “阿姐并没有说什么。”今早他也没有见到阿姐。   杜成越瞪大眼,“一声责怪也没有吗?”   怜煜点点头,不被责怪似乎,也不痛快,好似阿姐不管他了……   “哎呀,那说明阿就没事了。”   “你也别担心,那日来的人多,但是有我在,你捂着脸面摊睡,旁人要看戏也没看到什么,风平浪静。”   “看什么戏?”怜煜又问。   杜成越呵呵笑,打着哈哈转移,“没事没事,哎你今日带了什么好吃食?”   一整个早上,怜煜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杜明檀以为他身子不适,提早结束了今日的授学,放他回去。   少年一路忐忑。   马车轱辘转的声音,好似碾在他身上似的。   待会他该怎么面对阿姐,今儿个真的是夜里没睡好起不来吗?   还是不想见他。   “小公子,到了。”小厮在门口叫道。   怜煜怔然回神,“知道了。”   怜煜下了马车,头垂着,脚迈不开,府门传来女郎不变的声音。   “阿煜,回来了,今儿个倒是早。”   少年耳朵一动,抬眼过去,女郎亭亭玉立,柔软温和,笑靥如旧。   与往常并没有半分差别,在她的眼里并没有看到责备之类的旁余之物。   阿姐并没有因此责骂他,怜煜悬心一落之时,又有片刻的凝泄。   他去花苑。   阿姐不在意,不生气吗?   怜煜抬脚上台阶,没等他凑近,府里出来了一个男人,是很久没有见到的邵瀛。   他站到楚凝的近旁与她并立,亲密无间揽过楚凝的腰,目光落到怜煜的身上。   似笑非笑看着怜煜,眸带玩味,跟楚凝说了一样的话。   “阿煜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乍然与邵瀛碰面,怜煜有片刻的恍神,他都快忘记了,阿姐名头上还有个驸马。   他才是阿姐的正主。   怜煜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话,“嗯。”   “今日先生下学下得早。”   适才匆匆对视后,很快就把眼睛低垂下来,心却控制不住冒酸。   明知道这样不对,可他...控制不了。   驸马占着阿姐,他可以名正言顺站在阿姐的身旁,亲密揽过阿姐的腰。   享受那盈盈不足一握,烫人掌心的细软小腰。   他也能够在阿姐的身侧,而他的位置是什么?   是弟弟。   弟弟只能看着阿姐和驸马,和阿姐之间永远跨不到再近了。   平白第一次。   怜煜厌恶起这个让他当初能够让他安心,免去充当生子工具的身份。   街市传来许多声音,四面八方都有。   “谁说的公主驸马貌合神离啊?”   “裕安长公主犹如明珠璀璨,驸马龙章凤姿,举止亲密无双,犹如一堆璧人,仿佛天造地设。”   “都是外头的人乱传,真该叫那些人都来看看。”   “是啊,公主和驸马的感情多好啊……”   “......”   含巧听了这话,心里畅快,可算是替公主出了一口恶气了。   她还撞了撞含妙的手肘腕子。   含妙按住她,无声叫她安静别喧闹,在场的人里,估摸着,就她是真开心了。   “......”   裕安长公主府口过往的人都在不住口的称赞,公主和驸马夫妻恩爱。   赞许的话无孔不入钻进怜煜的耳朵里,仿佛针扎一样,戳得深疼。   宽袖掩藏底下的手攥成了拳。   低掩的睫下藏着汹涌的嫉妒和骇人的阴寒。   “阿姐。”少年的声线隐含着不为人知的酸涩。   楚凝命含巧上前接过怜煜一旁的书目。   怜煜眼见,往常都是阿姐来迎的,阿姐还会细问几句功课,捻帕子踮着脚给他擦拭额上的细汗。   他弯腰行礼,“见过驸马。”   再抬眼,眸光中的复杂全都敛藏得干干净净,只留乖顺和安静。   “公主您瞧,臣下不管说了多少遍,怜煜他总是跟臣下客气。”   “他唤公主阿姐,一声姐夫都不肯唤臣下。”   邵瀛看着面前的少年,这才多久不见,少年比之前还要更显眼。   显眼到令人觉得刺目,他气质本就出尘。   而今脱胎换骨脱了奴籍,少了病弱的孱弱和苍白,俊脸添上去的血色,越发呈现出绝艳之态。   楚凝不喜邵瀛开玩笑到怜煜的头上,迫他做不喜欢的事。   这就像是在轻视她心里的那抹影子。   楚凝无声为怜煜开解,更为他壮声势。   “驸马过虑了,阿煜虽然年轻,却也稳重,他做事自然有自己的思量。”   “我信阿煜。”   怜煜耳尖一动,对上女郎的眼,她对怜煜蔚然一笑。   少年感应到后,垂下来眼。   阿姐说这话的意思,也是表了他昨儿个跟着杜成越逛花苑的态度吗?   一句相信让怜煜慌忙乱了七.上.八.下的心稳了下来。   阿姐这样说,就是没什么了。   不知为何,总还有淡淡地烦恼萦绕。   那昨日他发现的簪子...那场梦...   又是什么?   “......”   怜煜稳重,这反过来,是说他不稳重了?   邵瀛眉心一蹙,敛了话,唇边的笑也僵了几分,没有再讲了。   稳重,能逛到花苑去?   要不是昨儿个裕安长公主身旁的侍女,加之前太师杜明檀的孙儿会善事。   昨儿个的事情闹得大,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少乱子。   这叫稳重?   圣上也有耳闻,传了邵瀛问了几句,邵瀛不明就里,忐着心神搪塞。   回来问了一遭才知道怜煜闹出了事。   先前就觉得他太惹眼,本来这头就被春娘闹得烦,联姻以来,与裕安长公主并没有过一丝口角,头次生出来的不愉快,也因为他。   邵瀛越发对怜煜不喜。   他顺势策划这场戏做做文章,回应给外人瞧,驸马与长公主并无罅隙。   裕安长公主府邸清静,谁敢在门口闲逛看。   纵使偶尔有人过往,全都低着头匆匆走过这还敢停下来说来说去?   都是邵瀛安排的人,戏演完了,再传出去,好以流言击破蜚语。   邵瀛刻意走在前头跟楚凝低声说着圣上传唤他的事。   这不好叫人听去,怜煜落在后面。   含巧故意使婢子在他前头,他和楚凝之间就隔了许多人。   看着前头两人的距离,少年心里打翻的醋蔓延了,说话便说话,邵瀛为何要离阿姐这样近,几乎快要贴到耳朵。   往常他也走在阿姐身侧。   今他一来,就落在后面,隔着人,只能见阿姐的背影,忍受这番痛苦的疏离。   趁着邵瀛净手的功夫,怜煜快他一步,做到了往常的位置。   前几日挪开距离的圆凳又挪了回去,离女郎更近。   楚凝的另一旁得留给婢女布菜,邵瀛只得坐到楚凝的对面。   他没有注意到怜煜的小心思。   邵瀛一来,少年更显得沉默,楚凝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用膳时,给他夹了许多菜,让他多吃一些。   怜煜乖觉,抿唇对着女郎笑,“多谢阿姐。”   夹什么就吃什么,乖得人心头柔软。   姐弟二人仿佛旁若无人,邵瀛觉得自己好似外人不讨喜一般插足进来。   若真算外人,也不该是他。   “先前公主让臣下在朝中寻武将为怜煜做教习师傅一事,臣下几番问询,找遍朝野,并无.....”   邵瀛看了少年一眼。   “无人应下。”   然则寻给怜煜寻找武将师傅的事,楚凝当时跟他提起,他说好。   并没有过多上心,倒是派了手下人去问,几乎没有回信,剩下的只怕也是如此。   大褚之所以势力不够强横,正是因为武将少。   而仅有的武将军营中事务忙碌,谁愿意腾出手来给富家公子做教导。   这么久了也没信,楚凝停了给怜煜夹菜的筷。   “全都没有应?”   “嗯。”邵瀛面不改色答。   楚凝沉默半响,“他们不接阿煜,可有说明缘由?”   她看看是否还能争取。   邵瀛随口回道,“怜煜身子骨太薄弱,久在公主庇护之下养尊处优,只怕吃不得军营中的苦楚。”   话里的刺太直接明显。   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怜煜吃着鱼肉的筷子停下去,他没有再吃了。   难得有见小奴隶吃瘪,含巧都跟着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邵瀛给了人难堪,终于赢回一些被人比下去,以及被楚凝忽略的不爽利。   楚凝闻声脸色变得凝重,头回撩下筷子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裕安长公主难得发难,膳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含妙拽拉着含巧跪下,后头伺候的婢子们一乌泱,全都跪了下来。   “公主恕罪,含巧她不是有意要笑小公子。”含妙道。   楚凝转头。   视线一一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最后停留在含巧的身上。   “本宫无论叮嘱多少回,阿煜是本宫的弟弟,你都不将本宫的话放在心里,对他屡屡轻.贱。”   邵瀛静默听着,女人的话里有话,更像是对着他说的。   楚凝还是第一回 动这样的怒,本宫都自称了,一时之间,婢女们个个闭牢嘴,不敢吭声。   “屡说屡犯,过往的罚都太轻了,不能让人长教训。”   “这次你就去中庭的石砖板上跪一个时辰,若有下次,再让本宫听到你冒犯取笑阿煜,你就不用跟在本宫身边伺候了。”   裕安长公主何时这样严厉惩治。   邵瀛一时也被唬得怔愣,他心里越发笃定,楚凝是在杀鸡儆猴给他看。   怪他言语轻视怜煜。   还专挑她身边伺候了很久的人来罚,借故让他知道,纵然他是驸马也不能轻视怜煜。   含巧不怕罚,只怕丢弃,她忙求饶。   “公主...奴婢不是有意的取笑小公子,求公主宽恕,奴婢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这话你该对着阿煜说。”   含妙听出来楚凝的意思,连忙又拽含巧,暗示她顺从楚凝的意思,朝怜煜道歉。   含巧心里不甘愿,也只能跪朝怜煜,“奴婢有口无心,恳请小公子宽恕。”   怜煜看向楚凝,她安抚性地抚住怜煜,似乎等他决断。   少年不喜含巧,但也深知她跟久了阿姐,对阿姐很衷心。   怜煜是觉得她碍事,想要把她剔除,但也不是现在,更不是借阿姐的手。   “阿姐,我没事。”   楚凝看着少年乖顺漂亮,略显得惶恐的脸,也知道自己忽而疾言厉色吓到他了。   她的声音回归柔软。   “既然阿煜替你求情,那就跪半个时辰即可。”   “现在就去。”   张麽麽领着人含巧等人退了出去,剩下的婢女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午日里,砖石正热,生跪着抗,含巧姑娘习武的身骨,只怕都够呛。   “阿煜,多用一些。”   楚凝招手换了一双筷子,给怜煜接着夹菜,丝毫不闻不问邵瀛。   邵瀛不懂。   一个奴隶而已,充其量拿得出手就是那张脸罢了,为何楚凝要待他如此看重。   给他废好大心力。   近来便听说了,怜煜的教学竟然是京畿大名鼎鼎的前太师。   仅仅是怜惜而已吗?   荒唐些想,若是楚凝想养他做面首,为何把他又对外称义弟。   邵瀛他吃不下了,静坐了一会也散不了尴尬。   便谎成外头还有事,起身要走。   他说完了话,楚凝淡淡嗯一声。   “驸马既然事多忙碌,为阿煜寻着武学师傅的事情就不必再多操劳,这件事情我会找皇弟留心。”   邵瀛被驳了面子,尴尬站着,还没想好下言怎么回。   一旁默默低头吃菜的少年率先发了声。   “阿姐。”   适才受了委屈泛了红的眼眸还没有彻底消散。   女郎先前还冷冰冰,对上少年声音就软了下来,安抚拍了拍他的肩,有她在,不怕。   “不用麻烦驸马和圣上,成越有武学的教引师傅,先前早间完成了功课,我跟他去过训练场。”   “成越的师傅见过我射箭,他想要收我。”   “杜成越的武学教引师傅?”楚凝重复一遍,旋即想到了什么。   她不由惊愕问道,“是芩南逐吗?”   芩南逐的名声,邵瀛也略有耳闻,他转过了背,“大褚第一将军,芩大将军?”   “大将军?”   怜煜只听成越提起过他的武学师傅很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我也不大清楚是不是阿姐口中的人,他年逾花甲,嗯……眉骨上有个很明显的砍疤。”   眉骨上有砍疤,这不正是芩南逐吗。   “那就是了。”   普天之下能有几个芩南逐。   昔年,他平定戎兵之乱,在脸上被人砍了一刀。   芩南逐啊。   父皇那一辈的常胜将军了,为大褚立下汗马功劳,战功显赫。   只是年迈体弱,有很多的旧伤,也回去颐养天年了。   楚凝心中难言喜悦,这会不会就是缘分?   他当年也是拜在芩南逐门下,是芩南逐的大弟子。   楚凝最想给怜煜找的也是芩南逐。   只是他少出门,父皇亲自下令不准人上门打搅。   杜明檀和芩南逐关系不差,想必杜成越也是走的这个后门。   邵瀛面上更是挂不住了,他没多说什么,扯扯唇角,只言道这是好事后,没再逗留离开。   驸马一走,楚凝让身边的婢女下去传信,含巧就不必装样子跪着了。   “阿煜应下了吗?”   邵瀛走后,难得含巧含妙包括张麽麽也不在,旁边的人都垂着眼,怜煜抬眼认真看着眼前的女郎。   他喜欢和阿姐独处的时日。   “没有应。”   阿姐,比梦里还要漂亮。   虽然少了那份香.靡.勾人的娇俏,却依然叫他挪不开眼睛。   没了旁人,怜煜不半垂着,或者敛着眼睛了,他的目光毫无顾忌看着面前的女郎。   “为何不应?”   楚凝直言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她跟怜煜说起芩南逐的厉害之处,仰受万人爱戴。怜煜眼见女郎眸光中浮现出崇拜的神色。   真的这么厉害吗?   若是他也这么厉害,阿姐也会这样看着他吗?不再是看弟弟,目光总是照拂。   怜煜并不了解。“我想问过阿姐的意思,我听阿姐的话,阿姐让我应,我就应。”   少年还是这样乖,女郎轻轻浅笑,碰了碰他的脸。   柔软触得少年下腹稍紧。   他腮帮子一动,默不作声忍着喜悦。   “对了,阿煜是怎么得到芩将军青眼的?这都多久了,要是今日没有这回事,你打算瞒着阿姐到何时?”   怜煜急忙解释,“不是,我没有要瞒阿姐。”   “只是一直未寻到好的时机说起。”   说起来那日,先生早下学,怜煜自然想着要快点回来,早些见到阿姐。   杜成越非拽着他去营场,他去训练了,怜煜在一旁自己射箭。   刚上手时,还有些生。   慢慢找到了感觉,次次都中靶心,等他射完了箭,旁边想起一阵叫好的拍掌声。   叫好声出自杜成越。   拍掌的是眉骨带砍疤的芩南逐。   他眼带着赞许,怜煜师从何人?知道怜煜没有武学师傅,就问他愿不愿意拜在自己的门下。   杜成越催促怜煜快些答应。   说多少人要拜他为师,都是求路无门,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要收人。   怜煜抿唇,心中并无触动,“得蒙您垂青,我要先问过阿姐。”   少年不骄不躁的性子让芩南逐越发满意。   “阿姐知道你听话。”楚凝笑道,只是逗逗他而已。   怜煜肃着脸,“阿姐待我好,我会一直在阿姐身边,一辈子听阿姐的话。”   少年的话语诚挚,而显得有几分纯真无邪。   当年皇弟跟在他后面,不也是这样说的吗?尽管知道一辈子并不切实际,楚凝依然舒展了眉眼。   女郎笑得并不那么真切,阿姐不信?怜煜坐直,正色道,“是真的。”   之前他想着报了恩就走,而今,他想跟着在阿姐身边一辈子。   楚凝被他哄笑,顺着他的话,“好。”   用过午膳后,沛国公夫人来访。   楚凝备了厚礼,因着有客,便让张麽麽跟着送怜煜过去找芩南逐拜师。   沛国公夫人进门时,怜煜恰好进马车,她恍见了一面。   马车帘垂下,就见不着了。   她问旁边的人,“那是谁家的公子?”   有些眼熟。   婢女说不知道,马车扬长而去,也看不出来。   芩南逐先前跟怜煜说过他的住处,怜煜想好了,便来此处找他。   见到怜煜携礼来,他很高兴。   杜成越也在,芩夫人开心,亲自动手下厨,留人用晚膳,盛情之下推脱不了怜煜只得应下。   今日一再耽搁,簪子的事情还没有问阿姐。   芩南逐去取酒。   杜成越还记得怜煜的酒量,拉出来笑话他。拜师酒得喝,酒盏不大,怜煜喝了倒也没有晕。   杜成越开心,今儿个反倒是他喝醉了。   席间,芩夫人给怜煜夹菜,“看着阿煜,想到之俨了,你和他长得真像。”   “若是他有儿子,必然同阿煜一般俊俏。”   像?   怜煜蹙眉,“之俨是谁?”   芩夫人还没有说话,芩南逐抢在前头。   “不是谁,先前也拜在我门下,算是你们的师兄,你们师母啊,眼神不好,总是胡乱认错人。”   “他也常说成越像。”   他在席下按住芩夫人的手给她示意不要提。   多年夫妻,自然是心领神会。   芩夫人一拍脑袋,“瞧我,闻些酒气,又看错人了。”   怜煜压下心头的怪异,低声哦。   先送了杜成越回去,怜煜到府上时,天色晚了,含妙在外等候,给他温了一壶醒酒汤。   “阿姐歇了吗?”   今日依然没有见到邵瀛的马车,他没有回来。   “公主下午陪同沛国公夫人说了好一会话,有些乏累了,特命奴婢在外等小公子。”   没见到女郎,怜煜也不好再问,只让含妙转达他的问候。   楚凝着一袭锦白裘衣,翻着书卷,“挑好的人送去阿煜的房内了吗?”   含妙点头,“公主放心。”   怜煜进了院门合上,他泡浴澡时,忍不住拿着手里的镶宝双层花蝶鎏金簪。   修长的指忍不住来回摩挲着簪身。   忍不住想到那个梦,心气又是一阵浮躁,趁着而今无所遮掩,许多压抑得很了,反弹得厉害。   烛火被他弹灭,周遭陷入黑暗当中。   怜煜知道肖想不对,可全然不受他的控制,忍不住,在黑夜肆意的生长。   骨节分明的手扶着浴桶边沿,漾起的水花碰到他的身上,好似阿姐的手抚到他的身上。   闭上眼,作夜的声音就出现到了耳边。   幻想中的,“阿煜....”   一阵激荡的水声过后,浴桶边沿都捏坏了。   少年才从凉透的水中起身,俊美的脸上带着过后的慵懒和舒卷,惑人心神。   送进门的女子弯腰送上干透的巾帕。   怜煜睁眼看到,没有接。   冷声问,“你是谁?”   没想到小公子的声音也这般好听,中衣之下的结实肌理若隐若现。   女子红了脸。   “奴婢叫珠儿,是公主送来为公子启蒙的通房。”   少年脸色骤然大变,通房丫头?阿姐是何意。   这是在惩罚他吗?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时至中夏,夜里逐渐不凉了。   少年的脸冷得仿佛能刮下来一层厚厚的冷霜,婢女呈上去巾帕的手被冷肃起鸡皮,周遭觉得寒津津。   珠儿被那张俊美异常的脸吸引。   却被他周身冷冽刺骨的气息吓得脸色发白,脚步不自觉后退。   小公子的脸色阴寒之极,仿佛要吃人。   紧盯着她的脖颈,仿佛要把她掐死灭口。   “小...小公子。”珠儿跪下。   小公子素来温顺乖巧,和润雅正、从不见他这样,是什么地方伺候不周,冒犯惹了公子逆鳞?   怜煜的确想要杀掉她,隐藏在宽袖底下的手已经滑捏住了匕首。   步子迈过去。   匕首对准匍匐在地上的婢女头顶,发出森亮的寒光。   婢女哆哆嗦嗦,发饰上的珠花通过匕首折.射,晃醒了少年因为通房启蒙两字撵跑的理智。   不行,不能杀。   若是一怒之下杀掉她,再去质问阿姐,只会将阿姐越推越远,再最终暴露不为人知的心思。   若是被知道了......   少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匕首藏了起来。   他又变乖了。   “起来吧。”   少年的声线温和如往常听过的,珠儿恍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哆哆嗦嗦抬起头。   少年精致的五官犹如熠熠生辉的神邸。   珠儿被少年这张脸惑得都快忘记了适才的胆寒心惊。   身子朝怜煜靠去,忽然颈边一凉。   低头一看,被匕首吓得魂飞魄散,又失声磕绊,“小...公子...”   怜煜笑起来,俊脸人畜无害。   吐出来的话却宛若修罗,“不想死的话....”   匕首顺着颈.上婢女的脸蛋,她想求饶却不敢动,害怕划伤自己的脸。   “知道对阿姐怎么说吧?”   珠儿不是傻子,为了保命,一再保证,“奴婢知道,奴婢听小公子的吩咐。”   怜煜冷笑,满意收起匕首。   “你就在这里待着,阿姐让你来...”   提到阿姐,少年的语气停顿一滞,“阿姐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若是走漏了风声,叫阿姐知道了,你知道后果。”   话音匍落。   脚步踩窗掠过,身影消失在长公主府的高墙。   杜成越撑着头,数不清第几次瞌睡,这会砸下去,给他砸醒了。   看向一旁的少年,他还在喝。   周遭的酒坛横七八竖骨碌碌滚着,几乎下不去脚,捡起来看,全都空了。   杜成越啧啧摇头,懒声道。   “阿煜,几日不见,酒量见长啊你,这么多还没有醉。”   这边的酒不烈,但也不至于吧。   怜煜充耳不闻。   发现桌上要来的酒全都空了,他伸手叫小二,再送上来几坛。   杜成越迅速拦住他,不叫小二再上酒。   头疼劝道,“阿煜,已经四更,我们该回去了。”   不是不能陪他彻夜长谈,可就他们两个,也不让人来作陪,怜煜又什么都不说。   与其说他是喝酒,还不如说是他猛牛强灌。   怜煜置若罔闻,小二不上酒,他打算自己去拿。   杜成越哪能让他去,拖拽回来,“阿煜,别喝了。”   “你瞧你这一身的酒气,让公主闻出来怎么办?!你这么晚出来,再让公主知道了,她肯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不要你!”   杜成越知道怜煜看重裕安长公主。   用长公主来压他最管用,不承想触到了逆鳞,喝得有些浑噩上头的怜煜给了大反应。   他直接掀了桌子。   猩红着眸子,怒吼,“阿姐已经不想要我了!”   阿姐给他找通房丫鬟,这不就是要丢弃他,惩罚他的意思吗。   又是一声,“她不要我了!”   藏得越深,露出来时的反应就越大,他被惹得发毛。   杜成越被吼得摊坐在地,整个一愣,“???”   不...不要了是个什么意思?   少年瘫坐下来,摔了酒坛,跌撞起身又抱来几坛,接着喝。   不要的意思.....   杜成越的目有所思,是不是裕安长公主和怜煜之间早有什么了?   不会,阿煜的样子,分明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何况,他敬重长公主,不敢以下犯上。   只怕是闹了别的。   “出什么事了?莫不是....长公主将你撵出来了?”   因为上次的事情,不像啊,这事不是早就翻过去了。   难道....   杜成越睁大眼,挪到桌子另一边。   压下心气,杜成越细细盘问,可惜,他嘴都盘酸了,怜煜什么都不肯说。   没法子了,杜成越撑着桌子站起来起身回去,走到门口转过来看一眼为情所困的少年。   鼓足了气,关上门又坐了回来。   他捞了酒,陪着怜煜,仰头喝光一坛。   借着畅快的辣劲,直问。   “阿煜,你我兄弟,你给我说句交心窝的话,你是不是对长公主有意。”   怜煜蓦然一静,旋即警惕看过来,杜成越在他的眸光中看到腾明显的杀气。   他瞪大眼,咽了咽口水,“你想杀我?”   怜煜没说有没有,他转过去,冷静坐直。   手指骨敲着案桌面,发出不紧不慢的击打声。   盘算着,杜成越要是死了,会不会给阿姐惹麻烦,是多大的麻烦。   “好你个怜煜,你还真想杀我!”   杜成越气极反笑,“我把你当兄弟,对你推心置腹不说,什么事情都替你回护,要不是我,你你你...”   想他杜成越,也算是官家显赫。   祖父辈上个个都是德高望重的人,历来都是别人捧他场子,他还是第一回 巴巴凑上脸。   “我真是后悔,夜半放着佳人软枕不要,陪你在这喝闷酒。”   “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至交?”   怜煜动作一停,径直看着他。   他二人顶多有些交情,今日来喝酒,他也没有打算叫人,是碰巧杜成越也在这里遇上。   他并不觉得杜成越和自己相.交,称兄道弟,能给他带来什么。   他只是庶民。   身边唯一珍贵的,仅有阿姐,他会不会把主意打到阿姐身上?   上回他就说了好姐姐,怜煜危险眯起眼。   杜成越头回吃瘪,更是喋喋不休数落着。   “你以为我是凭你刚刚的两句话探出你对长公主有意的吗?不妨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了,我不仅知道,我还替你瞒上瞒下,我现在真是后悔。”   怜人也是他使了大把银子封了口,还有裕安长公主,不都是他去圆谎周全,费了多大的唇舌功夫。   “你要杀我灭口,你还真是对得起我!”   敲案桌的动作停了,少年望过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连杜成越看出来了,阿姐会不会也?   只是面上不显,才给他找通房,要断了他的念想。   杜成越没好气,“上回你喝醉,嘴里一直叫长公主,我就知道了。”   他好歹混迹风月场多年,这点事都看不明白?   加之,裕安长公主带着怜煜头回来杜宅时的情景,他说要上门怜煜的反应。   怜煜喝醉了两三句阿姐,足够叫他笃定。   “你以为我今天问你这些,是要跑到长公主面前告状,让她知道你心里觊觎她?”   杜成越翻一个白眼,“你觉得我要害你?拆穿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怜煜不知道,目光漂亮澄明又疑惑,真的很认真反问起他来。   “拆穿我你会有什么好处?”   杜成越被他不开窍的样子问的哑口无言,“......”   祖父和芩老头都说他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即通,分明他聪明,为何在人情世故上如此愚钝?   “我有个鬼好处,我图什么,图个你抹了我的脖子,让我英年早逝?”   怜煜不想听他废话。   杜成越不能杀,他背后有很多人,不能善干净后会给阿姐惹麻烦。   不能杀就只能封口。   “帮我继续瞒下来,你想要什么,我会尽量帮你办到。”   杜成越顿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拍他肩膀,“阿煜,你还真是....”   耿直坦白到叫人生不起气。   “罢了罢了,我虽然不知你从前遭遇过什么,内心的戒备如此之深。”   “今日,我与你说这么多并不是想要挪瑜你。”   “我说出来,是看不过去你自个心里憋屈苦,深更半夜躲在这里喝闷酒。”   “我是想告诉你,喜欢,你就去争啊!”   “争?”怜煜懵懂。   “对,去争,历朝历代的长公主都有养面首的先例,你何不勾了姐姐,把你的位置从弟弟换到面首的位置。”   “以阿煜的皮相,我保证...”   面首?怜煜一噎。   面首和姨娘有什么区别!他要阿姐,绝不要做小,和别人分享阿姐!   只能有他一个人。   “别告诉我你杀人都敢,到头来你不敢去争。”杜成越拍拍胸脯。   “我给你当军师,只要稍使手段,驸马爷指定比不上你的位置。”   不。   他不光要做小,也要做大。   少年唇线一扬,目光专注到印在酒水当中的眸色极深。   一字一句轻而狠,“是要争。”   杜成越说得对,他想要阿姐,是该去争。   不能够坐以待毙,什么通房丫鬟,他不要,只要阿姐,要是他什么都不去做,什么都得不到。   他不能容忍邵瀛进阿姐的殿门,也不要阿姐再给他塞通房。   杜成越又啧声,打心底佩服。   “阿煜,有骨气,不枉我瞧得起你。”   少年低头喃喃,思忖道,“可是要怎么争?”   怎么样才能取驸马而代之?   杜成越出谋划策,“阿煜,依我看,你要先引起姐姐的主意,让公主对你感兴趣,只要有了兴趣,你再伺机捅破这层窗糊纸。”   他一拍掌,“水到渠成了。”   “以你近水楼台的优势,不用我再教你了吧,公主喜欢什么,你就给她送什么,投其所好。”   喜欢两个字刺到适才兴致盎然的少年,借着酒意一鼓作的气,被喜欢这根针戳.泄了。   怜煜沉默不言,阿姐不是耽于表相的人,这招对别人或许有用,阿姐不会上当。   当初救他回来,只不过看他可怜。   说到恩情,怜煜又犹豫了,阿姐不喜欢他,他这样做就是恩将仇报了。   “驸马和阿姐当年联姻,是因为两情相悦吗?”   他怎么办?   他不能容忍别人跟阿姐,他快要被逼疯了。   若非他死了。   迟早有一天,阿姐会知道的,他不知道还能藏到什么时候。   杜成越摸着下巴回想。   “你问这件事情啊,阿煜,你若是担忧抢不过驸马,我觉得大可不必。”   当年联姻的事情,虽然他还年幼,牵扯到朝政,也听祖父和芩老头念叨过,驸马和长公主,是为求国邦稳固才联的姻。   怜煜反复呢喃,“稳住朝政才联的姻……”   所以阿姐不喜欢邵瀛,想想白日里阿姐给他的维护,还有两人相敬如宾的场景。   少年的眼睛蹭得一亮。   这么说,阿姐不喜欢邵瀛。   只要拆散了驸马和阿姐的姻亲,是不是他就有机会了。   “还有一事,先前你不是问我看什么戏吗?我今日也不瞒你,裕安长公主和驸马爷联姻三年一直相安无事。”   “近来,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纷纷扬扬都在说。”   毕竟是皇室辛秘,杜成越声音压低,凑到怜煜耳边,“驸马爷在外头养了个人,还有人说那女人怀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怀孕?   阿姐当初喝坐胎药,急于生子是不是也是因为流言而着急?   “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告诉别人,我与你说了,你可别卖我。”   “怀孕的风声只有少数人知道,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是要掉脑袋诛九族的重罪。”   怜煜淡声,“嗯。”   先回来净了净身,想冲掉身上的酒味,喝得太多,泡了很久的凉水都实在去不掉。   就在身上熏了点香遮盖。   楚凝不放心,尽管张麽麽已经教了珠儿足够多,夜里还是派人来听墙角。   珠儿做戏做全套,自己嚎大半夜,成功糊弄过去。   楚凝等到听墙角的人来回禀,这才沉沉睡了。   正熟睡时。   少年灵活翻过窗桕,到了女郎的塌前。   裕安长公主的寝房四处都有人守夜,唯独南窗临塌靠水,可以赏景,这扇圆窗没有人守。   怜煜轻功不差,他好似之前练过,身子骨好后,越发矫健了。   幔帐里的女郎呼吸平稳,睡容恬静。   夜里凉,被褥滑下去,露出大片细腻白嫩嫩的春色。   少年脸热心跳,浑身都有些僵持了。   他就知道,只要遇上阿姐,不管怎么样都不行。   他真的好贪婪。   明明知道,这是长辈,是对他好的恩人。   喉骨动了动,一手手罩着住眼,也遮住他不为人知在黑夜里张扬眼里的真面目。   一手伸手给她掖好被角,遮住。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明知道不该留在这,脚却跟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   目光透过五指的缝隙贪婪看着女郎的脸蛋。   又伸手碰了碰女郎的青丝,虚空描摹着她的耳廓。   少年薄唇轻启,无声道,“阿姐....”   女郎睡得沉。   他真的好贪,好想得寸进尺,跟在阿姐身边还不够,还想要再近一点,待凑得更近了。   闻到了女郎身上醉人的甜香。   还有光泽亮丽的脸蛋,心里又再想,可不可以亲一亲。   心里有个破壳而出的声音。   就这么一回,不断地喧嚣,亲一亲吧,不会有人发现的,就这么一回。   怜煜凑了上去。   他扶着塌边的掌心紧张害怕地发了汗。   甚至自私魔怔地在想,为自己找借口。   阿姐这样想要个孩子,就让他帮阿姐完成心愿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昨天要更新了,那个...卫生间洗头发,脚蹲麻一下子站起来,崴伤了脚,有点子严重( ̄▽ ̄)。   朋友们吸取教训,蹲久腿麻了不要一下子站起来迈步子。   晚点还有一更嗷~~ 第14章   窗桕传来一声微弱的呜喵声,一瞬间激醒了鬼迷心窍的少年。   他刚刚在想什么!   他竟然畜生一样,想要亵.渎阿姐。   少年放下幔帐,几乎是落荒而逃。   “怎会病得这般严重。”楚凝满心忧虑,她的手贴上怜煜的额面,看向太医。   今日下学回来,怜煜在房内不出,楚凝派人来唤,见到他不省人事。   急得六神无主,忙解了腰牌让太医进去找人。   太医把脉回禀。   “小公子寒气侵体,这才引发旧疾,起了高热。”   “夏日里,怎会起了高热。”   太医冷汗涟涟,“这......小公子体质虚弱....”   “许是夜里衣衫单薄单薄,置放在屋内的冰……”   早就醒过来的怜煜眼皮子一动,撑着手坐了起来。   叫了一声阿姐,及时打断太医的回话。   他心知肚明,他的高热都是夜里泡冰浴起来的。   不得不这样做。   他痛恨自己总是心浮气躁,无法控制,在欲.望和悔恨当中反复被折磨。   婢女扶起怜煜,在他背后放一个软枕给他靠着。   “阿姐,我没事。”   怜煜一醒过来,楚凝果然顾不上盘问太医,屏退了围上来的人。   她难得语气重而带着责备,叫他的全名。   “怜煜。”   本就心虚的少年脊背一僵。   脸色苍白抬起眼,骨碌碌似第一次见面那样,恐慌,惊惶看着她。   把楚凝到了嘴边责备他不爱惜自己,说好了不舒适不能瞒人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只怕一时之间也转不过来。   她叹口气坐下来,柔声,“还难受吗?”   少年摇摇头。   “阿姐已经派人替你告假半月,你就在府上好好养病,夫子那边不用急。”   怜煜乖乖应声,“我听阿姐的话。”   真听话,就不会又瞒着生病的事了。   近来府中事务繁忙,忽略了他,许是不跟在身边,他觉得生疏了。   急也急不来。   用了一碗龙参肉糜补气粥,楚凝才给他喂好药,药苦,还特地将蜜饯熬化,给他喝。   怜煜乖顺,楚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守了他一会。   太医再进来把脉,说是高热已经降下来,将养几日,就会没事。   “阿姐,我没事,你回去歇吧。”   楚凝没走,“阿姐如何放心得下去你,你有事总是闷在心里,不与旁人说。”   怜煜很是愧疚,不知道怎么说,他不敢。   “对不起,是我不懂事。”   楚凝轻笑,故意扮正脸,“不懂事?你就是太懂事了,是怕阿姐知道了,太过于麻烦是也不是?”   不是,是害怕被撵出去。   若是阿姐知道他的龌龊心思,还会这样对着他笑,关心体贴问候吗?   少年没有说话,在楚凝的眼里相当于默认。   “阿煜,你懂事到让阿姐心疼。”   “阿姐有时候真的很希望,你和阿姐撒泼闹一闹,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若是他的双亲还在,若不是意外,为什么要将这么懂事的孩子卖到角斗场去。   不用仔细询问过功课,他在各个方面必然优秀,否则芩南逐与杜明檀不会这样喜欢他。   “我对于阿姐很重要吗?”少年忽而问起。   看着她的眼睛,想要清楚知道女郎的回答。   “说什么傻话?当然重要,你是阿姐的弟弟,是亲人,怎会不重要。”   少年听了高兴不起来,他不想当弟弟。   想做姐姐的枕边人。   “阿煜呢?有没有把姐姐当做亲密无间的家人。”   女郎的手温柔扶上少年的额头。   “阿姐,我害怕。”   少年在温暖中感到鼻酸,他快要被道德伦理折磨疯了。   “怕什么?”女郎的声音更轻更温柔。   “怕阿姐嫌弃我,不要我。”   女郎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少年痒麻得往偏头往后瑟躲了一下,不明她的意味。   “你总是和阿姐见外。”   楚凝收回来手,怜煜见不得她和自己疏远,他骤然后退,只是因为怕自己露出情绪让她看出来。   女郎的手收回到一半,少年的脸猛贴过来,贴到她的掌心,用行动来说明,并没有见外。   楚凝一愣,旋即被他惹笑。   “阿煜。”   少年闭上眼藏住情绪,依恋蹭了蹭女郎绵软的掌心。   楚凝在一瞬间恍然分不开。   和他真的好像啊。   这样侧着,几乎和他少年时在书院里趴着小憩息时的模样,重合了。   “阿姐,不要给我塞通房丫鬟了好不好?”   他根本就不想要什么通房。   楚凝没想到在这个关头,怜煜会提到通房的事情,“珠儿点头伺候得不好?”   少年闷闷地摇头。   “阿姐给你换一个?”少年往上蹭了蹭他的掌心,两只手攥紧住女郎的手腕。   “不要,谁都不要。”   大概是生病,心里也跟着孱弱起来,会黏糊糊依赖人。   楚凝岂会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只是想逗逗他。   想要通过少年和他相似的脸上,多看几分不一样的喜怒痴嗔的颜色。   见怜煜凑自己凑得紧,十分依赖,心口有几分触动,把她的思绪都给扯了回来。   “好,依你。”   女郎的手绵软,怜煜捧着睡了过去。   怜煜养病期间,邵瀛没有露面。   他像是很忙碌,又像是上回三人一次吃饭时闹得不太愉快,他不想见到怜煜。   怕闹得尴尬,所以没来。   面上子,倒是走过场派人送来了许许多多的补品。   楚凝无微不至,见少年郁郁寡欢,为了让开心,彻底和她敞开心扉。   守着他吃药。   杭南进贡了一只通体白毛的鹦鹉,幼帝见了新奇,借着送给楚凝的名头,赏给怜煜,供他养病时取乐玩耍。   上回长公主府急匆匆来人请太医,幼帝听到了风声。   还以为是裕安长公主的肚子有动静了。   诊脉的太医回去后,被召去问了话,这才知道,原来是阿姐收的义弟发了高热。   少有人知道怜煜。   幼帝就没有明目张胆的赏赐。   楚凝越是照顾得周全,怜煜心里越是愧疚,他越发觉得,若是阿姐知道他的龌龊心思。   借着姐弟的名义,窝在阿姐的身边。   会怎么样?   他真的害怕,不敢去赌。   新来的婢女安分守己。   就是看得严,怜煜晚间时候泡浴泡够了时辰,就会敲响门扉适时提醒。   屋内置放的冰也算得稳,就怕过多又冷着怜煜。   少年不想好得太快,只能偷偷地把药喝一半倒一半。   七八日下来。   怜煜的身子好多了。   怕他闷坏,楚凝早早命人挑选了两匹上好的马,配上马鞍和垫子,要带着他出去骑马游玩,然后去温泉宫泡药浴驱寒。   “阿煜这些时日好多了。”女郎声音清脆。   怜煜轻嗯,“是因为阿姐的照顾,我才能好起来。”   他的眉眼低垂,呼吸略微热。   回话时没有去过去看旁边的女郎,女郎没有着往常样式的襦裙。   她今儿穿了一身红衣骑装。   束腰束发,少几分娇柔,更多了几分利落的飒爽。   只有一点不好,利落是利落了,矫好的身行全都被勾勒出来。   傲人的雪峰曲线,以及那寸一掌臂弯就能握过来的细腰,还有后面。   真恨不得把在场随行的男侍从偷偷往女郎身上偷剽的眼睛都给挖出来。   一方面在心里又止不住的嫉妒邵瀛。   他碰过阿姐。   嫉妒真是卷得他手闲不住,揪了好几把马的鬓毛,引得马儿嘶嘶鸣喊。   “阿煜的马....”   楚凝发现了怪异,以为马才拉来的,不听训,要踢人,楚凝的话都还没有说完。   她自己骑的马忽然发起了性,两只前蹄高高地撅起来,就要将楚凝给掀翻下去。   就近的婢女们生怕被踩踏,吓得怪叫乱窜,含巧被挤得倒退,楚凝已经着马摔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怜煜腾跃起。   一把卷抱住楚凝的腰,将她牢牢护住,自己撞到在地下当人肉垫子。   “阿煜!”楚凝惊魂未定。   她的发丝已经散乱,少年替她归顺,捡掉上面的杂草,“阿姐,你没事吧?”   楚凝急得要哭,摇头,“阿姐没事,你怎么样了?”   “阿姐没事就好。”   女郎沉甸甸的两拢绵软,撞上来,压得少年脸色爆红,浑身都木了。   那次含糊分不清到底衤糀是不是一场梦的事不算,在清醒的情况下,这还是第一回 ,他和阿姐离得这样近。   第一次,他的手牢牢扣着楚凝的腰。   烧得厉害,心也跳得慌急了。   “阿姐,你真的....没有伤到吧?”少年的声线骤然变得干巴,试图转移话题。   楚凝浑身上下都被怜煜护得很好。   刚说没事,正要起来,没瞧见自己掌心的伤。   刚刚马儿发狂的时候,她紧张之下拽紧了马缰绳。   却因为皮肤过于娇嫩,马缰绳脱手之时掌心破了皮,慌忙之下忽略忘了辣疼的痛感。   这会子正要起身,不料掌心碰到了藏在草里的碎石块。   疼得她整个人立不住身子,又栽进了少年的怀里。   整个栽得很重,不疼。   就是撞上了不该撞的地方,本来刚刚怜煜已经有了异样,他刚刚已经抚平长衫遮掩了过去。   楚凝跌的时候,他害怕再碰伤。   两只手都护住她。   少年发出一声沉闷暧昧的闷哼。   楚凝的脸上和后颈止不住浮上红霞。   “.......”   她察觉到意识到了怜煜的异样,少年的脸色变得晦涩。   楚凝很是尴尬,又不得低声问。   “阿煜,怎么样?”   怜煜偏开头,他的脸色和后颈比楚凝的脸上的红霞更是红。   “阿....阿姐.....”   “我.......”他要怎么说,真的是羞死了,刚开始是有一点点不适。   疼了过后,那异样的缓解了片刻。   开始忽忽的莫名的爽起来。   甚至变态地在想,想要阿姐再撞上来,再来一次。   “阿煜?”   楚凝见他面色红得要滴血,什么都不说,眼睛眨也不眨。   顾不上别的了,楚凝急得爬起来。   “阿煜,你伤到没有?”   怜煜眨巴眼,背过身,闭上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怎么都压不下去。   少年的声音变得又闷又小,“我没事。”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楚凝越发担心了,“阿煜,你不要羞,转过来给阿姐看看?”   这是根本了,又是脆弱之处,怎么可以不管不顾呢?   怜煜死活不过来,再看就要压不住了。   “阿姐....”   瓮声瓮气,“我真的没事。”   不用看了。   好在这一截路已经过来了,前面就是温泉行宫。适才滚了一截坡,离后面跟来的人有些远。   耽搁这么一回。   后头的女婢和侍从全都跟了上来。   “公主。”   怜煜不想在人前露出来,他站起来匆匆跟女郎交代,“阿姐,我真的没事,不用看了。”   “我先过去。”   言罢,很快就匆匆地离开了。   郎中很快追上来,捡到掌心的碎石,又由着含妙接手,给楚凝包扎伤口。   “小公子没有伤到吗?”   郎中在一旁问,楚凝当着众人面前又不好跟他说怜煜伤到哪里了。   听他刚刚闷哼叫的那一声,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   楚凝忧虑怜煜。   在行宫温泉落了脚,匆忙换好衣衫,立刻就派人过来去问询,怜煜都说没有事。   用晚膳的时候,楚凝又压低声音问了,少年耳廓红了起来,面上却一派沉稳。   “阿姐。”   他的声音很小,“我真的没事,没有坏。”   真的,不要问了。   楚凝摸摸他的头发,“对不起阿煜,都是阿姐不小心。”   女郎的话,说的这样的坦荡正直,一丝别样的情感都不带。   少年抬抬眼皮子,看过来,真的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一毫,无关长辈问询之外的情感。   干干净净,一丝别样的情感都没有。   “没事,我知道阿姐不是有意的。”   要是有意的就好了。   “你没事阿姐就放心了。”楚凝凑近少年的耳朵。   “若是发现任何的不适,一定要及时告知到阿姐,不能隐瞒,也不要觉得害羞,好吗?”   “嗯。”   怜煜乖乖答应,楚凝见他羞涩,耳后那一块肌肤红得像是抹上了极好的胭脂。   楚凝低声闷笑,伸手碰了碰他的耳朵。   立于红漆木旁伺候最右边的那个婢女,偷偷将膳桌旁的少年和女郎亲密的动作,全都看在眼里起来。   楚凝受了惊吓,泡了温泉解乏时,帐里点着宁神的安息香。   行宫的牛乳泡小酥点很是不错,楚凝让含妙拿一份给怜煜送去尝尝。   闻着香,她昏昏欲睡过去。   旁边伺候的一个宫女,蹑手蹑脚偷偷到楚凝解下的衣裳里偷走了她的小衣,退出了帐围。   怜煜等含妙送来东西后。   他把里面伺候的人全都拨了出去,扯过置衣架上的外衫穿好,悄无声息从后面绕出去。   那只畜生发狂伤了阿姐,他要亲手了结它。   刚到时,见到马窖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少年闪身藏了起来。   “今日的事情虽然没有办妥,但也勉强算个弄巧成拙,接下去的事情要再搞砸,你知道后果!”   身形肥润的男人连连哈腰点头致歉。   “都怪小的办事不利索,才惹出祸端,劳请姑娘在主子面前多替我美言解释几句,不要叫主子怪罪下来。”   “我也是真的愿望,不知道长公主挑上来的马竟然比寻常的马要厉害一些,那马吃的料里整瓶药都给倒完了。”   “没想到还是疯得不够劲,撅那么高的蹄子还是没有摔死人。”   “这都怪那男人,坏了我们的事!”   “说到底,还是主子鸿福,才有了小的圆满,能够周全回来。”   怜煜眯起眼,是什么人,好少的狗胆?!   竟然要算计杀掉阿姐。   “行了。”   婢女匆匆把手里的包袱交给男子,低声交代两句,左右环顾一圈,很快就离开了。   男人掂掂手里拿来的银子,咧笑着嘴离开。   没走多远,入了后林,脖子上一凉,低头一看,腿软跪了下来,哆哆嗦嗦拱着手求饶。   “好汉饶命啊,要钱,您要多少钱,只管开口说个数,放小的一条贱命,小的都给您凑来。”   怜煜的匕首在他的脖颈上擦出红丝。   男人立马就把刚刚到手的钱,包括身上那点子细碎的银子全都给掏了出来。   “别杀我别杀我,不要杀我……”   少年附身下来,凌厉的气息极其压迫人。   “说,谁派你在长公主骑的马里下药,预谋杀害。还有,刚刚那个女人给你的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男人起先装傻,想绕过去。怜煜懒得跟他周旋,一刀扬起就要刺入他的命门。   男人吓得失禁,“我说我说....”   “是……是逢春姑娘。”   “谁?”这个名字极其陌生,怜煜在长公主府这么久了,没有听说过。   “逢春姑娘是驸马爷养在明水巷安雅小筑的女人。”   “她怀孕了,不想孩子生下来没有名分,就让我们在京中乱传,说公主不能生,她想让流言激怒长公主,叫她闹起来。”   “谁知道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动静,知道今日长公主出游,逢春姑娘就让我们在长公主骑行的马食里加了料,要摔死她,再造成意外推给侍从。”   “今日事没有办妥,逢春姑娘便又买通长公主的贴身婢女,偷了她的贴身衣物叫我拿出去找个男人栽脏宣扬。”   “就说长公主不洁,藐视禹朝,这样一来,驸马爷就能脱身了,逢春姑娘也能够有名分了。”   说完,他把包袱拿出来。   “我...我还没有碰过...”   “好汉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   男人话没说完,他瞪大眼没了气,径直倒在地上,少年拔出血刃,笑得薄凉。   “敢对我阿姐下手,你该死。”   怜煜快速找到那个背叛楚凝的婢女,悄无声息处理了她。   再把她和男人丢到一起,一起对待行宫后的远坡,喂野狼。   邵瀛竟然真的背叛阿姐。   阿姐这样好,他敢对阿姐不忠贞,无论是不是联姻,阿姐待他始终如一,他竟然要给阿姐难堪。   养女人,叫逢春是吗?   少年擦拭着手里染血的,唇边扬起诡异漂亮的笑,眸中划过叫人望而胆寒的森戾,以及晦暗不明腾跃的兴奋。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是黛青色绣蝴蝶的小衣,上面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要飞出来。   少年的心砰砰跳。   能够闻见很淡的清香,似乎还有一点点奶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上好的错觉,握在手里,丝滑冰凉如水。   说好要还给阿姐,说好只看看里面的是什么,可是走到楚凝所在的温泉宫外。   他想反悔了。   藏起来吧。   阿姐会不会发现,不,就算是怀疑,阿姐也不会怀疑他的头上。   温泉泡了一晚,第二日启程返回。   用早膳时候,含妙来跟楚凝禀告,少了一个随行的婢女。   喝着清粥的少年眼观鼻鼻观心,低头喝着面前的清粥。   “不见了?”楚凝稍微一顿。   “着人去找了吗?”   含妙说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她的东西不见了,不仅如此。   “奴婢今儿个清点,公主您的珠钗少了一些,包括小.....”   含妙为避嫌,是小声说的,小衣也不见了。   怜煜的心不可避免快跳了一下。   手捏紧勺。   楚凝给他夹了一块炸的小酥肉,“阿煜,多吃一些。”   “好。”少年安静回道。   他也给楚凝夹了一块,“阿姐也吃。”   “想必是私偷财物外逃了。”本来没有多大的事,楚凝待下人大方,既偷了也就偷了。   思想顾及到她的私物,就吩咐含巧去报官。   听到报官,怜煜忐忑了一瞬。   那两人必然被吃干抹净了,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邵瀛从长春宫出来时,脸被批得很灰败。   本来要回长公主府,但一想到楚凝的冷淡以及府上的少年,自己格格不入的局面,还有刚刚幼帝话里对他的不满。   太医就只维护长公主,说什么不能生,是他的问题。   简直胡说,春娘都有了。   他怎么可能不行。   上了马车,一咬牙,“去安雅小筑。”   幼帝虽然给大禹朝和楚凝的面子,对他一直都是客客气气,近来因为京外越演越烈的流言。   明明已经派人了,丝毫不起用。   越传越厉害。   邵瀛怕人看见,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   马车刚到,见到逢春挺着很大的肚子跟一个男人鬼鬼祟祟不知道在说什么。   直觉不对,邵瀛不叫人出声。   他悄声走近,躲在树后面。   逢春很着急,话里声音都高扬起来,“什么叫没有音信了?!”   “我给了你们那么多钱,你们什么事情给我办妥?事都没成又来跟我要钱,这不厚道吧!”   男人无奈摊手,话里有几分无赖。   “不是我们不给逢春姑娘办,京内的流言手下的弟兄可是尽心尽力为您传着,连黄口小儿都知道了,长公主府里也派了人进去。”   “长公主肯定知道了,她一直没有动静,这不是我们的问题。”   “朝廷派了人镇压,街上一直在抓人,我们现在是拿命在帮您办事,要是走漏了风声,那是要掉脑袋的!”   逢春被男人气得翻白眼。   “你不要跟我诉苦,我告诉你,我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男人冷冷一呵笑,“逢春姑娘主意大,就算我们的船翻了,首当其冲就是您。”   “您都有本事买通人去谋害公主,事没成,又偷细软污蔑公主在外有奸.情,如果真进了大牢,真算起来,这些事情到底也不是我们的主意,断头台您也是第一个上。”   “多说无益,到了这个地步,钱您不要吝啬,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您会不明白吗?只要钱到位,驸马爷那边您再吹吹枕边风,事还会难办?”   逢春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门,气得脸色发白,咬着牙想撵人滚,却又怕狗急跳墙。   “好,你给我点时间,一千两不是小数目。”   男人满意了,“好,越快越好,您知道这事不能拖。”   邵瀛越听脸色越难看。   男人走后,逢春还没进去,他已经冲上去抓了个现行。   “春娘,我千想万想,没想到你竟然在背后谋算我。”   逢春脸一白,旋即又摆出一副惯常的可怜相,柔柔弱弱。   “瀛郎,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邵瀛看着她的可怜样子,只觉得气上心头。   “你为什么要让人去说我们的事,知不知道,要是被人翻出来,我保不了你。”   逢春依然不承认。   “瀛郎,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了?”   邵瀛逼近她的脸。   “还在装?刚刚的男人,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到了,你还跟我狡辩?”   静默须臾之后,逢春擦了擦脸上的泪。   一改柔弱。   脸上是邵瀛从未见过的狠,她甩开邵瀛的手,有着身子,自己站不稳,险些摔了。   邵瀛气归气,伸手去扶,也被她推开。   她挂着泪,梨花带雨。   “我这样做有错吗?”   “你不是告诉我,你不喜欢楚凝,为什么不能光明和离?”   邵瀛头疼不耐烦,“事关国本,不能急,只能细细谋划,再说我不是给了你我们和离书了吗?你还要什么?”   春娘讽刺一笑,“你是不是又要叫我等?”   “如今几月了,我快生了,你总是让我等,我能等到什么时候?我等你了你几年?”   “邵瀛,你到底有没有为我想过?我还没及笄就跟你了,背井离乡,爹娘都为我蒙羞,我背负了多少。”   “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生下来就被人说是私生子,我做娘的,我替他考虑,有错吗?”   邵瀛双手抱头,“可是.....”   逢春冲到他怀里,哭着道。   “瀛郎,你不要埋怨我,我这么做都是逼不得已,我太爱你了,我想要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想让孩子叫你爹。”   “我每次看到你去楚凝那里,我的心都好似刀子在割,我大度不了,我不能和你人分享你,我受不了,我快要疯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如果你抛弃我,我会死的。”   她已经等不下去了,逢春咬着牙。   邵瀛吃软不吃硬,几次叹气,“罢了罢了,你不要再冲动。”   怕出事,为了安抚,随口给逢春说了一句。   “我会想办法,近期会给你答复。”   邵瀛能有办法,他就算是想动,也不敢,流言闹大了,大禹朝也听到风声,来信叫他安分守己。   邵瀛自然不能破掉联姻,不仅不能,还要回府上留宿。   少年终日郁郁寡欢,看着邵瀛揽放在楚凝腰间的手,恨不得将他砍下来。   邵瀛真是碍眼。   怜煜本来不想那么快动手。   他只知道再也不能忍受,无数个夜晚,小衣的味道都被他吸闻淡了。   上面的蝴蝶花样已经摩挲起了小毛边。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长长的舒解过后,反而生出无尽的空虚,少年已经不满于此。   眸色深不见底,既漂亮又危险。   他不想要藏在暗处了。   凭什么邵瀛能够拥有阿姐,他甚至都不能为阿姐做到守贞。   “阿姐……”   阿姐那样好,他要到阿姐身边。   不能跟任何人共享,姐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姐姐。   八月初五,天朗明清。   是楚凝二十六的生辰。   邵瀛借着楚凝生辰之名,宴请宾客,想要多和楚凝共同在众人露面,维系好名声。   这日,怜煜吃坏了东西,他的脸上染了红疹。   本来楚凝私心也不想叫他在外露面。   听到他染病,语带关心,心里却有丝丝生出来的庆幸,她一点都不想让人看到有关他的一切。   “阿姐,我听太医的嘱咐。”   “不出门吹风,也不会吓到宾客,给阿姐惹麻烦。”   少年倚靠着床塌,头发有一缕扫到身前。   俊脸上有不少生起的红疹,丝毫没有减掉他的俊俏,反而像朱砂,有种别样的旖丽。   “好。”   楚凝脸带担忧看着他的脸,替他掩好被角,语带担忧。   “太医说可能会痒,不要伸手去挠。”   她不想和他相似的脸带有瑕疵。   “阿姐,我会乖。”   楚凝笑,伸手过来替他拢好中衣。   “还说乖,瞧你不好好穿衣衫,万一着凉,又要病了。”   少年如玉漂亮,结实的胸膛瞬间被遮住。   女郎的指尖柔软,那块隔着中衣被碰过的肌里被碰得泛起酥麻。   长公主府的来宾络绎不绝。   怜煜的宅院清静都听到了前厅传来的丝竹管弦声音。   都布置好了。   今日过后,阿姐就会属于他一个人。   少年的闭上眼假寐,隔壁的殿门被打开又关上,忽而门外传来脚步声以及说话声。   是谁?   今日忙,他身边的人都被他遣去帮忙了。   “主公,景扬不明白您既然回来了,为何不露面,只把贺礼送到南院,今日送礼的人多,长公主会知道这是您送的吗?”   被称作主公的男子声音温润,没见到人,便知道他是温润公子。   “无事,礼到就行。”   看着眼前的南院,这是他曾经在长公主府住过的地方。   放在这里。   只要见到了,楚凝会知道是他送的。   景扬接着道,“京中的流言四起,您此次回京,分明也想帮公主,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   男子话里也有淡淡的愁。   “我已经归隐多年,此次回京复职,本就引人注目,要帮,出手不能从明面上来。”   景扬道,“眼下邵瀛又在关系上动真章了,咱们再忍,只怕大禹和大储又要...”   话未说完,他握紧手里的剑。   “你是何人?!”   话问出口,倒吸一口凉气,拐角突然出现俊朗少年。   他那张生了红疹的脸,和主公长得好像....   温之俨也被惊得讶然。   怜煜更是,他听着两人交谈的声音,估摸出男人的身份。   怜煜听得出来。   他们话里的帮,不像骗人的。   何况,他也想要赌一把,他想要有些实权,能够丰满自己的羽翼,才能够匹配阿姐,站到她的身边。   既然是想要帮阿姐的人,怜煜想要借他的力,一起合作。   他没想到,面前的人和他好像。   “你...”   景扬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人好奇怪。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怜煜不觉得他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只拘了一躬,作恭敬的揖礼。   说明他现身的目的。   “我名唤怜煜,本受困于角斗场垂死挣扎,而今子然一身得生,承蒙裕安长公主救助,才有一条命存活。”   “适才无意听到阁下两人的交谈,想要出手帮助公主脱离苦海,我也正有此意。”   他想要先偿还阿姐的恩情,也想为自己争名头。   尽管危险。   自古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若我们联手,阁下想要一个名头,将自己择干净,我愿意帮阁下作这个名头。”   温之俨和属下对视一眼。   姓怜?   他们的对话含糊其辞,这名少年竟然能够仅凭寥寥几语知道他们的顾忌。   他很聪明。   他是打算帮裕安长公主解除联姻,这不仅仅是要帮她,更多是也是帮大褚,他的国家。   若是大禹做大,大褚既将落败。   可是他若强出头,将来难保幼帝楚澈对他心生顾忌,自古功臣能存活下来不被削的有几个?   温之俨还在打量,景扬开口试探。   “你空口无凭,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正思索要不要表明他联手的诚意,温之俨忽然站到前面。   “阁下字句诚恳,虽说是凭空出现,再凭空几语。”   “但是,我信你。”   同样的,温之俨也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诚恳,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与很多人打过交道。   不敢说看一眼就知道对方的目的,但是他也能辨别真假。   面前的少年尚且年幼,腰间的穗玉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身!   他并没有骗人。   怜煜抬眼与他对视,温之俨再次惊于他面孔,那双眼睛的漂亮。   “我也非薄情寡义之人,既然联手,将来若是事成,大禹若是朝阁下动手,动手,我们也不能让阁下一人承担事发过后风险。”   “我与阁下年岁相差恰恰合适,不若阁下认我做父如何?”   景扬不明,低声提醒,“主公?”   “我本家原姓怜,我叫怜温,字之俨,后改温怜,细细来算,你我长相相似不必言说,与阁下也姑且是有缘。”   “你我算父子,也当我给阁下将来面对险境的一个保障。”   此子年轻,他也不忍心看到他陨落于江山社稷做陪葬。,   怜煜望向他,面前的男人温泽如玉,即做父子,那就扯不开干系了。   若是拒绝.....   思忖片刻,他说,“好。”   只要能够借力,在解除阿姐的姻亲后,能给她撑腰壮胆,不让人诟病。   有什么,他都不怕。   前厅此刻乱作一团,此前还其乐融融。   不知道是谁送进来一份很大的礼,几个人一起扛进来的,一时之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起哄要看看。   楚凝叫人打开后,里面竟然躺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妙龄女人。   邵瀛脸色一变,僵直在原地。   春娘怎么会在这?   众人本来不明所以,待看到驸马爷的脸色,结合京里的流言,一时之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楚凝迅速回过神,脸带含笑解围。   “不知道是哪位贵客玩闹,给此大礼,送子观音已经有了,还送个活人来此祝贺,我与驸马爷早生贵子,真是有心了。”   有跟楚凝交好的贵妇,帮着打圆场,“是啊是啊……有心了。”   张麽麽和含妙含巧迅速上来,要带人下去。   手还没碰上,逢春忽醒了。   她乍然见到很多人,心里慌乱,一见到邵瀛,顾不上什么场合,扑到他的怀里。   不管不顾哭诉着。   “瀛郎,有人...有人要害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   推荐一下我基友的连载文,很好看   《外室在逃》妙玉子   【本文火葬场+狗血替身+带球跑】   沈家覆灭后。   我险些被卖入了教坊司。   是显国公世子将我救了出来。   我的前未婚夫,裴池。   他将我藏在葫芦巷的一间三进屋宅中。   锦衣玉食、嘘寒问暖,未曾有懈怠的时候。   原本我也认了命,好歹他总念着旧情救下了我,给我屋舍遮风挡雨,陪我温书习字,与我相携相伴。   如果我没有偷听到伺候我的丫鬟偷偷议论:   ——“家里的太太诞下了双生子,爷高兴的什么似的。”   ——“咱们夫人为什么受宠,还不是因着生的有几分像家里的太太?”   ——“原来只是个替身罢了。”   我不会在发现有孕的第二日偷了路引和文书。   悄悄逃到无人认识我的江南去。   那儿没有豢养在宅子里的金丝雀,没有卑贱的罪臣之女,没有名门贵女的替身。   只有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想,这下我与裴池总算是两不相欠了。   那夜大雨,我咬着牙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下来。   正要凑上前去瞧一瞧孩子生的像谁时。   茅草屋的木门被人从外头大力踹开。   浑身湿透的裴池形容狼狈,一双阴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不放。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沈莞荏,你好大的胆子。”   【排雷】:   1.男主前期对女主心动不自知,把女主当替身。   2.男主与女二的婚姻另有隐情,孩子不是男主的。   3.会洒很多狗血。 第17章   此事一出, 朝中掀起轩然大波。   幼帝震怒,邵瀛被削了职,软禁在宫中。   他心里乱麻麻, 怎么会这样?是春娘做的?还是楚凝?   大禹的使臣听到了风声, 很快就派了人过来, 京中的流言四起, 也不知道是谁起头。   说驸马不尊长公主,大禹藐视大褚。   流言蜚语,时隔多日也不见消散。   坊间纷纷扬扬起了维护裕安长公主的队伍, 生生叫喊,要求休驸马。   大禹使臣进城那一日,乘坐的骄撵更是被人当街丢了烂菜叶,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当夜楚澈设了宫宴商谈, 邵瀛被提出来时,见到大禹来的人,脸色更是尴尬艰涩。   “驸马做出此等不尊不孝不义之事, 我朝天子听了心感万分歉意,特地筹备了厚礼给长公主殿下, 以求褚朝宽慰谅解。”   “万望天子能够赏赏一二分薄面,看在两朝交好的份上一解前嫌。”   前来谈判的人面相和邵瀛有几分相似,只是多几分老态。   想必他就是大皇子邵幸了。   怜煜带了面具跟在温之俨的后面, 这是他第一次以温之俨儿子的身份出席。   温之俨此次复职就被委以重任,接待大禹的使臣, 暗面上作为此次谈判官员, 可是他并没有出席。   怜煜坐他的位置代他。   有不少人在偷偷地打量他。   邵瀛心乱, 匆匆扫过全场, 并没有过多留意, 只有一两眼的功夫。   在这众人当中。   这位笔直端正的少年很是贵气逼人,挺拔俊秀,很是惹眼。   楚澈微一抬手,没给什么好脸色,也没说什么好话。   只言道,“皇姐身子不爽,不宜出席。”   “至于这些东西嘛,只怕真要浪费尊君的一片好心,皇姐什么都不缺,你们带回去吧。”   邵瀛事情办得不厚道。   大褚占理,要是低声下气就这么原谅了过去,更会有人说,大褚是依附于大禹的附属国朝。   邵幸被拂了面子,当下就沉了脸。   他后面的官员冷哼道,“怎么?大褚这是不给我大禹面子了?”   怜煜眼里闪过杀气,只是他很快又快速藏了起来。   楚澈到底还不够沉稳,他手一拍桌子。   “驸马搞出这样的事,在皇姐的生辰宴上给她吃了这样大的难堪,禹朝三言两语带些东西就想就给朕打发了?!”   邵幸拦住手底下又要向前争辩议论的人。   “那依陛下所言,驸马该如何处置?”   楚澈尚且说不上来,按照他原先的想法,自然是借机讹大褚一笔。   至少让他们割一两座城池以作赔偿。   更可以借此,扩充疆土,宣扬士气。   至于那个身怀六甲的女人,大禹使臣来得正好,就交给他们处置,他不沾边,还显得大度,将来邵瀛也不会敢和他太闹。   现如今,倒是好了。   大褚的气焰嚣张至极,也不像是个愿意让步的样子。   楚澈想要好好谈,又怕输掉了气势,这事难办了。没等楚澈想好该如何。   对方官员又开了口。   “我等怎么不知道驸马爷一事到底是不是你大褚人精心谋划的算计,驸马和裕安长公主三年至今无己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甚至越说越趾高气昂。   “而今闹到这块明面上,在风尖浪口偏偏出了驸马爷的事情,难道不是你们为了将裕安长公主摘干净,特地想的损招吗?!”   “更何况,且不谈驸马不忠贞一事,那女人已经怀孕,是不是也说明了裕安长公主不能生。”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特别难看起来。   怜煜看着他的脸色,心底不由冷笑,   “既然不能生,依我朝拿出来的主意决断,不若去母留子,将此女生下来的女人充当驸马和长公主的孩子,既堵住了悠悠众口,又能够化干戈为玉帛,何不两全其美。”   楚澈闻言,冷笑不止。   听听,这到底是谁会算计。   怜煜授意给了身旁的一个人,他已经站了起来。   不卑不亢行了个揖礼。   “若说轻视,难道不是大禹轻视我大褚?”   “驸马爷不守联姻忠贞在先,而今使臣出言不敬我朝天子在后。”   “倘若真的依你所言,岂不是欺我大褚无人!民间流言四起,纷纷要求为裕安长公主要个公道,陛下若是真照了你们的主意处置,岂不是叫我大褚失掉民心所向!”   邵瀛看向说话的男人,不知道为何,他身旁戴面具的少年。   给他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特别是面具下面的那一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哪?   没等到邵瀛细细回想,楚澈让身旁的近卫把他给带下去。   邵幸眯起眼睛,“哦,那大褚的意思是?”   楚澈也不愿意这个结果,眼下民间闹得沸沸扬扬。   若是不顺应民意,他这个君王只怕要遭世人嘲弃。   不顺应民意,就得大禹摆出足够的诚意。   “驸马爷在外养人,亏欠裕安长公主,要想堵住悠悠众口,必然要拿出足够的诚意。”   邵幸问楚澈,“要什么诚意?”   “三座城池。”   大禹的使臣当下嚷嚷起来,“三座?!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不可能。”   割让城池不成,而今也只能,楚澈闭上眼。   “裕安长公主休驸马!”   民间闹得不可安生,都有人掀竿嚷事了,楚澈要想维护自己和楚凝的面子。   自然不能够一拖再拖,耗时辰,以免再起风波。   同时,也是为了给大禹一点厉害瞧瞧。   所以在楚澈当机立断,裕安长公主休弃驸马爷的圣旨当夜就传遍了整个京畿。   楚凝拿到圣旨时,整个人呆愣坐了一夜,不可置信。   反复端看圣旨上的每一个字眼。   真的,就这么简单修弃驸马了吗?难道真的是菩萨显灵,冥冥当中在帮她脱离苦海?   大禹的使臣拂袖而去。   当天夜里快马离开京畿。   楚凝听到风声,拿着圣旨说谢恩的名头,还是忧虑过度。   问幼帝楚澈,休驸马的事是否操之过急?   万一两朝起战事。   楚澈自然害怕,这三年的谋划肃清,扶持新人,他的羽翼才刚刚建成,尚且不够丰满。   仅仅凭他的确是不能够贸然休弃。   可私底下有人保证了,出事了,他担着。   何况,民间的人都要求这样做,他自然是要顺应民意。   这些话,不能够当着楚凝的面说。   他端好弟弟的姿态,“阿姐为大褚联姻,忍辱受屈多年,弟弟而今脱胎换骨,该到皇弟为皇姐想想了。”   大禹和大褚的关系越发紧张。   驸马爷的孩子不能生,当初生下来是为了稳固两国势力,而今就大褚的嚣张气焰来看。   将来长公主若是有孕,万一他们李代桃僵,作出篡位夺权之事。   那可不好说。   “皇姐宽心。”   楚凝再三细问,“真的可以休驸马吗?”   楚澈笑着说,“当然。”   “若是两国起战事……”楚凝不知道该派谁上战场,大褚能用的武将并不多。   “这个皇姐放心,弟弟自然有谋划。”   温之俨的儿子他见过了,才貌俱佳,文武双全。   细细看过皇弟的眉眼,不见掩藏的焦虑之态,楚凝的心这才缓缓地放下来。   她松一口气,“有谋划便好……”   楚澈点点头,“皇姐受苦了,都是为了皇弟的国本大业,才耽误了皇姐的好年岁。”   “这件事情不出几日就能够办妥,皇弟会重新为您择选夫婿。”   夫婿……   “不叫别人看清阿姐,阿姐也可以生养,共享天伦。”   楚凝的脑海当中浮现出那张尘封很久的俊脸,想到去阿煜的南院时见到的贺礼。   他还记得,她最喜欢的糕点,连包裹糕点的帕子都是她喜欢的纹样。   听人说,他早已经回京了。   只是未曾得见过。   楚凝的心绪微微泛起涟漪,平白挣出很多的勇气,她鼓足了问道。   “阿澈.....这一次阿姐可以自己选吗?”   楚澈原在翻着奏折,忽然听闻楚凝唤他,许久没有听到皇姐这样亲昵地叫他的名。   自从父皇母后去世后。   皇姐为了大业,急匆匆嫁人,而他接手烂摊子一般的朝政。   他与皇姐很少再有交集了。   女郎莹莹眼眸中的试探一瞬间刺酸楚澈的心口,他应下。   “当然,阿姐可以慢慢挑。”   怜煜这几日总不爱见人,楚凝来几回没有待多久,都被他撇开头藏起来了,甚至在赶楚凝走。   少年瓮声瓮气。   “阿姐,我脸上长了疹子。”   少年话很郁闷,“丑。”   “阿姐不要看。”   他还知道遮羞了,可分明就不丑,他的脸本就生得出众。   楚凝总被他惹笑,而他的脸也跟着红。   “小公子不在吗?”   楚凝给他带了糕点,近来因为府上来往劝慰楚凝的高管贵胄妇人家多,楚凝被缠得脱不开身。   怜煜不出门,他的膳食都是着人送进来的。   门外的侍从说道。   “小公子晨起出门,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楚凝皱眉,“可知道小公子去....”   还没说完,身后已经传来少年的清明嗓腔调子,“阿姐。”   有日子不见,他长得更高。   拢过来的时候,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阿煜,你去哪了?”   怜煜提起手中一品斋的糕点,楚凝喜欢吃这家的糕点。   “昨儿个听人说阿姐想吃,我就去阿姐买。”   少年大踏步走过来,腰间玉鸣清脆悦耳。   风拂过来,楚凝不知道为何,闻到了他身上有淡淡的香味。   她一愣。   真的,和那个人身上用的香一模一样。 第18章   再细嗅之下, 又没有了。   楚凝一晃神,仿佛欣喜落空的失落感。   她就说啊。   阿煜身上素来身上甚少熏香,他屋内燃用的香也不是这个。   可是刚刚有一瞬, 她真的闻到了。   仿佛那个人就在身边, 叫她的心跳不由加快。   风一吹就痒, 怜煜止不住伸手去挠。   楚凝抓住他的手腕, 语气有几分无奈。   “又不听话了?”   “不是说好了会听太医话,会乖,不伸手去挠?”   少年长得很快, 他比之前更高,楚凝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握住他的手腕,堪堪比到少年的肩窝。   怜煜果真不挠了,他抿着唇。   刚刚风吹过来真的好痒, 为了能够有借口窝在南院,造成他一直在养病的假象,借此能够出门与温之俨谋事。   太医端过来的药, 他全都倒掉了。   “阿姐,我不挠了。”   他现在不觉得脸上的红疹子痒, 只觉得被女郎握住的那截子手腕痒。   女郎的眉眼弯弯,润白如玉的脸蛋上笑意满满,惑得人睁不开眼睛。   阿姐笑得好漂亮。   好想把阿姐抵在窗台上, 遮在怀里,只让阿姐对着他一个人笑。   摆脱了邵瀛, 阿姐很开心吧, 阿姐开心了他也好开心。   近来上长公主府的人多, 楚凝忙着往来应酬, 倒是少来陪他了, 正巧能够掩人耳目。   “阿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来多久了?   怜煜定定望向一旁的侍从,以及楚凝手上的糕点。   楚凝轻笑。   “阿姐和阿煜心有灵犀,呐,一品斋的糕点,阿姐前几日念叨,是想买给你吃的。”   少年浅浅哦,女郎叫他进门。   跟在后面时,喜悦顺着他的嘴角悄悄抿开很小的弧度。   被阿姐惦记了。   他一定要更好的表现,没有了邵瀛,争取让阿姐看到他。   楚凝进门后发现,几日不见,添了不少身量的少年好似少了几分腼腆。   他变得更活跃了。   给她倒茶之后,甚至主动跟她攀谈起来,还会夸人了。   “阿姐今日簪的珠钗很漂亮。”   女郎头上的簪子是那一支新打的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   怜煜想要试探一下那日的梦。   阿姐会不会想起来什么?到底是不是梦?若是他拿出来说:阿姐看,我这里也有一支,是在床塌上找到的。   是阿姐的簪子吗?   她会怎么回复呢。   怜煜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多找到什么有关于异样的情绪。   好似,那只簪子是凭空出现在他身上的。   “是吗?”   楚凝摸了摸头上的簪子,“是不是吃了阿姐给你带的糕点,嘴都变得好甜了。”   “簪子漂亮,是因为在阿姐的头上漂亮。”   他好似第一次说这样夸奖女郎的话,说着自己都羞涩起来,很不喜欢的样子。   楚凝觉得新奇,凑近看他的脸。   低下头,与他藏在浓密睫毛之下的眼眸对视,少年冷不防,被她捕捉到了心慌,他的眼睛就这样看着楚凝。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与楚凝的交.缠在一起?   怜煜的心砰砰跳。   是不是说错话了,阿姐为什么这样看他?   是杜成越说,嘴要甜一些,阿姐才会喜欢。而且还要大方送东西。   可是楚凝似乎什么都不缺,他有的也是阿姐给的。   阿姐给他送东西,是不是也是喜欢?   关乎阿姐,他总是爱乱想。   “阿煜。”   楚凝缓缓坐直,看着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怜煜忽抬眼,不自然道,“什...什么?”   “阿姐觉得你最近很奇怪,莫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是哪家的?”   楚凝一连串追问,怜煜急急忙忙解释,“阿姐...”   他难堪又羞涩,同时微微有些怒和怕。   “没有。”   差点以为被发现了。   “阿煜已经十九,再过一年就年至弱冠了。”   说到怜煜的生辰日,他也是不上心,楚凝的生辰日,他还贴心给楚凝准备了生辰礼物。   是一只亲手打磨的玉钗。   朴素,却清亮,有种别样的美感,簪在发里,尤其相称。   被他握在手里攥得发烫。   上面刻有一个小小的二十六,是规整的簪花小楷。   说到生辰礼,楚凝问怜煜还记不记得他自己的生辰礼。   关于他自己的生辰,他倒是记得。   正巧过了,就在楚凝生辰的前三日。   女郎语气有些责备。   “怎么你的生辰日过了,都不曾与阿姐说起?”   少年认真的跟她说道,“我不过生辰。”   楚凝被他噎住,轻轻捏了他的耳垂,只要她一捏,少年就浑身的僵,好似一种酷刑似的。   楚凝发现他的变化,就把捏耳垂用做惩罚。   每次他不听话,就捏一捏。   “有阿姐,阿姐给你过。”   和阿姐过,怜煜很开心,楚凝问他有没有想要的生辰礼物。   少年似乎真的没有过过生辰,听到生辰礼物,他歪了头,“生辰礼物?”   楚凝摸摸他的头,“就是阿煜很想要的。”   少年认真思索起来,抬头定定她。   “想要的吗....”   女郎并不明白少年眼眸当中的深意,只以为他还在很认真地想。   须臾过后,少年低下头,“没有...”   不是没有,只是不敢说。   “只要是阿煜想要的,都跟阿姐说。”   少年闻言,“阿姐会给我吗?”   楚凝点头,“只要阿姐有的,都会给你。”   尽管知道不可能,少年还是被哄得很开心,他说好。   “下一次生辰,记得告诉阿姐。”   思绪一下子飘远了,因为害怕说出来阿姐不给,所以他打算自己努力去争取。   可是他好笨,不太会。   温之俨和景扬包括芩南逐以及夫子都说他聪明。   他能够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在顷刻之间,解决困扰大褚三年的难题。   面对阿姐,却没了。   “阿煜,你在想什么?”   少年吃着糕点,女郎伸手过来碰到他的唇角,捻起糕点的碎末。   “你看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这是阿煜走神的证据。”   怜煜懒着嫩白细长指尖上的糕点碎末,低头就把她卷走了。   酥麻黏腻的触感蔓延在指尖,还泛着细腻的光亮。   楚凝愣在原地。   碎末而已,舌头一卷,融化没了。   “阿姐,没有证据了。”   所以不能问。   “真的没有心仪的女孩子吗?”   怜煜摇摇头,“没有。”   “若是真的有,阿煜不要瞒着姐姐,姐姐会给你做主,帮你相看,最终上门提娶。”   怜煜又一次摇头,“阿姐,真的没有。”   “最近你总是不来找阿姐。”   他还是那句话,咕哝的语气,“我脸上生了疹子,害怕出门给阿姐惹事,吓跑上门的客人。”   他也有事在办,邵瀛这样欺.辱阿姐,他要搞得邵瀛身败名裂。   夜里还得加紧时辰练武,大褚若是和大禹发生战乱,他必然要领兵出征。   替阿姐好好出一口恶气!   楚凝不知道他想什么,只被他的话逗笑。   笑罢,单手托着腮,怜煜看到她手腕上有一条细长的空笼铃铛链子,很是小巧少见。   阿姐端庄静雅,很少见她的动作上有什么出格的动作。   而今掌心拖着腮,两边白嫩的腮肉露出来。   怜煜还留意到原木桌子底下,女郎的脚尖微微晃着。   “也不知道谁才能配得上我们阿煜。”   也不知道这些年,他身边有没有人了。   能配得上他的,一定很出众吧。   楚凝忽而沉默思索起来,心里有些沉重,皇弟说了叫她自己挑。   若是他身旁有了人,她怎么开口?   总不能拆散别人的姻缘吧,楚凝闭上眼睛,黛眉轻轻地拢在了一起。   “阿姐不开心吗?”   楚凝微微摇头,她或许都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口是心非,“没有。”   分明眉宇有愁云。   怜煜想问她什么事,下一瞬,他忽而想到了适才楚凝问他的话,心中腾升起不好的预感。   阿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少年咬紧了后槽牙,面上不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眸色已经不可控制地卷起来狂风暴雨的前兆。   “阿姐是不是有心仪的人了?”   楚凝游离当中,险些就要说漏嘴。   下一瞬,她顿住,很快就回过神,“你还诈起阿姐的话了。”   怜煜说没有。   “这会是阿姐在走神。”   为什么在他的身边还在想别的事情,不能跟他说话吗?怜煜微微赌气。   “阿姐刚刚又在想什么?”   他直觉,不是在想他。   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值得阿姐这样专心致志地走神。   脸上的红疹又痒了。   怜煜忽而烦起来,他第一次焦虑红疹。   是不是因为长了红疹的缘故。   就是因为他不好看了,所以阿姐跟他在一起会走神?   阿姐到底在想什么?   好久之前消失怪异的感觉上来了,很多次了,他总是觉得,楚凝看着他的眼神都好空。   在看他吗?又不像   比如刚刚那一句,“也不知道谁才能配得上我们阿煜。”   很惋惜的口气。   为什么惋惜,正常而言,阿姐对他没有什么旖丽的想法,难道不因为含着趣味吗?   阿姐是不是在通过他说别人?   看着他,阿姐想到别人?   怜煜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了,他也不想再自己瞎想。   就问了楚凝。   “阿姐,你看着我,觉得我像谁吗?”   作者有话说:   一一宝贝的文,快要开了,快去收藏~   《折娇入空闺》霍霍于安   叶栖霜生在北荒,虽长得温婉娇柔,性子却过于恣意洒然,第一次回京,巧见侯世子傅温纶,只觉他沈腰潘鬓,仙姿雅然,全然不同她以往所见男子。   一眼之下,便是芳心沦陷,她百般讨好,曲意奉承,却窘态百出,让傅温纶更生厌恶。   可就在叶栖霜放弃之际,傅温纶却主动上门,求娶于她。   叶栖霜欣然同意,即便傅温纶为的只是她手中的那张圣旨,她嫁入傅府,收起恣意的锋芒,笨拙的学着温恭谦谨,贤良淑德的模样。   三年之内,叶栖霜为他纳妾,待他庶子如亲儿,她以为她只要爱的灼热,终能捂热傅温纶那颗待她如寒冰一般的心。   可当叶栖霜雀跃的想要告诉傅温纶怀孕的消息,府上却是满堂红彩,他竟瞒着她,将养作外室的白月光迎为平妻,接回了府中。   原来飞蛾扑火的爱情,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她为傅温纶折了傲骨,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后来,傅温纶翻遍了邺京,却在看到她与旁的男子耳鬓厮磨时,丢了魂。   他说,霜儿,我错了,求你莫要用这种伎俩与我置气可好。   这是他第一次唤的如此亲昵,却也失去了往后余生的资格。 第19章   明明说了不像, 为什么阿姐的眼神会那样空。   好奇怪。   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也就罢了。   总之,他不喜欢阿姐看着他的时候想到别人或者旁的物品。   只希望阿姐所有的专注力都在他的身上,一丝一毫都不能分给别人。   杜明檀不知道绕到怜煜旁边, 讲了几回静论思辨的论语, 他的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想要提醒他回神。   杜成越也清咳提醒, 怜煜也没有从他的思路当中回过神,依旧神游在外。   脑中一直徘徊女郎说的那声不像啊。   阿煜就是阿煜。   可能阿姐察觉不到,每抚他的头时, 都是无意要安抚他的动作,这回也是。   所以,阿姐的话不真诚。   心里生出些不愉,不告诉他的, 他自己会去查证。   绝不能容许有藏在暗处,不知道的东西,无形隔在阿姐和他的中间。   杜明檀知道长公主府近来连生事端, 怜煜或许受了干扰,再讲无益。   “今日的学就授到这里。”   杜明檀早放, 留了今日的课业,他出门与人下棋去了。   杜成越端来一碗开胃冰凉的冰镇荔枝汤,搅和着碗沿, “阿煜,你在想什么?”   “瞧你今儿个心不在焉。”   他做贼似的左右看, 见没人, 压低声音凑过来, “是不是你和姐姐之间, 出了什么事情?”   怜煜的视线平视过来, 定定看着他。   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他那眼神幽黑深沉,莫名危险。   杜成越莫名被他不置一词的模样盯得心底发毛。   想到自从摊牌后,少年再不跟他掩饰他那可怕到令人恐惧的占有欲。   咽了咽口水,连忙改口。   “不是姐姐,是长公主。”   有时想提醒他,却也不敢说,怜煜不过看似温和,他实际上主意大,也很有本事。   扯开话眼子。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大禹的使臣已经回朝了,前驸马爷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呢?”   “他不怕死?外头的人对他的不满大着呢,他在京畿逗留,也不怕被人下手。”   “就冲这一点,我还真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   “本事?”少年冷嗤。   很是瞧不起。   邵瀛能有什么骨气?   他要真有,也不会从事发到今天一句话都不敢说。   至今,还像个懦夫一样,被软禁在长春宫里。   生辰日时,当初闹得那样难堪,他什么都不做,只干杵着,还让阿姐给他收拾残局。   这样的人压根匹配不上阿姐。   思及此,少年心绪不可避免复杂起来,说到底,逢春的事情是他回来后一手策划的,算起来难堪,该是他给阿姐找的难堪。   可他没有办法,若是不借众目睽睽,只跟阿姐说明缘由。   他担心邵瀛花言巧语哄骗阿姐过去,亦或者阿姐为了国邦稳定,自己吃了这个闷头亏。   再上哪找这么好的机会,能够解除裕安长公主和驸马的联姻。   说他卑鄙无耻也好,只要能得到阿姐,不择手段,哪怕下昭狱,遗臭万年,他都不怕。   只有空庭冷寂才会凉透人心。   纵然阿姐接受了他,他一辈子只能做小。   他的野心,占有欲,想要阿姐的掌控,都不允许自己做小。   怜煜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他留在这,不是自愿。”   杜成越不懂朝政,受祖上庇荫,单人脉线广,明白些风花雪月的事。   怜煜私底下办的事情,交过底,他知道。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挟持....”   “哎哟。”杜成越啧声一拍额头,“瞧我,邵瀛都被扣下来了,他怎么走。”   “可是细细来算,前驸马毕竟已经成了前驸马了,他是大禹人,陛下扣着人,不怕被发难吗?依我来看,邵瀛也就这么一点用处了。”   正说话间,刮起了风,外头的竹叶被刮得簌簌作响。   少年很安静,他提笔专注,写下一个很小很规整的凝字。   还有一个像。   邵瀛被扣留,是楚澈要给大禹立威。   这件事情本就是大禹的过失,若是他还卑躬屈膝就此轻飘飘揭过。   这不就表明了,大禹国强,而大褚害怕。   “嚯,起风了。”杜成越关上窗。   池里的红鲤鱼全都浮出了水面,怜煜抬头时住那个凝字的时候,大雨倾盆而至。   他转过来,怜煜立在他的面前。   吓得他拍着胸脯,“阿煜,你怎么忽然站我身后。”   “对了,我们都不是吃一样的吃食吗,为何你越长越高。”   少年越过他,把关上的窗桕打开,伸手去碰触冰凉的雨水。   他的声音和雨一样凉。   “成越,我有话问你。”   他很少叫杜成越的名字,忽而这么一喊,莫名出来几分叫人肃然的郑重。   同时,也有几分害怕。   杜成越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他笑着,试图缓解气氛。   “阿煜,怎么了?”   他自个干笑了几声,发现怜煜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浮上几分寒气。   “出什么事了...”   杜成越觑着眼打量,思索他是否说错什么话?   除了那声姐姐,好似也并没有说错话。   怜煜思索片刻,从刚开始和杜成越见面时说的话。   “我们最初见面时,你说我像,是什么意思?像谁?”   杜成越心里一咯噔。   怎么话锋一转,问起这件事情来了。   “你说什么啊?”他眨着眼睛装傻,反问道,“我有说过吗?”   怜煜点头,很确定,“你说过。”   甚至帮杜成越回忆他的原话。   杜成越这下想要抵赖,都没法子抵赖。   主要是怜煜压根就没有给他作出反应的机会,他的目光好似刑部的郎官。   目光凌厉,仿佛锁定后,叫人无所遁形。   太专注了,杜成越不过三个回合,就被瞧得甘拜下风。   “左右能像谁,你自己都说了,这天底下能有几个姓怜,跟你也长得像的,还这般俊俏?”   还想糊弄,怜煜直道,“你有事瞒我。”   跟阿姐一样。   到底什么事?   “哎,还能有谁啊?”   杜成越索性告诉他道,“之俨师兄呗。”   “师兄?”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不认识温之俨。”   还真是表面父子啊,直呼大名起来半点不见客气。   杜成越挺直,义正严辞,“是啊,我不认识。”   怜煜眸光凉飕飕:你当我是傻子好糊弄?   后者挤眉弄眼,嘶一声。   “祖父和师傅曾经都是他的老师,回京之时,他先来拜见过祖父,我就想起来了。”   “先前,只有过一面之缘。”   “我们两个后入门,他年长我许多,你拜他为父,于情于理,我尊他一声师兄不为过吧。”   倒也说得通。   未免又觉得牵强。“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杜成越解释,“如何好提起来,像这个字跟替身有什么区别?说出来也不光彩啊,是不是?”   别再问了,再问就唬不下去了。   怎么敢提他觉得裕安长公主和温之俨师兄微妙的关系。   虽然也不知道什么关系。   以他的直觉,总之不像表面那么风平浪静。   阿煜看重长公主逾越过自身,还是不要给温之俨师兄惹麻烦了,现下朝局又紧张。   “是吗?”怜煜轻飘飘两个字。   听不来他信没信。   杜成越扛住压力,受着千斤重的压力,硬着头皮顶上他的目光。   理所当然,“是啊。”   “不然你觉得呢?”   当初在芩夫人那里,他说像,也是提到了之俨。   怜煜走后。杜成越才瘫坐下来,浑身都起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尤其是后背,湿透了。   所以,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纯良?   甚至无害?   深藏不露到叫人可怕极了。   一路上跟随过去的线人来报,大禹的使臣已经回去了。   大禹一直都没有决断。   楚澈这些时日,睡不安稳,表面上还要装作稳操胜券的样子。   不能露出半分怯,现下打的就是心里战了。若是气势输了,百官也会不满。   如今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风声鹤唳。   温之俨在同怜煜下棋,自从那场雨后,快入秋了,雨水更多起来。   温之俨落了一字,问他。   “这局,阿煜如何看?”   黑子把白子所有的路全都堵死了,密不透风到找不出一丝空隙。   “这局面该如何破?”   局面看似严密,实则黑子内里已经空虚。   倘若正面迎击,就会被请君入瓮。   怜煜落了一字,从边角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进攻。   一炷香后,温之俨败了。   他目带赞许,语含微笑,“阿煜很聪明。”   白子代表的局方,正是大禹。   大褚和大禹迟早有一战,而今一直没有动手,看来是近期不打算动,而是要从旁的缓缓下手。   他年岁还小,竟已懂得大局观,不图谋眼前小利。   竟然比新帝还要看得通透百倍,主要是他沉稳平和,安静不骄。   不贪功激进,这一点最是难得。   温之俨甚至在想,不知道是谁培养出来的人,要果真是他的儿子就好了。   虽说义子也是子,但也相差甚远。   “对了,前些日子,我让户部的人把你的户册转到我名下。”   景扬在旁边听着,经过这段时日对怜煜各个的考量,主公是打算真要把收入名户,给自己当儿子。   “那边来人说,先前已经办好了,想来是长公主托新帝给办的,不过是办在我原先用的怜温户头之下。”   他改姓换名,可以说,怜温和温怜已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了。   怜煜是怜温的儿子,却不是温怜的儿子。   “现在重换户头,改上碟,你需要新择个姓,跟我姓温,怜煜改温煜。”   婢女上了一盏茶,低声道,“膳已经好了。”   茶搁到怜煜面前时,偷瞄少年俊美的脸,面色羞红。   侯爷常年云游在外,此次归府,竟然有了儿子。   小侯爷跟侯爷很像。   比侯爷俊美,话也更少,可惜不住在府上,听说是脸上起怜疹病,在外头修养呢。   不然啊,若是近水楼台,得了小侯爷青眼,能跟着他,真是天大的荣幸。   “阿煜留下来用膳吗?”   少年并不为所动,他并无波动,看向外面,“不了。”   一语双关回绝。   他的一切都是阿姐给的,不必改。   景扬很意外,他竟然想都没有想,一口回绝了。   不论怜温和温怜,与他都不过是互利互惠得关系,毫无所谓的父子情面。   雨已经停了,他该走了。   阿姐还在等他。   先帝在时,裕安长公主备受宠爱,任由谁都是上赶着巴结,直到先帝后一一去世,长公主被联姻,长公主府的门庭就冷清了。   休驸马的事情震惊朝野。   让人再次知道了长公主府的地位,幼帝不惜得罪禹朝也要给她出头,上赶子巴结的人就多了。   楚凝推了好些,有一些勋爵人家不是上赶巴结,真心实意也是为了给她慰问。   楚凝不得不佯装失意之态前去应酬。   因为上门的人多,怜煜不想露面,他走的角门。   刚进来就遇到了人。   对方是个娇小姐,领着丫鬟蹑手蹑脚往外走,不看路,差点撞上怜煜。   做贼心虚挺直了腰,想贿赂对方不要说出去。   抬头就震住了,“你......”   面前的少年俊朗如星月,一派清冷矜贵。   郭芨从未见过这般独特,又好看的人。   待她回过神,想要打听问起,人已经不见了。   揉揉眼睛还以为是梦呢,忙不迭扯过旁边的丫鬟,“你刚刚瞧见有个男人吗?”   婢女说瞧见了。   “那小公子生得真俊俏,奴婢都看花眼了呢。”   楚凝夜晚的席面还没有散。   怜煜看着桌上精致可口的饭菜,脸色沉沉,眼神阴郁。   吃食很香,毫无食欲。   阿姐又忙了不能过来陪他了。   真的好烦,那些人什么时候能走?总把阿姐从他身边抢走。   一直等到热腾腾的饭菜冷却焉巴下去。   怜煜起身往外看,前厅的烛火还亮着,往前走,隐隐能够传来细微说话的声音。   本以为还有段时辰才能够结束。   怜煜走的老路,翻窗进了楚凝的房间,阿姐的那件小衣味道淡了。   他想带过来熏染熏染。   谁知道刚把小衣放回去,殿门就被打开了。   宫殿宽大,仅仅有浴房置放了屏风,却不好藏身。   不得已怜煜飞身上了内室的房梁。   楚凝吃了一些酒,有些醉,声音黏糊糊。   由含妙含巧扶进来,张麽麽煮了解酒汤,有些烫,放在旁边,还没喝。   她单手撑着头,“阿煜今日好些没?”   一路不开心的少年微微动容,面色缓和。   阿姐吃醉了酒,始终都还记挂他。   他对阿姐很重要。   含妙小声回,“太医说小公子脸上的疹子好多了。”   楚凝宽心点头,“那就好。”   婢女从内室出来回话,“公主,水备好了。”   含妙要搀扶着楚凝进来。   她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不用留人伺候。”   今儿个人多,实在累了。   含巧上回被训后乖觉了很多,知道楚凝要安静,也不敢再多话。   所有婢女出去后,楚凝又小憩了一会。   怜煜几乎以为她睡着了,正想着要不要下来看看时。   楚凝动了。   能看得出来酒意上头,女郎走时步伐不稳,一重一轻,歪歪扭扭快要跌倒。   怜煜看得心惊胆颤。   喝醉酒的阿姐一点都不规矩了,带着他没有见过的顽娇气。   踢开绣花鞋,露出白嫩滑腻的足。   似乎是觉得累赘,她的手左右拉扯,想要松开襦裙的带子。   却只扯开了烟粉色披帛的一端。   落到地上,踩到了,拌住脚,磕绊往前摔,就要磕上台阶。   少年再顾不得藏住,或者暴露,快速飞身下去。   牢牢接住,将她抱在怀里。   女郎的青蓝色襦裙已经开了,露出同烟粉色的小衣,和高耸的软。   她的青丝散乱,有些窝跑到了她的锁骨里,垂至腰间又滑落铺散满地。   香肩微露,一片白皙。   少年的视线无法移开,喉结动的幅度很大。   他只敢扶一边没有滑落的肩。另一边虚空扶着,指尖动了动。   声若蚊蝇,贴得太近,他脸红得要滴血。   “阿...阿姐...”   女郎抬了头,眼尾和鼻头都很红,仿佛被狠狠欺负过,黛眉轻蹙,楚楚可怜的模样。   看得少年心头大软。   眼眶里韵了泪水,唇瘪得委屈,她孩子气吸了吸鼻,看着熟悉的脸。   往前一送,依恋抱住少年窄紧的腰身。   “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什么回来了?   他不是一直都在府上吗?怜煜先是一僵持, 阿姐知道他出门了?   少年还在细细品味你回来了这几个字。   是对着他说的吗?   一点都不像。   楚凝小声低喃,“我好想你。”她的眼里还有很细微的泪染湿了她的睫。   少年眉头紧蹙,想谁?   近久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困惑, 好不容易被杜成越的解释给按了回去, 如今又不可收拾地跑了出来。   而且这种预感越放越大, 阿姐有很大的事情在瞒他。   会不会跟阿姐当初救他有关系?   少年僵持着乱想。   醉酒的女郎并没有那么安分, 粉嫩莹秀的小足踩到披帛。   另一头还没有解开。   她就这样作茧自缚,被锦帛束住,她一挣, 青蓝色的襦裙往下滑得越厉害,雪白露得越来越多。   少年顾不上再想。   他整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无比的灼热,俊美的面皮红得好似朱砂。   他又不敢乱动,生怕女郎回神, 解释不清楚。   阿姐若是问起来,他要怎么解释,入夜里, 出现在阿姐的房里。   不论怎么说,都要先起来。   “阿姐。”   怜煜唤了几声, 楚凝都不见给他一点反应。   女郎抱着他的腰,似乎是睡着了。   粉唇娇艳欲滴,给她的规矩里平添了很多依赖人, 全身心依赖他的乖顺。   她整个人韵散着醉人的酒香和清淡的花香,说不上来是什么花, 浅浅的。   两双如玉的藕臂, 紧紧环着。   若非怜煜习武, 他的腰力比寻常人好, 没有手在后面撑着。   就凭着腰, 恐怕一瞬都撑不住。   便是铁造的腰,撑久了也累。   露出来的地方凉,女郎便往他的怀里钻。怜煜从伯爵府出来时,还没有沐浴,   跟温之俨接触过,身上还有着他惯常用的香。   楚凝迷迷糊糊里,闻到熟悉的,已经把他当成温之俨了。   借着酒意,她的胆子大了很多,三年说长不长,每日都要做戏。   累了,她想要脱掉枷壳。   什么贤良淑德,什么端庄大方,全都是一重重束缚,裕安长公主依旧循规蹈矩,为大褚王朝活了很多年了。   不管不顾要朝心底的影子靠近。   温之俨。   阿姐醉了。   今日见了什么人,竟然喝了酒。   少年很想乘人之危,他全身都被女郎的绵软轰得很热,却也不敢乱来。   阿姐只是浅酌,大动静,他会醒的。   手指停留在雪白的圆润光滑的肩头虚空之上,迟迟不敢落下,他害怕落下就再也不敢拿上来。   贪恋不会缩减,只会放大。   要想得长久,就不会图小利,眼下,是不能急的。   少年拾捡起女郎滑落的青蓝色襦裙,撇开眼睛替她把襦裙给理穿好,因为不敢看,指尖不敢避免碰触到。   当真是绵软细滑到妙不可言,少年的指尖忍不住轻颤。   穿戴好了,终于能够扶着女郎的双肩将她给扶起来。   襦裙逶迤,遮住了修长。   那双没有他手掌大的雪足,漂亮玲珑得晃人眼睛。   怜煜从底下脱身时,挣得浑身出了汗。   他把女郎抱到床塌上,一路沿回去捡被她踢落的小靴,放置床塌前。   桌上那碗解酒汤已经放得温凉,喂下去阿姐指不定就要醒了。   他想和阿姐独处,不想阿姐那么快醒过来。   少年端着解酒汤。   最终倒到了一旁的盈花树的土里。   喝了酒的阿姐一点都不规矩,才给她穿好的襦裙又被她给解开了。   这次滑得更厉害,大半都没有遮住。   少年并不想看,也意识到不该看,他就像是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小兽。   一直在等待时机。   腾升起来的,是他控制不住的张牙舞爪。   先前还觉得阿姐浑身都是小小的。   譬如那掌过的细腰,又或者适才看见的足。   从来不知道,还能这样的,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这完全掌不住。   蜷握了握手指,少年在心里暗骂。   怜煜,你怎么能这样想?   虽说他没有真的去做了,却无一不在心存冒犯。   阿姐。   救命恩人,原该是他最敬重的长辈。   怜煜真是废了好大的心力才给她再次穿好襦裙。   楚凝又蹬着足踢落下来。   怜煜没有伺候过人,在旁边眨巴眼过后,才知道,大概是着襦裙睡不舒坦。   眼下要怎么叫人进来?   他又不想。   还以为自己的自制力好呢,少年抬了水,给楚凝擦过脸和手足。   又闭着眼睛给她换了换,楚凝睡舒坦了。   他自己热出了汗。   黏糊糊沾着很是难受,浴桶里的水都没有用过。   小衣不知道外头熏染过香没有。   怜煜看着女郎温柔恬静的脸,她已经睡熟了。   半响细细碎碎的声音过后,伴随着一声很好听的低沉暗哑之音。   措不及防没有掩藏住。   有几滴凝露溅到了女郎的鼻尖和脸颊上。   在昏暗的光下,透亮漂亮又妩媚。   少年拾捡了巾帕,仔仔细细替她擦干净,确保不留下一丝一毫,让女郎察觉到。   转眼间,就到年关了。   京畿的秋日多雨水,江南的水涨高,很多临水的百姓全都遭水淹了,纷纷闹起了水患。   温之俨改头换面虽说是新贵,但他从前在朝为官是侯爷的名号,他在前朝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如今封伯爵,才回来受人瞩目得紧,大禹恐忌惮他。   楚澈索性将派他出去治理水患,一路上看看大禹是否会动手。   距离驸马被休,已经过去了很久,期间一直相安无事,百姓据以为国强太平了。   大禹朝没有割让城池赔罪,却也好好的端着态度来给大褚的裕安长公主赔礼道歉。   邵瀛,他们没有带回去。   话里说以戴罪之身任由大褚朝处置,还留下来人督促,名为督促管制,实为眼线。   这样一来,楚澈反而不好下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禹这样安静,只怕是在谋划什么,楚澈心烦意乱,大褚和大禹之间眼下是不动手,但迟早必然会有一场恶战。   他不能放松警惕。   眼下只能八方警惕,日夜操练兵马,还不能明目张胆。   为了能够避过眼线,特地改造了先前荒弃的陵墓,夜晚在里面操.练精兵,以作主力之用。   怜煜作为后起之秀,又是温之俨的儿子。   他被委以重用,夜里带兵,白日里就乖乖跟着杜明檀与芩南逐习书练武。   怜煜的身份没有外传,事关重大,朝中的人都不敢胡乱传。   今儿个晨起又落了大雨,外头的长安道淹了三台高阶。   怜煜今儿个歇息,待在府上。   “不知道这雨还要落到什么时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停。”   楚凝忧心忡忡趴看着窗外被大雨打得焉巴巴的黄槐决明。   青石玉砖上落了很多花瓣,混合着雨水到处乱漂。   她看得认真。   细碎的雨水迸溅到发丝上,也不觉得冰凉。   怜煜搁下手中的毫毛笔,起身取了件斗篷给她披上。   遮住她趴着,勾勒着绵延起伏的弧度。   深秋临冬了,女郎身上的衣裳多添了,怜煜看着依然觉得少,深怕藏不住,他真的不喜欢有人觊觎楚凝。   “阿姐有心事?”怜煜问道。   近些日子,来的人少了。   怜煜在朝中找人给楚澈进言,裕安长公主遭遇变故,实在需要静养,实在不宜太多人前去打搅。   近来,长公主府的门客就少了。   莫不是阿姐闷坏了?   楚凝的思绪被打乱,拢好了斗篷,她回过头站起身。   “阿煜的课业写完了吗?”   怜煜点点头,“先生吩咐的都写了。”   早就写完了,不仅写完了,甚至提笔勾勒了一副美人临窗赏雨图。   折好了,就藏在他的袖子里。   “写完了就好。”楚凝微笑夸赞,“阿煜做事总不会叫姐姐多费心。”   楚凝看着少年的白色滚云纹的衣襟边沿,停留了片刻,没有再往上看他的脸。   生怕触及这张和他相似的脸,再也掩藏不住自己心里浓重的思念。   江南的水患严重吗?   他去了这么久也不见回京,会不会有危险?   都说江南爱出美人,楚凝忧虑他会遇到旁人。   先前着人打听过,这么多年,他身边并没有人。   这么多年了。   进宫时见到了皇弟,楚凝在御书房见到很多大臣上谏,替自家女儿朝温之俨自荐枕席的折子。   近些日子鼓足了勇气,楚凝已经想好了。   只要江南的水患治好了。   等他一回京,她就要朝皇弟求赐婚。   楚凝转过来,接着看窗外的雨景,明眼都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阿姐在想什么,都不看他一眼。   黄槐决明有什么好看的?明日他就着人把这些树全都砍了。   姐弟二人默默无言,一站一坐伫立良久。   楚凝轻轻叹气,怜煜注视她的侧脸。   轻轻踱步离开。   怜煜亲自去小膳房,端来一些糕点和链子百合羹。   “是小膳房琢磨做的,阿姐尝尝。”   楚凝闻到糕点的香甜,粥羹熬得浓稠,上面放了枸杞和大枣,泡着熬化的红糖,浇在上面。   精致可口,馥郁芬芳。   楚凝心事重重,没有胃口,吃得少,人也跟着消瘦憔悴了不少,尤其是她的脸蛋整个没有什么肉了。   怜煜看着,嘴上不说,心里也很着急。   含妙和含巧近些日子换了不少法子给她做了不少吃食,端上桌,她一直给怜煜夹筷子,自己动也没有怎么动。   “阿姐近来用膳食用得很少。”   楚凝看着外头被打落的花,“近来天寒,我没有什么胃口。”   怜煜也跟着她视线往外,“要不要宣太医来看看。”   听到太医两个字,楚凝把头转过来了。   她难得一笑,怜煜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疑惑看着她。   “阿姐?”   少年懵懂不通人情,楚凝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澄澈透亮,不参杂任何。   “阿姐为何这样看着我?”   楚凝一神游,目光就定住了。   她先前还不看,而今看过来,就不挪开眼睛。   怜煜怕自己与女郎对视得太热。   他垂下眼皮,一副腼腆羞涩。   “从前都是姐姐为阿煜找太医,不曾想还有今日,你提出来要为阿姐找太医的日子。”   怜煜不敢看楚凝的眼睛,目光落在她的唇,又落到她尖细瘦弱的下巴。   “阿姐近来没有食欲,瘦了很多。”   他抬眼了,是很认真的样子。   “我担心阿姐。”   少年仍然端着手里的食糕。   “阿姐吃一些吗?我尝过的,味道很不错,不比一品斋的差。”   说罢,他已经伸手捻着糕点过来了。   若是今日再不吃,让他搁下的话,以他的固执,楚凝真的觉得,他一会可能还真的会去找太医。   邵瀛的事情虽说已经过去了很久。   可也有很多人在盯着长公主府的动静若是劳架太医来为长公主看病。   就怕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出去。   “好。”楚凝坐直身子,“既然是阿煜端过来的,阿姐就吃。”   少年闻言。   一股脑把食盒里所有的东西全都摆到楚凝的面前。   楚凝哭笑不得,打着商量的语气,“阿煜,会不会太多了?”   少年不觉得,他说,“不多。”   为了方便楚凝坐稳,贴心地往楚凝身后塞了一个软枕,给她靠着。   顺道伸手把窗桕关了一扇,怕吹得太凉,给她受寒。   楚凝默不作声看着怜煜的动作。   想起他刚来时,不近人情的样子,他变了很多。   大概是,看着这张相似的脸蛋。   楚凝还真的吃下去了好几碟糕点。   就连那碗羹粥,她都吃了大半。   腹里一下饱得很。   楚凝取帕子擦了擦嘴角,对上少年的眼睛,“阿煜,姐姐真的吃不下了。”   少年眨着漂亮的眼睛,没动。   他还不信。   楚凝摸了摸肚子,“真的吃不下了,阿姐没有骗你。”   怜煜等了一会。   他搅动楚凝吃剩的粥羹,就着楚凝用过的勺子。   “粥羹不能浪费了。”   几口就解决得干干净净,还生怕有人跟他抢一样。   怜煜收拾食碟,楚凝看着他。   忽而想到。   前不久沛国公夫人才来不久,忽然又携礼上门造访的事。   她慰问了楚凝几句。转而说起了她家有位待字闺中的女儿。   郭芨么。   沛国公夫人的独女,楚凝也知道。   知道归知道,打过照面,不过不甚清楚。   楚凝起先颇有些稀罕,本以为沛国公夫人是想让她帮忙说媒。   斟酌着,讲了几句客套话。   “郭小姐清丽过人,本宫瞧着喜欢很是喜欢。”   言罢,着含妙给她送了几支珠钗。   对于自己这千娇万宠般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独女,沛国公夫人也是呵护,收了楚凝的赞扬。   “芨姐儿能有造化,一切都是承蒙公主关怀。”   探出楚凝的态度,便又趁势说道,“说到芨姐儿,臣妇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这便是要说明来意了。   楚凝始终面带笑意,望向沛国公夫人:“夫人直说便是。”   沛国公夫人面有羞窘之色,她缓了缓神后才说道。   “芨姐儿自小便被我宠坏了,是个要星星不能给月亮的骄矜性子。”   独女,娇矜也情有可原。   她与郭芨接触并不算多,上回沛国公夫人携她来拜访。   寥寥几语,楚凝便察觉出了这位小姐的性子。是有些娇惯执拗。   “说来也不怕公主您笑话,公主府中是不是有个俊朗如星月的矜贵少年?”沛国公夫人便如此问道。   楚凝下意识一愣。   实是没想到沛国公夫人会贸贸然地提起了阿煜。   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和不适。   阿煜与她心中的分量不仅是弟弟,更是与他有关。   打听阿煜也跟打听温之俨一样。   心里有不适,楚凝也不表露。   “是有这么个人,莫非是他得罪了郭小姐不成?”   “不是得罪。”沛国公夫人面上现出两分羞窘之色。   只是想到家里那混世魔王的痴缠性子,便道:“是我家芨姐儿瞧上了他。”   这话再讲出来。   楚凝再次足足愣了一刻钟。   心中千回百转,说不上来,更不知晓该如何回答沛国公夫人的请求。   近些日子,温之俨被派走。   又因为姻亲的事,她才会胡乱猜想。   抛开杂乱的不谈。   阿煜若是能配上沛国公夫人家的嫡出小姐,似乎也是桩不错的婚事。   只是这事,她还不能应。   推脱道,“令媛金枝玉叶,阿煜恐怕配不上郭小姐。”   谁知沛国公夫人却丝毫不在意。   “身份不身份的倒无所谓,只要芨姐儿喜欢,那都不算什么。”   若是一切顺利,她很快就会有家室了,阿煜也不好总会留在她身边。   为着他的长相,带过去也不好,怕惹事端。   让他成家也是个好法子,楚凝思忖片刻,问道。   “阿煜,你可想成家了?” 第21章   少年眸光痴懵, 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想过。”   他目光低垂,抿了抿唇, 似乎是在提醒, 补充了一句。   “阿姐, 我还未及弱冠。”   他越来越揣测不透阿姐的想法了。   阿姐是着急?   到底为什么, 怜煜心底有种,楚凝似乎一直要把他往外推的错觉。   是不是有人跟她说过什么?   先是通房,又是询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 而今,都讲到成家立业了。   “阿姐近来记性不好,忘了。”   楚凝视线转回,没有再说什么。   葵水来了, 身上很乏累,近来发生很多事情,颇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雨啊, 下个没完没了。楚凝最近心里也跟着很躁。   她脸上满是忧愁,眸光沉重。   “阿姐近来烦忧, 是因为阿煜吗?”   少年乖怜垂了垂睫,在下眼睑处落下一层漂亮整齐的影。   楚凝看过去的时候,他的模样孤弱又可怜。   脸色白了一些, 明明养好了。   似乎是害怕的,手指捏着粥羹的柄勺指骨节也突出很多。   楚凝哑然片刻, 还没有开口说话。   少年突然抬头, 有些可怜巴巴地问她, “阿姐, 是不是....”   “这些日子, 我给阿姐添麻烦了?”   楚凝看他难得的扭捏,半是安抚半是疑问,“阿煜何出此言?”   怜煜依旧站着,楚凝指了指旁边叫他坐,他都不坐。   “先是通房,前几日阿姐问我有没有心仪的人,我才说了没有,如今阿姐又提起来成家的事。”   他的睫毛不可抑制地颤了颤。   “是不是烦了.....”   声音越来越小,“阿姐不想要我了?”   楚凝听得愣,她终于转过来,正视少年的全部,“怎么会呢。”   “姐姐怎么会不要你。”   “你是我弟弟。”   不管是不是弟弟,他每日提心吊胆,疏解过后不仅有空虚。   更有无尽的惶恐,就害怕事情败露,楚凝觉得他狼子野心,将他扫地出门。   近些时日,他跟在阿姐身边也并无进展。   生平第一次,怜煜痛恨自己是一个不怎么会说好听话的人,哄不了女人开心。   杜成越给他说的那一套在楚凝面前完全不管用。   裕安长公主见多识广。   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她没有开过眼的?   邵瀛没了,他在阿姐的心里地位毫无进展,似乎就钉在弟弟的面上,移也移动不了。   分明也有过很亲密的时候,虽说都是意外,阿姐看他的目光坦坦荡荡到叫人无力又挫败。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越过这条名为姐弟的鸿沟。   “阿煜。”   楚凝看着已经好了的俊脸。   也不怪他胡思乱想,不算今儿个这一碗粥羹。   也有很长的一段日子,姐弟二人没有一起好好坐下用膳了。   怜煜本就心思敏感。   成家的事情,的确是她操之过急,当然,楚凝决计不会说出来。   因为她想要嫁人了,怜煜养在身边不好。   “阿煜过来。”女郎朝他招手。   怜煜恨自己没出息,明明心里还别扭,带着气的。   听到阿姐温和的轻唤,他的脚不自觉听话地走了过去。   骨子里养成的,半蹲下来在楚凝的面前,把脑袋凑上去,给她摸头发。   女郎历来都是这样安抚他。   果不其然,那双绵软的手落到了他的脑袋之上,轻轻地抚。   是在替他顺意。   几个来回下来,气果然散了不少。   少年归结于,他对阿姐的那双手有不可言喻的喜爱。   同样的隐晦,难言。   “阿煜,姐姐给寻亲,不是不要你了,你怎么会这样想呢?阿姐只不过是想替你找个安稳。”   女郎的手还是一下一下的轻抚着。   “你话少,有事不会说,总自己闷着,有时阿姐也很无奈,即使阿姐问了你也不会说。”   怜煜摇头,“不会。”   “只要阿姐问,我一定会说。”   可惜阿姐不会问,都是自作主张的给他安排。   楚凝语含打趣,“阿煜还说呢。”   “沛国公家的郭小姐,阿煜是什么时候与她打过照面了?阿煜也没有和阿姐说过。”   “前几日沛国公夫人携重礼上门,是来打听阿煜,想给她家姑娘求阿煜青眼。”   沛国公家的小姐是谁。   怜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是谁我不知道。”   怜煜想起来,之前他走角门,撞上了一名女子。   怜煜一五一十都说了,只不过隐瞒了他走角门进来的事情。   只说是在殿内待久了很闷,在附近散心。   他摇摇头,“阿姐不要收。”   收了,是不是就答应了。   楚凝的手又顺下去,沿着耳廓,要捏少年的耳垂。   怜煜这处最事敏感,最是痒。   此前楚凝险些亲上,他是第一回 ,吓得浑身紧绷。   许就是从那回起,他才变得格外注意。   顺下来本就痒了,女郎的手指就要摸上少年的耳垂时。   怜煜生怕自己不禁得触摸,在楚凝面前闹得难堪。   他避开了,女郎的手摸了一个空。   真是难得见他拘谨焦虑,听完就知道了,必然是那回沛国公夫人上门了,携带了郭芨。   郭芨不是个安静的性子,她在长公主府乱窜,想必是撞上了。   楚凝故意唬他道。   “沛国公德高望重,他夫人亲自上门,我也不好推拒。”   怜煜越发抿紧唇,他的眸光变得有些幽幽的埋怨和为难。   “.......”   不让阿姐为难难做,怜煜就想着。“我上门赔礼道歉,再退回行吗?”   小心翼翼,迫不及待的语气。   再骗下去,再怎么样做,只恐怕他现在就要走。   “阿姐.....”   楚凝这才言明,她并没有收沛国公夫人送来的厚礼。   “阿姐就算再心急,也会替你好好挑选。”   这话并不假。   沛国公府的门槛固然很是高,高也高不过裕安长公主的门槛。   虽然是想将怜煜的事情定下来,待她真的能够得个圆满。   那么,阿煜也能有个着落了。   的确也是,实在是不方便带过去。   但也是养在身边尽心尽力的孩子,就为着那张脸,楚凝也不会叫他委屈了。   她接着安抚道,“只怕你藏在心里藏久了,越发成了个闷葫芦。”   “阿姐又猜不准,万一猜不到合你心意的怎么办?”   “虽然阿煜还没有年及弱冠,却也不远了,阿姐想要提前给你安排,怕日后出现了疏漏。”   少年僵持着,“我会陪阿姐很久,所以还不用着急。”   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为什么他从阿姐的话里品出要分离的意味?   “是阿姐急了。”   楚凝笑着看他相似的眉眼。   可不就是她急了吗?   “阿姐和你道歉好不好?你不要怪阿姐自作主张问你很多,惹得你心烦。”   她从前也是被安排惯了。   自然明白被安排嫁娶的痛苦,实在不应该加诸在阿煜的身上。   静默良久。   少年主动凑上来,把楚凝刚刚想捏的耳垂凑到她的指边。   给她捏。   “阿姐不要烦。”只要阿姐能够开心,“都怪我不够听话,没有顺阿姐的心意。”   楚凝真的上手轻轻碰了碰,她没有捏。   少年突然打了个颤。   目光落到她腰间挂着的小块玉佩身上。   许是上天体恤楚銥嬅凝每日在佛堂静心礼佛的劳苦。   江南那边传来消息。   雨水没有下得那般厉害了。   水患已经稳住,而今朝廷批了一波救扶深受水患伤害灾民的银两,楚凝想要出一份力。   她把前些日子达官贵人上门给她慰问送来的礼品,全都清点了一批给送了出去。   一时之间。   裕安长公主关爱黎民百姓的名声很快就传了出去,深受百姓爱戴。   怜煜发现,楚凝的胃口好了很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夸赞阿姐的话取悦了她,总是阿姐开心,他就开心。   不管是不是。   怜煜都派了很多人在京畿游说裕安长公主一心为臣民的慈悲心肠。   看啊,他的阿姐就是这样好。   谁都比不了。   温之俨办事妥帖,很快安抚灾民,分发赈灾银两的事情全都办完了。   不日,温之俨已经在回京了。   怜煜跟在楚凝的身后,看着她最近气血好了很多。   人没有那么懒散,甚至有兴趣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真漂亮啊。   这些珠钗首饰衬得阿姐华丽大方,美艳无比,几乎叫他挪不开眼睛。   就怕盯着阿姐看久了,被她发现心思。   没几日的脚程。   温之俨已经到了京畿。   江南水患治理得井井有条,幼帝龙心大悦,在宫殿内设宴,遍邀全臣,为他接风洗尘。   裕安长公主自然也要去。   很早,楚凝就早早换上了进宫的衣衫,她挑选了很久,换了一身又一身。   阿姐?这样高兴吗?   是因为久不出门,还是因为江南的水患得以治理。   怜煜忍不住想,他觉得很奇怪,却也问不出口,怕搅坏了女郎的兴致。   “阿煜,你看这花钿漂亮吗?”   女郎的眉心沾着水妍色的花钿,她肤如凝脂,粉唇饱满,一身装扮一改往日的温和优雅,多了娇艳俏丽。   “漂亮。”   何止是漂亮,少年的声音哑了。   他不想让阿姐去,想跟着她去,这两者都行不通。   裕安长公主必然要出席,他也必然不能出席。   他和温之俨如今不宜在同一场合露面,楚澈也不会让他去的。   楚凝匆匆交代后,她很快就走了。   怜煜在府,揣揣不安等着,晚膳没用几口,又上了长公主府的屋檐上。   望眼欲穿。   终于在晚间,见到了长公主的轿撵。   等到了楚凝。   少年面带笑意正迎上去,步伐加快要接她。   没等他喊一声阿姐,就见到身后进来了一个小黄门,手里拿着圣旨。   拂尘一甩,尖声喊道。   “裕安长公主接旨!”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前来宣旨赐婚的小黄门已经得了厚赏走了。   怜煜站在原地, 因为阿姐回想的笑意凝固在脸,双脚仿佛被人灌了铅,脑子里轰隆隆什么都听不见。   赐婚?   为什么, 阿姐不过出门赴个宫宴而已。   怎么就赐婚了?   阿姐怎么能够嫁。   怜煜想要进宫问清楚, 他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 冲动容易坏事, 只能强按下杂乱无章的心绪,打算一会问问清楚。   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是不是新帝又要阿姐为他的朝政去联姻了?   不过是治理江南的水患。   奖励而已, 为什么把阿姐赐婚?给的还是温之俨。   这个人是谁?   他名义上的义父。   “外头天寒,不宜在风口久站,公主回殿内吧。”张麽麽送上精巧的暖手小炉。   怜煜小声叫了阿姐,楚凝颔首, 对着他轻笑,点了点头,很快就挪开了眼睛。   她双手珍视地拿着手里的圣旨。   永嘉伯爵府温之俨大人, 人品贵重,文人温和有礼, 是前朝的人,比邵瀛靠谱多了。   张麽麽看着楚凝长大,看公主暗里的反应, 这门婚事,她自个是满意的。   “小奴隶, 你站着干什么?高兴傻啦, 还不跟上。”   自家公主又得了好姻缘, 含妙和含巧贴身伺候的, 自然也跟着高兴, 话也多了些。   看着怜煜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甚至觉得莫名解气?   怜煜低垂着眉眼,收了收下巴,快步跟上。   送了茶点,婢女都被遣了出去。   怜煜在里间站着。   女郎看了很多遍赐婚的圣旨,起先是温柔恬静的笑,后来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   怎么都不像是被勉强联姻的样子。   她反复看着手里的圣旨,不知道多少遍,才恋恋不舍抱到怀里,像宝贝一样。   “阿煜,你知道吗?”   少年满心苦涩,唇嗫嚅几下没有发不出来声音,他不知道。   “我等了好多年,终于等到了。”   女郎的眼里有着功成圆满的泪,是高兴,少年低掩的睫下也有,他是慌乱不知所措的泪。   年轻的声音很是艰涩,“阿姐,为什么?”   这话问得很奇怪。   沉浸在莫大喜悦当中的楚凝并没有听出来,她只以为少年是不懂她的喜从何来。   “阿煜,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女郎说得很小声,烛光将她的眉眼晕染得极其漂亮。   怜煜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楚凝一直都是从容不迫,无论做什么,她总是含笑温柔。   女郎拉过他的手,到自己的旁边坐下,“手怎么凉成这样?”   阿姐,终于发现他的寒了吗?   楚凝把手里的暖手炉子递给他,又给他拉了拉斗篷。   一如既往温声,带着长辈的关怀,叫少年鼻酸。   “近来天气寒了,郎中说了你的身子骨还弱,要少出门,切记不要吹寒风。”   话里很无奈,“免得又起热了,吃苦药受罪。”   怜煜笑不起来,女郎牵他坐下就收回了手。   他的指尖朝她收回手的方向动了动。   若是往常他肯定会懂事的乖乖听话点头应嗯。   今日似乎想让楚凝知道,想要从她的口里博得几分关怀,分得几分她的爱。   于是他透露道,“我站在门口,想要等阿姐回来。”   甚至说起了。   “就像从前我去杜宅求学,阿姐一日如一日,在门口等我。”   少年望着楚凝的眼睛,第一次尝试外放他的感情,“只要回来,第一眼就能看到阿姐。”   楚凝轻轻摸摸他的头发。   可惜,怜煜没有在她的眼里看到除了长辈关怀之外的一丝情感。   就像他头回这么外放的情意,她也看不到。   “阿煜。”   女郎轻轻唤了一声,少年的心口又堵又酸又麻又闷,还有随之而起的气愤。   “嗯。”声音很闷。   旋即就是压抑的沉默。   “阿姐似乎从来没有跟你说过,阿姐过往的事情。”   藏在心里很多年了。   楚凝今日得偿所愿,她有很强的倾诉欲。   但和谁说都不是,她想温之俨知道,却不想直言告诉他,让他知道。   怜煜顶着和他一样的长相,楚凝把他当成温之俨,算是另相地告诉他。   于是开口了。   怜煜言语里有极力掩盖的自讽,“阿姐要说的,是关于什么?”   这封圣旨是吗?   “关于.....温之俨...”   提到这个名字,女郎的神情都变了,语气甚至磕绊起来。   “他是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他很多年了。”   喜欢?   喜欢温之俨?   少年脸色惨白,唇全无色与旁边喜上眉梢,面带红愠的女郎形成鲜明的对比。   “......”   长公主府每一个地方都燃了地龙,寒冬腊月了,只穿单衣都不觉得凉。   身上这件,无论是风毛又或者水色,都出得极好的斗篷。   是出自楚凝亲自挑选,为他抵御风寒。   这个寒冬,怜煜没有感受到一丝冷意。   而今,寥寥几句话而已,就仿佛让他置身于冰天雪地里。   从前他很喜欢看阿姐。   她而今的笑靥,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绽开盛放。   她怎么能够为别的男人笑得如此艳丽夺目。   温之俨和阿姐居然不是寻常普通的朋友那样简单,而是从前就认识,并且有私。   少年眼底卷起一片刺骨寒风。   温之俨对他隐瞒了,当初联盟的借口说得很是冠冕堂皇,什么受先帝恩惠,闻听谣言四起,决议救扶裕安长公主。   全是狗屁话!   不过是因为垂涎阿姐。   少年暗暗咬紧了后槽牙,藏在斗篷之下的手攥得几乎要碎。   楚凝还回忆在过去。   “从前,父皇母后在时,他是侯府公子,我和他有过数面之缘,我们明面也存在不少的交际。”   “说过话,只是从未提过情意,我本想等到及笄后向母后提起,但世事难料....”   说到这里,楚凝的神色黯然下来。   大褚朝政不稳,境边的抚水一直来犯。   加之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女情长的婚事在风尖浪口上,无暇顾及。   直到皇帝皇后逝去,幼弟上位,她不得不为了扶持幼弟,稳固朝政而联姻。   “那场战乱,侯府也受到波及,温之俨走了。”   怜煜闻言更是沉默,他是不是还该谢谢这场变故,若是没有这场变故。   只怕阿姐得偿所愿,他也不会来到裕安长公主的身边了。   “多谢上天垂怜,再出变故,我能休驸马。”   “此次择夫,皇弟应允我自己选个喜欢的,而他也归京了,身边一直没人,今日赴宴,我为自己大胆了一回。”   宫宴上,楚凝见到他了。   他除了年岁见长,比从前又多了几分沉稳,看着觉得可靠,与从前好似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楚澈褒奖有功之臣,酒过三巡,楚凝见到温之俨离席,她借着酒意出去了,两人在梅花林见面。   只不过起了一个头,就聊了很多。   大概是今夜真的喝多了,分明冷风吹着脑袋,楚凝依然问了他的家室,这大概是她人生最出格的一回。   她问温之俨愿不愿意。   “你孑然一身,我如今也孑然一身,你愿意和我试试吗?”   言罢,楚凝低着头,很久等不到回答,本以为要失意了。   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男人的声音清朗,每一个字都钻进楚凝的心。   “得蒙公主垂青,之俨...万分荣幸,万分愿意。”   他说了两个万分。   难怪阿姐这样雀跃,她的心绪随着温之俨而触动。   出府之前的高兴。   是因为能和温之俨见面,才对镜细细描摹妆发。   可,为什么是温之俨?   “我从未想过还能有今天。”   楚凝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面前少年和他相似俊俏的脸蛋。   仿佛在对着从前她记忆里青葱如郁,挺拔俊美的少年郎。   “如今国安太平,阿煜长大成人,一切都得圆满。”   她说着说着脸红了。   “我终于也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女郎对着少年,她脸上的笑意不减,柔美动人令怜煜止不住的鼻酸,心碎。   她怎么能够笑得那样温柔漂亮又残忍,无情将他丢弃抛下。   全然看不到他的狼狈,他的一腔的爱意呢?   空到叫人奇怪的眼神又出现了。   怜煜此刻痛到格外的清醒。   几乎是一瞬间,炸了一片白,有答案呼之欲出,崩出那个像字。   所有见过他的人,说他像的人都认识温之俨,阿姐总是无意识地看着他,又不似在看他。   就是因为这张脸吧。   “所以....阿姐当初不顾自身危险,去角斗场当初救我,是因为我的长相吗?”   他听含巧说过,是因为他和楚凝的眼缘,这是楚凝买怜煜的时候说过的话。   是啊,怜煜。   姓怜...   脑海闪过当时,女郎的声音又浮出来。   她的手初次碰到他的额面,跟他说,“你既跟我,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怜煜,便叫怜煜好吗?”   少年控制不住,眼里有泪水在闪烁。   他真的不想太狼狈,可是,真相来得措不及防,血淋淋摊在面前,容不得他有一丝的喘.息之地。   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憋回眼角的热意,匆匆敛下了睫。   不死心,重复一遍。   “是因为我和温之俨长得像?”   他心里甚至在想,骗骗他也好啊,说不是。   可他又清楚的明白。   不存在所谓的利益,没有无缘无故救人的。   是图他这张和温之俨长得相似的脸,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温之俨。   楚凝站起来,也不想再瞒他了,其实说出来也没有什么。   她的手摸上少年的脸。   “一开始是的。”   她轻叹一声,“阿煜和之俨真的好像。”她夸了一句,“但是阿煜比之俨从前要更俊朗。”   得到答案了,她亲口说的。   少年攥紧的手松开了,抖得不受控制,心被一片片撕碎,再也无法凑全。   他轻轻呢喃一声,“是吗?”   “不管从前,现在我是真的把阿煜当成我自己的亲弟弟。”   少年睫下遮着翻涌的阴戾。   咬紧了牙齿,腮帮和下颌线都绷紧了,浑身绷直。   心底嘲嗤。   弟弟?他才不当什么狗屁弟弟。   “阿姐的婚期在什么时候?”抬眼时,所有的翻天覆地已经藏压好了。   他又乖得不像话。   楚凝摩挲着明黄圣旨绣着龙纹的明面,“怕生变故,过了年关,钦天监定在下月初四。”   少年认真扮演好一个弟弟的角色,站在他在女郎眼中该站的位置。   “阿煜祝阿姐历尽千帆,得偿所愿。”   女郎笑着说好。   “姐姐的婚事定下来了,阿煜也可以自己挑一挑,还是那句话,若是对谁有意,尽管与阿姐说,姐姐给你做主。”   怜煜点头也跟着她的笑而笑。“好,自然要找阿姐做主。”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漂亮,纯真干净。   “阿姐今日说的,不能反悔。”   楚凝说不会。   少年看着女郎发鬓里簪的发钗,是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   声音缓而慢,“阿姐待我这样好,您和温之俨大人新婚..”   “我会好好准备一份大礼赠予阿姐,为阿姐祝贺。”   少年俊美的脸上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婚期虽然赶, 但楚澈给足了楚凝面子。   无论什么东西都是最贵最华丽,盛大奢华到叫人瞠目结舌。   更胜过于当初裕安长公主初次嫁,与邵瀛的大婚。   年岁时, 仗着是给裕安长公主府的赏赐, 从国库里搬来了很多稀罕的宝物。   实际上, 全都是一些给裕安长公主添补嫁妆。   这遭何止是给足了裕安长公主的面子, 简直打足了大禹的脸面。   邵瀛在宫内,一早收到布置大婚内设的消息时,脸都气绿。春娘生了一个女儿, 整日在他面前晃,惹得他更烦了。   “阿煜呢?近些日子没有见到他。”   楚凝不是头次嫁。   许多事情她都要亲力亲为,再加之年关了,府上要清算盘点收庄子的债, 又要分发赏银,完全抽不开身。   忙碌过后才觉得少了些什么,她倚着贵妃榻休憩时, 脑子里想到那抹俊美的身影。   自从年夜后,好久没有见到阿煜了。   仔细算起来, 似乎从那日后,就少见到他了。   年关用膳时,给他发了压祟, 他也给楚凝准备了礼物,是一支坠着玲珑剔透的小兔子的步摇。   楚凝的妆奁盒子, 几乎集纳了京畿所有昂贵的珠宝簪子。   唯独没有哪两支像他送的。   刻着年岁生辰礼送的簪花小楷玉钗, 还有小兔子步摇。   笼统下来, 即使是女人用的珠钗, 也裹着小孩子心思的玩意。   独特又新奇。   他说要准备贺礼, 楚凝记起来,心里还有些期待。   只是忙得团团转。   明面上不是第一回 嫁,这次在楚凝心里才是头一回,又是嫁给自己喜欢中意的人,自然是慎而重之。   含妙已经着人出去找了,回来传话,“小公子出门了不在府上。”   “阿煜有留信去哪里吗?”   含妙摇摇头。   “随身的小厮已经跟过去了,殿内的人只知道小公子出去,并不知道小公子具体去了哪里。”   眼下已过正午。   按理说该回来用午膳了,芩南逐旧伤犯了,年岁了么,两月都得好好休养着,怜煜做学生的,自然也得跟着歇息。   不必去跟前学习了,但过往学过的,需得每日都温习。   楚凝面露担忧,看着外头,“没说地方,阿煜会去哪里?”   都怪她忽略了阿煜。   张麽麽在一旁安慰,“公主宽心,小公子在京中久了,也有自己的交情。”   “保不齐跟谁邀约了,随行的小厮都跟着,京畿又安全,不会出事。”   楚凝叹一口气。   “希望这样,阿煜本性纯良,话又少,即使待得久了,我还总担心他会吃亏,受人欺负。”   说来楚凝心里也内疚。   怜煜先前很不近人情,颇到了冷漠寡言,实际上他很缺爱。   不过是从前没有人照拂,习惯了自己也就缺乏了安全感,不愿与人亲近。   带回来后,养了很久,他也才和楚凝亲近。   亲近也没有几日,也就是送少年出去的几日,楚凝感觉到他有些黏人恋家。   倒也是情有可原。   人非草木,便是养只猫猫狗狗,都知道围着主人转,何况,这是个人,还是她名义上带养的弟弟。   要嫁人了,他是不是也舍不得。   含巧注意到了,她一见怜煜吃瘪就高兴,还特地跟含妙讥讽笑他。   “姐姐,你是没有看见那小奴隶的脸色,惨白地跟什么似的,他也知道公主嫁人就没有人给他撑腰了吧。”   含妙提点她别背地里又瞎议论主子的事。   含妙憋不住话。   “我当初就看着小奴隶心怀不轨,公主好不容易得个心喜的美满姻缘,你瞧他...好似不乐意盼着公主好,脸白得跟什么样的,一副晦气模样。”   楚凝都听见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回想起来,的确是。   从她拿到赐婚进门起阿煜的脸色不大对劲。   她跟他说了许多话,他才慢慢地反应过来,笑着说要给她准备贺礼。   只是那笑....   大抵是孩子心性,真如含巧说的,担忧她嫁人了,就不会再管他了。   还真是笨蛋弟弟。   虽然她也觉得不方便带过去,少年的长相不好露面。   楚凝思虑过了。   她嫁过去,长公主府就留着怜煜。   楚凝想着不住失笑,想了想,吩咐道。   “派人出去找找,让小公子回来用晚膳。”   又让小厨房做了许许多多,怜煜平日来爱吃的小食,精心等着他回来。   怜煜深知在这皇权之下,他必须要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短短几月而已,楚凝忙着待嫁,仗着他是温之俨儿子外加盟友的身份。   许多事情温之俨和楚澈都交给他去做了。   他渐渐培养了自己的势力,眼线也逐渐多了起来。   含妙出府寻人,这头快一步得到了消息。   杜成越替他打的幌子,说两人去游园听戏了,长公主府的人回来时,他恰好从伯爵府角门出来。   正正赶上前来寻他回去的人,打了不会惹人起疑的照面。   杜成越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露出破绽。   端看着旁边安静持重的少年,忍不住在心里竖起一个大拇指。   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适才看到长公主府的人上楼来,他都急得团团转了。   只见他面不改色,完全看不出来一点点行色匆匆赶过来的样子,就连每一片衣角都乖顺平整。   不都是同一个教引师傅的弟子吗?为何他就差得这么多。   杜成越想来想去,也只能把一切解释不通的归结在,陛下赐婚裕安长公主,怜煜情场失意上。   他还真是大度,什么都能让位,不仅亲自给陛下上谏言说为了彰显大褚国力雄厚。   裕安长公主的婚礼需得给人一个下马威,楚澈这才大办特办。   虽然也不是真的爹,倒也捡了个便宜。   杜成越不敢想,长公主和之俨师兄既然真的有事。   那阿煜的长相就微妙了啊。   喜欢的人摇身一变,从阿姐变成义母,难怪他失魂落魄,心如死灰。   “多吃一些。”   楚凝给怜煜夹菜,语气温和绵软。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用膳,瞧着瘦了许多。”   少年的轮廓长开了。   去了很多的稚嫩,下颌轮廓之间,俊美之下添足了男子的刚劲,高挺的鼻梁骨,显出几分深邃的美感。   总之,越来越叫人挪不开眼睛。   一如往昔乖怜,目光掠过楚凝给他夹菜的木筷之后,始终低垂着眉眼。   “谢谢阿姐。”   原先也不讲究里外亲疏远,阿姐给他夹菜都用她自己的筷子。   就因为要嫁人了,知道避嫌,和他渐渐生疏了起来。   少年心里升起一股怒意,伴随着楚凝给他夹的八宝鸭子缓缓压下肚。   最后关头,需要忍。   再有几日便是阿姐的婚期。   这顿饭尤其丰盛,真计较起来,就像是送行饭似的,好似两人之前吃过的,楚凝送他出门时的一样。   怜煜味同嚼蜡。   楚凝细心周到,“跟阿姐还要说谢谢吗?”   少年密而长的睫毛颤了。   “阿煜是跟姐姐生分了吗?还是不喜欢和姐姐在一起用膳了?”   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他没有停顿,抬首,“没有。”   待对上女郎满是笑意的眼神,他才知道自己被逗弄了。   分明就不是那样。   “......”复又快速低下了头。   漂亮的眼珠子澄澈漂亮,叫楚凝心生柔软。   察觉不出他的情绪,只往他碗中夹菜,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多吃一些。”   “瞧你,阿姐不盯着你用膳,你就吃得少,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女郎边念叨,边上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碰了碰他的脸颊,“瘦了很多。”   怜煜吃了小半碗。   他的胃口没有刚来时的大,只因为是楚凝夹的不能浪费,就一直在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地吃着。   “阿姐也瘦了。”   怜煜给楚凝夹了药膳鸡块。   楚凝见他不怎么笑,又故意逗他,捏他的耳垂,“难得阿煜还记得姐姐。”   怜煜绷直了腿,他的呼吸一滞。   咀嚼食物的动作先是慢,接而快了起来。   阿姐到底知不知道他害怕碰耳朵,真的痒。   用过了膳。   楚凝带着怜煜在长公主府闲逛膳食,先前时候,也有过静谧闲逛的日子。   如今只怕是最后一次了。   也的确是最后一次了。   怜煜初来乍到,楚凝借着消食的名义带他逛长公主府。   “阿姐是有话跟我讲吗?”   怜煜知道楚凝有话要跟他讲,周围跟着的人都被她屏退两侧了,只是一路逛下来,就快绕到亭台院。   怜煜抬头看着那块熟悉的地方,他不敢上去,真怕藏不住自己的心思。   止住了脚步停在这里,先开腔问女郎。   女郎还在担心他适应不了自己要嫁人的想法,有心结。   拉着他坐下。   怜煜先给楚凝擦了擦走廊不存在的风尘,还拿来了一个鹅绒软垫,才叫楚凝坐。   “阿煜依然还是那么会替阿姐着想。”   少年说道,“阿姐待我好,这是我该做的。”   挑不出来错的,礼貌又疏远。   女郎指着亭台。   “阿煜还记得那里吗?”   少年顺着女郎的指尖看过去。   “那时候姐姐带你上亭台给你送药,不过牵住了你的手腕,你的脸啊,羞怕得很红。”   “还记得吗?”   怜煜点头,“记得。”   有关阿姐的事情,无论何时何刻他都记得。   那时候阿姐也是这样歪头对着他笑,一直娇到他的心里去。   变成小钩子,在他的心里挠啊挠,挠到现在,勾出血丝。   “阿煜,是不是姐姐最近做了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   怜煜摇头,“没有。”   “阿姐怎么这样想。”   楚凝说道,“你与阿姐生分了许多。”   “没有。”   “我和阿姐不会生分。”他和阿姐,只会更加亲近,最终亲密无间到极致。   近些日子又不得不远离,他厌恶自己这张与温之俨相似的面孔。   却又庆幸他是因为这张脸才吸引了楚凝。   怜煜不想顶着这张脸和楚凝对视,害怕她只是把自己当成温之俨的替身。   所以近来频频规避。   看呐,阿姐再嫁,已经全然忘记他了,时至今日才想到他。   成亲。   他也盼着成亲,贺礼已经准备好了。   希望阿姐,不要怪他心狠。   楚凝不察觉少年,她语重心长叹一口气,往他身边挪了挪。   “阿煜,我不希望你与阿姐生分。”   少年顺势回道,“阿姐要嫁人了,我不宜多跟在阿姐身边出入,怕误人口舌。”   楚凝点点他的额头,没有察觉到他的醋意,轻轻训一声。   “难道阿姐嫁出去了,就不是你的姐姐了吗?”   “阿姐要成亲了,就有更多的一个人来疼阿煜了,这是好事,喜事。”   “阿煜不想要再多一个人对你好吗?”   少年撇过头,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不想。”   唇线勾出讽刺的弧度。   “孩子话。”   说到温之俨,女郎的脸上多带了羞意。   “之俨为人宽厚,学识渊博,他若见了阿煜一定会喜欢的。”   怜煜心里忍不住嘲讽,之俨?   叫得好亲热。   温之俨还没有告诉阿姐他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   “阿姐对他的了解深吗?”   怜煜微抬起眼皮子。   楚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提起温之俨她眉眼之间,都变得多情柔丽。   “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   楚凝缓缓回过神,“阿煜是担心之俨吗?”   她替温之俨说话,拍拍怜煜的肩膀,盯着自己的玉兰花纹靴面。   “之俨人很好,阿煜不必担心,待阿姐嫁过去,他待阿煜,必定跟阿姐待阿煜一样好。”   一样?   少年的眸光危险地闪了闪,很快又隐去。   女郎轻柔的话刺到了少年的心,他一忍再忍,没有那么大度的,没有憋住嘴。   “阿姐对他这样了解,竟然不知道他有个儿子吗?”   “还是温大人还没有对阿姐说过?”   女郎怔住,“儿子?”   少年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激,趁着女郎没有反应过来,很快藏住。   “我...是听成越说起。”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楚凝仔细端详怜煜,沉静下来,仔细思忖过,欲言又止。   阿煜的性子纯良。   他不擅说谎,也不会说谎。   “儿子......”   楚凝疑问呢喃重复,再问了怜煜一遍,“阿煜没有听错吗?”   怜煜看着女郎颇有些慌乱如措的眼神,心里刺痛,又咬牙压了下去。   “倒是听错,只是不知道真假。”   温之俨的正主儿子就坐在她面前。   楚凝呐呐,“那这事,他应该会与我坦白。”   心里乱,楚凝也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姐弟二人的交谈戛然而止,怜煜一直在等,楚凝主动去问温之俨。   他派人在暗中观察,只要楚凝一有动静,他就会收到风声。   碍于欺骗。   借着这个名头解除婚约,或者闹起来。   这亲也不要成了。   左等右等,等到婚期那日,怜煜也没有等到片刻的回应。   他不禁冷笑,阿姐竟然这样大度。   到底是有多喜欢温之俨?明知道温之俨有了儿子,也要嫁给过去。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不忍心动手。   何况,阿姐不也是想要他的贺礼的吗?   初四,明清天朗。   裕安长公主二嫁,伯爵卿初次娶妻,京畿的百姓一早就围满了长安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嫁妆聘礼上千人来担挑,很长的一条队伍,数都数不过来。   楚澈派了御林军过来。   走过了繁琐的道序,上了花轿,楚凝掌心发了汗,听着外头的吵闹,整个人都乱麻麻的。   拐进大道,驶离了长安大道,还在慌怕。   到了伯爵府,拜高堂拜天地,送入洞房,楚凝坐下来时才得一点点喘.息。   含妙含巧在前厅帮着张麽麽理客应付。是面生的小丫鬟进来给楚凝送的茶水。   “夫人喝些垫垫肚子吧,侯爷很快就过来了。”   为着先前温之俨的官职,即使新给的位置是伯爵,府上的人依然称呼他为侯爷。   楚凝听着称呼没有起疑。   她的确也渴,当即喝了一杯。   没过多久,楚凝觉得头晕眼花,没等她察觉到不对,叫出声。   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陷入了冗长的黑暗当中。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不知道睡了多久, 楚凝才醒过来。   药劲散去,后劲带来效力仍然在延续,叫她没有办法撑起来腰。   浑身绵软无力, 脑袋昏昏沉沉。   迷蒙睁开眼, 却什么都看不见。   这是哪里?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静悄悄到令人毛骨悚然。   全身的力气都寄托在了右手肘上, 要撑着起来,咬牙撑到一半,虚脱无力瘫了回去。   只能大口喘着气, 眼下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底是谁干的?抓她来到底要做什么。   没有等到楚凝想清楚,脑子里一一过遍,排查出怀疑的对象。   针落可闻的周围,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有些许空灵,由此,楚凝断定这应当是一间密室。   楚凝浑身紧绷, 心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到了塌边停下。   “醒了?”是男人的声音。   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莫名的熟悉, 好像在哪里听过。   楚凝越发想要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你是谁?”   邵瀛吗?不像是。   大禹的人还是之俨的敌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大婚这一天对她动手。   是蓄谋已久的有备而来,还是临时起意。   情况不明, 楚凝可不敢真的动嘴皮子,万一把人激怒, 必然得不偿失。   黑暗当中, 散开男子沉沉的低笑声, 仿佛闷在胸腔之内。   低沉暗哑, 好听又危险。   楚凝察觉到了危险, 蹬着腿往后躲,身上不疼,如今脑中渐渐清明。   身上的感官也渐渐恢复。   并没有受过侵.夺的不适感,她没有受到糟祸,准确的来说,可能是来不及,她还没有受到糟祸。   前有邵瀛之事,若是楚凝再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她在这事上安全无感。   可眼下要嫁的,是心心念念多年的心上人。   她不想自己提前失贞。   可惜已经被掳走,算着时辰,新婚夫人被人掠走,若是走漏风声,也不会有人在意她是否失贞。   耳旁的人还在笑,楚凝越想越急,听着很烦,没有再周旋,骂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郎一生气,男人没有再笑了。   他站起身来,踱步远些,楚凝听到扭开窗匍的声音。   巡着声源看过去,借着倾斜过来的月光,见到了长身玉立的身影。   他着一身鲜艳的喜服。   刀削般立体的侧脸,俊美无俦。   楚凝乍然见到光亮,有片刻的晃忽,她以为是梦,“之俨?”   难不成是幻觉,她只是在新婚当中累晕了过去。   少年缓缓转过身来,露出全貌。   “这才出府多久,阿姐便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他的手碰上自己的脸庞。   “真的很像吗?”   这张带着玩味的俊脸,比温之俨还要旖丽异常。   楚凝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入眼的人,既陌生又熟悉。   “阿煜?”   少年逆着光踱步而来,周身被月渡了一层光,越发显得清冷矜贵。   “阿姐如何这么快就忘了阿煜的声音,是因为阿煜不重要,一开始就没有入阿姐的心。”   “还是因为嫁人了,不想要我了。”   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透骨的寒冷。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少年漂亮眸色冰冷异常,隐含冰霜。   他在塌边缓缓蹲下,无比痴恋凝望着楚凝的眉眼。   同时,楚凝也在看着他。   好熟悉,又好陌生。   熟悉是因为分明是常年在跟前,算是她亲手养大的乖巧少年。   陌生的是,他的乖巧全然不见了。   露出来的乖戾,叫她心惊胆寒。   一袭暗色红衣,冰凉的指尖细细摩挲在女郎的脸侧。   眸色中与婚服同等令她触目惊心的的猩红,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疯狂。   “阿姐....”   少年越发贴近,温热的气息尽数到她的耳侧,带起无边的颤粟,那股熟悉的黏连感,又来了。   “为什么.....阿姐的眼里从来看不到我?”   明明他已经装得足够乖,和他喜欢的人已经那样像。   只要认识温之俨的人,无一不说他跟温之俨是相似的,不说他乖巧的。   楚凝被震得说不出一句话,她不是傻子。   她深知这句话的深意。   这是什么?怎么可以?   阿煜,是她亲手养大的,怎么可以对她生出这样的心思。   少年的指尖流离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叫人难以忽略的灼热,酥麻感,实在是太浓烈了。   楚凝想要避开可以浑身没有力气。   眼下,不能跟阿煜正面来讲。   他未必能够听进去。   趁着局面没有太难看,还能够收拾。   她打着哈哈,缓和说话,“阿煜,还好你来了,有人要对阿姐不利。”   两人凑得极近,几乎鼻尖触碰到鼻尖。   少年伸手点着女郎的眉眼,轻轻的,像小孩碰到了喜爱的,他很喜欢,挪不开眼。   “阿姐还在装傻。”   “看来还是要我说得更明白一些,或者做得更明白一些,阿姐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才不会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置之不理。”   言罢。   少年的脸庞越发接近,只差一点点,就要碰上了。   只需要一点点,这时候,谁若是做一些大动作,都能够碰上对方。   真正的接触。   彼此的气息渐渐融合,楚凝闻到了他身上的清洌少年气息。   越来越近,唇快要贴上时,楚凝终于被迫正视眼前的局面,不再躲避。   “怜煜!”   “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听听啊,少年的指尖一动,还是阿姐的语气。   只是凶了一点点。   少年停得很近,跟楚凝回话,眸光露出阴冷之外的一点点欣喜。“原来阿姐知道我的意思啊。”   “那明白清楚,在装傻了。”   实在是太近,不能这样与之交谈   楚凝闭上眼,跟他直接讲道,“你退一些,不要离我太近。”   局面挑拨着楚凝心里的人伦纲常,她简直无法直视当下的局面。   怎么能这样!错了!   乱成这样是不行的。   “阿煜.....”   唤了他的名字,楚凝不知道如何劝起,思忖片刻,她摆出长姐的语气和态度提醒他。   软和的话,未必有用,于是她恩威并施。   “不要一错再错!”   岂料,就像是火折子一瞬间点燃少年心里堆积了很久的木柴,燃得他红了眼睛。   楚凝不可能看着他疯,见他模样可怜,自己也不忍心,撇开了脸。   声音稍稍轻了一些,却不改变自己的立场。   “现在把阿姐送回去,你还可以回头。”   “阿姐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依然是我的弟弟,我还是你的阿姐。”   少年听她的话离远了一些,很久没有动静,楚凝以为他胆子小,性子是乖的,偶尔离经叛道而已。   再拉回来就是了。   这不就拉回来了吗,还是听话的。   转过头看,他的眉眼低垂,脸上的倔意丝毫没有转变,说出来的话依然很气人。   “回到从前?”   “还可以回到从前吗?”   少年不明白,他疑问看着楚凝。   为什么阿姐知道过后,会是这样轻飘飘否定他,抹杀他,想要把一切都按回原地。   楚凝执拗又直接了当地说道,“可以,当然可以。”   必须可以。   不可以难不成还要变成眼前的局面不成,眼下才是错的。   “我们忘掉现在的事情,你把姐姐送回去,之俨那边我跟他说明,他不会计较。”   “今天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怜煜低低笑着,黑暗当中,眼角有晶莹的泪光在闪。   “回去,还想着回去呢?回不去了姐姐。”   他费尽心机才有今天,为什么要回去。   他伸手替楚凝理顺耳边的乱发,毫不掩饰地赞许道,“姐姐穿嫁衣真美。”   “放这么美的姐姐回去,任由你跟着温之俨成亲吗?”   一想到楚凝红妆嫁给旁人的场景,他心里就跟刀割一样难受。   “姐姐要嫁人,不如先杀了我。”   他给楚凝喂了一颗药,楚凝起先以为是什么,紧闭着唇,倔强不肯吃。   女郎的抗拒,好似一把弯刀刺入少年的心间,他的语气无比的酸涩。   “阿姐怕我会下药害你。”   “我在阿姐的眼里是这样的人?”   楚凝神色复杂看着他,就这样默默不动看着他。   少年扯出一抹苦笑,他把药掰开掰成两半,他吃了一半,另一半递到楚凝的唇边。   楚凝放了心,才肯吃下。   吃了这药,等了一会,她察觉到自己体内已经有力气了。   已经能够撑着手站起来。   虽然不是很多,但足够用。   没了那种由着人摆布的无力和恐慌感,楚凝心里松了一大截气。   她坐起来,想要下地上走走,穿上靴子,整理自己的衣裙。   少年攥住她的手臂,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递到她的手里。   “阿姐,你要走,便杀了我。”   言罢,一手扯开衣襟,露出精瘦的胸膛,指着心口的地方。   “杀了我,阿姐往西走。”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放置一旁。   “带着它走,交给门口守着的人,他们不会拦阿姐,无论阿姐说什么,都只会言听计从。”   楚凝被迫握着这把匕首。   匕首握到手里,她捏得紧,是打算想做防身用,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把匕首杀了他。   一听到少年嘴里冒出来的杀了他,下意识要甩掉。   少年强硬制住她的手腕往下包裹住她的手,带着她往自己的心口地方刺。   刺入,他丝毫不眨眼,仿佛一点都不怕疼。   求死之心,悲壮而浓烈。   就这样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刀尖又锋利,推搪之间,已经冒出了殷红的血珠。   楚凝吓得往后带刀把,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手里沾了血珠子的刀扔弃在地。   为防止怜煜又发疯,楚凝把刀踢得远远的。   片刻之间而已,少年心口处的伤口冒出来很多血,滴成长长的血线。   没入腰腹当中,晕染的逶迤堆在下的衣襟颜色更深。   看着往下流的血,楚凝压着的理智和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顾不上礼义廉耻,没有穿靴,赤着脚站起来。   怒吼道“你疯了!”   “还要不要命!把自己的命当成是草芥,故意做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是要给谁看!”   这大概是裕安长公主情绪最外放的一次,破除她一身束缚的纲常伦理。   以及学了半辈子刻进骨头里面的女德女训。   浑身上下乱糟糟,说是衣衫不整也可以。   总是她从没有这样过。   怜煜笑着看,阿姐便是生气,也有种怒放鲜活的娇艳,这才是她本来的颜色。   “嗯。”   少年也跟着她站起来。   他还敢真的接话说,“不要了。”   少年已经比楚凝高很多很多,楚凝不得不仰着头看他,她张姐的气势,在明面上已经输了。   少年垂着首,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我是疯了。”   楚凝还在喘着气,怜煜往后说道。“如果不疯,又怎么会觊觎阿姐。”   他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都一股脑地说出来了。   先是克制隐忍的第一声,“阿姐...姐姐....”   随后便是讽刺的“呵呵呵,姐姐.....”   阿姐,就是因为这该死的称呼,才让楚凝丝毫没有考虑他。   怜煜恨极。   “阿姐。”   少年复又向从前那样叫她,乖怜柔顺,不过比从前多了几分凄苦。   “我的阿姐,明满京畿的裕安长公主啊,国之明珠尊贵无双。”   “而怜煜呢,我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隶,无父无母,无名无姓。”   “我所有的一切都是阿姐给的,而我还不自量力地喜欢上了阿姐。”   “我怎么敢,怎么有底气。”   正因为没有底气,心才这样酸。   藏得他都快要分不清现实。   他撕开自己的面具,露出底下掩藏了很久的真面目。   “可是,我就喜欢了,抵不得赖的,我也不想这样。”   “阿姐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想。”   他不想闹得这样僵持,不可挽救。   可是没有办法,做得再多,一切都只是无用功而已。   “每一日都难熬极了,我看着阿姐和邵瀛亲密。”   “他可以揽着阿姐的腰,正大光明站在阿姐的身侧,耀武扬威似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我那时候也只敢想。”   “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躲在后面,躲在见不得光的暗处,像个一条没有骨气的蛆虫,连眼睛都不敢多抬,不敢多看,生怕露出一丝丝的端倪。”   “怕被阿姐发现,也害怕别人发现。”   “害怕别人发现告诉阿姐,阿姐把我撵出去,那我就连留在阿姐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少年越说越是激动难言,他的两手忽然抬起,攥着楚凝的肩膀,将她正面对上自己。   她通红的眼睛直视女郎的目光。   楚凝一点都不想和他对视,就一直挣扎,想要挣脱她的桎梏。   奈何少年的力气极大,她的肌肤娇嫩。   很快就红透了,磨疼了她自己。   全然顾不上面子,里子。   裙面都散了,眼下剪不断理还乱的困境,叫楚凝一时之间,心头大噪。   少年不断用不爱惜自己的方式提醒她。   “今日阿姐要走,就亲手杀了我,否则我绝对不可能放你去跟别人成亲。”   “我活着一天,你就死了要嫁给别人的这条心吧!”   少年最后的一声吼,把两人之间喧闹吼停了。   楚凝喘着气瞪着他。   她想要回到之前,不曾想越说扯得越来越远,压根就拉不回来了。   这种脱缰,只能眼看着的无力,叫楚凝惶恐。   她任由着局面僵了几分钟,在内心不断告知自己,不仅能够太慌,鉈妄图理清楚思路,把很乱的思绪归顺清楚。   短暂的冷静,能起得了什么用。   不是说一点都不起作用,而是全然都没有用。   她的脑子里也跟着乱麻麻,甚至头疼,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像乱的丝线,完全找不到头和尾。   面前的少年犹如挣脱了笼子的困兽。   仅凭三言两语就把他给劝回去,只恐怕收效甚慰。   站也站累了。   楚凝心一横,她威胁直接道,“你如此一意孤行,不打算放我走?是替自己想好退路了?”   怜煜不犹豫,他不怕威胁,点点头,“阿姐,我说过了。”   “要走可以,杀了我。”   继而,自嘲地笑笑。   “反正我这条命都是阿姐给的,还有这张脸,这张罪恶的脸,我死后,阿姐也可以径直剥去,日夜观赏。”   他转过背,又要去找那柄刀,楚凝及时拉住他,把他给拽回来,不给他再疯。   “怜煜,适可而止。”   楚凝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自己的心绪拉回来。   她再次走上上辈的台阶,从他的漩涡里抽身,清清楚楚和他讲道理。   “阿煜.....”   “阿姐知道,你年岁小接触的人少,不知道男女之情。”   “你和阿姐在一起最多,你接触的人多一点,就不会觉得姐姐有什么稀罕了。”   “你冷静一点听阿姐的话好不好?不要再闹了。”   “闹?”   她只以为他自己是在闹吗?   怜煜看着女郎的眉眼,他足够冷静了。冷静到了无数次。   清清楚楚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他才会谋划这一切,他想要阿姐,已经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我知道我自己在想什么,在说什么。”   “我更明白我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楚凝清楚告诉他,“你走错路了,也不该要。”   怜煜把她的话置若罔闻。   “我想要和阿姐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死了也要葬在阿姐的身边。”   “阿姐你说过的,我只要说出来,你就会为我做主。”   “怎么?”   少年威逼对上她的眼睛,他的眸色还是很漂亮,是楚凝见过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一直都没有变过,时至今日,也没有变。   “阿姐要反悔?”少年质问道,前路对不通,他孩子气的耍上了浑。   “你明明答应我,如今又不作数,是不是在把我当成猴耍?”   “想要把我推给别人,不要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别人。”   楚凝静静听着他说话,不做反应。   “堂堂大褚的长公主殿下,今日真的要失信于人吗?”   这还是第一次,他胆大包天叫裕安长公主的名讳。   是又爱又恨,几乎是磨着牙,拿她丝毫没有办法。   真的没有办法。   怜煜又能如何,他能怎么办。   什么都想做,又害怕那样伤害到了阿姐,她若是生了大气,再也不理他怎么办?   或者以死相逼,那他又该怎么办?   他其实很害怕,没出息极了,有很多害怕。   可是,这些都不能表现出来,万一被阿姐知道,她是一定会用这些让他害怕的东西来逼迫他。   他在赌。   女郎良久都没有说话,显然是被他给气到了。   她早日没有预料到,今日虏走她的就是怜煜,更不会想到自己对他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甚至以死相逼。   “怜煜,你这样的行为,一哭二闹三上吊,与深宫怨妇有何区别?”   “我平日里教导你,君子坦荡荡,只有小人才会长戚戚。”   “你全都忘了是不是?”   楚凝妄想勾起从前的丝丝回忆,叫他想起来从前以姐弟相称的日子也是很美好的,不是闹了。   少年显然是不会管。   只要能够得到姐姐的青眼,无论是多大的混账事,他都会去做,更遑论这一切。   “阿姐,你知道吗?”   少年一步步逼近,楚凝退无可退,后面就是床榻,腿弯子不小心磕到,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坐了下来。   她的手扶着床塌的边沿,想要往旁边挪动。   逃离少年的视线范围之内。   为自己争得一席能够让她自己有安全范围之内的地盘,不要这样被动。   怜煜整个人笼罩过来,轻而易举将她抱在怀里,膝盖骨跪在她的面前。   依恋而无可奈何。   “每次,阿姐一摆出这副长辈的模样训我,不会叫我惧怕,只会叫我更加兴奋。”   太近了,比上回还要更近。   尤其两人还是清醒着的状态,他又刚刚表明了自己的心意,情况不明,楚凝真的很害怕少年剑走偏锋。   可是她又不敢轻举妄动。   就怕刺激到他,作出不可挽回的事情,眼下充其量不过就是口舌之争。   不可以再闹了。   稳下来再说,至少先安抚他的情绪。   女郎如此想,大度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借此给他顺毛,不叫他太闹。   女郎的动作莫名触笑了少年的点。   闻到女郎身上能够叫人安静下来的体香,依恋蹭着女郎的颈窝。   有些得寸进尺了。   楚凝往旁边挪开自己的身子,保持住那根名为姐弟之间的线。   怜煜还是特别的强硬。   楚凝挪一小步,他就前进一大步。   女郎的细腰都被迫屈折起来,轻拍少年,想要安抚他后背的手,就这样停下来,变成了拳头打下去。   警告他不要得寸进尺的意思。   少年被打了还在笑,闷闷地,声音顺着楚凝的耳朵,钻进去五脏六腑。   “阿姐。”他又叫。   “刚刚的话我还没有说完呢,说到哪里了?”   楚凝回想最后那句话,故意不搭理他,就怕他蹬鼻子上脸。   “噢,我想起来了。”   “说到每次阿姐一摆出长辈的态度来训我,我就会特别的兴奋。”   “阿姐要不要猜一猜我在兴奋什么?”   楚凝可能会有一点感兴趣,她也不问。   少年凑近她的耳朵,不许她回避,故意让她听见。   “撕了阿姐的裙衫。” 第25章   简直大逆不道!   楚凝捏着他后背的手, 挪到了腰眼的位置,使劲掐,同时嚷嚷道。   “怜煜, 你放开我!”   “不放。”好不容易才抱住阿姐, 一定要多抱久一点点, 才能够缓解他的愁闷相思之苦。   “才不要放呢。”   傻子才会放手。   不知抱多久, 依然缓解不了,只会让他越发的心生贪念。   只停留在抱都不够了。   还想要更多。   阿姐,今天真的很漂亮, 怜煜拨开她的头发,感受玉肤的冰凉和香甜。   太白了,又香甜嫩滑,想在上面留下印记。   让所有垂涎阿姐的人都知道, 阿姐是他一个人的。   “阿姐呢?”   少年反而问起来,楚凝的两只手都被他用手肘制住,进退两难, 只能由着他抱。   “阿姐对温之俨一往情深,终日与我相处之时, 有没有生过别的想法。”   知道楚凝不会搭理他,怜煜自顾自地说道,“阿姐有过吗?”   “看着我这张与阿姐心上人相似的面孔, 有没有想把我推倒?”   “撕了阿煜的衣衫,让阿煜做些什么?”   楚凝的脸色爆红, 动手打他。   “怜煜!”   少年低声应, 唔。   “是有还是没有。阿姐都不理我一下吗?”   楚凝一而再地忍下来。   越是搭理他, 只怕他越发来劲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 楚凝的腰肢都酸麻了, 怜煜才松开。   松也没有怎么松,手掌在她的腰肢之上,虚虚弱弱地搭着。   用自己的铁臂。   为她圈出了一个可以活动的范围,仅限于在他的怀中。   楚凝觉得羞耻。   那种违背刚常伦理的耻辱感,一瞬间在她的心头上一下子散漫开。   叫她难受。   “怜煜,放开你的姐姐。”   你的姐姐四个字咬得很重,少年反复咀嚼姐姐这两个字。   “还没有抱够,要再抱一会我的姐姐。”   他倒是会说。   挣扎也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好不容易回了那么一点点力气,楚凝也不希望全都给搭进去。   干脆强忍着心头的不适。   就当是孩子家的胡闹。   可是她要怎么忽略?怜煜掐着她的腰,径直把她整个人给提起来,调换位置,径直让楚凝坐到他的腿上。   羞耻的感觉比之刚才还要更胜。   几乎是冲上了楚凝的脑门,让她整个人都炸红了。   因为正下来的危险,隔着薄薄的衣物压根有种螳臂当车的可怜。   她不自在往外挪。   少年察觉到她的动作,慢条斯理等着他挪出去了,又伸手把她给拽回来。   好几次了跟玩一样。   楚凝再好性子,也有些按耐不住。   这一回作对似的,她也深处指甲往下掐。   少年不怕疼似的,给她弄回来。   他还十分散漫而又欠揍地说道,“其实这样来来去去的,不小心蹭。”   “也挺舒服。”   他甚至问起楚凝,“阿姐呢?觉得舒服吗?”   “只是有的时候,阿姐的力道大了许多。”   抓住楚凝的手,在眼前细细地查看。   “阿姐的指甲虽然有些长,但是掐人一点都不疼。”   楚凝依旧是冷着脸默声,让他自言自语。   少年的心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必等着他闹够了,兴致散掉就能够回归正路。   怜煜显然是料到他可能会提前这样说,明明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是楚凝的忌讳。   过不去了,非要提。   “阿姐,你还记得吗?上回我们去行宫泡温泉,那次阿姐的马受惊了,我和阿姐一路滚了下去。”   “然后.....”然后明明就没有什么,他刻意说得意味深长,引人遐想。   “不小心也是撞到了。”   那时候只有淡淡地尴尬而已,现下再提起来,就引人无限的遐想了。   楚凝是用了很大的劲头,才把嘴边要骂人的话给憋了回去。   “.......”   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样能说会道,话还挺多。   “阿姐你说我恶心卑鄙无耻下流也好,只要能够待在阿姐的身边,什么都好。”   做梦他都想能够将阿姐抱在怀里。   如今而下,终于实现了。   “这里是哪里?”楚凝终于开口问道。   怜煜自然不肯说出来,“阿姐觉得这里不好吗?”   “太黑了。”   “阿姐怕黑吗?不要害怕呀,我在阿姐的身边,一直守着阿姐。”   往常,这样的话都是出自楚凝之口,由她来说给怜煜听,劝慰他不要害怕,万事有阿姐在。   “你答非所问,要跟我装聋作哑一辈子?”   听到一辈子,他低着头思忖,一辈子和阿姐在一起。   这也太好了吧。   “我想的。”   不要再跟他说话了。   简直就是对牛弹琴,楚凝心里也不想再和他继续沟通。   就看他还要再接着说什么?   楚凝自己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有好多,千算万算没有算到。   他从软枕底下拿出来一支簪子,递到楚凝的眼皮子底下。   “姐姐看这支簪子眼熟吗?”   “还记不记得这支簪子背后的故事。”   是那支丢弃了,楚凝命人重新打的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   她当然知道这支簪子背后的故事,还想着按耐下来,真是被他逼得一点都静不下来心。   楚凝瞪大眼,提出质问。   “那时候,我们.......你醒着?”   所以一切都是他故意的,故意装出可怜的样子。   不然如何摆出那副遭人丢弃,委屈巴巴的场景。   怜煜少见摇摇头。   “只记得一些梦里的片段,是阿姐对我细心照料。”   梦里太美好了,所以也只可能成为梦了。   他是把一切都当成了梦,少年轻笑,“的确,一开始之前我都是把这里当成是梦的,知道那日我在塌上发现了这支簪子,我就开始怀疑了,这一切不是梦。”   “是真实的,阿姐被压了,还要好脾气的哄着我,顺着我。”   他还有脸说出来,也不觉得这样到底合不合适了吗?   就算不是醒着。   想过来后,一瞬间都还能记得,也不排除是他就是故意装聋作哑的模样。   看似所有都是他一个人在装傻,其实当成傻子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他压根就是在装模作样。   楚凝生气了,很生气的板着脸。   “怜煜,这样子玩弄人好玩吗?”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女郎气到白软的雪峰不断起伏, 漂亮的杏眼盛满了怒气瞪着他。   显然是玩弄这个词将她的怒气再次推高。   少年饶有兴致盯着女郎莹白如玉,因为愤怒显得鲜活异常的面孔。   他好奇,仿佛发现了很妙不可言的东西。   像孩子一样新奇地盯着她。   阿姐过往从来不会这样, 只会温柔地对着他笑。   少年的眼睛纯澈, 和着月光有一丝晃眼的蔚蓝, 很干净。   凑得极其近, 楚凝的怒火渐渐被他收容。   最终之下,变得暧.昧而不可言喻。   楚凝挣开他的手,少年站起来, 看着女郎乌黑的发顶。   腾空将她抱起,楚凝的心一时之间被吓得没有着落,两只手很害怕地缠住了他的脖子。   声音恐慌而干.涩。   “你、你干什么?!”   少年凑下来,楚凝怕挨近, 撇开头。   “阿姐不要动,要是不小心摔了阿姐,会很疼的。”   “我也会心疼。”   言罢, 他托着楚凝小臀的那只手莫名重了重点,意有所指。   楚凝脸色愠红。   脱口而出长辈款儿想要训他的话及时憋了回去。   她想到怜煜刚刚说过的, 每次她一本正经训他的时候,他就想要干什么。   见女郎乖觉,少年勾了勾唇角。   “你要带我去哪?”   似乎绕到了内室, 能倾斜照见光的窗台被遮掩住了,里面黑得让人没有底。   少年信步闲庭, 跟楚凝聊起了天。   “阿姐怕黑?”   楚凝不置一词, 她并不怕黑, 可是这里未知幽暗。   新婚之夜被人掳走, 这个人还是她从未想过的, 养在身边的弟弟,试问谁不害怕?   只是她不能说。   可惜,怜煜是察觉情绪的高手,楚凝的手指在无意当中攥紧他的衣襟后领。   已经足够他感受到女郎言语之下的紧张和害怕了。   他的步调放缓了一些。   楚凝感觉自己被放到了一旁的方榻上,随后她听到了细碎脱衣的声音。   两只手攥紧了。   “干什么?!”   楚凝的声音骤然拔高而尖锐。   少年替她整理换洗亵衣的手一顿,“阿姐,声音这样大,是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提醒楚凝,“我若是想做什么,早就做了。”   “何必等到现在。”   这话让楚凝的内心稍定,却也只是稍定而已。   “你带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角斗场低处阴暗,里头的奴隶天被练就了一副极其好的视力。   即便是在黑暗当中,也能够凭借自己的五感来辨明方向和阻碍。   怜煜拨动浴桶,感受水温。   恰好了。   他走过来攥住楚凝的手腕,感知到少年手上的湿,联想适才听到的声音。   楚凝知道接下来大概是要做什么。   “我自己来就行。”强稳住了心神。   耳边又传来男子的轻笑,“阿姐看得见吗?”   “浴桶很大,水很深。”   “仔细摔了阿姐,怜煜心疼。”   楚凝一而再按住性子,和怜煜讲姐弟情谊,总是被他曲解,索性只跟他谈道理讲内外有别。   “你我就算没了姐弟情分,更应该注重男女之别。”   哪曾料,少年哦一声。   还以为听话了,殊不知他调转矛头,“长公主不愿再与怜煜姐弟相称,如果是按男女有别来算.....”   楚凝心里一咯噔,没有拦住他欲往下说的嘴。   “我和阿姐亲密无间的相处有过,按世俗的规矩来,我应当娶阿姐了。”   着实是辩不清楚,她只当怜煜是小孩心性,随他闹,不理会他就好。   让他自言自语,驳不到关注,说不定就消停了。   楚凝摸着黑,两脚往前挪,不小心踢到了桶边,疼得瞬间痉挛,整个人嘶着声音,要蹲下捂住被磕碰的脚。   怜煜手急眼快护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阿姐!”   他吓得提心吊胆,女郎脸色稍带狼狈,少年脸都吓沉了。   “乱动什么?”   是责备的语气,楚凝本就尴尬,被斥得更是骤起了火,她撒起性,不要怜煜扶,径直推开他。   “松手!”   比怜煜的声音还要更高过。   一把攘开怜煜的手,倒扶住浴桶的边沿,想必撞得太狠了,疼得整个人一直在倒吸气。   “阿姐还要跟我倔,到底谁才是不懂事的,一直在闹孩子气。”   楚凝真想训人,却又怕触到眉头,嚷起来没有意义。   怜煜三番两次上来,还真被全都被她给推开了。   碰也不叫碰。   伤在楚凝的身上,疼在怜煜的心里。   也不忍心看着女郎独自在那边疼痛,僵持了一会,听到楚凝因为疼痛反复吸鼻子的声音。   最终还是妥协。   燃了烛火,又叫人进来伺候楚凝沐浴。   一直到给撞伤的足趾上了药,楚凝都没有再见到怜煜。   新来伺候的婢女细细嘱咐楚凝。   “姑娘的皮肤细嫩,这撞出来的伤着实吓人了些。”   乍然听到姑娘两个字,楚凝有片刻的恍惚,这是多少年前的称呼了?   仿佛父皇母后在时,还要再往前推一些,养在闺内时,那时候才被人称一声姑娘。   回想那时候与世无争,不谙世事。   对比而今说不清楚处境,楚凝忍不住愁云爬满脸。   婢女话多,见楚凝郁郁寡欢,宽慰劝了几句。   楚凝本来没有起别的心思。   见她面善心慈,没什么心计,边生了套话的心思。   装作不经意,“你伺候得很周到,是一直在这边伺候吗?”   这是一座深宅,楚凝看了一眼,外头高墙高得人难以攀爬,若是不走门,不借助云梯,就算是轻功顶好的人也难以翻越。   宅子里头的装潢更胜于她在长公主的寝宫,宽大,摆件无不崭新精致,有些奇巧的玩意,更是价值连城。   不像是短期能够琢磨出来的,显然是早废功夫,很早就着手布置了。   婢女果然没有察觉。   笑着答话,“姑娘觉着奴婢伺候得好,就是奴婢的福气了。”   进来的时候,宅子的主人可是吩咐好了,伺候好了人,有大赏赐。   “奴婢也是近期来的。”   “哦。”楚凝回以微笑,“我听你说话的口音,仿佛你是陇西人士?”   “姑娘好耳力。”   陇西每年上贡,都献美人,楚凝亲自给皇弟挑的人选,听得多了,耳窝子里有点印象。   楚凝又问了她的身家出处,说得多了,这婢女兴起,有些把不住嘴。   还以为真是自己伺候好了,哄得楚凝高兴,所以抬举她,仔细询问。   很是得脸劝楚凝,“这处地方是哪,奴婢也不知道,进来需要搜身,蒙脸蒙耳,由人带着。”   能够在京畿神不知鬼不觉将她掳走,怜煜心细,他做事必然谨慎。   “来时的脚程远吗?”   婢女没留心她话里的深意,回想答话道。“不是很远,虽然拐弯拐得比较多,却也没多少脚程。”   京畿的占地面楚凝知道,按照婢女所言,那必然还是在京畿了。   她在京畿多年,竟然还有这块地方。   “依奴婢看,姑娘不若顺从一些,我来的时日短,伺候的人家多,见过的人不少,这还是头一回见爷这么深情的人。”   “他对姑娘必然认真,姑娘也不是对他全然无情,您何必强犟。”   顺从?   顺从的意思,就是罔背刚常伦理,她和怜煜即便只是名义上的姐弟,也绝不可以!   楚凝垂下眼睫,也不好话透出自己心里的意思,只言一句。   “再说吧。”   恐怕她挣扎,话传到怜煜的耳朵里,叫他知道了……   又闹。   楚凝一夜无眠,她几次翻身坐起来,在不知不觉中,过了年岁,又快到春日了。   怜煜也是在春日里到她的身边。   将近有一年。   就是这短短的一年,发生了很多让人难以接受的变故。   今夜原该是她的新婚之夜,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所有的一切。   都是那趟下江南去观音庙后,开始横生枝节,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若是他能够及时的悬崖勒马,一切都有回旋。   只怕不听劝呢。   一大早,怜煜就过来了,他褪换了昨日的红衣,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身上着的墨蓝。   他只穿过一次墨蓝圆袍,那身衣裳是拜师时,楚凝亲自叫他穿的,衣衫都还是那一身。   他就只穿过一次,就没有再上过身。   今日怎么翻出来?   他乖而静地问楚凝,献宝取悦一般,给楚凝看,再问她。   “阿姐,我这样穿,合阿姐的眼缘吗?”   若不是宅子变了,听着他如常的语气,楚凝远看着,还以为是在长公主府上。   一切都没有变,不曾发生那些事情,他还是楚凝跟前乖顺的少年郎。   楚凝撇开头,不肯搭理他。   怜煜不依不饶起来,“阿姐是不喜欢我,还是不喜欢这身墨蓝色?还是觉得温之俨着墨蓝上身更俊过我?”   楚凝没有答话,自从怜煜知道他和温之俨生得像后,关于从前她生出来的那点子,想让两人相关的心思。   想从怜煜身上找到有关温之俨相关的消息,一点都不敢再提起。   就知道他在较劲,还说不是孩子性。   一直到用早膳。   怜煜很贴心,面前的膳□□致可口,紧着楚凝的胃口做的。   他知道楚凝胃口喜好清甜,却不要甜过腻。   牛乳兑了茶,正好。   楚凝没胃口用膳食,单是茶点喝了不少,怜煜夹给她的菜,她一点都没有动,明摆着是故意不肯吃。   女郎留意到,怜煜也没用多少。他一直都在张罗布菜,没动几筷子。   “阿姐不肯吃饭,还是在跟我怄气吗?”   少年搁了汤勺,低声跟女郎讲话。   楚凝打量他俊美的脸庞,过了一夜,昨日叫人害怕惊惧的疯狂神色全然不见了,看起来平缓镇静。   一副好说话,还可以交谈的模样。   或许有可以讲和的余地。   “阿煜。”女郎柔声细语。   少年耳窝一动,心中泛起涟漪。   看向女郎的唇,本以为这件事情掀翻了。   阿姐不愿意再叫他了。   再也不会奢望从阿姐的口中听到,她亲昵唤上一声阿煜。   楚凝重拾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你喜欢吃的干炒笋尖。”   怕是一个素菜分量不够,楚凝又给他再夹了一块鱼肉。   “还有这道菜。”   “不要只顾着给阿姐夹菜,你也应该多吃一些。”   呵,这句话她曾经也说过,那时候她在为治理水患的温之俨殚心竭虑。   少吃许多,女郎胃口不好,怜煜也跟着她不吃。   怜煜顿了一瞬,听女郎的语气,大概就知道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怜煜乖顺把楚凝夹给他的饭菜全都吃完。   楚凝见他肯吃,又给他多夹了一些。   不谈许多,还跟从前一样。估摸着怜煜的饭量,楚凝停了筷子。   用膳完毕,怜煜一直没有叫人来收拾。   楚凝斟酌开口,确保没有错处,“阿煜,昨日姐姐跟你说的话一直都奏效。”   怜煜拿了一个精巧的酒盏握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   “什么话?”   楚凝轻触眉头,又很快散开,保持脸上轻浅的笑意。   “阿煜,姐姐知道这些日子对你的关怀甚少,叫你心里不爽快,怨恨阿姐,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这就是她一夜未眠,翻来覆去给他找的借口?   怎么,只字不提温之俨?   女郎的手伸过来,要触碰抚摸他额头。声音温柔似水。   “阿煜,不要闹了好不好?”   “送姐姐回去吧。”   “姐姐向你道歉也向你保证,日后不会一定多关怀阿煜,不给你委屈受,你一直都是姐姐的弟弟啊。”   “弟弟?”少年嘲讽接道。   他倒了一杯酒,自顾饮尽,一杯不够,一杯接上一杯,很快端上来的酒壶都被他喝光了。   楚凝闻到酒气。   察觉到危险,怜煜一言不发到叫他害怕,通过余光扫到他发红的眼尾,酒水还沾在薄唇上。   艳色透出来,更叫人看出风情。   等不到回答,楚凝拔腿想走,她的脚步才动,怜煜一把攥过她的腰,待她惊呼一声?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坐到了少年的腿上。   “阿姐不是有话跟我说吗,话说完了?”   楚凝耳垂红润,“你放开我。”   拍他的手背又被他攥握在手中。   “跑什么?”怜煜以强势的力量,牢牢将楚凝围困在怀中。   他闷笑,“阿姐,你说你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楚凝不动了。   “怜煜!”   少年懒散应声,“嗯。”   又是一声,“放开我!”   怜煜抱得更紧,楚凝紧紧靠着少年壮实的后背,热得她起一身的颤粟,鸡皮疙瘩冒起来。   违背刚常伦理的耻意又在蔓延。   她羞愧得不断挣扎。   少年显然刚刚也怒了,挟制住她,不给她闹腾的机会,女郎身上的香,甜得他有些飘忽轻然。   “我纵然喜欢阿姐温声细语唤我阿煜,不悦阿姐连名带姓喊我,时局所致,却也不想听到阿姐要和我划分界线。”   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发狠。   “今日晨起,雨没有再落了,晨光正好,我原想着带阿姐出去晒晒太阳,阿姐又何必扫兴,非要惹怒我。”   他说话就说话,非要更凑到楚凝的侧旁,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只差一毫。   “姐姐弟弟?”   “姐姐弟弟能有这样亲密吗?阿姐到现在还非要估错我们的关系。”   气息扑面而来,比直接贴上去,更折磨人?让人觉得危险。   “一定是我昨日里的大度叫阿姐,让阿姐不把我的话放到心上。”   “我说过什么?”他问道。   楚凝不回,得空子双手钻出来,推开他,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与怜煜拉开距离,还真是被他给制裁了。   他也跟撒气似地又将楚凝给抓回来。   死死抵在怀里,闷头就亲了下去。   “这呢?”   “足不足以让阿姐认清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抽身,还有脸再提醒。   话落,不给机会再次覆上。   显然是少年的第一回 吧。   毫无技巧地乱啃,贴上去就乱来。   磨到火辣辣地疼。   他用身体抵住,掉转矛头,将楚凝整个人困在圈椅当中,两只手掌住她的脑袋,不许她逃离,强势到令人惊恐。   一点技巧都没有,仿佛发狠反扑的犬。   楚凝等他发够了愤怒。   怜煜尝到了甜头,他本来就天资过人,逐渐摸出了门道,辗转反侧地渐渐地变温柔了。   空气中只听到吮声。   等他有些沉沦地闭上了眼睛。   楚凝也闭上眼睛,用尽全力一把攘开他,他的腰撞到圆桌上,食盘碟子全都噼里啪啦倒在地上。   “啪!”   少年的脸被打得偏朝一边,他肤白,瞬间浮现了一个很明显的巴掌印。   他的拇指摸到嘴角,被女郎打破了,舌尖抵着后槽牙。   还笑。   楚凝掌心发麻到疼,冷眼看着他受伤的脸庞。   激愤过后。   她心里也生出一丝淡淡的不忍,很快又被羞耻给掐灭,咬着牙狠斥道。   “滚。”   话出口,她自己都惊诧。   少年眸光浮现受伤,楚凝刻意不看少年俊俏的脸庞,下了逐客令。   两人之间一直待到冷静。   少年取过斗篷,留下一句,“阿姐好好休息。”就快步离开。   进来收拾残局的人,还是那个婢女,她低着头不敢多看楚凝红肿的粉唇。   收拾好了圆桌的狼藉,很快给她递上涂抹的药膏。   自那天不欢而散过后。   一连半月,楚凝都没有再见到怜煜。   虽然没有见到,却变着花样给楚凝带各种各样的新奇玩意,都是长公主府上不会有的东西。   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避着,若说是避,但似乎又些避过头了。   楚凝察觉到宅子内的防备也没有这么严密了。   她甚至从婢女的口中打听到了婚亲的后续。   京中并没有传出裕安长公主新婚之夜下落不明的消息。   没有什么大风声,听说只是病了,一直在伯爵府养着,不见外客。   外人对于这个托词并不信。   还打趣,裕安长公主与伯爵新婚燕尔闺趣正浓,推出来的搪塞话。   宅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婢女。   她每日都要外出,楚凝与她交谈中,摸出了一条很关键的信。   这座宅子,距离伯爵府竟然没有多远。   只要到人多的地方露个面,回了伯爵府,到了府上,怜煜指不定也没有法子了。   楚凝起了要跑的心思,心一横打算孤注一掷赌一把。   她夜里假装自己难以入眠,诓骗婢女夜谈。   明日是怜煜的生辰,想要亲自给他买个生辰礼,哄他愉悦。   婢女巴不得楚凝服软,她也能算个功臣,没有多想就应下。   上了楚凝的钩子,自以为她很聪明。   二日早上换好了衣裙,楚凝摸花脸出去。   怕有人跟着,楚凝真的装模作样,去买了一样礼品给楚凝做生辰礼。   走了半条街,她拐入深巷,越走越快,只要往这条道出去,就通向伯爵府后面,就能重见天日了。   楚凝的步伐越来越快。   手里包裹好的生辰礼盒,已经被她的冷汗浸湿,捏到变形。   只差十步,九步、八、七...   就要看到光亮的巷口。   最后一点点,楚凝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逆光出现了一名少年,他脸上噙着笑意,似乎早已在那里等得有些时候了。   等着她自投罗网。   楚凝摸着受雨水侵蚀结青苔的墙面,缓缓而退。   少年活动着手腕,压下口中的腥甜,慢慢走过来,声音不轻不重。   眸光带着打量,别具收拾人的威压。   “阿姐,告诉我,你要去哪?”   作者有话说:   没有弃文,前两天生病发高烧被隔离了。   回来了回来了。 第27章   桌上的茶已经凉透。   掌心里面原本随手买的小香囊被攥得紧巴巴的, 而今的氛围,楚凝很不喜欢。   旁边的少年的手指骨节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子,发出叩叩叩的声音。   楚凝的心跳也跟着敲打的声音七.上.八.下的动着。   怎么场面一换, 倒变成她理亏了?   先前是谁先起的头, 挑的梁子。   “我等了好一会, 阿姐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跟我交代吗?”   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   楚凝能捋顺, 也说不明白。   那天的事情发生后,少年半月不归,天大的气都散尽了, 何况提出来尴尬。   再把那事提出来兴师问罪。   也未必能与她今日逃走的事情与之抵消。   但她是被囚,凭什么不能走?   楚凝想明白了,壮着才平静不久的心对上少年的眼睛,她气更足, “交代什么?”   几日不见,少年似乎清瘦了不少。   素来干净的脸庞也有了不少胡茬,五官越发的立体了, 没来的日子他是在忙?   少年为女郎理直气壮的语气惹得轻笑。   笑声沉闷郁重,带动胸口的伤势, 起了咳嗽。   楚凝看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阿煜两个字卡在嗓子眼,换了称呼,“你……怎么了?”   话吐露嘴边, 接下来的话又噎了回去,饱含关切的眼神也迅速收了起来。   短暂的关怀, 转瞬即逝, 少年依然敏锐的捕捉到。   “阿姐是在关心我?”   楚凝保持沉默, 手里原本佯装做生辰礼的香囊现下倒是成了打发尴尬的东西。   低, 还没有能够专心玩两下, 就被人凭空抽走,香囊的麦穗划过她的指腹,有些许痒。   楚凝的手指在蜷缩起来,望向他。   少年对着烛火仔仔细细端详着皱巴巴的香囊,上头的纹路。   比不上在长公主府楚凝给过他的香囊。   那时候他还在将养,身子虚弱,楚凝为了祛寒,叫郎中缝制安神助眠的药材,制成香囊系在腰间悬挂。   “听宅子里伺候的人说,今日是我的生辰。”   “为了叫我开心,所以阿姐才大费周折亲自去买生辰礼物要哄一哄我。”   他扬手将香囊收到掌中,漂亮的眸光闪着很亮的光,“是不是这样?”   明知故问的话,楚凝置若罔闻,“......”   少年非要问,“阿姐怎么不说话?”   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没有刚刚的嚣张跋扈了。   眼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怕又绕回去。   楚凝只想快点揭过她妄想逃走,结果被怜煜遇个正着,抓回来的事情。   心不在焉回了一声。   “嗯,给你买的生辰礼。”   闻言,怜煜又把香囊拿起来打量,烛火将他的眸光照得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楚凝不自觉被他吸引,他的俊美不在皮相,更在骨,出挑得少有人及。   过往的漂亮还带着稚嫩,而今退却了稚嫩,别说挪不开眼,只恨不得多将眼神放到他的身上。   “明日不是我的生辰,阿姐还记得我的生辰吗?”   他提醒楚凝一遍。   “在阿姐生辰的前三日。”   他直白,“虽然我知道阿姐在撒谎骗我,出门是为了逃跑。”   楚凝不噎了一噎,他扭过头,对着楚凝展颜清朗一笑。   “可我还是高兴。”话有些傻傻笨笨的,甚至呆笨。   一个香囊而已,他这样喜欢,小心翼翼地捧着。   少年的眼光过于干净纯粹,女郎刚刚的噎语都被化解。   被他脸庞的俊美以及话里的稚气,深梗住,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甚至内心开始敲打,颇叫她感伤自责。   可分明,是他固执犯的错。   却也怪她没有教养好,才把他带歪了。   “阿煜。”楚凝喃喃一声,到底怎么样,怎么做,才能叫他迷途知返,一切都会到改走的路去。   怜煜将香囊递到楚凝的眼皮子底下,打断她的话。   “阿姐替我系上吧。”   楚凝取过这个朴素平庸的香囊,她花了六文钱不到买的香囊,系在他的腰间,拴得很牢靠,   女郎发顶乌黑,垂下首,怜煜低头伸手将她圈住,整个人抱在怀里。   楚凝一僵,正要动   她的手肘子碰到少年的胸膛,引起他一声闷哼,“阿姐,别动,叫我抱一抱。”   很暗哑的一声,有些奇怪。   “我不做什么。”他瓮声瓮气的。   听到他话里的疲累。   楚凝蓦然停下了手,甚至于差点又要拍他的肩安慰他,待扬到了半空,又顿住,握成拳收紧。   这已经是习惯性的安抚照顾。   静默良久,想到他那声闷哼,又闻到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楚凝继而又问起来。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少年声音平稳。   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通过镇压辽东的叛乱,为他的羽翼的丰满做准备。   少年得寸进尺,贪恋岂会满足,他收紧手臂。   “阿姐。”喊人喊得黏黏的。   楚凝本想沉默,还在闹得不开心,怎么就妥协起来,心里这样想,嗓子眼已经出去了一个单子音节。   “嗯。”   少年低笑,“阿姐,我都要被你糊弄过去了。”   “糊弄什么?”   楚凝装模作样,听不明白。   又沉默让他抱了一会,安慰的气息散去,余下越发浓郁的温热,就显得危险暧昧。   楚凝说一声够了,按住少年的劲腰将他往后推开。   声音也不温柔,“松手。”   “阿姐。”少年没听,把她抱更加严实。   他的声音低沉泠冽,暗哑隐晦,“这次的事情,我可以装聋作哑....”   楚凝的耳朵子锁躲,被他的大掌锢住腰肢,他依旧强势,意愿不可更改。   少年长得太高了,楚凝被迫踮起脚。   这个样子,仿佛在承.欢。   “但有些事情,阿姐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松开楚凝。   叫她站稳,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弯腰低下头,鼻尖蹭了蹭楚凝的鼻尖。   楚凝想要闪躲,反而成全了他想要的亲昵。   耳鬓厮磨起来!   他倒是心里顺畅,学着恩威并施,严慈相济给楚凝来了一遭。   少年的心里畅快,楚凝的肚子里窝了一堆火。   偏偏找不到发泄口。   裕安长公主礼仪得体,骂不来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着贵胄矜态。   不得不闷头忍了下来。   怜煜回房沐浴换了一身衣裳,头发绞得半干,披散在肩头。   他似乎真的出了一趟远门。   通过他送上来的玩意,玩意上头区别于京畿的纹路,楚凝猜测,他这一个半月,可能是去了辽东。   到底是为什么去了辽东?   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谜团,拨开他的面具,才发现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楚凝不知道该不该怪她自己,到底是从前没有看透他,还是怎么回事?   怜煜坐得笔直如松柏。   “我不在的日子,阿姐有想我吗?”   楚凝默不作声嚼着饭菜,并不理会他的问话。   怜煜给楚凝布菜。   “我没回来的日子,很是挂念阿姐,虽然每日都有人来汇报阿姐在做什么,不得见阿姐,心里总是空落落。”   楚凝听了也权当没有听见。   女郎的冷漠并没有碍。   少年依旧和她讲话,讲一些寻常锁碎的话。   角色对调了。   在裕安长公主府时,都是楚凝寒嘘问暖,如今换成他了。   用过了晚膳,怜煜和楚凝在宅子里散步。   “这里的布局,阿姐给还喜欢?”   在长公主府的原本上改了一些,抛开别的不谈,楚凝的确很喜欢宅子里的布局,没有一处不合她的心意。   楚凝抬抬眼皮子。“喜欢重要吗?”   “我若说喜欢伯爵府,你会送我回去吗?还是将这里打造成第二个伯爵府,供我居住。”   怜煜停下来脚,“只要阿姐喜欢,有何不可?”他话很是张狂。   楚凝就怕他眼中的固执,转望向远处。   “不必了。”   “假的就是假的,假的再如何,也成不了真。”   楚凝的心肠硬了几分。   她猜测怜煜的讨好,就是想要踩中她心软,磨着她的心肠,想要她妥协就范。   楚凝意识到自己不该一步步顺着走下去。   “怜煜。”   她叫他的名字。   是在警示,“你若是不想与我做姐弟,我们之间就没有情分了。”   “你也不要再妄图往我身上白费功夫,我会保持我自己的立场,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绝对两个字被女郎用得很好,成功刺得少年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不自然眨眨眼,看着女郎的眼睛。   “是吗?”   楚凝不忍心看他神色失落,说要狠心,也不可能立马就断情绝义,这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   “是。”   怜煜先给楚凝旁边放了一个鹅绒软垫。   楚凝一直都没有动静,她不坐。   怜煜按着腰腹,缓缓坐下,他双手交叠在额前,遮掩住额头上冒起的冷汗。   “阿姐。”   他的声音尽量平稳,压住自己的气性。   他就这么比不上温之俨?   楚凝望向他,女郎站着,就变成了她是居高临下了。   少年抬头时,手拂掉了脸上的汗,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没什么。”   “天色晚了,阿姐早些休憩,明日一早,我过来陪阿姐用早膳。”   少年言罢就走。   楚凝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是有什么急事?少年的步伐走得有些快。   走了便好,楚凝心里不安,她险些以为怜煜要在这边留宿。   陪楚凝用过了晚膳,伯爵府为他接风洗尘的饭菜做得精致可口,怜煜也没有吃太多。   温之俨给他夹了些菜。   “辽东苦寒,离京半月而已,阿煜憔悴许多。”   他又倒了两杯茶水。   “阿煜身上有伤,不宜饮酒,我以茶代酒,再次恭贺你大胜归来,扬名立万。”   少年喝了茶水。   脸上并没有得胜归来的喜悦。   怜煜看着碗里他夹过来的菜,目光不断上移,最终直白定在温之俨的脸上。   在考量,他和温之俨已经足够像,到底差在哪?   自他跟着温之俨出席后,许多人都赞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些人话里虽然有恭维的成分,却也不是作假,他明明胜过温之俨了。   在阿姐的眼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比不上温之俨了?   是哪里?   怜煜看得无比认真,想要找出这块他不如温之俨的地方。   目光停顿久了,让温之俨深觉得莫名其妙。   他和下属景扬对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他自己有何不妥贴的地方,没有察觉到不对。   笑着问,“阿煜,你这样看着我,可是我是有何处不妥吗?”   怜煜回,“没有。”   “我看你十分入神,是在想什么?可是在辽东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说来与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够帮上忙也未可知。”   辽东自立为王,一直都是大褚的心头大患,昔年有芩南逐带兵镇压,已水一站后,更是彻底打压了辽东的气势。   没想到近些年,辽东养得兵强马壮。   温之俨受到暗线的情报,大禹暗中接济,故意挑起事端。   辽东躁动,自然需要有人前去镇压。   此事备受瞩目,不容易寻常边疆的患乱,可以说是只须胜不许败,没有十足的把握,谁都不敢随意接挑子。   就有人找上了芩南逐,询问他的门下。   芩南逐就两个弟子,杜成越不出色,怜煜不同,他不仅仅是芩南逐的弟子,更是伯爵温之俨的儿子,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怜煜甚至来不及跟楚凝说明,他接旨意出征,也是没有想好的缘故,冲动之下,他吻了阿姐,怕阿姐闹,他就跑了。   贴上那抹甜软。   真是叫人心尖发颤,恨不得死了都甘愿。   简直是他梦里日思夜想的禁.果,让他一直在回味。   与辽东打了半个月,历经大小数不清的战役,才彻底击垮了他们的气焰。   为此,怜煜也受了不少的伤。   出师首战告捷,在朝野,一战成名,炙手可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的名讳。   除了被圈养的裕安长公主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之外。   他一回来就去找阿姐了。   谁知道撞上她要逃跑,气得扯到伤口崩裂。   把她抓回去要发难,怒气盖不过委屈,他也狠不下心肠怎么惩罚阿姐。   一个拥抱而已。   就叫他竖起来的冰冷瞬间崩溃,软和下来,他很想重重处罚,却也不敢,那样便是伤害阿姐了。   怜煜啊,真是没出息。   “没什么事。”看不出来什么门道,怜煜收回了目光。   或许是当局者迷,杜成越鬼点子多,怜煜打算多询问他几番,旁观者清说不定他能说出什么门道。   “你我父子,有什么不能直接说。”   温之俨开导他,“有事不要闷在心上,看你心事重重,几岁的年纪,就这样老气横秋。”   他说话的语气,很像阿姐之前,把他当成孩子。   温之俨若是知道,是他将阿姐给掳走。   会作何感想?   后悔对他不设防?才导致受到他的蒙骗。   会不会有一丝一毫责备他自己,从没有将他当成男人,对手来看待。   少年垂下睫毛,“是....忧虑义母。”   这个称呼也不是特别难叫出口,顺理成章就出来了。   “义母在大婚之夜下落不明,至今寻不到踪迹,不能为义父排忧解难,怜煜心中难安。”   温之俨无能,这么久了,京畿之中,甚至寻不到阿姐的一点踪迹。   他还有脸笑。   思及此,少年倒了一杯茶盏,借着喝茶的名头,盖住嘴角的得意和不屑。   谈到下落不明的楚凝,温之俨脸色变得凝重。   “到底是我无能。”   “一直寻不到片刻的踪迹,我的人已经派到了大禹,相信不日就会有回信。”   怜煜听着,温之俨派出去的人已经被他截杀,替换成了他自己的人。   传回来的信,都是一些假信。   本来联姻的事情备受关注,楚凝被人掳走,后手也被人处理得干干净净,压根找不到一点线索。   温之俨快速处理,二日肃清伯爵府上伺候的人手,再防有人混入。   这么久了,都没有楚凝的一丁点儿消息。   “我真是无用。”   怜煜默默听着,在心里表示中肯。   嗯,的确没用。也不知道阿姐看上他什么?   温之俨又饮一杯,语露出丧气。   他愧对先王先后,更对不起楚凝,若是楚凝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再没有脸面活在世上了。   怜煜起身作礼。   “义父宽心,怜煜一定竭尽所能,为义父找寻义母,手刃匪徒。”   温之俨看着他乖巧,话也恳切,宽慰许多,“你也不要太过劳累,这件事情,圣上也着御林军在办了。”   “快些用膳,这些日子辛苦,回来了,就好生休憩,寻常琐事交给下人去做。”   怜煜点头,没有异议道,“好。”   伯爵儿子得胜归来,上门祝贺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过脸想要攀亲沾点好的人。   怜煜不擅交际,温之俨接了两天的贵客,就以养伤为由,拒绝人上门探望,以免人多眼杂,走漏楚凝失踪的风声。   就这样一直藏着也不是事,宫内的御林军训练有素,怜煜不好下手,心中深觉棘手。   近来多烦忧。   在楚凝那边可以说不断的碰壁,他完全没有办法。   还有温之俨当初说好的不过是结盟之义,他竟然自作主张。   一点摆不正位置,真是充当他的亲父了,竟然频繁地给他张罗起亲事,惹得他心中很是不快。   当初辽东之势形如水火,他尚且不急。   对待眼下阿姐还有温之俨的张罗,竟然一筹莫展起来。   他都开始后悔了,当初阿姐喝醉时,为什么,他没有趁人之危。   “公主还在跟你闹吗?”   怜煜赛了一圈马,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他翻身下来,取过一旁的水壶仰头咕噜噜喝了几大口。   下颌线乃至喉结优越出众,异常博人眼球。   “啧啧。”   杜成越牵马过来,“我看你啊……”   他故意撞了撞怜煜的肩膀,“...求那什么不满?”   怜煜冷脸,还没等他骂人。   杜成越指着他的面孔,“我一看我就知道了,在姐姐面前吃瘪了吧。”   怜煜私下手的事情,杜成越是知道的,也只有他知道,若是旁人他必然觉得有悖伦理,到怜煜身上,杜成越已经习惯了。   好不容易抓到他吃瘪,杜成越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善罢甘休。   没等他开口,余光扫到不远处的一抹身影。   他的肩膀撞了撞怜煜,“哎...沛国公女儿郭芨来了。”   眼看着就要到面前。   杜成越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怜煜抽身离开,他没了倚靠差点摔落。   只剩他在后面干瞪眼,“你就走了?”   郭芨手里拿着贺礼,看着怜煜离开的方向,神色失落。   “这这这...郭小姐。”   杜成越打量她手里拿仿佛是食盒,胃口犯了。   “你送的什么,是吃的吗?不若我替你转达?”   怜煜带着一身热汗和一肚子气回了,脸色阴沉如墨,脑子里热腾腾的,他即刻就想要见到阿姐也没有经过允许。   主要是想着,这么晚了,阿姐肯定不让他见。   他脸黑闯进来,楚凝恰好出浴,站起来拿衾衣。   她才站起来。   简直就是不凑巧都赶到了一块。   怜煜未吭声,猛推门,劲风吹翻了屏风,看得一览无遗。   白过雪,高过山,密过林。   他冲动,也是不料,呆愣愣站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喉结不可抑制地滚了滚。   楚凝最先反应过来。   慌不择路用衾衣裹住自己,裹也裹不了大概,反而弄巧成拙,更吸引人的眼球。   雪白的藕臂指着门口,气得脸颊都红润了,羞得盯着脚尖。   少年还在看。   女郎呵道,“怜煜!你给我出去。”   楚凝有一瞬间是真害怕,害怕少年不听话,冲过来,毕竟推门进来之时,他的眼睛都红了。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往后转了。   煞人的气势在一瞬间被收走,脸红得仿佛要滴血。   骨子里还是听楚凝的话,整个人羞愧木木地往后调转,撞上了门框,哐的很大一声。   女郎都要怀疑,那门快要被他给撞倒了。   某些方面他虽然胆子很大,却掩盖不了他是个雏儿的事实。   什么都是第一次。   上回是第一次碰,这回也是第一次看。   还是看的自己梦中人,不可避免失态。   楚凝简直被他笨拙的样子惹得忘了尴尬,转而蓦然发笑。   怜煜在外面等,因为策马闹出来浑身的热汗已经全都干涸,黏糊糊地在身上,上半是冷的。   下半,却高高地翘起来。   近来心浮气躁,今日去策马也是为了能够多多排解心里的火躁,谁知道这一遭就撞上了这样。   刚才的画面如何都挥不出去。   怜煜在门口踱步,也不知道阿姐好没有好,少年在外面时不时地看,他自己都收拾不好。   额头的疼痛还提醒他发生了何事,怜煜不想再失态。   温之俨一直游刃有余,他不能被比下去。   只能先走开。   怜煜冲了凉水,终于把心里的火气给降下去,他换了一身白净的衣衫。   要解释说他刚刚是一时冲动吗?解释了,面上也撒不下去。   毕竟刚刚算起来,丢脸的人是他。   少年也不想服软,万一阿姐跟着他蹬鼻子上脸怎么办?趁机提条件,他难不成还要让步妥协?   楚凝暗中打量他的脸色,怜煜的脸上看似没有什么变化。   细看能知道,他的其实就是僵.绷着的状态。   楚凝倒了一盏茶,看少年一动不动,先发话。   “你来,有什么事?”   怜煜的目光循声过去,他的目光不受控制,是没忍不住,停留在绵软。   放在以往会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刚刚发生的事,少年往常一般,目光直白火.热,叫楚凝羞.臊。   她垂在身侧的手掌也跟着蜷紧。   努力维持平稳,用一副长辈坦荡的口吻,直问少年,“你看什么?” 第28章   怜煜听一年了, 他岂能听不出来女郎口吻持着什么的态度。   又是长辈款儿的。   都瞧见光了,到这个份上,阿姐竟然还能面色如常直问他。   这段时日他的努力付出, 都不能够让阿姐有一点点的对他的改观吗?   至少, 把他从弟弟的位置上换下来。   还真是把他当孩子一样无所谓?瞧光也就瞧光了。   少年愧疚的心思被刺激得荡然无存。   目光逐渐变得暗沉, 心绪也在缓缓地变动, 少年眼底的嘲弄稍敛。   嘴角扯出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朝前扯往事。   “阿姐还记不记得。”   楚凝的发丝只绞一个半干,顺在后面, 有几缕发丝,滚着水珠,黏在背部不怎么舒服。   “记得什么?”   “阿姐之前给我找的通房丫头。”   那个通房丫鬟是他想要阿姐心病发酵的开端。   “她得了阿姐的青眼,就仗着有阿姐给撑腰, 闯我的寝房时一点不怕。”   “那时候我也在沐浴。”   楚凝默默听着前文,听到沐浴时,她的目光一顿, 下意识往他身上巡梭。   场面不会也像刚刚他闯进来那样吧。   女郎的目光撞上少年眸光的笑意,她停止了。   转思忖少年说这番话的用意。   “婢女胆子很大, 身材却平平,远不如阿姐....”   楚凝脸色浮现上不自然,有些微红。   茶水没有咽下去, 就被卡在了喉咙,险些失态, 她又很快调整好自己。   想来说什么搪塞过去都不合适, 她一言不发。   怜煜便知道, 女郎又开始惯用上了装聋手段。   “不能说比。”   少年的语气变得讥讽凉薄, 却又真诚, “这世上有谁能与阿姐比。”   “阿姐容色绝丽,玉肤胜雪,身...”   楚凝头皮都在发热,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怜煜!”   不给他再胡说八道。   少年眨巴眨巴眼,过于长密的睫毛比蒲扇还要漂亮。   他唇的气息呼扑在楚凝的掌心。   湿热,奇痒。   “别...”   她肃着脸,“不要再说了。”   楚凝意识到不妥,该放开怜煜的嘴,就怕他又蹦出什么不妥贴,惊世骇俗的词语。   只能算是警告地捂住,不叫他出声。   因为楚凝快速地起身,小桌几上盛的茶,怜煜没有动过的。   满满的茶水被她的裙摆打翻了,湿答答滴在红杉木铺就的地板上。   水滴声跟她刚出浴时的水声,有大同小异的诡合感。   楚凝等得急了,反复催促了一声,让他答应不再胡说。   少年始终没有表态。   他要自己脱离困境还不难吗?   不过是想多贴女郎一会,阿姐的指尖软而纤细,冰凉香甜。   少年伸出舌头碰了一下女郎的掌心。   就一下,便很快地收了回去。   低声,“不说了。”   “阿姐害羞。”   楚凝浑身一颤,被舔过的掌心酥麻,那块肌肤忽而发烫,烫得她什么都顾不上快速收回自己的手。   刚带怜煜回来时,他昏迷虚弱,抓着楚凝的手,也这样过。   那时候她心中远远没有今日的胡乱躁动。   翻过来一看,还残留小块晶莹。   少年的眼里没有半点逾矩的愧意,他还跟着楚凝看向她的掌心。   楚凝按下性子,遮掩宽袖,收拾残局坐端正,归顺好神色。   她下逐客令,“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少年才收回目光,一直伺看着女郎的面容,半点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阿姐怕什么,这里没有外人,不会有人乱嚼舌根。”   莫名的。   楚凝觉得,他意有所指的人是含妙。   上回逃跑的事情,怜煜面上说他可以不计较。   自从那日后,楚凝身边的婢女换了一个。   楚凝问他为什么换,他当时在廊中悠然喂鱼,似乎早就料到楚凝会来。   “婢女不安分,自然要打发。”   打发就打发了,楚凝只怕她遭自己连累,少年走上前,抚着楚凝摇晃的步摇。   “阿姐以为我会做什么?”   自抢婚之后。   他在楚凝面前再不会掩饰藏匿自己满心掠夺楚凝的欲.望。   无论什么都是直接来。   少年气息太足,眸光又直接大胆,楚凝害怕,对视不过几秒。   她率先败下阵,没话说转身离开。   新来的婢女,明显是怜煜的人,整日面无表情,呆板木呐,只知道跟着楚凝,提醒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要留在这?”楚凝先发制人问道。   怜煜答非所问,“阿姐,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从白玉托盘里重新取了一个杯盏。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盏,小口喝着,姿势悠闲,一派散漫清贵。   “阿姐。”   “刚刚的事,你要稀里糊涂跟我翻篇吗?”   楚凝眯起眼,“?”   少年喝光了茶水,把杯盏举高,眉眼漫不经心打量着杯盏的纹理。   “阿姐又装。”   “先前还跟我算男女之别,我冒失不懂规矩,擅闯寝房,看到了不该看的,按照男女有别,我该怎么做?”   他把问题抛给楚凝。   “按照大褚的律法,我应当三书六礼,聘娶阿姐回去。”   仿佛故意,他把阿姐两个字咬得极其重。   似乎违背姐弟纲常,会更叫他兴奋。   楚凝握紧被他碰过的手。   “怜煜,你既然唤我一声阿姐,我们之间就不应该讲究这些规矩,姐弟之间...”   少年目光玩味,饶有兴致等着她说,楚凝就看着他,说不下去了。   姐弟这两个字,说出来,简直毫无说服力,反而被他弄得楚凝都觉得羞赧。   说再多也是无用功。   她站起来,“你走吧。”   少年轻笑,他的笑声闷在喉咙里,“我就知道阿姐的意思。”   “轻飘飘的道歉,素来没有诚意。”   少年搁下茶盏,“为求公平。”   他的手指滑下,一切的动作都快得叫人反应。   衣衫落地,堆成一层。   如玉结实的胸膛,块块肌腹分明。   实在是离得太近了,她看得实在太清楚,更叫人尴尬到不能自处的是,因为少年是忽然站起来,她坐直了。   目光恰好正视,虽然隔着一层薄裤。   楚凝经过人事,早已不是什么纯情闺中的小女娘子。   刚刚被人看见的事情虽然很是叫人难处。   但和怜煜比起来,她二十多岁的心境始终占据上风。再加上她本就刻意压制,不难忍下去。   奈何少年如今的壮举,实在惊世骇俗,楚凝先是眸睁圆,抬瞪着怜煜,随后捂住眼睛尖叫了起来。   她的气息乍然不稳,绵软大弧度起伏。   整个人红得像是上了厚厚的红脂胭粉。   “你.......!”   究竟知不知道羞为何物!   紧闭着双眼还不够,女郎一双手把眼睛按得死死的,确保不漏出一丝一毫的缝隙,免得又叫她看见。   少年轻笑一声。   “都没有见着什么。”   他穿上衣衫,绕到楚凝面前,攥过她的腰,把她抱在腿上。   楚凝有心无力,力气绵软,完全挣不开他,只能被他抱着。   “阿姐别死按着眼睛,按重了会难受的。”   少年扯拉下女郎的手腕,替她归束好。   楚凝脸色依然红透。   本以为这样已经很是难拗,对面的妆奁旁,有一块很大的铜镜,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女郎窝在少年怀中,少年的额头搭在她的肩窝,他慵懒垂着眸,手臂圈着女郎,把玩着她的纤纤玉指。   “阿姐的手真漂亮。”   楚凝察觉到羞耻,她挣,“怜煜,你站起来好好说话。”   少年说,“要是真如阿姐所愿,我一脱手,阿姐一定会避我如蛇蝎,不知道跑多远。”   “届时,我要抓阿姐,一定会废很大劲。”   楚凝真是服气,她动来动去蹭了少年一身火气。   少年声音嘶哑,低沉道。   “阿姐,不要动。”   楚凝的发簪戳到他的侧脸,步摇勾到他的发丝,少年径直取了。   女郎的青丝铺泻顺滑。   抱着更顺手了。   少年的唇角勾了勾。   如此情景,往铜镜里面看,越发的糜乱,楚凝的心尖狂跳不止,她张唇欲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改变。   “......”   先前几日,少年虽然目光言语不加遮掩,行为举止除了第一夜掳走她以后,一直都是规矩的。   楚凝也想着,他大概就是第一日气狠了。   没有胆子敢真的乱来。   怜煜的前几日废了不少心力,带着楚凝看戏,吹笛,捏陶泥找了各种各样的花样一起玩。   楚凝开始兴致缺缺,后来觉得那些事做来有趣,也权当散心了,始终以阿姐的身份自处。   她也本以为怜煜大概是想拘她在身边一段时日,待那股子年轻气盛的情散去,他就会想通了。   倒是好,全是她估摸错。   裕安长公主很多事情都蕙质兰心,她怎么不明白,她规矩惯了,遇上不规矩的怜煜,没辙了。   看过,如今抵着。简直危险得不能再危险。   她自己也抖了起来。   主要是少年的气息太浓烈,楚凝想要忽略也忽略不了。   “阿姐今天好乖。”   “说不闹就不闹了。”   都不说话,也不反抗了。   他抱着楚凝,手指轻轻掐上她的下巴。   对上铜镜,看着镜中。   “阿姐,你看,我们是不是很登对?”   少年欣赏着铜镜中的身影,他的手顺着楚凝的下巴摩挲,唇绕到她的耳垂,轻轻碰了碰,是虔诚的姿态。   楚凝的身子都僵了,她的身体怪异的发生变化。   少年一碰即离,看着女郎的反应笑。   他的眼睛完成漂亮的小弧,像笨笨的孩童,“原来阿姐也怕痒。”   “阿姐还记不记得,你最喜欢碰我的耳垂了,每回都是这样,阿姐喜欢用手捏。”   他执起楚凝的手,捏他的耳垂。   “只要阿姐一碰我的耳朵,就特别痒,还特别的麻。”   楚凝听着,默不作声。   她从前就是太不当防,不知道男女之别,这才惹出祸事。   “其实你第一次碰到我的耳垂,不是用手。”   少年的手从下巴挪到楚凝的唇上,“是用这个。”   楚凝依旧缄默。   少年闭上眼依恋蹭蹭她的颈窝,“我忘了,第一次阿姐守着我睡着了,记不得。”   “没关系,我告诉阿姐就行,说了,你就要记得。”   “我们现在也扯平了。”   他的大掌往下,探过裙摆,他刚刚看到楚凝的反应,也想看看女郎会不会和他一样,碰到耳垂就会怎么样。   楚凝呼吸一滞,攥住他不规矩的手。   少年垂眼看着女郎主动抓住他的手,对着镜中的女郎,提醒道,“并没有碰到。” 第29章   他而今是变得越来越焉坏和放肆了。   偏生楚凝说不出来口, 少年手腕一转,反制住楚凝的手。   他低下睫,笑容消失得殆尽, 只余下一片阴翳。   他的手依然过来。   只不过不是楚凝原先想的那样, 不过是替她整理裙衫的尾摆罢了。   被茶水熨湿的那一截, 被他蛮力撕掉。   “阿姐以为我要做什么呢?”他的声音变得沉默寡淡,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不是真正的他。   “通房丫鬟我没有碰过,我什么都不懂, 也不会的。”   楚凝愕然,珠儿来回禀时。   欲说还休,没想到,都是装的。   “阿姐忘了吗?我早就说过, 若是我想要做什么,何必久等。”   的确是这样。   “先前没有阿姐教,我就是一个不懂礼仪廉耻的下等货物。”   “是阿姐给了我重生...”   看似重生, 怜煜却觉得,这才是深渊的开始。   爱而不得。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苦?他恨不得死在角斗场上。   “当初阿姐为什么要救我?”   “救了我, 又要抛弃我。”   少年嗓音凝涩,甚至带着一点哭腔。   楚凝一时之间哑然,刚刚的处境, 她不可能不会想歪,可眼下她也是真的答不上来。   她的眉眼透出一丝疲累。   少年替她抚平, 低低喊了一声阿姐。   真的好拿你没有办法。   楚凝适时开口, “阿煜, 过去已成定局, 你放我回去吧。”   “无论多久, 都是没有意义的,你知道,如果你用了....我会恨你。”   少年没有回话,只用不断收紧她腰肢的行动表明,要他放手,绝不可能。   但是楚凝的一个恨字,叫他害怕了。   他半是威胁,也半是恐吓。   “我说过,要走可以,杀了我。”   楚凝说,“你知道,我不会杀你。”   “我视你为亲弟弟,我不可能下得了这个手。”   “就像你,你也不会对阿姐下手的,你心里敬重阿姐,是因为你把阿姐当成了姐姐,那些不好的念头都不是真的。”   “才不是....”少年猛摇头。   他只困苦,要怎么做?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   在角斗场的人教给他嗜杀争夺,楚凝的出现仿佛春风化雨,教给他尊师重道,礼义廉耻。   他的情愫不可控的蔓延。   杜成越告诉他如何博得心爱之人。   但一切都不管用,眼前的局面,仿佛一个死局。   “阿姐的婚事被我破坏了,那件艳丽无匹的嫁衣也被我撕碎,杀了我,正好用我的鲜血给阿姐重新染一身红衣,算是我给阿姐的贺礼。”   楚凝咬牙道,“小疯子。”   “如果早知道我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阿姐还会救我吗?”   楚凝狠下心,“不会。”   他偏执有些赌气纠正楚凝的话道,“你会。”   “你会的。”   楚凝倒和他聊起了天,“你不是我,凭什么觉得我会?”   少年迫使她看向镜中自己的脸。   “我和温之俨长得像,阿姐救我的初衷不正是因为这张脸吗?”   自从知道真相后,他憎恶极了自己的这张脸。   楚凝无可否认,的确是这样。   但也不仅仅如此,还因为他可怜。   他如今的神色也可怜兮兮,楚凝甚至觉得于心不忍。   她做了一个坏人。   “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温之俨的替身救回来吗?”   “所以,你恨我。”   怜煜松开楚凝,温暖抽身,后背倾凉,她有片刻的怔松。   不适应。   她归结于,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抱着她。   怜煜是一个意外,少年的背宽厚,温热,足以抵挡所有的冰寒。   打开药膏,替她擦拭下巴,女郎的皮肤细嫩,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就这样浮现出指痕了。   “我不恨阿姐,阿姐也不要曲解我,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心悦阿姐,并不是蓄意报复。”   “喜欢就要去争取,不是吗?”   “若是阿姐和邵瀛两情相悦,我会把自己的心意永远藏在心底,不会破坏阿姐的幸福,我会一直守护阿姐,看着你和他好。”   “可是阿姐不喜欢邵瀛,他对阿姐不忠贞。”   少年开诚布公。   “当初是我在中间谋划,借着阿姐生辰之日,众目睽睽把春娘丢出来,撕破邵瀛的真面目,揭露他的丑事。”   “阿姐顺理成章休驸马,我也能为自己搏得一个机会。”   楚凝听得心惊胆颤,“这些...都是你做的?”   少年点头,下巴对着她的锁骨窝。   “嗯,我做的。”   他长嘘一声,又乖乖的跟楚凝道歉。   “对不起阿姐。”   “破坏了你的生辰宴,你不要怪我,若是生气,多打我几下,出气好不好?”   楚凝不怪她,她当时怎么想的。   她在庆幸。   邵瀛为了能够扳回一成,甚至要拿出那封两人签过和离书,证明一切都是阴谋。   那封和离书,不翼而飞了。   他说有,却找不到证据。眼下来看,多半是被怜煜给毁去了。   他做了这么多,楚凝的心绪变得很复杂。   她是想过依托于菩萨开眼,一切来得未免太过于巧合,又或者是皇弟羽翼丰满,他下手了?   毕竟温之俨已经回京,他还暗中送来礼,本以为是定心之用。   万万没有,这一切都是怜煜在做。   所以当时知道她要嫁人时,他才会那样发疯。   楚凝经历过,所以她知道失望落空的感觉。   她又能怎么办?   “可是阿煜,姐姐对你...”   少年不叫她说话,“我知道。”   擦好了药,复又抱着楚凝,力道没有刚才那样大了。   “让我再抱一会。”   许是怕挟制的力量不够,女郎挣扎。   他率先说了一句。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良久的沉默过后,楚凝几乎以为少年已经睡着,肩头上的重量逐渐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最近好累。”   真的。   肩头上的声音变得松懒疲倦。   楚凝问他欲问未问,怕关心太过,界线扯不清楚,虽然这种情况也的确扯不清楚。   遂以,她等着少年开口。   可是很久了,都没有等到他的下文,肩头上传来沉稳的呼吸声,楚凝撇言一看,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动也不得动。   废了很大的劲,才脱出身,喘出气正要打算把他送到床榻上休憩时。   楚凝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睁开了眼。   “阿姐,好好休憩,明日我再来看你。”   每次离开时,他都要这样说。   楚凝躺在榻上,本以为今夜会无眠,谁知道睡得很好。   次日晨起,守在门口的婢女听到动静,进来伺候楚凝起床。   束好簪发,她忽道,“姑娘,今日公子有事被人叫走,那边推脱不开,不能过来陪姑娘用早膳了。”   闻言,楚凝险些脱口问什么事?   又很快将到了嘴边的话给摁了下去,无论什么事,都不干她的事。   过多关心怜煜的动向,只会叫他又生出遐想。   早膳有楚凝爱的膳粥小菜,她吃了几口,忽然没有没有食欲。   倒是有两个捏包做得很精巧,素来桌上没有,楚凝尝了尝,味道不错。   吃了两个捏包,胖的什么都进不了口。   女郎的目光落到对面。   对面的位置空着,一时不察有些失落。   少年历来都陪着她,除却他出了远门的那半月之外,只要楚凝一晨起,就能够看到他,他永远都在,阿姐。   今儿个,他不在,心中竟然觉得空了一大截。   起来时,天还晴着。   用过早膳,雨就落了。   本以为一会子就能停,这雨倔强,竟然过了好一会,都没有个要停下的准头,反而越来越大。   兴致怏怏,一直没什么口腹之欲,午膳摆得晚,她挑挑拣拣,没吃多少。   楚凝在寝房里待了一会,旁边有许许多多怜煜为她在书铺里淘来的奇闻逸事小话本。   跟女德女训不一样,楚凝原先看得有趣。   今儿个不知道为什么,身上重而乏累,甚至有些燥热起瘾,难受,一个字都进不了脑子里。   她开了窗桕和寝门,有细雨飘进来。   婢女似幽灵一样出现,吓得楚凝心神一跳。   “姑娘,近来春寒,窗桕和寝房都开着,吹多了风,会受寒气,奴婢替您关上。”   言罢,她伸手要关上。   楚凝按住门框,要说不必关,对上她那张寡淡的脸,她不大舒服,也不想争辩,也就松了手。   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身上的燥热越发甚重。   左右睡不下去,她起来掬了一碰凉水洗脸,也没见消退,摸上脸蛋,跟冬日里的炭火一样热。   实在是太难拗了。   莫不是发了高热?起身叫来婢女去请郎中抓药。   那婢女出了门,先去伯爵府找怜煜。   殿内实在呆不下去了,女郎浑身发虚汗,又渴又累,她喝了满满一壶凉水,依旧解不了燥热。   怜煜匆匆赶来时,楚凝赤着脚站在雨里。   仰头张开臂膀淋着雨水。   “阿姐。”   怜煜看着楚凝犹如霜雪打过的娇花,她虚弱无力极了,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瞧着几乎欲死,魂飞身去,怜煜心神惊怕得厉害。   丢掉伞,快步奔至女郎的身边。   “我带郎中来了。”   郎中蒙着面,在一旁静立。   女郎的意识断断续续,被掺进屋里换了衣衫,她仍然觉得难受,嘴里一直堵着热,蹬着腿,不住的挣扎。   怜煜替她盖被褥,又被她踢掉。   郎中把了脉,跪在地上,“这......”   怜煜眼神阴瞪向他,“这什么?”   郎中回禀道,“不是感染了风寒,是被人下了迎春呐。”   迎春,怜煜当然有耳闻,这玩意在角斗场最常被人提起,用来对付那档子不听话的奴隶最是好使。   它是欢药之首,根本没有解药。   阿姐怎么会误吃?   怜煜看向一旁的婢女,婢女连忙跪地,“奴婢一直在姑娘身边,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奴婢也不知道...”   “眼下要怎么做?”   郎中一再哽塞,“唯....唯有....”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短短三个结结巴巴的词语,已经足够少年能够知道郎中的破解之法了。   他让婢女把郎中给带下去。   女郎迷糊当中也听得清楚,人一走,她便用力攥住少年的手。   “阿煜,你杀了我。”   少年的身形一顿,他替女郎拂开她的发丝,用帕子擦干净她的面庞。   心里也跟着泛疼,艰涩。   “阿姐,你怎么能让我这样做,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怎么舍得?”   “你死了,我怎么办?”   女郎倒笑了,眼里含着泪花。   她的目光虚掠过一旁的案桌想要找到什么东西,能够做自我了结。   可惜,什么都没有。   就算是有,她如今也没有力气,浑身绵软无力。   “阿姐,你就非要这样吗?”   “不会有人知道的。”少年低声劝慰她。   女郎很费劲地摇头,声音断断续续,“我们不能,是错的。”   “什么是对错?”   “阿姐若是想要自杀,我一定会先死在你前面。”   他蹲下来,欲捡起被楚凝踢下塌的床褥,女郎满头又冒了虚汗,发丝黏在脸上。   她的鼻尖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   少见的可怜。   “你送我回去,找之俨。”   少年面色一僵,听见女郎的话也权当没听见,他的眼睛因为楚凝这句话气得发红。   楚凝不说还好,一开口,句句让他心上戳。   “阿煜...”   抱着她起身,从内室转向一旁的暗道,走过长长的台阶,数不清有多少台,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楚凝想催促他快一点,死咬着下唇不吭气。   女郎的唇已经开始哆嗦了,牙齿不止的发颤,她的两只手紧紧攥着少年的衣襟。   怜煜的身体冰冷,她却梗着脖子不肯过去,眼睛恹巴巴,杵的力气都没有了。   绵软软爬着。   带抓到下药的人,他一定会将对方碎尸万段。   怜煜将楚凝放到寒床上。   这是他找来练功的地方,能够治疗他体内的阴寒之症。   放上去之后,冰凉透骨,楚凝好受多了。   旁边的少年也不敢乱看,眼下情状的女郎无疑对他而言,不是一种折磨。   比之前吃醉酒的阿姐,还要折磨人百倍。   再有,楚凝是清醒的,若是他主动,楚凝一定会觉得他居心叵测。   他即使心存侥幸,也不能表露。   仅仅好受了一点点,寒床过于冰寒,楚凝根本就抵挡不了。   内里虚热,外面阴寒。   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继续这样下去,再过不久她就会受不了而暴裂死去。   怜煜显然是意识到了,他抱着楚凝。   自己躺下面充当人肉垫子,替她隔绝直接碰触的冰寒。   贴着少年,女郎的热缓和了一点。   但也起不了大用。   迎春的厉害,是一波缓又一波的上来,活要将人折磨死。   这药之所以这么厉害。   原因在于,迎春不是给女人用的,而是给角斗场不听话的男人用的,对付男人自然药效下得更猛,更高。   怜煜不敢说出来。   他有想过,这药多半是由人对付他来的,阿姐只是误食。   他怕说出来,阿姐就会叫他杀了她。   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呢?   这无异于要他的命,所以他也选择不置一词,当然,他的心思不言而喻。   忍得太久了,女郎的意识逐渐迷离。   她的手不受控制乱碰,另一只手又抓住,随后两只手都不听话了。   楚凝最后一点力气是想用来从怜煜的身上翻下来,她直碰冰寒。   可惜,想归想。   迎春的药效,发挥到最高的时候。   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她的意识被迎春霸道的药劲给蚕食得一干二净,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冰床旁边先掉落的是女郎的外裙,随后就是内裙,少年的腰封。   小玉佩砸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以及小香囊落地又蹦起,最终被层层罗褥给覆盖。   初番的风雨维持了没有多久。   寒玉床实在过于冰寒,伤身,怜煜卷带着楚凝回了暗室的别处。   转移了阵地,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只看床塌挪离了原先的方位,便知道战况有多么的猛烈。   柚木是最沉重的,且少见。   制成一方塌,弄进来时,都需要十多个壮汉来抬。   一直闹到半夜,休憩了一天,楚凝才堪堪地醒过来。   她的意识回拢,酸痛在不断地提醒她,看着眼前的残局,捂着眼睛痛哭起来。   不可挽回了,尽管只是一夜而已,却已成了定局。   前不久还在冠冕堂皇地说着,送她回去。   现在,一切都不可能。   眼看着少年都要有动容了,阴差阳错发生这件事情,如今怎么还能够挽回。   少年早就醒了,他也缓缓坐起来。   真心道歉,却不后悔,“对不起阿姐。”   “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   楚凝避开他的手,她就这样看着少年,看着他自责愧疚的眉眼。   她了解怜煜,这事不会是他一手策划。   她是被人算计。   而他若说有私心,就是趁人之危。   少年的喉结骨还有她挠出来的印子。   楚凝往周围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攥紧拳头,看向一旁的墙壁。   怜煜先一步洞察她的行动。   所以楚凝的奋力一撞,嗑在他的胸膛之中,撞得少年一声闷哼。   他自己疼了,还只顾着女郎。   扶着她的肩膀,看向她的额头,“阿姐,你没事吧?”   楚凝求死不成,推开他,自己抱着膝盖哭了一会。   女郎的声音小而细弱,简直就像是绵针扎到少年的心口上。   少年才尝甜头,开始可以说是楚凝主动,后面是他主导。   邵瀛要面子,塌上斯文。   怜煜少年生.猛,恨不得生吞了她,所以她真是累得不能够再起腻。   刚刚就用到了嗓子,眼下更是难受。   少年看着心里疼,碰也不敢再碰她,只敢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哄问着。   “阿姐,要怎样,你才不哭?” 第30章   楚凝不知道。   这样的局面要如何收场?怎么样?   大错已经酿成, 她装不知道吗?   要怎么做?   要怎么样才能佯装一切都没有发生,昨天发生的一切,生生烙印在她的脑海当中。   每一个画面, 每一句话。   压根挥之不去, 叫她无法忽略, 怎么装?怎么散尽?   做不到的。   少年脸上生动的表情, 他伏息在耳边怒吼的声音,还有她自己。   她怎么能....   那样弯曲求.欢的自己,简直陌生到了极点, 每一幕都鲜活跳跃在她的脑海当中,她还骂怜煜不知羞耻。   少年为了让她能够不要死咬着唇瓣自我摧残。   只要提到温之俨就发疯的人。   他竟然委曲求全,能够让她宽慰自己的心理,说一切都没有关系, 让楚凝把他当成温之俨。   分明都要哭了。   他脸上也有泪,他说可以的,阿姐, 我不不介意。   “你可以把我当成温之俨。”   楚凝心里更是刺痛,怜煜的声音也含着痛意。   这是她养出来的孩子, 洞察世事的裕安长公主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会不介意吗?   温之俨就是他发疯的心病,是一切罪恶开始的源泉。   要不是因为心里有介意,他又怎么会一意孤行, 冒天下之大不韪抢亲,藏匿。   他介意极了。   只是为了减少楚凝心里的负罪, 他能够低下脸, 才这样说。   而她在干什么?   楚凝心里的自责与泛滥成灾的快感, 击打着她的理智。   一切都脱缰, 已经不受控制地给出了回应。   脑海当中。   浮现出来的温之俨, 那个她最喜欢的人,好不容易快要够起来的人,再也抓不住了。   破灭了,重新凝聚起来的。   是一张更年少,更精致俊美的面孔。   什么温之俨?   他不是,他是怜煜,总是默默无闻跟在她身边的孩子。   她亲手捣毁了一切。   所以她怎么都顺不下去了,因为认得太清楚,所以她面对时,措手不及,只是一味地哭。   怜煜轻吻在她的耳侧,以为她伤心过度,怕她咬舌。   “阿姐,没有灯了,我不会再说话。”   “要这么做,都可以。”   怜煜给她选的结局,他做不到顺从楚凝的心意,将她送回到温之俨的身边,所以他可以充当温之俨的替身。   只为叫她高兴。   楚凝怎么都叫不出温之俨的名字,她也任由自己发狂一般。   一次一次破戒。   生缠着自己的弟弟,口口声声,她没有念温之俨的名字,反而喊的怜煜。   怜煜。   弟弟。   她自持的长姐身份,在这昨晚被她亲手碾碎,化为齑粉吹飞在凌乱无耻的夜中。   现在呢?清醒了,不得不直面残局。   楚凝啊楚凝。   你还有脸训人吗?   女郎无地自容,羞愧用力抓着头发,低头看着足趾背上的咬.痕。   她的泪水落下,划过一切她想掩盖,却怎么都掩盖不了的气息。   不知道哭了多久。   眼睛都肿成了核桃,眼睛干涩地疼。   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怜煜在旁边也不说话,沉默地陪着她,一言不发等着她发泄情绪,寸步不离。   哭累了。   一动不动瘫倒着,少年缓步起身伸手。   又轻声细语试探着说了一句,“阿姐,我抱你去沐浴更衣。”   小心翼翼的语调在空幽的室内流转,更清晰感知到他的谨慎小心。   女郎不置一词,她半分力气都没有了。   少年的动作十分地轻柔,刚触碰上来时,那种背德的耻辱激麻着楚凝的肌肤。   使她下意识还想着力挽狂澜,扯清界限,可实在累极,连自己动一动手指头都不能够。   无力回天油然心生,气急攻心,楚凝不省人事晕了过去。   这一病,没承想,足足病了半月有余。   也是痛苦的一段时日。   迎春的后效力足。   凶猛的一夜过去之后。   虽说是直接地破除了,但后效,依然存留。   因为有过容纳的方量,只要迎春的效力一朝袭来。   一切又就不受控制的乱动乱颤。   脑子也不受控制的乱想,她挣扎地想要反抗,怎么都做不到。   怜煜一直在帮她。   楚凝清醒地看着他帮自己。   每一次。   舒透过后,少年缓而起身。   再若无其事地擦掉嘴边的水渍,为她整理好裙,那副画面,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楚凝都恨不得去死。   可惜她动不了,拿不出办法,只能无比残忍地面对这一切。   甚至有的时候,听到她自己唤求出的声音,蚕食着她的理智。   “.......”   怜煜一直都在旁侍奉,至于他安排的婢女也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楚凝见了人心里烦,他把人给遣散了。   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   楚凝的一切他理所当然地顺手接过。   无论是给她喂膳食,还是沐浴更衣,涿发擦脸。   羞也羞过了,再挣扎亦是无法改变现状。   不是没有挣扎过。   后几日,楚凝想过要了断,可惜,怜煜把所有的物件全都想了起来,她什么都找不到。   没有办法,她出此下策。   不进食。   为了能够自我了结而不肯进食,怜煜也不苦口婆心地劝她。   楚凝不吃,他也不吃,变本加厉地用他的方式来威胁楚凝。   这样一损俱损,根本就不是她要的结果。   她自己死了没有什么,若是再拖着他。   少年知道她心里内疚,脸色苍白在她面前晃动,磨着楚凝内心深处最软的那根弦。   她也的确心软了,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   楚凝逼迫自己狠下心,让他不要再做给自己看,凶巴巴地骂人。   叫他不要再过来,也不要再管她。   甚至到了后面,她开始怒骂怜煜,什么不堪入目,什么能够戳他的心眼,她就骂什么。   骂到自己泪流满面,哭得叫少年心疼不已,拥她到怀里,“阿姐阿姐....”   拍着她的背,顺着她的话。   “阿姐说的都对。”   “我是混蛋,我罪大恶极,十恶不赦,我恶心,阿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轻声细语给楚凝说很多话,安抚她躁动的情绪。   一声一声讨好,乖到让楚凝心疼。   怜煜本来就不善言辞,却能够不厌其烦,反复地跟楚凝说一切无关紧要的事情。   给她念书,说外头的趣闻。   渐渐的,楚凝慢慢沉静下来。   本来就是她的亏欠,拗不过去,看着他虚弱的脸色,楚凝妥协吃了饭。   就当楚凝绝望到快要看不到尽头时。   迎春的药效慢慢解了。   修养很久,恢复了一些精气神,自己也能够撑着手臂起身了。   除了依然做不了什么大的动作。   修养的半个月,她一句话都没有跟怜煜说过。   怜煜再来跟她念话本子,她要么闭着眼睛假寐,或者就当没有他这个人。   不知不觉,外头的春景已经处处生机。   “阿姐,今日的外头晴得好,要下塌走走吗?”   “我抱阿姐出去。”   少年搁下了翻阅到一半的话本子。   郎中说,迎春的药效解除了,楚凝的身子骨慢慢养,但也不能整日都不动弹。   光是怜煜整日给她活络筋道,也没有什么用。   “好吗?我们出去走走。”   说着,他把楚凝掩盖的被褥往下拉了拉。   少年身上的冷香凑到楚凝的鼻端,他蹲下来目不转睛看着她,用那双无辜可怜的狗狗眼。   躺得久了,身子也累乏。   楚凝在少年略带恳求的眼神中,还是出去了。   宅院异常的安静,内景尤其不错。   暖阳打在身上,微风拂过脸颊。   有种说不出的舒坦,出来走走的确不错,如果能够抛掉心里一堆理不开的烦闷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在这里待久了。   楚凝从一开始的必须要走,到现在她竟然害怕厉害。   后面生出来的念头,才叫她恍惚,后怕。   惶恐不安。   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她有些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怎么能够适应,这种逆来顺受的耻辱感。   后续呢?   局面从来也不是她能够选择的,所以楚凝把问题抛给了怜煜。   就趁着今日,挑在他心情不错,仿佛很好说话的样子。   直接问他。   “你...打算将我藏到什么时候?”   少年搁下书,在她面前蹲下,他执拿起楚凝的手放到他的头顶。   楚凝的手仿佛碰触到了上好的丝滑绸缎。   少年的头发依然绵软,又更添加了几分硬朗,如他整个人。   楚凝亲眼见证了。   他从一个青涩莽撞懵懂的少年,折损在她的手上。   变成了最坏最糟糕的样子。   “......”   她把手拿下来,藏到宽袖底下,视线从怜煜的身上转移。   选择逃避,不和他正面对视。   少年盯了女郎良久。   他站起身,一直都没有说话,空气蓦然静下来。   宅院里飞来几只鸟,站在枝头啼叫了几声,又很快地飞走了。   等了很久,楚凝以为等不到回答时。   怜煜开了口。   “阿姐...你究竟是在询问我,还是在逼我。”   楚凝指尖蜷起。   “真的就那么....想要回去吗?”   没有看到他的脸,也听到了他声音里的低茫和无措。   似乎用尽了一切去挽回,终究什么都留不住的,最后发出的疑问那样。   楚凝心口微颤,唇动了动。   “.....”   不能在重要的关头心软,良久之后,她闭上眼,带着决绝说道。   “是,我想回去。”   “......”   少年蹲在她的面前,“那我呢?”   “阿姐,你看着我。”   “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阿姐的心里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楚凝不想看,她狠下心不看,脑子里依旧是少年的面孔。   耳边是他的卑微求问声音。   “什么都不是。”楚凝说,他们之间最终只能什么都不是。   “弟弟也不算了?”   “不算。”楚凝硬着心肠。   “真的吗?”少年笑。   “既然我对阿姐不重要,为什么,阿姐不看我?还是阿姐觉得我恶心?不想见到我。”   “如此,给我一个痛快好不好?”   又怕他再把刀拿出来,楚凝的手往下藏得很深,甚至蜷紧,确保她的掌心塞不下匕首,不能够对他动手。   少年还在跟她辩驳,“阿姐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不要这样残忍,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听着少年的嘀嘀咕咕。   楚凝的鼻子有些酸,看着他陷入深深的自问自罚。   她想说这些都不是他的错,偏偏什么都发生了。   她不能妥协。   一次妥协之后,一直妥协?   女郎无动于衷的态度激到了少年。   他忍得额上青筋绷起,用了很大力气,才忍住脑子里要杀掉温之俨的想法。   沉郁的呼吸吐出,他掐抬着楚凝的下巴。   迫使她睁眼,对视。   让女郎直视他脸上为她挣扎,为她癫狂的痛苦。   除了求。   怜煜真的不知道他还能够做什么。   “真的一定要走吗?丢下我,丢下这里发生的一切。”   “即使已经什么都有过了,阿姐还是要回去,回到温之俨的身边。”   少年的脸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到底什么地方比不过温之俨?我要怎么做,才能够比得上他。”   “阿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就当我求求你。”   少年捧住楚凝的两只手,捧在额前,虔诚地问她。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留下你。”   他已经没有办法。   所有能用上的办法,他都用过了。   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楚凝的态度让他施不开手,对于任何人怜煜都可以有办法可以应对,   唯独除了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是软肋。   他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只要能让她接受,他后半生都可以当温之俨的替身在她的身边。   只要她喜欢。   可是呢,她明明就有把他放在心上。   行事的时候,只要能让她开心,可以叫温之俨,他都可以忍。   可是,阿姐叫他的名字了呀。   一声声怜煜,让少年浑身的劲力十足,他欣喜的以为,终于有转机了。   为什么下了塌,就什么都不认账了。   她怎么能够翻脸,翻得那么快。   他苦苦哀求,也不得善果。   仿佛只是少年的执念,他已经很用力的在恳求,而女郎无动于衷。   做得再多,她反复瞎了聋了。   什么都看不见。   从始至终,留给少年的只有温柔残忍的一句话。   “送我回去吧。”   将他推向深渊。   少年眼底变得扭曲发红,他咬紧了牙齿,咯咯发抖,看得楚凝触目惊心。   这次的交谈。   以怜煜的落荒而逃不了了之。   看似没有成效,实则上也有了一定的成效。   他后面的几日,一直避开楚凝。   即使有来看她,也没有再死皮赖脸在她的身边不肯走了。   一切都在慢慢地回转。   只要谁都不再提。   今日用过膳后,楚凝从内室泡了澡出来。   迷迷糊糊睡了一小段,不知道怎么的,听到很细微的动静。   似乎有动静,楚凝就醒了过来。   本以为是在梦中,坐起来后,细细地听了几下。竖起耳朵,很认真在听,还真的有听到了。   是谁?   楚凝浑身的防备都竖了起来。   动静就在门外,难不成是贼人?   戳破了窗纱,楚凝见到一个垂坐在,落寞的背影。   孤寒寂月的背影一看就知道了。   卓越的腰腹,还有那样俊美的侧脸,世上能找出几个与他相似的?   怜煜蹲在门口喝酒,旁边滚了好几个坛子。   也是啊。   楚凝背靠着门坐下。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这处宅院,除了怜煜,还会有谁来?   听着少年一直在喝闷酒,哗哗的酒水顺着喉骨咽下的声音很是清响。   楚凝坐了一会,她披着衣裳往回,躺下了,彻夜无眠。   一连几日,入了夜。   怜煜都在楚凝的门口喝酒。   少年看起来像是很久都没有认真吃饭了,身形消瘦了很多。   原本合身的衣衫,看着宽大。   夜风刮着,吹出他纤细的腰身,他抵着唇一直都在咳。   夜深,外头下雨了,他也还不走。   雨越下越大。   一直都不肯停下,楚凝狠不下心杀掉他,也不可能看着他自暴自弃。   头顶的雨停了。   少年抬头看到心心念念的那张脸。   他委屈得很。   最近,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静下心。   忍不住小肚鸡肠,像个怨妇一样埋怨楚凝,为什么要这样狠心?   他打听温之俨从前做过的路,想要把自己打造成第二个温之俨。   现在朝堂上都是他的眼线,连温之俨都说,他已经超过他了。   可是,到女郎这里。   看一眼就知道,他还是比不过。   少年孩子气地吸鼻子,酒吃多了,闲暇脑子晕乎得很。   赌气楚凝出来,又开心她出来,埋怨她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楚凝还没有开口说什么。   少年酒意上头,闻到熟悉的味道,可怜兮兮,两只手抱住楚凝的裙边。   “阿姐....”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管我了。”是依恋的呢喃声。   他的脸蹭了蹭楚凝穿的鹿皮小靴。   上了点脾气,自己反而做起样子来质问楚凝,带着凶气,咬牙切齿。   “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前边的话都没有说完呢,下一瞬又可怜了。   “不要不管我。”   楚凝,“......”   堂堂男儿,竟然就这样匍匐在女人的裙边,也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   “别闹了。”   楚凝的话没有威慑力,他不动。   也不能说没有威慑力,站得高,声音又太小。   叫他又叫不起。   楚凝不得已蹲下来,将伞罩在他的脸上,少年的脸上满是憔悴,眼皮子底下具是乌青。   嘴里一直在念叨,“不要.....”   “不要丢。”   楚凝从前说过的话,他全都给翻了出来。   “不是说了,能让我一直跟着阿姐吗?”   “为什么现在反悔了?”   他身上的酒气特别的重,周围都喝光了,楚凝自然不能跟酒鬼辩驳。   外头的雨水大。   也不可能就直接把他扔在这里。   楚凝把他扶起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给搬进去。   浑身都湿透了。   夜里凉,爬在桌上的少年迷迷糊糊,哆哆嗦嗦。   郎中说,他身上还有还有寒症。   万一遭了病,冒起了症状,会死人的。   楚凝逼着自己不要插手。   却也不可能真的不管他,宅子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   于是。   楚凝亲自抬了水,给他擦身换上干净的衣衫。   换上干净的衣衫。   他的脸色好了很多,没有让人想到的就是,楚凝发现,因为她的碰触,少年有了动静。   不是清醒的动静,而是没意识的动静。   更让人张皇失措的是,趁着楚凝拧帕子挂起来时,他竟然昏昏沉沉地站了起来,将楚凝抵在了架木上。   居高临下的优势。   楚凝那点子身形就这样被他囊括在其中包裹着。   “醒了?”   楚凝避开少年灼热的呼吸,探着话。   少年明显地并没有清醒。   在黑暗当中,那双澄明的眼睛透亮,没有清晰的聚焦。   他依恋地蹭在楚凝的身边。   闻到了香香软软的气息,就忍不住靠近。   因为之前半月的密切相处,怜煜又很卖力,再加上他好学。   如今的他,对于楚凝身体的了解,比她自己都还要明白。   很快,楚凝自己都起了兴。   外头的雨点只大不小,甚至打雷了。   少年抵在女郎的肩窝,像一只受伤的大犬,急需要主人的安慰。   更可怕的是。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怪,颇有点不受掌控了。   楚凝及时擒拿住他的手。   “不....不行。”   少年眼神迷离,还没有醒酒,弯腰低下头与女郎对视。   他神色乖,动作一点也不乖。   少年的指尖晶莹透亮,伸到女郎的眼皮子底下。   在用行动问:为什么不行?   就怕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她的身体不争气。   再搭上少年的执拗,已经是箭在弦上。   楚凝要想怎么阻止,都无法阻止了。   这一次,是错乱吗?   女郎闭上眼睛,不愿意去接受,混混沌沌漂在无边无际的湖浪当中。   一直找不到岸边的感觉。   最终只能牢牢攀附着少年的肩膀,免得毫无着力点。   她一点也不想失控。   又无法掌控。   翻来覆去,女郎一直都不肯睁眼面对,自然也就错过了少年自她闭上眼睛后。   动作越发的狠少年。   他的眼睛早从混沌迷离当中脱离,缓缓变得异常清明。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翌日清晨, 楚凝冷汗津津,倏然从梦中睁开眼睛。   想起昨日的事情。   急急看向一旁,手也迅速摸向一侧, 摸了一个空, 什么都没有。   并没有发现少年的踪迹。   什、什么都没有?   梦?   往身上摸, 身上的亵衣都还是干净的, 并没有弄脏。   昨夜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梦境。   身上也有些轻微的酸痛,很奇怪,按理说, 照梦境里的那般来,不可能是这样小幅度的疼。   她的目光再次看向前一旁。   那块置物架上,齐齐整整放着她的衣衫,并没有凌乱的痕迹。   整方床榻, 也无旁人的存在过的痕迹。   在屋内环伺了一圈,找不到地上有水渍,昨夜发生过的痕迹, 全都没有。   她慌慌走过梦里,行过的地方。   一点蛛丝马迹也找不到。   楚凝看着干透的浴桶, 痴痴发愣,是她做梦了?   往外一看,昨日, 的确是落雨了,今日天放得晴好, 青石玉板干燥, 唯独廊亭之下集着一些雨水。   很安静。   难不成还真是她梦里发了魇?   胡乱做的一场梦而已。   如果真的是一场梦境。   那么这个梦境会不会太真实了些, 简直真实到真是到叫她无地自容。   梦啊……   同时, 楚凝又无比的庆幸, 这只是一个梦境,庆幸的同时,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   莫名的,奇怪的空....   楚凝正色,昨夜在梦中也实在是放纵了。   更主要的是,昨儿个....   若是真的,早起她还真的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怜煜。   此次,可没有什么迎春了。   没有迎春挡在两人的中间,楚凝心里还真的没有底。   若是怜煜早上起来问她要结果,她该如何?简直头疼得不知如何回应。   毕竟,她是清醒的那一个。   清醒的发生,这算什么?   用早膳时,怜煜出现了,楚凝喝着粥,默不作声地打量他。   少年的姿仪很好。   他坐得板正,挺拔秀丽,丝毫没有宿醉过的仪态。   甚至可以说是容光焕发,衣着整洁到纤尘不染,赏心悦目到极致。   楚凝在无意当中走神,不禁想到,在不知不觉当中,他已经从一个青葱稚嫩的少年,长到如今葱郁了。   纵是当年的温之俨,与他来比...   念头才冒出来,楚凝瞬间就警醒,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立马就被她给掐了下去。   她如何能生出这样的想法?   两个人怎么能够放到一块地方去比。   且不说两人的年岁,完全不是在一个辈分上的人,从前她也没有想过要将怜煜和温之俨放到一个线上来比较。   今天实在是昏头了。   真的是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之后,她已经渐渐的驱使于内心。   “阿姐,你在看什么?”少年问道。   楚凝走了片刻的神,很快拉回思绪,搅动着汤勺,欲盖弥彰喝着汤,掩下思绪。   “没什么。”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略带一点疑问的语气。   楚凝总不好直接问他。   看来,昨夜的靡乱,的的确确就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是她多想了。   许是近来神思倦怠,产生梦里产生的幻觉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就是一个,稍微真实一点的梦。   楚凝这样安慰自己,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让她揪着这件事情来问,楚凝怎么可能开得了口呢。   “阿姐。”   “我再求问你最后一遍,真的要走吗?”   少年一直都在回避的话,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主动跟楚凝提起。   而且,听他的语气。   平淡到不带一丝的波澜起伏,一时之间让楚凝有些接不下来话眼子。   假使不去看他的那一双眼睛。   少年眼睛里的乞求异常得明显。楚凝只看了一眼匆匆垂下了眸。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是。”   他既然提出来,必然也意味着想通了吧。   “你想好了什么时候送我走?”   “阿姐就这样敲定了我,笃定我会松手放你,而不是一辈子的囚.禁?”   少年反问得楚凝一愣。   是啊。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笃定了呢?   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少年对她的态度过于骄纵,但实际上,除了限制她的自由之外,也从未迫她做过什么事情。   开始的时候有过惧怕,还有惶恐,失身之后,说到再惶恐的还有吗?   怜煜不会伤害她的姓名,反而好言好语,一直低声下气哄着她。   除了不给她出门之外,有求必应。   “你会吗?”楚凝轻声。   少年站起来,从一旁取过斗篷给楚凝围上,他捧着女郎的脸,贪恋地看着。   还有心情和她玩闹,似乎今日情致不错的样子,额头微微歪着,显露出一两分稚气。   “我当然想。”   “只可惜.....阿姐不愿意做我的金丝雀。”   少年的语气一派惋惜。   “我想得再好也不能改变,我再逼下去,阿姐又会怎么样威胁我?跟我闹。”   “我真的想知道,若是我至死不肯放手,阿姐还有什么样的招数?”   “或者到最后,阿姐被我逼得没有退路,真的扬起刀剑,杀了我一了百了。”   威胁两个字并不光彩,尤其后面再跟着一个闹。   楚凝的脸略微尴尬。   “我们之间,不至于闹到……”   少年轻笑,“我们。”   上一次听到我们,还是什么时候,是女郎说我们阿煜……   女郎缄默不言。   大概自己都没有想过,她当了那么久端庄自持的裕安长公主,会有这样离经叛道的一天。   种种行为,陌生又撕裂。   这半个月过得实在太梦幻,梦都做不出来这样的,可她就是真的发生了。   楚凝不答复他的话。   看到女郎的面色不自然,少年及时的适可而止。   “好了,都是我说话不中听,阿姐不要怪罪。”   “其实阿姐最了解我。”   知道怎么戳着他的软肋叫他最先放手,这样聪明的阿姐。   他还笑。   笑得天真无邪,几分柔软,声音轻轻的。   “我怎么舍得阿姐受委屈。”   他笑着蹲在楚凝的面前,像孩子一样,让楚凝居在她喜欢的长辈的位置。   “阿姐陪我的这段时日,我很开心,也很满足。”   少年的手掌温热,掌心因为捏弓练武,已经出现了厚厚的一层薄茧,有些粗砺地磨在楚凝的掌心。   并不会难受,只是叫她想起来不该想的。   心里有些不适。   “所以,我可以送阿姐回去。”   少年的话脱口而出,有怪异的洒脱,楚凝揣测着他的心意。   可以回去了?   就这么简单?他就这样松口了?   楚凝的心里莫名觉得隐隐不安,具体什么地方不安,又说不上来。   “这些日子,阿姐想好了吗。”   “是要回伯爵府,还是长公主府,回去之后.....阿姐是要跟温之俨坦白还是怎么样?”   归宿吗?楚凝久久不语。   少年似乎明白她心中的顾虑,不等楚凝问起,主动跟她讲清楚外头,而今是个什么样的的局势。   裕安长公主自与伯爵卿成婚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基本没有露面。   温之俨做戏做全套,伯爵府上下口风严谨,谁都不敢走漏半点风声。   又因为有楚澈出马,常常派太医进伯爵府探望,所以外头的流言也被镇压下去。   时日一久,也就被人给掀过去了。   说得再多,关于他自己的事情,没有提起,少年也知道楚凝会问他的可能性小,再加之他自己也没有准备坦白。   亲自告诉阿姐还有什么趣,若是她又佯装没有听见,轻飘飘揭过不谈。   最近,大禹的动作频繁不断。   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打仗了,人人自危,所以楚凝挑在这时候回去。   不得不说,时机正合适。   少年的眼光掠过女郎平坦的小腹,默不作声喝了一口茶。   “.....”   大禹和大褚若是真的打起来,首当其冲出去迎战的人,必然是他。   寥寥几语交代,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能够多说,楚凝一再沉默。   “阿姐若是没有想好..”   若是没有想好会去什么地方,“其实....”   关于回哪的这个问题,楚凝开始也有想过了,只是还在踌躇,几乎是怜煜一开口。   她立刻打断怜煜的话,“伯爵府。”   “你送我回伯爵府。”   既嫁了,也不该任性,一切等回了再说,至于温之俨,待见了面再谈吧。   她还有什么结果,常伴青灯古佛...   旁边的少年就是她的孽障。   “阿姐夜里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便送你回去。”   楚凝想问他要怎么送自己回去。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既然能说出要送她回去,必然是胸有成算了,怕怜煜反悔,楚凝什么都没有说。   明日就能回去了,楚凝还以为会彻夜未眠。   结果出乎意料一躺下,她安然入眠,睡得很好。   闭上眼睛之前,楚凝甚至都还在想,她去了伯爵府,要怎么说?   沾上了被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日晨起,怜煜早早就等候在门外,他为楚凝送来干净的衣衫,陪她用完早膳,亲自抱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听着马车轱辘转的声音,仍然是恍恍惚惚的。   停在了伯爵府角门处,楚凝还没有回过神。   就这么回来了?   伯爵府的人似乎早就收到了风声。   一排列出来迎人。   楚凝眨巴眼的间隙,已经被人给迎了回去,她如释重负地走了进去。   伯爵府左侧的亭台上,站着两名华服少年。   稍微没有正形的少年倚着围栏。   另一位个子高,模样更俊美的少年看着女郎下了马车被牵进去后,便收回了他的目光。   杜成越在一旁咂声叹称奇。   “阿煜,你真的决定这样,把阿姐给送回去了?”   怜煜点头,“嗯。”   若是不送,阿姐不会安心。   总这么藏着也不是一回事,阿姐的性子太倔了,只靠着一张嘴就想叫她动摇,改变心意,怜煜算是看出来了,不管用。   不仅如此,对付寻常女子的招数,对于楚凝也不管用。   裕安长公主不是寻常女子,她的心性比寻常官宦家的女子更为坚定。   只有慢慢地磨掉她的菱角,潜移默化,她才会慢慢地改变。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你舍得啊。”   怜煜不吭声,舍不得又怎么办?   “你也不害怕,万一之俨师兄和姐姐旧情复燃,你就不怕?”   杜成越还是站在自家兄弟这一边,不禁为他想这想那。   “怕。”怜煜说道。   关于阿姐的事情,即便万无一失,他也去害怕。   可最后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罢了,总之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他也说过了,除非他死。   “不是,我真不明白,你之前不是还同意就是.....”   提起来这茬。   杜成越的目光在怜煜的身上几经流转,欲言又止,最后变得有点意味深长。   “真的要这么快吗?你跟我交个底,这件事能够成,你心里到底有多少成算?”   怜煜看向他,目光有点点寡凉。   杜成越被噎了一噎。   “你别这样看着我,做兄弟的不是瞧不上,或者怎么什么你,只是....”   他索性就。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那不厚道的主意,说到底是也只是他一时之间嘴太快。   杜成越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难以启齿。   祖父平日里让他慎言之,不是没有道理,他也恨自己这张嘴没个把关的。   若是将来事成了,没闹出什么风波还好,若是不成.....   篓子捅大了....   当日,其实也就是顺嘴一提,说起有些女子为了留住自己心爱的男子,一般都会使用一些阴谋诡计,叫自己怀上身子。   有了孩子,什么都有可能了。   怜煜听到这个很损的主意时,竟然赞同了,看他的样子,他似乎真的盘算要去做。   杜成越以为,他一股脑的,盘算归盘算。   还以为他要再想想呢。   令杜成越没有想到的是。   第二日,怜煜很快就赋予行动了。   还是做完之后,毁痕灭迹,找他要那种药,杜成越才知道他直接付诸了行动。   这简直快到让人怎么说呢,简直天雷滚滚,仿佛他早就这么计算过。   只是一直在等待恰好的时机。   “只一夜,你确保真的可以吗?”   试问天底下,还能找出第二个如他一般猖獗的郎君吗?   自从认识怜煜的每一天开始,杜成越没有一天不在乍舌称叹,对于他做出来的大手笔,甚至都习以为常了。   杜成越也不好再说,邵瀛的先例摆在哪,他觉得事情不好办。   怜煜转过身,语调不紧不慢。   “阿姐的身子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那日恰好是阿姐的坐胎日。”   杜成越忍不住给他竖起大拇指。   再加上郎中配的药方。   莫说有十足的把握,至少七八成。   若是那日不成,还有的是机会。   总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地等消息便可。   伯爵府,阿姐知不知道,到了伯爵府,与他见面的时日只会更多。   何况,眼皮子底下,莫说是伯爵府,边是整个京畿,他都在掌控。   休养生息的时日里。   楚澈为了拉拢怜煜,划给他不少实权,他也趁机吃了点便宜。   整个京畿都能说是在他的鼓掌当中了。   他之所以会放楚凝回去,叫楚凝安心是一个点,另外,不慢慢挪见光,阿姐总想着藏。   总之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逃,逃到哪里去?   躲,也不用躲太久了。 第32章   场景和楚凝预想当中的大相径庭。   所有她预设想过的肯能会出现的僵持难看的场面, 盘算和细问全都没有出现。   温之俨带着下属亲自迎接她入门。   随后沐浴净身,小休片刻,两人在一起围着圆桌用晚膳。   整个晚上, 吃饭说家常而已, 温之俨什么都没有问。   他不问。   楚凝尚且没有想好怎么说, 她也一直都没有提, 默契得仿佛楚凝在新婚之夜消失,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了而已。   不说,不提。   就真的这么若无其事地揭过去了吗?   一想到真的要开口, 楚凝又郁结在心。这件事情在她的心里无法越过,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可让她说,她怎么说?   若是对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尚且能够编造事实, 要把这件事情甩给谁来承担,谁在大婚之夜绑走了她。   邵瀛?   事情总要有一个合理的安排和解释。   否则,楚凝的心上始终难安。   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变得如此敏感。   有时候,楚凝在自暴自弃地想, 温之俨为什么不问她呢。   是没有时机吗?   分明时机很多。   入夜里,两人都是分房而息。   回来之后,温之俨早出晚归每日都在陪楚凝游园下棋, 同她讲事,品茶谈花。   楚澈也亲自上门慰问, 送来很多的药材物品, 千年山参, 说是让她可以益气补身, 好好养着。   旁的不用过多的操劳, 日后就和温之俨好好的过日子。   这样的话放到以前,楚凝必然羞红着脸接受,真心接受皇弟给他的祝福。   和心上人岁月静好,白头偕老。   这样的好时日,她盼了多少年的。   温之俨还和从前一样,岁月匆匆,只在他身上度上了几分风华,沉淀过后,除了几分痕迹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可楚凝却觉得,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可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啊。   他依旧善于察觉人的心意,知道如何体贴周到。   张麽麽年岁大了,楚凝嫁过来之后,给了她金银财宝,外赐了一间宅,送她回去养老。   含妙含巧差不离到了岁数,楚凝也就没有将她们带过来,留在了长公主府上,温之俨也在朝中为他们留意好的人家。   看着楚凝郁郁寡欢,心里烦闷。   温之俨陪着她回门,在长公主府上住了好多日。   不回去还好。   回去更是触景失控,长公主府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少年的身影。   亭台,阁楼,水榭,长廊,大堂。   每一处都有,从前只觉得他不爱说话,楚凝现在觉得,他的离开,好像什么被挖空了一样。   甚至于温之俨带着楚凝回去他从前在长公主府住过的殿门,温之俨住过的殿阁旁就是楚凝分给怜煜的地方。   她才到门口,就退出来了,脚尖往后回转,眼睛不敢往那边看过去。   “改日再来吧...我今日有些累了。”   何止是有一些累,简直身心俱疲。   温之俨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倒责怪起自己。“是我考虑不周。”   长公主府很大,逛了这么久,肯定会累的,温之俨命人抬来软轿送楚凝回去。   而后又一段日子,楚凝一直在修养。   怜煜一直都没有出现,仿佛人间蒸发,只要楚凝不提,就好像从来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而她也不敢提起。   含妙和含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楚凝旁敲侧击的打听。   只说自从她嫁后。   小公子别居而住,再少回到府上去了,也很少和他碰面。   做奴婢的也无权过问主子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杜宅很远,芩南逐的营帐更不用说了。   想要碰面,除非有人特意去找寻。   明明尘埃落定,这样过着并没有什么不好。   楚凝的心始终无法真的安静下来,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了两个月。   近来身上身子懒怠,也不知道是不是郁结在心太过,总觉得重重的,又困又乏累,恹恹的,提不起来神。   口腹之欲逐渐减少,越发不爱出门,也不怎么见客。   更有一件烦心事情。   沛国公夫人总爱来叨扰,她每次来虽然没有明说,打着什么走亲动戚的关系,实际上,就是想要和楚凝打好关系。   为了郭芨,她始终一直惦记怜煜。   楚凝索性称病。   也不算上称,她是真的身子不大舒服了。   府上的人对于她的归来,也给了绝对的安静,没有人敢窃窃私语说什么,全都规规矩矩做自己的事。   也没有人抬眼偷看,或者在背后恶意的揣测。   这里人虽然多。   住的时日也不算太短了,伯爵府的装扮,没有长公主府的富丽,也没有怜煜藏她那一座深宅深幽别致,但也有不一样的奇特。   平心而论,很多小物件的摆放,莫名的契合楚凝的心意。   尽管如此。   还是陌生得让楚凝一瞬间不自在。   她甚至开始想念,有点想要藏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藏久了的缘故。   竟然开始怕见人。   难道真的是因为,做了亏心的事情,她的内心不好面对吗?   听着温之俨的声音,楚凝的脑子里飘着不太真实的感觉。   跟昨夜那个虚幻的梦比起来,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这个才是真的一场梦。   缓了好久,她还没有缓和过来。   她致力于想要回到过去,如她想要的,轻而易举地回到了过去。   为什么,她觉得很惶恐?   温之俨并没有责问,或者因为她在新婚之夜消失至今才归来的隔阂以及疏远。   她忍不住在想怜煜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回来,让所有人都不怀疑,他跟温之俨是如何说的,他为何一点都不好奇,也没有人问起。   日子清静,心却不静。   楚凝的心里,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她总觉得自己有些要疯了,若是再这样待下去。   思索了几个夜晚之后,楚凝想清楚了,她想离开,去别的地方,佛堂静静心也好。   温之俨近来忙碌。   朝中似乎出了点事,仿佛事关大褚和大禹。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局的紧张,楚凝深居简出都感知到了。   大褚和大禹似乎....   楚凝开口说要走之前,先问了是不是要出事了。   温之俨的面色带了几分凝重。   “自从辽东一乱后,大禹想要一统大业,吞并大褚的野心就出来了。”   “原本还在忍耐,大概是怕陛下再成长几年,将来根基稳固,不好对付,故而,他们手上的行动越来越多。”   朝廷当中派出去的官员也多。   真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中的盘根错节,难以处理。   别谈了,大褚本就内忧外患。   内里有的官员结党营私中饱私囊,更有甚者,位高权重。   且,除却大褚之外,原先的柔嘉国,竟然也朝大褚发了难。   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温之俨没有说太多,几语交代过后,也不肯再透露多的。   只有一个嗯字,大概是怕楚凝担心忧虑。   “公主不用过多的烦忧,仔细养好身子,多用膳食,臣下会尽心辅助陛下,庇护百姓。”   “大褚已经不是当年的大褚了,大禹想要瓦大褚的根基,一点点蚕食掉,绝不可能。”   对于他的军才谋略,纯净知道,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这段时日,陪公主的时日少了,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楚凝表示善解。   她知道,对于温之俨为民为姓的慈悲心肠。她从来都知道。   只要利于百姓苍生。   甚至于,他可以豁出去一切。   那么她呢?   正因为这样,才对她的事如此不上心了甚至觉得没有什么。   “之俨,最近在府上待得烦闷,我想去佛堂静静心。此外,这一趟也当是为国祈福吧,你觉得可以吗?”   闻言,温之俨搁下筷子。   “怎么了,如何突然想到要去佛堂?”   他还以为是楚凝在心里出了什么事情,耐心地开解询问她。   实则不然。   他越是问,楚凝的心里越是难受。   尤其是对着那张脸。   往日念念不敢忘,记了数不清多少年的心上人的面孔就在眼前。   楚凝现下看着,竟然只觉得疲累。   甚至于,温之俨在和她说话之时。   慢慢的,他的脸就和另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孔重叠了起来。   楚凝在顷刻之间,就能分辨和细数出来两人的不同之处。   一个已经被岁月磨得柔和,一个则在生长当中出挑之过分。   最终两张脸变换融合,成了那张稚嫩鲜活带着无尽偏执的面庞。   对着她笑,喊她,“阿姐。”   好久了,都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就这样莫名地出现在了耳边。   楚凝生打了一个激灵。   “公主?”   温之俨放下手里为她添汤的银勺,往她身边靠过来一点。   楚凝察觉到他的动作,呼吸有些微滞,碗里的没有喝完的汤勺都被她弄撒出来。   温之俨及时停住。   连忙叫人来收拾,好在,汤盛出碗去,已经有些凉了。   温之俨很担心,“可是身体有何处不适?”   “.....”   楚凝张了张口,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唤温之俨为好。   她只说有些困了,心神不佳。   所以自动省了过去,“...没事。”   温之俨似乎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正要开口说话再开解开解。   忽而,他的目光从楚凝的身上望向她的背后,欣喜到站起来。   谁来了?   楚凝当时的脑子里在想,没等到她问,温之俨已经先说了。   “阿煜,你来了。”   哪个阿煜?   楚凝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阿煜?   是她认识的那个阿煜吗?   没等楚凝理清楚,她整个脊骨弯曲着,转过背,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少年已经行过礼,他朝着温之俨。   作揖喊的什么?楚凝瞪大了眼睛,心跳在这一刻加快。   义父?   什么?   温之俨拍了拍怜煜的肩膀,笑着对他说,“回来就好。”   他去了哪里?   楚凝实在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了,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   温之俨脸上肉眼可见的开心,他即刻吩咐人多去炒几个小食,拿上好的酒来。   “义母安好。”   怜煜也向楚凝行礼,楚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怎么面对他的脸,怎么扯出一抹微笑。   她浑身的血液都已经不受控制地逆流。   脑子被义母两个字给占据了。   温之俨不知道她二人之前的关系,取了酒来,正式倒了三杯。   他还在对着楚凝介绍怜煜,“公主,这是臣下的义子。”   “你二人本该先前就能见了,只是在公主回府的前几日,柔嘉起了躁动,陛下派了阿煜领兵去镇压。”   温之俨似乎对怜煜很满意,他笑着说,“事都办妥了吗?”   少年微微一笑,“不敢负陛下和义父重托。”   “好孩子。”   孩子两个字听得楚凝心神一跳,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胸口腾起。   她快要惊天大雷砸得昏厥过去。   难怪他一身风尘仆仆,消失不见到现在才回来。   楚凝艰难地噎了一口沫。   用喝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或许,她应该快速离开,只是腿怎么都不听控制,走不掉了。   压根就起不来,她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她曾经的弟弟。   今天的义子。   塌上与她有过亲密无间的人。   为什么,是同一个人?怎么可以是同一个人。   都错了。   少年在楚凝施施然在她的旁边坐下,楚凝闻到了他的气息,少年的气息过于浓郁,没隔断多久。   涌入鼻腔。   莫名地,楚凝的掌不受控制地起来了,她无端绷紧了身子,她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最终用力捏紧,看向他。   到底改从什么地方开始捋起来?   楚凝极速在脑中翻着过往。   几乎是灵光乍现,想起来,那时候在长公主府。   少年意味深长地问过她。   “阿姐对温大人这样了解,竟然不知道他有个儿子吗?”   儿子。   楚凝当时就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遗忘了。   她当时还想着问。   儿子的事情被变故冲垮,以至于她再也想不起来。   今日也不用再提了。   所以,温之俨唤怜煜的口气,听着这样的熟稔,因为他们早就认识。   少年对着楚凝一笑,他端起酒盏。   “怜煜再次恭迎义母返家归来。”   义母.....   他究竟怎么将称呼换得这样波澜不惊,平缓镇静地叫出口。   女郎被少年脱口而出的称呼劈得找不到方向,她手里的木筷因为经收打击而握拿不住,最终掉到了地上。   神色骤然变化,口中犯起来酸,楚凝猛然站起来,捂住嘴。   “......”   温之俨吓得,“怎么了?”   他赶忙挪开酒盏,“阿煜,快把酒杯收起来,都怪我忘了。”   “近来你义母身子不适,这酒烈,不吃酒的人,闻多了,必然要难受。”   其实早不用温之俨在旁提醒,楚凝站起来时,温之俨背过身。   少年弯腰捡起她掉落的木筷,他已经快速将酒盏给挪开了。   并且手护在楚凝的腰侧,防止她撞上坚硬的案几板。   久违的接触,即使隔着绵软的布料,依旧让人起疙瘩。   少年轻笑,“义母,你要小心些。”   楚凝吓得打了个激灵。   在少年抽身而退之后。   楚凝做贼心虚看向一旁,周遭的婢女全都低着头,仿佛并没有看到她的举动,温之俨拿了新的木筷过来。   “公主.....”   楚凝急匆匆站起来,“我不吃了。”   她慌不择路地离开。   怜煜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温之俨不明就里,喃问一声怎么了。   是不是刚刚做错了什么?   他正要追上去看,就被怜煜给拦住。   “义父,我回府之前先进宫复命,陛下让我给您传懿旨,即可进宫。”   温之俨皱眉,“进宫?”   “是。”怜煜回道。   “即刻进宫,柔嘉虽然平压下来了,许多事,还等着您。”   这就没有法子了。   温之俨看向楚凝离开的方向,意踌躇。   怜煜轻轻勾唇。   “义父放心,义母那边,怜煜会替您照应周全,等您回来。”   怜煜和楚凝就有救命之恩的交情。   如今又不是什么外人,怜煜在,温之俨很放心。   他交代几句,嘱咐底下的人好生照顾楚凝。   匆匆进宫了。   怜煜先去沐浴更衣,没用多久,他带着郎中亲自上门。   周围的人都被他屏退。   楚凝并没有睡,怜煜的脚步声,在深宅时,她就常常听,怜煜一过来,她就知道了。   少年在塌边坐下。   像是故意,“义母,还难受吗?”   楚凝默不作声。   少年接着讲道,“我带了名医来,请他帮义母看看,您的身子到底何处有碍?” 第33章   太医两个字诈得楚凝翻身跃起。   张眼望去, 哪有什么瞧病的人,正堂里就站着他一个人。   在黑暗中长身玉立。   过分精致俊美的脸庞在黑案中显得异常的深邃神秘。   他微微勾唇,好似在笑。   惶恐过头, 显得她尤为失态, 楚凝强装镇定, “不必看了, 不过是一些老毛病,多多休息就会好。”   “天色已晚,.....义子劳苦奔波。”   女郎刻意将义子两个字咬得极重, 仿佛在提醒什么,惹得少年闷声发笑。   本来女郎心里是恐惧和慌怕大过于急忙。   揣揣不安回来想了半响,如今听到他云淡风轻的笑。   心里的急忙恼怒占据了上风。   楚凝冷呵一声撇开了头,继而下逐客令。   “一路上想必也累了, 合该早日休息才是,回去吧。”   少年一拢宽袖,拂开垂落的幔帐, 楚凝察觉到袭吹过来的凉意,还有饱含侵略性的气息。   下意识瑟缩了缩肩膀, 不受控制往里躲。   明明是闪避的姿态,瞧着却成了她故意给少年腾了位置。   少年眼尾的笑意越发加深。   他欺身过来,冰凉的手指钻入被褥, 攥握住楚凝的腰身。   楚凝要推拒他出去,手碰到他的胸膛恰好被他抓住, 逮到怀里捏着。   分明抗拒, 反而又成了投怀送抱。   楚凝气得吹胡子瞪眼, 脸红耳热, 少年本就天生含笑的眼睛更是笑得波光潋滟。   他半伏在楚凝的耳侧。   久违地唤了一声, “阿姐....”   低沉暗哑,过分熟悉的嗓音,实在久违了。   扑洒在楚凝的耳侧,让她浑身莫名就酥得一点招也没有,仿佛浑身都被卸了力道。   这是什么场合!   他怎么能堂而皇之进入她的内室乱来!   没有力气大过他推不开,楚凝的手指变成抓挠,泄愤般在他的怀里扑腾,不看是什么地方就瞎挠。   开始几招,怜煜不防,眉眼都被她抓破了,他吃痛嘶了一下。   楚凝顿了顿手,眸光干净又清明,里头带着轻易就能捕捉到的慌乱。   只见少年眸光炙热灼灼。   “别害怕。”他轻声安抚在楚凝的耳侧。   “阿姐,外面的人都被我给支开了。”   女郎心中本来的不忍心,又被心里的慌怕和近来的提心吊胆凝聚起来的负气给打败了。   更是出气一般加大力气在他的胸膛处狠狠锤了几下。   结果被少年整个裹着被褥拖过来,嵌制住她的手,将她的身子困在自己的怀中,不容她有一丝一毫一点可逃离的间隙。   捏住女郎的下巴,对准她的红唇覆了下去。   风卷残云般来势汹汹。   楚凝开始还在跟他对抗,结果成全他的凶猛,脖子都仰酸了,梗得疼软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的反击不是少年的对手。   偏头开始要逃跑。   少年不给女郎可乘之机,一手掌住她的后脑勺。   就借着楚凝措不及防之时,微松懈怠,他找准时机。   一闯入牙关,活跟要吃人。   楚凝的空气都被他掠夺走,他仿佛巡视一般搜查着每一块香甜的领地,看看他不在的日子里有没有人来过。   一番下来,等到楚凝没心没力道反抗。   浑身都被他亲软了,少年的攻势也随之变得温柔起来。   掌着女郎后脑勺的手,变成了捧,不同于前面的狠,后面的柔情似火,辗转巡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   分开之时,楚凝气息微微,想要动手打他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鼻尖抵着鼻尖,额蹭着额。   黏糊糊的发了汗。   “阿姐,好想你。”   被派遣外出的一段时日,即便是随身携带了几样从女郎那里偷来的贴身小物。   依旧不能够缓解他的相思之苦,偏生他还不能叫人看出来。   “阿姐,你有没有想我?”   仔细听。   温柔缱绻之余,少年的声音里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的委屈。   楚凝听过太多他说过的话,几乎是他脱口出来之时,就知悉。   “.......”,他还委屈上了。   若是放到以前,单纯的姐弟情谊,楚凝一定能够问心无愧地告诉他一个想。   事实证明,他不在的日子里,楚凝无时无刻不在想到他。   眼前的残局更叫她头疼。   被褥,幔帐,还有她的衣衫,乱得简直无从理起。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开口第一句话再说点什么?   让他擦掉嘴角的水光,整理好他的衣衫撵他快点出去,维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假象继续假寐?   索性楚凝就不开口。   她嘴也酸,张口就疼。   都不必照铜镜,垂眸看一看就知道肿了。   见女郎乖觉,没有再闹,少年抿唇扬起一抹笑。   对付阿姐,他已经逐渐摸出来一些脾性。   你混归混,闹够了就得听她的话,要知道及时卖乖,把她哄好了。   少年整理好楚凝敞开的衣衫,拉平杂乱无章的被褥单子。   期间女郎一言不发。   收整好,他从床榻中抽身站好,抽理着他的衣襟边沿。   楚凝的目光扫过他的窄腰长腿,一瞬间口唇微干,是羞耻惹的祸。   幔帐始终低垂着,外头的郎中进来了。   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说,规矩得让楚凝心虚。   她的目光落向一旁的罪魁祸首。   少年正义凌然,仿佛真是一个替父照拂,认真关怀义母的孝顺孩子。   楚凝看着他的面孔,今夜身份的混乱尚且没有叫她调整过来,心里的背德猛烈剧增。   压下口中的不适。   郎中把好脉了,退居在一旁,先看了一眼怜煜,没开口。   楚凝觉得有些怪,支起来身子,她腰肢有些酸,就搭了一只手撑着。   少年毫无顾忌朝幔帐伸手要帮付。   楚凝接着撩开被褥的功夫,默不作声推开他的手。   轻咳一声,开口时压着更酸麻的唇问。   “我怎么了?”   怜煜默不作声敛了敛睫,他带回来的郎中已经得了授意。   正了脸色转过来,用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回禀。   “无甚大碍,不过是时节引起夫人内虚之症的饮食不调,外加忧思郁结,喝些健脾的药材滋补盈亏,多多休息。”   “不多几日,便能好起来。”   楚凝细细辫听郎中的话,与她近来的症状也差不离。   温之俨见她前几日不思饮食,也提起为她找太医来看过。   太医来了,也说她是脾胃不调,药吃了不少,也没怎么见好转。   正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补药吃得太多了,楚凝觉得小腹这一块有些胀,难受地冒了起来。   楚凝知道她好不起来,吃不下东西,不为别的,是因为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   而害她犯心病的人,不正好端端站在旁边。   “大同小异的药材,太医也开了不少方子,左不过是那几样,若是差不离,也不必再开了。”   郎中闻言,又是看向怜煜。   楚凝见他的动作,深蹙起了眉,到底谁才是主人,真论起辈分,她也是长辈,这郎中到底有没有眼力见。   不知道该听谁该看谁?   他是在给谁看病都拎不清楚了?   郎中很快写了方子递给怜煜看,怜煜扫了一眼,将方子递进来给楚凝。   称呼已经变了,“义母觉得呢?”   楚凝隔着幔帐对上他熠熠生辉的眼睛,看郎中不顺而起的那点怒气在一瞬间焉了下去。   郎中什么都看他,他倒是好,绕过来又问她的意思了。   楚凝又不是郎中,她怎么清楚什么药材和什么药材搭在一起用效好作用大。   犹豫了半响,原想着拒绝,但转念想到这郎中为她诊脉时笃定的口气。   楚凝也不想身子一直不好,不思饮食。   “你既然说了是名医,那便开吧。”   少年弯唇一笑,“好。”   郎中走后,怜煜在一旁没有停留多久,只守了楚凝一会,很快也离开了。   楚凝困意袭来,怜煜离开后,她眼皮子一搭很快就睡了过去。   昨夜他打着送郎中的幌子过来,周围的婢女都被他给遣散。   原本做贼心虚,脸皮上有些羞于见人。   昨日在他进来时在幔帐当中停留的时辰过长被人发觉,没有想到竟然无人起疑,跟在身旁的婢女个个面色如常。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楚凝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偷偷打量着婢女的反应。   甚至开始怀疑她身边伺候的人会不会是怜煜的人?   上好了妆发,楚凝随口问道。   “我回府还没有问过伯爵爷的近况。”   “你们几个做事稳妥,我只知道你们的名字,对于你们的过往一无所知。”   “你们原先是一开始就在侯府伺候的?还是之俨提了伯爵后拨来的人?”   几个婢女对视了一眼,为首的婢女率先跪下回道,“奴婢们都是原先侯府上伺候的人,跟着侯爷有些年了。”   侯府上的人应当就不是怜煜的人了。   楚凝轻嗯。   外头有婢女来请楚凝去用早膳,楚凝攥紧了手,她半点胃口都没有,一想到昨日那诡异的场面,再让她端着义母的架子去面对怜煜。   若是两人没发生过什么,她还可以好好装面子。   可少年的味道冷冽夺人。   无论净了多少遍口,没有了他的气息,那股强势,依旧缠绕包裹着楚凝。   惹不起,又理不清,她索性不冒头,称病躲起来。   “劳烦你过去通传一声,我今日身子不爽,就不去前厅用膳了。”   前段时日也是称病称惯的,不去也不必担会惹怀疑。   与其面对费心佯装,还要担心出破绽,不如就窝在院子里。   想来,之俨必然不会过多的疑问。   婢女折返回话。   自从含妙含巧都不在,楚凝看书时不喜欢人在一旁,就屏退了两旁的人。   取了半卷烟雨云集,才看了一半不到,明明才醒,眼皮子竟有些沉了。   分明才睡醒,卷面上的字迹模糊成了一团,正当楚凝欲要阖上眼。   松手卷面掉在地,落到半空时,被一双修长的手给接住了。   手掌漂亮宽大,楚凝打了个颤,抬眼见到那张脸,吓得瞌睡跑。   猛站起来,拉开安全的距离。   她迅速看向四周,都没有人,才正色问,“你怎么.....”   又字卡在喉咙眼,憋了回去。   “过来了?”   怜煜把手里提过来的大食盒放到桌上,一一将膳食排列出来放于桌上。   满满当当一大圆桌。   都是一些楚凝爱吃的食物。   不知道为何,楚凝闻着酸酸辣辣的味道,有些开胃。   温之俨不大清楚楚凝的胃口,见她食欲不振,虽也问过之前在楚凝跟前伺候的人,吩咐人上门来做过不少。   楚凝都没有今日这样有想动筷子的欲望。   手里的书册放到了架子上,少年转过来时,女郎还在对着面前的膳食发愣,久久没有动作。   腰上缠过来一双手。   楚凝来不及惊呼,她已经坐在怜煜的腿上了。   青天白日!   门口排排列,还站着那么多的婢女!   楚凝惶恐极了,脸上仅有的血色都被抽干。   她慌不择路往后看,少年高,她只能双手攀着他的肩膀,露出一双眼儿。   少年的肩膀宽阔,女郎的身子娇小,与其说是被他抱在怀里,不如说是被他藏在了怀里。   从后背看。   只看到少年坐得尤其笔直的身子。   除非往下看,才能看到女郎晃在半空的鹿皮小靴。   少年漾出笑,“阿姐,你怕什么?” 第34章   楚凝挣扎动弹, 以抗拒的行动反回答他:你觉得我是在怕什么?   少年轻笑,回答她先前问的问题。   “义母避讳我不肯出去用早膳,我放心不下。”   “为表孝心, 自然要亲自送过来, 守着您, 免得您独自一人又不好好用膳。”   他离开才多久, 阿姐瘦了太多,抱起来也比从前轻了很多,本来就纤细的身子骨如今更是瘦弱。   怜煜登时心头弗然不悦, 温之俨就是这样待阿姐的?   阿姐身子不好,没有胃口,也不哄她用膳,做些她爱吃的, 就是她不吃也该想想法子。   想起昨日进宫时着急忙慌的模样,提起来朝政,他倒是兢兢业业, 尽忠职守。   阿姐病着,他也不留下来。   思及此, 怜煜又不免在心里愤恨,楚凝挑男人的眼光。   先一个邵瀛后一个温之俨,这两人无论是心里还是眼里, 并没有全心全意是阿姐。   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将阿姐当到首位。   他们压根就不会好好对阿姐用上全部的心。   “怜煜,你松手!”   满嘴义子义母, 又是敬称您。   他知不知道这两个称谓到底该是什么位置?嘴里喊着义母, 还将她强制抱到腿上。   楚凝只听出无尽的嚣张恣意。   相对于她的畏首畏尾, 心惊胆颤, 少年脸上似乎没有一丁点畏惧事情败露, 被人看见的神情。   或者,他是巴不得人看见吧。   楚凝细细凝望他的眉眼,都尚且找不出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勇气和胆量。   光天化日动手动脚,依照两人如今的身份。   他也不怕...   楚凝挣扎着要跳下他的腿,少年一只手怀圈着她,加之他宽厚的胸膛,简直就跟铜墙铁壁。   废了老大的劲,楚凝额头上折腾出细汗,也不能撼动他一丝一毫。   少年到底心疼她,开口解释。   “义母不要害怕,义父昨夜被陛下宣召入宫商议,而今也没有回来。”   “府上只有你和我两个人。”   的确,一听温之俨不在,楚凝悬起来的心定了定。   她也不跟自己过不去,干脆放弃。   少年的手掌轻抚过女郎瘦削的下巴,比昨日更细细端详她的脸庞。   楚凝感觉到怜煜的指腹比起之前越发的粗粝,磨在脸上有几分扎。   看来离开京畿的这段时日,在外很是辛苦。   “我已经如阿姐的愿送你回来了,为什么阿姐还是不开心的样子,我不在的时日里,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阿姐看起来比之前被我圈养起来,还要瘦了许多。”   “怎么?阿姐在温之俨身边不开心?”   听他的语气,别有深意。   楚凝拂开他的手。   少年细细擦去女郎额头上的细汗。   “阿姐不要怕。”   怜煜带着安抚人心的口吻,话里很是随意,没有楚凝的半分慌张。   “不会有人过来,人都被我找借口遣走了,外头没有人。”   他还说,“况且门我都关上了,并且落了闩,即便是有人过来,也不会闯进来看见。”   “阿姐在担心什么?”   温之俨不在就万事大吉了?   楚凝的心可没有落到底,没有温之俨,府上婢女婆子小厮多的是人。   那么多双眼睛,其实一扇门就能关住的。   他往楚凝的嘴边喂过来一勺鸡肉汤,诱哄她张口,“啊。”   膳食不知道加了什么又浓又郁,清香扑鼻,楚凝食欲一动,腹中空空也没有开口。   竖着防备他,眸色中有怒气和惊惧,手臂隔在两人中间。   “阿姐,你不用早膳,是在和我赌气吗?”   楚凝不想和他牵扯过多私人的感情,冷着脸提醒。   “与你无关。”   因为怜煜三番两次吓她,故而说话也没有之前的客气。   楚凝跟他较劲。   “我用不用早膳是我的事,义子不要自作多情才是。”   少年逗猫一样笑,居然厚起脸皮来。   “嗯,与我无关。”   “阿姐,你叫我义子,又在我腿上。”   “这样的身份对换,阿姐是不是觉得很刺激,很喜欢?”   楚凝的脸色被他说得青一阵白一阵。   “谁喜欢?”   她是真的心情不悦,反正在怜煜的面前什么样子都有过了,楚凝也不拘端着什么礼仪架子。   “怕是只有你,才会喜欢这样阳奉阴违的戏码。”   楚凝朝近在咫尺的俊脸啐了一口。   怜煜也不偏头,趁楚凝朝他伸嘴,还故意得朝她更近,趁机偷了一个香吻。   楚凝真是被他气,偏生拿他没有一点辙。   怜煜好整以暇抱着她,看着她赌了一会气,差不多等到鸡汤和膳食温凉。   重新舀了几嘴喂到她的嘴边,似乎笃定了楚凝会吃下。   也的确,不知道是不是怜煜说的那句话起了效果。   楚凝和他怄气也并没有和食物怄气。   她张嘴了吃饭,也不知道是不是更有伤风败俗和违背伦德的事情都做过。   而今,坐在少年的腿上喂饭。   楚凝内心不住的惊叹,她居然能够吃得津津有味。   也真是奇怪了,明明都是一些素常她爱,可是她却觉得比之前端上桌的膳食有味,更好吃。   一喂一张口,怜煜伺候得很周到,约莫十之前在深宅就做多了伺候楚凝的事情,他比这里贴身伺候的婢女还要妥帖。   楚凝吃到饱了,闭上嘴。   怜煜搁下碗,拿来帕子替她擦干净嘴边的汤汁。   吃饱喝足,楚凝也有力气挣扎了。   就看在少年乖乖给她伺候的份上,楚凝动手之前还先提醒他一句。   “我已经用过早膳,你该松手了。”   怜煜两只手皆圈在楚凝的腰间,仿佛预知知道她要做什么,提前预防加固。   他的下巴搭到楚凝的肩膀上,发出宠溺低沉的轻笑。   “阿姐,你怎么这样狠心,用完我就丢?”   楚凝,“......”   完全不知道如何应承他的话。   自从他抢婚后,说见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要撕掉她的裙衫后。   说话越发没有收敛样子,多次语出惊人到让楚凝习以为常。   “阿姐,你吃饱了,我还没有吃呢。”   他拉着楚凝的手摸到他的腹部。   少年自说自话,“这样阿姐感受得不明显。”   大掌牵引着女郎的手穿过腰带,直接摸到壁垒分明,块块结实的腹肌上。   烫得厉害,比烫手山芋还要烫。   楚凝吓得往后缩手。   “你.....”   少年还笑,“阿姐,你脸红了。”   他捏了捏楚凝的脸蛋,又在楚凝打他的手掌之前,揩了一把油迅速将收回他的手。   楚凝瞪他,少年迎上她的目光,露出几分往昔的可怜。   “真的饿了。”   “刚刚阿姐摸到,是不panpan是很瘪很平。”   少年卖起乖惨,摆出这副脸,倒是楚凝嘴边想要凶他的话给怼噎了。   她拿他这幅表情最是没有办法,率先撇开与少年对视的目光。   望向桌上被吃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的膳食。   楚凝在这一刻不住惊诧,不知不觉当中,她竟然吃得这样多了。   满满的一桌,楚凝的手掌落向肚皮,难怪有些小鼓了,她未免吃得太多。   “你松开我,我命人进来收拾,再重新给你准备早膳。”   少年的声音不紧不慢,看着她的眼眸越来越深,说了两层意思。   “阿姐,我不想吃那些。”   只可惜女郎迟钝,没有反应过来,她还以为这是个机会,自作聪明跟少年谈条件。   “只要你松手,想吃什么都好,我吩咐人给你做,又或者亲手给你做。”   少年闻言即轻笑,埋脸在楚凝的肩窝处蹭。   “阿姐,我的阿姐。”   “不过多久没见,阿姐变狡猾了,跟谁学的?”   话说得老成,动作却还稚嫩。   少年的脸似奶猫一般蹭着楚凝的秀颈。   要不是亲眼看见,楚凝这辈子都想不出来,为什么能有人将单纯和阴暗演绎得丝毫不产生矛盾。   开始时候,只感觉到酥麻。   等到她的披帛都被蹭开,蚀骨的痒意就钻过来了,上下都不太自在。   楚凝勉力伸手去推少年的脑袋。   他提前绕开,与女郎嬉戏玩闹,搞起你追我逐的戏码,逗她玩,闹得女郎气喘吁吁,浑身都被抽走了力气。   怜煜算准的就是耗她的力气,他聪明,几遭就知道女郎身上何处有一碰就卸力的触点。   女郎的披帛落地,有些散乱。   低头看,只一片狼籍,让人惊不住叹一句雪地红梅印子图。   少年没有抬头,埋到了前方。   楚凝被他亲得身躯发软,被.迫仰首,呼吸发热,眼里闪着泪花。   她在心里为自己的变化不齿,脑子里存留的一半理智拉扯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够继续下去。   她想脱身,又是被圈抱着,跟昨日一般怎么都推拒不开。   少年的身骨已全然长成了,他习武,力道不是一般的大,本来就夹杂着偏执的占有,要宣誓主权一样。   趁势亲,这边到那边。   整个殿内飘荡着,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面红耳赤的声音。   楚凝后腰抵住圆桌。   退无可退,桌上的食盘都被撞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婢女误以为是宣召,上前来问。   “公子,夫人用好膳了吗?可要奴婢们进来收拾?”   怜煜正欢愉压根不回话,楚凝吓得惊乍,脸色霎时煞白。   修长垂落的修长骤然受紧,附着少年,攀附的指甲也嵌入少年的肩头。   引得怜煜眸沉,更激得他用力。   狠来了一下。   楚凝更是急急咬住唇,闷住了要溢脱口而出的声音。   她望天呼气。   拍打着少年的手臂,叫他出声回话。   可惜怜煜正在兴头上,全然不管,他就是不出声。   婢女以为声音小没有听到,又问了一声,好在这一回,叫的是夫人。   楚凝清咳,压忍着异感,迫使自己的声线平稳,不露出去一丝一毫的破绽,叫人听见心中起疑。   “还..没...没用好膳,晚些时候传唤,再来收拾。”   婢女得令,应声退走。   闻言,怜煜这时候还有时间腾出头笑。   楚凝真是被他气到面红耳赤,怒火冲冲,用尽全力去攘他。   闹了好一会。   少年明显没有尽兴,他刚刚知道自己笑过过了,阿姐本来就脸皮薄,循序渐进可以,不能太过火。   可几久不见女郎,心里又是想念。   昨夜也就是亲了一会,压根就不能缓解一别数月的相思之苦,只勾出他的馋。   柔嘉战事起缓,正好回朝休养生息,他也很久没有陪阿姐。   没有温之俨在一旁碍眼,满心备了一桌膳食,谁知道只等到一个婢女来禀告,说是不过来了,身子不适,要在房内用膳?   怜煜都不用过脑多想,就知道身子不适不过推脱之词,阿姐不想见他。   阿姐不来,他去就是了。   正好,在房内没有旁人,所以一开始,就是怜煜算计好的。   他如此聪明,又肯用心。   知道如何让楚凝半推半就依从他。   怜煜是刻意将楚凝困在圆桌和他的胸膛之间,为了防止楚凝挣扎,不好安抚。   “阿姐,你再动,满桌子的食碟都要掉了。”   “侍女恐怕并没有走远,阿姐是还要将人召回来吗?”   楚凝果然不敢动作,只瞪眼又气又恼。   将怒火压在喉腔,咬牙切齿。   “怜煜,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快要被你折磨疯了。”   这是实话。   怜煜低垂眉眼,低头又亲一口。   也不擦净,他替楚凝拢好乱巴巴的衣衫,捡起地上的披帛替她束扎好。   楚凝还以为是刚刚所说的那句话起了威慑力,让他也学会反省己过了。   少年低头隔着衣衫又来的时候,真是把她气得够呛。   偏生他的技艺越发的娴熟,楚凝都被他卷带了进去,生了让她自己都恼怒愤恨自己的变化。   楚凝的手狠狠掐住自己的掌心。   她痛恨自己咬着舌头想要清醒,谁知道被少年发觉。   他往上抱坐,颠了楚凝一下。   让她发出短促的惊呼,张口就松了,怜煜覆势而上,比昨夜见面,压着楚凝还要亲得更深更凶。   亲就算了,他手也动。   楚凝的气急败坏都被他亲没了,不是消失,而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生气。   怜煜掌着楚凝的后脑勺,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他的唇又从楚凝的额头,眉眼,鼻梁,脸颊,几处地方辗转反侧,最终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没有覆下去,只用极其亲近的姿势贴黏着与楚凝讲话。   “阿姐,你不要不讲理好吗?”   不讲理?   到底是谁不讲理?!   楚凝又被他气笑了,他刚要说话,一动唇,就贴了上去,就跟她主动献吻毫无分别。   楚凝不想多误会,识趣闭嘴。   只用眼睛瞪着怜煜,痛斥他肆意大胆的所作所为。   “除了抢婚一事我做得出格之外,后来的事,我没有一件不在顺从你的意愿。”   还提呢。   两人耳鬓厮磨的姿势仿佛在悄语。   “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如你所想,你想要回来,我也送你回来了。”   “什么我都依着阿姐...”   “但请阿姐也疼疼我好不好?”   他捧着楚凝的两只手包裹着他的脸,掌下是少年鲜活的面庞。   “我知道阿姐想要平顺安稳的生活,我尽力在维持你想要的表象。”   “自从见到阿姐的那一天起我的心就不受控制了,跟姐姐那天起,在姐姐身边,没有一天不是在为姐姐而跳动的。”   “我不想背放在弟弟的位置,阿姐不要怪我先前没有告诉你,跟我置气,觉得我心机深沉,城府颇深,然后心里生出隔阂与我疏远,再也不理我,避我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楚凝听着他讲话,知道他现在是在跟自己解释义子的事情。   他是如何成为温之俨的义子。   “当时的我势力太单薄,我深觉自己的心意再也无法忍耐,自从知道邵瀛不贞,阿姐在他身边饱受折磨,新帝身居高位却碍于情面迟迟不肯动手,我就在暗中寻求一个时机。”   “恰逢其会,温之俨出现了,在公主府乍见他的长相我并没有深想,我不知道他于阿姐很是特殊,阿姐原先救我也是因为我和他长得相像的缘故。”   说到长相,楚凝抿紧了唇。   怜煜倒回去细细跟她解释清楚。   “机缘之下听到他要出手帮阿姐解除婚约,但因为旁的,温之俨不能正面出手,因此我们联手,我借他的势力,局势之下,我充当他的义子,替他担下事败的名头风险。”   “我若是不跟温之俨联手,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我承认是我的确有心机叵测,我有私心。”   “我也想过要和阿姐坦白,只是阿姐没有留时辰给我,你总是早出晚归。”   “我好不容易博取来的一个机会,还没说出口,阿姐又要嫁了。”   “我怎么能忍?”   少年眼里俱是可怜兮兮的恳求。   “我不贪心,也不敢贪心,并不也不多奢求....”   “只要能在阿姐的身边,无论什么位置都好,不论什么位置都可以。”   “给我一个能跟阿姐亲近的位置,不见光也能让我喜悦。”   “只要能在阿姐身边。”   他虔诚地凑上去,用额头蹭着楚凝的下巴。   楚凝看着他的眼睛,无论经历了多少事,他的眼一如既往的澄澈漂亮。   让楚凝想起过往他伏在自己膝下的日子,心中怅然若失,又颇怀念,毕竟那段时日她真真切切开心过。   今日要想更他闹的心思,全都被他给碾收了回去。   怜煜端详着女郎的眉眼,在她的脸上找到松动的破绽。   阿姐果然心软了。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楚凝恨自己心软, 嘴上要跟他摊牌的话,到了嘴边,被他说的可怜话噎了回去。   不为别的, 只因怜煜的实实在在戳到她的心窝口。   少年留楚凝在香漆木圆角凳上, 他蹲下去, 拉着楚凝的手, 仰头看着她。   “我只希望你多疼疼我。”   “一点就好。”   怜煜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头发上。   “把你心中对温之俨的那一点喜爱,拨一点留给我,就看在我这张与他相似的面孔份上, 再动一点阿姐当初救我的恻隐之心。”   “算是我求你。”   少年可怜巴巴在跟着楚凝讨欢好。   “我可以做小,我也不介意你和温之俨在一起,我能够一直藏在暗处,一直见不得光。”   “只希望阿姐留我一个地方。”   真要从头去捋, 谁能够理得顺。   真要算,除了抢婚一桩,他的确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瓜葛真要算起来,是她主动的。   其实换到怜煜的身份上去想, 误以为是救赎,谁知道竟然是替身。   他的确是该气该恼。   楚凝叹出一口气。“是我错了。”   “我想要把一切都挪回正轨。”   她低低说着,手指细细摩挲怜煜的发丝, 看着他束发的白玉冠失神片刻。   看着前面还未彻底干涸,衣衫黏连白肤的水渍。   闭眼喃喃。   “阿煜, 抢婚的事情过去就过了, 你送我回来, 我心生感激, 过去的事情我们各退一步。”   怜煜垂眸眼底俱是冷意。   后悔, 他看着楚凝的肚皮摇头,早就晚了。   “阿姐,是你一直在逼我。”   少年眼尾有些红了。   他不逼得太狠,宁愿退而求其次做一个不见眼的面首,阿姐却不愿意接受他。   世上哪有那样好的事情,招惹了他,全身而退可能吗?   女郎失神寥落。   少年趁机解落方才束好没有多久的裙衫。   好歹也顾及给了楚凝一点体面,只是他下去了而已。   两条修长被迫架到少年的肩上,楚凝再想制止也没有办法了,若是少年不松手,她极有可能就掉了下去。   真是万幸还能有张圆桌在这块地方给她傍身。   她后仰得比之前更厉害。   “不...”   意识到闯入的是什么的时候,楚凝眼睛瞪大。   瞪着修长,擦过少年的耳朵,险些就要伤到他了。   “不成。”   软绵绵的没有什么气势,说是拒绝,更不如说她是撒娇。   楚凝唾弃极了这样的自己抗拒,却被愉悦冲得酥颤,悬着泪,忍不住沉溺其中。   她抚在少年头上的十指,插入他的墨发当中。   少年全然不管,准确无误闯入,舌无比灵活的。   戏文上却有说:   水帘长廊,缦回婉转,曲曲绕绕,花蔓长媛。稀稀散散,稀稀落落,唯水声最幽听,蜂停不住,堪堪醉人意。   楚凝以为刚刚就足够气息不足,眼下她的足趾绷直,仿佛濒死的鱼。   快要到了,少年却抽了身。   楚凝无措往下看。   他露出一张靡丽绝绝的面孔,染着春意的眼睛,唇边更是润泽晶亮,比染上蜜还要莹透。   “阿姐,你问心无愧。”   伸手探拿了点,到楚凝的眼前。   “是这样的问心无愧吗?”   女郎面红耳赤,羞愧难言。   “阿姐对我,没有一点想法?一点触动都没有?”   身上有孕,两月多,尚且不问,怜煜再想她,也不敢真的来。   阿姐过于香软,若是真的上阵,只怕无法控制。   怜煜越发逼近,手伸了下去,“我走的两个月,阿姐一点都不想我。”   说是不想,水声潺到令人脸上阵阵发烫,楚凝被逼到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真的不想吗?”   嘴上说着反话,手没有半分停歇。   “阿姐既然要回到从前,为什么回来之后又要和温之俨分房,不与他行周公之礼,摆脱于我,让我死心?”   看来,府上有他的眼线。否则他远在柔嘉怎么会知道府上的情况。   就算真的若他话里说的那样,   “倘若我与之俨行周公之礼,你就会收手吗?”   怜煜把问题抛回她的身上。   “阿姐觉得呢?”   他不会。   怜煜看着乖顺,骨子里的犟尤其吓人,楚凝比谁都清楚。   楚凝伸手想要抵触,她完全碰不到少年,在深宅的日子,为了消磨殆尽楚凝身体里的药物。   废了很大的功夫,可以说,他比楚凝还要更了解楚凝的身体。   空虚的感觉卷土重来,就好似又中了迎春。   怜煜特别会磨人。   她的指尖微颤,整个人都没有办法,颇有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瞧得怜煜的心都痒了。   “阿姐,应我一句有那么难?说一句想念我有那么难?”   楚凝死死咬着唇,膝盖携缚着少年的头。   一直等不到女郎的应答,少年脸上的恳求转为肃然,复又低下去,更卖力地折磨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去学过,花样多到楚凝忍不住多心,先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   怜煜那小会纵然生猛。   可毕竟青涩,免不了磕碰到楚凝,如今他像是完全掌握了一切。   熟练到叫楚凝怀疑,出征的这两月,他会不会找旁人练过。   一想到他找旁人,楚凝的心里滞了一瞬。   就一小会,她也来不及多想,只完全被驱使了。   怜煜几过家门而不入。   一直肆意地挑逗,楚凝浑身的痒意都被他挑拨至巅峰,她知道怜煜这样玩弄就是想要逼迫自己妥协。   实在是太难磨了。   怜煜的手段堪比迎春。   迎春是外力带来的痛苦,而这是身骨都被挑起的求要。   少年在逼迫她。   楚凝不想妥协,可实在难受,她弯腰动着,往后倒退,抓了垫圆桌的巾布,桌上一片狼藉。   外头的婢女明显是听到了动静。   又来敲门,“夫人?”   一有人来,他更是故意的驱使。楚凝腰弯得几乎要折住。   唇已经被咬出血,声音抖得恐怖。   “没事.....”   “打碎个碗盏,退下。”   婢女应是,这样接二连三,谁受得了第三回 折磨,楚凝说她要午睡,不要再来打扰。   怜煜更是故意,他扫了一堆食碟堆带一边,楚凝看着旁边的摇摇欲坠,险些要落下去的食碟,心惊肉跳。   若是再落,还怎么瞒?   怜煜体贴她坐在圆凳上辛苦,特地给她挪到桌上,小心为他说话。   “地方宽,阿姐可以随意动了。”   楚凝的裙衫全都被堆到了腰上,层层叠叠,逶迤特别好看。   鹿皮小靴已经被她蹬落在地上。   由于腿过长,只能盘着少年劲瘦的腰,防止她掉落下去。   只是这样,就盘得更紧了。   “阿姐,你想要我吗?”   楚凝不说,怜煜也知道她不会说,就是想逗逗,看着阿姐的脸色面对他染上诱人的云霞。   少年的手掌碰到女郎的膝盖骨,俯压下去,使出他的真章,楚凝脸上汗津津。   风雨卷得太大了,她的手反撑着桌面,指甲刮花桌子的漆面。   她想问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样折磨人。   要是真开口,就拉不回来了,还怎么去正途。   扛得太久,一波波浪卷过来,简直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门外又传来异常明显的脚步声。   这次还不是一个人,楚凝吓得瑟缩,怜煜往前压,更冲一波。   实在给到位,没有防备,她溢出一声响。   “公主,臣下归来,身子还没有好一些吗?”   是温之俨的声音!   他回来了!   楚凝看向少年,他还没有抬头,楚凝往下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托起他的头颅。   “........”   少年如楚凝的愿,抬起头来。   看着女郎惊吓过度的脸颊上红晕未退。   勾起一抹笑,来得正好。   少年的指头在这时候进关,接手了他刚刚打下的江山。   楚凝阻止不了,脸色变幻,眼神缓缓迷离,她的发髻散落了一半,另一边也不规整了。   像她的现状,展露人前的规规矩矩,不为人知的靡乱无章。   鹿皮小靴旁是她的掉落的簪花,身后是堆积的食碟,只要动作幅度再大一些,一定会掉下去。   话趋于平顺,楚凝轻声。   “动静小些...”   少年生了反骨,他用自己的行动违抗:他为什么要听话,动静小些?   什么都如愿怎么成,不仅不,他还重重按下。   谭水在瞬间冲垮了堤坝,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狼藉的场面滴滴答答。   远远没有结束,他又添加了,楚凝咬着唇,死死掐着少年的手臂。   少年垂眸看着女郎涂了丹蔻的指甲。   漂亮,柔软,细嫩。   温之俨没有听到回答,焦急敲门又喊了一声,“公主?”   楚凝看着被敲动的门扉,心里有些慌乱,落了闩真的安全吗?   怜煜也特别不好受,他替楚凝拂开她跑到前面的青丝,捏住她的下巴,带着她偏头看向不断被敲响的门。   “阿姐,让他进来看好不好?”   楚凝几乎是吓得魂飞魄散,怜煜亲吻她湿漉漉的额头。   “我想让他进来看。”   楚凝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头摇得厉害。   怜煜手下的动作不停,他取下楚凝另一边钗发的簪子。   青丝扑落满背。   “阿姐,要想我顺你的意,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楚凝知道。   她一直却不说话,怜煜有耐心等着。   外头的温之俨浑然不知他的忧心催促,反而成全了怜煜逼迫楚凝,即刻要做出对怜煜的选择。   温之俨一直在门外叫喊,楚凝亦想等着,能拖多久是多久,怜煜抽身,张嘴要说话。   楚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迫于形势,只能捂住他的嘴,点头答应了他。   少年笑,压身到女郎,凑近耳畔低语,   “阿姐,早就这样乖不就好了。”   楚凝答应了他也没有停,顶着楚凝细细端详,试探问道。   “阿姐,你该不会用缓兵之计诓骗我吧?”   楚凝摇头,不会。   少年弯眼笑,“我信阿姐。”   他果然乖了。   温之俨敲了一会门,门外有婢女来说,小公子送了早膳来。   公主适才说她用过要小憩,不让人去打扰,恐怕睡熟了。   温之俨没有再坚持,也怕扰醒了楚凝。对着婢女叮嘱几句,匆匆离开。   宫中事务堆积,怜煜休整几日,温之俨忙碌一晚,放心不下楚凝,也不想派人通传,亲自回来慰问。   下人既说没什么事,也能安心返宫了。   人一走,少年继续手头上没有做完的事情。   风浪交加,持续很久,待到结束之时,楚凝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怜煜细心给她收拾干净。   收拾期间除了,在雪峰上肆虐一会,也没有过多做别的。   楚凝避开眼睛,故意没有看他的变化。   怜煜来的时候没有多少人看见,走后门出去,带着安胎药来时,走的正门。   楚凝不知道她喝的药是安胎药,只以为还是治愈内虚调理的方子。   “阿姐睡吧。”怜煜守着她。   知道避不开,也撵不走怜煜,楚凝闭上眼还真的睡了过去。   本以为应了之后,怜煜会让她做什么,最近楚凝一直都避讳出门,也不留人在旁边伺候。   倒是奇了怪了,怜煜这两日陪在她身边,偶尔陪着她用膳吃饭,规规矩矩到叫人不适应。   大禹动作不断,好在柔嘉的事情平定了,楚澈也害怕将来怜煜功高震主,不好牵制,假借关怀之名给他休养生息,隔绝出去。   又怕人说他寡恩,不堪用人,所以肃清朝堂内臣的重任,落到了温之俨的头上,他忙得整日不着府上。   怜煜的休沐放得很长,他哪里也不去,恭贺上门的都一概推掉。   京畿处与他来往过密的无非是芩南逐与杜明锡,两位长者都不爱出门,怜煜回京二日备了礼上门去过。   除此之外,杜成越来过几回,他人活泼,有他在的地方场子都能活。   楚凝常常被他逗笑,后面也不知道为何,来得少了,楚凝还问过怜煜。   他盯着楚凝,眸色不悦,声音微凉。   “阿姐,你眼里有我就够了,为什么还要看别人?”   楚凝,“......”   不过是觉得杜成越有趣,怜煜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随口问问。”   怜煜正是嫌杜成越爱出风头,吸引了楚凝的注意力,特地让他少来,最好别来。   怜煜反问是吗,“我不喜欢阿姐过于关怀别人。”   他面色不变说,“夫子病了,杜成越要留守在侧,故而少来了。”   楚凝轻哦,片刻之后又问。   “杜明锡卧病,你怎么不去看看?”   怜煜凑近她身边,“早去过了,也备了礼上去。”   “先前你找来给我看病的郎中不错,吃了他开的方子抓的药,我的身子骨好多了,不如叫他去给杜明锡看看。”   怜煜点头,说明日就叫人去看。   伯爵府常常只有楚凝和怜煜两个人。   若是含巧含妙楚凝都在这里,楚凝真有一种回到了在公主府的假象。   主要是怜煜这段时日安分守己,特别的乖。   两人独处之时,他也只唤楚凝阿姐。   义母两个字,偶尔叫一叫,他不嫌弃别扭,楚凝听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打心眼里不适。   本以为过了半月,温之俨就能回来。   前几日他还回来用膳,这两日身影全都不见,偶尔会传信回来照常慰问楚凝的身体。   楚凝喝了药,胸口不闷,也不泛恶心了,食欲渐渐好转。   就是还不怎么动,走几步身子觉得乏。   转眼天热起来,寝殿里放了冰也不管用,该热还是真的热。   怜煜提议回公主府住一段时日,长公主府的地处优越,的确是纳凉的好去处。   若是没发生先前的事情,不用怜煜来提,楚凝就斟酌着回去。   眼下她可是一点都不想去。   看楚凝兴致缺缺,怜煜纵然不想,还是让杜成越来这边走一趟。   杜成越接到来传信的婢女,都惊了。   “不是赶我走吗?怎么又命人过来喊?”   叫的只有一个人,来的却是两个人。   怜煜看到郭芨之时,脸黑了。   杜成越连忙推他到角落赔罪,“不关我的事。”   “阿煜,咱兄弟,我知道你对公主的情意,怎么会拉人过来给你添堵。”   “郭芨想见你,一直在门口蹲守,我进来时恰不注意就被她跟上了,人到了大门口,又赶不走。”   郭芨背后有沛国府,撕破脸不好。   “你别用杀人的眼神看我,我一万个与你保证,我发誓了,我真不是有心的。”   楚凝见到郭芨很开心,一直拉着她话家常,天南地北什么都说。   说得最多的还是怜煜。   平日里,她也不提怜煜,今儿个顺着郭芨打听的话,倒是跟她说了很多怜煜从前的事。   认真端好一个姐姐的架子,好似在为他议亲事,仿佛很满意郭芨做弟妹。   杜成越看着旁边脸色裹寒霜的少年,又看看楚凝脸上如花的笑意,被冷得抱臂。   实在不知道两人究竟是在闹什么。   不敢多嘴打听。   一顿膳用下来,三人各怀心思,吃得最开心,当属郭芨。   她一直缠着楚凝,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用过膳,四人移位去水榭中乘凉打双陆玩,郭芨有心讨好楚凝,输了不少给她。   玩到一半,婢女过来提醒。   “夫人,该喝药了。”   楚凝起身离开,郭芨转向怜煜,一直跟他凑话讲,楚凝不在,怜煜一个字都不给,厌恶写在脸上,完全不理会她。   郭芨受了冷脸,只盼着楚凝赶快回来。   怜煜看了看。   “你们玩,我去看看阿姐。”   他走了一会,也没有回来,郭芨和杜成越呆着没意思,她起身要去寻人。   杜成越将功赎罪拉住她,“郭小姐,公主已经和你说了很多,你想打听阿煜的喜好,也可以问问我啊。”   “我可是阿煜的至交好友。”   杜成越投其所好起来,果不其然,郭芨就被他给唬留住了。   假山里。   楚凝被怜煜抵在最里面,这处角落很少刁钻,能挤得下两个人,只是需要贴得很近。   “你做什么?”   楚凝极力避免颈处灼热的呼吸。   怜煜反扣了她的双手压过头顶,“阿姐,别跟我装傻。”   “我今日已经很恼了,你再招我,我急起来,下手会重,一会莫要哭。”   楚凝不说话,怜煜另一只手碰她的脸颊。   “阿姐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第36章   他的手在脸侧细细地摩挲, 冰凉如养脸的玉伦。   楚凝仰头看着少年的脸,想从他的身上找到一点过往乖顺,羞怯, 沉默寡言的影子。   却陷入了怔松, 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   脸还是那张俊脸, 也没有变。   他在外人面前依旧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也不喜欢搭理旁人。   席间, 郭芨一直试图与怜煜交流,怜煜丝毫不给面子,面对郭芨的热情,眼皮子都懒得多抬一下。   要说变了什么。   楚凝最真切感受到的就是他日益康健的强壮。   “阿姐的眼睛一直盯着我。”   怜煜话出口, 楚凝下意识挪开眼睛,才动,就被少年掐着下巴掰回来。   “府上还有客人, 不要做得太过。”   怜煜能顾得上这些?他嚼着一抹笑,声音又轻又慢。   “我还没有开始做呢, 阿姐。”   楚凝面皮子臊红,瞬间变热,还好这里逼仄, 看不太清楚。   “为什么要把郭芨推给我,之前你已经答应了要给我位置。”   手指磨上楚凝的唇, 不收力道, 来回摩挲得楚凝的唇生肿红痛。   “我说阿姐狡猾不讲理, 你还跟我斗气不认。”   “这么急着把我推给旁人, 阿姐打的什么主意?”   楚凝单凭他一张嘴, 这地方没有旁人,本就吃亏。   有心搬救兵?楚凝恨不得人少来,若是被看见,只怕明日京畿流言纷纷。   裕安长公主的名声都不是要紧的,重要的是朝政,若是被人窥见,她在温之俨忙碌期间与人厮缠。   名声尽毁都是小事,只怕捂不住,传了风声惹到朝政上,有心人再翻出邵瀛不守贞之事来做文章,岂不是给大禹递把柄吗?   楚凝虽为一介妇流,不得干政。   她耳聪目明,又不是傻子。   粉唇兀然吃痛,怜煜不满楚凝恍惚,使劲咬了她一口。   “走神?”   本来少年来堵人,心里就有气,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将客人送出去了。   作为主人一道消失,不顾客人还在家中,实在没有规矩。   楚凝想用缓兵之计推诿过去,她也学了顺从,好好和他讲道理。   尽量琢磨着自己的语气,开口之时,脱离少年最讨厌的长姐角度,别是哄不顺激气的小阎王。   偷鸡不成蚀把米,又叫他玩起昨日的戏码。   “阿煜,杜成越和郭芨还在府上,作为东道主随意撂下宾客不管,日后叫人诟病伯爵府的待客之道,听 .....”   姐姐的话几个字险些就要脱口而出,还好她及时就给收住了。   “我们先将人妥帖安置,有什么话,等送走了人,我们一会再谈好不好。”   楚凝走的路子,语气拿捏得都不错,若是旁的宾客,怜煜或许还会真的听她的话,待会再谈。   郭芨在那边,过去谈什么?   看楚凝将他推远,推给郭芨?   少年久久不语,掌箍着楚凝的大掌也没有半分想要挪动的迹象。   楚凝揣揣不安,很是慌张了。   莫名觉得那句话似乎惹怒了他。   脑子里一时之间也翻不出来要和怜煜再说什么。   “我为何要出去?”   “出去再看阿姐把我一直推给郭芨吗?”   他亲在楚凝的嘴角,“我的气还没有消。”   “阿姐实在要出去也可以,原本我顾念阿姐的面子,明白我自己的位置,想着要藏一藏。”   “阿姐要给人看,我不介意。”   “顺便再让人看看阿姐的被我咬破的唇,我真想听听,阿姐有个什么样的好借口用来搪塞,还是要怪罪在谁的头上,温之俨吗?”   “这两日,他困在宫中无暇分身,实在不能替义子背黑锅了。”   怜煜的话倒是提醒了楚凝,她只想着出去,没想过自己身上的狼藉,若是被人问起,又要如何推脱?   说是喝药的时候不当心磕到了?   谁会相信这么勉强的托词,何况怜煜也不在身旁。   倒不如真的不要去。   楚凝缄默片刻,前些日子他规矩,楚凝觉得那样的怜煜很好,又不免在心中忧虑。   被迫应了他实属没有办法,规矩归规矩,楚凝总觉得身边养了一头狼。   几次午睡,楚凝早醒,没掀眼皮子也能感觉到有一道炙热如火的视线,根本叫人无法忽视,好似随时就要将她拆了骨头吃到肚子里。   简直如芒在背。   楚凝不能够不想法子应对,坐以待毙。   沛国公夫人一直都有命人送补品过来,楚凝借着送回礼之时,刻意叫人给郭芨递信,郭芨很上道,知道跟着杜成越进来。   楚凝很费力撮合,不曾料,过火了。   怜煜玩刚的,楚凝怎么跟他刚得起来,到了这个地步,不如就给一些甜头。   楚凝赴死一般闭上眼睛,卯足劲踮起脚快速在他的嘴角轻啄了一个吻。   这是楚凝第一次主动跟怜煜亲近。   想要亲在脸颊,又怕他看出自己的敷衍,真要碰唇,楚凝心里跳得厉害,还没有跨过长姐弟弟和义母义子,纲常伦理的关隘。   掉头也只亲了嘴角,各占一边。   跟怜煜比起来,楚凝的示弱的确不够看。   真计较起来,少年是被哄好了,他嘴角的弧度往上带了一点,盯着女郎红透勾人的脸颊。   “阿姐,只这样就够了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少年把玩着她的襦裙花绸段子。   楚凝脸像被火烧过。   还以为前面都有过了,不曾想真要到主动起来,完全是两码事。   不够,还要如何?   女郎拉着少年的衣袖,想说什么也没有想好,只轻微晃了一晃,是恳求讨饶的意味,另一层面,变相承认他的位置,回答他的第二句话。   怜煜学着楚凝的样子反亲她的嘴角,印在同一块地方。   ”刚刚的气还没有消失,阿姐只动嘴皮子就想敷衍我,我领情,但不依从。”   楚凝想不到怎么办,问他你要如何。   怜煜道,“要姐姐哄。”   哄什么,好话也说了,该做的也做了。   虽说是敷衍,好歹楚凝这辈子没主动过亲谁。   楚凝瞪看着他。   怜煜牵引她的手绕下去,碰到的时候,如同冬日里烧红的棍。   本生就烫了,楚凝骤吓轻呵,怜煜摁着她的手腕。   滚烫烧到了楚凝的脸颊,她一脸无措失语。   “ ....... ”   楚凝的一双手,怜煜尤其钟爱,两人第一次结缘,他最先看见的也是楚凝的这双手。   第一次和楚凝有肌肤之亲,也是这一双手。   今日的场景,他在梦里奢望过。   女郎张开口,要说一个不,怜煜抢在前面,“阿姐,哄人要拿出诚意,你不会,我教你。”   楚凝, “........ ”   太烫手山芋了。   烫到楚凝害怕,难怪能够解除了迎春的药效,难怪她那几日身子骨仿佛被碾压过,动一下都疼。   “阿姐,你动一动。”   要怎么?   楚凝不敢,怜煜有足够的耐心,奈何女郎的手掌实在绵软,他还是低估阿姐,高估了自己。   加之,憋得太久。   楚凝不会,他就带着楚凝动。   女郎的手都酸了,磨得红,再动一下都酸疼。   姐弟二人一同失踪,杜成越心有成算,他稳了郭芨。   怜煜并没有露面,只派人来通传,就说楚凝身子不适,他匆忙找郎中,一时之间忘记客人了。   这样的说辞倒也全得过去,郭芨并没有起疑,为了献殷勤,回府后,与沛国公夫人搜罗了许多的补品送到伯爵府。   那日过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年体恤安分不少,楚凝休养生息。   还在喝着药,药味浓郁,涌到鼻腔处。   楚凝亦然觉得也抵不过她手上的味道,分明不浓郁,淡淡的,就是一直觉得有。   怜煜不闹归不闹,夜晚楚凝灭烛火,他就从角门进来了,非要拥着楚凝一道安睡。   楚凝起先时候不惯,劝说他走。   他头头是道,歪理邪说,又把楚凝的话给堵了回去。   楚澈这回的手笔动得特别大,说是釜底抽薪也不为过,肃清了朝堂,换了进士,设立内阁。   阁老的位置一时之间在宫中受人争夺,最终花落伯爵府,温之俨晋升阁老,督查主理内外官员。   杜成越不明白。   “阿煜,你为何要费力把温之俨推上阁老之位?他若是再晋升,位置可就要超过你了。”   “将来你和他撕破脸,权势不够,抢夺姐姐失手怎么办?”   怜煜望着池中的鱼,“过了三月,阿姐的胎象必然稳妥。”   杜成越哎哟,“你不提,我都要把这事给忘了。”   “你是想给温之俨多加职务,好让他忙得回不了府,顾不上公主?”   怜煜站起身,“算是吧。”   杜成越转念一想,也是孩子都过了三月,还愁抢不了?   他也算是瞎操心,怜煜都能够操纵内官了,左右阁老之位,他在朝中的手必然伸得很长,说来说去,都是他脑子不够通透。   楚凝这些日子混噩,被怜煜转了视线。   等她想起来自己的月信差不离三月没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慌傻了,摸着肚子来回踱步。   她小心翼翼避开怜煜的眼线。   去找郎中来诊脉。   虽然心中有数,但在亲耳听到郎中说她怀有身孕,三月有余之时。   眼前发白,耳朵轰鸣。   “有.....有了?” 第37章   长公主一朝有孕这是喜事, 郎中对着楚凝连连恭贺,苦尽甘来。   楚凝心惊胆颤,强行稳住心神, 接下郎中的恭贺, 给了郎中一些封口的银子, 让他不要张扬, 连忙将人送走。   还好她遣走了守在门口的婢女等人。   否则,都被听见了,温之俨那一边, 要怎么全,两人一直没有圆房,跟在身边的婢女最是清楚不过。   大意了。   楚凝摸着肚子,跌坐在圈椅当中, 两只手用力攀扶着椅子的扶柄,才叫自己不至于瘫坐在地上。   自回来后,思绪乱如麻, 完全无暇顾及。   她的月信一向不准确,本来两个月好不容易定了心她要去佛堂。   加之, 怜煜再一出现搅合,被他扰乱了心绪,楚凝整日忙着应付躲避。   更是将月信这一茬忘得一干二净。   三个月往前推, 是什么时候?   灵光一闪,闪回那个靡乱到不堪回忆的夜晚, 在脑子里炸开了花。   记忆卷土重里, 手指捏到泛白。   是那天晚上!所以, 不是梦, 根本就不是梦, 一切都不是梦。   都是真的,事后,她没有服用避子汤。   穷尽一切,疯狂的夜晚,怜煜把所有都收拾得太干净了,让她完全找不到痕迹可循。   这个孩子来得犹如惊雷,楚凝摸摸肚子,想到这些日子的不思饮食,因为没有生养过,她不知道怀孕之时的症状。   怎么办?   心乱如麻,急得团团转,楚凝逼迫自己冷静,眼下还不是能够慌忙的时候,孩子来得意料之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遭了算计。   说到算计,楚凝又不敢肯定了,到底,怜煜知不知道有这个孩子。   他也不是没有过酒后忘事情的先例。   不,事实摆在眼前,他一定知道,郎中已经来把过脉了,难怪郎中把脉后怪异地看向他,想必早已经被收买,蒙在鼓里的,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可笑,她到这一刻还在为怜煜推脱,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若是不要。   楚凝的心猛跳了一瞬。   真的不要吗?她盼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虽说是遭了算计,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骨肉相连,她如何下得去手。   孩子的去留,楚凝暂且没有想好,她只知道,伯爵府是万万不能够待下去了。   三月还好,万一月份越大,肚子大起来,还怎么瞒下去。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稳妥避开怜煜的视线逃离这块地方?   所有能够借力的人,楚凝全都想了一个遍。   年少时的手帕交,自从楚凝婚后便再少来往,眼下找谁,都不放心。   思来想去,决定找含妙含巧。   楚凝在伯爵府挑了一个稳妥的婢女,说她想吃含妙包的水晶饺子,让她去传信。   顺便给含妙含巧送了一些首饰,求助于含妙的信笺就藏在珠钗当中。   这支珠钗当初是断过的,以含妙的心细,楚凝不愁她悟不出来不对劲。   信笺传出去后,楚宁忐忑不安的等待,好在,含妙很快就送了做好下了蒙汗药的水晶饺子回来。   楚凝赶在了怜煜看望杜明锡回来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将它混进了晚膳里。   水晶饺子已经送进来了,想必,长公主府那边含妙含巧必然已经替她安排妥当。   做完这一切,楚凝静静等待着。   怜煜回府时,她忍不住心跳加速,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心虚惶恐不安。   为了不让怜煜看出端倪,她还得一再保持镇定。   不断在心里告知自己,绝不能够慌乱。   怜煜过于警觉,一定要稳住,否则,一点蛛丝马迹都会被他看出来,她的后半生一辈子都无法逃离。   届时温之俨忙完了回府,挺着隆起的小腹,她又要怎么面对他。   “阿姐,今日一个人待着闷吗?”   言外之意,就是在问楚凝有没有想他。   楚凝听出来了,握着木著的手一顿,抬了抬眼皮子没有答话,两人对视片刻,楚凝率先低下了头。   少年不满意她的默不做声,捞过她的腰肢,将她抱到腿上。   楚凝慌乱看向周围的婢女,婢女们全都低着头,没有人发现怜煜的动作。   他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先前放肆,好歹关上了门在屋内,假山当中。   如今当着人就乱来,也不怕是在外面。若是有婢女抬头,就会发现两人之间的亲昵之状。   届时,百口莫辩。   楚凝提醒, “还是在外面。”   少年不以为意,“嗯。”   晚膳在水亭中摆的,婢女们都在外沿亭侯着,只要不大声嚷嚷。   没有人会听见这边的人在做什么,可这也不是他有恃无恐的借口。   楚凝挣扎,隔开少年揽在她腰间的手,垂眸之时,楚凝留意到,怜煜环在她小腹前面的手。   并没有过多用力,是虚虚环着,似乎是害怕伤到她。   看来,他的确早就知道了。   “待会叫人瞧见,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楚凝神情严肃。   怜煜被女郎逗笑。   在她的脸颊偷亲一口,“阿姐莫怕,若是谁看见,我就处置了谁,让她永远没有开口去告发我们的机会,阿姐说好不好。”   ”我不会让人威胁到阿姐。”   他真是越来越疯了。   还以为答应了他之后,他会有所收敛,如今来看都是楚凝一个人痴心妄想。   “你答应过我,只在暗处。”   当初到底捡他,实在想不出来他本性会是这样。   看人真是不能看表面,裕安长公主向来知道这个道理。   只不过是被少年相似于温之俨的这一张脸蒙蔽,当时只想着带走他。   楚凝真是后悔,一双漂亮的眸子盛满了怒气瞪着怜煜。   怜煜凑近她的耳边,与她更亲近,后背紧紧贴着楚凝,”阿姐饱读诗书,没有听说过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   “我理解的暗处,是温之俨不在的地方,再者,阿姐也曾出尔反尔,我是学你。”   “……”   楚凝算是明白了,跟他完全就较劲不起来,只会气到她自己。   怜煜的行径,越发让楚凝坚定信念,她一定要离开。   若是再继续讲下去,恐怕晚膳也不要用了,楚凝转移话题,“你去看杜明锡,怎么没有在杜宅用膳,杜成越没有留你?”   怜煜轻笑,“阿姐一人在府上,我放心不下。”   “何况,阿姐不是在等我用膳吗?摆满了一桌,我若是不回来,阿姐一个人吃得下吗?”   少年说这话时,眉眼低垂,女郎被他转移了视线,没有留意到少年掠过那盘水晶饺子时。   停顿一掠的眼神。   楚凝难得与他冷哼,“从前我竟不知道你如此能言善辩。”   不论说什么都能被他扯歪,怜煜漫不经心“怪我。”   他把木著递到楚凝的手里,包裹着她的手去夹菜。   楚凝动着肩膀,小声怒斥,“你放我下去,好好用膳。”   怜煜轻拍楚凝的小臀,“圆凳没有垫东西,阿姐皮娇柔嫩,我是在替阿姐考虑。”   他私心何为,只有自己知道。   只怕动作大了引得婢女瞩目,楚凝只得寄希望于下了药的水晶饺子。   若是主动给他夹菜,恐怕会引起他的疑心,不到万不得已,他没有吃的情况之下,楚凝不打算轻举妄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楚凝的心声,看她太惨,怜煜给楚凝所夹的菜里都没有水晶饺子。   轮到他自己吃的时候,第一个夹的就是水晶饺子,余光瞥见他吃进嘴里,再咽下去。   又夹第二个,第三个,半盘都进到了他的肚子里,吃完又去转夹别的菜。   “阿姐。”   楚凝犹如惊弓之鸟,“怎 …. 么了?”   药效怎么还不起用,含妙下的剂量够吗?   “阿姐很热吗?”   少年翻过她的手,楚凝这才注意到她的掌心都紧张发了汗。   她迅速将自己的手掌给收回来,略有些结巴道,”没 …. 没事。”   怜煜欲要再开口,楚凝眼瞥到他眨眼晃了晃头。   起用了?   少年刚看向楚凝,伸手指着她,第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伏案倒了下去。   楚凝呼吸加快,迅速从怜煜的腿上跳下去,咽了咽沫。   微微晃着他的手臂,轻声细语喊阿煜,连连叫了很多声,少年都没有反应,他并没有清醒。   楚凝万幸,这药终于起作用了。   整理好微皱的裙衫,扶了扶发髻规整好,把往一旁的汤里倒掉一半,清咳一声,叫了婢女过来。   “小公子不胜酒力,你们送他回房休憩。”   楚凝还是放心不下,亲自跟过去,安置了怜煜,见他躺到榻上,才折转回房。   楚凝匍一离开,榻上的少年即刻睁开了眼,眸色一片暗沉。   进了寝殿,楚凝迅速收拾好细软,写了一封信,留在家中,让婢女转交温之俨。   说她要回长公主府小住几日。   旋即驱赶马车回了。   含妙和含巧早早等候乍然见到楚凝,婢女见到楚凝,迅速红了眼睛,抹着泪喊公主。   含巧激动扬起刀剑,说是要去砍了怜煜,被含妙给抓了回来。   楚凝万分惊愕,“你……你们知道?”   她分明都没有说出来。   “除了那个小奴隶还能有谁这般胆大包天,当初奴婢就说他不是好人。”   看来是包不住,倒省了一番难以启齿的口舌。   楚凝深叹出一口气,引狼入室怪得了谁,今日的果,都是她一手种下。 第38章   楚凝并不打算呆在长公主府, 所谓的回长公主府常住不过就是一个幌子。   她要防的人是怜煜。   怜煜进长公主府毫无阻拦,这里曾是他生活的地方,长公主府拦不住他。   要想离开只能找一个, 他不知道的地方。   怜煜不知道的地方, 还真有点棘手, 就算真的找到也不可能瞒他一辈子。   楚凝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甚是疲累又颓废地想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要她真的打掉,她又完全下不去手去做。   而今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能有什么法子呢?走一步再看一步。   含妙找了一个身形与楚凝相似的婢女换上楚凝的衣物掩人耳目, 代替她入长公主府。   证明她真的回去了。   楚凝并没有下马车。   温之俨若是忙完前来探望,自有张麼麽来圆幌子,把他给劝说回去。   推诿不见的话,楚凝也不担心, 温之俨见不到人会起疑心。   他雅正端方,必然不会强迫楚凝见面。   至多就是吩咐人多送一些补身子的药材给她,让她好好养身子。   先前千盼万盼想要多看两眼的人, 如今就开始害怕见了。   楚凝自己大概都没有想到,她跟温之俨之间会变成这样难堪的局面。   况且朝政的事情千头万绪, 只怕她来日生产温之俨都没脱身。   眼下楚凝还盼着他多多忙碌呢。   听说,他官升阁老,手头上事务很多, 眼下他分身乏术,正好成全她的逃避了。   最终, 楚凝拿主意, 她决定了要出京畿, 她在京郊有块鲜为人知的地方   含妙和含巧带着楚凝往京郊赶。   趁着怜煜还在昏迷的这段时辰, 楚凝吩咐快马加鞭能走多远走多远。   一路上, 两个婢女一直追问,楚凝没有法子,只能将所有的内情全都告知她们。   含妙看着楚凝的肚子面色凝重,含巧义愤填膺,问候了怜煜的祖宗十八代。   先帝在位时,曾经请园林大师给楚凝建了一座小筑。   这块地方落坐在京畿外的一处繁州,除了楚凝和楚澈之外,并无旁人知晓,楚凝最终要落脚的地方就是这里。   因为楚凝怀有生育,路上不宜颠簸。   说是赶马车的脚程,实际上速度放得缓慢主仆三人赶了四天的路,终于在第四晚天黑之前到达了小筑外面。   小筑环水而建,院子旁种了很多青竹,乍一看还有些像杜宅。   这里雅致幽静,旁边是青石路板,偶有叫卖的小贩在走动,小贩的叫卖声,也没有京畿处的尖锐。   这块地方,的确不失为一个散心养胎的好去处。   含巧扶着楚凝下马车。   小筑隔一段时日会有人来打扫,分明是极幽静的地方,看着上头悬挂的匾额,一只脚跨进门之前。   不知为何,约往里走,楚凝的心头划过淡淡的不安,后脊背隐隐方寒。   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并非是假象,在进门之前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主仆三人进门后,便有人自门后快速将门关了起来锁上,将她们团团围住。   含巧迅速抽出剑,含妙将楚凝护在身后。   长廊底下立着一道慵懒的身影。   看他的样子,似乎早在这里住下,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楚凝更像是一个误闯者,闯入他的领地,成为他的盘中猎物。   少年身姿出众,侧脸俊美,嘴角噙着等候已久的似笑非笑,眼中的玩味以及不住涌动的暗流。   与他对视一眼,稍不留神,就会被他眼中的暗流卷走淹没。   这已经不是楚凝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   上次逃跑被抓的景象又浮现眼前。   少年也是从她要溜走的巷口蹲守,这才隔了多久呀,大同小异的景象居然又重现了。   怜煜信步闲庭地走过来,直至楚凝的面前,替她擦着脸上的汗,弯腰笑着问她。   “阿姐,你要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哪?”   孩子。   他承认了,他果然承认了。   “……”   楚凝气到发抖,“孩子.....你居然真的算计我。”   少年轻笑一声,敢做他就敢认。   “算计,说得真难听,阿姐跟我算的这么清楚,非要说算计的话,阿姐就没有算计我吗?”   有,前不久,楚凝就刚刚算计他,一双杏眼怒气冲冲瞪着怜煜。   少年被瞪反而还笑,“阿姐,我们之前彼此彼此,半斤八两,又有何区别。”   “真要说起来孩子。”   “那天晚上,我看阿姐也欢愉得很,怎么?天一亮,穿戴齐整阿姐就不认人了。”   “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周围都是人,楚凝的面皮子一瞬间就臊红,她嘴唇嗫嚅,忍着没有出声。   几番忍下来,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脱口给了怜煜一句。   “卑鄙。”   这可能是他带着怜煜以来,第一次跟他胜说这么重的话了。   怜煜照单全收。   “是,如阿姐所说,我卑鄙,我又何止卑鄙,无耻也要算一个。”   少年浅笑着。   他的目光仿佛烧红了的炭火,没在她的身上滋滋作响,让人冷汗直流。   怜煜盯在楚凝的身上,他的一反常态,让楚凝觉得很坐下来好好商谈,都是一个奢望。   是没有回旋了。   他的样子和之前相较,比之前还要更恐怖,那会他的眼神不似现在这般幽暗,深不见底。   难测到叫人心生恐惧,油然发怵。   他生气了。   所以才会不顾楚凝的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些难听的话,刺到楚凝,更刺到他自己。   楚凝挺着肚子,眼睛骨碌碌转看着怜煜。   眼神在与他对视,腿脚不受控制地后退,后背撞上门时。   她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又一次自投罗网了,步入他的算计当中。   这一次她的后路全都被堵死。   不知道为何,楚凝比上一次更慌怕,因为她的脑中,清楚地记得上次逃走,少年跟她说过的话。   他说,阿姐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轻易地尝试,这一次,我可以装聋作哑。   他如今的样子,已经足够证明当初的警告绝不是空穴来风。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楚凝率先问他。   少年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只轻轻挥手,便有人上来,将含巧含妙带走。   人多势众,含妙纵然会点腿脚功夫,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大声嚷骂被人带着离开。   场面很快就被清空,只剩下两个人。   一时之间,偌大的院子只剩女郎和少年两人。   “阿姐问我要怎么样,到底不如问问你自己,你要我怎样。”   这是真的理起来又不是她的错,可楚凝心里就是莫名的害怕,更添堵。   少年压迫感十足,带给她的恐惧和忐忑只增不减。   “……”   “为什么?”   少年反问她阿姐要问的为什么是什么呢?   “孩子还是蒙汗药?”   “关于孩子阿姐已经知道了,所以你想问的是蒙汗药吧。”   楚凝的确想问,那么多蒙汗药,居然对他没有用。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觉的。   “我在角斗场混迹的时间虽然不长,里面的把戏可比外面的都要多得多,区区蒙汗药而已怎么瞒得过我。”   水晶饺子的确能够掩盖蒙汗药的气味,可怜于天生对药物的气味敏感,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分辨出来。   早在吃下水晶饺子之前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何况,楚凝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殊不知道府上据是他的眼线,郎中跨进伯爵府的那一瞬,早已有人传信至杜宅告知他了。   “阿姐做的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眼睛,我之所以不反抗,是想要看看你知道了孩子存在之时的反应,你会选择怎么做,杀掉他,还是生下来丢弃?”   楚凝走离家出走的这一步棋,在少年的眼中,无论是生不生下来,实则上于丢弃也毫无分别。   关于女郎有关的一切,少年永远都是沉不住气的。   一路上派人在暗中悉心守护,怜煜早到了小筑提前准备,他就是想要看看,楚凝在看到他之后,会给他个什么交代。   孩子到了三月,瞒也瞒不住了。   永不可能避开,迟早要面对。   坐以待毙?   楚凝心里一横,她在少年走到面前之时,闭上眼佯装出妥协的姿态。   实则找准一个方向,卯足劲要跑。   少年看穿她的伎俩,并没有识破,轻而易举擒捏住她细嫩的手腕,往后一带,楚凝便跌到了他的怀里。   铁掌掌住她的腰。   少年结实的胸膛撞得女郎鼻尖生疼,发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他没有再提孩子,只要绕回去问楚凝。   “所以,要是我不说孩子,这次阿姐装聋作哑,又会游说推出门是因为要给我买什么呢?”   他好像还挺期待。   楚凝浑身僵硬,少年似乎是在思考,他在替女郎斟酌。   “不会又还是香囊?我的生辰还有些日子才会到。”   楚凝久久缄默不言,不配合他演戏。   少年善解人意道,“要不要我给你一些时辰,让你仔细想想,该找什么样的借口能够让我信服。”   楚凝瞪着他,绵软的胸脯不断起伏。   少年失望轻吁,带着显而易见的束手无措,“你从来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过。”   什么叫不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两句,而今回味起来,足足要把她给吓死了。   楚凝心里同样负气,她发了疯地挣扎怜煜的桎梏。   少年又不肯松手。   女郎手腕缚得发红,少年也跟看着疼,心里何尝不疼,还是强忍着没有怜惜。   反而更用了狠劲,爆发出他隐忍了一路的邪火。   两人较上了劲头,倒跟孩童争执一般,谁都不让谁。   争执几番,怜煜退一步,抄抱着楚凝走过长廊停在正宅,一脚踹开了门。   还好置身于绵软当中,楚凝还抛落当中没有醒神,怜煜已经逼之眼前,堵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少年的目光紧随着她的动向,逼迫她不准逃避自己的视线,也不容准女郎的退却。   “你说话啊!”   “以为装聋作哑就没事了吗?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你告诉我!”   气氛几度寂然。   里头剑拔弩张的凝滞仿佛要将人的骨髓都烧得干净。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折磨谁,所有招数都给用上了,回声作响之下,楚凝很快不可控的决堤徜徉。   总之已过三月,他也忍了很久,她不想要孩子,恐怕不会顾忌。   妄图通过这样玉石俱焚的方式,渐渐占据她的心,让自己能够拥有一席之地。   这才是真正的久违重逢,太久没有,但因为前不久少年下过的功夫很足,要给楚凝吃点苦头。   所以雨水来得特别快,在风雨中饱受激荡的小舟,摇摇欲坠几乎要破碎。   少年就是要弄出动静,让她不看也能听见,不给她一点回避的机会。   绵密的酥酥麻麻之感笼罩着人。   侵透在风雨中摇曳的小舟,风卷出极动人的轻声慢歌,婉转波动。   “阿姐,你看着我。”   楚凝雨泪遍布,发丝黏腻在她的脸上,水汪的眸子漂亮惊人。   她的脸就是不看,少年脸黑半截,额上青筋蹦起,女郎的倔强将他气得脸都红了。   看来不够,风卷狂雨来,想要逼迫女郎妥协。   小舟发出破碎的声乐,纵比之刚才更甚。   他就是故意的。   楚凝不堪示弱,手搂搭在少年的肩处,也没空着,掐他,互相折磨的痛苦,相等的狼狈。   少年完全感受不到掐疼,丧心病狂给楚凝提议。   “再往下挪两寸,就是跳动的脉搏处,阿姐,我是不会收手的,承受不住想要结束的话,不如你就掐死我。”   楚凝真是被他气得,她用的力气大,眼神又迷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落在何处,经过怜煜的提醒,手指往后挪了挪。   也害怕自己真的把怜煜给掐死,她的手下意识离少年所说的地方远了一些。   怜煜感觉到她的动作,卖力又笑,“阿姐是找不到,还是心软舍不得我?”   楚凝一言不发让他自己唱独角戏。   怜煜在这场角逐里,磨出了很久。   第一场戏落幕,他没有翻身下来,撑着手臂,仿佛被大雨淋透冲刷,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   局势没有缓和,只是略微停下。   少年咬牙切齿,没有再叫她阿姐,他绷了一路的平和,被楚凝一而再再而三逃离的态度逼到一瞬间瓦解,开始动作的同时,又不停地逼问她。   “让你乖乖待在我的身边就这么难?”   “有了孩子都拴不住你。”   言罢,第二波雨浪上岸。   小舟经受着雨浪的冲击,在雨中一波波起了兴。   其中除了怒火之外,叫人无法忽视的随波逐流的节奏,同样实打实的温舒,茫然的舟桨在颠簸当中坠落。   少年面色狰狞,楚凝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控的样子,从他所用的力道,几乎要拉着她和孩子一同赴死,可想而知,这次他是真的动大怒了。   怜煜由于的确是动怒了,他不仅在生楚凝的气,同时也在生自己的气。   须臾片刻,并没有出来,停留着。   究竟还要做到何种程度,面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完全拿不出办法的女人,才能够真正的接纳他。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跑?”   “连温之俨你都给他留信了,所以只是为了避讳我一个人是吗?”   “你之前分明就说过我对你而言是重要的,为什么又要轻而易举的将我抛弃丢下,一次,两次,三次,还不够吗?”   “是不是还有第四次,第五次,无数次。”   ”阿姐,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少年的手掌到女郎的心口上方,只触碰到叫人神魂飘荡的彭起绵.软。   阿姐的唇吻起来,香甜软糯,勾得人无尽沉沦,说出来的话却只是裹着蜜糖的□□。   就是这样的女人,角斗场里的女人都没有她心狠。   “楚凝。”   怜煜叫她的名字,“我就这么差。”   “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怀上我的孩子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你逃到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神不知道鬼不觉偷偷弄掉他?”   “你能不能问问我?”   一个孩子就把她吓跑了,先前她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为什么心愿得偿还要偷偷出逃?   是不是因为她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他究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不想要他,不想怀他的孩子,还想要怀谁的孩子。   怜煜一想到楚凝慌不择路出逃是为了打掉他的孩子,斩断与他的瓜葛。   心里就急得跟火烧一样,那火气蹭蹭直上,怎么都降不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   自从他跟楚凝后,对于楚凝视如珍宝,事事以她为先,在深宅里时更是当牛做马,千娇万宠不为过。   压着脾气哄她,不可谓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永远跟在她的身后。   就算是千年寒冰,不说化成水,也该冒点热乎气了吧。   为什么她这样冷漠无情,永远将他隔绝在外。   闻言,楚宁简直被他气笑了,到底是谁狠心,她又为什么一定要跑?不都是他逼的吗?   楚凝终于给里第一句回应,嗓子嘶哑反问他,“错都在我身上?”   女郎咄咄逼人不肯退步,简直逼疯了他。   少年的眼尾猩红得吓人,凝聚了水光,仿佛下一瞬就能够滚落,可他依然阴沉着脸,悬着泪语气恶狠狠的威胁楚凝。   “你想要打掉我的孩子,逃离我的身边,绝无可能,我明明白白告诉过你了。”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就绝了这条心思。”   跟处在暴怒当中的人谈话,无异于对牛弹琴,是起不了什么用的。   楚凝负气,重重地撇开眼,不再看眼前这张令她说不上来是爱是恨的年轻面孔。   “退出去。”   怜煜学她装聋作哑,不仅不出去,反而往里进。   压得楚凝又是一声哼咛。   她的脸偏得恨不得就用个后脑勺对着怜煜,也不怕了她自己。   连看他一眼都不情愿了?说两句就烦?   一路追过来的气散了没多久,又全都堵到一起,拱得怜煜气急攻心。   他低下头拱在楚凝的劲窝处,锁骨处,像疯犬四处朝着人乱啃乱咬。   不管不顾,力道又重又大。   想用这种卑微的方式,在楚凝的身上打下属于他专属的痕迹,发泄着心中的火,叫她撇开眼睛,也撇不开与他的干系。   同时,也在宣告自己对于楚凝的所有权。   楚凝抗拒和他的亲近,她不断推拒着少年的小狗脑袋。   挣扎之间,往后滑了一点,她趁机脱身,两人之间惨不忍睹,简直没有眼看。   怜煜动不动以死相逼的口吻,实在也将她惹急了。   推拒不成,反换成了打,捏紧拳头,同样以发泄愤恨打到怜煜的身上。   两人都在对方的身上不停以自己的方式发泄着怒火。   不知打了多久,楚凝的衣襟散乱,没有一块能看的。   怜煜跟她比起来也没有好到哪去。   甚至比她更惨烈,他的脸上手腕上耳朵上都是楚凝指甲的抓痕,就连那一张俊美的脸,也无可幸免挂上来彩,衣衫也破了许多。   谁都不肯服输似地瞪着对方。   少年的眼尾红,长长的睫毛粘着水,似乎在刚刚打斗的角逐里,他的眼泪被打掉,又或者偷哭过了。   别看他比楚凝惨,放出来的狠话却是变也没有变的语气,仿佛他刚刚赢了。   凶巴巴的呵问。   “你还敢不敢再动歪心思,企图逃离我的身边?”   “温之俨究竟比我好在哪?他比我年轻?他有我会舔?” 第39章   楚凝翻来个白眼, 靠着床榻喘着气歇息,顾不上流动的狼狈,由着他疯, 不理他, 她浑身已然没了什么力气, 嘴皮子也被他咬破, 而今连动都不想动。   怜煜絮絮叨叨怒骂,像个怨妇喋喋不休又说了一会。   眼见着楚凝完全不搭理他,疯发够了。   终于勉强冷静下来, 对上女郎清冷的眉眼,心里又害怕,害怕楚凝对他心灰意冷,他手段了得, 折辱人的方式,有千万种,强留楚凝在身边不是难事。   可若是楚凝对他心灰意冷, 厌倦憎恶,这对于怜煜而言, 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少年怒红着一双眼看她,半响,就当楚凝以为他又不要命, 要再扑上来,以不体面的方式与她和孩子同归于尽之时。   扑通一声跪下来, 两只手抱着楚凝的腰, 没出息地哭着求她。   “阿姐, 我再也不算计你了 ….. 你不要讨厌我。”   “不要离开我, 我说的都是气话, 并不是存心要吓你。”   “你打我骂我都好,要怎么样都行,全冲我来,不要冲着孩子,他是无辜的,我千盼万盼才有了这个孩子,在柔嘉平定叛乱之时,心中没有一日安定,我害怕你发现,偷偷弄掉。”   “我知道我卑鄙无耻,不堪入目,可你不要迁怒孩子成不成?留下他吧。”   楚凝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出自一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以他的身份地位,容貌家世,要什么样的给他生孩子没有,只要一声令下。   多少高门贵女上赶着,伯爵府的门槛都会被踏破。   郭芨心气这样高,都折在他手上,学着讨好别人,只为了能够与他亲近,何况旁人。   裕安长公主早就残花败柳,已为人妇。   楚凝自己都不知道,值得他爱自己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怜煜退而求其次,“阿姐。”   楚凝抿唇叫他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非要作践自己,不要在我面前。”   楚凝还在游说,“你若是真的不想要他,再多撑几个月将他生下来,丢给我养好不好?”   “我会将他藏好,不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让温之俨察觉,放到你的身边去碍眼,也会打点好一切,所有人都不会知道,阿姐生过孩子。”   不得不说,怜煜的提议虽然荒谬,在楚凝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怜煜心机可见一斑,若是有他在旁筹谋,孩子必然能够悄无声息地长大,所有人都不会发现。   在路上的几日,楚凝已经想得足够清楚,孩子,她下不去手不要,活生生的一条命。   打定主意生下来再说。   而后,能藏多久便是多久吧,藏不住了再想个法子带在身边。   孩子带在怜煜身边,比带在她身边更好。   怜煜说的话难听,却也在理,那晚的事,她也有错。   只是,楚凝仍然心存疑虑,她长长叹出一口气,“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面容苦涩,“因为我爱阿姐啊,我想留你在身边,抓住你,可你不愿意。”   在深宅时,楚凝便一直嚷嚷着,她要回去,无论怜煜如何软磨硬泡。   “我真的只是走投无路,拿不出办法,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够将你留在我身边,每日担惊受怕,害怕你讨厌我,丢弃我,憎恶我。”   “我只是听人说,如果有了孩子就能够将女人留下,不得已才选择剑走偏锋。”   少年有时候都在恨自己不能生,按照阿姐心软的性子,看见他大着肚子,总不可能抛夫弃子吧。   只要分一点怜悯给他,就能够逆转乾坤。   楚凝听完他的辩驳,长久未言。   怜煜命人抬来来水,亲自给楚凝收拾,又换来干净的被褥。   一路奔波劳碌,恐怕楚凝想不开,怜煜在熏炉里加了点安神的香料,守着她睡去。   楚凝留在伯爵府给温之俨的那封书信被他看过后撕毁里。   他来之前,亲自进宫跟温之俨说,义母想要去京郊的小筑散心,为求路上稳妥,他随行前往。   温之俨并没有起疑,小筑的位置只有楚凝知道,她说到地方,想必是她亲自提及,“去散散心也好,公主回来后总是郁郁寡欢,我几番哄她也不得法子。”   温之俨望着眼前的少年,欣慰道,”阿煜,朝中事物繁忙,府上还好有你照料,费心了。”   怜煜面不改色,恭敬作揖,“义父言重,都是我该做的。”   温之俨静静看脸怜煜一会,忽而抬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凝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起来时,身上还乏重得很。   看着屋内的陈设,以及旁边坐着休憩的人,有种时隔久远的错觉,浑身像是被人拆了骨头,嘴里还有苦涩的药味。   撑着手站起来,很微弱的声响,旁边的人迅速睁开眼。   抱着她的腰,将她给扶抱依靠着。   “睡了这么久,阿姐饿了吧。”   朝外一喊,很快就有人端上精美的膳食,香味当中依稀闻着,还有一点点药味。应当是滋养的药膳。   “阿姐尝尝。”怜煜没有让楚凝下榻,亲自端过来喂到她的嘴边。   楚凝抬眼看他的脸,上头波澜无惊,好似之前两人并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只是寻常的出来散心。   “含妙和含巧呢?”   少年搅了搅勺子,“用过了早膳,我就告诉阿姐她们的下落。”   “你没有对她们怎么样吧。”   少年没有即刻回答楚凝的话,舀了一勺吹凉,喂到她的嘴边。   楚凝无言,知道自己眼前的困境是小细胳膊拧不过大腿,乖乖张开了嘴,见到女郎并不抗拒他的亲近,怜煜高兴弯了弯唇。   怜煜喂得慢,楚凝腹中饥饿,催促他快一点。   怜煜如她所愿。   用完早膳,正要拿起巾帕拭去嘴边的汤汁膳食,帕子还没有摸到,就被少年拿走,他倾身过来,约莫是早上沐浴过,发梢还带着潮润,扫过楚凝的耳朵,有些凉。   唇角被少年一一舔食干净,楚凝回过神时,他已经抽身了。   在伯爵府时,他也做过,楚凝裕皱眉不悦,刚要说话发难。   少年握着她的手腕,正在给她抹药,比刚刚耳朵上的凉,还有更凉一些,生生把她嘴边的话都凉了回去。   “含妙含巧呢?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少年好心情,唇边带着笑,“阿姐怎么不问问我?”   “ …… ”   他好端端在面前坐着,问什么问?   手腕抹好了药,怜煜盖上药塞子,转身放到一旁的案几下方。   楚凝看到他后颈上一场恐怖的指甲掐痕,昨日她也捶打动手,都是些皮外伤,用的又是上等药膏,怜煜脸上的伤基本大好。   除了后颈的指甲痕小而深,叫她心上微有一麻。   楚凝想要装瞎,踌躇再三,还是没有忍住问句,“你怎么不上药。”   就这样不爱惜他自己。   怜煜反手,难得见他笨拙的模样,“看不到,不是很方便。”   楚凝皱眉,看不到不会想办法,他又不是一根筋的人,说到一根筋,有时候,他的确就是一根筋,怎么都转不过来,认准她不就是这样吗?   少年的俊脸稚嫩清俊,想到他不可控制的情绪,楚凝摸摸肚皮,孩子有这样的爹,跟在他身边真的可以放心得下吗?   念头才起,楚凝旋即甩开。   她怕不是也被怜煜过了心气翻涌,怎么就在心里承认他是孩子的爹了。   “为何不叫门口守着的小厮帮你?”   少年义正严辞说,”我不喜除阿姐之外的人碰我。”   他还真是偏执到别扭,句句话里含藏深意,楚凝沉默片刻,动了动唇,少年静默着不开口,也不说含巧含妙的下落,楚凝朝他伸出掌心,“药拿过来给我。”   少年眉目舒展,眸色带笑,以很快就把药拿到楚凝的面前。   乖乖背过身去,露出后颈给她,像只巴巴的小狗。   方才是晃眼而过,看得不大真切。   凑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肤色过于白皙,密布的掐痕就像是刻意遭受了非人的刑 . 罚。   看得人触目惊心。   楚凝握着药膏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昨日她慌不择路,下手竟然如此之重,恐怕要养很长的一段时日才会好了。   愧疚促使女郎上药的手放得很轻,上药上得很仔细。   真的是看不见,他的耳朵背也全是长长的抓痕,俱是破皮,擦过还冒了血珠子,楚凝问,“你自己察觉不到耳后疼吗?”   少年嘴抹蜜脸,“我只看到阿姐身上的伤势,少有留意自己。”   楚凝上好了药,毫不客气将药膏丢到他的怀中,“ ……”   昨日少年敞开心扉,卑微地恳求楚凝的爱意,又是言明楚凝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一时之间,仗着肚子,楚凝也不收敛了自己的意气。   少年坐下来,他的声音低低的,“其实阿姐也不用可怜我,都是我应该受着的。”   “从前在角斗场也受过伤,去柔嘉平乱上阵杀敌,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这点伤势算不上什么,阿姐不必担心。”   怜煜的一番话讲得平静,听到楚凝的心中泛起不小的涟漪。   她嘴上说,“谁担心你。”   沙场无眼,想起他之前去辽东归来之时,有几日总着黑色的衣衫,面色苍白。   如今细细想来,恐怕也是身上受伤了。   怜煜的话将楚凝的记忆拨回两人刚见之时,他孱弱多病,卑怯胆小,楚凝走过去叫他喝药,都把他吓得够呛,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瞪大眼睛防备地看着她。   思及过往,楚凝埋头轻笑。   “阿姐想到什么开心事,可否也说给我听听?”   楚凝不应他的话,“早膳用了,药也上好,你还没有告诉我含妙含巧的下落。”   他一直顾左右而言其他,含巧又和怜煜一直都不对付,楚凝骤然很忧心,怜煜对着含巧动手,“你该不会 ……”   少年说出她的后话,“杀了她们吗?”   楚凝攥紧了被褥,心气起伏。   少年的大掌包裹住楚凝的手背,“昨日,我的确有过杀掉她们的念头。”   “她们携带阿姐出逃,不该杀吗?”   楚凝的声音有些抖了,“所以……”   少年翻过她抓紧被褥的手,一一松开楚凝攥握,细长白嫩的手指。   “阿姐不要紧张,她们没有死,我只是将她们囚在地牢,命人严加看管,看在阿姐的面子上,我不会苛待她们,也不会对她们怎么样。”   心里再不喜欢含巧,想要将她置之死地,以报当日羞辱之仇。   怜煜却也明白,他万万不能下这个手。   含妙含巧常伴在楚凝左右,是楚凝的心腹,若是为了一时之气杀掉她们,阿姐一定不会再理他了。   好不容易,和阿姐的关系才破冰。   而今正是大好的局面,怜煜聪明,不会自断后路,为了楚凝,他可以忍耐。   “她们自幼跟在我身边,十分了解我的脾性,可不可以不要关着她们,拨来我身边伺候,平日你也少些劳累,更得空些。”   怜煜把玩着楚凝的手指,平静听完,摇头拒绝。   “不好。”   “我陪在阿姐身边的时日可能不多了,我不想让别人来打搅我们的独处,若是我平日在什么方面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阿姐尽可以告于我,就好比今日,喂膳食之时,要快一点,我会改着做,让阿姐满意。”   温之俨即将肃清朝堂,待内阁的事处理完成,挑选上来的官员上任后。   大褚和大禹必有一场正面交锋的恶战。   出征的人选,他推辞不了。   楚凝只顾念着想要营救含妙含巧,要再开口,忽略了怜煜第一句所说的话,她过了耳朵也只以为怜煜说的陪在她身边不多的时日,是她生产之日。   怜煜不容置喙打断她的话,“没有商量,无论阿姐说什么我都不会动容,改变我的主意。”   楚凝被生驳斥回去,脸色也不好看,怜煜的脸上写着不容商量,她再想说,眼前还是闭上了嘴。   楚凝并没有明说,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怜煜就跟他昨日所说,很害怕这个维系着和楚凝关系的子嗣出一点差错,楚凝醒后,他便一直寸步不离守在身边,无论楚凝去什么地方,怜煜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宅院里,可能会碰上的尖锐案几,桌凳,全都置换成里了圆凳圆桌,不能置换的地方,也叫人磨平了。   实在担心含巧含妙,楚凝退而求其次让怜煜答应她见二人一面。   只有确保了两人的平安,楚凝才能够彻底放下心养胎。   怜煜开始说不让,楚凝自从知道他看重肚子里的孩子之时,居然学会了用这个孩子来威胁怜煜,只不过她口头并没有说不要,而是抗拒喝怜煜送来的安胎药。   怜煜也不是不能恩准,但凡楚凝再好生说上两句,怜煜或许就肯了。   用腹中孩儿的安胎来对比两个奴婢,怜煜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到了谷底。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楚凝也明白自己的孩子气, 安胎药必然要喝,楚凝的胎象一直安稳,可前不久的一场久别重逢, 闹得有些过火。   加之楚凝心气起伏太大, 最近动了胎气。   心里被怜煜的脸色看的打鼓发怵, 话也撒出去了, 再让她收回未免失了下风。   两人就一直僵持着,等到安胎药差不离温凉。   怜煜端到她的面前,声音很平缓, 没说同意不同意,只提醒楚凝道,“阿姐,该喝药了。”   “再放下去, 药会凉得太过,届时伤胃。”   “喝药可以,你先让我见含妙含巧, 只要见到她们相安无事,我就喝药。”   怜煜真不好同意了, 他而今忧虑,若是楚凝知道用孩子威胁他管用,之后会不会也一直用孩子来威胁, 让他将那两个婢女放出来。   所以,他不能妥协。   楚凝也不低头, 怜煜掐住楚凝的腰, 将她逮到怀里, 自己闷了一大口, 对准楚凝的腰, 以强势撬开她的唇,舌卷着药,渡到她的嘴里。   楚凝措手不及,喉咙涌进来药。   怜煜三两下便以唇渡给她完了,喂了药之后,少年掌着女郎的后脑勺,又深吻了许久,才停下。   楚凝乍见少年眼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幽暗,两只手抵住少年的胸膛将他推远。   怜煜晃了一个踉跄才稳住身形,药碗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楚凝高高肿起的唇,少年心情愉悦,还在逗弄女郎,“阿姐,原来你喜欢我这样喂药给你,既如此,阿姐早说便是了,何必又要用见含巧含妙来做借口。”   面前俊脸上促狭的笑意,激起了楚凝的心火。   她随手捞起一旁的软枕丢打到怜煜的身上,惹得少年哈哈大笑。   二日,药膳才刚端来,楚凝就说要自己喝,生怕怜煜故技重施,又要以唇渡药给她。   少年端着药膳笑得如沐春风,“怎么,阿姐不想见含妙含巧了?”   “昨儿个给她们送膳食的侍卫前来禀告,含妙含巧很是想念阿姐,她们也想见阿姐。”   楚凝不理会他的故意调笑之词,重复一遍,她要自己喝。   怜煜轻嗯,“阿姐如此勤勉于喝药,重爱我们的孩子,叫我很开心。”   这句话听到楚凝的耳朵里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你如此重视孩子,想要孩子,多的是人要给你生,为何不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给你生,何苦要来为难我。”   他也坐到床榻之上,给她充当人肉软枕,自后抱住楚凝,握住她的手指,捏在手里把玩,时不时凑到唇边亲吻,又摸摸她的小腹。   “我只喜欢阿姐给我生的孩子。”   侧目时,楚凝看到少年脸上舒展的柔情,他的睫毛一如既往的长。   耳朵上的伤已经结巴了,紧贴着楚凝的脸颊。   楚凝看着自己的小腹,分明才三个月半,不知道为何,她的小腹已经隆起很多了,女子怀胎十月,这么快就显怀了吗,待再过些时日,会不会很大?   他又多加解释了一番。   “况且,我喜欢孩子,不过因为孩子是阿姐生的,若让我在孩子与阿姐两者权衡选择,自然阿姐更重要一些,所以阿姐不用乱吃飞醋。”   听到少年的解释,楚凝心中分明愉悦,嘴上却说,“我吃飞醋?你不要凭空捏造污蔑。”   少年勾唇,抵住女郎的肩胛骨,自己躲着闷闷地笑。   楚凝喝了安胎药,怜煜顺着她的侧脸亲过去,又偷来一抹香,楚凝偏身不愿和他多靠近,怜煜很会掌握分寸,在女郎恼怒之前退远。   从袖口当中取出来两封书信,转移她的视线,示意她打开来看。   “是什么?”   “阿姐看了就知道了。”   第一封是含妙报平安的,楚怜煜不让她们见到楚凝,为求楚凝能够安心养胎,他让两人亲笔所书,递给楚凝。   含巧见到怜煜就开骂,什么词难听捡什么词,含妙劝都劝不住。   第二封是温之俨所书,他还当楚凝在外游玩散心,嘱咐楚凝爱重自身,又说怜煜在她的身侧,他很是放心,朝中的事不知何时才能够结束,待到稳住了时局,便过来寻楚凝和怜煜。   看至最末尾,楚凝久久没有收回视线,少年别起女郎垂落的发丝,归至身后。   ”阿姐安心养胎,在你生产之前,他还不至于忙完。”   目前的趋势所向,距离起兵还有些远呢。   为免出差错,楚凝提笔写了回信,说她很好,让温之俨不用劳碌过来。   说实在的,不知道为何,纵然没有见到含妙含巧,凭借怜煜的一面之词,楚凝心中竟也觉得,他并不会真的伤害她们。   之前在深宅之时,楚凝觉得煎熬难耐,这次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人也只有她和怜煜,按理说,她羊入虎口,本以为自己会常常郁郁寡欢。   可就是不知为何,楚凝竟然觉得远远比在伯爵府上,还要更惬意自在。   她不会像在伯爵府上一样内心喘不过来气,夜里还会做噩梦,不思饮食,心中烦躁。   难不成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吗?过了害喜的阶段。   三四月的时候,小腹不过微微隆起,还不算太大,穿一些宽松的裙衫便能够遮掩住了,外人也看不出来她怀有身孕。   怜煜会带着楚凝出小筑走一走,陪她逛一逛。   买些盐梅,糖葫芦,酥脆豆腐,拿在手里边走边吃,楚凝开始觉得出格,不合礼仪规制,见到市街上也有人这样吃,也跟着动了嘴。   楚凝常年在长公主府,从来没有过像寻常百姓一般上街游玩,皇弟身为储君,每年三月还能跟着父皇微服出巡,体察民情。   楚凝则跟在母后身边应付各类官眷贵妇,听她们说话,一整日笑下来,嘴都酸了。   京畿过于繁华吵闹,这里虽然名为繁州,但更像下江南时游离的梅乌镇,却比那边更安静,这里的水也很清幽,住在这里的人少,房屋瓦舍多是白墙青瓦,街上的小贩也不会过多的吆喝叫卖。   这里的生活比京畿要慢,楚凝很喜欢这里。   怀至五月时,楚凝的肚子隆起得更明显,宽大的裙衫也遮掩不住,她就再也没出过门。   怀孕后楚凝的口味变得刁钻,有时想吃酸的,有时想要吃辣的,怜煜忙前忙后,不放心府上的人给她做,亲自去学了,做给她吃。   夜里腹中饥饿,楚凝嘀咕念叨一声,他即刻就会翻身去做。   楚凝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久久失神。   翻身就起,少年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衣衫歪歪扭扭,倒不损他的清俊润泽,他似乎也不在意自己。   少年的下颌骨越发优越明显,他瘦了很多,楚凝在自己满当当的排骨里,分了一半滑给他。   ”你炖得太多了,我吃不完。”   女郎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少年喜不自胜,只是他并没有吃,推到她的面前,“阿姐先吃,吃剩了的,我再动。”   楚凝推过去,他坚持推过来。   “ ……. ”   这日,天晴得很好,怜煜抱着楚凝在庭院当中晒太阳,怜煜一手揽着楚凝的腰,另一只手给她轻捏着腰腹,活络经脉,自从怀孕后,女郎的身子骨日渐丰腴,尤其是绵软雪峰。   带过来的衣衫已经穿不下了,全都要重新去做。   楚凝手里看着话本,怜煜压到了她的襦裙细带,松了很大一截,衣衫松垮了。   怀孕后衣衫多以宽松为主,眼下松了,楚凝自个也没有多留意到,她还沉浸在话本当中看得很是入迷。   怜煜怕她躺久不适,正要换一换姿势,眼睛看到了怎么都挪不开。   怜煜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楚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回回被蹭出了火,又不好再将她扰醒,好不容易楚凝终于能够对着他缓和量一些,贸然求好,怜煜又怕。   只能等到楚凝熟睡之后,起身去洗凉水浴,泡寒澡。   也得亏怜煜习武,平日里也不倦怠,否则,按照他三天两头的次数,铁打的身子都拗不住。   本不该看,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少年的目光逐渐幽暗。   呼出的气息也微微灼热。   楚凝正看到精彩之时,手里的话本被人给抽走了,怜煜乍然起身,楚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不等疑问。   少年撑着笼罩过来的身影遮住了暖阳,在她的上方,将女郎圈在身子底下。   长臂撑在两旁,少年垂着睫,不敢看她的眼睛,害怕见到女郎将他拒之千里的神色,鼻尖蹭着楚凝的蝴蝶骨窝,嗅闻她身上的气息,黏糊巴巴喊阿姐。   意图实在太过于明显,楚凝霎时就知道少年是什么意思。   “ …….. ”   因为怀孕不能够假手于人,只得托付于少年,楚凝尝试过抗拒也没有用,索性撂开手任由他伺候,渐渐的,已经习惯了他的亲近。   有时夜里翻身时,察觉到怜煜不在,心里已经不适应了。   内室传来水声,楚凝听着就知道,他夜班起身去做什么。   三四月,他还规矩,甚少逾矩,除了偶尔偷个香,过分的就没有了。   楚凝的身子笨重,要想脱身只能从少年的腰侧出去,若是从前轻巧玲珑的她或许还能够成功,可眼下要是少年不帮衬一把,她连起身都困难。   “阿姐,我想你。”   他的额头很烫,席卷着往下,将脸埋了进去。   少年的睫毛扫过,很痒,她伸手想要推,怜煜已经张口,像小狗一样舔起来。   近来鼓胀,夜里还痛,本以为会疼。   没想到竟然有些奇异的缓解,楚凝的手就没有推开,只停留在了少年的发梢之上。   得了楚凝的首肯,少年有些急匆匆。   也不知道多久了,庭院里都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楚凝看着围墙,真害怕会传出声去,让人听见。   “好了吗?”楚凝低声催促。   少年反而不肯放了,他不抬头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楚凝的两只手,原以为是要反扣她的手按在上方,因为之前他就总是这么做。   这一次不是。   好歹是二回碰,楚凝被吓得瑟缩,怎么还会长的吗?   怜煜按着她的手,不叫她松开。   楚凝清楚感知到变化,也不敢再催促他了。   便是疼痛蹙眉,她也没有吭声,又过漫长的一炷香,少年终于停了下来。   他很小心眼,纵然宅院里什么都没有,他也害怕花草树木见到女郎独属于他的好处。   一脱口,立刻替女郎拉好衣衫。   少年没有抬头,用他滚烫仿佛泛了高热的额头去蹭楚凝尖细的下巴,侧脸,耳朵,像小兽蹭主人,希望得到主人对自己的爱怜。   “阿姐,怎么办?”   楚凝感知到他的难受,却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半响答不上来话,少年的额头上很快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楚凝叹出一口气,认命地回忆起以前他教自己的法子,重拾旧计。   这次她都来两遍了,手蹭破了皮,也不见好转。   楚凝看到他的脸红得异常难受,仿佛中了毒,这次轮到楚凝傻了,她的手垂了下去,目光触及到骇人的画面,脸也跟着热起来。   “ …… ”   “阿姐。”少年又是可怜巴巴地唤她,“好难受。”   他呼出的气息简直堪比冬日的炉火,“不然 …….”   女郎一开腔,少年的目光迅速蹭亮起来,饱含期许地看着她,楚凝不忍直视少年饱含期许地目光,她都要开不了口了,却又不得不说,“去泡凉水吧 ….. ”   少年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整个人仿佛被含霜打过,焉巴巴。   楚凝一瞬间也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无情?   她没有再看少年,垂下眼皮,抿紧了唇。   少年深呼好几口气,整理好衣衫,楚凝以为他要先走处理好自己,殊不知道,怜煜将她腾空抱起,“我先送阿姐回房。”   走过长廊时,楚凝搂着少年的脖颈,看着他身上红透的面容,紧绷的侧脸,上头还悬挂着隐忍出来的汗珠子。   意识到自己不该再看,女郎的目光往下移,见到少年的喉骨。   他的喉骨生得极其漂亮,就像他的人,世间难寻无可挑剔。   怜煜轻轻放下楚凝,给她盖上被褥,将楚凝没有看完的话本子放到一旁,“阿姐,我不走远,一会过来。”   “你有事叫我,不要自己折腾。”   细细嘱咐一番,他才抬脚,楚凝也不知道为什么,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少年转过来,“怎么了,阿姐?”   女郎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攥拿住的那一小截袖子,反而攥在手里不地收紧,似乎不让他离开,楚凝垂下眼睫。   少年坐到塌边,手指掰开楚凝的手掌,攥包住,片刻也没有松开。   已经理解到了,他还非要问一句,“阿姐,是愿意吗?”   楚凝的脸也跟着红了,过往为何不见他如此礼貌乖觉,从来都是匆匆忙忙,也不管她的意愿,该规矩的时候不见他规矩,不该规矩的时候,反而约束。   楚凝一时无言,“ …… ”   少年的眼眸浮上天赐的惊喜,他进来的时候还贴心地放下了幔帐。   瞬间没有那么亮到叫人刺眼了,被褥有些热。   怜煜一过来,他开始动的时候,楚凝酸痛的掌心给她提了一个醒,楚凝开始担心,“孩子。”   万一伤到孩子怎么办?   怜煜的自制力在楚凝看来有些不可靠,看他常常频繁在夜里去泡凉水澡的次数,更是叫人担心不已了。   楚凝真是心慌得不行,她开始有些后悔。   故而伸手抓住了怜煜的手腕子。   怜煜也没有底,其实他私下里有问过郎中,郎中说过了三月就可以。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楚凝的肚子这样的大。   比寻常的都要更大很多,怜煜才一连几月规矩,也是害怕出什么差错。   怜煜也没有着落,“要不然先试试?”   “......”   楚凝想说算了。   看到他憋红的眼睛,里头都是密布的红血丝,楚凝之前看过避火图,给她传授的麽麽说,太久了可能会出事。   刚刚到这里已经很久了,干脆这一次就如他的愿。   “那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楚凝语重心长地叮嘱,   少年欣喜,他连连点头保证。   “阿姐,我会小心的。”   他的小心是真的小心,万分的谨慎,只是一点点地推,楚凝自己都染上难受了,还没有好。   他额头上俱是汗,被褥都被滴湿。   这还不如楚凝先前在外面故技重施那一套。   “还那样好?”   少年痛苦地点头,“嗯,没有好。”   他疼得整个人都在打冷颤,脸色已经不是简单的潮红,青筋绷起,俊脸比刚刚还更绷。   楚凝称着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起身。   “怎么回事?”   怜煜说,“麻了。”   “出不来。”   完全不能够尽兴,楚凝怀胎六月,她压根就不能动,动不仅她不能动,怜煜也不敢动,他已经想了很多的法子。   看到他为了孩子,也忍得十分痛苦,怜煜的这份罪里,楚凝也有一定的责任。   若是她刚刚没有拉住怜煜,何必闹成眼下的局面。   “还有什么法子?”   静默良久,少年缓缓转过来,目光落到她的唇上。   楚凝开始不解,实在他的目光太灼热,楚凝融会贯通,会了他的意。   她瞪大眼,嗫嚅了唇,脸涨红得无法看了。   十分尴尬,“这怎么行?”   僵持很久,许是知道女郎抹不开面子,少年也没有抱希望强求,他很快就收拾好自己,快速地站起身下塌。   奈何疼得太猛,站起来时,脚步踉跄了几下,还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扶着慢慢地走。   楚凝二次认命,叫住少年,让他回来。   “要怎么做?”   她闭上眼睛,少年还推诿,“阿姐若是真的不想,就不要了。”   “少废话,你今日怎么磨磨叽叽的。”   女郎难得在房中里跟他急,真是罕见,怜煜看着女郎圆滚滚的肚皮,虽然之前闹得不可开交。   却也不得不承认,杜成越这次出的馊主意还是挺管用的。   因为这孩子,阿姐和亲近太多了。   在此之前,他就连想都不敢想。   楚凝很少有打退堂鼓的时候,闭着眼睛不敢看,唇的感官被放得很大。   已经放不下了,楚凝想要问彻底了吗。   她有些要退,少年按住她的后脑勺,“阿姐,一半都没有。”   虽然一半都没有,楚凝就快要死了。   终于熬到了结束,楚凝整个人瘫倒,她该说怜煜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的厉害之处。   所以才克制说不行,万幸没有遇到孩子的身上。   否则这样的搅合。   今夜她非要见郎中不可。   少年收拾好,凑上来碰碰女郎破掉的唇角,他一过来,楚凝就害怕,伸手抵住,不要说说话,只有眼睛在转动。   少年亲吻她的眉眼,爱不释手,今日闹得太累,怜煜抬水进来为女郎细细地擦拭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衫。   女郎已经彻底熟睡,少年低头亲吻她的鼻尖,她的眉心。   发自内心地轻颤,“阿姐,我爱你。”   真的好爱阿姐。 第41章   孩子从四月的时候开始会动, 一直都是乖乖巧巧地,偶尔会动弹一下,不成想到了七月就开始闹腾得厉害了。   也是从胎动当中, 楚凝感觉到, 她的肚子里有双生胎。   旋即找了郎中来看。   郎中确定, 楚凝的肚子里有双生胎。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楚凝的内心简直百感交集。   双生胎,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她的肚子会更大一些。   原先还只以为是楚凝平日里吃得较多,孩子身强力壮一些, 故而她的肚子才会这样大。   她嫁给邵瀛多年不曾怀有身孕,孩子来得意料之外。   楚凝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是双生胎。   到时候,若是平安生产出来, 两个都要给怜煜吗?   他一个人带?   楚凝忧心忡忡,先前说好的,如今按照之前的来, 一辈子不再见孩子。   如今快要生了,她的心中万般的不愿意, 仿佛被刀割,脸上的笑容也少了。   自从得知是双生胎后,女郎起先开心, 近来忧心忡忡。   怜煜不知道她内心所想,只以为她是在害怕生的时候太疼, 变着法子得哄楚凝开心。   又问了郎中, 郎中说双生胎难怀, 生产的时候更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   生双生胎的话, 生产的妇人必须要提前蓄好体力, 若是生了第一个后,没了体力晕死过去,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怜煜先前还好,乍一听惊吓比楚凝更甚。   为了能够蓄力,来日能够顺利的生产。   怜煜整日扶带着楚凝在宅院里慢慢地走,练她的体力,夜里亲自拿水给她揉捏小腿和脚底的穴位,活络血脉。   楚凝看着少年眼底的乌青,心里更是酸涩。   “阿煜....”   少年听到女郎唤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忙不迭应下。   自从抢婚后,两人闹得势如水火,楚凝再也没有亲密叫过他的名字。   今天居然叫了,是不是意味着阿姐接受了他。   怜煜得寸进尺。   “阿姐,你可以再唤一声吗?”   楚凝屈指弹在少年的额头,没有如他的所愿。“你实在不必做到如此份上。”   哪个男子会愿意为女子蹲下来洗脚?   怜煜的行为,又将楚凝带了,他上次跪地抱着自己哭着,求楚凝不要抛弃他的瞬间。   怜煜拿水过来蹲下来的时候,楚凝吓得直缩脚,却拗不住他的执意去做。   “郎中说,夜里泡泡热水,会舒坦一些。”   的确是舒坦,他伺候的几个月,伺候得很好,比含妙含巧都还要周到。   少年趁机表明心迹。   “阿姐,我视阿姐如无价之宝,能为阿姐做这些事情,是我的前生修来的福气。”   他竟然引以为荣。   楚凝看着少年俊朗的面孔,专注认真,虔诚的眼神,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眼睛有些热,匆匆敛下睫,没有回答他说出口的直白露骨的话。   楚凝到八月中旬的时候,已经彻底不能下地走路了,翻身都极其的困难。   怜煜将含妙含巧放了出来,让她们陪楚凝说话解闷。   见到楚凝怀着身孕万分辛苦,含巧那张嘴更是不饶人的一直在骂怜煜,挥舞拳头就揍了他两下,怜煜也没有躲。   含妙拦住了人,拦不住含巧的嘴。   出来之前,含妙就一直在跟含巧说让她不要再逞口舌之快,谁知道含巧当时答应,见面直接揍人。   小公子明明可以躲避,他没有让。   含巧噼里啪啦骂着,说他浪子野心,说他恩将仇报,骂得怜煜狗血淋头,还说他不得好死。   楚凝一听到最后这句话,心神一跳,扫眼看向含巧。   “住嘴。”   含巧见到自己公主憔悴的脸色,眼睛也跟着红。“公主,这个小奴隶害得您还不够惨吗?”   “这样的人,奴婢一刀砍死都算是便宜他了。”   含妙在一旁扯住含巧,“不要再说了。”   “公主的事情,公主自会定夺,不要失了你的分寸。”   含妙很会看场面,公主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说实话,何况小公子也算是过了眼的。   做事虽然偏激,但站在公主身边也是登对的,唯独扯不明白的,应当公主的现驸马爷。   小公子还是现驸马爷的义子,这怎么是一个乱字理得清楚。   楚凝看着怜煜,面对含巧的刁难,他眸含愧疚,一句话也不为自己申辩。   含巧下了很大的力气,怜煜被揍的地方已经红了。   他将所有的错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含妙含巧都认为是他使用诡计谋害了楚凝,迫使她怀孕,吃这样的苦楚。   夜里抱着楚凝的时候,他一直贴着楚凝的耳朵,跟她由衷地道歉。   “阿姐,对不起。”   郎中说的鬼门关,将他吓得揣揣不安至今,少年提心掉胆到比楚凝这个孕妇还要越发严重。   楚凝浅眠,他也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女郎没有说话。   只是安抚性地回拍了拍他的手,“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轻拂他白日里被揍的地方。   怜煜反思,“都怪我。”   “含巧说得对,阿姐当初不应该救我回来。”   他只想着让阿姐怀孕,让阿姐留在他的身边,从来没有想过,怀孕的女子在生产之时,是多难。   怜煜找稳婆打听的时候,整个人脸色吓得发白,接连好几晚做噩梦,梦到楚凝生下孩子撒手人寰,独留他一个人在世间,守着楚凝的牌位。   楚凝看着少年忐忑不安的样子,不免又有些好笑,该说他年岁小不经事?   却也不对,怜煜命运多舛,能在角斗场上活下来,他还怕?   柔嘉暴.乱,大储满朝文武,都不敢上,他独挑大梁,领兵上阵杀敌,就这样什么都不怕的人。   被女子生产吓得总是做噩梦,从来没有发现,他的胆子还能这样小。   临盆之期将近,怜煜在小筑周围增派了许多的人手,稳婆也找了很多个。   张麽麽也被叫了回来。   自幼看着楚凝长大的奶母,知道了前因后果,只叹一声冤孽。   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来越多,楚凝真不知道还能捂到什么时候,好似除了温之俨这个名义上的夫君,所有人都知道了。   就连杜成越也上门前来探看。   “姐姐放心,除了我们几个,再没有人知道了。”   “何况阿煜那么厉害,出了天大的事情他都一定能够担着。”   有杜成越在,小筑热闹不少。   楚凝背着怜煜,也从杜成越的口中知道了不少怜煜不曾告知她的事。   比如怜煜是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为了她给他安排通房的,夜半拉着杜成越喝闷酒的囧事。   “姐姐您是不知道他当时扬起酒盏在那怒喊,一杯倒的人整整喝了一满地呐,我都没有地方下脚踩。”   “让他走,他都不走。”   楚凝见识过怜煜的酒量,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   还有在她的名声受损之时,怜煜找了很多人,打着她的名声,为她做了很多好事,让京中的人支持她。   楚凝当时只觉得,和离的事来得太过于顺畅。按理说皇弟的羽翼尚未丰满,到底为什么这么快动手。   还当是上天垂怜菩萨显灵,温之俨在背后推波助澜,没有想到都是她捡回来的少年一直在为她筹谋。   他几乎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给豁出去了。   所以,当时知道她要嫁人的时候。   再知道自己被当作替身的时候,一次次被抛弃的时候,他的心里该有多难过,无怪他抢婚。   若换成了自己也会崩溃的吧。   楚凝沉默不言。   就连在场的含妙含巧和张麽麽都面面相觑。   楚凝在跟她们说起自己与怜煜的纠葛之时。   已经说过了她和怜煜之间,因为一场阴差阳错,才造成的。   当时他们觉得怜煜趁人之危,现在不觉得了,反而觉得他有些许可怜。   杜成越邀功似地跟怜煜说他在楚凝面前为他美言,楚凝深有触动之时,还以为能够得到怜煜的夸赞。   谁知道他的脸色竟然变得难看起来。   冷着一张脸骂他多管闲事,杜成越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他的态度转变未免太快了,他不是做梦都想得到姐姐的青眼吗?   为什么姐姐现在都触动了,他还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阿煜....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看你回京取点东西而已,怎么憔悴消瘦了许多啊?”   “难不成姐姐已然还是决意不给你和孩子一个名分吗?”   杜成越巧打误撞说中了。   邵瀛带着春娘偷跑出关,不仅如此,还偷走了大褚的军事布防图。   不过几日的光景,大褚没有防备,已经被大禹偷拿下了几座城池,损失惨重。   怜煜这几日不在,就是连夜赶回了京畿,商讨应对的事宜,更改布防。   一切都来得太快,和他预料的时辰,拉得太大了。   这次怜煜回来守着楚凝生子,只恐怕也不能再陪多久,就要出关去平乱。   大褚可用的人不多,他是必须要上的,不仅他要走,芩南逐也得上。   楚澈还钦点了温之俨为军师。   被怜煜一己之力拦了下来,废了不少口舌,楚澈才改变圣意,留温之俨在京,以防京变。   想必温之俨在京,阿姐也能多一重保障了。   此战生死未卜,大褚的兵力本就落后于大禹不少,如今遭受偷袭,更是拉大的差距。   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若是不幸战死沙场......   他唯一割舍不了的便是阿姐。   阿姐这样憎恶他,他若是死了,阿姐一定也会开心摆脱他的吧。   和温之俨举案齐眉。   怜煜回来之前,已经跟温之俨坦白,说明了一切。   温之俨当时就察觉出古怪,没有想到事态竟然发展成这样。   尽管温之俨跟他保证,会一辈子珍爱楚凝和他的孩子,怜煜依旧放心不下。   杜成越这个多嘴的,这时候告诉阿姐做什么?   事关紧要,楚澈还没有宣布旨意,好在小筑远在繁州,相隔有些距离,京畿的人心惶惶这里还没有接收到。   怜煜回神,强扯出一抹笑,“能有什么事,我是担心你胡言乱语,让阿姐多想,再疏远于我。”   杜成越拍着胸膛保证,“哥们跟你比起来,虽然什么都差点,但唯独这张嘴,可是什么都不落的。”   “阿煜,你不要太瞧不起人啊。”   怜煜怪笑,“但愿如此吧。”   两人说话期间,锅上煨的汤好了。   怜煜回来后,见到楚凝瘦了,他一头扎进厨房,亲自动手。   阿姐快要生了,绝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杜成越闻着很香,非要喝一小碗,若放在之前,怜煜不会给他,今天慷慨舀了一大碗。   “喝吧。”   杜成越受宠若惊,“事出反常必有妖啊,阿煜,你现在跟我说没事,我都不信了。”   “你绝对有事瞒我。”   怜煜,“.......”   都怪他平时对杜成越不太客气。   硬瞒也编不下去,怜煜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杜成越没想到京中竟然已经大乱。   怜煜一字一句,“我在京中没什么朋友,唯独认识你一个,你要替我照看好阿姐,不要让温之俨欺负了她。”   杜成越眼睛有些红。   “你肯定吉人天相,能够活着回来。”   “阿姐对你那么重要,你努力那么久才能走到她身边,不能便宜了我啊。”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悲观了。   沙场无言,芩南逐都上了,可见两朝悬殊多大。   “我说你....平时那么认真干嘛?何必事事都出众,跟我当个纨绔子弟多好啊。”   “后悔了吧,让你事事越过我。”   怜煜盯着浓稠的鸡汤,摇头。   “只恨自己不能再强大一点,这样的话也能够横扫千军,胜券在握了。”   “不论怎样,我都会尽力一搏。”   阿姐在京畿,他就算死,也会守好边关。   少年眸带恳求。   “所以,成越,拜托了。”   前来取汤的含妙含巧脚步顿在门口,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告诉楚凝。   双生胎躁动不安,怜煜回来的第三日,楚凝便要生了。   女郎疼得嘶声力竭,怜煜吓得脸色苍白。   稳婆郎中说里头腥气让他出去。   他置若罔闻,拉着女郎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在心里拜了各路神佛。   不断在旁边喊,“阿姐。”   他流的眼泪和汗水丝毫不比楚凝的少。   怜煜的悉心照料起了效,一夜过后,母子平安,是一对龙凤胎。   楚凝累得脱力睡了过去。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耳边还听到一声声接连不断的阿姐。   楚凝陷入了很长的梦境,等她睁开眼睛之时,塌边围着好多人,谁都在,就连温之俨都在。   每张人脸都数过来。   唯独没有见到唤她阿姐的那个少年。 第42章   生产废了太大的力气, 修养了几日,也没有恢复至最佳的状态。   女郎想要爬起来,手腕没有力气, 还是温之俨及时搀扶住了她, 柔声, “小心。”   楚凝有些愧对温之俨, 避开他的手腕,转而搀扶上含妙含巧,小声问, “阿煜呢?”   “怎么....不见他。”   他不会不在的,难道履行他们的约定,走了?就这么走了?   女郎的脑中竟然没有要这一切都会暴露的风险,她醒过来的一瞬间, 只想见到怜煜。   他是不是在温之俨出现的时候,履行之间说好的约定,人消失不见了, 他会应对好温之俨的说辞,这两个孩子也将有别的来历, 或许她不该那么直接地问出来。   可是楚凝什么都不想,怜煜真的如她所愿离开之时,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孩子呢?”女郎声音嘶哑。   含妙招手, 乳母们,即刻把孩子抱过来了。   龙凤胎一男一女。   杜成越活跃氛围道, “姐姐您看, 孩子长得很漂亮呢。”   含妙含巧等人立马跟上, “是啊, 公主您看, 多漂亮啊。”   的确精致漂亮,两个孩子都醒着,嘴里嘟嘟囊囊吐着泡泡,粉粉嫩嫩眼睛很大。   女孩像楚凝多一些,相反,男孩跟怜煜更像,像两个缩小版的他们。   楚凝看着孩子的长相出神。   尽管满屋子的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一瞬间变得凝重。   还是张麽麽端着进补的汤药进来,才打破了一切的僵局,“公主,郎中说您的身子还虚,该多多休息。”   楚凝喝了药,张麽麽端着空碗出去,含妙含巧以及杜成越纷纷找借口离开。   一时之间,房内只剩下楚凝和温之俨两人。   楚凝三番两次想要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好像从什么地方讲似乎都不太对,所以她等着温之俨来问。   岂料,温之俨并没有提有关怜煜的事情,只嘱咐楚凝好好休息,还跟她说起她出来小筑之后,京畿发生的一些趣事。   说楚澈忙碌之时也时常问起她,过两日得空了会来这边看望她,问楚凝有没有想念的京畿食物,他可以飞鸽传书让楚澈带回来。   楚凝听得兴致阑珊,温之俨笑问,“是不是累了?”   “要不要躺下多休息一会?”   温之俨扶着她要放倒楚凝身后的绵枕,楚凝制止他的行动,她的目光放得很远,看着外头的墙。   两人之间又静了一会,楚凝才把目光转回来,“之俨,关于孩子,我和他,阿煜是怎么跟你说的。”   温之俨明显顿了一下,又很快缓过来,“怎么了?”   “公主为何突然跟臣下提起此事?”   怜煜是怎么跟他说的,楚凝非常的好奇,甚至是怪异,温之俨和她没有醒过房事,她就直接大着肚子生产了,生产之后就见到了她的夫君温之俨,而他什么都没有问。   楚凝实在想不到怜煜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能够让温之俨接受。   她的脑子从迟钝慢慢转动到精明。   楚凝攥住温之俨的手腕,不确定但又觉得有可能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怜煜就这么走了,楚凝忽然很恨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睡了过去,一连昏迷几天。   温之俨极快反应过来,“公主多虑,一切相安无事,并无大事发生。”   楚凝还是不敢确信,“真的吗?”   “你还没有回答我,阿煜怎么跟你说的。”   温之俨展颜坐下,“过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这孩子以后就是我的亲子,公主不必担心,外头也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   “前些日子政事忙碌,忽略了公主,好在都忙完了,公主想在这修养多久都好,臣下一直在这里陪着。”   外头还在打仗,京畿人多眼杂,害怕消息走漏,在小筑内还好,这里清净,只要 楚凝不出门,就不会被发现。   温之俨面容柔和谦温,楚凝恍惚疑问。   “是吗?”   “京里的事务忙完了……”   这么快....就过去了,之前的事情好像一场梦一样,心中说不上来的惆怅若失。   楚凝在小筑座的小月,按理说,少了令她糟心不已的少年,她该庆幸,因为孩子生了下来,他走了,温之俨也接纳了孩子,没有什么不好。   近来,楚凝的心中总是不安宁,她夜里还会惊醒,摸到旁边空荡荡,常躺着少年的地方变得异常的冰冷。   不止如此,她开始做噩梦,梦里少年躺在一块血泊里,脸上毫无生气,更没有了呼吸。   楚凝真的太恐慌了,她不知道自己的惶恐究竟从何而来。   温之俨和含妙含巧嘴巴太严,她也试着侧面从杜成越的苦衷打听怜煜的下落。   可惜,他一向混得没有边际,在这件事情上,竟然也跟着守口如瓶,杜成越是盼着她和怜煜好的,他不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甚至在说起怜煜之时,脸变得讳莫如深,欲言又止。   按理说,她产子已经结束,怜煜都走了,杜成越和他交好,实在不必继续守在小筑内,他时常在小筑就算了,常常到楚凝跟前晃,就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为怜煜守护她似的。   楚凝察觉出不对,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必然出什么事情了。   楚凝并没有即刻就要赶回京畿,她的身子养得差不多了。   这日支走了含妙含巧,温之俨不在,她直接找杜成越问亮话,“成越,你告诉我,阿煜到底怎么了?”   “他去了哪里?”   杜成越脸色微变,马上背过身。   “姐...呵呵呵公主,阿煜能怎么样,自然是好好的,好好的,他没什么事。”   楚凝拉下脸,“你要瞒我?他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觉得我会高枕无忧万事大吉吗?”   杜成越听着,心里也不是滋味。   回想怜煜的托付,敌国都打进来了,他像个傻子在外征战,楚凝在和温之俨和和美美,他以身付国,只为成全楚凝,让她能够得合家之好。   杜成越想过要不要替他告诉楚凝,就算楚凝不喜欢怜煜,好歹也记挂记挂他,让她知道有一个傻子为了她,义无反顾去外征战。   纵然楚凝不喜欢他,好歹也记着一份好,心中给他留一方土地。   今日楚凝自己问起,想必,心中是有怜煜的吧。   前面打得厉害,杜成越身为一介男儿,他也是芩南逐的亲传弟子之一,怎么能够在京畿等着人保护,这些日子睡不好,楚凝身体渐好,杜成越便想出去,跟怜煜一块上阵杀敌,为大褚贡献自己的一份薄力。   楚凝是长公主,她在京不会受委屈。   三思后,杜成越决定将一切都和盘托出,怜煜临走之时跟他说的一番话,他全都转告给了楚凝。   “你说什么?!”楚凝闻言眼前一黑,只觉得天翻地覆。   “公主,您千万要保重身子!”   他打自己的嘴巴,“要是让阿煜知道我告诉你了,准砍了我。”   楚凝脸色发白,“京畿既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   “他怎么不和我讲明,这么傻。”   杜成越扶着楚凝坐下,到她面前弯腰郑重做揖礼,“今日我什么都说了,一时想给阿煜争个机会,姐姐,您若是真的怜惜阿煜,对他有一点姐弟之外的情意,就给他一个机会吧,他真的很可怜……很喜欢姐姐,想要得到姐姐一丝的垂爱。”   “二来...”杜成越跪地,“也是想跟公主辞行,我答应了阿煜要替他保护姐姐,如今前方一直传来不好的噩耗,我身为男子,也不欲窝缩在家中享乐,今日替阿煜问姐姐,若是姐姐想要了,在明日就让我带封口信给他传话吧。”   楚凝久久不语,杜成越跪地起身离去准备动身奔赴前方的事宜,楚凝在亭中坐了很久,浑身都僵冷了,她还一动未动。   直到身上搭了件披风,就像是之前少年一直在她的身边为她默默守护的感觉,温暖也跟着来了,楚凝迅速转身,阿煜两字还未脱口而出,便见到温之俨的脸。   她的目光爬上失落,垂下眼没说话。   “......”   良久,楚凝道,“对不起。”   她深感对不起温之俨,若是让世人知道,恐怕不知道要如何耻笑他。   温之俨轻笑,安慰楚凝,“何来对不起一说呢。”   楚凝断断续续,声音有些抖,“我和阿煜的事情,让你难堪了。”   “公主不需自责,男女之情,无关身份礼教。”他还有心情逗楚凝笑,“阿煜年轻,公主对他动心也无可厚非。”   楚凝笑不出来,“你不怪我吗?”   温之俨淡然笑着摇头,“不怪。”   “我们认识也有许多年了,我知公主为人,至于阿煜,他也是个有担当的男儿。”   “好在我们最终没有如何...”   温之俨接着道,“不成想峰回路转,你我之间的关系竟又成了儿媳。”   楚凝破冰,脸色终于没有再那么凝重。   温之俨从袖子里拿出一封和离书,楚凝看到疑问他,“你什么时候写的?”   温之俨说,“在公主醒来之后。”   把和离书放到楚凝的手中,“从前我亏欠公主,楚澈那边,就由我来为公主和阿煜解决吧,也当是还些了。”   “公主不必心有不安,一切顺其自然便好。”   “我们等着阿煜得胜归来。”   杜成越第二日收拾好东西都没有在府内见到收到楚凝,替怜煜难过之时,不曾想,竟然在府外,他离行的马屁之前见到她。   杜成越眼睛一亮,大喜上前,“公主?”   楚凝把手里被怜煜备好的东西交托给他,“成越,一路去多多保重,你帮我给阿煜捎句话,告诉他,我和孩子等着他回来。”   她把那封写着她和温之俨名字的和离书叫给杜成越。   杜成越小心翼翼收好,拍着胸膛保证。   “姐姐放心,我这条命就算是丢了,也会替姐姐将这句话和这封信给阿煜带到!”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一路舟车劳顿, 杜成越骑马屁股都颠簸疼了,终于在五日后到了大褚的军营。   士兵的死伤比他想象中的都还要严重。   大禹有备而来,大褚有芩南逐和怜煜, 这么多天的周旋总算是稳住了战局, 也仅仅只是稳住而已。   兵力的悬殊纵然可以使用新奇战术而拉小距离, 奈何人数实在差距太大, 大禹占据有利地形,粮草充足,若是再玩车轮战, 用拖的法子,迟早会击溃大褚的防线,打到京畿去。   芩南逐一筹莫展,杜成越知道战况, 脸上的笑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他也可算是理解,为什么怜煜见到了这封信一脸不高兴,他宁愿长公主嫁于温之俨, 万一战死沙场,岂不是害了姐姐白白守寡吗。   “对不起阿煜。”杜成越诚心内疚道。“我想替你排忧解难, 不想给你添了不少岔子。”   怜煜捧着和离书,他拿给杜成越保管,“成越, 你回去吧,沙场上刀剑无眼, 杜家就你一根独苗, 若是你出了什么错, 我愧对夫子。”   杜成越推他的肩膀, “怜煜, 你不要看不起人啊,我虽然武功不如你,但好歹也会些腿脚功夫,虽然我们杜家到我这里只有一根苗,可你呢,你就不是了吗?大军里更有数不清的独苗。”   芩南逐端坐于军帐内,军医正给他的患处上药,听杜成越一言讲道,不住点头夸道,“这才是我芩南逐的弟子。”   怜煜一脸疲惫,连夜征战使他憔悴不少,少年气褪去,多了几分刚硬。   “今时不同往日,邵瀛出其不意偷走布防图给了大褚沉重一击,眼下破局实在难。”   “除非....”   杜成越凑上来,一干军将屏息听着怜煜的除非后言,这位圣上钦点的小将军,常常有良策逼退敌军,怜煜才来之时,为着他年岁小。   军中许多人都不服他,两国交战,殿下怎可拿个芩南逐的弟子练手笔?这不是儿戏吗?温之俨都不派出来,就这么一个黄口小儿?   幸好芩南逐也来了,将士们纵有不满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有芩南逐坐镇。   竟然看走了眼,征战许久,怜小将军多出奇招,若非他在此,恐怕连个对恃之症都无法做到,众人无一不对他刮目相看,彻底拜服。   可再过三日,两军就要在莫夷关彻底交战,兵力悬殊,实在想不出良策。   “阿煜,你有什么办法?”   怜煜手直指对方的王帐驻地,“擒贼先擒王,执行暗杀,杀掉他们的王将,大禹必然会起内讧,届时闹内忧,就无法凝聚了。”   “这.....”   众人面面相对,又不得不说,此法虽然铤而走险,却也是唯一可走之路了。   “大禹君王帐旁有重兵埋伏只怕不好近身,该派谁去?”   怜煜破釜沉舟,“我去。”   一时之间,军帐内哄闹起来,有赞成有反对的,未免生灵涂炭,执行暗杀的方子还是被采纳了。   大禹君王自以为胜券在握,大褚必成胜局,在军里提前办起了酒水篝火祝贺。   怜煜安插的探子得到了消息,故而他想出此招。   怜煜生平第一次着女人的装束,做献舞的舞姬,为着他的这张脸美得雌雄不辨,只需稍用胭粉遮掩,便能篡改他脸部的大致。   见过他的人在少数,两军交战之时,将军立于马上,又佩戴盔甲,谁能想到大褚的将王竟然拉脸子做女人的装束。   杜成越扮老鸨,领着怜煜为首的美姬上前献舞,怜煜的目的纯粹,只要引得大禹将王的主意即可。   邵瀛抱着春娘也在席间,他喝了几杯酒,没有再饮,相对于旁人的好兴致,他没什么胃口,自从那事闹出之后,他在大禹的地位便再也不如之前,就好比一颗失掉了作用的棋子。   就算偷得了布防图立下大功,也没有太大的封赏,这让他气恨不满,不禁回想道,若是他和楚凝还没有和离,或者和平和离,没有算计,他的地位也不好一落千丈,遭人耻笑。   这一切都怪楚凝带回来的那个奴隶,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不会发生,邵瀛已经知道了是怜煜在其中使坏。   三日后,他一定要奋勇争先,率先取下他的首级,血洗之前的耻辱,杀到大褚,抢夺楚凝,囚.禁她。   这般想着,心里的恨似乎得到了发泄,邵瀛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水,重重搁下酒盏。   怜煜的美姬扮相最为出彩,一舞毕后,顺理成章被送入君王的枕塌当中,邵瀛看他低眉顺眼的模样,觉得有些面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眼看着大事已成了一半,杜成越也开心张罗,分发剩余各位美姬到军帐当中。   大禹的君王见过五十,今夜喝得不少,脚步踉踉跄跄走进来,“听说...嗝...”   他打了个酒嗝,怜煜摸上腰间的软剑。   他刚要动手,就听到门外几对士兵交错巡逻的声音,若想成功而退,不能引起注意,阿姐还在等他。   “你们清饮楼的女子最为出色,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后宫有佳丽三千,还没有谁能像眼前这位气质出尘,冰冷吸人,让人看着心痒痒。   大禹君王搓着手呵呵笑着过来,“好生服侍本君,待功成,带你回去,不会亏待了你。”   怜煜扯唇一笑,“大王说的话可以真的。”   “君无戏言。”   怜煜说好,他闪身转圈倒了一杯茶水,“在我们楼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要久留在宾客身边,就必须要饮一杯薄酒。”   君王轻揉着怜煜的手背,“酒留,久留,甚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饮而尽杯中酒,没过多久,麻药起了作用,大禹的君主彻底到底,察觉到遭了暗算之时,他抬起手指。   连一个,“你.....”都发不出来,只有眼睛在不停的转动,蕴着无数的怒火。   “别挣扎了。”怜煜轻声道,他从靴里取出短刃。   没有废话,手起刀落一击毙命。   “父王,儿臣冒昧前来叨扰。”   是邵瀛的声音,怜煜肃然,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父王?”邵瀛又重新叫了一声。   大禹君王的声音,怜煜学不会。   他手捏着嗓子,发出一声办事中的吟哦,想要驱赶邵瀛。   邵瀛毕竟是大禹皇帝的儿子,大禹皇帝喜好美色,也急迫,他绝不可能在办事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邵瀛想到不对劲,今儿个的老鸨和美姬。   单手就要掀开王帐,这时候,杜成越扮成的老鸨及时出现。   “我说这位爷,不防把您给漏下了,大王在办事,您千万不要上去惹怒君威严,老身这就为您安排。”   事出反常,邵瀛掐住杜成越脖颈,对里面的人冷呵,没等他开口惊扰,里头的美姬出来了。   “大王已经歇了,皇子请回吧。”   邵瀛不见真章不肯退步,他冒着大不违的风险掀开帐门。   怜煜手急眼快从一旁夺了一把刀,飞身旋踢解决了大禹帝王的马,把杜成越扔上去,一掌拍在马屁股上。   “走!”他冷哼,一刀刺飞前来拦截杜成越的人,瞬间所有人包围上了怜煜。   注意力全在怜煜身上,杜成越得以脱身。   怜煜受了很重的伤,被人追杀掉入山谷生死未卜。   可是如他所料,大禹王死后,诸位皇子为了夺取,四分无散,没有等到怜煜的消息,为了稳固军心,芩南逐二日带领人击溃了大禹的散兵。   诸位皇子还没有商讨出来究竟谁坐领头,大禹的大军人数众多,没有军师,很快就被打得节节败退。   战事持续了四个月,大禹终于退兵了,穷寇莫追,大褚的兵力损失也不小,芩南逐身体不好,他班师回朝。   楚澈为先,楚凝跟着温之俨一起迎接,浩浩荡荡的人当中,楚凝还是没有找到那抹面孔。   当着众人的面,她不能失态。   等到皇帝带领群臣面圣结束后,她终于能够去面圣,还以为怜煜是受伤了,伤重不能骑马,万万没有等到他身亡的消息,楚凝乍然接受不了,翻眼晕了过去。   谁都不想这样,楚凝无法接受,她的泪水在眼眶当中打转,所有人都劝她节哀之时,楚凝却说,“不会的。”   “他会回来的。”   尽管这样,她自己也无比清楚,少年就算有千头万臂也不可能,以一敌万,他跌下去的山谷,楚凝也去看了,那么高,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人死不能复生,楚凝偶尔幻听,耳边都听到有人在旁边叫她阿姐,她无数次回头,身后再也没有那名腼腆的少年,只有风吹摆动的树叶,留下满地的空寂。   楚凝甚至想过,故意踩空台阶,幻想少年出现接住她,叫她阿姐小心。   楚凝尝试过,全都无果。   她终于知道,怜煜是真的,不可能回来了。   为了宽慰楚凝,犒劳怜煜,楚澈给他追封了异姓王,还有封地,树金身,享受香火供奉,百姓朝拜。   楚凝搬回了长公主府谁都不见。   楚澈担心她,温之俨说孩子在,楚凝应当不会有事的。   自从这一战后,大禹落败,分裂成了小国,大褚迅速崛起,让人惊叹的还有从前的一个小国,他崛起的速度,竟然很快与大褚持平,号称大奕。   大褚好不容易得到领国之位,朝臣害怕大奕成为第二个大禹,又起战事,朝臣们纷纷请求楚澈力压,不能任其发展。   楚澈犹豫不定,国家百废待兴,贸然出击,只怕失了先机。   直到大奕出手铲除了江南地界的角斗场,势力进一步扩张,楚澈开始慌了,他听从朝臣的建议,选派人手过去,万万没有想到,大奕竟然派了使臣来了。   为求两国交好,求娶裕安长公主。   因为温之俨研道,与裕安长公主和离,在大褚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裕安长公主收养了一对龙凤,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不曾想,竟然有人以举国之富,求娶裕安长公主。   “皇姐。”楚澈来找了楚凝。   这是不好回绝的,楚凝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要去联姻的价值。   “一定要嫁吗?”   若是一定要嫁,她便死。   楚澈摇头,他也深觉得奇怪,“对方的使臣说想见一见皇姐,和皇姐说一说话,若是皇姐见了不愿意嫁,他们也不勉强。”   “只是见一面?”楚澈道。   楚凝漠然点头,“好。”见了推了就是,既然对方并没有强人所难之意。   临出发之前去驿宫之前,含妙抱着男孩看着楚凝一袭白服,和抱着女孩的含巧对视了一眼,“公主...您要不要换一身....”   楚凝摇头,“阿煜尸骨未寒,我要为他守丧。”   事关小公子,不,驸马爷。   劝不动了。   楚凝到驿宫门口之时,做大奕装扮的侍卫躬身,“公主,我朝君主在内等候您多时了。”推开了殿门。   “君主?”,楚凝疑问走进。   在缓缓打开的光影当中,见到了一抹拉长的身影。   熟悉到令楚凝心颤。   “.......”   殿门关上,负手而立的男人转过身,他很高大,檀冷的气息浓郁,脸上带着面具,浑身散发着熟悉又久违的气息。   楚凝两眼汪汪看着他,“你.....”   是谁?   她迫不及待冲上前去,两只手扯下他的面具,少年君主下意识偏脸。   就是他,熟悉的,温热的,鲜活的,少年哑声,“阿姐。”   “我回来了....”   楚凝扑倒他的怀里,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衫,放声大哭。   语不成调,“你....你去哪里了?”   “怎么才回来。”   少年也死死抱搂住女郎的细腰,闻着她身上的气味,“对不起,我来迟了。”   明明已经加快了全部的速度,还是放阿姐伤心。   少年低头啄吻去她脸上的泪。   顺着她的脸颊而下,演变成一剂深吻,久违的亲昵,抚平了女郎失而复得的情绪,她第一次主动到令少年哑然失笑。   小别胜新婚,少年提拉起楚凝的腰,抱着女郎放于驿宫的榻之上。   少年的脊骨扩展又伸,力重而疼,却让女郎倍感珍惜。   好一番摇曳,到天黑时,才缓停下来,楚凝累急,耷拉着眼皮,拉着少年,他的手背,手臂上,横陈着大大小小的伤疤。   “是不是很丑?”少年问她。   滚落山谷之时划伤得,尽管好了,可还是留了下来。   这些都不算严重,遭万人围攻,他武功再高也有力尽之时,怜煜的侧脸也被人划了一刀。   楚凝攀爬起来,看少年的脸,他微低着头,手紧拉楚凝,生怕因为自己的丑陋被她嫌弃。   “阿姐,我不像他了,我比他丑,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楚凝没有说话,少年的自卑因为她的犹豫而被逐渐的放大,他像大狗一样蹭过来,环抱着楚凝,把头埋在她的腹上,藏住受伤的脸,只露出另外一边。   “阿姐,这样看,还是像的。”   不能不要他。   “你就为了这个才不回来?”楚凝气骂。   少年摇头,“不是。”   楚凝恍惚记起来时门外的侍卫说,里面是大奕的君主,“你怎么会变成大奕的君主。”   怜煜并不想楚凝转移注意力,但还是耐心跟她解释。   大禹和大褚交战后,旁边想要坐收渔利之利的小国浑水摸鱼安插了不少人在其中,也包括奕国。   他们派进来的人看到怜煜,认出了他正是奕国丢失的小太子,回去禀告的奕国老君主,老君主派人暗中和怜煜联络,想要认回他,大褚军中戒严,完全没有靠近的机会。   这次的刺杀,怜煜本来必死无疑,是奕国的人暗中搭救,不然他早就粉身碎骨了。   老君主认回怜铱誮煜,撑着另外一口气给他继承了大统,最终归西。   怜煜想要给楚凝最体面的身份,因为她几嫁,民间有流言四起,说她不详,也有人说裕安长公主只怕这一生再难得好的归宿,怜煜以举国之富,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   “在我眼中阿姐为无价宝,天下最。”   楚凝感动得嘴唇在无意当中颤抖,他总是在无形当中,默默为自己做很多事情,撑腰,回击对她的是非。   “阿姐,我本卑劣之人,要不是你拾捡了我回去,赠我欢愉,我这一生也就那样了。”   楚凝揉揉他的头发,“傻子。”   真的好笨。   “所以,阿姐答应过我,只要回来了,就要我,不能食言。”   女郎放过好多次鸽子,怜煜心底害怕。   楚凝掰正他的脸,手指附上那道疤,心疼问道,“当时是不是很疼?”   少年摇头,“不疼。”   “只怕阿姐嫌弃。”用了很多药都敷不好,伤得太重了,能愈合成这样,太医全都尽了力。   其实这道疤并没有丝毫影响他的俊美,更为他增添了不一样的旖丽。   楚凝低头吻上他的疤,“阿煜。”   女郎没有再说别的话,她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她不会丢失少年,不会不要她。   怜煜死抱住她的腰,眼泪蹭到楚凝薄薄的衣衫上,“阿姐。”   本以为裕安长公主二嫁,已经足够隆重。   没想到三嫁,同这次与大奕国君的亲事比起来简直是冰山一角。   毕竟也是,一个举国之富,一个只是侯爷,论起位高权重,自然是国君更为先。   帝后大婚,楚凝这么多年磨练出来的宫廷胆识,也抵抗不住空前绝后的紧张。   她在新房内等了许久,外头的喧闹,促使她的心都提了起来,本以为还要等很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了动静。   怜煜挑起楚凝的盖头。   “阿姐。”   “你脸上的疤呢?”   少年挠了挠头,“含妙和含巧拿脂粉帮我遮住了。”他不想与阿姐的洞房夜有瑕疵。   楚凝无奈笑,她不明白少年为何如此介意,竟然比女子还要在乎他的容色。   “有疤也很漂亮。”   尽管楚凝如此说,怜煜还是不自信,好不容易得到阿姐的垂怜,他不想露出丑陋的疤。   可是这疤遮盖的脂粉,最终还是被汗水浸湿,最终给露了出来。   楚凝累极,怜煜后半夜抱她去修整好,给她轻轻盖上被褥,让人把两个孩子抱过来。   他覆身在楚凝和孩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口,拥着她们躺下。   夜梦还早。   一家四口,相拥而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结束,明天开始更番外,我的隔壁有连载文,很好看(自恋哈哈哈哈)可以去看一下)   推荐一下我基友的连载文,很好看,火葬场~   《与偏执丞相和离后》,第一只喵   姜知意写下和离书时,回想与沈浮这几年   真是步步皆错。   明知他爱的是长姐,她却还是嫁给了他,   明知他心性凉薄,她却还是飞蛾扑火。   这些年里因为他不喜欢,她与旧友断绝来往,   甚至连娘家也很少回去。   因为他不喜欢,她一碗碗喝着避子汤,意外有孕时也只是小心翼翼探他的口风——   却得他一句:   落了吧。   那一瞬间,姜知意满腔爱火全部燃尽。   扔掉藏了多年的帕子,   一去再没有回头。   ◆   沈浮少年宰辅,貌如谪仙,却对自己的发妻心如铁石。   他亲手喂她喝下落子汤,她丢下和离书离开时,沈浮坦然也淡然。   后来看着她与别的男人言笑晏晏,   沈浮心里的异样越来越压不住。   直至彻夜难眠,禁不住走进她住过的屋子   留恋她衾枕间残留的香气,   她扔掉的帕子那么刺眼,   那是他年少时送给心上人的。   那一刻沈浮追悔莫及,   从此坠入无间地狱。   ◆   那日御苑设宴,憔悴支离的少年宰辅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步步走向他和离的妻子。   她斜倚画屏,   慢声细语与身边的俊朗男子说话,   沈浮停在她面前,喑哑着声音唤她:   “意意,回来吧。”   四围寂静,她秋波微睨,漫不经心:   “不。”   排雷:1.古早狗血,开局女主醒悟   sc,不换男主   ────────────   ㏄依华整理推荐小说㏄   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