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 作者:倾城欢 文案: 人人皆道他文弱多病,天不假年,连嘉禾最初也这么认为,可只有见识过他的手段之后才晓得,一切都是假的。 主宰生死的皇帝一步步逼近,俯身在她耳畔道:“他的生死,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从此,萧嘉禾便从准王妃变为了宠冠六宫的皇贵妃。 隐忍腹黑皇帝vs盛宠皇贵妃。 这是一个男主娶了兄弟未婚妻的故事。sc,1v1,男主非善类。文章写作随性,考据党勿究。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嘉禾/李思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见钟情,徐徐图之的故事 立意:韬光养晦,恢复正统 第1章 楔子   自黄昏便酝酿要来的大雨,终于在即将入寝时倾盆而来,中间夹杂着雷鸣。   嘉禾站在窗前,狂风卷挟而来,身后的青丝被吹的飞舞,嘉禾抬起纤细的手臂遮在眼前,宫人连忙将窗户合上。   嘉禾缓缓道:“这雨大抵是不会停了。”话音刚落,公主云翎扯着衣裙从寝殿小跑而来,后面还紧跟着几位宫人,“嘉禾嘉禾,我害怕,我今晚要和你一起住。”   嘉禾只得安慰道:“公主莫要担忧,暴雨惊雷而已,又不是山崩地裂了。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云翎道:“宫里的嬷嬷说,我出生在雨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每次下雨我都害怕。”   嘉禾只能安慰地笑笑,她本就是公主派人接进宫的,除了与公主作伴,也是太后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毕竟,她是睿王的准王妃。   云翎偎在床头喝着熬好的安神汤,嘉禾刚坐到铜镜前,宫人正要帮其摘掉头上珠翠,却有人来传旨道:“皇后娘娘口谕,请嘉禾姑娘去启云宫一趟,娘娘找姑娘有要事。”   云翎从床上下来,“这么晚了,皇后怎么突然召嘉禾过去,你莫不是听错了?”   正在这时,眉姑姑自一众宫人后走出,笑着行礼道:“公主殿下安好,嘉禾姑娘这就随奴婢过去吧。”   眉姑姑是宫中老人,如今在皇后宫中当差,即便是公主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   云翎握着嘉禾的手,安抚道:“有眉姑姑在,应该没有什么事。”   嘉禾笑了笑,“公主快些睡下吧,我去去就回。”   嘉禾一路跟随,心中却有些不安,风雨卷袭着衣裳,嘉禾被宫人扶着,竟未曾留意周遭的事物,直到到了一所宫殿,眉姑姑笑着道:“嘉禾姑娘一人进去便可,奴婢等人便守在门外。”   只许她一人进去?嘉禾盯着眉姑姑看,可宫中的人早就已经修炼成了人精,如何能看出有何处不妥。可她与皇后平素并无往来,深夜来找她究竟有何事?嘉禾思绪万千,可她毕竟是崔将军的甥女,睿王未过门的王妃,即便是皇后,也不敢随意动她。   嘉禾迟疑着走进去,方一进去,突然听见殿门从外面关上的声音。   嘉禾回头去看,大门已经紧闭,而殿中空无一人,不好的念头在她心中闪过,快走几步,试图将门拉开,门却丝毫不动。   她的后背抵在门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宫殿里的摆设,似乎与别处不同,这是一处寝殿,殿内灯光昏暗,纱幔自顶端垂下,幽静又空旷。   脚步声自帷幔后传来,嘉禾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帷幔后走出的人,男人眉眼处透着清冷,薄唇紧抿,玄色锦袍上的龙纹刺绣映入她眼底。   还会是谁,如今当朝的皇帝李思归。   身为一个帝王,却假传旨意,骗她入局,这其中皇后又是否知晓呢,是帮着他一起隐瞒还是?可这却又有什么差别,如今自己已是入了毂中。   嘉禾心中唯一一个念头便是逃,可是往哪里逃,这皇宫都是他一人的。嘉禾一步步后退,李思归却并未跟上来。只是眼神幽深,一直盯着她,仿佛她已经是掉入陷阱中的猎物,她仍有挣扎的余地,可并不会改变结果,而他,并不急于一时。   嘉禾语声微颤,“听闻皇后召见,想必是嘉禾走错了路,还望陛下恕罪,容嘉禾离开。”   李思归脸上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可你的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又何必在朕的面前装傻呢!”   “嘉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李思归也不多绕圈子,命令道:“过来。”   嘉禾又往后退了退,衣袖之下,双手握拳,指甲已陷入肉中,有血丝溢出。   李思归负手而立,“睿王李翃意图谋反,你不妨猜一猜你的舅舅会如何选择?”   “怎会?”   李思归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往地上一掷,“李翃的字迹,你不会不认得吧?”   嘉禾看着地上的信,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弯下腰将那封信捡起,听李思归继续道:“他写信给幽州节度使,试图勾结幽州将领,一起反叛。”   嘉禾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明明已经无可反驳,却还是强撑着道:“不,这定是有什么误会。”   而他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误会?”   嘉禾道:“睿王的书信这么快便被皇上截获,想必睿王的身边定有皇上的眼线吧!”   李思归吐出两个字,“祁英!”   嘉禾身体一颓,竟然是他,一直在李翃身边的人,他最为信任的人。嘉禾认命一般看向李思归,“那陛下找我前来,难道是为了留我做人质,让我舅舅不敢轻举妄动吗?”   崔将军早年在军中受伤,恰好伤了子脉,一直未有子嗣,而嘉禾父母双亡,崔将军怜惜嘉禾孤苦,一直将其养在身边,待其如亲女。   李思归看着她的眼神慢慢有些变了,变得更加肆无忌惮,道:“若是还有一种呢?”   嘉禾与他对视,目光不再躲避,“哪一种?”   “做朕的女人!”   嘉禾失声道:“陛下难道忘了,我是睿王未过门的妻子吗?君夺臣妻,是失德之举!”   李思归听到这个称呼,不屑地嗤笑一声,“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是朕不能拥有的!失德又如何,史书工笔如何书写,朕一点也不在乎!”   嘉禾眼角含泪,神色凄婉,“你怎能如此?”   主宰生死的皇帝一步步逼近,俯身在她耳畔道:“他的生死,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嘉禾抬头看着他,两人之间靠的极近,将身上的香囊解下,放在李思归面前,“在陛下尚为恒安王之时,嘉禾曾视陛下为兄长。”   李思归将香囊接过,凑到鼻间嗅着香囊中似有若无的杜衡香气,与他身上的杜衡香气融为一体。“可朕从不曾把你当做自己的妹妹。”   李思归伸出手去,触碰在她眼角的肌肤上,似要帮她拭去眼角的泪,嘉禾头猛的转过去,避开他的触碰,李思归的手落在她脸颊上,轻轻抚着,感受她在自己手下轻颤,见她又要逃离,一只手臂从她身后绕过,将她的腰身紧紧箍住。   李思归低下头,吻在她的唇上,“从你当初扑到朕怀里时,朕便想这么做了。”   嘉禾努力挣开,李思归也不阻拦,任她脱身,“若你不愿,朕便会立刻派人将你送回去。”口气倏地一转,冷冷道:“只是,朕不动你,那就只能动你心中念着的人了。”   李思归说完看了嘉禾一眼便转过身去,而后宫殿的大门便打开了,可她呢,只要转身就能离开,似乎真的如同他所说,没有任何人阻拦。   可终究嘉禾还是回过头来,眼泪从颊边流下,她艰难地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更,下一章就转为正叙。希望这一篇大家能喜欢,留言有红包掉落,已完结文《花开至尊》多多支持哦。 第2章 缘起   萧嘉禾父母双亡,如今寄居在舅父崔赟府中,舅父官拜大将军,崔赟怜嘉禾孤苦,又因膝下无子嗣,对嘉禾十分厚待。崔赟手握兵权,多少京中权贵看在眼中,意图同崔家结亲以拉拢崔赟。而今,她已成了京中贵女皆歆羡之人。   崔府,素心苑里,女子一身碧色衣裙,坐于亭中,微风吹过,额前一绺碎发挡于眼前,女子抬手将那碎发置于耳后,没了发丝的遮挡,一双眼眸顾盼流转,梨涡浅笑,声音清越,“莫要再奉承我,要不然我这笔握不住,非把你化成无盐女不可。”   嘉禾正为婢女鑫儿画像,主仆二人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鑫儿笑着道:“小姐一幅画,奴婢能卖多少银子?”   嘉禾假意嗔怒,“你若是敢卖了去,我便让人扣你的月银。”   鑫儿连忙摸了摸略有些空的钱袋,嘉禾失笑,“快坐好,方才的玩笑之语莫不是当真了。”   突闻女子娇俏的声音传来,“原来你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嘉禾循声望去,一宫装女子从长廊处而来,是公主云翎,因着与她十分熟悉了,言语之间颇为随意。“原是公主来了,嘉禾有失远迎。”   公主云翎笑着走到嘉禾身旁,扯住嘉禾衣袖便要把她拉走,嘉禾忙把手中画笔放下,“公主何事这般匆忙?”   云翎摇晃着嘉禾的胳膊,“今日是兄长的生辰,我要去他府上送贺礼,你陪我嘛!”   嘉禾一愣,“睿王殿下的生辰?为何昨日没有听他说起。”   云翎笑着逼问,“昨日王兄又来找你了是不是?我就说,怎么昨日去他府上没有见到他,原来是约了人。”   嘉禾面色微红,“公主莫要打岔,还没有说为何诓我?”   云翎撇了撇嘴,“我说的不是睿王兄,是……恒安王。”   恒安王李思归?嘉禾倒是忘了,云翎名义上虽同睿王一样,都是皇后的嫡出子女,但她的身份却牵扯到一桩旧事。   如今的皇帝是先皇的弟弟,当年先皇不过二十五岁便暴病驾崩,当时的皇后周氏与淑妃王氏腹中皆有子嗣,但毕竟还未出世,谁也无法肯定二人腹中所怀的便是男婴。然国不可一日无君,除了一些先帝一手培养的大臣之外,其余人等皆推举当年的齐王继位。   八个月后,周皇后产下一子,但主少国疑,何况齐王的皇位已经坐的安稳,便只将这个孩子封为恒安王,皇后自请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前往封地,皇后为其子取名李思归。   而又过一月,淑妃产女,却不幸血崩而亡,齐王正妻高氏,后来的高皇后将女婴收在自己膝下,认做嫡出,取名云翎。   云翎与李思归虽是亲兄妹,但素来不甚亲近,反而与睿王李翃关系更为亲厚。   嘉禾收回思绪,“原来是恒安王的生辰,可公主这般带着我过去,恐怕不太合适吧。”   云翎颓然道:“也不知怎么的,我一见到兄长便觉得怕的很,你是不知,他冷冷的样子实在让人很难心生亲近。”   嘉禾笑了,“我以为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呢。”   云翎道:“我倒是不想去,可又怕被人非议。”   有些事嘉禾毕竟不便议论,只道:“我倒是羡慕公主,有两位兄长。”   云翎知道嘉禾曾有个哥哥,只是在历山书院读书时不幸坠崖而亡。   嘉禾与云翎一道坐上马车,车上云翎不住地打听她同睿王的事,还打趣她道:“王兄恐怕是真的对你动了情,要娶你做睿王妃了。”嘉禾只能无奈摇头。   马车到了一处府邸前停下,嘉禾看着府前牌匾上恒安王府四个字,可这处宅院却并不奢华,甚至不如她舅舅崔将军的府邸。   兴许是云翎早就已经知会过会来,王妃苏氏在门前等候。云翎同苏氏寒暄几句,又向其介绍嘉禾,嘉禾屈身行礼,苏氏道:“原来是萧姑娘,早就听人说起萧姑娘琼姿花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嘉禾淡笑道:“王妃过奖了。”   正厅里,苏氏操持里里外外,命人奉茶,又同云翎攀谈起来,云翎问道:“兄长未曾在府中吗?”   嘉禾坐在一侧不语,心中道:恐怕云翎想得到的肯定的回答。   不过让云翎失望了,苏氏道:“王爷在主院的书房里,平素不喜人打扰。不过方才我已经让人去通传了,想必王爷一会儿便过来。”   云翎尴尬地笑了笑,可她只觉得苏氏太过无趣,给嘉禾使了个眼色,嘉禾立刻会意,“方才进门时觉得这院子倒是十分清幽别致。”   云翎忙道:“是啊是啊,说起来倒是还不曾仔细参观过,不如借此机会,我和嘉禾四处瞧瞧可好?”   苏氏道:“当然,只不过我这厢还有事要忙,无法陪同,公主可会介意?”   云翎巴不得她不跟着,“无碍无碍。”   苏氏留云翎用膳,先去安排,云翎好不容易得了空出来,命随从远远跟着,这才同嘉禾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不想来了吧?”   “知道了。”这回答略有些敷衍。   树荫下,嘉禾慢慢走着,看着园中的风景倒确实让人心旷神怡。   云翎不喜苏氏,“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总是让人觉得哪里不对。”   “……”嘉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背后议论她人,还是在别人的府上,总是不妥。   王妃苏氏名叫苏荷,乃是一六品小官的女儿,还是庶女。容貌仅清秀而已,并不出众。两年前同李思归成婚,一个是失了指望,没有任何实权的病秧子郡王,一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碧玉,在众人眼里倒也般配得很。宫中以往若有宴会,苏氏更是被其余命妇孤立的存在。   嘉禾有心提醒,可云翎哪里能憋的住,“听人说,兄长和苏氏感情一般,并不亲近,成婚两年都未曾有一儿半女。不过兄长一向体弱多病,身边倒也没什么侍妾,除了丈夫不爱,苏氏倒也是享清福了。”   “旁人的事,我们这些局外人未必看的真切。”   云翎似懂非懂,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腹痛,嘉禾忙道:“我去找人叫郎中来。”   云翎面色羞赧,“不用,想必是早上吃的有些多了。我先去恭房一趟。”   云翎提了裙子就跑,嘉禾无奈一笑,顺着眼前的路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面前便是一处院落。   院中似有琴音传来,嘉禾不由自主地推开门走进去,院中空无一人,石凳,竹林,倒像是进了世外之人隐居之所。而琴音时断时续,似乎是有人正在调试琴音。   而后房中人开始弹奏,嘉禾仔细辨了辨,竟是一曲《凤求凰》,她踏上石阶,站在门前,仔细听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自己怕是打扰了旁人,转身欲走,却听见里面琴音“铮”的一声停了。   脚步声从门后传来,嘉禾此时不便再离去,转过身来,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竟是一男子,一身白衣,眉目清冷,四目相对,嘉禾有些惊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不稳,便要往后倒去,手臂却突然被人握住,拉了回来,嘉禾一下子扑到男子怀里,两手还紧紧揪住他身前衣襟不放。   男子身上有着熟悉的香气,嘉禾察觉失态,忙从男子怀中退出,却不甚将其腰间的香囊扯落。嘉禾捡起欲还给他,却嗅出香囊中的味道,“杜蘅?”   男子眼眸幽深,一直看着她,却并未出声询问她的来历,听她提到杜衡,才道:“是。”   却见她眼眶微湿,“哥哥曾经也喜欢佩杜蘅香囊,还道这样有君子之风。”   嘉禾正要将香囊还回去,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云翎的声音,“嘉禾你去哪儿了?”   云翎快步走到嘉禾身后,嘉禾连忙将香囊握在手心,云翎待看到面前男子时,立刻垂首,恭敬唤了声,“兄长。”   嘉禾微怔,看向男子,男子也看向她,原来他是恒安王李思归。   这时,王妃苏氏也带着下人过来,而这处似乎是什么禁地一般,苏氏只立于门外,屈身道:“王爷。”   李思归淡淡地嗯了一声,苏氏才道:“公主和萧姑娘这就随我前去用膳吧。”   嘉禾被云翎扯着离开,只是这香囊方才被人打断,还未曾还给李思归。可如今众目睽睽,她实在没有机会归还,毕竟男女之间会有私相授受之嫌。嘉禾不断回望,可那门已闭,嘉禾只道:有机会再还给他吧。   一顿饭用的食不知味,那香囊被她收进袖中。想到那人,嘉禾止不住问道:“既然是给恒安王贺生辰,为何府中如此冷清啊?”   王妃苏氏道: “府中一向如此,王爷不太喜欢喧闹,萧姑娘不必在意。”   回去之时,马车刚在将军府前停下,嘉禾下了马车,同云翎告别之后便要往府中走去,突然回头留意到府门前还停着一辆马车,她转过身来,走到马车前,“还不出来?”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明朗的笑容,“我可是等了你多时了。”   嘉禾也笑,“睿王殿下今日好清闲。”   男子一身青色锦袍,从马车上跳下来,正是睿王李翃。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开始,女主嘉禾,男主李思归,1v1。莫要站错队。喜欢的朋友们留言啊ps:李翃(hong),崔赟(yun)。 第3章 婚事   李翃握住嘉禾的手,道:“若是你再不回来,我可就亲自去恒安王府要人了。”   嘉禾看了看周围,欲将手抽回,李翃却握住不放,嘉禾道:“有人在看着呢?”   李翃不在乎地笑了笑,“那又如何,我巴不得让他们看见,顺便传扬出去,你是睿王的心上人,那些妄图来府上提亲的人可以绝了那些念头。”   嘉禾伸出手指挡在他嘴唇前,“慎言”。   李翃天之骄子,行事亦是随性。低头欲吻她的手指,嘉禾连忙收回。李翃见她耳尖微红,又气又恼,却觉得十分可爱,“我说的也没错啊!”   这些嘉禾早已知晓,可这里终究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你没有旁的事,我先回府了。”   李翃叹了口气,“我刚等到你,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回去。也罢,那我便改日再来找你。”说着便让侍从牵了马过来,李翃翻身上马,刚坐稳扯住缰绳,便“嘶”了一声,似乎手指被什么东西刺到,将受伤的手指紧紧压住。   嘉禾眉头微蹙,有些紧张道:“怎么了,快给我看看。”   李翃伸出手来,嘉禾将他的手仔细查看,却并无伤处,更是连一点血丝也无,抬头看见李翃忍耐着笑意,这才察觉上当,把他的手丢出去,李翃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提到自己身前,李翃挥动马鞭,马立刻向前奔出,嘉禾惊呼一声,李翃的手臂立刻虚挡在她腰间。   “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而李翃带她来的地方,却是自己的王府。   两人站在王府门前,看着上面的鎏金牌匾,李翃道:“这牌匾上的字,是父皇亲笔所书。”   嘉禾看着李翃道:“你这王府何时又修整的?我怎么不知。”   李翃牵了她的手进府,一路上府中下人行礼过后,皆低下头去,“我让工匠日夜赶工,不到五日的功夫就已经有此成效。是不是很气派?”   “确实。”可嘉禾脑海中却浮现恒安王府那处宅院,朴素,幽静。明面上看得出的是睿王府的奢华,可更深层的也许是他和李思归地位的差别。   如今的皇帝虽还未立太子,可明眼人却都知道,这太子之位最终会落到睿王身上。而她,真的要选择睿王吗?对李翃,她见了会欢喜,可对睿王或者未来的太子这层身份,她却望而生畏。   若是当初先帝未曾英年早逝,这太子之位必定是李思归的,而李翃的身份也没有这般尊贵,或许她便会少了很多迟疑。可阴差阳错,她知道京中的传言,可她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未来的太子,夏朝将来的帝王,能给她吗?   李翃看着陷入自己思绪中的嘉禾,唤了一声,“嘉禾?”   嘉禾这才回过神来,“你方才在说什么?”   李翃笑了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方才说,过一个月便是我的生辰。届时,会在府中设宴,你倒是要想一想,要送我什么礼物?”   嘉禾道:“睿王殿下的生辰,旁人必定有许多珍奇的礼物奉上。还是莫要难为我。”   李翃笑道:“什么珍奇珠宝我没有见过?不过,我倒是希望父皇能赐婚给你我,这才是我最想要的礼物。”   嘉禾假装听不懂他的话,走在前面,李翃笑着跟上去,“你听没听到?”   “方才好像风太大。”   天色不早,李翃送嘉禾回去,到了崔府门前,马车里,嘉禾道:“恐怕我这时回去,舅舅又要念叨了。”   李翃撑着手臂往外看了看,道:“还好你舅舅不是言官,否则定会参我一本。”他当众将人“劫”走,怕是崔府已经人尽皆知了。   嘉禾道:“我先回去了。”   李翃先从马车上下来,又伸手将嘉禾扶下来。突然见一物落到地上,李翃低头将那个东西捡起,嘉禾随着他的动作心头一紧,今日从李思归那里得来的香囊竟然落到地上。   李翃仔细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香囊,疑惑道:“这是?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   嘉禾知晓李翃与李思归这对堂兄弟之间,关系并不亲厚,也许他并不记得这是谁的香囊。从李翃手中夺过,不知为何竟然扯了谎,“这只是我闲来无事弄的小玩意。”   李翃也没再追问,只道:“那你闲来无事之时,能不能也给我做一个香囊?”   嘉禾支吾应下,匆匆回了崔府。   只不过崔赟倒是没有来询问,可却让他妻子崔氏过来问了问,崔氏性情温婉,嘉禾同她十分亲近。   崔氏低声道:“今日,你和睿王没做什么出格之举吧?”   嘉禾脸色倏地红了,莫非舅舅竟以为她已经同李翃私下里做了不合礼数的事,连忙否认道:“怎会。”   崔氏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说着伸出手来,将嘉禾的手放进自己掌心里,“我一直待你如同自己的亲女儿一般,自然是希望你能够有个好的归宿。你舅舅说了,睿王虽是旁人眼中的翘楚,更是身份尊贵,但若是你不愿意,大可以同我们说。我们只希望你能够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做夫君。”   嘉禾心内感动,“舅母,让你操心了。”   崔氏拍拍她的手,“傻孩子,这是哪里话。你生的这般出众,又有崔氏给你撑腰,合该找一个德才兼备又合自己心意的男子。”崔氏想到什么突然笑了笑,“最近又有许多人差了媒人前来问询,连你舅舅都问,有没有比睿王更好的?”   她同李翃在一艘船上相遇,当时她被歹人打晕了,放到了船舱中,是李翃救了她,两人这才有了交集。初时她除了感激,并没有什么旁的心思。可李翃却仿佛对她上了心,而她,也许是日久生情,却也不知道除了李翃,她还能喜欢上谁。   ——————————   景仁宫,李翃过来给高皇后请安,高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又在外开府别居,高皇后每次都要嘘寒问暖一番。   李翃坐于下首,看着高皇后有些闷闷不乐,问道:“母后可是有什么心事?还是近来未曾睡好?”   高皇后不言,其身边的文嬷嬷忍不住道:“殿下容老奴插一句嘴,还不是宫中那些狐媚子,尽是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却被皇上那般宠爱,皇后劝谏几句,让皇上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还被皇上训斥,娘娘这几日吃不下睡不着,人也憔悴了许多。”   李翃叹了口气,“父皇如今确实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高皇后道:“那些女人倒也不足挂齿,倒是翃儿,你是本宫的嫡子,可皇上迟迟不封你为太子,底下那几个便对那个位置存有妄念。”   如今的皇帝有五位皇子,除了最小的五皇子刚刚十岁,其余皆已成了气候,也成了高皇后的心腹大患。   对太子的位置,李翃怎么可能没有想法。只不过,“父皇也许有他的考量。”   高皇后忧心忡忡, “贵妃和贤妃母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突然又想到一事,“听闻你和崔赟的甥女……”   听母后提到嘉禾,李翃眼神瞬间变得温柔,高皇后自然也留意到了,“你很喜欢那个女子吗?”   李翃坚定道: “儿臣心悦她。”   高皇后倒是很满意,“她身后有崔赟这个靠山,若是娶她做你的正妃,对你夺得太子之位助力不少。母后已经筛选过了,京中那些贵女之中,如今她才是对你最有帮助之人。”   李翃皱眉道:“儿臣只是单纯喜欢她,并不曾有利用她的心思。”   高皇后倒也不再辩驳,对她而言,她只在乎结果就够了。“母后会找机会让陛下给你二人赐婚。”   听闻“赐婚”二字,李翃眉头舒展,“多谢母后。”   李翃离开之后,文嬷嬷道:“昨日,高夫人来见娘娘,倒是提及高公子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高皇后想到自己那个侄儿,“是该好好帮风儿看看。”   文嬷嬷道:“娘娘何不将云翎公主赐婚给高公子,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亲近。”   高皇后却冷声道:“莫要再提。云翎的婚事本宫会好好的操持。”高皇后顿了顿,“本宫将她养这么大,她也应该为本宫做些什么。她的婚事不属于她自己,而是必须对翃儿有利才行。”   “那萧姑娘那里?”   高皇后道:“本是一名孤女,可谁让她命好,有这么一个舅舅。不过,翃儿对她倒是太上心了些,本宫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睿王殿下,自然会平安顺遂。”   “这是当然。” 第4章 怀疑   夜,恒安王府。   房内,李思归负手而立,道:“派进宫里的人如何了?”   侍从魏延在其身后道:“如今皇帝对那几名女子甚是宠爱,接连召幸,已引起皇后不满。他如今沉迷女/色,不思朝政,可属下认为物极必反,等他新鲜过了,也许便会抛到脑后。”   李思归淡淡道:“世间的美丽女子,只怕一半都已经到了他的后宫之中。温柔乡待得久了,便会思慕白云乡。”   魏延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听了他的话,思拊片刻,便已经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主上高见,属下明白了。可要属下现下就去安排?”   李思归转过身来,烛光下他的神色极其冷淡,“不必急于一时。”   正在这时,外面守卫禀道:“王妃求见。”   李思归看了魏延一眼,魏延立刻会意,隐在帘后。   王妃苏荷一身淡黄色衣裙走了进来,行礼后笑着道:“王爷,该服药了。”   李思归一向体弱,脸色偏白,常年喝药养身。   婢女雯儿将药碗端了过来,李思归看了二人一眼,道:“先放着吧。”   雯儿回头看了看苏荷,苏荷会意道:“太医开了这幅药,嘱咐一定要温服,还是莫要搁的太久,王爷要保重身子啊!”   李思归端起药碗,置于唇前,几口咽了下去。雯儿看着眼前药碗空了,这才退到苏荷身后。   苏荷道:“王爷还是早些歇下,妾身就不打扰王爷了。”   两人方一出门,李思归手指点在身前中脘穴上,方才所喝的药汤悉数吐了出来。   魏延连忙出来,“主上。”   李思归抬起手,示意自己无碍。魏延却忍不住愤恨道:“这些人百般加害,总有一日,主上所受的苦会加倍奉还。”   李思归却看着房中花盆里一株鸢尾花,少有人知晓,被那药汤浇灌的鸢尾花渐渐枯萎至死,而在它凋亡之前,他便命人再换一株新的过来。   恒安王府中,一人蒙面翻墙而出,一路往皇宫而去。   宫门处,那人亮了手中腰牌,小黄门一路领着到了皇后宫中。   高皇后拆了发髻,松散着长发坐于桌前,问道:“近来恒安王府可有什么异动?”   那女子正是苏荷身边的婢女雯儿,雯儿道:“回禀娘娘,并无异动,那些药多数情况下也是奴婢亲眼看着他喝下去,只除了有些时候放着,不过端出来的药碗也是空的。”   高皇后道:“可还是太慢了,他活着,始终对翃儿是个威胁。纵然宫中太医为他诊过脉,说他天不假年,定然活不过三十岁,本宫还是不放心。”   雯儿低头不语,须臾高皇后又问,“苏氏那里如何?”   雯儿对苏氏多有不屑,“她一向懦弱无能,娘娘交代的事虽尽力去做,但总是办不好。”   “李思归可有亲近她?”   雯儿道:“这倒不曾,恒安王大概身有不足,纵然苏氏容貌一般了些,可毕竟是名义上的正妻,恒安王从不踏足王妃寝宫,身边更是连个侍候的婢女都没有,想来是身子太弱,恐怕无法消受美人恩。”   高皇后心思缜密,“万一是他有心做戏?”   “那奴婢继续监视。”   高皇后嗯了一声,看着自己的手指道:“他最好没有子嗣,本宫实在不想再多要一个人的命。”   而另一边,王妃苏荷去而复返,李思归问道:“有事?”   苏荷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道:“主上,雯儿离开府,去了宫里。”   李思归并不怎么上心,在他身边放眼线的人多了,可他总有方法让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只除了高皇后,他既然不能除去,便只能顺势而为,让她得到他想让她知道的事情。   “知道了,退下吧。”李思归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对他而言,苏氏只是一个属下而已。   可苏氏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失落,“那主上早些歇着。”这话她今晚说了两遍,可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只是早在最初,他就明白告诉他,这王妃的身份是真的,可是有些事情不要妄想。   ——————————   李翃的生辰转眼即到,嘉禾坐于铜镜妆台前,看着打开的妆奁里放着各式华胜,鑫儿双手在她的发髻上忙碌着,嘉禾忍不住提醒道:“听闻有几位公主也会过去,我这般盛装出席,是不是太喧宾夺主了。”   平日里嘉禾妆扮素静,鲜少这般打扮,铜镜里的她,一身绯色衣裙,唇色潋滟,青黛涂成远山眉,眼尾勾涂,比往常更为妩媚。   鑫儿将流苏金簪插/进她的发髻之中,听闻此言,忽地笑了,“小姐可不就是那里未来的主。”   “又在胡说!”   鑫儿埋怨道:“小姐本就天姿国色,即便不打扮也比旁人好看的多,这可怪不得鑫儿,更何况,夫人前几日还送给了小姐几副头面。更为华丽,鑫儿还没曾动那些呢!”   到了睿王府,嘉禾甫一出场,便惹来不少人围观,众人对她一向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即便听闻睿王对她痴心一片,也觉得不过是那些人刻意美化二人感情,隐藏其背后意图拉拢崔赟之心。今日一见,却觉此女颜色果真艳冠群芳,想必那睿王也定是难过美人关了。   几位公主都假装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云翎跑过来,嘉禾还未行礼便被她牵了手引过去,“府中方才有事,睿王兄一会儿便过来。”   只不过,嘉禾未曾想到李思归竟然也被李翃邀请了来,而她自从那日被李翃发现了香囊之后,便将香囊放了起来,嘉禾心中念道:还是早些还给他好,以免日后有什么误会。   李思归仍旧一身白色衣衫,容颜精致,鼻梁挺拔,如同画中走出的清冷公子,不少官员携了亲眷而来,那些未曾出嫁的少女皆把眼神投向他,再看到他身后的苏氏时,不觉惋惜。有些官员带了亲眷本就是盼望着自家女儿能被睿王相中,不免警告地看向自己女儿,心中想道:男子生的再好又有何用,李思归的身份如何比得上睿王。   李思归和苏氏落座,恰好便在嘉禾近旁,嘉禾不由自主地看了看李思归腰间,那里挂着一个和那日一模一样的香囊,李思归兴许是察觉了她的目光,看了过来,嘉禾与他对视一眼,连忙将视线收回。   而这场宴会的主人却姗姗来迟,李翃大步走了进来,往席间看了一眼,便停在了嘉禾身上,脸上浮现一抹笑来,久久未曾收敛,嘉禾瞧他这般大胆,瞪他一眼,李翃笑的更开心了,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眉目传情,惹得不少女子心念落空。   可即便是李翃的生辰之宴,待的久了,嘉禾也觉得无聊起来,想着离席出来透透气,这才注意到李思归的坐席处也是空的。嘉禾无暇多想,那日李翃带她看园中景致时,曾有一处莲花池,她不知不觉便走到这里,可莲花池的桥上已站着一人,正是李思归。   他凝神看向池中,身上的白衣与池中花色遥相呼应,嘉禾觉得这人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清冷,难以生出亲近之感。   嘉禾将踩在石阶上的脚收回,刚要离开,李翃竟然找了过来,笑着走到她身旁,“看你离开,我便寻了过来,怎么,可是闷了?”   嘉禾道:“你是主人,你走了满庭宾客怎么办,还是赶紧回去。”   李翃牵了嘉禾的手要走,却突然瞧见了李思归,“王兄也在这儿。”   李思归看了过来,“你园中景致不错。”   李翃倏地笑了,看向嘉禾,“有人喜欢就好。”   李思归走了下来,看着二人紧握的双手,嘉禾实在不太习惯在旁人面前同李翃亲近,将手抽了出来,又怕李翃多想,刚要说些什么,却见李翃眼神停留在李思归腰上系着的锦囊上,李翃伸手过去,仔细看了看,道:“这香囊怎么与你那日那个这般相似?”岂止是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李思归看着她,她不免有些慌乱,仿佛真的和李思归有什么私情一般,只能道:“是吗?”   李翃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追问道:“你那日说那香囊是你亲手做的?”   到了这种境地,嘉禾只能将错就错,继续承认下去,“是啊。”   可她话音一落,便察觉李思归唇角似乎微不可见的弯了一下,难道是在笑她堂而皇之的撒谎?   李翃又问李思归,“那王兄这个香囊呢?”   李思归不愿回答,他不喜欢旁人的质问。   声音突然从几人身后传来,“是妾身做给王爷的。”   嘉禾回头望了过去,是李思归的王妃苏氏,只听她道:“前些日子,云翎公主带着萧姑娘来府上,妾身瞧见萧姑娘身上佩着的香囊十分别致,便仿着也做了一个送给了我家王爷,睿王殿下不会误会吧,是妾身考虑不周了。”   李翃听苏荷这般说,心中那块石头突然落下,原来真相竟是这般,自己方才多想了,又连忙看向嘉禾,嘉禾脸上却并无怪罪。   李翃同嘉禾一起离开了,李思归未曾看苏荷一眼,也走了。   刚才苏荷已经到了一会儿,听到了睿王的话,心中颇为诧异,她竟不知,萧嘉禾何时同李思归扯上关系,可还是出来为他二人解了围,只不过李思归对她做什么都不在意,是啊,不喜欢的人,是不会有心思关注的。   而嘉禾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把那个香囊找出来,拿起便要放到烛火前点燃了它,可最后还是不忍心地放下,便找一个日子,将东西还给他吧。这样,她二人便不会再有交集了。 第5章 围场(上)   只是没过多久,嘉禾便再次遇到了李思归。   崔氏房中,嘉禾听闻崔氏所说愣在原地,“舅母是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要我一同前去?”   崔氏身有诰命,昨日宫宴上亦有出席,她回忆道:“昨夜宫宴上,皇上命人安排春猎之事,皇后提议让几位公主也跟着去长长见识,又对你舅舅说,听闻他的甥女颇有胆识,又同云翎公主交好,不妨一同前来。你舅舅当时便婉言推辞,偏偏皇后坚持如此,你舅舅只好谢恩。”   嘉禾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高皇后这样明目张胆的要见自己,把一些私底下的谋算放到了明面上来,难道是为了立太子之事?   崔氏见嘉禾低头不语,以为她是被这事惊到了,忙安抚道:“昨夜回府之后,你舅舅便道,要我今日告知与你,且无须担忧,不论高皇后此举背后有什么用意,你只管从容应对,有些事自有你舅舅顶着。”   嘉禾淡笑道:“舅母放心,我应付得来。”   嘉禾回了自己房中,却又想起那香囊,此次春猎想必皇室宗亲子弟皆会前去,李思归应该也不会例外,到时候她可找机会将香囊还了他,日后便再不往来。   而打听这件事毫不费力,嘉禾从云翎那里得到确认。云翎少有心计,即便是嘉禾多问了几句李思归之事,她也没曾放在心上。   云翎还打趣她道:“猎场上肯定是睿王兄拔得头筹,到时候我们可以仔细地瞧,再没有一个男儿有王兄那般风采。”   嘉禾由衷道:“你们兄妹之间感情真好。”   云翎想起嘉禾好像原本有个哥哥,只不过英年早逝。不愿惹她伤心,岔开话题道:“听母后说,这次高风也会去,这个登徒子,恐怕又要惹是生非,到时候你可要小心一些。”   嘉禾疑惑道:“高风?”   云翎解释道:“是母后的亲侄,高府的大公子,仗着自己生的俊俏,风流浪荡不说,还最是没有规矩,每次进宫来遇到公主们,他虽不敢行为逾矩,但定会言语调戏几句。”   嘉禾皱了眉头,“竟还有这样的人?”   云翎不好过多议论高皇后,只道:“那些人忍让着,也不过是因着他有个姑母是皇后罢了。”   云翎又想起什么,低头凑到嘉禾耳旁,低声细语,嘉禾听闻,惊讶出声,“这人竟如此……”连男人都不放过。   ————————————   皇城外围场之中,浩浩荡荡而来,一行竟有七百多人。禁卫军将围场守得严严实实,生怕有刺客混进来。   皇帝和高皇后坐于上首,嘉禾和几位公主一道过来,在几人身后跟着一同行礼。   嘉禾今日着了一身月白色宫装,发髻绾成,左右各饰了一枚簪,流苏垂坠颈畔,将人衬地更加温柔大方,既不喧宾夺主,也不过分素净,即便如此,因着容颜出众,在一众公主中仍旧是惹眼的存在。   皇帝笑着看过来,“这便是崔赟的甥女吧?”   高皇后也看过来,将嘉禾上下打量,笑着道:“早就听闻萧氏女倾国倾城,今日一见传言果然不假。”   嘉禾恭敬行礼,“臣女拜见皇上,拜见皇后娘娘。”   皇帝轻声道:“平身吧。”   高皇后向嘉禾招手,一边对皇帝道:“臣妾瞧了这孩子就觉得喜欢,说不定正好应了戏文里常说的缘分二字,来,和云翎一起坐到本宫身边来!”   一个臣女竟然压了她们几个公主一头,其余几位公主对视一眼,但又无奈,只能将心头不快压下。   嘉禾落座之后,不经意地看向皇帝和高皇后,高皇后雍容华贵,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容,而皇帝明明正值盛年,却似乎有些疲乏,止不住打着哈欠,高皇后体贴地问询,眼神里却有些怨怼。   离嘉禾不远的公主同另一位窃窃私语,声音压的极低,却还是被嘉禾听到,“听说父皇近来频频宠幸新入宫的美人,连朝政都不怎么过问。”   另一位公主好歹还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忙道:“慎言!”   而后来不出所料的是,皇帝对这场围猎兴致缺缺,更是不曾像前几年那般亲自前去。   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宣人进场。   李翃一身紫色胡服,同色抹额显得更加英姿勃发,在众位皇子之中行于最前面。   皇帝一共有四位皇子,除却四皇子年幼,李翃最长,其余两位却也差不多年纪。   嘉禾瞧见几位皇子行礼时,高皇后看到李翃时眼底眉梢的笑意,而后其余几位皇子同她见礼时,她脸上的笑还在,可眼神却十分冷淡。   不知是不是巧合,今日李思归也着了一身月白色锦袍,只是并未同其他人一般着了便于骑射的胡服,同皇帝皇后行礼之后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过多言语,但却显示出他并不打算上场。   ——————————   众人皆落座之后,皇帝让身旁太监捧出一个宝盒,当着众人面打开,笑着道:“今年春猎,拔得头筹者,朕便将这灵宝弓赐予他!”   李翃志在必得,拱手道:“儿臣和皇弟们定不辜负父皇期望。”说完又朝嘉禾那里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抹笑,想起那日两人见面时,他将人抱在怀里,言及围猎之事,“若是我赢了,你可要想好送我什么礼物!”   嘉禾从他怀里脱出,“哪有像你这般隔三差五便讨要东西的!”   李翃粲然一笑,“男女之间,时常互送定情信物,岂不是再正常不过。我也有送你礼物,只不过你又不肯带出来。”   嘉禾嗔怒,“你送那些东西如此华贵,一看便是出自宫闱,我若戴出去,你我关系岂不是昭然若揭!”   李翃那一眼也落到了高皇后的眼里,心中想道:看来翃儿对这女子确实迷恋的很。   众人之中,只有李思归出列拱手向皇帝道:“思归身体不适,恐怕不能骑马围猎,还望陛下见谅。”   其余人皆看向他,李思归面色苍白,月白色锦袍透着清雅,颇有出尘之感,这样的人儿看上去确实只适合舞文弄墨,拉弓射箭这种事怕是难以胜任。   高风直接出言讽刺道:“恒安王如此弱不禁风,实在有失我大夏男儿本色!”   李思归也不恼,只淡淡道:“高公子如此气概,想必是自信今日魁首非高公子莫属了。”   李思归言罢,高风被他噎住,李翃不屑地看了高风一眼。   众人浩浩荡荡分成几拨进了猎场,皇帝和高皇后在上首坐的有些乏了,便去歇着去了。   其余人跪送二人离开,云翎扯了嘉禾便走,似乎不想和其他几位公主多说什么。   云翎找了一处自在地方歇着,宫人候在不远处,与这里隔得不远,正好听到其他几位公主在说话。   只听一人不满道:“连一个将军的甥女都坐在我们之上,皇后让我们来,难道是为了让我们没脸的?”   嘉禾听到自己竟成了旁人议论的话题,她没有兴趣计较,想拉着云翎离开,却听其余几人道:“玉翎妹妹有所不知,那人是皇后为睿王选定的王妃,凭借崔将军的势力帮睿王夺得太子之位,也便是皇后选定的太子妃。”   玉翎公主这才道:“那便怪不得了,看来我们还不能轻易得罪了她。”   另一公主道:“你们即便是想着结交那萧姑娘怕也是晚了,早有那心思深的已经把人家当未来皇嫂供奉了!”   玉翎公主不屑道:“你是说云翎?”   “除了她还会有谁?”   “哼,明明是先帝的遗腹女,却生生占了嫡公主的位置,兴许是知道自己这个公主位置并不十分稳妥,又非皇后亲生,便整日里巴结睿王兄,现在又开始攀着崔将军的甥女,我看我们这些人里难能有一个有她这等心思。”   “不和自己的正经哥哥走的近,真以为自己便是父皇的女儿了吗?”   云翎脸色苍白,牙关紧咬,恨恨地瞧着帐里,嘉禾刚要劝慰她几句,不要放在心上,她推开嘉禾转头跑了出去。   宫人一时愣住,嘉禾道:“不必管我,快去追公主。”其余宫人这才跟了上去。   而另一边,李翃骑马追逐着一只鹿,搭箭引弓,看准时机,便要射中,正在此时高风等人骑马追了过来,似乎也将此鹿视为猎物,却正好看到李翃,高风将手中弓箭放下,“睿王也在,那我便让给睿王了!”   可他一出声,那鹿便受了惊吓跑开了去,李翃的箭射了空,高风尴尬地笑笑,李翃心下不满,连正眼都不给他,欲要骑马继续追逐。   高风与他毕竟是表兄弟,有意同李翃交好,便同李翃并驾齐驱,试图攀谈,李翃虽未被封为太子,但就连其余皇子都不敢与他并排而行,皆让他三分,而高风如此不守规矩,毫无尊卑,恰恰犯了他的忌讳。   偏偏还要在他身边道:“殿下英勇神武,莫要听李思归那等人挑拨,今日能赢得皇上所赐宝物的定然非殿下莫属。”而后对李思归颇为不屑,“看他那样子,也不知能活到几时!”   李翃冷冷道:“恒安王如何也用不着你来品评,恒安王姓李,本王亦姓李,我们李家的事何须用你来指手画脚,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这番话不仅仅是为了帮李思归出头,也是借机发泄自己的怒意!   李翃说完便纵马离去,其余亲信跟随其后,高风一张脸涨得通红,被李翃训斥,又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也没了围猎的心思,怒道:“走!”   而嘉禾越发觉得没趣,一直往前走,走到了一处树林里,树荫清凉,春风拂过,她心头的郁闷才散去了。   回过头来,却突然瞧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她竟在此处遇见了李思归。   李思归也看了过来,与她眼神聚在一处,嘉禾心头一跳,忙低头敛眉,想转身离去,却又想到自己还带着那个香囊,现在正是时候还给他,便朝他走了过去。   嘉禾停在他面前,从袖中掏出香囊,递到他面前,“那日是我忘了,现在物归原主。”   李思归看着她手中的香囊,却并不接过,“本王只记得听人说这是她自己做的。”   嘉禾脸色一红,“是我一时情急,不得已才……”   李思归淡淡道:“既如此,那这香囊同本王便没什么关系。”   嘉禾见他竟是打死不受,李思归欲举步离去,嘉禾无奈,却突然听不远处传来人声,竟是几个男子走了过来,嘉禾看了李思归一眼,她们孤男寡女这般在树林里,若是别人看到了,指不定还会怎么编排出去。   李思归身后的树干颇粗,正好能够将两人挡住,李思归正要回头去看来人,却觉胸前突然有人扑了过来,他后背抵在树上,嘉禾几乎伏在他怀里,也只是几乎,嘉禾握着他的前襟,保持着微不可见的距离。   只听那人气冲冲而来,在她们身后倚靠的大树旁不远,男人郁怒道:“不知好歹!”这声音一出口,嘉禾同李思归对视一眼,竟是高风。   高风身旁的其他人跟着不平道:“是啊,莫说还未曾坐得太子之位,众目睽睽之下让高兄这样难堪,实在是欺人太甚,枉顾之前在席上高兄还替他排挤了李思归,这算什么表兄弟!”   高风被这样一激,怒火攻心,“本公子定要出了这口气!”   有一人突然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定然能帮高兄出了这口气!”   “快说快说!”   高风脸色一缓,听他说道:“你们方才可曾留意到皇后娘娘身旁的那位姑娘?”   其余人还未曾明了究竟是哪个,高风突然玩味一笑,脸上的怒色散去,“你说的是她?”   “那女子容颜不俗,比几位公主还胜几分,乃是崔将军的甥女,闺名嘉禾,也是皇后将要为睿王挑选的王妃,不如……”   那人的话并未说完,便被旁人打断,“这……万万不可。以后睿王若是成了太子,那女子便是未来的太子妃!”   那人反驳道:“那也是以后的事,若是让高兄提前得了她,不洁之人又怎能再嫁入皇室,到时候高兄若是中意那女子,便顺势提亲,想必皇后那里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大不了再替睿王另寻一位王妃就是了。”   旁人怂恿道:“是啊是啊,今天高兄这般受辱,只有夺了他的女人,方可解恨!”   “那女人生得那般美貌,能得了她的身子,销魂一番,高兄也不枉做男人了!”   “高兄是高大人唯一的嫡子,又是皇后娘娘亲侄,即便到时候有什么,皇后定不会为了个女人便同高兄为难!”   嘉禾听他们几人言语中多有侮辱之言,竟忍耐不住,不愿再听下去,要从李思归的身前离开,李思归察觉她的动作,右臂一勾,再度把她压靠在自己怀里,嘉禾用尽全力竟然反抗不得,她神色羞恼看着李思归,李思归启唇,低声道:“现在不是报复的好时机,若要行事必要万无一失”。   高风虽未曾直接表态,却是将这话放在了心里,笑道:“卫兄果然好计策!”一群人笑着从小路离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嘉禾忙从李思归身前离开,退了几步,李思归盯着她,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第一次靠近时他二人确实未曾碰触,可后来,她一直靠在李思归的胸口前,她甚至能感触到他的呼吸拂在她的发间,而彼此香囊里杜蘅的香气萦绕在两人身旁,融为一体。她有些慌乱,一时也顾不得旁的,未曾解释,连忙离开了。   李思归在她身后叫住她,她转过身去,只见李思归手中拿着一枚白玉扳指,正是她方才慌乱间从衣袖里掉出来那枚,嘉禾提着裙摆走回,停在李思归面前,伸出手去,“还给我。”   李思归将白玉扳指完璧归赵,微凉的指尖触及她的掌心,嘉禾瑟缩了一下,李思归唇角微扬,“这白玉扳指恐怕不是女子所戴之物吧!”   嘉禾不愿透漏她和李翃之间的事,只搪塞道:“是我哥哥的……”嘉禾也不管他信还是不信,转过头跑开了。   “小心高风!”   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他,李思归神色自若,言语中却多有关切,嘉禾到底还是存了感激,只是未曾脱之于口。   嘉禾从树林里走出,可方才两人靠在一起的画面不住地在她脑海中回绕,她止不住地想,这世间男子即便弱不禁风了些,力气总还是大过女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多凌晨码字,没有仔细修整细节,先发了以后再改,如有错误,莫怪莫怪。   这一章的情节主要为了引出后面的故事,李思归性格隐忍,后边戏份比较多。   文名改了几次定了现在这个,不难看出我这次坚定的主官配。   小伙伴们不要潜水哦,我有努力存文。 第6章 围场(下)   晚间皇帝在围场设宴,白日围猎,在场的人之中,唯有李翃猎得最多,高皇后目光中透着欣慰,皇帝也笑道:“莫不是众卿让着睿王,才让睿王夺得头筹!”   此言一出,便有人夸赞起李翃,“睿王殿下少年英勇,实有陛下当年风采,我等望尘莫及!”   “是啊是啊,睿王殿下神勇非凡……”   众人对李翃左一句夸奖,右一句赞扬,可一番话之后,皇帝非但没有笑逐颜开,反而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李翃原本淡笑着,瞧见皇帝神色之后,也变了脸色,只作出恭谨之态。   嘉禾忍不住想,皇帝迟迟不立太子,说不定便是忌惮高家,连对李翃也生了猜忌。方才的人借着李翃对皇帝歌功颂德,何尝不是在说李翃是第二个他呢,又说李翃年少,皇帝兴许便会吃心这是在影射自己老去。   高皇后瞧着气氛不对,岔开话题道:“陛下那灵宝弓何不取出让大家见识见识!”   皇帝隐了不满,对身边宫人挥了挥手,宫人小心将宝盒取出,李翃上前将宝盒接过,将灵宝弓取出,夜色中灵宝弓上雕着的宝石透着冷光,众人发出惊叹之声,李翃而后跪在皇帝下首,谢恩道:“此弓甚是稀奇,多谢父皇赏赐!”   皇帝脸色稍缓,“睿王可以试试这弓如何?”   宫人取了箭来,李翃搭箭引弓,百步穿杨,直中靶心,众人一片叫好。   李思归抬眸看过去,视线却停留在了李翃左手上,白玉扳指透着柔和的光,正是白日里从她身上掉落的那枚,不知为何,他觉得心口有些闷塞,却又忍不住将视线再三留连。他看过去,云翎拍手称快,一片喜色,而她眼神中却也透着柔情。   想起白日里她如此紧张此物,他低喃道:“真的是哥哥么?”   而皇帝许是对那些话上了心,一直不甚开怀,旁人也颇为顾忌,生怕惹了皇帝不快,高皇后心底更是恼怒,她本指望今日翃儿能大放光彩,压其他皇子一头,谁曾想翃儿却要为了皇帝的猜忌而不得不百般收敛。与其让他猜忌翃儿,不如将祸水东引,高皇后心生一计。   酒宴歌舞已毕,高皇后忽道:“寻常歌舞怕是不能助兴,早听人说起恒安王善音律,不如为陛下和众卿家演奏一曲?”   李思归倒是不意外高皇后此举,以往宫宴上没少为难于他,现在不过是故技重施。   李思归起身推辞,“怕是要让陛下和皇后娘娘扫兴了,思归近日大病一场,没什么力气,实在不愿因技艺有损,污了尊耳,也失了雅意。”   嘉禾听他说罢,想起白日里他的手臂如铁一般紧紧箍在她的腰上,忍不住在心底道:这人说话可真是作不得真的。   高皇后的要求被他驳了回去,却也不恼,只居高临下望着李思归道:“恒安王一向体弱多病,本宫曾听人说过,有些病弱孩童若是改了名字可抵御病邪,本宫觉得思归这个名字似乎有些旁的意思,依本宫看,不如让陛下再为你赐一个新的名字。”   众人皆知,李思归的名字乃是故去的静贤皇后,李思归的生母所取,如今高皇后明目张胆的要为李思归改名,其用心昭然若揭。   李思归淡淡道:“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只是思归名字乃是母后所取,若是随意更改,有违孝道。”   高皇后却一笑,将“思归”二字念出声,凉凉道:“那你说说,这名字可有什么特殊含义?”   皇帝本不愿掺和这些事,只由着皇后折腾,但听到高皇后这么说,又想到自己皇位的来历,有些事便上了心。   李思归手指掐入掌心,渗出血来,却丝毫不觉痛,他脑海中浮现了幼时一幕,在封地时天未曾亮便被拉起来读书习武,每当他有所懈怠,母后便拿戒尺狠狠地敲打在他的背上,中衣上血迹斑斑驳驳,母后红了眼道:“如今这天下本应是你父皇的,是他们抢走了你的皇位,母后为你取这个名字,便是要你记住,思归,思归,日日夜夜都要想着回去,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高皇后见李思归默不作声,心底越发得意,她的意图除了让皇帝放松对他们的戒心转向李思归,还能借着李思归顺便敲打其他人,不要对皇位有任何企图!   这时,嘉禾突然出声道:“皇后娘娘,小女不才,只是突然想起曾经读过的一首诗,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莫非,恒安王的名字便是出自此处?”   席间有些效忠于先帝的旧臣,早已经对高皇后不满,此时听这女子这般说道,便有人附和道:“静贤皇后对先帝用情至深,先帝故去,静贤皇后抚育幼子,待幼子成年,便舍身殉情,何等高洁。”   “是啊,父母取名岂能随意更改!”   嘉禾知道她的身份帮李思归说话实在不妥,可终究有些不忍,木已成舟,她抬头看过去,只见李思归正看过来,眼底有些异样的情绪,她忙收回目光,却又觉一道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那个方向,她知道,那是李翃的位置。   嘉禾的话,将这一阵风波揭过。可不合时宜的行为,却让高皇后大为不满,高皇后胸有怒意,她本以为这女郎定会一心跟随翃儿,没成想倒是个误事的性子!   夜,恒安王府。   李思归对魏延道:“派人盯着崔赟府上,里面的一举一动,皆向我汇报。”   魏延不解,“主上是不放心崔赟。”   李思归道:“是崔赟的甥女,萧嘉禾。”   魏延这才明了,淡笑道:“属下明白了。”   他话音刚落,李思归便斜了他一眼,并不多说什么。   皇城长街上,高风身后跟着几人,刚从一处酒楼中出来,高风身旁一人指了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道:“这好像是崔将军府上的马车。”   马车从几人身旁经过,微风吹过,将车帘掀起一角,马车中女子姣好的容颜一闪而过,高风看清了马车中正是萧嘉禾,心痒难耐,同身边人道:“跟爷走!”   高风几人跟随着马车,只见马车在一处客栈停下,车上人走了下来,女子头戴素色幕离,进了客栈之中。   这处客栈以菜肴鲜美闻名,二楼另有雅间。   高风摒退众人,跟了过去,在雅间门前停下,想着这般会不会唐突了佳人,但心底的绮念还是占了上风,将门推开。   嘉禾回头看了过来,见是高风,脸上略带薄怒道:“谁允你进来!”   高风环顾一周,见房中并未有旁人,便大胆关上了门,嬉笑道:“萧姑娘莫要害怕,本公子只是想同姑娘说说话!”   嘉禾美目微瞪,眉头紧蹙,看在高风眼中只觉美人颜色更浓郁几分,朝着嘉禾走了过去,嘉禾看向屏风后,高风脚步蓦地定在原地,只见屏风后走出一人,薄唇紧抿,往常明朗的面容上布满寒霜,高风知道不妙,连忙转了话头,“原来睿王殿下在,定是小厮指错了路,让我找错了地方!”   李翃怒极反笑,道:“是吗?”   高风拱了拱手,正打算抽身而退,刚转过身去,却听见身后一阵掌风袭来,他倏地躲过,李翃顺势扣住他的肩膀,将人制住,胳膊向后一扭,长腿一伸抵在他的后背上,高风跪了下去,以头抢地,李翃略一使劲,他的脸便在地上摩擦,高风连忙讨饶道:“表弟饶命,表弟饶命!”   “表弟?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本王称兄道弟!”   “是是是,睿王殿下饶命!”   李翃狠狠道:“现在还敢说是走错了门吗?”   “我错了,我错了……”   李翃道:“本王的女人你也敢觊觎!”说着手上力气更大了一下,高风嚎叫一声,却不愿承认事实,只狡辩道:“我只是瞧见了美人,一时鬼迷心窍跟了过来,只是想说说话,并不做什么……”   李翃知道高风一向浪荡,可那些腌臜事他虽知道,却不愿这样□□裸说出来让嘉禾听见。   嘉禾心有余悸,可又怕李翃真的杀了高风,若是旁的什么人也就罢了,可高风却是他母族的人,嘉禾走上前去,扶在他的手臂上,轻声道:“算了,让他走吧!”   温言细语让李翃的怒气缓和不少,今日他本就是约嘉禾出来尝尝这地的新菜式,却险些被这混账搅和了。李翃在他身后警告道:“萧姑娘是本王心上的人,你若是敢有一丝肖想,下一次本王绝对会要了你的命,滚!”   高风狼狈地滚出去,一个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形容难堪,在大堂中坐着的人看了过来,皆对其指指点点,外面的人听见里面响动围了过来,高风又一次受辱,对李翃的记恨更深,转头望着雅间的方向,心头再次浮上报复的念想。   李翃回身,将嘉禾揽在怀中,安慰道:“吓到了吗?”   嘉禾摇了摇头,“不妨事!”   李翃道:“你放心,经过这一次,他不敢再造次!”李翃只当是高风不改好色之心,随处遇见,也并未再放到心上。   魏延将白日里嘉禾发生的事告诉了李思归,李思归听到嘉禾同李翃私下见面,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又听魏延提及高风一事,李思归沉声道:“高风是个卑鄙小人,最是记仇,好好看着他!”   魏延领命,只是他白日里派人跟着嘉禾时,瞧见她的容颜,却似乎想起在哪里曾见过,试探着问道:“主上,萧姑娘是否是当年您在船上救了的那位姑娘?”   李思归闻言,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他一剑将刺客刺中落入水中,被刺客挟持的女子如风中落叶,倒在他的怀里。早在那次生辰之日,他打开门看到她的面容时,便记起了她便是船上那人,只不过……   魏延见他沉默,对他了解颇深,知道这便是默认,“只不过,早就听人说起,睿王救了一名女子,正是崔将军的甥女,睿王对那女子一见倾心,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未来的睿王妃必定是萧氏女。主上您这样做,值得吗?”   李思归淡淡道:“去做就是了。”至于缘由和结果,他都不曾想过的事情,又何必拿来自寻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遗漏内容已经补上了。接下来的几章大多都是李思归和嘉禾。 第7章 相救   嘉禾这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日和李翃见面,李翃倒也没有追问她为何会帮李思归说情,只是叹息一声,希望两个人不要有什么秘密隐瞒彼此。   嘉禾有些内疚,在大家眼中她是李翃的人,可那日看着高皇后对李思归的步步紧/逼,终究是生出不忍,李翃没有明面上质问,或许私底下,高皇后不知道又同他说了些什么,皇家之事,实在太让人伤神。   嘉禾的乳母李嬷嬷从老家洛阳归来,嘉禾让鑫儿带李嬷嬷去长街置办些东西,其余的让府上慢慢操持。   天色阴沉,嘉禾坐在窗前,撑额看着外面天色,似乎山雨欲来。   李嬷嬷等人许久未见归来,嘉禾刚要派人去找,李嬷嬷焦急地走了进来,未曾行礼便直接抓住嘉禾的手,眼中热泪流下,嘉禾不明状况,“嬷嬷别急,有话慢慢说。”   李嬷嬷激动道:“小姐兴许想不到今日在街上,我遇到了谁?”   嘉禾道:“难道是嬷嬷的旧识?”   “是小九,是小九啊!”   嘉禾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颤了颤,小九是哥哥身边的书童,当年哥哥在历山书院的后山上被人推下山崖,小九也跟着一起不知所踪,如今竟然有了消息吗?   当初并非没有怀疑过小九,可当初在山崖下找到哥哥时,他胸口中箭,而小九是家生奴仆,并不会武功。   嘉禾忙道:“小九现在在哪儿,嬷嬷快带我去,我有好些话要问他!”   李嬷嬷却有些吞吞吐吐,叹了口气,带着嘉禾去了后院马厩里,嘉禾看着眼前衣衫褴褛,捧着破碗狼吞虎咽的乞丐,一时愣住,“他怎么会变成这样?”若不是从面容上还可辨认的出,嘉禾简直不能相信。   李嬷嬷走进,那乞丐生怕有人来抢夺食物,连连后退。李嬷嬷回头看向嘉禾,“今日出门,瞧见一个乞丐因为偷了一个肉包子被人打的死去活来,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便替他付了几枚铜钱,让人饶了他。可他抬起头来看我的时候,我才觉得眼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小九!可我把他从后门带回来,他怎么也不肯进这后院,无奈只能把他扔在这边,谁知他自己钻进马厩不肯出来!”   嘉禾让人带小九去梳洗,过了一个时辰,小九被几个人拖着进来,总算是比方才干净许多,只是不知他经历了什么,眼神中充满恐惧,在地上不断退后,口中念念有词道:“别杀我,别杀我……”   嘉禾心头一震,忙让人请郎中过来,郎中为小九看过之后,摇了摇头,“此人受惊吓过度,神志失常,怕是难以回到从前了,只不过倒是可以用银针刺穴,试上一试,说不定能记起些什么。”   嘉禾有些沮丧,哥哥当初在书院后山坠崖而亡,只因找不到凶手,便一直让那真凶逍遥法外,母亲伤心之下,抑郁成疾,没两年也跟着去了。她们一家的痛苦,皆来自于那真凶,她曾起誓,定要找出那人,报仇雪恨!   而小九在郎中的诊治下,病情渐渐有了些起色,只是言语失伦,人也半疯半癫,“青龙……青龙……”   嘉禾一步步追问,“什么青龙?”   “胸口,胸口有青龙……”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小九抱着头,口中不住道:“他杀了公子,还要杀我……我要逃,我要逃……”   小九彻底失控,疯狂起来还会咬人,李嬷嬷让人把他先关了起来。   能够接近哥哥的,必定是哥哥在书院中熟悉之人,也许是敌,也许是友。可当初却什么也没有查到,难道是有人故意掩盖了真相?   嘉禾想求李翃帮她,可听说皇帝要考察几位皇子的学业,这些日子李翃一直在宫里,不曾出来。几日后嘉禾接了一封信,信上邀嘉禾去上次那处客栈相聚,字迹是李翃的。   嘉禾没有多想,她正要找他,但又怕嬷嬷知道以后会说给舅母,便打发李嬷嬷带人出城采买些东西,她一人出了崔府。   ——————————   高府,旁人在高风耳旁说了些什么,他满意地拍了拍那人肩膀,“做的好,事成之后本公子定有重赏!”说罢,他转身便要出门,却正巧与迎面而来的高太师遇见。   高风立刻作出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道:“父亲。”   高太师“嗯”了一声,倒是他身旁的人仔细打量了高风,而后道:“高公子果然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高风向那人看去,只见他一身道士打扮,疑惑地看向高太师,“父亲,这是……”   高太师淡淡道:“这是函阳真人,为父和函阳真人还有要事商议,你先退下吧。”   “且慢”。函阳真人道:“太师,贫道有话直言,贫道方才观公子面相,印堂色黑,怕是会有祸患上身。”   高风根本不信这等言论,但碍于高太师在场,不便发作,高太师却是有些上心,警告道:“莫要去外面胡作非为,好好在府中修身养性!”   高太师言罢便引函阳真人往书房而去,高风嗤笑一声,“什么狗屁道士,也亏得父亲信他。”   随从却在一旁小声道:“公子不知,最近皇上不知怎么,开始沉迷修仙问道,各家都开始往宫里进献得道之人,大人也不例外。而且听闻这函阳真人手中有一本抱朴子炼丹的秘籍,更是深谙此术。公子,方才那函阳真人说的……”   高风完全不放在心上,“修身养性?本公子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须及时行乐也,走!”   嘉禾走到上次来的那家客栈雅间门前,却突然觉得身后仿佛有人跟着自己,她蓦地转过身去,却并无异常,她轻轻推开门,有一人背对而立,可李翃的背影她太熟悉了,那人绝不是李翃,嘉禾心头突地一跳,意识到自己怕是被人设计了,转身快步出门去,门外却进来两人,拿刀抵着她。   那人转过头来,笑了笑,“萧姑娘这么怕我做什么,本公子只是想跟姑娘亲近亲近。”   嘉禾被他们制住,眼睁睁见他们把雅间的门合上,嘉禾强作镇定,“我与睿王相约在此,高公子就不怕睿王过来之后,难以收场吗?”   高风听到李翃的名字一脸不屑,而后笑道:“你的睿王殿下现在还在宫中呢,那封信是本公子专门找人仿了他的笔迹所写,只不过,过了今日,恐怕你便不会再这样心心念念你的睿王殿下了。”   嘉禾怒目而视,“你想做什么?你可别忘了,我舅父是夏朝大将军,你若是敢轻举妄动,后果可是能承担得起的?”   “可本公子最喜欢的就是欺男霸女。”   高风走了过来,伸出手去想抚触她的脸,嘉禾偏过头去,高风摇头叹息道:“本公子最讨厌用强了,可你偏偏这副倔强性子,床笫之间定然无趣。”高风而后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来,“还好本公子早有准备!”   一炷香前,恒安王府,李思归昨夜宫宴上饮酒过多,胃中不适,一夜未曾安枕,白日里服了安神茶,快到黄昏时才醒,魏延立刻禀报道:“萧姑娘独自一人出府,似乎是去了上次那家客栈!”   李思归着了白色中衣坐于榻上,面色有些苍白,皱着眉头道:“去见李翃了吗?”   魏延有些犹豫,“听闻睿王还在宫中未曾出去,不知……”   李思归心头一凛,“高风那里如何?”   魏延道:“属下这就去问。”他刚出门,便听手下来报,说是高风往那所客栈而去。   李思归听完魏延禀报,立刻起身,罩上黑色外衫,一边说着话一边将袖口系紧,俨然一身夜行打扮,魏延紧随其后。   客栈里,高风将掺了迷情散的茶强行灌到嘉禾口中,逼迫她咽下,得意道:“这药还是我从皇城最大的秦楼楚馆里得来,说是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清倌梳笼之用。”   嘉禾慢慢察觉自己失了力气,满身疲惫,身上却觉热的厉害,脸色如同煮熟的虾子,高风见药效发挥如此之快,吩咐其他人放开嘉禾,出去守着。嘉禾失了束缚,歪在他怀里,高风连忙将人抱起,转到屏风后,将人放在榻上。   高风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喘息着的嘉禾,慢条斯理地解开外袍,口中道:“李翃啊李翃,如今本公子便在你们幽会的房中占有你的女人。”   嘉禾将下唇咬出血,维持最后一丝清明,朦胧中看着那人将手放在自己腰间,正解着自己的衣带,嘉禾艰难伸出手去,意图阻止那人,“住……手……”   高风却突然失了耐心,将嘉禾腰间束带扯下,衣衫随即向两边分开,他将人扣在榻上,将自己衣服脱得只剩一条亵裤,嘉禾挣扎间指甲划破了他的脸,高风恼怒,将嘉禾手腕捏的生疼,嘉禾却突然看清了他赤/裸的上身,在他的胸口上,那苍龙刺青,分外惹眼。   高风正要俯身为所欲为,却听到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他还未曾回过头去看,便被人一把从榻上丢了下去,头撞上地面,昏了过去。   嘉禾朦胧中见有人来救自己,她本能地伸出手去,那人迟疑了下,握住了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合上了衣襟。   魏延进来道:“主上,其他的人已经被打晕,如何处置。”   李思归冷冷扫了地上的高风一眼,“先离开这里,如果现在杀了他,恐怕会让人怀疑到她身上。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第8章 温情   李思归将嘉禾抱进马车里,一路上嘉禾如同遭受冰火煎熬,李思归将外衫脱下盖在她身上,嘉禾在李思归怀里乱动不止,她的头靠在李思归颈畔,热气喷灼,那药实在霸道,她已经没了理智,只想要去寻一丝清凉得到慰藉。   李思归只能眼看着她的手从他颈口衣领处伸进他的胸膛,不住地抚触,李思归气息微乱,按住她作乱的手,嘉禾难耐地嘤咛一声,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有血丝渗出,仿佛久旱甘霖,嘉禾喉间只觉腥甜。   魏延在马车外问道:“主上,没事吧?”   李思归将嘉禾的双手束缚住,整个人躺在他的臂弯里,他略平稳气息,这才道:“无事!去云姨那里!”   马车在一处宅院前停下,魏延前去叩门,几声过后门被从里边拉开,魏延恭敬点了点头,李思归抱着嘉禾出现在魏延身后,魏延让开,李思归对女子道:“云姨。”   被唤作云姨的女子看上去三十岁许,颇有兴致地打量着李思归,将眼神停留在他脖子上那十分明显的印记处,“你这是去哪里欠下的桃花债?”   李思归无奈笑笑,云姨是他母亲生前旧友,擅岐黄之术,“我这位朋友姓萧,中了旁人暗算,来找云姨帮她看看。”   云姨也不再为难他,让开了门,自顾自先走了进去,魏延也看到了那香艳的痕迹,只不过怕嘉禾再发作将李思归脖子咬断,连忙道:“不如由属下来。”   只不过魏延这话一出口,便觉错了,李思归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就让他感觉到无形的压力。直到李思归抱着人进了屋里,他才意识到主上对萧姑娘似乎有种独占欲,他方才可真是犯蠢了一回。   李思归将嘉禾抱到床上,云姨将帷幔勾起,瞧着他对榻上的女子十分在意,打趣道:“生的倒是不错,只不过是你的吗?”   云姨不循常理,总能让他无话可言。   云姨给嘉禾把脉,而后收回了手,“这药好生霸道,如今只有两个法子。”   “什么法子?”   云姨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些春/药还能怎么解,要么是男女燕好,要么是让这女子泡在冷水里慢慢消散体内的谷欠火。”   云姨拍拍手,挪出地方,“我这宅子里正好有这一处厢房,你要是选择前者,正好给你腾了地方。”   李思归平素冷心冷面,此刻耳朵微不可见的泛着红晕,云姨坐到桌前,“想好了告诉我,不过你若是有为难之处也无妨,我这里可有不少的药,专治不足之症。”   “云姨……”   云姨道:“好了好了,不拿你寻开心了。”忽地对门外的魏延道:“傻小子,还不去提水。”   房中浴桶里已备好冷水,李思归将嘉禾放进冷水中,嘉禾的手却握住李思归的衣角,云姨咳嗽一声,“你若是还不走,她可真要血脉喷张了。”   李思归出了门去,却并未离开,而是站在庭院之中,魏延走了过来,道:“这是方才云姨给的药膏,说是活血祛瘀,不到三日便会消除。”   见李思归看了过来,魏延指了指他脖颈处,李思归将药膏一把夺过,魏延连忙闭嘴。   没多久云姨也出了来,打了个哈欠,“年纪大了熬不住,不知道你的这位萧姑娘什么时候能解了那药,她的外衫我给她褪了,我先去睡上一会儿,一个时辰后叫我。”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房中砰的一声,似乎什么摔在了地上,魏延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思归已经大步推门冲了进去,魏延原本也要跟进去,但想到萧姑娘似乎……只着了轻薄的衣裳,他赶紧停住,转头去寻了云姨。   嘉禾已经清醒了些,看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泡在冰冷的浴桶中,她还记得些事情,自己好像要被那高风侵犯,是有人救了自己。她从浴桶中出来,脚下一滑,跌在了地上,便见有人推门进来,她抬眼看去,竟是李思归。难道救了自己的人,是他。   李思归刚要扶她,却见她身上的衣衫湿透,曲线姣好,玲珑有致,他转过头,将手递了过去。   嘉禾咬紧嘴唇,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嘉禾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身子却还有些虚弱,又要跌倒,李思归再无顾忌,将她的身子搂住,嘉禾两手扶在他坚硬的胸膛上,两人皆有些怔住,还没来得及分开,门口云姨似笑非笑道:“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   房中,嘉禾换了一身衣衫,长发微湿,云姨将一碗姜汤端到嘉禾面前,“赶紧喝了,不然明日一准会得风寒。”   而嘉禾将姜汤喝完,云姨道:“你们是打算今日在我这里留宿呢,还是现在就打道回府?我可说好,我自己的寝居从不留外人。”言下之意,他们二人若是愿意凑合一间房,她倒是无所谓。   “我自然要回去,不然舅母会担心的。”嘉禾情急之下慌忙起身,向云姨道谢,云姨却道:“你要谢的人可不是我。”   嘉禾也不知为何,自己每每遇到李思归都有些手足无措,这个人深不可测,可又每次都会帮自己脱离困境,她不敢靠近,却又无法远离。   嘉禾看向李思归,“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李思归道:“一会儿再说。”   云姨道:“看样子,你们两个是都想走了,那我就不送了啊!”   李思归的外衫方才为她披着,如今黑衣紧束,嘉禾将身上衣衫取下,递给他,“你还是赶紧穿上吧,你身子不好,莫要染了风寒。”   云姨忍不住笑了,“他身子不好?”   李思归瞥她一眼,而后才对嘉禾道:“我无碍,你披着吧。”   马车上,嘉禾和李思归静坐无言,许久才听李思归淡淡道:“我好像提醒过你,小心高风。”   所以他便自己上了心,一直保护着她吗?嘉禾却突然想起另一桩要紧的事,双手握住李思归的胳膊,“你救我时,可曾留意……高风的胸前有着苍龙刺青?”   李思归不解她为何这样问,却还是回忆了一番,“好像是有,在左胸前。”   嘉禾心头一震,“难道真的是他?”   夏朝之人并不尚刺青之风,而高风却有,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李思归看着自己臂上的双手,因激动而握得更紧,“和高风有关?”   嘉禾莫名相信他,将自己心底的猜疑说给了他。   李思归还是一贯的镇定,道:“高风确实有嫌疑,可即便这样,你也莫要轻举妄动,高风不足为惧,可轻易动了他,若是没有处理好便会引来高氏的反噬。”   嘉禾一时黯然,她终于为哥哥的死找到了线索,可却什么都做不了。   兴许是觉察到她的低落,李思归语声温和了些,“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嘉禾心头一暖,可却还是婉拒了,“这本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能再把你牵扯进来。”   昏暗的马车中,李思归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嘉禾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握着李思归的胳膊这么久,心道:萧嘉禾啊萧嘉禾,男女授受不亲!   嘉禾对李思归倒是并无男女之念,她可是没忘,自己和李翃的情谊,而李思归也是有妻子的。只是自己在那般困境之中,若是没有李思归,不知现下自己将处在如何不堪的境地,她还是怀着感激之情,“谢谢你。”   马车停在崔府后门,李思归扶了嘉禾下来,嘉禾脱下身上衣衫想还给他,抬起头来刚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他脖子上可疑的印记,似咬似吮,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自己似乎……   嘉禾脸上一热,有些语无伦次,将衣衫塞进他怀中,“我……我先走了。”   李思归看着她进了府,这才离开。   而另一边,嘉禾脑子里却不住乱想,只觉得下次恐怕没有脸面再见李思归了,怪不得那个云姨那般调侃二人,她早前在云姨宅院中时,不敢直视于他,到了马车里又昏暗看不真切,这才后知后觉。   嘉禾来到自己院子里,静悄悄一片,让她有些生疑,推开门去,只见房中崔氏坐在桌前,其余人跪倒一片。   嘉禾自知有错,“舅母……”   崔氏吩咐道:“你们先去外面跪着,把门关上。”   崔氏一向温婉亲切,如今严厉起来,其余人也十分忌惮,连忙出了门。   崔氏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出的话却让嘉禾有些哭笑不得,“睿王准备何时来提亲?”   嘉禾忙道:“舅母,不是您想的那样。”也怪不得崔氏多想,如今她身上穿的明显不是府里置办的衣衫,长发披散肩头,还带着湿气,任谁都会以为她是去和李翃私会,情难自制之下越了矩。   果然崔氏脸色一沉,“怎么,他难道不想负责!”   嘉禾生怕崔氏恼怒之下,让人去找李翃,到时候横生波折,安抚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有些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可无论嘉禾怎么说,崔氏都当此事是她在有意遮掩,维护李翃,心头还是不安,“可你若是有了身孕,到时该怎么办?”   嘉禾无奈,“舅母,我们真的没有……”   崔氏道:“还好今日你舅舅不在,不然此刻怕是已经坐不住,要让陛下赐婚去了!”   嘉禾道:“舅母可千万莫要告诉舅舅,嘉禾保证日后定不会再胡闹了!”   崔氏还是道:“既然睿王对你有意,那想必这婚事他也绝对不会拒绝,若是他真的拒绝了,你也不用害怕,舅母自会帮你再找个更好的!”   崔氏无子女,对她确实如待亲生女儿一般,嘉禾搂着崔氏胳膊,“谢谢舅母,只是我院子里这些人,舅母能不能饶了她们,都是我不好,实在不该连累了旁人。”   崔氏无奈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允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有人喜欢男主么。 第9章 报仇   恒安王府书房,苏荷端了参汤进来,李思归似乎在低头作画,全神贯注,竟未曾留意有人靠近。   难得有这样静谧的时刻,苏荷心底一暖,温声道:“主上……”   李思归手中画笔一顿,而后将那幅画遮住,匆忙一瞥,苏荷只看得见那画上一角,似乎是女子的裙裾。   李思归抬眸看她一眼,冷了脸色,“若是没什么旁的事,不必过来。”   苏荷有些难堪,“我只是想给主上送些补汤。”   “这些事自有下人去做,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事!”   苏荷在心底自嘲一笑,自己该做的事,就是做一个有名无实的恒安王妃罢了。   李思归连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只差送客二字。   苏荷将参汤放在桌上,默默退了出去,她不是没有看到李思归脖子上的痕迹,他用心去画的美人图,她一直以为他是无心的,原来自己竟是错了。   她还记得大婚那日,没有宾朋,整个王府中冷冷清清,她独自坐在喜房中,等着他过来。   他确实来了,只是身上着的却并非是大红喜服,素白的衣衫将整个人衬的愈发凉薄,他身后跟着一名下属,那人手中端着一壶酒。   李思归坐在桌前,一言不发,久到终是她自己将盖头除去,他声音冷淡,“高皇后允诺了你什么?”   苏荷心头一惊,“妾身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李思归冷笑一声,“眼前你还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饮了这杯鸩酒,本王自会找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来替代你,要么为本王做事,到时候高皇后嘱托给你什么,你便一一禀报给本王。”   苏荷为人棋子,又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她心里清楚,即便仍旧为高皇后做事,待她除去李思归那日,恐怕便也是自己的死期了。   早在她认他为新主的那日,她便应该明白自己不该有奢望。   人人皆道恒安王病弱,不近女色,他连逢场作戏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魏延走进来,禀报道:“函阳真人已经进宫了。”   李思归并无喜色,又听魏延问道:“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要让高家来举荐函阳真人?”   李思归道:“皇帝沉迷丹药,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高家亦有过,必然不会在这件事上再兴风作浪,怕是比旁人更希望息事宁人。”   魏延道:“主上这招真正高明,先是让妘贵人等人向皇帝提起长生不老之术,皇帝如今只一心修道,而远了后宫,倒是让高后也放松警惕。可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李思归走到窗前,房中放着的一株鸢尾花开的正艳,他伸出手去,将其中一朵摘下,“帮高后清理障碍,除掉二皇子。”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母族势力平均,若是二皇子被除去,三皇子必定有所忌惮,而高后则气焰更加嚣张,到那时即便臣服于李翃母子,恐怕也不会相信自己能够安然无恙。   可若是李思归这时取而代之,三皇子一党必定会站在李思归这边,帮李思归灭高氏。   李思归又问道:“让你去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   另一边,嘉禾便开始用自己的力量找寻当年历山书院的真相,可却举步维艰。   李翃找人将她约了出来,她已经许久不见李翃,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出了门,便有一辆马车停在后门,她已经上了一次当,这次自然小心谨慎许多,可没想到马车中坐着的是李思归,她知道若是没有什么事,李思归是不会来找她的,“是你……”   李思归言简意赅,“你不是想知道你哥哥被谁所杀吗?”   嘉禾闻言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   ,只不过这辆马车刚刚离去,另一辆马车便停留在崔府后门前。   李翃从马车中下来,久等不至,正要找人去问,这时后门突然打开,崔氏身后跟了几个侍女,似乎是知道了他们两人之事。   崔氏略一欠身,“睿王殿下,妾身有事正好要同殿下商议。”   马车上,李思归一路闭目养神,嘉禾屡次想问,都又将话吞了回去。   马车一路出城去,在一处荒废寺庙中停下,嘉禾下了马车,问道:“这是?”   李思归却问身边的人,“人带来了?”   魏延道:“已经在里边了!”   嘉禾疑惑地跟着李思归走进去,却看见破庙柱子上捆着一人,正是高风。   高风嘴被塞住,看见两人走进来不住支吾,李思归从袖口中取出一把匕首,拔出之后递给嘉禾,嘉禾手一颤,李思归却仿佛料到她会有此反应,道:“他便是杀了你哥哥的凶手,你若是指望找出证据来让刑部定他的罪,恐怕比登天还难。”   嘉禾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高风有如此家世,即便她能定他的罪,怕也拗不过高家的权势,更拗不过高皇后想保住高风的心,“可是,确实是他吗?”   李思归向魏延投去一眼,魏延便将高风口中塞着的破布取出,高风的话语因为恐惧而变得混乱,“你们要干什么!”   李思归拉着嘉禾的胳膊走近,“平元十四年,他也曾在历山书院读书,与你哥哥有过不止一次冲突,在你哥哥出事之后,旁人畏惧于高氏,便将此事隐瞒了下去。”   嘉禾听他说起哥哥,心头恨意涌上,她拿着匕首指着高风,“当真是他杀了我哥哥?”   高风早在那日春猎之时便已经知道萧嘉禾便是萧云扬的妹妹,只不过现下他如何肯承认,但又怕萧嘉禾失去理智,只威胁道:“你们莫要轻举妄动,什么杀人我根本不知,你们今日若是敢动我,高氏不会放过你们!”   嘉禾回头看向李思归,她并不担心自己,可舅舅和李思归那里,她不想连累他们,李思归似乎明白她的忧虑,道:“高公子那日在客栈中清醒之后,便十分恼怒。昨日在街上抢走一女子,而后强迫了那女子,更是以名誉相威胁,让那女子就范,以便今后供你为所欲为,今日你便是单独去见那女子才会被我的人掳走,可那名女子乃是刘御史的庶女,如此一来,你死在这里,旁人也只会以为是你品行不端,被人除暴安良而已!”   高风强撑着道:“李思归,你无甚权势,为何偏偏要与我作对!”   李思归冷哼一声,“在我眼里,杀了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而后对嘉禾道:“对于你的仇人,报仇雪恨才是最重要的,今日放过了,明日后悔莫及的便是自己,只要能报仇,使出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李思归抬了抬手,魏延便上前在高风腿上砍了一剑,高风痛叫出声,李思归面不改色,道:“你认是不认?”   见他不说话,魏延又要向前,高风脸色惨白,连忙道:“我认,我认……可你们不能杀我……”   高风指望有人能来救他,可如今他不说,恐怕人还没有来,他便会被李思归的属下砍死,“是我……是我杀了萧云扬。”   嘉禾眼眶中盛满泪,欲上前杀了高风,却被李思归扯住,李思归命令道:“继续说!”   高风打了个寒颤,“我伪造书信将他约到后山上,从暗处向他射了……一箭,他中箭之后,失了力气,我一脚将他踢到山崖下,可谁知……他却紧紧抓住我的前襟,将我衣服扯破,我用力将他推了下去……”   他话刚说完,嘉禾便冲了过来,匕首捅在他胸口,高风闷痛一声,险些晕过去,他似乎没能想到这女人竟然真的会动手。   嘉禾不愿再看,将匕首丢在地上,李思归将她扶住,对魏延道:“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利落一点。”   嘉禾坐上马车,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情景中缓过来,她只觉得身上有些冷,李思归将衣衫给她披上,嘉禾声音消沉,“他死了吗?”   李思归道:“大概快了吧!”   破庙里,高风退无可退,嘴上又重新被人塞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延一剑斩在他下///身,高风睁大双眼,痛不可挡,魏延道:“这一剑,是主子吩咐的,因为你碰了不该碰的人。”而后又挥起剑了结了他的性命,高风至死都不敢相信,李思归竟然真的敢杀他。   魏延前来复命,只听见马车里李思归淡淡道:“走吧。”   嘉禾的脸颊上有一丝血迹,李思归伸出手去帮她擦掉,嘉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李思归这有些亲密的举动毫无察觉,而后过了许久,抬起头看着李思归问道:“为什么我报了仇,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李思归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因为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所以,才要加倍的报复,夺走他们最在乎的东西,这样才能让那些作恶的人体会到真正的痛楚,兴许也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嘉禾又一次道:“谢谢你。”   李思归转过头去,道:“你不必谢我,我也想杀他。”而后又问她,“你会觉得这手段太狠毒吗?”   嘉禾却摇了摇头,“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他该有此下场!”   李思归有些赞赏的看着她,嘉禾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挺像我哥哥的?”   李思归看着腰间的香囊道:“都喜欢杜蘅吗?”   “哥哥活着的时候,也是这样挡在我前面,有什么事他总是先帮我解决。”   李思归低声道:“我不是你哥哥!”   嘉禾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道:“是啊,哥哥再也回不来了。”   马车在将军府不远处的街角停下,嘉禾同李思归道别,刚要下马车又被李思归拦住,嘉禾疑惑地看向他,李思归却拉开车窗围帘让她看去,将军府门外,崔氏送李翃离开,嘉禾连忙坐了回去,她明明是为了哥哥的事才和李思归出城,可此情此景,倒像是她二人偷情一般。   而李思归看过来,她耳边泛红,似乎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又微不可察的低笑一声。   嘉禾回了府,才知道李翃和崔氏都谈了些什么,“舅母是说他答应了?”   崔氏了却一桩心事,十分开怀,“他还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是过两日宫中百花宴上便向皇上请求赐婚。”   嘉禾心里虽然有此准备,可还是觉得太突兀了一些,崔氏满意地回房去了,嘉禾却被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搅地彻夜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小天使们不要潜水呀。 第10章 赐婚   宫中百花宴是夏朝习俗,早年乃是群芳争冠之时,皇后带领后宫中人及命妇等共同赏花相聚。而后便逐渐演变成了皇帝皇后携宗室同三品以内官员及命妇家眷宴饮,君臣尽欢。   徐贵妃长袖善舞,不断提及二皇子近来表现,皇帝十分满意,高皇后面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李思归和王妃苏氏来的最晚,高后不冷不热道:“今日宫宴,恒安王来的这般晚,莫不是未曾将皇族中的规矩放在眼里。”   李思归扣手掩在嘴角,不住地咳嗽,苏荷跪下道:“皇上、皇后娘娘莫要怪罪王爷,实在是王爷身子不好,咳了一夜,今日便来的迟了一些。”   嘉禾忍不住看过去,可心头却也疑窦丛生,李思归为何要装病呢?难道仅仅是怕高后迫害于他,这其中会不会有更多的阴谋?李思归一次次相救,她本不应怀疑他,可他确实深不可测,让她不得不多想。   徐贵妃含笑对皇帝道:“恒安王既是身子不适,皇上便莫要怪罪于他了。”   皇帝面色一缓,从善如流,命二人入席。   高皇后面色不佳,这么一来倒显得徐贵妃宽宏大度,而她刻薄寡恩。   徐贵妃看起来温柔贤淑,比皇后更加平易近人,皇帝对她颇为爱重,席间只听她二人闲话家常,一来一往,倒比高后更像寻常夫妻,徐贵妃对皇帝道:“前几日弈儿还说要替父皇排忧解难。”   皇帝赞许地看着二皇子,“果然是朕的好儿子。”   高皇后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恨极了徐氏,只恨不得将徐贵妃母子除之而后快,高皇后让嘉禾坐到云翎身旁来,嘉禾在席间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后一妃的往来,可她如今即便是处在风暴中央,却也只有无奈从命的份。   徐贵妃哪里是省油的灯,“皇后娘娘真有福气,臣妾看着萧姑娘年岁同云翎公主一般,倒是十分合得来,不如皇后娘娘便收萧姑娘为义女,倒也不枉这份喜爱之情。”   高皇后脸色一黑,明明知道她有意要让翃儿娶萧氏,徐贵妃这是故意而为之。   李翃变了脸色,离席跪在殿中,拱手道: “儿臣钟情于萧家嘉禾,恳请父皇母后赐婚。”   高皇后故作惊讶,却也将话接下,“既是如此,想必陛下定然会答应的,不仅可成全皇儿一片痴情,也让本宫同嘉禾有了一半的母女之谊。”   徐贵妃笑容一滞,只看着皇帝,皇帝却是看向崔赟,“爱卿可同意这门婚事?”   崔赟并不知今日李翃会大殿求婚,皇帝这般问他除了有看重他之意,也是要试探他是否与睿王私下往来,可崔赟如今也没了旁的选择,只能道:“但凭陛下做主。”   嘉禾看着这一来一往,自己的婚事竟成了旁人用来博弈的工具,她只能庆幸自己喜欢的人恰恰是李翃。   而在皇帝允诺二人婚事之时,苏荷却怔怔地看着李思归,原来他心中那人竟是萧嘉禾,睿王的未婚妻。即便他如今面色如常,可听到睿王求婚,他手中的茶盏便停在唇边,仿佛时间静止一般,久久未能饮下,而皇帝赐婚的话语一出,那茶盏重重搁置在几案上,只是这响动淹没在了百官的贺喜声中,无人察觉。   嘉禾与李翃并肩而立,一同跪下谢恩,高皇后看上去十分欣慰,“本宫膝下有翃儿,还有云翎,如今又多了个好儿媳。”而后又对崔赟道:“这多亏了崔将军教导有方,才有今日姻缘。”   高皇后这般强调李翃和崔氏的关系,便是要告诉这满朝文武,切莫站错队,一失足成千古恨。   正在这时宫人来报,高太师请求觐见,皇帝闻言看了高后一眼,高后忙道:“听人说兄长是家中有要事不便前来,如今却又要见陛下,恐怕也是有要紧之事。”   皇帝道:“宣!”   高太师身后跟随了两人一同进来,高后笑道:“兄长可是来晚了,方才陛下刚为翃儿和崔将军甥女赐婚。”   高太师闻言面上却未有喜色,只是高太师身后两人却是面面相觑,高太师跪地哀声道:“臣的儿子被发现惨死于城外荒庙中,求陛下为臣做主!”   嘉禾身子一晃,李翃忙将人扶住,而后略一致意,两人退到一旁。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启禀陛下,皇后,高公子失踪已近三日,直到今日才在城外荒庙中发现。”   皇帝问道:“可曾派了仵作前去?”   高太师含泪禀道:“刑部已派了仵作查看,现如今刑部侍郎就在外边侯着。”   他都这般说了,皇帝岂有不宣之理。今日宫宴本是图个喜庆,却被一桩命案搅和了也实在晦气的很,但高氏毕竟是皇亲国戚,皇帝纵然心有不悦,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   仵作本就是一介小吏,这宫宴上的人皆是权贵,更何况朝见圣颜,刑部侍郎代为陈述,奉旨前来,行礼过后,皇帝询问道:“且把验尸的结果说说。”   刑部侍郎禀道:“据仵作所陈,高公子死亡已近三日,身上有三处伤口,其中致命一处乃是在脖子上,被人一剑封喉,一处是在胸前但离心口略偏像是匕首所伤,还有一处……”刑部侍郎面色犹豫,看向高太师。   皇帝沉声道:“有话但说无妨!”   刑部侍郎这才道:“那处是在高公子脐下三寸,高公子的……已经被人切去。”   那高公子死前岂不是做了太监,这宴上不少命妇,听闻这等言语忙掩面遮住脸上羞红,嘉禾也睁大了眼看向李思归,只是李思归神色从容,面上依旧冷淡,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高后本就悲痛,听闻这等事更是怒从心起,“皇上,这杀人者定是与风儿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能做出这等折辱之事。”   皇帝问道:“高风平素都与何人往来,可曾与人结仇?”   可皇帝不知高风秉性,在座的人当中却对他的风流韵事多有耳闻,他平素里欺男霸女惯了,又仗着自己家世横行霸道,如今恰如同养鹰的人被鹰啄了眼。   高太师更是知晓高风秉性,只道:“犬子即便平素里略顽劣一些,也不该有此一报啊!”   倒是李翃继续问道:“高风被害的破庙里可还留下其他证物?”   嘉禾站在李翃身侧,心中一紧,再次看向李思归,李思归似有所觉,望了过来,嘴唇略微动了动,似乎在说“放心”二字。   果然听那刑部侍郎答道:“动手那人应是做惯了这些,手脚极其干净利落,不曾留下其他证据。而且这几日风沙颇大,连一路上有过的马蹄或者车辙印记也全被掩盖了。”   高太师只道:“虽如此,可老臣身后二人乃是平素与犬子常往来之人,他们知道一些事。”高太师说罢,向席间看去,似乎是已有了什么打算。   席间人亦有私语,只听人道:“这死法这般难堪,怕是那高风管不住自己的命根子,惹了不该惹的人,被人徇私报复了!”   “是啊,怪不得李侍郎一开始说那事时还颇有顾忌,原来是为了高太师的脸面。”   只听那二人道:“前几日,高公子在街上看中一女子,有意娶之,谁知那女子只当高公子是登徒子,更扬言要高公子不得好死!小人之言句句属实,当时街上亦有不少人听见。”   高后问道:“却是哪家的姑娘?”   那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皆道:“是刘御史的庶女。”   刘御史忽被提及,满面怒容,离席跪地道:“陛下容禀,臣的小女为高风玷污,在家中欲悬梁自尽,臣这才得知,然家丑不可外扬,臣一直隐忍不发,岂料竟被人倒打一耙,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嘉禾松了一口气,高太师带来的两人她曾见过,当初她和李翃私下相见时便是碰到了他们,她生怕这两人扯出自己和李翃的事,再联系到高风之事上。   皇帝只觉这事越扯越乱,他本就不愿意管,索性将此事交给了二皇子去办。   这事便如同插曲一般被搁置一旁,而高后听闻皇帝命二皇子协理查案颇为不满,可她却也说不出什么,毕竟翃儿虽为嫡长子,但高风是她侄儿,翃儿理应回避此事。而徐贵妃志得意满,高后看了更加不快。   殿中笙弦歌舞,嘉禾却觉憋闷,和云翎借着更衣之名离席而出。   只不过没一会儿李翃也追了出来,云翎识趣道:“王兄追了出来,我这个做妹子的若是再霸占着嘉禾,恐怕王兄便要赶人了!”   李翃失笑,“说不过你,不过我正好有事要同嘉禾说。”   云翎道:“好好好,我走。”走出几步去,又道:“还没恭喜王兄,不日便要抱得美人归了。”说完便跑开了去。   李翃拿她没办法,回过头来拉住嘉禾的胳膊,这才察觉她脸色不对,若是平时听闻云翎这般打趣,早就面色羞红,可她却好像在想些什么,对云翎的话根本没有听进去。   李翃以为是自己贸然求婚让她不开心了,忙道:“今日求父皇赐婚未曾提前知会于你,是我不好。只是并非是我一时兴起,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从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嘉禾心中乱得很,“那高风死了,方才我以为那二人会将你我之事在大殿上和盘托出。”   李翃道: “原来你是担忧此事,你放心,他们不敢!那二人来时已知你是我未来的王妃,高风的死颇为蹊跷,那两人若是敢说出此事,便是意指我就是杀死高风之人,高氏与我母后为一脉,又怎会自毁前程。”   李翃见嘉禾不说话,将她的手捧到怀中,“一切事情都有我,你只需要安安稳稳做我的王妃便好。”   可赐婚的喜悦又能抵得过今日所见所闻的一切给她的动摇吗?皇后和徐贵妃两人明争暗斗,皇后是她未来婆婆,她并非有了情爱便痴傻之人,自己今日得皇后看重全因了舅舅的权势,日后又能在高后那里过得了安稳日子吗?   皇帝金口玉言,已经无可转圜,她对李翃有情,实在不愿日后成为另一个高后,而他的身边也有一个徐贵妃一般的人物。深宫似海,她有些怕。   李翃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动摇,“你在我身边,我会尽我所能护着你,爱着你,那些妻妾争斗必不会出现在你我之间!”   嘉禾眼眶微红,李翃心疼不已,低下头来吻在她的唇上。   御花园中,蝶飞舞,影成双,李思归冷冷地看着相依相偎的两人,苏荷站在他身后,“睿王和萧姑娘果然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李思归回过头来,那眼神落在她身上,只让她觉得遍体生寒,顿时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倒是嘉禾察觉到御花园中还有人在,将李翃推开,李翃扯住她的衣袖,回头看到李思归和苏荷,道:“原来是恒安王兄在。”   李翃和嘉禾走了过来,苏荷面带微笑,“还未曾当面恭喜睿王和萧姑娘。”   嘉禾面上一红,李翃笑道:“多谢王嫂。”   李思归点了点头,未曾言语一声,便转身离开了,他一向待人不甚亲近,即便此刻有些失礼,李翃也未曾觉得奇怪。   倒是苏荷并未跟过去,而是对着李翃道:“早就听闻萧姑娘国色天香,不少人倾慕于萧姑娘,如今殿下得偿所愿,怕是要让一些男儿心碎了。”   嘉禾总觉苏氏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夸奖,倒像是提点李翃,果然见李翃笑容一敛,男子总是对自己喜欢的女子独占欲极其强烈,又怎会喜欢被人说起自己的女人有别的男人惦念呢!   苏氏平时谨言慎行,今日怎会失言,只不过苏氏随后便道别离去,嘉禾只能将疑虑留在心里,李翃无奈笑道:“她说的对,不到将你娶进门那一日,我实在不放心。只恨不得今晚便是你我成亲之日,洞房花烛。”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绝迹城》同步更新中。本文按照文案中的提示,李思归会当上皇帝,我也为了那一章努力着。女主目前对李思归感情比较复杂,更多的是有共同秘密的人,李思归名义上有王妃,她不会对这时的李思归有感情的。至于李翃,他是女主目前唯一喜欢的人,但是一入深宫似海,喜欢不足以支撑一切,所以女主会有顾虑。苏荷不是一般意义上坏女配,李思归对她也只当下属看待,小小解释一下。 第11章 遇刺   崔府,嘉禾坐在窗前发呆,桌前摆着的是赐婚的圣旨,崔氏走了进来,抚着嘉禾肩膀道:“在想什么?”   嘉禾回过神来,“舅母……”   崔氏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如今你的婚事总算是订下,舅母也就放心了。离婚期虽说还有半年之远,但有些事也该早些筹备了,我们这府中还是第一次嫁女儿,又是嫁入王府,何种礼制我还要一一确认了。”   “让舅母操心了。”   “没什么,若是你的母亲还在,这些本该是由她来做,如今你我有母女之缘,又怎么会有操心一说。”   嘉禾道:“舅母,我想去城外的寒音寺,为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供奉长明灯。”   崔氏只道:“可你如今身份与从前不同了,外出怕有不测。不如我告知睿王,让他陪你同去。”   嘉禾婉拒,“睿王那里一言一行皆受人管制,这样的事情还是莫要声张了。”   崔氏终是不放心,除了嘱咐府上侍卫,还命人去睿王府告知了一声。   嘉禾命侍卫等在山下,自己和鑫儿上了山。   寒音寺一处厢房中,李思归坐在桌前静静饮茶,门被推开来,一人走了进来,正是函阳真人,虚虚拱手行礼之后便坐在李思归对面,李思归道:“事情如何了?”   京城中高后眼线众多,他与函阳真人见面只能来此。   函阳真人道:“二皇子一脉本就和高氏不睦,如今他接了这个差事更是有意为难,高太师那里怕是讨不得好去。”   李思归只听他说,并不置词,函阳真人道:“当初我曾言高风恐有灾祸,只不过无人相信,如今高太师又想起此事,从皇帝那里讨要我,要我为高风超度亡灵,皇帝以为我能算得天机,将我奉若神明,这些,可都是主上妙计。死一个高风,却能换来这么多便利。”   李思归神色不改,“我本就想杀他,一举多得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函阳真人道:“主上今天找我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高风吧!”   李思归从袖中取出一物,瓶中有数粒药丸,“皇帝要你炼制丹药时,便把这些加进去。”   “若是皇帝服了当场毙命,我的小命岂不是也跟着倒霉了。”   李思归睨他一眼,“我还不会这么快让他死,且放心吧。”   函阳真人笑了笑,“这药丸是从哪里来的?”   李思归将杯中茶水饮尽,掀起衣袖,臂上包扎的伤口隐隐有血丝渗出,函阳真人惊住,“这是?”   “以血入药,这便是我对你的回答!”   两日前,李思归亲自去云姨处取药,云姨道:“这药丸虽以曼陀罗为君,但我又添了鹿茸,紫河车等血肉有情之品,狗皇帝纵情于声色也可以掩盖曼陀罗之效。只不过到时候那丹药里必定会添入朱砂,对狗皇帝的身体大为损害,如此一来,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李思归道:“云姨有什么良策,不妨直说!”   云姨看了看他,“高后给你下了那么多的毒,我用最好的药材给你解毒,如今你的血已经成了最好的解毒之品。”   函阳真人收起散漫神色,拱手郑重道:“主上还要保重身子!”   嘉禾将杜蘅放在哥哥的牌位前,“如今哥哥的仇已报,哥哥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我如今很好,再过半年也要成婚了,今后的路我会自己走下去。”   嘉禾从寺庙里出来,正好瞧见李思归和那个叫魏延的随从一同走出,她不知道见了李思归要说些什么,索性低下头去,可谁知那边两人步子停下,望了过来,嘉禾不得不抬起头来,而那边似乎在等她走过去。   鑫儿跟随着嘉禾,嘉禾按礼数唤道:“恒安王。”   她仿佛瞧见李思归眉间一皱,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而后听他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为父母兄长供奉长明灯。”   一问一答,何其简单。两人并排走在前面,连话都未曾多说几句,两人本有着共同的秘密,可是赐婚圣旨一下,便如同将她二人之间划了一道楚河汉界。   嘉禾觉得这般实在太过怪异,便问候了一句,“你的咳嗽之症可好些了?”   李思归这才看了过来,“本就没什么。”   没什么?嘉禾停下步子,朝他看了过去,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些什么。   李翃带了一队人马在山下等着,久等不至,便携了一名随从上山来。入眼,便瞧见李思归和嘉禾一同走了过来,嘉禾今日因为拜祭亲人,着了一身白色衣裙,与李思归身上的白色,融为一体,他二人容颜出众,若是不晓得二人身份之人见了,定会以为这是郎情妾意的一对。   李翃停下脚步,拳头不自觉握紧,“嘉禾……”   嘉禾闻声转过头来,瞧见了他,脸上漾出明媚笑意,快步朝他走了过来,李翃方才心头的不快一扫而空,刚要迎上去,却突然窜出一个黑影,将嘉禾扯了过去,手臂紧紧扣住她,掏出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你是何人,快放开她!不然,本王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刺客听了不仅不从,反而手上用力,将匕首贴的更紧,嘉禾脖颈间立刻出现一道血痕,她心头恐惧不已,却强行按捺住。   李翃失声,“嘉禾……”   可那刺客俨然一副只要他敢上前,便立刻送怀中人归西的模样。   鑫儿早已吓坏,只差哭出声来。   李翃红了眼, “你究竟想怎样,莫要伤她!”   “你们李家人坏事做尽,我要报仇雪恨……”   李思归皱紧眉头,“她不过是一女子,你若是有仇不去寻你的仇人,却在旁人身上妄动刀戈。”   “我既然敢来这里,就没想着活着回去,这女人是谁我清楚得很,皇帝灭我满门,纵然我有心复仇,却根本无法撼动你们分毫!这女人是睿王殿下你心头所爱,我今日便要你好好尝尝失去挚爱是何滋味!”   李思归却冷笑一声,“本以为你倒还算个人物,却原来如此浅薄愚蠢。这世间男子在乎的从来都只有功名利禄,美人不过是锦上添花,你今天杀了她,怕是过不了多久,睿王殿下的正妃便会再添一位,有何损失可言?”   听闻李思归此言,那刺客心烦意乱,李思归见势向魏延投去一眼,魏延跟随他多年,早已默契非常,只一眼便知他心中所想,趁那刺客不备,一枚暗器射向他持匕首的手臂,那刺客吃痛,匕首落于地上,魏延连忙上前,将嘉禾扯过,丢进李思归怀中。   那刺客回神后却突然发了狠,杀向李翃,李翃被那刺客拦住去路,只能不断还手,魏延见状,只使出三分力来,倒让那刺客一时同几人周旋起来。   嘉禾看着眼前几人拼杀之景,担忧不已,脖子上却突然覆盖了一层绢帕,她侧眸望过去,只瞧见李思归骨节分明的手压在那绢帕上,“你伤口流血了,莫要乱动。”   可他的手就放在自己颈畔,纵然对他并无男女之想,嘉禾耳尖微红,“我自己来。”   李思归收回手之时,李翃恰好将那刺客踢翻在地,侍卫将其制住。   李翃连忙奔向嘉禾,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没事吧?”   嘉禾摇了摇头,脸色因为方才的惊吓而略有些苍白,却安慰他道:“无碍。”   李翃这才看向那刺客, “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淮阳太守之子,如今既然已落于你手,要杀要寡悉听尊便!”   李思归道:“过些日子皇上寿宴,听闻柔然进贡的贡品在淮阳地界丢失,更有人言是淮阳太守监守自盗,圣上一怒,便将其押入牢狱,满门抄斩。眼前这人,恐怕便是有幸逃离出来的。”   “那贡品我父见也未曾见到,至于私吞一说更是无稽之谈,父亲几次上书陈情皆被驳了回来,我韩家一门枉死,这天下有何公正可言,我们即使化成厉鬼,也要诅咒你们李家江山覆灭,流离失所,不得好死!”   李翃闭上眼,“押下去,交由刑部处置。”   直到那人远去,李翃才道:“方才恒安王兄那番话倒真是令在下耳目一新啊!”   方才李思归说了许多话,可李翃要问的怕是替嘉禾解围时所说的那番,可李思归最不喜的就是旁人的质问,不愿意回答的时候向来一言不发。   嘉禾忙道:“恒安王也是为了让那刺客心神动摇,既然我已经平安无恙,还是莫要因此生出隙罅,否则嘉禾心中便要愧疚难安了。”   李翃对李思归一向疏离,他自己的亲兄弟尚且斗个你死我活,更何况是堂兄弟,可他也未曾将李思归视作敌人过,只是这几次三番,李思归都与嘉禾有着说不出的关联,他心头不快,说出来的话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怎会?你我大婚之时还要邀请恒安王兄前去观礼呢,这一杯喜酒王兄是如何也推脱不掉的。”   名为邀请,实为挑衅,李思归如何不知,他淡淡道:“何时?”   李翃道:“半年之后。”而后牵起嘉禾的手,“就不打扰王兄了,告辞!”   李思归站在原地,嘴角一掀,“半年……但愿你有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初步估计,李思归登上帝位大概只有几章,离开头那段大概还有几章+,我会努力的。 第12章 嫉妒   李翃扶嘉禾上了马车,看到她手中绢帕略微怔了怔,他方才同那刺客缠斗之时似乎瞧见这帕子是李思归的,他将那帕子从嘉禾手中拿了过来,嘉禾微愣,知道他怕是吃心了,想解释几句,李翃竟直接将那帕子从车窗中丢了出去。   李翃做完这些,才发现嘉禾一直在看着自己,她眸中有些不悦,李翃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举动,难道要让自己明白的告诉她,男人也是会嫉妒的,“你的伤可还痛?”   嘉禾摇了摇头,并不答话,李翃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今日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   嘉禾心中不快,说出的话也少了思量,“兄长大仇得报,我来为兄长供奉长明灯。”   李翃皱起眉头,“报仇?”   嘉禾这才知自己语错,“我是说,兄长毕竟是枉死的,我便想着在寒音寺为兄长供奉长明灯,我心中也算安稳了。”   嘉禾不是没有想过把报仇的事告诉李翃,可是他若是知道了,便会猜出有人在背后帮她,他不会因为此事为难她,可未必便会放过李思归。李思归已经帮了她许多,她实在不能再让他因自己而陷入危难。   李翃没再追问下去,可心中还是对她的话存了疑虑,只不过他知道就算他问,她恐怕也不想告诉他。   “这些日子,我可能很忙,到时候派人接你到我府上,云翎也在,有她陪你说说话,你便不至于太过无聊。”   嘉禾道:“都听你的。”   李思归和魏延一道下山,走到山脚下便瞧见那帕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染血的帕子沾了灰尘,李思归屈膝将那帕子捡了起来,紧紧捏在手心,魏延不平道:“定是那睿王欺人太甚!”   李思归淡淡道:“不过是一个帕子,他便如此介意,却不知换了他更在乎的,他又当如何?我们走。”   嘉禾回了崔府,对遇到刺客之事本不愿提起,也嘱咐了李翃不要对舅父舅母提起此事,可她脖子上的伤痕却是瞒不住,李翃找来宫中太医为嘉禾诊治,又对着崔赟夫妇连声致歉,崔夫人见他如此,即便心中不满也没办法当面苛责。   等人都走了,崔夫人这才坐在嘉禾床前,又让她将白日里的事说了一遍,嘉禾安慰她,可她还是担心,也更担心起嘉禾的以后,“这些刺客也是,与他们皇族中人有仇,便去找该报仇的人报仇,非要为难女流之辈,算什么英雄豪杰!”   嘉禾听了崔夫人的话笑了,“舅母说的对,看来有些男子确实还不如我们女子通透。”   崔夫人惆怅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今后还是要保护好自己,不如我找人来教你些拳脚功夫。”   嘉禾失笑,将自己纤细的手腕举到崔夫人面前,“舅母觉得我这般瘦弱,能在你找来的师傅那里过几招?”   嘉禾脖子上的伤痕已经包扎好,崔夫人道:“毕竟是女儿家,这脖子上留了疤痕总是不太好,那刺客当真可恨。”   嘉禾百般劝说才把崔夫人劝走,只不过崔夫人的担忧却是多余了,第二日嘉禾便收到一瓶药膏和一封书信,书信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却又十分飘逸,并不是李翃的,难道是他?   不过那药膏倒当真有用,嘉禾的脖子上并未留下什么疤痕,崔夫人也放下心来。   李翃倒是如他所说忙碌的很,嘉禾便被他时不时接去睿王府和云翎相伴。   凉亭里,嘉禾耐着性子煮茶,云翎却有些坐不住,“睿王兄还怕你无聊,我看你倒是自在惬意的很,无聊的是我吧。”   嘉禾揽袖将茶盏递到云翎面前,“公主若是无聊,可是想些有聊的事,我自当奉陪。”   云翎来了兴致,“我听人说京城中有一家戏班子十分不错,不如你带我去看?”   嘉禾却是敬谢不敏,笑着道:“我对那些向来不甚感兴趣,况且公主来这睿王府容易,若去外面怕是要让许多人为难了。”   云翎撑着下巴,“宫中岁月长啊,我再待下去,恐怕要像那陈阿娇吟一首长门赋了。”   嘉禾笑道:“那陈皇后的哀怨是盼着重获圣宠,公主又怎可比拟。”   云翎假作气恼,“好你个嘉禾,竟敢取笑我。”   嘉禾连忙讨饶,“岂敢。”   云翎笑嘻嘻道:“前几日睿王兄还说这府邸还要再翻新一番,以作成婚之用。我看啊倒是不必,我在宫中听人说,父皇要立太子了,到时候这太子的位子必定是睿王兄的,还修什么府邸啊,直接入主东宫。”   嘉禾闻言看了看左右,还好四下无人,“公主慎言,立太子一事是陛下做主,臣下若是有太多想法,传到陛下耳朵里必然心中不悦。”   “依我说,你就是太小心翼翼了,这有什么的。”   嘉禾只能道:“公主的身份确实可以百无顾忌,可我只是臣女而已。更何况陛下迟迟不立太子,怕是心中有他的考虑,这种事还是要谨言慎行的好。”   “你说我百无顾忌倒是错了,我虽在皇后名下,可她们都在心里看轻我,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朋友。还好有睿王兄护着我,母后虽然严苛,但却并未强求我去学那些琴棋书画,在其他公主面前对我也百般相护。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立太子之事,我心里只会向着睿王兄,听说近些日子二皇兄颇受父皇器重,我真是担心啊!”   嘉禾却是不在意,“这太子之位在我眼里也不是那么重要……”   云翎惊愕,“难道你不想做太子妃?不想做皇后?他日睿王兄做了皇帝,以他对你的喜爱,你必定是皇后无疑。”   “还是莫要说这些了,茶都快凉了。”   云翎又想到一事,“过些日子父皇寿辰,听闻今年寿辰父皇有意大办,那些藩王和官员都会来参加。”   嘉禾听她继续往下说,她却是有些羞怯,“他应该也会来。”   “他?”   云翎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淮南王世子。”   嘉禾却是懂了,“你喜欢他?”   云翎像是陷入回忆中,道:“我如今记得的还是他十二三岁时的样子,不知道这五年他是不是变了许多。”   “你们在聊些什么?”李翃大步走来,云翎连忙对嘉禾使眼色,不让她把自己的心事说出去。   嘉禾笑着道:“聊睿王如今这么忙,可是在何处有了红颜知己?”   李翃见她难得跟自己玩笑,坐到她身旁,凑近道:“有你在,我哪还有心找什么红颜绿颜。”   云翎连忙站起,“非礼勿视,我还是赶紧给兄长腾位置吧。”说着便跑开了。   李翃给自己倒了杯茶,“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心事,说出来你也不会懂的。倒是你,我方才听公主说,皇上看重二皇子,你如今处境可有为难?”   李翃将她手指握住置于唇畔,“手有些凉。”   嘉禾见他直接岔开话题,便知云翎说的怕是没错,见嘉禾一直探寻地看着他,李翃才道:“父皇将高风一事交给了他,他便狠狠压制了舅舅的气焰,父皇过些日子寿辰,宫宴筹备之事也交给了他,不少人便开始揣测父皇心意,他府中如今门庭若市,倒是比我这睿王府热闹多了。”   嘉禾虽然不想操心这些事,可还是不愿意看他沮丧,“你还是莫要担忧了。”   李翃却道:“无论如何,太子的位置我是绝对不会让给他的,不然,我和母后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日子过得很快,皇帝寿辰前几日,云翎便央着高皇后允诺嘉禾入宫陪伴她,高皇后倒是答应的干脆,嘉禾只能从命。   云翎自从知道了淮南王世子李琦也会进京,便十分开心,拉着嘉禾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嘉禾倒也好奇,能让云翎惦记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恒安王府   李思归看着墙上的画像,脑海中又想起了幼时情景,母后拉着他跪在画像前,告诉他,这就是他的父皇,六月初十便是他父皇的忌辰,他万万不可忘记,更不可忘记他的杀父仇人便是如今的皇帝。   而今日正是六月初十,魏延在一旁催促,“主上,皇帝今日寿宴,该入宫了。”   李思归看着面前的那一炷香燃尽,何其讽刺,他父皇的忌辰无人记得,而他还要带着笑颜去为杀父仇人庆贺寿辰。   “要你准备的那些,可都安排妥当了?”   魏延拱手道:“主上请放心,定然不会让皇帝失望。”   李思归心中默默道:最后一次,只会是最后一次了。   宫中,云翎在妆奁前不断挑选着首饰,口中还念道:“这几支步摇跟这身衣服好不相配,嘉禾你快帮我选选。”   嘉禾坐在桌前,将手中的书卷放下,“公主若是这般挑下去,恐怕等到宫宴散了也挑不出来。”她走到云翎近前,低声道:“宫宴上其他公主也在,怕也是满头珠翠,公主何不反其道而行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如此更引人注目一些。”   云翎想了想,决定从善如流,弃了身上华服,一堆人又围着她忙了起来。嘉禾觉得偏殿中太闷,便走出去透透气,可她刚走到偏殿门口,便瞧见一女子被宫人引着到了皇后所在的正殿中。   苏荷?怎会是她。   李思归与皇后一向不睦,剑拔弩张,皇后私下召见他的王妃,可会对她或他不利。嘉禾想找人去知会李思归一声,也好先做准备。 第13章 秘密   嘉禾有心差人去向李思归报信,可这偌大宫中她又能相信谁,更甚者,怕是她前脚将事情安排出去,后脚便会有人禀报给高皇后。   嘉禾如今的身份,宫中人尽皆知,在宫中行走也未曾有人阻拦,不知不觉她竟迷了路,她凭着记忆往回走,眼前开阔,终于绕了出来,走到了御花园,嘉禾心中一喜,正要回去,却听见假山后好像有人在说话。   只听男子声音冷淡,“陈节度使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可以走了,本王对你无话可说。”   这声音如此熟悉,竟是李思归,嘉禾心中暗道:可真是凑巧。   嘉禾轻轻往前走了几步,隐在树后,李思归负手而立,被他称作陈节度使的男人神色似怀念似愧疚,“我来之前去看望了阿卿,如今看到你一切都好,阿卿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李思归倏地转过身来,嘉禾记忆中的李思归从来都是淡然清冷,可此刻他的脸上有她从来不曾见过的失态,他的眸中藏着憎恨和厌弃,“母后的尊讳岂是你可以叫的,你若是心中有愧,便三缄其口,从今往后莫要再提起和母后有关的一切,母后至贞至纯,你不配提起她。”   那陈节度使身体一晃,竟有些摇摇欲坠,“你何必如此恨我?我还记得你年幼之时还曾跟在我身边习武,幽州的那些日子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梦里。”   幽州?静贤皇后?嘉禾想起前些日子云翎随意说起的话,李思归的封地好像也是在幽州,只不过他空有王的名号,却并无实权,实权皆掌握在幽州节度使手中,只是这幽州节度使明面上却是高氏一党,支持的也是李翃为太子。可他又和李思归有何关系呢?难道是静贤皇后的旧识,可也未曾听说啊。   李思归眸中隐痛,“幽州的一切我都不想再记起,陈节度使在宫中与本王见面,难道就不怕连累了你一身的荣华富贵?”   陈节度使知道他不想再交谈下去,便道: “你终是故人之子,若是你有什么难处,我自当竭尽全力相助。”   李思归将眼神从他身上移开,陈节度使对他的冷漠并不介怀,拱手自行离开了。   可在他离开之后,李思归眼眸染上血色,愤怒无所遁形,又弥漫着哀伤,只见他一拳重重地击在假山上,嘉禾惊愕地轻呼了一声,李思归转过头来,嘉禾未曾留意他是如何走近,脖子已经被他一手扣住,力气重的差点拧断她的脖子,他显然也没有想到树干之后的人是她,愣了愣,脸上的阴狠之色消散开。   李思归收回了手,嘉禾却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捂着胸口咳了起来,李思归看着她做这些动作,直到她好转才道:“你怎么在这里?”   嘉禾惊魂未定,胸口起伏,喘着气道:“还不是为了……”她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鲜血沿着他的手指流了下来,可他恍若未觉。   “你的手……”   李思归右手握拳,将手藏在了身后,“无妨。”   嘉禾将他的手扯过来,好在手面上的伤痕不算太严重,她从袖中扯出洁白的绢帕,李思归也不再抗拒,她低头认真的为他包扎,他低头看着她,她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了他的伤口。   “好了,不过我前些日子养伤,大夫说不可饮酒,今日宫宴上你少饮些酒,另外回去之后再找人为你好好包扎吧。”   嘉禾说完这些,将帕子两端打了个结,抬起头来才见李思归竟一直看着自己,即便四目相对,他也不曾将眼神收回, “为什么?”   嘉禾不解,“什么?”   嘉禾方才低头时身后的青丝落在肩前,李思归伸手帮她拂落,“为什么我总能遇见你?”   他的声音低沉,那句话不知是问她还是问自己。可方才的举动对他们二人而言,却有些逾越了。嘉禾退后一步,“我方才确实是想来找你。”说完这句,又怕他误会,连忙道:“我是有要紧的事,我在皇后宫中见到了恒安王妃,皇后与你一向不睦,我怕她对你的王妃不利。”   “这些事你不要管了。”   “可是她……”   李思归语声平淡,听不出一丝关切,“她不会有事。”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她也该离开了,只是,“方才你和那个人的话,我并不曾听到太多。”   是说错了吗?那个陈节度使和他说的话仿佛是李思归的禁忌,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阴郁。   正当嘉禾想着该怎么才能抽身离开时,李思归道:“你如今是李翃的未婚妻子,和皇后应该是一起的,便应该明白你我是站在对立面的。”   “你不止一次地帮过我,我如今也不过是投桃报李。你和他的关系,不是我能决定的。不管今后如何,我只是不想自己亏欠你太多。”嘉禾说完这些,又认真道,“我以为我们也算是朋友。”   李思归眼波微动,“我们永远不会是朋友。”如果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   宫宴快要开始,嘉禾回去的路上耳边一直在回响李思归最后说的那句话,不是朋友,也罢,她也只是做了她想做的事,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云翎听了嘉禾的话,如今的打扮倒是少了几分贵重,多了几分清丽。她又拉着嘉禾过来,却瞧见她脖子上微不可见的血迹,“你这是怎么了?”   嘉禾回想,大概是李思归扼住她脖子时不小心蹭到的血迹,便扯了谎,“嗯,御花园的蚊子咬的。”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快,赶紧给嘉禾姑娘换身衣服,你也要好好打扮一番。”   宫宴上,皇帝皇后身居高位,接受众人参拜,而后便接受百官庆贺,不少官员的寿辰贺礼更是别出心裁,淮南王携世子李琦一同参拜,嘉禾本在发呆,还是云翎在她胳膊上捏了一记,低声道:“快看,那个就是……”   嘉禾看过去,倒确实是个俊朗的少年郎,云翎在一旁道:“果然比以前见他时,生的更好看了。”   嘉禾心中笑她情人眼里出西施,李琦长相确实出众,只不过李思归李翃个个都是一等一的样貌,这两人都是云翎的兄长,也不曾见她夸奖过,果然还是小女孩啊。   高皇后倒是对着李琦夸赞几句,“世子果然一表人才,当年本宫还在闺中时和你母亲也多有往来,不知你母亲可还好?”   李琦举止得体,道:“回皇后娘娘,家母一切都好,多谢娘娘挂念。”   云翎见高皇后对李琦也十分满意,心中更是欢喜,殊不知高皇后却是看中了淮南王的势力,想借联姻来让淮南王支持李翃为太子而已。   其他公主一直盯着云翎和嘉禾这边,玉翎公主嗤笑一声,“瞧她那样子,以为旁人看不出来她的心思吗?”   其他公主也有嘲讽,“大概是想寻个好的归宿而已,一时喜形于色,玉翎妹妹就别取笑人家了。”   她们的话不过是故意说给云翎听的罢了,云翎咬紧下唇,嘉禾劝道:“又何必在乎她人言语。”而后又道:“公主是皇后抚养长大的,日后的归宿自有皇后娘娘做主,想来也不用她人指手画脚。”   玉翎气恼,“你……”却又被人拦住,“她如今可不是一般人物,莫要与她计较。”   而皇帝那里自然不会注意到这边的插曲,皇后笑着道:“今日是陛下寿辰,臣妾为皇上选了一出戏,皇上定然会喜欢的。”   皇帝近来不能安寝,眼下有些青黑,对这些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过说什么也要给皇后一些面子,便道:“皇后有心了。”   宫宴由二皇子筹备,高皇后不想让他什么风头都出了,这才选了看戏。戏台搭在对面,帷幕拉开,好戏开场。   只是这戏倒真有些不同,寻常人贺寿皆是些八仙贺寿一类,可这戏台上灯火昏暗,另用一素色屏风挡住,屏风后两男子身着华服,似在争吵,口中咿咿呀呀念着唱词,而后其中一男子举起一把斧头式样的东西,砍在另一男子身上,那人应声倒地。   众人恍然大悟,这出戏竟然是假拟了“烛光斧影”的典故,可这典故却是在说宋朝开国皇帝为其弟所杀,而后篡夺皇位,又美化其夺位之实。可今日这宫宴乃是为皇帝贺寿,用这出戏莫非是来影射当今皇帝篡夺先帝皇位,谋害其兄?   百官能想到的事,皇帝如何想不到,只见他已变了脸色,若不是涵养功夫到家,早就发作起来,可这时发作岂不是承认了他心虚。皇帝一双怒目看向皇后,高皇后早就如坐针毡,这看戏是她提议,高皇后站起来道:“究竟是何人蓄意陷本宫于不义?来人,将戏班子的坊主带上来!”   那坊主被宫中侍卫押过来时,早已如同一团烂泥,他自知自己这条小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面对皇后询问,只能如实道:“小人冤枉啊,小人确实是按照皇后给的折子来排戏的啊!”而后又从怀中掏出那折子来,宫中太监将折子呈到皇帝面前,谁知皇帝看了却流露出惊恐之色,“来人,把他给我杀了!”   高皇后惊愕地看着皇帝,“陛下,臣妾真的没有……”突然她想到什么,跪下道:“陛下,臣妾做这些对臣妾又有何好处!”高皇后指着席中道:“定是他!”   众人顺着她所指看去,竟是指向恒安王李思归。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14章 设局   席间有老臣道:“敢问皇后娘娘,如何就肯定是恒安王所为?”   只听高皇后道:“这出戏拿先皇出来当幌子,若不是他做的,还会有谁?”   是啊,当今皇帝的皇位是由几位朝臣推举得来的,若是按夏朝皇室的规矩来说,可说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如今皇帝已经继位多年,若说李思归对皇位仍旧存了心思,借这戏来暗中嘲讽皇帝,也是极有可能。   李思归冷冷地看着高皇后,“皇后娘娘可有证据?”   高皇后冷哼一声,“这还需要什么证据?”   李思归嘲讽道:“皇后娘娘纵然喜欢揣测他人有不臣之心,可也莫要将陛下看作不明不察之人。”李思归从座中走出,拱手道:“臣这些年事君尽礼,若有异心何必等到今日,何必在这大殿上用这些低劣的手段,臣还没蠢笨到这等境地。”   众臣窃窃私语,这倒也是,若真是他做的,岂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难之地,皇帝若要发难,第一个要处置的便是他。   旁人都这么认为,可嘉禾却觉得未必,李思归行事一向与旁人不同,他这个人敢对自己下狠手,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有可能的。   她望向李思归,大殿之上,他一身月白色长袍,面目冷极,眸中似冰泉凝霜,身形清瘦,看上去无欲无求,任谁都不忍心责难。   李思归继续道:“这宫中并非臣之后宅可由臣来随意安排,既然是皇后娘娘派人准备的戏,臣又如何能偷龙转凤,唱这出烛光斧影呢?”李思归将一切挑明,反而显得更加磊落,也将此事指向另一种可能。   苏荷也不知李思归究竟想做什么,李思归想做的事只有需要知会她时她才会知晓,她生怕李思归出事,心提到嗓子眼,不过她却是多虑了。   高皇后瞧见了徐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这宫宴乃是由二皇子操持,徐贵妃平日里一向喜欢和自己唱反调,今日却反常地不言语,难道真的是她们母子暗中谋划这一切,可如今高皇后骑虎难下,若是再扯出二皇子,怕是又会被他们反咬一口。眼下也只能继续抓着李思归不放,“你一向聪明,此番言语只不过是欲盖弥彰!”   今日宫宴有不少前朝旧臣在,早就对高氏不满,一时便站出来替李思归发声,“恒安王这些年从不曾结党,更是恪守君臣之礼,皇上莫要寒了忠臣之心,也让先帝在天上不得安稳啊!”   “是啊,当年先帝驾崩,我等老臣虽未被先帝亲口托孤,但也亦有维护先帝血脉之责,岂能看着恒安王无端背负这等罪名。”   “皇上仁善,定然不会枉断!”   这等言语一出,皇帝有些坐不住,脸色骤变,像是被激起了心头的恐惧,只愿将此事按下,再无人提及,“恒安王定然不会这么做,皇后,今日总是你做事纰漏,又连累恒安王的声名,着你在宫中思过一月,不得有违!”   李翃站出来道:“父皇,母后安排看戏本是脉脉深情,只是却是被人利用,母后失察之罪虽难免,但却也是一心为父皇着想,求父皇宽宥母后。”   李翃深知此时开口,恐怕并非最好的方式,可他如何能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罚,哪怕无伤大碍,可他身为人子,总是需要站出来的。   果然见皇帝龙颜大怒,“睿王一心为母,便也同样禁足吧。”   云翎忧心地看着这一切,也想站出来,却被嘉禾按住,嘉禾劝道:“今日之事,公主莫要再参与进去,不然只怕会是火上浇油。”   “可母后和睿王兄他……”   嘉禾瞧见李翃脸色的落寞之色,心中微疼,却还是要劝云翎顾全大局,“皇上的命令既出,那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今日宫宴这么多人却没有人站出来为皇后求情,一来是畏惧天子之怒,二来也是不愿被皇上质疑是睿王一党。总之,公主如今什么都不做,反而比不做更好。无为即是有为。”   只不过嘉禾心中也明白,经过今日,李翃和李思归的对立便是摆到了明面上,而正如同李思归所说,她和他不会是朋友。   皇帝的寿宴便以这种方式匆匆散场,只不过皇帝虽有心令人三缄其口,可今晚发生的事还是被人传到了民间。   恒安王府   书房中,魏延站在李思归身后,道:“今日主上这招确实有些铤而走险了,不过能让高皇后有口难言,又因势利导让她对徐贵妃和二皇子生出猜忌,她在这样的场合被皇帝责罚,定会对徐贵妃心生怨恨。”   李思归漠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不过我赌的并非是高后的反应,而是皇帝内心的恐惧。那张纸上的字是父皇的笔迹,函阳真人说他这些日子服用丹药,精神有些错乱,更是时不时梦到自己当年逼宫之事,曼陀罗的效用之下,那些亡魂想必让他一刻不能安枕。”   “可万一当时皇帝非要下令彻查呢?”   李思归轻笑一声,带着嘲讽的口气,“你怕是还不了解他,他这些年一直戴着伪善的面孔,他怕那些事被人所知,更怕被天下人指责他苛待先帝遗孤。”李思归静默片刻,又道:“找人将今日之事传到京中各个坊间,他越是恐惧什么,便越要让他面对这些。”   “这流言一起,万一被人联系到恒安王府?”   李思归转过身来,“那就只有用一场更大的风雨来掩盖这一切了。”   宫中,云翎许是被宫宴上其他几位公主的话刺激了,回宫之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任嘉禾怎么劝都不肯出来,嘉禾无奈,正要回转,房门却打开了,云翎脸上还挂着泪痕,从她身旁跑过去,嘉禾连忙追过去,可她跑的太快,竟不知去往何处。   其他宫人怕她出事,忙问询于嘉禾,嘉禾安排道:“你们分开去找,已经有些晚了,切莫打扰了她人,更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以免有损公主声誉。我去皇后宫中看看。”   谁知皇后竟然摒退左右,嘉禾毫无阻碍地走到殿门口,恰巧听到皇后和李翃母子在交谈。   嘉禾刚要走,便听见皇后提起了自己的名字,“你和萧嘉禾的婚事还好是定下了,不然恐怕徐贵妃那贱人会更得意。”   李翃声音十分疲惫,“母后,你看不惯徐贵妃母子,儿臣理解。可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李思归呢?他只是先帝的遗子,并无什么实力与儿臣相争。”   皇后对他这番话十分不满,“翃儿,你要记住,不管母后做什么,都是为了你打算。他是先帝的遗子不假,可正因为如此,母后才不得不针对于他啊!他是先帝嫡出,你是陛下嫡子,你们都有嫡子之名。当年他之所以没有登上帝位,是因为他尚在襁褓之中,而你父皇又被人推举。母后是怕,万一有人扶持他,这帝位他便会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更何况……”   李翃追问道:“更何况什么?”   高皇后却是不准备接着说下去,“有些事你没必要知道。”   李翃疑道:“母后,今日宫宴上,那出烛光斧影,究竟是不是真的?”   高皇后却是斥道:“你这孩子,怎么会信这等荒谬之事,你父皇的皇位当然来的名正言顺。今日之事同徐贵妃母子脱不了干系!”   李翃却是真心劝道:“母后若是真心为我好,便不要再四处敌对他们了,太子之位,儿臣自己会争取,父皇如今对母后您不满,还是莫要再……”   高皇后叹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我又如何能放手!倒是崔赟,也不知他对你到底是什么态度,这个人太过刚正,我只怕你即便娶了他甥女,他也未必会站出来帮你。”   嘉禾闻言心中一紧,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却想听李翃会怎么说。   李翃却突然站起身道:“母后,儿臣娶嘉禾绝不是为了崔将军的势力,儿臣心悦她,只愿与她长相厮守,母后也切莫再说这等话,若是被嘉禾听去了,对儿臣生出误会之心,纵然得了这天下,儿臣心中也不会真的快活。”   高皇后摇头看着他,“你现在说这些话只不过是年少无知罢了,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你还是莫要痴傻了。”   李翃却坚称,“母后平日里不是最厌恶父皇身边的那些宫妃,您是女子,嘉禾也是女子,您因这三宫六院受尽多少委屈,将心比心,儿臣也不想嘉禾受这样的委屈。”   “你是我的儿子,这怎能一样?”   李翃却笑了,“都是一样的,凡事皆有例外,儿臣也相信后世的帝王也会有人像儿臣这样,只愿得一人心,相扶到老。”   嘉禾这些日的惶然和不安在一刻终于消散了,男女之间当面的海誓山盟固然动听,可却不值得全然相信,这样的夜晚,听到李翃在他母亲面前对自己诉衷情,她已经释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也是有人坚持不要三宫六院的,明代那位皇帝朱佑樘就是一夫一妻。 第15章 庶人   皇后和睿王双双禁足之事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再加上皇帝如今格外看重二皇子,不少人都猜测,也许最后会是二皇子继承皇位。   崔氏听闻这些也有些担忧,二皇子与睿王之间势同水火,若最后真的是二皇子掌权得了天下,她们倒还好说,只怕嘉禾跟着睿王会吃不少苦头,她每每拿这些事说与崔赟听,崔赟只安抚道:朝堂上的事她莫要操心,只在府中过自己的日子便好。   这几日不知是天气渐热,还是嘉禾心思太重,每日送来的饭菜都用的不多,人也愈发清减了。   崔氏看在眼里,便每日都来陪她坐坐说些话,盼着她能开心一些,嘉禾道:“舅母不必为我担心,我还好。”   崔氏却不信她,“你这孩子总会说些让人宽心的话,可有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长此以往,还不是憋出病来。”   “我一个闺阁中的姑娘家,再大的心思又能有多大,总是比不得舅父为国事操心的多。”   崔氏道:“睿王那里,这些日子你们可还有往来?”   嘉禾怅然道: “皇上只说禁足,倒也没有说不许书信往来,只不过也只有这些了,他回信说一切都好,让我千万顾念自身,不要为他担忧。”   鑫儿突然走了过来,“夫人,小姐,公主来了。”   而后云翎便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止步在凉亭外。   崔氏略微一福,笑道:“妾身见过公主。”   云翎道:“夫人莫要多礼,我有些事找嘉禾。”   崔氏闻言,知道云翎这是有话要私下对嘉禾说,便道:“那我便让人送些茶点过来。”而后离开了。   嘉禾为云翎倒了杯茶,云翎连连推辞,“我最喝不惯这些的,更何况我这心里快急死了,哪里还喝得了这热茶。”   嘉禾道:“公主这是有何心事?”   云翎一把握住嘉禾的手,“你要帮我。”   ——————————————   京城长街上,云翎拉着嘉禾便跑了起来,“快点快点,莫要被他们追上了。”   嘉禾气喘吁吁,“公主,我不成了,我们还是躲起来避一避吧。”   云翎也停下,“我……也跑不动了,这几个侍卫监视着我的行踪,我想见李琦,可又不想被人知道,才出此下策。”   两人终于确定甩开了那几名侍卫,这才松了一口气。公主外出会情郎,可她萧嘉禾却又为了谁,皇帝寿辰已过,藩王不日便要离开京城回封地,云翎这才坐不住,想在李琦走之前见他一面,可如今拉了她出来,“你们可说好了见面的地方?”   云翎道:“是他回信说,在悦来客栈,可是,我从未逛过这京城,这悦来客栈在哪儿啊?”   嘉禾无言以对,只能找人问询,正巧一女子从旁经过,嘉禾拦住那人,温声道:“这位姐姐,请问悦来客栈怎么走?”   那女子侧过头来,看清嘉禾模样突然笑了,“原来是你。”   嘉禾在脑海中想了一番才想起来,“云姨。”   那女子手上挎了篮子,“你那声姐姐我可当不起,怎么你要去悦来客栈吗?”   云翎见两人攀谈起来,竟像是相识,不免问道:“这位是?”   云姨看着云翎愣住了,“倒真是像得很。”   云翎疑惑道:“像?”   嘉禾为二人介绍道:“这是我一位长辈,云姨。这是……是我一个姐姐,我们今日出来买些胭脂水粉,只是听闻悦来客栈的菜式不错,便想着去尝尝。”   云姨也没再多问,便给二人指了路,只不过看着两人走远,才又抬脚跟了过去。   ————————————   云姨回到自己院中,刚要推开门,便觉察到屋中似乎有人,她从袖中摸出几枚银针,从窗户纸中飞掷了进去,而后一脚将门踢开,只见李思归坐在桌前,手中捏着那几枚银针,“云姨的待客之道倒是越来越新奇了。”   云姨见是他才放下心来,“再怎么新奇也比不上你不请自来。”又想到之前在街上的事,“我方才出门买些药材,倒是碰到了一个熟人。”   谁知李思归对这话毫不在意,云姨只好继续道:“是上次你带到我这里来的那位姑娘。”果然,此言一出,李思归便不似方才那般从容淡然。   “你怎会遇到她?”   “我不止遇到了,还出于好奇跟了过去,才发现那姑娘是去客栈会情郎。”   李思归断然道:“不可能。”   云姨将竹篮子放在一边,坐下道:“你怎么知道不可能?难道是因为你知道如今睿王正在禁足吗?”   李思归看向她,“你知道她的身份?”   云姨道:“我年纪大了,对有些事情便多了几分好奇,你那般在意一个女子,我作为长辈,自然要好好了解一下,那女子姓甚名谁,家世如何?谁知我查了出来,倒也着实吃了一惊,你如今是要和睿王抢女人?”   “有何不可?”   云姨点头,“可我也听闻这二人婚期已定,看了你的大事要提前了。”   李思归不置可否,他向来是这样,有什么事不想说的绝不说。   “会情郎的确实不是她,是她身边那位姑娘,你那位好妹妹,长得跟她母妃可真是够像的,不知道高皇后整天对着这张脸,夜里会不会做噩梦。”   李思归嘴角嘲讽一笑,“她手上的人命多了,倒也不差这一桩。哪一个上位者,脚下不是满地鲜血呢。”   云姨道:“你那好妹妹会的情人是淮南王的世子李琦,看样子又有好戏看了。”   李思归漠然道:“这件事或许高后也是乐见其成。”   淮南王一脉虽姓李,却是宣帝时协助平叛有功,赐了皇姓。可他本血脉里终究是异性王,他的儿子与公主成婚,恐怕连淮南王本人也同意此事。   云姨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墨色药瓶,“你今天来找我又不是为了说这些,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只不过这剂量可得悠着点,不然狗皇帝真的很快就一命归西了。”   李思归将东西接了过来,“我心里有数。”   只是云姨还是有些担忧,“你就不怕万一此事不成,功亏一篑,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了。”   “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苟且偷生还不如死了的好。更何况,我的敌人不愿意看着我活着,我与他们本就无法共存。”   ——————————   可就在二皇子声势浩大,徐贵妃洋洋得意之时,二皇子门下一客卿却跳出来向皇帝检举,说二皇子府中藏有龙袍。   皇帝听闻此事却是不信,但是作为皇帝,有些事却是要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还是派人去二皇子府中查抄,谁知竟真的被禁卫军搜出了龙袍,服制与皇帝的丝毫不差,皇帝怒不可遏,命人将二皇子府围住,亲自审查此事。   二皇子矢口否认,可那龙袍的尺寸与他的身形丝毫不差,二皇子自知行差踏错,无可辩驳,只能哀求道:“儿臣绝无谋逆之心,是儿臣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蒙蔽,可儿臣当时就已经呵斥了那人,还命人将那衣物毁去。现在这龙袍在儿臣的后院中又搜出来,儿臣确实不曾参与此事啊,父皇宽宥儿臣吧,儿臣知道错了。”   皇帝一脚将二皇子踢翻在地,“朕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备好龙袍登基了是吧。逆子休要再蛊惑于朕,这些时日你眼看着朕冷落皇后和睿王,你便有了夺位之心,朕是皇帝,这皇位只能朕赐予给你们,谁要是敢来窃取,朕便一个都不放过。如今朕乃是修道之人,以后会长生不老,你们的心思都还是收一收吧。来人,将这逆子押入宗正寺,府上一干人等皆交由大理寺处置。”   二皇子被人拖走,而二皇子母妃徐贵妃不止被禁足,更是一道圣旨削去封号,高皇后那里也很快得了消息,她暗喜,“看来那消息果然不假。”   皇后身边亲信道:“可若是有人在算计?利用了您……”   高后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些时日身心煎熬,鬓间已有两根白发,“徐氏那贱人设计我母子,如今她们却是再无翻身之日,不管是谁给的消息,对我们而言,总是没有坏处。那客卿如何了?”   “他本就是我们安插/在二皇子府中的,皇后放心,即便是重刑之下,他也绝对不会背叛皇后。”   一月期满,皇后和睿王的禁足令已解,二皇子被关押宗正寺,贬为庶人,徐氏一脉在朝为官者皆受贬黜,这一场纷争明面上还是皇后和睿王胜了,不仅最大的对手倒了,更是震慑了三皇子,睿王一时风头无两,京城中人开始传言睿王很快就会坐上太子之位。   嘉禾那些日的不安不仅仅是担忧李翃,更是在犹豫,她对于李思归所了解的一切,到底要不要告诉李翃,李思归若是真的有野心,提醒了李翃,他便会早做打算。可若李思归没有这个野心,自己的话会不会害了他,嘉禾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而更让人猜测李翃有坐上太子之位可能的还有祁英的归来,立下战功,被皇帝封为怀化大将军,而这位早年间是睿王府的旧人。 第16章 东宫   寒音寺厢房,李思归坐在桌前,魏延侍立一旁,函阳真人慢悠悠地推门进来,“抱歉抱歉,来得迟了。”   李思归开门见山,“事情怎么样了?”   “皇帝如今离不开我的丹药,他这些日子心绪不宁,我又在寝宫外设了些障眼法,他每晚都被“先帝”亡灵纠缠,终于忍耐不住,向我讨教解脱之法,我告诉他,修道成仙之人,皆要摒弃俗世杂念,他是帝王,日后成仙必定比寻常人仙阶更高,但同样作为帝王,凡世间业障深重,若是未除,便是他修仙最大羁绊。鬼神有灵,若要得道飞升,必须还清业障。”   魏延道:“自从二皇子失势,高皇后便开始为李翃铺就太子之路,最近听闻,高皇后有意要让云翎公主与淮南王世子李琦联姻。”   函阳真人懒懒道:“主上就不怕,此事成真,横生波折吗?”   李思归淡然道:“淮南王一支能在我朝存在那么多年,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知道审时度势。联姻只不过是彼此利益的结合,自古以来不管是联姻也好,和亲也罢,都不是因,而是果罢了,只是用这样的美名来掩盖背后的利益关系。一旦高皇后失势,云翎便不再有作用,联姻的人选是谁对淮南王而言并不重要,选择依靠哪一方势力才是关键。”   魏延有些疑惑,“主子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函阳真人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想必淮南王也深谙此道,若是主上大业稳固,淮南王也不会冒险与主上作对的。”   李思归道:“高后和李翃自以为万事俱备,可背后树敌过多,与其结仇者自然不遗余力抗争到底,与其表忠心者也未必会一直鞍前马后,这世间最难猜测的就是人心。”   函阳真人道:“看样子我也快功成身退了。”   ——————————   京城中有关皇帝不日将立太子之事传的沸沸扬扬,虽不知真假,但空穴来风必有因,不少人也在等候着结果。   一晃数日,云翎一早便来了崔府,嘉禾见她面带喜色,也学着她往常那番打趣她,“怎么,是云翎公主的婚事定下来了,这般高兴!”   云翎轻轻推她一记,“去你的,不过啊这件事我确实开心,不亚于我的婚事。”   嘉禾轻轻摇着团扇,“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公主就说吧。”   云翎挥退下人,待这房中只有她们两个人时才道:“母后说,今日早朝父皇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太子人选,这可是母后那里的消息,绝对可靠。”   嘉禾摇团扇的手顿了顿,“原来你要说的便是这个。”   云翎暗恼,“哪有像你这样的,我把这么重要的消息说给你,你连个反应都没有。”   嘉禾假作出开心的模样,这才取悦了云翎,“这就对了嘛,我的太子妃殿下。”   “莫要胡说。”   云翎似乎胸有成竹,“你且等着吧,我出宫之前已经吩咐好了,一旦前朝有消息,我的人立刻便会前来禀报。”   这一个时辰过去,送消息的人还没有来,云翎有些坐不住,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难道母后那里消息有误?不可能呀。”   嘉禾让人送了些凉茶过来,“这七月的天本就燥热,公主殿下还是莫要走来走去了,这太子之位该有的自然会有,急不得。”   嘉禾话音刚落,便听到鑫儿在门外道:“小姐,宫中的人前来求见公主。”   云翎立刻激动地站起,“来了来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错!”   那小太监被领了进来,跪到云翎面前,却低着头迟迟不肯出声,云翎急道:“这是怎么了?”   那小太监道:“启禀公主,陛下……陛下他立了恒安王为太子,皇后娘娘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恒安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嘉禾也愣住,“今日朝堂上所发生的事你且仔细说说。”   那小太监回忆着道:“今日早朝,皇上命人宣读旨意,竟是恒安王得了太子之位,皇上说这皇位毕竟是从先皇那里得来的,如今便立恒安王为太子,朝中几位老臣夸赞皇上至诚仁善,为至圣之人。连三皇子一党也都跪地庆贺恒安王得高位,皇后娘娘气晕了过去。”   “三皇兄他们本就和睿王兄不和,这个时候肯定愿意奉承兄长,与母后她们作对!”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这天气炎热,可嘉禾却遍体生寒,除了她们说的这些,李思归还在背后谋划了多少呢。那小太监虽然没有说李翃如何,可嘉禾了解他,他此刻必定是失意至极。   黄昏时嘉禾坐马车来到睿王府,府中一片冷清,她走进内院,管家上前来,“王爷从宫里回来,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饮酒,这都三个时辰了,老奴不敢阻拦,还是小姐您去劝一劝,王爷这样喝下去会伤了身子的。”   嘉禾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让人熬一碗醒酒汤来,一切有我。”   嘉禾推开房门,房中酒瓶扔的七零八落,地上更有酒杯的碎片,房中已经有些昏暗,李翃却未曾点灯。   李翃抬起眼眸,刚要发怒,见来的人是嘉禾,又垂眸自饮自酌。   嘉禾柔声道: “怎么喝了那么多酒?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应该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   “对不起,我还是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我以为我没那么在乎皇位,可是当父皇宣布他才是太子人选时,我所有的骄傲都被打垮了,原来我是在意的,我心里也是想要那个位置的,我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一个失败者,父皇,在父皇的心里,难道我真的比不过他吗?”   李翃声音哽咽起来,嘉禾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是走近到他身旁,李翃将头轻轻靠在嘉禾身前,嘉禾抚着他的后颈,“你不是失败者,你在我眼里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即便没有那个位置,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母后在大殿上晕倒,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们母子的笑话,嘉禾,我只有你了……”   此刻的李翃仿佛是在雨中被淋湿的幼鸟,嘉禾再心疼,也无法感同身受,他本是天之骄子,俊朗无双,如今却这般脆弱,他终究还是要靠自己走出来。   嘉禾扶着李翃走到床榻旁,“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李翃躺下,紧紧握着嘉禾的手,“不要走……”   嘉禾将他的手放在脸旁,温声道:“我不会走。”   随后,李思归成为太子,入主东宫,皇帝虽还未命人准备册封典礼,但此事已昭告天下,夏朝上下人尽皆知。   ——————————   高皇后坐在桌前,看着在殿中跪着的苏荷,冷笑一声,“本宫还未恭喜你啊,太子妃殿下。”   苏荷跪伏在地上,恭敬道:“皇后娘娘是奴婢的主子,主子面前奴婢绝不敢如此自居。”   听到这个称呼高皇后笑的更大声了,她起身离座,走到苏荷面前,伸出手一巴掌打在苏荷的脸上,力度之大,苏荷嘴角立刻渗出血丝来,“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本宫没想到自己竟然着了他的道,也信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以为如今有太子妃的身份,本宫便不能拿你怎么样吗?”   苏荷跪的更低,“奴婢对皇后娘娘一片赤诚,忠心耿耿,李思归所做的事连奴婢也瞒着,奴婢实在不知啊。娘娘,您曾让宫中太医为他诊病,太医说过他天不假年,定是短命之相。”   “李思归阴险狡诈,说不定那些也是假的。”高皇后咬牙切齿,只恨不得生生将人撕碎,却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你不是说,忠于本宫吗,本宫如今就要看看你的忠诚是否如你所言那般不虚。”   高皇后嘱咐身边人一句,那人立刻将手中的东西呈上,“这是一包毒药,你下到李思归的饭菜之中。”   见苏荷流露出惊恐之色,高皇后道:“放心,这药是慢性的,可再慢也绝不可超过一年,你应该知道背叛本宫是什么下场,这太子之位,本宫可以先让他坐着,但是这代价本宫要他十倍奉还!”而后又威胁道:“若是这药不是用到他身上,本宫便要用到你身上,你自己看着办!”   高皇后放苏荷回了东宫,又问文嬷嬷道:“翃儿可好?”   文嬷嬷叹了口气道:“听王府中人道,睿王这几日有些消沉,还好有萧姑娘相伴,睿王心情比之前好了些。”   高皇后道:“可怜的翃儿,是为娘没用,不能将太子之位让你来坐。那萧嘉禾倒还算有情有义,可崔赟实在不甚尽力,你去让人宣本宫懿旨,要她来见本宫,有些话本宫要当面跟她说。”   旨意难违,嘉禾跟随宫人走在御道上,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可宫墙深深,似乎望不到尽头。   身旁宫人脚步突然停下,跪在地上,口中念道:“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嘉禾抬起头来,便撞进李思归幽深的眼眸中,李思归一身白色锦袍,嘉禾低下头行礼时却能看到他衣袖上精致的云纹,银丝线织就,身上还飘散着淡淡的杜衡香气,一切似乎都没变,可一切又都变了,“嘉禾见过太子殿下。”   李思归低低“嗯”了一声,抬脚离开,嘉禾跟随着宫人往相反的方向走,似乎这才是她们彼此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恒安王升职进行中,强取豪夺线开启。 第17章 继位   宫人引着嘉禾到了皇后宫中,高皇后笑着道:“嘉禾来了。”   嘉禾见皇后脸上丝毫不见郁恼之色,想来是心态平和了,而后跪下行礼道:“嘉禾见过皇后娘娘。”   高皇后命文嬷嬷将人扶起,亲切道:“自家人无需这般多礼。”   嘉禾淡淡一笑,高皇后道:“今日这天色倒是正好,没了毒日头,陪本宫出去走走吧。”   嘉禾扶着高皇后走在御花园里,高皇后叹道:“你瞧这御花园里蔷薇一枝独秀,牡丹已是过了花期了。”   嘉禾向来聪慧,岂能不知她言外之意,“如今时节,牡丹韬光养晦,待到来年又会艳冠群芳,名动京城。”   高皇后对她这个回答倒是十分满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只是这花总需人悉心浇灌才是,你舅父近来可好啊?”   果然来了,嘉禾知道舅舅不喜欢在朝堂中结党,虽然因着自己和李翃这层关系,无可避免总会帮衬一些,但要他正大光明站出来与李思归作对,力保李翃,舅舅怕是不会这么做,对舅舅而言,他首先是夏朝的大将军,忠于的也只是大夏。   嘉禾斟酌了下语句,道:“舅父近来身体不好,在府中将养着,嘉禾替舅父多谢娘娘关心。”   高皇后道:“本宫派人去送些补品过去,崔将军对大夏,对本宫都至关重要啊!”   嘉禾刚要道谢,便听不远处有声音传来,“原来是皇后娘娘在,臣妾失礼了。”   嘉禾寻声看过去,只见一众宫人围着一美妇人前来,嘉禾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却一时想不起来。   高皇后略微侧目,对嘉禾道:“这是贤妃。”   嘉禾会意,屈膝行礼,“见过贤妃娘娘。”   郑贤妃是三皇子生母,自从二皇子落败,高后一党没少打压她们母子,册封太子之日,郑贤妃以为她们母子就此无望,高后一旦得势,她们从此便要任人宰割,谁知峰回路转,皇帝竟然册封了恒安王为储君,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皇位即便她的儿子没有坐上,但只要看到高后落败,她也是痛快地很哪!   郑贤妃笑着道:“这便是睿王殿下未来那位王妃吧,果然是秀丽无双,倒是比咱们那位太子妃生的更好,可惜啊!”   嘉禾自然知道她可惜什么,可惜睿王做不成太子,她也做不成太子妃。只不过郑贤妃嘴里说着可惜,可脸上却是幸灾乐祸之态。嘉禾面色不改,“贤妃娘娘谬赞了,嘉禾当不起。”   高皇后神色一凛,已是忍不住要发作,那郑贤妃得了机会更加得寸进尺,“方才听人说,咱们那位恒安王,哦不,是太子殿下,方才去大殿议事,听闻皇上如今不仅看重太子,还要为先皇的陵寝再度修整,不日还要亲率文武百官祭拜,陛下不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此举堪比尧舜,倒真是令臣妾敬佩啊。”   高皇后冷笑一声,“贤妃倒是耳听八方,只不过有这等空闲,不如去冷宫看看徐庶人,听闻你们之前交好,这徐庶人的儿子不争气,非要逆天而为,一时得意忘形,连累生母,在冷宫中的日子连一条狗都不如,本宫都有些不忍心哪!”   郑贤妃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徐贵妃母子为何人检举,她们心知肚明,皇后如今是要敲山震虎,让自己看看和她作对的下场。   郑贤妃讷讷道:“臣妾想起宫中还有事,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了,臣妾告辞。”   看着郑贤妃仓皇失措地离开,嘉禾心中也有些畏惧起这位皇后娘娘来,在她的羽翼之下尚且如履薄冰,若是一旦成为敌人怕更是寝食难安了,还好,她应该不会有那一日。   高皇后似乎丝毫不在意方才郑贤妃说的话,又拉起嘉禾的手,语重心长起来,“翃儿这几日还是多亏了你悉心照顾,他才能振作起来。”   嘉禾手微凉,脸上挤出一丝笑,“嘉禾与睿王殿下已有婚契,照料睿王殿下也是应该的。”   高皇后宛若慈母, “难得你如此贤惠体贴,这婚期还有两三个月,本宫倒有些迫不及待,想让你进门做本宫的儿媳了。”   嘉禾笑了笑,“皇后娘娘过誉了,这是嘉禾的福分。”可她心中只恨不得立刻就能出宫去。   嘉禾走后,文嬷嬷对高皇后道:“皇后娘娘有些话何必不对她直说?”   高皇后道:“翃儿看中的人又能蠢笨到哪里去,本宫的话点到为止即可,不过,皇上那里究竟是想做什么?这皇位如何得来的,他自己最清楚不过,如今何必做这些面子上的事,把太子之位给了李思归,更是让本宫看不透了。”   文嬷嬷道:“老奴也不知啊。”   高皇后倒也不指望她回答,倒像是自言自语。突然又想起来,“近日皇上都召谁侍寝?”   “前些日子皇上并不热衷于召幸后妃,只不过近来倒是从未独寝过,也还是那几位美人,倒也没有多加册封,娘娘不必将那些人放在心上。”   高皇后若有所思,却没有理出什么头绪,也就将这件事放下了。   ——————————   日子过得快,前些日子李思归的册封典礼虽不算盛大,但也足够碍了高皇后的眼。   皇帝寝宫,高皇后直直闯进去,太监总管急忙跟在后面,“娘娘,陛下真的在休息。”   高皇后绕过屏风,见里面并没有什么美人,只有那个道士站在皇帝身边,函阳真人向皇帝道:“既然皇后娘娘在,那贫道先退下了,皇上要牢记贫道方才说的呼吸吐纳之法。”   高皇后看都不看这道士一眼,待他走后才道:“陛下如今连臣妾都不肯见了?”   皇帝沉了脸,“你身为皇后,这般闯进来,无视公规,成何体统!”   高皇后早就想好辩解之词,“臣妾几次求见,皆被皇上回绝,臣妾也是担忧您的安危,怕您被奸佞小人所掌控。”   皇帝无话可说,只道:“你前来有何事?”   “云翎年纪大了也是时候婚配,臣妾身为她的母后,自当为她做主。”   皇帝侧眸看她一眼,“你是有了什么打算了?”   高皇后也不遮掩,“云翎与淮南王世子两情相悦,这儿女的婚事,自然也该以情投意合为先,皇上您看如何?”   皇帝虽然如今不喜欢过问朝事,但还没有老眼昏花了,自然清楚高皇后打的什么主意,“你还想着为睿王筹谋?”   高皇后对皇帝早已没了什么夫妻情义,更是将连日里来的不满皆发泄出来,“陛下立李思归为太子,臣妾本不应该说什么,可是难道陛下不清楚先皇究竟是怎么死的,此事一旦被他得知,陛下便是养了一条毒蛇在身边,万一他为了报杀父之仇……”   可这事早就成了皇帝的噩梦,被人提及,他惊恐又愤怒,拿起床边枕头便砸向高皇后,高皇后被这软枕一砸,身子晃了晃,头上步摇凌乱,皇帝厉声道:“住口!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而那些人早就已经死了,上次那烛光斧影之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所为,你想拿着这件事让朕除掉李思归,为你扫清劲敌!你也莫要想着拿这事威胁于朕,朕在一日,你和你的儿子的命就还在朕的手中,朕要你们生就生,要你们死就死,这天下朕想给谁就给谁,你给朕滚出去!”   宫人听见皇帝呵斥声,皆战战兢兢跪在殿外,高皇后被这般痛斥,脸色难堪,最后竟被人扶着出了寝殿。   又听见皇帝吩咐,“今夜宣许美人侍寝!”   帝后二人争吵,皇后遭受训斥之事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   高皇后回了宫,手止不住的抖,文嬷嬷奉上一盏茶,高皇后一把挥在地上,茶杯立刻碎落,“疯了,疯了,皇上他这是疯了!”   文嬷嬷连忙跪在地上,劝道:“娘娘慎言啊!”   高皇后头痛欲裂,“扶我进去歇着!”   文嬷嬷怕她安睡不好,又命人熬了一碗安神茶,高皇后喝下便沉沉睡去。   只是子夜突然被人叫醒,文嬷嬷脸色大变,在她身旁道:“娘娘,娘娘您总算醒了,出事了,陛下他,他殡天了!”   高皇后以为自己犹在梦中,“你说什么?”   文嬷嬷声泪俱下,“皇上他驾崩了!”   高皇后猛然坐起,却觉天旋地转,被文嬷嬷一把扶住,高皇后嘴角颤抖着道:“皇上怎会驾崩!”   文嬷嬷道:“方才李总管派人来传旨,说皇上他服食了红丸,临幸许美人时突然就……”   高皇后顾不得悲痛,她此刻想到最紧要的事,“快,快让人传睿王进宫,让祁英带兵封锁宫禁!”   文嬷嬷慌张着正要安排下去,高皇后又叫住她,“慢着!这消息能传到我这里,定然也传到了李思归那里……”   高皇后话还没说话,便听门外侍卫禀报,“启禀娘娘,太子殿下要您前去陛下寝宫议事!”   高皇后颓丧地坐在榻上,“来不及了……”   高皇后披着外衫便急急往皇帝寝宫走,只见皇帝寝宫外已经被禁卫围住,宫人跪了一地,高皇后走到里面,才发现自己迟了,李思归,郑贤妃,还有满屋子的太医,她顾不得这些,奔到床前,只见皇帝面色灰暗,眼睛大睁着,她颤抖着伸出手去,置于他鼻旁,却连一丝气息都没了,她这才不得不相信,皇帝真的驾崩了。   她跪在皇帝床旁,痛哭出声,“陛下啊!”   李思归声音低沉,“皇后娘娘节哀,且保重自身。”   高皇后转身指着他,“是你,是你们害死了陛下!”   李思归身旁之人道:“皇后娘娘慎言,太子殿下绝无谋害陛下之理。太医院若有的太医皆已经看过,陛下乃是,乃是服食了红丸,血不归经……”   高皇后跪坐在地上,“那贱婢呢!”   “太子殿下已经命禁卫将许美人关押在偏殿。”   不一会儿,禁卫进来禀报,“睿王,三皇子殿下还有十几位大臣皆已经在殿外候着。”   高皇后被人扶着站起,她明白自己这一次已经失了先机,李思归赢了。   皇帝死的突然,又未曾留下遗诏,由太子继位理所应当。   至于皇帝的死因,李思归派人彻查,但皇帝死于马上风却是不争的事实,而那红丸亦是由皇帝自己命人呈上来的,与许美人无关,但许美人终究还是免不了殉葬的结局。   而后函阳真人不知所踪,高皇后有心派人追查定罪,但却始终找不到他的下落,更何况这人乃是高太师举荐,高皇后只能作罢,却是后话。   天色渐亮,第二日早朝,皇帝驾崩的消息惊动满朝文武,而国不可一日无主,李思归殿前登基,登基大典择日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朋友们留言啊,爱你们,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18章 分别   皇帝驾崩,满城缟素,京城长街上原本的热闹之景不复存在。   将军府里,崔氏拿着账册盘算着这个月府中支出,嘉禾从门外端了茶走了进来,只听崔氏碎碎念道:“这个月府上用冰的份额还是睿王府多给了一些,这八月的天如此燥热难捱,也不知道你舅父在宫中为大行皇帝守丧怎么熬的过来?”   嘉禾将茶盏放到崔氏身旁,侧身坐在崔氏一旁的椅子上,“宫中的人应该会妥善安排,舅母不必担心。”   崔氏饮了一口凉茶,复又将手中茶盏放下,“如今这世道我是看不懂了,当初睿王还有二皇子他们斗的如此之凶,我即便不怎么出府都有所耳闻,谁能想到孤立无援的恒安王最后会当上皇帝呢!”   孤立无援吗?倒也未必。嘉禾心中默默道。   崔氏叹了一口气,“看样子,睿王殿下是真的无缘皇位了。你舅父出门前还嘱咐,说不管何人传旨让我们前去,都不要轻易离府,一切都等他回来再说。如今朝事不稳,谁都有可能拿将军府做诱饵。”   嘉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还是崔氏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舅母刚刚在说什么?”   崔氏以为她是因为睿王的事有些失落,劝道:“睿王虽说做不成皇帝,但做个王爷也没什么不好的,女儿家嫁的是夫君,又不是那什么劳什子皇位,只要他一心待你,这一世的荣华就算睿王府给不了你,咱们将军府也是给得起的。”   嘉禾怅然道:“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崔氏也许想不了那么多,可是坐上皇位的李思归,真的会那么轻易地放过李翃吗,而高皇后那里怕也不肯放手吧。只不过自己这些话只能咽在肚子里,说给旁人听也是徒惹烦恼。   崔氏转念一想,“只是我听人说,这恒安王是个病秧子,如今又没个子嗣,就连先皇之前也没听有什么大不了的病就突然驾崩了,也不知道……”崔氏想了想又收住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如今那位已是皇帝了,她这般言语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怕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病秧子?是啊,他明明身有武艺,却可以伪装自己体弱多病,她原以为是他因着皇后的迫害,无奈自保之举,现在看来,他真的是城府太深,可哥哥的仇确实是他帮了自己,嘉禾还是不愿意去揣测他当初帮她的用意。   房中只听崔氏感叹道:“我们寻常人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罢,那些皇室纷争,能躲就躲。”   ———————————   文武百官在大明宫外为皇帝守丧,其余皇子同嫔以上宫妃皆随皇帝在殿内守着。   殿中闷热不堪,殿内放置了数个冰鉴,就连大行皇帝的梓宫里都放了玄冰,可这天气着实不宜停灵太久,李思归已经同高后等人商议,礼数简化,早日将梓宫移往已经建好的帝王陵寝之中。   太监李总管走到李思归身边道:“陛下,钦天监已经拟定了日期,还请陛下过目。”   李思归接过卷轴,看了一眼,要李总管递到高后面前,“母后可看看,若是没什么不妥,一切都按规矩进行吧。”   高后被李翃扶起,“不必看了,陛下自己做主吧。翃儿,母后头晕的厉害,扶母后回宫。”   李翃默不作声扶着高后便走,丝毫不将李思归放在眼中,郑太妃母子对视一眼,李思归在他二人身后道:“既然母后说一切由朕做主,那朕便不得不通知母后,朕已经着人去永正寺将庶人李弈带来,毕竟是大行皇帝的血脉,不论如何,我夏朝最重孝道,为父守丧理所应当。母后说对吗?”   “你!”高后咬紧牙关,李弈母子是她一手推下去的,李思归此举分明是故意与她作对。   李翃冷冷道:“皇上倒是有心了。”   李思归根本不理会他, “来人!宣太医即刻去太后宫中候着,母后既是身子不适,还是早些歇着吧,这里还有郑太妃在,在先皇跟前的心意与母后定是相通的。”   高后气结,回到宫里便派人将太医赶了出去,宫人扶她坐下,另有一宫人跪在她脚下为她捏腿,高后正心烦,将人都赶了出去。   李翃坐在一旁,高后想到李思归所作所为,眼圈便有些微红,“他这是要断我们母子的活路!”   李翃骤然丧父,悲痛万分,又连日守丧,整个人已经疲惫不堪,他强撑着力气,“他还不敢这么做。”   高后想到郑太妃母子的丑态便觉恶心,“她们知道在我手中落不得好下场,便带着她的母族中人投诚一般向李思归示好。郑氏那贱人的侄子便守护宫闱,当日我本打算让祁英带领手下的人将皇宫围住,杀了李思归和郑氏母子,到时候这皇位只能有你来坐,可还是晚了一步。”   李翃不赞成道:“母后此举太过冒险,即便成功也会遭人诟病。”   “若能成功,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翃想到那些传言,问道:“难道他们说的父皇的死,果真那般……”他说不下去。   高后道:“你父皇薄我们母子,翃儿,我们只有靠自己了。至于那些事,母后虽然没有证据,但李思归能这么快便登上皇位,要说他没有在背地里做什么,怕是连鬼都不信。偏偏这人在外人眼里一向远离朝廷纷争结党,函阳那道人逃遁,下落不明,即便想寻他的错处都寻不到。”   而后先皇下葬,李思归正式登位,登基大典上,他一身玄色冕服,站在高台上,阶下王公大臣三拜九叩,透过冕旒,他依稀能看到这些人脸上的神情,不管是真的臣服,还是假意逢迎,他都已经站在至高的位置,从今往后,这天地便要换了新颜。   只是新皇登基,却并未一同册封皇后行礼,当初李思归为太子时,便未曾来得及为册封太子妃行典礼,如今又这般,多少让人有些猜疑,不少人也起了心思,想将自家女儿送入宫,但皇帝对此仿佛并无兴趣。   大明宫里,李思归站在空荡荡的宫殿内,一步步迈上台阶,他修长的手抚着龙椅的金丝纹路,御极天下,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下流淌着多少人的血,李思归无声道:父皇,你所失去的一切,我都已经帮你夺了回来。而我想要的,我也要得到。   嘉禾再见到李翃时已经一月之后,李翃的脸上曾经的飞扬神色皆消散不见,倒是多了几分沉稳。   李翃张开手臂将她抱在怀里,嗅着她发间馨香,久久不肯松开,“我好想你。”   嘉禾抱着他,也觉察出他瘦了不少,“这些日子,我不能陪着你一起经历那些艰难困苦,一定很难熬吧。”   李翃面有愧色,“是我对不起你,许诺给你的大婚只能延期了。我为父皇守孝一年,便要耽误你一年。”   嘉禾仰起头,浅浅一笑,“只是一年而已,我也刚过二八芳华,还等得起。”   李翃吻在她的额头上,“一年之后,我一定会来娶你。”   嘉禾安心的靠在他胸膛上,此时的他们以为人生漫长,很多事还来得及,而那些失去了的,还有彼此的陪伴来慰藉。此时的他们还不知晓前路几多风雨,还不晓得何为世事无常。   半月之后,边关传来战报,柔然屡次滋事,李思归命崔赟、祁英率军镇守,李翃主动请缨前去,李思归亦允诺。   高后不解李翃为何这么做,李翃道:“母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可能永远都在您的庇护之下躲避风雨,男儿本就应该建功立业。”   高后含泪道:“好,我的翃儿长大了。”   李翃顿了顿,又道:“母后,我此行也许几月都无法归来,您在宫中无人敢随意为难,唯有嘉禾我实在放心不下,崔将军不在府中,希望母后能帮我多多照料。”   “你放心,她既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理应护着。”   ——————————   似乎又要下雨,房中闷热,嘉禾午睡方醒,将窗推开,瞧见窗外那人时惊怔住,李翃立在廊下,倏地转过身来,彼此眼中皆有惊喜之色,李翃走近,他二人隔窗相望,“听府中丫鬟说,你还在午睡,我便没有吵醒你。”   嘉禾顺了顺垂到身侧长发,有些羞窘,“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李翃笑了笑,“一盏茶的功夫。”   鑫儿走了过来,“小姐莫要相信睿王殿下说的,奴婢可以作证,睿王殿下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李翃还是把来意说出口,“边关不宁,我已经向皇上请旨,随崔将军一道前往边关镇守。这次来,是要向你告别。”   嘉禾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她鼻间有些酸楚,“多久?”   李翃不忍心看她哀伤的模样,“少则数月,多则一年。”   嘉禾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自己也没有想要去阻拦,这人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可她依旧不舍。“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明日……”   这么快,嘉禾眼中的泪打转,她将窗户关上,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落泪的模样。   李翃抬起手搁在窗户前,却终究没有叩下去,“我已经让母后在我走了之后接你进宫,有云翎陪着你,我也放心了。”   嘉禾泪如雨下,李翃的脚步声渐渐离开,越来越远,嘉禾还是追了出去,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受伤,我会在京城等你回来。”   李翃转过身来,看见她脸上的泪,心中止不住地抽痛,他低头将她唇旁的泪吻去,“有祁英在我身边,你放心,等我回来,我们便成婚,再不分开。”   李翃走了,和舅父一同率军离开了京城,嘉禾觉得心中似乎空了一块,她立在房中,脑中不断想起的便是和李翃的相识相知相恋,鑫儿的话打断了她的回忆,“小姐,太后派人来接您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下一章就快写到楔子那里了。 第19章 布局   不过数十日,嘉禾又来到这宫中,可她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所有人都在揣测新皇的态度。这“母子”二人的争斗嘉禾以为自己不会参与到这其中,可刚过三日,便有太监来传旨,请高太后移居仁寿宫。   由皇后变为太后,移居也是合规矩的事,此举本是没什么不妥,只不过这事若是往深了猜测,高氏为皇后时所居的宫殿正是李思归生母静贤皇后住过的,细想想倒有了些扫地出门的意思。   嘉禾本就同云翎住在一处,云翎又在高太后名下,她以为自己也会跟着去仁寿宫,却不曾想李思归竟然为云翎另辟了一处宫殿,清兰殿。   嘉禾看着这清兰殿里的陈设,看上去十分华贵,就算李思归是怕旁人说他苛待自己妹妹,但这样独特的恩宠也是有些刻意了。   云翎倒有些不痛快,“皇兄又何必将我和母后分开,这皇位兄长得了,统理六宫的权力又交到了皇后的手中,母后如今什么也没落下,睿王兄又被他派去镇守边界。”   这皇宫里可比寻常人家更忌讳隔墙有耳,嘉禾正要劝她收声,一直照料她的嬷嬷连忙劝道:“我的小祖宗,可不能这样妄议陛下啊!皇上如今待您好,总比为难我们要好的多。不过这统理六宫的权力虽说是在皇后手中,实际却是眉姑姑管着。”   嘉禾有些好奇,“眉姑姑又是谁?”   嬷嬷道:“以前是宫中女官,曾在静贤皇后的宫中当差,后来先皇继位之后,高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那时候管理后宫,虽不喜她,但她祖上世代都有人为宫中女官,皇后也不能随意动她,便让她在宫中尚衣局做事。如今她在皇后宫中做事,怕也是陛下的意思。”   这么复杂?自从苏荷当了皇后,她倒是还没有在宫中见过她。   云翎颇为烦躁,“可皇兄这么做,别人只会把我当成忘恩负义之人。”   嘉禾看了看周围,索性也没有太多外人,便道:“那些人的眼光,若要全然顾忌,总是顾忌不过来的。他既能坐上皇位,便不会是目光短浅之人,不管怎样,都不可能明着苛待太后。”   云翎便安心在这清兰殿住了下来,嘉禾居于偏殿,除了每日要随云翎去往仁寿宫给高太后请安之外,高太后又给嘉禾安排了新的差事,帮她抄录佛经,许是为了磨砺她的性子,让她在这宫中沉得住气。   可这一笔一划的写下来,嘉禾手都快酸了,云翎坐在她对面,百无聊赖,“如今睿王兄不在,我想出宫玩玩都没了去处,还好有你陪着我。”   嘉禾轻声道:“我来了宫里几日,也觉得快闷出病来了,又不敢去太后那里请旨说要回去。”   云翎一把扑过来,搂着她的胳膊道:“不行不行,你可不能走,本公主的命令你也不能违背。”   嘉禾手中的笔一歪,连忙按住她,“我刚抄好的一张,又被你弄花了。”   云翎拉起她,“陪我出去走走。”   反正是写不下去了,嘉禾索性将笔一丢,“走吧。”   云翎活泼好动,嘉禾好好走着路,她非要和她闹作一团,只听御花园花枝后,有人嘲讽道:“果然是从小没人管教的,皇宫禁地如此不守规矩。”   嘉禾笑容一敛,云翎气急指着她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嘉禾怕她二人冲突,连忙拉住云翎,玉翎公主从花枝后走出,身后跟着几名宫婢,她讶异道:“原来是云翎姐姐啊,是妹妹的错,我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奴婢在这里嬉闹!”   “你莫要装成这样,我知道你是在故意骂我!有本事你就承认!”   玉翎公主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妹妹怎么会骂你呢。妹妹怎敢,您先前是皇后嫡女,身份尊贵,如今皇上是您亲生兄长,还住着那么好的地方,妹妹听说你那宫殿比太后娘娘的宫殿还要好。不过妹妹也知道,如今睿王殿下和太后哪里比得上皇上这个大靠山,情有可原。”   嘉禾扶额,无比怀念起将军府里的悠闲时光,舅父只有舅母一位夫人,少了妻妾争斗,更是没有这些姐妹斗嘴,阴阳怪气。   云翎嘴笨,气红了脸,“你……你胡说,我何曾为了新的荣华富贵抛弃母后!”   嘉禾真的很想帮腔,既然玉翎公主想拿李思归来气她,何不顺势用皇帝亲妹妹这个名头压下她。只不过她的身份如今是李翃的未婚妻,自然不能替她说这些话。   这时突然有人过来,是云翎宫中嬷嬷,笑着行礼道:“公主殿下,可找到您了,陛下又赏赐了东西过来,您还是回宫去吧,也好谢恩哪!”   正是时候,嘉禾碰了碰云翎的胳膊,假作不经意,道:“公主还是莫要被一些闲事绊住,陛下赏赐,谢恩才是合规矩的事。”   云翎突然明白过来,看着玉翎公主道:“是啊,皇帝哥哥待我好,还是玉翎妹妹看的远,他要是知道有人故意欺负我,不知道会不会帮我出口气啊!”   玉翎公主吃瘪,看着她们二人趾高气扬的离去。“她怎么就那么好运,明明样样不如本公主,却永远占上风。”   玉翎公主身边宫人道:“皇上也许就是做做样子,毕竟两人并不在一处长大,云翎公主之前又和睿王走得近,要说有多深厚的情谊,奴婢都不信。”   玉翎公主不甘心道:“即便只是表面文章,她不还是得到的比本宫多。以往我嘲笑她不是父皇所出,鸠占鹊巢,如今人家成了真凤凰了。”   她口中的真凤凰回到宫里,看着那些赏赐也有些傻了眼,云翎将箱子一个个打开,“吃的穿的用的都给了,倒真是比我在母后那里时还要好。难道皇兄他真的待我不薄?”   嘉禾看着放置在桌边的古琴,她的手触上去,发出“铮”的一声,云翎看了过来,“咦,怎么还有古琴?可我不通音律,送这些来做什么?”   嘉禾笑了笑,抚摸着琴身,“这古琴倒是不错,公主若是想听什么曲子,我可以弹给公主听。”   云翎摇了摇头,“我对这些丝竹管弦最没兴趣了。”   嬷嬷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居然还有些话本子,云翎凑过来看,“这个不错,我们晚上可以解闷了。”   那小太监道:“这是皇上派过来的厨娘,安排在清兰殿,擅做些宫外的点心。”   云翎捧着手中话本子,听闻此言,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都会做些什么?”   那厨娘笑着道:“回公主,您想吃什么奴婢都会做,不过奴婢最擅长的是做桂花糕,七巧点心,青梅羹。”   嘉禾脸上笑容滞住,竟会那么巧?   清兰殿里一个小宫女道:“这几个名字熟悉,奴婢虽然没吃过,倒是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那小宫女想了想,突然道:“记得了,好像是睿王殿下派人吩咐奴婢的,叮嘱了奴婢嘉禾姑娘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里面好像就有这几样。”   云翎若有所思,嘉禾道:“这几样糕点在宫外的庆云斋十分有名,做法和宫中不同,京城里不少人都去买,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那厨娘但笑不语,云翎派人赏赐了几人,便把东西都收下了。   云翎一向没什么心机,方才那事又抛在了脑后。只不过嘉禾却不得不多想,这会是巧合吗?难道李思归对她真的有些别的心思?   偏殿里,嘉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想起的都是李思归,仿佛她们每一次相遇都会发生一些事。第一次见面,她就不小心扑到了他的怀里,再后来他们两个人在树后躲避高风,马车中独处时李思归看她的眼神,嘉禾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难道他真的对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嘉禾从枕头下拿出那个香囊,从前她只想着把这个丢了,到后来却发现自己嗅着这杜衡的香气睡得十分踏实,便一直携带着。她如今只能盼望是自己想多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含章殿里,李思归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宫人通传道:“禀陛下,魏延魏统领求见。”   李思归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自从李思归登位之后,便封魏延为禁卫军统领,守卫宫闱。魏延叩首道:“陛下,宫中一切无恙。”   李思归将手中朱笔搁在笔架上,“让你去办的事,做好了吗?”   魏延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已经安排妥当,过不了多少时日,就会……”   李思归道:“手中有些兵权,再加上旁人煽风点火,只怕他心念再稳,也按捺不住了。”   魏延问道:“那萧姑娘那里?”   李思归眉梢微动,剑眉下一双眼眸却平静无波,“不着急。”   魏延拱手道:“陛下早些休息,臣告退。”   李思归伸开手,慢慢虚拢住,一切想要的都在他掌握之中,空荡的大殿里无人听得到那一声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计算有误,恐怕下一章才到楔子。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哦,我会努力更新的。 第20章 贵妃   嘉禾担心数日, 可李思归那里却并没有什么动静,甚至有一次在御花园中遇见,李思归一身玄色常服, 只问了云翎近来可有什么不满意, 云翎与他不亲厚, 回答问题也一板一眼, 李思归却没什么不满,更甚至都不曾向她看一眼,嘉禾觉得或许自己是想多了。   一月过去, 李翃那里却全无消息, 她听云翎说起边关的恶战已经平息,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至少李翃那里是安全的。   自黄昏便酝酿要来的大雨, 终于在即将入寝时倾盆而来,中间夹杂着电闪雷鸣。   嘉禾站在窗前,狂风卷挟而来, 她身后的青丝被吹的飞舞, 嘉禾抬起纤细的手臂遮在眼前,宫人连忙将窗户合上。   嘉禾缓缓道:“这雨大抵是不会停了。”话音刚落,云翎扯着衣裙从寝殿小跑而来,后面还紧跟着几位宫人, “嘉禾嘉禾, 我害怕, 我今晚要和你一起住。”   嘉禾只得安慰道:“公主莫要担忧, 暴雨惊雷而已, 又不是山崩地裂了。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云翎道:“嬷嬷说, 我出生在雨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每次下雨我都害怕。”   嘉禾只能安慰地笑笑,云翎偎在床头喝着熬好的安神汤,嘉禾刚坐到铜镜前,宫人正要帮其摘掉头上珠翠,却有人来传旨道:“皇后娘娘口谕,请嘉禾姑娘去启云宫一趟,娘娘找姑娘有要事。”   云翎从床上下来,“这么晚了,皇后怎么突然召嘉禾过去,你莫不是听差了?”   正在这时,眉姑姑自一众宫人后走出,笑着行礼道:“公主殿下安好,嘉禾姑娘这就随奴婢过去吧。”   眉姑姑是宫中老人,如今在皇后宫中当差,即便是公主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   云翎握着嘉禾的手,安抚道:“有眉姑姑在,应该没有什么事。”   嘉禾笑了笑,“公主快些睡下吧,我去去就回。”   嘉禾一路跟随,心中却有些不安,风雨卷袭着衣裳步履艰难,嘉禾被宫人扶着,竟未曾留意周遭的事物,直到到了一所宫殿,眉姑姑笑着道:“嘉禾姑娘一人进去便可,奴婢等人便守在门外。”   只许她一人进去?嘉禾盯着眉姑姑看,可宫中的人早就已经修炼成了人精,如何能看出有何处不妥。可她与皇后苏荷平素并无往来,深夜来找她究竟有何事?嘉禾思绪万千,可她毕竟是崔将军的甥女,睿王未过门的王妃,即便是皇后,也不敢随意动她。   嘉禾迟疑着走进去,方一进去,突然听见殿门从外面关上的声音。   嘉禾回头去看,大门已经紧闭,而殿中空无一人,不好的念头在她心中闪过,快走几步,试图将门拉开,门却丝毫不动。   她的后背抵在门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宫殿里的摆设,似乎与别处不同,这是一处寝殿,殿内灯光昏暗,纱幔自顶端垂下,幽静又空旷。   脚步声自帷幔后传来,嘉禾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帷幔后走出的人,男人眉眼处透着清冷,薄唇紧抿,玄色锦袍上的龙纹刺绣映入她眼底。   还会是谁,如今当朝的皇帝李思归。   身为一个帝王,却假传旨意,骗她入局,这其中皇后又是否知晓呢,是帮着他一起隐瞒还是?可这却又有什么差别,如今自己已是入了毂中。   嘉禾心中唯一一个念头便是逃,可是往哪里逃,这皇宫都是他一人的。嘉禾一步步后退,李思归却并未跟上来。只是眼神幽深,一直盯着她,仿佛她已经是掉入陷阱中的猎物,她仍有挣扎的余地,可并不会改变结果,而他,并不急于一时。   嘉禾语声微颤,“听闻皇后召见,想必是嘉禾走错了路,还望陛下恕罪,容嘉禾离开。”   李思归脸上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可你的心里并不是这样想的,又何必在朕的面前装傻呢!”   “嘉禾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李思归也不多绕圈子,命令道:“过来。”   嘉禾又往后退了退,衣袖之下,双手握拳,指甲已陷入肉中,有血丝溢出。   李思归负手而立,“睿王李翃意图谋反,你不妨猜一猜你的舅舅会如何选择?”   “怎会?”   李思归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往地上一掷,“李翃的字迹,你不会不认得吧?”   嘉禾看着地上的信,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弯下腰将那封信捡起,听李思归继续道:“他写信给幽州节度使,试图勾结幽州将领,一起反叛。”   嘉禾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明明已经无可反驳,却还是强撑着道:“不,这定是有什么误会。”可她记得,幽州节度使和李思归之间好像有什么特殊的往来,而那人似乎对李思归有愧。   而他却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误会?”   “是,我相信他不会轻易谋反!”   “你相信他不过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曾真正了解他,他是男人,朕知道他心中想要什么。何况,若是他身边亲近的人相劝……”   嘉禾道:“睿王的书信这么快便被皇上截获,想必睿王的身边定有皇上的眼线吧!”   李思归吐出两个字,“祁英!”   嘉禾身体一颓,竟然是他,一直在李翃身边的人,他最为信任的人。嘉禾认命一般看向李思归,“那陛下找我前来,难道是为了留我做人质,让我舅舅不敢轻举妄动吗?”   李思归看着她的眼神慢慢有些变了,变得更加肆无忌惮,道:“若是还有一种呢?”   嘉禾与他对视,目光不再躲避,“哪一种?”   “留在我的身边!”   嘉禾失声道:“陛下难道忘了,我是睿王未过门的妻子吗?君夺臣妻,是失德之举!”   李思归听到这个称呼,不屑地嗤笑一声,“普天之下,没有什么是朕不能拥有的!失德又如何,史书工笔如何书写,朕一点也不在乎!”   嘉禾眼角含泪,神色凄婉,“你怎能如此?”   主宰生死的皇帝一步步逼近,俯身在她耳畔道:“他的生死,只在你的一念之间!”   嘉禾抬头看着他,两人之间靠的极近,将身上的香囊解下,放在李思归面前,“在陛下尚为恒安王之时,嘉禾曾视陛下为兄长。”   李思归将香囊接过,凑到鼻间嗅着香囊中似有若无的杜衡香气,与他身上的杜衡香气融为一体,“可朕从不曾把你当做自己的妹妹。”   李思归伸出手去,触碰在她眼角的肌肤上,似要帮她拭去眼角的泪,嘉禾头猛的转过去,避开他的触碰,李思归的手落在她脸颊上,轻轻抚着,感受她在自己手下轻颤,见她又要逃离,一只手臂从她身后绕过,将她的腰身紧紧箍住。   李思归低下头,吻在她的唇上,“从你当初扑到我怀里时,我便想这么做了。”   嘉禾努力挣开,李思归也不阻拦,任她脱身,“若你不愿,朕便会立刻派人将你送回去。”口气倏地一转,冷冷道:“只是,朕不动你,那就只能动你心中念着的人了。”   李思归说完看了嘉禾一眼便转过身去,而后宫殿的大门便打开了,可她呢,只要转身就能离开,似乎真的如同他所说,没有任何人阻拦。   可终究嘉禾还是回过头来,眼泪从颊边流下,她艰难地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清兰殿,云翎在房中踱步,自言自语道:“嘉禾怎么还不回来?”   嬷嬷道:“照理说皇后若是见嘉禾姑娘,不应该留这么久啊!要不奴婢派人去问问?”   云翎点了点头,谁知嬷嬷刚出门便被门外的侍卫拦住,云翎快步走了过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几名侍卫拱手道:“公主恕罪,如今夜已深了,公主还是莫要外出。”   云翎觉出不对,“你们把本宫拦住,究竟是想对嘉禾做什么!本宫奉劝你们,莫要伤害于她,否则本宫还有睿王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可那侍卫面无惧色,似乎根本就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这一夜无论云翎怎么闹,那些人都坚决不放她出去。   直到天色大亮,那些人突然散去,云翎熬了一夜,不顾疲劳连忙带人去皇后所居的启云宫。   皇后刚刚起身,正坐在铜镜前梳头,听了宫人来报,有些疑惑,“她一大早来本宫这里做什么?”   苏荷刚说完,便听见宫婢焦急阻拦道:“公主,公主您不能进去……”   云翎指着那帮宫人道:“谁敢阻拦,本公主就让她好看!今日本公主就藐视宫规了,你们昨夜带走嘉禾,到底把她怎么了!”   苏荷被宫人扶着走了出去,外人眼里她一向和善,此刻却冷了脸道:“公主这是做什么!”   云翎也不与她啰嗦,“昨夜,你宫中的眉姑姑去我宫里传旨让嘉禾过去,说是你这个皇后深夜要召见她,如今她一夜未归,你说我为何来向你讨人!”   苏荷心头一惊,她看向身旁宫人,那宫人道:“眉姑姑昨夜也未回来。”   眉姑姑是谁的人,苏荷比谁都清楚。这件事的原委,她心头已猜出七七八八,可她却还是不敢笃定,只能先敷衍了云翎道:“这事我确实不知,不过公主或许可以回去看看,说不定嘉禾姑娘已经回去了。”   云翎大怒,“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这样的假话我也会相信。今日你若是不肯交出来人,我便要闹到皇兄那里去!”   苏荷见左右兜不住,倒不如直说了,“公主莫要这般咄咄逼人,本宫从不曾派人去接嘉禾姑娘。公主若说是眉姑姑传旨,倒是可以去问问她,至于说要到陛下那里去讨公道,公主也可自便。”   云翎就这样被人拉着回了清兰殿,“我去找母后,嘉禾下落不明,我怎么坐得住。”   她刚出门便被来人拦住,眉姑姑笑道:“公主不必找了,嘉禾姑娘无碍。来人,去把嘉禾姑娘的东西收拾一下。”   云翎质问道:“她在哪里?”见眉姑姑不说话,又道:“她是本公主请来的客人,你们要带着她的东西去哪儿?”   眉姑姑微微一笑,“公主别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嘉禾姑娘不会再回这里住了,皇上已经为她选了新的住所。如今,她已是皇上身边的皇贵妃,赐封的圣旨不多时便会晓谕六宫。”   云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嗯,把楔子接上了。男主非善类,可能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好人,这篇文想写一个不同的故事,也不是虐文吧。我努力填坑,下一篇文,《花杀》,喜欢的收藏吧,女主佞臣vs反派男主 第21章 孽缘   眉姑姑知道她已经听懂了, 云翎脸上的错愕还没有散去,便要冲出宫门,“我要去找她!”   眉姑姑伸出手臂挡住她去路, “如今新殿还未修整好, 贵妃娘娘现下歇在含章殿, 那里可是陛下的寝殿, 公主即使去了,恐怕也见不到人。”   云翎气红了眼,“嘉禾是睿王兄未过门的妻子, 皇兄他怎么能占为己有!”   眉姑姑正色道:“公主慎言, 陛下可不是您能随便非议的,即便您是陛下的妹妹, 什么话该说, 什么话不该说您也要掂量掂量!”   嬷嬷见情形不对,连忙拉住云翎,云翎指着眉姑姑道:“好, 你不让我去见嘉禾, 那我去见太后总可以吧!”   眉姑姑体贴地为她让出了道,看着一众人追出去,对身边宫人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我们走!”   仁寿宫,高太后听云翎说完, 脸色骤变, 拍案怒声道:“简直欺人太甚!”   云翎拉住高太后的胳膊, “母后, 我们还是赶紧去把嘉禾接回来, 不然怕是来不及了。”   高太后斥道:“糊涂!她被立为贵妃之事,已经阖宫皆知, 此事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更何况,她在李思归寝宫一整夜,即使她清白还在,我也不允许这样的女子做翃儿的妻子,做我的儿媳!”   云翎摇头,“可嘉禾是被骗去的,我宫里的人都可以作证,她们拿皇后的名头骗她前去,她是无辜的。而且睿王兄深爱嘉禾,若是被他知道了,他怎么受得了!”   高太后也惟有在听到李翃的名字时才有些动容,她默了一瞬,“翃儿哪儿都好,只有一样比不过李思归,那就是不如他心狠,若是这夺妻之恨能让他的心变得冷硬起来,这也算是她如今唯一的用处了。”   云翎在高太后膝下长大,对她一向敬爱有佳,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母后竟然会说出这么狠心的话,“母后,儿臣求您,嘉禾也是爱着睿王兄的,这关乎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   高太后已经失了耐心,“你莫要再说了,哀家心中自有主意。她是翃儿未婚妻之时,哀家自然会护着她,可如今她是李思归的女人,与我们有何干系!”   云翎脸上流下泪来,也不顾及礼仪,夺门而去。   云翎走后,高太后变了脸色,对文嬷嬷道:“马上请太师入宫,李思归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哀家便让他尝到苦果!”   文嬷嬷道:“太后是打算?”   “皇帝言行有失,百官弹劾!”   可高太后这话音刚刚落下,宫人便在门外通传道:“启禀太后,宫中眉姑姑求见。”   高太后皱眉,“她来做什么?让她进来吧!”   眉姑姑走了进来,恭敬向高太后行礼道:“参加太后。”   高太后一向看她不顺眼,不单是因为她曾在静贤皇后宫中当差,另有一桩旧事一直是高太后的心结。当年静贤皇后为太子妃时,她为齐王妃,而当时的皇后因为她在府中惩罚齐王通房之事,命她进宫,罚她跪在宫门口,丢尽颜面,而那个监掌之人,正是林如眉。   高太后冷声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眉姑姑不卑不亢,“我来是有要事要专门同太后讲,还希望太后摒退左右。”   文嬷嬷见她这般嚣张,替主子出声道:“太后面前,竟敢称“我”,即便你是这宫中女官,在太后面前依旧是奴婢,岂能如此不顾尊卑!”   眉姑姑笑了笑,“莫要动怒,只顾着拿规矩说事,难道就不想听听我来的目的。既然太后无意让人出去,那好,我便直言了,陛下命我来送的是睿王谋反的证据!”说罢,便从袖口掏出一封信函。   高太后脸色一变,命其余人退下,文嬷嬷已经将东西拿了过来,只听眉姑姑道:“太后您慢慢看,作为睿王的母后,这上面的字迹您应该是认得的。陛下说了,这只是拓本,只是若有人想拿一些不必要的事让陛下烦心,陛下不介意拿出这书信原件让满朝文武好好过目一番。”   高太后怒火中烧,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眉姑姑见目的达到,“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等殿门关上,高太后将手中信件撕的粉碎,“竖子!贱人!一个个都来欺侮哀家!”   文嬷嬷想劝又不敢上前,只能低声道:“太傅那里?”   高太后突然泄了气,“他竟然将一切都算准了,拿翃儿的事与我做交易,我若真的找人弹劾他,翃儿那里又当如何!”到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我是真的小瞧了他。”   文嬷嬷突然想起一人,“那皇后那里,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   高太后只觉头痛欲裂,“难道你还没有明白,苏氏那贱人早就背叛本宫,投诚李思归了。几次三番,她都不过是与哀家虚与委蛇罢了!”   文嬷嬷道:“如果是这样,她一个庶女却在皇后的位置上,嘉禾姑……萧氏出身高于她,皇上又不惜一切手段把萧氏弄到手,她皇后的位置必然岌岌可危,太后何不顺势利用一下?”   高太后良久没有回答,陷入沉思。   含章殿,嘉禾躺在榻上一直未醒,朦胧间她只感觉到遍身如火烧,似乎有人将她扶起,靠在一个宽阔的胸膛上,苦涩的药汁喂到她的嘴里,她本能地抗拒,喝进去的一些也全都吐了出来。   那人毫不在意地给她擦拭,他似乎在跟旁边的人说什么,胸膛起伏带着怒气,而后有人为她换了衣服,冰凉的手指执着湿热的绢帕不断擦拭她的额头,脖颈,手心。   嘉禾只觉眼皮沉重,如何也睁不开,她只想起昨夜,她抓住李思归的衣袖,“放过他,求你……”   李思归道:“你拿什么来求我?”   她心底嘲讽一笑,早在她过来时,他不是早就算好了一切,她一无所有,唯有自己,而他想要的不就是这个。   在他的注视下,她的手解开了身前系带,衣衫一件件落地,可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却并无欲念,他将外袍脱下,披在她的身上,而后伸出手将她的手攥在手心,引着她一步步走向寝殿。   李思归将她按在床榻上,自己躺在榻上另一侧,他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合上了眼睛,而似乎觉察到她在看自己,他闭着眼睛道:“你若是想做些别的,也未尝不可。”   这一夜,她心绪不宁,一直睁着眼睛,无声的僵持着,也许是来时冷风夹雨,受了风寒,不知何时身上起了热。   她身上衣衫被汗湿透,又有人给她换了一身干爽的寝衣,过了半晌她才醒来。   她睁开眼,看着榻前坐着的男人,才恍然觉得,原来昨夜的一切并不是梦,李思归见她醒了,握住她的手,嘉禾下意识便抽了回去,李思归怔了怔,倒也不再勉强,从宫人那里接过一碗清粥,“折腾了这么久,吃点东西。”   嘉禾对他还是有些抗拒,转过头去,李思归将瓷勺执在手里,不紧不慢道:“你若是不肯喝,我便只好亲自喂你了。”   嘉禾转过头来,见宫人听到这句话都低下头去,她看着那些宫人,李思归命人都退下,她气恼地将碗接过来,喝了一口。李思归这才满意,依旧看着她。   嘉禾低头瞧见自己身上衣衫已经换了,想起那个宽阔的胸膛,“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李思归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猜出她心中所想,有意逗她,“你昨夜都已经答应留在我身边,又何必在意是谁换的衣服呢!”   嘉禾将碗塞回他手里,“真的是你。”   “咳咳咳……”,殿中竟然还有人,云姨从屏风后走了过来,“这里还有个老人家在,你们两个人说些话的时候,记得顾虑一下。”   李思归也不再瞒她,“是宫人换的,你可以放心了。”   嘉禾这才缓了脸色,云姨将手中药方递到李思归手里,却对着嘉禾道:“你受了风寒起热,又不肯喝药,只能用温水擦拭退热。这位皇帝陛下一早便让人接我进宫,如今你也醒了,这汤药喝上两日,病症便可消除了。”   虽然云姨站在李思归那边的人,可毕竟曾经救过她,她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多谢云姨。”   云姨轻笑,“你好好的便好。”   这时宫人突然来通报,“陛下,曹大人求见。”   李思归对嘉禾道:“我还有事,这粥快凉了,我让宫人再去换一碗,你要记得喝了。云姨,你先留下陪她说说话。”   李思归走出内室,云姨看着嘉禾靠坐在床上的模样有些凄苦,不免劝道:“从他第一次将你带到我那里,我就看出他对你十分上心。他虽有王妃,不过不提也罢。他既对你动情,必然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你留在身边。他不是多情之人,还有些无情,一旦动心,待你必然也是极好的,可后来我却无意中知道,你竟然是睿王的未婚妻,我便知道他要选择的路有多艰难,但他是李思归,想做的不择手段也会做到,这对你而言,是缘也是劫。”   嘉禾嘲讽一笑,缘?怕是孽缘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李思归计划成功,但两人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男主行事风格有些趋近反派,是由于他成长的环境影响的,只是想尝试写不一样的故事。《花杀》求收藏,男主真反派。 第22章 相处   含章殿前殿, 李思归同曹佑良道:“明日早朝,朕便会封你为相,到时候与高党的抗衡便落到卿的肩上了。”   曹佑良是李思归一手提拔上来的, 为人刚正不阿, 李思归对他颇为信任, 更重要的是, 他对高太师有着深仇大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仇恨更能让人倾尽全力的。   李思归又想起一事,“淮阳太守一案疑点颇多, 朕觉得十有八九乃是冤案错案, 这件事由你暗中调查,有了眉目便来禀告朕。”   曹佑良拱手道:“微臣遵旨。”   李思归点了点头, “你先退下吧。”   此间事了, 李思归抬脚往内室走去,云姨已经离开了,嘉禾却还是和他走时一样, 靠坐在榻上, 眼神落在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听见脚步声,她抬起眼眸,怕他又要问询, 便直接道:“粥我已经喝了。”   李思归自然而然地坐在榻边, 伸出手去摸在她的额头上, 嘉禾避无可避, 只能任由他触碰, “好在不烫了。”   嘉禾受不了他的脉脉温情,她和李思归不应该是这样, 可她更担心的是李翃,嘉禾揪住他的衣袖,“睿王那里,你究竟会拿他怎样?”   听到“睿王”二字,李思归眸中冷凝,语气却是尽量平淡,“你若是希望他安好,便在我的面前少提起他的名字。”   嘉禾看着他,问道:“为什么是我……”   这话没头没尾,李思归却道:“这话,我也想问你。我自幼便看尽人间冷暖,从不对人动情,可你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我眼前,我不是圣人,我也有心。”   这样情深义重的回答,让那些倾慕他的女子听了,怕是会感动的落泪,可她,如今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她有怨,却难有情。   嘉禾自嘲地笑笑,“早知道,从在恒安王府遇见你,我便会躲你躲的远远的,那些事情何曾会难倒你,是我多此一举。”   “怕也是迟了,当年在船上时,你就不应该……”   他话未说完,便又收了回去,嘉禾不解,“船上?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何我听不懂?”   李思归有自己的骄傲,有些事在他心底藏了几年,而在别人心里却连湖上的一丝涟漪都不如,他自然不会再提起,“既然你想不起来,那便是不重要的事。你不是想知道我会如何处置李翃吗?答案很简单,你希望我对他如何,我便会如何?”   嘉禾听不懂,“你的心思太深,我猜不出。”   李思归将她拉进怀里,嘉禾惊慌之下,手紧紧揪住他的前襟,李思归的脸逼近,“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对他不会以谋反罪论处,便会说到做到。只是,若是我让他回来,你该如何面对他?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见到他不是更痛苦?还是说,你希望我对他不计前嫌,许他一世荣华富贵,再赐给他一位宜室宜家的王妃,嗯?”   听到王妃二字,嘉禾心头钝痛,她是没有回头之路了,可她还没有那么伟大,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娶别的女人。   李思归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逼迫太过,“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在我身边,有些事情我愿意退让。我也允许你现在心里还想着他,可我希望不要太久。”   嘉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躺下,“我累了,想睡了。”   李思归从她身后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这宫中你可以随意走动,只是须得眉姑姑陪着你,并非我让她监视你的言行,而是这宫中太过复杂,难保不会有人起了歹念。”嘉禾不说话,李思归便继续说道,反正他知道她在听着,“太后和皇后那里,你不必走动,更不必和她们请安。你若想要,这皇后的位置,随时可以给你。”   嘉禾想到苏荷那个女人,她的声音有些闷,道:“她好歹也是跟你一场,和你共患难过,你不必为了我抛弃元配,我担当不起。皇后的位置,我也受不起。”   李思归道:“这世上和我共患难的人多了,难道每一个都要留在身边不成?每个人都有他们该去的地方,我不会亏待他们,但也不会亏待我自己。”   这一两日,嘉禾都养在含章殿,李思归忙完朝中事务,便会过来看她,她若是不肯吃东西,李思归每次都有法子让她把饭吃下去。甚至到了晚间,李思归也如同寻常夫妻一般,过来就寝,两人躺下时虽是楚河汉界,可每到清晨,嘉禾总会发现自己靠在他怀里。   她是真的怕李思归,她怕他算尽人心,到最后连自己也不能逃脱,如今她“身陷囹圄”,也唯有一颗心,是不受他掌控的。   嘉禾的病好了,李思归便要她出去走走,不要每日闷在寝殿里。可她害怕走到哪里,都有人背后议论她,从睿王的未婚妻成了新皇的皇贵妃,她只想逃避。   可李思归却不让她如愿,他命人备好衣服,要宫娥为她梳妆打扮,李思归是知道她的喜好的,一身素锦,纤腰高鬟,钗上的流苏垂至颈畔。宫娥蹲下为她整理裙摆,这么多人侍候,皇帝在一旁等候,在别人眼里,自己倒真有宠冠后宫的贵妃派头。   等宫娥整理完,李思归走上前来,将那夜她还回去的香囊,系在了她腰间佩带上。嘉禾也不反抗,不过一个东西而已,她身上这些有哪一样不是他的,多一样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思归一如既往将她的手握住,两人远远看上去,如同神仙眷侣一般。御花园里,也无甚风景可赏,她只希望不要遇见任何人。   只是真的走出来,嘉禾心中还是舒了一口气,天气微凉,嘉禾的手指更凉,李思归牢牢握住,他们二人就这么走着,谁也不说话,只是越不想看见什么,越会来什么。   苏荷也没曾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思归和萧嘉禾,他们二人一个龙章凤姿,一个倾国倾城,多么般配,她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心中有些苦涩,退无可退,她只能含笑行礼道:“见过陛下。”   李思归只“嗯”了一声,嘉禾觉得难堪,不愿同苏荷行礼,苏荷笑着问道:“听闻贵妃这几日病了,现在看来倒是好多了。”   嘉禾淡淡道:“多谢挂念。”   苏荷知道这里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便道:“臣妾先告退了。”   嘉禾看着苏荷有些落寞的身影,对李思归道:“陛下不觉得自己待人太薄情了吗?”   李思归道:“我倒是希望,你待李翃比我更薄情。”   嘉禾存心挑他的错处,“是陛下自己说不许我提起睿王,怎么陛下自己倒是提起来了?”   李思归失笑,“是我言错,你对我的话倒是记得清楚,希望是每一句都清楚。”   边关的风沙漫天,却有人站在帐外,任由风沙在脸上划出细小的伤口。   李翃心如死灰,“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   祁英一身铁甲站在他身后,从他奉命潜在睿王府为细作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一日,“从一开始,静贤皇后收养了几个孩子,本是为了有一日倘若李思归遇到危险,我们可以以假乱真。到后来,你开府之后,她便安排我到你身边。”   李翃不住地笑了起来,“这些年,本王对你的信任又算什么?”   祈英对他算是有愧,可他此生的忠诚都交给了静贤皇后,交给了李思归,他能做的,也就只是告诉李翃,“萧姑娘,已经是陛下的贵妃!”   李翃怔在那里,良久才艰难地转过头来,他眼眸中染上血色,“你说什么?”   “皇上已经下旨,封萧姑娘为皇贵妃,距今已有十日,是我让军中的人都瞒着你,我怕你……”   可祁英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李翃一拳打翻在地,李翃泄愤一般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祁英截住了他的拳头,吐出口中血沫,劝道:“放手吧!你是斗不过李思归的,他和你不一样,他的心是被仇恨的血液浇灌的,他的智谋城府非一般人所能及。”   “你要我如何放手,嘉禾如今被他禁锢在深宫中,母后她们亦是举步维艰,我根本没有后退之路。”   “你是太后争斗的根源,只要你不再去争,太后那边也会偃旗息鼓。至于萧姑娘,她已经是皇贵妃,如今你再怎么做,你们两个人也不会回到过去。”   李翃却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然后呢,我继续做我的富贵王爷,我心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李翃站起身,他身形有些摇晃,“你若是爱过一个人,便知道这世间最痛的,也莫过于被人夺去所爱。”   李翃的话被边关的风吹远,祁英只能听见,“她是爱我的,她还在等着我回去娶她,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不信,我不信,是李思归,这一切都是他,他已经夺走了皇位,为什么他还不肯放手,他是故意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人,不论是谁,他都会这么做……”   祁英看着李翃倒在了地上,连忙奔过去,却见他口中吐出血来,忙唤人来,几人将他抬入帐中。 第23章 绿绮   可边界所发生的一切, 嘉禾丝毫不知,她在寝殿中看着李思归着人送来的一张古琴绿绮,眉姑姑道:“这张古琴是陛下专门派人寻来的, 听闻贵妃娘娘琴技出众, 也唯有这把绿绮与娘娘才堪相配。”   嘉禾仍旧不悲不喜, 含章殿里的宫人都习惯了她安安静静的样子, 李思归走了进来,眉姑姑行礼过后带着众人离去。   李思归道:“这琴不喜欢吗?”   嘉禾看了那琴一眼,“陛下对我的喜好如此了解, 又何必问我。”   “大夏的女子爱琴, 便如同男子爱刀剑一般,我自然要给你最好的。这绿绮得来倒是费了不少功夫。”   嘉禾想起在清兰殿时, 那些明显不是云翎喜好的东西, “你上次让人送给云翎的那些,也是为了我?”   李思归微微笑了笑,“便是那时让你觉察出我的心思吗?”   嘉禾扭过头去, “我又不是傻子, 云翎不擅音律,那琴虽不如这张绿绮,但却也是上好的古琴。”   “总算不是明珠暗投。”   嘉禾见他承认了,原来自己那时候真的没有猜错。   李思归撩起衣摆, 坐在案前, 白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琴身, 手指轻拨, 一曲《凤求凰》从琴弦中溢出。   嘉禾再度听闻这首曲子, 竟有些恍惚,她与李思归初识时, 便是被这琴声吸引,也是这曲《凤求凰》,那时他白衣清冷,整个人透着孤独落寞还有些脆弱,也许便是从那时起她对他就没有设防过。   而现在坐在琴案前的男人,玄衣冷眸,这琴弦更像是他手中的棋盘,他可以自由掌控,天下权力居于他手,翻云覆雨。   李思归看着她道:“这曲子是母后生前最喜欢的,她说是父皇喜好琴棋书画,经常弹了给她听。自从她逝世之后,我便不常弹起。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这曲子,你可喜欢?”   听到他这般直抒胸臆,嘉禾愣了愣,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才道:“你自己喜欢就好。”   李思归注视着她,轻声道:“过来。”   这口气不像是命令,倒像是男女之间的狎昵,嘉禾不动,他便僵持着,嘉禾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走了过去。   李思归牵着她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前,将她的手指放在琴弦上,彼此间挨得太近,李思归说话时便在她耳畔,“弹给我听。”   嘉禾抵抗,“这曲子我不会弹。”   李思归便握着她的手,拨动着琴弦,可一人不配合,这曲子弹出来断断续续,李思归将下巴抵在她颈畔,“那我便做一回师傅,好好教你”。   这哪里还是弹琴,分明是调情,嘉禾羞怒,倏地转过头来,唇却碰在他下巴上,李思归也顿住,微凉的手指扶住她的下巴,吻在她唇角,温热的触感让他沉迷,他的手指沿着她纤细的脖颈下移,嘉禾原本已是愣住,待发觉过来,连忙挣脱。   她拎着裙摆,往内室走去,李思归追了上去,从她身后抱着她,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我也是个男人,面对喜欢的女子无法坐怀不乱,你已经留在我身边,我会等你愿意的那一日。”   做了他的贵妃,那些事也只是迟与早而已,可她仍旧在心底抗拒。她能为了李翃,在那个风雨之夜如壮士断腕一般献祭出去,可到了平静的时候,她却想一推再推,只要他不主动提起,她巴不得装聋作哑就这么一世过下去。   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李思归待她如新婚夫妻那般,一同就寝,一同进食,他在一点一滴的渗透进她的生命里,慢慢拭去李翃的那些痕迹。   无法回答,嘉禾只能答非所问道:“你不是赐我一座新的宫殿吗?我何时搬过去。”只要不是每日朝夕相处,她愿意搬出去。   李思归也不急于一时,顺着她道:“还在修整,你还要在这含章殿住些时日。我并不想将你圈禁在这寝殿里,你若是觉得寂寞,朕可以让云翎过来陪你。”   嘉禾侧身问他,“你既然对我这么好,为何不能对他也仁慈一些?这些日子他究竟好不好,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不奢望和他在一起,可我奢望他活着,祈求他平安康健。”   李思归脸色立刻冷了,“你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别说和他旧梦重圆,就连你想着他朕也不允许。只有你对他越冷淡,朕才可能对他越宽容,你明白吗?”   嘉禾恼他如此蛮横,也早就忘了他皇帝的身份,抬起手来巴掌欲挥过去,却被他拦住,嘉禾同他拉扯起来,身上衣衫凌乱,可她一个柔弱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嘉禾只能认命地收手。李思归气也消了,松开她,又替她仔细整理衣襟,嘉禾又恢复那副冷淡的性子。   皇帝和贵妃如今相敬如冰,是整个含章殿都知道的事,准确的说,是贵妃单方面不再理会皇帝,这几日她一句话不说,李思归几次问她话,她都沉默以对。   到底是李思归让步,有意缓和二人关系,主动道:“你想回将军府看看吗?朕可以陪你回去。”   嘉禾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真的愿意让我出宫?”   李思归嘴角微微扬起,“君无戏言。”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中女子难有出宫机会,嘉禾还是有些心动了。   李思归毕竟是皇帝,出宫的仪仗便已经是十分盛大,更何况身为皇帝,还要避免各方明枪暗箭,禁卫军统领魏延带队随同,将军府的街上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   嘉禾身上披着素色斗篷,从御辇中被李思归扶下来,再度站在将军府门前,却已经变了许多,崔氏站在门前被李嬷嬷扶着,眼眶微红,嘉禾走上前去,将崔氏一把扶住,眼中也有泪珠打转,“舅母……”   李思归一身墨蓝色常服,但周身的气场却强大的让人不敢直视,崔氏躬身行礼,“妾身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李思归让人将崔氏扶起,“崔夫人不必多礼,贵妃想回府看看,朕便陪着她一道过来,都是自家人,不用过于拘束。”   可他虽这样说,崔氏却不能真的托大将自己当作长辈,两人被迎了进去,魏延派禁卫将将军府围的水泄不通,确保李思归安全。   正厅里,崔氏命人上茶,李思归倒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并不拘礼,将茶饮了一口,夸赞道:“果然好茶。”   崔氏恭谨道:“陛下不嫌弃就好。”   李思归知道嘉禾回来定然是有许多话要对崔氏说,便对嘉禾道:“你不是想回自己的院子里看看吗,让崔夫人陪你过去吧,朕在这里等着你。”   素心苑里,一切如旧,崔氏道:“听闻你被陛下封了皇贵妃,我便知道你很难回来了,但这院子我仍旧派人每日打扫,只盼着你回来的那一日,不会有任何的陌生之感。”   在这个世上,崔氏是少有的真心待她之人,嘉禾感激道:“舅母……”   崔氏不愿在她面前流泪,笑了笑,“你今日回府,我还以为是听岔了。走,咱们去屋里坐着,外面太冷,仔细冻着。”   卧房里,嘉禾看着那关着的窗户,当初离开时,她和李翃便在这窗前话别,如今望过去,似乎还能回忆起当初的那些情景,可却物是人非。   崔夫人站在她的身后,心疼道:“这些日子你清减了许多,皇上他待你可好?”   嘉禾不愿让她担心,“他待我很好,舅母不用挂念,我只是有些不习惯,也没有瘦很多。”   可崔氏又怎么能放心呢,明明是睿王的未婚妻,却被他的兄长封了贵妃,谁都看得出是皇帝横行霸道,可朝廷上下却无人敢拿此事来说道。   最重要的是,崔氏知道嘉禾心中爱的是睿王,做了皇帝的女人,和睿王便是再无可能了,她心中是否满腹委屈,崔氏想到便落下泪来。   嘉禾劝道:“舅母你身子不好,莫要再哭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舅母是担心你心里不痛快,忧思郁结在心,长此以往便是病根啊。”   嘉禾苦笑,“我哪里会那么不堪一击,即便是留在不爱的人身边,我也不想一直为难自己,人活下来,终究还是为了自己而活的。”   崔氏点点头,“皇后那里,可有为难你?你可要小心谨慎一些。”   崔氏自己没有经历妻妾之争,可如今嘉禾在宫里,她怕嘉禾被那些宫斗暗害。   嘉禾道:“我与她并无来往,想来以后应该也不会有过多交集吧。”   崔氏有心无力,当初嘉禾和李翃的婚事,她还能找李翃以长辈的身份说些什么,可她见了李思归便觉得此人不易亲近,她实在不敢和他多说话,更何况她一介臣妇,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帝王呢。   仁寿宫,高太后知晓李思归带嘉禾出宫,便命人去将皇后召来。   苏荷有些胆战心惊,高太后的手段狠辣,她是知道的,她怕那宫里等着她的是高太后蓄谋已久的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喜欢的小伙伴继续支持啊 第24章 醉酒   苏荷跪在殿中, 高太后像是有意晾着她,一直不曾出来相见,到她的双腿已经麻木难忍之时, 高太后才在几名宫人的簇拥之下走了出来。   苏荷行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   高太后也不让人扶她起来, 依旧让她跪着, 道:“今日哀家找你来, 不想听那些虚的说辞,哀家也不是傻子,知道你现在是彻底背叛了哀家为皇帝做事。自从你当上皇后, 雯儿便不知所踪, 想必是被你灭了口吧。”   苏荷不敢回话,只听她继续道:“你以为, 你傍上李思归这个靠山, 便可高枕无忧了吗?”   苏荷道:“臣妾不敢。”   高太后嗤笑一声,“以往你在哀家面前都是自称奴婢的,如今当上皇后, 倒真是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苏荷快要支撑不住, 只能先稳住她,“不管是奴婢也好,臣妾也罢,苏荷从来都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哪里又能做主呢, 不过是身不由己。”   “好一个身不由己。哀家可是听说, 皇帝从不曾到你的宫殿就寝, 一直歇在含章殿, 含章殿只有萧氏在,你身为皇后, 却有名无宠,你以为你这份荣华富贵又能到几时?”   苏荷闻言脸上带着一丝忧思,高太后倒是十分满意,命人将她扶起来,苏荷坐在梨花木椅上,轻轻捶打自己的双腿,“太后希望我怎么做,还请明示。”   “萧嘉禾是哀家相中的儿媳,却被李思归强占。现在萧氏得宠,说不定哪一日便有了身孕。”高太后说这话时一直观察着苏荷的反应,见她果然脸色微变,“你是皇后,难道不应该想想办法如何在她之前有个孩子傍身,即便皇帝想废黜你的后位,怕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苏荷心道: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苏荷哀愁道:“可我容貌寻常,皇上从不曾去我宫里……”   高太后唤了一声,“文嬷嬷……”   文嬷嬷道:“皇后娘娘莫急,这事自然有解决的法子。”   等苏荷走后,文嬷嬷迟疑地问道:“奴婢怕这女人又在敷衍了事。”   高太后道:“哀家看得出苏荷对李思归有情,但哀家就不信萧嘉禾独占宠爱,她的心中没有嫉妒过。”   文嬷嬷道:“但愿她真的能为太后您做事。”   “说起来也是,这萧氏竟然真的得了李思归独宠,哀家第一次见她时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生的便是一副祸害样子。翃儿对她千般好万般好,如今她怕也放不到心上了,可惜了翃儿一片痴情。”   文嬷嬷道:“也不知道睿王殿下如今在边关如何了。”   高太后叹了口气,“自从李思归扶持曹佑良与哥哥作对,朝中势力大多数已经臣服于他,我只怕我为翃儿筹谋再多,也比不过他在前朝的那些动作啊。”   “如今皇帝的后宫里只有两位,太后何不让自己人进宫,若是怕皇上猜忌,可以多选些人入宫,掩人耳目。”   高太后道:“我不是他生母,他如今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又哪里肯听我的。”   文嬷嬷笑了笑,“难道太后您忘了,当初静贤皇后未曾生育皇子时,当时的皇上一直被臣下以子嗣之事要求广开后宫吗?”   高太后道:“倒是可以试试。”   嘉禾从崔府中回来,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李思归批阅完奏折,便回了寝殿。   眉姑姑命人备好晚膳,便退了出去,房中只留嘉禾和李思归两人,李思归执箸为她布菜,嘉禾看着碗里的菜慢慢摞成小山一般,“我吃不了这些。”   李思归这才停手,“你舅母不是说你消瘦了吗?总要补回来,才能证明我没有苛待你。”   嘉禾想起他们离开时,舅母握着她的手说的那些话,可李思归明明已经离得很远,却还能听见。   知道她在想什么,李思归缓缓道:“你若是修习内功心法,也可以在十米之内耳力过人。”   嘉禾望着他道:“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明明身手不凡,野心勃勃,却都掩藏在看似毫无欲/望的一袭白衣之下。嘉禾又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从登位之日起,她好像就没再见他着过白衣。   李思归悠悠道:“我还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书法,每日习惯午睡片刻……”   嘉禾脸色一红,“谁想听你说这些?”   李思归也笑了笑,“那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嘉禾心中一黯,面上却并不显露,她如今最想知道的是李翃的安危,可她也知道,只有她不问,李翃才会更安全。   今日李思归陪她回府,又和她说了那么多话,两人之间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前几日两人虽躺在一张床上,却什么话都不说。今夜倒是有些不同了,嘉禾侧身躺在里侧,李思归给她掖了掖被角,便隔着锦被搂住她,这帷幔之中倒有了些静谧。   ——————————————   含章殿,李思归坐于大殿龙椅上看着祁英派人送来的边关战报,宫人禀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李思归头也不抬,道:“让她回去吧,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宫人有些为难,“皇后娘娘说,她有要事求见。”   李思归顿了顿,“宣。”   苏荷带了一名宫人进来,行礼道:“见过陛下。”   “何事?”   “臣妾准备了一些点心,特地送来。”   李思归看了周围人一眼,吩咐道:“都退下吧。”   等到殿内只剩他二人时,苏荷跪下道:“陛下,昨日太后召见,要我想方设法诱惑陛下,早日生出子嗣。”   李思归倒是不觉得奇怪,高太后被逼急了,总喜欢做些无用之事来惹出风波。   苏荷见李思归沉默不语,忙道:“陛下放心,苏荷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定不会威胁到萧姑娘的地位。”   李思归却道:“你为朕做事,朕也不会亏待了你。只要你想离开宫里,朕随时可以派人护送你离开,这一生都不会受金钱所扰。”   苏荷听闻此言,心中却并无欢喜,她正犹豫该如何拒绝,宫人禀道:“陛下,贵妃晕倒了!”   李思归面色一变,将手中奏折放下,快步往寝殿而去,苏荷松了一口气,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寝殿里,太医正在为嘉禾诊脉,见李思归匆忙过来,不知是该行礼还是,李思归止住他的动作,“贵妃怎么了?”   太医道:“陛下莫要太过担忧,娘娘大概是平日里有些气血不足,方才又情志过极,这才晕了过去。臣已经为娘娘施针,现下再开个方子,为贵妃娘娘调养一番。”   嘉禾躺在床上已经醒来,李思归坐在榻边,“可好些了?”   嘉禾恍若未闻,李思归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颊,嘉禾偏过头去避开他的触碰,李思归这才知道她晕倒的根由怕又是和他有关。   “怎么了?”   嘉禾冷冷道:“陛下既然言而无信,又何必来问我呢!”   “你不说,朕又怎么会知道?”   嘉禾带着怨气,“李翃病倒已有十日,为何你从不肯告诉我,我说了,我愿意留在你身边,但我要他平安。”   李思归淡淡道:“原来是这事。朕答应你的都已经兑现了,他之所以病倒是身体有恙,而非朕所为,你总不能将一切都推到朕身上吧!”   嘉禾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也就不再同他辩驳。今日她听闻李翃病倒的消息,惊怒之下便晕了过去,现在也不知道李翃究竟有没有好些。   可她的心事全都藏在脸上,又能瞒得过谁,李思归柔声道:“我不会对他怎么样,更何况,边关尚有你舅舅在,他也不会看着李翃出事。”   嘉禾不再说话,李思归看着殿中跪着的宫人,心中却有了些怀疑。   含章殿前殿,李思归对眉姑姑道:“李翃病倒之事宫中没有几人知道,如今却传到贵妃的耳朵里,怕是有人故意传递消息。”   眉姑姑道:“难道是高太后有意挑拨?”   李思归否定道:“她若是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这么沉得住气。”李思归转过身来,“在贵妃身边的这些宫人,都去审查一遍,务必找出走漏消息之人。另外,不要让贵妃察觉,免得她多想又伤了身子。”   眉姑姑在宫中多年,此事不到晚间便有了消息,她将一张信笺递给李思归,“确实如陛下所料,是一名宫女所为。贵妃晕倒时她便将这信笺收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损毁便被发觉了。”   李思归将那信笺打开,看到上面的字迹时愣住,口中吐出两个字道:“祁英……”   大殿里,李思归看着那封边关奏折上的字迹,又看着已经有些褶皱的信笺,讽刺地笑了笑。   宫人道:“陛下,贵妃娘娘不肯服药,还饮了许多酒。”   李思归绕过屏风,见她自饮自酌,坐了下来,将她手中的酒樽夺去,“你这么喝,可还顾念自己的身子?”   嘉禾夺了过来,“不要你管!”   “我陪你喝。”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下一章应该有事发生。 第25章 绮梦   李思归平素不喜饮酒, 非是不能,而是这总让他想起一些不快的过往。   李思归浅浅啜了几口,嘉禾却豪迈的多,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下一刻却被呛到, 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李思归轻轻拍在她的背上,对外间道:“去弄些醒酒汤来。”   嘉禾一把抓住他的手,摇晃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肯放我出宫?”   李思归将她耳畔垂落下来的碎发拢到耳后, 温柔道:“你说呢?”   嘉禾确实醉了, 这些话她清醒时是绝对不会问出口的,因为她知道, 李思归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   嘉禾松开了手, 又要喝,李思归却抢先一步,将那酒杯握到了自己的手中, 嘉禾去抢, 恰好落入他怀里,李思归将人一把扶住,四目相对。   嘉禾有些醉意朦胧,连反抗也不曾, 坐在李思归的膝上, 脑袋轻轻晃了晃, 似乎想将眼前的人看清楚, 是她在做梦吗, 李翃正柔情似水地看着她,唇畔带着笑, 她想起李翃曾说过的,“等我回来,便会娶你。”   她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纤细的手指捧住男人的脸,轻轻附了一吻过去,男人有些怔住了,问道:“你真的愿意吗?”   嘉禾笑了笑,眼眸里水汽氤氲,多了平日里没有妩媚之态,李思归喉结微动,幽深的眼眸里暗流涌动,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内室。   帷幔如波浪一般摇曳,呜咽与低吟藏在了深深的夜幕之中。   平日里早朝李思归从不耽搁,他一向严于律己,也不需人唤醒,今日却不曾起身,实数罕见,宫人在殿外轻轻唤了几声,“陛下,陛下……”   昨夜缠绵过后,两人便沉沉睡去,但李思归自幼习武,比一般人警觉的多,这外间的细微响动足以李思归转醒,床帐昏暗,他轻轻捏了捏眉心,而后侧过身去,在嘉禾的额上落下一吻,嘉禾轻哼一声,却并未醒来,他唇角挂着笑意,将她的被角掖了掖,而后起身下床,看着床榻下凌乱的衣衫,他又回眸看向帐中。   李思归吩咐道:“等贵妃醒了,备好温汤。”   只是嘉禾醒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嘉禾头有些痛,怔怔地盯着一处,似乎许久才明白过来如今自己还在宫里。她微微一动,身下有些酸涩,昨夜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中午,她竟和李思归……   宫人道:“娘娘,已经备好了温汤,您可先在寝殿中沐浴一番。”   嘉禾伸手将眼眸盖住,“出去。”   那些人不敢违拗,便都退了出去,嘉禾看向床畔放着的干净寝衣,她抓起披上,赤脚走在地上,殿中好像还有酒气未曾消散,她的脑中只有荒谬二字。   李思归下朝之后便换了一身常服,回到寝殿之时,嘉禾正靠在浴桶中似乎睡了过去,她不让人进来,旁人也不敢打扰。李思归站在浴桶前,伸手在水中撩了一把,尚有温热,这才放下心来。   李思归轻声道:“你要泡到什么时候才肯出来?”   嘉禾醒了过来,瞧见李思归就这样看着自己,她脸色涨红,“你……”   后面的话却被李思归突然俯身一吻吞了回去,他的手撑在浴桶两旁,“你若是再不出来,我便抱你出浴。”   嘉禾侧首,即便两人已经把最亲密的事做过,她还是无法淡然,“你转过身去。”   李思归倒也不想为难她,从善如流。   嘉禾换了一身寝衣拥着锦被靠坐在榻上,李思归拿了布巾过来,“你这一头长发还没干,过来,我帮你擦。”   嘉禾自己把布巾夺过去,一头青丝拢到身前轻轻擦拭着,李思归道:“我们已是夫妻,夫妻之间行周公之礼也是应该的,你是在害羞吗?”   “你明明知道我醉了酒……”   李思归轻声道:“是我心急了,只不过昨日那般情境……”   嘉禾恨声道:“趁人之危。”   李思归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低声笑了起来,他解开腰封,衣襟大开,嘉禾如临大敌一般,“这可是白日……”   李思归眼中有促狭之意,“你以为我想做什么?”见嘉禾脸色又红,“折腾半夜,早朝又忙了那么久,我就算有心也无力。”   他将胸膛露出,肌肉紧实,上面的红色划痕尤为惹眼,脖颈上还有一些暧昧痕迹,“趁人之危?”   嘉禾转过头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她总不能说是自己把他当作了李翃才,那些话只怕一出口,他便会想提剑杀人吧。   “你快把衣服穿上。”   “不计较了?”   嘉禾说也不说,不说也不是,只将手中的布巾扔向他,李思归眸中都带着笑意,可见是心情极好。   ——————————   李思归虽非重欲之人,但毕竟食髓知味,与之前的君子之风截然不同。云收雨散之后,嘉禾被他圈在怀里,她反抗了一下,李思归便轻轻放开她,嘉禾道:“我想喝避子汤。”   李思归愣了愣,“为何?”   嘉禾见他没有动怒,心中松了一口气,“我不想生孩子。”更不想他以后和旁的人争夺皇位。   李思归轻轻叹了一口气,嘉禾觉得他那声叹息似乎也落到了自己心上,只听他道:“你若是现在不想有个孩子,我不强求于你,只是那汤药伤身,以后我多克制便是。”过了许久,又道:“你若是担心苏荷那里,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我和她从未有过,她只是当初高太后放在我身边的耳目,只不过到最后为我所用罢了。我曾许诺她,等我得到一切,她可自由离开。”   嘉禾突然转过身去看着他,她确实曾经因为苏荷的存在心中不快,并非因为吃醋嫉妒,而是她作为女子的骄傲,不想与任何人分享夫君,哪怕她不爱李思归,她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掠夺者。   李思归摸了摸她的脸,“睡吧。”   可嘉禾却有些睡不着了,他为何将那些秘密都告诉她,难道他就这样信任自己不成。   不知不觉已到十一月多,嘉禾出了含章殿四处走走,身边只有两名宫人陪着。   谁知竟这样不巧,迎面便遇上了高太后。以她们如今的身份在这宫中相遇,多少有心尴尬,李思归也为了避免嘉禾多些不必要的麻烦,刻意不让她和高太后相处。   不管怎样,她始终是李翃的生母,嘉禾行礼道:“见过太后。”   高太后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哀家当是谁在那里,原来是陛下最宠爱的萧贵妃。”   这话语里带着嘲讽,嘉禾一向能忍,受这几句倒也没什么,谁知高太后竟然不依不饶起来,“果然,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高太后侧身对文嬷嬷说道:“你得势时旁人都来巴结你,一旦失势,人家就开始攀上高枝。我那翃儿痴心一片,当真不值啊!”   嘉禾心中对李翃情深,但并不代表她就要受着高太后不住的羞辱,嘉禾道:“女人的命运很难由自己掌握,想必太后最是清楚。有些话,也许太后更想直接对皇上说吧,又何必借了我来讽刺。我和睿王之间的事,太后最是清楚,我不曾辜负于他,却也无可奈何,您毕竟是睿王的生母,睿王心思纯善,待人宽和,我一直以为是太后您教导有方,原来竟是想错了。”   “你……”   嘉禾福了福,“您当初待我好,皆因我是睿王的未婚妻,我待您敬重也是因为您是睿王的母亲,我们都是一样的,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嘉禾身子不适,先告辞了。”   嘉禾虽然还击了回去,可仍旧闷闷不乐,她在亭中坐了半日,宫人有些着急,“娘娘您还是回去吧,莫要冻着,伤了身子。”   嘉禾看着亭子下的荷花池,里面的水如同死水一般,没了夏日里的盛艳,便渐渐有了一些腐朽的味道。   嘉禾回了寝殿,她有些讶然,李思归一身银白色寝衣,正坐在榻上看着她平日里打发时间的话本子。李思归抬眸看了看她,“过来。”   嘉禾走了过去,站在榻前,伸出手,“把我的话本子还给我。”   她的手被李思归握住,身子一旋便被他扣在怀里,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看话本子倒是比批奏折容易多了。”   嘉禾忍不住讽刺一句,“这天底下多的是想受这份累的人,陛下若是累了,只消说一声,怕是有不少人愿意效劳。”   她言谈之中如此随意,李思归却是喜欢的,总算比当初惧怕他,或是沉默的好。   李思归随口一问, “今日去了哪里?”   嘉禾却不愿意把遇到高太后以及两人之间发生不快的事让李思归知道,那些事顶多让她烦心而已,却并不会有实质性的伤害。而她也明白,李思归只是在她面前时才会收敛了那一身的锐利,在朝臣面前,他仍旧是不苟言笑,乾纲独断的皇帝。   只不过嘉禾虽然不说,但李思归却还是能看出有些不对。第二日便找了昨日里随侍的两个宫人来问,那两人将高太后和嘉禾之间巧遇以及言语往来,事无巨细禀报给李思归,李思归听后淡淡道:“退下吧。”   李思归对高太后的一些动作并不放在眼里,但她不该去招惹他的人,“既然你让我在乎的人受委屈,我也只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李思归吩咐道:“拟旨,边关已稳,命睿王即刻回京,不得有误。” 第26章 盛宠   李思归早朝后常在含章殿前殿批阅奏章, 每日即使再忙,也会询问嘉禾的饮食起居,听了宫人禀报, 心头倒是有些宽慰, 她总算是不再为难她自己了。   这含章殿随嘉禾自由出入, 可她却深居简出, 连云翎那里也不再往来,她知道云翎的性子,为人仗义, 但做事冲动又不计后果, 往常还会有人为她收拾残局,可现在不同, 她看得出, 李思归对云翎并没有什么兄妹亲情,若是因自己而惹出祸事她便寝食难安了。   李思归忙了一整日,回寝殿时正是晚膳的时辰, 嘉禾坐在灯前看书, 宫人在房中忙碌,见李思归进来皆跪下行礼,偏偏嘉禾像是没听见一般,待到李思归走到她身旁, 她才抬起眼去瞧他, 李思归将她手中的书放到一旁, 牵住她的手便往桌前走, “瞧你看的这样入神, 若是生为男子,只怕非去考功名不可。”   眉姑姑命人将膳食摆好, 也跟着笑道:“娘娘生的这样好,怕是让女子们迷了眼的探花郎。”   宫人也跟着低笑起来,嘉禾面色微红,被李思归牵着的那只手在他手心狠狠掐了一记,李思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有些微怔,方才她二人的相处似乎有些太过亲近……想到这里,她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李思归。   原本眉姑姑跟在皇后身边是要监视皇后,可自从嘉禾住在含章殿,李思归便吩咐她照顾嘉禾饮食起居。见他两人落座,眉姑姑便识趣地带人告退,房中只留她二人独处。   李思归盛了一碗桂花羹放在嘉禾面前,如同话家常一般,问道:“几个月前听云姨提起,你和云翎去悦来客栈了?”   嘉禾持汤匙的手一顿,“你想问我什么?”   “云翎和淮南王世子之事,我有所耳闻。”   嘉禾将手中汤匙放下,紧张道:“你莫要拆散他们!”   李思归斜她一眼,“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近人情?”   嘉禾这才放下心来,“云翎是你妹妹,如今她和淮南王世子的婚事对你也没有坏处,他们也算有情人,我只希望他们之间还是不要再生波折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情?”李思归淡淡道:“对云翎而言,淮南王府算得上个好归宿,但李琦却也未必是个值得全心托付之人。他们父子一向喜欢见风使舵,就算我让李琦尚旁的公主,他也是愿意的。”   “难道李琦他?”   李思归道:“王侯之家本就少有真情,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嘉禾毕竟见识过云翎对李琦一往情深的样子,不免叹息一声。   李思归随口问了句,“你为何待云翎这么好?”   嘉禾一时静默让李思归看了过来,“是因为他?”   她和云翎的相识确实是因为李翃,也因为这往来,她和云翎难免亲近一些,“你莫要多想。”   李思归却想到自己让李翃回京之事,若是她知道了这个消息,又会怎样呢?这些时日的相处在她心间究竟有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直到晚间就寝时,嘉禾还在想这件事,李思归沐浴之后着了素色寝衣,躺在她身侧,嘉禾怕他看出心事,便闭目假寐。可微凉的气息喷在她脖颈间,纤腰上李思归的手臂缠了过来,解开她的衣带。   自从前几日她委婉说出不想现在生子之事,他在□□上便克制了许多,这几日都没有碰她,可今天却不知被什么事触动,他的眼神里染上欲念,里面灼热地似乎要将人融化一般。   外人眼中他仍旧是清冷寡言的帝王,可唯有在这枕席之间,他同这世间寻常的男子并无差别。   云雨初歇,嘉禾背对着他,李思归的手停在她的肩头来回抚触着,嘉禾低声道:“听眉姑姑说,你为我选择的宫殿已经修整好了,我什么时候搬过去?”   李思归的手一顿,而后淡淡道:“你若是想搬了,告诉宫人一声,你是那儿的主人,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做主。”   嘉禾嗯了一声,李思归将锦被往上拉了拉,“睡吧。”   ————————————   嘉禾既然得了李思归的首肯,便不想再留在含章殿,这里毕竟是他的寝殿,自己留在这里除了被旁人看作恩宠深重,更是将目光都盯在她的身上。   不知李思归在忙些什么,移宫那日他并没有前来,眉姑姑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嘉禾走到那处新的宫殿前,看着上边的“凤梧宫”三个字,这字迹她曾见过,苍劲有力,游云惊龙。   眉姑姑看她一直在盯着牌匾瞧,“这处宫殿原本叫永宁宫,是皇上亲自改了名字,又亲笔题字。”眉姑姑心里想到,这宫殿名如此明着显露心意,贵妃娘娘确实得皇帝盛宠。   只是眉姑姑能想到的事,嘉禾又岂会不知,“这名字似乎不妥。”   眉姑姑倒是没想到这萧贵妃并不恃宠而骄,“贵妃娘娘,这毕竟是陛下的后宫,一切由陛下做主,既然这宫名乃陛下亲赐,想必陛下心里有数。”   嘉禾也不再纠结此事,凤梧宫中收拾一新,整个寝殿里更是散发着淡淡的杜蘅香,只不过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寝殿,心头竟有些寂寥。沐浴更衣之后,嘉禾便躺下了,这里不是含章殿,她不用想着李思归会不会来,夜色已深,嘉禾快睡着了,却又听见宫人道:“陛下……”   李思归坐在床头,“这宫殿可还喜欢?”   嘉禾想继续装睡都不行,“你为何给这宫殿取名凤梧宫,难道你就不怕后宫和前朝议论,说你……”   李思归低声笑了笑,“说我什么?”   “你……”他明知道那些话她说不出口。无非是说他太过宠爱贵妃,枉顾皇后。   李思归道:“有些事,确实也该做个了结了。”   李思归那晚的话,嘉禾没有听明白,直到三日之后,这凤梧宫来了第一个“不速之客”。   她和苏荷的交集从一开始便是因为李思归,也是因为李思归,她们在这宫中并不往来。   眉姑姑一直谨慎地盯着苏荷,苏荷笑了笑,“我有些话想单独对贵妃说,眉姑姑不用这么如临大敌,我不会伤害贵妃的。”   嘉禾对眉姑姑道:“便依她所言吧,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在门外候着。”   眉姑姑这才带人退了出去,嘉禾道:“请坐。”   苏荷却摇了摇头,“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嘉禾坐了下来,“有什么话,你请说吧。”   苏荷苦笑一声,“前一段日子,皇上问我,可想离开?他在等我的回答,我正不知该如何拒绝的时候,宫人说你晕倒了,我从没见他那么紧张过一个人,他匆忙去看你,我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他会忘了此事,没想到,是我奢求了。”   嘉禾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听着,苏荷道:“我从被高太后选为棋子安排在他身边的那一日,就没有想过会活下去。我和他,从未拜过天地,更遑论肌肤之亲,我只是他掩人耳目,迷惑高太后的一个工具罢了。可也是他给了我活路,这皇后的位置我也曾肖想过,我也曾嫉妒过你,我曾在书房里见他画着你的画像,见他一贯冷静但看到你和睿王亲密之举时也会失态、愤怒,他为了你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你强留在身边时我就知道,这位置终究不属于我。”   嘉禾心头惊愕,原来那么早的时候,李思归就对她有情了吗?可苏荷不是她要倾诉的人,她只能道:“他安排你去哪儿?”   苏荷道:“天地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至于去处,我便不告诉你了。”   嘉禾无法阻拦,也无心阻拦,只道:“你,多保重。”   苏荷点点头,快走到殿门前时又回过头来,“他是真的钟爱你,你也早日解开心结,若不能抗拒,这命运曲折些也未必是件坏事。”   嘉禾不曾想到有一日她竟能和苏荷这般平静交谈,李思归也曾说过那些事,只是从别人的口中再听到时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李思归午膳时过来了,嘉禾以为他会开口问苏荷找她的事,却没想到他连提都不提,倒是自己沉不住气,李思归才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日后史书工笔都不会留下她的痕迹。”   嘉禾有些愕然,可她知道李思归既然这么说了,便一定会做到,她又有什么好替苏荷惋惜的呢,从头至尾她并不曾亏欠那个女子,不过是旁人的一段故事罢了。   李思归攥着她的手,“你可愿意做皇后?”   不知为何,嘉禾突然退却了,仿佛一旦答应了,她便会生生世世和李思归纠缠下去,做他的妻子,母仪天下。   李思归不愿逼迫,这件事便搁置了下去,而几日之后苏荷“病逝”,但却并非以皇后之礼下葬,倒真如李思归所说,她的“死”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而高太后那里却心绪不宁,她以为是李思归发现了她和苏荷密谋之事,一怒之下便将人无声无息地杀了,也是对她的震慑之意。高太后卧床数日,直到听闻文嬷嬷说起睿王不日便回京的消息,她才有了几分精神。   只是睿王回京的消息,独独不曾传进凤梧宫。   萧贵妃如今得皇帝宠爱,但和睿王的旧事宫中谁人不知,那些闲话无人议论,毕竟,谁敢与皇帝作对,不顾身家性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苏荷下线了,睿王即将上线。 第27章 剑拔弩张   含章殿里, 魏延道:“陛下,睿王回京之后在王府停留片刻便进宫去见太后了。”   李思归却不在意,“高太后那里, 朕已经安排了人盯着。”   魏延对李翃此举有些不满, “可朝臣归京进宫却不来面见陛下, 实在是大不敬。”   李思归淡淡道:“随他去, 朕倒要看看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宫人在门外禀报,“陛下,祁英祁将军求见。”   李思归扫了魏延一眼, “你先回避一下。”   祁英得了允诺走了进来, 跪下行礼道:“祁英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李思归道:“祁将军, 不必多礼, 平身吧。”   祁英却跪地不起,“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李思归坐于上首, 盯着祁英看了许久, 半晌才道:“不必再说了,你若是真觉得有错,便回府中好好想想,日后该如何做, 该忠于谁, 你心中有数就好, 至于那些细枝末节, 朕不想听。”   祁英讶然, 他本以为李思归会重罚于他,李翃病倒之后, 一连数日昏迷不醒,口中只不住叫着萧贵妃的闺名,他明白此生必须忠于李思归,但他心中亦对睿王有所亏欠,于是动了恻隐之心,以呈送奏报的名义,派人去给萧贵妃那里送了睿王的消息。   他辗转得知,事情败露,回京途中便忍不住想自己的结局,不愿提心吊胆度日,便直接来负荆请罪了,他虽并无背叛之心,但事实却已是如此。   只是祁英没想到,陛下却并没有责罚他,祁英叩首,“臣有愧于陛下,定不会重蹈覆辙!”   祁英退下之后,魏延走了出来,不解道:“陛下既然知道了,为何轻易原谅了他?”   李思归道:“杀一个人容易,只是却也会因小失大,杀了他和放了他比起来,后者对朕更有利,朕手中也不缺这一条性命。”   魏延点点头,李思归道:“着人去安排,明日在麟德殿设宴,为睿王接风洗尘。”   魏延刚要告退,又听李思归道:“还有,此事暂且先瞒着贵妃那里,不要让人打扰她。”   仁寿宫,高太后被文嬷嬷扶着走出内室,瞧见殿中站着的男子时眼眶微热,“翃儿……”   李翃转过身来,一张脸上带着坚毅的风霜之气,下颌上淡淡的青色让他看上去比从前更为硬朗,李翃撩起衣摆跪在高太后面前,“母后,儿臣回来了。”   高太后连忙将他一把扶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高太后拉着李翃坐下,殷切道:“可用过饭了?若是不曾,我让文嬷嬷命小厨房备些膳食过来。”   李翃道:“母后不用忙了。”   文嬷嬷沏了两盏热茶过来,“奴婢先退下了,太后和王爷若有事便唤一声。”   等到殿门合上,高太后突然有些不太敢直面李翃,说到底她心里对李翃还是有愧的,李翃走时唯一不放心的便是萧嘉禾,虽说那是李思归的错,可总是她没有看护好。   可高太后等了许久,都没有听李翃提起萧嘉禾,只是她不知道,非是李翃不愿提起,而是不敢提起,他怕他一旦问及那人,便会不顾一切地冲到后宫之中把人抢回来,倾尽所有也要与李思归一战。   “听府中人说,母后这几日病了,可还好些?”   高太后面有忧色,道:“你可知道,皇后殁了,但李思归就是有办法能让此事无声无息的过去,她的父亲是六品小官,纵然想惹出什么风浪,也无能为力。”   李翃一惊,他想起苏荷,那个虽然貌不出众但看上去温婉贤淑的女子,“她是如何死的?”   高太后道:“宫中说是病逝,但……”   李翃听出了不对,“母后是有事瞒着我?”   高太后索性道:“苏荷原本是我安插/在李思归身边的眼线,可却不曾想被他策反了,前几日我蛊惑苏氏,要她想法子承宠,先一步生下子嗣,可不过几日功夫,她便……我只怕是李思归派人动的手。”   李翃皱眉道:“这些事母后为何从未跟我提起过,在儿臣不知道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母后布下的局,可否告知儿臣?”   高太后道:“翃儿啊,你的父皇把皇位传给了李思归,可这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母后早就提防着他,母后所做的那些事都是在未雨绸缪。”   李翃还要再说什么,殿外却突然传来云翎的声音,“我听宫人说睿王兄回来了,文嬷嬷就让我进去见王兄一面。”   李翃高声道:“文嬷嬷,让公主进来吧。”   云翎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带着欣喜,“王兄果然回来了,云翎好想你。”   李翃站起身来,淡淡一笑,“我回来了。”   云翎想到嘉禾的事,有些内疚,“嘉禾她……”   高太后突然出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云翎!”   云翎面色讪讪,李翃眸中黯然,他转头看着高太后,“母后,我……已经知道了。”   云翎想到他和嘉禾昔日情深意笃的模样,怕他心中对嘉禾有怨,不顾高太后的警告,忙道:“王兄要相信,嘉禾心中是有你的,她是被一道旨意骗去才做了贵妃,这些日子我没有见到她,但我相信她绝不可能这么快移情别恋!”   高太后怒道:“住口!”   云翎慌乱地退后几步,李翃道:“我不怪她,我知道她是有苦衷的!”   可偏偏高太后最见不得李翃这个样子,出言道:“什么苦衷?翃儿你刚回来,怕是不知道这后宫之中,萧贵妃独得盛宠,李思归与她夜夜同寝,亲密无间,还将她的宫殿赐名凤梧宫,下一步只怕是要昭告天下人封她为后了!”   李翃双手紧紧握拳,指骨发出声响,痛声道:“母后莫要说了!”   可高太后有心让他面对现实,“翃儿,你记清楚,夺了你的皇位又夺去你心上人的是李思归,这对一个男子是何等的屈辱,你难道不想让他偿还回来!”   云翎听到高太后这样的谋逆之言,整个人不住颤抖,高太后道:“这就是权力,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便可以掌控所有人的命运,你就不想要吗!”   李翃眸中带着血色,高太后的声音蛊惑人心,“翃儿,母后知道你喜欢萧嘉禾,若是你当上皇帝,你便可以把她重新夺回来,留在你的身边。”   云翎心道:疯了疯了,这皇位哪里是那么好夺的,若是被皇上知道,又岂能放过母后和王兄。她只盼着王兄不要轻易听信了母后的话,可她看过去时,却被李翃眼中的恨意吓到,她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般极致的神情过,似乎要将人绞碎一般。   ——————————   麟德殿宫宴,文武百官坐在座前,眼神却不动声色的在皇帝和睿王之间转动,这二人如今的关系,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皇帝倒是一派淡然,丝毫没有强夺他人未婚妻的愧疚之色。而睿王那里脸上虽无笑意,一言一行却也算得上从容,到底是皇族中人,喜怒不形于色。   李思归看着席下举杯道:“今日是为睿王接风洗尘,睿王在边关多日着实辛苦了!”   李翃却站起身道:“陛下夸赞,臣实在不敢当。臣这里敬陛下一杯,多谢陛下对臣的厚爱!”最后两字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李思归饮了一杯,“虽说边关之事由崔将军掌管,睿王也算有功,但却不居功自傲,朕心甚慰。”   “陛下客气了,在外陛下是君,我为臣,在内陛下亦是翃的兄长,这些事都是分内之事,哪里比得上陛下这些时日的功绩!”   百官只低头饮酒,不敢出声,睿王这话慢慢地有些讽刺之意,李思归倒真是好涵养,即便这般都不动怒,好似高高在上地看着他慢慢失态。   只是这般往来之下,李思归不免多饮了几杯,他捏了捏眉心,人亦有些微醺,竟不知李翃何时离席的,他看向身旁宫人,道:“睿王呢?”   宫人道:“回陛下,睿王方才称去更衣了。”而后思量了一下,“按理说,也该回来了。”   不知为何,李思归心中却有些不平静,他突然起身,道:“诸位爱卿且先饮酒共欢,朕去后殿歇息片刻。”   文武百官看着这空了的两个座位,心中有些嘀咕,但是皇帝既然发了话,他们便只能装作一无所知。   麟德殿与凤梧宫相距不远,李思归问宫人道:“可曾见睿王去了何处?”   宫人跪下道:“睿王方才确实从这里经过,后来奴婢便不知了。”   李思归酒气上涌,胸中如有火烧,他快步走到凤梧宫外,临近却有些迟疑,一众宫人跟在他身后,也都停了下来,却见他还是抬脚走了进去,从凤梧宫门口守着的侍卫腰间抽出剑来,提着进了宫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花杀求收藏 第28章 觊觎   凤梧宫宫人瞧见皇帝提剑冷冽的模样, 吓得慌忙跪了一地。   嘉禾正坐在窗旁看书,听见门外响动,站起身来, 倏地便看见李思归提着剑走了进来, 他眸中冷光微动, 转过屏风后, 似乎在找什么,嘉禾跟了过去,“你这是做什么?”   李思归将内室中帷幔扯开, 嘉禾拦住他, 猛一靠近才发觉他身上酒气颇重,“你饮酒了?”   “让开。”语气虽不重, 但却不容拒绝。   嘉禾看着他在房中找了一遍, 似乎确认房中并没有别人,这才停了下来,嘉禾心头疑惑顿起, 李思归努力平静了些, 回过身来一手将她揽在怀里,抚着她肩后长发,像是这样才能安心许多。   可嘉禾却看着他右手仍旧提着的那把剑,那个答案堵在她喉间, 便要脱口而出, 她很想问他, 你在找李翃是不是?她知道他绝不会伤害她, 可让他这般失了镇定的人, 他动了杀心的人还会有谁。   只是当她被迫靠在李思归胸膛上,听到他心跳仍旧未曾平稳之时, 她还是将那话吞了回去,难道他这般在意自己,也这般想致李翃于死地吗?   过了许久,李思归才轻声道:“今日宫宴,多饮了几杯,吓到了你吧。”   嘉禾将他手中的剑丢下,“这样的东西以后莫要出现在宫里了。”   嘉禾语声刚落,李思归便看了宫人一眼,宫人立刻将那剑收起来,李思归道:“宫宴还未结束,到晚上我再来陪你。”   李思归离去之后,嘉禾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真的回来了吗?当初那些海誓山盟的话仍在耳边,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回麟德殿的宫道上,李翃等在那里,瞧见李思归从凤梧宫那边走出,直到他走近,李翃才道:“听闻陛下在找我,不知为何却去了凤梧宫?”   李思归早在从凤梧宫没有找到人时,便已经察觉自己关心则乱中了计,这一路他身上酒气散去,脑中也清明许多,“你做这等幼稚的把戏,不觉得太无趣了吗!”   李翃唇角上扬,脸带嘲讽,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陛下终日打雁,却也会被雁啄了眼。我也想问问陛下,既然觉得幼稚无趣,为何还是急匆匆地过去了?陛下当时的心情如何?”李翃笑了笑,“还是说,陛下也害怕卧榻之旁他人酣睡!”   “收起你的自负!你以为你想的那些就是真的吗?”   李翃眯起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思归笑的高深莫测,“日后你就会知道了。”   李翃道:“我若早知道你对她有觊觎之心……”   李思归不屑道:“你把她视为自己之物,朕便是抢了,你又能如何?”   李翃怒目而视,李思归道:“看样子睿王是没有兴致饮酒了。”而后对宫人道:“传朕旨意,今日这宫宴散了吧。另外,去告知贵妃一声,朕今夜要歇在凤梧宫。”   李翃闻言脸色苍白,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李思归浑不在意地离去,仿佛自己所做的事对他而言,只不过像是掸落衣袖上的灰尘一般,无足轻重。   到了晚间,李思归踏进凤梧宫时,见宫人都守在门外,瞧见他过来跪下行礼,眉姑姑道:“陛下走了之后,娘娘她就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许旁人进去,连晚膳也不用。”   李思归道:“去传晚膳吧。”   他走进寝殿,殿内颇为昏暗,她竟连灯也不点,李思归用火折子将烛火点燃,见她坐在窗前用手遮挡着光,李思归叹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将她的手握住,“手怎么这么凉?”   嘉禾轻轻嗯了一声,听李思归道:“陪我一起再用些晚膳,天这么冷,你这身子本就弱,需要进补一些。哪日我找云姨过来给你诊脉,开些温补的方子,调养一番。”   嘉禾静静地听着他说话,就这般用完晚膳,李思归知道以她的聪慧,定是猜到李翃回来了。可最终,两个人谁也没有说。   榻上,嘉禾侧卧着,李思归一手撑着头靠在她身旁,温声道:“明日我让崔夫人进宫陪你好不好?”   嘉禾知道他今日心中有愧,便想着弥补,婉拒道:“不用了,我在宫中已经习惯了。”   两人皆沉默了许久,李思归将她转过身来,两手撑在她枕畔,将她笼罩在一片暗影里,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低声道:“给我生个孩子吧。”   嘉禾微愣,他之前不是并不着急子嗣吗,怎么突然,可下一刻他的吻落了下来,将她带入欲望的漩涡里,让她来不及多想。   那晚之后,李思归便真的起了要孩子的心思,床笫之间不再克制,嘉禾生怕真的会有孕,直到来了月信才松了一口气。   而李翃那里,嘉禾以为有李思归这样刻意隐瞒着,她也许和李翃轻易见不得了。可没想到,那么快她便见到了他。   除夕之夜,麟德殿设宴,李姓宗室皆会入宫赴宴。   只是除了太后和几位太妃之外,皇帝的后宫便只有一位皇贵妃,嘉禾说什么也无法拒绝。可到了酉时,嘉禾还是不肯换了衣服去赴宴。   眉姑姑劝道:“娘娘,今日这场合,您说什么也不能不去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日后您可是要母仪天下的,这又是陛下登基之后第一个皇室宫宴,意义非凡。”   嘉禾从窗前离开,漠然地坐在铜镜前,“那便帮我梳妆吧。”   眉姑姑心头一松,忙吩咐宫人为贵妃梳妆,云鬓高挽,珠翠攒在髻边,流苏眉心垂坠,口涂唇脂,淡妆浓抹各不相同,但美的惊心动魄,眉姑姑心头一叹,生的这般模样,也难怪皇帝将她从睿王身旁强夺了过去。   虽然嘉禾一直以皇贵妃的身份在宫中自处,但谁都知晓,以皇帝对她那般的宠爱,她已经是皇后的唯一人选。衣服是李思归亲赐的,一身绛色长袍逶地,颇为大气端庄。   李思归走了进来,一身墨蓝色长袍,其上绣着浅色流云纹。嘉禾回头,李思归目有惊艳之色,嘉禾的视线却落到他身上,前几日他见她无聊,非央着她在他那身衣服上绣了几个云纹,没想到今日他便穿了出来。   李思归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自己的双手抚上她的肩头,“今日宫宴,你无须太过拘谨,纵有天大的事,自有我在。”   麟德殿中灯火通明,高太后郑太妃以及宗室皆已落座,只差皇帝和贵妃两人未到。   高太后正要派人去催促,便见李思归执着萧嘉禾的手走了进来,宗室之人起身参拜,李翃看着他们两人如同一对璧人一般接受众人参拜,他站在那里仿佛与众人格格不入,李思归落座之后道:“都是自家人,今日也算是家宴,不必多礼。”   席间李思归应付起这种场合来得心应手,语气虽并不亲热,但言行却十分妥帖。嘉禾坐在上首,看上去十分冷淡,除了李思归侧首和她说几句,其余时候并不怎么说话,这情形落在李翃眼中却犹如针扎。   李翃原以为过了这么多的时日了,那些心痛嫉妒他能忍耐过去,却在看到她时,一切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他是那么想她,想重新把她抱在怀里,想告诉她他回来了,想让她一辈子都陪在自己身边,可是他们现在只能这样变成不相干的人。   他饮着酒,却又忍不住地一直看向她,这般毫无顾忌,连李思归都看了过来,更不用说在场的其他人了。   嘉禾却并不回应,只是端起手中的酒盏浅浅饮着,不多时酒已见了底。李思归按住她的手,“不要再喝了。”   嘉禾微微一笑,“今日不是除夕吗?这般好日子多饮几杯也无妨。”   李翃手中酒盏落了地,众人寻声看了过来。   高太后却面带微笑道:“原本翃儿的婚事是先帝赐下的,想来现在也已经不做数了,今日我这个做母亲的,便来向当今陛下讨个恩典吧。”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都在针对李思归一人,说他违拗先帝的赐婚旨意,暗讽他强取他人未婚妻。宗室之人面面相觑,却不知皇帝会如何回应。   李思归淡然自若,道:“既然是睿王选王妃,必然要慎重,太后若是有了人选,不妨说出来。”   高太后笑了笑,“哀家老了,有些事既然皇帝不给做主,若是以往,自然是要归皇后来管,可如今宫中主位只有皇贵妃一人。不如,这事便交给贵妃吧。”   高太后明明知道李翃和嘉禾的关系,却在宗室面前故意要为难嘉禾,嘉禾曾是李翃的未婚妻,如今她却要逼着嘉禾为李翃选王妃。   果然见嘉禾脸色微变,朱唇紧咬,只有李思归看得见她握着酒盏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指尖泛白。   李思归面色一沉,其余人也都沉默下来,这宫宴倒堪比鸿门宴了,满场都是腥风血雨。   而李翃却也紧紧盯着她,似乎真的怕从她的口中说出那个“好”字。   正在这时,郑太妃呵呵笑道:“太后这却是找错了人,若是为此事而烦心,我可以为太后解忧啊!反正燕王也未曾婚配,这为一个人操心和为两个人操心没什么区别。”   郑太妃这般插科打诨,竟将这尴尬的场面揭了过去。高太后恨郑太妃恨的紧,可郑太妃心里却有着自己的打算。   她们郑氏一族的势力在李思归刚刚登位时还可以当作筹码,可这将近半年过去,李思归在朝中大权独揽,她和三皇子只能全心依附于李思归,李思归也给了三皇子燕王的封号,让他和睿王之间不相上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今晚还有一更,另外此文完结后会开《花杀》,喜欢的小伙伴们收藏一下。 第29章 情长   李思归沉声道:“依朕看, 不如听听睿王怎么说?”   李思归明摆着是要将这烂摊子扔回李翃那里,李翃却也不得不接着,他离席站在殿中, “多谢陛下、母后挂心, 翃如今无心婚事, 还是先谢过美意了。”   李思归看了高太后一眼, “太后是睿王的生母,关心他的婚事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只是既然睿王拒绝了,朕也不好再多劝。”这场闹剧这才算收场。   宫宴结束, 嘉禾有些醉了, 整个人走路都有些飘着,话倒是多了起来, “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李思归将她拦腰抱起,步履稳健,口中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还想去哪儿?”   嘉禾却突然开始挣扎, “这里不是。”挣扎间她的指甲突然划到李思归的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浅不深的血痕。   宫人不敢作声,却见李思归并无怒气,只软着话语, “先睡一觉, 明日再回。”   许是被这话安抚住了, 怀中人倒是很听话的不再挣扎, 更将手臂圈住他的脖子, 乖巧地贴在他怀里,李思归唇角一勾, 步子渐渐慢了下来,似乎想让这一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床榻上,李思归坐在床头,嘉禾上身靠在他胸膛上,宫人递上湿热的布巾,李思归接过轻轻擦拭她的脸,嘉禾眼神有些迷蒙,“不许骗我,带我回家。”   李思归又将她的手擦了擦,“好。”   过了一会儿听不到她说话,李思归低头一看,她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李思归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直到深夜。   等到第二日,嘉禾睡醒起来,宫人跪了一地,眉姑姑笑道:“贵妃醒了,今日要向贵妃讨个喜头。”   嘉禾刚醒还有些懵,脱口而出:“陛下呢?”   李思归正好从屏风后绕过来,听到她刚醒便要找自己,眉眼中染上笑意,“今日可是初一,你是想回府吗?”   嘉禾早在自己问出那句话时便有些后悔,这些时日以来,难道李思归的存在让她潜移默化,可她连这些都还没想明白,听到李思归的话,问道:“回府?”   李思归并不知道,昨夜喝醉以后发生的事她全都忘了。   李思归看着凤梧宫跪着的宫人道:“既是讨喜头,朕便厚赏一番。”   皇帝平日里虽并不严苛,但也不苟言笑,今日这般随和,倒也是十分罕见,宫人们忙眉开眼笑地谢恩。   李思归坐到床前,看着嘉禾道,“昨夜里的事你都忘了?”   嘉禾摇了摇头,“难道我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这倒是没有。我不是说了,纵然有天大的事,自有我在。你怕什么呢?”   这话他虽是随意的语气说出来,嘉禾心中却有些安稳,她知道自己最近很是反常,她也害怕自己对李思归动了情,这样一来,她对李翃的感情又算什么?   李思归见她低头不语,将她的下颌抬起,“又在想什么?”   只是离得太近,倒让嘉禾瞧见他脖子上那处,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触碰,李思归“嘶”了一声,嘉禾手一抖,“很疼吗?这是……”她没再问下去,因为连她自己都知道,这偌大的宫里能对李思归动手的恐怕也只有自己了。   李思归笑了笑,“不疼。”   嘉禾将手缩回去,有些别扭道:“我还没梳洗,你先让她们进来。”   一连几日,李思归都在凤梧宫里待着,平日里李思归处理政务,都是到了晚间才回,纵然得闲,午间过来看她,也很快就走。如今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嘉禾有些不太适应。   更因为她有心事,便总在回避着李思归,李思归将她这些变化看在眼里,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白日里,嘉禾坐在窗前看书,李思归坐在几案前作画,嘉禾见他这么认真,看了过去,李思归手中毛笔未停,道:“想看何不过来?”   嘉禾被他这样点明,倒不好再扭捏,索性大大方方去看,只是瞧见他画的人竟是她时,还是有些呆愣住了,嘉禾突然想起,苏荷走前告诉她,曾经看见过李思归画她的画像。只是今日这幅画,画的却是她熟睡时的情景,闭着眼却笑容可掬。   李思归唇角微弯,嘉禾却不断躲避他的眼神,脸颊微热,“好好的,画我做什么?”   李思归道:“喜欢。”   “……”   ————————————   过了几日,李翃入宫给高太后请安,高太后笑道:“在府中可还好?”   李翃面上挂起一丝笑容,“还好。”   高太后捶了捶腿,“你在宫外,若是以往你父皇在时,定可以进宫陪母后过年。”   可是每次想到这些,也无非是提醒着他们,那些时光再也回不去了。李翃道:“父皇已经不在了,母后平日里不要想那么多。若是挂念儿臣,儿臣倒是可以请旨,接母后去睿王府过几日。”   高太后脸上笑容消失,“这宫里的人巴不得我赶紧出去,我才不会平白给别人腾了地方。翃儿,自从我进了这宫门,这一生都只会留在这里,哪怕我死,我也不会离开这个地方。”   李翃知道高太后执念已深,他说再多高太后也不会改变。   高太后倒是想到一事,“母后还没有来得及问你,李思归说你谋反之事可是真的?”   李翃自嘲一笑,“是儿子不自量力,轻易被人煽动,却不知身边的人是旁人埋下的眼线。”   “眼线?”高太后虽然知道李思归既然能得到那封信,必然是有人出卖了翃儿,可是那个人,“是谁?”   “祁英。”   高太后面色一变,“怎会?”   “儿臣知道时也和母后一般震惊,谁会想到跟在儿臣身边那么长时间的人,竟会是旁人一早便安排好的。”   高太后面有疑惑,“只是若是李思归所为,他的年纪与祁英相差无多,不该啊!”   李翃已经平静许多,“是静贤皇后。”   高太后目有愤恨,“李思归的阴险狡诈一半是随了他的母亲,那个女人我早就知道不是安分的人,偏偏你父皇还要顾忌那么多,若是当初听了我的话直接杀了,又怎么会有今日!”   李翃听不得高太后说这些,在他心里高太后毕竟是他母亲,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母亲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苦笑道:“有时候儿臣想,是不是这就是因果报应。”   “什么报应!当初在幽州我找人监视着她,没想到她还是能做出这么多的事来!”   李翃道:“母后找的那人是幽州节度使吧。”   “你怎么知道?”   李翃凉凉道:“因为儿臣觉得,出卖了儿臣的人,除了祁英之外,也有陈方启一份功劳。”   高太后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呢?陈方启与高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当初他能受重用,也是高氏力荐。”   “母后可知,那书信我早已经传给了他,而他也曾回信说要助我一臂之力,可信转头便到了李思归手中,而他的回信却被祁英销毁了。”   直到这时,高太后才觉得背后冷汗淋漓,她一直以为自己手中还有筹码,而李思归只不过是使了些阴谋诡计,又碰上运气好而已,原来他背地里早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而她自己还一无所知。   高氏在朝中的附庸渐渐被他收拢,如今连军中也无任何可以襄助她们母子的,高太后悲戚道:“是我太大意了,可陈方启为何会背叛,难道从多年之前他呈上来的那些密报就已经是假的,只为了让我失了提防吗?他为何愿意帮周氏做那些,母后实在想不通!”   “母后,我今日跟您说这些,还有一事,想请你务必答应。”   高太后听着李翃慢慢道,“嘉禾那里,我希望您不要再拿她做棋子来攻讦李思归了。”   高太后有些失望,“成大事者最忌讳的便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睿王自嘲一笑,“也许儿臣生来便不是做英雄的料。不过有一句话儿臣是认真的,儿臣真的已无心婚事。”   他神色黯然,只要能再见着她,知道她平安就好,他不再强求了。 第30章 温泉   高太后自从那日之后, 忧思恐惧之下一病不起,请了太医来看,都说这是心病, 非形体之疾。李翃日日进宫侍疾, 无论他怎么劝慰, 高太后都愁眉不展。   只是今日她却主动召李翃进宫, 李翃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总有儿臣顶着,母后还是养病要紧。”   高太后面色憔悴, 问道:“我听人说, 李思归这些时日将淮阳太守的案子平反了?”   李翃本不欲说这些,但高太后坚持要知道, 他只能道:“是, 而且淮阳太守的儿子我也知道,当日曾在寒音寺行刺于我,当时被押入天牢秋后处斩, 后来父皇驾崩, 此事便搁置了,而李思归命曹佑良暗中调查淮阳太守一案,他运气也是好,不仅免于一死, 还得以平反。”   高太后气愤之下胸口起伏不定, “李思归这是故意的, 他是想削弱你父皇的声望, 拉拢民心而已!才半年他就按捺不住了, 又怎么会容得下我们母子呢!”   李翃倒是比她看得开,“这些我早就猜到, 自古以来也有不少皇帝平反前朝错案,他也不是第一个。况且,那淮阳太守一案确实是冤案,这才给了他机会。”   高太后凄然笑道:“真是树倒猢狲散,连淮南王那里也不再主动提及和云翎的婚事,他也在观望,观望着李思归的态度,我本还指望着她可以帮到你,翃儿,母后如今真的不知该怎么做了。”   李翃将高太后扶到床上躺下,“母后养好身体,就是帮儿臣了。”   李翃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前路迷茫,那些安慰母后的话也难怪她无法安心,毕竟连他自己都没有信。他倏地停下,想到方才和母后所说的话,口中念道:“寒音寺……”   李翃突然想起当初在寒音寺的那场相遇,嘉禾和李思归并肩而来,嘉禾说只是凑巧,他不该怀疑嘉禾,可是李思归呢?他又为什么在那里,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如寻常人那般依赖于神佛。还是说,他在那里是为了见什么人?   ——————————————   李思归近来忙碌,又怕嘉禾自己太闷,便让云翎来陪她,嘉禾也不再拒绝。凤梧宫里,云翎看着嘉禾,又想起她身边宫人说除夕那日母后在宫宴上有意为难嘉禾,不免有些愧疚,可是嘉禾却没有放在心上。   云翎看着她,忧心忡忡道:“那日大殿上我虽不在,可也听嬷嬷说了,母后那些话确实过分了,她明明知道你和睿王兄的事,还在众人面前为难你,你可有觉得委屈?”   这几日李思归非要让她给自己做个香囊,她拗不过他,听云翎这么问,她将手中刺绣的绷子放下,“委屈倒是没有,我知道她也不是故意针对我,只是拿我作箭矢,攻击李思归罢了。”   云翎惆怅道:“毕竟是母后把我养大的,她和皇兄之间的争斗我也不好干涉,我也没那个本事。皇兄还怕你觉得闷,现在看来你在宫里倒也自得其乐。”   嘉禾淡淡一笑,“这世间种种规矩在,待我们女子本就苛刻,若是我再自己为难自己,岂不是更加凄惨。”   云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你整日待在凤梧宫,待得久了难道不会想去宫外吗?”   “人总要有所割舍,不能事事随心所欲。不过我如今虽困于一方天地,也总好过心为形役。”   云翎摇了摇头,“你现在说的这些太深奥了,我听不懂。”   含章殿里,魏延道:“陛下,监视睿王的人传来消息,称睿王近日在找寻函阳真人的下落,还暗中调查先皇驾崩之事。”   李思归默了一阵,“做一个富贵闲王已是朕对他最大的仁慈,为何他还不知好歹呢!”   “那可要微臣去做些什么?”   李思归摇了摇头,“函阳早已经出海,十年八载之内他怕是找不到了。至于先皇驾崩之事,他既然想查就随他去,朕也不介意让那些难堪之事被天下人知晓。”   魏延道:“微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思归抚着额头,魏延道:“容微臣多嘴,陛下莫非还为了睿王的事伤神?”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魏延笑了笑,“微臣以为,若是想断了睿王那些非分之想,不如陛下便赐他一门婚事。免得他日后以联姻之名来广结党羽,到那时怕是后患无穷。”   李思归道:“这世上最不能为他赐婚的人恰恰是朕。不然,贵妃那里怕是要有心结了,如今朕还不想因为他和贵妃再生嫌隙。”   说到这里,李思归倒是想起一事,吩咐道:“你亲自去将云姨请来宫中小住几日,帮贵妃调养身体。”   云姨倒也没多加为难魏延,跟着进了宫,抱臂看着李思归道:“这次找我来又是做什么?我可先说好,这宫中我是住不惯的,最多停留十日。”   李思归咳了几声,才道:“嘉禾进宫已有四五个月,却一直未有身孕,想请云姨为她调养一番。”   云姨却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天地万物,都为精气所化,分属阴阳,你只让我帮她看看,莫不是陛下有隐疾,要不然先为你诊治诊治。”   “……”李思归脸色一黑,“云姨说笑了。”   云姨也不再逗他了,“我行医多年,这新婚夫妇虽说如胶似漆,但一年才怀有身孕者也是大有人在,你又何必这么着急,难道?”   李思归被她猜中心事,也不再遮掩,“若是想取笑便取笑吧,人都有弱点和软肋,我也不例外。”   云姨道:“对对对,我明白,明白。”   凤梧宫,云姨为嘉禾诊脉过后,道:“我说他是多虑了,你这身子也无碍。子嗣总会有的,可能就是迟与早之事。”   对这种事嘉禾倒是不像李思归那般淡然处之,看她有些羞窘,云姨道:“我今日还说,这怀孕之事也不仅仅是咱们女子的事,要帮他瞧瞧有无隐疾呢!”   嘉禾倒是可以想见李思归那时的窘迫,不由得笑出了声,云姨道:“我现在瞧着你们倒也没什么不对的嘛。”   嘉禾收住了笑容,云姨小心问道:“你可还惦记着睿王?”   嘉禾苦笑,“我还有惦记的资格吗?”   云姨叹了一口气,“若是站在他那边,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或许可以理解。但是站在你这边,也确实对你太残忍了些。”   有些话即使是和云翎,嘉禾也无法倾诉,可云姨不同,她并不怕李思归,而嘉禾也无需顾虑那些话出口是否会对她不利。   “当初只凭着一腔孤勇,他以李翃的性命相要挟,我无奈只能委身于他。我明白我和李翃此生再无可能,可是再见到他时,我还是做不到那般从容淡定,听到高太后让我为他选择良配,我的心中有如蚁虫噬咬,虽不会痛彻肺腑,却会一点一点提醒着我自己,我不愿意看到他另娶他人,或许是我太过自私了些。”   门外云翎惊愕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她脑海中却全都是那句,“他以李翃的性命要挟,我无奈只能委身于他。”   这些时日云翎可在凤梧宫自由出入,可直到回了宫里,她还没从听到的那些话里回过神来,她一直都知道嘉禾是被迫留在皇兄身边的,可她以为不过是碍于皇权,原来竟是拿睿王兄的性命威胁嘉禾,若是让睿王兄知道了他该有多难过,可是若是她就这样瞒着睿王兄,让嘉禾这样牺牲着,嘉禾又该有多可怜,不管怎样,他们两个人才是彼此相爱的,说与不说,受苦的都是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他二人不那么痛苦呢。   云姨最后道:“那你对他,就没有动过一丝感情?”   嘉禾沉默了,她应该恨他的,恨他残忍无情,恨他威胁逼迫,恨他强行毁了自己的姻缘,可他偏偏待她如寻常夫妻那般,对她珍重呵护,为她出头,他与她喜好相近,让她很难忽略他的存在,床笫缠绵间她也曾惶惑,她不知道心头的那几分恨意如今还剩多少。   ——————————   宫中有一处温泉一直被封禁着,还是当年先帝在位时为静贤皇后所辟,只是那温泉周围还没来得及建好,先帝便驾崩了,而后高皇后以此处不吉为名,将那温泉封了起来,直到李思归继位,才又解除了封禁。   嘉禾被眉姑姑引着到了那处,宫人为她宽衣,换了一身轻薄寝衣。嘉禾本不愿过来,可云姨道她体质阴寒,这处温泉对她身体大有裨益,即便不为了子嗣,也该好好调养,她这才松了口。   玉足没入汤池中,温热水汽打开肌肤每一个腠理,极其舒适,嘉禾让宫人退到外面,寻了一处靠着,水汽氤氲在脸旁,竟让她有些困了,小憩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阵水流涌动的声音,她睁开眼,李思归也着了一身素色寝衣靠了过来。   嘉禾吓了一跳,往旁边挪动,脚下的圆石有些滑,身子一歪便要落入水中,李思归伸臂捞住她的纤腰,“你怕我做什么?”   嘉禾紧紧揪住他的衣衫,紧张之下期期艾艾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思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道:“你再往下拽,我的衣衫可就……”   嘉禾顺着看过去,他的衣领被自己抓着两边分开,露出胸前紧绷的肌肉,她慌忙放开,李思归却不松手,“云姨不是和你说我有隐疾吗?”   “……”   所以他来这里“治病”?嘉禾哑口无言。   “你,你松开我。”   衣衫湿透,紧紧裹住她的身体,显露出姣好的曲线,她察觉他握住她腰肢的手渐渐收紧,他喉结微动,嘉禾刚要拒绝,他便已经吻了下来,水雾缭绕在两人周围,将这旖旎光景笼罩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大概十二万字完结,喜欢的小伙伴们不要潜水啦,新坑《花杀》,记得收藏哦。 第31章 帝王一怒   那些宫人就在外面,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她们未必能听得见,可是嘉禾却心生一股禁忌的羞耻。她闭上双眼,不去看他清俊的脸, 可她的脑海中却都是他的模样, 额上的汗流过挺拔的鼻梁, 薄唇微张着, 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声喘息。平日里高高在上,清冷如霜的人, 此时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坠下神坛,拉她入无边地狱。   夜色深浓, 月光透了进来, 嘉禾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转过头,看着李思归沉睡的脸, 就这样吧, 就这样过下去,只要他不伤害她身边的人。   只是这一晚睡不着的人不止嘉禾一个,云翎怀揣着巨大“秘密”,整个人焦躁难安, 竟想出了一个极其荒唐的点子。   清兰殿, 嘉禾笑着道:“你今日邀我过来所为何事?”   云翎在脑中搜刮一番, “那日我不是见你在绣东西吗, 我想跟你学刺绣!”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嘉禾可能会信, 但云翎又怎么可能耐得住性子,见她不信, 云翎只得吞吞吐吐道:“我想绣一个给李琦……”   嘉禾了然,倒也认真做起师傅来,教了她一整日,可她还是没有学会。云翎故作沮丧,“我太笨了,怎么都学不会。”   嘉禾耐心道:“你既然有心,我明日再来教你。”   云翎喜道:“真的吗?”而后她又看了看周围眉姑姑等人,“那可不可以让她们明天不要跟来了,这么多人看着,岂不是大家都知道我愚笨手拙。”   嘉禾笑出声来,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嘉禾过来,便让眉姑姑她们回去了,云翎确定她们已经走了,看嘉禾又将刺绣绷子拿在手里,云翎道:“不急不急,嬷嬷快上些茶来。”   嘉禾故意挖苦她,“我可从不知你居然还懂得待客之道。”   云翎道:“是我有求于人嘛,我可专门打听了,这是你喜欢喝的白茶。”   嘉禾将茶盏端起,品了品,“确实好茶。”见云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摸了摸脸,“你一直瞧着我做什么?难道我的脸上有东西?”   云翎这才知道自己有些耐不住性子,忙淡定道:“没有没有,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半盏茶下去,嘉禾却觉得有些困了,她抬起眼眸,眼前却迷蒙一片,她晃了晃头,而后发生的事便皆不知晓了。   含章殿里,宫人禀道:“陛下,云翎公主要出宫一趟,特来请旨。”   李思归头也不抬,“随她去。”   云翎的马车一路毫无阻碍地到了睿王府,李翃听闻下人禀报,走出书房,看着院中停着的马车,失笑道:“纵然这睿王府大了些,但你也不用懒成这样吧。”李翃说完走上前去,一把扯开马车车帘,“还不下车……”待瞧见马车内情景时,他话未说完便愣在那里。   云翎坐在马车里,嘉禾靠在她肩膀像是睡着了,云翎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李翃错愕地看着她,“你把嘉禾怎么了?”   云翎忙道:“没有没有,她只是暂时昏迷了。来不及多说了,我把她带了出来,只怕很快皇兄就会得知,睿王兄,你快带嘉禾私奔吧!”   李翃紧皱眉头,又以为自己听错了,“私奔?你在胡闹些什么,以她现在的身份,你把她带出来,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有想过让她如何自处!”   李翃看着嘉禾,心中却五味杂陈,他何尝不想带她远走高飞,但他不是云翎,对他们而言,私奔这种事只存在于话本子里,一个是王爷,一个是贵妃,他们若是走了,又要置自己亲人于何地。   云翎本想隐瞒着,可眼下的情形,她只能如壮士断腕一般道:“嘉禾都是为了救你才留在皇兄身边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牺牲自己,还是说王兄你已经不爱她了?”   而李翃却被她的话惊到了,他有些难以置信,语声艰难道:“你说什么?”   云翎将嘉禾推到李翃怀里,李翃将她一把扶住,抱下了马车,云翎也跳了下来,“此事说来话长,但王兄定要信我。是我亲耳听到嘉禾说那一夜皇兄拿你的安危做诱饵,威胁她留在他的身边。她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兄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有情人不能相守,即便皇兄责怪,我也要把她带出来。”   李翃看着怀中人,心口却有如江河激荡,不能平静,她竟是为了自己才留下的?   “皇兄近来事忙,我们还有的是时间,等他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逃出了城。说不定,说不定皇兄他也没那么喜欢嘉禾,就此放手呢!”云翎虽在宫中待的久,但想法却单纯幼稚的很。   宫中,李思归将手中朱笔放在一旁,起身往凤梧宫去,他刚走到宫门口,眉姑姑接驾道:“参见陛下。”   李思归脚步未停,“贵妃用过午膳了吗?”   眉姑姑道:“贵妃一早便被云翎公主邀去,至今未归,这个时辰,应该用过了吧。”   李思归脚步一顿,转身道:“你说什么?她去了云翎那里?”   眉姑姑道:“是啊。”   李思归脸色一沉,对身后侍卫道:“云翎去了哪儿?”   身后侍卫有些吞吞吐吐,李思归横了一眼,那侍卫跪地道:“是……睿王府……”   李思归眸色冷厉,深不见底,“通知魏统领,睿王府上下,一个都不准逃脱。”   眉姑姑看着李思归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她心中有些不妙,直到他们走后,她这才去打探,得到的消息竟是云翎公主出宫了,那贵妃岂不是,她心中一惊:这还得了!   睿王府,她们还在说着话,嘉禾悠悠转醒,她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在清兰殿饮了一杯茶,而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待看到眼前境况时,她有些怔住,云翎略带愧疚道.“是我让人在茶里放了一些安神的东西……”   嘉禾看向李翃,如今她也只以为云翎是想帮两人见面才将她带出宫,想到李思归,她有些紧张,“赶紧送我回去。”   若是不知道她为他所做的那些,他还可以保持理智,可现在,他也想放肆一回,李翃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可愿意跟我私奔?”只要她肯点头,即便是亡命天涯,他也甘愿闯一把。   嘉禾先是怔住,而后失声道:“私奔?你疯了不成!”嘉禾一把推开他,心头却漫上无边恐惧,若是李思归知道了,他会怎样对付李翃?   为今之计只有她将一切事情压下,嘉禾突然冷了脸道:“睿王殿下莫要多想了,陛下他待我很好,我早已经爱上了陛下,你我之间绝无可能了。还是早些让人送我回宫,莫要铸成大错!”   李翃扣住嘉禾的肩膀,低下头道:“你是为了我才留在他的身边?”   嘉禾连忙否认,“没有!”   可她这样的情状落在李翃眼里却与承认无异。   管家匆忙跑了过来,气喘吁吁,话还未曾说上一句,便跌在了地上,道:“陛下,陛下他……”   嘉禾寻声望了过去,只见内院门口处,李思归带人大步走了过来,看见李翃落在她肩上的手时,冰冷的眼眸中闪过厉色。   随后跟进来的禁卫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剑已出鞘,云翎吓得花容失色,她不曾想到只过了半个时辰李思归便察觉了。   李思归停在她二人几步远之处,声音不冷不热,却不容人抗拒,“过来。”   嘉禾刚要挪动步子,李翃却把她挡在身后,“陛下若是要发难,便冲我来吧!”   李思归不屑道:“就凭你,还是凭你这睿王府上下一百多人?难道你没有听过,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嘉禾心头揪起,这里的人不管是李翃还是云翎,都没办法承担他的怒火,为今之计,只有……   嘉禾将他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推开,“一切都是我的错!陛下若要惩罚便惩罚我吧,放过他们。”   李思归眸中微痛,却被他掩饰地很好,看了她一眼,“有些话,我不想再多说一遍。”   嘉禾向他慢慢走了过去,李翃伸出手去却无力地放下,李思归将她扣在怀里,命令道:“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嘉禾挣扎道:“他并不知情,是我一时冲动。”   只是嘉禾不知道,她的一句句却只是在增添李思归的怒火,“你再替他求情一句,我便立刻杀了她。”   嘉禾望着李思归的眼神无助又惶恐不安,李思归心中一软,将她拦腰抱起,对魏延道:“这里交给你处理,今日之事若有人泄露半个字,朕诛他九族!”   云翎轻唤了一声,“嘉禾……”   李思归回过头来,只一眼便让她遍体身寒,她倒退了几步,只觉得自己怕是大难临头了。   李思归将人带回凤梧宫,便大步离去,一连几日他都未曾踏足这里,嘉禾不知道李翃那里究竟怎么样了,可李思归虽未禁足于她,但阖宫上下却无人敢告诉她外面的消息。   嘉禾只能求助于云姨,这宫里不怕李思归的也只有她了,所幸云姨带来的话让她安心了,“李翃目前并未有事,只是禁足睿王府,云翎也回了宫里。”   云姨以这么多年对李思归的了解,还是提醒她道:“你要知道,他若是不想让人知道的消息,就算是我也不可能知道,所以,我能告诉你这些,定是他猜到你会问,授意魏延告诉我的。”   嘉禾心中一沉,“他不会放过李翃的,对吗?”   云姨道:“这世间有的人报复会直截了当,而有的人则会想办法让那人更痛。”   作者有话要说:   这情节之前就这样设定好了,云翎的行为虽然幼稚但是是她做得出来的事,下一章可能有大家想看的。 第32章 崩塌   含章殿内殿, 魏延看着桌前的酒壶又空了,他虽几番劝阻,李思归却并不听他的, 魏延只得跪在地上, “陛下, 您不能再喝了, 太医昨日来看过,您脾胃有损,长此以往对您身体怕是……”   李思归却并不理会他的话, 转眼间一杯酒又咽了下去。   “陛下您何必自苦, 您明明知道贵妃也是被云翎公主迷晕了才带出去,并非她本意, 那日怕也是为了庇护二人才将一切揽下。”   李思归道:“可那些话也是她的心里话,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李翃。让你说的话,你可都说了?”   魏延不解,“您既然知道是贵妃让问的, 为何还让微臣告诉云姨?”   李思归自嘲一笑, “这几日她茶饭不思,却都是为了李翃,难不成要看她绝食自尽不成?”   魏延无话可说,“那睿王那里, 您打算怎么做?”   “动了他倒反而中了他的下怀, 之前交代给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魏延与他一向默契, 道:“已经处理好了, 只等明日早朝。”   李思归将酒杯重重搁在桌上, “那就这么办吧!”   ——————————   凤梧宫,云翎小跑进来, 眉姑姑如临大敌地跟在她身后,云翎扯住嘉禾的衣袖,快要哭出声来,“嘉禾,你快去救救睿王兄吧,他今日进宫公然挑衅陛下,被视为大不敬,不知皇兄会怎么惩罚他呢!”   嘉禾一惊,“怎么会这样?”这些时日以来,她对外界消息一无所知,难道又发生了什么?   眉姑姑连忙劝阻云翎继续说下去,“公主,上次您把贵妃私自带出宫,已经触怒了陛下,如今可莫要让贵妃再掺和这些事,您还是放过贵妃吧。”   嘉禾却坚持道:“眉姑姑,你让她说吧,我想知道。”   云翎道:“皇兄虽然明面上饶过了睿王兄,可这些日子以来却一直在对付高太师,前几日早朝,有大臣弹劾高太师,称他私下收受巨额贿赂,还拿出厚厚的账册,皇兄雷霆一怒,命人去查抄高太师府邸,结果你也想得到,罪证确凿,高太师一气之下中风病倒,又株连了不少的人,睿王兄如今已是腹背受敌。皇兄竟然还以简朴为名,抽掉了裕陵的一半守卫,王兄悲愤交加,这才顶撞了皇兄。”   裕陵是李翃父皇的陵寝,李思归这么做是要故意激起他的怒火,而文武百官恐怕无人敢进言。   嘉禾左右权衡,为难道:“可我若是去了,只怕他更加恼怒。”   眉姑姑悄悄派人去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魏延,只盼着若是贵妃真的被云翎公主怂恿去了,那边也好有个准备。她看得出来,陛下是真心待贵妃的,这宫中岁月若要安稳过下去,又怎么能三天两头波折丛生呢,她必须将云翎公主给阻拦住。   “是啊公主,别说这是在宫里,面对的又是九五至尊,就算是寻常人家,这等场合,贵妃也不适合出面啊!陛下并非残暴之人,之前您挟了贵妃出宫,陛下不也没有直接惩罚您和您宫中的人吗?”   眉姑姑是在提点云翎,要她有所顾忌,不要肆意妄为。   嘉禾心中已经开始打鼓,她实在猜不准李思归的心思,更何况是在李翃的事情上,他从来不曾改变过他的态度。   含章殿里,李思归与李翃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魏延守在一旁,出声道:“睿王以下犯上,擅闯宫闱,可知是何罪名!”   “不用你提醒!今日我来,便没有想着要活着出去!”   魏延立刻拔剑,李思归却抬起手来,吩咐道:“出去吧!”   魏延这才将剑收了回去,拱手退到门外。   李思归将一本奏折摊开,淡然自若道:“你今日来有何事?”   李翃面带怒意,道:“你打压高氏,直到让我失去左膀右臂你才肯放心,但父皇已逝,你竟然连陵寝也不放过!这皇位是你夺来的,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使出这等阴谋诡计,手段如此卑劣,难道你的心中就不会有一丝不安吗?”   李思归冷笑一声,“夺了你的皇位?笑话,当初你的父亲是如何逼宫造反,一杯鸩酒将父皇逼死,又是如何瞒过这天下人,我父皇的江山本就是被你们夺去,难道这就不是阴谋诡计了?你如此光明磊落,这般正义凛然,应该去皇陵说给你的父皇听!如今,我也只是全数奉还罢了!”   李翃红了眼,道: “你又有何证据说是他逼死了你的父皇。不错,母后确实百般提防你,可你最终却并未损失分毫。父皇生前也未曾薄你,问心无愧!”   李思归淡漠道:“问心无愧?若是当真问心无愧,为何你有那么多的兄弟,而你的母后却单单格外针对于我?那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偷来的,她知道她所做的这些,你的父皇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你就将祸水东引,故意让李奕那边声势浩大,让母后抽不出手来对付你,让母后和徐贵妃斗个你死我活!”   李思归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他, “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身处弱势,这么做不是理所应当吗?你读的那些兵法难道没有教过你,战场上兵不厌诈,这朝堂之中又有何区别?”他顿了顿,又道:“高后和徐贵妃争斗,早就有之。我不过是放大了她们的矛盾,不然呢,要接着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窃国者千秋万代吗?”   李翃指着他道:“即便说的再冠冕堂皇,可你敢让天下人知道吗?”   “总有些人喜欢以圣人来标榜自身,要报仇的人循规蹈矩,为何不去问问那些先与人结仇的人可曾为善,可曾磊落光明?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李翃讽道:“以彼之道?可你再怎么针对我,也不该让嘉禾搅和进来!你不该为了对付我,便强行将她拘禁在你身边。”   李思归走到他的身旁,看着他的眼睛道:“我和她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你的女人?只要是我想要的,便都会得到手!”   李翃眸中哀痛,“你将她圈禁在这深宫中,贵妃?你可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李思归似笑非笑道:“我与她之间种种,如今你早已经没有资格评判。至于她的心意,你又怎知,她不是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   李思归将身上香囊取下,拿到他的眼前,见他身形一晃,他嘴角轻扬,“她身上那枚香囊想必你不会陌生吧?那本是我之物,她留在身边一直不曾舍弃,你就不想知道我和她究竟发生过什么?”   信任一旦被撕开一角,不日便会土崩瓦解。李翃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当初在睿王府嘉禾有些躲闪的神色,不,他不应该怀疑她。   李思归一直观察着他脸上神情变化,步步紧逼,“她可曾与你说起过,当日被高风强迫是谁救了她?可曾说起她的兄长之仇如何得报的?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们两人私下是如何见面的?”   “住口!你不要想着挑拨我们,我是不会信的。”   李思归心道:可你已经信了。   “云翎亲耳听到,是你用我的安危来要挟她,你即便强迫她留在你身边,可她爱的人是我,你永远也抵不过。”   李思归看上去却并不在意,“当年在那艘船上你救了她,怎么,你不想知道她为何会靠在那里吗?”   李翃心头一震,“是你!”   “她认出了我,也知道救她的人是我,所以重逢的这些时日,我们私下一直有来往,我帮她报了兄仇杀了高风,她可有向你吐露过一个字,她在宫宴上为我解围,你应该还记得吧?那些时日她犹豫和你的婚事,不是因为什么太子之位,而是她对我有了情。”   李翃一步步倒退,脸色苍白,“你骗我,你骗我……”李翃跌跌撞撞走了出去,魏延立刻进来道:“陛下这便放过他?”   “随他去。不过朕突然想到一句话,这世间痴男怨女,若能轻易被人拆散的,便不叫拆散。”   “方才,眉姑姑派人来报,说是云翎公主又去找贵妃娘娘了。”   李思归回头道:“去传朕旨意,赐封云翎公主为长公主,玉牒归在淑妃名下。”   魏延愣了愣,他本以为李思归听闻此事会责罚云翎公主,没想到却是晋了她的封号。   “那贵妃那里,陛下可要去看看?”   这两人总要有一个人退让,而那人却也只会是李思归。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明日还会有更,多多支持哦。 第33章 旧事   夜已深了, 凤梧宫内室的烛火明明灭灭,嘉禾侧卧在榻上,想着白日的事, 她想的入神, 连李思归走了进来都不曾察觉到, 他从背后将人抱住, 嘉禾在他怀中瑟缩了一下,却连头也没回,这深宫里敢这么做的还会有谁。   嘉禾淡淡道:“陛下不在含章殿歇着, 来这里做什么?”   这闭门羹太过直接, 若是寻常人只怕已经恼了,李思归却抱紧了她, 将下巴搁在她脖颈间, 道:“含章殿太冷。”   “你……”   “我以为你今日会去为李翃讨公道?”   嘉禾不冷不热道:“陛下不是说过,我越为他求情,你对他就会越无情。”   李思归轻声道:“我是该夸你乖巧懂事吗?”   只是嘉禾不懂, 为何他要拿先皇的陵寝来出气, 她也问了出来,李思归沉默了许久,道:“若是可以,我恨不得将他揪出来鞭尸, 挫骨扬灰。”   他语气平淡的仿佛说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嘉禾却突然转过头来, “你疯了不成?”这世间死者为大, 在她的眼里李思归这番话可以称得上惊世骇俗。   但李思归在她面前从来不曾掩饰过真实的自己, 那个阴狠、偏执的自己,“他的死虽是咎由自取, 却也是我一手促成的。”怀中娇躯有些颤抖,他平视着她道:“害怕了吗?”   嘉禾难以置信,“你这是谋逆?”   “可我成功了。”   是啊,这天下已经是他的了,如今他恐怕再无顾忌。只是,“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李思归将手贴近她的心口,感受掌下起伏,“因为我们已经绑在了一起。”   第二日恰好是云翎生辰,赐封圣旨传下,云翎震惊地愣在那里,从小便服侍她的嬷嬷倒是满心欢喜,忙提醒她,“公主还不快接旨。”   直到宫中太监总管带人离开,云翎都还没回过神来,“公主你还在愣什么,陛下封您为长公主,居众位公主之首,这可是天大的赏赐。”   云翎却有些担忧,“现在睿王兄蒙难,母后那里也卧病在床,高氏又倒了,我是母后抚育长大的,这让母后知道我现在欢欢喜喜地接受封赏,她心里该多难过。淑妃娘娘是我的生母,可母后是我的养母,如今让我只认生母,不认养母,割掉我和母后的关系,在别人眼里不是忘恩负义又是什么!不行,我要去找皇兄,请求她将封赏撤除。”   嬷嬷连忙拉住她,只是云翎根本不听劝,嬷嬷在后面哀嚎不止,生怕陛下责怪于她。   含章殿,云翎站在殿中,李思归看着她道:“若是来谢恩的就不必了,这是你该有的。”   云翎道:“臣妹今天来,是想求皇兄收回旨意。”   李思归瞥了她一眼,“你的脾气秉性倒还真是随了李翃,荣华富贵不要,非要不识好歹。”   云翎和李翃一起长大,比李思归这个亲兄长关系更为亲厚,她听闻李思归如此说道,心中有些不平,“皇兄,你已经富有天下了,为何就不能放过睿王兄呢!他已经失去了皇位,你却还要他失去一切,连他心爱的女人也要夺去。”   李思归冷冷道:“你还知道朕是你的皇兄?朕以为你的眼中只有他才是你的兄长。”   李思归的冷言冷语总算拉回云翎一丝理智,“皇兄这是哪里话,我们都是父皇的子女,你是我的亲哥哥。”   李思归道:“你既知道,朕才是你的亲兄长,便不要在此无理取闹了。”   “可皇兄真要如此吗?皇兄难道不是为了享受夺走他人所爱的快感,睿王兄他如今日日借酒消愁,皇兄又怎能体会被人夺去所爱是何等滋味?”   李思归冷了脸,漠然道:“朕当然不能体会。不过你既然这么护着他,想必对他此刻心境更能感同身受。哦,不对,你毕竟也没有亲身经历,不如朕给你个机会,让你也体会一番,再来好好给朕讲讲,被人夺爱是什么滋味?”   云翎心头一惊,“皇兄,你这是……何意?”   李思归站起身来,“你与淮南王世子的婚事还没定下,但朕听闻,玉翎公主也爱慕于他,不如朕便为他二人指婚,你意下如何?”   云翎脸色骤变,惊惶道:“皇兄,你不能如此啊!”   李思归冷哼一声,道:“你来为别人讨公道之前,先看看自己的软肋。你有如此软肋在身,就不要不知天高地厚,来朕面前讨什么公道。”   “睿王兄他,毕竟是臣妹的兄长。太后抚育臣妹长大,臣妹不过是报恩而已。”   李思归站在她面前,让她感觉到无形的压迫,“好一个报恩,不知道你的母妃听了此话作何感想。”   云翎费解道:“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朕今日封你为长公主,除了是给你的生辰之礼,也是在告慰淑妃娘娘在天之灵。你可知道你的母妃究竟是怎么死的?”   云翎茫然道:“母妃,母妃她不是难产而死吗?”   李思归冷笑一声,“你的母妃便是被你叫了十几年母后之人下命杀死的,可怜淑妃娘娘刚生产完,连自己所生骨肉都没见,就被活活勒死。你认贼作母十几年,如今还认不清吗?”   云翎猝然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母后待我那么好,她怎么会是我的杀母仇人。”   李思归讥讽道:“待你好?你不如在如今的众位公主中好好比较一番,你除了如今的地位,你的文才涵养哪一个比得过其他公主,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娇纵蛮横,太后不过是故意把你养歪了,所谓宠爱,不过是为了让你这么一个先帝遗女压住其他公主一头罢了。你只是她在后宫中制衡其他妃嫔所出的工具!”   云翎已泪流满面,可口中仍旧坚持着:“我不信,我不信……”   李思归道:“你大可以不信,继续认贼作母。只不过,朕今日也警告你,你若是再敢蛊惑贵妃,让她与你王兄见面,朕不介意送你去见你的母妃,让她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孝之女!”   云翎公主惊惧之下脱口而出:“皇兄便不顾及手足之情了吗?”   李思归嗤笑一声,“你现在倒记得什么手足之情了?   ——————————   云姨走到嘉禾身旁坐下,嘉禾抬起头来,“我以为云姨你走了。”   云姨道:“我本来确实要走,只是看着你们两个人这样,我实在放心不下。可怜我明明是洒脱之人,却被你们两个搞得也跟着纠结了。”   嘉禾看着窗外,春日又至,一切都是崭新的模样,“云姨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他也一样。”   云姨道:“今日我来,是想找你说些旧事。”   “旧事?”   “你知道,我是静贤皇后生前好友,李思归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嘉禾温声道: “听他说起过。”   “以他的性子,更多的他怕是不会说了。当年先皇驾崩,他刚出生便被封为恒安王,而皇位却被当时的齐王占据。静贤皇后为了保住他,也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便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他前往封地。我一路跟随,护她们母子周全。”   嘉禾静静地听着,云姨接着道:“可是,你也知道,高后心思深重,喜欢斩草除根。你只知道他靠手段得来皇位,却不知当初先皇年纪轻轻便驾崩是被自己的亲弟弟下毒逼死的,静贤皇后怀着一腔仇恨,独自抚养李思归,但高后却不肯放过她,命陈方启为幽州节度使,其实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监视控制她们母子。”   嘉禾听她提起陈方启,她突然想到当初皇帝寿宴时,她在御花园假山后所看到的,陈方启对李思归似乎有愧疚,不,应该是对静贤皇后。   “静贤皇后蓄谋复仇,夺回皇位,为自己的儿子取名思归,但她的一切手段在陈方启的监视之下根本无法施展。”   嘉禾疑惑,“那后来呢?”   云姨眼眶有些红,“一个女子,还是一个美貌又新寡的女子,她又能做些什么呢?除了她自己。”   嘉禾有些震惊,“你是说……”静贤皇后为了庇护李思归,委身于陈方启。只是这些话她没能说出口,她身为一个母亲,一国皇后,为了保身,却沦落到要牺牲美色,怕是内心忍受了不少煎熬,斯人已逝,说这些对她皆是些侮辱。   云姨知道她已是猜到了,“陈方启对她倒也是真心实意,对她所作所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日里的奏折中也多加遮掩,让高后对她们母子二人放松警惕。”   嘉禾却想到了李思归,“那他可知道这些?”   云姨道:“许是因为静贤皇后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对他从小便十分严厉,别的孩童还在享受母亲温柔呵护之时,他却只能忍受苛责,学业不能荒废,还要日夜习武,一旦懈怠,静贤皇后便亲自动手,恐怕他的背上至今还有不少伤痕,都是静贤皇后打的。”   两人亲密无间之时,她确实瞧见李思归的背上有陈年伤痕,但她从不曾问过他,她以为是他练武受伤,原来竟是他的母亲所为。   “陈方启和静贤皇后的往来,他小的时候并不懂这些,可是随着年龄增大,竟被他亲眼撞见过,他跌跌撞撞跑了出去,怎么都找不到他,到最后我带人在一个荒废的桥下找到了他,他那时八岁,却无助地像惊弓之鸟一般,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我刚一走近,他抬头看我的眼睛里却是血红的,我还记得他那时说过的话,他说,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他。我从没有想过会在一个孩子的眼里看到过大人才有的仇恨。”   “他跟着我回去,却再也不提这件事。只是平日里练习再也没有偷懒过,我曾想着,就这样一日一日过下去,也许时间久了,静贤皇后便会放弃复仇的念头。可没想到,她每日都在李思归的耳边告诉他,他的仇人是谁,她们会有今日又是拜谁所赐!我与她不止争吵过一次,但她说得对,我不是她,又怎么会设身处地的理解她们的痛楚呢。其实,她也是爱自己儿子的,每次打了他,她都会把他抱在怀里哭,她一个女子,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   嘉禾也不知道听到这些话时,心头泛起的那微涩的苦楚是为何,“那静贤皇后又是怎么死的?”   “一直到李思归长到十三岁,高后终于按捺不住,命人将李思归母子接回京城,可谁都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旦回了京城,李思归成为威胁,她们母子怕是很快便会遭到她的毒手。只是我不曾猜到,阿卿她竟然,用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平安。她以殉情为名,让那些老臣保住李思归,让高后不敢轻举妄动,整整几日,他抱着母亲的尸首一动不动。而阿卿死的那日,却正是李思归的生辰。只是后来为了掩饰,对外所称的时日晚了几日。”   嘉禾想起初见那日,她跟着云翎去恒安王府送生辰礼物,无意间走到一处竹屋,他曾说过的,自己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曲子,是那首《凤求凰》,所以那时的琴声,是他独自一人在竹屋中悼念生母。   明明是他的生辰,但府中却并无丝毫喜庆之色,除了那时他故意示弱,不与旁人往来之外,他根本不想过生辰,因为那也是他母亲的忌日。   云姨道:“说得再多,我也只是一个旁观者。可以几句话说尽别人的一生,但他们的苦痛仇恨却无法感同身受,我告诉你这些,也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之所以有今日的心狠手辣,并非天生便是无情之人,他是真心喜欢你,你若是能理解他几分,我便能放心离开了。”   嘉禾却有些茫然了,当初哥哥的死让她发誓定要为哥哥报仇,李思归从小便被灌输仇恨,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也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吧,毕竟,有些地方,他们确实是相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云翎的行为有很多都是性格和成长环境决定的,李思归也是一样,这一章讲了他的旧事,女主也会慢慢解开心结的。 第34章 封后(上)   时光飞逝, 转眼已到三月。眉姑姑走到嘉禾身边,“贵妃,过两日便是陛下的生辰, 以往在宫中, 皇帝的寿宴可都是大操大办的, 可陛下那里却没有一丁点要举行宫宴的意思, 礼部那里不好直接去问,便托我来向贵妃打听此事。”   “这么快。”嘉禾都快忘了,如今已是三月, 便是在去年他生辰之日, 她与李思归相识,算来也快有一年了, 从陌生人变成枕边人, 如果那次她没有跟着云翎前去,是不是一切都会是另外的模样,可世间事向来没有如果。   李思归不愿过生辰是因为他的生母, 可这件事旁人并不知, 嘉禾道:“他既然没有要办的意思,那就这样吧。”   “可若是这般,会不会有些不敬。”   嘉禾安抚道:“不会,他不会拿这种事来责怪臣下, 让他们放心就是了。”   永宁殿是静贤皇后早年在宫中的居所, 李思归继位之后, 修缮一新, 里面只挂着静贤皇后几副画像。   李思归静静地立在殿中, “母后,你所希望我做的, 我都已经做到了,不过如果你还在,肯定会怪我心慈手软,留下了她们母子的性命。”   画像中的静贤皇后温婉如玉,可却不会回应他半分,李思归道:“母后在幽州可会孤寂,儿臣送您与父皇团聚可好?”   李思归在殿中站了几个时辰,魏延便在门外守了几个时辰,到最后他不得不提醒道:“陛下,天色已晚,殿中清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李思归从廊中走过,倏地听见一阵清悠的古琴声,丝丝绕绕,缠绵不绝,他寻声而去,长廊尽头凉亭中,烛光之下,女子素手抚琴,一身白衣看上去有些单薄,李思归走了过来,却不打扰,只将身上外衫解下,披在她肩头,女子手上一抖,曲中有错,李思归轻轻笑了,“原来你说不会竟是真的。”   嘉禾心中微恼,将琴一推,直起身来,手上已去扯肩头衣衫,李思归将她的手按住,冰凉的手指贴在他的胸口,看着她道:“这首《凤求凰》我很喜欢。”   夜色深浓,可他眸中却亮极了,嘉禾有些不敢直视他的双眸,“我并非有意讨好你。”   “我知。”   她只是不想他在这个日子太孤苦,这首《凤求凰》是他母亲喜欢的曲子,她希望他能得到些许慰藉。   亭下烛火微亮,李思归垂眸望过去,只见一盏盏莲花灯飘荡在湖中,微微红色映衬,在这深夜静谧又旖旎。   那灯是嘉禾命眉姑姑提前准备的,眉姑姑见她肯为陛下做这些,心中欢喜,忙吩咐了人去做。   李思归自她身后抱住她,月冷如霜,可他的心中却滚烫,也许她心中也是给他留了一丝位置的。   是夜,锦被之下,李思归紧紧搂着她,将她锁在胸前,枕上青丝交缠,恰如同两人此生都无法分割的命运。他没有去问她为何为她做这些,她那些准备好的说辞也没了用武之地,她甚至都不曾说出一句生辰快乐,可她知道他应是开心的,身后的人呼吸渐稳,让她的心也跟着平静起来。   自从那一夜过后,两人之间倒是没再有过争吵和冷战,只是嘉禾不曾想到,一向身体康健的李思归竟也有病倒之日,一场风寒竟让他躺在榻上数日。   宫中太医来看,嘉禾面有忧色,“太医,陛下他是习武之人,继位这一年多来身体从不曾有过不适,现下怎会如此?”   太医拱手答道:“方才臣已与其他两位太医交谈,皆认为陛下这一年来勤于政务太过劳累,因而才染了风寒,不过贵妃不用担心,臣这就为陛下拟方开药,几副汤药下去应该便会好转。”   嘉禾这才放下心来,榻上李思归闭目躺着,他面容清瘦,唇色浅淡,嘉禾很久没有这样看过他,在她心里李思归强大不容撼动,一向呼风唤雨,可他此刻看上去却如此脆弱。   汤药煎好端了过来,李思归额头滚烫,嘉禾怎么唤他他都没能醒过来,他双唇紧闭,汤匙里边的汤药沿着他的下颌流淌进他的脖颈,嘉禾连忙拿了绢帕擦拭。   眉姑姑在一旁急道:“陛下喝不进药去,这可怎么好。”   李思归额上冰凉的帕子已经换了几块,可热始终不退,嘉禾无奈之下,将药碗端了过来,她将药汤含住,俯身哺进他口中,没过多久一碗药见了底,眉姑姑在一旁偷笑,见她转过身来,连忙将盘中蜜饯端了过去,“良药苦口,娘娘吃几个蜜饯压一下这苦涩之味。”   嘉禾方才倒是义无反顾,可现在脸色却比李思归还红,她忙将蜜饯噙入口中,眉姑姑却突然惊喜道:“陛下,陛下醒了!”   嘉禾回头望去,只见他躺在榻上正看着她,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现在才醒,要是早一些,自己岂不是不用这般喂药。   眉姑姑见状,带人退了出去,房中只余他二人,李思归声音有些嘶哑,“我口中好苦。”   嘉禾看向门外,眉姑姑走的快,连那蜜饯都带走了,她只能道:“你等我去给你拿蜜饯。”   嘉禾刚起身便被他拉住,李思归坐起身,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压向他,李思归另一手扶在她后颈,“何必舍近求远呢?”   他的吻强势又充满侵占意味,一点都不像病中之人,唇齿间的甘甜与苦涩交换,李思归吮住她的唇,嘉禾双眸微睁,从他的眼眸中慢慢竟生出些蛊惑之色,李思归毕竟刚醒不久,纵然有些想法,也还是力不从心了些,没多久就放开了她。   嘉禾将他一推,他顺势躺了下去,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这场病生的太不凑巧了。”   她毕竟不是未出阁的少女,不难从他的话里听出那些弦外之意,她耳尖微红,“你……”   “食、色,性也。”   “你还是好好养病,早日好转。”   “你放心,我定然不辜负你的期望。”   “……”   正如同太医所说,李思归毕竟年轻,这一场病在他身上来去都快,到第三日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他偏偏还赖在榻上,早朝停了几日,倒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药依旧不好好喝,流到衣襟里,然后看她红了脸帮他擦拭身体,更换寝衣。   嘉禾帮他收拾完一切,这才去沐浴宽衣,等回来之时,见李思归已经睡着了,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绕过他躺进床榻内侧,只是虚伏在他身体上之时,他突然睁开了眼,嘉禾心头微震,眼前已换了天地,李思归覆了上来,吻住她微微张开的唇。   另一只手已经不安分地顺着脊背伸向腰间,衣带不堪抵挡,春光乍泄,“你装睡……”   “等地久了,小憩片刻。”   嘉禾声音微颤,“太医说,你大病初愈,不宜……不宜行房事……”   “我非常人,太医说的话可以不必尽听。”   不管嘉禾说什么,他总能堵住她的嘴,目光灼热,势在必得,他困在病中几日,也压抑了几日,眸中欲念深重,即便身下的人是含着鸩毒的美酒,他也愿意寻一刻逍遥。   快到子夜,帷幔深处才息戈止战,云收雨歇,李思归将她额间湿发挽到耳后,目光所及之处,她脖颈间皆是暧昧红痕,嘉禾胸口微微起伏着,还未从方才的余韵中平息过来。   “做我的皇后吧,今生今世唯你一人。”   也许世间男女燕好之后,都喜欢说些海誓山盟的情话,但李思归这番话,却不仅仅是动听与否,而是他将自己献出,此生只交由她一人。   李思归虽未曾等到她的回答,但却也已经满足,他愿意等,只要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只是嘉禾虽想着拖延,可却不由她做主,两月之后她胃中翻滚不止,不思饮食,眉姑姑虽不曾孕育过子嗣,但在宫中多年,面有喜色,已是猜到了些什么,忙道:“快去请太医来。”   太医很快便至,仔细诊脉之后,忙恭喜道:“贵妃脉象流利,如盘走珠,乃是喜脉之象,臣恭贺贵妃,恭贺陛下。”   嘉禾还有些怔愣,她竟然有孕了,这两个月李思归在床笫之间确实有些孟浪,仔细想想,上个月月信确实没有来,只是她月信一向不准,也没曾放在心上,她看向依旧平坦的腹部,这里竟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了吗,她和李思归的孩子。   眉姑姑派人前去含章殿报信,李思归很快赶了过来,他一向沉着冷静,此时也有些慌乱,“是真的?”   阖宫上下皆跪下恭贺,李思归将嘉禾揽在怀中,骨节分明的手附在她腹部,“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嘉禾初次有孕,还在震惊和茫然之中,李思归却想的比她深远,吩咐道:“即刻拟旨,另外命礼部准备封后事宜。”见嘉禾怔怔地看着他,李思归不容她抗拒道:“我不能让我们的孩子,一出生便是庶出的身份。”   嘉禾心中道:贵妃也好,皇后也罢,她终究要和李思归痴缠一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3章完结,待开新文《花杀》,点收藏哦。 第35章 番外之回忆   那年春日, 李思归曾回过幽州,只为去看望母后,幽州的一切都仿佛没有变过, 可物是人非。他不止一次的想过, 若是夺回皇位的代价是让他失去生母, 这皇位他宁可不要。   他带着魏延避过高后眼线, 在幽州逗留两日之后,从水路返回京城。   夜渐深了,李思归却睡不着, 他倚在榻上看着窗外一角, 月色清冷,满天星河。   突然间听见几声重响, 而后是一片寂静, 李思归凝神听着,却是铁器扒入船木渐渐勒紧的声音,李思归伸手将榻前放着的一把剑握住, 他透过窗看着外面动静, 夜色掩映下,他无法看清远处状况。   李思归起身离榻,步履轻浅,一身黑衣在夜中正巧不易被人察觉, 他刚出了房门便撞上魏延, 李思归眼神示意, 二人隐在一处, 看着水面之外似有一艘船正在慢慢靠近。   李思归低声道:“听闻水上多盗匪, 我虽未曾遇见过,但看样子十有八九是了。”   魏延忧心道:“水匪一向喜欢杀人越货, 这艘船上的人会武功者恐怕没有几个,若是再不提前察觉,恐怕都会死在这艘船上。”   李思归道:“我们兵分两路,将人叫醒,也好有个防备。一旦水匪进一步动作,便立刻放出信号向岸边求救,这周围说不定有镇守官兵,这些水匪夜间突袭也是怕被人察觉。”   魏延点点头,“主上小心。”   李思归接连叫醒几人,可那些人听到外面有水匪都瑟缩地躲了起来,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他走到一处客房前,将门推开,里面女子惊呼一声,他怕引起水匪察觉,连忙逼近,点了女子穴道,这房中昏暗,他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女子正解衣准备沐浴,光洁的肩膀在昏暗之中仍有些惹眼,李思归将身上披风解下,兜在她身上,“你不要叫,外面是有水匪,恐怕过不了一会儿便会上来。”   李思归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似乎上来几人,女子身体虽颤抖,但却十分乖顺,他将她的穴道解开,那女子未再抗拒,李思归握住女子袖腕,隐在门后。   外面几人交谈几句,脚步声向门边而来,在二人目光之下,门渐渐推开,刀光映入眼帘,李思归听见身后女子轻抽一口气,又努力压抑住,外面的人似乎是以为房中人已经熟睡,便直接进了来,向着床边而去,将刀砍在床上,那水匪愣了愣,才察觉床上并没有人,等到回过神来,李思归已经从他身后拿袖中匕首割断了他的脖子,那水匪连呼叫一声都不曾,便直接断了气。   那女子跟了过来,虽然仍能听出颤抖之声,到底还是比之前那几个男人强,问道:“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李思归回过头道:“恐怕那些水匪已然上来,我们此时出去恐怕不妙。”   那女子点了点头,又道:“可我的丫鬟还在另外一个房中,我怕她……”   李思归动了恻隐之心,“我带你去找。”   那女子感激道:“多谢公子。”   两人出了房门,李思归将手臂伸出,那女子会意,立刻抓着他的手臂,寸步不离,只是他们去的还是晚了,她的丫鬟已经丢了性命,可容不得她多伤心落泪,随着一阵声响,外面已经有了反抗之声。   有些人顾惜钱财,与那些水匪拼杀起来逃到了甲板上,想趁机放了小船逃生,那些水匪劫杀而去,将人一刀捅死,踢下了船。   李思归与那女子一起走出船舱,一名水匪迎了上来,李思归将手中剑抽出,一剑将其刺死,他这边响动引来了更多的人。那女子许是怕连累了他,松开他的手臂,对他道:“水匪这么多,你有功夫在身恐怕也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还是赶紧逃生去吧,我可能命中应有此劫,你快走吧。”   李思归这才看向她,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可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这女子相貌极佳,若如她所说将她扔在这里,恐怕即便是死,也会不得体面。   那女子低头怅然道:“只是我还有兄长的仇没有报,只能让那仇家逍遥人世间了。”   下一刻,李思归将她拉住,嘱咐道:“跟着我。”   那女子怔了怔,而后紧紧跟着他,几个水匪冲了上来,李思归伸腿将人一脚踢翻,旁边一人持刀砍来,李思归侧身避过,反手将剑抵在他脖颈一抽,那人人头落地。   其余几人被威慑住,慢慢向后退,瞧见他身后柔弱女子时,互相使了眼色。那几人分开,换了方向,不断攻击他身后女子,李思归左右抵挡,旋身飞起,其中两人加快攻势,另一人绕到他身后,扯过那女子,想胁迫了那女子逼他就范。   那水匪将刀贴近她脖子,威胁道:“你若再不把剑放下,我便立刻杀了你的女人!”   李思归眸中冷光扫过,他语声刚落,李思归手中剑飞快,一道血光之后,那两人直直地倒在地上。那水匪被他吓到,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你……你再敢过来,我真的会杀人!”   女子见他心神恍惚,低头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那水匪吃痛,女子从他身前躲开,跑向李思归,那水匪持刀劈向她,李思归惊呼一声,那女子连忙回身,向侧边躲避,却不防身后船上栏杆低矮,她跌下船去,李思归飞身扑过去,将她的手紧紧抓住,“我拉你上来……”   女子忽然睁大双眼,提醒道:“小心身后!”   那水匪见正是时候,想趁机将两人一起结果了,李思归回身一避,可却还是被他砍中肩膀,所幸不深,李思归忍着痛将他踢落地上,右臂用力将女子拉了上来,靠在他身前,那水匪又要攻来,李思归低头从女子乌发间抽出金簪飞掷过去,稳稳地扎下那人眉心,那人应声倒地。   李思归见并无别的水匪过来这才放心,女子见他脸色惨白,向下看去,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簌簌滴落。“你受伤了……”   李思归强撑道:“无妨。”   魏延一路拼杀过来,女子以为又是水匪,忙伸出手臂挡在他身前,“你要杀就杀我吧。”   魏延一愣,他不过离开一会儿,何时主上竟然多了一个红颜知己,还是愿意豁出性命的女子,李思归在她肩上拍了拍,“他是我的随从。”   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忙道:“你可带了金创药,他的胳膊受伤了,必须马上包扎才好。”   魏延脸色一变,忙上前来,见李思归肩上伤口虽不算太深,但仍旧伤了血脉,流血不止。   魏延从袖中取出金创药,已听的“嗤拉”一声,那女子将素色外裙撕成几条,对李思归道:“你太高了,我够不到你。”   李思归屈膝蹲下,女子将魏延手中的金创药接过,撒在李思归的伤口上,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明明吃痛,却隐忍不发一声,她目中微酸,落下泪来,将他的伤口包扎好,看着他道:“你都是为了救我才会被那人砍伤,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船上夜风微凉,她满头青丝飞扬,眸中含泪地看着他,泪水不断打在他的手上,不知为何,李思归心中微动,不远处又传来声响,魏延道:“那些水匪只上来一半,或许是更多的人过来了。”   他二人奋力一搏,女子不想连累他们,便一直趁机躲避,可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李思归,看他黑衣紧束,一把剑在他手中使得出神入化,身边不少人都无法近身,可女子见他唇色发白,恐怕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那些人见无法将这船劫获,索性便想直接毁了它,船身微震,女子额头重重碰在船舱上,而后晕了过去。   李思归奔了过来,将她扶起,触及鼻间仍有呼吸,这才放心。   不远处岸边亮起火光,似乎有人过来,果不其然,魏延早前发出的信号被人察觉,一伙官兵上了船来,魏延仔细查看,却见带头的人竟是李翃,他忙去告诉李思归。   李思归沉思片刻,道:“只听说他前阵子带兵在城外演练,想必是不曾回去。”   魏延看着他怀中女子,“可他若是看到我们,恐怕不妥。这女子我们不能带回去,如今李翃已经过来,她的安危不会再有问题,主上您还是……”   李思归低头看了怀中女子一眼,而后将女子身体靠在船舱上,他们二人隐在暗处,看着李翃一步步走来。   这场相遇如同水中月,镜中花,匆忙地甚至不曾留下太多痕迹,李思归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他那时已有王妃,可那只是高后布下的眼线,他从不曾想过他会喜欢上什么人,对他而言,只有复仇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在某个夜里,他总能梦到一双泪眸,那泪滴在他的手上,似乎仍能感觉到滚烫,让他不愿醒来。   他从没想过去寻她,可没想到两年之后,在他的府邸,他竟然又会见到她。   她打断了他的琴声,如同一只蝴蝶一般扑入他怀中,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她,而她看他的眼神却是陌生的,原来那场相遇真的是风过无痕,也罢。   可她却取走了他的香囊,也让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崔赟的甥女,李翃的心上人,萧嘉禾,她的名字,她们两人已经走得如此之近。   李翃生辰那日,她想还给他香囊,他也不知究竟是为何会拒绝了,见她在李翃面前不自主的扯了谎,他心中竟有一丝隐秘的愉悦,他不曾刻意,可两人却总能遇到,她甚至在高后面前为他解围。   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察对她的心思呢,或许是发现她的扳指出现在李翃手上时,他胸口有些憋闷,捏碎了一只酒杯,过了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他也会嫉妒。   因为高风,他派魏延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为了见李翃,竟中了计,她在他怀里不断抚触,他也是男人,竟险些无法自持,他想要她。   为了夺位,他隐忍多年,一年半载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可殿前赐婚之后,她已是睿王的准王妃,他不愿再等。   那一夜,他借皇后的名义将她带进宫来,他用李翃的性命威胁,她含泪应允,即便是用尽手段,他也要强留她在身边。   或许,终有一日,她会甘愿陪着他度过此生。 第36章 封后(下)   这孩子在腹中不到两月, 可这凤梧宫上下皆小心谨慎地不得了,生怕龙裔有损,连累父母亲族丢了性命。   李思归每日处理完政务, 便即刻回凤梧宫陪她, 更怕她孕中心情不佳, 让人去接了崔夫人入宫。   崔氏却比寻常人还要紧张, 她这一生不曾孕育子嗣,太医每日诊脉,崔氏都详细问询, 倒真的如母亲一般照料着嘉禾。   嘉禾在房中待的闷了, 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再不出去, 便快要入夏了。”   御花园中, 崔氏扶着嘉禾,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却正巧遇到了高太后。   高太后也有些怔住, 这些天她在宫中养病, 身体总算好了些,这才出来透透气。可嘉禾看着她,却觉得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岁。   两边人就这样对峙着,谁也不肯先出声, 过了许久, 高太后看了嘉禾一眼, 对文嬷嬷道:“哀家累了, 扶哀家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 文嬷嬷道:“太后莫要为着她伤神。”   高太后嘲讽地笑笑,“她现在已经是皇后了, 肚子里还怀着李思归的孽种。”   文嬷嬷道:“听说过几日便举行封后大典,皇帝待她倒是好,那苏荷死了,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   “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她若老老实实为本宫做事,又怎会有今日。”   文嬷嬷叹了口气,见高太后脚步忽地顿住,而后听她道:“我绝不能看着她们这般嚣张。”   崔氏看着高太后远去的身影,心有戚戚,对嘉禾道:“我总觉得,这高太后整个人都阴森森的,平日里我们还是少遇到她为好。”   嘉禾见崔氏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笑了笑道:“舅母多虑了,今日也是例外,平素并不怎么见面。”   崔氏道:“毕竟你和睿王曾有过瓜葛,如今你在陛下身边,又做了皇后,人心险恶,她若是存了好心才是奇怪。”又怕嘉禾被吓住,忙道:“有陛下在,总会护你周全的。”   夏朝尚黑,封后大典那日,嘉禾换上一身玄色凤袍,长裙逶地,其上金丝滚边,绮丽繁复,头上凤冠极重,流苏垂在颈畔,嘉禾有些不堪其苦,眉姑姑忙道:“娘娘有孕在身,陛下已经让人安排妥当,这封后大典虽隆重,却不会耽搁太久,娘娘且忍耐一时,若身子不适,及时告知身边的人。”   嘉禾扶了扶头上凤冠,无奈道:“只能如此了。”   可话虽如此,但接受众臣朝拜要于高台之上踏上层层长阶,李思归一身玄色冕服与她并肩而立,向她伸出手来,嘉禾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她能感受到李思归将她的手握紧,一步一步走的小心谨慎。   李翃看着她同李思归携手而立,而他也只能随着这些人一起参拜,她今日看上去是那么高贵典雅,这万丈荣光之下,便是他们这一生无缘的结局了。   李翃站起身来,还未曾留意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得一声巨响,那高台上一侧的长柱竟倒了下去,只见李思归抱住嘉禾在地上滚了几圈,其余侍卫已经上前,李翃惊愕失色,连忙向前几步,一层层奔了上去。   李思归将嘉禾抱在怀里,急切唤了几声,嘉禾睁开眼来,又觉头晕目眩,“头好痛……”   李思归将嘉禾抱起,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那断柱,厉声道:“今日之事给我彻查到底,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凤梧宫中,太医跪了一地,李思归握着嘉禾的手,焦急道:“既说皇后无事,为何她还未曾醒来!”   太医们面面相觑,可皇后脉象甚是平和,也无滑胎迹象,如今未醒,也只能是……   “陛下,皇后娘娘怕是受了惊吓才又昏了过去,依臣看,不过半日,娘娘便会醒来。”   李思归心中烦乱,将人屏退,可这些太医哪里敢走,只能继续去寝殿外空地上继续跪着。   魏延带人进来,禀道:“回陛下,礼部王尚书求见。”   李思归绕过屏风,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王尚书抬头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吓得跪伏在地上,“陛下容禀,今日之事,是臣失职,臣即便万死亦难赎罪过。可臣绝无谋逆之心,也委实不知啊,求陛下开恩,放过臣一家老小。”   “不知?你一句不知便想将这一切抵消,朕问你,若不是今日朕有所察觉,躲避过去,恐怕那长柱砸下,朕还有皇后,和皇后腹中的龙裔,便都要因你之过,命丧于此了!”   王尚书早知性命难逃,可即便心中有数,仍抵挡不住恐惧,只听李思归道:“给我查,礼部一干人,还有那些工匠,全都给我查个遍,两个时辰之后,朕必须得到消息。”   魏延沉声道:“臣遵旨!”   李思归走回内室,嘉禾躺在榻上,眉心紧蹙,李思归伸出手去,想为她抚平,嘉禾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她似乎陷入梦魇之中,不住地喊着:“快走,快走……”   李思归将她的手握住,在她耳边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也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嘉禾渐渐安静许多,她的脖颈间竟出了一层细汗,李思归轻轻为她擦拭,可心中却无法平静,究竟是谁下的手,而那人的目标或许是自己。   果然如那些太医所说,嘉禾过了半个时辰便醒来了,映入眼帘的是李思归那双带着焦虑与不安的眼眸。   “你醒了。”   嘉禾却看着李思归出神,李思归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你受惊了。”   魏延派人通传称,李思归让他调查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李思归温声道:“你先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   嘉禾一直目送李思归出去,她扶着额头,脑海中却不住地回想方才所做的梦,可那梦中情境如此真实,就像是她曾亲历过。但她初遇李思归不是在恒安王府吗?怎么会是在那艘船上。她方才想问出口,可却犹豫了。   李思归听魏延说了来龙去脉,眸中阴寒,“证据都已经找到了?”   魏延道:“人证物证俱在,高太后怕是抵赖不得。”   李思归冷笑一声,“朕倒是低估了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居然想出这样孤注一掷的法子来,是断定朕会折于那石柱之下吗?”   魏延听李思归吩咐道:“带人将她押过来,这一次,朕要斩草除根!”   只是没曾想到高太后却疯了,骂詈毁物,不避亲疏,魏延虽为难,却还是将人扣在仁寿宫。文嬷嬷早就吓坏了,偷偷派人通知李翃,李翃本就忧心嘉禾安危,一直在宫外守候,可听得报信人所说,他却愣住,难道真的是自己母亲所为?   他匆匆入宫,正看到魏延出手将高太后制住,李翃将魏延挡开,护在高太后身前,不论如何,她始终是自己生母,若真是她所为,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偿还罪孽。   “母后……”李翃刚唤了一声,高太后便一巴掌打在李翃脸上,而后咯咯笑了起来,“死了,死了……”   李翃扯住她,满目伤痛,“母后,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可高太后只疯闹着,根本不理会他的言语,魏延凉声道:“睿王殿下,陛下那里已有证据,谋害皇帝皇后可是死罪,纵然高氏身为太后,亦不能免!”   李翃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如同一个笑话一般,“请你转告他,不管是什么罪,我愿与母后一力承担。”   李思归听闻高太后疯了的消息,嗤笑一声,“她以为装疯就能躲得过?还是觉得这样才能保住李翃?”   魏延还未曾回答,便听嘉禾惊异道:“她疯了?”   李思归蓦地转过身去,只见嘉禾被宫人扶着正站在殿门口,他看了魏延一眼,魏延便退了下去,李思归走到嘉禾身边,“你才刚醒,要好好休息才是,有些事我自会处理。”   嘉禾却抓住李思归的手,“你们方才说的话,我都已经听见了。我知道若我此刻求你放过她,你定然心中不快。我也不是至善之人,别人谋害于我,我亦想报复回去,只是……”嘉禾抚着肚子,“我们现在已经有孩子了,我也未曾损伤分毫,我不想让杀戮损了腹中孩子的福分。饶她一命吧,好不好。”   她殷切的目光落在李思归眼里,他探寻过去,只怕她是为了李翃才这么说的,可又觉得不管是为了谁,她说的对,她如今怀着他的孩子,她与那人也不会再有联系。   李思归终是允诺,“好,为了孩子。”   只是死罪虽免,活罪难逃。高太后所为被昭告天下,李翃自请削去爵位,带高太后去裕陵为先皇守陵。   临行前,云翎前来相送,她看着坐在马车里的高太后,心中五味杂陈,那是她的杀母仇人,也是抚养她长大之人,她无法杀了她,也无法再亲近她,她如今疯了,也算是报应吧。   李翃道:“你在宫中好好照顾自己。”   云翎和李翃情同手足,即便隔着高太后之仇,也无法抹灭这份兄妹之情,李翃说完又看向宫门,“也帮我好好照顾她。”   云翎落下泪来,“王兄,其实你不必……”   她话未言明,不必提及嘉禾还是?李翃知道,嘉禾有那人守着再不会有差池,而自己护不住她。可他不得不这么做,母后或许没有疯,她在宫中的存在只会让嘉禾无辜受到伤害,与其看她被囚禁,倒不如让他用一生“囚”着她,看着她,这样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李翃走了,嘉禾沉默了两日,李思归心中虽不快却也并未发泄出来。他以为嘉禾会一直伤神难过下去,可过了一段时日,她倒像是走了出来,连宫人都觉察到皇后待陛下比从前温柔许多。   李思归有过许多猜测,直到一日晚间歇下时,她看着他肩膀上一处伤疤出神,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快完结了,接档新文《花杀》,小伙伴们喜欢的话收藏一下吧,新坑预收《孽海记》,为质公主与敌国皇子的故事。 第37章 终章   嘉禾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似乎想触摸那处伤痕, 若那梦是假的,这伤痕的位置又为何会与梦中一模一样。   李思归倏地捉住她的手,嘉禾欲要抽回, 李思归却抓的更紧, “你想起来了?”   “那些都是真的……”   “我曾以为, 也许这一辈子你也记不起来。”   嘉禾突然记起, 她在宫中看见李思归和陈方启之时,李思归的手重重捶在假山上流出血来,她为他包扎, 那时他看着她的眼神, 似追忆似探寻。   而嘉禾却始终有一事迷惑在心,“那时, 你为何愿意救我?”   李思归道:“你可还记得当初说过些什么?”   嘉禾在心头回想, 她当时似乎是说:只是我还有兄长的仇没有报,只能让那仇家逍遥人世间了。   那一刻他想到了自己,再无法视而不见, 一向冰冷的心出现一丝裂缝。   八个月后, 嘉禾诞下一子,取名为宸,小皇子周岁那年,李思归立其为太子。   同年, 李思归免去陈方启幽州节度使之职, 他带着嘉禾前往幽州, 只为将静贤皇后的棺椁移入先帝陵寝, 二人合葬。   当年静贤皇后死后, 李思归将静贤皇后安葬在他们所居的府邸后宅之中,嘉禾跟着李思归走了进去, 这府邸依旧被人打理着,梨花吹落在静贤皇后的墓碑上,李思归看着周围的一切,当年的事犹在眼前。   祁英任幽州节度使,而云翎也未曾嫁与李琦,去年冬日,李思归将她许配给了祁英。   也许是经历了一些事,嘉禾总觉得云翎像是变了个人,一夜之间懂事许多,李琦并非良配,而祁英稳重包容,她虽不知云翎是否爱他,但见到他们二人相处的情景之时,嘉禾想,也许这并非是一个错的选择。   李思归牵着嘉禾的手走出府邸,侍卫来报,“陛下,陈方启在外求见。”   李思归向门外瞥了一眼,不愿见他,陈方启在外叩头,头上流出血来,他明明未曾到衰老的年纪,却两鬓已白,还是嘉禾心生不忍,出声道:“不妨见见吧。”   李思归这才有所缓和,命人将他带来,没想到陈方启却是在祈求让李思归带他回京,他愿意一生一世为先帝守陵。   可陈方启真正想的是什么,李思归心知肚明,嘉禾也听了出来。他是想借着先帝的幌子,一生一世守在静贤皇后身边而已。   嘉禾随即看向李思归,只见李思归幽深的双眸中已是透出杀气,嘉禾将他的手握住,李思归冷冷道:“将他带下去,若再让朕听见一个字,其余人也同他一并论处。”   只是嘉禾没能想到,陈方启执念深重,许是觉得无望,竟自尽于静贤皇后墓前。   还是那一树梨花,他的尸身已经冷硬了,可他的手却抚在墓碑上,那匕首刺在他胸前,血沾染在洁白的梨花瓣上,却不曾有半滴溅在墓碑前。   李思归已经不知是该愤怒还是该悲凉,他只是立在那里,眼前是干涸的血迹,嘉禾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默默站在李思归身边。   李思归声音有些沙哑,也许是说给她听,也许是说给自己听,“母后走的那日,她并没有提起父皇,也没有让我将她葬在父皇身边。或许,在她的心里,死亡的那一刻,她再也没有牵挂了,她用自己的一生兑现对父皇的承诺,年幼时我以为她是爱父皇的,到了许久之后,我才明白,她尽的不是夫妻情谊,而是君臣之义。”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提起自己生母的过往,也许他已经猜到自己知晓静贤皇后和陈方启的事,他将此视为毕生之耻,但陈方启却死在静贤皇后墓前。   “我虽不曾见过静贤皇后,但听眉姑姑讲过,静贤皇后坚韧纯善,定是位奇女子。”   “也许是我错了。”   嘉禾以为,他会雷霆震怒,更会迁怒于外面那些守卫,可他却只将魏延宣了进来。   无人知晓,景陵中静贤皇后的棺椁里只有她生前衣冠,她的身体仍旧沉睡在幽州那处梨花树下。   ————————————   朝中安稳,李思归赐封了不少诰命夫人,只是他一道旨意下去,辛苦的却是嘉禾,嘉禾身为中宫,这宫里虽没有其他妃嫔,但平日里命妇觐见却也让她有些烦闷。   这些人明面上巴结也就算了,还有几人实在昏了头脑,竟想着送自家女儿侄女到李思归身边,可皇帝那里她们寻不到机会见面,便将主意打到了她这里,兴许是不信真的有帝王愿意一生只一人相伴。就连话本子中都讲到前朝有位皇帝,许诺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开始或许如此,可中宫病逝后,便又多了宣华容华两位夫人。   这世间男人,都不过是嘴上应承,心里不一定会真的拒绝。怀着这样想法的不在少数,礼部尚书刘夫人便是其中之一。   刘夫人的侄女前几年入宫当差,这宫中只有皇后一个主子,那些宫女到了年纪便会放出返家,刘夫人的侄女也到了年龄,只是刘夫人却存了些心思,她听人说起这位皇后,都道其温柔贤良,美貌倾城,待身边人极好。   一日觐见过后,其余命妇皆告辞,刘夫人却故意留下来。   凤梧宫,嘉禾坐在首位,刘夫人笑道:“皇后娘娘如今总理后宫,眉姑姑不在娘娘身边,娘娘难免辛苦,臣妾想着为娘娘分忧,臣妾的侄女聪慧可人,又知进退,在宫中当差,娘娘要是不嫌弃,不如让她到娘娘身边来侍候,不管是端茶倒水,还是服侍娘娘,都是她的福分。”   嘉禾无奈地笑笑,这人说的好听,聪慧可人知进退,是想告诉她,她的侄女不会跟她分宠吗,但又若是没有私心又怎会愿意蹉跎岁月在这宫中呢,嘉禾心中了然,干脆给她指条明路,“在本宫这里,怕是没什么可忙的,还会耽误了你的侄女。”   刘夫人面有失望之色,忽又听她道:“陛下身边或许还有空缺,不如让她去陛下身边侍候笔墨。”   刘夫人闻言大喜,只道:“皇后娘娘宽宏仁慈,臣妾谢过娘娘。”   不过一日,李思归便来道:“你如今懒得打发的人便送到我这里?”   嘉禾正坐在桌前自己布棋,手中执着棋子,懒懒道:“那女子聪慧可人知进退,陛下以为如何?”   李思归轻笑一声,“什么女子倒是没见,刘尚书的奏折倒是收到一封。”   嘉禾怔道:“奏折?”   李思归慢悠悠道:“乞骸骨回乡养老。”   嘉禾愣了,“据我所知,那刘尚书似乎刚到不惑之年。”   却说那刘尚书归家之后,他夫人便忍不住将这事说与他,刘尚书听闻之后脸都白了,只瘫坐在椅子上,许久没有缓过来。   “谁不知道陛下爱重皇后,偏偏你这般蠢钝,要真到了陛下身边,那就是留下了祸根,我们满门的命都不够折腾!”   刘夫人脸色煞白,“那……那可怎生是好?”   到最后,京城人只知道刘尚书一家仓皇离京,却不知真正缘由。   嘉禾有些啼笑皆非,李思归在她鼻间轻刮一记,“若再不走,他怕是真的只剩骸骨了。”   “那可怪不得我了,我已是十分大度。不过你就不想见见那宫女?”   李思归淡淡道:“你是说刘尚书的内侄女?我已经安排她嫁人了。”   “这么快?”   李思归轻笑一声,“你若是为她抱不平就算了,不管她嫁与谁,总比留在我身边守活寡强许多。”   嘉禾哑然失笑,她倒是真的没将那女子放在心上,之所以将人打发给李思归,也是因为对他放心。   “毕竟是冲你来的,我才不去做个妒妇出头呢!”   李思归扫她一眼,“我倒是还从不曾见你吃醋过。”   李思归在她对面坐下,执了黑子落于棋盘上,“自己下棋岂不无聊,我陪你对弈。”   嘉禾轻扯衣袖,将白子落下,“好啊,不过你未必能赢得了我。”   只是这一局还未下完,便有来搅局的。   一稚童奔了进来,身后嬷嬷宫人跟随着,唤道:“太子殿下,慢点跑……”   那稚童却直直地投到嘉禾怀中,撒娇道:“母后……”   嘉禾将他抱了起来,一双小手紧紧揽住嘉禾的脖子,偷偷看向李思归,见他瞧过来又连忙将头扭过去。   李思归故意收了笑容,声音却依旧温和,问道:“昨日龙椅上的墨汁是你洒的吧?过来。”   他却赖在嘉禾怀里怎么都不肯出去,僵持了一会儿,才慢吞吞走了过去,将手心伸向李思归,“宸儿知错了,父皇打轻一点。”   嘉禾掩面而笑,李思归在他掌心轻轻打了一记,宸儿挨完“教训”又跑了回去,还是靠在嘉禾身前,“母后明日带我去放纸鸢可好?”   嘉禾从袖中掏出绢帕,擦了擦他额上汗珠,答应道:“好。”   李思归无奈道:“真不知他这性子是随了谁?”   嘉禾白他一眼,“云姨前几日进宫来可说了,他这性子与你小时候并无二致,他才三岁,若现在就老实持重,我才要担心呢!”   宸儿在嘉禾怀中并不老实,嘉禾最近身子疲乏,便直接将人塞到李思归那里,“我有些困了,还是你看着他吧,我去午睡一会儿。”   宸儿在李思归怀中却一动都不敢动,李思归失笑,将他提着走到书房里,“太傅今日都教了你什么?”   宸儿小心对答,“太傅今日教导儿臣尊敬师长,还教儿臣习字。”他说着这些,脑子里却都是捉弄太傅的情景,李思归盯着他,他忙低下头去,怕被看出来,可是稚童的心思如何跟大人相比,他心里想什么,李思归了如指掌。   嘉禾歇了一个时辰便醒了,从寝殿出来,便见书房临窗的几案前,宸儿小小的身子正拿着毛笔习字,李思归拿着书卷靠坐在旁边,时不时扫去一眼。   宸儿抬起头来见自己母后正站在门边看着自己,他如蒙大赦一般,将毛笔一丢,抱住了嘉禾的腿。   嘉禾低下身去,宸儿将手指伸到她面前,撒娇道:“儿臣写了好多字,手都疼了。”   嘉禾嗔怪地看了李思归一眼,李思归无奈地摇摇头。   晚间,李思归沐浴之后靠了过来,将嘉禾手中的书卷丢到一边,俯身吻了过来,如同藤蔓一般流连到她脖颈之间,气息灼烫,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她衣带解开,嘉禾忙抵住他的胸膛,“不行……”   李思归在她耳边道:“今夜,绝不得寸进尺……”   嘉禾轻笑一声,“恐怕不止今夜。”   在李思归有些讶异的目光下,嘉禾缓缓道:“我又有身孕了。”   李思归看向她腹部,眸中有些惊喜,“何时的事?”   “一月多。”   嘉禾本以为他会说些别的,没想到他却道:“那明日陪宸儿放纸鸢之事就让别人去吧。”   嘉禾似乎能想到宸儿哭丧着脸,不满的样子,“我只在旁边看着。”   “那也不行。”   “那要不你去……”嘉禾想了想他冷起脸来的样子,又道:“你还是别去了,我怕宸儿更伤心了。”   “……”   李思归将她搂住,手臂横在她身前虚虚地放着,“这一次应该是女儿吧?”   可他却没有听到回答,他低头一看,嘉禾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李思归将吻印在她额上,也无声笑了。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短篇设定,到此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支持,会开新文《花杀》,古言预收《孽海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