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ss见到我都要下跪[无限]》作者:云城JUN   文案:   赶上脱贫攻坚,顾平生被分到道家村任小学教师。   道家村是个小山村,村民安居乐业,人人其乐融融,除了屋外时不时爆出一两声嘶嚎尖叫声以外,日子都比较风平浪静。   某日某时,顾平生无意撞见一群被撵猪般追杀的外来者。   而狰狞着脸手持滴血大刀的,正是平日里和他卖萌讨乖的可爱学生。   顾平生:“……”   &&&   九死一生的“里世界”不知何时流传起了一个传说。   传说有一个叫顾平生的神秘男性NPC,与大小boss关系匪浅,只要能得到对方的庇护,就能够活到最后!   无数玩家沸腾了!   挂逼受 vs 挂逼攻,无限流1v1   【标红加粗】文案后半段是后面的剧情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平生、刑野 ┃ 配角:预收《我克制了他的狂暴》 ┃ 其它:预收《成为天师后我穿回来啦》   一句话简介:你将加冕成皇   立意:永不放弃,总有希望在前面等待——《放牛班的春天》 第1章 道家村   顾平生又做了那个梦。   他站在一条昏暗的走廊上,两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黑雾不停翻涌着,浓郁得像是有了实感,稍不注意就会被吸入其中。   那雾里一直会传来窸窸窣窣的私语声,往日他梦时没探出个究竟,现在也只是站在原地顿了顿,便朝着前方的光亮处走去。   光亮的尽头有一扇门,正常大小,门上带着岁月侵蚀的斑驳锈迹,正中央镌刻的图案却崭新得异常:一把碎裂的黑色十字架,底下是熊熊燃烧的烈火。那火烧得凶猛,仿佛要将十字架的最后一点残躯舔舐殆尽。   顾平生不喜欢那图案,看久了有种发自心底的不舒服。   他握住门把手,推门而入。   白炽灯的亮光熠熠生辉,顷刻间将那些阴郁黏稠的气息涤荡一空。   眼前是一间小书房,三四步就能见头。房内没有多余的设施,仅一张小沙发,一台电视机。电视是早已淘汰的老款式,厚重的机身,失真的画面,还有那时不时“滋啦”一声的噪音,都让人恍然有种重回过去的年代感。   顾平生走到沙发前,见到了这个房间的主人。   那人分明听到了他进来的动静,却仍赖在沙发上不动弹,浑然没有半点待客的自觉。在顾平生走近时,才半掀眼眸懒懒地看上一眼,笑意盈盈招呼他:“来来来,快坐,这片子正到精彩的地方。”   顾平生看他霸占了整个沙发的大气躺姿,心平气和地问上一句:“坐哪?”   男人闻言好似兴奋起来了,拍了拍自个儿的大腿,拍得特大声。   顾平生没二话,转身就走。   “诶诶!开玩笑的,怎么这么不经逗,回来回来我错了!”   长得好看的人总会有些特权,更何况男人的姿色还是那好看中的顶上一档。顾平生被他哄回来坐上沙发,手里还被塞了一桶爆米花。   也不知道这令乞丐都会忍不住怜悯一声的房间里,爆米花是从哪来的。   如男人所说,电视里的片子确实正到精彩的地方。通过一日日收集线索和见证各项血案的发生,主角团终于发现整个村子都是那食人的怪物,而他们肆意妄为的探索举动也终于触怒了所有的村民,一场心惊动魄的大逃杀展开序幕——   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片子演员的演技在线,看上去就跟真实发生的一样。   顾平生站在欣赏的角度看得津津有味,往嘴里扔了一颗爆米花。   “咔嚓——”   配角的脖子被怪物应声咬断。   身边的男人前一分钟还是收敛着的,一分钟后就瘫到了顾平生的身上,抓一把爆米花跟着吃,随口问起他的现状:“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顾平生嗯了一声:“都还好,学生们挺听话的。”   细想这一个月来的经历,有一件事让他忍不住蹙眉:“只是学校的门卫也太大意了点,学生被关进杂物室里了都不知道。孩子的爷爷找到学校,没人给开门,他又转去后山上找。”   “那两天大雨不断,当晚就发生了几起山体滑坡,幸好我有东西落在学校,路上遇见人,好说歹说才给劝住。”   男人仔细听着,等他说完了才问:“最后爷爷找到孩子了没有?”   顾平生直觉他的问法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是哪里怪异,谈起这事又是一阵无可奈何:“嗯。许是被关的时间有点久,那孩子心里恐慌,胡思乱想了些有的没的,被发现时直哭喊爷爷是我害死的,推开人就往河边跑。”   “最后落汤鸡一样被捞起来,小脸都冻得青紫不成人样了,唉……”   他心疼学生的遭遇,语气中透着一股温柔怜惜的味道,好气又好笑地道:“被他爷爷拧着耳朵回去的。”   男人观他眉宇间仍有浅显的余怒,挑了挑眉头问:“你对那个门卫不满?”   顾平生看了他一眼。   没有开口不代表他否认自己的不满。   道家村地处偏远,村子人丁稀薄,校长让他的亲戚来学校做事也无可厚非。但夜巡时间擅离职守和人幽会,得知有学生失踪还要拍门喝问才不耐烦地甩一把钥匙出来,实在是让他无法认同。   男人知道他是气极了,只是不喜欢背地里说人坏话才这么憋着,从善如流拍一拍又哄一哄:“好了好了,不气不气,好人长命百岁,恶人千刀万剐,他会得到报应的。”   跟哄小孩儿似的。   顾平生嘴角一抽,将他推开。   男人也不恼,弯了眸眼:“知道利用奖惩机制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深入了解每一个人的情况和性格去走进他们的内心,看你只用一个月时间就俘获了多少孩子的心?作为第一次任教的老师,已经很不错了。”   顾平生被他这样夸赞,平淡的表情难得有了一丝不好意思,没一会儿又回过味儿来:“你好像很了解我最近在做的事?”   男人贴着他的耳廓:“是啊,毕竟我是你的梦嘛。”   他的口吻犹带着那一股子慵懒的腔调,温热鼻息喷吐上白皙耳廓,晕染出一片旖旎的红。   顾平生莫名有些发热,忙将头侧了过去,不自然地说出接下来的安排:“班长最近身上又添了新伤,我准备再去家访一次,给孩子父亲介绍个工作。”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样他们家条件能宽松些,班长父亲手上有活,也少点时间一直盯着孩子找不顺眼。”   顾平生也想过让学生离开自己的父亲,但孩子母亲已经不在了,九岁刚及他腰高的小孩子能去哪?   一个家境窘迫的单亲家庭,距他来村里任教有一个多月,没见着其他亲戚过来问候,大可能双方关系生疏。即使通过法律手段剥夺了父亲的抚养权,寄人篱下也不会是个好归处。   家庭暴力、封建思想、留守儿童、学习无用论……   不大的道家村,有着潮水般的教育问题。这些东西像山一样挡在孩子们未来的道路上,让顾平生经不住忧心忡忡了起来。   男人看着突然陷入沉默的顾平生,笑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顾平生也是这么想的,再难他都会试一试,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爆米花,守着手掌宽的老电视看完了整场影片。   然后梦将醒,世界也跟着虚幻起来。   顾平生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男人面庞薄削,下颌线条流畅,鼻翼高挺,生一双多情桃花眼,扬眉时眼波流转,溢着惑人的妖冶。和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会自然上翘,缀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   无论他说了什么惊世骇闻,对方的腔调都只是一成不变的漫不经心。好像早已知晓,也好像这世上发生的都是琐碎小事,不值得引起一点波澜。   顾平生只在第一次做这连环梦时见过他失态的模样,往后便再也没见过,这让他有些在意和好奇。   他不再将男人当成工作压力过大后的产物,经由这么多次梦来,第一次问出口:“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本已阖眼,闻言撩开眼帘,直直地与他对视。   “刑野。”男人这样笑着说道,“刑罚的刑,荒野的野,可要记住了。”   顾平生终于醒来了。   头顶的墙皮掉得不剩几块,陈旧的红砖露了出来。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从床头摸来眼镜戴上,下床径直走去卫生间。   说是卫生间,其实就是个简易搭建成的茅厕,镜子都是顾平生入住后才搬来的。虽说村里条件有限,但他刚来时奇怪的适应得很好。   顾平生拿起保温壶倒热水洗漱,余光瞄见镜子上一块凝固的污渍,顺手拿纸巾沾了温水擦干净。末了,还用指尖画出个笑脸。   他对着镜子上的笑脸,认真严肃地为自己打气:“好——!你可以的顾平生,加油。”   挺傻的,但没人看见就不傻。   吃过早饭,又改完了全班二十三份作业,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顾平生拿着手提包出门。   在他离开之后,镜子上的笑脸并没有就此干涸消失。   笑脸的嘴角、眼角弧度越拉越大,以反超常理的速度占满了整张镜面。扭曲的镜面人影幢幢,里面传来女人诡异的笑声。   “嘻嘻,加油,嘻嘻嘻嘻……”   作者有话要说:  镜中女(比爱心):有鬼看见哟,嘻嘻嘻 第2章 道家村   今天是周六,道家村小学不上课。顾平生要做的事就一件,如他梦中所说的家访班长陶军。   顾平生在路上偶然碰见了村长。   道家村的村长名叫赵德荣,头顶灰发稀疏,眼窝深陷。平日眉头常拧巴在一块,不停吸他手里那杆做工粗糙的大烟嘴,脸上肉眼可见的焦虑。五十出头的年纪,愣看着像六十多岁的。   他将自个儿的苦意摆得十足,叫旁人见了,不好忽略过去。顾平生曾委婉问过对方的难处,然后就在有限的时间里帮着村长播种喂鸡、耕地砍柴、补了窗户还修了电视。   这会儿村长见了他也没客气,直接招呼道:“诶,顾老师,我家那什么洗衣机,好像出了点问题,你等下空了来帮我看看啊!”   顺手的事,倒没什么好推托的,更何况刚来时没找到安置的地方,还是村长出面帮他敲定了住处。   顾平生顺口应下。   和村长寒暄了两句,他准备离开。没想到刚走出几步,村长突然叫住了他,神色也是一反常态。   “顾老师啊,你是个文化人,懂得多,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村长视线垂下,没落到他脸上,“村子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一直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门路可以修条路。”   “不用太宽敞,只要毛驴能拉车过山坎,把庄稼粮食拉出去卖就好,这样大家伙都可以松快松快。”   顾平生眉梢一动。   这无疑是件好事,某位伟人曾有一句名言:想致富先修路。交通便利才能持续有效地带来贸易经济。村长上任靠的是资历,本身只读过小学,能想到这一块真的很不错。   在这一点上,他表示了大力支持。   村长总算是抬了眼看他:“你也觉得这事不坏,对不对?”   顾平生点头:“当然。”   村长在这时狠吸了一口烟嘴,徐徐吐露烟云,苦笑道:“是啊,明明不是坏事啊!”   顾平生不知道对方脸色为何悲丧,村长摆了摆手,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聊下去:“这两天山上老有不好的动静,我们准备七天后举行山神祭祀,家里有人的都要去,包括娃儿们。学校要提前停课,过两天应该会通知你。”   顾平生:“……”   顾平生欲言又止。   在他的印象中,“祭祀”是和现代化社会沾不上边的词语。   应该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习俗。   既然是村长发话,那么想必全村人同意。身为外来者,顾平生也不好说什么。他心里想着批上大红“危”字的教学进度,和撒了欢儿玩野的崽子们,叹气无奈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上课备课批卷子改作业,他闲着也是闲着。   贯来喜欢让他搭把手的村长却干脆地拒绝了他:“不用。”   他用昏黑的瞳孔直勾勾注视着顾平生,声音沉得像警告:“祭祀准备的东西杂,到时候要闹出点什么阵仗都是正常的。你别轻易出门,省得一些脏东西沾你身上。需要什么,我让陈二麻子给你送来。”   说完,村长把烟头往台阶砖石面上磕了一下,咂吧着烟嘴儿走了。   顾平生:“……”   顾平生叹了口气。   入乡随俗。   从小卖部买了两罐啤酒,又在旁边的店里买了半只烧鸡。顾平生折起裤脚,拎着东西一路淌过凹凸不平的泥泞路,跨过两个石板沟,在一个栽种歪脖子柳树的院里停了下来。   山上多雾,大白天也阴沉沉的。他将裤脚放下,从旁边飞来几只乌鸦停在他头顶的枯枝上,嘎嘎一阵叫。   顾平生抬手敲门,力道由轻到重。   许久后,屋子的主人终于被吵醒,像是走路虚浮,一路碰撞着桌椅板凳,骂骂咧咧地过来开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一张饮酒过度而发胀青黄的脸从阴影中出现。   这人是陶军的父亲,陶明山。那双阴郁的眼神将顾平生从头盯到尾,直到看见他手里拎着的烧鸡啤酒,才吐出一声怪异的笑:“哈……是顾老师啊。”   顾平生发现,陶明山的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灰败了。   陶明山将门打开,迫不及待打开袋子,撕下鸡腿儿就往嘴里塞,吃得满嘴流油:“要我说,你们老师也忒赚了点,回回来都带着肉菜,嘿。”   这话讽刺的意味明确,叫人听着生气。   顾平生却笑了。   他的笑声并不突兀,高低适宜,时点掐得刚刚好,像是配合着陶明山的话茬笑了出来。本就是五官端正、人畜无害的一张脸,笑起来更有种如沐春风的温和。   “经验丰富、资历厚重的老师讲座费高,但那是用学问和教学能力换来的。我经验尚浅,给教师队伍拖后腿了。”他拿起一罐啤酒打开递过去,“不过还好,手里有份固定工作,钱么攒一攒,吃肉喝酒不成问题。”   不得不说,顾平生递酒的动作极大地取悦了陶明山。   他哈哈一声笑:“那是,要想我当初有活做的时候,那钱不比你们这些死读书的高?”   顾平生来时调查过陶明山的过往,其实能力可以,干活也利索,无奈性子恶劣,在哪儿都是偷鸡摸狗小人做派。   之前县里来了矿山队招零工,陶明山就去过,结果私自偷了别人的矿产出去卖,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陶明山也被抓进局子关了三年,再没人敢招他。   顾平生问:“陶哥原来是做什么的,怎么没继续干下去?”   陶明山得意洋洋的表情一僵:“都过去的事儿,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怎么能不提?顾平生今天来就是要大提特提。   他只挑陶明山动手做事的能耐,慢慢的,将人哄得喜笑颜开,再不动声色引入今天来的目的:“上次来看你补房顶,就知道手上有劲。几天前山体滑坡冲垮了隔壁村的村道,他们来招人清理路面,没别的要求,有力气就行。我第一时间想起了你。”   陶明山半耷拉的眼皮睁了睁:“是么?”   顾平生瞧他意动,添了把柴火:“报酬按天数算,但路坏得严重,后面还得补,一天两天结束不了。赚的钱不说多少,够陶哥一个月每天三瓶酒喝,顿顿有菜有肉。”   “有钱了,衣服可以买几件新的,再换了那台坏掉的热水器,随时随地能洗上热水澡。那边着急要人,价钱也好谈,到时候桌椅板凳都能换一套。”   顾平生从来不像村里其他人那样嫌恶看他,说的道理,提的建议,都是站在对他好的角度。脾气不错,常带东西接济他,所以陶明山格外乐意和顾平生说话。   陶明山与那双温润明亮的眸眼对视,仿佛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的烂酒鬼,而是一个正常有本事的壮年汉,放眼都是能够展望的未来。   顾平生接下来的话更是如风般吹入他耳朵里,直勾他的心神。   “人活一辈子,哪怕不图一个风光自在,能够舒舒服服的,难道不比现在好?”   陶明山被说动,张了张嘴:“我……”   就在这时,第三个人的声音插了进来,稚音仍在却老气沉沉:“爸爸。”   陶明山的脸色霎时变了。   在顾平生看不见的位置,陶明山的背后,一抹黑雾在半空中生成,汇集成利爪的模样,透过皮肉,狠狠地抓捏住陶明山的心脏!   陶明山像是受了刺激,眼球血丝狰狞密布,突然暴起吼叫:“挣钱,挣他娘的什么钱!”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只是为了诓我对这白眼狼好点!狗东西要吃要喝,老子赚的那点辛苦钱不够他败家,就和他那个婊子妈一样!”   顾平生没时间细想,看陶明山随手抓起板凳上的皮带,瞳孔倏然一紧,身体快过大脑动了起来,将从里屋出来的小孩拉过来护在背后。   “啪!”的一下震响,皮带抽在了顾平生同时举起的手臂上。   屋里三人都愣住了。   怀里的陶军抓他衣服的力道极大,顾平生以为对方是在害怕,忍着痛反手拍拍,对看起来清醒了几分的陶明山说道:“挣来的钱攥在你自己手里,别人抢不走。陶哥,你再好好想一下。”   说着,生怕陶明山回过神来再打孩子,手臂捞着陶军腋下,快步将人给抱了出去。   顾平生一直跑到村路上还嫌不够远,怀里的男孩戳了戳他:“老师,陶明山昨晚上喝酒喝到两三点,不舒服站不稳,不会追过来哩。”   顾平生语气十分冷静:“老师知道。”   固执的又带着他过了一条道。   陶军:“……”   男孩听话地任他抱着走,被放下时才动了动,非常之快速地抓住顾平生的手,捞起袖子来看。   一条若长的红痕浮现在白皙手臂上,刺目极了。   陶军眼神暗了暗,不敢碰那伤,扯他衣袖的指尖大力而泛白,哑声阴沉:“他就是个烂酒鬼,没救了,您何必这样。”   顾平生跟他解释:“我来一趟,他吃饱喝足心里舒服,就少打你一顿,不亏。”   陶军张口要辩,嘴里被塞了块甜软的吃食,抬头看见顾平生冲他笑。   顾平生:“没吃中饭吧?张婆家的玉米糕,你喜欢的。”   陶军眼中戾气散开,将糕拿手里:“……老师您平时都只吃白粥。”   顾平生睁眼说瞎话:“因为我肠胃差。”   陶军沉默了会儿,猛然啊呜一口咬在糕上,恶狠狠地道:“骗人,大骗子!”   顾平生叹气:“我们的小军班长太难伺候了点。”   他见小孩依旧闷闷不乐,宽掌托起小孩的脸颊,温柔平和地看着他:“你要实在过意不去,从今以后继续努力学习,把成绩稳定在九十分以上。”   陶军闷声:“成绩提高了有什么用?”   顾平生一指前面:“你看那是什么?”   陶军看去,直言道:“泥巴地,烂菜叶子。”   顾平生无奈:“别老低着头,往天上看,看到那座山了没有。”   陶军:“看见了。”   顾平生语气格外郑重:“翻过那座山,就是外面的世界。有繁花似锦,有高楼大厦。你成绩好了,就能从这里出去,见识到它们的五彩缤纷。成绩不好也可以,但会难很多。”   “小军班长那么聪明,只用一个月时间,就从不及格提高到七八十分。老师期待着你见识广博天地的那一刻,你会成为令大家都自豪的人。”   陶军喉头鼓动了一下,迅速低头。   吃完了玉米糕,顾平生想带陶军回他那躲躲,被陶军拒绝了。小孩儿脾气犟得很,坚持不要顾平生送他回家。   陶军说:“我没那么笨,会等他气消了再回去,老师您甭操心。”   顾平生拍他脑袋:“什么语气?”   陶军从善如流换了个软软的腔调:“老师,您回去吧,好不好嘛——”   顾平生不为所动,一本正经盯着他。   陶军只得向他保证:“我去同学家里做作业。”   “谁家?”   “平头娃子,他家里有多余的作业本,我跟他借。老师您别跟着我,我不自在。”   顾平生:“……”   被嫌弃了啊。   顾平生走后,陶军目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男孩灵动乖巧的神情陡然消失。   乌云挤压着天空,厚重得仿佛要坠落。成群乌鸦盘旋在陶军的头顶,跟着他一路走回家。   陶军面无表情推开家大门,发酵后的酒臭味扑鼻而来,却又被他身上散发着的浓郁血腥味给压过。   此时的陶明山缩在墙角,面上全是惊悚,哪还有刚才的嚣张。   小孩模样的陶军捡起掉落在地的皮带,一步步走近大人模样的陶明山。   他的皮肤不知不觉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白,指节骨扭曲,臂上都是烟疤,小脸各处显出触目惊心的淤青,血从后脑窟窿汩汩往下淌。   顾老师说他们是朝阳的孩子,都会有灿烂无比的未来。可惜,很早以前就没有了。   门无人自关,陶军凶狠阴冷的目光顺着阴影睨下,手中的皮带晃了晃。   “你刚才用哪只手打的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顾老师人生格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3章 道家村   顾平生走在路上,满脸沉重,凝眉思索。   陶明山刚才的架势属实不正常,并非嘲讽,他怀疑对方长期饮酒导致出现了精神障碍,有狂躁症倾向,或者说已经形成症状。   这事得解决。   陶军才九岁,哪怕初中就往县里考,也还有三年。   不能三年都这么过下去。   顾平生还记得村长家里坏掉的洗衣机,岔路口拐道走去村口。   天阴得快,路上突然刮起一道狂风,吹得他短发纷飞出了中长发的效果。顾平生只得摘下眼镜,将头发给抹回原位。   他视线模糊了一下,再次清晰的时候,就看见陈二麻子提着个大红灯笼从外面的村道上缓缓走来,后边还跟着几个人影。   道家村是典型的地大人少荒田多,正经的干部就村长一人,算上不正经的,还得是陈二麻子。   陈二麻子没少跑腿给他带东西,作为回报,顾平生就给对方讲喜欢的话本故事,久而久之两人就熟络了。   这边看到顾平生,陈二麻子给他打招呼:“顾老师怎么出来了,周六还上课?”   “没有,村长家洗衣机坏了,让我去看看。”顾平生问,“怎么白天打灯笼?”   陈二麻子说道:“山神祭祀在即,村子里不安生,里面是寺庙的红烛,驱鬼的。”   顾平生:“……”   也行。   听他两的对话,后头本来一片死寂的队伍出现了骚动,其中一位风韵婀娜的女子勾着红唇笑问:“什么山神祭祀呀?怎么刚才没听小帅哥你提起过。”   陈二麻子表情倏然冷漠,对那女人阴森森地说:“和外人无关,管好自己的嘴,别多问。”   看见旁边还站着的顾平生,陈二麻子顿了下,飞快转过头跟他道歉:“不是说您。”   顾平生:“……”   他其实没什么感觉,但陈二麻子一强调,气氛就怪了起来。   特别是队伍中有两人瞬间就抬起了头,审视的目光一前一后,接踵落在他身上。   一道来自为首的男人,眼神锐利,星眉剑目,身着军绿冲锋衣。即使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他的身体也依旧挺得板板正正。   另一道来自队伍中间唯一的老者。   前者视线稍纵即逝,后者却肆无忌惮。那阴鹜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带着强烈侵犯性,像是在揣摩一件是否有用的物品。   顾平生眉头一皱,平静抬眸和他对上。   老人似乎没想到他敢回视,乍愣之后,桀桀笑了一下。   偏僻的村子来了外人,一来就是七个,五男二女,穿着迥异,老少皆有,看起来不同寻常。   然而顾平生不爱八卦。   他无意多留,和陈二麻子说了声,转身就准备走。   刚迈步,眼角余光让顾平生留意到半截空荡荡的裤腿。   正是冲锋衣背上的青年。   青年身着白衬衫,像是摔了跤,衣尾和下身西裤褶皱明显又沾满泥土,露出来的半边脸色惨白,眼皮紧阖。   对方从头到尾不吭声,看上去状态不大好。   冲锋衣好像注意到了顾平生的疑惑,一边将人往上垫了垫托稳,一边若无其事的跟他解释:“这家伙以前不幸被狗咬了,半条腿感染截肢。上山路不好走,假肢也给摔没了影。不知道村子里有没有手艺好点的木匠,可以帮忙做副拐杖?”   顾平生一愣,回答他:“有。从这条路进去,看到两口岔路时左拐进窄道,之后贴墙一直走,右数第四户就是,门上钉着木头做的犀牛头。”   听他这话,冲锋衣挑了挑眉头,眸眼有几分探究。   对方很会抓重点,叙述清晰,特意点明了标志性的事物。   同是话里的外人,对他们爱答不理的陈二麻子,转头却对顾平生敬称“您”。   综上所述,这个被称为“顾老师”的人不会是个普普通通的NPC,没准还是这次副本通关的关键。   冲锋衣心里有了计较,面上仍然沉毅:“谢谢,我叫霍天峰,您姓顾?”   听他还要继续问,陈二麻子突然烦躁,打断话头催促道:“还走不走?我事情多,再耽搁你们自己找路去!”   这句话一出口,队尾穿粉色卫衣的女生跟火燎了屁股似的往前一蹿。   她似乎压抑了许久,眼睛通红惊惶,声线打抖:“要不,要不我们先走吧,你们也听到了,他说村子现在不安生。”   这一副不同寻常的模样也被顾平生收纳眼底。   同时他也看到包括老者在内的两男一女面色一沉,朝插话的卫衣女投去冷冷的视线,尽含嫌弃蔑视。   他们不是一路的。顾平生刹那得出结论。   话都这么说了,霍天峰只好作罢。他对顾平生笑道:“那就改日再聊。”   他人脸上报以友好,顾平生也以礼貌回应,颔首点头:“好。”   别过了外来的一行人,顾平生继续往村长家中去。   不知道为什么,有几个刚才观察到的细节在他脑海停留,挥之不去。   一是断肢那人残留在裤腿内侧的新鲜血迹,和完全愈合不见破皮的伤口。   二是伤口创面参差不齐,不像手术截断,更像是被利齿一口咬断。顾平生不否认大型犬可怖的咬合力,但断腿男的伤情,他持保留意见。   还有第三。   他当时停留在断腿青年身上的注视最多不过两秒,自称霍天峰的男人却快速发现了他的不解,这人要么性格警惕,要么有着极强的观察力。   如果说他对老者的感觉是不喜欢,那么对霍天峰的直觉就是不好惹。   其他人似乎以这两人为首。   从贴近的距离来看,老者带领的风韵女子和鸭舌帽男是一伙人,霍天峰带领余下的高中生、断腿男、卫衣女生,是另一伙人。   沉吟半晌,顾平生猛然回神。   奇怪?   为何他分析这些人分析得这么熟练。   顾平生立时扶额无语起来。   深究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能帮他把课上好吗?   明显不能。   全校统共两位任课老师,被迫兼职德、英、美的数学老师顾平生再度审视起自己的教学压力,深感不能再这么悠闲下去。   ——早点修完洗衣机,早点回家备课。   来到村长家,对方似乎刚溜达回来,麻布鞋在来时路上印出一串串暗红色的鞋印,与土路泥水混杂在一起,片刻便模糊了。   瞧见顾平生的身影,村长直接把门打开,也不招呼他,对直往屋里去。   顾平生在后边把门关上,跟在村长后面进屋,轻车熟路从柜子里翻出工具箱。   他折袖上挽臂弯,单手拿手机搜索洗衣机的检查修理步骤:“赵叔,你这洗衣机哪里出了问题?”   村长正给烟杆塞叶子,瞥他一眼,动作戛然而止:“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   顾平生闻言往自己手臂看去,发现半小时前还是大红色的皮带痕,现下已然逼近黑紫。   他惊了一下,即使是淤血发酵也没这么快。   之前不碰没什么感觉,现在只是轻轻一摸,刺骨的痛感就从皮肉里滚散出来,肌肉都在痉挛。   此时村长已经悄无声息走到他跟前,目不转睛盯着那伤。   顾平生看他表情有异,忙把袖子拉下:“没事赵叔,小伤,我等下回去处理。”   闻言,村长也不瞪伤了,改瞪他。   顾平生:“赵叔?”   难道他说错了什么?   这伤一看就是它们造成的,伤口不深,应该是意外。村长却有些躁郁,眉头拧得死紧,手持烟杆子,且愁且烦。   知道的是来教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来灌迷魂汤,把村里那些早该下地狱的迷得颠三倒四,陪着装活人。   真是成何体统。   分明顾平生从踏入这地界起,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   可道家村到底在这逼仄阴暗的天空下存在了太久,缺知识分子,缺人和他们讲外边的世界。   顾平生很好地充当了这样的教书生,与人为善,知趣不闹腾,人也好使唤,更没外面人的趾高气扬。   孩子们开心,大人也高兴,道家村像是就此活了。鬼使神差的,赵德荣也没将真相挑明。   这一瞒,就瞒到了山神祭祀。   所有人都得死的山神祭祀!   村长的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顾平生眼睁睁看着对方撇下不离手的烟杆子,脚步踩得阵阵响,将一个青绿色罐子塞他手里:“早晚擦一次,擦两天。”   顾平生直到被撵出门时,都还是茫然的。   他只来得及对还没关的大门喊:“赵叔,你的洗衣机我还没——”   “不修了!修了也没用!”   门“啪!”的用力关上,震得房瓦咵咵作响。   顾平生:“……”   他深深地长叹一口气。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和老一辈的有了代沟。   正腹诽着,门又突然打开了,村长站在门槛后冷冷看他:“怎么,顾老师,莫不是在心里唾骂老朽?”   顾平生正色道:“没有,怎么会。”   村长半信半疑,说回差点忘记的正事:“你路上碰见陈二麻子,看见他身后那几个人没有?”   顾平生不疑有他,如实答见过了。   村长:“离他们远点,那群人危险,都不是好东西。”   顾平生欲言没止住。   或许没村长那么偏激,但他赞同“危险”这一观点,然而就是因为这样,才匪夷所思。   有问题他一贯直接问,就像现在:“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让陈二麻子领他们进村?”   道家村人都知道,陈二麻子只听村长赵德荣的吩咐。   村长诡异地沉默了,又突然发笑:“呵!”   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一个色调,黑云压迫九霄重云,大风呼啸穿堂而过。   顾平生眼珠子睁了睁。   暗红色的泥水顺着村长沟壑一般的皱纹往下淌,落地时滴滴答答。   那双精神奕奕的眼睛变得浑浊无比,又森冷至极。   “不是我让领过来。”村长怜悯又可悲地盯着顾平生,一字一顿像是说与他听,“是他们命苦,正赶了这趟。”   作者有话要说:  七日后的顾平生满脸淡定:村长说得对,择日不如撞日,看,这是我为您打下的江山!   眼睁睁看着一整个副本支离破碎的村长:……   (只是段子xxxxxxx)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中散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还不赶快去写作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道家村   一切发生得很突然。   顾平生以为光线不足,自己看花了眼。   或者说飞散的头发又模糊掉他的视野,导致看到了虚幻的场景。   顾平生不八卦,不僭越,在各项娱乐方面,兴趣淡薄得几乎没有。   却对超出他理解范围内的事物有一种堪称偏执的追寻欲。   所以,没看清楚的东西,他打算走近了看看清楚。   赵德荣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   但那又怎么样,是他想这样的吗,啊?   本想装个糊涂得过且过,顾平生臂上狰狞的伤又宛如一个巴掌朝他脸上狠狠扇去,叫他清醒地认识了什么叫阴阳两隔,不在人间。   连日来的压力混合着无边绝望充斥赵德荣的脑海,名为理智的弦倏然崩断。他带着一种自我厌恶的报复心理,向无辜的外来老师猝然展现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却没想到,顾平生不仅没被这可怖的面容惊惶吓跑,竟还踱步朝他走来:“赵叔,你脸上好像有东西。”   那温润眸眼波光闪烁,是在……期待?   顾平生期待吗?   似乎是有的。   他表情仍然淡定,姿态却像个闲庭信步的花园主,眼含浓郁的、无机质的探究,慢步慢趋。   赵德荣心底生出一股荒谬的惧意。   顾平生走一步,赵德荣退一步,他又走一步,赵德荣又退一步。   但顾平生不急不缓,因为他余光看见了赵德荣身后的屋墙。   终于,赵德荣的后脚跟踩空,背贴到墙壁,如顾平生所意料的没路可退。那张枯黄的脸皮轻微哆嗦,浑浊瞳孔震颤着,倒映出一只骨节分明朝他伸来的手。   ——花园主终于结束了巡游,修长指尖蜻蜓点水般掠过园里的花草,朝最满意的一朵摘去。   时间被拖曳得无比漫长,漫长到赵德荣几乎以为自己又死了一遍。   直至顾平生讶异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没有?”   在对方脸上什么都没有摸到,顾平生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兴味霎时散尽,皱眉不解:“原来真的是我看错了?”   赵德荣:“……”   他尸身不在这里,也未对顾平生发起精神污染,对方当然摸不到鬼体的血污。   意识到这一点,血色重回赵德荣惨白的脸,甚至愈演愈烈。   他咬牙切齿,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顾、老、师。”   顾平生后知后觉抬头,直面怒发冲冠的村长。   回神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贯来厚脸皮的顾平生也没能绷住。   他急速转动脑筋,冷静的口吻突显一个生硬:“赵叔,我刚才的行为肯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赵德荣不想听,直接爆了粗口:“解释你个龟孙!”   顾平生:“……”   顾平生又一次被轰出了门。   他垂死挣扎,欲要挽留,大门却在他面前紧扣。从里屋传来一声大吼,年迈却不失力道,气若洪钟。   “真是上辈子造孽欠了你,滚!”   “……”   好吧。   顾平生默默捡起摔在地上的药罐子,也不管里面的人听不听得进去,为自己的失礼诚恳地道了声歉。   转身离开的一刻,他的眸色淡得出奇。   顾平生对自己生恼。   从梦到那名叫刑野的男人时起,他就开始疑神疑鬼,竟是潜移默化逐渐妥协,有一瞬间真信了鬼神之说。   这样不好,这样不对。   身为人民教师,受客观科学的教育,应该坚信党的领导方针,破除封建迷信的糟粕观念。   从今往后,他就是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除非鬼直接闯到他的面前——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直靠在门后的赵德荣终于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松神经。   刚才那般令人胆颤的压迫力,直到现在仍旧让他心有余悸。   顾平生绝不是一个普通教书生。   赵德荣喃喃自语:“他究竟是什么人?”   天阴得快,风也大,看上去要下雨,顾平生暗自加快脚步。   踏入小巷转角的时候,面前视野突然一晃,景色跟着出现片刻扭曲。   顾平生取下眼镜揉揉眼,戴上后再度凝神看去,眼前还是熟悉的红砖墙和泥泞路。   错觉么。   他定了定神,抬脚迈入巷道。   【系统提示:玩家于佩芸对副本人物顾平生使用个人技能(幻影构建),副本人物顾平生已陷入玩家于佩芸所构建的虚幻场景内,作用持续有效。】   今天走的这条巷道好像变得格外长,按顾平生平日的感觉,没走多久就能看到一条岔路,但现在走了有五分多钟,放眼看去还是弯弯曲曲的一条道。   景象是往日的景象,有枝干压墙沿被修剪过的树,有稀稀落落的小草,有砖墙上村里小孩拿石头刻出的痕迹。   但距离不该是这个距离。   怪异感似警报在脑海拉响,顾平生陡然停下脚步。   道家村小学里的学生基本是村民的孩子,同一年级的只有三五个,没有那么多老师,只能一个班混合多个年级。课本内容不一,所遇题型不定,讲课时还要注意这些孩子哪些学过哪些又没有学过,对老师的记忆力和知识储备都是极强的考验。   然而,即使任教时间不长,顾平生从始至终没在讲题的正确性上出过错,哪怕他只是个没有一点教学经验的支教老师。   这一件事足以说明他的异于常人。   很多在旁人看来只是偶然的小事,放在顾平生眼里就是被无限放大的印迹。即便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会怀疑自己的职业素养。   沉吟了大概三个呼吸时间,顾平生转身往回走。   平时没刻意测量过巷道的长度,那么就现算。他正常步幅七十三厘米,每分钟约一百七十五步,加速时以倍数提升。日常从走进巷道时起算三分三十六秒左右能看见第一个岔路,而他要在第三个岔路口时右转。   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序且连贯,顾平生终于在往回走的某个时间点上停步站定。他左视厚重的砖墙,毫不犹豫地挺身上前。   什么都没有撞上。   似曾相识的扭曲感出现,一瞬又消失。穿巷而过的风声于耳边咆哮,顾平生直面呈现于眼前的熟悉景象,有种脚步腾空后落回实地的安心。   过后他摘下眼镜,抬掌拍了拍眉心。   这眼睛最近是怎么了,难道是熬夜疲劳过度?今晚还是早点睡吧。   看着副本npc突然摆脱玩家技能控制逃跑,就如同看见到嘴的鸭子长翅膀飞了,隐于暗处的三人脸色各异,其中以接收到系统提示技能中断的风韵女子脸色尤为难堪。   鸭舌帽男嘲讽道:“于佩芸,是不是没有亲自上去勾搭男人,你就不知道怎么用技能?”   听他这么一说,于佩芸恼意十足。他两前不久同时看上了公会里的某件库存道具,都指望这次出来能在有道具取用权的郑老怪面前挣一个好感,当然少不了互相打压。   于佩芸没顾得上回嘴,对身后的老者殷切请求道:“郑老,这次是意外,你让我再试一次,一次就好,我保证这次不会再出错!”   郑老怪却阴沉着脸冷哼一声:“够了,用你的脑袋好好想想,能够挣脱你的技能,对方会是个普通的npc?万一是个boss,你贸然过去冲撞对方,触发了死亡条件,大家都别想活!”   “这是S级空降副本,不是以前供你玩闹的C级副本!”   荒诞世界由大大小小无数个恐怖副本组成,这些副本又被称为里世界。濒死而迸发出强大求生欲的人被系统选中,投放进荒诞世界成为玩家,靠个人技能和攻略副本获得的积分、道具苟活着。   所谓空降副本,就是毫无征兆凭空出现的副本。他们身处的这个被名为《逃离道家村》的恐怖副本,刚一出现就被系统定为S级,迄今为止被卷入其中的玩家无一存活。   而于佩芸,因为个人技能是罕见的精神控制类,当初一出新手区就被狂欢者部落公会争抢过来,平时练习用的,都是早已被公会成员开垦过不下一次有完整攻略的C级副本。   经验上就差了一大截。   于佩芸羞愧难当,又生出一丝后怕和忐忑,咬唇小声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郑老怪让于佩芸用技能,目的更多在于试探。于佩芸的(幻影世界)等级C+,对同等级玩家和副本boss以外的npc都很少出错,没想到在顾平生这里栽了跟头。   对方的棘手程度出乎郑老怪的意料,但他可不打算放过这条明晃晃的线索。   “你两先去找其他村民询问村里的异常,查探附近的线索,天黑之前回来。”   “至于这个npc,等着看吧。”郑老怪恶劣地怪笑了一声,意有所指道,“秩序公会的人都假仁假义,霍天峰这人尤其是。他要带上刚进副本就触犯禁忌的新人,可不比任何人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还算坚定的无神论者顾老师:破除封建迷信,传播科学思想,唯物主义至上!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中散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秋微寒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道家村   村长给他的药膏不知道用什么草药熬制的,效果很好,涂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火辣的痛感顿时消去大半。   顾平生想到临走前对方被自己气得不轻的模样,心里更多了一分歉意。   他将药罐子随手放进公文包,翻找通讯录的某个号码,还没等打过去,房里的老式座机像是与他心有灵犀般响了起来。   “叮铃铃——”   显示屏上的数字正是他刚才翻过的号码。   顾平生微感诧异,不过也没多想,接通道:“喂,张叔叔?”   “滋啦——”   话筒里传来一阵扰乱的电流声,将中年男人的声音模糊得沙哑而失真。   顾平生努力聆听,捕捉到一两个关键词,大概听出对方在问他最近境况如何。   他的脸上不知不觉展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一切都好,张叔叔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腰还痛不痛?”   电话那头的人叫张勋,四十多岁,个人原因未婚,是一家慈善机构的负责人,也是顾平生初中到高一的资助人。   顾平生的母亲在他刚知事的时候便离家出走了,至今了无音讯,他的父亲去得早,上无爷爷奶奶,顾平生就被寄养在叔婶家里。后来叔婶有了孩子,家里开销吃紧,又把他送到了当地区县福利院。   虽然福利院响应国家号召同步施行义务教育,但学杂费毕竟不是免费的,顾平生运气好,有幸被选入资助名单。后来他十六岁满法定工龄,就提交了自愿放弃资助承诺书,一边打零工赚钱,一边勤奋苦读,吃穿用度多节约点,勉强也能生活下去。   放弃资助并没有让他和张勋的关系就此生疏,相反两家的关系越来越好。张勋尊重他的选择,时常邀请他到家里作客吃饭,解答他关于社交处事上的问题。顾平生在张勋身上感受到了亲人的关怀,也很依赖和信任这个长辈。   这一次也是因为接受了张勋的提议,他才会到道家村小学任支教老师。   张勋那边打电话来,除了日常问候,还有另一件事。对方近期有一点要紧事要出趟远门,不放心家里的爱猫,想拜托顾平生帮他照看一个星期左右。   顾平生倒是不讨厌小动物,他奇怪于张勋为什么不把猫放家里让保姆养着。电话那边的人似是正忙,三两句简略交代了一下原因,不过话筒里杂音太重,顾平生没怎么听清。   他赶在电话中断前问:“张叔叔,你有没有认识的心理医生?”   怕张勋误会,顾平生飞快补了一句:“不是我,是村里认识的人,我帮忙咨询一下。”   那边约莫有两秒没有发出声音,然后沙哑浑厚的中年男声再度响起:“滋啦…有…滋……我发你…滋啦……”   信号应声而断。   顾平生听着耳边戛然的嘟嘟声,嘴角微抽。他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信号似乎没这么差。   十几分钟过后,正在备课的顾平生听到手机提示音,打开一看,发现张勋给他发了那位心理医生的vx名片,点进去是一个慵懒打哈欠的黑猫头像。   顾平生对这头像有种莫名的既视感,看久了觉得挺可爱,加了对方好友没有得到回复,就把手机随手放在了一边。   不知过了多久,顾平生的腹中传来一阵饥饿感。他中午除了那两块玉米糕什么都没吃,就起身把一起买的馒头热了热,配咸菜一口口吃得香甜,直至门外响起敲门声。   顾平生顺势看了眼时间,晚七点过三分。   村里人不爱晚上出门,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拜访,他想不出有谁。   走去开了门,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人。   下午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霍天峰对他问好:“晚上好,顾老师。”   似乎透过缝隙瞄见了他桌上剩下的半个馒头,霍天峰手掌一晃,从身后拎出来半只烧鸡,笑声爽朗:“巧了,顾老师也没吃晚饭?一起吧!”   顾平生盯着那烧鸡,又看了看霍天峰脸上的笑容,多么熟悉的招数。   不让进来约莫不会罢休。   进了屋,霍天峰飞快地扫视了一遍屋里摆设。顾平生屋子里没两三钱东西,便由他看去,倒一杯热水端人面前,自己也捧着一杯,慢吞吞拿起剩下的馒头继续吃。   对于霍天峰递出的烧鸡,他委婉拒绝了。   霍天峰看他的目光再次深沉,玩笑着说:“顾老师莫不是怕我在里面下药?”   顾平生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抬眸淡定与他对视:“只是刚才吃得差不多了,现在有点吃不下。霍先生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意识到小恩小惠无法让顾平生放松警惕,霍天峰挑了下眉峰。他将东西放一边,再没看上一眼:“没什么大事情,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顾老师。”   “关于什么?”   “我们来时在路上听到了吼叫声,想问问附近的山上是不是有大型猛兽出没?”   他一说大型猛兽,顾平生第一时间联系上了断腿男的伤势,只是对方若在村外被咬,愈合时间说不通。   顾平生如实道:“我来这里时没有看到什么猛兽,但我没去山里走过,所以不是很清楚。”   霍天峰似乎好奇:“顾老师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村子?”   第二个问题就开始探究他个人了。顾平生抿了口热水,没有正面回答:“也没多久。”   霍天峰哪能听不出他的不欲多谈,咧嘴笑了笑:“你对我有所防范,难道是因为我长得比较凶恶?”   顾平生摇摇头也跟着笑:“没有,霍先生长相随和,看着就让人亲切,只是我心里也有一些疑问而已。”   “这样么。”霍天峰不甚在意地道,“顾老师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问。”   他既是递招,顾平生也没畏缩,弯眸直言道:“我想知道你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应该不是旅游或访亲?”   正常人不会到荒山野岭来旅游。既然陈二麻子直言他们是外人,也不会是访亲。   被对方提前截断说辞,霍天峰暗自咂舌,面上却特别真诚:“称不上有目的,若我说我们来这里并不受自己的控制,顾老师信吗?”   “即便不信也没关系,你放心,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我们自会离开。”   也是只狐狸,说了跟没说一样。顾平生垂眉抿了口水。   霍天峰是个聪明人,听他不想谈个人隐私,转而问上了道家村的风土人情。   顾平生对这一方面的关注不算多,他巧妙避开涉及村民隐私的地方,以问题换解答。   两人谈话你来我往。在对方的描述里,他曾经当过佣兵,后来退了,和侄儿丁一然住在一块,也就是当时那个戴兜帽的高中生。另外两人是才不久在路上认识的,断腿男叫杜志华,卫衣女孩叫夏暖暖。   一个佣兵,一个高中生,一个社会白领,一个女大学生。   职业身份挨不上边,合谋筹划做坏事的可能似乎很低。不过对方说的话,顾平生一样只信半截,持保留态度。   他暗中留意到,霍天峰问的事看似很杂,但重点还是围绕着山神祭祀。   山神祭祀将在七天后举行,具体时间还没通知,但按照村里的惯例,请神需请早,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就会开始准备。既然是拜祭山神,地点自然定在深山里,陈二麻子曾随口跟他谈起过,山顶的位置有座寺庙,是为一位道人修建的,道家村的名字也由此得来。   至于祭祀目的,就如村长今日所说——最近山上出了几起滑坡事件,恐怕有人做了不干净的事,惹得山神生怒,所以他们要前去请罪平息。   过程中霍天峰或许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对他的态度稍显软化,听到后一句,霎时来了劲:“具体指什么不干净的事?”   顾平生以那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一般是不会对外人大肆宣扬的。”   话外之音,他也是村外来的,怎么会知道。   霍天峰了然:“确实。”   他又问祭祀上的细节:“村里拜祭一般用什么贡品?”   那是陈二麻子的专长,多少和他提起过。顾平生想了想:“香烛纸宝,素食素酒,水果点心。”   霍天峰表现得挺讶异:“没有荤腥肉类?”   顾平生道:“忌荤不忌腥,但村里只养了鸡鸭,平时要吃,偶尔会供奉,这次应该会省几只出来用。”   霍天峰:“……”听起来有点窘迫。   问完了山神祭祀,霍天峰又开始对村里的忌讳旁敲侧击。   再这样下去要没完没了,顾平生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起忌讳,村长不让大家晚上出来走动算不算。”   霍天峰表情一变,这次进里世界副本,系统什么限制都没给,丁一然在外面打探消息,不知道这个点回去没有。   “是说整晚还是有具体时间?”   “好像是九点之后。”顾平生拿起手机给他看,“八点半了,还有半小时。”   “那么顾老师,下次再聊。”霍天峰简单一句告辞丢下,热锅蚂蚁一样打开门冲了出去。   望着对方眨眼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背影,顾平生这才慢吞吞地吐露原因:“因为村里没路灯,太黑了容易摔坑里。”   可惜是听不到了。   顾平生摇了摇头,知道对方挺相信这些忌讳传言,没想到信服到了这地步。   不过身体素质确实可以,两秒还是三秒,人就没了影。   顾平生将门关上,坐回座位稍微整理了一下头绪。   对方虽然没有明言对他威逼利诱,但同时又显露着三分有恃无恐,所以透露的信息不多,也不少。   至少让顾平生知道,他们所有外来者都有个统一且明确的目的,暂定和山神祭祀有关。   霍天峰有恃无恐的源头是什么,现在的顾平生看来是个未知数,或许能放在以后求解。   手机里又一声提示音,吸引了顾平生的注意,打开一看,是那位心理医生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他顺势把“医生”备注了上去。   对方似乎把“黑猫”作为自己的身份象征,发的表情包也是黑猫。   猫儿背对屏幕,将毛茸茸的脑袋挤进臂弯,有手拎它爪子,它懒得直哼哼。然后旁边上书五个大字:客官不要嘛。   顾平生:“……”   这医生个性蛮活泼的。   有点被震撼住,正想着怎么开口,那边发来一条消息:你好,我姓刑,张总让我联系你。   顾平生记忆神经动了,打字回他:刑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7 21:18:19~2022-04-08 14:1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 16瓶;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道家村   医生:不,我叫刑常飞。一脸深沉.jpg。   顾平生怔愣了一下,细密的眼睫垂了垂,敲字回他:不好意思,刚刚认错人了。   医生:没事没事。你是想帮认识的人咨询心理方面的问题?   顾平生:嗯对。   顾平生正准备将陶明山的具体情况告知对方,手指还没放到屏幕上,便弹出对方的回复。   医生:原来如此,不过老年人晚上修养生息不加班,明天周末休息不加班,周一至周四年休请假不上班,非工作时间不在线。重新营业时间在下周五早8点到晚上22点,我这边帮你登个记预约?   顾平生看着这一条消息,缓缓给对方打过去一个问号。   医生:好——叻——   医生:感谢你的理解与支持,已经帮你登记上了。熬夜伤心肝脾肺肾,早睡早起能养颜。客官早点休息,祝你今晚有个好眠。   医生:猫猫爱你哟.jpg   顾平生:……   等会?   顾平生有点懵,再发过去的消息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对方似乎在发完那张表情包后就下了线。   他好半天说不出话,少倾启唇溢出一声笑。   硬生生给气笑的。   要等这位“大忙人”出诊,黄花菜都凉了。   顾平生冷淡的视线从那乖萌的黑猫头像上掠过,抬手删除对方好友并拉黑,只不过手机临时卡顿,摁了半天都没给删掉。   算了。   顾平生揉额。   时间较晚,也不好再打扰张叔叔,等明天早上再问问看对方有没有别的心理医生推荐吧。   他回到座位前,看了下备课进度,估摸足够讲到下周三,便搁下了笔,洗漱之后躺到床上。   奇怪的是,明明睡前被奇葩医生气得不轻,这一觉却意外睡得很好。   只是又做了个梦。   晚霞垂落天际边,印一出血色残阳。平原开阔,一望无际,遍地是枯骨残肢。不断有形状扭曲的怪物从地下爬出,张着血盆大口,朝最中间的黑色庞然大物凶残咬去。   那黑色大物似乎看见了他,粗壮尾巴若雷霆疾驰,将一众怪物掀翻抽飞。   它踏着优雅的步子闲懒走来,又在两米开外的位置停下,腥红似血的眼睛幽幽盯着顾平生。   梦中的顾平生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目视对方足以遮天蔽日的身躯,主动张开了两只手臂。   他说:抱我。   有着摧枯拉朽之力的尾巴高高甩起,却又轻轻落下,温柔地将顾平生卷入其中。   顾平生的手指触摸到皮毛之下的累累伤痕,有那么一瞬间,心痛到无法呼吸。   黑色大物变成了一个体格削瘦的男人,笑声滚嗓肆意张扬,结实臂膀揽他入怀,大掌抚住后脑勺,吻他额头,又吻他的唇。   对方实施着肆无忌惮的索取,霸道得令他喘不过气。口腔交缠温热的血腥气,抚慰了顾平生动荡不安的心神。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一声刺耳的尖叫破空而起。   “遭贼啦——!”   顾平生惊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他单手抚眼,气喘吁吁,脸上还有余味未尽的燥热,快速下床一头扎进了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冷水冲脸。   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有些记不清了,但偶尔掠过的几个细碎片段,仍是让他忍不住面颊生红。   外面动静越来越大,吵闹声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顾平生只得大致清理了下,推开门循声赶去。   过去之后发现一群人围在霍天峰几人的房子外边,囔囔不断。   “一定是他们偷的!”   “对!”   “你家也少东西了?”   “你家也是?!”   “我家被人翻了个底朝天,就没见过这么猖狂的贼!除了这些不安好心的外人还能有谁?!”   顾平生抓住一个村民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村民满脸义愤填膺:“顾老师,昨天晚上村里遭了贼,大伙不是被翻了家就是丢了东西!糟他娘的,我家世代相传的铜玉珠子被偷了!”   “我家丢了一摞报纸,我还准备拿它来糊墙!”   “这些没良心的连小孩的饼干罐子都不放过!”   众人痛心疾首:“该死的贼!”   顾平生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他们在寻找什么东西?   线索?信息?还是某件物品?   “够了!”像是受够了他们的瞎嚷嚷,老者身边的鸭舌帽男颇为不耐地说,“你们说东西是我们偷的,证据在哪?”   “我家的东西一直好端端地放在那,这么久了没出过事,怎么你们一进村就被偷了?一定和你们逃不开干系!”   鸭舌帽男冷笑:“有病吧?自己没看好东西丢了怪其他人,昨天我们一直待在屋里没出去过,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藏起来栽赃陷害。”   那村民气得脸涨红:“放屁,我一个人会诬陷你,现在大家伙都丢了东西,还能合起伙来诬陷你吗?!”   鸭舌帽男阴阳怪气道:“谁知道呢,村民宰客的新闻这年头可不少见。”   “你!”   一个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道家村不做这昧良心的事。”   吵闹的人声刹那止住,挤作一团的人群让开道,看着手持烟杆的赵德荣:“村长……”   赵德荣一步一步走到鸭舌帽男的面前,吸一口烟,吐出白雾。而后他抬眼,犀利眼光紧紧相逼:“小子,你听着,如果我们要宰客,你们现在就不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   他话里没用重音,落在人的心里却沉重而生惧。   鸭舌帽男发现,在他发话后,其他村民的眼神跟着变了。   以村长赵德荣为圆心,一股浓郁的、死亡的气息平铺开来,村民们的眼珠子变得浑浊僵硬,目不转睛地盯着鸭舌帽男一行人。   仿佛只待村长一开口,他们就会冲上去,将一切都给撕碎。   眼看事态将要一发不可收拾,老者重咳一声:“胡阳,会不会好好说话!”   鸭舌帽男手一抖,慌张地移开眼,退到后边。   再对上面沉如水的赵德荣,老者脸上挂上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年轻人爱逞个嘴舌罢了,闹这么僵不至于。”   “当务之急是解决村里被盗的事,找回失物,大家说是不是?”   赵德荣森森地看着他,半响,埋头吸了一口烟:“你说得对。”   村民的眼神恢复正常。   顾平生旁边的人捂着胸脯跟他说小话:“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要打,我这半辈子都没和人打过架。”   顾平生拍拍他的背安抚安抚,比个大拇指:“挺有气势的。”   “是嘛!”   看着他高兴鲜活的模样,顾平生将心里升起的一丝怪异按压回去。   赵德荣首先发了话:“不管怎么说,确实是你们刚来就出了事。如果不是你们做的,就拿证据自证,我们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老者点头:“是这个理,没有问题。”   他率先弯下身,捞起裤脚。顾平生透过人群中间的缝隙,看到那条腿上留有一条偌大的刀疤。   老者道:“以前不懂事,腿脚受过伤,这副老胳膊老腿翻墙是不行了,更别说偷完东西还不让人察觉。”   赵德荣不说话,算是认了他的说法,转头去看被叫做鸭舌帽男的胡阳。   刚才那一出,让胡阳有几分怕这村长,但也没有慌乱:“东西被偷是昨晚吧?但昨晚我通宵打游戏,手机里还存着记录,有时间显示。”   于佩芸收了看好戏的眼神,散漫地道:“昨天我一整晚跟其他人在一块呢。”   说罢,还向村民之中的某人投去一个暧昧的目光。   村民齐刷刷朝那人看去,那人脸唰一下就红透了,支支吾吾道:“是,是,她昨晚上是跟我……”   “好了。”赵德荣看不下去了,喝止道。   他问:“还有其他四个人在哪?”   正说着,便见霍天峰和他侄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后被叫做夏暖暖的卫衣女扶着杵拐杖艰难行走的杜志华。   杜志华惨白脸色苦笑道:“我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夏暖暖小声道:“我害怕得睡不着,整晚都在刷视频听歌,也有时间记录,而且我不擅长运动。”   兜帽高中生丁一然脸色很冷,话也很简短:“做题录视频,到四点钟。”   霍天峰:“辅导他做题,一块录的视频。”   胡阳没忍住反讽:“做一晚上的题?够刻苦啊。”   霍天峰面不改色:“没办法,孩子高三压力大。”   赵德荣让他们把手机交上去,核对过没有差错后,村民一阵哗然。   顾平生在人群中注视着丝毫不见担心的霍天峰一行人,想起昨天晚上对方脸上的有恃无恐。   这就是原因么?   他们的说辞太顺,明显就是事先准备好的。村长赵德荣面无表情地吸一口烟,沉声道:“很好。”   他对着村民敞言:“乡亲们,你们也看到了,村里有行踪不定的不法分子!山神祭祀在即,容不得一点闪失,从现在起,所有大人停止农活,加强戒备,守住全村各个路口!”   赵德荣目光如利刃,从霍天峰一行人身上刮过:“谁要是敢故意破坏山神祭祀,抓到了人,我要他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系统提示:叮铃铃,叮铃铃!亲爱的玩家们久违啦!系统为您播报里世界时间:上午10时44分!】   【系统提示:现在离所有玩家聚集在道家村已经有一天时间啦,你们还记得刚来路上的小可爱吗?显然半条腿没能喂饱它,现在正如饥似渴找东西吃呢!】   【系统提示:哇哦,看来你们中间有人做了坏事,引起了村民的不快,这可怎么办,他们的力气可大了,一巴掌能把你们骨头都打碎!这么危险的村子,还是想办法早点离开比较好吧!】   【系统提示:距离山神祭祀还有7天整,到下周天上午10点44分之前,没能逃离村落的玩家——】   【系统提示: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8 14:13:53~2022-04-09 17:0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 初秋微寒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道家村【错字】   事情结束之后,霍天峰和老者等人脸色凝重地回了屋,村民们咬牙切齿。   有人依旧愤愤不平:“村长,这事就这么算了吗?”   “是啊,哪有这么巧的事,刚好一群人整晚都没睡觉!”   赵德荣捏着他那根烟杆,眉间同样留有余怒,只是暂且忍了下来:“山神怒火不止,震荡不断,隔壁村去修路的人被砸伤了好几个,人出不去,菜跟着卖不了。我知道大伙心里有怨气,但七天后的祭祀才是最要紧的事。”   他转头对陈二麻子吩咐道:“一会儿你记录下大家家里都丢了些什么东西,等过后抓到了小偷,照着数还回去,若是有损坏或者实在找不到的,我这边出点钱,能补就给大家都补上。”   陈二麻子:“好的村长。”   赵德荣提出要自掏腰包,村民得到保证,感动的同时也没了怨怼,纷纷回去清算自己丢失的东西。   作为村里现今唯一的数学老师,顾平生理所当然被陈二麻子拉过去一起算价钱。   贼的意图不明,但明显不是奔着钱去的,刨除盒子报纸这些没价值的杂物,把剩下的东西一合计,不超过三百元。   顾平生凝眉,要想引起派出所重视,这个金额不太够。   他刚才跟着转了一圈,作案的小偷明显是惯犯,现场没脚印指纹,门锁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查到最后大可能会不了了之。   “我倒宁愿他们偷钱……”没了铜玉珠子的那人哭丧着脸,一点都轻松不起来,“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爸临走前说过,那是家里最后一件辉煌过的念想了。”   其他人安慰他:“没事,会找回来的。”   村民散开去做各自手里没干完的活,下午的时候都搬了张凳子出来坐着,对村道路口严防死守,就连小孩子也甚少出来玩闹。   从人们肃穆认真的神情中,顾平生看到了对山神祭祀的格外重视。   不知道是不是盯梢起到的作用,今天一下午都比较风平浪静,没有再生事端。   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一声不甚真切的惨叫。   彼时顾平生正给张勋打电话,信号一直中断,没能打通。听到惨叫声他脸色一变,推开门听声辨位,顺着方向追了出去。   没跑几步,一个人拎着棍子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顾平生身后屋子的门没关,冷淡白炽灯光从上照下,将那人的脸也映得阴冷惨白。   是村子里的村民。   对方叫他:“顾老师。”   顾平生停了脚,因为他看见人拿着的棍子上沾了大片的血迹。   “宏树。”顾平生记得对方叫这个名字,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尽量缓声问道,“你刚才打了谁?”   宏树满脸茫然,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迟钝地看向棍子上淌着的血。他摇摇头道:“没有打谁。我路上看到一个黑影,以为是那贼,就拿棍子去打。打到之后它叫了一声,又飞快跑走了。不是人,人跑不了那么快。”   说着,宏树竟当着顾平生的面,手在棍子上一抹,放进嘴里尝那血的味道:“……和鸡血好像。”   顾平生:“……”   “顾老师,没有事,你快回去休息吧。”宏树咧嘴一笑,牙齿被染上鲜艳的红,“大家不放心,晚上也都出来了,这么多人,不会出问题的。”   大概静默了三四秒时间,顾平生指尖动了动。   他转回屋里,抽几张纸出来,递交给对方。宏树又是怔愣了一下,接过纸把手给擦干净。   顾平生:“嘴上也有。”   “噢。”宏树又擦了擦嘴,闷声闷气地说,“谢谢哦。”   顾平生语气温和,与他平视:“你们抓贼,可以拿工具自卫,但注意不要伤到人,村长也告诉过你们伤人是会坐牢的。为这么一个小偷,没必要把自己送进去,对不对?”   宏树有点拘谨:“知道了,顾老师,我给大家伙说,让他们注意点。”   顾平生点头:“还有注意安全,危急情况先保护自己。”   宏树应了:“好哩,晓得咯。”   等人离去,顾平生回到屋中,正要关上门,心有所感地朝一暗处看去,喝声:“谁?”   男人从柜子角落站出来,双手高举:“是我,我,霍天峰,顾老师别那么紧张。”   顾平生快速打量了他全身,手脚健全,衣服上没有血迹,宏树打的对象不是对方。   但即便这样他也没有好脸色,皱眉道:“我不欢迎不请自来的客人。”   “这不是情况紧急吗。”霍天峰无奈地叹了口气,“顾老师你昨晚还说村民们半夜不会出门,哪想过今晚出来到处都是人,追着喊打喊杀。”   顾平生:“什么时间去哪里干什么,是大家的自由,同样的话我也告诉过霍先生,你不是一样违反了‘禁忌’么?”   霍天峰听着他话里的语气,摊掌耸肩:“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印象更差了。”   顾平生冷脸看他。   “不过顾老师,我很好奇,你看到那人刚才那个模样,居然不会觉得害怕?”霍天峰笑了一下,表情中有股说不出的恶意,“这个村子处处透露着古怪,我想你不是没有感觉到。今天下午,我们还在村边木屋里发现了成片干涸的血迹和散碎的动物皮毛,村长说他们不干昧良心的事,事实却好像并非如此。”   顾平生警惕地盯着那笑容,脚裸微提,向后迈。   然而就在他提脚的那一刹那,对方动了,那速度超乎寻常,像是早已察觉到顾平生的意图,上掌捂住他张口欲要喊人的嘴,扳着肩膀将他扯去。   霍天峰除了速度,力道也是大得惊人,手掌似铁板焊在顾平生的脸上,让他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挣脱不了,顾平生当机立断脚刹地面短暂地稳住身,同时提起膝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精准,朝着霍天峰的下腹踹去。   因为个人技能主要提高身体素质,霍天峰的体格比一般人强悍不少,他甚至不怕刀枪利器,唯独对男性的特殊重要部位,有股本能的怂。   这一怂,便松了手。   顾平生得以自由的身子在半空定点转向,展臂横肘,手掌同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袭向霍天峰的面部,一点寒芒锐不可当。   霍天峰瞳孔微缩。   看着本该在桌子上的小刀,此时正被顾平生拿在手里,直指他的咽喉,霍天峰扯嘴一笑:“你让我很惊讶,顾老师,这身手可不是一个普通老师能有的。”   顾平生不说话,他的脸色没有怒气,只有冷。   霍天峰历经的副本不算少,阅人无数,他识得那是一种会动真格的冷。   但霍天峰依旧不以为意,甚至欺身而上:“然而人力是有限的,顾老师。”   “很可惜,你来这个村子的时间太晚,还没有被转化成怪物,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力量。”   顾平生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咽喉用力挤上刀尖,却没有一丝血迹出现:“你怎么……?”   “看。”霍天峰很满意顾平生脸上的震惊,笑出声,“连皮都没破。”   顾不得细想,顾平生迅速收刀后退,找寻出路。   霍天峰对降服顾平生胜券在握,也不想继续浪费时间,跨步发起再一次袭击。   眼见手就要碰到顾平生,很突兀的一阵笑在就近处响起。   “嘻嘻嘻嘻嘻……”   霍天峰的动作僵住了。   翠色的衣裙飘飘而来,细眉红唇,眼大水灵,少女似乎正值韶华,如果忽略那凄惨扭曲的肢体,该是一个极美的人。   “你要欺负老师吗?”镜女问。   她说着话,皲裂溢血的手掌抚上他的脸,裹挟着阴冷寒风的笑声呼呼灌入他的耳里,轻柔得不像在威胁。   “你要……死死看吗?”   霍天峰突然就停了动作,顾平生注意到对方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胸前一处,但他看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再一眨眼,霍天峰已然逃也似的退后到门口,手中还攥着一沓符箓。   顾平生:“?”   没想到顾平生家里有鬼庇护,霍天峰暗道失策,他不清楚镜女的战斗力,也不敢贸然开战引来其他村民。   但就这么走了,霍天峰还是有点不甘心。   他道:“顾老师,刚才的都是误会,你看我也没真伤到你,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不知道对方在忌惮什么,顾平生没有因此放松警惕,直视他道:“请你出去。”   霍天峰竭力放低姿态,快言快语:“我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道歉,但顾老师请你相信,我们只想离开这个村子,几次找你都只为寻求合作。我承认自己道德不强,但另外三人完全就没有底线,看得出你很重视这个村子,如果他们对那些怪物下手——”   顾平生厉声打断他:“够了霍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   “在我看来,你们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为了达成目的枉顾他人意愿的人。”顾平生道,“道家村的村民不偷不抢,遵纪守法,从没想过主动招惹谁,他们不是怪物。”   他声冷,眼神更冷,一字一顿。   “即使是怪物,是鬼怪,也一定比你们善良。”   霍天峰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霍天峰抹了一把脸,最后解释道:“我们有我们的无奈,但再怎么说,你可能都不会信了。关于那三人没有底线的一点,也不是危言耸听,希望你好好重视考虑一下。”   说罢,霍天峰迈脚飞奔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镜女:   顾平生刚来的时候,村子排外,不愿和他打交道。他看着连一面镜子都没有的茅厕,只能叹口气自己出去买。   倒霉的是,小卖部居然也没货。   回去路上,顾平生偶见荒田有一阵亮光晃眼,走近一看,是面梳妆镜。   他拿着镜子问附近的人,人人避之不及,说这镜子不祥,没人会要。   不信鬼神的顾平生看了看镜子,迫于窘迫,到底还是把它带回了家。   镜面很脏,到处是黑紫的污迹,还有田里化肥的臭味,架子也碎掉了。   顾平生把镜子放温水里,拿着毛巾和牙刷一点一点仔细地擦拭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镜子是件珍贵品,力道也放得很轻柔。   对照着他眼睛那一块地方,有两片泪痕一般的渍迹,怎么也擦不掉。他没有不耐烦,上网查清理办法,早擦晚擦,再累也没有间断。   终是在五天后,污渍像是终于软化一般洇开,顾平生再一擦,轻易便擦干净了。   往后的十几天,顾平生时常对着镜子备课,调整自己的教学仪态。   他不知道的是,每当他讲题,总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托着腮坐他旁边,眼也不眨地认真听着。   少女小时候成绩还好,但妹妹成绩更好,家里只能供一个人的学费,看着父母愁苦的脸,少女主动回了家,帮着妈妈做家务事、干农活。   她觉得顾平生讲得挺好的,至少说话不含糊,让她听得懂。   也想对顾平生道一句谢。   但那样会吓到他的吧。   看着自己弯折的手臂,少女泄气,将脸埋进臂弯,闷闷不乐地想。   还是算啦……   感谢在2022-04-09 17:01:13~2022-04-10 21:0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孤竹遗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竹遗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道家村   霍天峰的话到底还是在顾平生的心里留下了印记。   前半夜翻来覆去想事,后半夜才强迫自己睡着。一大早起来,顾平生脸上肉眼可见的萎靡。   他往脸上浇了一捧凉水,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   这周一是正常上课。顾平生洗漱结束,吃过早饭,提着公文包便往学校赶去。   道家村小学坐落在整个村子的南面,由废弃不用的平房改建,只有一层楼。一楼的四间屋子,前两间是教室,一二三年级一间,四五年级一间,没有六年级。一间是教师办公室,最后闲置的一间是杂物室。   条件有限,学校基本设施都缺。原本学生坐的是自家带来的凳子,后来县里给发放了成套的桌凳,铁制的,校长怕有人偷,便让人砌了个外墙,设置门卫室看管。   老远就看见门卫室里嗦面的大爷,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的顾平生走过去问:“何大爷,今天怎么是您在这?”   大爷耳朵不太好使,应他道:“欸!顾老师!你吃了没?”   “我吃了!”顾平生照顾他的听力,特意提大点声,“大爷,原本在这的曹得财曹保安去哪儿了?”   “曹?哦!曹得财?”   见顾平生点头,何大爷眯了眯眼睛似是在回想:“瞎,他啊,吃坏了肚子,一天到晚都在吐,下不了床,躺两天了!”   周五最后一次看见曹得财时,对方神色慌忙,急冲冲地要离开。当时瞧着还能跑能跳,没想到突然就病了。   顾平生还记着那保安傍晚擅离职守的事,没什么感触地点点头:“这样啊,谢谢大爷。”   教室里,陶军倚坐在窗台上,将手里的馒头掰碎了往窗外一递,树梢上站着的几只乌鸦立时扑棱翅膀飞过来,争先恐后啄他掌心的馒头渣。   除却这一点声音,他的周围静谧得诡异,与两米开外的喧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憨子,这一道题你做起没得?对下答案。”   “拴柱,快把你的数学给我抄一下!”   “不是吧?美术还有作业?!”   “语文要背古诗哦,你们背没有?”   “把你们的语文抄写交给我,没做的快点补,第二节 课上之前要交!”   被叫做拴柱的学生满脸不乐意:“你又抄我的,要是被顾老师发现了怎么办?自己做!”   另一名学生嘿嘿笑:“别嘛,就抄这一回,我保证最后一次,放学请你吃东西!”   两人边吵别闹,你追我赶抢作业本,没注意已经接近了教室门口。   啪嗒。   脚步像是踩在了水洼里,落地声清脆响亮,两名学生几乎同时停滞在原地。   啪嗒、啪嗒……   脚步声越来越密集,逐渐与教室拉近了距离,除了陶军以外的所有学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朝门口看去。   站在门口的男生与他们一样穿着白衣蓝领的校服,他比同龄人要矮半个头,瘦瘦小小的,低垂着脑袋,背着洗褪了色的双肩包。   乍一看,这名学生的头发有点湿,衣服也带着被水浸泡的通透感。   像是没看见其他人的目光,他继续踩着“啪嗒”的步子走去座位,周围学生不由自主地挪步,给他让行。   那是畏惧。   这一幕和陶军的境况有说不出的神似,在他坐下后,也只有陶军开口和他说话:“平头娃子。”   绰号“小平头”的学生转头看他。   “你周末把曹得财弄哪儿去了?”   小平头的眼珠子这才动了动。   他喉头也像是灌了水,笑起来时带着赫嗤赫嗤的杂音,缓慢吐声说:“他把我关杂物室,我也把他关了进去,还喂他吃了些东西。”   小平头摊开两只被泡发白的手,从手掌上凭空生出无数水草绿藻,甚至于还有腐烂的鱼肉:“这些,我在河里的时候也吃了很多。”   这一幕有点骇人,但陶军的视线从那一堆腥臭物上掠过,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别做过了,让顾老师发现异常。”   “我知道,没有做得过分。”小平头闻言点点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鬓角,模样竟有几分乖巧,“……不然爷爷奶奶、顾老师,都会不高兴哩。”   得了保证,陶军便不再过问。他将最后一点馒头屑撒向窗外乌鸦,从窗台上一跃落地,拍拍屁股上的灰,回到座位坐下。   没过多久,教语文的秦老师便穿着麻布鞋进了教室,棍子敲黑板发出声音,让他们坐好,宣布两件事情。   “山神祭祀的事都听家里大人说过了吧,我们从明天放学后开始放假,一直到祭祀结束,下周一继续上课。放假期间注意安全,禁止独自跑到山林中玩,禁止到河边游泳……”   秦老师是有资历的老教师了,他的口吻自带一种沉淀后的厚重,很有韵味,但同时催眠效果显著,少部分同学听完后就开始昏昏欲睡。   说完了学校通知,秦老师看着讲桌下一群“啄米小鸡”,继续讲另一件事:“因为放假时间和原本定的月考时间冲突了,所以考试提前到明天,大家好好复习。”   要睡不睡的学生们一个激灵,纷纷清醒了。   顾平生还没进教室就听到了他们的怨声载道,一走进去,前排的小女生眼巴巴问他:“老师,数学也要提前考吗?”   顾平生:“嗯?”   对上他们一个个如看救星的眼神,顾平生心领神会:“好像前不久才考过……”   秦老师沉脸:“咳嗯!”   顾平生顿了一下,义正言辞地改口道:“就当是多做个练习了。”   学生们霎时哀嚎:“啊——”   怎会如此没有原则!   骨气在哪啊,顾老师!   顾平生不止没有骨气,还给他们补了个刀:“加油,你们可以的,相信自己。”   秦老师到隔壁班去上课,顾平生看着蔫哒哒的一群孩子,笑着拍拍手:“好了好了,大家把书拿出来,准备上课。”   窗外十几米远的大树上,将一切目睹的霍天峰不无遗憾地道:“看到了没有?至少两个精英级别的小boss愿意听他的话,唉,要是昨晚把他顺利拉拢来就好了。”   “……”   半响没能听到回应,霍天峰叹口气:“咱两都冷战一天了,还生气啊?”   丁一然盯着他:“你为什么要去和郑老怪谈合作?”   争吵过的话题再一次重复,霍天峰无奈。   丁一然继续道:“你明明知道狂欢者部落都是些手段残忍的疯子,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郑老怪一直主张将杜志华他们当饵引开村外的怪物,现在又把想法打在了这些小孩子身上!”   霍天峰:“唉,我是找他合作,可他提出绑小孩的时候我不是直接拒绝了吗。”   丁一然冷声似针直戳他心底:“但是你心动了。”   霍天峰:“……”   霍天峰沉默了会儿,坦然笑道:“对,没错,我曾有过类似的想法。这村子的大人不好招惹,小的总不至于也那么厉害。”   “进副本以来系统没给过一点提示,村里的线索更是少得可怜,如果到时候无法破局,我们必须考虑铤而走险,从怪物眼下直接逃离。那怪物实力惊人,我开个人技能都抗不下几分钟,引开它需要足够多的诱饵。”   丁一然眼中掠过一抹痛色,像是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一般,让他开口都艰难了起来:“当初你告诉我,秩序公会为守序而存在。荒诞世界充斥着死亡、欺骗、混乱,像是一个大墨缸。掉进这墨缸里的人,白的也会变成黑的,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守护住这一抹白。”   “难道这些说辞,迄今为止都是骗人的?”   “不,从来没有骗你。”霍天峰眼神毅然,“但秩序公会守的是玩家的秩序,玩家的善良,与里世界NPC无关。”   丁一然霎时捏紧了拳头,抬头直视霍天峰,眼中恨意迸发:“有什么不一样?啊?!NPC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我们生存的表世界同样不是现实世界,我们获得的能力同样非人,我们是死了才来到这个世界,和那些NPC有什么不同?!”   眼看着底下的村民就要被这闹声惊动,霍天峰眼疾手快地将情绪失控的丁一然一把薅进臂弯,几个跳跃间来到更偏僻的地方。   将丁一然甩到地上,霍天峰的眼神也有点冷了:“在没有被那两个NPC夫妇收养前,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青年踉跄站起的身体一僵。   霍天峰再度笑了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你问我有什么不同?不同大了去了!”   “里世界的人都是怪物,不管你杀多少,怎么杀,哪怕把灵魂都碾碎,只要副本再次开启,它们就会完好无损地重现在你眼前!”   “但收养你的那对夫妇如何?”   霍天峰拽住丁一然的衣领,犀利目光逼视他颤动的眼帘:“他们是表世界的原住民,脆弱至极,死了就死了,没有任何重来的机会!”   “我们也一样!”   “分清楚你的身份,你是表世界的人,不是里世界的怪物!既然你是为变强报仇加入的秩序公会,那么就不要被无端可笑的心软束缚住脚!”   丁一然张了张嘴,颤动的嘴唇嚅嗫。   “可是……”   十七岁的高中生模样尚且青涩稚嫩,浮现于他脸上的,是无尽的茫然与痛苦。   “可是……要是没了这心软善良,我们和那些嗜虐成性的杀人狂,又有什么两样?”   霍天峰怔然了,不知不觉手松开。   丁一然跪坐在地。透过布料,他紧紧拽住藏在衣服里面的黑十字架吊坠,指尖泛白。   讲完课,顾平生手里的板擦被人抢去,他哭笑不得地看向争着帮他擦黑板的陶军:“谢谢小军班长。”   陶军瞥他一眼,淡声矜持道:“不客气。”   学校门卫室传来陈二麻子的声音:“顾老师,你的快递到了,麻烦来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竹遗梦~ ;顾思存 ;初秋微寒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道家村   陈二麻子手里提着一个偌大的快递包裹,长方形,大约一臂长。顾平生道谢接过,跟着诧异道:“村外不是封路了吗,快递还在送?”   正说着话,手中的大包裹猛得一挣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到笼子上一样,咵喀直响。   顾平生微惊。他第一时间想到张勋寄过来的那只猫,忙检查包裹上的透气孔。   包裹留出透气孔就是金属条编织的门体,透过它,隐约可以看见最角落蜷缩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冒着幽幽绿光。   小家伙的旅途似乎并不怎么平坦顺利,现下脾气暴躁得很。见顾平生凑近,龇牙哈了一下。   光线太暗,看不清全貌。不过见猫儿还算精神,顾平生松了口气。   陈二麻子道:“不清楚,这东西直接出现在了村口,我见周围没人就上去看了看,发现快递单子上写着你的名字。对了,这些东西是一块的。”   他将靠在门口的麻布袋也一块拖了过来,帮顾平生搬进了办公室。   谢过了陈二麻子,顾平生拿过裁纸刀,小心拆起包裹来。   快递包裹外面缠着两层泡沫板,里面是宠物专用的航空箱。将板子拆除,箱子里的光线逐渐清晰。   张勋在电话里说,他家养的猫叫饭团,是一只纯色的橘猫。   可是当几道粗黑的线条进入顾平生的视野时,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   顾平生的心情逐渐从少许忧心到震惊,动作也从稳健到轻微颤抖。   他将裁纸刀放下,捧着航空箱往上抬,目光对直盯向箱子里的小家伙。   头顶的“王”字赫然生威,没长开的绒毛小脸仍可见虎族凶相,小家伙抬掌朝他隔空一拍,凶悍地吼:“嗷——!”   顾平生:“……”   顾平生:“??”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顾平生步履匆匆地从教室离开,正准备上去问题的学生们愣了一下。   他们带着书一路跟到办公室前,发现顾平生把门也一并关了,敲门也只简单应了两声。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   “顾老师怎么了?”   “不知道啊。”   “好像从陈二叔来的时候开始,老师的脸色就变得好奇怪。”   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一名男生巴掌一拍落定主意:“走!我们到窗外去看!”   秦老师上午满课不回办公室,中午直接回家吃饭,因此顾平生才敢将小家伙暂时安置在这里。   张勋的电话仍旧打不通,顾平生用力揉按两下眉心,转过头再一次确认单子上的信息。   寄件人、收件人、电话号码……除了动物种类,无一错误。   但就这种类的问题,错得简直令人窒息。   箱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不满一个上午的“冷处理”,从顾平生进门开始就冲着它连声吼叫。得亏嗓子细,叫声不大,不然得引来一众学生围观。   它气性儿足,与顾平生较劲到现在还是不肯示弱。顾平生与小家伙大眼瞪小眼,叹着气轻声道:“该饿了吧?”   他在电话里和张勋说了这里的情况,对方应该有所准备。顾平生转身拆开旁边的麻布袋,果不其然看见里面陈列着许多宠物用品,罐头也有好几种。   从中挑出一罐生骨肉,顾平生将门打开。   小家伙似乎就等着这个时候:不是食物,而是袭击顾平生的机会!   只见它蹬腿上扑,锐利的尖爪同时伸出,张嘴冲着顾平生的手狠狠咬了过去!   几乎与此同时,顾平生的手腕灵活反转,精准拽住小家伙的后颈,连带着开了盖的罐头,一并给塞了回去。   熟稔到不可思议。   小家伙傻乎乎地看着再度在它面前合上的门,久久反应不过来。   它抬起头,对上顾平生淡然的眼神,那一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制住,最终只得不甘不愿低叫一声,埋头接受吃食。   表面淡定自若,内心头疼至极,顾平生扶着额头心想:该怎么办?   “哇!好可爱的小猫啊!”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顾平生心里一咯噔,转过头去看。   便见学生们脸贴玻璃,一字排开,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自己脚下的航空箱,脸上充满了兴奋。   “老师,你养猫啦?”“老师,这是你新买的小猫吗?”“老师,我们可以进来摸摸看吗!”   顾平生:“……”   他立时想起何大爷嫌办公室窗帘太破烂,带回去给老伴帮忙补,还没来得及装回去。   大意了。   顾不上纠正他们对品种的错误认知,顾平生忙将学生打发回教室吃午饭,然后回到办公室,继续打电话。   先是拨到动保局,中断。再拨派出所,中断。最后拨打林业局,依旧中断。   电话里的忙音听得顾平生整个人都要麻了。   他想起这两天上网不受限,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搜索到相关部门官网,发私信。   居然能发。   顾平生当机立断,手机对着小家伙拍了好几张照片,刚准备发出去,手指却在确认相册图片的时候瞬间一停。   背景没错,是蓝白色的航空箱。   但在里面举着爪子悠闲清理嘴巴的,并不是他所见到的小老虎,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橘猫。   顾平生:“……?”   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就到了放学的时候。   麻布袋里的东西有点多,顾平生只拿了小家伙今晚的吃食,剩下的都锁进柜子里。他简单收拾了教件,提着航空箱往外走。   学生对着航空箱探头探脑:“老师,你什么时候养猫了?”   秦老师看到了点点头道:“家里是该养只猫来捉老鼠。”   门卫室的何大爷热情招呼:“顾老师养猫啊?你早说,我家那只刚下了崽,黑的白的黄的都有!”   一路走到小道拐口,霍天峰与他不期而遇,蹲在墙头挥挥手:“头几次没见到顾老师家里养猫,朋友给送的?”   顾平生面无表情地想,不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就是我出了问题。   想起霍天峰他们几乎把村子翻了个底朝天,他顿了顿,问道:“这老……这猫最早出现在村口,你知不知道它从哪来的?”   听他有此一问,霍天峰面上掠过一抹沉思,笑着道:“我没有印象,不过其他人或许清楚,我陪你一起去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11 19:14:24~2022-04-12 20:4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 20瓶;天空书、顾南衣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道家村   顾平生语气如常地询问:“如果我和霍先生一起离开,会不会半路上突然失踪?”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守在转角十米开外的村民状似听到声响,狐疑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霍天峰藏在墙头的树荫里,依旧扬着嘴角:“顾老师说笑了,我可带着满满诚意来找你。”   闯人家里欲要掳走人的诚意,顾平生已经见识过了。他要再信了霍天峰的表面友好,都是对“友好”这两个字的不尊重。   若说先前的顾平生对这一群外来者只是抱有疑虑,那么现在,这疑虑便落实成了戒备。   这也是为什么绑人未遂的霍天峰再一次找上他,他却能继续和对方正常交谈的原因。   如果离开道家村是霍天峰他们的真正目的,那么顾平生愿意帮他们离开,并且是越快越好。   小家伙正值成长期,容易饿,见顾平生好久不动弹,趴在箱子里哼哼唧唧地催促。   顾平生轻拍一下箱子,算是安抚了这小家伙,对霍天峰说道:“走吧,先回去再谈。”   说罢,也不担心霍天峰会不会跟上来,转身就走。   霍天峰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甚至对顾平生不再争锋相对还有点受宠若惊。   他亦步亦趋跟在顾平生后头,夸得是天花乱坠:“嘿嘿,我就知道自己没看走眼,顾老师您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好人一生平安!”   事实证明他夸早了,因为到家之后,顾平生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他:“你的弱点是什么?”   霍天峰话音一滞,习惯性插科打诨:“什么弱点?”   顾平生将箱子放到一边,不紧不慢地道:“你昨晚的话透露出一个信息,极大可能曾经的你们也是普通人,只不过后面获得了超乎寻常的能力才有了这非人的实力。我不知道这能力具体指什么,但我需要知道它的弱点。”   顾平生的脸色越是平静,就越表明了他的坚定,霍天峰笑容逐渐消失。   霍天峰摸摸鼻子:“一上来就问这么隐秘的私事,怕是不大好吧。”   顾平生也没有逼着他说,只是将问题抛给对方:“那么我要如何相信,你不会在过程中突然对我下手?”   霍天峰露出苦笑:“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顾平生神情平静,完全不吃他这套:“你有前科,霍先生。”   霍天峰无法反驳。   顾平生继续道:“你说是找我谈合作,事实上却是三番五次找上门生怕我跑了,显然你的需求更加急迫。霍先生,既然现在是你在请求我的帮忙,那就请拿出点该有的诚意来。如果还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我们很难谈得下去。”   霍天峰:“顾老师这话就不对了,怎么是我在请求你的帮忙,难道你不担心村民的安危?”   顾平生点头:“我确实担心,不然也不会和你坐在这里。”   他说话时神色坦然,毫不桎梏地说出了自身无力的地方:“但我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该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为此把自己搭了进去,那便是得不偿失。”   霍天峰有种被他步步逼到墙角的失控感,他笑着道:“顾老师就这么放得下心,哪怕道家村的人在自己眼前出事也毫不动容?”   顾平生:“我动容,与我拒绝不自量力的行为并不冲突,这世上多的是好心办了坏事。”   “事实上我现在最该做的,是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告诉村长,然后大家一起商量这事该怎么解决。”   “虽然来的时间不长。”顾平生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淡然平和的笑容来,“但我在这村子里,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顾平生目光清亮,弯眸时溢着湖水漾开的波涛。有一瞬间,霍天峰感觉自己被那笑容晃了眼。   也是因此,他对这番近似威胁的话没有恶感。   霍天峰按捺心里泛起的异样,不得不承认对方的伶牙俐齿,拍掌道:“顾老师不愧是个读书人。”   但是他也没有缺心眼到和别人袒白自己的技能弱点,而是取了折中的法子,将一件道具交给顾平生:“虽然不能告诉你我有什么弱点,但你可以用这个东西防身。”   果真是有弱点么。顾平生不动声色地想。   呈现于他眼前的是一支长柄手电筒。   间接见过几次灵异怪象,顾平生如今算是免疫了,没计较这东西是凭空出现,转而关心上它的作用:“它能做什么?”   霍天峰看他接受良好,不由得心生赞赏,而后又带着一丝遗憾。   若顾平生不是里世界的人,而是新入玩家,光靠这沉稳心态和敏锐头脑,都将成为各大公会争抢的对象。   可惜了,只是个副本人物。   霍天峰收敛眸中不易察觉的漠然,直言道:“强光手电筒,最大档足以致盲,我也不例外。本身材质特殊,质地坚硬,可以砸碎岩石。”   顾平生将它拿起,入手一刻,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传入他的掌心。   几乎是同一时刻,闪着雪花的虚拟面板在他眼前弹出。   【系统提示:恭喜获得系统出品的(强光手电筒)一支!注意仅限当前副本使用哦~】   顾平生:“……”   过了二十多年平淡现实岁月,一朝撞上高科技科幻人生,顾平生心里的震撼难以言喻。   霍天峰看不到他的面板,察觉到顾平生的脸色有异,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事。”顾平生摇摇头。   他注意到面板下面还有一行字。   【说明:该道具可自由调节亮度,最高档可致人短暂失明3秒钟,并持续进入弱视状态!居家旅行,必备好物,现在进入限时优惠,折扣只要1积分,快快入手吧!】   顾平生:“……”   不是他现实,而是那明晃晃的数字“1”看上去真的很廉价的样子。   转过头对上霍天峰一副“你赚到了”的表情,顾平生不置可否,将手电筒放下。   霍天峰诧异:“顾老师不满意?”   “不,东西挺好的。”顾平生笑道,“不过像霍先生这样的好人,一定会乖乖站在原地等我把手电筒打开再照过去吧。”   霍天峰咳了一声。不好糊弄啊。   “狼来了的故事霍先生应当听过,你几次行为让我看见的只有敷衍。”顾平生眼神不变,语气却多了分冷硬,抬手示意,“若霍先生还是这个态度,那就请回吧。”   霍天峰:“……”   霍天峰不吭声,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再开口时,他似真似假的话语总算多了些真诚:“抱歉。”   霍天峰抬手虚空操作了一通。顾平生留心观察他手指的移动轨迹,有点像他网上购物时挑选商品和结账付款。   购买完毕,霍天峰将手里出现的东西递过去:“再加上这个如何?”   那是一枚纽扣,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但顾平生并没有就此轻视。   【系统提示:恭喜获得(婴儿衣的纽扣)一枚!注意仅限当前副本使用哦~   说明:该道具可形成单人屏障,阻挡不超过当前副本等级力量的物理袭击,作用时间1分钟。   备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某位母亲为将要出生的孩子缝制衣物,她看着窗外忧心久未回家的丈夫,针不小心刺中手指,盒子落地,其中的几枚纽扣掉进了沙发缝隙深处。   该纽扣凝聚了母亲对婴儿的满满爱意,因此具有保护的力量。】   这纽扣似乎是成套的,霍天峰手里也有一颗。他右手一晃,拿着把小刀,朝着自己的咽喉刺去!   无形的屏障瞬间展开,将小刀的刀身直接震碎!   顾平生瞳孔一缩。   手握余下的刀把,霍天峰对着他勾眉一笑:“怎么样顾老师,这诚意足够了吗?”   谈好了条件,霍天峰主张今晚就开始行动,顾平生说等过完今明两天,明天下午放学后再去。   顾平生:“晚上他们都在外面巡逻,我没有你的速度隐藏,被发现了不好解释。”   霍天峰:“那为什么明天白天也不行?”   顾平生脸上一本正经:“明天学生要考试。”   霍天峰:“……”   霍天峰脱离现实社会太久,难以理解他的职业道德:“少考一次试会出什么问题?”   顾平生丝毫不退让,态度更加严肃:“月考要登记在平时成绩里,升学县里初中时会作为招生参考,现在竞争压力这么大,少1分都可能错失机会。我们都是学生过来的,霍先生难道不明白问题重要性?”   往日的全校垫底霍天峰:“……”   谈上教育问题的老师执拗劲儿惊人,最终是霍天峰败下阵来。他临走前嘱咐一声:“那你别忘了,明天下午我来接你。”   门一关上,周围重回寂静,刚还情绪激动的顾平生转瞬恢复平静。   他捡起霍天峰遗留的刀把,看着上面锋利的断裂口,嘴角的弧度渐成一道直线。   这样的力量,不加以束缚,将产生极大危害。   霍天峰面前顾平生狐假虎威,其实该说的,他早已和村长赵德荣说过了。   然而村民对外来者敌意十足,却久没有采用强制措施驱逐他人,到底是因为什么?   顾平生攥紧刀把,看着窗外黄昏渐暗。   大风刮过树梢,呼啸不止,似乎彰显着风雨欲来。   但愿不会出事吧。   乌鸦盘旋天空不落地,陶军的视线久未收回,和他一起考前复习的小平头奇怪问:“你怎么了?”   窗外树影斑驳,没有一个人在。   乌鸦也没有发出示警,应该是他的错觉。   陶军摇了摇头道:“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12 20:43:09~2022-04-13 20:3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落万物生 2瓶;初秋微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道家村   想到自己和霍天峰一起出去调查,可能很晚才会回家,第二天顾平生起了个大早,将橘猫饭团托付给了何大爷的老伴魏奶奶。   现在顾平生也不纠结小家伙是什么品种了,就照普遍理性认知将其当猫看待:“饭团有点顽皮,麻烦您了,我尽量早点回来接它。”   魏奶奶慈祥地笑:“没有,我家也养着猫,多它一只不多,顾老师专心忙您的事就好。”   航空箱里的小家伙耳朵一动,似乎知道自己接下来将不再受缚,盯着羸弱的老人,悄然露出尖锐的虎牙,已经开始琢磨起从哪里下口。   顾平生:“嗯,如果它不乖闹事,您就打电话告诉我。”   他知道饭团比一般的猫要有灵性,接下来的话特地加了重音:“如果它咬人,我回来给它磨牙。如果它抓人,我回来给它剪指甲。如果它敢到处乱跑,那么航空箱就是它接下来唯一的归宿。”   航空箱里的小家伙瞳孔地震。   顾平生拍了下箱子,严厉道:“听清楚了吗?”   清楚认知到眼前的人并不像表面那么好惹,饭团弱弱开口:“嗷……”   安置好饭团,顾平生就往学校赶去。他到的时间比较早,路上还和村民打听了一下昨晚的情况,得知一晚上相安无事,紧绷的神经稍有放松。   学生陆陆续续来到学校,在各自的座位上坐好。顾平生说完注意事项,按照流程分发试卷。时间一到,学生们齐刷刷动笔。   顾平生留心着每个学生的答题状况,不说下笔如有神,至少没在基础题上被绊住脚,比起一个月前连笔都动不了的模样,已经让他欣慰了许多。   如今小学只考语文数学,两场考试便在这紧张也平静的气氛下结束。交卷的那一刻,所有学生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小脸挂上轻松的笑意,兴致勃勃地开始商量假期去哪里玩耍。   顾平生没扫他们的兴,只不过临走前再一次强调:“不许独自一个人到人烟稀少的地方玩耍,不许跟着陌生人走,更不能吃他们给的东西。”   学生举手:“老师,陌生人是指最近村里来的外人吗?”   与其含糊其辞瞒着他们,顾平生选择明说,让孩子们多点防备:“对。”   “你们还小,无法正确判断别人会不会伤害自己,所以老师希望你们以自身的安全为首要。如果遇到需要帮助的情况,第一时间告诉家里大人,让大人来处理,听到了吗?”   “听到了——”   “大家把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学生们此起彼伏重复了他刚才的话。   如此之后,顾平生将考卷放进办公室抽屉里,准备过后回来改。   刚出校门没走出多远,他便见到了一只向他挥舞的手臂。顾平生定了定神,走过去,发现霍天峰就蹲在外墙后头等着他,旁边还一道站着之前见过几面的兜帽高中生。   霍天峰旁听了顾平生刚才的发言,作为意有所指的陌生人之一,他挺有感触:“顾老师似乎对这些孩子格外上心。”   “不是说格外,只是大人的事,不该牵扯到毫不知情的孩子身上,这是底线。”   顾平生的语气平平淡淡,但能够听出他的郑重。让人毫不怀疑如果犯了他的这项原则,对方会怎样撕破脸皮。   也是因此,心里有鬼的霍天峰悻悻地摸了下鼻子,一边庆幸一边心虚,倒是难得安分了会儿。   这番言论倒是让一直低头不语的丁一然抬了下眼帘。   早前霍天峰就在他耳边叼叼不休地唠叨顾平生的厉害,但当时他心里想着事儿,都没有放在心上,此刻才施舍一般,投放给顾平生一个眼神。   看起来瘦得没几两肉的身板,受限于系统控制的身份思维,没有个人技能傍身,还是个纯善的老好人。   丁一然仿佛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不由得讥讽一笑。   多么普通且自信啊?   郑老怪那边要下手,实力悬殊的顾平生又能改变什么,不是也只能像曾经的他一样,眼巴巴地看着么。   “但愿你做事的时候能像你的嘴皮子一样利索。”丁一然冷笑着吐出这句话,双手揣在兜里没拿出,转身便走。   霍天峰不知道哪一句话又触及了他脑子里那根弦,一时间头都大了,只能给顾平生赔笑解释道:“最近可能是临近考试,压力大了点,闹叛逆呢,顾老师别在意。”   丁一然动作拽得二五八万似的,顾平生却敏锐地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和陶军一样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在意:“说说你们现有的情况吧。”   几人边说边绕路,远离村民监视。   霍天峰等人的需求已经很明确了,有一个是一个,能出村就行。顾平生听完后当即便点明了他们所处的困境:“村外有一只食人的怪物,战斗力远远大过你们之中的任何人。”   霍天峰讶异:“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道家村的人不会拦你们,再者你们中有个人受了伤,遗留在衣服上的血液新鲜,伤口形状也不符合霍先生所说的截肢。”   “是这样。”霍天峰摸了摸鼻子,那谎言是很拙劣,但是以当时的情形来看,再编也编不出更好的了。   走着走着,他就发现顾平生右手作拳抵在嘴边,状似陷入了深思。   顾平生将这连续一个多月来感受到的所有异样在脑海中陈列,不知是否他天生就在行信息分析,整合起来如一双灵巧大手抽丝剥茧,不见阻塞。   他再度阐述起霍天峰几人的现状:“排除追求刺激,我猜想有人给出报酬或者作出威胁,让你们来到道家村。你们虽然着急但不慌张盲目,说明以前经常做类似的事情,这一切很有可能拥有一个成体系的运行系统。”   “既然是系统体系的东西,那就有着早已设置好的程序,才能维持条理不紊的运作。解析程序找到破局的切入点,就是你们要做的事,换而言之也是我要帮你们做的事。”   丁一然本来一个劲儿往前走,不知不觉慢了脚步。   霍天峰还在苦恼怎么给顾平生解释情况,听他通过简单几句话便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表情也跟着变了。   顾平生的思维方式很传统,“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霍天峰两人的反应无疑告诉了他假设无误。   他接着说在道家村里发现的信息:“隔壁村和道家村偶尔会相互串门,双方来往并不受限,说明那怪物只能在深山中活动。这里有两点猜测,一是它只袭击外来者,二是它见谁都咬。”   “若是前者,不难考证,只用找几个贩卖为生的村民询问他们近日有没有出去就行。若是后者,那么村子里的人不该不知情。”   顾平生的话语连贯如流水:“同理,如是前者,分析你们和村民的不同性质,将自身伪装成村民,就可以尝试在怪物眼下瞒天过海。若是后者,那么就有了明确的线索和方向,探索村民隐瞒的原因和知道的内情,将作为突破口,帮助我们找寻到解题关键。”   说了这么久,一直没有听到其他两人的回话,顾平生有些纳闷。抬头一看,不知霍天峰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连丁一然都停了步子,满脸复杂。   霍天峰语气飘忽:“顾老师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平生:“?”   看着对方眼中不似作伪的疑惑,霍天峰猛然醒悟了。   能成为里世界的资深者,他也不蠢,很容易就想到了为什么顾平生的想法不受限,而他们却处处受阻。   因为身份。   他们是玩家,所以会自认为地将遇到的困难归类于系统特意为他们设置的困难。而顾平生是真真切切生活在里世界的人,会考虑环境,考虑事情的成因,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线索整合在一起。   不止是霍天峰等人。可供升级的力量,靠个人技能和道具就能轻易通关的副本,追索真相不如暴力破关来得轻松……一切的一切,已经让表世界的玩家丧失了很久分析破案的能力。   若有一天,系统大举提升难度让玩家无法抗衡,或者干脆剥夺他们的能力,那他们该怎么办?   那后果太可怕,霍天峰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免得心乱。   看顾平生一点时间没耽误,又一次埋头思索,他肃然起敬:“您还想到了什么?”   顾平生摇了摇头:“没什么,我记得你曾说在村边找到了一个布满血迹和动物皮毛的木屋?”   霍天峰:“对,有什么问题吗?”   顾平生:“我有印象。孩子们课间曾透露过,村里是有位猎人存在,如果打到了多余的猎物会拿来和村民们交换柴米油盐。”   “但自从他老婆去世之后,这位猎人已经很久不出现了,孩子们对再也吃不到肉表示很遗憾。”   这还叫没想到什么,霍天峰咂舌。不过他也由此联系到村长说过的话:“那这件事会不会跟山神祭祀有关,就像‘有人做了错事,触怒山神’?”   顾平生蹙眉:“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我需要到你们提到过的木屋去看一看。在此之前,先求证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整理细纲慢一点,亲们久等啦~ 第12章 道家村【修】   霍天峰两人是村民的监视对象,问也没人理会,只能由顾平生出面询问。   本以为要耽搁不少时间,谁曾想人只用了短短五十分钟。   顾平生当然不是一家一家问过去。   他先找到做面食糕点的张婆婆:“张婆婆,我记得刚来的时候您卖过一回桂花糕,孩子们很喜欢吃,怎么最近没看到卖了?”   然后又找到寡居的贩菜老人:“大爷,我想问下您最近去县里么,能不能帮我捎带盒针线?没事,是床单破了,我买来找邻居帮忙补补。”   前二十分钟还等得起,到了后面,霍天峰忍不住插嘴:“顾老师,你问的好像跟我们的事没什么关系?”   丁一然听了近半小时家常,此时也满脸不耐:“这个时候了还唠嗑?我们可没你那么闲!”   顾平生笑了笑,没有解释,转头就敲响了木匠家大门。   “我家新养了只猫,想做个猫窝和猫砂盆,您看这样式的能不能做?”   手机屏幕上是两层猫窝和精美花纹点缀的猫砂盆,木匠腹诽了下花里胡哨,看着来自城里的年轻老师没有过多怀疑,顺手将门打开:“能,要花点时间,你进来等会儿。”   顾平生跨门而入,眼神扫视过屋内的摆设,发现犀牛头、棕熊头、大象头之类的制品尤其多。   “一般人都在门口贴门神画,但我看您门上钉的是犀牛头,有什么讲究?”   “没什么讲究,都是图个驱邪保平安。”   顾平生满脸欣赏的在架子前转了个圈儿,赞叹道:“您手艺好,跟真的一样,看得我也想买一件了,能从这里面挑吗?”   木匠正用线锯掏孔,闻言撩了下眼皮:“那些村里有人定下了,你要是需要,我可以给你重新做一个,给份木料钱就行。”   顾平生喜笑颜开:“那便麻烦您了。”   问到想要的内容,顾平生中途借着有事处理先付了定金离开。   霍天峰两人借着通话设备听完全过程,脸上的疑惑不减反增。   丁一然骂骂咧咧地关了通话。   “靠,兜兜转转一小时就听他唠嗑了,这人怎么回事,踏马该不是打着帮忙的幌子耍我们吧?”   霍天峰皱了皱眉头,也是同样的不解。   “我这几天观察过他,不像是这样的人。”   他安抚丁一然道:“先等等看他一会儿的说法。”   出门之后,顾平生把别在袖口的小型通话设备摘了下来,对霍天峰两人肯定道:“现在证实了大部分村民都是知情人,但他们知道的也不多,我们得去找知道更多的人。”   霍天峰:“??”   丁一然咬牙切齿:“霍哥,这小子果然是在耍我们,就这么几句废话怎么可能得出结论,那些村民根本什么都没说!”   霍天峰跟着拧眉:“顾老师,既然你收了道具,应该是会尽心帮忙的意思,怎么现在……?”   丁一然:“他还找你要了道具?!”   顾平生脸上只有一贯的平和温润:“该问的线索,我确实已经问到了。”   丁一然衣袖猎猎,无形的风在他掌中聚集:“你——”   霍天峰喝道:“丁一然!”   系统冰冷的提示声响起。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发现新的线索!山中咆哮的吼叫,不敢离村的人群,小小的道家村似乎隐藏着不一般的秘密。   然而说是秘密,又似乎人尽皆知。   但那有什么问题呢?只要别人不知道,秘密将永远都是秘密~】   霍天峰:“……”   丁一然:“……”   怎么回事?!   顾平生是真找到了证据线索,不是胡口乱说?   两人露出同一副晴天霹雳的表情。   顾平生看两人突然就安分了,挑了下眉头,倒是如常淡定说道:“走吧,去陈二麻子那。”   看人说完便走,没有解释细节的意图,霍天峰霎时好奇得抓心挠肺,连步凑上去,还自觉把顾平生刚才付出去的定金钱给结了。   他是个上道的人,知道多了的钱顾平生不会收,没有试图拿钱砸,求教时态度诚诚恳恳。   顾平生倒是不吝于解答:“道家村没桂花树,桂花糕是她外村儿媳妇的手艺。两夫妻在县里做小生意,会多做一批给老人家送过来,然后卖给道家村的村民,这是进。同理,道家村几乎家家院里都种菜,赚钱只得去县里,这是出。”   “之前征兆就很明显,询问只为证实‘村民进不来也出不去’。”   霍天峰恍然:“所以你说他们都知情。”   顾平生嗯了声:“一时无法和亲人相见,甚至于维系生计的路都断了,但村民们却不以为意。如果不加解释就能起到这种安抚的效果,很难说得过去。”   霍天峰明白了,但他又有了新的疑问:“那找木匠干什么,他不是只做村里的活吗?”   顾平生道:“你不觉得那个犀牛头很突兀么?”   霍天峰当然觉得突兀,之前他们去给杜志华做拐杖,夏暖暖还私底下吐槽过吓人。   “我对木雕了解较少,但我知道做到那种逼真的程度需要花大量时间,并且造价不低。在这个节点制作大批量同类雕艺,可能性一祭祀用,可能性二村民自身用。私以为正常情况不会用辟邪的东西去祭祀,我属意后者。”   “那么问题来了,木匠制作的犀牛、棕熊和大象,避的不是普遍认为的邪祟。”   为了证实这句话,顾平生给他们展示了一下手机搜索后的结果,关于犀牛头有什么辟邪功效,没几个有效词条。   他一针见血落下定音:“而是为了避开某个特定的存在。”   “门神镇人,猛兽镇兽。综上所述,山里那只很大可能是大型肉食性动物,并且与人祸有关。根据雕艺的数量,暂且假设全村都有参与,猎人和村长为特定人员。”   说完,顾平生解释他为什么弯弯绕绕的原因:“像这样的隐秘,直接问,别人是不会说的。”   一套逻辑分析下来,霍天峰人都傻了。   他惊讶于顾平生的细心和敏锐,转头去问一直沉默的丁一然:“你听明白了吗?”   “……”   表面不在意,实际暗中竖着耳朵聆听的丁一然支吾道:“嗯……讲得比较清楚。”   霍天峰很宽慰:“行,听明白就好,多跟顾老师学学。”   丁一然给他翻了一个白眼。   顾平生敲响陈二麻子的门时,对方正在吃午饭,捧碗招呼他:“顾老师吃没吃,来一块吃吧!”   顾平生笑着回答:“不吃了,难得放假只想早点回家躺着休息。今天来是有件事要问。”   “啥事您说。”   顾平生:“我这几天夜里老是听见吼叫声,咱村子后山上是不是有什么野兽?”   他刻意停顿道:“比如老虎什么的。”   陈二麻子吃着饭呛了一下。   顾平生将他反应收入眼底,面上作惊讶状,递水给他:“没事吧?”   陈二麻子喝水将那口饭咽下去,抬头看着忧心忡忡的顾平生,觉得对方不止是猜测:“你是不是看见了?”   果然么。   顾平生眉头紧皱:“要不要跟村里说一下,小孩子爱结队到处跑,要是撞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陈二麻子摆了摆手:“没事,他们知道。”   见顾平生一脸惊讶,他补充道:“也不是故意瞒着您,这村外边是有一只大虫,可能山上动静频繁了点,惊了这畜生。不过它不敢来村里,您放心。”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快入冬了,山上没吃的,它总得下山觅食,万一有人落单——”   陈二麻子笑得更加不在意:“我说它不敢来,是因为有老手专门守在村外边。不是我吹,他那身手了得,我们一大群人加起来都没他厉害!只要是他在的地方,那畜生见到便跑,怎么敢主动过来。”   老手。   顾平生注意到了这个词。   “那人是谁,我好像没什么印象?”   “他叫钱壮,是村里的猎户,和他老婆住在村边木屋。”   说着说着,陈二麻子的语速慢了下来,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不过最近很少见到他们夫妻两,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告别了陈二麻子,顾平生再一次和霍天峰等人会和。   三人重组已知信息,和顾平生的推断大差不离。   通过这事,霍天峰充分认识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向顾平生一脸敬服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顾平生没有犹豫:“去猎户的木屋。”   通过陈二麻子的描述,猎户名叫钱壮,打猎是祖传下来的技艺。   以前粮食紧缺,大家都忙着种庄稼打理田地,根本没时间去打猎捉鱼,所以干这一生计的人,往往都会被当成不务正业。   但钱壮他们不一样,因为他家本领高超,吃了上顿也不愁下顿,更不杀鸡取卵为了钱财大肆捕猎破坏生态,因此,反而得到了村人的认同和肯定。   霍天峰在这里提出异议:“他没有大肆捕猎,那一屋子皮毛哪儿来的?”   不知不觉木屋已经近在眼前,顾平生单手推开门道:“所以造成他违背祖训的原因是什么,是我们现在要解决的问题。”   进了屋,没有灰尘扑面,地下也没有脚印,但到处都显示着近期被翻动过的痕迹。   霍天峰:“皮毛和血迹都在里面的房间。我们在这屋里确实发现了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如果说是钱壮和他老婆,应该没有其他问题了吧?”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呃。”霍天峰被问住了,“还有别的发现?”   顾平生大致走了一圈,回头看他一脸困惑的模样,挑眉:“没有么?”   霍天峰还能怎样,只能像傻子一样频频点头。   顾平生笑了,眉眼弯起:“那么就再做一个交易吧。”   “我对你们能够不留踪迹在屋里活动,也非常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刑野(不满拍桌):我什么时候出场   云城(翻里世界日历):你自己说的周五,今儿才周二。   刑野(眯眼,掌下桌子瞬间湮灭成灰):哦?   云城(拿着日历跑走):好的好的好的,尽快给你安排!!顾老师来哄哄你家这位啊!! 第13章 道家村【修】   霍天峰两人面面相觑,露出迟疑。   顾平生笑道:“既然承诺了帮忙出村,那我们就是互助的关系,同步信息有益调整战术。而且这样的非凡事件没有隐瞒的必要,哪怕我透露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霍天峰知道他在说歪理,但离奇的是,他居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的视线转向丁一然,征询他的意见,后者静默了会儿,说:“随便吧,反正他知道的也不少了。”   顾平生目睹了丁一然如何做到原地起飞。   风力汇聚,自下而上托起他的身躯,几秒摇晃之后,对方身体趋于平稳。   丁一然单手上抬,屋子里的小型物件也如他一样向上浮空。他托住一个飘来的花瓶,伸手递给顾平生:“这就是我的能力。”   手接花瓶,打量着瓷面,确实光滑无指印。   顾平生:“你的能力与风有关?能做到这一步,应该练了很久吧。”   丁一然嗯哼了一声,显露出几分自得。   然而顾平生的下一句话就将他打回原形:“那串被盗的铜玉珠子在你这里,对么?”   丁一然脸面失色。   他强行狡辩道:“那晚又不止我一个人在行动,你怎么认定是我。”   顾平生只是继续问:“在你这吗?”   顾平生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但就是这样的语气配合着平淡看来的眼神,让丁一然陷入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里。   丁一然憋不住,无声躁动起来,已经表露了一切。   顾平生语气柔和:“它对失主有着非凡的意义,目前看来这串珠子也对我们出村无用,我想,你可以把它还回去。”   “但他们明明都已经……”死了。   顾平生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剩下的话丁一然没能说出口,   丁一然把东西掏出塞过去:“行了给你,谁踏马稀罕一样!”   顾平生将珠子收好,眼看阴沉着脸往外走的丁一然,出声提醒:“那你暴露能力赚来的线索,还签收吗?”   丁一然整个卡壳。   被好奇心勾着,他只得转过头来憋闷道:“收。”   霍天峰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这炮仗脾气可算有人治了。”   丁一然憋得够呛。   顾平生就着手中花瓶先点出一个特征:“小太阳花的图案。”   丁一然气劲儿还没过,立刻犟上:“太阳花怎么了?”   顾平生仍旧淡然,继续指向房间门上不起眼的粘痕上,圈出痕迹的整体:“小型贴画。”   如数家珍一般,每走到一处,他都会点明一样事物:“泡泡鱼窗帘,暖黄灯光,圆桌圆椅……”   “——综上所述,这对夫妻两或许有一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也或许这个孩子已经出生但时间不长。”   丁一然完全不认同:“就凭这些小玩意,太牵强附会了吧,没准是他们自己喜欢。”   顾平生不紧不慢地领他们到卧室。   看着大红的床铺、棕桐色木柜和靛蓝对称梅花窗帘,丁一然立马认识到了问题所在。   顾平生:“深色耐脏,实用质朴保暖,这才是夫妻两喜欢的风格。”   丁一然反驳无能,词穷闭嘴。   顾平生笑了笑,倒是应了他刚才的说辞:“其实先前发现的东西确实存在一定偶然性,是这地上的压痕让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两人齐齐往地上看。   顾平生踱步过去,顺着痕迹展臂比划:“就这个长宽,摆在大人的床旁边,你们能想到什么?”   丁一然灵光一闪:“婴儿床?”   顾平生点头:“这也是猎人为什么会大肆捕猎,因为孩子需要用钱。”   霍天峰难得理解了为什么高排行榜的资深玩家会有大批粉丝,就是他在表世界遇到顾平生,也得上赶着给人送花束。   三番四次查来查去,不如顾平生来现场瞄一眼,这他娘是人干事?   顾平生拍了拍手上的灰:“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只看到了痕迹,没看到家具用品。而且这木屋看起来也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霍天峰尝试接上话茬:“你是说他们搬走了?”   顾平生却摇了摇头:“如果搬走,至少会和村里人知会一声,事实是陈二麻子一直以为他们夫妻两还在村里。”   陈二麻子说只有猎户钱壮能够制服那食人的大虎,霍天峰当然不愿放过这救命的关键,冥思苦想:“那他们会去哪?”   顾平生想了一会儿,语出惊人地道:“没准他在山里还有个落脚点。”   “?”霍天峰问,“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老婆怀孕或是家里有刚出生的婴儿,你会把猎物带回家?”   霍天峰嘴角一抽:“那肯定不会。”   不说别的,让妻子看见鲜血淋漓的猎物,准得当场发飙。   顾平生摆弄门锁:“所以这间血味重、毛发多的屋子被闲置了,钱壮应该换了其他地方处理猎物。这个地方不会在深山,因为血腥味太浓会吸引猛兽,再厉害的猎人,脱离人烟也很危险。”   说到这里,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总而言之,事情到这里就理得差不多了,只要能找到猎户一家,拜托男主人带你们出去就行。”   “现在有一个选择摆在你们面前。”顾平生回头面向他们两,嘴角勾起个若有若无的弧度,“愿不愿意冒点风险,去村边山林转一圈?”   所有线索指出一条明确的方向,哪怕风险再大,霍天峰他们都会去尝试。   只是顾平生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奇怪。   好像在期待一样。   霍天峰试探问:“顾老师对那怪物好奇?”   顾平生大方承认:“连你两这力量都打不过的怪物,我还真有点感兴趣。”   丁一然已经走出了门外,似乎不再怄气,但出口语气也没多好听:“要来就来吧,丑话说前面,死了可没人为你收尸。”   霍天峰想到顾平生能发现他们注意不到的细节,点了点头:“那就麻烦顾老师了。”   顾平生:“没有,我体能不太行,可能会麻烦到你们。”   那晚与他交战时的身手历历在目,霍天峰把这话当客套,没信。   直到山路走至一半,人软靠树旁歇了菜,两人组才深刻理解到:顾平生这话是认真的,不是在说笑。   秋风萧瑟,吹黄了枝丫,掉落的树叶在泥土路上平铺出一层地毯,踩上去清脆有声。   一天走过那么多地方,衣服回去都是要洗的,顾平生也不管脏不脏了,倚着树坐在枯叶上,喘气。   对上二人组微妙的眼神,顾平生弱有弱的坦然:“休息会儿吧,还在山外围,这里树木不多视野开阔,比进去休整要安全得多。”   丁一然:“你这人真是……”   霍天峰打量周遭的环境,有过野外露宿的经验,发现顾平生确实没拿这点做开脱,拍了下丁一然:“他说的没错,原地休整。”   丁一然悻悻闭嘴。   不过接过霍天峰递来的水时,丁一然顿了顿,仍旧顺势先给了顾平生。   顾平生没客气,对他弯眸道谢。   他本就生得白皙,再加上脸色乏力苍白,有种杨柳般弱不禁风的既视感。上挑的嘴角没将这意韵打破,反而勾勒出动人的鲜活,眼波温润似春水柔情,正如一幅美丽而不真切的画卷。   丁一然片刻地恍惚了一下,而后他捂着胸口惊叫起:“卧槽!”   另外两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脸茫然。   霍天峰:“怎么回事?”   就在刚才,胸口的黑十字架突然散发出滚烫温度,丁一然感觉皮都要烫掉了,捞衣服一看,果然有块大红印子,又不敢叫霍天峰发现,嘶声连道:“没事,没事……”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吃过霍天峰分发的食物,再简单阖眼靠了会儿,顾平生提议再次出发。   丁一然看他没休息多久,薄唇更是隐隐发白,蹙眉直言道:“你别逞强,一会儿倒了没人背你。”   “好,谢谢丁同学关心。”顾平生笑了笑,“我们走吧。”   丁一然:“……”   啧,死要面子活受罪。   话里说着不在意,丁一然却忍不住暗中留意着顾平生的情况,发现人哪怕额上细汗密布,眼神也是坚定清晰的,没有张口叫停。   这样对比,显得他耿耿于怀。   丁一然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愤愤地收回视线。   接收了对方几个瞪视的顾平生:“?”   时已入秋,空气凉意阵阵,哪怕阳光高照也让人暖不起来。更何况树林阴翳遮了日光,触目景象偏向昏暗,身处这死一般的沉寂中,寒意更是浸人骨髓。   三人并不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走,他们细心留意四周是否沾有血迹,脚下路面是否藏有陷阱。   在野外求生和对隐藏危险的探查方面,霍天峰充分发挥了他身为资深者的作用。   猎人布下的陷阱不多,一路走来,也就十几二十个。   妈的。   这还只是外山,鬼知道对方在地势更险的深山还能做出什么超常表现。   看着坑里触目惊心的尖刺,丁一然嘟囔:“这是有多大仇多大怨。”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平生陷入沉思。   便这样一步一停摸索着,拨开杂草垂枝,跨过盘虬树根,目的地悄然呈现于三人面前。   ——那亦是一幢木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15 17:35:17~2022-04-16 18:3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朵贩卖商 4瓶;淡染衿涩、初秋微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道家村   一路走来并不轻松,是会令人腹诽脑子秀逗才会想不开来这定居的程度。   虽然对钱壮举家搬来不抱期望,但霍天峰在打量后还是忍不住幽幽道:“这屋子挺小。”   是挺小,看上去还没之前木屋的卧室大,不像是住人的,倒像是个临时歇脚的地方。   顾平生上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丁一然站他旁边观察,伸手抹了一下门上的动物血,拿到鼻前嗅了下,回头说道:“一天前还在。”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至少找到人住哪,霍天峰也不算泄气:“天还没黑,咱们等一等,没准今天会回来。”   他见顾平生似乎琢磨着什么,经不住问道:“怎么了顾老师?”   这房子给顾平生的感觉不太好,稍微走近点眉头便一直跳。顾平生喃喃道:“居住山林,掩盖踪迹和气味是常识,不应该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他绕路找到木屋的侧窗,站在下面对跟过来的丁一然道:“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屋里情况?”   丁一然没理由拒绝。   他浮空攀上窗沿,凝神细看过去,然而只和屋里事物打上一个照面,眉头便不由自主地拧紧。   越看下去,丁一然的脸色愈发铁青,忍不住爆了粗口:“我草,这什么东……”   他话音未落,就被顾平生握着脚踝拽回了地面。   不用丁一然开口说看到了哪些东西,那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足够说明问题。   顾平生将丁一然扶住,拉着一脸懵逼的对方往霍天峰那边走,声厉色急道:“我们要快点离开这,理由我路上给你们解释。”   霍天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比较信他的话,没问缘由起身便走。   走了没几步,超乎寻常的耳力让霍天峰听到了不一样的动静。   ——是靴子踩上树叶的声音。   顾平生似有所觉地回过头。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时间仿佛被拖曳得无比漫长。树叶停摆,轻风息声,周围的景物仿若静止。唯有他放眼望去的阴翳中,草叶枝干沙沙律动……   顷刻间,顾平生心跳如擂鼓,大喊:“趴下!”   他和霍天峰的手同时将丁一然的后脑勺按了下去。   丁一然完全没反应过来,他在慌乱中听到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们头顶飞速掠过。   “砰!”的一声震响,被打中的树身炸出偌大的坑洞!   这一发要是打在他们身上,不死也残!   霍天峰拖着丁一然飞奔:“这个时间段不是禁枪吗,为什么他还有枪?”   顾平生简短回他:“违法私藏或自制!”   “怎么回事?!”被拽着跑的丁一然惊骇喊道。   没时间给他解释。   那人披着蓑衣般的粗制皮草,过于厚重已然看不出人的身形,发现自己暴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追了上来。顾平生余光瞄见一双持枪的手臂再次抬举,喊了一句“找掩体”,跟着屈膝滑到树身背后。   又一声枪响后,再神经大条都能意识到眼下危机性。   丁一然迅速反应过来,他一抬手指,顾平生瞬间感觉颇显沉重的身体轻巧了不少,应该是丁一然对他们使用了能力。   他心里安定,却顾不上放松,因为猎人再一次与他们拉近了距离。   若真成了近距离射击,以猎人的身手,他们反应再快也没用!   猎人实力制服老虎,老虎实力制服霍天峰二人,顾平生几乎没考虑过反击的可能性,一声立断:“跟我走!”   顾平生选了一条与他们来时截然不同的方向。   得亏这几小时临时培养的信任,霍天峰没怎么犹豫就跟了过来。   也是在跑出去几步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因为来时路上都是猎人布下的陷阱,那条路猎人只会比他们更熟悉,轻易就能把他们逼进死路!   这一点不难想到,霍天峰就能反应过来。   关键在于顾平生反应的速度,几乎是刹那之间。   他们一路奔逃,靠丁一然时不时吹起枝丫阻挡视线偷来喘息的间隙,但猎人一直紧追不舍,无人敢慢了脚步。   本以为生路就在前方,结果一路跑到头,望着断崖般的斜坡,霍天峰两人都傻眼了。   丁一然陡然想起顾平生也是第一次进山,气得脸色涨红:“看你踏马乱带的什么路啊?”   这下是没陷阱了,但也没路可跑!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密集,猎人在逐渐接近。霍天峰按压心中本能的畏惧,咬紧后槽牙,眼中血性毕露。   【系统提升:玩家霍天峰使用个人技能(熊族永不为奴),力量提升150%,速度提升100%,视力下降50%,兽化进行中。】   黑色的毛发自手臂上疯狂长出,旁边却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白皙掌腹正搭在那绒毛上。   霍天峰未能完全兽化的瞳孔倒映出顾平生嘴角风轻云淡的弧度,听到他笑着说——   “你那枚纽扣还留在身上吧?”   说完,顾平生从坡上跳了下去,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兽化成熊,霍天峰的体型也跟着暴涨,他完全是瞬间反应过来,把丁一然拽进怀中,跟着一块跳下。   地上是粗粝石块,耳边是疾驰阵风,但身上却丝毫没有痛感。   顾平生在跳下时便闭上了眼睛,此刻更是完全放任了自己,就着坡道风车一般翻滚急下。   他听见头顶的猎人再次开枪,枪声在他头顶炸响,却被展开的屏障一起弹开。   顾平生的心彻底落地,他知道他们安全了。   因为坡度太陡,撞到树也只是改变方向没有停止,他们一路滚到山脚,惯性使然还在平地翻动了好几下。   不走寻常路当然是有点副作用,顾平生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干脆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哪怕脑子晕得不行,他还能笑着喊:“比起跑,这样不是要快得多?”   丁一然没有纽扣,不过霍天峰把他保护得很好,只受了点擦伤。比起顾平生,他完全就是要吐的架势,趴在旁边呕了好几下,有气无力地吐槽:“你居然,还特么,笑得出来。”   顾平生笑容不减,朗声反问他:“死里逃生不该高兴吗?”   乌云遮了天空,逆光中顾平生的笑仿佛灿阳一般耀眼。   丁一然习惯性想说,别笑了,感觉眼睛要瞎了。   但事实上却是根本移不开眼。   那是一种只要跟着对方走,就能守得云开见日光的悸动。   缓了好几口气,顾平生跟他们解释道:“来时路上我注意到了那个坡,到木屋后大致估算了一下高度,一分钟足够滚到底。”   丁一然眼珠子溜圆:“你在那之前就开始想怎么逃跑了?”   耗费了这么大的气力,顾平生的语气也有点随性散漫:“是啊,毕竟一家人无声消失实在诡异,不知道发生什么变故,我们也无法判断猎人是敌是友。”   他问道:“你在那屋子里看到的是动物的尸体吧?”   丁一然嗯了一下,抿了抿唇:“虐杀的。”   虽然当时没能看得清楚,但猎人那超出常人两倍的体格和腥红阴森的眼睛,已说明对方大可能不再是人。   还有那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的态度。   顾平生也沉默了一下,他明显想到什么,跟着叹了口气:“看来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   “先回去重新整理事情原委,应该有漏掉的地方。”顾平生站起身来,看两人都好似没劲儿,挑眉笑了笑,“不要那么悲观,车到山前必有路,办法总比困难多。”   一直沉默的霍天峰这才抬起了头。   在顾平生体力不支倒地的时候,他还在想人无完人,一旦遇到实际的危险,这人肯定活不下来。   现在发现是他想错了。   体能是顾平生的短板,但绝不会是致命的阻碍,因为在这一短板成为阻碍之前,顾平生就会利用其它优势、想出其它办法,将之化险为夷。   霍天峰笑了一声:“顾老师说得对。”   劫后余生的三人互相对视,同一时间再次弯了嘴角,个个灰头土面,哈哈笑声整齐划一。   天色将暮,云霄昏黄,他们到河边大致清理了一下,顺着道往村里走。   在明显感觉到相互之前关系好了之后,顾平生也能将心里的许多问题问出口。   “我们现在已经出了村子,算不算完成了你们的任务?”   “不算,任务规定大山内也是道家村的地盘,得出山。”   “丁同学可以飞,为什么不飞出去?”   “我使用的风力来源于自然,能够储存的量有限,飞不了那么高,也飞不了那么远。”   “霍先生的能力是变成熊?”   “嗯,我兽化后比一般的熊要大上一倍,力量速度也会有格外加持。”   “怎么一直没看到你们的另外两个队友?”   “他们第一次进入里……第一次参加活动,还没得到能力,跟过来也是添乱。”   霍天峰看了眼口是心非的丁一然,揭破真正的原因:“我主张让夏暖暖出来适应下环境,但一然觉得这地方比以往的情况要危险,让他们呆在屋里更安全点。”   丁一然:“喂!”   顾平生看他炸毛的模样,心知对方也只是个嘴硬心软的孩子,跟着笑。   没过多时,他们就看见了灯火通明的道家村。   顾平生先意识到了不对。   道家村没路灯,村民出来虽然会打手电筒,但往往三五成群,不会像这样光线交错、杂乱无章。   他心里咯噔一下,提快速度往村里走,正撞上一位急切心焦的村民。   “怎么了何姨,出什么事了?”   何姨一下抓住他的手臂,急得双眼通红:“顾老师!我家囡囡不见了,你有没有看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云城(躲刑野追杀中):不会改变大纲提早小攻的出现,那会太突兀,目测还有两三章小攻会出现,大家不要着急哈~   感谢在2022-04-16 18:33:07~2022-04-17 13:2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个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道家村   虽说顾平生临走的一番话给学生们提了个醒,但考完放假的雀跃哪是三言两语能够遏制住的。   待两位老师一走,两间教室立刻如滴水入了油锅般炸开。   在陶军的正前方,几名女生正说着话:“昨晚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梦见我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受自己控制地往外走,还去了山里……”   “我也是。”“你们也是吗?”“好像不止女生,还有男生在前几天也梦到过类似的事情。”   没等陶军细听清楚,小平头从旁边“哇!”一声钻了出来。   “……”陶军无语,“幼不幼稚?”   小平头才不管幼不幼稚,嘿嘿笑着:“现在才中午,下午去河边抓鱼嘛。”   陶军:“不了,我要回去学习。”   小平头霎时跨脸:“班头你要不要这么刻苦,反正我们也考不了初中。”   陶军手一顿,继续收拾书本:“能考,顾老师说了,我们和县里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若换作其他人说这话,小平头肯定嗤之以鼻。   但顾平生不一样。   所以他只是耸了耸鼻子:“那是因为顾老师啥子都不晓得,如果他晓得我们是啥子,可能现在都吓跑了。”   听到“吓跑”两字,陶军捏着书包的手狠狠一紧。   “不说顾老师。”小平头斜视教室里的其他人,看着一张张青涩小脸上尽是无忧无虑的天真,经不住唉声叹气,“连他们都不晓得,像看不到忘了一样,也不晓得好久才能变回去。”   “……”   没有听到回应,小平头转过头来看,发现陶军已经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了书包,拎着就往外走。   “班长!喂!真不去啊?”   回到家,走进大厅,陶军面无表情地越过又喝得酩酊大醉的陶明山,转头去屋里。   他没有单独的房间,与陶明山睡在一个床上,但往往陶明山都会醉倒在沙发上,所以这张床也能算他的容身之处。   打开背包,摊开书本,陶军却迟迟没有下笔。   在他取得明显进步后,顾平生曾在扉页画下一个笑脸和大拇指,陶军此刻就看着那图案发呆。   不行,不能这样荒废时间。   陶军强迫自己看书。   直到临近快晚饭的点儿,想着陶明山差不多该醒了,他搁下笔,出去透透气。   一出门就看到了结伴而行的几个学校同学,看方向,似乎准备偷溜到大人不让去的堤坝。   本来陶军没打算理会,但看他们头也不回,步调一致,像极了提线木偶,莫名就想到了今天女生在班里聊天的内容。   他皱了下眉头。   以防万一,还是去院里拎了柴刀,跟在那几人的后头。   这些学生好似早已摸清楚了大人巡逻的线路,十分轻易地躲过了监视,持续着僵硬的动作,进入了靠近堤坝的树林里。   一走进去,就有人自树后现身,正是许久不见踪影的郑老怪三人。   胡阳奉承道:“这个S级副本简直就是为郑老您开设的,有您的能力在,那霍天峰也只能靠边儿站!”   于佩芸也不甘示弱,娇柔地靠在了郑老怪的身边:“恐怕他们还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线索呢,哪像我们轻轻松松,都是多亏了郑老您。”   不得不说,这些恭维的话让郑老怪很受用,他眯了眯眼,看向僵立一旁的学生:“抓一个过来。”   胡阳领命招手,几根细长的藤蔓将一个学生捆了过来。   那学生被抓来时好像没了魂儿一样眼神空洞,直至郑老怪将手按在他的眉心,眼里才恢复神志。一时间看到陌生的三个人,他惊慌不止,下意识蹬腿挣扎:“你们是什么人……啊啊啊啊啊!!”   零星尸斑浮现于学生的皮肤上,身体各处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凹陷,表情跟着扭曲起来,痛叫不止。   这便是郑老怪的技能,通过重复唤起亡者死亡时的记忆来摧残他们的神志,等到亡者神智溃散受不了以后,再精神强控住对方为自己所用。   胡阳发出啧啧声:“这些鬼东西看上去死得不轻松啊。”   郑老怪却突然停止了动作,朝着陶军藏身的地方怪异一笑:“小朋友,看够了没有?”   “……”   “别装了,只要是死了的人,在我眼里和散着臭味的臭虫没什么两样,你身上的尸臭味可大得整片林子都要遮不住了呀——”   陶军死拽刀把,提刀朝着郑老怪狠狠砍去!   但他没能走两步,跟这些表世界玩家相比,他的作战经验实在太少。挥舞的藤蔓宛若巨网,将陶军牢牢捆住,陶军费力挣扎,藤蔓却越捆越紧。   看着陶军痛得肢体咯吱响也紧咬牙关不肯出声,郑老怪眼前一亮:“有意思。”   他本来坐着,此时却兴奋地站了起来,将陶军从头审视到脚,充斥着意外之喜:“有意思啊!”   “明明有了A级尸将的实力,现在却连小小的B级技能都挣不开,你在压抑自己的本能?简直愚蠢!”   郑老怪的本意是求稳,所以才会试验了两天才真正动手抓人,没想到会遇到陶军这个还没开窍的尸将!   这要是能为他所用,那将是一大助力!   郑老怪满含贪欲地朝陶军的额头伸出手:“就让我来帮你一把。”   “别担心孩子,你会和你的前辈们一样,获得强大的力量!”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掌,陶军瞳孔震颤。   眼睛倒映死前一幕幕,刹那之间,凌厉的皮带似乎又打在了他的身体上,他仰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不,不要……不要让我看那些!   陶明山发了癫狂,抓住他的头发一个劲儿地往墙上撞,头晕目眩中滚烫的烟蒂按在他的手背,又是一声惨叫破口而出。   ——滚开啊啊啊啊啊!   胡阳的藤蔓受着逐渐增长的巨大力道,他有些控制不住,鬓角划下冷汗,忍不住出声:“郑、郑老,有点不对劲。”   郑老怪比他更吃力。   他错估了陶军的意志力,看着快要挣脱的小孩,心里生骇,也不管会不会彻底摧毁他的意念,精神力朝着陶军猛灌而下。   光怪陆离的记忆片段宛如刀子一般切割进陶军的大脑,陶军眼前一片空白。   高挺的头颅终于栽了下去。   可在郑老怪等人刚松口气之际,陶军的头又再次缓缓抬起。   猩红双眼正对上惊慌失色的三人。   如郑老怪所愿,藤蔓再也制不住陶军,只见他手臂一展,身上的束缚便如破布碎开。   郑老怪也是A级,还有技能加持的克鬼属性,所以他有信心制服同样A级的陶军。   却没想到,陶军并非他想的那样,是个初生的鬼。   再度捡起掉在地上的柴刀,陶军满含悲痛:“为什么要让我彻底想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选择性遗忘。   只要不彻底想起来,他就能维持原来的模样。只要不彻底想起来,他就还是顾平生眼中的乖小孩。   他死了,他明白。   一直都明白。   可就连这最后的念想老天都不给他了吗,啊?   血红的泪水滑过脸颊上开裂的伤口,亡者无法言说的悲愤盘旋于空灵的夜色。带着痛入骨髓的仇恨,稚嫩的声音哽咽起来:“我要你们死。”   “全、都、死。”   等顾平生他们听到巨大声响赶来时,就撞见了这样一幕——   树木成片倒塌,遍地是稀碎的藤蔓。郑老怪三人狼狈逃窜,两个看不出人样的腐尸挡在他们身后,却被幼小的少年切豆腐般一刀砍断。   胡阳口吐鲜血,于佩芸遍体刀伤,郑老怪疯狂用着道具才免于伤害,但连续不断使用精神力也让他脸色惨白。   少年恶鬼好似不知疲倦,发狂地挥舞着手中柴刀,周遭黑气滚滚,他狰狞着脸尖笑着:“死!死啊!都给我死!”   眼前一幕冲击世界观,顾平生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的语气充满不确定:“……小军班长?”   凶猛的柴刀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新鲜的血液顺着刀尖划到陶军的手背上。   他停了很久,才像是终于鼓起勇气,缓缓转头。   “啊。”   果然是顾老师。   连那一脸惊愕的表情,也跟他日想夜想中,一模一样。   郑老怪三人见此情况,忙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溜走,陶军也无暇再关注这些跳梁小丑。   他顺着顾平生的目光看向滴血的柴刀,像是被烫了一样松开手。   哐当一声,刀落地,地上是腐肉枯枝。   陶军茫然,他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顾平生嘴唇嚅嗫,他向陶军问:“你的手……?”   陶军忙拉下衣袖遮住烟疤和鞭痕。   “你的脸?”   陶军疯狂用袖子擦脸。   可是血擦得掉,被毒打的瘀伤擦一百次也擦不掉。   陶军能够想象自己这一副可怕的鬼样,像罪行最终得到审判的犯人,绝望地抱头嘶喊:“不要看,你不要看——”   “老师,我求你了,不要看我……”   看重的学生如此卑微恳求着,顾平生连呼吸都是如刀的刺痛。   他推开说着危险的丁一然,两三步跑到陶军面前蹲下,看着遍体鳞伤的孩子,第一次无从下手。   原以为会被抛弃的陶军得到了拥抱。   他的老师似乎怕弄疼了他,连动作都格外小心。那只总会温柔揉上他脑袋的手掌轻轻探查着,发现了后脑的致命伤。   没有嫌恶,没有恐惧。   只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男声里,多了那么多的悲伤和痛惜。   “这么大的伤口……还疼不疼……?”   陶军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妈妈离开后,他已经很久没掉过眼泪了,哪怕知道自己死了的时候都没有。   可那么长时间的压抑,都在顾平生的这一句询问中尽数释放。   “疼……”陶军像个真正的小孩一般抽泣起来,他青紫的手抓住顾平生的衣领,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愿松开。   “好疼的啊,老师……”   皮带打到身上会疼,脑袋磕到桌角会疼。   被亲生父亲埋在地下会疼,铁锹铲在身上会疼。   他一直都好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期预告(?)   顾平生:我去送他们上路。 第16章 道家村   陶军在怀里哭得直抽抽,顾平生一时间无法顾暇其他,搂着瘦小的男孩不断拍哄。   “顾老师……”背后有人喊出他的名字。   那童声充满了惴惴不安,细听还有一丝不寻常的失真沙哑,顾平生一瞬明白了什么。   他转过身,如往常般温和地招手呼唤着:“不怕,老师在,过来乖。”   几个孩子再没有犹豫,跑上去抽抽噎噎地喊疼。   单听内容非常阖家团圆,但事实上霍天峰二人看到七、八个鬼童一窝蜂将顾平生包围住,吓得差点没冲上去。   鬼童通体青绿色,啼哭如杜鹃泣血,凄厉嘲哳。年轻俊雅的老师像是根本没看到这异样,不时拍一拍这个,哄一哄那个。   等到他们勉强止住哭声,顾平生抱起最小的孩子:“好了,我们先回村,家里人找了你们一晚上,快担心死了。”   “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爸爸妈妈会不会认不出来……”   顾平生揉了揉他们的头,弯眸笑道:“怎么会,还是妥妥的小帅哥和小美女。”   眼见顾平生领着鬼童们走来,霍天峰二人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   顾平生对着他们笑了笑。   擦身而过之际,他们看见一脸风轻云淡的顾平生,指尖却弹颤非常。   等回到村里,得知孩子们被顾平生找回的消息,村民纷纷赶来。   哀怨、痛骂、哭泣声此起彼伏。   “我的囡囡!你个死孩子,去哪了啊!”“跑哪儿去撒野了,混小子!”“我的乖孙哟,让奶奶看看,没事吧……”   村民们爱子心切,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们好一通检查。不时有人跟顾平生道谢,当事人却沉默着。   顾平生的目光往下,凝视村民皮肤上接踵出现的尸斑。   再然后,陶军被顾平生牵到角落,听到人问:“那些人对你们做了什么?”   陶军将事情经过告诉了顾平生。   当听到郑老怪有一项奇怪的能力,可以唤起死者记忆并控制他们的意志时,顾平生猛然站起了身。   有一瞬窥见了顾平生脸上不同寻常的表情,陶军一愣:“老师?”   顾平生回头捏了下他傻愣愣的小脸,笑道:“老师去抓坏人。所以小军班长,老师现在有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你,乖乖和大家呆在一起等着老师来接你,能不能做到?”   “我和老师一起去,那些人——”   “如何对付坏人,不应该是你们来苦恼的事。”顾平生给了激动的陶军一个拥抱,“相信老师,嗯?”   霍天峰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顾平生脸上仍是惯然的平和:“我正有问题找你们。”   霍天峰:“顾老师想对付郑老怪?我不建议你——”   顾平生出口截断了他的话:“能力可以一直不停地使用,还是说有时效?”   霍天峰张了张嘴,把原本的话咽回去,如实回答:“一部分有冷却期,一部分跟精神意志挂钩,都不能长时间使用。”   顾平生:“如果他们的行为在组织上得到曝光,会不会得到相应的处罚?”   “……”霍天峰笑容中透着无奈,“不会,他们会因为赢得胜利而欢呼。”   “如此,我了解到了。”顾平生点了点头,“最后一个问题,我想跟你买点东西,有没有能达到以假乱真效果的投影仪和拟声装置?如果有恢复体力的药是最好。”   旁边的丁一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味,对顾平生恨铁不成钢地喊:“你这是想干什么?法治解决不了的问题想要自己逞英雄?拜托你醒醒吧顾老师,你是人,但他们不是!现在过去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多谢丁同学关心。”顾平生随意地接了句,又问霍天峰,“有吗?价格你定,只要我能给。”   霍天峰当即在系统商城买下东西,交给顾平生时摇头道:“不用给了,就当是抵掉你先前的救命之恩。”   顾平生颔首道谢。   丁一然真的要炸了,一个两个的都把他当空气,他抓住顾平生的衣袖,语气更激烈:“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顾平生与他的视线对上,一针见血道:“丁同学,他们要对小孩子下手的事,你们知情吗?”   丁一然手一哆嗦,瞬间松开。   他几欲开口辩解,却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顾平生笑了笑:“我可不是去找死,只不过客人远道而来,就这么让他们走也太失礼了。”   “所以我去送他们上路。”   他说着,修长食指竖在嘴边,勾唇浅笑:“老师现在心情很差,特别特别差,再顽皮打扰到老师,可要连丁同学一起教训了。”   “听明白了吗?”   【系统提示:你饮用了高级体力药剂,周身疲累值清零。   说明:系统出品,必属精品!这可是商店里的高级货,能让你三小时内都身强力足活力满满哟~当然,价钱也是极其昂贵的~】   【系统提示:正在使用(特制加强版立体4D投影仪)(超真实态拟声放音机),作用时长以使用者精神力为准,道具效力持续作用中。   说明:制作者一直对商品无法火热销售抱有怨言,认为系统没有认真营销,这可太冤枉了!用不了几分钟就会精神崩溃的道具谁会买啊?或许只有那些近乎满精神值的怪物们会钟情它吧!】   跑着跑着,周围的光线突然变得阴冷怪异。胡阳冷不丁抬头,看着高挂头顶的猩红月色,说话声都在颤抖:“郑老,郑老!你看那月亮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体力不支的于佩芸已经掉队走散了,郑老怪拿胡阳备用垫背,强忍不虞道:“这里是里世界,什么地方能正常?别磨蹭了快走!”   “可我还听到了吼叫声——”   郑老怪心里一凉,第一时间想到刚进副本时遇到的怪物,声音跟着急了:“再不走你就自己等死!”   胡阳连连应是,迈开腿跑。   到奔跑力竭时,他忍着心痛买了一支低级体力药。一口药剂下肚,感受着缓慢恢复的体力,胡阳绷紧的神经稍松。   但他心里还是不安定,一直惶恐不安地打量周遭。就是此时此刻,胡阳眼角余光瞄见左边有个偌大的黑影,凝睛一看,幽幽竖瞳正紧盯着他的咽喉。   惊弓之鸟的他吓得本能一退,脚一步踩进草丛陷阱里,弹射的尖刺立时将他的腿扎了个洞穿!   “啊啊啊!”   郑老怪依靠体力药剂跑在前面,闻声心里一咯噔,回头只见胡阳捂着鲜血淋漓的大腿朝他跑来,身后还隐现巨大的兽影。   这一幕可太熟悉了,杜志华就是被那怪物一口咬断了腿。   郑老怪不假思索,提快了逃跑的速度。   胡阳凄厉的求救声被他抛在身后,郑老怪脸上只有阴沉。   可渐渐的,四周连一点风声都再听不见,黑漆漆的树林深处似乎有多双眼睛凝视着,安静得令人心慌。   如此诡异的环境下,郑老怪心觉不妙。当头顶有黑影掠过时,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躲开。   什么都没有发生。   郑老怪暗道自己疑神疑鬼。   他没能注意的是,刚才那一躲已经让他偏离了主道,当他的脚再度迈起时,被绳索牵拉的巨木带着破空之势朝他砸来!   和陶军交战已经消耗了郑老怪近八成的道具储备,这一下他始料未及。郑老怪整个人被砸飞出去,鲜血涌出口腔,五脏几乎移位。   凶猛的吼叫声越来越近,已经来不及细想,郑老怪颤着手拿出恢复药剂喝下,再度踉跄起身窜逃。   但是无论他跑到哪,哪里就有陷阱。   继脚被尖刺扎穿、手被鱼线刮裂,郑老怪终于醒悟,有人在将他往陷阱里赶。   并且一次不让他死透,是在戏耍他啊!   他狰狞着脸屈辱大吼:“谁?!是谁!狗贱杂种暗地里玩阴,出来啊——!”   兽影再次出现,郑老怪不再中招,召唤最后一只腐尸疯咬过去,果不其然扑了个空。   自以为撞破对方小伎俩的郑老怪哈哈大笑起来,陡然间,一个冰凉的物体抵中了他的后脑勺。   他惊恐地转身——   顾平生看着莹蓝地图上的光点,轻轻作了个口型:“砰。”   同一时间,枪响划过夜色,寒鸦四起惊飞。   关掉了地图,顾平生顺着最后一人遗留的痕迹往堤坝边缘走。   滴落的血迹到水边就停了,顾平生凝望着河中漂浮的女尸,一言不发。   良久,他轻叹道:“大晚上跑出来,你爷你奶不着急?”   “别说了,只要我一接近爷爷奶奶就发抖,都不管我啦!”小平头从水面探出脑袋,欢欣得像一个等着吃糖的小孩,“老师,你连班长都接受了,也哄哄我呗?”   顾平生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他水肿的脸颊,在岸边石头上坐下,招了招手:“行,过来老师哄哄你。”   小平头凑过去,如愿以偿地被顾平生揉了揉脑袋。   他将头枕上顾平生的大腿,享受着许久没能感受过的温暖,嘀嘀咕咕道:“虽然我也想同学们赶快恢复记忆可以一起玩,但也不代表他们可以欺负人,气不过去,就动手了。”   顾平生随性应了声:“嗯。”   小平头偷摸瞧他表情:“老师,你现在变得好奇怪哦,跟平时都不一样。”   顾平生:“是么。”   小平头眨巴眼:“老师在想什么啊?”   顾平生又揉了揉他的头:“在想当时紧赶慢赶,还是没能救到你,也没能救下小军班长。”   听他自责,小平头脸埋他怀里用力蹭,哼哼唧唧:“不关顾老师的事,我们很久以前就死了。只不过外人来一次,大家就会重新活一次。   “除了我、班长和村长爷爷,大家都像忘记了似的,我们又解释不了,非常烦。”   听他这么一说,顾平生逐渐挺直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时间,对不起OTZ   感谢在2022-04-18 13:58:57~2022-04-19 22:3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还不赶快去写作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 20瓶;无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道家村   重开、任务、道具、为胜利欢呼……   一系列关键词在顾平生的脑海中汇集成一根清晰的线,线的名字叫“游戏”。   小平头许久没有可以交谈的对象了,连日来的抱怨喋喋不休。突然就见顾平生紧盯着他,伸出手来往他脸蛋上捏了一把。   小平头:“嗷!老师你干嘛?”   顾平生:“疼么?”   小平头:“当然疼了!”   顾平生:“嗯,那就对了。”   小平头:“??”   小孩满脸愤愤地叫嚷起来,顾平生却是轻笑一声,手掌搭他脑袋上又揉了两下:“不管如何,你们是真实的,这点我再清楚不过。”   小平头听得云里雾里,但顾平生也不准备解释,旋即起了身:“走吧,回村,你们班长还等着我的。”   等回了村子,果不其然见到陶军守在原地,望眼欲穿地瞧着他。   顾平生朝他摊开手臂,得到了一个飞弹般的热烈扑抱。   将小平头送回家,顾平生牵着陶军往自己的住处走。   村民还没彻底散去。找回走丢孩子的家庭向他投以感激,听过事情原委的旁人面带殷切笑意,小一点的孩子缩在大人后面,眼睛像看英雄一般孺慕澄澈。   便是此时,乌云悄然散去,皎洁月光遍洒世间,映衬出村民弯折各异的四肢。   一双双浑浊的瞳孔不约而同盯着他,咧嘴发出渗人的笑:“天晚了,顾老师快回家去吧。”   顾平生颔首回以笑容。   一路安稳地走到家门口,村长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看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我有事跟你谈谈。”   顾平生拍拍从刚才起就紧拽他不放的陶军:“你到屋里去,把后面要学的公式背了。”   陶军转头看村长。   即便他不说话,村长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村长爷爷不吃人。”   陶军这才将顾平生松开,一步三回头进了屋。   村长感慨:“这孩子担心你,是个念恩情的,可惜了,摊上那么个爹。”   顾平生冷不丁问道:“陶明山还活着?”   “这村里早就没活人了。”村长语气寡淡地陈述,随即看了顾平生一眼,“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要问现在问,问完和那些人一起走,有多远走多远。”   顾平生:“我不准备现在离开。”   村长砸吧烟嘴的动作一停,倏然将烟杆伸向顾平生的手臂。   后者没有躲。   袖子往上挑起,本来完好冷白的手臂上皆是被尸气感染的斑斓淤点,村长再次气笑了:“那你想干什么,活够了嫌命长,给道家村陪葬?”   顾平生浑不在意地将袖子放下:“我想知道村里人的死因,与猎人钱壮有没有关系。”   村长的脸色更加阴沉。   顾平生无辜眼:“是您说的要问便问。”   村长看着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怎么着都想不通,这人畜无害有时候还怂得不行的教书匠怎么能这么气人。   “您要是不愿意说我去找钱壮问问也行……”   听人有恃无恐地准备去送死,村长忍无可忍:“跟他没多大关系!”   顾平生了然地点点头:“所以老虎咬死钱壮妻儿,钱壮怀恨虐杀兽类,他两这纠缠闹腾的动静并没怎么影响村里人,村人的死另有原因,对吧?”   村长呵笑起来:“顾老师这一天调查得很清楚啊,既然这样你还问我干什么?继续查去啊。”   陈二麻子会将自己到访过的事告诉给赵德荣,这点顾平生倒不意外。他更注意到一点,即便霍天峰事先排查过村民的监视,村长赵德荣仍对他们在村子里的行动了如指掌。   若赵德荣不出门就能知道所有的内情,那就意味着整个村子的重担都压在了老人微微佝偻的脊背上。   无人可以倾述。   以前顾平生不明白村长为什么总是一脸愁苦,脾气也古怪,现在他明白了。   顾平生低眉顺眼,似是晚辈与长辈的告饶:“调查了那么久,不如在您这里听上一两句话,我还去查什么?”   “赵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村里大伙都是这么好的人,为什么灾难要落在他们头上,不应该是这样。”   顾平生语气一软到底:“要是没看见也就算了,但现在我看见了也知情了,让我什么都不管只顾自己逃命,我真的做不到。”   “您就告诉我吧,成么?”   村长本就吃软不吃硬,听他这一番话,紧拧的眉头松开,烟也不抽了。   他想了很久。   赵德荣怅然道:“活着是多好的事,年轻人怎么就这么犟呢。”   “救不下来的啊……”   不待顾平生反驳,赵德荣的烟杆一指临近的高山,巍峨耸立,直冲云霄。   仰望那山,回想这些天频发的山体滑坡,顾平生意识到了一个可能,嘴角瞬间紧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   最荒谬的,往往也是最后的真相。   身后村长字字钻心。   “看那山,虽然知道它高、它大,但一直没什么实感,等到坍塌的时候才发现,一整个道家村都够不上它半边。”   “眨一眨眼睛,石头就滚下来了。陈二麻子叫我跑,能往哪儿跑?他话都没说完,人就被砸进了地里。”   “我撑着地,想站稳,但地也在晃。石头泥土淹没了房子,然后是树,是人。老人啊,小孩啊……全村那么多户人家,全都没了,都没了……”   村长赵德荣终于愿意把心里最沉重的秘密宣泄出来,语气却又那么沉重难堪。   他双眼通红,带着对自身绝望到无力的诘问,直入顾平生的内心:“告诉我,顾老师,这么大的事儿——”   “你能做些什么,啊?”   转眼夜已深,送走了村长的顾平生回了屋,将认真看书的陶军喊去洗手间洗漱,再拍哄小孩入睡。   “老师,我睡不着……”   顾平生有些心不在焉:“把眼睛闭上,自然而然就睡着了。”   陶军乖乖闭上眼睛,又忍不住问:“老师,你会离开村子吗?”   顾平生回神,笑了笑:“没准以后会,带小军班长一起走,怎么样?”   陶军有些遗憾:“我死在这里,走不了的。”   顾平生嘴角弧度降了下来。   陶军知道的或许没赵德荣多,但也不是全然不知事。或许是因为他死于山体崩塌之前,所以“醒”得也比其他人早一些,记住了村长为救村民做过的许多努力。   “最开始村长爷爷想让全村一起搬走,但还没走出山,便有人倒下,一个个烂进了土里。后来村长爷爷让我们挖地道,到星期天早上地道跟着一起塌了。”   “我们走过山里的很多地方,被老虎咬伤了不少人,大伙费力把老虎打死,不安地等了许久,还是没能逃开……”   “猎人叔住在山里,变得特别凶。他想伤人,是村长爷爷骂走了他,说他妻儿会死全赖猎人叔自己贪心,为了钱偷了母虎的孩子,怪不到其他人头上。”   顾平生听到这里垂了垂视线,母虎的孩子……   “再后来,村长爷爷累了。他说这就是道家村的报应,是他们不敬的行为触怒了山神,为此才决定举行老祖宗说过的山神祭祀。”   顾平生问:“是村里人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陶军努力回想,小脸皱巴巴:“好像是,但大人都不跟我们说,我只记得当时陶明山似乎非常高兴,他说有钱赚了。”   他摇了摇头:“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   顾平生揉揉他,掖紧被角:“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先休息吧。”   但陶军还有话要说。   “老师……”   “嗯,老师在。”   “您走吧。”   “……”   “如果真的是大家做了坏事,那是道家村该还的债,与老师没有关系。而且能想的办法村长爷爷都尝试过了,他都放弃了。”   “……”   陶军:“老师来的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们都特别开心,至少我是死而无憾。”   顾平生敲他脑袋:“刚学了个成语就乱用,什么叫死而无憾。”   陶军跟他装傻,笑里透着狡黠,好像真就获得了巨大满足,因此什么都可以浑不在意。   直到顾平生半夜睡不着,刚一起身,便感受到身后拉扯的力道。   他回头一看,发现是熟睡的陶军拽住了他的衣角。   陶军拽得很紧,顾平生简单扳了一下,没扳开。凝视着小孩梦中也不安稳抖颤着的眼皮,他轻声道:“老师不走。”   梦里的陶军像是听到了。   再一拉,衣角便从陶军遍是伤痕的手里脱离出来,顾平生望着起了褶皱的布料,久久没有动作。   第二天一早,顾平生去何大爷家接饭团。   被遗忘了一晚上的小家伙蔫了吧唧地缩在航空箱里,见到熟悉的顾平生才算是恢复了点精神气儿,连吼带嚎,小眼神哀怨极了。   魏奶奶空洞浑浊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有些迟钝:“是顾老师啊……”   顾平生笑道:“是,我来接饭团,您吃过没有?”   “吃啦……”   刚一出门,顾平生的脸便冷了下来。   不止尸化对已经死去的人成连锁反应,甚至于思维僵化,都只用了短短一个晚上。   如果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有幕后之人在背后操作,那么对方的行为无疑在把村民往绝路上逼。   “顾老师,交易还继续吗?”   顾平生抬头一看,看到霍天峰蹲在房顶,眉间压抑着急切,对着他露出苦笑:“我们刚刚得到了组织上的通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系统提示:由于有玩家提前唤醒npc死亡记忆,受到刺激的道家村人将提前进入狂暴状态(尸化),尸化完成后全体道家村人会对所有存活玩家进行无差别攻击。   道家村村民(尸化版):大幅度提升攻击和速度,不再有弱点部位。   说明:不是我针对谁,我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豆腐花。】   【系统提示:唉,要系统来说,你们真是最爱作死的一批玩家,短短几天就把自己的容身之处给作没了。还能怎么办,凑合着活吧,要不干脆就自我了结,外面的观众可都等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过三章,下一章小攻出现!   感谢在2022-04-19 22:39:58~2022-04-20 23:1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落万物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道家村【修】   村子里是不能住人了,杜志华和夏暖暖被霍天峰秘密接了出来,他们绕过主道上的村民,往侧面走。   杜志华这两天才适应霍天峰给的假肢,走走停停,不经意间,他看到路口站着一抹削瘦的身影。   那身影有些年轻,面相温文尔雅,乍一看会给人一股沉静的舒适感,从而忽略了脸部细节。   但可能是杜志华的职业习惯作祟,他无法忽略那副造价不菲的切边无框金丝眼镜,也因此留意到了对方的姿容。   双眉似柳叶轻挑起,鼻翼高挺,下颔线流畅,五官分布有种浑然天成的美。   杜志华暗自疑惑,这样出众的长相,为什么先前没注意到?   等再看向年轻人身前的小孩,惨不忍睹的伤口直入人眼,毫无防备的杜志华吓得惊叫出声:“啊!”   陶军听到了声音,不过他只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自己模样可怖,但只要老师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平生停了停,生怕对方的反应让小孩心里难受,朝杜志华投去不认同的视线。   霍天峰在旁边也觉得丢人。   虽然杜志华是第一次进副本吧,但人顾平生也是第一次见到灵异现象,好端端的正常日子愣是给过成恐怖实况现场也没见对方惊叫唤,这差距也太大了。   顾平生继续对陶军道:“我屋子里那面梳妆镜你一块带到村长爷爷那去,每天用温水擦两遍,等老师这边的事情解决之后就去接你。”   陶军垂着头没走。   顾平生蹲下身,跟他拉钩:“这次小军班长也会相信老师吗?”   陶军终于伸出手,与他小拇指相连:“会。”   “我永远相信老师。”   村子四周除了山林就是荒田,哪儿哪儿都不安全。   霍天峰很苦恼接下来的落脚点,顾平生倒没怎么犹豫,带着众人一道前往猎人弃置的村边木屋,才让霍天峰他们恍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住所解决了,不熟悉的双方简短地做过自我介绍,开始商量接下来的破局方法。   顾平生拿出纸笔,在两边分别写下猎人与母虎,勾勾写写和他们分析道:“现在问题已经很明确了,你们要离开,必须要越过母虎,已知母虎恐惧猎人,所以我们可以从后者身上下功夫。”   霍天峰面露难色:“但猎人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们都见过了,我不觉得他现在听得进去话。”   既然村长能在前几次重开时骂走猎人,就说明对方保留了自我意识。顾平生面色平平淡淡:“他要是心情暴躁听不进去,我们就让他冷静到能够听得进去。”   霍天峰观察着顾平生的表情:“你是说,挟持?”   “这不可能吧。”一旁装鹌鹑的杜志华插进来话,“不是说那猎人比母老虎还要厉害吗?我们连母老虎都打不过,还打得过他?”   面对他人明显的不信任,顾平生没说话,倒是旁边的霍天峰皱眉开了口。   “猎人世代游于猎场,他对猎物熟悉,能制服对方并不奇怪,但和人对付就不一定了。我们和他对上,或许有劣势,但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霍天峰虽然也护着他两,但平时有什么事都是找丁一然单独商量,好像他两完全派不上用场一样。   如今霍天峰作出这副唯顾平生是瞻的模样,让杜志华和夏暖暖很不适应,但他们人微言轻,也不敢多说什么,各怀心思,不见得服气。   霍天峰知道现下局势紧张,人心易散,对顾平生抱歉道:“让你看笑话了。”   顾平生摆了摆手,抬眼与他两视线相对,目光平静似能窥破人心:“你们在害怕,担心毫无依仗的自己要冲上去挡在前面,对吗?”   杜志华被他说中心思,浑身一抖。夏暖暖下意识紧咬住嘴唇,想掩饰住的恐惧从眼神中流露。   抱臂靠在角落的丁一然冷笑起来:“我们这些真正要冒死涉险的都不担心,你们担心个屁。”   即使是霍天峰,听他满嘴刺话也是直皱眉头:“丁一然,你从昨晚到现在都是怎么回事?想闹脾气就滚出去冷静冷静!”   丁一然哈地笑出声,一步从窗户跃出。   霍天峰也没料到对方突然气性这么大,竟是真走,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他抹了把脸对顾平生道:“您继续。”   顾平生环顾这支离破碎的小团体,没有多说什么,回归正题道:“确实,论单打独斗,我们不一定拼得过有枪的猎人,所以要先琢磨怎么磨损他的实力。”   “我想,山上的那些陷阱可以拿来用一用。”   霍天峰不解:“那些陷阱不是猎人布置的吗,他比我们更熟悉,我们能反用陷阱坑到他?”   “终日打雁也会被雁啄了眼。”顾平生说道,“我问你们,如果你们习惯性把水杯放在右手边,当有一天你渴了的时候,是会下意识往左看,还是往右看?”   夏暖暖怯怯道:“当然是往右看。”   “这就是关键。”顾平生扬眉,“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习惯,猎人也不例外。他挖陷阱肯定经过实地考量,认准了才挖,平时都要经过的路段也不会轻易更改,如果我们这个时候给他改了,你们猜会怎么样?”   霍天峰明白道:“他就会上钩?”   顾平生:“不,他反而不会上钩。”   霍天峰再次糊涂了:“啊?”   顾平生沉着道:“猎人毕竟是山林老手,我们所使用的拙劣陷阱在他的眼里根本就不够看,更别提让猎人中招。改变陷阱只是扰乱他的认知,想要成功就得出其不意。”   宜早不宜迟,今晚霍天峰就准备采取行动。   临走前,顾平生若有所思地看着箱子里呼呼大睡的小家伙,揪着后颈提拎出来。饭团被顾平生托着屁股抱怀里,竟也没折腾,反而将他黏糊得很紧。   问了一圈都得到“猫”的回答,顾平生走出门,在树后看到了丁一然蜷缩的身影。   他走过去问道:“我抱的是猫还是虎崽?”   丁一然抬头看了眼饭团,觉得顾平生在逗弄他,阴郁着脸不作答。   顾平生掂一下怀里小家伙,细声问:“所以你是不是那只母老虎的孩子?”   饭团回了他一个大大的哈欠,嗷呜着又睡了。   世界太不真实,顾平生只得放弃让饭团母虎母子相见的想法。他转身要回屋,就在这时,丁一然开了口:“拿下猎人,你有多少把握?”   顾平生回头看了他一眼,叹着气直言道:“把握不大。”   “但人总得尝试去活一活。”   丁一然攥拳:“其实你没必要淌这趟浑水,现在你跟我们在一起,那些村民都不再帮你了。”   “没有谁有义务必须帮谁,丁同学。”顾平生道,“同样,我现在站在这也不代表淌的是浑水。”   “我不太了解,为什么你总表现得好像亏欠了谁?”   丁一然倏然起身,咬牙切齿地瞪视顾平生,又在对方波澜平静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商城里能买的道具会根据里世界背景变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想都别想,经由霍天峰阐述,顾平生挑选,最终他们买下了烟雾弹。   行动开始时,霍天峰将购买的道具交给了杜志华他们,安抚道:“尽可能砸,能中多少算多少。”   两人双手托抱,明显紧张得不行。   霍天峰心里无可奈何,要不是人手不够,他也不会让杜志华他们跟过来。   一切准备就绪,远处也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猎人循着猎物的踪迹赶来了。   不用顾平生提醒,丁一然已经乘风跃起,跳到树枝上挑衅地冲着猎人笑:“老不死的,害死自己的妻儿是什么感受?”   这边开着通话设备的顾平生一行人:“……”   让他拉仇恨,没让他直接把boss气狂暴!   这一句话效果斐然,猎人钱壮原地仰天震吼,双目赤红举枪便射。   枪弹如雨,哪怕有能力加持速度,丁一然躲得也并不轻松。弹风擦过手臂大腿,他咬紧后槽牙硬挺着,一路将猎人勾引到伪装过的区域。   猎人抬脚要追,脚掌落地时却一顿,他幽深阴鹜的眼神在层层落叶上扫过,脚尖一勾,轻易地挑开了下面的铁夹。   丁一然看得心惊,果不其然和顾平生说的一样,不过他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依旧老神在在地喊:“怎么了老不死的?本事弱了还是腿脚不利索了!不追了是不是,不追我可走了啊——!”   猎人本还在犹疑,瞬间被他拉回了仇恨。   霍天峰无不佩服地对顾平生道:“你临时起意让他来做这事真是太对了。”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孩子气人的本事是个对敌的大杀器。   顾平生没有说话,专注地看着地图。   一切都按计划中进行。   顾平生事前曾告诉丁一然,要勾住猎人,仅靠言语挑衅是不够的,他必须付出点代价。   丁一然便豁出去了。   他就地一滚,扯住草丛中的暗线,细密尖刺飞射,牢牢地钉在了他的掌心和手臂。   丁一然脸色惨白如纸,仰头痛叫。   猎物踩进了自己的陷阱,让猎人跟着放下怀疑——这一条路并没有遭到破坏。   所以他再次举枪瞄准踉跄逃离的丁一然,脚步跟着挪动。   一步、两步、三步……   “夸嚓”一声,巨木横空砸下!   猎人始料未及,情急抬臂阻挡,手中到的枪直接被震飞,也是这个时候,顾平生发令道:“动手!”   杜志华与夏暖暖二人哆嗦着手将烟雾弹抛出!   一颗不中便两颗,两颗不中便四颗!浓浓的烟雾将猎人包裹住,霍天峰技能开启,化身巨型黑熊与猎人赤身搏斗!   黑熊拼斗主要靠得是敏锐的听力和嗅觉,俗有“熊瞎子”之名。在不可视的环境下,霍天峰逐渐占据了上风。   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所有人的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隐藏暗处的杜志华忍不住探出头来,叫顾平生看见,喝声制止:“你们别出来,回去!”   异变在这时突起。   黑熊发出哀嚎,庞大的身躯飞撞出去,惊骇住了杜志华。   厚重烟雾徐徐散去,猎人被扒下皮大衣,只见他血肉模糊的身体上,死死缠着好几只疯狂啃咬的兽魂,如今那兽魂眼中尽是贪欲,竟将视线缓缓锁定了顾平生几人!   顾平生瞳孔骤缩。   他万万没想到,被虐杀的动物死后找上猎人讨债,与他生死折磨,反而成了对方的伥鬼!   霍天峰只有符咒,没有真正驱鬼的本事,这战斗根本打不了,顾平生立时喝断:“走!”   丁一然落到霍天峰身边,看人不断吐血,着急得不行:“我们现在走,你还能不能行?”   霍天峰熊化已经半褪,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慌乱爬起又倒下的杜志华,另一边还坐着吓傻了的夏暖暖。   见他这模样,丁一然哪不知道霍天峰执着于救人,登时气炸了:“是他要擅自跑出来,救不了了,走啊!”   霍天峰却撑着手臂缓缓起身:“我的错,不该带他们上来……”   “你踏马又不是菩萨下凡!”丁一然怒其不争。   但霍天峰没有听进去,重创之下,他的耳边嗡嗡响,只想着丁一然不能跟他一道涉险,拎着对方的衣领将他抛了出去。   这一下,让准备强行拉走霍天峰的丁一然始料未及。   霍天峰的手臂从他掌中脱离,丁一然瞳孔睁大。他看见霍天峰再次扑了上去,将猎人脚下的杜志华一把拖走,却因此被抓住了头颅砸向地面。   血液四溅。   血丝爬满丁一然的眼球,他大声吼叫:“不!”   暴涨的风力将他重新推回猎人的身边,眼看着手就要够到霍天峰,猎人突然抬起一脚,将丁一然给踹开。   丁一然背后撞树上,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挣扎着抬起头,手指费劲抓进土里,淤泥和枯叶从指缝中挤出。   大片的眼泪从丁一然赤红双目中掉落,他想,怎么可以有这么弱的人啊。   该怎么办啊?谁能救救他们?   就在此时,藏在胸口的吊坠从他的衣襟滑了起来。黑色的十字架摇摇晃晃,散发着浓郁且不祥的邪气,让人打自心底地感到敬畏。   丁一然动作一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它疯狂拽住。   (邪神的祝祷),是他在进入副本时获得的道具。   这道具他曾在公会内部听说过,出现契机不定,获取对象不定,使用它可以暂时召唤邪神实现自己当前的诉求,但代价却是自己的灵魂!   这东西丁一然理当不敢碰,但鬼使神差的,就是给瞒着霍天峰留了下来。   丁一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顾平生看得很准,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了许多人。   死在眼前却无力保护的养父母,惨叫丧失却没法挽回的队员生命,还有不计麻烦耐心带着他的霍天峰。   ……或许,弱小无力的他总算可以做点什么了?   丁一然使用了道具。   恍惚间他好像被拉入了一个幽暗广袤的空间,顶上无法直视的存在对他睨来一眼,那刹那,丁一然有种身如尘埃般的莫大卑微,腿软到想要跪地。   ——你想要什么?   丁一然张嘴:我……   ——我想要,在意的人能够活下来。   如果真的有神明,他愿跪拜竭诚三叩首,他恳求。   ——不要再让他失去了。   霍天峰喊得撕心裂肺,顾平生抬目看去,透过金丝眼镜,他看到以丁一然为圆心狂风骤起,威压暴涨,掀起风浪如海涛。   而后风散尽,犟脾气的高中生就这么轻飘飘地倒了下去。   顾平生无法回神,刚才嘈杂声太大,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再一眨眼,就看见失去理智的霍天峰再次彻底熊化,攀住猎人的血躯,疯狂扑咬!   顾平生抖着指尖将刚拿到的枪举起。   猎人与霍天峰再度扭打成一团,极致的狠意驱使着霍天峰,让他在伥鬼袭击下仍能够死死地束缚住他。   ——不能打歪。   顾平生听到霍天峰的痛嚎,仿佛无师自通地瞄准猎人。   ——不能打歪。   他扣下了扳机。   一枪,正中猎人的肩膀,再一枪,打中另一块肩膀。   一枪接一枪,顾平生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好似陷入一种冷静的疯狂,眼神冷厉到极致,视线之内,只剩猎人激烈狰狞的面容。   所有的枪弹打完了,猎人倒下了,紧跟着倒下的是霍天峰。   顾平生手中的枪从掌心滑落到地,他一步步地走过去,步履并不稳。   走到霍天峰的面前,顾平生蹲下,颤抖着手去探他的呼吸。   “啊——”这一次爆出叫声的是夏暖暖。   巨大的阴影从地面升起,从后投射到顾平生的头顶。   顾平生眼角余光看见眉心中弹还孜孜不倦试图起身的猎人,那一刻,有个极大的恶念从心底升起。   ——有完没完?   他寡淡冰冷的视线从地上扫过,手愤然地抖个不停,试图捞点什么东西,将猎人的脑袋打碎成泥。   然后风来了。   风一般是无形无色,但这股风却是有形黑色,缕缕优雅似飘荡的柳叶,轻柔地拂过顾平生的发梢。   它对顾平生有着眷恋一般的柔情,脱离之后,便成了锋利的刀刃,一下直刺猎人的眉心,偌大的头颅啪的一下成火花炸开。   那恶心的场面顾平生没有看到。   有人从后踱步而来,冰凉的手掌罩住了他的视野,顾平生听到耳边回响起挑逗的谑笑,那么熟悉。   “哎呀呀,是谁把我们的小顾老师欺负成这样?可怜见儿的,看着都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你们的攻出场,写了四千七,快夸我!   晚安——   感谢在2022-04-20 23:14:11~2022-04-22 01:4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真君一梦、北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哈哈哈、初秋微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道家村【错字】   打从懂事以来,顾平生就没哭过超过两个手指头的次数。   他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愤怒,想要摧毁一切的愤怒。   但奇了怪了,经这不成调的话一逗,那股憋在心里的气儿立马散开,只剩想把眼前人暴揍一顿的冲动。   顾平生将脸上的手扒拉下来,看到的是丁一然的脸。   很难形容那一种感觉。   脸还是那个脸,气质却全然不同了。   眼前的人笑眯眯地看着他,顾平生不说话,对方也就不说话。似乎哪怕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他也不觉得枯燥。   顾平生沉默不下去,因为后面的猎人又动了。   爆完头还能这么顽强,这糟心的世界。   顾平生摸到了备用背包,从里面取出长柄手电筒,照着摇摇欲坠的无头尸身一记重抡。   堪称快、准、狠。   无头尸身嘭的倒地,抽搐两下,彻底不动了。   而后顾平生拎着手电筒,上面还有血水在滴滴答答,他指着“丁一然”,居高临下地问:“你是谁?”   “丁一然”偏了偏头,十分无害地看着他:“小顾老师,你好可怕啊。”   他说着可怕,脸上却不见一点害怕的样子,撩了下眼皮,懒洋洋地开口。   “我只是个生意人,日常做点小本买卖,空闲的时候兼职个心理医生。”   一提心理医生,顾平生想起一段不愉快的经历,眼睛盯住他看了三秒,一字一顿:“邢常飞?”   —————   表世界的中央大厅里,密密麻麻的挤着几百甚至上千个玩家,但就是这样的人流量,还被强行分出了两片区域。   后方是吵闹却不敢大声的人群,前面是一群统一穿着黑色袍服、眼戴面罩的玩家,明显是同一个公会的人。   最前方的一人单手拿着十字架伫立着。与别人相比,他的衣袍上勾勒着更多精致考究的铭文和纹理。   他似乎做了什么操作,得出了一个非比寻常的结果,沉默静谧的公会成员立时爆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呼,人声涌动大厅上空。   他们狂热地齐声呼喊着同一句话。   “真神已至!”   后来的玩家发现,好几个常见的活跃公会玩家,都被迫挤压到了后方去,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那些可都是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前面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嘘,小声点,那些可是命运蛇之轮的人!”   “命运蛇,靠,这群疯子怎么都出来了,发生什么大事了?”   “神,哪儿来的神,表世界里不就只有一位……天啊!他们说的是……?”   对方的眼神突然回避,像是不敢再轻易说下去。   看着那面上的惶恐慌张,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个人物。   ——在诸神黄昏中大开杀戒,使得血流成河哀鸿遍野,实力强到破坏了系统大半个核心的邪神!   “那是又有不要命的召唤了邪神?这次是什么副本?”   “大家都讨论半天了,是一个叫《逃离道家村》空降S级副本。”   “那这副本里的玩家惨了呀!凡是邪神出现过的副本,从来都没见过活口。”   “废话!有几个能受得住邪神降临的神压,邪神喜怒无常,心情好点儿留你个全尸,都要烧高香!”   这边不仅没有变成全尸,还活了个精神尚好的顾平生抵着“丁一然”的胸口,将人逼得连连后退。   顾平生想,为什么他之前就没有反应过来?   刑野,也行。   邢常飞,非常行。   顾平生冷冷地讥讽道:“你可真够行的。”   刑野嘴角挑起一丝散漫的笑,即使身子在后退,也显得从容不迫:“哎,小顾老师。我就知道从你嘴里面听到的夸奖一定是最动听的。”   顾平生:“……”   这人没皮没脸的样子他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这个时候再较真儿,都是对自我的折磨。   “真正的丁一然去哪儿了?”   顾平生话一出口,下一刻,本该被他抵在一米开外的刑野,眨眼就绕步到了身前。   “怎么?难道我不比那个毛头小子更值得让顾老师牵挂?”   这话简直问的莫名其妙。   刑野距离太近,一低头,便能和那戏谑勾起的嘴角撞上,让顾平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他听见身后传来猛烈的咳嗽声,快步走了回去,检查后发现霍天峰胸口还有起伏,扬声冲着杜志华藏身的方向:“过来搭把手。”   丛生的杂草被拨开,露出夏暖暖惨白的脸颊,她哆哆嗦嗦地跑过来,而本该在身后的杜志华已经不见了踪影。   对消失的另一人,顾平生没有多说什么。   幸好霍天峰的兽化已经全褪,不然他俩还不一定搬得动。   至于身后翻出纸巾,矜贵擦着身上血污的刑野,则被顾平生直接忽略了。   猎人自制的枪后坐力大,顾平生一连打了那么多发,肩膀现在仍旧酸痛乏力,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   他给夏暖暖喊了个口号,两人一起手上抬,只是还没等他们用力,黑色的旋风便追随而来,替他们托起了霍天峰健硕的身躯。   顾平生下意识地回看,刑野漫步跟在他后头,跟着挑了下眉头。   顾平生真切地说了声谢谢。   刑野看似没有放在心上,下山的一路却哼上了调。   顾平生细听,似乎是首短节奏儿歌,曲调十分柔和,婉转悦耳。只是不知歌词,不明其义。   他们一路到了村边木屋,在屋子大厅看到了举着锅盖瑟瑟发抖的杜志华。   看见顾平生他们平安回来,杜志华很惊讶,显然以为他们必死无疑。   接着他脸色发慌,怕顾平生等人秋后问罪。   事实上,谁都没有搭理他。   连先前统一战线的夏暖暖都垂着头,小步紧跟在顾平生的身后。   如此把人当空气,反而是杜志华脸色扭曲,爆发了。   “什么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当时那个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不跑只有死!霍天峰从一开始让我们上去就没安好心,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没了条腿,凭什么跟着活受罪呀,我容易吗我?”   “还有你!”杜志华刻薄尖锐的语气直指顾平生,“刚才你不也什么也没做,就在那儿干看着,烟雾弹是我们扔的,你又做了些什么?整个计划是你制定的,造成现在的局面,不全都是你的问题吗?!”   他这话,连夏暖暖都听不下去了。   顾平生没有被安排偷袭,是因为他要观察战局,丁一然引敌的时候,几次偏离路线,都是顾平生给出声拉回来的。   就凭顾平生所在的位置,那危险性就比他们要多得多。   就算杜志华跑了,没看到最后是顾平生杀了猎人,但讲这种话,像话吗?   夏暖暖咬牙:“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要不是霍大哥他们在,我们早就死了。”   杜志华打量商品一样把她看到尾,自以为看透地嗤笑一声:“我知道你看上了霍天峰,可人家未必看得上你啊,上赶着当鸡啊?”   夏暖暖被他侮辱性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听到前面的话,顾平生都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杜志华的这一句出口,他才侧身淡然道:“没了条腿还能跑得这么快,让大家都追不上你,是挺不容易的。”   杜志华没想到这好脾气的老师还会回嘴,一口气呛到嗓子眼里,气急败坏就要开口骂,被顾平生不高不低的声音截断。   “我是做错了,应该喂你吃,喂你喝,解决掉猎人老虎,再把你抱出村。”   顾平生平铺直叙地说道:“既然这样,你干脆不如现场叫声爸?”   “噗呲哈哈哈哈。”笑出声来的是刑野。   杜志华还不知道此时的“丁一然”内在换了个灵魂,刚才人在后面悠哉晃着没进屋,他还以为丁一然已经没了,如今看着真人再现,吓得立马噤声。   刑野甚至吝啬于给他一眼。   他赞赏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顾平生的身上,鼓着掌夸道:“不愧是伶牙俐齿的小顾老师。”   顾平生嘴角一抽,从公文包里拿出想找的伤药,转头步入安置霍天峰的卧室。   夏暖暖也跟着进去了。   最后是刑野。   杜志华一人留在客厅,窗外穿堂风过,引得整个屋里凉飕飕的,渗人得慌。   他摸了一下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悻悻然准备跟过去,却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杜志华惊恐的睁大了眼。   黑色的风似爪牙将他裹挟,在他发声前掐住了咽喉,扳开嘴,搅碎了舌头。   杜志华嘴巴里满是碎肉,血顺着嘴角淌到衣领,他痛得浑身肌肉都在痉挛。   可他再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生怕打扰了谁似的,消失得安安静静。   顾平生本来想给霍天峰处理伤势,但自他拧干毛巾开始,旁边的刑野目光就变得极其深邃火辣。   烫得他愣是顿了顿,把毛巾交给夏暖暖:“麻烦你了。”   这是夏暖暖第一次单独听他温言细语地说话,浓密的眼睫毛投下细碎阴影,眼前俊雅的面容被暖灯镀上了一层光。   她胸口怦然一动。   “哎呀呀。”刑野单手支撑下颚,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家小顾老师魅力可真大。”   作者有话要说:  刑野,一个无情的顾老师夸夸机。   感谢在2022-04-22 01:48:33~2022-04-22 22:5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道家村   刑野说这话的时候,漆黑如墨的瞳孔里划过一丝邪异的绯红,夏暖暖仿佛被吸入了无尽的漩涡中,那一瞬间心里生出莫大的恐慌。   她连忙低下头去,身子都在不由自主地战栗。   “不好意思。”   突然开口的是顾平生,他揉了揉肩膀有些歉意地说道:“我的手有点使不上力,可以麻烦你换一下水吗?”   抬眼撞进温润的眼波里,夏暖暖好似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安抚住了,她摇着头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   夏暖暖端着水盆快步出去了,看那落跑的样子,至少有半个小时不会再进来。   “还是小顾老师会体贴人。”刑野哼笑道。   顾平生权当没听见,转头看向霍天峰。   霍天峰有着极强的自愈能力,这会儿伤口已经收拢,只是被怨气污染的地方仍旧惨不忍睹。   即使涂上村长给的伤药,腐坏的伤口逐渐呈现出正常的鲜红,看面色也不容乐观。   顾平生怀疑霍天峰脏腑受了损伤,最好是能赶快送往医院。   但现在的问题是,手机信号紊乱,电话根本播不出去。   甚至于顾平生对医护人员能不能进道家村,都不抱希望。   刑野好像知道他在苦恼什么,慢条斯理地说:“你不用担心他这伤怎么治,把人活着送出去就行了。”   刑野的开口在顾平生的意料之外。   他安静的看了一会儿,发现刑野并没有被什么突然出现的异象给撕裂,松了口气。   这番模样入了刑野的眼底,他挑眉:“你在想什么?”   顾平生稍微迟疑了一下,说:“想刚才的那番话,你能不能说出口。”   有一个名叫系统的存在正监视着所有人,这是顾平生的认知。   而梦中的刑野也被困在狭小的书房,无法脱离。   顾平生自然联系到刑野也正受着类似的束缚。   所以从刚才到现在,顾平生没有求助于对方。   哪怕刑野看上去像能一口气打十个。   刑野好像轻易就懂了顾平生的言外之意。   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眸中流动着壮阔的波澜,嘴角勾上笑,似是感慨:“你可真是让我……”   刑野话断了半截,语意不详。   刚才他嫌弃凳子灰尘多,拿柜子里的旧衣服垫在上面,只坐了半边。   此刻他却懒骨头一样缩了下去,放松地抬了抬下巴:“他是我的交易内容。”   所以说出与霍天峰的生死相关的事,也在规则之内。   顾平生差不多能理清是丁一然和刑野做了什么交易,才引得对方上身,低声问:“丁一然还活着吗?”   刑野另一只手半抬,摊开的掌心上空飘着一个拳头大的玻璃球。   缩小版的丁一然魂体蜷缩在球内,双眼闭合,看样子十分安详。   顾平生眼皮一跳。   他直觉那是不该出现在现实的东西。   不得不说顾平生的预感很准。   在灵魂球出现的刹那,整个世界都颤抖了起来,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嗅着食物诱人的香气,迅速前来争抢。   但刑野只是撩了下眼皮,视线微厉,那股力量就如同受了重击,瘫软回避。   但也没有甘心离去。   拉扯较量之间,空间扭曲,刑野的瞳孔逐渐趋向于腥红。   顾平生好似能看见那汹涌对撞的波涛,本能地感觉到无法言说的巨大危机感。   他三两步上前,按住了刑野蠢蠢欲动的手臂,快言快语:“收回去吧。”   本以为要花功夫劝服的刑野,意外的很听话。   没了灵魂球,另一方像找不到目标一样茫然徘徊,最终遗憾退场。   一场剑拔弩张的激战就这样化解了。   刑野若无其事,顾平生却久久不能平静。   清楚撞见世界被割裂的瞬间,一般人遇到这事意志都要受到冲撞,他也不例外。   顾平生都不知道自己用了怎样的定力,才能稳步走到刑野身边制止这件事。   刑野眼睛看过来:“吓到小顾老师了?”   顾平生缓了一阵,摇头道:“不会。”   他恢复得特别快,快到刑野也没预料到的瞬间,便拾掇好了脸上的情绪。   更令刑野意外的,是顾平生再次对上他的态度。   顾平生目光平静而纯粹,一双眼睛仿佛带着穿透力朝他看来。   “你说霍天峰是你的交易内容,那么把他平安送出去也在你的职责范围内,是么?”   好似突然之间,顾平生就清醒了。   清醒地认识到刑野并非他所认为的“孱弱受缚”。   没有一丝犹疑,他在呼吸之间接受了现实,又在下一个瞬间站到了与刑野分庭抗礼的位置上。   刑野斜靠的姿势不知不觉再次坐直。   然后他压抑不住持续上扬的嘴角弧度,笑出了声。   外露的情绪,是兴奋。   梦中相伴几个月,刻意给顾平生萦绕出暧昧的亲近感,使得对方即使知道他不是个善茬,也愿意软化态度去在意他的感受,这个结果令刑野很高兴。   但同时也会遗憾地想——   无趣。   现在的顾平生相当于是记忆清空,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是何等的锋芒毕露。   ——那瘦削挺拔的身影曾立于巅峰顶端,一言一行引领着千万玩家,沉稳冷清的目光所过之处皆将响起胜利的号角。他有着钢铁般不屈的意志力,即使刀架在脖颈上也不会颤一下眼帘。   能让残忍桀骜的邪神魂牵梦绕去追随的,也理当是那样的姿容。   如今姿容如光辉绽放,怎能不让刑野兴奋?   他立时兴味昂扬地说:“你想说什么?”   顾平生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刑野:“哦?”   “如果我能平安地把霍天峰给送出去,完成你的交易内容。”顾平生斩钉截铁地道,“那么你就得把丁一然的灵魂交给我。”   刑野眉头高扬:“所以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把他送出去?至少灵魂还是我的。”   顾平生定定地看着他:“因为你做不到。”   听到这话,刑野的视线缓缓从他的面上掠过,然后,又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2 22:53:44~2022-04-23 23:5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北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铃铛 40瓶;柠。 10瓶;墨雅 8瓶;岚岚的pomnruki 6瓶;顾云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道家村   这样的眼神,刑野并不陌生。   对方似乎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总能一语洞察他的所思所想,时间久了,刑野甚至怀疑顾平生是不是对他怀揣着别样心思,所以才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但没有。   有的只会是用柔情粉饰的欺诈和勒索。   即使一朝退化成纯善心软的小绵羊,试图咬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   刑野慢悠悠地看着顾平生,薄唇翘起,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顾平生抓捏住了把柄。   顾平生却感觉自己陡然掉进了寒窟。   刺骨的寒息萦绕在他的脖颈之间,触感凝实,从咽喉一路划到肩胛,到心脏处才停。漫不经心地左右徘徊着,似乎想着怎么挖取才好。   但顾平生奇怪的没有害怕。   即使生理反应让被触碰的地方接连冒起鸡皮疙瘩,那双眼睛也不曾颤动分毫。   他笑了起来:“我说对了。”   不是疑问,是笃定。   刑野下视顾平生的双手,如玉瓷白,骨骼分明,指尖稳得像平地。   是真的不害怕。   阴冷的气息挥之一散,他笑眯眯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清冷淡漠的声线从久远的记忆中传来,在刑野的脑海中响起。   ——你告诉我的。   面前的顾平生也回答:“你告诉我的。”   刑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看来是我露出了一些破绽……详细点说?”   ——如果你实在想求一个解答,那么就来做一场交易吧,救下在场所有人,我知道你能做到。   顾平生点头:“我可以说,但不是无偿。你和我做一个交易,阻止星期天的山体坍塌,我知道你能做到。”   岁月易老,此人不变,狮子大开口的本事依旧。   刑野懒散道:“我不做亏本买卖。”   一句话看上去有很多空子可钻,但只要他答应,这人立马就能掏出纸笔给他列出不少于五页纸的合同细则。   真想做的交易会讨价还价,看人表现得兴致缺缺,顾平生就不再将其当成筹码。   “你觉得我把霍天峰带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刑野脸色没什么变化:“你说可能性?那只鬼虎虽然受猎人的胁迫,但也无时无刻不想找机会弄死对方。要不了多久它就能在山上看到猎人的尸体,你不如想想自己要怎么活下来。”   顾平生:“所以你的回答是没有可能。”   刑野老神在在:“是又如何。”   也是在这时,顾平生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   “那么你就更应该和我做这个交易。”   “为什么?”   “因为并非不可能。”   刑野撩了下眼皮,似乎有了兴致。   顾平生慢条斯理地道:“我过后总结,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一路上我们发现的线索可以说是层层递进,但最后却没有成功,为什么?”   “因为有线索遗漏?不,就猎人和母虎事件已经有了完成的逻辑链,再多的线索也起不到决定性作用。”   “控制猎人的想法也没错,他与母虎有着血海深仇,是完全可以利用的一点,错的被虐杀的动物反成了护身的伥鬼,完全超出常理。”   “但如果说破局的要点在村民,不受欢迎的外来者根本就得不到道家村的帮助,短短七天时间也无法培养出信任和情感,更别提他们的身份一开始就处于敌对面。”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霍天峰他们面对的就是死局。即使是所谓的系统,可能也没想过他们能活。”   顾平生清明澄澈的双眼弯出圆润的弧线,好像闪烁着熠熠星光,他向刑野伸出手:“在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的时候,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将不可能变成可能,打破既定的命运,这难道不足以让你好奇感兴趣?”   刑野承认自己有那么一丝的动摇。   等回神的时候,他的手也跟着放在顾平生的掌心。   见成功说服了对方,顾平生正准备更进一步,结果两人相搭的手中传来一阵大力,刑野直接将他拽了过去。   顾平生简直猝不及防。   好在迅速反应过来,高抬手臂撑住了凳子边缘,没有彻底扑进对方怀里。   刑野也没有继续他突如其来的动作。   他的一只手臂仍旧撑在下颔,从顾平生的角度看过去,正瞧见他偏来的视线里一抹浓厚的愉悦。   刑野笑看着他,刻意贴近他耳边,咬字清楚道:“伶牙俐齿。”   与先前的夸赞似乎不再是同一种意味。   顾平生也对他勾起唇角:“谬赞。”   他旋即退开一步,远离了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对方,回归正题道:“霍天峰的伤不容乐观,我希望能够尽快落实这个交易,如果你还有其他疑虑的话可以尽情提出来。”   “没什么疑虑,你说能够化不可能为可能,我确实好奇,并且愿意为此付给你一点小甜头。”刑野话锋一转,“但你要是不能做到,败了我的兴致,那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你是说杀了我?”   “不,死了就太无趣了。”刑野眉眼弯弯,好像来了兴致,“我会收割你的灵魂,让你一直处于濒死状态,日夜欣赏着你垂死挣扎的模样。”   果真是个变态。顾平生面无表情地想。   双方就此签订契约,不过事前顾平生留了个心眼,他把刑野当恶魔看,而传闻中的恶魔最擅长用漏洞欺诈人,所以顾平生格外附加了一些判定条件。   听完第一条,刑野的脸色还正常,听完第十八条,刑野勾起的嘴角缓降下去。   他直勾勾地看着顾平生,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就是让人看着心里发毛。   为表自己不是在找茬,顾平生加快了语速。   契约成立的瞬间,一个黑色十字架的徽记出现在了顾平生的手背上。他经不住摸了摸,透着丝丝火热的温度。   虽然如愿签订了契约,但刑野也被那裹脚布一样的条款折腾得耳朵生茧。   他坐直了身,瞳孔黑如墨,静等着顾平生开始他的表演。   顾平生道:“稍等一下。”   当着他的面,顾平生手探床底,掏出了航空箱里瑟瑟发抖的饭团。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没时间也没条件给小家伙梳毛,毛茸茸的小脑袋炸出了蓬松的质感。   顾平生不紧不慢地抚平对方头顶的“王”字,像是家长宠溺孩童一样叹道:“好歹是只老虎,未免也太胆小了一点。”   看着面前的刑野,小家伙兽性本能感到危险,蹬腿夹紧了尾巴,一个劲儿往顾平生怀里缩。   刑野的表情出现了变化,因为他明白了顾平生有恃无恐的原因。   幽幽地盯着饭团,他缓声道:“这玩意不该出现在这。”   说完,刑野发现顾平生看着他的眼里满含笑意。   他眼皮猛地弹跳了一下。   快速搜罗记忆,顾平生似乎和丁一然发生过一段是老虎是猫的对话,但(邪神的祝祷)由丁一然佩戴,接收的也是丁一然的视角,所以刑野把这件事当插曲给忽略了过去。   但现在是他亲临上身,小老虎身上的障眼法自然也成了透明可窥的玻璃罩。   正常情况下,人们不会否认下意识看见的东西。   即使是邪神也不例外。   刑野简直要气笑了,借他的眼睛来论证事实,好一个出其不意。   顾平生可没有诈人的愧疚感,捏了下饭团的耳朵道:“真是只老虎崽啊,难怪这么凶,还这么沉。”   饭团眼泪汪汪,敢怒不敢言。   顾平生忍俊不禁,揉了揉它的脑袋,正准备安抚一两句,便见刑野起身朝他走来,黑色的旋风在他身后汹涌起舞。   “你根本就没有把握能赢。”   从少年的影子里蔓延出一片庞大黑影,眨眼间占据了整个房间,骤然的压迫感朝着顾平生欺身而下。   “欺神,好玩?”   作者有话要说:  顾平生:嗯,好玩。 第22章 道家村   黑影只是一道连接空间的桥梁,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身居黑影内,幽深瞳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绵延的寒意顺着脊骨往上攀爬,顾平生呼吸都变得急促。   但他轻启薄唇,吐露的话却字字清晰:“你也认为被欺骗的感觉不好受,对不对?”   凝滞的空气缓慢流转,顾平生抓住这一丝松动的空隙往前迈步。   “——我该叫你什么?是梦中人,刑野?”   半数橙黄的暖光打在他嘴角揶揄的弧度上,笑意很深。   “还是心理医生,刑常飞?”   刑野锋利冷峻的眼神动了动。   两人贴面对立而站,离鼻尖相撞不过咫尺之间。彼此的虹膜倒映着对方眉眼深邃的轮廓,无形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火yao味。   “亦或是,神?”   刹那间,房间内安静得诡谲,仿佛掉落一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令人难耐的长久死寂后,是饭团奄奄一息的哀叫打破了僵局。   “呜……”   意识到让小家伙与刑野贴身是极大的折磨,顾平生皱了下眉头,再次拉远距离。   在他动脚的一刻,涌动的黑影也如潮水般散去。   刑野重新落座,单臂支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平生用沾水纸巾清理饭团身上的灰尘。   看着看着,他有些走神。   那动作自然且熟稔,让刑野隐约看到了一点往昔的影子,好像曾也有这么一双修长柔软的手将他抱起,在他满是污浊的伤口边缘亲了亲,再温柔地清理上药。他微弱喘息,嗅到了清雅的药草香,令他近似痴迷。   但这假设不成立。   表里世界的万千恶念无时无刻不想将他拉入地狱,如果他真有这么孱弱无助的时候,早就被吞吃入腹,一点儿骨头渣都不剩。   顾平生将冻干倒进食碗里,小家伙似乎饿惨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害怕,狼吞虎咽地大口吞。   看它吃得津津有味,顾平生也有一点恍惚,视线轻转,落在了刑野的身上。   常言道相由心生,丁一然的五官也和他的个性一样鲜明,浓密的眉毛时常张扬地往上挑起,标准的阳光桀骜大男孩。   但在刑野上身之后,那脸上便添了一抹厚重的阴冷沉郁,不笑的时候格外明显,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就能出手拧断你的脖颈。   所以这样独断危险的人物,为什么会在梦中初见时失态将他抱进怀里,又为什么会在接下里的几个月里不厌其烦地听他唠叨生活中的琐事,并以逗弄自己为乐?   出去换水的夏暖暖回来了,她没有在客厅看到杜志华,周围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又不敢自己跑太远,只能回来找人帮忙。   眼下霍天峰重伤,丁一然大变样,夏暖暖把顾平生视作主心骨,着急地道:“顾老师,杜志华不见了。”   顾平生下意识看向了刑野,见人又恢复那无所事事的懒散,转过头来安抚夏暖暖:“别着急,他的东西还在吗?”   夏暖暖仔细回想:“好像是不见了……”   顾平生出去走了一圈,杜志华现在不用拐杖,但有个随身的背包,此时已经不翼而飞。   如果是刑野动的手,以对方肆无忌惮的个性,没理由做得这么干净。   顾平生对着夏暖暖摇了摇头:“应该是自己走的。”   虽然杜志华的性格不讨喜,但毕竟做过了几天队友,夏暖暖有几分担心对方的安危。   更多的是对突发事件的惊慌。   回想自己一个月前还跟室友抱怨着食堂饭菜,那时候岁月静好不知感恩,结果转眼就被丢进了全是死人npc的小山村里,终日惶恐,晚上都不敢闭眼。   连日来的神经强压已经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处于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个时候,夏暖暖手中一沉。小家伙在她掌心不安分极了,迫于顾平生还看着,露出尖牙又收了回去。   “我总觉得它又胖了两斤,你看是不是很重?”   摸着温暖柔软的绒毛,勃勃生机从扭动不停的毛团子身上传入夏暖暖的掌心,她突然很想哭:“是的。”   顾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等下会带着饭团去找鬼虎,需要你照看一下霍天峰。”   夏暖暖抬起头:“你一个人?”   顾平生点头:“我一个人。”   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进备用背包,又交给夏暖暖:“这些东西我不方便带在身上,也麻烦你帮我保管一下。”   简单的动作表明自己不会独自逃走,让夏暖暖再起忐忑的心落回原位。   她咬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表情也变得坚定起来:“我会照顾霍大哥,也会保管好它们。”   顾平生笑道:“嗯,我相信你。”   其实顾平生可以等到第二天一早再出门,但他有种紧迫感,似乎多耽搁一会儿,手里的机会就少一分。   将手电筒上的污迹擦干净,亮度调成暗光,顾平生另一只手提航空箱,顺着遗留的痕迹往山上走。没走多久,他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转身时看见了吊儿郎当跟在身后的刑野。   不仅没有被抓包的尴尬,还朝他挑了下眉头,似乎在问为什么不继续走。   顾平生:“……”   他只当没有这个人。   没过多久,顾平生看到了原封不动躺在地上的猎人尸体。   饭团被偷走的时候还小,已经不认得仇人的气息,但它被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有些烦躁,在航空箱里嗷呜嗷呜地低吼。   顾平生将它放下,走过去扒掉猎人身上的皮衣,搭在臂弯。过后又捡起地上的**,提拎着航空箱继续走。   他避开陷阱,来到猎人的木屋,拿手电筒砸开门锁。木门打开,屋里是比猎人尸体更加恶心难堪的景象,顾平生垂了垂眼睛,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经过他不懈努力地翻找,总算在床头发现了一盒未开封的枪弹。   血味越来越浓,小家伙挣动的幅度加大,需要顾平生拍一下箱子才能让它暂时安稳,但大多管不了几分钟。   就这样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停下安抚,还要兼并给枪上弹、扎草人、观察四周动向,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能忽略。   如此紧张压抑的环境下,一般人不说能不能坚持,可能中途就情绪暴躁得不行,叫苦连篇。   但顾平生没有。   他安静地坐在那,找弹夹,尝试上弹,动作逐渐熟练加快,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让人敬佩他的耐心。   顾平生的耐心有多好,意志力有多坚定,刑野见识过,所以不觉得奇怪。   但他还是坐在树梢上,嘴角不带任何意味的笑,静悄悄地看了人许久。   谁也不知道鬼虎什么时候才过来。   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顾平生趴在草丛中,枪口对准猎人的尸体,在一种奇异的静止状态下,呼吸逐渐放稳放平。   庞大的兽影悄然而至。   就像刑野说的那样,鬼虎和猎人在死后还磋磨了这么久,那仇恨不是一星半点的深。长久没有听到枪响,鬼虎当然会跑来窥伺情况。当它远远看见一具神似猎人的尸体,也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走了过来。   顾平生也在此时看清了它的真容。   鬼虎约莫有一人半高,四肢粗壮,露嘴獠牙格外突出,浑浊的涎液顺着它嘴角淌下,散发着恶臭。   它很谨慎,走一步就要嗅一嗅地面,检查有没有布下陷阱。   但逐渐的,猎人的气味离它越来越近,这是铭刻在鬼虎骨子里的仇人气息。到离猎人两米远的位置,鬼虎凶性暴露,张着血盆大口狠狠地咬了过去!   野兽凶猛,死了的鬼虎更甚,它几乎咬下猎人的半边尸体,激进的吞咽与咀嚼声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它大快朵颐,专注于将仇人碎尸万段的时候,顾平生开了枪。   一枪正中脑门!   可鬼虎也没有倒下!   顾平生曾琢磨过,那么多次猎人没能拿下鬼虎,要么类似于猎人生命力顽强,要么就是不死之身。   结果和他的猜测不谋而合——   鬼虎一声痛嚎震天彻底,心里惊疑不定,熟悉的枪身让它以为这又是一个猎人布下的陷阱,腾身就跑。   可转头的瞬间,鬼虎看到了披着猎人大衣的草人。   大衣衣摆猎猎起舞,像是猎人长身而立,眼神阴鹜等着它的自投罗网!   鬼虎再一次惊悚停步,下一刻,又是一声嚎叫出口,因为顾平生打中了它的后大腿。   谁是猎人,猎人究竟是死是活?!被戏耍的念头将鬼虎的恐惧衍生成滔天怒火,它忍着伤痛,折身上前,循着顾平生的藏身处扑去。   场面惊心动魄,危险近在眼前!   然而顾平生只是开枪。   他目标贯穿始终,肉眼无法感受的短促呼吸间,先后命中鬼虎的两条前腿。   鬼虎痛到面容狰狞,但它依旧张着嘴,势要咬下顾平生的一块肉!   直至最后一枪打完,顾平生将手里的纽扣攥紧。   鬼虎是鬼怪化物,但用的是物理攻击,能挡下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   可以肯定的是,鬼虎会丧失一段时间的行动力。   他在赌,但也有后手。   小家伙就被他藏在身后的草丛中,用树枝卡着航空箱的锁,不出意外的话,鬼虎会将它一道撞开。如果鬼虎还认得自己的孩子,能够感化后升天,结局皆大欢喜。如果不认得,小家伙聪明,瞧着势头也会自己跑走。   粗略估计,自动闹铃大概半小时后响起,夏暖暖会看到他手机里早就编辑好的信息,然后乘着鬼虎恢复之前离开。   成败在此一举。   顾平生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涎水腥臭扑鼻而来,他的指尖还是忍不住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缓缓闭上眼。   下一瞬间,狂风怒号山呼海啸,黑色的旋风将鬼虎就地掀飞。   一天时间内,冰凉的手掌再一次捂住他的眼帘,谑然调侃的笑声一如既往。   只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怒气。   “不该叫你小顾老师,该叫你小顾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刑野:这该死的心软。   感谢在2022-04-24 23:58:31~2022-04-25 18:3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椰子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道家村   顾平生:“……”   没等到顾平生反应,等来了轻颤的眼睫毛搔弄掌心,痒意从皮肤直达心底。   刑野一时有点舍不得放手。   但紧跟着顾平生就把他的手给拽了下来。   刑野大失所望,边遗憾着边拿出一根巧克力来:“既然我们都有问题,各退一步怎么样,小顾老师?”   出发之前顾平生只吃了点东西垫腹,现在体力消耗过度,胃里正烧的慌。   在刑野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顾平生撩了下眼帘,从他旁边越过。   刑野:“……”   这么记仇?   巧克力是丁一然兜里的,刑野借花献佛不成,也不准备浪费,干脆撕了小半边包装。   没等他拿到顾平生面前晃悠一圈,手里的巧克力突然被人抽走,再一看,正落在顾平生的手中。   提着航空箱回来的顾平生举了举手,好似计划得逞一般弯了眉眼:“行。”   刑野眉峰微往上挑。   感觉自己又被骗了,可能是错觉?   饭团早就被刚才的动静闹醒了,不过它今晚被折腾得够呛,正赖在角落当鸵鸟。   顾平生将它扒拉出来哄一哄:“别怕。”   在他们的正前方,凶猛的野兽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急喘气,声若大风呼啸。   鬼虎其实已经看不清面前的景象了。   它与猎人缠斗多年,双方都很清楚各自的手段,这也意味着鬼虎总能避开伤重的情况。   顾平生打了它个措手不及。   但是没关系,只要给足它时间,它就还能站起来。   这样想着,鬼虎动了动脑袋。它意外地撞上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柔软得不真实。   ……这是什么?   鬼虎用鼻尖探了探。   小东西有着温热的小肚子,两只圆耳朵,有劲的尾巴一甩一甩,两只爪子左右乱挠,啪啪拍在它颊边,光是拍还不够,还要顽皮地上嘴咬。   ——嗷呜呜。   饭团被鬼虎的大脑袋顶得翻来滚去,愤愤的跟着叫:“嗷呜——!”   虎崽儿中气十足的叫声两相重合,鬼虎终于想起来了。   它蹒跚地立起身,狰狞的虎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看鬼虎试探中途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顾平生心一紧——   不过他的手刚一伸出,就被刑野给拉了回去。   鬼虎并没有伤害小家伙。   它只是安静的将饭团从头舔到了尾,确认自己的孩子这些年过得是否安好。   没有伤口,四肢健全,爪子有力,骨头完好,很精神。   很好。   鬼虎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叫声凄婉悲戚,却又带着莫大的喜悦。   顾平生眼疾手快将饭团一手捞回,这次刑野没有再阻止。   饭团被挡住了脸,没能看到鬼虎身上的一系列变化。   它挺喜欢那个奇怪的大家伙,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所以在顾平生将它抱离时,向来没心没肺的乐天虎也不甘愿地挣扎了起来。   顾平生快要抱不住它,刑野朝它睨来淡淡一眼。   饭团瞬间就老实了。   在他们的身后,鬼虎的身体轰然倒下。它阖上沉重的眼皮,身体肌理如尘土般倾泻而下,刹那融入土地。   缚于血肉的白骨曝露,代表鬼虎终于释然,魂归去处。   回去的路上,顾平生将最后一口巧克力塞进嘴里。醇厚的甜味从舌尖渗进了心,他突然开口道:“并没有骗你。”   刑野眉梢一动,侧头看他。   “如果饭团不是鬼虎的孩子,我会去找村长。”   顾平生道:“即使是,我也有着同样的打算。鬼虎实力未知,哪怕有猎人的枪在,风险也很大。”   刑野随口道:“那怎么最后没去找?”   顾平生顿了顿。   沉吟了会儿,他轻微地摇了下头,觉得隐瞒斟酌无意义,干脆坦言笑道:“因为你跟来了。”   刑野脚步微停。   是时乌云散开,露出皎洁明月。苍凉的月色映衬下,顾平生的脸如玉瓷白,笑时更像被光点亮。   ——那么耀眼。   刑野目不转睛。   半响,才勾起笑,漫不经意地挪开视线。   回去时正赶上夏暖暖哼哧哼哧地把霍天峰从屋子里拖拽出来。   小姑娘双眼通红带肿,显然是看到顾平生留下的消息后大哭了一场,但生死关头磨炼出的坚强又让她很快拾掇好情绪。   让顾平生有点意外的是,夏暖暖居然搞来了一辆儿童三轮车。   村里有运菜专用的手推车,不过顾平生没在消息中提及,因为此时满是尸化村民的道家村对夏暖暖来说不亚于狼口虎穴,手推车目标太大,发生点什么动静夏暖暖很难逃得开。   夏暖暖能够退而求次想到儿童三轮车,肯定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很难得。   这胆小怯弱的小姑娘成长到最后,或许能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这边夏暖暖看到有人影走来,下意识露出防备,举起屋子里搜来的菜刀。等看到来的人是顾平生时,怔愣了一下,哇的一下就拧巴了脸。   但夏暖暖又不敢真的哭出来,怕招来村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泣地看着顾平生。   顾平生对她说:“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等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就出村去吧。”   豆大的眼泪终于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压抑了这么久,是该好好释放一下,顾平生没有劝止,只是从口袋里翻出纸巾递过去,又拍了拍小姑娘的背。   顾平生不知道的是,夏暖暖有一部分是为他而哭。   夏暖暖看着顾平生此时的模样,虽然称不上狼狈,但也好不到哪儿去。眼下一圈疲惫的阴影,臂上还有大小不一的伤口,不算健硕的身体却撑起了几乎全部的计划和压力。   霍天峰二人也在拼死保护他们,夏暖暖也感激在心,但人人自危的情况,谁会去格外关心小女孩脆弱的情绪。   唯独顾平生注意到了。   夏暖暖为此而哭。   她哭自己发自心底的信服,哭自己悄无声息中沉沦在这温柔海里,再难自拔。   一行人推着霍天峰出山。   树林阴翳渐息,小路逐渐变得敞阔,众人看到了一块半人高的石头,落满了灰尘,依稀可以看出上面潦草书写的道家村三个大字。   夏暖暖大喜:“顾老师,我们真的出来了!”   顾平生笑着跟她说:“是啊。”   他将儿童三轮车交给夏暖暖:“我的手有点酸,麻烦你推接下来的路,可以吗?”   夏暖暖不疑有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着霍天峰冲出了界碑。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霍天峰、夏暖暖成功离开道家村地界范围,达成《逃离道家村》通关条件!】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成功参与击杀关底boss“鬼怪猎人”,系统判定格外加分,并将发放奖励道具!人物身份彩蛋《猎人的某天》同时整理中~   ……   今天遇到了隔壁大娘,她告诉我不能总让孩子吃奶粉米汤,但娟儿身体不好,产不出多少奶水,大娘又说让我去县里买点鲫鱼、墨鱼给孩儿他娘补一补,好下奶。   家里没钱这事儿,怎么说都丢脸,我只得含糊敷衍过去。回家后娟儿看到我长松了一口气,我知道她一直担心我被山上的那只老虎吃了,不过这是瞎操心,那老虎最近怀了孕,比人更懂趋利避害。   我说没事。她又看我的手,两手空空的我一时间臊得不行。   不是我没用。   村里叫来的那帮人整天整夜开工,动物被吓得不敢出来,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怎么抓?我只能哄娟儿说等过段时间,赵村长说那笔钱人人都有份,等拨了款就会分给大家,还能给村里修条路。   但要用钱的窘迫是欺骗不了人的。   奶粉罐子见了底,娟儿只好自己喂奶,孩子吸不出奶使劲咬,都咬出血了。这小白眼狼一点都不体谅家里,整天就知道嗷嗷大喊,有时候真恨不得没生他。   钱啊,钱啊……】   收到系统提示的夏暖暖激动得不行,她惊喜回头,想跟顾平生分享这个喜悦,却见顾平生站在界碑内,根本没出来。   如一盆凉水兜头淋下,夏暖暖登时想起来,对方是个npc,不是和他们一样的玩家!   “我会,我会记住你——”想到这一别将是永远,夏暖暖泪眼婆娑,开口喊,“谢谢你,谢谢你——!”   这会儿中央大厅的玩家只多不少。   一些是做任务挑副本找队友,一些是守着命运蛇公会看热闹。当然,自从知道副本里有人召唤邪神,多数人都对还有活口不抱期望。   直到他们看见被弹出来的年轻小姑娘和伤重的霍天峰。   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夏暖暖第一次出副本没经验,头晕眼花有点爬不起来,下意识去找旁边的霍天峰。   突然,她听到周围爆出震耳欲聋的吵闹声。   “卧槽,居然有人活着出来了?”“从邪神降临的副本活下来了?!”“这女的是谁?我看看……还是个新手?!”“旁边那人好像是秩序公会的霍天峰……”   被当成稀罕物围观,众人不加掩饰的审视指点让夏暖暖有些害怕,她鼓起勇气道:“有秩序公会的人吗?我们需要帮助!”   有个和蔼沙哑的声音应了她:“小姑娘。”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噤声,夏暖暖循声去看。穿着神袍的老人面相慈祥,眼中却透着超乎寻常的火热,亮得骇人,激动到颤着声音问她。   “你,看见真神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25 18:38:29~2022-04-26 13:1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椰子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道家村   顾平生听到了夏暖暖临走时的感谢,但没什么记在心上,只希望这个女孩日后一切安好。   他转过头来看向刑野。   刑野理解成契约达成的催促,半开玩笑地说:“好歹帮你挡了一下,过河拆桥也没这么迅速吧,小顾老师?”   顾平生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会履行承诺。”   这句话无疑让刑野的心情变得很好,他问:“你不跟着一起走?”   道家村的事情没解决,顾平生不会走。   他始终坚信有解决的办法,只是现在还没找到而已。   哪怕是山崩地裂也得有个原因,没道理突然就塌了。   刑野没有多问顾平生的决定,见人往回走,便懒懒散散地跟着他身后。   一晚上没睡,顾平生的精神状态有点萎靡,但离星期天只剩三天时间,他不能睡。   这时候就十分想念霍天峰给他的高级体力药剂,简直是醒脑神器。   刑野仿佛与他心有灵犀,递过来件东西。   一支试管,里面晃荡着深红色的液体。   ——和顾平生不久前喝过的高级体力药剂不能说完全相同,只能说一模一样。   “……”顾平生问,“哪儿来的?”   刑野笑眯眯地道:“当然是商店里买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可惜小朋友存钱能力不行,不然再多买几支备着。”   顾平生:“……”   他眼神有点复杂。   刑野哼笑两声:“怎么,你要对我进行批评教育吗,小顾老师?”   顾平生嘴角微抽。   自我谴责了大概十秒时间,顾平生接过药剂一口饮尽。   不说别的,至少看东西没重影了。   在陶军的描述中,村长赵德荣原先也不信神明,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开启先祖传下来的山神祭祀。   为什么会有山神祭祀,是因为道家村的祖先们早就预料到后人会经历这一灾难吗?   顾平生沉吟。   如果霍天峰等人没有在道家村收集到有效信息,那么最后的线索很有可能就放在山顶寺庙。   那是道家村创立的伊始。   一条山路走到底,他们最终到达了目的地,道灵寺。   顾平生大致打量了一眼,规模中规中矩,青灰色的屋脊,望柱布满青苔,墙壁也不再洁白,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月。   寺庙经人打扫过,看着不脏也不乱,但从各种迹象来看,平时上山祭拜的人并不多。   庙里仅有一具石像,顾平生放下背包,找到旁边的立碑,上面介绍了道士姓名生平,剩下的全在歌颂他的功德。没有明说是什么功德,只是说这人本事大,村民十生有幸遇到了他,非常感激等等……   但这就很奇怪了。   一个对家乡有贡献的人物,照理说应该得到乡民爱戴才是,怎么供奉的寺庙会这么清冷?   寺庙就这么大,石砖严实合缝,断绝了地道一类的可能,其他地方也没有探索的价值。顾平生重新回到大厅,手电筒打着光,观察起石像来。   这是个四十、五十岁的男人,身着翩翩道袍,头戴混元巾,身下还披着防尘的红布。只是人手上没拿拂尘,而是将双手上托,平举着一把剑,挺直前胸抬眼直视苍天,看起来是个十分正气凛然的人物。   顾平生有预感,最后的线索就在这尊石像上了,但他一时串联不起来。   一定有问题,但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嗷嗷嗷嗷——!”   饭团肝胆俱裂的叫声吓了顾平生一跳,他从冥思苦想中回神,回头去看,只见无所事事的某人正拿手指当鱼钩使,在小家伙头顶钓来钓去。   他自以为是在逗弄小家伙,和它闹着玩,但放在刚睡醒的饭团身上就是纯粹的白日见鬼了,瞬间惊吓得不行,费劲扒拉从背包里跳了出来。   小家伙力气大,背包拉链被它彻底踢开,很多东西都掉了出来。   顾平生看刑野还在那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小孩,一时间脑门挂满黑线。   他叹着气走过去收拾,突然目光一顿。   那是顾平生从丁一然那帮村民讨来的铜玉珠子,一直没来得及还,小家伙这么一蹬腿,碰巧就把它给蹬了出来。   顾平生将它捡了起来,入手顺滑,质地细润。   当事急着找猎人的线索,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串珠子,现在来回摩挲,感觉着珠子不一般的触感,他猛然蹦出个念头。   ——这是块真玉。   从祖上传承下来的真玉!   不怪顾平生一直以来没有注意到这点,任谁看过道家村的荒田烂塘泥水地,和它水泄不通的现状,都不会想到道家村曾经是真的辉煌过。   一时间,所有的线索有了引子,就像是引针穿线一样迅速地联合到了一起。   村长说带大家赚钱,道家村祖上辉煌过的证据,祖先未卜先知后人会发生灾难,平息神怒的山神祭祀……   如果说道家村祖上曾做过什么大事,赚了大钱却引来灾难,后世的道家村因为穷苦走上了相同的谋财路,导致了同样的灾难,那么村民对山神祭祀众口一致的信服就说得通了!   顾平生倏然转身,大步流星朝神像走去。   他再看一眼道士石像仰头望天的姿态,伸出手来,毫不犹豫将神像腰下遮灰的红布大力扯开——   红布扯开,露出石像原貌,道人石像并非双腿直立,他的身下还建着个石台,那为什么高度上没给人一种怪异感?因为他是跪着的!   他跪立望天,双手托剑,是在向上天请罪!   在这一瞬间,石像篆刻的神情好似有了变化,原本的正气凛然变成了愿以一人之身承担罪责的坚定沉着,蹙眉愁容不是心怀天下悲天悯人,他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万分。   那边的刑野看顾平生只是一蹲一站一扯布,眼睛就闪亮得非常,不由出声问:“小顾老师发现什么了?”   “——即使没学过文史,但看过剧的都知道古人对举办仪式有多严苛,换而言之就是规矩多,请个天都要写篇小作文。”   顾平生转过头来对他笑:“你说,向天请罪这样的大仪式,当事人会不会也要写篇陈词或者罪己书?”   “它会放在哪儿?”   不等刑野开口,顾平生已经从背包里掏出了手电筒。霍天峰说它质地坚硬可以击碎岩石,还真的没说笑,一路走来帮了顾平生很多忙。   顾平生小跑助势,蹬地起跃,手持手电筒一记抡捶,将石像托举的双手砸了个稀巴烂!   碎石纷飞,烟雾激散,从石像里露出通体杏黄的布帛,啪嗒一下掉在了顾平生的面前。   看到那东西,两人脸上呈现出不同的表情。   不得不说,刑野很惊讶。因为即使顾平生温柔坚毅能言善辩,优点有很多,他也只认可两点实力,一是号召力,二是技能逆天。   没有技能、没有人手可用的顾平生依然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找到关键线索,很大程度地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边顾平生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布帛捡了起来。   这是一份《罪己书》。   许是时间太久,一些字迹已经被侵蚀得模糊不清,顾平生快速扫过,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内容。   【……连日灾荒,民不聊生,有穷苦之人咨我如何求存,吾掐指演算,发现生机在于他们自身。   ……吾便来此,观测此山村虽居偏僻地,来往不便,却生有奇脉可汇集日月精华,地下频出珍石,价值不菲。   ……与村民商议开采后,日来收获颇丰,村民日进斗金,亦喜笑颜开。   ……未曾想,吾自以为行善事,却招来了天大祸患。   ……即使强加封锁,仍有村人偷偷潜入,连夜挖采。他们不知节制,动了地脉,以致山石滑坡,砸伤二十余人!有更甚者,不帮人救人,聚众疯抢沾血珍石。   ……人心贪婪,不敬自然,吾痛恨以为甚哉。只得借人命伤残布请罪仪式,以山神震怒之说镇压利欲熏心之徒,自留石像呈罪上苍,以此告诫世人。   ……吾本欲救人,反出人命,此乃吾之罪孽。但,缘何如此,缘何如此啊!】   是了,这就是原因了!   顾平生拽着布帛,即使平时很少外露情绪,想到道家村的人有救了,也难掩激动。   他转身对刑野说:“村人和县施工队签订了开采协议,应该是开采过度挖断基岩才引起瞬间的坍塌,提前制止就有挽救的机会!”   “陶明山在采矿队工作过,他知道位置在哪,还有三天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必须赶快走!”   顾平生将布帛放进背包,将乱跑的饭团一道塞了进去,拎着就要走。   但下一刻他发现,刑野根本没动。   一双眼睛似深邃黑夜,尽含欣赏地看着他,却又多了一些惋惜。   刑野道:“能做到这一步,你确实已经尽力了小顾老师,但可惜,道家村淹没于山石土砾是注定的结局,你改变不了。”   没见过这样泼冷水的,更难受是刑野一脸的笃定。   顾平生嘴唇嚅嗫,质问出口:“为什么?”   刑野偏头看了看天色:“第一波差不多也要来了。”   他站起身,抓住顾平生的手将人拽进了怀里。顾平生下意识要挣扎,被人拍了下后脑勺:“乖乖的,别闹。”   闹什么?顾平生眼中闪过一抹余怒,还没等他发作,刑野就带着他飘上半空。   在他们立地后的眨眼间,大地开始震动,寺庙摆设东倒西歪,大片的树叶无风摇晃,震动惊起檐上灰尘,在天空中纷扬起舞。   如果顾平生现在还站在地上,那他得晃个不停,吃到一嘴的灰。   但即使避免了这一些,再次落地时顾平生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隐隐透着苍白失神。   此时此刻,他哪还想不到刑野为什么会给他泼冷水。   地震……多荒谬的词。   想过那么多原因,居然是地震。   刑野缓慢说出了冰冷的现实。   “不论重来多少次,那些村民都会准确地死在星期天的10时44分,你不觉得奇怪吗,难道开采队的操作就那么精确?”   每一个字都像尖针钻心,顾平生一点一点收拢手指,拽紧了刑野的衣袖。   是,只要是人为那就存在意外,村长都在变着法子找出路,开采队也不可能每次都一样。   所以,开采队挖空了山,形成坍塌的成因,而要人命的诱因,却是在之后的大地震。   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   真正的自然灾害,真正的——人力不可抗衡!   刑野没有在一开始阻止,就是因为顾平生认准了就不回头。放在平时挺好,坚定自我的人总能做成不少事。   但说实话,超出自身实力的执拗劲儿,那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很容易让人唏嘘看笑话。   刑野没笑,看顾平生一脸遭到了重大打击的模样,甚至还隐隐有些心疼。   他惋惜,如果是已经获得技能并提升到S级以上的顾平生,处理这种事来,也不过是抬手起落的功夫。   至于现在嘛,如果顾平生放低姿态求一求他,他也不是不能出手。至于代价,当然是顾平生的灵魂,即使不做成标本,拿回去关起来,看他冷眼炸毛也是好玩。   刑野眯起眼睛,光是想到那画面,就令他无比愉悦。   然而事情并不和他预料的一样。   顾平生还没有放弃。   对,即使到了这种绝望的程度,他都还没有放弃!   顾平生从刑野身上起来,抖着指尖环顾四周,他有一种很玄妙的直觉,或许也可以叫做他的妄念。这种直觉叫不屈,这种妄念叫不服!   有办法,一定有办法。   ……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石像碎裂的手臂上。   因为刚才的震动,不少摇摇欲坠的碎石被彻底震松,唰啦啦地往下掉。   借由这么平常的景象,顾平生瞳孔一颤,灵光霎时大现脑海。   “——可以这样,完全可以试一试!”   什么?刑野的想入非非被打断,被顾平生拽住肩膀摇来晃去,满眼都是茫然。   “我想到能救道家村的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以为能抱得美人归的刑野:就很懵。   明天入v,评论有红包掉落,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呀~   感谢在2022-04-26 13:10:23~2022-04-27 14:0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狗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道家村   顾平生问刑野, 有没有玩过一款叫叠叠高的游戏。   在对方盛满激动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刑野的目光浅显地往旁边偏了一下,矜贵从容地抬了抬下巴。   那模样似乎在说, 神全知全能, 怎么可能有不知道的东西?   顾平生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只是款大众游戏。   他没注意到刑野微微有些心虚,见他没有多问细节, 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为了方便讲解, 顾平生直接将那堆碎石抱了过来,将它们堆成一座小山。   石块大小不一, 勉强能够立稳。顾平生在前面放了一小块蜡烛, 用来代表道家村,认认真真地分析道:“假如这就是道家村前要塌的山, 中部亏空, 地震一来必定会塌,我们没有办法也阻止不了, 那么干脆就不阻止了, 任由它踏下去。”   “但是怎么个塌法,往哪个方向塌,完全有着可以操作的空间!”   “我平时没怎么留意, 但大体记得这座山的山形类似于直角角形, 正巧道家村靠着的就是那条斜边,从承重能力来看,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只是言两语, 刑野的思维就和顾平生重合在了一起。   意识到对方想了一个何其标新立异的法子,他面上的懒散随性不知不觉中消失了。   顾平生语出惊人:“意味着如果相对直角边出了问题,那边会崩塌得更快, 整座山坍塌的重心都会朝着直角方倾斜!”   为了证实可操控性,顾平生抽出一块偌大的底石,受重力最大的地方失去了支撑物,瞬间朝着那个方向倒塌下去!   而代表道家村的蜡烛只是被倾泻的碎石轻轻冲了一下,动也不动。   “这就是叠高高涉及的关键,稳定性与重心!”   想到这个法子,不得不说走了偏方。顾平生情绪起伏不停,说完还有点气喘,他抬头,等着看刑野的反应。   刑野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那些散碎的石头,眼神犹然深沉。   对方不说话,顾平生有些紧张了。   毕竟没有实际实践过,到最后究竟能不能成功,谁也不知道。道家村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而他最终选定的方法也只有一个,没有重来的机会。   现在的顾平生就像是蒙着眼睛脚踩钢丝,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该往前走了,这个方向是对的,但还是会怀疑自己,对未知的结果感到害怕。   如果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顾平生自己,那么他会在退缩之前就把这软弱的想法掐死在摇篮中,先做了再说。   可现在有刑野在,对方疑似为一位实力强悍的神。   那么,心里的不确定和犹疑,也是可以说出来一起商量的吧?   就在顾平生忐忑不安等到手指都攥紧了的时候,刑野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手鼓掌,勾唇浅笑满是赞许:“不愧是小顾老师。”   宛如高挂在心脏上的巨石悄然落地,顾平生绷紧的脸皮刹那松活,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柔和:“谢谢。”   ——谢谢你的肯定。   不过刑野还是那个擅长泼冷水的刑野,或者说他更注重实际,夸完之后话锋一转,提到了一个很现实也很致命的问题:“你要怎么破坏这个直角边?”   顾平生稍微冷静下来,低头思索。   刑野捡起顾平生刚才抽出的石块,抛了两下,懒懒散散地说:“你要控制的是一座大山,不是面前碎石堆积的模型。力量型的霍天峰已经被你送出去了,难道指望村长帮你控制失去理智的村民?”   “要村民帮你挖山,他们更可能嗅着你的肉香追着跑。”   “不。”   顾平生冷静地否决了:“不需要叫上道家村的人。”   “道士的《罪己书》中提到过,即使出了人命,还有人贪心要抢沾了人血的石矿,人性的贪婪让他们根本学不会悬崖勒马和知足。”   他提出惊人的一点。   “既然道家村被困在山里,累世不得解脱,你猜那些采矿队的人是不是也被困在了矿洞里,至今不见天日?”   时间就是人命,慢一步少一秒都可能挖不到位,顾平生马不停蹄地拽着刑野直奔道家村。   村口全是徘徊着的尸化村民,顾平生正准备绕路,他看着身旁悠哉游哉的刑野,突然脑袋上电灯泡一亮。   “饭团会怕你,那些村民怕不怕你?”   刑野:“……”   转眼被当成人型驱尸器挡在身前,刑野嘴角抽搐。   顾平生一来,嗅到人味儿的尸化村民瞬间狂化了,嘴里发出躁动不安的吼叫,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两人的位置径直冲来。   刑野冷冷一眼瞥过去,眸里隐现着绯红血意。   就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扑上来的尸化村民齐齐僵立在原地,有高举双手的,有大跨步的,那场面要有多搞笑有多搞笑。   刑野:“滚。”   尸化村民立马做鸟兽散,眨眼间只留下个空荡荡的街道,寂静极了。   顾平生躲在他后面看得叫一个感慨万千,发言说:“你可真好用。”   刑野:“……”   某工具神一点都没有被夸的高兴。   身后顾平生全然不知,两手推着他的肩膀,身子也挨靠得很近,催促道:“走了走了。”   人脸近在颊边,温热鼻息喷洒在耳廓,让刑野莫名联想到幻想中的草药香。   他恍然。   等回过神来,已经按照顾平生的指挥走到了陶军的家门口。   自从知道陶军是被陶明山虐待致死以后,顾平生对这个人就只剩下恶感。   若说顾平生习惯用“威逼利诱”说服别人,那对陶明山他根本就没有犹豫,只准备用前两个字。   但是整个屋子翻了个遍,连床底下都找过了,顾平生并没有发现陶明山的身影。   这人是个著名的懒鬼,终日酗酒不带停,不夸张地说,除了那次漏雨补房顶,顾平生就没看对方出过一门,买菜做饭都被交给了小小年纪的陶军。   陶明山还能去什么地方?   顾平生皱了下眉头,走去屋外。他绕着房子找了一圈,在一个土包前霎然停下。   目光往下,凝视着土里外露的半只手臂,顾平生沉默了。   那只手指甲发黄,经常喝酒导致身体缺乏维生素E,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让顾平生沉默的原因并不是这地里埋着的陶明山,而是土包外面插着的一柄铁锹。   铁锹大概和人腰等高,在更下面的位置清晰可见两个血手印,对比一下大小,应该是十岁左右的小孩。   身为数学老师,日常和几个年龄段的学生打交道,顾平生的判断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就因为知道最可能犯案的人是谁,他才在此刻说不出话。   刑野有一搭没一搭地戳了下铁锹杆子,说:“你带的小朋友还挺记仇。”   “……”顾平生阖了阖眼,再开口时语气毫无波澜,不带任何歧视,“他记这个仇才是合理的。”   刑野非但不觉得有问题,还很认可这个说法。   “现在怎么办?”   顾平生蹲下来看了看,即使他们的说话声不加掩饰,埋着的陶明山也没有动弹一下。   要搁现实世界动弹了,得吓瘫一堆人,但这是里世界,变鬼皆有可能。   顾平生盯着土包,淡漠问:“挖出来还能有正常思维能力?”   “得先挖出来看一看。”   “咬人吗?”   “没准。”   这话问得相当惊悚,但对话中的两人表情都相当平静,好像聊的不是挖尸体,而是常规运动。   顾平生赶时间,现在也顾及不了那么多,拿起旁边的铁锹就开始挖。   所幸埋得不深,也没挖多久。   但从土里掏出来的陶明山还是双眼紧闭,心律停止,探鼻子也没了呼吸,让顾平生苦恼得直皱眉头。   这个时候,乘顾平生挖土溜达走的刑野回来了,手里还接了一盆水。   顾平生下意识走远了点,看着刑野毫不留情地将那水往陶明山门面上倒,稀里哗啦倾泻而下,一听声音就特别凉爽。   邪神接的水就是不一般,陶明山被“凉”醒了。   他像是濒死的鱼一样睁大眼,大口呼吸急喘着气,恐惧两个字写了满脸。   还没等陶明山缓过来,沾满泥土的铁锹直接抵到了他的脖颈。   他惊悚地抬头一看,就见不久前还笑着跟他哥俩好的顾平生踩着他肚子半倾身,眯眸满是冷意:“你之前工作过的矿洞在哪?”   陶明山很从心。   他本来就是服软怕硬的类型,跟他好好说话他会听,但要用点强硬的手段,他听得更快。   来到采矿地点,他们果然没有停止开采工作,石头一车接一车被送出来,不知道里面被挖了多少,看得顾平生眼皮子直跳。   现在的采矿队成员看起来还是正常人,他们认识陶明山——当初偷了矿石私自去卖的贼,一看到他,纷纷提着镐子气势汹汹地逼了过来。   来这队里的,没有通知,更没有得到上面的同意,没一个不知道自己采的是黑矿。所以众口缄默,每一个人都特别小心,藏着掖着生怕让外人知道给查封了!结果陶明山一来就干了票大的,闹出动静差点惊动上面来人调查,怎么不让他们记忆犹新?   对于见财起意的人,他们反感,而对于差点打扰他们施工耽误工作的人来说,就是万分痛恨了!   至于旁边的顾平生二人,他们虽然不认识,但和陶明山一起来的,肯定都不是好鸟!   众人脸上的不怀好意顾平生也看到了,但还是那句话,他赶时间。   顾平生直入主题问:“你们矿长在哪?”   有人冷笑,根本不接他的话。   “狗日的陶明山有完没完?又来偷东西!”   “嚯好家伙,这次居然还带了同伙!”   “上次那顿打轻了,便宜你了对吧?”   陶明山缩着头求饶:“不不不,不是我要来,是他们逼我来的,跟我没关系!”   采矿队的人瞧着顾平生和刑野两人加起来还没他们一个人的块头大,嗤笑一声,谁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更有人嘿嘿怪笑着撸袖子上手抓人。   见有人动手了,采矿队集体兴奋,正巧采矿闷得很,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说:“抓起来关着,关老实了再放出去!”   没人会觉得擅自关人犯法,山高衙门远,他们就是法!   再说了,这不是有人闹事吗,他们是正当防卫啊!   乐乐呵呵就等着一声惨叫。   “啊——!”   所有人脸上的得意洋洋戛然而止。   惨叫是有了,叫出声的却是他们自己人。   谁也没曾想,削瘦小身板的顾平生对上五大粗的壮汉,竟然下五除二折了人手臂、蹬着膝弯将人踹跪。   一个个瞪大了双眼,看上去滑稽极了。   “娘了个巴子,真是来闹事的,抓住他——”   恼怒的吼叫声又是中道而止。   看着黑漆漆直指门面的枪口,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矿工队不约而同地咽了下口水,嗅着还没彻底散开的枪药味,没人觉得顾平生是举着把玩具枪开玩笑。   谁家玩具枪做得这么真,上面还带血啊!   顾平生的脸色比刚才还冷,让人想到亘古不化的坚冰,也是因此,莫名就在气势上震住了人。   “我最后问一次,你们的矿长在哪?”   刚才叫嚣得最大声的人,此刻也是离枪口最近汗流得更猛的那个,陪着笑脸道:“您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这边,这边……”   眼看顾平生两人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抱头蹲地当缩头乌龟的陶明山急了,这周围可全是看他不顺眼的人!   “顾老师,顾老师,您等等我啊!”   顾平生脚步未停。   陶军身上的痕迹历历在目,导致刚才路上他都冲动想给陶明山两下手电筒。   陶军动手报仇合理,可他知道小军班长只是一个听话懂事内心柔软的小孩,亲自动手无疑会给对方的心理留下更加伤痛的烙印。   他们班才九岁的小军班长,可能永远也没法对这事释怀,也再也没有机会去万千繁华世界看一看了。   他无法做到秉持公义,愧对老师两个字。   他选择偏袒自己的学生。   采矿队的人眼睛不瞎,看顾平生对陶明山爱答不理的态度,立马就明白了过来。他们是打不过顾平生,但对把人引来的陶明山,那可不是随意折腾?   采矿队的人摩拳擦掌,满脸狞笑朝吓得魂飞魄散的陶明山靠近——   这边矿长正在监工,有个矿工出了点小差错,被他逮着破口大骂口水沫子横飞。   刚准备喝口茶润润喉,枪杆子直接怼在了他的太阳穴。   满脸跋扈变哆嗦,矿长瞬间腿软了。   双方就此开启了“友好”的协商。   准确来说是顾平生单方面提要求,矿长脑门挂汗听着。   “您突然上门,要我们停工去挖后山,这实在是有点……毕竟我们这工期紧,还有自己手头的活要干,是不是?”   顾平生没说话。   他只是提起枪往后抬起,“砰”的一下打中至少两百米开外的照明灯,玻璃粉碎散落而下,底下的矿工们瞬间变成尖叫鸡。   威胁效果符合预期,顾平生将枪口转向矿长,不咸不淡道:“所以,我的哪一句话让你误会了吗?”   “——让你觉得自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偌大的采矿队,因为陶明山闹过了一出,手里采的是黑矿,愣是没一个敢报警。   最终协商达成一致,矿长连个屁都不敢放,灰头土面地指挥下面的人转移工地。   有人想跑,顾平生一发子弹打过去,正擦过他的安全头盔,完美的角度控制让人后脑如受重击,趔趄摔倒在地,但检查后没有受到实际损伤。   再回头望向面无表情眼神清冷的顾平生,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好似寒意顺着脊骨爬上心脏,脸上只剩下忌惮和畏惧。   明明看上去是那样瘦弱和人畜无害的人!   在强势的高威震慑下,采矿队的动作整齐划一,效率出奇地高,听过了顾平生的大致要求,很快就策划好了位置。   话不多说,开始动工。   至于为什么要这里动工,动工的目的是什么,没人知道,疑惑又不敢问。   “叮叮…锵…哐哐叮……哐……”   刑野围观全程,除却顾平生刚才威慑众人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一直是无所事事的态度。   他似乎觉得无聊,拎来根小板凳坐在顾平生的身边,找话题:“你要是把理由告诉他们,没准能更卖力。”   顾平生:“这山马上就要塌了,这话说出来他们会信?”   刑野撑着下颚看他们忙来忙去:“好歹是专业队伍,这种事拿仪器测一测不就知道了。”   “几小时以前就出现了起地震。”顾平生语气冷静到淡漠,“我们来时的场景你也看到了,有谁停了?”   但凡负责人开采的时候稍微谨慎一点,也不会引发现在这种局面。   刑野懒散道:“那就说明他们不专业,没准资格证都没到位,等事情结束你报个案,能扯出来一串。”   顾平生盯梢的眼睛终于分给了刑野一点余光,神情莫名。   “现在的世界……报案还有用吗?”   顾平生话里带着踌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刑野偏头看他。   刑野拿不成调的语气平铺直叙说:“既然有变成鬼的犯罪分子,当然也有变成鬼的执法队,所有世界都是相通的。”   “不过设下限制的世界处于一个封闭状态,他们知都不知道,你指望他们来处理什么?”   顾平生若有所思。   说来好笑,明明眼前的男人是唯物主义现实的最大驳论,可他还是有几分信了刑野的话。   他觉得有意思,也就真的笑了笑,弯起的眸眼似月牙:“那你怎么还没进去?”   刑野十分的理直气壮:“我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动工半日,虽然进度照常,但还是不符合顾平生的预期。到了后面,他干脆将手里的枪交给了刑野,拿着镐子上前问有什么挖采技巧。   被请教的人受宠若惊,看见顾平生在听他说完后真的挥起镐子一起挖,人都傻了。   其他人看枪被转移到刑野的手里,跃跃欲试想造反。   就在这时,刑野对他们笑了笑。   恐惧似利爪狠狠地抓捏住心脏,那一瞬间的恐惧感让众人仿若濒死,遍体生寒。   他们感觉得到——如果顾平生只为达成目的,那么刑野就真的会凭心情动手。   这两人一个赛一个狠!   吓完了人,刑野收回视线,重新落在顾平生的身上。   这样的帮忙可有可无,就当是他为观看一场精彩演出提前支付的小费,毕竟平心而论,如果是没有能力的他遇到这事,不一定能比顾平生做得好。   只要能让他期待和感兴趣,就都有投资的价值。   正这样想着,刑野就看见挥了半天镐头的顾平生回来了。   顾平生虽然学习能力在线,但第一次手生,皮又嫩,带着手套都感觉里面给磨皱了皮。他好似全无知觉,对刑野说:“帮我一个忙?”   没人敢对神不含敬意地请求帮忙。   得寸进尺的小老师。   刑野撩撩眼皮,等他的下文。   顾平生说出他的发现和考量:“来不及建矿车轨道,挖出来的土要格外安排人手运出去,会耽误进度。你的风能不能直接把土给卷走?”   刑野:“可以啊。”   顾平生微喜。   刑野勾唇:“但我帮这个忙,你要用什么做报偿?”   动手要费力,和刚才性质不同,邪神可不做亏本买卖。   顾平生眨了眨眼,倒也认真思考起来。   可惜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他直接问:“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   听到这句话,昏昏欲睡的刑野立马精神了。   顾平生身上有的东西,刑野想要的可太多了,单是这个人存在着,就让他忍着枯燥在乏味无聊的里世界留满最后时限。   他似乎有了兴味,邪肆的眼神从顾平生的身上流转而过,像是能将他生剥活吞了一般。   顾平生面色自若地任他打量。   然后等来了一句“取悦我”。   顾平生一愣:“什么?”   “取悦我。”刑野上半身展平,坐在凳子上从下而上笑视他,“就这么简单。”   只有邪神自己才知道,一点儿也不简单。   里世界承受不住祂真身降临的威压,现身要借助献祭者的躯壳,献祭者又多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千百次共情下来,刑野满脑穿插尸山血海、不可描述的画面,几乎丧失自己的喜恶。   什么程度才算真的让他高兴,连刑野自己都很模糊。   事实上顾平生也如他所想沉默了好一会儿。刑野神情抖擞,开始欣赏顾平生为他绞尽脑汁的模样。   可刑野不知道,他又错了。   顾平生微怔不说话,是因为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念头:   ——这么简单?   这种想法很奇怪,因为刑野明摆着就是在刁难他,但他却觉得很轻松,很容易做到。   无师自通,还是错觉?   注重实践的顾老师决定亲身试验。   他留了个心眼,没有表现得太明显,眼帘垂下,语气满含不确定:“我尽力试一试……定个契约?”   刑野如他所愿签订了契约。   没有其他附属条件,只要顾平生满足让他高兴的要求,就给人打白工到地震到来之时。   因为刑野还没履行归还丁一然灵魂的义务,原本的十字架徽记还留在顾平生的手背上,现在多了一个小的放在旁边,让人莫名联想到夜空中闪耀的星星。   顾平生先后抚摸两个十字架,萌生一种想要徽记把手背占满的收集欲来。   再之后,顾平生把另一只手的手套摘了下来。   掌心殷红,泛着温热,就这样搭上了刑野冰凉的右手,将热意渲染上去。在顾平生倾身靠近之前,刑野嘴角挑着一抹好以整暇的笑,在人靠近之后,这笑容也像是僵了半截。   位置是顾平生在上,刑野在下,两人相隔仅有半只手臂。顾平生温雅的容颜逆着光投下,弯眸的一刹好似火树银花神采奕奕。   刑野呼吸都滞碍了。   顾平生笑中带着围堵猎物的慢条斯理,牵他的手引导朝上,刑野的指尖碰到一个冷冰冰的事物:那是顾平生的眼镜框。   轻颤复挑,金丝细长的眼镜腿儿被刑野指尖勾下,再往前是顾平生的侧颊。   很少在日光下暴晒的数学老师有着极其顺滑白皙的皮肤,质感就像软弹水颤的果冻。   刑野手在颤,想缩回,顾平生却挨靠贴实了过来。如此,指缝满溢是散碎的发丝,睁目满眼是清冷却为他柔和的面容。刑野好像能听到心脏跃动的蓬勃之声,一下接一下,能顶出胸腔的有力。   看着越来越接近的人,刑野完全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   顾平生从他身上倏然站起,举着手背对他示意:“这算是契约完成了吧?”   似乎定契约的时候徽记会热一次,完成之后又热一次,之前送霍天峰出去时就有相同的感觉。   顾平生抽身如流水般洒脱,这边的刑野却好似从岩浆口被扔进了满是冰的水桶里。   要形容他此时的表情,四个字,不敢置信。   就这样?就停了?   就摘个眼镜他就高兴了??   某邪神手都攥紧了,咬牙切齿得狠。   漆黑的瞳孔显出一抹猩红,采矿队的全体成员集体生理性窒息。   这边顾平生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重新戴好眼镜,稍一思考,感觉自己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小顾老师很讲良心,回头指尖轻抵刑野的唇边,笑道:“我有点想亲下去,但你顶着丁同学的脸,我不能很能下得去口,等以后。”   ——等以后你用真容见我,我们再续一吻。   顾平生说着将刑野强行拉起来,公事公办,拔(哗——)无情:“该干活了。”   刑野就这么被拉了起来。   他站直时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刚才还盛满的怒火,现在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心脏的起伏是那么的有力。   砰、砰、砰……   刑野的黑色风暴有着令人胆寒的摧毁力,有了他的加入,其他人震惊之余完全都不敢动。   问就是弱小可怜又无助。   顾平生立马安排协调工作,这边休息那边开工,双管齐下拉进度,速度竟比预料之中快好几倍。   没有体力药剂,顾平生再也难掩困倦,累到不行的时候,就靠壁抱枪小憩会儿。   然而,无论他什么时候睡,无论他什么时候醒,睁眼闭眼第一幕看到的都是单手支颚的刑野,嘴角挂着标志性的散漫笑容,替他监视着采矿队的一举一动。   待到彻底完工时,正好过了星期天的凌晨。立好承重架,顾平生和矿长来回勘测,不求完全不出现意外,只求把意外的风险降到最低。   最后是刑野点了点头,顾平生才松口气。   离10时44分还有段时间,顾平生要回道家村,把村民带到尽量安全的位置,怎么安置现在采矿队成了个问题。   毕竟当初协商的手段不怎么友好,他怕有人怀恨在心,跑回挖好的矿洞捣乱。   刑野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要是担心,不如一块带走。”   顾平生拍掌叫是。   采矿队全体吹胡子瞪眼敢怒不敢言。   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己就是好端端工作中莫名其妙遭到了胁迫,又莫名其妙做了份白工,更莫名其妙的是这恶魔二人组居然还不打算放过他们。   人性在哪!天理在哪!   他们倒是想反抗,但是刑野召唤的黑色旋风太邪乎了,完全超乎他们的认知,有几个胆小的甚至被吓晕,无奈之下只能跟着走。   思维正常的采矿队很好带领,尸化的道家村村民却是个难题。   顾平生深吸一口气,拿着写了《罪己书》的布帛,翻进了村长家的院墙。   或许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明明前不久才来过一次,再见到村长院里熟悉的景象,顾平生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顿了顿,他径直走到房屋门前,敲响了门。   门被打开,缝隙中露出陶军警惕的双眼。   可当他一见来人是顾平生,冷冷淡淡的小脸立马就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顾老师!”   “乖。”顾老师弯着眼揉他脑袋,“老师来接你了。”   进了屋,抬头一看,顾平生的脚步倏然止住。   村长赵德荣没睡,此时正站在窗边,月光洒在他沧桑的神情上,映出一半完好的脸,与另一半脸上紫红色的尸斑。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手提烟杆子,砸吧着烟嘴,看见顾平生回来,长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让他走的话,只是如唠家常一般平静道:“回来啦?”   顾平生双眼微红。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转手将手里的布帛递给了赵德荣。   虽然有繁体字,但故事有连贯性,连蒙带猜,赵德荣也大概知道了上面的意思。   顾平生看着村长从目露疑惑到凝神细看,从平和无奈到激动不已,那张形如枯枝的年迈面容神情变化不断,攥紧布帛仰天长叹一声:“命啊,都是命啊!”   山神祭祀没用,只是道士为了恐吓后人才举行的仪式。因为那个时候的人们信奉神鬼邪说,道士才用了这个方法。   没人开采,山自然就不闹了。   但道家村的先祖们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道士布下请罪仪式后山就稳了,不继续塌了,纷纷将此举奉为天听,流传下来以供后人避祸。   最后的希望断绝,绝望之下,赵德荣老泪纵横。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顾平生,没有怨他把真相说出来,只是闭了闭眼,再次重复催促:“既然这样,你走……”   顾平生拽住赵德荣抖若筛糠的手:“赵叔。”   他对上人的眼睛,口温柔和,目光真诚至极:“您愿意再相信我一回吗?”   “就这一回,好不好?”   经由村长赵德荣一招呼,道家村全体没一会儿就聚集在了一起。顾平生怕尸化会影响采矿队,便和刑野分带两路。   他拿出上次用剩下的小型通话装置,和刑野一人一个分别戴上。   似乎超出一定范围,村民就会直接化为尘土,所以这最终停留的位置也得好好丈量。刑野那边有村长在,顾平生不担心,而他这一边则交由刑野指挥。   懒怠散漫的语气从耳机里出来,带着机器的磁性,比任何承诺誓言都要让人安心。   有采矿人员乘刑野离开没事找事,顾平生二话不多说,拿绳子将他们捆成一团,扔在了身后。   他疲累地长呼出一口气,揉捏眉心,坐在土丘上面,望着前面高耸入云的大山。   大山静谧厚重,绿色葱郁,完全想不到这样的庞然大物会在两个小时后轰然倾塌。   顾平生的手机电量早就枯竭了,他找采矿队的人借了一个,现在按亮屏幕,静看着上面的时间。   看着看着,他突然很想和人聊聊天。   顾平生想到就做了,并指抵着通话装置,轻声唤那边的人:“刑野。”   “嗯?”   “……有用吗?”   顾平生垂下眼睫毛,细密的阴影和他眼皮下的黑影重合,使他的神情有几分看不分明。   “村民的样子已经完全不是活人了,我现在让他们避开被掩埋的结局,还有用吗?”   这个疑问顾平生之前也有过,但他那时不敢深想,也逼迫自己不能去想。   ——他不能出现一点让自己放弃的苗头。   那边的刑野回答他:“他们确实已经死了,在很早以前。”   顾平生手一紧,捏住通化装置的指尖在颤。   “但你会改变他们无限轮回的现状。”刑野道,“俗语来说,就是魂魄回到归处去,得以升天吧。”   顾平生忽然仰头。   天空隐现色彩斑斓的地光,地面在小幅度晃动,寒鸦惊飞在天,土丘上的泥土稀稀落落往下掉。   ——地震,终于来了。 第26章 道家村【完】   地面开始连续震动。   众人清楚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上下跳动,好几个人站不稳匍匐在了地上,不知情的他们惊愕抬头,看到了令他们极其震撼的一幕。   岩石震松离地,树根破土而起,大面积的山壁从山体中脱落,掀起黄土阵阵飞扬!   面对这骤降的天灾,采矿队吓呆了眼。   “老天爷,是地震,而且是强震!”   “没事没事,我们在开阔地带,不会有事!”   “有什么声音在响,好像是地层的断裂声?”   “卧槽——你们看那山!它,它是不是要塌下来了?”   “!!”   山确实要塌,任谁看到那偌大的地缝,谁都不会怀疑这种可能性。死亡的恐惧刺激所有人,采矿队开始吼叫哭喊,四散奔逃。   有人慌不择路,撞到了顾平生,他惊恐抬头,却发现顾平生的脸色依旧平静肃穆。   顾平生将他顺手扶起,环顾即将溃散的人群,枪举起,朝天高鸣一枪。   众人本能地对近处的枪声投以注意力,他们纷纷回头,看见顾平生持枪而立,整个人如旗帜高立在众人的前方。   顾平生发出厉喝:“都看清楚,我们的位置很安全!”   刚一出口,便遭到了反驳:“安全个屁!”   “那山马上就要塌了,石头冲下来,这一片全得玩完!要不是你带我们来这,我们——”   顾平生目光平和:“你们怎么样?”   愤恨的人倏然一滞。   没有顾平生,他们现在还在山里动工。   看着接连剥落的山体,仿佛看到自己原本被山石掩埋的结局,那人颈项额头后知后觉地冒出冷汗,脸色惊吓到苍白。   有几个人根本不管不顾,直接冲了出去,没跑多久,身体就像土砾一般散碎落地。   顾平生看到眼里,那应该就是死去的人无法突破的边界线。   虽然骇人,但人群四散,慌乱之中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开口让他们注意到这一点吗?不,他们此时情绪压抑,增加恐慌更可能适得其反,没准还会提前激发他们死前的记忆。   顾平生迅速做下判断。   所有还在窜逃的采矿队同一时间听到了顾平生的声音。   “停止跑动!都看着我——!”   “这个位置很安全,待在原地,不会有人死——!”   在这巨大的声响中,他的声量被压去了大半,但震声发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每一个人身上贯耳而响!   采矿队听到了他的话,但这样的天灾面前,顾平生凭什么对他们做出保证?   瞬间质疑声群起——   “什么时候了还他娘说这话,不跑是他娘的因为跑不了!”   “只要那山塌下来,谁他妈能活?!”   “这是塌山,要死的都是人命,你敢说这话,你算个什么?!”   “不跑那就留着原地等死吗?啊?!”   灾难面前人心如鬼,急剧的害怕让他们口不择言,双目赤红狰狞,齐齐将矛头对准最前面的顾平生。   “你能保证让我们活下来?!”   “我保证。”   三个字,简洁有力。   采矿队的人一眼望见顾平生平静如旧的眼神,惧怕恐慌的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稳稳地安抚住。   可大部分是自觉跑不掉的人,根本不信顾平生这话,真死了又不能去地府掰扯,自顾自蹲地缩头绝望。   地缝终于蔓延至特意挖掘出来的矿洞,承重的支架根根断裂。   大块山石顺势而行,朝着被“指引”的空洞陷落,塌陷速度一发不可收!   众人的视野余光仍旧能看到正前方倾泻的土砾,按照采矿队的经验,不出几秒时间,滑落的山体就会成潮浪将他们淹没。   一时间哭嚎再起。   “怎么办,真塌下来了,真塌下来了!”   “我不想死啊——”   “我还没攒够钱,妈还等着我回家!”   站立前方的顾平生又成了众矢之的。   有人绝望与激怒交杂攻心,就差上去拽出他质问:“这就是你的保证吗?!”   然而。   山是垮了,却是山体后方垮塌,大片山石泥土朝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骤陷地里!   怎么会?怎么可能?!   刹那之间,还在怀疑顾平生的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难道顾平生真有言出法随的能力?   有几个经验老道的矿工想起了这几日钻地鼠一样的挖掘路线,倏然,所有的因由都有了联系和解释。   但这合理合规的解释,完全抵不住下一幕所带来的震撼——   山毕竟不是叠高的积木,大幅震动也引起了正前方的小范围垮塌,滚石裹挟泥流冲到山底,滚滚黄烟如咆哮猛兽朝他们冲来。   众人又开始蹬地缩腿。危急之下,仅有一人——也只有那一个人还原封不动地站在那。   这个人是顾平生。   凶猛的泥流下,人的体格是那样渺小。   顾平生的面容如磐石一般坚定。   没什么可以阻挡他,也没什么可以压垮他。   仿佛泥流都慑于这无畏的光辉,经由一大片树林拦截,流动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最终停在顾平生的眼前。   众人无力出声,哆嗦着唇皮,瞪大眼睛。   这一幕简直太巧合了!   谁敢信啊,那样的“庞然大物”,那样猛的势头,刚好就停在顾平生面前,飞扬的尘土连人的头发丝都没吹乱!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他们亲眼可见,不信也得信。   有人还是没法相信这一幕,太颠覆三观了,喃喃自语:“巧合吧,肯定是……”   而且泥流也没有完全停止。   虽然流动缓慢,但确实还在流动。   众人眼巴巴地探着头,看见泥流一路滚动着、滚动着,又是一个刚好,停在了顾平生的脚前!   脚前!只碰了个边儿!   结合刚才看过的骇势,强烈的既视感浮现在他们眼前。   ——滔天巨兽收起它的尖牙利齿,收敛自己残暴的天性,跪伏下身,虔诚地吻了吻顾平生的脚尖。   ……   强震之后一片狼藉,到处皆是断树泥泞。   顾平生忧心道家村民的安危,第一时间往那边赶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招呼任何人。   但原本不乐意跟他的采矿队眼见他要走,竟是下意识拔腿起身,纷纷跟了上去。   潜移默化下,已经把顾平生当成了重心。   顾平生一路跑,看到村民相安无事才喘着气停下。令他惊喜的是,村民脸上的尸斑都消去了。   这也代表村民们都恢复了神志。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一件事更让他高兴。   顾平生长舒一口气,眼睛有点热,再抬头一看,就发现热热闹闹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眼神清明又晶莹,好似盛满了泪花。   看过地震后山体崩塌的景象,再听完村长的解释,道家村的人都知道是顾平生保护了他们。   不知是谁喊出的第一声顾老师,村民蜂拥过去,老一辈看着顾平生眼底的黑眼圈,心疼至极,感激至极。   “怎么折腾成这样……顾老师这几天累坏了吧。”   “你看这手,怎么都是伤啊……”   “快过来歇会儿,看着人都累瘦了!”   ……   被这样盛大的热情对待,沉稳如顾平生,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看着鲜活的众人,他还是经不住弯了弯眸眼。   顾平生将铜玉珠子交付给它原本的主人。人被救了一命,本就感激到不行,看着失而复得的传家宝,当即就要给顾平生跪下。   顾平生急忙将人拦住,又看到村长徐徐朝他走了过来。   顾平生笑道:“赵叔。”   赵德荣手中不再拿着那柄烟杆,顾平生说话他没应,只是面容肃穆地看着对方。   顾平生心里泛起疑惑。   就在此时,赵德荣竟是噗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对方跪的速度太快,毅然决然毫不犹豫,顾平生没能拦住。他哪怕想到全村人下跪,也想不到性情古板的赵德荣会屈膝!   眼看赵德荣还要给他磕头,顾平生指尖都狠颤了一下,连忙将人扶住:“使不得赵叔,使不得!”   见赵德荣执意要磕,顾平生只能扮起苦笑脸:“您还是饶了我吧,小子还不想折寿。”   听到折寿两字,赵德荣才将将作罢。   但他清楚,顾平生将他们从累世桎梏中解救出来的救命之恩,又哪是三言两语就能偿还的。   赵德荣认真地看着顾平生,话里满是郑重:“道家村人欠你的恩情,生生世世也无以回报。”   系统提示响起。   【恭喜获得(道家村全体村民的感谢),该道具与当事人顾平生进行身份绑定,无实体,无法转让,无法由外力强制消除。   说明:道家村是个小山村,村民安居乐业,人人其乐融融,只是命差了点。   亡者挣扎于山石土砾之间,堕落成行尸走肉,不得解脱,直至有一天某人的到来,为他们终结了这残酷的命运。   此番恩情难以言表,而他们将永刻于心。   功能:道家村的村民给该道具赋予最真挚的祝福,有几率让当事人在突发事件中化险为夷。】   听着系统提示音,顾平生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好像多了件东西,这东西虚无缥缈无法捕捉,却让他感到了十足暖意,周身的疲惫都好似被这股暖意给驱散了。   大人讲完了话,眼巴巴望着的小孩子们也跟着凑了过来,活泼似夜莺,叽叽喳喳地喊着老师。   “老师,我们要走了哦。”   “我特别喜欢顾老师,希望以后也会成为和老师一样的人。”   “老师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将来也一定要幸福啊!”   顾平生揉揉他们的脑袋,真切地道:“你们也是我见过最好的同学们。”   道家村人熟悉亲切的面容一个接一个从他面前消失,顾平生有些离别的伤感,但并不感到难过,因为他知道大家得到了解脱,只是到了回家的时候。   所有道家村人都走了,唯独一个小孩还停留在原地。   “老师……”陶军抱着梳妆镜走过来。   顾平生接过梳妆镜,镜子表面干干净净,让他知道了陶军的用心,他柔声道:“谢谢小军班长。”   顿了顿,顾平生笑着发出邀请:“小军班长愿不愿意跟老师一起走?虽然平时吃不了什么大餐,但可以经常带小军班长去游乐园玩。”   陶军眸眼颤了颤,对上顾平生温润如水的双眼,有那么一刻,他很想什么都不管直接答应下来。   但最后,他还是低声拒绝了:“老师和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顾平生微抿嘴唇,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给了陶军一个拥抱,轻声平静问:“那小军班长知道自己之后会去哪儿吗?”   “去……一个该去的地方。”   陶军轻微地迟疑了一下,拽着顾平生的手,目光坚定:“等老师离开以后,我就会去那里。”   顾平生没有忽略他眼中的茫然,一时间满是心疼,舍不得再追问。   一个声音插了过来。   “那个,您是叫顾老师是吧?”   顾平生转过身,看见赔着笑脸的采矿队矿长和身后大批望眼欲穿的采矿队,颔首点头:“对不起,把你们给忘了。”   矿长连忙摆手说:“没事没事……”   话音未落就看见顾平生掏出手机,冷酷无情地拨打了报警电话:“你好,是派出所吗,我要举报有人采黑矿。对,都在现场。”   矿长:“!!”   眨眼时间,执法队迅速赶到,顾平生看着显示时间三分钟,不由得感慨阴间世界的接警速度就是不一般。   他在采矿队被带走之前找到了手机主人,把手机还了回去:“谢谢。”   手机主人戴着手铐欲哭无泪:“不客气。”   命是人家救的,完全恨不起来。   只能说采矿队的成员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对顾平生这个人记忆尤新了。   “送”走了采矿队,道家村的事也就差不多进入了尾声。为感谢顾平生的热心举报,警察还给他颁布了一面旌旗。   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恭喜获得(热心市民称号),该道具与当事人顾平生进行身份绑定,无实体,无法转让。   说明:非常感谢热心市民顾先生举报违法乱纪之事,支持执法队的工作并积极响应配合,特颁发荣誉称号。   功能:全体执法人员好感+20,当事人顾平生将在社会新闻中得到表彰,社会知名度得到提高。】   同一时刻,表世界中央大厅。   无论手上有事没事的玩家,此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因为他们看到了一条全体通报。   【系统通报:现播报副本《逃离道家村》闯关情况!   副本名称:《逃离道家村》   副本等级:s   该副本参与玩家:134人。   最终存活玩家:3人。   通关发放积分:30000分。(积分将按通关贡献度分配发放,最终解释权归系统所有。)】   看到这儿的玩家霎时间嫉妒得眼都红了。   靠。   30000分。   足足30000分。   他们拼死拼活闯10个a级副本都没有这30000分!   就算是s级世界,这奖励也丰厚得太过分了一点吧??   上一个全体通报的s级副本也才15000分,足足少了一半!而且别人那是公会团战10人本,这一次只有3个人分。   这积分要是能给他们该多好啊,做梦都得笑醒。   等一等?   好像有谁先通关了来着?对!霍天峰和那个被秩序公会一起带走的小姑娘,他们得赶快去买攻略!即使没有首次通关的附加分,削减下来只有几千分,也够他们潇洒快活的了!   就在无数人打定主意的同时,又一条全体通报从空中划过,打破了他们算盘。   【系统通报:由于《逃离道家村》副本受到不可抗力的因素破坏,副本环境及boss信息缺失,该副本永久关闭,不可进行攻略。】   众人傻眼了:“……”   啥啥啥?   副本被破坏了,不是吧?   一时间不知道该惋惜到嘴飞了的积分,还是震惊里世界副本居然可以被破坏掉。   这该是多大的破坏力啊?仿佛觉得前两条消息对他们的打击不够大,系统接着播报第三条消息。   【系统通报:下面将播放一则重要新闻。   近日,执法大队接到热心市民顾先生的举报电话,明言有人在xx省xx县一个名叫道家村的地方进行违法开采……目前相关涉案嫌疑人已被警方抓获,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审理中……】   顾平生并不知道自己间接在全服玩家面前露了个脸,他与刑野两相对望,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幸好,刑野的脸皮可比他要厚得多。   他笑眯眯地凑近:“刚才开始就把我当空气,现在知道舍不得我了?”   顾平生嘴角一抽将他脑袋推开。   刑野也不恼,推开了他就再凑上去,在人耳边轻声说:“这样和你说话可比梦中方便多了,我有点想占据这个身体,不过你肯定会生气。”   “既然这样,那就期待以后吧。”   说着,刑野在顾平生的手背上抹了一下,徽记消失不见。   看着白净的手背,顾平生心里空荡荡,下一瞬间,就见刑野伸出指尖在他的耳垂上点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刺进了顾平生的肉里,但是一点儿都不痛,反而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顾平生抬手去摸,摸到了一个耳钉,只是看不到是什么形状。   他正要去拿被放在包里的梳妆镜,发现脚下的地面泛起涟漪,眼前的景物也跟着倏然变幻。   顾平生意识到什么,猛一扭头。   倒映在眼前的最后景象,是陶军不舍地冲他挥了挥手。而旁边的刑野则勾起唇,笑得漫不经心。   在顾平生消失以后,陶军的眼神变了。   或者说他本来就是寡言冷酷的性子,只是为了拯救他的顾平生破例。   “你说老师还会来到这个世界,是真的吗?”   刑野仍旧笑着,但那笑却让人不敢直视:“像他那样的宝贝,这个世界可舍不得放过。”   “至于能不能再见到他,就要看你的执念有多深了。”   邪神对其他生物是没有耐心的。   话一说完,“刑野”——或者说丁一然的躯体就闭上了眼睛,径直倒在了道家村界碑外。   下一秒丁一然灵魂归位,整个人被系统弹出了这个世界。   眼睁睁看着所有人消失,陶军的脸上只有无动于衷。   实力强到可以帮助老师、与老师再次相见、达成老师的期颐顺利考上初中……这些,全都是他的执念。   陶军对未来茫然,但那些茫然都抵不过执念中的任意一条。   他蓦然发现自己的手中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貌似是个信封。   打开一看,端庄大气的红色梅花点缀在杏黄的卡片上,卡片正中间用烫金字体写着端端正正的几个大字。   ——猎杀中学录取通知书。   清晨,阳光熹微,顾平生被闹钟准时唤醒。   他抬手摸到了床头柜前的眼镜,下床径直往洗手间走去,一捧凉水浇在自己的脸上,再用毛巾擦干。   手指不经意间碰到左耳,透过浴室方镜,可以清楚白皙耳垂上戴着的一颗黑猫形状耳钉。   顾平生动作顿住。   自他从道家村离开,睁眼却发现躺在自己租房里的床上,已经过去七天了。   他曾翻找过自己的房间,没有备用背包,没有小老虎饭团,更没有梳妆镜。上网虽然能搜道家村的相关信息,但那已经是发生在十几年前的事。   挖黑矿挖空了山体,又因为地震引发崩塌,淹没了周边几个村子,致使伤亡无数,在当时确实是轰轰烈烈的一桩社会新闻。十几年过去,依旧有人义愤填膺地讨论这件事。   顾平生重点关注了一下后续调查涉案人员,有很大一批人落网,便没有再看下去了。   如今的生活可以说是风平浪静。   导致偶尔回忆到那惊险恐怖的一幕幕,顾平生都会恍惚以为自己当时在做梦。   只有在摸到黑猫耳钉的时候,他才清楚地回神,道家村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是自己的真实经历。   刑野对他说期待以后,那么,他真的还能再回去吗?   正这样想着,顾平生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打开一看,是前几日投的简历得到了回应。   【顾平生先生:   感谢您的应聘,简历已阅,请您于下周一(715)到我校参加面试。   友情提示,请勿在夜间独自前来,否则生死自负。   ——猎杀中学人事科廖副主任。】 第27章 猎杀中学   顾平生下了车。   抬头发现面前的景象有点不太对劲,他转头询问:“师傅,这里好像不是……”   没等他说完,出租车师傅一脚油门踩下去,只给他留下个一骑绝尘的背影。   顾平生:“……”   他好像钱都还没给。   顾平生无奈,看着空旷无人的街道,长叹一口气,手提公文包顺着往上走,看看有没有公交车站。   走着走着,周围起了大雾,道路也越变越窄,顾平生霎然止步。   他停的位置刚好在一个学校门口。   转过头一看校墙上的名字,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地,猎杀中学。   即使是白天,天空也阴沉得狠。   放眼望去,漂亮气派的教学楼远远伫立在大雾中,安静得诡谲,就像一个伺机而动的野兽,贪婪地准备将来往的每一个人都吞入其中。   一看氛围,就不是个正经学校。   顾平生摸了摸黑猫耳钉。   其实看到那则面试通知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感,哪家学校会起“猎杀”这个名字?   但他还是过来了。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才是你该来的地方,是你最终的归宿。   定了定神,顾平生走向门卫室。   里面是位瘦高个子的中年人,听过顾平生的来意后,抬手指一指最左边的教师办公楼:“面试往那走。”   没突然尸化也没张牙舞爪,让做好心理建设的顾平生稍感意外。   门卫:“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对方探身,顾平生也礼貌性地靠近。   下一刻,门卫眼里猝然淌下两行血泪,刀叉没入咽喉,咧嘴对他桀桀一笑:“可怜的老师,祝你活着通过面试。”   门卫脸上带着说不出的恶意,似乎下一刻就能看见顾平生惊吓后退的模样。   然而顾平生只是看了看他,勾唇露了笑:“果然。”   不仅没有害怕,仿佛还为此松了一口气。   门卫:“??”   顾平生拿出纸巾递给对方,面色温和地说:“承你吉言。”   说完,他转身走了,徒留门卫一脸懵逼地拿着纸巾愣在原地。   教师办公楼并不远,隐隐还能看到一批人站在楼前空地。他们穿着和顾平生差不多的教师西装,应该也是来面试的老师。   系统提示在顾平生走进人群时响起。   【亲爱的玩家们,欢迎来到《猎杀中学》教师应聘现场!友情提示,心理素质不强的人是不配当老师的,会在第一时间被剥去资格,请时刻注意自己的仪容仪态哦~】   【本批次参与玩家:13人。现存活玩家:11人。在这里提前预祝大家面试顺利~】   “心理素质”四个字,让门卫突然吓人的行为有了合理的解释。   顾平生沉吟,刚才无意中好像是瞄见了一滩血迹,难道那就是死去的两名玩家?   现在的他能看到系统提示,也不属于当前世界,按照霍天峰和他闲聊时的说法,自己似乎也变成了系统所说的玩家。   想法刚一落定,人群里就突然响起一声暴喝:“玩家人数不对!”   安静的人群如湖水沸腾一样响起细微嘈杂声,所有人不假思索地开始清点人数。   顾平生也在数,数到自己是第12个人。   顾平生:“……”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看起来像个小组领头人的男性玩家站了出来,环顾众人,目光锐利:“看来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了,大家调出基础面板进行自证吧。”   基础面板只显示玩家基础数值,不会暴露个人技能,没人有异议。   眼看玩家身前亮起一个个莹蓝的屏幕,顾平生找到旁边的人问:“怎么调出基础面板?”   那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新人?”   “心里默念‘调出基础面板’就行了。”   顾平生照他的说法试了一下,什么反应都没有。   顾平生:“……”   所以他现在是个什么身份?   不管怎样,众矢之的都不会是个好状态,顾平生默默离远了一点。但玩家总共就11人,很快就检查到了他的身上。   在场只有顾平生的身前没有面板信息,情况已经一目了然。   瞬间所有人对他投以警惕的目光,甚至有人直截了当地说:“直接处理了吧。”   说话者直勾勾地盯着顾平生,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顾平生微蹙眉头,手臂往后,不动声色地摸到别在腰间的水果刀。   他正准备把自己也能看见系统提示的事情说出来,那位领头人又开口了。   “鬼眼,鉴定一下他的身份。”   被称为鬼眼的人上前一步,只见他摘下脸上的半边眼罩,露出一只仅有眼白的眼珠。   将顾平生盯看一秒后,他“咦”了一声:“是个nc。”   领头人又问:“什么形态?”   鬼眼似乎感到奇怪,又看了顾平生好几眼,最后肯定道:“正常人。”   挑刺质疑的话总是如影随形,玩家反应特别大:“开什么玩笑,从来都没有nc混进玩家队伍的先例,这会是个正常人?”   众人七嘴八舌跟着附议。   “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是啊是啊,放这么一个nc过来,指不定又是系统给挖的坑!”“提前处理了才能保证大家的安全。”“有这么一个玩意在,谁他妈安得下心,必须处理了!”   ……   鬼眼不在意别人的吵吵,但他没法忍耐别人质疑鉴定结果的正确性,冷笑道:“行啊,动手,谁也没拦你们啊。”   起哄的人群瞬间偃旗息鼓。   他们面面相觑,发现谁也没真打算上前动手。   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里世界。   谁知道弄死了顾平生,对方会不会变成鬼回来报仇。   鬼眼跟着轻嗤一声。   一向都是这样,就知道撺掇别人去送死,为自己通关副本铺路,表世界玩家的老传统了。   见他们有所忌惮,顾平生摸着刀的手又悄然收了回来。   他来的重点是应聘工作,为了以后能有个和熟人见面的渠道,所以打架可以,但没必要。   就算要动手,顾平生也不会挑在大庭广众下,和技能未知的玩家正面刚。   “咯吱、咯吱——”   突兀的拖曳声打破了紧张压抑的僵局,在众人的视线汇集处,穿着教务职工服的男人拖着桌椅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前排的众人给他让路。   比起瘦弱的顾平生,这个一身腱子肉、长相凶恶的男性nc明显更令他们感到忌惮。   男人发出粗犷的声音:“都保持安静,排队领号,禁止插队,敢惹事的自己看着办。”   他随手点了一个人:“从你开始,过来登记。”   那人只是随意一站,完全不想打头阵,哭丧脸不甘愿:“我,我啊?”   男人阴鹜地看了他一眼,从桌兜里捞出一把砍刀,对直刺进木桌面定住。   血污沾满的锋利刀刃直指在场所有人,重点是那血特别新鲜,还在流,似乎几分钟前就送了一个人上路。   不情愿的玩家脸白失色,不敢有怨言,快速地过去登记。   这一幕也威慑到了不少人,众人吞咽口水,乖乖上去排队。   玩家仍旧戒备着顾平生,见他走过来,除却领头人所在的那一队,其他纷纷往后退。   得益于此,顾平生领到了一个中间较前的号码。   按照他考证时候的经验,位置太前会承受压力,位置太后面试官心情疲乏、没有出彩的表现很难博人青睐。   这个号码就刚刚好,顾平生很满意。   面试地点在三楼302会议室,玩家在粗犷男人的盯视下头皮发麻地往上走,几乎没人敢多看一眼。   到了顾平生的时候,粗犷男人却主动开口了:“等一下。”   顾平生停下,坦然回视。   男人手拿登记表,仔细打量他:“你叫顾平生?”   顾平生:“对。”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男人也好像只是无意一问,摆了摆手:“行,上去吧。”   顾平生临走时,视线不经意地从男人胸牌上一览而过,看到了这么几个字样。   ——曹大江。斩首。   办公楼就是正常的办公楼,至少现在看起来还算正常,除了冷一点儿,没别的毛病。   面试官出来叫了第一个人进去,那人腿脚打颤,连吞口水,在面试官阴鹜的视线逼视下,哆哆嗦嗦地走了进去。   大门一关,杜绝了会议室里的所有声音。   当前的玩家也是老手配新人,只是似乎人人自危,又有鬼眼刚才那一句怼,大家心怀鬼胎,气氛生冷且尴尬。   在这样的场面下,拿手机查资料的顾平生就尤其显眼。   显眼的不是他从容的态度,而是他的手机居然可以上网!   为了阻止他们获得线索,系统可谓是煞费苦心,不论是玩家黑科技自制的还是商城买来的联网设备,通通都是零信号!   这就是nc的特权吗,他们见识到了!   一部能在里世界上网的手机,其实不会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关键顾平生研究得很认真,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一边看一边记,加上面试在即,不由得让玩家怀疑对方知道点儿什么内幕。   完全有可能啊,不然在场这么多人,凭什么登记员只注意到了顾平生?   但他们又不敢去抢顾平生的手机,因为会议室门口的立牌上清楚写着“禁止嘈杂、嬉戏和打闹”,违反规定的后果是什么,那两个死去的玩家已经替他们亲身试验过了。   就有人壮着胆子上去偷看,仔细分辨,页面标题分明写着:发型师的基础知识。   那名玩家:“……”   靠,什么鬼?   考试前看这个,准备一会儿给面试官理发吗?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边顾平生感觉有人靠近,回头一看,看到了那人万分嫌弃的表情。   顾平生:“?”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紧闭的会议室里传出了一声惨叫。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大门打开,露出面试官冷如寒冰的面容来。   他脚底淌血,还压着一些肌肉组织,透过门的缝隙,可以看到讲台上一团血肉模糊的不明物。   注意到玩家们的视线,其他面试官倏然扭头,黑眼珠子突出如鱼目,咧出诡异笑容,眼也不眨地盯看着他们。   阴森沙哑的语气像是重锤落下,砸向每一人。   “下一个。” 第28章 猎杀中学   当第二个人被面试官“叫”进会议室后,刺骨寒意如潮水一般在玩家群体中无声蔓延。   包括鬼眼在内的几个玩家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时间。   【9:23】   他们脸色更沉一分。   太快了。   从第一个玩家走进会议室算到现在,也不过只有短短的11分钟。   即使早对死亡有所觉悟,这种淘汰速度也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   其他人心情沉重,排在第三位的玩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如临深渊。他打开道具商城,两颗眼珠子死死盯着飞快滑动的页面,豆大的汗珠径直往下落。   不止是他,有不少人也做了相同的举动。   可是迄今为止得到的信息量太少了,基本为零,不知道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就没法针对性地购买道具,现在翻看商城也不过是临阵抱佛脚,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心里清楚这一点,但是死亡的威胁下,谁能做到绝对冷静?   页面滑到底部,三号玩家面如土色。   ——以他的积分余额根本买不了高级保命道具。   也是这个时候,“吱呀——”一声,沉重的会议室大门再次打开了!   鬼眼等人蓦然看向挂钟,这才过了7分钟。   也就是说,只用7分钟,就又淘汰了一个人!   出来的还是那名面试官,和刚才相比,他白净的袖口也沾了不少血液,这让他的语气带上了几分阴冷的嫌恶:“下一个。”   所有人看向三号玩家。   “等……”三号玩家寒毛直竖,吓得舌头都僵住了,“等一等,我不……”   面试官刚把视线放在他的身上,三号玩家倏然推开身后的人,手脚并用往楼梯口疯跑:“不!救命!我不想死——!”   有玩家逃跑,面试官只是冷冷地看着,未做阻止。   而下一刻,跑到楼梯口的三号玩家脚底一滑,整个人车轱辘一样摔下楼梯。   “噗呲、噗呲、噗呲……”   入耳不是简单的摔打声,还有利刃没入身体的声音!   玩家脸色齐齐一变,围在楼梯口看情况。   三号玩家蜷缩在地板上,身上全是被洞穿的伤,血流不止。这样的痛楚下,他只能瞪大眼珠子,无力地哼哧两声,因为舌头已经被残忍割去!   面试官阴森森的声音再响起:“注意仪态,谨言慎行,擅自离开视为放弃面试资格。”   这一手威慑堪比一记重击!   楼梯口瞬间变成了豺狼虎豹,众人立马后退好几步,生怕步了三号玩家的后尘。   人群之中,只有顾平生还站在原地。   他刚才背完资料后被动静吸引,跟着走了过来。没人挡在前面,让他更加清楚地看见了三号玩家被割开的颈动脉。   救不了了。   顾平生脑子里刚一冒出这想法,三号玩家身体剧烈痉挛一下,彻底瘫软不动了。   地板残留着好几个血手印,顾平生的目光从那痛苦挣扎过的痕迹上流连而过,缓缓地拧了下眉头。   迟迟没有人敢上来,面试官有点不满,再次发话说:“既然三号失去了资格,那就顺延后一位,第四号是谁?”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放在了顾平生的身上。   没错,顾平生就是那第四号。   就算是一起参加面试,玩家也不会和nc感同身受,更不会对顾平生报以同情。鬼眼等人则目露审视,等着看破局的关键点是不是在唯一特例的顾平生身上。   顾平生应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走进了会议室。   进去之后,他发现,刚才在门外看到的不明物全都消失了,讲台黑板洁净如新,只是布局像个冰冷的刑讯室。   加上目不转睛看着他的面试官们,被监视的感觉更强烈了。   顾平生面不改色走上讲台,看着上面给出的试讲要求,露出果不出所料的表情来。   他说:“我的试讲需要用到一些教具,麻烦你们帮忙准备一下。”   ……   大门关闭后,排在他身后的五号玩家立时急得如热锅蚂蚁:“你们谁有a级防御道具,我出三千积分!”   嚯,这可是个大手笔。   他们所在的《猎杀中学》是a级副本,通关时分配积分都不一定有这么多。   众人的神色五号玩家也看见了,要不是被逼到一定地步,谁愿意花这个钱?他开口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但积分再好也没命好,生死关头,谁愿意把求生的道具拱手相让。   大家插诨打科,没一个真卖。倒是领头人扔了件一次性道具过去:“你在那nc手机里看到了什么?”   五号玩家连忙接住,不用付那3000积分,命也有了保障,瞬间眉开眼笑:“不愧是秩序公会的人,说话做事就是爽快。”   领头人不置可否,鬼眼只是嗤笑:“快说。”   “咳,也没什么,他就是看一些发型相关的知识……”   什么东西?发型?   领头人瞬间皱眉,其他偷听的玩家脸上也是一言难尽。   五号玩家显然也知道这事情有多荒谬,连连摆手:“真的,你们信我,要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花三千买救命道具,就是因为看到的信息没用啊!”   怕他们不信,更怕领头人把道具给收回去,五号玩家一个劲儿把问题往顾平生的身上推:“那nc一看脑子就不灵光,谁踏马听见别人对自己喊打喊杀脸色都不带变一下,迟钝得像块木头一样。我看他就是被系统拉来充数的,等会能不能活着出来都难说!”   众玩家半信半疑。   领头人给了鬼眼一个眼神,后者摇了摇头,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   但领头人还是持以怀疑的态度。   排行越高的玩家对荒诞世界的认知就越深刻,这种场面,系统不会无缘无故地安排一个炮灰过来送死,应该有什么细节的地方,他们还没有发现。   鬼眼轻声说:“天哥,我们有道具,你不用这么担心,充其量也不过是个a级副本罢了。”   这次的秩序公会闯关小组领头人傅天摇了摇头:“这么半天的功夫,死了足足五个人,我直觉不会是一般的a级副本那么简单。”   “迄今也没人攻略过这个a级副本,谨慎点不会出错,而且你忘了霍哥告诫我们的话了吗?”   他话中指的“霍哥”,正是从《逃离道家村》中劫后余生的霍天峰,按照等级排名霍天峰在他们之上,又同是秩序公会的人,理当叫对方一声霍哥。   鬼眼眼睛闪了闪:“你是说‘不要过度依赖系统道具,多从副本背景找线索’?但问题是系统什么资料都没给,我们能从哪儿找线索?”   傅天也有点愁,习惯了技能和道具,让他上手扒线索,还真有点转不过弯儿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也不是真的要拿命去拼,活着才是关键。”   这样一聊,两个人突然发现,似乎会议室大门有一阵没打开过了?   鬼眼下意识地瞄了眼挂钟,居然过了十五分钟,比一号玩家坚持的时间还要久。   但一号玩家好歹是个b级,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nc,顾平生能有什么能耐?   鬼眼看着五号玩家一脸狐疑:“你确定他看的是发型相关信息,没漏其他内容?”   五号玩家头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道:“我保证!”   鬼眼更加奇怪了,那顾平生能在里面做什么?   真给面试官理发剃头?   又过了十多分钟,在众人都发现了不对劲,望着会议室大门翘首以盼的时候,门终于打开了。   只见走出门的顾平生目淡如水、穿着整洁,真的是怎么进去又怎么完好无损地出来。   而刚才还对他们颇为不耐的面试官,此刻正神色缓和地看着顾平生:“恭喜你通过面试,麻烦你先到旁边的房间等候其他面试人员。”   众人:“??”   搞什么,不带这样双标的吧?   “又是nc的特权吗,卧槽,这也太作弊了啊。”   但傅天却很快反应过来了,不对,面试官对他们发出警告的时候可没分谁和谁。   所以,面试官态度转变的契机是——顾平生依靠自己的实力通过了面试!   现在轮到五号玩家,他很想跑,但慑于面试官的威胁只能当缩头乌龟,临到进门前恶狠狠地瞪了顾平生一眼。   在他看来,顾平生分明知道通过面试的关键,却查个发型资料糊弄人,绝对是故意的!   被瞪得莫名其妙的顾平生:“?”   五号玩家不甘不愿地进了会议室。   看着他进门的顾平生摇了摇头。   他还记得五号玩家就是起哄要杀他的其中一人,倒没什么其他想法,总归不过“兵来将杀”。   正准备去另一个房间待命,顾平生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是之前回答他“怎么调出系统面板”的那名玩家。   ——喊打喊杀的时候也没起哄,只是旁观。   但那种情况下,束手旁观本就意味着另类的帮衬。   他也清楚这一点,但无论怎样现在的他得活下去,于是硬着头皮询问:“你通过面试的技巧是什么,可以说一说么?”   其实玩家本人已经做好顾平生拒不回答的准备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静看了他一会儿之后,顾平生竟是开口直言:“试讲要符合‘猎杀’相关内容。”   一般来说,教师的胸牌会写上“某某某—语文”,或者“某某某—数学”,但是登记人的胸牌上却写着“曹大江—斩首”。   结合“猎杀中学”这个名字,让顾平生提前捋出了试讲要求。   但玩家仍旧茫然:“啊?”   顾平生心平气和说:“教师面试需要试讲专业课,与‘猎杀’相关即可,我选的是《解剖学》中的头发组织解剖。”   众人:“!!”   卧槽,神了,解剖学解剖头发!   看《发型师的基础知识》是这个原因?   其实还是有人从“猎杀中学”四个字上联想到了试讲课程,专门从商城购买了《砍杀的艺术》《枪械使用原理》等等等。   但紧跟着顾平生又说:“你们选课试讲的时候,教具最好是能从自身取材,不然可能会和他们准备的‘教具’有冲突。”   傅天:“教具是活的?”   顾平生:“嗯活的,比较凶,力气也比较大。”   里世界的凶和力气大,那可不是一般的词语。   手拿《砍杀的艺术》的那名玩家本来还在暗自窃喜,现在脸色发白,联想到自己讲课要和教具对着互砍,瞬间打了个激灵,连忙点开商城重新选购。选《枪械》的那人也是一样。   看他们有了方向,顾平生就没有多说了,转身准备离开。   “……你为什么帮我们?”   顾平生回身看着他。   玩家瞬间觉得自己问的话有点不识好歹,因为顾平生不计前嫌帮他们过面试,已经是别人心胸大度。默默感激就行了,哪这么多事还要去问理由。   但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顾平生仍旧笑着回答了他:“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我们扯平了。”   玩家仔细回想,突然恍然大悟。   ——如何调出基础面板。   可,只是这么简单的问题而已啊,居然换来了面试通过的关键信息。   对上顾平生温和的眸眼,这名玩家生出一丝迟来的无地自容。   而顾平生依旧浅笑着:“祝你面试顺利。”   说着,顾平生就去了旁边的等候室。   有了顾平生的先一手信息透露,其他玩家也陆陆续续地过了关,除却不幸死了的前三个,居然没死其他人。   坐在座位上,玩家们面面相觑,都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除了五号玩家。   五号玩家是靠道具惊险过关,当时看完试讲要求的他只想骂娘,和“教具”在会议室里打得你来我往,为此消耗了不少自己储备的道具和积分。   结果这么命悬一线地出来,知道顾平生给大家透露了“答案”,就他不知道,还用了那么多道具,五号玩家气得脸都红了!   此时他也在用恨不能吃了顾平生的眼光瞪着对方,顾平生皱了下眉头,手再次摸到了水果刀。   结果没等他动手,旁边的鬼眼开口了:“眼睛要是不知道往哪儿看就闭上。”   五号玩家一愣:“你是在为他说话?”   “对,有问题吗?”   五号玩家不敢置信:“你傻了吧,他就是个nc,我们才是——”   鬼眼偏了偏头,很认真地道:“看来你的舌头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要我给你割了么?”   五号玩家瞬间闭嘴,大气不敢出一口。   如此局面,倒弄得顾平生有点反应不过来,再然后面试官就走了进来。   【系统提示:当当当!热烈祝贺当前玩家顺利通过面试,接下来工作人员会领你们去各自的宿舍,短暂的午休过后,你们将迎来下午的课程实习~】   【系统提示:友情提示,带你们的老教师们可古板了,千万注意上课时间,不要迟到,不然他们发起火来的后果你们是不会想知道的!】   【系统提示:本批次参与玩家13人,现存活玩家8人。唉,谁能想到如此高的死亡率却只是个开始呢~毕竟老师需要头疼的问题可远远不止这些呀~】 第29章 猎杀中学   在面试官说完和系统提示差不多的内容之后,众人又一次见到了登记人曹大江。   大块头的斩首课老师似乎乘他们面试的功夫去洗了个刀,锃亮厚实的砍刀提在手里,玩家们说话的直接降到了最低。   没人交头接耳,一路上安静得只剩脚步声,算是相安无事地来到了职工宿舍楼。   进了楼,曹大江拍响宿管大门,让人给拿钥匙开宿舍门。   门从里打开,走出来个上了年纪的大叔。   宿管身着蓝色职工服,目光矍铄,似乎很注意自己的仪表,特意把鬓发梳到耳后,没有散碎在外的部分。   他越过曹大江将众人扫视一眼,转手从墙壁取下挂满钥匙的大钥匙圈,不快不慢地走在前面领路。   顾平生留意到,无论是曹大江还是宿管,他们都有个相同的点,就是走路很有节奏感,大概两秒一下。   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   但顾平生没有细想下去,在满大街都是鬼的世界里找正常,就像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一样没事找事,他应该早点熟悉适应,不然没法很好地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职工宿舍一共有五楼,三楼往下已经住满了,分配给顾平生他们的是第四楼。   宿管现场登记信息,没有排号,意思让他们自己选宿舍。   门关着,宿管也没有提前打开的意思,众人一间一间打量过去,除了门牌号,没看出什么不同来。怕就怕在大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一不留心就踩了坑。   鬼眼直接上前问:“这些房间有什么不一样?”   宿管被问得有点不高兴,声量直线拔高:“都是一样的,有什么不一样,学校里还想搞特殊化?”   其实鬼眼只是正常一问,没想到宿管反应这么大,还是旁边的傅天打了个圆场:“他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说有没有哪间宿舍平时会传出些异常的动静,或者有不一样的传闻?”   宿管眼珠子转了一圈:“校规有宵禁,不准外宿,就算有问题你们也得乖乖住进去。我就直说了吧,这一层楼以前住满了和你们一样的实习老师,但他们抗压能力不行,没挺过实习期,一个个都走了。”   傅天追问:“最早走的那个老师住在几号房间?”   宿管说是404号房。   他话音刚落,已经有玩家冲向了最近位置的401号房,大喊:“我要这间。”   其他玩家也迅速反应过来,连争带抢,霸占了除404以外的其他房间。顾平生身边的那个人甚至直接动用了技能,眨眼功夫就从顾平生眼前闪现到了房间口。   宿管可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选的房间,慢吞吞地过去开门、交钥匙:“钥匙只有一把,丢了不给多配,自己收好。”   玩家们陆陆续续进房间,宿管看着还停留在原地的顾平生:“你不选?”   这话简直多余,因为除了404已经没有别的房间了。   见顾平生没得选,只有挑剩下的404房,五号玩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提前知道面试答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第一个被送走,祝你早点解脱。”   说完,五号玩家特别得意洋洋地把门一关,一点儿都不担心顾平生心里记恨找他报复。毕竟只是个普通的nc罢了,只要鬼眼等人不出手,他可不会把人放在眼里。   顾平生:“……”   换个角度来看,高危环境下还能孜孜不倦地找事挑衅,他挺佩服这人的执着程度。   顾平生没有选房间,并不是他没有反应过来。   相反,他比所有人反应都要快,只是在动身之前,他看见了宿管嘴角一抹诡异的笑。   宿管强调学校不搞特殊化,其实就是在说每个房间都存在大大小小的问题,住在404号宿舍的老师先一步被劝退也不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顾平生对宿管和声说:“我就要这一间吧,麻烦你了。”   “那什么,要不然你跟我住一起吧?”   顾平生闻声看过去,说话的是对他表示愧疚的那名玩家。   那玩家继续说:“我叫廖凡,很谢谢你刚才的帮助,宿舍里的床挺大挺宽,挤两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没等他说完,宿管直接警告说:“一人一间房,晚上睡觉禁止串宿舍,违者后果自负。”   廖凡:“啊……”   对此,顾平生并不意外,一层楼正好9个房间,很难说得上巧合。   他笑着摇头道:“没事,多谢你的好意。”   廖凡又看了看他,见人目光平静,似乎真不怎么在意,也就没再说些什么,只是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你对面。”   顾平生微一点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分完了宿舍,宿管自然就下楼回去了,顾平生也准备进门。   不知怎么,他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了一下,往楼梯口瞄去一眼。   顾平生看到宿管没走。   对方的视线裸地停留在每个房间门上,从前到后像是巡视一样游走,那眼神中不带任何温度,让人想起冰冷的监控摄像头。   在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之前,顾平生先一步进了宿舍。   关上门,随手将公文包放在书桌上,顾平生抬头展望房间布局。   地下贴了地砖,基础布施一应俱全,有空调、衣柜和洗衣机,独立十平小阳台,卫生间里甚至还有浴缸。   待遇这块没得说,只是这学校的每一个地方看着都很新,建立时间看起来不超过两年。   难道是投资的时候就下了大手笔?   顾平生来的时候带了套换洗衣服,不过打开衣柜时才发现,里面正放着两套全新的教师工作服,款式和斩首老师穿的一样。   想起下午要旁听课,最好是穿得正式一些,顾平生把它们拿了出来,初于习惯,也顺手翻找了下其他柜子。   当打开书桌抽屉的时候,顾平生动作停了下来。   抽屉里并非空无一物,一面不算精美的梳妆镜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顾平生很意外,霎时间弯了眉眼,话里带着老友重逢的喜悦:“是你啊。”   他将镜子拿了出来,见表面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微蹙了下眉头,当即转身烧热水倒进盆子里,又加了凉水调整温度,最后用纸巾沾温水,温柔地将灰尘擦去。   擦到一半的时候,镜子表面出现了变化,背景还是顾平生身后的墙壁,只是人变了个模样。   顾平生:“……”   镜女其实并不想露面,哪怕亲眼看过顾平生毫无隔阂地拍哄陶军入睡,她还是担心自己的样子会吓到对方。   但她太久没见到熟悉的人,真的太久了,一时激动,就没忍住现出身形。   顾平生擦拭的动作一停,镜女瞬间忐忑不安到了极点,咬着嘴唇就要消失,却听到一个和煦温柔的男声。   “……在这之前还真没想。”顾平生嘴角缀着一抹弧度,“是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之前霍天峰对我出手,是你吓跑他的对不对,看你不喜欢出现在人前,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声谢谢。”   镜女没料到顾平生知道这件事,低垂的头倏然抬起,直直地撞进了顾平生星晨一般耀眼的眸眼中。   顾平生发自真心地道:“谢谢。”   经由这一声感谢,镜女彻底放松了下来,胸腔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让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不客气。”   “啊——”   一声惊叫打破了此刻的安宁,顾平生将镜子放下,快步跑到门前,发现包括傅天他们都跑出了宿舍房间,脸上多少带点狼狈,五号玩家更是直跳脚。   不止如此,顾平生还看到他们房间地板上残留着一大块不停蠕动的黑色粘腻物,让人十分犯恶心。   “那些,是先前住在这的人,死后留下的残念,没有自我意识。”镜女在他身后说,“比较弱,不会有生命危险。”   顾平生回头:“为什么我的房间里没有?”   “因为我在,它们不敢留下,就跑到407房间去了。”   顾平生:“……”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407似乎是五号玩家挑选的房间。   镜女说“它们”,应该还不止一只。   唉,祝他好运。   既然没事,看廖凡他们也能应付,顾平生就把门给关了回去。   类似的事情看多了,知道死了还能来到新的世界,生命不会就此终止,反而让人不觉得害怕。   顾平生奇道:“死了的人都会留下残念吗?”   镜女摇头:“死前受到折磨、痛苦,意识不清,就只能留下残念。”   顾平生第一次知道这个说法,为“痛苦”两字不由自主地拧了下眉,他想到了死去的三号玩家。   “让他们痛苦的缘由是什么?”   “规矩。”镜女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轻声道,“你会看到的。”   没过多久,廖凡过来敲门,顾平生见他的时候,对方还有点气喘吁吁,似乎经历了一番苦战。   廖凡道:“快到午饭的点了,一起去食堂吗?”   玩家进里世界会经过系统检测,除了一身衣服什么也带不进来。   虽然食物可以从商城购买,但那样不划算,除非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们都是现场觅食。只要不是灵异向阴气感染食物的副本,基本不会闹出什么问题。   顾平生正好有点饿了,没有拒绝。临走前廖凡看到了他干净如新的房间,不由惊诧:“你居然没遇到那些鬼东西?”   顾平生取巧说:“房里有,不过已经跑了。”   廖凡不由得羡慕:“你运气真好。”   他们出门时,其他玩家也在陆续前往食堂,听到这话,立时对顾平生投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至于五号玩家,现在还没能料理完他房间里的那些东西,根本脱不开身。   路上有玩家商量事,倒不显得冷清。不知道是因为面试的事缓和了双方气氛,还是因为系统会自动和谐屏蔽内容,他们说话声音虽然小,但也没有刻意回避,让顾平生听了一嘴关于表世界的八卦。   表世界的人也并非一体,分了许多组织,俗称公会。顾平生总觉得以后还会和这些玩家打交道,特意记下了几个让他们有所避讳的公会名。   廖凡看他一脸沉思,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顾平生:“你觉不觉得太安静了点?”   他一说话,其他感觉到异样的玩家也开口说:“刚才我就发现了,从进门到现在你们有看到一个学生没?”   “没啊。”“是没看见。”“对啊,这都午饭的时间点了,怎么没看到学生大军抢食堂座位?”“这届学生不行啊,搁我们那个时候那抢饭的场面,连狗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玩家们开着玩笑话,其实每一个人心中都是一咯噔。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学校里最常见的就是学生,就算之前要上课,现在都到了午饭时间,也不会一个溜闲的都没有。   一般来说,学校进门的石碑上会写着校园介绍、放上平面地图以供家长参观,但是猎杀中学没有。这学校地方大,还分了几块区域,幸好有路牌可以认路。   走到食堂前,玩家们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学生。他们穿着统一制式的校服,腰背挺得笔直,正在排队。   有玩家见此情况感慨:“我们初中吃饭从来没有这么安分过,这学校管理手段可以啊。”   岂止是可以。   顾平生留意他们走动的步伐,几乎一致,排队间隔都是半个手臂,通通都是挺胸抬头目视前方,一股不适感直接涌上了心头。   要知道初中正是青春期,荷尔蒙分泌旺盛,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通常不会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肆意张扬才是他们的常态。   ——他们可以是安静的性子,但不可能是成套的安静。   有玩家吐槽:“我怎么感觉他们动作表情跟复制粘贴的一样。”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玩家瞬间恍然大悟,可不就跟复制出来的一样吗。   就在这时,顾平生他们的正前方出现了骚动,众人看过去,发现是有个学生不小心把餐盘打翻在地。   这种事情在食堂很正常,人流密集下难免会出现碰撞,找食堂阿姨借下扫把撮箕清理了就是。   但那名学生接下来做了个让众人都窒息的动作。   他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一抓掉落在地的饭菜,拼命地往嘴里塞。   学生身体在发抖,那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恐惧,一边塞还一边喊:“我错了!我不该浪费粮食!我错了!我不该浪费粮食!对不起,对不起……” 第30章 猎杀中学   在那名学生往嘴里塞饭菜之后,其他学生也动了。   他们围成一圈,一张张青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里念念有词。   “他犯错了……”“他怎么能犯错。”“老师们会不高兴的。”   最后,黑窟窿似的眼睛从上至下直直地盯着对方:“得多给他点儿教训。”   餐盘里的饭菜瞬间就朝着那学生倾倒而下。   有第一个学生起头,立马就有第二个学生上前。   有序倾倒的动作逐渐变快,不少学生眼中染上兴奋的热度,甚至还有刚打完饭的人小跑过来赶这一场热闹。   热腾腾的饭菜从学生的发顶一直落到脸上、手臂上,衣服各处都是汤汤水水。当事人被烫得全身发抖,却不敢停,双手抓着地上越积越多的食物,不断地大口吞咽。   就在下一盘将要斜倒下去的时候,学生端盘子的手被抓住了。   作案学生微翘起的嘴角一僵,恶狠狠地朝阻止他的人看过去,看到了顾平生微厉的神情。   “你们在干什么?”   在顾平生的身后,停在原地静观其变的玩家群体窃窃私语。   “果然是nc,这么古怪的场面也敢冲上去。”   “嘶,我前几天带的那个新人也是喜欢头铁莽,被毒打回来后可安静了。”   “不会是副本难度过大,专门安排了一个nc给我们探路吧?”   “让他去试试底也好。”   也有玩家态度发生了变化,分析道:“万一给试出事了怎么办?看他对我们没有敌意,没准是以后能提供额外的线索,要不然出手保一下?”   鬼眼向傅天眼神询问,傅天点了点头。   只要不闹大,他们不介意顺手保个特殊nc。   所有玩家都认为顾平生是冲动做事,连廖凡都这么认为。   特别在那些学生将顾平生给团团包围之后,他们已经预料到顾平生吃瘪受惊或者狼狈窜逃的样子。   食堂白天还开着灯,森森微光中,学生们的脸尤其苍白,七嘴八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校规第七条,不允许外人随意进出,你是谁?”   他们的脚步齐齐往前一踏,手中的叉子和餐刀划过亮光,看那架势根本没打算给人辩驳的机会。   顾平生的声音却快过他们的动作:“我是你们新来的实习老师。”   说着,还从口袋里拿出了和教师职工服配套的胸牌,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实习老师四个大字。   众学生迫近的脚步一停。   玩家们想起什么似的,纷纷拿出自己的胸牌。这东西他们刚才翻箱倒柜时就发现了,不由得感慨顾平生反应挺快。   地上的学生抬起头,嘴里塞满食物,呆呆傻傻地看向顾平生。顾平生半蹲下身,掏出纸巾将他头发和脸上的残渣大致擦掉。   对方的皮肤被烫红,得用凉水冲洗,这么想着,顾平生拉了那学生一把:“起来。”   他没能拉动。   学生还是跪坐在地上,反将胳膊从他的手里拽了回去,双手发抖,竟然又抓了一把饭菜混合物往嘴里塞。   这一幕简直超出了顾平生的理解。   顾平生拧眉,扳扯着人的双手才没让他再次吃下去。看对方惊恐的视线一直在往其他人身上瞄,以为这才是根源,就面向其他学生问:“为什么要欺负他?”   “我们可不是在欺负同学哦,老师。”   面对顾平生质问,学生们拉长嘴角,笑容诡谲:“校规第四十四条,不许浪费粮食。校规第五十三条,明知故犯者罪加一等,当众受到格外惩罚。”   而后,学生们的声音再次一致。   “新来的老师,你阻止我们实施规定,是否对学校的规定存在异议?”   拔高的声线似乎将顾平生逼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   玩家们摇了摇头:“所以说不要在没有了解具体情况的时候擅自行动嘛!”   学生的声音群起,淹没了玩家们的细声讨论。   那些漆黑的眸子虎视眈眈地盯看着顾平生,刀叉的尖再次朝上,仿佛只要顾平生的回答不合他们心意,他们就将直接动手。   要说明理由来劝服这些学生吗?不,顾平生不会选择那样做。   到了此时此刻,他哪还不明白镜女所说的“规矩”是怎样一种病态的概念。   看这些学生有恃无恐的态度,不是用简简单单的两三句理由就能化解的。   思忖只在眨眼之间,顾平生的口吻倏然下沉:“阻止你们实施规定?我在阻止你们违反规定!”   “现在是什么时间?是该速度吃完午饭回去休息的时间,但我过来只看到你们在起哄闹事!看看挂钟,三十分钟的用餐时间只剩不到一半!我看你们才是不把校规放在眼里,只想着凑热闹找空子拖延时间!”   没想到被顾平生倒打一耙,受到劈头盖脸的一顿说,这些学生都傻住了。   有学生反驳:“我们才不……”   顾平生目若寒星:“你是想要和老师顶嘴吗?”   “看来这位同学的校规背得不熟练。”他接着扫视其他人问,“其他人告诉他,和老师顶嘴将违反哪条规定,会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要说顾平生进学校不过半天,连校规的影子都没看见,自然也不知道有什么内容。   但听到学生谈及“老师们会不高兴的”,立时让他明白,猎杀中学和普通学校一样,老师对学生有着一定权威。   果不其然,开口反驳的学生张了张嘴,在顾平生严肃的目光下,硬生生把所有的话吞了回去,憋屈道:“老师,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   “好了。”顾平生摆手,“耽误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他点了第一个把饭菜倒下去的学生:“整件事由你开始,现在去拿清洁工具把这里清理了。”   “可是……”   “嗯?”   “没,不是,老师我现在就去。”   那学生马不停蹄地跑了,就怕满嘴跑火车的顾平生给他安上个罪名。   顾平生将其他学生打发走,回头再看向地上跪坐不动的学生,嘴里溢出轻叹:“惩罚结束了。”   不出所料,听到这一句话比任何劝说都有用。   那学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慌乱地看了顾平生一眼,快速捡起地上的餐盘离开了。   刚将纸巾抽出来的顾平生默了一瞬,顿在半空中的手指收回,顺势将手背蹭上的汤汁擦干净。   他望着重归井然秩序的食堂,心想这个学校的问题可能比他预计中还要严峻。   廖凡的技能不适合救人,看顾平生被学生包围,本来都已经把道具拿出来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顾平生靠自己化解了危机。   他惊讶之余又有种说不出的佩服,如果面试只是意外,那这次的化险为夷足够说明顾平生的不一般。   廖凡上前问他:“你还好吧?”   顾平生摇了摇头表示没事,看着廖凡手里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道具,跟着笑了下:“走吧,看这个学校的食堂有些什么好吃的。”   或许学校有个教职工食堂,顾平生他们在这个食堂里没有看到其他老师。问过打饭阿姨可以在这里用餐以后,索性少走那两步路。   好吃的东西其实还不少,只是味道淡了点。有玩家抱怨炝菜居然连辣椒都没有放,简直没有灵魂。   顾平生夹起一只虾放进嘴里。   他平时吃得都比较清淡,但眼前的菜属实有点没味道。   低盐少糖控制油量,加上菜谱中的高蛋白质,很符合“猎杀”中学名义上的塑形餐。   但强壮有力的体魄不是只靠食疗就能堆上来的,还得配合大量的训练。   再加上那些学生对新来老师奇奇怪怪的态度,表面听从却又隐隐较劲……   顾平生想,他似乎知道下午的课程要旁听些什么内容了。   在顾平生思考的同时,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悄悄放在了他的身上。   毕竟刚才那一幕看上去十足的危险,顾平生突然震声呵斥学生,他们还以为对方是在破罐子破摔,没想到那些学生真就吃这一套。   有玩家窃喜说:“学校里老师就是绝对的强权,还好抽到的是老师身份而不是学生,这次通关稳了。”   绝对的强权吗?顾平生不置可否。   廖凡向顾平生请教:“一会儿就要去旁听了,我总有点担心,咱们是不是得提前准备点什么?”   廖凡有自知之明,顾平生愿意和他同行并不代表他两关系就好了,要知道表世界找熟人带都还要报酬。   顾平生上午说过“用问题换问题”,但廖凡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能回答顾平生什么问题,干脆从背包里挑了件防御道具递给人。   见廖凡把道具送给顾平生,其他人都惊了,没见过这么浪费的。   特别是没开几场副本的新人,语气一个劲儿冒酸气:“他只是个nc,道具给他都不一定知道怎么用,还不如给我。”   廖凡听着心里不舒服,直接怼了回去:“咱两有关系吗,我的东西想给谁给谁,轮得到你来开口?”   “你——”   “我们也想知道你对下午的旁听课有什么看法。”   突然开口的人是傅天,他同时递过去一把黑色的匕首,没有其他玩家的趾高气扬,是正常商量的语气,给足了顾平生尊重:“用这把匕首做交换,你看怎么样?”   这次的玩家如果按实力划分等级,那么傅天无疑是最顶端的那一批,见他都对顾平生表示出了看重,其他玩家不忿地撇撇嘴。   一旁的鬼眼被他们蠢到直翻白眼,话说这么大声是真怕顾平生听不见?   哪怕系统会自动消音,那也有说不准失效的时候。   鬼眼有预料,这些被养出优越感的玩家早晚有一天要把自己给坑死。   他这想法还没过去一秒,就看见其中一个玩家掏出来支手电筒,一边得意洋洋地说:“我手里的这支是强光手电筒,光效强到让人一眼盲,看你弱了吧唧的,正好给你拿来防身。”   说着,那玩家把手电筒丢到了顾平生的面前。   廖凡直皱眉头:“你他娘侮辱谁?”   那玩家说:“我侮辱谁了?没有啊,不是正常交易吗,这手电筒难道不能拿来防身?我也想知道这个nc能有什么高见。”   能用是能用,但1积分的东西也好意思出手,就欺负顾平生是nc,什么也不知道了。   顾平生正在探查两件道具的功能,借由系统提示,他知道廖凡给的白色小人纸是替身纸人,提前把纸人放在一个地方,可以在危急关头和纸人交换位置。而傅天给的匕首则对人形生物有额外加成伤害。   两件东西都没霍天峰当初给的纽扣价值高,不过顾平生已经很知足了,这把匕首比他的水果刀要好上不少,纸人也代表多了一次抵命的机会。   至于那个玩家抛出来的手电筒,顾平生看也没看。   即使不提霍天峰拿这强光手电筒糊弄过他,他也不会和眼睛长在头顶的人做交易。   并且脾气好不代表他没脾气,顾平生转头对傅天等人淡声说:“关于下午的旁听课,我确实有一个猜测,在这里直接说?”   傅天表示随意,但鬼眼直接就不乐意了。   道具是他们送的,凭什么让这些蠢货跟着喝汤?他转手掏出来一件声音屏蔽装置,输入大致范围,当着其他玩家的面打开,明晃晃地放在了桌子上。   处在范围外的那名玩家本来还不以为意,过来走一样的路,遇到的事情也一样,顾平生还能有什么额外发现?   但看到顾平生的嘴巴一张一合,而傅天等人跟着频频点头,好像真在商量要紧事,他们的心里立时就跟挠痒痒似的,不由紧张起来。   说白了,再强的优越感都抵不过活下来的希望。   不过,也不一定非要浪费道具。   其中两名玩家对视一眼,现在离下午上课还有段时间,不如趁顾平生回宿舍的路上把人抓来问个清楚。   到时候拳头加身,就不信顾平生敢不开口。   他们打定主意,重新挂上了信誓旦旦的笑。哪曾想在顾平生说完话之后,傅天等人居然跟着起身,看样子要一路走。   那几个玩家立马腰背挺直,拍桌看过去,难以接受这一件事。   凭什么?   凭什么标榜维系玩家利益的秩序公会不照顾他们这些玩家,反而护着一个nc?   顾平生后面才到面试现场,不知道一开始就有不少玩家眼巴巴想抱上傅天等人的大腿,但是都被傅天给委婉拒绝了。   正如这些玩家也不知道,上赶着救人反赔命的事情发生得多了,秩序公会的成员早就分裂出了两类看法。   一类看法是救所有玩家,一类看法是只救良心未泯灭的人。   傅天和鬼眼正属于后者。   很不幸,整个副本中他们唯二认为值得一帮的人,一个是廖凡,一个却是对当下境况无所知的nc。   上课时间在下午两点,但谁也没敢真的卡点出发,都提早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鬼眼对玩家们的尿性可太熟悉了,就算有廖凡在,他们也敢联合起来暗中下手。干脆和傅天等在宿舍门口,和顾平生两人一块出发。   和普通学校不同,猎杀中学的教学楼一层只有五间教室,面积均摊下来,每一间教室都大得非常,就像专门设计出来方便活动手脚的一样。   顾平生还没进教室,但他看到了教学楼的平面地图,其他人也瞄了一眼。   六层教学楼,每层三间教师办公室、一间水房、一间卫生间。除了最顶上一层楼,底下五层都是教学区域。   就是正常的地图罢了,也不知道顾平生为什么要看那么半天。   顾平生看那么久也不为别的,就为第六层楼有间学生会会议室。   有学生会不奇怪,奇怪的是这间会议室居然建在校长办公室的旁边。   偌大的一层楼,也只有这两个房间。   如果说这个学校很注重“规矩”,那是否意味着学生会拥有和校长差不多的权利,才能让这两个房间建在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似乎楼层的高度也象征着另类的权利,如同金字塔一样,越往上走权利越高。像顾平生他们这种新来的实习老师,只够资格旁听第一层楼的课程。   关于这点,仍旧是斩首课老师曹大江“告诉”他们的。   有玩家想要往楼上走,看能不能探查点线索,下一刻极快的刀锋擦着他的脸颊砍下。   要不是那个玩家反应快,这会儿身体已经变成了两截。   “你干什么?!”他惊魂未定地喊道。   曹大江一把砍刀横在那玩家的鼻尖,狠狠说道:“这一次只是警告,下次再违反规定,你的头就别想要了!”   什么规定?那玩家简直一脸懵。闹不清规定的内容,但多少知道了不能轻易上楼。一层五间房,而他们有九个人,这就意味着有一个人要单独去一间教室旁听。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人是顾平生。   但最终分配结果出来,被抽中一个人旁听的竟是一名玩家,该说好巧不巧,顾平生和廖凡分在了一起。   玩家本人对这个结果表示了极大的不满:“不是,凭什么是我不是他?”   曹大江看他一眼:“你有异议?”   或许是人问的语气还算正常,给了那玩家一种可以商量的错觉,他点头:“有……”   话音未落,半空一道寒芒斩来,直接让那名玩家人首分离。   篮球大的脑袋噗通一声落在地板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上面。这名玩家或者到死也不清楚,一样都是老师,凭什么曹大江敢对他下手。   看着从脖颈断口处飙出的血流,众人从相安无事的假象中惊醒了。   这里是表世界。   随时都会死的表世界。   没有绝对安全的身份,死亡来临的时候,他们连技能都来不及用!   对于手刃了一名实习老师,曹大江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差使要去自己教室旁听的玩家:“你们两个搬着这玩意,跟我进教室。”   那两名玩家脸都青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鬼眼转过头来看着顾平生,眼神复杂:“老师也受校规的制约,和你说的一样。”   不否认、不争辩、安分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到这三点,至少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顾平生应了声,这只是其中一点,重点在接下来的旁听课。   ——脑子灵光,更主要是观察能力强,这要是表世界的玩家该多好,他们一定抛出橄榄枝。   对顾平生这个人,鬼眼抱着和霍天峰同样的惋惜:“希望你能活到最后。”   顾平生:“?”   这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但人脸上的表情很真挚,于是顾平生点了点头:“承你吉言,也祝你们活到最后。”   顾平生二人来到了(1-3)教室。   教室隔音效果格外好,听不出里面的动静,廖凡上前敲了敲门,没人应也没人开门,眼看时间要到了,一咬牙,干脆把门打开。   咔嚓一下,门把手动了,廖凡谨慎地将它打开,看到了教室中间整齐站列的学生们。   书桌被整齐地重叠到了角落,腾出了一片空旷的场地。地板好似被清洗过许多次,被水浸泡得有些发白。   听到开门的动静,所有学生齐刷刷转头,一言不发地盯着顾平生二人。   被黑压压的人群盯看着,廖凡的后颈有点发毛,他主动打招呼说:“咳咳,你们好,我们两个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很高兴见到各位同学。”   没人说话。   那些学生还是只顾看着他们。   廖凡一时间有点尴尬,直到有个学生笑嘻嘻地说:“知道啦,很高兴见到老师们,就要上课了,快进来吧,记得把门带上哦。”   廖凡:“哦哦……”   他下意识就要关门,被顾平生给拦住了。   顾平生看向说话的那名学生:“过来帮老师关一下门。”   那名学生顿时不笑了。   “老师离门最近,可以自己关门。”   顾平生:“老师现在手有点痛,怎么,这位同学不愿意帮这个忙么?”   学生幽幽道:“我可以拒绝吗,老师?”   顾平生弯眸看他:“不可以,我数十秒钟还不过来,你就是忤逆老师的意愿了。”   “忤逆”两个字砸下来,学生身体一颤,不等顾平生计数,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但他到了位置,仰头看着敞开的大门,却迟迟没有动作。   顾平生让廖凡走远点,问着犹豫不决的学生:“怎么不关?”   “难道这扇门被设计了一些机关。”顾平生状似不经意地笑了笑,“关完之后会死人?”   学生的呼吸陡然变得异常急促。 第31章 猎杀中学   清明澄亮的眼睛置于无框金丝眼镜中,让人想起遥挂天边的皓月,静静地俯瞰世人。   学生低垂的脑袋僵立在半空,瞳孔颤乱无比,细密的汗珠从掌心皮肤渗出。   他像是被推上刑架的犯人,提前知道了必死的结局,所以控制不住的恐惧。   怎么办,怎么办……   坦白吗?就算坦白了老师也会很生气,他会杀了我,他一定会杀了我。   可参与的不止我一个人啊!   学生抬起头,朝着班上同学看过去,期盼有一个人能开口给他解围。   但这渴望被救的心转瞬如水雾破灭。   他看到自己的同学们缄默不言,机械一般冷漠无情地看着他。   那些密密麻麻的视线骤然压下,仿佛在告诉他,如果敢漏一点口风,那么今天就是他的死期。   身后是顾平生温润的眸眼,旁边是班上同学压迫性的注视,学生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打着哆嗦去触碰门把手。   就在此时,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   顾平生抓着学生的手腕将人拽去一边,同时脚背勾着门沿轻轻一带。   惯性使然下敞开的教室门轻巧一合,夹断了暗中布置的鱼线。   霎时间——   数把尖刀携风飞来,钉在顾平生刚才停留过的位置上!   廖凡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可是这还没完,飞刀过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事先处理过的风扇摇摇欲坠,被机关绳索用力一扯,一整个旋转的吊扇旋风一样猛然砸落下来。   硬生生削开了一块墙皮!   这一下要是砸在人的身上,恐怕肠子都要被砸出来!   廖凡后怕不已,怒气腾腾地看向那学生:“你想害死我们?”   学生畏缩着脑袋。   廖凡过去拽住了他的衣领。看着人火冒三丈的模样,那学生满眼恐慌,终于开口:“不,不是!我只是搬了个凳子!”   一个声音插嘴进来:“没错,老师,就是他做的!”   说话的是队列中的一名男生,在他之后,有一名女生跟着附和:“他以前被老师罚过,一直怀恨在心,平时也不愿服从老师的管教,凡事都要和人对着干,经常欺负同学,做过不少恶毒的事。”   似乎越说越义愤填膺。   “今天他来的时候就在那嚷嚷学校里来了新老师,说新老师不熟悉规则心里肯定毫无防备,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对啊,他就是在撺掇我们一起下手。”   廖凡越听越气:“好啊,你小子!”   一旁蹲在地上的顾平生却抬起头,平静问道:“也就是说,他动手的时候其实你们都看到了。”   众声一停。   顾平生又问:“为什么没有阻止?”   没人开口。   顾平生好似感慨地摸了摸风扇的断裂处:“这么粗的铁管子,没有专业的工具,一个人割断的话要花不少功夫吧,再加上设计机关的时间……我记得你们的午休好像只有30分钟?”   30分钟的时间过于仓促,只凭一个人不可能布置得这么完美。   还是没人说话。   群起而攻之的吵闹声仿佛潮水一般消弭下去,教室顿时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这诡异的气氛,廖凡立时反应过来。   是啊,布置机关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学生怎么可能不知情?   他看着那些仿若天真无辜的面孔,心里发冷。   哪怕想到其他老师会对他们下手,廖凡也不会想到这些在老师面前乖顺如绵羊的学生会搞这些幺蛾子。明明食堂里的学生们十分畏惧着老师的权威。   和他相比,顾平生就淡定得多。   或许是提前推算出了学生们的敌意,发生的这一系列事对他而言不算难以接受。   “我不知道你们的专业课老师在看到这一堆‘杂物’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很不高兴。”   环顾装鹌鹑的学生们,顾平生不温不火的声音落下,说不出的威严:“还不快过来收拾了?”   他这样一说,才有学生再次动作,该收鱼线的收鱼线,该搬吊扇的搬吊扇。   教室后面并排摆着几个成人等高的钢制铁皮柜,廖凡看见有学生从中提出来一桶白色油漆,轻车熟路地开始粉刷墙壁。   他惊了。   这帮学生到底做过多少回相同的事,这么熟练的吗?   最开始的那名学生还并腿缩头站在顾平生的旁边,等候发落。   顾平生大可以严厉斥责他一顿,或者给他一顿毒打,让他记住这惨痛的教训,就像学校其他老师看起来会做出的举动一样。   但是他没有。   他轻拍了一下那名学生的后脑勺,语气不算严厉也不算温和:“去帮忙。”   那学生显然没料到高举的棍子没将他抽得皮开肉绽,反而轻轻落下。   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一种感觉。   学生十分震惊,还有点小心翼翼,见顾平生是认真的,并不会在他走着走着突然给他背后一脚,才迈开步子,像踩着棉花一样不敢置信地走了。   廖凡疑惑无比:“你就这样放过他了?他刚才可想要杀了我们。”   顾平生问他:“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会对我们下手?”   这个,廖凡还真没想过。   没想过不代表他思虑不周,换了傅天、鬼眼,或者其他表示界玩家来回答,也是这个答案。   就像打游戏一样,你在路上看到了一只怪,它发现你后立马冲过来攻击你,你会想为什么吗?   不,大多数玩家只会顺理成章的还击。   因为这就是游戏设定。   廖凡的脑子不算愚钝,被顾平生这么一提,他立马开始回想,灵光一闪说:“前面那些学生好像说过,‘有个什么机会’?”   顾平生点头:“没错,对他们来说杀死老师是一种机会。只要这种利益和认知存在,那么相同的事情就会前赴后继地到来,单独惩罚他没有太大意义。”   “会产生这种认知和猎杀中学的规则脱不开关系,需要进一步探查,在此之前小心谨慎一点没有坏处。”   廖凡有些赧然,要不是刚刚顾平生开口阻止了他,恐怕他现在已经生死未卜了。   说来惭愧,明明他才是参与过副本的玩家,而顾平生只是个普通人。   廖凡泄气道:“是我太轻敌了,以前遇到的副本好歹还有安全区,哪知道会撞上这种全民皆敌的特殊本?杀起人来简直不带停的。”   见顾平生目露复杂,他立马意识到顾平生听不到关键性词语,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你就当我在自言自语。”   全民皆敌么。   顾平生回想道家村里霍天峰等人的处境,和当前的猎杀中学,好像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   不过那些事情要考虑起来就太遥远了,当下顺利度过旁听课才是最要紧的。   上课铃响之前,(1-3)班的专业课老师终于进来了。   专业课老师踏着和曹大江一样规律有序的步子,肩抗比他两个脑袋还大的器具箱。箱子放下,露出来一张普通人的脸。   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如果不是一道刀疤从眉毛斜拉到了嘴角,看起来和一个文雅和善的老师没什么两样。顾平生两人发现,在这名老师进来之后,周围的学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半晌才缓缓放松。   那是本能的畏惧。   此时顾平生两人正站在学生队伍的后面。   班课老师如鹰般的眼睛扫视过来:“你们就是新来的实习老师?”   顾平生两人回答是。   “很好,希望你们记住,在我的课堂上不允许擅自说话,更不允许反驳。”   说完,他的目光精准地定在了某一名学生的身上。   “你,上来。”   那学生身子一抖,不吭声地走了上去。   班课老师教的是机关陷阱,这也是为什么这个班的学生能布置出风扇的机关。他从箱子里拿出器具,挨个点名抽查有什么作用。   学生一一回答,到此为止还算和谐。   直到机关课老师拿着器具做示范,仰头在本该是风扇的位置发现了半截吊扇杆。   和顾平生预想中一样,机关课老师的脸色马上像乌云一般沉了下来。   他在角落找到了还没有丢出去的吊扇,蹲下身检查断裂口,很轻易地分辨出来——这是他学生的手笔。   顾平生想到机关课老师会生气。   但他震怒的是另一个原因。   那就是,顾平生两人居然毫发无损!   这就是他们学出来的成果?   机关课老师手臂一挥,径直揪住一个学生的头发,恶狠狠地说:“你们就这么着急卖弄自己拙劣的手艺吗?啊?”   “啊!不是,不是的老师,我们没有!我们只是在温习功课!”   机关课老师的语调一转,竟透着森森笑意:“温习功课?”   下一秒,他将学生的脑袋狠狠砸到了地板上:“你在试图欺骗谁!”   学生被砸得七荤八素,又被机关课老师拽着头发扯了起来,再次重重砸了下去。   “像你们这样,愚蠢的、笨拙的、痴傻的,阴沟里的臭虫!还想猎杀别人,还想提前毕业!不如我现在就打死你们,省得你们在围猎联欢会中给我丢人现眼!”   围猎联欢会?又是一个新的发现。   廖凡正暗自惊喜着,却发现旁边的顾平生嘴角微降,面无表情地看着机关课老师。   他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刚才食堂里有学生被欺负,顾平生立马就冲了上去,现在估计也看这虐待人的老师不顺眼。   讲道理,这老师的做法廖凡也看不惯,但是没办法呀,他们顾着自己都费劲儿了,还能照顾得了谁?更别提那些学生一个劲儿的想弄死他们。   廖凡拼命给顾平生使眼色:那老师我们打不过,你可冷静点儿,千万别上去啊。   顾平生没有现在上去。   他也只是没有现在上去。   机关课老师的眼里没有杀意,只有愤怒,所以他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在等待。   等到那老师眼里的怒火稍微降下来一点后,顾平生踱步走了过去。   廖凡想拉住他,却被轻易地避开了。   望着自己连衣袖都没人拉住的手,廖凡傻了一下,自己好歹是个b级吧,怎么连个普通nc都抓不住。   机关课老师打定主意要叫这学生头破血流吃点教训,而且他要收拾学生可不只收拾这一个。   他从箱子里拿出件东西,看见它的学生们瞳孔凝成针尖,脸上是难以言说的害怕,恐惧使然,眼中居然溢出了泪花。   然后顾平生就走了过来。   机关课老师倒没料到顾平生回过来,冷笑一声,等着看对方想要做什么。   结果顾平生当着他的面,举起了手。   ——这是在提问。   学校有它自成条例的规则。   正如学生要听从老师的教导,老师也要回答学生的问题一样,机关课老师不能拒绝顾平生的提问。   因为实习老师也算他手里带的“学生”。   机关课老师语气冷淡:“有什么问题就问。”   顾平生:“这些学生将我们杀死就能够提前毕业?”   提前毕业?   廖凡反应过来,对,那老师好像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但那不是气话吗,怎么就给联系到一块儿了?   机关课老师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讽笑道:“你们居然都不知道?”   廖凡:卧槽,还真是。   顾平生不无庆幸地松口气:“这就难怪了,之前有人打报告说班里有学生会害我们,我们还半信半疑,幸好进门前留了个心眼儿,要不然就真被这些兔崽子给坑了。”   顾平生这话信息量略大。   学生们面面相觑,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清一色的茫然。他们的计划是上课前临时定的,谁有机会打报告?   但机关课老师信了。   他怒在学生技术有问题,会影响他之后的绩效考核,顾平生这话直接削减了他大半的火气。   此时此刻,看着躺在地上的学生也没那么想弄死对方了,踹了人一脚:“继续上课。”   能看出这些学生身体素质过硬,脑袋被砸了好几下,还能一骨碌迅速地爬起来,只是身体还在摇摇晃晃,勉强才能站稳。   顾平生回到刚才的位置,看到廖凡在给他竖大拇指。   他仍旧是面无表情。   有了这些插曲,一节课其实没讲到多少内容。   不过旁听结束就算廖凡等人的任务完成,系统提示声也照常响起。   【当当当,旁听结束啦!带你们的可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我想你们一定学习到了很多知识,受益匪浅吧!】   【再告诉你们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明天你们就要正式进行授课啦,激不激动,开不开心?今天的课程老师可都在期待你们接下来的表现,记住不要让他们失望~】   【毕竟失望后的老师们,可是会忍不住亲身上手“调教”人的哦——】   【本批次参与玩家13人,现存活玩家7人。】   又有玩家死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机关课老师一走,那名摇摇欲坠的学生立马摔在了地上,而其他学生看了看他,半晌才去搀扶。   一只削瘦的手先他们一步将学生给抱了起来。   顾平生用臂膀托着学生受创的头部,问:“医务室在什么地方?”   学生们看了看他,眼神很怪异,还是回答他说:“医务室是单独建立的,在教学楼旁边。”   顾平生抱着人出去了。   他从走廊过道上一路往外走,吸引了许多学生的注意。   那些学生面露疑惑,不为别的,只为居然有老师会抱着学生,而不是拧着学生的耳朵,拿绳子拴住手腕、套住脖颈拽着走。   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老师呢?   纯黑色外墙的医务室很显眼,更显眼的是它的名字,全名叫【没事儿别来医务室】。   顾平生没顾上细究,抱着学生冲进医务室里:“医生,有医生在吗——”   病床帘子一拉,顾平生话音顿住。   俊美的白大褂眯了眯狭长的桃花眼,单手支起下颚:“一日不见当如隔三秋啊,小顾老师。”   刑野话没说完,将学生放在病床上的顾平生就拽住了他的手腕,直接道:“先看看他怎么样了。” 第32章 猎杀中学   “轻微脑震荡,回寝室睡一觉就行了。”刑野虽然还是笑意盈盈,看着病床上的学生,语气却多了几分危险性,“需不需要我给你的课业老师请个假,同学?”   “不用!”   装睡被抓包的学生连忙睁眼爬了起来,直接鞠了个躬:“谢谢校医先生,我马上回去上课。”   他正准备走,刑野一句懒洋洋的话将他喊停:“不谢谢带你过来的实习老师?”   那学生顿了顿,迟疑地面向顾平生:“谢谢……”话到中途卡了下壳。   顾平生说:“我姓顾。”   顾平生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装睡而生气,学生松了口气,鞠躬说:“谢谢顾老师。”   说罢拉开床帘飞快地跑了出去。   刑野扯眉去看顾平生的反应,见人沉默不语,倒是多了几分良心:“这位小同学当时可能是晕了一下,不过身体素质好,醒得也快。会关心学生的‘老师’在这地方是稀罕例子,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罢了。”   顾平生回了神,他其实在思考别的事情,回过味来后嘴角含笑:“你在宽慰我?”   刑野懒懒散散地靠在了椅背上:“是啊。”   顾平生所看到的猎杀中学,严谨肃穆,就连垃圾桶都成对称摆放,但这所医务室却是十足的温馨画风。阳台用花草点缀,浅暖色调的窗帘,还有桌上一罐刚开封的甜牛奶。   刑野注意到他的视线,丝毫不觉得自己喜欢喝这玩意有什么问题,并向顾平生递过去一罐,桃花眼微微一挑:“来一口?”   牛奶喝出了酒的潇洒。   顾平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仿佛被感染,将乱七八糟的一幕幕景象从脑子里抛却出去,绷紧的肌肉也松了下去,就势坐在了床边。   顾平生:“还接心理方面的业务吗,刑医生?”   刑野老神在在:“只要报酬给足,生意人来者不拒。”   顾平生同是心平气和地笑了笑:“如果你只想要我的灵魂,那这生意可就谈不下去了。”   刑野撩起半边眼皮。   他不否认自己到现在还觊觎着顾平生的灵魂。   对邪神而言将是场美味十足的盛宴。   但那得等到顾平生彻底被绝望笼罩的时候,很显然当下的困难还不足以让顾平生到那种程度。   从人进门开始他就发现了,年轻老师波澜不惊的眼睛里藏着一抹冰冷的怒火,和面对道家村的猎人时一模一样。   刑野懒懒道:“如果你早就做好了打算,找我只为了有个心理安慰,那其实大可不必。因为不管我点头还是否认,你都不会停止自己的脚步。”   被人一语洞悉自己的想法,顾平生心跳快速。   那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使得他不仅没有退缩,反而笑着更进一步:“好吧。”   “既然做不成生意,医务室也没有其他业务,刑医生现在是否有空和人聊聊天?”   刑野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愿闻其详。”   “一开始,我想拆了这所学校。”   话一出口,顾平生才发现自己的思想有多么异想天开。   放在外面可谓是惊世骇俗。   就是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傅天等人知道了,都会关切问一句——你脑子没病吧?   但刑野表情未变,静静地看着顾平生,等着他的下文。   仿佛这就是稀疏平常的一件小事。   顾平生嘴角微微翘起,转瞬恢复了若无其事:“但我有个顾忌,那就是猎杀中学的学生和老师该如何安置。”   “后来想想,其实我的想法很偏激。如果我不忿的只是不合理的规则,那么完全可以从规则本身下手,更改它的设定。”   刑野:“所以你现在的想法是?”   顾平生说起话来也是毫不犹豫:“成为猎杀中学的校长。”   刑野阖了阖眼,控制不住地笑出声:“小顾老师啊小顾老师,该说你贪婪无畏还是敢于挑战自我?现在的你可是半个班的学生都打不过。”   而猎杀中学有六层教学楼,每层五个班,除却班里的学生还有老师、班主任、年级主任,更往上才是校长。   只是拆学校,破坏一所建筑物,不一定要和每个人都打交道。   而当校长,那必定需要威信,需要少说全校一半人的认可。   单从学生杀掉老师就能毕业来看,猎杀中学完全就是个奉行弱肉强食的地方,顾平生从不盲信自己的武力值。   所以他点头说:“嗯,单靠我是难了一点。”   接着又问:“你对‘玩家’这个群体了解多少?”   刑野眼中划过一抹阴郁的暗色,不过消失得很快,他笑道:“还挺了解的,怎么,你想借助他们的力量?”   “我建议你还是换个合谋对象,现在的玩家普遍不同往日,脑仁不大又喜欢拉人下水,即使你和他们身份一样,这些人也不会听从你的指挥,危急关头绝对能反咬一口。”   尽管刑野语气没变,但顾平生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轻视,这种轻视打自心底,并不单纯因为对方高高在上的身份。   然而顾平生却摇了摇头:“不,我并不需要他们听从指挥。”   刑野抬眉:“嗯?”   “之前在道家村的时候我就有一种感觉,现在遇到了廖凡他们,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顾平生想了想,还是用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他们看上去……不爱思考。”   刑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换而言之就是蠢,你直说不就行了。”   顾平生摇了摇头,挺认真严谨地道:“脑子转不过弯和不爱思考是两回事,他们有正常人的思维能力。”   “以我的理解,如果是一个时常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人,那么停止思考将是一个足以致命的问题。”顾平生说,“但我听他们谈话,似乎在这一次任务之前大多数人都可以活得很好?”   “嗯,也不能说活得很好,但活下来确实不需要思考太多东西……”   这是顾平生很不能理解的一点。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种古怪的现象,或许是那个名为系统的存在故意为之,如今我倒要谢谢它。”   刑野正听得起劲:“谢它什么?”   “谢它给玩家们营造出了一种高低落差。”   顾平生的眼神由此变得意味深长:“人的思想或许会被假象所蒙蔽,但它不会被彻底禁锢。不管这些玩家之前是依靠什么完成了任务,在身边人接连死亡的刺激下,他们的心神观念都将产生极大的动荡。”   “这会让他们想尽办法去改变,去谋出路,但短时间又无法很好地转变思想,从而找不到方向。”   顾平生沉声说:“我会成为这个方向。”   “所以我不需要指挥,他们也不需要听从我的指挥。只要我能在他们面前演示出一条可行的道路,自然会有迷茫的人跟上我的步伐,甚至自发地‘推’着我往前走。”   刑野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让玩家以为‘如果让你当上校长,破除这个学校的规则,他们就能顺利活下来’?”   不是以为,事实上顾平生真的当上了校长,作为回报,他同样会想办法保住玩家们的性命。   在顾平生抱起昏倒的学生离开时,他瞄见廖凡捂了下耳朵作聆听状,接着就表情凝重地去了其他班。   玩家会找的也只有玩家。   想必他们之间的会议,现在也开得差不多了。   ……   “这次的副本到底是什么情况!”   暴喝出声的是五号玩家,在他身前分别坐着其他玩家,傅天的脸色可能还正常一点,其他人简直是脸布阴云。   鬼眼嘲讽道:“我劝你小点声,楼底下的宿管保不齐也会以‘禁止喧哗’为由冲上来杀人。”   五号玩家霎时间闭上了嘴,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看了看,见没人才放松下来。   他转过头来,看着鬼眼的眼神恼怒至极:“你们不是清高得很吗,身为秩序公会的人,打着道貌岸然的名义,其他人死的时候也没管过他们的死活,怎么现在想起来开会商量对策,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不安好心?”   五号玩家全然不提傅天在面试开始时给他扔的那个保命道具,在他看来,那是自己回答问题换来的,拿得理直气壮。   就在这时,傅天侧目,一字一顿地看着他:“你也知道我拉你们过来是商量对策,再多一句废话,我就把你从楼顶上扔下去。”   和鬼眼比起来,傅天的脾气看上去要好得多,但那只是假象。   鬼眼动手前会叨逼叨一番,把人说怕了他也就懒得动手,而傅天走的是人狠话不多的路子。   五号玩家怵他,一时间不敢再说。   见震慑住了最不安分的那一个,傅天再次开口,他环顾同样饱有怨言的众人,沉稳的语调很有感染力:“你们还记得我们当前的副本等级吗?”   廖凡回答:“a级。”   “对,a级,那为什么b级的你们敢进来,甚至还有c级的玩家?”   廖凡和其他玩家瞬间哽住。   傅天说这话并不是为了打击他们,他接着又说道:“因为我们有技能,即使技能天赋不行,那也能靠道具来弥补,只要积分足够,根据系统的提示买对道具,活到最后不是问题。经常也有跨级挑战副本成功的例子,他们使用道具的攻略现在还以高价挂在拍卖栏上。”   “在同等级的情况下,玩家甚至可以碾压副本,这是我们对里世界的优势。”   傅天语气低沉:“但是现在这个优势不存在了。”   “课下之后鬼眼对尸体进行探查,刚死的那个是a级玩家。”   听到这里,其他玩家眼中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惊讶,有人直接就忍不住开口:“开玩笑吧,怎么可能?”   a级玩家,就算技能不是攻击防御型,那也有着足够的积分储备可以购买保命道具,怎么可能会死。   傅天知道他们难以相信,等到玩家情绪稍微平复下来之后,他继续说:“不止死的是一个a级玩家,而且他的技能还是(钢铁之躯),被动效果下,就是a级丧尸也不能咬穿他的皮肤,却被一刀斩杀。”   玩家再次躁动起来。   鬼眼不耐烦了:“你们到底要一惊一乍多久,这才一天时间,死了差不多快一半的人,还没醒悟过来?”   “我们……”   有玩家激动追问:“可是,为什么啊?”   进入副本之后死亡率超乎寻常的高,但那些都是b、c级玩家,所以尚且存活的人将其归结于实力不够强,没有去细想。   现在将这个血淋漓的事实剖开给他们看,他们当然会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想不通。   等级压制难道没用了吗?   那他们不是都要死?他们还能活下来?   “从进入副本到现在,系统只告诉了我们需要做什么,却一点通关的提示都没给!”   “如果技能和道具都扛不住伤害,我们要怎么办?”   “靠,不带这么坑人的吧?要是死局那还玩什么玩?”“系统?系统?我知道你能听到,出来给个说法!”   然而系统提示未曾响起。   有人点开提示记录,从后往前翻上去,哪怕系统平时也是这么气人的调调,但好歹也会给出“ncxxx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没准他知道什么线索,要想办法问问看吗”这一类的提示。   但是这一次没有,什么都没有,只告诉了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众人情绪震乱、颇感绝望的时候,也是傅天再一次开了口:“不是死局。”   “廖凡,你告诉大家,刚才的机关课上都发生了什么?”   被点名的廖凡怔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将机关课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大家。   听到顾平生帮他躲开了学生的袭击,其他玩家的思绪还在到处乱飘。   听到顾平生借口救下了班上学生,其他玩家被引起了一点注意。   傅天一语中的:“你们没发现吗,这个nc明明一直在做挑战规则的事,比如食堂,比如救人,但他从来都没有触发死亡条件。”   玩家们醍醐灌顶!   不需要道具和技能就可以活下来!   “这个副本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们不能再用以前的路数去通关。”   “我知道你们对我和鬼眼有意见,但这不是当下的重点,重要的是怎么在这诡异的规则之下存活,等活下来了之后,你们大可以去秩序公会举报要求补偿。”傅天再次环顾众人,“系统现在还没说明通关的条件,我们要重点关注这个nc,看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作为众人议论中心的顾平生没有立刻回宿舍,他在告别不着调的校医之后,去了趟图书馆。 第33章 猎杀中学   如果说能有一个地方可以了解到学校的发展史,那么无疑就是校园博物馆。   但顾平生看了下地图,这个学校没有博物馆,只有图书馆,可能会在图书馆里建造一个博物展览区。   这个时间段的图书馆是安静的,学生们都在上课,老师也不见人影,只有一个前台登记来访人员。   登记过后,没走几步,顾平生感觉有一道火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眼角余光往后一瞄,果不其然是前台。   他光明正大地过来,倒不怕别人的注意,只是这么个盯梢法,学校的管理者和学生们总得疯一群。   校内没有整体地图,不过每个区域都分了小地图,一般会在一楼。   在地图上找到疑似展览区的位置,顾平生拾级而上,绕过一面砖白色立墙,眼前的视野霍然开朗。   首先引起他的是一只金铜铸造的人眼,镶嵌在正前方的墙壁上,没有眼珠,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   顾平生疑心里面有监控摄像头,特意拿出手机点出手电筒,往里面一照,没有任何发现。   这个工艺品让他有点在意,如果不是图书馆有规定不能破坏馆内设施,顾平生倒想爬上去拆开看一看。   再然后,顾平生的视线下移,落到了两具并排站立的石像上面。   一个大腹便便,嘴角含笑,是个中年人。   或许是对方笑得太和蔼可亲,想到猎杀中学的规章制度,反倒让人一度觉得虚伪。   另一个则是少年模样,戴着肩章,学生制服。不知是有意无意,五官刻画得十分模糊。   在少年的另一边肩膀上停着一只展翅的乌鸦,少年目视前方,看似认真,却探掌去捏乌鸦的趾爪,显出几分心不在焉。   石像摆放在这个位置,这两个人的身份应该不一般,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姓名。   顾平生低下头,往展览石碑看去。   可惜石碑上没有具体名字,只有含糊其辞的一句话——“致敬爱的学生会长与伟大的校长先生,猎杀中学将在他们的领导下发扬光大。”   虽然顾平生早前就猜测学生会的地位不一般,但会长能够插手学校策划,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是敌是友?顾平生不确定。   但毫无疑问,他今后会和这两个人撞上面,在此之前倒可以多收集些他们的个人信息。   这样想着,顾平生扭头去看其他展览物。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被顾平生判断为奇怪工艺品的金铜眼睛动了。   漆黑的部位骨碌转出一只硕大的眼珠,有着人眼的肉感和滑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移动中的顾平生。   顾平生倏然回头——   没有任何异常。   阴冷的阳光从窗外洒落馆内,照到金铜眼睛的深处,里面空无一物,铜面微微反光。   顾平生皱了下眉头,低声轻喃:“是错觉吗?”   他揉按眉心,埋头继续展览石碑上的文字。身后的眼珠又转了出来,目光冰凉无机质,如影随形地记录下顾平生的所有动作。   在此期间顾平生看了不少展览物,部分文字较多,似乎让他觉得有点记忆困难,便再次掏出手机,微抬角度拍下几张照片。   不知过去了多久,远处的钟楼传来一阵悠扬沉郁的钟声。   彼时顾平生正在翻看招生宣传手册,下意识瞄了眼挂钟时间,才反应过来一般:“已经这么晚了,干脆借几本书回去吧。”   他将册子合上,放回原位,十分自然地往图书室去。   在顾平生走之后,墙上的眼珠骨碌一转,随即消隐不见。   等到彻底远离了图书馆的范围,顾平生将手机拿出,翻到相册,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   刚才他看似在拍展览物,实际在拍身后的视线来源。有一张角度正好,透过玻璃的反光留影,清晰地拍下了那只诡异转动的大眼珠子。   可能最近接二连三地受刺激,虽然这只大眼珠子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但又不至于害怕。   顾平生也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是被“磋磨”出来了。   话说回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仔细分辨了一下,看起来像是人的眼睛,又好像不一样。   盯了一会儿,顾平生干脆将手机收回去,准备回去问一问镜女,如果镜女不知道,再去找刑野问问看。   这个点正好是晚饭时间,顾平生没有再去之前的学生食堂,而是找到了教职工食堂。   位置也不远,就在学生食堂的背后。   顾平生一边端着饭菜,一边不留痕迹地打量。   和学生比起来,这些老师身上的规矩感更重:穿着统一,噤声息语,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就只是机械性地进食。   让人不由得想起被整齐摆放在展览架上的木偶。   和学生同样的作息,同样带有节奏的步伐……   顾平生曾猜测,是不是这里的学生长大之后重返猎杀中学,成为了现在的老师。   但看建筑物的崭新程度,这个可能性不大。   这就引申出了一个更可怕的联想。   ——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也盛行着和猎杀中学一样丧心病狂的制度。   顾平生沉吟。   如果说学生天性未泯,在受到学校压迫的同时也会想要提前毕业、挣脱囚笼,那么这些思想观念早已根深蒂固的老师们,又会在意些什么?   这一天收获不少,但留给顾平生消化的时间不多。他远远就看见了在宿舍门口等着他的廖凡。   为什么顾平生确定廖凡在等他,而不是别人,因为廖凡在看见他的时候突然抬手按了一下耳廓,使用过小型通话装置的顾平生对这个动作并不陌生。   与此同时,顾平山还看见楼上好几个人影在探头探脑。   嗯……   不管怎么说,玩家确实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还自发形成了联盟,是个好的开始。   他轻轻地抒出一口气。   仅仅两三秒的时间,顾平生再一睁眼,全然进入了他早前设定好的情绪中。   于是包括廖凡在内的其他玩家就看到了这样一面。   年轻俊雅的老师不再像往日那般步步生风。   他的步履缓慢又沉重,像是有一块巨石陡然压在了他的肩膀上。瞳孔涣散,面露愁容,眼睛虽然看着前方,却没有聚焦点,甚至在廖凡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都没有一点反应。   看着这副样子的顾平生,廖凡本来要问对方“你今天去了哪里”,到嘴边转了一圈,变成了:“你没事吧?”   顾平生好似才发现他,脚步一停,扯出一抹笑轻声道:“没事。”   这一抹笑也是苦笑。   顾平生的肤色本就偏白,他离开食堂的时候还给自己洗了把脸,更显出一分苍白。   而廖凡眼里的顾平生,滴滴未干的水渍从额角一直滑到失色的唇瓣,看起来失魂落魄极了。   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   这让廖凡心里很打咯噔。   一方面他多少有点担心顾平生,另一方面顾平生给他的印象一贯很稳,这该是发现了什么大事儿才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呀?   ……坑爹的副本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吧?!   但顾平生不想多说,抬手将廖凡推开,径直进了宿舍。   “欸,那什么,顾平生?”   顾平生没有停。   如果他在第一时间就将事情和盘托出,玩家们反而会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所以不能急。   情绪需要一个铺垫的过程。   在廖凡再次找上他之前,足够这些玩家做好心理建设。   顾平生没有表演的经历,最后一次登台演出,还是大学的校联欢晚会上演一块安静如水的背景板。   但他意外的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表情,又该搭配怎样的肢体语言。   为了让自己保持状态,回到宿舍之后,他给镜女擦了一下梳妆镜,剩余的时间就坐在凳子上,酝酿自己的情绪。   这就导致当廖凡再次敲开顾平生的大门时,看到了一张比刚才更显愁容的脸。   要不是廖凡还有傅天交给他的任务,他都要忍不住拽着人的衣领问: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啊?到底是遇到了惊天大秘密,还是撞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廖凡忍耐了下来,说着刚才临时会议上让他背下的台词:“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和我说一说。”   他顿了一下:“虽然我们两个才认识不久,但你救了我两次,我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了好友。看你这么难过,我也不好受。”   廖凡这话也不是全然作假。   他是迄今为止和顾平生走得最近的玩家,傅天知道顾平生对其他玩家没有好感,唯独对大马哈的廖凡和颜悦色,所以才特意安排了廖凡过来。   对顾平生来说,傅天安排廖凡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玩家中没有比廖凡更好的人选。再加上这孩子看起来才出入社会不久,知恩图报,懵懵懂懂,是非常适合传(hu四声)递(nong四声)信息的对象。   在廖凡担忧的注视下,顾平生眼睫往下垂了垂,抬头复对他笑了一下:“进来吧。”   关上门,顾平生让廖凡随便坐,给双方各接了一杯水,靠在阳台的门边。   通话那头的傅天让他耐心,于是廖凡耐心等待着。   等了差不多十来分钟,那边的玩家群体从紧张变得烦躁、甚至站起来做口型骂骂咧咧的时候,顾平生开口了。   “……我有点想喝一杯。”   玩家们立马又靠了过去。   廖凡这边还在翻看商城的饮食区,下一刻顾平生勾了下唇角,偏头遗憾地说:“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如果明天带着一副醉态去上课,估计我就看不到后天的太阳了。”   意识到是这么一回事,廖凡悻悻地关闭了商城页面。   “其实你说对了,我今天的心情确实不好,因为我发现了一些残酷的事情。这些事情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你……还有大家,早晚都会发现。”   通话那头的玩家和廖凡同时屏住了呼吸。   顾平生整理好情绪,开始娓娓道来:“我的家境不是很好,最困难的时候要靠粗麻绳勒紧肚子才不会感到饿,多亏有一个人将我从不堪的生活里拉了出来,供我读书,教我人生道理。我很感激他,将他视为了我的人生标杆。”   “他是一个慈善家,做过许多公益活动,满怀憧憬的我也想做一些有利于社会的事情,所以我大学选择了师范类,不求干出一番事业,只求能够帮助像曾经的我一样迷茫的孩子,让他们找到人生的方向,而不是过早地迷失。”   “……再然后,我在网上投了一些简历,来到了这所学校。”   一番半真半假的话,因为蕴含了真实的感情,所以显得格外真挚,令人动容。   顾平生望向窗外,目光变得冷肃:“但这所学校和我预计中完全不一样,可以说给一腔热血的我从头灌下了一盆冰水。不止学生被严苛的规则压抑住天性,变得残忍自私,就连老师也只会遵从无理的规章办事。整个学校就像一个制定好程序的角斗场,只有实力最强的人才能够脱颖而出。”   “但那些天分不够的学生怎么办,只是因为某一方面比不上别人,他们就只能挨打,不配活着了吗?”   后半句话说出了玩家们的心声。   在最开始进入副本的时候,不是没人想要挣扎,但是挣扎什么意义?   前面是断崖,后面是追杀,与其花大量时间想着过桥的解法,不如跪地求一下身边有飞行能力的玩家。   在表世界,什么尊严,什么脸面,通通比不上一个对副本有用的好天赋技能。只要你有好的天赋,那么你就会被各大公会看重,得到良好的发展,今后也不愁升级用的积分。   优秀者在起跑线上就被冕定,而无能者只能食其尘埃,乃至于越来越迷惘,浑浑噩噩地把自己活成了扭曲的形状。   他们知道自己弱小,所以冒险越阶挑战,想要变得更强。   但是能力不够,做不到那种程度,就不配活着了吗?   玩家们心中唏嘘,或有感而发,但这话还远不能让他们彻底共情。   于是下一刻,留意着廖凡情感变化的顾平生抛出来了一个重磅炸弹:“而且这个学校不止在筛选学生,它同时也筛选着老师,筛选着校内的每一个人。”   那边傅天低声说了些什么,廖凡迟钝地指了指顾平生,又指了指自己:“筛选老师,是指从我们之间?”   “不。”   玩家刚松一口气。   “是从全校的所有老师里进行筛选。”   玩家们一口气哽到了喉咙口。   顾平生声音很轻,却如重石掷地:“也就是说,我们的对手不止是今天课上见过的老师,还有更高层楼实力未知的资深教师。”   “开什么玩笑?”   廖凡一句粗口差点没忍住,跟着通话那头的傅天质问道:“你有什么根据?”   顾平生眼睫颤了颤,似乎也觉得这个说法可笑:“根据就是这个学校的建校史,一部完完整整的食人录。”   “猎杀中学自建校以来最多不过三年时间,三年时间却举办了不少的联欢会和游园活动,他们每个季度都会评选一名特级教师,将他(她)的名字记录在丰碑上,然而每个季度的名字都不一样。”   “猎杀中学在成立最初的时候共招入五百名学生,但在下学期就只剩下了三百多人,这些学生去了哪儿?我们今天参观过猎杀中学的教学模式,一个老师固定带一个班,如果没有了学生,那么多余的老师会去哪?”   “宣传手册上将淘汰制度奉为宗旨,学校甚至鼓励学生刺杀老师早点毕业,你还指望老师可以独善其身?”   问题如冰雹一个接一个,将廖凡和那头的玩家砸得七荤八素。   如果顾平生说的是真话,那么横在他们眼前的无疑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玩家面面相觑,在对方的眼里看到震颤的瞳孔,与油然而生的警惕。   也就是说,从进学校的那一刻起,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敌人?   “这些事情学校没有明说,但都有迹可循,你可以去参观一下图书馆的博物展览区,看下我是不是信口胡诌。”   顾平生徐徐吐出一口气,笑容苦涩:“这就是我今天的发现。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心情不好了吧?”   廖凡现在的心情跟个过山车一样起伏跌宕,差点没缓过来一口气。   听到傅天在通话中让他先走,免得露出马脚,他恍神应了,就要起身。   也是这个时候,顾平生又开口:“但我回来之后想了很久,我觉得——”   “这样不对。”   “成功者寥寥无几,死的人会更多,不应该是这样。”廖凡倏然抬头。   削瘦的年轻教师立于门边,身后是清冷的明月,微风轻柔地撩起他鬓角的发丝,那双温润的眼睛仿佛盛满了月光一般皎洁动人。   “合理的规章制度应该让所有人都能看得见奋斗的希望,是实现共同进步,大家为同一个清晰的目标而奋斗。”   “绝对不是靠冰凉冷血的丛林法则来扰乱人们心中的善念,破坏安宁和秩序,让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如果只有一个人感到困难,那么这个人就要反思自省。但如果是所有人都感到绝望和窒息,那么必定是规则出了问题。”   顾平生笑着说:“所以我心里有了一个不自量力的想法。”   “我想尝试一下,以单薄的力量,改变这不合理的规则。”   简洁语言排山倒海地冲刷过来,廖凡心神俱震。   他舔了下干裂的唇,震惊地说不出话。   交谈结束,廖凡脑子里挤满信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的身,恍惚中走到了门口。   他正要出门,却又被身后的顾平生喊住了。   看见顾平生递过来砖头厚的资料书,廖凡愣了愣,慌忙接过:“这、这些是?”   “这些是猎杀专业课的相关书籍,应该对明天的讲课有用。现在离就寝时间还早,你可以把它分给大家一起研究。”   廖凡手臂颤了一下,瞬间感觉这些书有千斤重,感动得不得了:“那你也和我们一起——”   顾平生笑了笑:“我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就不去了。”   门一关上,顾平生身子抵着门后,霎时间松了一口气。   看廖凡的情绪激动成那种样子,这一出开场应该还算成功。   下一秒抬头,他看见镜女从梳妆镜中探出半个身体,好奇地问他:“顾老师、刚才是在、骗人吗?”   骗人现场被小朋友抓包,顾平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打了个哈哈。   镜女静静凝视着他,轻声说:“可我又觉得,顾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   顾平生动作顿了一下。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拿起借来的专业书,重新坐回书桌前。   “小芳同学,之前那些老师在宿舍里备课时讲了哪些内容,你还记得吗?”   张小芳是镜女的名字,她努力回想了一下,说:“还记得。”   “那你给老师讲一讲吧。”   “好哦。”   专业书有砖头厚,并不是一个夸张词。   而顾平生要在这一个晚上,尽全力吸收足够多的知识点,因为每多看一页,就意味着多一分成功的可能性。   他和有技能、有团体协助的玩家不同,为了不露出马脚,顾平生需要和玩家群体保持距离,塑造自己的外在形象。   这就意味着他大多数时间只能依靠自己。   但没关系。   顾平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选择了一条与世俗相驳的道路。   既然他在做下决定时不曾退缩,那也不会在中途半途而废。   若挡在前方的是山,他便碎山。   若是海,他便平海。   唯有成功与死而已。 第34章 猎杀中学第章   “要想让一个人信服,首先需要表示出自己的态度,再者就是足以匹配上这态度的能力。”   静谧祥和的医疗室里,顾平生小口喝着牛奶,眼神平静且清亮:“所以我的授课评价不能只是合格,必须是第一。”   正式授课的地点选在阶梯教室,由一个玩家带领一个班轮番上课,没有排到自己的其他玩家可以进行围观。   和面试时的试讲不同,试讲时只需要把一节课的内容完整且清晰地讲出来就可以了,而授课需要看到实际效果。   通俗来讲,就是学生们的听课效率。   学生注意力是否集中、学生是否听得懂又听得进去、最后课程结束的时候学生吸收了多少知识……通通都是考核的关键。   在此情况下,老师们的评分也会根据课堂的活跃程度和学生表现进行调整。五位专业课老师会在讲课结束后集中打分,统计出综合分数,低于60分就意味着不合格,玩家会被淘汰。   至于淘汰方式……   看着各专业课老师贴身带着的“教具”,还有他们那阴寒漆黑的眼神,众玩家纷纷打了个寒颤。   现在离正式开讲还有十几分钟时间,第一个上台讲课的玩家还在着急忙慌地温习专业书上的知识点,就怕自己等会儿一个紧张给忘了。   其他玩家也很紧张,不过他们昨晚准备得还算充分,现在也能腾出点时间,打量眼前全新的场景。   “这地方真的是教室?”有人忍不住吐槽说。   猎杀中学的阶梯教室,宛如一个小号的露天斗兽场,整个场地呈圆形包围,中间给出了一大片空地。   在这空旷的地皮之上,几乎隔个两三步距离,就能看见一大片干涸的深褐色血渍,甚至还有没清理干净的组织碎末粘在上面,变成了一块块散发着腥臭味的黑色凝结物。   这样的东西,看多了也没法习以为常,心里还是忍不住犯恶心。   顾平生有一会儿没开口了,廖凡扭头去看,见人环顾四周一脸沉思相,跟着看了过去。   不过他看了半天,也只看到普普通通的台阶和座位,不由得小声问:“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顾平生笑了一下:“没有,我只是在想这里可以建个起吊装置训练学生的攀爬能力。”   再看见顾平生,其他玩家的神色都有点复杂。   说实在的,当廖凡抱着专业书回来,又告诉他们是顾平生无偿送给他们的时候,想不通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不理解为什么顾平生要帮他们?   昨天那番激昂顿挫的陈词仿佛还回响在耳边,再结合顾平生此时劳心为人的模样,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释。   即使再荒谬,他们也不得不承认。   顾平生是一个好人。   好人,在荒诞世界里这是一个多么稀罕的词啊,不亚于行走的大熊猫、会飞天的帝企鹅。   即使身为秩序公会的成员,救助过不少玩家,傅天抿心自问,也没法说自己是个好人。   顾平生那边还在继续说:“再加上场地很开阔,还可以多设几个类似于假山的障碍物,是个很不错的实战演练地点。”   一言一语,似乎是在规划这个学校的未来。   玩家们脑子里不约而同的蹦出了一个念头。   ——对方的野望比想象中还要恳切。   玩家们在暗中观察顾平生的同时,顾平生也在琢磨这些玩家的反应。   比他想象中要淡定一些,见到他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就是正常地打招呼,感谢他昨天借出的专业书。   或许是力度不够大,顾平生思索。   他没有想到,就是因为力度太大了,导致昨晚玩家之间就产生了极大的分歧,差点儿打一架。   类似廖凡这样能力不够的玩家,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角逐中活下来。   与其成为别人的垫脚石,不如选择相信和支持顾平生,没准真能推出一条生路来。   傅天和鬼眼则是中立派。一方面他们需要在今天之后去图书馆证实一下顾平生的发言,另一方面,虽然他们相信顾平生有那救助所有人的善心,但说到底,这种想法有点不切实际。   如果顾平生身份特殊,或者有什么不显山不露水的神秘力量,哪怕是个非人种,傅天两人都可以冒险试一试。   然而鬼眼用技能探查过顾平生好几次,最终带着遗憾肯定了对方只是个普通人。   一边是人数至少上千的学校,有着无数力量强悍的精英怪老师。   一边只是个文弱心善的普通人。   傅天两人只得遗憾叹气。   而以五号玩家在内的其他三名玩家,根本就不掩饰自己心里的唾弃。   闹啥呢?翻天呐?这是准备造反啊?   当老师只用和其他老师做竞争,跟着顾平生的思路走,直接和全校为敌,那不是自找死路又是什么?   顾平生脑子不清醒,难道你们脑子也被屎糊了,跟着不清醒了?   五号玩家顺势提出了不少阴谋论,把顾平生的用意贬得一无是处。   廖凡当场就没忍住和五号玩家吵了起来。   演变到最后,是傅天出手让两边强制冷静了下来。   五号玩家虽然有无中生有的嫌疑,但廖凡话里话外都是感情用事,这事儿哪边都没法说服对方。   对峙过头,心累力乏,还要集中注意力备课,也就成了顾平生今天看到的集体静默无言。   顾平生有些感慨,果然不是那么好拉拢的。   不过他并没有为此而沮丧。   如果玩家们到现在还很容易地相信别人,那顾平生也要担心他们会不会在计划实施的途中轻易产生动摇。   接下来将会是重头戏。   在场的初一年级老师有他们所熟悉的“斩首”,还有“机关”、“斧凿”、“放血”、“肢解”。   以上五位所讲授的课程,放在现实中妥妥是被和谐的存在。   就是玩家们昨天晚上翻看专业书的时候,都得强忍不适,去看那些细节的解析。   多亏了不是一个人,还能够相互打气。五号玩家嘲讽一开,廖凡再恶心也要咬着牙根看下去。   不然还真没法挺过来。   想到这里,廖凡就有点儿担心顾平生了。   毕竟人看上去心地善良……能忍得下那些丧尽天良的内容吗?   9点整,钟楼传来一声厚重的钟鸣,第一个玩家上台授课。   他之前旁听的是斩首的课程,因为见过好几次斩首老师出手,多多少少品出了一点经验,昨晚备课的时候也没有换内容,顺其自然讲“斩首”这一课。   “常用的斩首工具有斧、剑、刀……”   “斩首的要领有三,其一是要盯准猎物脖颈的位置,重在发力。如果猎物是站立的姿势,那么……”   虽然过程中有点结巴,但这名玩家还是尽可能讲清了所有要点,从整体表现来看,中规中矩,没有特别亮眼的地方。   顾平生判断,正常来讲,只要不出现太大的差错,拿个及格是没问题的。   他瞄一眼下面的评委席,关键是这些老师会不会出其他难题?   讲课结束之后,玩家看着几位老师严肃的脸,不由自主地并脚,立正姿势站好。   然后就听到斩首课老师问他:“你的示范在哪里?”   示范?玩家瞪大眼睛。   想起昨天旁听的时候,斩首课老师确实用死去的玩家尸体做了示范,立马就感到手脚冰凉。   见他不回答,斩首课老师唰一下沉了脸。   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接近,玩家身子一动,慌乱看向四周,想找一个可以弥补示范的机会。   但面前除了玩家就是老师学生,离他好几米远,根本来不及过去。   下一刻,机关课老师拍了一下自己带来的小盒子,钢针射出,钉在了玩家的大腿上。   “啊啊啊!”   在玩家惨叫扑地之后,机关课老师才不紧不慢地说:“话都没有问完,你乱动什么,还懂不懂规矩?”   见玩家捂着大腿痛得脸部青筋血管根根凸起,鬼眼皱眉用了技能,立马,他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那针上有毒。”   什么?   其他玩家皆是一惊。   评委老师们的问话也接踵而来。   “你觉得自己刚才讲的怎么样?”   “要点虽然说了,但都是照本宣科,你看看自己的学生,有哪一个听进去了?”   “如果是带着这种态度来上课,趁早滚出这个学校,这里不适合你。”   那名玩家根本无法回答。   毒素如凶猛的野兽,在顷刻间蚕食掉他的所有生命力,玩家眼睛瞪大突出,滴滴泪水淌落在地,饱含着他死前对世间的不甘。   这一幕给了其他玩家极大的冲击。   虽然死得没有之前那些玩家惨烈,但却再一次让他们认识到了这个副本机制的残酷。   人人都有犯错的可能,但猎杀中学却容不得一丝错误。   更重要的是他们又死了一个玩家!   看着所剩无几的玩家群体,傅天的脸色极其难看。   就连昨晚和五号玩家站在同一梯队的人都忍不住颤声询问:“这个副本,我们真的可以活下来吗?”   没人可以回答他。   下一个要上去的人是廖凡,评委老师示意让他上去的时候,他的腿儿都在打哆嗦,几乎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才勉强站起身。   顾平生按住了他颤抖的手背。   他做口型:深呼吸。   廖凡下意识跟着深呼吸。   “不要紧张,遗漏也不要紧,一定要讲到最后,记住向学生提问。”   在如此紧张压抑的氛围下,顾平生淡定温和的声线无意给了廖凡莫大的安抚。   他也是走出去几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腿居然不打颤了。   廖凡走上台。也只有真正站到台上,他才知道被五名老师注视着的压迫感有多强烈,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心脏简直瞬间起舞。   廖凡忍不住向玩家所在的区域看了一眼。   紧张的人群之中,连傅天都下意识板住了脸,但顾平生仍旧是那般镇静沉着的模样,朝他点了点头。   他可以活下来。   有人相信他可以活下来。   顾平生的声音仿佛再一次浸润他胆颤的心。   ——不要紧张。   廖凡开始授课。   他仔细回想昨天机关课上听到的内容,从箱子里拿出教具,回忆专业书上的知识,向学生一一讲解这些工具的作用。   廖凡没有忘记刚才那名玩家是因为没做示范才被揪了错,虽然现场没有可以示范的对象,但是他背后有黑板。   廖凡灵光一闪,干脆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标靶。   “你们看着我,这个工具要这么用……”   廖凡当然也没有忘记顾平生和他强调的,向学生提问。   他看向台下黑压压的学生们,都不认识,干脆点了一个印象最深刻的——昨天差点把他们坑死的学生。   那学生显然也没想到廖凡会点名自己。   昨日他谋害老师的事情暴露,顾平生两人却将他轻巧放过,出于一种他自己都没法解释清楚的心理,这一节课他听得额外认真。   所以廖凡的问题,他当然能回答得上。   在听到廖凡自己都意外的完整回答后,廖凡的心彻底平静了。   他一边在脑海里搜罗昨天复习到的知识点,一边将他们编辑成逻辑通顺的语言讲述出来,没有再遇到其他意外,讲到最后才停。   授课完毕,廖凡心脏扑通跳,等着五位老师的评分。   其他玩家跟着攥紧了拳头,就连五号玩家也不例外。   老师们的问题如约而至,但没有挑廖凡的毛病,只是问:“你觉得自己讲得怎么样?”   “我……”廖凡被问住了,他咽了口水,小心说道,“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或许是因为过关的第一人是他带的实习老师,机关课老师脸色从来没有这么和蔼过,点头说:“你确实有点紧张,还有一些要点没有讲到,以后要注意。”   廖凡一喜,忙不迭地点头道谢。   几位老师给出了评分标准,还算冷静,仪态上没有明显扣分,向学生提问有加分,学生回答得好,又加了3分。   最后廖凡的评分出来了,70左右,可以说是有惊无险的分数。   回到观看席,迎接所有玩家五味杂陈的目光,廖凡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抱住顾平生狠亲几口。   恩人啊!   要是没有顾平生说的那几点,没有顾平生的安抚,他现在就险了呀!   加上前两次,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顾平生救下了!   顾平生要推翻这个学校的规则对不对?他支持,他举大力支持!他的道具,他的技能,统统都归顾平生所有!   顾平生读不到他的心声,只看到孩子激动得像只窜天猴,以为人还没从劫后余生中缓过神,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都让廖凡给感动得眼泪汪汪。   下一个玩家即将上场,他绕路走到顾平生的面前,目光如炬盛满恳求:“顾老师,你看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顾平生也是态度温和的对他:“照着廖凡的节奏就好,提问、仪态、声音要洪亮,不要害怕。”   这名玩家去了,相安无事到最后,得分75。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同样对顾平生投以感激的目光。   玩家一个个上台授课,又一个个有惊无险地回来。   他们坐在座位上,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平安活下来了,再看顾平生,眼中多少带点崇拜。   再之后,就只剩下了顾平生和五号玩家。   廖凡为他举手打气,顾平生失笑,抬手回应,目不斜视地走上了台。   被五位老师的目光所审视,他面不改色,望着台下的学生,笑着说道:“在授课之前,我要先问问大家一个问题。”   “你们想杀了我吗?” 第35章 猎杀中学   现在已经到了下午,大家都吃过饭,休息结束。   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在堪称不间断地听过那么多次讲课之后,学生们都有点昏昏欲睡,只是碍于规矩强撑打颤的眼皮,心里早就盼望着:还有多久啊?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然而顾平生只用一句话。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   就让他们瞬间来了精神。   顾平生在道家村有过一个月的教学经验,但面临的学生年龄阶段完全不一样,小学的孩子对老师有一种天然的信服,你就是什么也不说,只要站在台前,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跟着你走。   这里不一样。   学生不了解顾平生,顾平生也不了解这些学生,两边对双方都是全然陌生。   那么要靠什么才能让他们认真听讲?   内容。   从始贯彻至终,足以动摇他们情感的内容。   顾平生昨天向刑野请教发声的技巧。   对方懒洋洋地笑着说,这么短的时间,临时抱佛脚可没什么显著成效。   顾平生回答没关系。   年轻老师的眼里闪耀着不易撼动的光芒,哪怕只有一点作用,他也会努力去尝试。   顾平生静望台下学生,身后好像贴了一个无形的男人。   他坚实有力的手掌搭在顾平生的胸腔与腹腔之间,语调疏懒地告诉他:这里是横膈膜,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   向下用力。   再往上提。   顾平生启唇出声,他的口吻依旧温润,却带着磐石般厚重的气势,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一个角落。   “我是你们的猎杀课老师,顾平生。”   “我站在这里,不是向你们展现我有多么精妙绝伦的猎杀技巧,也不是告诉你们我有多么丰厚的猎杀理论知识。”   “而是来教你们,什么叫作猎杀。”   学生们微微直起脊背,下颚上抬,脖子一梗看向顾平生,顾平生甚至可以感觉到他们内心的喧哗不屑。   他笑了。   顾平生的目光仿佛勘破了所有人的内心:“我猜你们之中肯定有人在心里腹诽:不就是猎杀吗,谁不知道啊?”   “我只是一个才来不到一天的实习老师,论猎杀方面的资历可能还没在场的任何一个学生深。”   “但是不,就在这里,我斩钉截铁的告诉你们——”   “我一定比你们更懂得猎杀!”   这下,学生们是真坐不住了。   要不是五位老师的目光如芒在背,他们肯定已经交头接耳,忍不住质问起来了。   顾平生挑了眉头,似是诧异:“你们不信?”   学生们没法擅自发言,但他们可以随着老师的提问做动作,当即就摇了下头。   那当然是不信。   “嗵”的一声轻响。   前排学生的桌面上突然就多了一把匕首,是顾平生放上去的。   顾平生向满眼诧异的学生招了招手:“来,向我出手。”   这里?现在?对讲课老师下杀手?   玩家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顾平生是在堂而皇之地找死吗?   可是傅天却发现了,顾平生并没有担忧和畏缩,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年轻老师气定神闲的模样激起了学生的胜负欲。   他拿起匕首,扯了下嘴角,即使每天每时每刻都想杀了这群老师,心里还是有种荒谬感,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   学生抬头直视看起来羸弱无比的顾平生:“您确定吗?”   顾平生淡然的和他对上眼。   下一刻,学生挥臂,匕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径直刺向顾平生的脖颈!   他的速度很快了,但顾平生好似早有预料地抬起手,精准地钳住了他的手腕。   学生无法再更进一步,嘴角一抽坐了回去。   顾平生又把匕首交给了另一名学生,让她也试一试。   女同学顿了顿,拿起匕首朝着顾平生刺了过去。她的速度没刚才的同学快,但刺出去的角度刁钻尖刻,可惜仍旧被顾平生给截了下来。   “最后再来一位同学,还有谁想尝试?想尝试的人请举手!”   顿时,见顾平生并没有呵斥出手的学生,其他人也纷纷举起手来,表现得兴味十足。   顾平生找到后排一位手快举上天的男生,将匕首递过去。男生抬手抓起匕首,不由分说就朝顾平生气势汹汹杀了过去。   结果可想而知,被顾平生抓住手臂卸掉力量,人没站稳,还在原地转了半个圈儿。   旁边的学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被失败的男生狠瞪了一眼。   顾平生站在台下环顾所有人:“同学们,你们觉得他们尽力了吗?不要担心,畅所欲言,让老师知道你们的想法。”   短暂的沉默后,学生开始小声道。   “尽力了吧。”   “力度和角度都没有问题。”   “当然尽力了!”   喊出声来的是出过手的同学之一,他们可不承认自己没有尽力。   顾平生重回台上,沉静的目光却是淡淡下压,扫向那三位同学。   “那么告诉我,如果是尽了力,为什么在没有得手的时候,你们全都松了一口气?”   不咸不淡的声音如在他们心里敲了一记重锤。   学生们齐齐看向那三位同学,发现他们张了张嘴,满眼怔愣,却没能说出一句辨别的话。   顾平生的喝问随之而来。   “如果你们真的打定主意要对一个人出手,那为什么会因为没有成功而庆幸?”   “在我看来这完全不叫尽力,我也根本看不到你们想杀我的决心!”   “可是……”有学生忍不住开口了,“你是老师啊。”   “老师怎么了,老师就要被特殊对待?”顾平生洪亮声音遍传四座,朝所有学生发问,“那像你们这样畏手畏脚,以后出任务的时候是不是都要迟疑一下?”   “这个人太厉害了,不杀!这个人我认识,不杀!这个地方不好出手,不杀!”   “身份和环境背景当然要事先调查,但要是猎物身份特殊、背景强大,难道这个任务就不做了吗?”   “有猎杀的心,没猎杀的胆,你们还敢自诩自己懂猎杀?不如大家聚在一起过家家。”   所有学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那三名学生作为批判焦点,差点抬不起头。   但他们心里不服。   说的倒是轻巧。   要是顾平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突然动手,还不一定有他们做得好。   正这么想着,他们看见顾平生又走了下来。   “所以我这堂课的第一个要点,决心。”   顾平生刚走到第一位学生的位置边,他的手臂随之挥下,锋利的匕首贴上皮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当事学生低头便能瞧见那冰冷的锋芒,冷汗淋漓。   “决心贯彻你们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占据你的所有想法。不因外力而动摇,不因自己的条件有限而受阻。”   匕首放下,顾平生手臂一展,所有人只看到他的动作非常自然非常快,另一个学生被他捂着眼睛按在怀里,修长指尖轻敲上脆弱的脖颈。   冰凉触感一瞬而过,学生大口喘息。   “没有武器就用手,没有手就用牙。什么身份,什么能力,当你下定决心的时候,通通都要为你让行。”   顾平生一路走过,拉起来不少学生,他们心里有所防备,但最终都慑于那双乌黑清亮的瞳孔,或被擒住命门,或被抵住要害。   没有学生会怀疑。   那是一双会猎杀猎物的眼睛。   “你的脑子里也只会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成功!”   ……   虽然场面很活跃,但玩家中有人看不懂,嘀咕:“他在干什么?”   鬼眼突然开口了:“他在炫技,也是在威慑那些不服的学生。”   “但我们不是只用讲课吗?为什么要威慑学生?”   鬼眼嘴角一扯:“我问你,我们给谁讲课?”   玩家回答:“学生啊。”   看着鬼眼似笑似讽的眼神,他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廖凡只让一名学生回答上问题就加了足足3分,你说,如果顾平生能让全班都听得进去,又能加多少分?”   玩家倏然回头,盯着台下的顾平生,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顾平生转了一圈,走到黑板前,望着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他身上的学生们,拿粉笔唰唰写下两个大字。   ——决心。   “认识到了决心,我们再来看向第二个要点,方法。”   “什么是方法?方法就是你该走哪条路,你的规划,你的展望,你要为之努力的目标。”   顾平生点名一位学生:“现在你在座位上,我在讲台上,你要想一个方法能够杀了我,告诉我,你的方法是什么?”   “呃,那个……用飞刀?”   其他学生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平生却一脸赞许地说:“这个方法非常好,不错,你可以坐下了。”   学生们更是傻眼了:“啊?”   “我说这个同学的方法好,是因为他明显注意到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这个距离冲上来有暴露的可能,所以就要考虑远程武器。”   “这就引申出方法的作用——解决途中遇到的难题。”   “方法不止一个,你可以有很多方法,正如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找到正确的方法,绝对会让你事半功倍。”   顾平生写下方法两字,再次回望学生,扬声问:“现在决心有了,方法有了,还差最后一个重中之重的要点,有人知道是什么吗?”   学生开始举手,有说武器的、有说经费的、有说运气的,众说纷纭,讨论得热火朝天。   顾平生任由他们发言,从刚才就感觉到的阴冷寒意,顺着他的脊髓蔓延至指尖。   他眼睛微微上抬,放眼看向沉寂如冰的评委席。   五位评委老师的脸皮骤然压下,泛着毫无生气的死光,漆黑的眸子好似有暴虐肆意,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致命部位。   如此情形,只能说明一点。   ——顾平生的讲课,他们很不满意。   顾平生耳边同时响起了刑野昨天的话。   “这样的授课方式是足够活跃课堂了,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评委老师的看法?猎杀中学的教学理念素来蛮横不讲理,他们才不管你要怎么教,他们只管最后学生能不能学会书本上指定的知识。”   一节课40分钟,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二十多分钟……   足够了。   死亡的压迫近在眼前,好似巨爪将砰砰直跳的心脏抓捏,顾平生嘴角却微微勾起。   迎着五位老师诡谲的视线,他的声音不降反提,没有颤抖,没有害怕,蕴含着温润笑意,朗声震天:“其实你们说的都没错!”   学生们不约而同停下来,专注听他接下来的发言。“无论是武器、金钱、力量还是运气,把它们归结起来,可以用一个词来代替——”   “那就是实力!”   “也是我们需要在这个学校锤炼出的东西!”   两句话,让五位老师眼中浓厚的杀意稍显消融。   如果顾平生只用讲前半节课的内容,只用去活跃课堂,让学生们专心听讲,那么他昨晚根本就不用背那么多专业知识,也不用听取镜女所说的前辈经验。   他所有的准备只为了一点。   回答切题。   题目让写一篇说明文,你却反手甩上一篇文言文;明明做的是物理题,你却开始歌颂彼得柴可夫斯基;学校招聘语文老师的职位,你却投递了数学老师的从业简历。   最后被刷下来了,还要忍不住质疑:难道我写得不够好?难道我的能力不够强?   以上举例通通都可以用一句话来说明。   ——是不是脑子有病?   打分的是猎杀中学的五位老师,顾平生的授课重点当然也要跟着他们的要求走。   这不是顺从服软,这是寻迹逆行。   “拿刚才那位同学的回答来举例,现在他有了决心,也想到了飞刀的方法,那么让他成功的关键因素是什么?实力!”   “如果他具备强劲有力的臂膀,那么他就可以拿着飞刀投射出致命一击。如果他能设计出厉害的发射器,那么他就可以用其完成一场出其不备的猎杀。”   说到这里,顾平生用了点揶揄生动的语气。   “当然,如果你有逆天的运气,让猎物走着走着一个脚滑后脑着地,那也不是不可以。”   在学生们笑过之后,顾平生又一本正经地道:“但鉴于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比较小,我们这节课还是讲点实际的。”   “斩首班的学生举个手,让老师看一看你们的位置。”   有同学举手之后,顾平生点了一个相较活跃的学生:“在你看来,斩首的要点和技巧在哪里?”   顾平生就这么和学生你问我答起来,有学生没有讲到的地方他就及时地进行补充说明,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将斩首的知识点娓娓道来。   廖凡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会儿,他才一拍脑门:“不对啊,顾平生不是和我一起旁听的机关课吗?怎么讲起斩首来了。”   傅天已经移不开眼了,他已经预料到了顾平生接下来的举动,面上有称赞、有惊讶,最后化为一声叹服的笑:“他不止要讲斩首。”   什么?!   果不其然,在斩首班的学生回答完之后,顾平生又接着点了机关课学生的名。   同样的问法,同样的补充纠错,但内容却完全不一样。   可顾平生依旧能够口若悬河,讲得头头是道。   所有人由惊异到茫然,等到三个班的问答结束,已经震撼得无以复加。   有玩家喊道:“等一下!顾平生他问的好像是我刚刚讲过的内容?”   鬼眼也是眯着眼睛,啧啧称赞:“谁也没规定相同的知识点不能重复再讲一遍。而且我们讲过的内容,学生们前面多少都记住了一些,顾平生现在再问,他们肯定答得更好。”   现学现记现用!   不带这么作弊的吧?   评委,有人现场耍赖啊!   然而评委老师不仅没有觉得顾平生耍赖,反而因为学生完整的回答而频频点头,最开始出现在脸上的不满也消失了。   廖凡却很担心:“可是顾平生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只讲一门课的知识就足以过关了。”   这也是为什么傅天感到佩服的地方,他摇头回答道:“因为他的目的不单单是过关。”   是的啊。顾平生可是竭力想要改变这所学校的规则。   廖凡将顾平生讲课时的表现和自己对比,那差别瞬间就出来了。   他对顾平生的敬佩瞬间拔高到了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程度,但是下一秒,他又无比紧张起来:“但还有一个班没有人去听课,也没有人讲,顾平生要怎么办?”   当初九个人分去旁听课,被单独分出的玩家不满分配的结果,被曹大江一刀斩首,导致现在也没有玩家讲那门课的课程。   鬼眼瞬间觉得他傻得好玩,不过这也算他欣赏廖凡的地方吧。   他说道:“你真以为顾平生只用听一遍我们讲课,他就能够讲得这么清楚了?”   “动脑子想想,他可是一点磕巴都没有。”   “要想达到这么通顺流畅的水平,昨晚不知道背了多少遍。”   “而且他很聪明。”配合说这话的人是傅天,“如果只是自己单独讲课,只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绝对讲不完,但他却用问答的形式将讲课和教学结合在了一起。”   “而且他的提问很有针对性,问的全是要点,也就是我们刚刚讲课时评委给出的加分点,更加节约时间。”   其他玩家已经不会再说顾平生耍赖了。   单就顾平生敢于走出舒适圈,挑战这么高难度的授课形式,都足够让他们瞠目结舌。   更别提顾平生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所有的要点在脑子里归纳整理,再逐步逐句讲授出来。   有玩家捂脸惭愧:“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要不是鉴定结果是自己出的,连鬼眼都不相信,顾平生居然是个普通人。   傅天目光深沉,似乎在思考什么严肃的事情,末了,他肃声定断道:“不,他不是个普通人。”   鬼眼侧头去看他。   “这个nc什么特殊能力都没有,但他绝对不会是个普通人。”   对上傅天眼里的意味深长,鬼眼瞬间明悟。   顾平生展现出来的能力已经打动了傅天。   等这次讲课结束,去图书馆检查完顾平生所述真相的真实性,他们就会和顾平生进行合作。   那么还有一个不确定因素。   鬼眼扯眉瞥向身后一脸焦虑的五号玩家。   之前他和傅天商量过,这人和顾平生极其不对付,真到合作行动的时候大可能会无事生非。   轻则闹点不愉快,重则坏大事、把所有人都坑进去。   同样的情况他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傅天眸光冷厉,给鬼眼打了一个手势。   鬼眼脸色微变。   那个手势不是说他们要处理掉五号玩家,而是要给对方用一个精神控制型道具,等到副本结束之后再解开。   鬼眼十分牙疼。   要知道,表世界里有精神控制类能力的玩家本就不多,精神类的道具就更少了,三次副本都很难出一个。   稀少到就连傅天想利用顾平生的时候,他都没有舍得用。   至于现在,就当是他递给顾平生的投名状吧。   毕竟要跟着顾平生做那么一件大事,想想也不寒碜。   鬼眼撇了撇嘴,再看向五号玩家时眼中直冒冷气。为这么一个家伙,简直亏大发了。   感受到未知危险,五号玩家直接打了个哆嗦。   那边顾平生的讲课也进入到了尾声。   他瞄了一眼挂钟时间,还剩三分钟,转身一拍黑板,慷慨激昂地问:“同学们,你们告诉我,我们这节课的要点一是什么?”   学生们齐声回答:“决心!”   “那么要点二又是什么?”   “方法!”   顾平生双手撑在讲台,温润坚定的眸子快速扫过台下的每一个学生,看着这一张张年轻蓬勃的脸庞。   他高声询问。   “最后一点,重中之重的是什么?”   瞬间,学生们整齐有力的回答响起,如平地生雷划破阴郁的天幕,震彻云霄。   “实!力!”   最后一分钟。   顾平生向台下的老师鞠躬,举止得体、不卑不亢地说:“各位老师,我的授课完毕。”   廖凡想也不想地开始鼓掌。   接着鼓掌的是傅天两人。   鼓掌声一起,其他玩家也纷纷跟上。   台下的学生们听见了,不知道是谁跟着起的头,掌声一波接一波,山呼海啸地将顾平生包围在内。   这是玩家们的钦佩,是学生们的欢喜,是对顾平生此次授课的最大褒奖!   众评委老师甚至没有对顾平生进行提问,他们微笑颔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结果。   最后成绩出来了。   听着五位老师公布出来的分数,廖凡霎时间瞪大眼睛,傅天两人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另两名玩家张大嘴下巴快要落地—— 第36章 猎杀中学   100分!   哪怕事前知道顾平生的分数不会低,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满分的评价!   要知道就连用了速记道具的傅天和鬼眼,一个都只得了83分,另一个是81分,其他玩家更惨,只在6、70分左右。   顾平生直接和他们悬崖式拉开差距,根本就没得比!   顾平生回到观众席,迎接他的是热情无比的廖凡,其他玩家也纷纷对他投以注目。   他们有许多话要问,还准备讨好一番顾平生,顾平生见状摆了摆手。   见人捂着脖子轻咳了两下,廖凡立马反应过来,一整节课都要保持洪亮的嗓音,对顾平生的声带是个不小的负担。   他这边刚翻开商城道具页,前面的傅天已经递了一杯水过来。   廖凡:咦,哪儿来的热水?   顾平生道了句谢,顺势接过。   【系统提示:恭喜获得(润喉的蜂蜜水温热)一杯。   说明: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蜂蜜水,是采用特级蜂蜜加上系统精心调制的蜂蜜水,对滋润干涸的喉咙有着极大的功效!不是系统吹牛,一杯就能解你忧愁!】   顾平生没有忘记,系统出品的道具都要在商城用积分现买。   傅天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花费积分,对方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否代表自己表现出的能力已经足够说服对方?   正这样现在想着,傅天开口了:“今晚上有空聊一聊吗?”   顾平生对傅天回以微笑:“当然。”   迟钝如廖凡也意识到了什么,掺和进来问:“我能加入吗?”   鬼眼翻白眼:“你当这是幼儿园玩游戏?”   不过他没有拦着,廖凡一直站队顾平生,肯定要参与进来。   其他两名玩家难得清醒了一次,昨天才为顾平生的陈词起争端,今天就要和当事人私谈,这不是要结盟是什么?争先恐后表示自己也要加入。   “反正今天晚上也没别的事情做,既然大家都去,多我一个不多啊。”   “咳咳,我的能力偏力量型,你们需要用到力气的地方找我多方便!”   毕竟评委老师还在前面,众人也不敢太大声了,但听谈话声也是十分热闹,瞬间就和周围凄清的五号玩家形成了强烈对比。   在场之中,似乎已经没人记得下一个该他上场了。   原本那两个玩家中还有一个昨晚上和五号玩家持相同意见,现在也是临场倒戈。   五号玩家不忿这样的落差,气得眼都红了。   然而评委老师已经开始叫他,斩首老师的砍刀立在桌面,任由五号玩家有包天的胆子也不敢耽误,飞快地上了讲台。   五号玩家昨天晚上也购买了速记道具,要点讲述较为清晰。   但因为有顾平生在前,此时再听五号玩家的讲课,怎么都觉得古板单调,知识点也只是囫囵一讲,没有剖析深入的部分,学生们都表现得兴致缺缺。   最后得分61,算是低空飘过。   等他再上观众席想找顾平生的茬时,人已经有事离开了,反而是鬼眼等在原地,皮笑肉不笑地揽住了他的肩膀:“来来来这位朋友,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系统提示:天啊,居然有这么多人通过了老师们的考核,这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恭喜大家!(鼓掌)(烟花)】   【系统提示:你们现在已经完全具备了独自任教的资格,从明天开始,各位玩家将正式带班进行日常教学,请警惕孩子们“致命的小把戏”哦~】   【系统提示: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一年一度的围猎联欢会将在十日后举行。报名不限身份年龄,胜利者将获得校方精心准备的特殊道具以及学校高层人员的青睐,据说连校长和学生会长都会到场呢!】   【围猎联欢会:所有人都将是猎手,所有人都将是猎物,请尽情期待这一场追杀与逃亡的盛宴!】   与玩家分开之后,顾平生抓紧时间去了趟医务室。他有预感,成为正式老师后不会有太多空闲时间。   在路上,他遇见了两个腹部带伤的学生。   学生统一着校服,校服上有各个年级的徽章,这两人是二年级生。他们原本躲在树林阴翳处理自己的伤势,顾平生路过时被他们听到了动静,只一个照面,那眼神就变了。   学生甲:“没见过,好像是新老师。”   学生乙:“新老师啊……”   他们相视一眼,嘴角像勾线一样拉出极长的弧度。   两名学生连步走来,手背在身后,笑得像朵小白花,极其乖巧地跟顾平生打招呼:“老师好。”   顾平生佯装没有看见他们手中一闪而过的寒光:“你们好,正好我要去医务室,一起吗?”   听到医务室三个字,两名学生恭谦得体的笑容有些发僵。   “看你们伤势有点严重,接下来的课要不要紧?正好我和刑医生有点交情,要不我让他给你们开张请假条。”   顾平生的话还没说完,两个学生开始疯狂摇头。   “不用劳烦校医先生我们已经处理好了谢谢老师老师再见!”一溜烟儿跑没了影。   顾平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一直到进医务室看见当事人,他想了一路的念头瞬间清晰:难怪有那么多人喜欢狐假虎威。   刑野打了个哈欠,显得没什么精神:“稀客啊小顾老师,什么风把你又吹来了?”   顾平生失笑:“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刑野支着下颚,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   顾平生现在脸皮堪比城墙厚,被人盯着也面色不改,顺势坐在他旁边,拿手机翻出大眼珠子的照片:“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刑野随意地瞄了一眼:“我的回答可不免费。”   顾平生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变魔术一般拎出两罐甜牛奶,眨眼笑道:“报酬我带了。”   牛奶包装上的笑脸图案正撞进刑野的视线,半响,他哼鼻笑了一声。   “由学校规则衍生出的监视者,呆在固定位置,白天不定时出现,晚上活跃。这东西会扰乱人的认知,你拍下来的这只比较小,对视上顶多头疼一阵。”   意思是说这个学校里还有很多只?   顾平生问:“那和大的对视上了会怎么样?”   “变成傻子或疯子。”刑野懒洋洋地说,“顺带一提,这玩意烤熟了有股炭烧牛排的味道。”   顾平生看着照片里滑溜粘腻的大眼珠子,感觉有一段时间都不能直视炭烧牛排了,嘴角抽搐:“你吃过?”   “嫌烦烧过一次。”   顾平生:行吧,这很刑野。   得到了答案,顾平生准备走人,刑野的语气霎时间拖曳得老长:“这就走了?只知道小顾老师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想到会这样无情,用过人便扔。”   这控诉哀怨的语气是为哪般?   不过对方也说得没错,顾平生生出一丝不好意思,他心想有没有什么可以补偿对方的办法,下一刻身体反应快过大脑速度,指尖撩开刑野的额发,俯身凑近。   又霎然止住。   气氛寂静了一瞬。   离人皮肤只有一指之隔,顾平生身子僵在半空中,猛地思维清醒,这样自然亲下去的动作会不会太奇怪了一点?   至于刑野……   顾平生低头去看,人的嘴角已经完全不笑了,墨黑的眸子古井无波地看着他,瞧不出心里想的什么。   显然顾平生这神来一吻连刑野也没有预料到。   两人对视足一分钟,顾平生轻咳一声:“我先走了。”   这一次刑野没有开口拦他。   等离开了医务室,顾平生那股如芒刺背的感觉才消失,大松一口气。   排除自己见色起意的可能,他还真找不出刚才鬼使神差的原因。   其实他早就想问刑野一个问题: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但顾平生不脸盲,记忆力也不算差,刑野这张下海直接挂头牌的脸,没道理他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思忖良久,轻声呢喃道:“难道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这无以得证。   刑野对他两的曾经避之不谈,也可能是他本身就懒得谈,这一次见面,顾平生发现人睫毛扑扇不停阖眼,好似下一刻就能睡过去了一样。   就是因为意识到对方很困,他才不便继续打扰,问完了事情就准备离开。   回头望向不远处高低不一的美丽建筑物,顾平生的思绪回到猎杀中学的事情上来。   监视者吗?   原本他以为学校里都是“人类”,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这所学校没有整体地图,未必不是为了掩藏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如今发现的东西,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说是晚上私谈,其实临走的时候傅天就交给了顾平生一个小型通话装置,可以多频道信息传输,除了佩戴着同套通讯装置的人以外,没人可以看得见它。   顾平生发现这款通话装置似乎很受玩家喜爱,事实上它也确实很好用。   值得让人注意的是,顾平生在触碰它的时候浏览系统提示,发现这个通话装置似乎是某个玩家制造的,只不过图纸交给了系统,进行了量产。   这种情况系统会不会给专利费?顾平生有一搭没一搭地想。   在顾平生四处游走摸索整个校园地图的时候,其他玩家也没闲着,在不违反规则的前提下,他们的技能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顾平生时不时就能在通话频道里听见他们有了新发现。   “教学楼二楼上不去,那些老师就跟有透视眼一眼,只要我一靠近二楼,立马就会从教室里出来。”   “那就别上去,你到外面找棵高点的树,爬上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学校这么大,嘶,他们居然还在花园里建了个小洋房。”   “小洋房?”   “是啊,不过现在很安静,看起来没人,铁栅栏拦了半边路,立牌上写的‘不准进入’,我到附近找找有没有别的路。”   ……   “说起来,十天后的围猎联欢会好像是个支线任务,能得到特殊道具,你们要不要参加?”   “有的选吗,到时候肯定被系统强制参加。”   傅天问:“顾老师,你对围猎联欢会了解多少?”   顾平生听他这样一问,就知道对方也找到了图书馆的博物展览区,有关围猎联欢会的描述,正刻在某一个展览物的石碑介绍上。   顾平生还记得,那是一个用形似人肋骨的材料拼搭而成的奖杯。   而且还和那位神秘的学生会长有关。   围猎联欢会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在一年以前它还被称为围猎欢迎会,对刚入学的学生举办的“欢迎仪式”。   以全校范围为猎场,由学有所成的高年级生作为猎手,对新生展开猎杀。   简而言之,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或许学校想用这种方式激励刚入学的学生,为他们展示这残酷森严的丛林法则,以达到震慑不安分子的效果,事实上在石碑的描述中,这个欢迎仪式似乎还举办得很成功。   只不过在第一届的欢迎仪式中,猎杀中学损失了太多新生,所以第二届欢迎仪式就给每个参与的高年级生限制了“夺命权”,只有领头的学生组长才有权利下杀手。   到了第三届,就是变革的一届。   因为那时才刚入学、还是新生的学生会长,在欢迎会上将整个高年级界血洗了一遍。   嚣张嗜血的猎手直接变成了哭泣窜逃的猎物,被那道恶魔般的身影逼得哭爹喊娘,震撼当时观赏直播的每一个人。   到了最后,校方不得不叫停,因为他们精心培养的高年级生几乎被杀了大半,再这样下去估计所有人都要赔进去。   好不容易在广播话筒中谈好了条件,负责人生怕对方杀性大发再动手,慌乱赶到现场,看见未来的学生会长堪称听话懂事地坐在一具尸体上,拆肋骨。   据说在欢迎仪式上表现最好的高年级生会获得一个奖杯,所以他将染血的肋骨根根折断,拼凑成奖杯的模样,径直放在了负责人战栗的手中。   对方在当时留下了一句话。   “我的老师曾说过,爱人者人恒爱之,那么在这里,猎手也应该变成猎物。”   自此,对方就被奉为了猎杀中学的最强学生,成为了如今的学生会长,而围猎欢迎会也在他的影响下变成了身份不定的混战模式。   其实在看到那句“爱人者人恒爱之”的时候,顾平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眼角。   虽然他不是教语文的,但他也用这句话劝服过那些喜欢仗着力气欺负人的村里大孩子,这句话的本意好像和对方的理解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想到这变态的学校制度,倒也无可置喙。   顾平生迎着逐渐稀少的人流,找到了一处教堂。   教堂伫立在富丽而寂静的场景中,悠扬的钟声由它旁边的钟楼徐徐传出。整座教堂像一座玲珑剔透的象牙塔,暖暖的阳光笼罩其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晶莹漂亮的银辉。   但它同时又带着怪异感。   顾平生特地以手机计步器丈量过,这所教堂应该位于整个学校的中心点,比教学楼的位置还要好,照理说应该不少人靠近才对,但离教堂的位置越近,周围的人就越少,原本还能看到一两个教职工人员,现在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大雾笼罩,天气不算晴朗,靠近这么一幢庞大的建筑物,走进阴翳的顾平生本该感觉到冷才对,但他意外地觉得很舒服,甚至想要再靠近这座教堂一点。   顾平生拾级而上,抬掌搭在教堂封闭的大门上——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人声:“新来的老师?劝你不要打开那扇门。” 第37章 猎杀中学   顾平生往后看去。   是个男学生,长身而立,一身校服也穿得整洁干练,左肩戴着红袖章,上面写着‘学生会’的字样。   顾平生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为什么觉得对方的声音熟悉。   他在今早的校园广播里听见过。   除了学生会的袖章,顾平生没有在他的胸前看到记录年级的徽章,似乎那枚红袖章就代表着最高的权利,因此不需要其他身份象征作点缀。   顾平生在看学生,学生也在打量着他,眼里没有敬意,也没有杀意。   猎杀中学的学生一直被规则感所束缚。   但相处下来,顾平生发现,只有低年级生表示出来的规则感才格外强烈,年级越高的学生,即使脸上是柔弱乖巧的模样,肢体语言也说尽了内心的忤逆。   造成这断层的节点,就是学生会长的出现,也可以说是学生会的成立。   而现在,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名学生会的成员。   毫无异样的神情和动作,看上去就是一个教养得体的普通学生。   男生站的位置有点远,特意提高了声音:“教堂除了忏悔时间一般都没人。老师要是想参观校园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其他地方。”   对方似乎很不想让他进入教堂。   这个教堂藏着秘密。   男生的实力无法从表面得知,但顾平生清楚,看起来越无害的东西杀伤性越大,推开这扇门很可能会激怒对方,导致一些无法挽回的后果。   所以顾平生暂时放弃了进入教堂。   他比较遗憾,因为他对这所教堂产生了极强的亲切感,好似教堂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又让他怀念无比。   那种由内心深处迸发的、催促他赶快打开门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强烈。   或许可以等下次没人的时候来看看。   顾平生远离教堂的行为让男生绷紧的脸皮微松,顾平生也是在这一刻看得出他真的很紧张。   紧张不是因为他,那就是因为这个教堂了。   幸好他比较擅长安抚比他年龄小的人:“我远远看到了这座教堂,感觉很漂亮就过来看一看,它平时是不让进的吗?”   顾平生的眉眼很柔和,嘴角挂着自然的笑,因为眼距宽,被注视的时候会清晰看见里面的倒影,让人想起清澈的湖水。   男生虽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失去警惕,但对他的态度比刚才要放松一点。   “学校没有规定不让进,但别进去是忠告。”   他手里拿着一叠档案袋,似乎正在送资料的路上,有意识地将顾平生引开教堂。   顾平生看上去是个理智听劝的,所以男生多说了两句话:“每年总会有不知死活的人偷偷溜进去,造成一些恶劣事件,学生会负责处理这些事件,发生得多了,会给我们带来困扰。”   但男生也不想解释太多。   他停下脚步和顾平生对视,语气平静得不像是警告:“和好奇心比起来,还是生命更重要一些。”   顾平生在踏上这条路时就觉得熟悉,他抬头看了下立牌上写着的教职工宿舍,显然男生要带他参观校园的话只是说辞。   对方更希望他不要乱跑。   不过顾老师脾气好,反而因为男生的表面客气笑了笑:“那好吧,明天我想去一下学校南面,听说那里有一片大花园,中间还建了幢小洋房,可以找你当导游吗?”   男生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听到后半截话,转身对顾平生投以错愕的眼神。   顾平生可以形容那种眼神。   就好像看见一个无知的羔羊,锲而不舍地往火坑里跳一样。   不知道是出于怜悯还是其他的什么,男生给了顾平生一本小册子。   上面写着《猎杀中学关爱弱小人人有责求生指南》。   书名很直白俏皮,就是和猎杀中学的校风有点格格不入。   身为实习老师,身份比玩家们想象中还要受限,有很多东西都接触不到。   比如人人惧怕的校规,又比如这个学校里不成文的忌讳。   顾平生有所收获,还算比较满意。   当这名男生离开之后,顾平生脸上笑意微减,拧眉按住了自己的耳廓。   他的通讯频道一直是开启的状态,但是他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听见其他玩家的谈话。   顾平生记得有一个玩家接近了花园洋房,他拿这个信息试探刚才的学生会男生,对方讳莫如深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顾平生折身而返。   好在几分钟后,他看到了傅天等人的身影,其中廖凡还背着一个昏迷的玩家。   将昏迷玩家放在床上,鬼眼检查了一下他的状态:“没什么大碍了,过会儿就能醒。”   顾平生问:“他怎么了?”   “去了趟花园洋房,结果不知道被谁打晕了,等他醒了再问一下具体情况。”   总而言之,没死就好。   五号玩家也在场,但他的表情有点木木呆呆的,顾平生扯眼去看,鬼眼解释说:“他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脑子看上去不大好使,不过没事,还能正常交谈。”   说着,鬼眼吩咐了一句:“去把门关上。”   五号玩家眼睛转了转,动作僵硬地去关了。   顾平生:“……”   鬼眼其实还准备了更多说辞来应付顾平生的质疑,但人只是顿了顿,什么都没说。   不像是没有发现异常,只是不问而已。   很多时候,鬼眼都觉得对方这种不爱深究的性格是一种别样的宽容。   探索花园洋房的玩家没醒,但时间不能浪费,在场就这么几个人,连相互介绍的时间都省了。   玩家们很难和顾平生解释他们这一身玄幻的个人技能是从哪儿来的,好在顾平生也没有问他们用什么办法才没有在探索校园的时候引起注意。   人多力量大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通过玩家们的描述,顾平生一点一滴地在白纸上构画出了这所学校的整体地图。   有三个地方在探索的过程中无疾而终。   第一个是顾平生去的教堂,第二个是昏迷玩家去的花园洋房,第三个地方是教学楼高层。   但调查的玩家说:“除了高层,我发现一楼最左边的安全通道有一道铁门,好像是通往地下,但门被上了锁,一般方法砸不开,有其他老师盯着,我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也不算一无所获,围猎联欢会上就用得到这地图,但似乎对打破规则没什么卵用。   最主要的是,玩家们没有找到《校规》。   说句老实话,连普通学校的教室里面都会挂上《中小学生行为规范》,这个学校却连条明文规定都没展露出来,着实有点不正常。   如果校规不是写出来的条条款款,那么它又通过怎样的途径来传播?   总不可能犯一条杀一人,然后以杀鸡儆猴的方式来让大家铭记吧?   虽然也像猎杀中学能干出来的事,但说不通的地方有很多。   好在现在学生会送温暖,给了一本小册子。   众人打开册子来看。   字迹端正整洁,是人手写上去的。   然而第一句话很奇怪。   “欢迎回到阳光下。”   廖凡有点没头脑:“这是什么意思?”   顾平生咀嚼着这几个字,一个问题蹦了出来:什么地方会看不见阳光?   地底,或者有大型遮蔽物的地方。   前面他们没能探索到的三个位置,都可以和这一信息契合。   这一猜测可以等看完了册子再和大家一起讨论,于是众人接着看了下去。   第二条写着“规则让你痛苦,但也可以保护你,若你遭遇不公正之处,联系学生会,学生会将为你撑腰”。   第三条写着“教堂禁止靠近,但规则不会告诉你,因为那是规则也会惧怕的地方”。   第四条则写着“躲避眼睛,特别是晚上”。   众人一路看到最后,除了前面那几条,后面大多都是在教者随机应变,比如机关课老师很重视学生成绩,斩首课老师更喜欢听话的学生,而其他老师又有怎样的爱好和生活习惯可以钻空子。   表面逢迎玩得是很有一手了。   廖凡吐槽道:“我还以为这帮学生是弱势群体,没想到小心思这么多。”   其实不。   初来学校,在食堂看到的呕心一幕做不得假,但现在看来,是学生会的存在唤醒了这些学生的反抗意识。   只是碍于规则,能做到的改变有限。   顾平生发现这册子还没翻到底,伸手将它翻开,只见最后一页用标红加粗的线条写下了几个感叹号。   “不要靠近花园洋房,那是学生会长的住所,接近它不会致命,但被打晕的你一定会错过上课时间!”   众人:……   好吧,现在知道他们的人是被谁打的了。   廖凡想起刚才在人脑后摸到的大包,牙疼地吸气:“这个学生会长看起来脾气不怎么好。”   傅天却说:“但他没有下死手,而且他站在规则的对立面。”   他面向顾平生说道:“不知道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   顾平生知道傅天中意拉拢学生会,但这得有一个契机,沉吟片刻道:“我们确实需要和学生会长见上一面。”   眼睛代表监视者,不能直视。   花园洋房是学生会长的住所,教堂禁止靠近。   符合阳光之下的地方,就只剩下教学楼那扇通往地下的铁门。   因为明天还要正式接班授课,再加上众人都有点累了,交换完信息后互道晚安,各回各房休息。   顾平生回到自己的宿舍房间,将所有东西放下,但他并没有洗漱上床,而是打开了阳台门。   夜风清凉,树木繁茂,顾平生估摸着这个高度跳下去能够平安落地的可能性。   镜女飘到了他的身边:“顾老师要出门吗?”   规则并不是密不透风。   宿管说猎杀中学有宵禁,那么老师需不需要宵禁?假设顾平生夜游在外被斩首课老师砍了头,那么同样夜游在外的斩首课老师是不是该举刀自刎?   刑野和小册子回答了顾平生的疑惑。   白天的规则执行者是学校老师,而夜间的执行者就是那些监视者。   位置固定,可以躲开。   一道黑影如猫般灵活地攀越在阳台上,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静待了一会儿,没有听见人声,也没有出现其他危险,顾平生怀揣书信,径直往花园洋房的方向而去。   即使目的一致,与人合作也需要筹码,而顾平生对学生会长的了解只流于展览物的介绍,不了解这个人,就无从下手。   索性先递交一份表明邀约的书信,看看对方的态度。   白天接近有被打晕的风险,那就等人睡着之后送出去。   ……应该不会太点背,撞上对方熬夜通宵?   然而事实告诉顾平生,永远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顾平生白天和玩家们分开走的不同线路,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学校花园,看得出来这片景致被人打理得很好,远远就能闻见沁人的芳香。   学生不让用手机,所以栅栏大门上有个信箱,顾平生刚把信塞进去,抬头时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   乌云遮盖皎月,一道欣长的身影立于房顶之上,寒鸦发出刺耳凄厉的尖鸣,落在他伸出的手臂上。   对方还真就没有睡着! 第38章 猎杀中学   人在失去的时候就会格外喜欢怀念。   陶军也不例外。   月光透入窗户,给屋内铺上一层银白的地毯。他从床上坐起身,光脚踩在地板上,身子像是在月光中沉浮。   在梦里记起了久违的故人,学生会长的眼神并不比往日漠然。   甚至可以说是柔和。   他推开窗子,停驻在屋顶上的一排排乌鸦一齐腾飞,争抢着他身边的位置。   最后陶军随意挑了一只,探出自己的手指。   乌鸦仿佛得到君王的恩赐,恨不得引颈高鸣一声,但智慧生物的本能让它意识到了同伴的嫉恨。所以它压下兴奋,迫不及待地啄起那嫩白的手指。   尖喙撕开皮肉,溅出黑红的血。   乌鸦是食腐的生物,陶军对它们来说就像是散发着诱人香味的唐僧肉,远在十里外都能闻见。   所以陶军入校当日,成群乌鸦闻风而来,乌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其他刚入校的新生会被带到地下过上一段校训期,只有陶军不会。   乌鸦已经啄了半截手指,露出森森白骨。   陶军并不觉得疼痛。   或许是有点痛,但被他给忽略了。   回味着这梦里一碰即散的温柔,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呢喃:“我梦见老师了。”   那是他第一次被顾平生发现身上的伤痕,为无法承认家里有个酗酒残暴的父亲而难堪地咬住了下唇,然而对方只是怜惜柔和地看着他,没有过多地刨根究底,摸着他的头问疼不疼。   陶军摸了一下乌鸦的脑袋:“可惜你们都不认识他。”   这里仿佛又一个道家村,隔绝了和外界的联系,天空也是压抑的灰黑色。   乌鸦要重新养,用血肉要快一些,很快就能长出来。   陶军记得顾平生说过要爱护身体,只是他进校没多久就遇上了围猎欢迎会,需要更多的助力。   说不上迫不得已,但是活下去才有机会再见到老师,希望老师知道了不要对他生气。   陶军有点心虚地想,算了,还是不要让老师知道了。   陶军踩上窗框,乌鸦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模糊的血肉,和其他乌鸦一起恭敬地铺在陶军的脚下,将人稳稳地托上房顶。   猎杀中学有着漂亮肃穆的高楼,却没有鲜花似锦。   可是没关系,陶军可以自己种。   校方不会吝啬于给一个随时能翻天的恶魔一些鲜花种子,陶军也不会将自己要送给老师的礼物假手于人。   他原以为埋尸和种花应该没什么区别,都是将东西丢进坑里再盖上土,后来发现,还是挺难的。   将这一片荒芜打造成漂亮的花园,花费了他不少时间。   花团锦簇似铺就了五彩缤纷的长河,风起漾波,芳香阵阵,陶军开始期待有一天能带着他的老师踏足这里。   但规则息声处,多的是僭越无礼者。   在第二次被人践踏了花圃之后,陶军盯着那碾碎的花瓣看了很久,然后就在门口竖了个立牌。   依旧有人喜欢不请自来。   陶军立于房顶,听到乌鸦发出陌生人靠近的警示,难以抑制地冷了下眼。   他的花园已经不会有校内人敢靠近,不出意外是和白天一样爱翻墙的新老师。   围猎联欢会在即,这一届的新生也要被带出来了,学生会要处理的公务很多,这让他在最近几天很没有耐心。   他没有低头往下看,而是对乌鸦发出指示。   “赶走他。”   顾平生有意料学生会长的脾气不好,但没想到对方的脾气这么不好。   人都还没看清,凶猛的乌鸦便张着嘴铺天盖地袭来。   顾平生嘴角一抽,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他反应速度很快,那些乌鸦也好像得了指示,只到某一位置就不追了,让顾平生庆幸自己没被啄下一块肉。   顾平生背靠树,微微喘气,回忆刚才看到的一幕。   当时他的视线由下往上,只来得及捕捉对方滴着鲜血的指骨,再然后就被乌鸦的翅膀给挡住了视野。   手伤成那样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屋顶吹夜风,让人心疼,也让人觉得敬畏。   明明介绍中只是个初二的孩子啊。   顾平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道家村的孩子们。   以及他最放心不下的小军班长……现在应该已经投胎了吧。   新的家庭对他怎么样?新的父母会不会爱他?能不能吃饱穿暖?能不能有书读?   顾平生平缓了一下呼吸,再次立起身。   书信已经送出,不管对方看不看,他一定会再见到学生会长。   在双方都能保持冷静,坐下来详谈的情形下。   至于今晚,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富丽堂皇的教堂在月色下仍旧静谧,它安静地立在那,像一位累极了的人正在阖眼小憩。   顾平生没有急着上前,而是找了个遮蔽物藏身。   他在白天找到了一些监视者的位置,但不是全部,到了晚上,这些异常活跃的家伙总会给人特别多的“惊喜”。   比如脚下的地面突然变得柔软,踩上去会发出噗叽噗叽的水声,上下眼帘似瘦长的木棍夹住他的鞋,细密的睫毛搔进裤管,弄得皮肤发痒。   顾平生当时差点没站稳,忍了又忍才没低头去看。   只要不对视上就不会有太大问题,这一点刑野没有骗他。   这样想着,顾平生干脆闭上了眼。   他虽然不能把一路的景物一丝不差地背板记下来,但还记着大致的路线以及一路上的标志性物体。   但这些大眼珠子能在晚上被单独放出来守家,总有它变态的理由。在被第一只监视者发现之后,被窥伺的感觉就变得异常强烈,那些视密密不透风,带着穿透性,似乎能将人从身体一直看透到灵魂。   尽管顾平生面色自若,但他的背后却生理性地冒出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被盯视的紧迫感会让人身体里分泌出肾上腺素及去甲肾上腺素,从而心率加快,血压升高,严重的时候会直接应激昏厥。   顾平生能感觉到自己内心并不是那么害怕,但他的心跳确实在加快。   到现在还能维持全程闭眼,不去质疑自己走偏了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监视者们也在等待着顾平生睁眼的一瞬间,树木、瓷砖、石头上密密麻麻全是人眼,和顾平生相贴不过一指距离,恶意几乎要从眼珠子里满溢出来。   但顾平生没有。   即便是手脚冰凉,剧烈跳动的心脏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他的眼帘也没有颤动一下,在监视者们不甘的注目下,一路摸索走到教堂。   有惊无险地度过监视区,感受着手掌脚底残留的黏腻感,顾平生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双手套。   还好他带了纸巾。   将手上的黏液擦干净,顾平生认真地观察周遭的动静。   遭人窥伺的感觉从踏上前往教堂的这一条路开始就慢慢变少,到了现在,几乎感觉不到。   连规则都要惧怕的地方,正在找办法打破规则的顾平生当然不会错过。   直觉是个很玄妙的东西,他无法用直觉来说服傅天等人。白天又有学生会及其他学生的监视,所以他选择夜里独自前来。   顾老师谨慎且又大胆。   一会儿会遇到什么,他有那么一点感兴趣。   顾平生站在教堂门前,握紧手中的黑色匕首,吱呀一声,推门而入。   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危险。   百叶窗折射出熠熠光辉,教堂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从锃亮的地板和座位上的痕迹来看,这里确实鲜少有人来。   顾平生保持警惕静待了一会儿,缓步走向最中间的神像。   那股渴求着什么东西的感觉更强烈了,几乎让他的心跳快了一倍。   但顾平生与生俱来的自持力没有让他妄动,而是忍着躁动沸腾的全身血液,冷静地仰起头。   神像双手交叉贴于胸前,十二翼翅膀落下纷纷白羽,它的眉眼温润如水,使得神情中有股说不出的怜悯,睫毛下垂,静静地俯瞰着大地。   在看清神像的面相后,顾平生的表情短暂地凝固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反而逐渐平息。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每天早上对着镜子打理自身的时候就能看见。   再玄妙的直觉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把他的脸刻在神像上,又供奉在猎杀中学的教堂。   能进这个教堂的人一定不多,不然他在进入这个学校之时,可能就会因为长相和神像神似的奇怪点被抓起来。   顾平生的手掌贴向神像。   冰凉彻骨。   但又好似有勃勃生机自其中孕育,向他传递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顾平生甚至还听见了一阵激烈的电流声。   【滋咔…检测…嚓…检测到…咔咔咔…身份…】   顾平生唰一下拔出黑色匕首,朝着神像狠狠刺去。   匕首被弹开,神像光洁如旧,连一丝划痕都没有出现。   这个神像无法用外力来损坏。   顾平生定了定神,再一次伸出手掌,与神像相贴。   他感觉得到,这里面有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只是被无形的屏障给禁锢住了。   要怎么才拿得到?   第二天一早,顾平生和众人打了个照面,一起走向食堂。   顾平生满分的评价已经传开,等于是名声已经打响,吃早饭的时候,就有不下三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们在教职工食堂,偷偷看顾平生的人自然也是老师。   上一次顾平生单独前来,因为还是个无名无分的实习老师,没有得到一丝关注,此时才算真正地走进了他们的眼里。   不会只是这样。   顾平生会成为这一届的特级教师,然后争取到更多的权利,一步一步地从教学楼的第一层爬到第六层。   至少在看到他们所要带领的学生之前,顾平生都是这样打算的。   鬼眼在来的路上提出了一个疑问:“既然一个老师带一个班,一年级今天交给我们带了,原来的老师会去哪儿?”   现在他们清楚了。   没有看见过的陌生面孔在操场上集合整队,眼睛空洞麻木,领队的老师就是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扫下来,都会引起他们的战栗。   他们是这一届的新生,也是顾平生等人将要带领的学生。   有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学生会就站在旁边,清点人数,似乎是人数有问题,昨天顾平生才见过的男生霎时板了脸:“为什么少了三个人?”   一年级的五个老师,顾平生等人都见过了,现场的领队老师不在其中。   他是高年级的老师,一身血腥味更浓,脸上的凶恶气更加明显。   听到男生的质问,领队老师冷冷地哈了一声。   所有新生霎时间将头埋下,眼里闪烁着惊惶不安,贴着裤子的双臂绷紧,想要抬起来,护住自己的脑袋。   进入猎杀中学的学生都会度过一段“校训期”,在声音无法传到阳光下的地方学规矩。   那三个人没来是因为得罪了领队老师被强行拘禁,更可能现在还受着非人的折磨。   领队老师说:“你在用什么语气和我说话?”   男生指尖攥紧登记板,脸皮狠狠地抽动了一下,身后的学生会成员连忙拉住了他,小声提醒:“敬语,敬语……”   男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不满的情绪按捺下去:“对不起老师,我的语气不妥并非是对您,清点人数是我们的工作,我们有必要对应该到场却未到的学生记录原因,稍微急切了点,请您原谅。”   然而此时,领队老师的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自卫棍上。   自卫棍上染上半干不干的血,领队老师手指一沾,湿漉漉地黏在了上面,他似乎才注意到这一件事,搓了下指尖:“啧,出来的时候没擦干净。”   能好好站在这里的新生,身上都没有明显的创口。   那么这血来自于谁?   一瞬间,男生意识到了什么,按着登记本的指尖几乎将纸页扯碎。   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神,但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愤恨。   顾平生却看到了领队老师嘴角的弧度。   对方在故意激怒这个男生!   男生昨天还给了他那本小册子,这事顾平生于情于理都要管,所以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之前,顾平生开口道:“我们班的学生原来在这儿。”   领队老师眉头一拧,朝着顾平生扯眼看了过来,而男生也被转移了注意。   身后的学生会成员免得男生再冲动,将他拽到了身后。   似乎注意不到领队老师那杀意的眼神,顾平生彬彬有礼地看着对方说:“您好,我们是新来的一年级老师,还有二十多分钟就要上课了,请问现在可以领走我们的学生了吗?”   刚才他们去了教学楼,结果教学楼一层的学生都搬上了二楼,只有曹大江等在原地,告诉他们以后他们就是一年级老师,但学生还在操场整队,让他们等会儿。   顾平生等人来得早,与其干等着不如去看看情况,也就撞见了刚才那一幕。   领队老师没理由拒绝‘学生需要上课’的规定,他冷哼一声:“带走吧。”   在同伴频频给他使眼色下,男生也冷静了,可能因为顾平生中途插入了话题,即使知道人会过来,他眼神中也带着点意外。   碰巧顾平生和他打招呼:“又见面了,小同学。”   男生啊了一声,因他话中的亲切熟稔而僵了下:“老师好。”   顾平生笑了一下,他在看过登记板之后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讶异:“不是有87个人吗,怎么在场只有84个?”   男生以为顾平生在问他,但下一刻顾平生找上了领队老师。   双方开展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火。   顾平生先是由人数不足掰扯到了学生失踪找校长,领队只得解释说他们校训期表现不合格还在加训,顾平生把教学进度提出来表示事情严重性,领队敷衍说就这么几天耽误不了什么功夫,又被顾平生义正言辞地反驳。   他从以人为本的学生观讲到了教师职业道德,又从综合素质三观讲到了理论知识发展,将领队念得是额头青筋突突跳。   最重要的是,顾平生每次讲完都会在后面加一句“这事必须和校长反映”。   说了半天发现顾平生真的是一根筋儿,领队扶着胀痛的脑门:“你去,你去找校长!”   顾平生:“那我给校长打个电话?”   说着他煞有其事地掏出了手机。   领队眼皮子狠狠一抽:“你怎么会有校长的电话?”   官大一层压一层,领队可以轻视新来的一年级老师,但没法轻视校长。   本来以为顾平生是说出来唬唬人,哪知道对方真有电话!   眼看顾平生调出了通讯录,领队老师表情一垮:“今天下午就给你送回来。”   顾平生见好就收,瞬间从刺头变成温雅后辈:“麻烦您了。”   领队老师也得顾着上课时间,在人走了之后,男生不掩怪异问:“你有校长的电话?”   顾平生淡然地笑了声:“没有啊。”   “那你刚才……”   “他比较心虚,才经不起诈。”顾平生说,“当然,如果诈不出来我也没办法了,总不能找他要电话号码。”   男生闻言皱了下眉头:“你就不怕得罪他?他可比你大两级。”   教学理念有冲突,早晚都是要得罪的,况且顾平生说的都是正当理由。   如果这名领队老师真要找茬,那或许会是个前往上层教学楼的突破口。   84个人分成五个班,鬼眼带着“脑子不好使”的五号玩家,顾平生则和廖凡一班,傅天和其他两名玩家各分一班。   学生在他们接近的时候都有些畏缩,不幸而又幸运的是,他们听从指挥,让走就走。   麻木不仁的眼神,像极了提线木偶。   顾平生发现他们不适应光,进入教学楼之后,下意识避光的眼睛才勉强睁大了一些,但还是不敢正视别人。   对此,众人都意识到了问题,但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要商量也得等下课。   在学生会等人将要上楼的时候,顾平生喊了下男生:“我给你们会长递了封信,有要紧事找他,就放在他家门口信箱里,麻烦你帮我说一声,谢了小同学。”   男生没来得及回应,人就已经进了教室。   一股子怪异感油然而生。   直到站在会议室门前,男生才猛然醒悟过来。   他昨天送顾平生回宿舍的时候,对方还不知道花园洋房就是会长的住所,今早连信都给递出去了!   那不就是连夜闯进会长家花园吗?   卧槽这也太大胆了吧?!   可是想想顾平生刚才连领队老师都敢糊弄,他又觉得这是对方会做出的事。   男生进了会议室,才发现大家安静得异常。   会议长桌上,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看着同样沉默不语的学生会长。   对方的手里拿着一封信,指尖有点颤抖。   男生合理怀疑那就是顾平生昨晚递出去的信。   到底写了些什么,能让会长激动成这样?   男生想,顾平生刚才是帮他解围,他承了对方的情,多提一嘴也没什么。   “会长,我刚才遇到了写这封信的老师,他说……”   陶军却倏然抬起头。   “他叫什么名字?” 第39章 猎杀中学   教室里有桌椅板凳,前一批学生离开的时候已经把它们归置原位。   顾平生这个班有17人,写在登记本上的只有编号没有姓名,他边念着编号,边安排他们就座。   模糊学生对自我的认知,以冰冷的数字定义人格。   通化装置里传来其他玩家的声音:“好特么一个大型ua现场。”   廖凡在讲台上讲课,唤了他们好多声,学生最大的反应就是被他陡然提高的音量吓得哆嗦了一下。   这一下总算不是垂着头了,但被学生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廖凡真心瘆得慌。   “我觉得他们现在不该坐在教室里上课,该看的是心理医生。”   “卧槽……刚才有个学生想撞桌子,还好给及时拦下了,你们那边也注意点啊。”   “疑似有创伤性应激障碍,这个状态下他们听不进多少内容。”   对着一群不会说话不会动的木头人,廖凡一筹莫展,长叹一口气,放弃了思考:“顾老师,这课简直没法上。”   顾平生:“没事。”   他说着拿出手机,放音乐。   压抑空寂的教室陡然传开一阵轻缓柔和的曲调,有几个学生迟钝地动了动,看向顾平生。   “你们可以选择趴桌休息、发呆,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但是下一节课就要开始认真听了。”   顾平生看了下时间:“现在离下课还有三十四分钟,开始自习,有问题举手问。”   说罢,顾平生就真的不管了。   众玩家:“……”   通讯频道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鬼眼有不解:“不上课会不会触犯规定?”   顾平生:“自习也是课,一般而言,开学当天第一节 课不会讲主要内容。这些学生才从被打压的环境里出来,不能指望他们迅速适应现状。在这种状态下,听与不听效果一样。”   “他们已经绷得很紧了,先让他们放松一下吧。”   顾平生的话没有系统消音,音量也是不高不低。   又有几个学生抬起了脑袋,涣散无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平生。   顾平生知道他们在听,只是灵魂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地方,暂时还出不来。   小时候的某一段时间顾平生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他多多少少能理解这些学生。   他对学生们温和地笑了笑,但没有和他们长时间对视。   昨晚被监视者窥伺的感觉仍让他心有余悸,他预感这些孩子也不会喜欢被人盯着看,特别他还是老师的身份,站在全校公认的施暴者的位置上。   只是不留痕迹地留意台下的动静,防止出现自残自杀的情况。   廖凡突然轻声道:“顾老师,你没事吧?”   顾平生顺着他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   他怔愣了一下,收手按了按指节,面色平静地说:“没事。”   生气和害怕的时候,顾平生的指尖就会抖,他只是在生气。   身为老师,他很难忍受自己的学生被这么磋磨。   校训期。   顾平生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三个字。   他们探索的速度已经很快了,然而信息闭塞,让他现在才确定新生会被关在地底学习规矩。   这一届的校训期已过,离下一届大概还有一年的时间,他必须赶在悲剧再一次发生之前夺得校长的位置。   最低时限一年,越快越好,如果实在赶不上,那就把这个学校给炸了。   顾平生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有耐心,也是这样,他才能把那一股火给压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翻天彻地的巨响。响声从他们头顶传来,但整栋楼都好像在摇晃,墙灰扑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学生们脸上显出惶恐不安,顾平生连忙去安抚。   廖凡撑着桌椅惊喊:“地震了?”   有过经验的顾平生摇头否认道:“地面没晃,震感来源于教学楼高层。”   震感还在持续,一下接着一下,与之一同响起的是密集的脚步声,从顾平生他们头顶更近处传来,应该是二、三层的人,显然他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你们快看教室门!”   不用玩家们提醒,顾平生已经注意到了门上的异样。   门上浮现出两条从未见过的红色封条,呈x状将门牢牢封住,刺目鲜红的“禁止”字样流淌在封条上,很有科幻的感觉,更让人下意识地想要退却。   它显然是被楼上的震荡引出来的,顾平生发现,几乎是楼上震一下,下一刻这个封条粘贴处就会松离一分。   几乎是顷刻间,顾平生反应过来了,红色封条代表的是某项规则,而现在,这项规则因不明原因出现了松动。   “……有没有人可以回答我,突然出现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   “这里是里世界,出现什么都正常,但这种场面我是真没见识过!”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干看着?”   “门上的封条很诡异,像是猎杀中学强调的规则力量,先留在原地不要妄动。”   没时间吐槽这魔幻的世界,顾平生正准备上前看看情况,正当这时,衣角被人拽住。   顾平生对拽住他的女生有印象,刚才看了他好几眼。   在震动发生的时候,不止是门上的红色封条显现了出来,每个学生所坐着的座椅板凳都散发着浅显的红光,“禁制”的字样经由桌椅流淌在学生的身上,就像是红色的锁链将他们牢牢捆绑住。   而现在,这锁链一样出现了松动,所以女生无神的瞳孔里映入了一丝光彩。   猎杀中学不止靠教条和暴力压制住学生,还有无时无刻不存在的“规则”。   这规则隐于人眼,所以顾平生他们之前都没有发现。   其他学生感觉到身上的压力骤降,尝试动了一动,但还是无法离开座位,但这名女生,她不止动了,还起了身。   封条将她的肌肤勒得死紧,阻挡着她前进的脚步,每走一步,红色的诡异线条就在她的皮肤里陷入一分。女生痛得直吸气,冷汗都在流,却还是固执着抓住了顾平生的衣角。   “救……”女生声音细弱蚊蝇,但每一个字都在发力,眼里迸溅着泪花,“救救他们……”   红色的封条勒在女生脖颈,边缘处已经渗了血,顾平生只凭下意识伸出手来将封条撕开,指尖触及实体,才倏然意识这东西居然可以被他碰到。   他定神扶住女生,一边去扯更多的封条,唰啦声响起,封条从中间裂开,又崩断。   没了封条,女生说话更顺畅,她抓着顾平生的衣袖,急切地提高了声音:“他们还在下面,求你救救他们!”   从早上到现在,她和这个老师相见不过短短一小时,在此之前甚至连一句半句话都没说过,女生不信任顾平生。   但她现在不知道该信谁。   在她所有见过的老师中,顾平生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虽然短时间分不出有什么不一样,但女生多少有预感,向这个老师求助,对方会听。   下面也就是地底,顾平生蹙眉问:“你是指今早没有到场的那三个学生?”   女生含着泪拼命点头。   在这名女生盈满水汽的眼睛里,顾平生仿佛看到一个在黑暗枯井里挣扎着往上爬的灵魂,径直触动了他的内心。   廖凡听见喧闹的动静,赶忙过来按住顾平生的肩膀:“那领队老师说下午就会把三名学生送回来,没必要冒险啊顾老师。”   的确,顾平生没必要冒险。   现在的状况太诡异,他们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擅自行动可能会给自身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   通话装置一直开启,对面的几名玩家也知道了这边发生了什么,他们虽没有静默不语,但都持漠然的态度。   看顾平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女生眼里的光渐渐地暗淡下去,门上的红色封锁条也接连闪动了好几下,似乎将要重新潜藏。   就在女生万念俱灰的时候,顾平生开口了:“领队老师说会把三名学生送回来,当时你也在场,也听到了,但你依旧向我求助,是不是他们的状态不太好?”   “对!”女生像是再一次寻见了光,“他们流了很多血!”   分秒之间,顾平生阖眼再睁,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柔和:“那老师去试一试。”   廖凡看得揪心:“顾老师……”   顾平生直身拍了一下廖凡的肩膀:“我向你践行当时所说的信念,你好好地看着。”   廖凡怔然。   ——我想尝试一下,以单薄的力量改变这不合理的规则。   “你有没有可以开锁的工具?”   其实只要稍微推断一下,就可以知道猎杀中学的校规和一般学校有所重合,比如老师需要遵守上课时间,上课的时候必须完成教学,不能轻易擅离职守。   顾平生冷静说:“不能等到下课,下课之后上面的老师可以下楼,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我们班有两名老师,只要有一名老师在教室里授课,应该都算符合规则,毕竟学校里也有轮班制。”   廖凡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他眼看着顾平生走到教室门前,义无反顾地撕开红色封条,在推门走了出去,情急之下喊了一声:“顾老师!”   廖凡小跑过去,与他双眼对视说:“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行,我活着回来。”顾平生笑着与他承诺。   话音未落,顾平生的身体已经踏出了教室,他在通讯频道里和其他玩家说:“我现在去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门,它的特征是什么?”   玩家回答:“生锈带栏杆的铁门,隐约能看到通往下面的道路,但是比较老旧,好像很久都没有开过了,当时有其他老师盯着,我也只是猜测,不是很确定那就是通往地下的路,顾老师你真的要去吗?”   顾平生已经找到了位置,通过边缘缝隙,注视着那黑黝黝的通道:“我确定。”   “啊?”   血红色的封条几乎织成绸缎,绸缎上“禁止”的字眼密密麻麻,鲜红欲滴,将那通道牢牢堵住。   不管楼上发生了什么,震动是怎样来的,顾平生都要加快速度了,因为他无法确保震动结束后,规则会不会再次生效。   廖凡给的**是一块白色的软泥,顾平生将它沾在锁眼上,软泥就像黄油一样融化,钻入锁眼里,凝固成一把严丝合缝的钥匙。   顾平生扭转钥匙,朝外用力,铁门立时发出不堪折磨的金属摩擦声。   他的手撑在封条绸缎上,入手却感觉到了炙热,绸缎不易撕开,这里的规则力量比教室门和女生身上要强烈得多。   红色封条接连闪烁,一股令人脊背生凉的寒意从指尖袭来,似乎昭示着,在它们彻底消失隐于原位的时候,它们也将发挥自己的职能。   猎杀一切违反规则之人!   于是顾平生加快了速度,他拿出匕首,从边缘开始切割,这里的红色封条异常顽强,顾平生速度不算快,却在他的冷静自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顾平生的耳边也开始发热。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比环境更加浓郁的黑暗将他的头发撩起,又顺着顾平生的手背蔓延至他用力的指尖,与他青筋鼓起的手背相握。   隐约中,顾平生似乎听到刑野与他贴背而笑。   “你还真是会给刚睡醒的人一个惊喜,小顾老师。”   绸缎应声撕裂,好似磐石坚硬的规则在顾平生的手中破碎。   没有形体的黑暗消失不见,深藏功与名,顾平生从轻微愣神中反应过来,摸了一下黑猫耳钉。   火热的温度几乎在一瞬间从指尖滚散开来。   自那出神来一吻的闹剧之后,他就没在找过刑野,如今一看,对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情很好?   不过也没时间给顾平生细想了。   他调出手机手电筒,又把亮度调到不会太显眼的程度,摸着略显潮湿的墙壁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学生会的成员现在相拥一起,大气不敢出一下。   就在几分钟以前,当男生从登记本上找到顾平生的名字并告知陶军之后,他们看到一贯泠然的会长眼睛睁了睁,下一刻就从座位上瞬移到了门口。   学生会长当然不会瞬移,只是他的速度特别快,已经到了肉眼难寻的地步。但同一时刻,他受到了门的阻拦。   门可以被轻易打开,但前提是学生会议结束之后,开会有固定时间,至少三十分钟过后。   陶军执意出门的举动和规则有冲突,这才造成了刚才接连不断的震动。   若换成普通学生,早在出门的一刹那就被规则操控的老师结束了生命。   但是学生会长陶军更可能反过来结束老师的生命,所以规则对他发出了警告。   黑紫色的尸斑浮现于陶军的肌肤上,他的双目腥红,一脚踹上红色封条,引得整幢教学楼又是一下狠狠地颤动。窗外寒鸦长鸣不断,扑打着透明的窗户。   越是高年级的学生越有预感,陶军已经不算是人了。   他们只是在震撼,学生会长居然会情绪失控。   那接连违抗规则的踢踹,好像与规则两败俱伤也毫不迟疑。   因为什么?那个叫顾平生的新老师?   虽然在场的学生会成员也想过总有一天要与这该死的学校同归于尽,但陶军闹出的动静太大了。他们畏惧于那股力量,迟迟不敢上前劝阻。   直到陶军自己冷静下来。   他停下动作不为别的,就为顾平生很有可能在底下讲课。   陶军可以不顾自己,但他不能不顾顾平生。   他转过身来,面色冷得可以掉下冰渣:“离会议结束还有多长时间?”   男生连忙看向挂钟,回答:“还有二十分钟。”   好,二十分钟。   陶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拳攥紧。他等了自己的老师足足一年时间,他可以再多等这二十分钟。   回到长桌最前面的位置坐下,陶军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两个字掷地有声:“继续。”   成员们面面相觑,小步挪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刚才没有出口的内容:“投资人对我们这一次的围猎联欢会报以众望,本次参加围猎联欢会的校外嘉宾临时加了两人,分别是……”   这条楼道应该不是正经楼道,或者它设计出来的时候就不是容人大量进出,路面十分狭窄。   顾平生举着手机,打着灯光,一条道走到底,也不会偏移。   他毕竟不是猫科动物,脚步踩在梯面上,哒哒哒地响。   顾平生并不习惯黑暗,但黑暗能带给他安全感,就像老家那张腐朽摇曳的床板,刚好供瘦小的他跻身藏进去,隔绝所有的光亮。   就这样,几乎是心跳不带任何变化的,顾平生走到了楼梯的尽头。   这条楼道应该没再作为主要通道,堆积着很多杂物,从另一个方向开始朝里放,刚好呈z字形,顾平生可以攀着上面的边沿爬上去。   他的动作很小心,尽量避免自己发成不该有的声响。脑袋刚要从顶上探出去,忽然听到近处传来嘈杂的声响。   有人在说话,离他很近,所以顾平生先按兵不动,细听他们的谈话。   “这次的围猎联欢会,投资人他们也要来?”   “据说是上一届闹出的场面太惨烈,引起了投资人他们的兴趣……”   “但那人已经成了学生会长,按照校规,他会和校长一起成为裁判,不能再参赛了。”   “这是好事啊,让那个恶魔参赛,我们得赔多少学生!”   “投资人想看点刺激的反杀戏码,这一届的所有新生必须全部强制参赛。你告诉屠老师,手下注意点分寸,先前就有几个没能抢救回来,这三个实力不错,可不能再折了,要不然投资人看得不满意,下半年的经费就……”   等脚步声逐渐远离到再也听不见之后,顾平生从杂物堆里翻了出来,脚后跟落地,声音微乎甚微。   面前是与楼上布局差不了太多的地下教室,但地上的光鲜亮丽还可以说是猎杀中学在粉饰太平,这里就是完全不加掩饰地做成了囚笼的模样。   阴暗无光、压抑沉闷、血腥味浓郁得仿佛伸手一抓,就是满手肮脏的污渍。   顾平生在靠墙一边发现了许多被独立隔开的小房间,敞开的门板上有许许多多的血手印,大小不一,但从掌印宽度,能看出都是年纪不大的人留下的。   顾平生再往里面瞄了一眼,瞳孔微缩。   沾血的束缚台,沾血的木棍,墙壁上是数不清的指甲划痕。   下一个房间,摆着一张电击椅,固定手腕的位置前方,皮套已经被撕抓得不成样子。   顾平生不由自主地又吸了一口气,指尖弹颤非常。   一直以来,顾平生都觉得不能太急切,和学生们的关系还没培养起来,与玩家的信任还没有彻底稳固,脚踏实地,才能把每一个步骤都做好。   他错了。   这坑杀的学校或许只能炸成飞灰才能消除它的罪孽。   顾平生将每个房间快速地搜查了一遍,将这一幕幕惨烈的景象深深地刻入脑海中,转头要走的时刻,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困难。   如果这附近有镜子,顾平生就能透过镜子,清楚地看见自己修长脖颈上印着狰狞的手指印。   但没有镜子也不要紧,因为顾平生的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一抹深蓝色沾血的学生校服。   不止是他的左边,右边也有,就近处站着数双被染成红色的白色运动鞋。   森森阴气从耳旁吹过,顾平生只是闭了闭眼。   他对这感觉已经轻车熟路。   那么严苛的刑罚,在这里葬送掉生命的稚嫩灵魂该是多么的不甘且怨恨,顾平生能想象,却又想象不能。   顾平生痛苦地吸气,却又不止因为缺氧而憋闷的胸腔。   他们掐住他的脖子,势要置他于死地,但顾平生只要往前再走一步,脱离整间教室的范围,这些鬼魂就不能再拿他有任何办法。   受缚于规则之下,连发泄自己的怨恨都做不到。   顾平生往前踏了一步,却又回转过身,随手按住了一团阴气,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   毫无征兆的举动,让流淌的阴冷都稍稍凝滞了一下。   “这一次,我来带你们的同学离开,往后,我也会带你们离开。”   不管他们是何反应,顾平生都要继续往前走。   既然那三名学生没有在这特殊的受训室里,那就应该在这片地下楼层的某一间教室里面。   地下楼层光线不算明亮,但不用再打手电筒,顾平生关掉它,小心谨慎地朝着每一间探查过去。   既然地上地下布局都差不多,那就说明这个地方还不至于大到让人走不完,没过多久,顾平生又听到了私语声。   “差不多也可以了,屠老师,你把他们弄成这个样子,万一等下抢救不过来……”   “呵,这些兔崽子就喜欢装晕逃避惩罚,这次居然敢煽动其他人搞抗议,不多受点教育怎么记得请!”   走廊是回形,顾平生大概判断位置,绕过这声音翻窗落在教室外墙后面,又通过窗子朝里面探查情况。   他捏着窗沿的指尖一紧。   三名学生被倒挂在半空中,眼皮紧阖,小脸苍白到了没有血色,胸口起伏已经微弱到可以忽略的地步。   他们裸露的上半身被缠满了绷带,但伤势只靠绷带根本止不住,白布被浸润成红布,滴滴鲜血从他正前方的头顶滴落在地,盘旋出一小片红色的水洼。   顾平生的双手都在发颤了。   两名老师雄伟的身躯在门口若隐若现,顾平生冷静地问自己能不能一次解决两。   答案是不能。   所以他得想办法,引开他们。   给手机调个定时闹铃,原路返回放在最远的教室里,等这两名老师都被吸引走了之后,再翻进教室救下这些学生。   学生发出细弱的咳嗽声,似乎很痛苦。   顾平生心里一紧,指尖因大力而泛白。   然而理智告诉顾平生,现在他该收回紧盯学生伤口的视线,去执行预想中的行动。   他刚一松开手,变故却突然到来。   两名老师同时发出震喝:“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他们的声音在中途转为惨叫。   两道庞大的黑影被一脚踢踹出去,半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顾平生扯眼去看,在教室门口看到了一张再为熟悉不过的少年的脸庞。   他不会认错的。   对方似乎长了一些年岁,五官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稚嫩,但那清晰的脸部轮廓与凌厉隐现的眉眼,都能让顾平生在第一时间喊出当事人的名字。   “小军班长?!”   身体颀长的少年动作僵住。 第40章 猎杀中学   陶军缓缓地转过头来,与顾平生震颤的眸眼相对视,余光是成倒立状仰面朝天被踹晕在角落里的两个大块头老师。   一时间,陶军竟不知道是应该把抬到半空中的脚给收回去,还是应该收敛自己凶残的表情。   但这些顾虑,在下一刻都不再是问题。   因为顾平生翻窗跑了过来,将他一把揽拥在怀里。   顾平生在急切地检查伤势,见识过这个学校有多么残酷之后,他已经不敢想那一种可能。   “你为什么在这所学校小军班长,难道连你也……?”   心跳很快,久违的暖意包裹住寒冷的身躯,陶军瞬间觉得,这一年的等待都没错。   他没有回答顾平生的问题,颤抖的手臂也抱住了顾平生的背,就好像抱着一个奢望着的美梦,出口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哽咽。   “我好想你啊,老师。”   陶军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这让顾平生在担忧中稍微松了一口气,听着小孩软软的似是撒娇的声音,心里像是被涂抹了一层厚重的甜奶油,让他脸上也呈现出一般无二的柔和。   “乖。”顾平生揉了揉陶军的头发,作势要牵上他的手。   陶军在顺势将手放上去的时候瞄见了白骨仍在的指肉,眼皮狠狠跳动了一下,忙不迭将手给抽了回去。   这一幕被顾平生收纳眼底。   要把月夜下呼唤寒鸦的挺拔身影与眼前的少年联系在一起,其实也不难。   那一两秒,顾平生想得更多的是为什么陶军不处理自己的伤口,放任鲜血滴答。   他迎着陶军微带忐忑的目光,因生气对方不爱惜身子,脸色微微板起。   最终却只是屈起手指,在少年眉心轻轻地敲了一记:“来帮老师的忙。”   陶军并不知道顾平生已经猜到了他学生会长的身份。   昨晚上赶人时有多么的不耐烦,现在就有多么的后悔和后怕。   后悔,多年不见,结果一见面就暴露了自己冷漠暴躁的脾气,还贸然将顾平生暴力驱逐。   后怕,万一顾平生速度慢了,受到了乌鸦的袭击,那他——   所以自己是学生会长这一件事,陶军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开口坦白,他抽回手只是怕顾平生看见伤口担心他,因此额头上被敲了一下,也是乖乖地受着。   顾平生快走几步,将板凳桌椅堆叠垫脚,再用匕首割断绳子,救下被吊挂的学生。   学生有三名,但都轻得惊人,顾平生在触及他们时摸到了瘦骨嶙峋的身体。   他咬了下腮帮子,眼神冷得刺骨,蹲身将人背起的动作却格外轻柔,空出来的单边手臂揽抱另一名学生,剩下一个人只能让陶军帮忙搀扶。   两名老师似乎打晕了,不过不重要,如果不是时间有限,顾平生不会介意多费点功夫将他们扔进鬼魂寄宿的小房间。   如何返回地面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他们这种拖家带口的模式显然不适合走之前的狭窄楼道。   还是那句话,幸好这地方不大。   出口正好是顾平生等人上公开课时的阶梯教室,形似斗兽场的地方。   顾平生将学生们靠墙安置,不远处又传来一声钟鸣,他神色微微一变。   顾平生之前特地计算过,钟鸣后几分钟时间下课铃也会跟着响起,因为之前引发的动静,那些老师很可能会下楼,他得尽快赶回去。   陶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说:“老师快点回去吧,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顾平生回头看向那三名学生。   陶军说:“这里很安全,不是上课时间不会有人接近,我会照顾他们的,老师不用担心。”   顾平生皱眉:“那你怎么办?万一等下要上课,你能不能赶得上?”   陶军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我和大家不一样,不需要上课。”   准确来说,是这里的老师都教不了他什么了,因为陶军已经站在了全校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层。   尸斑再一次浮现于陶军的皮肤上,以此来向顾平生证明自己的力量。   自从知道顾平生不会因他的外表而害怕之后,陶军已经不再自卑于自己死者的身份,他拉住顾平生的手,漆黑的眸子好像盛满了星河:“老师也会相信我,就像我相信老师一样,对不对?”   顾平生抿了下嘴唇,而后展颜一笑:“当然了。”   “老师永远相信小军班长,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和陶军一起将三名学生掩藏在树丛中之后,顾平生嘱咐道:“我中午一下课就会赶过来,如果被人发现,先顾好自己的安危,知道了吗?”   陶军点点头。   顾平生站起身,转身欲走,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他回过头,顺着拽住自己的手臂看到了陶军低垂的眼睫。   道家村那晚自知存活无望,小小的陶军也是这样蜷缩在被窝里,依赖而又不舍地攥着顾平生的衣角。   陶军拽住他的动作稍纵即逝,他仰头冲着顾平生乖巧地笑了一下:“快去吧,老师,我等你。”   【系统提示:(替身纸人)使用成功,玩家将和纸人调换位置,该道具为一次性道具,不可重复使用。】   在顾平生消失的位置,雪白的纸人似羽毛飘飘摇摇地落了下来,陶军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他将这纸人拽紧,目不转睛地盯着教学楼的位置看了一会儿,而后展臂朝空中招了招手。   数不清的乌鸦扑棱着翅膀而来,裹挟着三名昏迷不醒的学生朝着更安全的地方迁移。   小部分乌鸦还知道衔起掉落在地的鸦羽,消灭现场的痕迹。   看着讲台前突然出现的顾平生,廖凡吓了一跳,(替身纸人)是他交给顾平生的,他只是惊讶于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平生把纸人给贴在了讲台下面。   下课铃如约而至。   其他玩家第一时间赶往顾平生等人的教室。   “顾老师回来了?”   “厉害啊,真给你赶上了。”   “就说顾老师不一般啊!”   傅天也很高兴顾平生能够平安归来,他的心思比其他玩家细致,看见顾平生身上沾染的血迹,从商城买下一罐清洁喷雾。   道具的便利让顾平生再一次大开眼界,只见傅天拿着道具照顾平生的身上一喷,衣裤瞬间崭新如初。   顾平生感慨道:“你们的能力还真方便。”   身旁两名玩家听见这话却忍不住抽了下嘴角,一罐清洁喷雾要20积分,足够在表世界里活上两天还绰绰有余,也就秩序公会的人敢这么奢侈了。   不过这也足以说明傅天对顾平生的看重,在这一次营救学生之后又拔高了一个度。   见到顾平生凭空出现时,向他求救的那名女生也是满脸震惊,但下一刻,就频频急切地看向顾平生的身后,似乎在找那三名学生。   顾平生看见了,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人已经救了出来,他们现在很安全,放心吧。”   顾平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着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   女生与他柔和的视线相对,那一刻,想哭的冲动占据了整个大脑,她无法分清楚这混乱的情绪,眼里溢着泪花,一个劲儿地点头:“谢谢,谢谢!”   顾平生又拍了拍她因激动而颤抖的身体,缓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乖。”   下课时间一到,不时有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顶传来,顺着走廊过道跑向教学楼外。   校园广播开始播报。   “各位亲爱的老师、同学们,大家不必惊慌,刚才的震动只是因为有老师带领学生在做爆破试验,现在事情已得到妥善控制,请大家不要惊慌。”   “重复一遍,行课正常进行,请各位学生老师们注意上课时间,不要迟到,否则后果自负。”   “这里是学生会,我们为学生服务而奋斗,维护校园秩序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广播重复了好几遍,混乱的人群也慢慢从慌张变得冷静,依次有序地返回原来的教室上课。   得益于此,高层的老师没能注意到被擅自打开的陈旧铁门,顾平生等人也有时间去做善后处理。   廖凡不无庆幸地说:“这广播来得也太及时了。”   的确很及时,刚好卡在人群挤在过道的时候放出来,让人怀疑不是个巧合。   顾平生第一时间想到了小军班长。   不过现在应该改口叫小军会长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欣慰一笑,约莫就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努力考上了全班第一的心情。   将铁门上的指纹抹去,只需要一张沾水的纸巾,但是要将掉落的灰尘重新弄回去,可是个难事。   几名玩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翻商城道具,不得不承认,道具的存在确实给他们养出了惯性思维,什么都想用道具解决。   顾平生阻止了他们的散财行为:“不用了,平白少了三个学生,他们很快就会发现。”   廖凡苦恼道:“那你要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这所学校的建立者知道自己办的是违法学校,或是有非人物种监视者的存在,顾平生没有在这所学校里看到监控摄像头。   再加上楼上的人下来之后,顾平生特地到教学楼门口去晃悠了一圈,让大多数人看见了他,从时间安排上来讲,多少可以减轻点嫌疑。 第二节 课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去了,直到第三节课开始没多久,全校陡然拉响了警铃。   校园广播里响起的也不再是学生的声音,成人粗犷的嗓音通报全校,带着令人胆寒的凶气:“我是年级主任崔常在。”   “所有人听好,就在一个小时以前,我们的校训室遭到了不明人士的闯入,对方挟持了我们的三个一年级新生,情节极其恶劣。现在校领导方面将对全校展开调查,请各班老师积极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还是来了,玩家们心里一紧。   广播还在继续。   “据受伤老师所言,闯入者是一名初二的学生,我们也将重点清查在上课时间缺席的学生……”   廖凡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听这话,诧异得连紧张感都没有了。   顾平生虽然削瘦,但是个人都能分辨出成年人的体型,校园广播里给出的信息,无疑是把顾平生的嫌疑降到了最低。   “原来通报的是初二学生,还以为顾老师被暴露了,刚才简直吓死我。”   “顾老师机智了,肯定是临时想到什么办法伪装自己的身份。”   “欸,不过顾老师你是用了什么伪装才让他们误以为你是初二的学生,难不成是蹲着走的?”   危机解除,玩家们都轻松了不少,乐呵着开起了玩笑。   只有顾平生的脸倏然沉了下去,宛如一盆凉水从头泼下。   当时事发突然,顾平生来不及做伪装,最多让自己注意脚下,不要踩到血液留下脚印,然后尽量避免被人发现。   广播里的初二学生,说的是陶军。   即使陶军是学生会长,顾平生也不敢拿对方的安危去赌。   他让自己再次冷静,开始分析。   陶军曾在围猎欢迎会中亮相,这学校里的老师不说全部,至少大部分都认识他,而在陶军动脚踹晕那两名老师之前,他们却脱口询问对方的身份。   这点就说明,当时光线太暗,陶军的速度太快,地下的两名老师根本没能看清楚陶军的脸。   但是仅凭这一些,根本不能摆脱陶军的嫌疑,只要校方从上问到下,知道所有班的学生都没有在上课时间中擅自离开,他们就会锁定到不用上课的陶军。   简直是个死局。   很快,校方派来的负责人查到了一层楼。在得知所有班上都没有缺勤人员之后,年级主任再次发话了。   似乎是没能顺利找到肇事者,让他的语气里充满不耐烦。   “现在不上课了,所有班级所有人在操场上整队集合!”   事情闹这么大,顾平生心里多少有所预感,他和廖凡组织班里学生前往操场,过程中给不安的玩家们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因为担心陶军还等在原地,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   全校所有人都在操场集结好,按年级从前往后排列,高年级的人最少,其次是顾平生他们所带的一年级生,二年级的人要多一些。   乌压压的一片人,没有发出一点吵闹的声音,屏住呼吸看向升旗台。   升旗台上站着许多平日里没见过的学校老师,应该就是学校高层的那些人,顾平生还在最边上看到了入校时的门卫室保安。   年级主任崔常在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或许是他满脸肃杀气,嘴角下沉,并不让人觉得沉稳果决,反而像是一个凶横野蛮的屠夫。   顾平生在地下教室见到的两名老师也在,脑袋上被打了绷带,似乎是陶军那一脚让他们磕到了脑袋。   年级主任对着寂静的全校师生说了一句“保持安静”,给那两老师一个眼神,让他们下去辨认肇事者。   玩家被这低到冰点的效率惊住了,这得认到猴年马月去!   但是这么不合理的安排,依旧没有人发出异议,校方对学校的震慑力可见一斑。   两名老师就这么一个个地认了起来,然而不在现场的人,他们当然认不出来,一连抓了好几个班,还是零收获。   校方的共识是肯定不止一个学生参与行动,因为关在地下教室的有三个人,只靠一个学生很难在短时间里完成撤离行动,所以至少有两个人参与其中。   辨认中途,年级主任似乎想到了什么,朝身边的人问:“学生会长去哪了?”   他的面前还立着话筒,声音自然也传遍了整个操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问话。   顾平生的手当即捏紧,指甲陷入肉里。   学生会的成员就站在升旗台的下面,听见询问,举手回答:“报告老师,会长他身体有点不舒服,回去睡觉了。”   陶军回去睡觉,这一点无可厚非,反正学校里也没有能教他的老师了,校方要求不高,只希望这恶魔能安分点,别闹腾就行。   问题是现在的时机太凑巧,刚好地下教室的老师被人袭击,全校又没有学生缺席,又刚好,遇上不用上课的陶军身体不舒服,回去休息。   年级主任霎时就眯了下眼睛,他起了疑心。   “不舒服?我看陶军这孩子上下折腾了一年,就没看见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现在倒是挺巧。”   年轻却又不失沉稳的声音在下一刻插入进来:“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回去补个觉,谢谢崔老师关心。”   少年款步走进众人的视野,凌厉的眉眼,五官菱角分明,即使身着深蓝校服,也丝毫没能遮掩住他器宇轩昂的气质。   学生会成员立时欣喜喊人:“会长!”   身为成人的崔常在高了陶军不少,但身高方面的落差并不显得他矮了一头,两人对视的瞬间,空气中仿佛激溅出势均力敌的气势。   学生会长陶军一路走到年级主任的面前,淡然地扫眼看向台下:“我被广播吵醒,立马就赶了过来,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广播响到现在有二十多分钟,陶军同学立马赶来的速度是不是慢了点?”   “我在长身体,懒觉是正常行为,崔老师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怎么会,不过年轻人嘛还是少睡一点,指不定哪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是不是?哈哈哈……”   辨认没有停止,两名老师已经检查完了高年级,逐渐向低年级迈进,年级主任突然叫住了其中一人,将人喊上了台。   年级主任表面温和地说:“来,屠老师,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学生会长,你看眼不眼熟?”   屠老师还没来得及张嘴,陶军冷淡地发话了:“上一次联欢会没能收住手,还请屠老师见谅。”   陶军指的是联欢会上大展身手,灭了屠老师半个班的事。   几乎整个高年级班集体都被陶军杀了一遍,哪怕陶军在这之后不常出现在人前,所有老师也会对陶军记忆犹新。   被陶军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屠老师满脑子塞入对方大杀四方的恐怖场景,心生畏惧,脱口而出:“是,眼熟,陶军会长嘛,很久没见,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话一说完,转头对上年级主任阴鹜的视线,屠老师心里打了个咯噔。   年级主任看他像是在看烂泥扶不上墙,长叹口气,用力一摆手:“下去认人!”   “是,是……”   年级主任转向面色自若的陶军:“有人闯进校训室,挟持了三名无辜学生,学生会长就一点都不着急?”   “急有什么用?”陶军长身而立,语气寡淡得很,“这么久了,从登记表上无缘无故消失掉的学生还少吗?”   “与其查这些学生,不如查一查刚才那位屠老师,我觉得他一定知道不少东西。”   年级主任笑了笑,表情有点冷。   陶军敢这么说,就是知道屠老师是他的手下。   他多少有点被激怒了。   “好了,这场闹剧该结束了!现在停下来,所有人听我说!”   在场师生朝升旗台投去视线。   “我亲爱的、可爱的学生们。”年级主任嘴角咧出阴冷诡谲的笑,“你们还记得间谍游戏吗?”   这话一出,最直观的变化就是学生们的表现。   玩家发现,他们竟是在年纪主任的笑声里,牙关打颤,瞬间惨白了脸色。   “现在也有那么一两个‘间谍’潜伏在你们之中,他们破坏规则,忤逆规则,犯了过错还在洋洋得意,我们必须对他们实施惩戒!”   “但是啊,这些人没有被找出来,为什么呢?因为有人在包庇他们呀,规则立在那里,可却没人愿意检举!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大家一起受罚了。”   “受罚”两字传下台,所有学生瞳孔地震,眼泪盈眶,胸口起伏不定,肉眼可见的呼吸困难。   那是怕到极致才会出现的生理反应。   “间谍游戏的规则是什么?唉,想起来了。”   “对待坏孩子,我们不容姑息。”   “用铁棍打掉他(她)的逆骨。”   “用电流洗去他(她)的满身脏污。”   “用钳子夹碎他(她)的不洁思想。”   “用冷水覆盖他(她)的丑恶灵魂。”   ……   其他玩家没能看见顾平生在地下楼层中所见的一切,年级主任所说的规则让他们不寒而栗,廖凡直接小声爆粗:“卧槽他妈丧心病狂死变态吧?!”   年级主任说完了规则,得到了全场战栗。   他很满意学生的表现,语气里透着让人恶心的怜悯:“这些过错本该由那些犯了错的坏孩子来承担,可现在啊,唉!”   “就由一年级的孩子们开始吧。”   “可怜的孩子们,刚从校训室出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这本不该是你们承受的惩罚啊——”   他话音刚落,学生群体中立时爆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不!老师!我要举报!我要检举!”   所有人唰一下看向声源处,陶军也是。   看到出声学生队伍旁边站着的顾平生,他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刹那凝缩成针尖。   而那名挂着鼻涕挂着泪的学生,也将颤抖的手指向了顾平生,他不敢看顾平生的眼神,狠狠埋下头大喊。   “我当时都听到了,是他潜入了校训室!他回来后亲口承认自己救下了那三名学生!!” 第41章 猎杀中学   众声皆滞。   往日也不是没有学生举报老师,但那是因为老师公报私仇或者下手过狠,且举报到最后往往无疾而终,连个结果都没有。   这是第一次,有老师去解救学生,也是第一次学生举报老师解救学生。   事情的反常,让其他人的第一反应是荒谬,其次才是怀疑。   年级主任发现了一个让他兴奋的细节。   向来波澜不惊的学生会长,竟然在那名新老师被人检举的时候表现出了别的情绪。   那看起来可不只是震惊!   陶军此时才要想要收敛自己的神情,但身边的年级主任已经走下了台,他每靠近学生群体一步,就有人打了个寒战,脚掌立在原地,身子却在朝里边偏移,就像是为他让行。   压迫感一路而下,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带着血气的寒意。   最后,年级主任站在了顾平生的面前,细细地打量他。   就像是在打量一块砧板上的鱼。   陶军双拳猛然攥紧,发着颤。   远在花园洋房的后方树林里,有片阳光也驱散不了的黑暗,但只要凑近细看就能发现,那些竟是密密麻麻挤在一块的乌鸦!   如今这片汹涌的黑暗像是沉睡野兽缓慢苏醒,黑暗中一双双幽绿的眼睛霎然睁开,逐渐染上凶狠的血红。   看到年级主任朝他而来,顾平生反应很快。   他脸上呈现出与时相宜的震惊,眼神中透着茫然,似乎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   顾平生嚅嗫嘴唇:“主任,我……”   年级主任并没有将视线对准他。   他维持着嘴角那抹兴奋的笑,和颜悦色地转向发声举报的学生:“你在举报自己的老师?”   学生牙齿咬住失去血色的下唇,瞳孔颤乱着,不敢与年级主任对视。   年级主任放柔了声音:“不要怕,孩子,任何破坏规则的人我们都会严惩,即使他是这所学校的老师。现在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潜入校训室,挟持了那三个学生?”   在年级主任的安抚下,学生却抖得更厉害了,那双眼睛不带温度地看着他,好像要吃了他一样,他后悔了,说出来的话都不成音。   一时间,年级主任嘴角的笑垮了下去。   他轻声说:“你得想想清楚,同学,勇于发言揭破真相的孩子,我们予以表彰,但要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污蔑其他人,那可就是坏孩子了。”   年级主任和蔼的声音似毒蛇将学生的脖颈死死缠住。   “坏孩子和他的班级,是要最先受到惩罚的。”   本就安静的班级,瞬间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他说着,喊了其他老师过来:“带他们去校训室。”   话音未落,一声尖叫暴起。   “不是,老师!他没有说谎!”   这次发声的学生站在顾平生的右下方,很近的位置。   在他之后,又一名学生开了口。   “老师,他们,他们说得对!”   恐惧就像悬在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指证之后,他们的头不再低下,而是慢慢上抬。   他们没做错,他们只是在陈述真相。   “这名老师,在回来的时候,承认了……是真的,老师。”   细弱蚊蝇的声音像是找到了依仗,找到了开口的勇气,逐渐大声。   “我也听见了!我们都听见了!”   稚嫩脸庞上好像淌着无形的血泪,对着年轻的老师口诛笔伐。玩家们表情不一,其他班级的学生霎时间松了一口气,老师则是满眼看好戏。   那些眼神如刀潮,一波接着一波,将顾平生径直推到悬崖边上,底下是无尽深渊。   年级主任余光瞄见想要冲下台的陶军,眼中流露出一抹势在必得,他决定再加一把火。   他对着顾平生笑道:“你是新来的老师,可能不知道什么叫间谍游戏。”   “间谍游戏的胜利规则,当一个人遭到了整个集体的指认,那么这个人就绝对有罪。”   廖凡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鬼逻辑,根据在哪里?!”   年级主任心情很好,没追究他的语气:“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没人站出来,总要有一个人承担罪责。”   年级主任大致一数,对着顾平生笑道:“唉,已经五个举报者了,你们这个班上有多少人?”   顾平生没有说话。   没有学生敢与他的眼神对视,但如果有人看向了他的双眼,就会发现,他们预料之中会出现震惊、不敢置信、痛恨或是其他愤怨的情绪,根本就没有在顾平生的眼睛里留下半点痕迹!   那双眼睛清澈如旧,在扫向举报他的学生时也是如此,最后定格在了一开始向他求助的女生身上。   那名女生的嘴唇无声张合。   她在说,不是,不是的,是我做的。   短短的两秒钟,练习许多遍的反驳在女生心里有了坚硬的形状。因为惧怕自己会遭受的待遇,女生眼睛里猛然淌下泪水,仰头朝向顾平生所在的方向,张大嘴——   “对不起!”   滚烫的热泪僵在脸上,女生整一个呆住了。   她没能张口,因为突然出声的顾平生打断了她的话。   顾平生的脸上挂着懊恼,无比真挚地看着年级主任:“主任,对不起,我承认了,是我的过错,是我当时自己太懦弱,太顾着自己的虚荣心,才没敢将真相说出口,让他们误以为是我做的事!”   不是,这又跟虚荣心有什么关系?   凝滞到冰点的氛围被打破,所有人都被这莫名其妙的说辞震惊住了。   只见顾平生又转向了那名女生,愧疚地说:“对不起,同学,我骗了你,回来告诉你救下了他们只是为了让你安心,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其实我根本就没能救下那三名学生,他们已经在校训室惨遭毒手!”   这都什么鬼?   胸有成竹的年级主任被他这么一搞,脑袋差点转不过弯来,脸色不太好看地说:“事到临头你还要狡辩?”   面对他带着杀气的质疑,顾平生仍是那一副惭愧的姿态:“我没有,主任,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老师,看他们有没有在下课的时候看见我。毕竟如果我真的去救人了,那肯定需要时间安置他们,赶不回来上课。”   他这样一发话,其他玩家心领神会,跟着应和说:“对啊,我出门的时候的确看到了顾老师。”   “我也看到了!”   “这些学生一个个坏心眼,总想拉我们老师下水,怎么,合着新老师就好欺负啊?新老师就活该受污蔑了?”   年级主任沉了脸。   傅天沉声说:“主任,不是我们新老师之间相互包庇,当时有许多的高年级老师和学生也在下面,您可以问问他们,有没有看见顾老师。”   不用问了。   高年级人群迟疑的神情就已经告诉了年级主任,顾平生没有说谎。   年级主任的语气变得森冷:“那你的意思是,你的学生们在撒谎了?”   顾平生说道:“他们没有,只是我说了谎,他们把我的谎话信成了真话,这才举报了我。”   在众人的目光汇集处,年轻的老师似乎激动得不行,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然而往往是这手足无措又真挚的模样,更添了一分可信度。   原本怀疑他的人也开始动摇了。   此时此刻,顾平生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狠狠地咬住下唇:“我确实想救那三名学生,但我当时太害怕了……”   “我真的太害怕了主任,那地方太黑了,我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就是那两名老师——!”   屠老师两人已经辨认到了低年级,顾平生手臂一指,就能精准指向他们的方位。   顾平生抖着手臂震声说:“他们残忍地杀害了那三名学生,并且试图掩藏罪证,我都看到了!”   一石砸出千层浪。   不仅是校内师生,就连玩家也惊成了木鱼。   年级主任脑瓜子嗡嗡响,他说:“你……”   顾平生痛心疾首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大家都不会相信,毕竟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老师做出这种事,所以——”   “我愿意进入教堂进行忏悔,让真理来评判我有没有说谎!”   在顾平生被学生举报的时候,在顾平生承认自己撒谎懦弱的时候,在顾平生指认屠老师两人杀害学生的时候,虽然大部分人在震惊怀疑,但也有人把它当成闹剧、不以为意,一些高年级师生满脑只想着别引火烧身就好。   直到这一刻,当顾平生说出自己要进教堂忏悔的时候,才真正称得上是万籁俱寂、雅雀无声。   知情者哑口无言,将目光投向顾平生,那表情崩裂得好像在看一个疯子。   周围过于安静了一点,玩家们也被这气氛所感染,不敢擅自开口。   好半会儿后,廖凡没忍住:“教堂怎么了,大家怎么这个反应?”   众玩家:……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   图书馆里没有教堂的资料,教堂外面也没有介绍背景的标识物,鬼知道这些老师学生为什么做出这个表情。   年级主任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魔鬼的声音在发颤,他竟然在害怕!   顾平生心想,他赌对了。   把教堂建立在主要位置上,总有它特别的用意,学生会的男生在将他引走的时候说了一个词“忏悔时间”,让顾平生推测,教堂原本就是用来忏悔罪行,并且具有很强的公信力。   他坚定地说:“主任,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年级主任脸皮一跳,面目狰狞:“不……”   顾平生只凭一句话就截断了他的拒绝:“主任不用劝,我愿遵守学校的规则!”   年级主任的表情二度裂开。   乌泱泱一群人,来的时候声势宏大,走的时候却又寂静无言。   年级主任解散了大部分师生,只留下高年级有权威的几名老师。   被顾平生指认杀害学生,屠老师两人一脸懵逼,挤在年级主任的身边溜须拍马、述说委屈。   “主任,主任!你要相信我们啊,我们怎么可能杀害学生!”   “是啊,当时我们被肇事者打晕,醒来学生就不见了!”   “学校的规矩我们知道,如果真的杀了学生,我们根本就……”   年级主任阴沉脸打断他们的话:“够了!你们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觑了顾平生一眼,没能压下的怒火都劈头盖脸地砸在了屠老师两人身上:“他敢去教堂,你们也敢?”   屠老师两人瞬间闭嘴了。   玩家们只是一年级老师,没资格跟随,被赶回去上课,他们在通讯频道中问顾平生:“顾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教的是一个学校吗?   怎么感觉这么茫然呢?   身后有人盯着,顾平生不能光明正大的和他们交谈,轻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再说。”   陶军拽住了顾平生的手,好像有话要说,顾平生将通讯频道关闭,眼神询问。   陶军冲顾平生做了个嘴型:我们逃走吧。   他现在有这个力量,不说十成,至少有七成把握能把顾平生带出校园。   顾平生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然后摇了摇头。他不能拿陶军去赌规则的力量有多大。   陶军急了:“老师!”   他生怕顾平生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你不能去教堂,去了只有死!”   身后脸色郁沉的老师们听到了他们争吵的动静,不过没人开口劝阻,如果不是一句“规则”压下来,他们已经争先恐后地把顾平生拖走了!   就在刚才,要不是年级主任点名让他们过来,一个个恨不得离教堂万里远!   现在他们更是一脸的平易近人:“这位新老师啊,多听听学生会长的劝,那真不是一个好地方……”   顾平生点头颔首,然后置若罔闻。   一众老师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气到心梗。   陶军拽着顾平生的手紧了又紧,下一刻,顾平生蹲下身,给了他一个拥抱,反手拍拍背:“不怕啊乖,不怕,不怕。”   “小军班长相信老师,老师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老师骗谁都不会骗小军班长。”   陶军想说他骗人,以前就骗他说肠胃不好只能喝稀粥,到头来是偷摸攒钱给学生买学习进步的奖励,给他买玉米糕。   但少年最终只是用双臂将这具削瘦的身躯箍紧,双眼通红:“如果你出事,我就埋了这里。”   像埋了他残暴的父亲一样,埋了这所学校。   到了教堂门口,其他老师连同年级主任都站得很远,好像前方立着的不是一座瑰丽神圣的建筑,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唯独陶军想跟过去,被顾平生给拦了下来。   顾平生对着陶军笑着挥一挥手,然后义无反顾地推门踏进了教堂。   吱呀——   门在他身后沉重关上,隔绝了众人探视的目光。   只身处在安静祥和的教堂中,顾平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绷紧的脊背肌理终于可以放松。   他走了两步,找到最近的座位坐下,看了一会儿头顶绚烂明亮的百叶窗,又摸了摸滚烫发热的耳钉:“有空出来聊一聊吗,刑医生?”   黑暗应声而来。   浓郁的黑雾在顾平生前排的座位上凝聚成一个修长的身影,懒散笑声从这身影的口中传出:“哎呀呀,我们的小顾老师没什么精神啊,这是累着了?”   顾平生叹了口气:“稍微有点,搬人是个体力活,我体力不太行。”   这么短的时间里跑上跑下,是真的难为他了。   刑野手臂撑在椅背上,笑意盈盈的眼睛在顾平生身上转悠来、转悠去,最后转悠到了教堂最中间的神像。   不知道是在神像上看到了顾平生的脸,还是发现了潜藏在神像里面的力量,他嘴角的弧度稍微有些顿住了。   半响,刑野轻声喃喃道:“原来落在了这儿啊,可真是没想到。”   在总是一脸信誓旦旦的人脸上看到这一抹讶异可不容易,顾平生顺势问:“你知道那东西怎么取出来吗?”   刑野瞥他:“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顾平生道:“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属于我的东西,它一直在叫我。”   他看刑野有些出神,想了想,说道:“你帮我取出来,我们一人一半,怎么样?”   听完顾平生这话,目光怔愣的刑野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当这是分蛋糕吗小顾老师。”   刑野并非在嘲笑他,那笑容多少有几分发自心底,渲染成开心的模样。   他懒声说道:“那是属于你的力量,换谁来都控制不了,还好用在这里的只是一小部分,不然就没你我今天看到的学校咯。”   “不过就算只是一小部分,那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染指的,这不就遭反噬了吗?”   顾平生眨了眨眼,他探身到刑野的旁边:“被遭反噬是什么样子?”   等下出去还要继续演戏,他先问问,好有个参照的模板。   这边被顾平生挂断了通讯,玩家们两眼相顾茫然。廖凡瞥见一抹眼熟的身影,眼疾手快地将对方拽住:“等等,同学,你先别走!”   男生表情急切,不断地指挥着学生会众人,像是在安排什么防范措施。   他这边很忙,冷不丁被廖凡拉住了手臂,眉头霎时间就皱在了一起,但好歹还记得廖凡和顾平生是一伙人,叹气问:“老师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玩家们想知道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顾平生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他们问:“教堂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们这么害怕?”   男生表情凝固了一下,他仔细想了想,轻声道:“不知道。”   众玩家:?   男生说:“你们要问我,我确实不知道,因为知道教堂里有什么的人,无一例外,都自杀了。”   廖凡惊异道:“自杀?为什么?!”   男生耐心解释说:“因为他们感到了内疚,觉得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结合这所学校的校风,廖凡一时间觉得挺理所当然:“呃,如果真是犯了什么大错,那似乎也……”   男生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因为不小心折断了树枝而自杀吗?”   廖凡:“那肯定不会啊。”   傅天听出了男生话里的意味,他表情一变:“你是说,进入教堂的人会因为折断树枝这样的小事而内疚自杀?”   人这一生不可能不犯错,多的是无心之举,如果连折断树枝都能被定成需要以死谢罪的罪过,那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从教堂里活下来!   男生虽然才加入学生会不久,但他看过了不少资料,知道的比其他人更详细。   他脸色沉沉道:“不止是这样。在教堂刚被建立起来的时候,校方发现只要是进入教堂的人都会不受控制地讲真话,所以把教堂定成论断罪过的场所。”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认为有什么问题,甚至还觉得省事,都不用审问,罪人就会自觉忏悔,述说真相。”   “但不久之后……罪人不止开始忏悔自己的罪过。”   那些被罪人所看见的、所留意到的事情,只要罪人心里认定是有错的行为,他都会事无巨细地告诉给所有人。   也就是说,猎杀中学不再存在秘密,那些腐烂污秽的根茎会被见证者全部挖掘出来,裸地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   廖凡脑子有点钝:“那这不是好事吗?”   鬼眼叹气:“折断树枝都会死啊,朋友。”   难说再重一点的错,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第一个被送进教堂的人犯了污蔑同学的罪过,他出来之后向所有人哭着忏悔自己不妥的言行,用刀子把舌头割掉了,并在潜伏许久后,毒死了一整个寝室的人,遗书说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丑恶。”   “第二个被送进教堂的人犯了杀戮的罪过,他哭诉大家都不该妄生杀念,世界该是爱与和平,转头给整个年级都安置了炸弹,最后没能全部引爆,但也死伤惨重。”   ……   “再然后,有个老师得罪了校方高层,也被送了进去。”   众玩家轻轻地倒吸一口气,问他:“然后发生了什么?这位老师也拉着人去死了?”   男生艰难地道:“对,而且他的声音也有了教堂的力量。”   “原本只是进入教堂的人才会受到影响,只要说完真相秘密,校方就会把他直接处理掉。”   “但是这位老师进去后,只要听过他声音的人,都会进入忏悔的状态。”   “最终的结果是他们都认为这所学校不该存在……那一年几乎没剩下两个活人。”   “我的乖乖!”廖凡忍不住惊叹,“就这样这所学校还没垮啊?”   果然不愧是祸害遗千年吗!   男生摇头道:“已经垮过了一次,但校方只会告诉你们,它刚新建三年。”   听完刑野的叙述,顾平生的眼皮跳动两下,要演出那种状态对自己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   刑野撩开半边眼帘,整个人像只没骨头的猫儿:“你也不必管外面的人怎么看你,只要你能从这所教堂安全地走出去,哪怕你说世界快要末日了,他们也只能相信。”   顾平生不语。   神像垂下视线,静静地看着他们,眉宇微蹙,好似有着说不尽的悲伤。   单就这么看着,完全想不到它能造成这么大的破坏。   刑野问顾平生:“害怕了?”   再如何沉重,那也是真相。顾平生摇了摇头:“再强大的力量也只是一把剑,可以守护他人,也可以危害众生,端看使用它的人。”   “也行。”刑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他又开始困了,“你什么时候出去?”   “现在吧,你要先离开吗?”   “等会儿走,故事总得看个结局。”   顾平生看他眼皮一下一下地朝下耷拉,显得困极还强撑,忍不住想问对方:真的不是因为担心我?   不过这话说出来有自恋的嫌疑,某医生绝对会不屑地一扯嘴角。   顾平生干脆不问了。   他推开门走出教堂,看见他出来的人均是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   然而顾平生的话已经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是那两位老师杀害了三名学生。”   年级主任第一反应是捂自己的心脏。   没有异常,没有难过,没有想要倾述罪过的。   他大口呼气,胸口剧烈起伏,感觉自己捡回来了一条命。   其他老师也是这么个反应,等他们彻底从紧张中放松下来,去回味顾平生的话时,表情又变了。   屠老师两人惊慌失措:“我们没有,主任,我们真的没有,您相信我们啊主任!主任——”   教堂里,刑野被翻涌的黑雾所包裹,他没有被完全淹没的嘴微张——   “规则啊,神已判决,你还敢不认吗?”   教堂外,在场之人看见年级主任的身上出现了血红色的封条。   他面色僵硬,像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一样迈开了腿,在屠老师两人惊恐的视线里,一手一个,掐住了他们的咽喉。   两具如山般的身躯,让学生们畏惧万分,但在规则的控制下也不过是渺小一物。   屠老师两人在年级主任的手里拼了命地挣扎,咽喉收紧的力道让他们发出赫嗤赫嗤的痛苦吸气声,青紫的血管一路暴起,眼珠子外凸。   最后咔嚓两声轻响,两人像软泥一样滑落到了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其他老师被恶心到了,更是被吓到了,他们哪想到规则居然会出手干预!   一时间寒意阵阵,手脚冰凉,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陶军飞快地挡在了顾平生的身边,谨防年级主任下手。   然而年级主任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就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   他看向顾平生的眼神已经全然不同了。   有怒火,有十足的杀意,但更多却是浓烈到极致的不甘!   规则没有指认顾平生的过错,所以他不能动手。   但是没关系,他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   年级主任一声冷笑:“都回去上课吧!”   顾平生带着陶军刚走出几步,又被叫停。   “有一件事忘了通知你们一年级的老师。”年级主任看着他,话里尽是血腥气,“再有几天就是围猎联欢会,一年级全体都要参加。联欢会有个规则,落败的班级,班主任要跟着谢罪。”   “今年的谢罪方式还没定,我觉得将他吊挂在升旗台上、用鞭子抽到骨肉分离就很不错,你觉得如何?”   年级主任笑着,宛如一条滑腻的毒蛇丝丝吐信。   蛇瞳泛着骇人冷光。   仿佛已经看到了顾平生被挂在升旗台上、鲜血淋漓的模样。 第42章 猎杀中学   顾平生和陶军并排走在路上,一时有些安静。   陶军下巴微抬,眼睛偷偷地往上看。年轻老师柔和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让他稍微有些失神。   就在他纠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顾平生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苦恼。   “在猎杀中学看到小军班长的时候,老师都有点反应不过来。”顾平生笑道,“我还以为小军班长去了现实世界。”   现实世界,即还阳投胎。   陶军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一刻顾平生作势和他比较了一下身高:“都长这么高了。”   他只字不提陶军为什么会来猎杀中学,当初又为什么在回答去路的时候含糊不清,只是语气里满含遗憾:“可惜了,没能给小军班长记录身高。”   亏他以前还特地买了身高尺来着。   一番话说得陶军眼眶有点湿,情不自禁地探手拽住了顾平生的衣角:“老师,其实我是……”   “会长!”“会长回来了!”“会长会长!”   欢声雀跃的呼唤一波接一波,陶军下意识地将到嘴的话给缩了回来,连带着拽住衣角的手都松了一下。   顾平生却将他松开的手给拉了回来,如常般问他:“是什么?”   陶军呆了一下。   握住他的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称不上厚实,此刻却向陶军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暖的力量,驱散了他心里的怯缩。   “……我是因为想见老师,想考初中,所以才来了猎杀中学。”陶军说,“但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考上,所以事先没有告诉老师,不是故意隐瞒老师。”   “还有。”陶军深吸一口气,坦然地看着顾平生,“昨晚将老师赶走的人是我,因为当时心情不好不想见外人,老师对不起。”   顾平生看似面色自若,其实内心已经燃起了烟花,满脑子都在想:这么乖的小孩居然是我家的,我上辈子怕不是拯救了世界。   再然后听见陶军软软道歉的声调,他心都要化了。   顾平生半蹲下身,与陶军视线相对,眼中盛满了柔和:“首先,老师很高兴小军班长能够跟老师坦白。老师为小军班长能够顺利地考上初中而自豪,非常非常自豪。”   陶军嚅嗫:“但是猎杀中学……”   陶军想说,猎杀中学并不是县里的中学,它甚至都不算是一所正常的学校。   但顾平生只是认真地看着他:“那是学校的问题,不是小军班长的问题。”   学生会的人已经快步下了楼,见此情景,相互给了个眼神,非常默契且知趣地站在一旁等待。   “再者,昨晚是老师先不请自来,小军班长不需要为这一件事情道歉,要道歉也该是老师道歉。”顾平生郑重地说,“对不起。”   陶军有点慌:“老师不一样,随时随地都可以过来,老师不用道歉!”   顾平生对着他笑了一下,下一秒表情陡然严肃,抓着他受伤未愈的手往上举:“最后,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陶军瞬间哑口:“……”   如果秋后算账是一种能力,大抵所有家长都练到了炉火纯青。   被顾平生不算锐利的眼神凝视着,陶学生会长公认强者冷漠恶魔军,忍不住喉头一滚,咽了下口水。   顾平生不是佯装的严肃,皮肤上伤疤犹在,稍作分辨就能看出是鸟啄出来的,想起月夜下环绕在陶军身边的乌鸦,他一猜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生气,但在外还是得给他家小会长留面子。再想到陶军这些年都遭遇了什么,顾平生就是气也气不起来了,只剩下了满腔心疼。   “小军班长让老师这么担心。”顾平生张开双臂,“罚你抱一抱老师?”惴惴不安的陶军眼睛亮了一下,瞬间扑进了他怀里。   ——我好想你啊,老师。   校训室里小孩恳切的声音犹在耳畔,顾平生对着怀里的孩子轻声说:“老师也很想你,乖。”   这边学生会的全体成员被迫看了一场亲子秀,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瞎。   那乖巧无比、说话还带着软乎气的学生,居然是平日里只会冷冰冰蹦单字的学生会长,这世界可太玄幻了!   可是看着看着,他们又开始怔愣失神。   后排的学生会成员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觉得有点羡慕……”   顾平生还要回去上课,学生会也有没开完的会议,两人在教学楼门口道别。   其实在学生会成员下楼的时候,顾平生就注意到了他们的全副武装,有几个人甚至防贼一样看着他,没来得及问为什么。   他压下疑惑,推门而入,一眼就瞄见了廖凡耳朵上的耳塞。   顾平生:“……”   廖凡看到他,肉眼可见的喜悦和兴奋,然而顾平生刚要开口,他立马表情一变喝住了:“等等等等等一下!顾老师先别说话,别说话,自己人不要开腔!”   顾平生:“……”   这笑话挺老的了。   无奈顾平生只得拿出手机打字。   看到屏幕上的内容,廖凡瞬间又开心了:“原来你不受影响啊,不早说。”   顾平生嘴角微抽,他这不是刚准备说的时候就被廖凡制止了吗。   教室里有点安静。   除却顾平生刚进来那会儿引发了一阵骚动以外,就没再响起其他声音。   向顾平生求助的女生偷偷打量着他,一和顾平生的眼睛对视上,立马把头给埋了下去。   她通红的眼角还挂着湿润的泪,眼睛都肿了,显然大哭了一场。   顾平生走近,从口袋里拿出陶军刚才交给他的东西,放在了女生的桌面上。   那是三张揉皱巴了的糖果纸,从三名被救的学生身上而来。   女生倏然抬头看向顾平生,微微睁大眼,满是不敢相信。   原本以为顾平生没能救到那三名学生而万念俱灰,现在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辉。   顾平生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对她笑道:“记得保密。”   女生攥紧那三张糖纸,小鸡啄米一样傻傻地点头。   再然后,顾平生环顾四周悄悄打量他的其他学生,勾唇一笑,走上讲台朗声说道:“好了好了,既然老师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那就别用看幽灵一样的眼神盯着老师了,嗯?”   其他学生被他意有所指的视线一扫,触电似的移开了目光。   “你们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有一个问题得说明白,毕竟大家加入了这个班集体,以后都将荣辱与共,我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内讧。”   说着,顾平生拿起粉笔,将“举报”两字写在了黑板上。   他谁都没点名,但看到了这两个字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往旁边看去。   他们在找之前举报了顾平生的那五个学生。   明明没有人说话,被注视的五个学生仿佛在受着千夫所指,头埋得很低,身体也在颤抖。   从校训室出来的他们,很清楚遭到集体的排挤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他们不知道顾平生会有什么折磨人的手段,但未知往往是最令人恐惧的,五名学生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里去,那一刻,甚至有了轻生的想法。   是顾平生狠狠一拍巴掌,响声如惊雷,将他们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给拍散。   顾平生一连拍了三下巴掌,手都给拍红了,才唤来全班人的注意,心想也不知道这学校里有没有扩音神器小蜜蜂,有的话他一定要申请一个来用。   他敲上黑板:“看你们的同学干什么?看这儿。”   学生们面面相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难道顾平生写这两个字不是为了批评谴责之前举报他的学生?   事实上顾平生还真不是。   顾平生居然让他们讨论“举报”有什么意义。   话一出,所有学生脸上都是同一种懵逼。   举报,不就是举报别人,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顾平生点了几个学生起来回答,一半觉得是学校惩戒人的手段,一半则说不清楚。   他们不是在含糊其词,他们只是不明白。   于是顾平生看着他们,目露柔和:“看来大家都认为举报是个坏事情。”   “但是,如果没有举报的存在,那些无法被执法者所看到的阴暗又要怎么大白于天下?”   学生们唔了一声。   “举报了偷菜的人,能还庄稼地一片安宁;举报了霸凌的人,能还受欺者一份公理;举报了违法乱纪的人,能还世人一份正义。建立这样的秩序与美好,才是举报该有的意义。”   “聊完了其一,我们来聊其二,也就是我被举报的问题。”   五名学生刹那间心里一紧,他们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顾平生刚才绕那么大一圈子,果然还是为了惩罚他们。   “这一件事就不让你们讨论了,作为当事人,我还是有几分发言权的,也就直说了。被人举报这件事,让老师我有点生气。”   生气的词一出,就像是被轻轻放下又被瞬间猛抬,五名学生有种想哭的冲动,更有种心灰意冷的恼怒,破罐子破摔抬起头。   他们以为会看见顾平生冷笑的模样,却没想到,笼罩他们的是如水温柔的眼神。   温柔得像是幻影,让他们恍惚以为自己神志不清。   “但!是!”   顾平生抑扬顿挫的两声喊,瞬间把学生们喊精神了。   “我事后站在你们的角度去想,居然想不到能够解决的办法。咬死不承认是硬气,但棍棒打在身上,有谁不痛苦,又有几个人能挺得下来?更何况根本就不是自己做错的事,却要承担这么苛刻的惩罚。”   前排的学生听着顾平生为人开脱的话语,忍不住问:“那老师,你是原谅他们了吗?”   顾平生却是一挑眉头:“凭什么?老师可是差点没了命,我看起来有那么像圣人吗?”   众学生:“……”   “如果我做的是错事,那么有人举报我也没异议,认栽就是了。但我明明是去冒险解救你们的同伴,不说别的,至少对你们这些学生而言是好事,但是我却遭到了学生的举报,你们也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   顾平生拧起的眉头稍稍舒缓,不锋利也不咄咄逼人,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在场学生:“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我还会去救你们吗?”   像是击山碎石,又像是落日沉海,一瞬间砸出滔天声响,呼啸着冲向每个学生的内心。   他们张口欲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有一句话要告诉大家,‘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即使你们做不到添一份力量,也不该对帮助你们的人落井下石。”   “可是——”五名举报学生中,有一人忍不住哭泣着开了口,“我们能做什么啊?!”   “那么长的铁钳子!那么痛!老师你没受过,根本就不知道有多痛!我宁愿死了都不要再去校训室,我——”   喊声戛然而止,因为顾平生将他揽入了怀中。   痛苦的眼泪洇进了顾平生温暖的怀抱。   顾平生宽掌揉着他的后脑勺,一下又一下:“老师不会让你们再去校训室。”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顾平生的怀里,学生瞳孔剧烈震动着。   搂抱着他的臂膀是那么有力而坚定,硬生生将他从濒临崩溃的悬崖给拉了回来。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   安抚好了这一个,顾平生再看其他学生,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张憋得通红的小脸,眼泪水儿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甚是可怜。   但顾平生没有停下来一个个哄过去,给了他们差不多五分钟拾掇好情绪,便再次开口:“回到我们第一个问题,既然举报本身没有问题,那为什么会让所有人都感到痛苦?”   “因为我们所处的环境,逼迫着人不当人,只是活着就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学生们红着眼眶,默而不语。   “在这个环境下怪不了其他人,也不用怪自己。现在说开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希望有人再提起这件事。”   顾平生重新回到讲台上,双臂撑着台面,看向大家:“就像我所说的那样,我们在同一个班级,是一个集体,也是一个大家庭,不该存在孤立和排挤。”   “那五名同学椅子上的鞋印是谁的杰作,我姑且不问了,记得过后清理掉,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然老师真的会生气。”   杵在一旁的廖凡下意识地去看那些学生椅子上的鞋印。   不算显眼,但也不算隐蔽。   他之前……不是没有注意到。   听学生会男生讲述教堂往事耽误了点时间,等到廖凡返回教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响起了一片吵嚷声,还有推挤打闹的声音。   他站在门口,听见了几个字眼。   他们在为顾平生的事而争执。   五名学生选择举报的行为是迫不得已,廖凡知道,但情感上他没法做到不迁怒。   所以那只将要握住门把手的手,也慢慢地收了回去,等到教室里接连传来几声重响和闷哼,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门。   “廖老师!”   廖凡猛然醒神:“啊?”   顾平生无奈地看着他,叹气道:“那我再说一遍,所有人都听好了,这事很重要。”   “再有几天就是围猎联欢会,所有人一年级学生都要参加,对,没错,说的就是你们。”   学生们被这消息砸得晕头转向:“可是我们才入学,什么都没学啊?”   通讯频道里也传来其他玩家惊诧的声音:“不是说自上一届后就不再强制要求参加了吗?”   傅天思考得更深一些:“如果学生落败,老师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顾平生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们:没学也得上,强制参加,落败就死共沉沦。   听完之后,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爆出一句——   “卧槽!”   转眼就到了放学时间,临时给一群崽子们补了点自保的功课,眼看一个个心力憔悴、精疲力竭,顾平生也不折腾他们了,大手一挥放人回去休息。   其他玩家满目愁容,拉了间教室单独讨论:“围猎联欢会要怎么办?”   众人之中,唯独顾平生还算淡定,他递出来一叠纸说道:“我这有一份关于围猎联欢会的资料,你们先看看。”   资料是他家小会长遣人送来的,可以说是最全介绍。   围猎联欢会由新生的欢迎仪式——围猎欢迎会而来,到上一届之后,规则出现了大范围改动,唯独不变的是猎杀的核心。   简要来说,联欢会将以整个学校为猎场,以整个班级划分计数单位。高年级现在少了7个班,也就是说全校还有18个班,抽签决定“猎人”和“猎物”的身份。   围猎联欢会开始前,猎人可以提前进场,布置陷阱和埋伏暗杀,而猎物必须等到钟响之后,再“出笼”逃生。   猎人获胜的方法很直白,只要在规定时间里猎到足够的猎物就可以了。猎物获胜的方法与之相反,即在规定的时间内存活。   因为陶军的出现,让猎物的获胜方法又添了一条,即如果猎物能够反杀足够多的猎人,那么也将在联欢会中脱颖而出。   这就是系统所说的——所有人都将是猎人,所有人都将是猎物。   没有条件限制,没有规则束缚,要么在杀戮中挣个生机,要么在被追杀中求个苟活,一切全凭实力。   鬼眼细细研究资料上的规则:“对比猎物,猎人的条件也太离谱了点吧,事先得到补给,占领主要干道,几乎不用怎么动,堵在原地等着猎物上门就行。”   傅天沉吟道:“联欢会用时一天,从早到晚,吃喝总得解决,到时候肯定有猎人抢先占领食堂。”   “说不定连厕所也会被占。”   “我去,不是没可能啊!”   廖凡忧心忡忡:“顶上的高年级生都开始研究热武器了,那些新生连小刀都使不利索,你们说他们能行吗?”   廖凡的未尽之言是,即使新生拿到了猎人的身份,恐怕也只有被反杀的份,更别提拿到猎物身份了,那不直接就成了待宰羔羊?   众玩家陷入沉默。   不是他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新生入校不久,还没怎么在地面上活动过,对校园环境也是一知半解,高年级生在这所学校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地形位置摸了个透,从一开始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鬼眼想得脑袋都大了:“这要是我们可以下场,那还有他们什么事?”   “谁说我们不能下场?”   众玩家一愣,朝着发声的顾平生看去,   顾平生笑着说:“规则中可没说不允许老师下场参加围猎联欢会。”   鬼眼一听,连忙再翻那资料,从前找到后,确实没看到禁止老师参赛的字样。   他百思不得其解道:“但是前几次围猎会上都没有老师参加。”   顾平生淡声说:“他们不敢参加。”   围猎会的存在将校园变成了学生的主场,没有了规则的限制,平时积攒的怨恨与不忿将化作大风轰散他们的理智。   被虐待已久的野兽怀揣恨意挣脱囚笼,最先咬杀的可能是近前的猎物,但它一定不会放过虐待自己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老师们都是以一敌多的存在,也不敢下水涉险,大不了今年的奖励不要了就是。   至于之后的公开处刑?   只要手底下的学生别死光了,学校也不会太苛责老师,最差都会留口气。   顾平生不能报这样的侥幸心理,他看得出来,年级主任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陶军给出的资料也列出了其他班的情况。   年级主任带的班级,位于处校长办公室所在楼层以外的最顶楼——五楼第三教室。   五楼整层楼也只剩下这一个班级,因为其他四个教室的人已经死光了。   然而陶军当时只杀了一小半。   更多的学生死于与三班对拼的日常训练,死状惨烈,不忍直视。   资料中列明年级主任完全用训狗的方式训练那群学生,导致学生们的眼中已经丧失了人的理性,他们只听从年级主任崔常在的命令,不惧疼痛,喜食生肉,见血就兴奋。   年级主任曾经得意洋洋地对外宣称,5-3班的学生是最完美的杀戮机器!   而顾平生要带着懵懵懂懂的新生和这些嗜杀的怪物对抗,不亚于天方夜谭。   可是顾平生却翘起了嘴角。   他承认自己不能打,但谁说只靠他来打了?   果不其然,得知老师可以下场参赛,还不会被规则限制实力,玩家们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那表情就跟久旱逢寒霖、饿猫见着大耗子,迫不及待就要冲上围猎赛场上大展身手!   我(哗--)他奶奶终于可以动手了吗?!   顾平生心里还有其他的计量。   他阖了阖眼,这场名为猎杀中学的荒诞闹剧,就在围猎联欢会上落幕吧。 第43章 猎杀中学   加上“神志不清醒”的五号玩家,决定参加围猎联欢会的玩家共有六名,也就是全员参与。   另两名玩家,一个叫彭文,一个叫郑睿,两人虽然都是c级,但他们的技能相配性很好,刚好一攻一守打搭配,这次也是一起组队进入了《猎杀中学》副本。   顾平生与傅天将所有玩家的技能整合了一下,做出一个大致的计划表,现场可能会出现一些意外事故,提前演练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损伤。   商量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讨论到了学生的安置问题。   原本87人,有3人被安置在陶军的花园洋房,剩下84人不可能全往那里面塞。这么大批学生扎堆在一起,到哪都很扎眼。   玩家们的态度比较冷漠。   他们虽说将顾平生看作了自己人,但这样的另眼相待也仅限顾平生一人。   鬼眼坦言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现下来看这些学生的战斗力基本为零,把他们放在身边很危险,一旦暴露踪迹,不止会拖累自己,也会拖累身边的人。”   顾平生看着校园地图,沉吟不语。   傅天看了顾平生一眼,见人面色如常,收回视线跟着道:“我同意。联欢会一开,全校大概五百人加入其中,场面一定很混乱,到时候哪里都不安全,不如让学生留守原地,生存几率更大。”   这个建议说出来很合理,弊端也很致命——只要学生被发现,将如同瓮中捉鳖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说到底,只是把“人就丢这儿管他们死活我们去造作吧”说得更清新脱俗一点罢了。   傅天特意没有说得很直白,但他知道顾平生一定懂他的意思,他也是在试探顾平生的态度。   然而顾平生仍旧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没有因为傅天两人提议抛弃学生群体而大发怒火或劈头指责。   倒让傅天有点拿不定顾平生的心思了。   彭文、郑睿两人早就放弃了思考,自从进这个副本以来他们获得的信息量就一直跟不上事态变化,干脆就听大家的,只要能活,只要能打,他们都可以。   现下唯一没有发表意见的人是廖凡。   照理说廖凡应该和傅天持同样的看法,但是他却沉默了,迟迟没有开口。   好半会儿后,顾平生似乎是思考完了,转头问廖凡道:“你有什么想法?”   廖凡看起来在发呆,他的眼睛轻轻上抬,面向大家抿唇道:“……那些学生看起来和真的一样。”   鬼眼无语扶额,当即就说:“这才进来多少天你就忘了自己是谁了?不要在这个世界陷……”   傅天:“咳。”   看着一脸平静的顾平生,鬼眼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只是有点想叹气。   不是他们不把里世界的人当人看,而是事实如此。   他曾参与整理过秩序公会的信息库,见过不少表里世界身份之别带来的悲剧,不说别的,就说最近才发生的一件事。   有个玩家喜欢上了副本里的小boss,而那小boss正好就是副本通关的关键。玩家为了保护小boss,千方百计阻止当时还在副本的其他玩家,双方进行了激烈的斗争。   后来时效一到,没能找到其他通关法子的玩家们被迫使用了保命道具,人虽然没死,但没能赚到积分还赔进去一个道具的其他玩家出奇地愤怒了,追杀那名玩家将人在副本里打到重伤。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那或许只是一个惨重的教训。   酿造最后悲剧的是,那名玩家在追杀下逃无可逃,又没有人理解接济他,被逼无奈重回了小boss所在的副本。   副本数据清零,小boss根本不认识他,重伤的玩家触发了“孱弱”的必死条件,于是只一个照面,小boss就把玩家的心脏给掏了出来。   哪怕在第一次副本时缔结了情缘、阴亲成契,甜蜜似鸳鸯,也抵不过一次数据清零。   只要不是副本boss,不是必须要干掉的存在,表里世界的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然而想要玩家们和里世界的nc将心比心,让自己陷入危险中,去誓死守护nc的死活,那是真的很困难。   鬼眼很欣赏顾平生的与人为善,但他更担心顾平生菩萨心作祟,非要把学生们带上。   为此,鬼眼甚至做好了和顾平生展开一场激烈辩论赛的准备。   顾平生却再一次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他居然附议了傅天的观点。   “如果只是冷兵器作战,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新生们单体战斗力不行,靠围殴打群架也不是不能一战,问题是现场有热武器,放他们出来更可能造成大面积的伤亡。”   顾平生道:“我会将他们暂时安置在教堂。”   听他这么一说,鬼眼的好奇心瞬间就上来了:“教堂里面到底有什么?”   顾平生撩起眼皮看了看他,笑着道:“有不一般的东西,你要想知道,可以拿道具来换。”   鬼眼:“……顾老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平生一本正经地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   “现在有小孩了,要养家。”   傅天他们不知道学生会长陶军和顾平生的关系,讶异地道:“原来顾老师家里有孩子吗,多大了?”   里世界时速流速和外面不同,顾平生知道陶军现下初二,有点欣慰地笑了笑:“差不多14了。”   此言一出,看着顾平生那张最多不过24的脸,玩家们表情一时间有点精彩。   不过那到底是别人的家里事,玩家也不好过多地探究,商量好了新生们的去处,对他们而言是卸下了心里的一块巨石。   顾平生又说道:“而且让他们藏起来还有一个原因,据其他老师透露所知,这一次围猎联欢会上猎杀中学的投资人也会到场,对方喜欢看点刺激的东西。”   “如果校方这次邀请对方过来是想要拉投资,那么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加剧猎人和猎物的激烈斗争,让投资人能看得满意。平白无故少了那么多人,校方不会善罢甘休。”   傅天问:“你是说校方会出手干预?”   顾平生点头:“没错。”   校方出手干预让玩家们有所顾忌,毕竟所有人都不知道校方会采用什么样的形式进行干预,不过顾平生猜测,应该没法动用规则,不然第三届联欢会上他们也不会低声下气地和陶军进行和解。   “对方大可能会现身,也就是说派人下场,或许会是我们平日里看到过的老师,也或许会是年级主任。”顾平生拿笔指着地图上的第六层教学楼道,“更或许,会是这一位从未出现过的存在。”   看到顾平生指的地方,廖凡猛然醒悟过来:“对哦,来这学校这么久了,我们好像还没有见到过校长。”   “话说校长的实力怎么样?应该不会高过副本等级吧?”   “也就是说校长会有a级?”   “嘶,听起来不是很好打啊。”   顾平生听着他们的议论,转向傅天问:“你有没有把握拿下校长?”   傅天冷静地思考了一下:“需要让鬼眼先评估一下对方的实力,只要没有规则干涉,或许可以一战。”   顾平生见他神色,就知道傅天有一定的自信,这自信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久经生死场锤炼出来的结果。   玩家们也是被规则压抑得久了,见顾平生打算对校长动手,不仅没有害怕,还有一点小激动。   鬼眼合掌称赞道:“对啊,‘所有人都是猎物’,可没说校长不能成为猎物!”   “但万一校长惜命,不出面怎么办?”   “那我们就顺着路线去找他。”   顾平生的思维是大胆、敢想、勇于尝试,就像其他人的关注点在如何获胜,顾平生却在思考怎么对校长下手。   玩家们注视着对方因专注而略显冰冷的眸子,听到人平平淡淡地说——   “规则中说了,到了联欢会的那一天,整所猎杀中学都将成为猎场。”   “无论是谁,只要在这个猎场中,都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玩家给的通讯装置,顾平生多要了一副给陶军,设置了单人频道。   但对方并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也没有在通讯频道中说过话。   这几天来顾平生忙于给新生补习自保的课程,即如何在混乱环境中混淆敌人的视听、如果与同伴打配合声东击和如何借助环境隐匿身形等等。   他可以短暂控制教堂里的神像不乱放暴动的力量,但只能持续五个小时,如果五个小时后他和玩家这边还没有解决问题,那么新生们必须离开教堂,找寻生路。   这就导致顾平生也没有多少时间和陶军叙旧。   小孩很懂事,没有抱怨过一句,经常来看顾平生上课,帮忙指点新生不规范的动作和姿势,为顾平生分担了不少压力。   看着猎杀知识信手拈来、教起学生有模有样的陶军,顾平生侧面认识到,陶军能够当上学生会长,依靠的不止是人外的力量,还有他自身的努力和认真。   老父亲自豪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同时,又难免有些惆怅。   直到围猎联欢会前一晚,寂静已久的单人频道亮了亮,传来了陶军略显迟疑的声音:“老师,你睡了吗?”   顾平生正在模拟进攻的路线,应了一声:“还没有,怎么了小会长?”   不久前顾平生对陶军的称呼就从小军班长变成了小会长,当时陶军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问顾平生为什么要这么叫他。   顾平生则是揉了揉他的头,说老师看到了你的成长。   瞬间陶军就高兴了,虽然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那几天因为气氛压抑差点被无形冻伤的学生会成员们久违地感受到了春天的温暖,差点喜极而泣。   陶军那边儿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平生意识到了什么,将笔放下,笑着道:“小会长在担心老师吗?”   陶军唔了一声。   颀长的少年在床上翻了个身,将枕头抱在怀里,勒得有点紧。   “……老师好像一直在为别人冒险,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自己。”   顾平生的面目柔和下来:“怎么会,老师也是人,也会有私心的。”   陶军嘟囔了一句:“没看到你的私心。”   顾平生却笑着说:“因为你们就是我的私心。”   陶军顿了顿。   “哈哈,听起来有点道貌岸然是不是?”顾平生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笑道,“其实很多时候啊,连我自己都不清楚上赶着拼命的理由,事后我也琢磨了很久,哪有那么多的周详考虑,只是想做就做了。”   陶军将脸狠狠地埋进了枕头里,又倏然抬起来,闷闷地说道:“可是老师让自己陷入了危险。”   顾平生:“可是老师也很高兴。”   “哪怕因此受了些挫折,我至今仍为能够帮到小会长、帮到道家村的大家而高兴着。”   顾平生温声细语道:“所以小会长不用为老师感到委屈和不平。”   温柔的话语仿佛环绕在耳边,陶军用力蹭了蹭柔软的枕头,平时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变成了乱糟糟的一团。老师总能一语猜中他的心思。   外人看来陶军这几天都在尽心尽力地教导新生,尽了学生会长的责任,但却没有人看见,在所有人不曾注意到的时候,陶军盯着新生们异常冰冷的眼神。   顾平生听着通讯频道中细微的摩挲声,任着小孩尽情发泄自己小小的不满,等到那动静平息之后,笑着说道:“好啦我的小会长,现在生完了气是不是该睡觉了?”   “……才没有生气。”   “是是是。”   次日,围猎联欢会如约而至。   而沉寂已久的系统也终于冒出来吭了个声。   【当当当!万众瞩目的围猎联欢会就要开始啦,是生存还是死亡,是尽情肆虐的猎杀还是心惊胆战的逃生,大家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了吗?】 第44章 猎杀中学   猎杀中学的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豪车。   边上等待已久的校长脸上立时堆起笑,谄媚地迎了上去。   车门打开,下来一位尊贵的客人,不过更准确点来说,他不是走下来的,而是挤出来的。   校长本人的体态已经够丰腴了,大肚子将西装褶皱撑得一点不剩,扣子艰难地维系着两边带子,仿佛一刀挑下去就能瞬间崩开,可和眼前的贵客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无法形容人类怎么会有这样的体格,足够高也足够大,却圆润到了夸张的地步。   白花花的肥肉从布料缝隙中溢出来,连手掌都比常人的厚三倍。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细致的五官,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好像在白纸上画出来的笑脸表情。   然而这样敦实的客人,落地时却没有一点声音。   校长很怕投资人脚下一滑给摔了,那绝对是重大的投资事故,下意识就去扶。   投资人看了他一眼,还是那自然成型的笑容,却让校长不自觉打了个哆嗦,钉在原地。   “让校长久等了。”   投资人的声音有些失真,还有交杂的回音,就像是喇叭被封在密闭空间里循环播放一样。   校长回神连忙说:“没有,我也是刚刚才来,您快请进。”   投资人点了点头。   没走几步,校长头顶上突然落下巨大的阴影。   他瞬间汗毛直竖,听到身边的投资人轻嗤一声,像是不轻不重地责怪道:“坏狗狗。”   刹那间阴影潮水般退去,校长这才能够扭动僵硬的脖子,往后看。   身后只有那辆黑色豪华轿车。   投资人感慨道:“很久没来了,变化很大啊。”   “我很喜欢你们办的联欢会,可惜前两次太无趣,第三次没看到。希望这一次不会令人失望。”   校长立马将刚才的怪异抛之脑后,赔着笑脸和投资人说道:“不会的,这一次我们改成了混战模式,完全按照您之前所说的标准,哪怕是弱小的新生成为猎人后也有反杀的……”   投资人偏头看了他一眼:“我想你们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校长呆住:“什么?”   “只要画面够精彩,规则无所谓。”投资人叹气,“但前两次看来,这些学生似乎太束手束脚了一点,挥个刀都要停顿一下。”   可是。   校长想说,第一次的欢迎会,几乎死了一半的新生啊,这还叫束手束脚吗。   投资人脸上露出一个更深的笑容来:“其实混战也不错,比单方面屠杀有意思多了。”   “开放夺命权吧,给所有人。”   校长骤然睁大了眼睛。   在两人步入校园之后,后面的黑色豪车前照灯闪了两下。   驾驶座没有人,有的只是一团不断舞动着的血红色触须,像深海里奇形怪状的海藻。从车子灯光所在的位置倏然裂开一道缝隙,就像猛兽裂开了它的血盆大口,腥臭的涎水淌在地上。   它饿了,它闻到了肉香,好多新鲜的、诱人的肉。   但主人说要等他看完了表演再吃。   裂开的缝隙收了回去,似乎忍不住馋,从内部不时传来细细的磨牙声,咯吱、咯吱、咯吱……   校长与投资人来到教学楼前,大门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扇黑色的电梯门,好在里面空间够大,挤进他们两个也不在话下。   电梯没有将他们送上顶层第六楼,而是一个幽闭的电影院,中间挂着一块大屏幕。   其他老师已经到齐,一看到他们两人来,立马起来迎接。   投资人的视线没在他们的身上落下一星半点,在扫过前面的深蓝校服时,才微微停留了片刻,倏然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大屏幕被分成了许多个小版块,像分频监视器一样,直播着校内的一切。   陶军静坐在座位上,只凝视着有顾平生的那一个监视器,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   他突然感觉身边压下来一个庞大的身影。   陶军眼睛往上斜挑,看到投资人的眼珠在眯成一条缝的眼眶里滴溜溜一转。   “你就是联欢会上一届的胜利者?”   校长额上还挂着刚才淌下的冷汗,他也顾不上擦了。   一路上校长想了很多,学生没了可以再招,但投资人不满意撤资,这所学校就开不下去,怎么着都得先顺着投资人的意思。   他当上校长也就三年时间。要不是前任校长擅作主张,提前启用教堂,捅了个大窟窿,让整个学校跟着陪葬,也轮不到他捡到这个便宜。   校长至今都对自己能够成为猎杀中学校长这件事有种脑袋悬在剑尖上的感觉,实在是那些老师学生手拉手笑着奔向火海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导致他平时都不敢呆在学校里,除非有什么大型活动,需要他出面才会出现。   希望这一次也能顺顺利利,别再闹出什么意外了,不然他这颗心脏可真的承受不住!   校长注意力刚回来,就看见投资人走到了陶军的面前,吓得差点心脏病犯。   还好的是,陶军没有不给面子,虽然语气也称不上好,但还是应了投资人的问题。   投资人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陶军许久,普普通通的笑容因满脸横肉而扭曲,被注意的陶军却是面不改色。   然后投资人就顺势坐在了陶军的身边,两人静静地看着大屏幕,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感。   “校长,校长……”   “欸!”校长收回视线应了声,“怎么了?”   那名老师回答:“一年级的新老师都没有上来。”   校长诧异了:“没上来?不应该啊,他们没跟你们一起走?”   这个电影院位置特殊,可以说它存在于校内,但学校的任何一扇门都无法通向这里。   只有身带通行证的人才能打开通往电影院的大门。   有这个通行证的人不多,年级主任是其中一个。陶军如果到下一届还是学生会长,那么他也会有,但是这次他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顾平生没有安排玩家藏在老师群体里仙人跳,单个玩家打不过所有老师,没有通行证,其他玩家就无法及时支援。也相当于他们那边一闹事,这边潜伏着的玩家就有暴露的风险。   陶军不一样,他身为学生会长,更是这次联欢会的裁判之一,所以他必须和学校老师们留在“观看席”。   而在联欢会赛场的集结地,猎杀中学的操场上,年级主任也在和玩家们大眼瞪小眼。   年级主任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问:“你们要报名?”   廖凡一直看不惯这个变态主任,现在装也不装了:“对,不可以吗?”   如果是平时,年级主任绝对会大发雷霆,可是现在不一样。他让协助老师把玩家们的名字一个个登记上,甚至还转过头来对着廖凡笑了一下。   那是个讥讽的笑。   只要了解过围猎联欢会规则的人都会知道,猎场中只会有猎人和猎物,不会再有学生和老师,也不会再有规则上的身份压制,年级主任很好奇这些老师为什么要上赶着下场找死。   年级主任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顾平生,心有所感,顿生恶念,笑着说:“是不是他告诉你们,只要输了围猎联欢会,那么必定会死?”   玩家们朝他看去。   年级主任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友好,如今这恶意中又带上了蛊惑:“那是因为他挑衅规则,学校才对他暗中做了判决。”   “但是你们不一样,我还是挺看好你们的,犯不着跟他一起冒险,即使输了,我也能保你们一命。”   傅天淡淡地问:“要求是什么?”   年级主任笑道:“在这个猎场上,没有永恒的朋友,身份的不同也决定了你们注定会相互厮杀,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和强的一方结盟?”   “强的一方,你说他们?”廖凡指向5-3班的那些学生,满脸嫌弃地说,“那么大人了,嘴里还滴口水,不会有狂犬病吧,到时候反过来咬我们一口,你赔医药费啊?”   年级主任表情扭曲了一瞬。   他看向不为所动的其他玩家,眼神再次变得嘲弄起来。   就好像看着一只不知死活的飞蛾,争先恐后扑向熊熊燃烧的大火一样。   年级主任嘲笑说:“行,既然你们上赶着找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他转头拿起了话筒,校园广播将他的声音传到了猎杀中学的每一个角落。   “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本次围猎联欢将会有老师参加,而且是7名!”   正准备进校布置的猎人阵营学生,和“牢笼”中等待开闸的学生,通通都抬了头。   “为了激励学生们的积极性,我们感谢这7名老师的奉献和付出,并将采用以前的彩蛋机制,只要是猎杀到老师的班级,通通得10分!”   10分,正好是获胜的标准。   围猎联欢会采用积分制,无论猎人还是猎物,初三3分,初二2分,初一1分。若以个人计分,猎杀一名学生就给猎杀者记对应的分数,若以班级计分,那至少要猎杀一个班一半以上的学生才能记对应的分。   而猎杀到一名老师,直接就可以得10分!   一时间,操场有些轰动,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响起,虎视眈眈的眼神也跟着投向了顾平生他们几人。   突然处于众矢之的,廖凡嘴角抽了两下:“说两句就恼羞成怒,是不是玩不起?”   他转头对着顾平生挤眼睛,那表情好像在嘚瑟:看,我们够义气吧?   顾平生没忍住笑了一声:“其实你们假装答应也可以,影响不大。”   虽然年级主任刚才当着他的面策反玩家,但顾平生并不怎么担心。   他事先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得出的结果,是玩家们80会拒绝年级主任的橄榄枝。   等听到年级主任给出的条件之后,这80就变成了995。   听不到系统提示的年级主任自然也不会知道,玩家们不止想要在围猎联欢会上活下来,他们的目标由始至终都是通关。   而经由这一次系统装死之后,玩家们对当下的处境产生了极大的质疑,他们不会再甘心受缚于任何人,更何况年级主任时不时就把他们当死人看。   顾平生从来没有趾高气扬地对他们下过命令,一直都用的商量语气,玩家不乐意去做的事情,顾平生也不会强加逼迫,很大程度上缓解了玩家从进入这个副本以来所积攒的憋闷和怨气。   当只有顾平生懂他们的需求、只有顾平生能解决他们的问题时。   玩家们会怎么选择,早已成为定局。   抽签早已经抽完了,哪怕临时加了顾平生他们几人,问题也不大。   其他猎人陆陆续续进场,就一年级全体新生不动,自然引来了广大注意。   电影院里,投资人指着屏幕里的顾平生笑着问陶军:“你一直在看这个老师,难道你认识他?”   陶军表情不变道:“身为学生会长,要认识校内的每一个人。”   投资人饶有兴趣地说:“这么说你把全校人都记住了?这可不是硬性规定。”不是硬性规定,就代表陶军自己有意为之,不管陶军目的是什么,都值得投资人另眼相待。   毕竟这几年朝外输送的学生,可没一个能让上面满意,投资人平时冷落猎杀中学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搞得他来之前都在想,如果这一次围猎联欢会达不到他的预期,要不干脆把学校改建成屠宰场算了。   就是那教堂没法搞。   以投资人的块头,要单张座椅来盛放,未免太勉强了一点,但是座椅很懂事,在投资人来的时候就自动降下了扶手,三张椅子合在了一块。   和他比起来,另一边的校长就显得格外可怜兮兮了,大肚腩都没地方塞,被椅子扶手卡在外面,整个人像是被钳住了一样。   陶军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原本不打算搭理人的他主动询问:“这个空间由你掌控?”   投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鼻子耸动,嗅了嗅陶军身上的气味:“你的脑子闻起来很香甜,其他部位也是,要不毕业了来跟我混吧?”   陶军瞥见了投资人眼中的垂涎食欲,让他一度感觉十分恶心,但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是跟你混,还是被送上你的餐桌?”   投资人想了想,嘴唇弯出诡异的弧度:“都可以,我不挑。”   陶军转过头去不理人了。   投资人见他还是一个劲儿地盯着那些新老师看,百般聊赖地说:“看他们有什么意思?傻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些喜欢自寻死路的人不值得你去关注。”   “之前不是说有一批特别厉害的高年级生吗?我看看,哦,是5-3班,他们刚进学校的时候我在欢迎会上见过一次,质量嘛参差不齐,不过**他们的老师似乎很有方法——他们比入校的时候看起来更像狗了。”   年级主任正好上来,听见这话,眼中一喜:“投资人先生,您还记得我吗,当初就是您教给我的方法,我给用在了他们身上,现在他们已经是全校最厉害的班级,这都要多亏您当时的指点!”   投资人线似的眼睛从他脸上扫过:“哦,是你啊。”   对年级主任的讨好,他表现得不是很感兴趣。   旁边的陶军突然开口了:“你说他们是自寻死路?”   投资人鄙弃极了:“难道不是?”   开场就把自己变成了全校人的猎物,不管从哪个方向来看,都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没看见其他猎人在听到广播后立马变了埋伏地点,纷纷守在操场附近架枪拉弓、设陷阱,蓄势待发等着拿人头了吗?   在大屏幕里,操场外边密密麻麻都是潜伏的红点,就这样的情况下,顾平生等人不仅不逃跑还要聚在一起,看得投资人直摇头。   陶军斩钉截铁地道:“不是。”   投资人见他语气这么肯定,突然有了点兴趣。   “要打赌吗?”陶军说。   投资人:“赌什么?”   “赌这周围的所有人,都杀不了他们。”   投资人肥厚的肚皮抖出了波浪纹,他在笑。   “赌注是什么?”   “我输了,就给你一只手。”陶军嘴角也挑起了笑,“你输了,就给我一张通行证。”   投资人的眼睛总算是睁开了。   虽然从一根线变成了一条缝也没多大区别,但却让陶军比刚才更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没有鲜亮的色彩,淡得出奇,就像玩偶身上的玻璃眼。   现在,那玻璃眼扫到了陶军的双手上,笑得愈发愉悦。   “这算是饭前加餐吗?我同意了!”   而大屏幕上,校园广播里也传来了联欢会正式开始的倒计时。 第45章 猎杀中学   每个人都凝神静气,等待着倒计时的结束。   就在倒计时只有1秒的时候,校园广播突然滋啦一阵乱响,里面传出了以前从没听过的男声。   “咳咳,各位学生们好啊,老师也好,我是猎杀中学的校长,很高兴在围猎联欢会上见到大家如此活跃的姿态,我为你们由衷地感到自豪。”   不怕天,不怕地,就怕校长突如其来的关心。   蓄势待发的猎人们一个哽揪,不止没有被夸的开心,还生出了些许的不耐烦。   “应投资人先生,啊不对,应今日阳光普照,当真是个久违的好天气,我校决定临时更改一项猎杀规则。”   玩家们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阴云。   “那就是——对所有人开放夺命权!”   当这一句话落下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   就像是某根强行绑在他们手腕上的绳索,突然松开掉落了一样。   在短暂的静默后,藏于阴翳处的窥伺视线,陡然染上了异常兴奋的血色。   枪口从玩家们的四肢挪移到了咽喉;小型地雷被挖出来,火力更大的引爆雷被埋了进去;刀锋被磨得尖利,幽绿的毒液被仔细地涂抹上去……   “平时课业繁重,竞争压力大,校长心里都清楚,不必再压抑自己了同学们,这是一年一度的围猎联欢会,整个学校都将是你们的猎场,请尽情享受生杀予夺的快乐吧!”   倒计时重新开始。   原本只是静等着的猎人们也跟着启唇,无声计数。   玩家们好似能够听见阴暗处传来的笑声,因能够大开杀戒而染上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就连鬼眼也不得不皱眉道:“改这么个规则,他们不要学生的命了?”   傅天叹气说:“更可能是想要我们的命。”   抽到猎人身份的学生可以提前进场,顾平生把他们带进教堂后才回来报的名。   幸亏教堂是个人人讳莫如深的地方,一路上没有多少猎人注意到他们,那些猎人更对还在囚笼中的猎物感兴趣。   玩家们运气好,五个班有三个班的学生是猎人,现在后面的只有两个班的学生,加起来拢共三十多人。   校园里的囚笼不止一个,猎物们也可以自己选择出笼地点。他们没有离开,依旧停留在操场上,是因为顾平生的事前吩咐。   “老师和你们一起。”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学生们忍住了害怕,守在原地。   如今,那些学生好似能感觉到暗中的危机,不由自主地朝着顾平生的方向靠拢了一些。顾平生察觉了,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害怕吗?”   学生们点点头。   顾平生揉了下就近的一个学生,轻声道:“今天过后,你们就不用再怕了。”   机械的广播声终于数到了“1”字,高处的猎人迫不及待地扣下了扳机。   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锐利的直线,猎人们咧开了嘴角,好似已经听到了首杀的提示声。   下一刻,他们的笑容僵住。   包括正在电影院里看着大屏幕的投资人,染上笑意的脸也是突然抻平了,面无表情中犹带着一股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血花四溅,为什么没有听到惨叫声?   射出去的子弹绝对不止一枚,可那群人还是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究竟是为什么?   猎人们连开几枪,枪声震耳欲聋,他们分明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可那些人还是完好无损地站在那。   就算是没有打到人,也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5-3班的班长一把捞起望远镜,当他看清楚顾平生等人的情况后,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在顾平生等人的面前,密密麻麻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小铁粒,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那些子弹并不是没有打出去,而是被无形的屏障卡死在了半空!   【系统提示:玩家彭文正在使用技能(组合屏障),该技能可以阻挡c级及以下的所有物理攻击,以玩家的精神力消耗为限,技能持续有效中。】   彭文看着满天的子弹和其他投掷物,不由得感慨道:“真叫你们给说对了。不过,虽然事先就知道会有很多人埋伏在操场外,没想到有这么多。”   “这还得多谢年级主任的一通广播,帮我们引来了这么多学生。”   郑睿嘿嘿一笑,眼里满是迫不及待的战斗欲,转头对着顾平生道:“接下来就辛苦你了,顾老师!”   顾平生在屏障前大致数了一下,附近大概有三十多个人有远程武器,其中不下十人手里有枪。   校方临时改变规则,让他嗅到了风雨欲来的苗头。   顾平生嘴角微微上翘,拿出道具红外线探测仪。   既然他敢主动将脖子递到刀前面,这一点风雨又能影响到什么?   【系统提示:正在使用(红外线探测仪)。   说明:制作者的想法都奇奇怪怪,他们不想要普通的红外线探测仪,想给自己搞一个大的,就发明出了这款使用条件与精神力挂钩的红外线探测仪。   系统承认他们的脑子不错,动手能力也有那么一点点强吧,但说实话,荒诞世界都存在这么久了,不会还有人以为脑子聪明的人精神力就一定高吧?不会吧,不会吧?】   使用了(红外线探测仪)的顾平生好像进入了一个虚拟世界。   他的视野陡然只剩下了全黑的色彩,没过多久,炫亮的光线从他的脚下分布出去,光线的尽头,敌人的身影被红色的荧光笔勾画出,异常显眼。   在顾平生的左上角,还有一块虚拟的小屏幕,屏幕中是总览地图。他微微凝神,所有红线勾画的人头顶上都显示出了坐标。有十几个坐标在快速移动中,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准备开溜。   在谁来使用红外线探测仪的问题上,其实有过一段争执。   他们需要一双能够续航的眼睛,不说别的,至少别五分钟都没挺到就歇菜。   最后傅天把道具拿出来,让所有人试戴。   郑睿戴了十多分钟左右就忍不住头晕眼花地摘了下来,其他人挨个尝试,坚持最久的是傅天,足足有五十分钟。   然而,没有得到等级强化的顾平生一直戴着探测仪,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一样。   两个小时过后,他在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中说了一句话。   “很神奇。”   对众人来说是一种负担的事情,对顾平生而言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顾平生抬起头来,看着危机四伏的猎杀中学,无波无澜的眼神像是侦查器一样瞄准每一个猎人,开口指出方位。   “东南方向教学楼,第三楼从左数第一间2人,第二间3人。”   “第四楼第一间4人,第二间2人”   “东南方向近点歪脖子树下,3人。”   ……   【系统提示:玩家郑睿使用技能(巨力投掷),投掷准度得到系统校准,上调50,投掷出的物品将根据物品原本属性获得威力增幅。】   看到铺天盖地砸过来的黑色球体,猎人们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们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什么会暴露位置,下意识地朝旁边躲开,寻找掩体。   有人被砸中了,痛得一声叫,旁边没被砸中的人则是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们发现,自己庆幸得太早了。   黑球滚在地上,像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瞬间干瘪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猎人们发现自己开始困倦,眼皮打颤睁不开,心里瞬间掀起了惊天骇浪。   “麻醉弹?”   为什么猎物会有这么多的麻醉弹?!   五号玩家双手向上托举,三颗颜色不一的球像是轮盘一样转动在他的掌心上空,当一颗球被拿走了之后,立马就有新的球出现,填补上之前的位置。   郑睿手臂撑在五号玩家的肩膀上:“兄弟,你这个(战时后勤小组长)的技能可真好用,要是以后可以合作就好了。”   但郑睿也只是说说而已,五号玩家等级b+,他才c级,估计这人看不上他们,合作什么的更别想。   郑睿觉得有些遗憾,遗憾之后又愈发激动起来。   还有比无限弹药包更让投掷手兴奋的存在吗?没有!   既然以后都没有这么放肆的机会,那为什么不在这一次中玩个尽兴?   在技能加持下,郑睿根本就不需要休息,顾平生不曾间断的标点更是合了他的意,抬手一扔就是一片小朋友。   甚至于五号玩家的产球速度都跟不上他的投掷,郑睿摸黑球的时候摸了个空,直接摸到了下面的红球。   红球,是爆炸弹。   建筑物被炸毁的场面,硝烟弥漫,火花四溅,比无声无息让人倒下的麻醉弹更加绚丽。   郑睿经常会准备带有爆炸属性的投掷物,那也是他惯用的武器。他知道,b+级玩家产出的爆炸球一定比他平时用的威力更大。   郑睿预想到了那美景,说不出来的心动下,手将红球微微握住。   下一秒时间,顾平生像是背后长眼一样朝他看来。   对上他淡然的眼神,郑睿好似小孩犯错一样缩了缩手,却听见顾平生笑着问他:“想玩吗?”   “正东方向的教学楼墙壁上,像是太阳一样的图案,那是校方的眼睛。”   顾平生轻声道:“毁了它吧。”   就像是受到鼓励一般,郑睿再无迟疑,握住红球将它用尽全力甩了出去。   在剧烈的爆炸声中,墙壁被炸得粉碎,飞灰碎石烟花般溅起!   藏在墙壁中的监视者像是肉泥一样啪叽落地,眼珠子被炸成了焦炭状,散发着皮酥肉嫩的烤肉味。   同一时间的电影院内。   大屏幕倏然一晃,某个分屏发出尖锐刺耳的电流声,刹那熄火,只剩闪烁的白色雪花。   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老师们都惊呆了。校长更是呼吸一滞,坐立难安地去看投资人的脸色。   投资人的脸上仍旧带着画一样的笑容。   但在座的众人,都能感觉到他坏到极致的心情。   因为椅背上下端冒出了狰狞的尖牙。   其他人知道这座椅由投资人控制,却不知道座椅是活的,还是一张会咬人的嘴,吓得立马往外缩了缩。   陶军没受到影响,他坐在椅子三分之一的地方,后背碰不到尖牙,只在感觉到身后有动静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   看着投资人脸上抽个不停的肥肉,陶军说:“那些眼珠子很贵吗?”   他在这上了一年学,身为学生会长又掌握了学校大部分信息,当然也知道监视者的存在。   听陶军这样问,投资人更是咬牙切齿,脸上的肉也抽得更狠了。   看来是真的很贵了。   陶军丝毫没有火上加油的自觉,笑了一声说道:“那些新老师太过分了,一点都不知道保护公共财产,需不需要我帮你下去制止他们,投资人先生?”   虽然陶军的语气平平淡淡,但听在耳里格外有种嘲讽的感觉。   进出电影院都需要通行证。   投资人正要开口,突然想到陶军刚才的赌注也是跟他讨要通行证,心里泛起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注视着陶军的双眼,他稍稍有点冷静下来了,但就在此时,嘭的一声轻响,又有一块分屏屏幕响起了激烈刺耳的电流声。   然而这还没完,就像起了什么连锁反应,数块分屏屏幕跟着炸成了一块块白色雪花!   陶军刚才的询问正中投资人的痛点。   监视者好找,但驯服监视者的过程非常费功夫,要花大价钱找专职的怪物驯养人。   丝毫不比建立一栋像猎杀中学这样的教学楼要便宜。   投资人捏碎了座椅扶手,底下的座椅跟着发出惨叫,但他置若罔闻。   瞪着接连坏掉的分屏屏幕,一个字不受控制地从投资人的嘴里蹦了出来。   “草。”   这边的顾平生等人堪称暴力拆迁、蝗虫过境,只要是他们到过的地方,没有一个猎人不被砸上一颗麻醉弹,没有一只监视者能逃过炭烤的下场。   不需要考虑自己是不是砸错了地方,不需要考虑手里的弹药该往哪儿扔,只需要听从顾平生的指挥,郑睿承认,他真实的砸爽了!   他边砸边笑,亢奋的状态像极了反派,将准备出招的猎人吓得狼狈逃跑。   其他玩家这边也是两头忙,顾平生带的探测器只给活物标红圈,需要鬼眼提前探测地上的陷阱,而彭文要持续撑起屏障阻挡暗处的偷袭。   只剩下傅天和廖凡安抚同样被郑睿吓到的新生。   郑睿放肆的笑声跟喇叭一样,他们忍无可忍地道:“你能不能收敛点!”   到了目的地,顾平生将学生们都带进了教堂。   先一批被带进来的学生正坐在座位上,双手相握,端放于面前,闭着眼睛做祷告状。   后来的学生眼神一空,陆陆续续地走过去加入了他们。   站在门口朝里看,无数学生保持缄默态,虔诚地对着神像做祷告状,场面宁静而又和谐。   为了让神像释放出来的力量恰到好处,既不伤害学生,又能控制住让他们不闹事,顾平生每天晚上都来练习了很久。   这样的行为,称不上信任不信任。   只是顾平生觉得,这些孩子不该再被赶到名为人性的钢丝线上、痛苦地做出抉择。   他揉了揉最近的一个孩子,被他触碰后的学生眼睛一眨,恢复了清明。   顾平生将自己的手机交给他,温声嘱咐道:“再有4个小时左右会响起手机闹铃,如果老师没能赶回来,到时候你就负责叫醒大家,让他们一定要跑到外面去,知道了吗?”   学生点点头:“好的,老师。”   顾平生走出了教堂。   玩家们站在不远处,用信任的目光迎接他。   现在,除了注意分寸别误伤那些昏迷的学生以外,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在顾平生的视野里,黑白线条组成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漩涡,漩涡中接连走出来了三个人,看体型,是成人。   他们肆无忌惮的破坏终于引起了校方的怒火,派下三名老师进行制裁!   顾平生正想着这些老师的实力怎么样,下一秒,三位大红人的头顶唰一下闪出了新的字符,分别写着b、c、c-。   他眨了下眼睛,再去看傅天,只见人的头顶上标着一个明晃晃的a+。   一直以来,傅天都表现得不显山不露水,从来不炫耀自己的技能和实力,其他人知道他很厉害,并不知道他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难怪傅天在谈及对付校长的时候,那么从容不迫。   顾平生对这等级之差生出了几分兴趣,他问傅天:“那三个老师,你能不能一招解决?”   多数时候,顾平生在众人面前都是无欲无求的模样。   当那双淡然的眼睛染上期待的色彩,径直看过来的时候,真的很难让人说不。   傅天笑了一下:“如果顾老师想看一招制敌的话。”   “那么,如你所愿。”   【系统提示:玩家傅天使用技能(鬼将附体)。骁勇善战的鬼将应召而来,对周围敌人持续产生震慑效果。攻击加成150,力量加成100,使用鬼将武器(赤翼玄月刀),致命效果增幅,对灵异生物将造成格外伤害。】   在傅天的身后,出现了一具威武的身影。   它身披铠甲,手持长刀,腰板笔直若战旗,哪怕全身血肉褪尽只剩嶙峋的骨架,也挡不住它令人生畏的气势。   骷髅鬼将慢慢融合进了傅天的身体里,傅天好似也披上了虚无的铠甲。他手掌一展,鬼将所持的长刀在他手里迅速成型。   傅天冷冷地凝望着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三名老师,血红的长刀由上至下,势如破竹地劈了下去!   电影院里。   椅背上的尖牙刺破了校长的皮肤,尝到鲜血的它就像是尝到了甜头,牙齿唰一下变得特别长。   可惜的是,校长当场就痛得跳了起来,不然刚才那一下绝对要刺穿他的脏腑。   校长惊魂未定,瞄一眼面色沉郁的投资人,头上的冷汗淌得更凶了,哆哆嗦嗦的从衣服里拿出手帕。   老师们和校长签了劳动合同,老师身死则,劳动合同会自动失效,校长能感应得到。   他们刚才派了三名自告奋勇的老师下去维护秩序,现在,这三民老师在同一时间朝校长传来了死讯。   校长眼睛倏然睁大,手上一个战栗,帕子落了地。   “死,死了?这怎么可能!”   知道三名老师在刚下去没多久后就死了,投资人的脸色阴沉得好像要下雨。   陶军轻叹了一口气:“这些老师不一般,让我下去吧,别再牺牲无辜的人。”   但陶军表现得越想离开,投资人对他的疑心就越重。   他没有让陶军下去,冰冷的视线在慌张的老师群体中逐个挑选,除了又叫上三名老师之外,还点了年级主任。   投资人对年级主任说:“我不希望再看到这些该死的破坏者,好好表现。”   年级主任瞬间受宠若惊:“好的,投资人先生!”   在年级主任他们下去之后,陶军瞥了一眼投资人:“你不信任我?”   投资人现在心情正不好,只是笑着说:“你还太小了,这种事该交给大人去完成。”   陶军冷笑一声,撇过头去不理人了。   包括投资人在内的其他老师都没能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陶军注视着所剩无几的分屏屏幕,漠然的眼神中有股不易察觉的柔和。   两张通行证应该足够了。   在策划行动的时候,顾平生事先告诉他们,他会先去一个地方,要耽误些时间。   陶军隐隐有预感,顾平生会去哪。   枉死的学生被迫跻身阴暗里,终日泣泪,死不瞑目。他们的滔天苦怨,总需要有人承担。   这是只有老师才能办成的事。   而他会在这里,等着老师的驾临。 第46章 猎杀中学   从死亡老师的身上翻出通行证之后,顾平生将红外线探测仪交给了傅天,独自一人来到了校训室。   这一次,他走的是斗兽场那条通道,不需要用钥匙。   校训室里空荡荡没有人影,很寂静,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依旧让人直倒胃口。   即便顾平生将所有的灯光打开,仍旧驱逐不了这里的黑暗。   他索性从公文包里拿出一颗红球,对准敞开的教室门扬臂一扔,撤身一闪。   “嘭!”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教室里的桌椅板凳被炸飞,迸裂的玻璃窗溅射出激烈的火光!   挣扎于痛苦回忆的亡魂被震醒了。   顾平生一路走,一路扔。   爆炸引发的烈火从他后脚燎过,好似他走过的地方便铺却了一条火焰的河流,灼热的光辉洗礼下,黑暗再也无处遁形。   顾平生来到受刑的小房间门前,帘子无风自动,桌椅上残留着洗不干净的黑褐色血痂,沾血的木棍静置一旁。   而后帘子落下,站满了数双惨白的腿,汩汩鲜血一路淌在他们的鞋尖,朝外渗出。   顾平生眉眼微弯:“同学们好。”   “上次我来,说要救你们的同伴,我做到了。这次我来,应上次的承诺,带你们离开。”   “你们还记得吗?”   “啪。”   像是无形的手掌激动地拍在了布料上,映出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啪、啪……”   大小不一的血手印像是蛛网一般从最中间散开,以极快的速度,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张布料。   记得吗?记得什么?!   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放他们出去,他们要离开这里!   他们要撕碎那些该死的老师,他们要毁了这座该死的学校,他们要将自身受过的苦痛千百倍地偿还!   布帘被拍得摇晃不止,顾平生直面那汹涌的恨意,微叹口气,隔着布帘与其中一个血手印握住了手。   亡魂们只顾发泄自己的怨气,完全没料到顾平生会这么做,那一瞬间,连布帘都不抖了。   这突如其来的既视感,让亡魂们脑海中缓慢浮现出了一个身影,一个被他们掐住了咽喉,还会笑着伸手揉向他们的人。   或许是这辈子承受的苦痛太多,即便是一句话的善意,都被亡魂下意识地记在了脑子里,在这一刻逐渐清晰。   ——往后,我也会带你们离开。   是的。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奇怪的人来过,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   阴冷气息从指尖滚散开,顾平生白皙的手掌瞬间被冻出了青紫的淤迹,发现这一点的亡魂下意识地想收回手,却被顾平生给反拽住。   “听好了同学们,时间不多,所以这些话我只说一次。”   顾平生想要亡魂们能够好好听他说话,即使是被冻伤的疼痛也不能让他颤动一下眉眼。亡魂们在极度的震撼下,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对准了他。   顾平生:“等一下我会将囚住你们的房间炸毁,就像我刚才做的那样,然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   还不等亡魂们再次激动起来,顾平生又开了口。   “但接下来,我还会打开一扇门,这扇门的背后有猎杀中学的所有老师和校长,还有一个特别厉害的人。我想战胜他们,但是我的力量不足。”   校训室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好似世界被按下了终止键,除了硝烟仍在缓慢地弥漫,连布帘都不动了。   但是顾平生知道他们在听,所以他继续认真说:“所以我恳求你们能够帮助我。”   “帮我一起,终结这个名叫猎杀中学的罪恶之地吧。”   话音刚落。   布帘再次舞动起来,血手印更加激烈地印在上面,好似对面的少年们用尽了全力在扑打,在宣泄自己的情绪。   不止是这个房间,其他房间的布料同一时间发出激烈的拍打声,洁白的布帘被鲜血渗透,随着拍打溅在了被房间外。   正常来说,亡魂们的精神污染无法越过房间,但是现下,那炽热的血却溅在了房间外面,就像他们的仇恨永远无法被这狭小的空间束缚住,必将冲破规则,将这学校搅得翻天覆地!   亡魂无法开口。   但他们的心意,顾平生已经领悟到了。   他朝后退开到了相对安全的距离,打开公文包,里面盛放着数不清的红球,几乎将整个公文包填满。   而后顾平生将拉链拉上,抚摸了一下公文包外的绒毛,开始助跑。   公文包从他手中脱离,朝着既定的方向飞驰而去,顾平生闪身掩体之后。   “轰!”   巨响震耳欲聋,仿佛大地都在震动,滚烫的热浪席卷着碎石山呼海啸一般荡开,巨大的火焰将整个昏暗的校训室烧灼得通亮刺眼!   顾平生本来躲在一面墙壁后面,但是有半面被炸飞了。   他被烟雾冲击得睁不开眼睛,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难以忍受的炙热也将他的皮肤都烫得通红。   但是下一刻,跗骨阴寒未围绕在他的身边,顾平生不觉得热了,甚至有点冷。   顾平生抬起头。   校训室在地下一层,与教学楼离得很近,这么一炸,天花板直接破开一个大洞。   不算灿烂的日光倾泻而下,照进了昏暗的地底,照入了无数双漆黑的眸眼里。   顾平生想说点什么,但他只能发出咳嗽声,干脆不再说,将通行证给拿了出来。   不用去想这东西该怎么用,顾平生遵循自己的直觉,将它贴在了就近处残破的门框上。   无形的力量顺着门框重新塑造出一扇崭新的大门,门内的老师看见门外的亡魂,一瞬间脸色骤变。   “你们,你们怎么会——”   他们没机会再说出后半句话。   亡魂看见了他们,血泪倏然淌下,径直冲向了门里。   猎杀中学,实际建校七余年,在它富丽堂皇的外表下,埋藏着无数阴骸和罪恶。   这么多年来规则下痛苦死去的亡魂发出震彻天地的嚎哭,带着仇恨,带着快意,像是无法阻挡的巨浪,将酿造出这场悲剧的罪人们撕碎。   有人身体被不下五个亡魂撕咬,仰头发出了惨叫,更多的人是连半点声音都没能发出,便被绞成了碎片!   顾平生撑起身体,朝着门内走。   还未挤进去的亡魂为他让开了道路。   狰狞的手掌避开了他,锐利的尖牙避开了他。   拥挤的亡魂群像是翻涌的黑色河流,不时传来其他老师撕心裂肺的痛嚎,唯独顾平生像是一簇黑暗里发散的光,一路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底。   在电影院里,顾平生见到了屠老师两人所说的投资人,而陶军正在和他对峙。   “你可真是个坏孩子啊。”投资人咬牙切齿地道。   投资人说的什么,陶军听都没听,他的手指在瞬间变作成嶙峋的利爪,狠狠地朝着投资人拍了过去。   袭击来得迅猛,投资人偏头躲开,但下一刻,陶军似乎预料到了他躲避的方向,又一下狠狠袭来。   两人打得激烈,招式对拼荡开一阵无形的波动,好几个亡魂差点被掀飞。其他亡魂看见了想插一脚,但却畏于两人的实力止步不前。   倏然,顾平生听到了一丝异样的碎裂声,转头一看,电影院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偌大的裂痕,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四周扩散!   如此情形只说明一点:这个异空间承受不住亡魂们愤恨的冲刷,快要崩塌了!   情急之下,顾平生直接喊:“陶军!”   陶军仿佛将顾平生的声音刻入了骨子里,几乎是他一喊就反应了过来,眼睛飞快扫向四下。   当他看见那些裂痕的时候,半点没有犹豫,撤身返回顾平生的身边,将人拦腰一抱再腾空而起。   回到玩家这边,傅天再度斩杀了三名出现的老师,并重伤了年级主任。   年级主任破碎的衣服中掉落了通行证,鬼眼将它拿起,问向身后的傅天:“要追吗?”   “刚才从教学楼的方向响起了爆炸声,说明顾老师已经开始行动。”   傅天手持长刀:“先去支援吧。”   廖凡凑过来,好奇地翻看了一下通行证:“这东西只要贴在门上就可以了?”   “顾老师是这么说的。”   鬼眼说:“去找门吧。”   这话说出来的下一秒,又一声巨响从教学楼的方向而来,众人站在地上都经不住晃了晃。   他们看向声源处,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在教学楼的正上空,出现了一所类似电影院的建筑物,它像是一颗巨大的陨石,狠狠地砸落在了教学楼上!   撞击的压力直接碾碎了第六层教学楼,连第五层都没能幸免,碎石扑扑簌簌地掉落,玩家们简直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乖乖……”廖凡喃喃自语道,“顾老师这一下搞得也太刺激了吧。”   幸好教学楼的学生已经被他们提前拖走了哦。   看着那轰动的场面,郑睿一脸震撼,喃喃道:“不愧是顾老师。”   这个在一开始被他们认定为普通人的nc,真的在不停地刷新他们的世界观。   他不由得有些后怕,还好自己认怂得快,就算曾经有要挟顾平生的想法,也没有付诸现实。   鬼眼陷入了沉默,又看向同样陷入了沉默的傅天:“现在,我们还需要找门吗?”   傅天看了眼他手上的通行证,抹了把脸,心里说不出是敬服还是无奈这么久的架白打了。   “不了,直接过去吧,廖凡。”   廖凡应了声:“欸!”   【系统提示:玩家廖凡使用了技能(重力控制),作用于在场所有玩家,被指定对象的重量将得到大幅度降低。】   在廖凡的技能加持下,玩家们好似身轻如燕,他们迈步起跑,朝着顾平生的方向火速支援。   被驯养在花园洋房的乌鸦们得到了主人的召唤,化作漆黑的天幕覆压而下,振翅时羽毛似落雪飘飘扬扬,连天色都昏暗了三分。   陶军抱着顾平生,立于这一片昏暗中,像是君王俯视着自己的主场。   冰冷的眼神望向不远处的投资人,陶军下令:“杀了他。”   乌鸦发出凄厉的尖啸声,朝着投资人咬去。   投资人狼狈躲避,但乌鸦数量太多,根本躲不开。   他一连被叼下几块肉,肥硕的身上全是血窟窿,痛得嘴里连声嘶嚎,愤怒地叫嚷着:“该死,该死,该死!”   “你们要为自己的无礼付出代价!”   电影院的座椅骤变成血红的狼犬,朝着半空中的顾平生等人发出疯狂的吠叫,腾空扑咬过去!   乌鸦及时飞来,将狼犬撞。又有狼犬接踵扑来,咬住了乌鸦的咽喉!   乌鸦不甘示弱,哪怕被咬断喉咙,也要拼了命地转过头啄瞎狼犬的眼睛。   鸦羽洒落,血液飞溅,痛叫与嘶鸣回响不绝。   陶军的脸色一点点地变白,对面的投资人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他废了点力量去治愈身上的伤口,拳头大小的血洞似黄油一样融化开,变成了白花花的肥肉。但他的体型也因此瘦了一小半,至少眼睛能有半个指节那么大了。   投资人愤恨地瞪视陶军,嘴里发出狼犬一样的嘶嚎声。   顾平生整个人挂在陶军的身上,姿势有点奇怪,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   投资人的嘶嚎,让他以为对方要发出攻击,但是投资人并没有冲上来,他的叫声连绵不断,更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很快,他们就知道投资人在呼唤什么了。   顾平生的视线由高往下,看见停在校门口的黑色豪华轿车突然化作小山般的巨人。   巨人通体血红,有着狗一般的嘴型,脑袋的地方却是一颗长满触须的肉球,粗壮的四肢蹬地而起,几个跳跃就出现在了投资人的身后。   难以言喻的腥臭从巨人身上传来,好像在土里埋了很久而腐烂掉的鱼肉。巨人一声嚎叫,刚刚扑上去的乌鸦炸裂成一朵朵血雾。   投资人狞笑着:“我要将你们拍成碎泥!”   顾平生瞳孔一缩,顷刻做下决定,他扯过陶军的手臂:“小会长,送我去教堂!” 第47章 猎杀中学【完】   陶军不疑有他。   大片的乌鸦冲上前为他们做掩护,几个呼吸的时间,陶军将顾平生送到了教堂门口。   时间很紧迫,顾平生推开教堂门,径直冲向神像。   任何安排都有意外,即使是顾平生也不能保证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而神像中的力量,就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底牌。   寒鸦的嘶鸣透过教堂的百叶窗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陶军正在帮他拖延时间,在这种危机的关头,顾平生面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深吸一口气。   神像里面有什么东西,顾平生在这之前并不清楚。   经由邪神刑野的口,他知道了那是属于他的力量。   像是言出法随,又像是尘封已久的枷锁突然松动。从那天开始,顾平生时不时恍若自己站在幻影的边界上,只是轻轻地勾指一挑,沉重枷锁便落了地,露出一本古朴神秘的故事书。   故事书近似悠闲地漂浮在顾平生的面前,书页被风吹得微微翕动,似呼唤,也似邀请。   决定权全在顾平生自己。   而顾平生做下的决定,从来都不会犹疑。   他将手放在了神像交叠的手臂上,就像他在幻影中毫不犹豫地翻开了故事书的书页。   顾平生一字一顿,轻声却有力:“回来吧。”   在此一刻,澎湃的力量在他掌下欣悦起舞,就像是走失多年的小孩再一次听到了母亲熟悉的呼喊。   顾平生的碎发往上撩起,单薄的衣衫在狂风下猎猎起舞。   神像宛如褪色,在瞬间失去了被打磨出的光泽,夺目的光彩在顾平生的指尖重新凝聚,兴高采烈地钻入了他的身体。   原本顾平生的手上还有被阴气冻伤的疮疤,在光彩进入的那一刻,疮疤像是被清水冲开的墨迹,白皙皮肤恢复如初。   不止是这样。   这些年来大大小小受过的伤,都在顾平生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如今这些疤痕开始发痒,脱落,又被崭新的皮肤所代替。   顾平生清晰感受到了身体里的变化。   他的脉搏鼓噪似雷鸣,流淌在血管里的血液变得滚烫无比,停滞生长的骨骼也开始疯狂地咔嚓作响。   灵魂好似轻巧的云,在空中自由地漂浮,唯独身体重得像石头,不停地坠落,坠落,一直坠落在了岩浆中,被汹涌的火焰所舔舐,又在反复的湮灭中涅槃重塑。   猎杀中学的天空一直被阴霾覆盖,哪怕是艳阳天,阳光笼罩在身上也没有一丝暖意。   如今,一抹天光破开阴沉的乌云,映照在教堂的外墙上,洒下细碎的金光。   顾平生睁开了眼。   他眼里的黑色完全消失了,一对金瞳灿若黄金,又似是明镜,清晰地倒映着这片受苦受难的土地。   天光不受教堂的影响,垂直落在顾平生无波无澜的面容上。   这一刻,他好似与身前的神像相重合,垂睫的一瞬,眼中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怜悯。   教堂门在没有外力控制的情况下自动打开,敞亮的半空中,几道身影正在激烈地交战。   陶军为了拖延时间,根本没想过后退,和投资人打得不可开交。他应对得勉强,身上跟着挂伤,幸好傅天等人及时赶到,稍微帮他减轻了压力。   但投资人身后的怪物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动作凶猛,力量极大,速度还特别快,更可怕的是它不知疼痛。   郑睿一颗爆炸弹把它炸得血肉纷飞,没用,怪物丝毫没有被击退,反而扑上来疯狂撕咬!   傅天费了老大的劲儿斩断了它的一条腿,瞬间血洒如雨。还不等他们松口气,下一刻断口长出扭动的触须,变成了新的肢体!看到了这一幕,郑睿憋不住了:“这尼玛闹啥呢?!这踏马是a级副本?!”   鬼眼开启技能,试图勘察出怪物的弱点,系统却反馈给他好几个问号。   听着系统的警告声,鬼眼的脸色极其难看。虽然他进荒诞世界以来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但并不是每一次使用技能都能成功。   他的技能也失效过——唯独也仅有那一次失效过。   但那可是10人团战的s级副本!   也就是说,眼前的怪物不是a级boss,至少都在s级以上!   当鬼眼将这一次事实喊出来的时候,震撼与绝望同时笼罩在众人的身上。   唯独陶军不曾停下。   他脸上染血,冲上去就是奋力的一击,怪物的腹部被撕刮出若长伤痕。   怪物不知疼痛,但它会伤重虚弱,这一下直接令它发出尖利的嚎叫,将陶军大力击飞!   陶军不受控制地倒退在半空中,仰头咳出更多的鲜血。   他受了重伤,四肢都已经无力,目光却依旧凶狠。   陶军怕,却又不是那么的怕,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身后有老师在,所有的畏惧都将化作坚定,推动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冲上去。   他已经做好了拼死的准备。   但在更多的尸斑浮现于陶军的身上时,一只白若美瓷又骨节分明的手掌从后伸出,盖在了陶军的头顶。   熟悉的声音缓缓传来:“小会长又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陶军倏然转过头,惊喜道:“老师!”   更多的光芒从云霄而来,倾泻在了顾平生的身上。   校园残破不堪,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还有浓烈的硝烟。光晕里的世界却格外祥和,只剩顾平生柔和的眸眼。   刚才的战斗太激烈,陶军以为到自己咽气时都看不到顾平生了,所以此刻他的眼睛有点红,还有点湿。   顾平生又揉了揉他,细碎的金光同时洒向陶军与其他玩家,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痊愈。   而后,柔和的金眸转向了半空中的投资人和怪物。   他们心神一震,好似感受到无形而庞大的压力,身体瞬间失控,直线掉落在了地上。   投资人庞大的身体像是一颗漏了气的气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干瘪了下来。身边的怪物更是一个劲儿地缩小体型,变成了一只正常大小的血红色鬣狗,发出细微的哀叫。   顾平生向他们走去。   他每近一步,投资人高扬的头颅便低下去一分,当顾平生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投资人近乎匍匐跪在地上。   顾平生垂眸看着他们,目光甚至带着几分怜慈。   投资人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不成调的气音,汩汩冷汗淌了下来,恐惧让他骨瘦如柴的身体在不停地打颤。   在顾平生的注视下,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开了口。   “我,我将向您忏悔。”   顾平生:“说吧,孩子,我在听。”   在这温柔的嗓音中,再深刻的戒备与恐惧都化为乌有,投资人的意识渐渐开始涣散,树枝一样细长的指骨交握在一起,目光迷离地看向顾平生。   他的思绪飘向久远的记忆。   “我叫康十,出生在一个只有垃圾的地方。”   从康十有记忆开始,天空就是灰暗的。   每隔一段时间,天上就会出现一根机械大管子,数不清的垃圾从漆黑的管口哗啦啦地倾倒下来,堆积成看不到尽头的垃圾山。   腐烂物混合在一起,早就看不出原样,有来不及捡走的瓜果蔬菜,有过期坏掉的肉制品,甚至于还有残碎的肢体器官。   扑鼻臭味发酸发涩,万千蚊虫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脏乱处是病菌的温床。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把它叫做垃圾场。   垃圾场很大,但供人生存的地方却不多。恶臭刺激的气味会让人嗅觉弱化失灵,寄生虫盘踞的地方会让人生出恶心的皮肤病,大片的红疹发脓生疮,不需要多久,就会要了人的命。   当越来越多的垃圾挤占了他们生存的地方后,康十一家和其他人被迫迁徙。   他们小心地走,慢慢地走,的脚下缠着数层肮脏的塑料袋,生怕被垃圾堆里锋利的玻璃片割破了皮肤。   幼小的康十曾问过。   “为什么我们要不停地搬家?”   “为什么头顶的那个坏家伙要扔垃圾下来,我们都没地方住了。”   “我好饿啊,好累啊,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停下?”   他的问题得不到回答,因为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到说不出话。   于是慢慢的,康十不再问这些幼稚的问题。   他原本以为世界就是这种模样,所有人都要受苦受难,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面屏障。   屏障透明且有形,明明就在眼前,却隔绝出两个不同的世界。   屏障外的他们,蓬头垢面,脏乱不堪,饿得几乎强胸贴后背。   屏障里的人们,衣着鲜丽,侃侃而谈,吃着看起来很好吃的食物,然而吃了几口,就把另一半直接扔进了铁桶里。   康十饿啊,饿得眼睛布满血丝,他飞快地跑过去,双手托举,想要接住那掉落的食物。   下一刻,激光子弹打在了他的脚下,康十被烫伤了。   他发出惨叫,痛得眼泪水都掉了出来。再然后,更多的红点瞄准了他。   如果不是大哥在这个时候跑过来拉走了他,康十也会变成垃圾场的那些腐烂物。   从那之后,康十从大家的嘴里知道了一个新的词汇。   伊甸园。   园外是垃圾场,园内是伊甸园。   只有上流社会的人才够资格生活在伊甸园里,而像康十这样的贱民,就只配闻垃圾场的臭味。   因康十的接近,头顶的大喇叭对他们大声呵斥,疲惫的人群被迫提快速度,绕开伊甸园。   因为缺乏维生素,他的肢体也像其他兄弟一样佝偻下去。四肢不再那么有力,皮肉贴上了骨头,脸上、手臂上都是皲裂的痕迹,并且开始生疮。   他每天都痒得心慌,将疮挠出几道血痕,最后实在忍受不了了,哭着哀求上了他的大哥。   求了好久,大哥终于愿意拿出珍藏的旧打火机。   木疙瘩被烧得滚烫,摁在感染溃烂的疮口上,鼻前是肉被烫熟的焦臭,嘴里是撕心裂肺的哀叫,康十已经分不清是哪种要更痛一点。   在极致的痛苦下,阴暗扭曲的情绪在康十的心里催生出狰狞的荆棘丛,疯狂生长。   投资人双目血红,他问:“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要忍受这样的折磨,凭什么伊甸园里的人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他们只能在痛苦中挣扎死去?   其他玩家站在旁边,听完了他的过去,表情从原本的愤恨变得极其复杂,廖凡的眼中透露出些许怜悯。   直到投资人开始忏悔他的罪行。   听到后半截,众玩家的神情再次一变,经不住骂出口:“我草,人渣啊!”   投资人晦暗人生的转机,源于伊甸园的资源也在慢慢地消耗殆尽,园内的人不愿冒着生命危险出去寻找出路,就把主意打在了垃圾场的贱民身上。   只需要给予温饱,再放下一点点进入上流社会的权利,就有成千上万的人像抢食的鬣狗前仆后继。   投资人不是这里面最努力的一个,但他的心够狠。在得知名额不够的情况下,投资人鼓动大哥杀了其他人,再在大哥熟睡的时候,一刀扎进了他的咽喉。   投资人进入了伊甸园,并且在不久后,晋升的速度超过了其他人。   他的能力远远不足,但是他的心恶毒过了其他人。   投资人不止投资了这一个猎杀中学。   当听见投资人拿到大笔资金后,依次鼓励开办并投资了“养猪场”、“废物回收站”、“驯养馆”、“切割实验室”以及它们的主要作用后,玩家们的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心理性的开始作呕。   他们以为猎杀中学已经够泯灭人性了,没想到还有比这更过分的地方!   或许是刺激太大,廖凡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开玩笑的吧,每一个里世界不都是单独存在的副本吗?我怎么感觉他说的那些事情我都听到过,难道这些世界都是相通的?”   傅天只是沉声道:“把人当猪养的‘养猪场’,副本出现的时候有秩序公会的成员去攻略过,带出来的信息和他说的基本吻合。”   玩家面面相觑,瞳孔地震。   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是,像康十这样的投资人,不止一位。   康十是垃圾场的贱民出身,就算创造的资源再多,能拿到的资金也是有限的,而伊甸园本土的投资人就不同了。   他们有着丰厚的筹码和超越空间的科技,足以改变无数世界!   投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述说,他的罪行罄竹难书,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由于他自己的身份受限,关于伊甸园的事情,知道得不是很深。   但就是投资人说出的这些信息量,都足以将玩家们砸得七荤八素,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玩家都以为里世界是虚构的,由系统设置情节和闯关障碍,再由玩家进行通关,没有共通性,只有机械的重复性。   却没想到,里世界居然可能是真实的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有关联。   他们已经能够想象到,当表世界的玩家们知道了这骇人听闻的一切,该引发怎样的轰动。   投资人终于忏悔完了他的罪行。   他扬起头颅,期颐地看着顾平生,似乎在渴望得到救赎。   然而顾平生只是怜悯而又悲伤地看着他。   投资人已经找不到他原本的情绪了,当他的忏悔得不到饶恕和原谅,他的心也好像沉入了冰窟。   他喃喃自语。   “是啊,是啊,我有罪……我罪大恶极!我该死,连灵魂都该在地狱里燃烧!我该死!”   投资人抓住了自己的咽喉。   他是畏死的人,本能叫嚣着不想死,情绪却沉入了无限的自责之中,表情因窒息而扭曲,挣扎着吸气,眼球翻白,跟着挤出了几颗悔恨的泪水。   看到他哭,玩家嫌晦气地皱了下眉头,往远处走了点。   听投资人做过的那些事就知道,这人根本不会真心悔改,他悔只悔恨在自己会因此丧命。   终于,咔嚓一声轻响。   投资人在绝望和痛苦中拧断了自己的喉咙。   身边的鬣狗跟着疯狂蹬腿儿,呜咽过后像冰淇淋一样化开,成了滩散发着恶臭的污血。   看着投资人和他走狗的尸体,玩家们恍若隔世,终于结束了吗?   陶军惊喊道:“老师!”   顾平生金色的瞳孔闪了闪,一个踉跄倒在了陶军的身上。   “顾老师?”“顾老师!”“顾老师怎么了!”   等到天光散尽,乌云再次蔽日,玩家们才发现顾平生的脸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无数鲜红的血管狰狞鼓起,身体更是烫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顾平生浑身肌肉在炸裂,耳畔伴随着海啸般的嗡鸣。   “顾老师,顾老师!能不能听见我们说话?”   “他的体温太高了,你们翻一下商城有没有可以降温的道具?”   “道具该买什么,治疗的?恢复的?卧槽到底怎么回事啊草!”   玩家们慌得上蹿下跳,顾平生却很冷静。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在前几天融合力量的原因,因为当前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力量。   眼前像是蒙上了一片黑布,连东西都看不清了。   顾平生在此刻用力地咬住下唇,用牙齿刺破皮肤的疼痛来保持清醒。   昏厥是人体的保护机制,但是顾平生不能睡。   他要是睡着了,极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顾平生:“带我进,教堂。”   其他人连忙搀扶起他,被焦急的陶军推开,陶军直接抱起了顾平生,飞快地冲进教堂。   “老师,我们进教堂了,我该怎么帮你,老师?”   明明平时是格外沉稳淡定的少年,此时却急得满脸涨红,声音里溢出细微的哽咽。   顾平生扬起手,在他额上轻抚了一下,却因为剧痛无力,只能抚到肩膀。   他竭力说:“把,我,放在,神像边……”   陶军连忙把他送过去,然后着急地看着。   细密的冷汗从额头渗出,顾平生张着嘴,不住喘气、吸气。   他知道自己该行动了,只要把承受不了的力量重新塞回神像里,就能够活下来,不会爆体而亡。   但人是凡胎,不是个盒子,也不是东西塞进来了再拿出去就行。   短时间内将力量拿出,相当于再承受一次力量的洗礼,会对他的身体极其严重的影响。   虽然不至于半身不遂,但至少一年会卧病在床,然后又要花费多年去修复身体的亏空。   如果真的造成这样的后果,顾平生没有遗憾,也不会后悔,因为这样的结局已经比死亡要好太多了。   他迟迟不动作,是因为疼痛过于剧烈,乃至于他的耳边好似出现了幻听。   ——你真的要这样做?   顾平生的眼睫毛颤了颤。   他好似看到了在一片虚幻光影中看到了刑野的身影,对方靠着大树坐下,脊背微微板直,难得没有懒猫儿一样瘫下去。   头顶树叶飒飒而动,刑野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问话,眼含戏谑地看向他。   ——噗呲,你说我在担心你?亲爱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嗯?   ——不过我的确有点担心,担心你死了之后连灵魂都灰飞烟灭,被你戏耍过的仇,一桩桩一件件,没有可以报复的对象。   ——不过我本人宽宏大量,也懒得和你计较了,只要你告诉我……   【上一次副本中,只有你和我在的哀寂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幻象破灭,顾平生又忍不住呛咳出了一滩血。   耳旁是陶军焦急的大喊,顾平生摆了摆手,捏住耳垂上的黑猫耳钉。   刑野应该是在沉睡,却被他给捏醒了。   原本刑野给自己设立的禁制是,只要顾平生遇到生命危险,他就会从沉睡中醒来。   但是刑野也没料到顾平生能这么疯,用自己的力量把自己给折腾成了半个血人。   黑暗化作驱之不散的浓雾,将顾平生团团包围。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靠近,顾平生睁开朦胧的眼。   “哀寂夜,发生的事情,你想,知道吗?”   刑野眼里潜藏的急切一掠而过,继而瞳孔微缩。   感受到手腕被人大力抓紧,顾平生嘴角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那就,帮我……”   似乎是极其震惊,翻涌的浓雾几乎凝滞。   如果顾平生能够看清刑野的嘴型,就会发现他在无声询问——   为什么你会知道哀寂夜?   顾平生边喘息等待,边将手掌贴向身后的神像,做两手准备。   他不奢望能够融合这强大的力量,但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卧病在床好几年。   顾平生在赌,赌幻象不是幻象,刑野对答案的渴望真实而迫切。   但是刑野没有反应。   拒绝的话应该会对他冷嘲热讽,答应的话至少要应一声,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顾平生撑着疼,忍不住开始想。   到底是我的声音太小,还是刑野傻了没听清?我要不要再说一遍?   但是他已经要说不出话来了。   顾平生不想等了,正准备把这力量塞回神像里,浓郁似深渊的黑雾终于再次涌动。   它们贴上顾平生的皮肤,缓慢渗入,冰冰凉凉的,极其有效地给顾平生滚烫难耐的身体降了温。   疼痛得到缓解,顾平生舒服地轻哼了两声,神志也清醒了三分。   他艰难地撩开半边眼皮,在恍惚中看到了刑野咬牙切齿的模样。   真难得。顾平生想。   说实在的,顾平生应该感到解气,因为曾被他视为朋友去信任的存在,总想着让他陷入绝望,好收割他的灵魂。   他也确实有过短暂的、被欺骗的恼怒。   但顾平生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境况下,看到刑野眼中如此鲜明的慌乱着急。   似乎是想骂他,脑子里一串脏话窜来窜去,但又因为邪神的神格包袱,愣是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看见他这样,顾平生反而笑了,说不出的愉悦。   黑雾孜孜不倦地修复起他破损的身体,逮着横冲直撞的光芒就是一顿乱裹乱蹭,那姿态不像是在帮他驯服力量,更像是要把光芒给蹭迷糊了,好开始进一步的忽悠和哄骗。   力量似主,是刑野一开始在梦中对他用过的法子了。   有部分光芒受不了这缠人劲儿,从顾平生身体里溢了出来,化作星星点点的碎屑,消散在半空中。   那些是顾平生实在吸收不了的部分,只能让它们这么散出体外。   然而顾平生节俭惯了,总觉得有点浪费。   他往上掌住刑野的后颈,迎着人猝不及防的目光,眸中金光熠熠。   “我允许你吃了它们。”   有一瞬间,顾平生好似看见刑野的额上爆出了一根青筋。   不知是被他挑逗的语气给气的,还是被其他的什么。   顾平生又加了一只手臂,交叠揽住刑野的脖颈,湿哒哒的头发搭上他的脸颊,柔和的语气循循善诱。   “你的十字架也要碎开了……别逞强了,好吗?”   “吃吧,我不会反抗的。”   话音未落,刑野猛地扳住顾平生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其他人焦急地等在黑雾外,试着用武器敲击,或者用大风鼓吹,就是不能让这黑雾消散半分。   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怕惊扰到了里面的顾平生,   等了许久,大概都有一个小时后了,黑雾终于缓缓消散,露出了顾平生的身影。   玩家们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以为会看到顾平生虚弱无比的样子。   却没想到,人不仅精神奕奕,迷离的眼睛眨了眨,似乎还带着两分餍足。   众玩家:??   总而言之,顾平生没事就是万幸。   玩家们松了口气,以轻松的心态再度看向顾平生,却有了那么一点不对劲的感觉。   经由力量洗涤之后,顾平生的皮肤变得更加细致,身体各处相较松散的部分也变得紧致有弹性,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明明五官没有多大改变,却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粗神经廖凡情不自禁地开口:“以前怎么没有发现顾老师这么美……唉哟!”   话没说完,他被陶军面无表情地踹了一脚。   顾平生没躺多久便爬了起来。   一是事情还没结束,二是他浑身上下充满力气,完全不需要休息。   起身的一刻,骨骼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反馈的不是疼痛,而是身体得以舒展的轻松。   顾平生重新适应了一下当前的身体,留下廖凡安抚逐渐清醒的学生,然后领着其他玩家走出教堂。   亡魂徘徊半空为他引路,顾平生做手势道谢。   他的眼睛再度恢复清亮的黑色,里面的温柔却一般无二。   半路上,顾平生遇到了逃跑的年级主任。   他躺在地上,地上残留着死前拼命挣扎过的手指印,双眼瞪大,死不瞑目。   而在他的尸体上,正趴着好几个5-3班的学生。他们反复啃咬年级主任的血肉,即使是外人靠近的动静也不能动摇他们眼中的嗜血。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残忍暴虐的养狗人,终于得到了他该有的反噬。   顾平生和其他玩家敲晕了这些学生,拿出纸巾将他们嘴角的碎肉擦干净。   他们合上眼躺在地上,模样安静又乖巧,一点也看不出醒来时的癫狂,就像是一个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安详地睡着觉。   顾平生等人继续走。   没过多久,他们看到了狼狈躲在树丛中的校长。   校长身上也挂了彩,衣服烂掉了,一只鞋也没了。他能够活到最后,是因为亡魂死于学校的规则,不能伤害校长。   不然校长早就被撕成了血沫,连点渣都不剩。   看着顾平生等人靠近,校长本来就被那些学生鬼魂吓得不轻,现在更是要魂飞魄散,抱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如此懦弱的姿态,反把玩家们整得一愣一愣的。   郑睿嘴角一抽:“那些变态的规则真是这胆小鬼制定出来的?”   校长听到了大喊道:“不是我!我是中途上任,平时都不在学校里!那些事情跟我没关系!”   廖凡嘲讽:“得了吧你,我都听出来了,就是你在广播里宣布夺命权。”   校长急道:“那是因为……”   鬼眼冷眼打断他:“我们不关心你有什么苦衷。”   “只要把他杀了,学校的掌控权应该就能转移了。”   “不不不不!”校长连滚带地爬过来,“你们想要学校的掌控权,就更不能杀了我,一旦杀了我,学校就会被自动划分到其他人手中!我看出来了,你们想救这些学生是不是?如果这些学生落在其他人手里……”   傅天:“你的废话很多。”   他的目光锋利如刀,手腕一转,长刀握在手里,直指校长的眼睛:“说重点,不然我就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校长确定了,这些人是真的油盐不进,个个都是狠角色。   原本他还想周旋,眼下只剩惊恐:“我,我可以把这所学校转让给你们,要求是你们不能杀了我!”   廖凡:“哈,你觉得自己现在还有资格跟我们讲条件?我这暴脾气……”   “可以。”   众玩家一愣,齐刷刷看向发声的顾平生。   顾平生平静地看着校长:“和全校那么多学生比起来,你的命不值一提,所以我可以和规则立誓,我不杀你。”校长是有几分难以置信的。   他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几经犹疑下,校长到底是和顾平生签订了契约,他还算有几分聪明,要求其他玩家也不能伤害他。   玩家们看了看顾平生,得到了顾平生肯定的回应,便跟着签了契约。   契约一定,顾平生的面前浮现出了手指厚的一叠合同,上面说明了这个学校的现状,他细细地看了起来。   前校长当然不会留在现场讨嫌,在玩家们的冷视下,转过身就要开跑。   但是他没能跑出几步。   无数的血手印出现在了校长的胸口、四肢和脑袋上,校长被无形的力量从不同方向撕扯,瞬间爆发出惨叫声,耳边同时响起亡魂们快意的阴笑。   他在极致的痛苦中睁大眼,听到顾平生头也不回的声音。   依旧是那么平淡又温和。   “我们不会杀你,因为你有该去忏悔的人。” 第48章 疯兔子游乐场   随着顾平生看完了最后一页纸的内容,眼前的合同细则摇身一变,成了透明面板的模式。   和系统提示出现时有点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   上面较为清晰地罗列着猎杀中学的一系列信息。   -   学校名:猎杀中学(可更改,开启招生需在教育权威机构报备)   校长:顾平生(校长的社会知名度将与学校声望直接挂钩,显然“热心市民”的称号完全不足以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放在眼里)   声望:10(近年连续出现两起重大意外事故,不是负数都够你烧高香的了)   校训:违反规则者死!弱小者死!(可更改)   【校园建设】   图书馆(损坏45)、学生食堂(损坏63)、教职工食堂(损坏69)、教学楼(损坏77)……   评价:到底是怎样的勇气和自信让你接下了这片千疮百孔的废墟?学校也很好奇。   【师资力量】   年级主任:(暂缺)   高资历名教师:(暂缺)   录入常驻教师:(暂缺)   临时教师:傅天(初一)、鬼眼(初一)、彭文(初一)、郑睿(初一)、廖凡(初一)   评价:用单薄苍白的现实诠释什么叫只手可数。靠临时工撑起的美好未来,你我都值得拥有。   【校学生成员分布】   学生会:7人   初三:21人   初二:327人   初一:87人   全校共计:442人   评价: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学校的储备资金不足,但你还有这么多可以创造价值的劳动力。不过这些劳动力里可没有无辜天真的小白兔,驯化他们得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请警惕睡觉前焊好门窗,不要被咬死咯。   ……   和系统比起来,学校合同虽然也用上了字字珠玑的文字,但却少了幸灾乐祸和恶意,就是字里行间处处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爱咋咋地的颓丧气息。   顾平生莞尔一笑。   合同上列明的情况其实顾平生早有预料,所以接受起来也不是那么困难。作为一个提早在社会上打拼过的经验人士,他很清楚接手学校不是扮家家酒那么简单。   不提学校企划、学生再教育,只看现在——   用于生活日常的水电气费、校园设施的维修费、学生的吃穿用度等等,处处都离不开资金。   这也是投资人为什么能有话语权的原因。   顾平生心态挺好。   与其看着困境干着急,不如将问题罗列出来,一个一个解决,这也是顾平生一贯的处理方法。   他的目光移到标红加粗的损坏设施上,稍微琢磨了一下,转头对着傅天等人问道:“在你们离开之前,有没有兴趣再做个兼职?”   众玩家:?   陶军开始组织学生会清点幸存学生人数,搜救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中。顾平生也将玩家们带到了学生食堂。   顾平生心平气和地说道:“图书馆、教学楼之类的地方都可以先放着,但食物储存室的冷冻装置必须抢救一下,不然菜坏了没得吃。”   学生食堂的天花板几乎被掀开了一半,另一半摇摇欲坠地挂在半空中。   锅碗瓢盆掉了一地,烹饪刀具也不知道被谁给顺走了,在满目疮痍的食堂中,玩家们一眼就看到了那滋啦冒火花的系统设备。   廖凡:“……顾老师,你可能对我们的能力有所误解。”   表世界里虽然也有生活玩家,修理制造烹饪缝纫一流高超,但问题是那得看天赋啊!   就他们这群人,哪个看上去像会沉下心来做细致活的?   结果这话刚一出口,廖凡就被打脸了。   鬼眼走到坏掉的冷冻装置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冷静点头道:“应该是电路受到管线碰撞所以出了问题,最好是重新装一个,这个我来。”   旋即开始搜索系统商城。   傅天道:“电器设备方面的问题我不太懂。刚才路过学生宿舍的时候我看到墙壁有损坏,廖凡和我去修吧。”   傅天这么说,廖凡没意见,哦哦哦地答应了。   徒留郑睿两人面面相觑,boss不是已经打完了吗,现在等系统给通关条件就行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廖凡愿意主动帮忙,他们还能理解,但傅天两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干白工的。   如果是因为情分……   郑睿往后瞥了一眼,顾平生被学生会的人叫了过去,似乎对他们这儿的情况无知无觉。   他拧着眉头极其纠结地想了一会儿,半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叫上了彭文:“反正也没事,咱两去帮着修一下宿舍楼?”   彭文点点头。   如果不是顾平生洒下金光,他们现在就得多花一笔积分去治愈伤口,现在去修理建筑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他两正准备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没什么情绪的嗤笑:“还不算无可救药。”   郑睿两人一愣,迅速转过头。   鬼眼并没有继续理他们。   他蹲在管线前,膝盖上还摊着一本《制冷设备远离与维修》,显然并不会那劳什子的维修技术,刚才的胸有成竹都是装出来的。   郑睿更不明白了,为什么鬼眼要揽上自己不会的活?   鬼眼也不是盲目揽事,他看自己一时半会啃不动这本文字专业书,果断放弃,并在系统商城里挑选起了对应的技能书。   技能书化为一束光芒钻入了鬼眼的脑门,再次拿起工具下手时,鬼眼的动作已经变得熟稔自然,就像在施魔法,变形扭曲的制冷设备在他的操持下逐渐恢复正常的模样。   一本普通的书可以花费不了几个积分,但一本专业相关的技能书,那绝对是能让人两眼一翻的标价,因为学会的技能不会忘记,终身持有!   郑睿惊呆了。   为了修个制冷设备,花上三位数的积分,这是闹哪样啊?   身后的彭文却是反应过来了,眼睛唰一下亮了起来:“卧槽,我想到了!走走走郑睿,我们快去修设施,不要让他们抢先了!”   郑睿被茫然地拽走了,发出疑惑的声音:“啊?”   “你傻啊!我们现在在哪?”   “里世界副本啊。”   “任务是什么?”   “系统不是还没继续给吗!”   “不是问你主线!”   不是问主线,那就是问支线。   可是他们什么时候知道支线的任务内容了?郑睿满脑子雾水。   看他还是不明白,彭文也有些无语了,一连串解释甩向了他。   “我们当初为什么冒着死亡的风险越级挑战?因为越级之后积分可以翻倍!”   “boss提前领便当,我们只打了个下手,主线任务同时崩得妈都不认识,更别提贡献度要怎么划分。”   “你想一想,现在我们还有什么途径可以得到大量积分?”   里世界给出的任务细分了很多类型,在通关之后会把基本信息如等级和发放积分公布给众人的是主线任务,其外还有支线任务、隐藏任务等,只有参与完成的玩家才能看得见任务信息、奖励积分及道具。   相较支线任务,隐藏任务特别坑,只有随机和意外两个字可以概括。   收到信息的时候不会得到提醒,完成过程中也不会得到一点任务提示,甚至于在积分结算的时候看到那多出来的一部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当“有玩家完成隐藏任务获得巨额积分”的消息传出时,瞬间引起了玩家群体的一度沸腾,乃至刮起了一阵寻找隐藏任务的热潮。   但多方实践下来,所有玩家的热情撞了冰山一样迅速冷却下来。   因为什么?因为隐藏任务的触发条件苛刻啊!   如果是世界背景衍生出来的隐藏任务,那没得谈,全凭欧气爆表。如果是nc颁发的隐藏任务,那可就要小心了。   首先你要确定这个nc对你绝对友好,没错,是友好不是无害,因为表面无害的nc都可能在暗地里阴恻恻地坑你一把,再配上任务不给任何提示这一点,简直是双重debuff。   不算坏的结局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坏的结局直接就是入土为安,建议来世投胎多长个心眼。   其次,颁布任务的nc必须是当前副本内不可或缺的角色,不然系统不会认账。越是占据着主要地位的nc,给出的隐藏任务奖励积分就越让人眼红流口水。   想明白了这一点,郑睿的眼中也染上了难以言喻的兴奋。   顾平生不就是这样的nc吗?   温和善良,对所有人都友好,几次冒着生死危险救别人,就差官方盖戳大好人。当前的副本名字叫《猎杀中学》,而顾平生直接成为了猎杀中学的校长,还有谁的地位会比他高?   作为nc的顾平生向他们请求帮助,不就是在颁发任务吗?   系统没有提示说明什么?说明这是个隐藏任务!隐藏任务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大把大把的积分!   彭文在前面突然拽不动人,回头一看郑睿深沉思索的模样,心里瞬间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又在想什么?”   “你说,一所学校里最重要的设施,果然还是教学楼吧?”   “……是,但是教学楼的上下楼梯被砸毁了,我们又不能飞上去。”   郑睿嘿嘿笑:“谁说不能了?”   【系统提示:玩家郑睿使用技能(巨力投掷),作用对象为玩家彭文。】   猝不及防被抛上空中的彭文发出一阵尖叫:“卧槽你又来啊啊啊啊啊——”   “少他妈废话了,上去之后记得给我递绳子下来!”   陶军这边正在操场整队集合,昏迷的学生都让人带回了寝室休息,万幸的是,寝室没怎么被损坏。   玩家闹出的动静有点大,他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刚好走过来的顾平生见到了,笑着问陶军:“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陶军看见顾平生,下意识露出欣喜的表情。要说对玩家的看法,他沉吟了一会儿:“嗯……很活泼的一群人。”   顾平生不置可否地翘了下嘴角。   接着陶军又说:“也是很奇怪的一群人。”   “小会长觉得怪在哪里?”   “看他们为人处世有点不拘一格,不在意很多东西,也不在意违反规则,就像是当时来道家村的那批外人。”   顾平生揉了揉他的头发,不吝褒奖道:“对,小会长很敏锐,他们是同一类人,有一个统称为玩家。”   陶军的眼睛闪了闪,不解道:“玩家?”   “这一类人需要小心警惕,因为他们有着超凡的能力。这一类人又是很好的合作对象,因为大部分人都只有一个目的,弄清楚了他们的目的,就能得到足够多的交易筹码,然后借助他们的力量完成许多事。”   陶军若有所思,又觉得顾平生的语气有点临终托孤的感觉,眼神有些慌了:“老师,你还要离开吗?”   顾平生经不住捏了捏小孩的脸蛋。   依旧没有几两肉,但却比小时候皮包骨头的触感柔软多了,他不由得弯了眸眼。   “小会长都在这儿,老师还能去哪?不会再离开了,乖。”   更多的学生陆陆续续从昏迷中醒来,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全校老师团灭的震撼消息。   在极致的震惊之后,确定自己的同学没有开玩笑,学生们爆出潮水般的欢呼,笑得眼泪水都滴了下来。   再然后,学生消停下来,不知所措的茫然逐渐降临在他们心头。   老师们都死了,不用再挨打挨骂了。   可是接下来,他们又要怎么办?   顾平生面向这群颓然丧气的学生,拿着话筒,走上残破的升旗台。   校园广播身坚志残,即使在接连的火力冲突下也依旧在正常运作,将顾平生温和的嗓音传遍了整个操场。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校长,顾平生。”   “想必事情的经过你们大致都已经了解到了。在这里,我想说的是,不管过去如何的污秽、痛苦、屈辱和折磨,我们都已经挺了过来,重新站在了阳光下。”   “过去的恐惧不再是你们需要担忧的问题,眼下有更迫切的生存问题摆在我们的眼前。”   “这不是个坏事,这是一件好事,因为短时间内不用上课了,你们有着充分的时间去调整和恢复,去明白,这个世间不只有强加于身的规则和无止境的虐待,还有着湛蓝的天空和广袤无垠的天地。”   “既然我是校长,那么大家的安危于我而言责无旁贷,而其他的困难,就让我们齐心合力,一起解决。”   日光洒落在顾平生平静而沉稳的面容上,劲瘦的身躯若一座巍峨的高山屹立于众人的眼前,成了风暴中最清晰的导向标。   “今天是崭新的一天,从今往后,猎杀中学不复存在,留下来的是希望、是新生,所以我将猎杀中学改名为光昼中学。”   “愿学校里的你们得享阳光下的温暖,又如阳光般璀璨,如白昼般耀眼!”   高空之上盘踞多年的乌云终于全数褪尽,所有人的视野都变得明亮闪耀,他们一言不发地看着顾平生,眼里有滚烫的水顺着脸颊淌下。   夜幕渐渐隐没,而黎明终于到来。   三天后。   在商城道具和技能的双双加持下,一切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包括徒手盖楼这码子超乎常理的奇迹。   玩家们维修起校园设施来可谓是拼了命,为了抢那一分一秒的贡献度,几人甚至还偷偷嗑起了体力药剂。   对于他们的热心帮助,顾平生也给予了极大的感激与肯定。   临到修好了最后一个校园设施,接收系统提示的那一刻,玩家们愣了愣,下意识看向顾平生。   顾平生对他们笑了笑:“有缘再见。”   玩家们知道顾平生不是个普通的nc,能察觉到他们的消失,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荒诞世界里纯粹的好人比还国宝稀少,对玩家友好的nc更是打着灯笼都很找不着,多么幸运,让他们遇见了顾平生。   玩家们表示出极大的不舍,廖凡更是激动地说:“顾老师,不对,顾校长,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你要加油啊!”   “好。”顾平生认真应了,与他们挥手作别。   玩家抽离世界,系统面板跟着弹到了顾平生的面前。   【您在本次事件中对玩家们发布了隐藏任务《校园维护人人有责》,请问您对玩家们的协助作何评价?满分10分,请输入。】   第一次系统不是幸灾乐祸地提示,而是向他请示,或许与他成为光昼中学的校长有关。   顾平生打了个10分。   【好的,对应积分将按照贡献度分发给本批次玩家,感谢您的评价,祝您事业有成、天天开心~】   与此同时,表世界中央大厅,全体通报再一次占据了半边天空。   【系统通报:现播报副本《猎杀中学》闯关情况!   副本名称:《猎杀中学》   副本等级:a   该副本参与玩家:31人   最终存活玩家:6人   通关发放积分:20000分。】   看到这一则信息,其他玩家又是目瞪口呆。   “……闯鬼了吧?”   “我特么是不是眼花了?”   “一个a级副本能有2w分,这不是见鬼是什么?!”   “快看,有6个人活了下来,这么高的生存率居然还有2w分?这六个人是系统亲生子?!”   就在其他玩家恰柠檬直冒酸气的时候,又一条全体通报响了起来。   【系统通报:由于《猎杀中学》副本受到不可抗力的因素影响,该副本短期内关闭,开放时间不定,暂不可进行攻略。】   短时间内再一次看见副本因不可抗力而关闭,众人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好熟悉的既视感。   接下来是不是该播报社会新闻了?   【系统通报:下面将播报一则重要新闻。   近日,猎杀中学的老师与前校长不幸遇难,前校长在临死前曾经立下遗嘱,将校长的职位转于该校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社会群众对此响应云集,认为这名新老师资历尚浅,完全没有资格坐镇这么重大的位置,更有积极市民多次来信质疑其中存在暗幕,要求教育权威机构进行彻查……   但猎杀中学是私人财产,校长有绝对处置权。教育权威机构最后给出一个答复:遗嘱真实。   ……不管怎么样,让我们恭喜新任的顾校长。   顾校长有言:我希望我的学生们能够保持快乐积极的心态面对每一天,同样也有足够的实力扫平未知的困境。   这或许代表着猎杀,偶不,现在改名为光昼中学了。光昼中学或将在不久后计划招聘全职或特邀讲师,报酬丰厚,福利多多,兼职过的玩家都说好,敬请期待吧~】   在场玩家满脸就一个大写的震惊:还真播了!   有玩家发现了蹊跷:“上次那个热心市民好像也姓顾……卧槽,他们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天下姓氏那么多,怎么碰巧都是顾,不是没有可能!”   “那怕不是个副本粉碎机哦,到哪哪塌。”   “等一下,为什么新闻中提到有玩家兼职过学校老师,难道是通关了的那一批?”   “那还不快走去问一下情况,别像上次那样什么都没听见人就被带走了!”   可惜的是,等众玩家群拥到副本门口,傅天等人已经早有预料地快速撤离了。   但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五号玩家刚刚脱离道具的控制,脑子糊成了一团,还有点懵。   比起向他靠近的玩家,他最先看到的是系统的提示信息,极致的震惊下,心里话脱口而出:“我居然得到了1500积分?!”   人群停滞。   人群疯狂。   1500积分,那得是单独通关了一个a级副本才能拿到的积分!   五号玩家现在满脑子都是天降大礼包的惊喜,当他发现其他人红得滴血的视线,并意识到不对劲想要逃跑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旁边有声音阴恻恻地道:“上次那位小姑娘有秩序公会撑腰,你,总该没有了吧?”   顾平生这边并不知道自己在表世界里引起的轰动。   诚如新闻播报的那样,有许多人对他上任光昼中学校长产生了质疑。   他在这段时间收到了不少威胁信,那些人似乎格外恨他,还寄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活的、蠕动不停的、一言不发开始淌血尖叫的,不过都被他随手烧掉了。   顾平生现在有别的事要做。   比如拉投资,解决一下资金捉襟见肘的问题。   前不久他给张勋联了通电话。   在离开道家村之后,他也给张勋打过几次,不过当时对方都在忙,近日总算有时间交流一下现状。   小老虎饭团的存在,张勋表示不知情,顾平生不免有些遗憾。   然后,张勋对他成为光昼中学校长的事情表示高兴。   听到电话那头兴高采烈的祝贺声,顾平生的嘴角却慢慢地降了下来。   他捏紧手机,指尖开始发颤,眼神更是闪烁个不停:“张叔叔,您为什么会知道?”   为什么阴间世界发生的事情,生活在现实世界的张勋会知道?   “哈哈,你的事迹都登上新闻报了,叔叔怎么可能不知道,年仅24岁的校长,现在你可是个大名人了啊!”   电话里迸发出一阵激烈的电流声,将张勋的笑声模糊得有些失真。   顾平生嘴巴张了张。   没等他开口,电话那头继续说。   “唉,维护一所学校可不容易,你现在应该很缺钱吧,可惜张叔叔这里出了点问题,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我有一个老朋友,人很好,从小就励志开办学校,各种原因导致最后没能成功申请到资格。”   “至于他现在嘛,好像开办了一所游乐场,叫什么……疯兔子游乐场,没有门票还进不去。等下我把门票给你寄过去,你要拉投资的话可以找他。”   “这个人的人品没得说,和你挺相像的,你两一定聊得来,说不定还能成为忘年交,哈哈哈。”   顾平生单手撑在桌面上,手指一点点地收紧。   他的校长办公桌上摆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不久前才拍下的与全校学生的合影。   另一张,是他小时候接受张勋资助时,福利院帮忙拍摄的。   照片上的中年男人长相并不算出众,他对着镜头和煦一笑,像是被风雨打磨后的磐石,透着说不出的沉稳。   在他身旁,瘦小的男孩有些拘谨地并着脚,偷偷拿余光看他,葡萄般的黑眼睛里尽是孺慕与渴望。   顾平生没有把“你真的是张勋吗?”这句疑问给问出口。   他只是在良久的沉默后,笑着说道:“好,谢谢张叔叔,等事情忙完了,我就去看您。”   对面轻轻地笑了一声,似乎对顾平生的稳重冷静表示出赞扬。   “不着急,我在外面,你现在过来也看不到我的人。这样吧,等你再强一些的时候叔叔亲自来找你,有话要对你说。”   顾平生的声线很稳:“好。”   一年365天,疯兔子游乐场只在昏暗阴冷的天气下开业。   零星有几个人走来,是本次获得门票邀请的游客。   他们都到了疯兔子游乐场的大门前。   门前冷冷清清,验票员木偶一般站立着,看到有人来,他的眼珠子机械地转了过来,但是身体却没动,说不出的森冷古怪。   疯兔子游乐场的进口门牌涂着黑红色的油漆,很像是血,再凑近点,甚至可以清楚嗅见腐蚀的腥臭味。   旁边的立牌是一只黑色的兔子,人形等长,双腿站立。血红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着人,三瓣嘴咧出疯狂且诡异的笑容来。   “它,它好像在看着我。”   旁边有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不仅会看着你,等下没准还会扑上来咬死你。”   嘲笑新人大概是表世界玩家的传统,当新人如他们所料露出惊恐慌张的神情时,所有人忍不住笑了。   但这笑声也没敢太大,因为他们怕吵到了郁继。   郁继走在最前面,慢条斯理地寻找着本次副本中可怜又幸运的倒霉蛋。   他突然站定。   在他的正前方,有一大一小两位游客正在验票。   小的看起来14岁大,脸上没有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眸色沉沉。   大的那个戴着副金丝无框眼镜,面相浑然天成,让人想起温润的江南水乡。穿着熨帖的西装裤,脊背笔直,气势斐然,不像来游玩,倒像是来商谈。   怎么说,看到这男人的第一眼,郁继感觉自己的下半身硬了。   他被引发了极大的兴趣,激动得周身都在颤抖,更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幸运儿,找到啦。”   【系统提示:玩家郁继使用技能(大名鼎鼎游戏主播),从现在开始,你所见到的场景将作为直播画面为众人进行现场直播。在线观看玩家的弹幕、点赞、打赏都将转化为相应的虚拟积分进入你的账户,虚拟积分仅本次副本中有效存在,请及时使用哦。】   就像是期待已久,还没等到一秒,大量的弹幕潮水一般挤进了郁继的直播间。   “来了来了,郁神终于开播啦!有奖竞猜现在开盘,大家猜一猜这次的幸运儿会得到什么下场,人彘还是剥皮炭烤呢,嘻嘻嘻。” 第49章 疯兔子游乐场   “又是人彘?还有没有点新花样了!”   “卧槽你们够变态啊,这么凶残的还不满足?”   “前面的,都点进直播了装什么大善人,我现在就想看xxxx,主播你看着办!”   “哎呀别那么多废话,搞快点搞快点,随便抓一个都行!”   ……   进入直播间的观众显示匿名,谁也不知道谁是谁,也不用忌惮得罪了人,三言两语就开始拱火吵吵,迫不及待地要郁继给他们看点刺激的。   瞥了一眼直线上涨的观众数,还有那疯狂催促他动手的弹幕,郁继却是不慌不忙。   他的手边有一个视距调整的仪器,只有他自己才看得到。   刚才郁继特地扭转了视线,就是为了在这一刻将顾平生的模样高清放大送到观众的面前。   如他所料,观众静默了,然后沸腾了!   “草草草草!这次的幸运儿长得够可以啊!”   “吸溜,绝色,美人,舔舔。”   “皮相惊艳的美人可不多见,想到要被搞死了还真有点可惜。”   “你们懂什么,就是要美人搞起来才过瘾,扒光他,欺辱他,让他哭着喊着跪地求饶,再一刀划破他的喉咙,多带感!”   “卧槽卧槽我兴奋了!主播快点搞他!”   也有好奇新入的观众看不懂他们这么精虫上脑的样子,并表示出了反感。   “都这么无脑吗,智商盆地直播间我算是见识到了……这不先验证个身份,要对面是玩家,点开直播直接自爆。”   “上面的傻逼要你说,郁神上百强时你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搞不清状况就闭嘴。”   这边郁继已经用道具验明了顾平生的身份,不出他所料,是个nc。   别看郁继表面玩得花里胡哨,直播手段极其残忍恶劣,其实他比谁都要警惕。   玩家可以选择进入他的直播间,包括当前副本中的玩家,所以他一般不会对玩家下手,都是专挑无法反抗或打不过他的nc。   最开始觉醒这个技能的时候,郁继没那么多想法,老老实实地直播游戏内容,混个温饱就行。那阵的表世界有什么娱乐节目,所以他的热度也算过得去。   直到有一天,郁继在通关的时候招惹了一个特殊小boss。   小boss不仅血量厚打不死,还特别难缠,郁继好不容易将这个小boss撂倒,看到它的皮肉组织开始再生,一时恶向胆边生,抱了块大石头,疯狂的把boss脑袋砸到血肉模糊。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郁继当时砸红了眼,表情极其狰狞,脸和手上更是沾满了白花花的脑花和红色的血肉碎末,看上去相当埋汰,惨不忍睹。   因为boss再生速度很快,所以郁继没来得及看弹幕,本来很泄气,以为自己的操作肯定要被一大堆观众吐槽,结果直播间嗷嗷直叫,发的都是“太爽了”“好他妈解压”这之类的弹幕。   点赞数飞速上涨,弹幕密密麻麻得开限速,甚至还有观众用真实积分给他打赏!   郁继账户里的虚拟积分哗哗涨,他迷茫中又带着点不敢置信,颤颤巍巍地买下了平时都不敢奢求的保命道具。   就那么轻松地通关了。   从那之后,郁继直播的方向就变了。他依旧追求脚踏实地通关,但每次都不会忘记往直播里塞一些猎奇血腥的画面,甚至开通了观众选择死法的功能,来刺激观众点赞打赏。   玩得越没有底线,选择的对象越是不出淤泥高高在上,观众的反应就越激烈。   所以郁继在看到顾平生的第一眼时就确定了,折磨这个人,绝对会给他带来一大波积分!   会让人陷入发情骚狗状态的喷雾、戴上就变成奴役唯命是从的项圈、可以控制收束带尖刺的铁环、刺激人痛感和保持清醒的剔骨刀、会让油脂燃烧的蜡烛……   郁继直接将道具说明甩到了直播间。   看到这些选项,观众们激动得简直要昏厥过去。   郁继本人还是很挑嘴的,长得太丑的他也玩不下去,干脆打着物以稀为贵的名号,平时都只杀人不动胯,除非真有那么一两个看得上眼的,他才会大发慈悲多玩一会儿,到最后给个温柔点的死法。   但现在,郁继却把这些道具都开放了,足够说明他对顾平生的中意。   瞬间,不论是弹幕数还是点赞都直拔新高,打赏的数字更是飞快跳动!   打赏足够多的积分能得到额外投票,没有上限,而票数最多的三项道具就会用到“幸运儿”的身上。   瞄了眼自己的进账积分,郁继满意地扯嘴笑了,朝着顾平生走了过去。   离选项截止的时间还长,完全可以和幸运儿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毕竟,把美貌天真的猎物哄得团团转,也是观众们爱看的内容。   郁继走到门口,却被检票员拦了下来。   “先生,现在还没有到游乐场营业时间,请等候。”   郁继看了一眼前面畅通无阻的顾平生两人,信誓旦旦的表情轻微裂开。   他毫不客气地质疑道:“那他们为什么可以进去?”   检票员不带感情地说:“因为他们不是游客,是提前预约的贵宾。”   “贵宾也要检票?”   “是的先生,如果你也有门票的话,也是可以提前入场的。”   玩家拿到手的当然是普通门票,甚至于他们都不知道还有门票的存在。   一时间,郁继表情扭曲了一下。   观众们此时正在兴头上,眼巴巴地等着郁继过去看看美人的正脸,结果人还没接近对方就先吃了瘪,霎时间感觉扫兴极了。   “能不能行啊?刚才那么多的时间不去动手,非等人进去了之后才想到搭讪。”   “现在是不是玩家人数还没齐,还要等多久?”   “提前进去的是贵宾,说明这不是个普通的nc,就我有种郁继要翻车的感觉吗?”   “看那气质也不是个普通nc了,没准还是这个副本的oss!”   “笑死,郁继不会真的要翻车吧。”   这么长时间的直播下来,郁继当然也积累了不少粉丝,看到上面质疑的发言,立马就怼了起来。   “怎么你们长天眼了啊,谁知道这个nc会是游乐场的贵宾?”   “oss怎么了,副本养猪场里的oss还不是被郁神拆分做成了炭烤全宴!”   “我们郁神和那些满脑子只有肌肉的傻帽可不一样,越级挑战副本的道具攻略就挂在公告栏上,哦,你们这些穷**丝大概连攻略都买不起,算了算了。”   ……   顾平生两人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郁继眼中的沉郁深思也跟着消弭,他笑嘻嘻地道:“稍安勿躁。”   “酒都要埋在地下好多年才能酿造出醇厚的口感,眼下费点功夫才正常。美味的东西要是可以轻易得到,那还有什么意思?新来的朋友可能不知道,我可是非常享受这种驱赶猎物再进行虏获的成就感。”   “翻车?如果你们只想要看我翻车,那你们可就要失望了,因为我一定会拿下这个nc,就像我杀死养猪场的死肥猪场长一样,让他在我的脚下哭得死去活来!”   郁继直播那么久,当然懂得要怎么控场和拔高观众的期待。果不其然,当他这话一出口,虚拟积分立时又猛涨了一波,弹幕中又是一大波“赞美郁神”“郁神无敌”。   郁继笑得极其猖獗地舔了下嘴唇,打开系统商城,悠哉地看了起来。   吸取猎杀中学的经验,顾平生进来之后特意记了一下游乐场的路线地图,发现这个游乐场地区很大,可玩项目也是五花八门,十分吸引旁人的眼球。   顾平生小时候没条件来游乐场,等他有条件的时候,已经过了可以在游乐场里放肆大笑的年纪。   当然,这都是顾平生自己的以为。大多数时间他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来游乐场这种事,在他看来有点孤独。   于是他笑着问向旁边的陶军:“这些天辛苦小会长帮忙处理学校的事情了,等见过了游乐场老板,拉到投资,不如我们两个去玩一玩,好好地放松一下。”   疯兔子游乐场这名字,一听就很得猎杀中学的精髓,顾平生当然不会把它当成普通的游乐场来看待。   原本顾平生也没打算带上陶军,但陶军执意跟来,说是要和他一起长见识,也想要磨砺自己的能力变得更强。顾平生在权衡许久之后,尊重了陶军的选择。   经历过风吹雨打的小树苗更有可能长成参天大树,而附庸他人的菟丝花,在失去依靠之后就会变得极其脆弱乃至枯萎,这是顾平生不愿意看到的。   陶军嗯了一声,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自家小孩总是很好懂,即使陶军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顾平生还是看出来了:“再不喜欢也不许偷偷对别人动手,听到了没?”   确实计划着把人眼珠子挖出来的陶军:“……”   陶军性格其实没那么凶残,如果有人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得罪了他,他顶多把人给埋了,不把土给压实,让人还有活着爬出来的可能。   但刚刚那个人看向顾平生的眼神,是真的让他产生了浓烈的杀意。   顾平生揉了下陶军的后脑勺:“我都看到了,没关系。”   顾平生一直留意着周遭的环境,郁继出现在游乐场门口的时候,他甚至比其他玩家还要先察觉到对方的到来。   其他人觊觎垂涎的眼神只会让顾平生有些轻微反感,但被郁继直勾勾盯着,顾平生却有种想把人踹飞的冲动。   这很不像他。   要知道在大学室友抄袭他的论文还试图反咬一口的时候,顾平生都只想着把水杯扣在人脑门子上。   或许是刚刚融合的能力在给他预警,顾平生决定再多观察一会儿这个人,看看对方的技能具体是什么。   工作人员看过了顾平生出示的门票,态度很友好,将他们领路到了游乐场老板的办公室。   顾平生将路线与脑海中的地图大致对了一遍,吻合,没有异常。   他再看向环顾当前的游乐场,现在是白天,哪怕并不怎么透亮,也能轻松看清楚视野里的事物。除了还没到营业时间,场内有些冷清以外,并没有令人觉得恐惧的地方。   那么,这个游乐场的危险来源于什么?   顾平生思索,应该不会是特别奇葩的鬼怪吧?   正这样想着,迎面又走来了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工作人员。   他对着顾平生打招呼,顾平生下意识要点头,却突然一愣。   “怎么了,这位游客。”   滑腻肥厚的长舌头在半空中绕了个圈,一直伸到顾平生的颊边,散发着湿漉漉的热气。   十几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挤在一堆,就像是脸上长满了凹凸不平的鼓包,齐刷刷地盯了过来。   工作人员咧开血红的三瓣嘴,笑着说。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第50章 疯兔子游乐场   通体血红还散着热气的舌头在眼前龙飞凤舞,要换其他人看见了,怕是得当场一个尖叫划破天空。   顾平生不一样。   他第一想法居然是,这会是个很好的教学素材。   然而亲传爱徒就站在身边,见他停下脚步,歪头看了过来,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疑惑。   刹那间思绪如马疾走,顾平生面色不改地笑了笑:“没事。”   说着,再次迈步。   就像撞破虚无的幻影一样,他的身体直接穿过了面前的黄衣工作人员,没有感觉到阴气侵蚀的冷意,也没有撞到东西的滞涩。   顾平生一直走到下一个路口,才拿眼角余光往回瞄了一眼。   宽阔的道路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安静极了。   老板的办公室位于游乐场偏隅处的小平房里,在它的旁边,坐落着几栋装修精美的员工宿舍。   几件黄色的工作服在晾衣绳上晃晃荡荡,从间距来看,每个房间似乎只住了一到两个人。窗户磨砂反光,装了防盗门窗,阳台上还架着闲置的烧烤架和锅炉。   对比起来,老板的工作区似乎显得过于朴素了一点。   顾平生将这个怪异点记下,跟着工作人员进了小平房,见到了这所游乐场的老板。   老板下身穿着西装裤,上身是白衬衫,松散地解开了一颗纽扣,显得人有些随性。不知道是昨晚熬了夜还是刚刚才忙完,此时正双手交握瘫在沙发上,一本书扣在脸上,鼾声震响。   涵养让顾平生保持了礼貌的微笑,他顿了顿,降低音量说:“我们先在旁边等一等,麻烦你了。”   “不用,不用。”   工作人员似乎习以为常,说了一句“贵宾稍等”,转头过去喊人。   他刚开口喊出第一个字,书底下很快传来一声轻唔,除了声音里透露着惺忪睡意以外,并没有被吵醒的恼怒。   然后,老板将书给拿了下来。   顾平生原以为,能和张勋做朋友、又能和他自己称为忘年交的人,岁数应该特别大了,没想到展露在面前的是一张比较年轻的脸,看上去最多三十出头。   老板眼下一圈黑影,疲色肉眼可见,但他看向顾平生的眼神却烁烁有力:“你就是那位新任的顾校长?果然是仪表堂堂,来来来,快坐吧。”   说着,他将壶里的冷茶倒掉,重新接了热水沏茶,没忘记吩咐旁边的工作人员:“我记得冰箱里还有橘子汁,你去给小朋友拿一罐来。”   陶军乖巧地说了声谢谢叔叔。   人招呼得这么热情,顾平生不确定是不是张勋事先给打过了招呼,老板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轻笑一声:“我欣赏你可和你张叔没关系,猎杀中学那事干得很好,干脆利落,我很喜欢。”   老板话中的意味,似乎很清楚顾平生是通过猎杀了前校长才得到了学校的掌控权,不仅没有反感,甚至表示出了极大的赞扬。   他接着又说道:“不过投资这回事可不单单看你个人有什么本事,我需要权衡学校的综合发展和未来规划,希望你在这之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说服我当这个慷慨的印钞机。”   老板犀利的眼神从顾平生面上扫过,哪怕结尾开了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完全不敢让人忽略这个人语调中的压迫力。   面对老板的气势十足,顾平生反而定下了心,毫不畏缩地笑了一下:“您谬赞。”   “既然您这么说,那这个印钞机的代理权,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顾平生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企划资料,一一细说起来。   他从策划介绍讲到策划安排,又从资金资源讲到投资前景,每一步都堪称细致有章可循。语言语调慷慨有力,在面对老板的质疑时仍旧是从容有度。   顾平生很清楚,游乐场和学校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或许春游或者搞其他校园活动的时候可以考虑来玩一遭,但从商业的角度来看,说服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整叠策划书他都没有试图强加一些假大空的忽悠话,反而将可能的风险阐述得清清楚楚。   包括张勋说老板曾经想开办学校的事,顾平生也考虑了进去。   遵循客观要求的自身定位,彻夜琢磨反复精炼的培养模式,以及参考过学校以前路子后逐步完全的课程体系。   这是光昼中学现有的东西,顾平生有十足的自信,以后他们还能拥有更多。   老板仔细地听他说完了,翻看企划资料,冷不丁地道:“框架看似很清楚,用词却不够精准,还有一些地方都没有说到要点上……是你自己写的?”   顾平生应了。   老板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没说个好歹来,合上了资料。   陶军见状有些着急。   他很清楚顾平生为了这份企划案付出了多少心血。   作为一个支教老师,顾平生并没有写企划做方案的经验,他能完成这么一份企划书,全靠的是勤能补拙。光是各方面查资料、找行业人士咨询细节,就日夜颠倒地忙了两天时间。   或许顾平生的企划书并不完美,但他已经做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   所以即使是面对老板的打量,他的神情依旧不卑不亢。   老板笑了。   能看出他很欣赏顾平生这股沉稳的姿态,话锋一转,话里话外皆是感慨与肯定:“但却足够打动人心。”   “老实说,我并不在意这所学校能创造多少市场价值,我是个商人,但在这里,我是个未能起航的教育家。你让我看到了你的热忱,‘人无价、思想无价’,我很认同这个观点。”   “既然你有计划也有雄心将这个学校开办下去,那么这就已经足够了。”   仿佛悬在胸口的巨石落了地,顾平生这几天内一直紧绷的神经倏然松开,有股说不出的轻松,真挚地道:“谢谢。”   “没事,客气什么,需要的资金过两天我就让财务转到你的账户上。”   老板摆了摆手。   他将旁边搁置的书重新捡了起来,似乎打算睡上一个回笼觉,突然看了顾平生一眼,叹出一口气:“张勋让我不用担心,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声,游玩的时候不用想太多,也不要怕太多,享受快乐就好。”   不等顾平生思索他话里的含义,老板将书扣在脸上,没两秒钟,再次传来了鼾声。   顾平生两人离开老板所在的办公室时,天色好像又暗了一个度。   系统提示在此时响起。   【亲爱的玩家们,欢迎来到《疯兔子游乐场》游玩现场,请有序排队检票进场哦~】   【下面播报本次副本详情】   -疯兔子游乐场的名气享誉整个荒诞世界,这里有丰富有趣的游玩项目,负责可亲的工作人员,还有许多美味诱人的食物,只要是来过的游客,都会为疯兔子游乐场深深着迷。   -但近几年来,有报道称进入疯兔子游乐场的游客都会神秘失踪,记者采访为数不多从游乐场里活着出来的游客,都会在对方不明所以的表情中得到对游乐场的极高评价。   -如果说场内并没有发生挟持杀人事件,那么那些失踪了的游客会去哪儿呢?   【以下为玩家须知】   -本批次参与玩家:20人   -现存活玩家:20人   -通关条件(符合其中一项即算是通关):   1、找到兔子并杀死它。   2、不被兔子找到并成功逃离。3、玩遍游乐场的所有游乐项目(进度036)   这一次系统给出的提示比前两次要完整很多,不仅给出了背景详情,还给出了通关条件。   从玩家们的过往反应来看,或许这才是系统提示正常该有的样子。   风呼啸着穿街而过,绚丽的灯光盏盏亮起,游乐场内响起欢快活泼的乐声,穿着毛茸茸玩偶服的工作人员手里拎着七彩气球,踏着拍子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   顾平生远远看见了陆续进场的游客,大致一数,不止20个人。除了玩家,应该还有普通的游客在其中。   ……嗯,有非人的游客也说不定。   顾平生买了两杯热可可,和陶军一人一杯坐在路边的休息椅上。   有几个玩家陆续从他们面前跑过,从他们散开的方向分析,这几个人似乎准备走第三条通关条件,玩遍所有的游乐设施,现在正在摸路线和地形。   玩家们争分夺秒,着急的模样和顾平生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半个月熬夜通宵把自己逼得有点狠,陡然放松下来,顾平生感觉还不赖。   商家用料很实诚,温热的可可奶茶淌入口腔中,甜而不腻,尽显丝滑,很有力地驱逐了疲惫感。   陶军听不到系统提示,就问顾平生:“老师,我们是玩过之后再走,还是现在就回去?”   无论是玩家还是里世界的人,在系统提示中都没法轻易离开。   顾平生有一些猜想,他说道:“等喝完了我们先去进场口看一下情况。”   陶军听话地点点头,双手捧着热可可小口吮吸着。   他面色沉敛,眼睛却在偷偷放光,像是沉浸在了这一杯甘甜中。顾平生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偷偷摸摸的,没让小会长发现,心态十分老父亲了。   两人前后喝完了热可可,往进场口走去。等到了目的地,陶军的脸色倏然凝重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来时就是这条路,不可能走错。”   在他们的视线尽头,本来应该是进场口的位置被一架超豪华的大摆锤所替代,游客们被吸引过来,兴致勃勃地排起了长队。   和顾平生预想的差不多,所以他并没有表示出多少意外,揉了下陶军道:“走吧,该是磨砺自己的时候了。”   陶军很快反应过来,跟上顾平生的脚步道:“我们要做什么?”   “找一个东西。”   陶军正要继续问,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吼:“这么大的游乐场里面找一只兔子,它开什么玩笑?”   那是一名玩家,不知道从哪去蹭了一身草叶枯枝,看上去颇有野外求生的风范。   陶军自然而然想到了:“是不是找到兔子就可以离开这里?”   顾平生笑道:“聪明。”   陶军:“我们现在也去找兔子吗?”   顾平生却笑着摇了摇头:“兔子可以找,但那不是当前最紧要的事。”   顾平生没有特地压制音量,他的话自然被那名玩家听到了。都有着找兔子的共同目标,玩家自然把顾平生两人也当成了玩家。   玩家刚翻过了两个区域,连根兔子毛都没看见,心情正烦躁,闻声直接呵呵一笑:“那你说还有什么比这更紧要的事?”   顾平生停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玩家本来脾气还挺冲,被顾平生意味不明地一审视,有股恶寒从心底油然而生:“你踏马看什么看?虽然你长得也可以吧,但老子是直的,铁直,咱两没可能!”   陶军想翻白眼,忍住了,冷脸看他。   顾平生失笑:“我看你不为别的,就是觉得你有点可怜。”“你说什么?”玩家勃然大怒,唰的一下冲到了顾平生的面前。   顾平生拍了拍瞬间握爪成拳的陶军,直视这名玩家道:“你连规则都没搞清楚,到现在都在做无用功,难道不可怜?”   顾平生气定神闲的模样多少还有几分唬人的气势,玩家阴郁不定的眼睛打量他好半会,冷冰冰地嘲讽道。   “你就清楚规则了?”   “虽然现在不清楚,但一会儿就能清楚了。”   说罢,顾平生也没继续管这名玩家是什么反应,叫上了陶军,两人继续往前走。   几个呼吸之后,那名玩家偷偷地跟了上来。   陶军余光往后看,没有阻止。   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觉得这名玩家像是被老师用胡萝卜颠颠儿引过来的驴。   这一次游乐场开业,进来的游客不止百来人。惊险项目上高声呼唤不断,人们享受着甜点美食,时不时能看见家长带着孩子参加亲子互动游戏,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如果只看这么一个场面,这会是个非常棒的游乐场。   顾平生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就立在游乐项目起点位置的进出口,上面写着《疯兔子游乐场游客须知》。   不管是哪一个游乐场,必定都会有游客须知。   瞧见顾平生停了下来,玩家也不装了,大大咧咧地走到公告栏前,有些不屑地道:“我还当是什么,游客须知有什么好注意的。”   玩家会这么说,是因为他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个公告栏。原本还能耐心看下去,结果看了好几条都是普通的须知事项,一般游乐场都有,就没继续看了。   顾平生挑了下眉头,手指向后面的位置:“那这一条也不需要注意?”   玩家瞥了过去:“当然不……呃。”   霎时间玩家眼睛瞪得像铜铃,好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两步贴了过去。   蓝底白字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么一条须知事项。   -游乐场内没有兔子,且永远都不会有兔子的出现。如果你发现了兔子,立刻退票离开当前游乐设施或区域,不要回头,至少一小时以内不能再进入当前游乐设施或区域。   玩家感觉自己的观念都被颠覆了,语气更不好道:“假的吧,要是没有兔子,那还让我们找什么?”   “我找到了!”   忽然一阵激动的欢呼声从就近处传来,顾平生两人和玩家一齐看去。   只见一个人站在跳楼机上,双手对着空气做捧抓状,开心地大喊:“我找到兔子了!哈哈哈哈!”   其他游客在位置上错愕地看着他,跳楼机也被迫叫停,工作人员拿着大喇叭着急地提醒他:“这位游客请保持冷静!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将缓慢降下机器……”   玩家傻眼了:“兔子?哪?我咋啥都没看到。”   那人却表现得好像真的抓住了一只兔子,并且这只兔子还在极其不配合地蹬腿儿挣扎。   他对工作人员的呼喊置若罔闻,和手里兔子进行着顽强斗争,嘴里狠狠嘟囔着:“听话点,我去,听话点别乱动!草——”   兔子挣脱了他的掌心。   那人急眼,迈开腿就要去追。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一个黑色的身影从跳楼机的最顶端直线下坠,啪的一下,摔成了盛开的血花。   近前的游客被这鲜红的液体溅了一身。   他感觉手上有些粘腻,于是抬起手,看到破碎的脏器顺着手指缝隙滑落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游客群体爆出了尖叫。   “啊啊啊啊——!” 第51章 疯兔子游乐场   “亲爱的游客,欢迎来到疯兔子游乐场。”   “为了您的安全和游玩愉快,请认真聆听以下须知,务必遵守以下规则,否则后果自负。”   -入场前,请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身体存在不适或有心脏病、高血压、酗酒等情况时禁止乘坐危险项目。   -游乐场的各项设施都会有专业维修人员定期定时检修,绝对不会有设备方面的意外发生。   ……   -本游乐场没有鬼屋。   看到有人死了,人群霎时间乱作一团,惊叫连连,咒骂四起。   工作人员看着地上的尸体,捏住喇叭的手像是没了力气,一直在哆嗦。   然而那几秒的时间里,他眼中更多的不是恐惧,而是难以言喻的麻木和疲惫。   顾平生将这一幕纳入眼底。   工作人员很快清醒过来,对着对讲机呼叫了几声,没一会儿后就来了其他穿黄衣的工作人员。   小黄人们分工明确,一部分人安抚惊慌失措的游客,另一部分人来到惨不忍睹的尸体旁,动作整齐划一,开始清理现场。   然而不是所有小黄人的动作都那么娴熟,有个只有20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东张西望,停停走走,看起来才刚接触这一类业务。   不止捡起东西来费力巴拉,眼睛还一个劲儿地朝外翻,根本不敢看那些破碎的血肉组织。   注意力不专注的后果是,有一颗眼珠子直接从他夹钳下蹦飞,在地上弹跳几下,滚到了顾平生等人的面前。   这颗眼球特别新鲜,温热的血肉黏在根部,底下还连接着几根残碎的神经线。   失去光彩的瞳孔正面朝上,好像在盯着人看。   玩家立时狠狠地吞咽了口水,往后挪。   失误的小黄人叫了一声,连忙跑了过来,不住喊道:“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越着急,他手下的动作就越慌张,一直夹了几次都没能把眼珠子夹起来,还让它滚到了不断后退的玩家脚边。   巧的是眼珠子每次都瞳孔翻上,好像有意识地看着方向,特意往这边滚动一样。   玩家吓得面如土色。   要不是他躲得快,眼珠子能直接碰到他的脚尖,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差点被侵犯了的黄花大闺女,吼道:“沃日你是不是故意的,快把它弄走啊!”   小黄人急出了冷汗,当即就要把夹钳放下,徒手来捡。   顾平生拦住了他。   他刚才观察过,其他工作人员都戴着很厚的手套,似乎尽量在避免与尸体进行直接接触。   这位小黄人的手上虽然也有防护手套,但是薄款,不然也没法使用这款特制的夹钳。   “给我吧。”在小黄人迷茫的表情中,顾平生接过了拾捡工具。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夹一钳,相当快准狠。把眼珠子夹起来时也没有半点耽误,流畅地送进了收捡袋。   感觉到手下拎着的袋子重量,小黄人这才反应过来,感激又拘谨地说了声谢谢,拿着工具继续清理。   转瞬时间,惊惧的游客已经被小黄人们安抚得七七八八。不过仍旧有人拍着胸脯一个劲儿的后怕,吵吵嚷嚷地说再也不会靠近这跳楼机。   按现实世界的正常情况,执法队早就把这围了一圈,不过在阴间世界里细究那些没多大意义。   顾平生回头看见两腿发颤的玩家,礼貌性地没有点破,和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玩家看着顾平生仍旧是那淡然自若的神态,半点惊慌失措都没有,那怎是一个钦佩了得。   有这种心态的,那肯定是个大佬啊。   表世界很大,除了中央大厅是无法争夺的公共区域外,其他地方都被划分了片区,由不同势力的公会组织管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不是每一个大佬都会为人所知晓,毕竟排行榜可以隐藏自己的姓名。   顾平生就被玩家当成了“隐士高人”中的一员。   他的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根本没意识到顾平生将他并成了一伙人。   即使意识到了,那也不妨碍他换上讨好逢迎的嘴脸:“大佬,大佬等我一下,我们现在去哪儿?”   “按照游客须知里说的,出现兔子之后需要远离当前区域至少一个小时,找个相对较远的地方吧。”   “行行行。”玩家一个劲儿点头。   等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停下来之后,玩家狠狠地吐了口浊气,就像是在缓解刚才生出的战栗。   他忍不住跟顾平生唠叨说:“我最怕的就是这些灵异类型的副本了,一旦着了它们的道,脑子跟着像是炖了一锅乱糊,简直没法解。”   玩家眼神格外艳羡钦佩地道:“刚才那颗眼珠子快跳到我脸上来的时候我简直吓懵了,真佩服你啊,完全都不带怕的。”   顾平生正思索着这一次的世界性质,听他所言,神情倏然一变。   刚才那颗眼珠子虽说弹跳了好几下,但阻力和惯性摆在那,又不是被人狠狠砸过来的,绝对不会弹太高。   至少顾平生没看到眼珠子弹向玩家脸的那一幕。   回忆曾经出现在他面前的奇葩怪物,顾平生蓦地有了个猜测,难道所有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也就是说,每一个人眼中都会出现不同的幻觉?   面前一大一小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玩家也从说不出的后怕,变得有点怵,干巴巴地问:“怎,怎么了吗,咋都这样看着我。”   顾平生放下手:“没有,只是在想刚才发生的事。我叫顾平生,这是我的侄儿陶军,你叫什么名字?”   玩家完全没怀疑:“我叫赵勉。”   说着,他摆出一张笑脸:“咳咳,刚才多谢你告诉我那里有《游客须知》。你应该很厉害吧,现在的规则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顺利通关,我们完全可以组个队,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陶军扯了扯嘴角。   从赵勉刚才的表现来看,完全看不出对方能有什么“力量”。   隐约瞧明白了小孩脸上的不屑,赵勉也不禁回想到自己刚才一惊一乍的怂样,当即就想捂脸,更想把几十分钟前的自己暴打一顿。   不过表世界里混了那么久,他深知抱大腿的精髓就是缠缠缠,当即就给顾平生跪下了,抱着人的腰干嚎:“对不起大佬我实话实说吧其实是我天生胆小怕鬼根本就应对不了这种东西太可怕了呜呜呜……”   “我的技能是(危险预警)但是从进入这个游乐场开始它就一直在嚎个不停到现在为止都在响我人都麻了快崩溃了大佬你要是不带我我只有死了啊——”   赵勉一囫囵话跟连珠炮一样不带停,不由得让人惊叹对方的肺活量惊人。   顾平生原本可以躲开,听到人的技能之后心中一动,没有躲,反倒伸手拍着人的肩膀进行安抚:“没事的,你先起来再说。”   赵勉特别倔强,甚至特别戏精地挤出了两滴眼泪水:“我不,除非您先答应我!”   陶军在旁边面无表情地揭破他:“你这可不像是求人的态度,想要和我们组队,至少要拿出一点诚意。”   赵勉语塞:“我……”   抱大腿前先交供,陶军的话赵勉确实没法反驳,他苦洽洽地起了身,一咬牙,拿出了两个青蛙玩偶。   青蛙是卡通形象,两只眼睛滴溜圆,看起来呆萌又可爱。   赵勉解释说:“这是用我的能力制造出来的两只预警青蛙,周围存在潜在危险的时候它们就会发出蛙叫预警,危险越大,蛙叫声越大,这个声音只有佩戴者才听得见。”   陶军:“这东西靠谱吗?刚才你还说自己的能力失灵了。”   赵勉苦笑道:“不是失灵,它只是一直在作用,没停过。”   “原本我也以为自己的技能出了点问题,但是刚才那人跳下来的时候预警声突然变得特别大,这也是我为什么特别怕的原因。”   “所以青蛙有用,你们可以放心收下。”   “……还有一个问题。”赵勉抿了抿唇,眼里布满忧色,“我刚才逛遍了大半个游乐场,想找到这个副本的安全区,结果是警报一直响。”   “我严重怀疑这个副本根本就没有安全区!”   赵勉语气特别沉重,结果抬头一看,两人脸色如常,好似根本不在意什么“安全区”。   他愣了愣,然后狂喜。   里世界有安全区是常识,只有难度飘忽不正常的特殊副本或s级副本才没有。   顾平生两人的淡定代表什么,代表他们经常遇见这事!   瞬间,赵勉感觉自己的大腿抱对了,恨不得再给顾平生表演一个原地三百六十度立体滑跪。   从某一方面来讲,赵勉的预感其实也没错,顾平生两人先后经历的里世界副本确实没有安全区的存在,他两也习以为常。   这边顺利将赵勉拉成了队友,顾平生暗中给陶军竖了一个大拇指。   陶军眨了眨眼。   两师徒首次联合忽悠人入伙,默契十足,圆满成功。   只不过陶军有个疑惑,他觉得赵勉的态度转变太快了一点。   好像没发生什么事,赵勉就突然信任上了他们。   他能感觉到的怪异,相信顾平生也能感受到,但是顾平生却很自然地接受了,将人给扶了起来。   赵勉嘿嘿地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忘掉的重点:“糟了,《游客须知》的公告栏就在跳楼机旁边,现在不能回去记了,该怎么办?”   顾平生说:“没关系,我拍下来了。”   说着,他拿出了手机。   赵勉不免感慨:“我去,聪明啊。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手机了。商城里的二手货都贵得要命,一趟副本下来可能连完整的碎屑都找不全,用不起了。”   顾平生莞尔,将手机递给赵勉,让他能记几条是几条。   赵勉看到这挨挨挤挤的文字就头疼,要不然在最初看到《游客须知》的时候,他也不会看过几条就罢休。   但顾平生让他记,赵勉也没抱怨或者表示出不愿意,艰难地记了起来。   正当这时,一个男人远远地望见了他们,冲着他们走了过来。   “嚯,这不是赵哥吗!”   赵勉抬起头:“程熊?你不是和其他人玩游乐项目去了,怎么又回来了。”   看到赵勉,程熊表示出来了极大的热情:“其他人正排着队,我来叫你过去,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找不到兔子大家都选第三个通关方法,相互好有个照应。”   赵勉重咳了一声。   其实刚才那么一吓,他都快忘了这事,为自己事先找了人结盟有些心虚地瞅了顾平生一眼。   “成,我们过去吧,对了,这位是顾平生。”   赵勉当中间人介绍了双方,又问程熊:“你们现在打算玩什么?那些游乐项目有危险吗?”   “没有,原本我们也以为有危险,都不敢上去,结果硬着头皮玩了几场下来根本没事,也没撞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程熊语气中还带点兴奋雀跃:“我好几年都没来游乐场了,这回可算是好好放松了一下。我跟你说,这个游乐场居然还有鬼屋……”   一瞬间,顾平生差点被蛙叫声炸得耳膜欲裂。   他用力皱了下眉头,从口袋里拿出青蛙玩偶。   玩偶线缝的嘴巴咧出拳头大小的黑窟窿,预警蛙叫震耳欲聋,代表微笑的小尖角眼睛也耷拉了下去,好像在哭一样。   顾平生瞬间想起一件事,停住了脚步。   赵勉那边也被自己的预警技能震得脑袋嗡嗡响。   这技能有用是有用,就是警报拉响的时候特别费脑壳,好几次他差点被震懵了。   赵勉回神,下意识地拒绝说:“卧槽,你知道我最怕那些鬼东西了,你还带我过去,我不去……”   “赵勉。”   听到喊声,赵勉不顾程熊的热情邀约,站定回了头:“咋啦大佬?”   顾平生扫了眼旁边的程熊,跟他说:“我的手机还在你那,尽快记一下中间那部分然后还给我,我还要拍照。”   “哦哦哦!”赵勉恍然,拿起手机就按顾平生的提示往中间看。   看着看着,他的手指倏然僵在了屏幕上。   程勇还在那边说:“手机什么时候再看都一样,我们快走吧,那个鬼屋真的特别有氛围感,等会你们也可以多拍几张照作纪念!”   然而他越是这么大力推荐,赵勉的表情就越僵硬。   他的手开始颤,嘴唇也在哆嗦。看着朝他笑的程勇,手机没拿稳,直接滑落在地。   敞亮的屏幕对直往上,蓝底白字上清楚写着——   -本游乐场没有鬼屋。 第52章 疯兔子游乐场   《疯兔子游乐场游客须知》   -本游乐场没有鬼屋。   -如果你的朋友突然积极邀请你去鬼屋,或是有自称鬼屋工作人员的人向你推荐游玩,不要理会,不要和他(她)起肢体冲突,委婉拒绝后迅速离开。   -游乐场的工作人员穿蓝、黄两色制服,且只穿蓝、黄色制服。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寻找就近的工作人员,确定他们穿的是蓝、黄制服,他们会为你提供职责范围内的一切帮助。   -切忌向工作人员询问鬼屋方面的问题,请坚信游乐场内没有鬼屋。   手机屏幕反射出一阵莹蓝的光,程熊顺手去捡:“赵哥你怎么了?欸,这图片上的内容好眼熟……”   话没说完,旁边伸来一只手,先他一步将手机捡了起来。   “我的手机!”   顾平生喊出声,连忙把手机捡起拍了拍屏幕上的灰,仔细一看,陡然气愤了起来,拉住赵勉说:“你刚才怎么拿的,会不会爱惜别人的东西?看这屏幕都给摔裂了一条缝!”   赵勉被拉着的手臂猛地一颤,他回神看向顾平生,不利索地说:“大,大佬,我……”   顾平生皱眉道:“你什么你?别告诉我你不认。”   “算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有家维修店,走!跟我过去!这换屏费你必须得掏。”   程熊见状目瞪口呆,下意识地追过来挽留,但却完全拗不过脾气犟起来的顾平生。   他两各抓着赵勉的一只手,赵勉也在拼命挣扎,但他的身体像是被大力钳住了,怎么都脱不开身。   赵勉对着程熊口不择言地吼:“我不去鬼屋,不去,死都不去,你松手,放开我啊啊啊啊!”   陶军从后经过,不动声色地绊了程熊一脚。   对方一个踉跄,手掌一松,让赵勉给挣脱了出去,刹那间脸色流露出一股阴冷的恶毒。   很快他又恢复了笑脸:“何必嘛赵哥,我们走第三条通关的方法,就算你怕得要死,迟早都要去鬼屋……”   可惜赵勉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他的任何话了。   顾平生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带着两人迅速离开。   在他们走出去好几米后,身后传来程熊不高不低的呼唤:“赵哥,你记住,我在鬼屋等你啊!”   三人一过转角,赵勉就忍不住腿软滑到了地上。   陶军眼疾手快地将他扶住,顾平生忙半蹲下身,按着他的肩膀查探情况:“赵勉?你怎么了。”   赵勉感觉很不好。   从进入里世界副本以来,再危险的时候他都没有听到过这么刺耳的预警声,好像灵魂都在疯狂地战栗。   警铃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那些再普通不过的景色也开始扭曲,赵勉甚至听到耳边响起了水滴声、喘息声。   ……身后阴影骤然降下,沉重脚步拖曳靠近,有人靠近了他,在他背后呢喃私语。   赵勉抬头看着顾平生,眼睛里是遏制不住的恐惧,声音甚至带起了哭腔:“大佬,我背后是不是有人,你看我背后是不是有人,我感觉我的身后有人!”   陶军站在他们的身边,赵勉的身后是宽阔道路,最近的游客都在十米开外。   顾平生携带的青蛙在远离程熊之后就消停了下来,但是看赵勉缩头晃脑想要捂耳的模样,似乎还能听到技能预警。   宛如深陷在自己的幻觉之中。   念头刹那闪过,顾平生眉峰一凝,用力甩了赵勉一个巴掌!   他的力气足够大,赵勉直接被打懵了。   顷刻间空灵呢喃声如画布褪色一般消失。   警铃声虽然还在,但是音量小了不少,赵勉甩了甩头,近似疯癫的眼神终于清明了起来。   不用顾平生解释,看着脚下正常的道路,赵勉都能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瞬间惊起一背的鸡皮疙瘩。   他连滚带爬站起来:“大佬,我刚才……”   “不用想刚才的事。”   顾平生将赵勉的脸板正,对上他慌乱的眼睛,和声细语道。   “你也知道这是个灵异类型的副本,它们会一直蛊惑你、欺骗你从而伤害你,所以你刚才听到的话都不能当真,也没有计较的意义,知道吗?”   【系统提示:(帮帮忙吧大好人)被动效果触发中。   说明:你有着一张善于聆听苦难的脸,无论是谁在见到你的真容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放下戒心,从而信服你的言语,向你吐露苦水或寻求帮助。   注意高警惕心、高意志力的生物对此效果免疫。   备注:该技能被动效果可作用于所有可视生物,鬼也不例外哟。】   赵勉注视着顾平生的脸,神色恍了恍:“对,大佬你说得对。”   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很快平静了下来,只是神色仍旧有些沮丧:“这到底是个什么副本啊,一言不合就掉san值。”   san值,理智值,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精神力。san值越低,被鬼怪或不可言说之物精神污染的可能性就越大。   确认过眼神,是经不起吓的人。   原本顾平生想要让赵勉背下所有的《游客须知》,现在也只好算了,毕竟知道得越多反而可能越恐惧。   赵勉感觉脸上红辣辣的疼,轻嘶了一声,没想到看起来偏瘦的顾平生劲儿那么大。   但这样疼着,他又猛然发现自己好像没那么怕了,登时眼睛一亮,凑到顾平生边上扭捏起来:“大佬,你这一巴掌可真给劲儿。我心里还有点慌,要不你再打我两巴掌试试?”   顾平生:“……”   远在一条街以外的地方,有人正喝着汽水,将他们的反应收纳眼底。   这个人是郁继。   在进入副本以后,他很快就通过道具发现了顾平生的踪迹。不过顾平生当时在老板的办公室,属于陌生人禁止靠近的地方,郁继没能进去。   这么一耽误,郁继也生出了警惕心,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就用道具代替追踪顾平生等人的情况。   郁继现在的虚拟积分已经够买下他这个等级所能买下的大部分道具了,但他并没有为此自大不可一世,只是在表面上呈现出了足够的自信,心里却一直在计较和分析。   系统商城中大多数都是功能性道具,真正杀伤力大的道具,不会出现在系统商城。   那类道具极其稀缺,只有完成了特殊或者隐藏任务之后才会获得,这就代表玩家实际上的实力也会参差不齐。   就比如他刚才看到的那个软脚虾赵勉,检测结果居然是个a级。   直播屏幕前的观众们也在小声议论着刚才见过的一幕。   直播画面以郁继的视觉为主,所以郁继使用道具后的检测结果,他们也能看见。   从《游客须知》的公告栏旁有人摔成肉泥,到程熊来邀请顾平生等人参观鬼屋,观众们一路看下来,也从一开始看好戏的状态,逐渐变得有些凝重复杂。   “赵勉不是吧,这么普通的灵异现象都能被吓到持续掉san值?”   “《游客须知》有话要说:我都被摆到这么显眼的地方了,你倒是先看我一眼啊!”   “话说你们发现没有,赵勉和那个nc对上眼的时候san居然不掉了,还在缓慢回升!”   “害,要是也有个大美人温柔地跟我说话,我能瞬间满血复活,他这算什么。”   过了最初激动的劲儿,弹幕速度也缓缓地慢了下来,至少不用暂停就能看清闪过的消息内容。   在他们唠嗑打诨的时候,一条弹幕钻了出来。   “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nc……有点可怕?”   弹幕诡异地停滞了一瞬,直播间也跟着出来了一段空屏现象。   他们当然也发现了。   郁继使用的检测道具会显示基础信息,也就是说,可以同步观测对方的生命和san值。   而从道具使用的那一刻起,他们发现,不管是什么时候,顾平生的san值都保持在98这个超高数字上。   满san值是100,但不可能有人达到100满值,因为正常的情绪波动都会影响到理智变化,除非那是个机器人,完全没有理智这个东西,才能够恒定满分。   换而言之,顾平生98的san值跟满分没什么区别,都是无限接近于人类极限。   更可怕的是,明明是顾平生最先发现了异常,但在赵勉疯狂掉san的时候,他的理智还是分毫未动。   钨钢合金都没这么硬啊!   原本不看好郁继的人跟着开始唱衰:“我打包票,这个叫顾平生的nc就是最后的oss,郁继这回算是踢到铁板咯。”   粉丝直接发弹幕冷嘲热讽:“没完没了是吧,话说这么满不怕被打脸?《游乐场》就是个a级副本,郁神可是s级玩家,光是基础数值砸下来吊打他们一条街!说什么铁板,一群妙脆角还差不多。”   “脑残粉滤镜能不能摘一摘,看你们的郁神现在都没敢上去和美人正面接触,我们要看选项里的内容,不是无聊的闯关打怪,到底能不能上?”   “说是观察,但观察了这么久还没动作,我都要等烦了。”   “百强里面就没见过这么墨迹的人,真不愧是吊车尾。”   持续使用检测道具要消耗大量积分,虽然郁继的积分余额还很充足,但观众热情消减,涨幅跟不上消耗速度,都要开始负增长了。   郁继维持了这么久的稳赢人设,可不想见到这种局面。   目前看来,顾平生没什么特殊能力,是正常人的可能性占六成。   观察了这么半天,是时候开始收割了。   【系统提示:玩家郁继使用道具(人畜无害信息素),从现在开始,他人只会感觉到你的善意,你的杀念将不被任何人或技能所察觉,持续时间半小时。】   这边的顾平生心脏猛地咯噔了一下。   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而是一直隐隐窥伺着他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差不多是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开始就有了这种感觉,如同附骨之疽,阴魂不散。   他怀疑郁继,但这感觉一直持续,留意周遭也根本没有发现另一个人的踪迹。   顾平生本以为是副本惯有的特殊性刺激到了他的直觉,直到这感觉突然消失,顾平生才猛然重新意识到了不对。   窥伺他的是个人,并不是当前的副本。   窥伺他的人很危险。   危险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地收回关注,排除对方兴致缺缺选择了放弃,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那人打算对他出手了!   顾平生下意识拿出口袋里的青蛙玩偶。   青蛙玩偶刚才没有发出预警,现在同样没有,眼睛仍旧是小三角的模样,憨态可掬的对着顾平生笑。   没等顾平生松上一口气,好以整暇的男声突兀响起。   “你很敏锐,警惕心很强,不愧是我看上的美人。”   声音很近,就在面前!   顾平生的心跳好像慢了一拍,当即拽着陶军往后迅速退开。   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他的眼神倏然就沉了下去。从见面开始,顾平生就知道郁继对他不怀好意。更重要的是,他完全没发现郁继是什么时候接近的他!   “你是谁?”顾平生问。   郁继见状,却是毫不在意。   他换上了一副文质彬彬的假脸,笑着说:“我叫郁继,实力过得去,希望可以和你们一起组队行动。”   陶军差点就一脚踹了上去。   或者说,他做出了要踹人的姿势,但是却被无形的屏障给挡了下来。   脚下的屏障能够踢碎,但看着郁继毫不费力的模样,陶军更顾忌对方留有后招,因为刚才对方接近的时候他都是慢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陶军警惕地闪身挡在了顾平生的面前。   赵勉还有些郁郁不振,听到这话瞬间精神了。   不是高兴的,是特么给吓的。   郁继刚出现在游乐场门口的时候他也瞧见了,但就没想着和对方撞上面。   虽然他喜欢抱团抱大腿儿,但郁继绝对不在他的预备大腿儿行列中,因为对方折磨人的手段太泥马挑战人的三观了!   当赵勉发现郁继直勾勾地看向顾平生时,更是魂儿都差点蹦出来了,急忙拉着顾平生就要跑。   就在这一刻,郁继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系统提示:玩家郁继对玩家赵勉使用道具(虎躯一震)】   陡然间,赵勉像是精神遭受了重锤,眼前持续一黑,陷入了失神状态。   顾平生连忙拉住了差点摔在地上的赵勉。   前方传来郁继不紧不慢的声音。   “喜欢扰人的蚊子还真多,我只是来交个朋友组个队罢了,这么无礼可不好。”   郁继反手一弹指,手中出现了一朵美丽的玫瑰。最中心的锯齿像一圈牙齿,花瓣红得滴血。   他笑着将玫瑰递向顾平生:“你说是吧,美人?”   看到这朵玫瑰,弹幕开始疯狂刷屏。   “是(沉睡玫瑰),郁神终于要下手了!”   “我记得(沉睡玫瑰)的说明是当事人接过就会昏迷不醒但是意志持续清醒,话说为什么不用其他致迷类道具,直接撂倒不行吗?”   “你懂什么,这样才有意趣!”   玫瑰几乎抵在心口,顾平生心跳速度变快,脑子里疯狂思索着刚才注意到的细节。   对方的技能会是什么类型?防御型?控制型?追踪型?   他在道家村的时候曾看过霍天峰的商城页面,同类型的道具有好几种,而且面前这人看起来比霍天峰傅天要强很多,根本没办法一一排查。   郁继出现得太快,下手也快,根本不给顾平生反应的时间。   到此为止,能得到的信息量太少了。   看顾平生久不动作,郁继没有着急。   会抵触的猎物才是好猎物,就像他手中这朵浑身带着尖刺儿的玫瑰。   但不管有多么倨傲,多么顽强,最后都得在威胁下低下高傲的头,含着泪和痛,亲手将尖刺拔掉,把伤痕累累的美丽身躯供奉在自己的脚下。   他真的太享受这样的过程了。   郁继的视线缓慢地移到了顾平生前面的陶军身上,像是惊喜般笑出了声:“嗨哟,没注意面前还有一个小美人呢。”   听出郁继话里的意味,正在思考对策的顾平生呼吸刹那一滞,眼神骤变。   郁继手指一弹,多项道具同时使用。   粗壮的藤蔓圈住了陶军的脚腕,陶军瞳孔一缩,却来不及躲开,被直接拎到了高空中。   郁继的身后虚影阵阵,有隐约的雷鸣,有灼眼的烈火,利刃漫天而铺,场面极其震撼,尖锐的锋芒同时对准了陶军和顾平生。   “你要是不接,我可不止对你一个人感兴趣了。” 第53章 疯兔子游乐场   一根那么粗的藤蔓,陶军没道理躲不过,但藤蔓出现的时候就直接缠到了他的脚踝,是以他没有反应过来。   被藤蔓拎飞也是飞,被乌鸦带飞也是飞。他轻松的在半空转了个圈,很快找到了平衡点,一个翻身屈膝踩在了藤蔓上。   为了避免再次失衡,陶军单手抓住了藤蔓的一部分。   无论是雷电还是火焰,亦或是那铺天盖地的刀剑,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眼前的敌人可以说是很不好对付。   陶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向了顾平生,再然后,他近乎是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体。   那是一种天然的、刻入骨髓的畏惧。   ——老师生气了。   顾平生真正气愤时,表面的情绪变化不大,只有手指会不住地颤动。   但显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的郁继将其当作是顾平生在畏惧。   郁继的笑容愈发深刻,欲迎还拒地将玫瑰拿回来了一点,故意说道:“啧啧,看来是你不打算接了。”   顾平生垂了垂眼睫,温和的声音略微带着嘶哑:“我接。”   末了,他犹自觉得茫然崩溃地问:“为什么是我?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吗?”   郁继勾了下嘴角。   这样的问题他听过很多次,那些在他手下停止呼吸的人,临到死了总会带着满腔怨恨吐露一些无意义的咒骂,郁继一般都懒得理。   不过他不介意给自己看中的美人一点耐心:“你没有得罪我,要说真有一个为什么,那就是你长得太好看了。”   顾平生咬着嘴唇,身体在轻微地颤抖,似乎心里含恨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眼睛缓缓移到那朵玫瑰上:“如果我接了,你能放过我的侄儿和赵勉吗?”   郁继眯了下眼睛:“当然。”当然不会。   他会把折磨那两个人的过程变作中途调剂,一次性摧毁顾平生的理智和心神。   得到了他的保证,顾平生松了口气。终于抬起手来,指尖带着颤,怯缩般一点一点地接近那朵玫瑰。   “老师!”   陶军怎么会不知道那朵玫瑰有问题,他怕顾平生真的接了,尸斑浮现于手臂上,巨力扯住藤蔓在半空荡了个秋千,朝郁继用力踢了过来。   藤蔓被人挣脱,郁继始料未及,转过头来盯着试图偷袭的陶军,狠声道:“找死!”   话音未落,郁继的手腕被顾平生拽了过去,回撤的视线重新落到了顾平生那张温润俊雅的脸颊上。   顾平生言语中的不屈不甘太真切,郁继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忍辱负重的弱小美人上。   这是郁继对顾平生最没有防备心的时刻。   【系统提示:顾平生对玩家郁继使用技能(帮帮忙吧大好人)。   说明:使用该技能后,作用对象将会强制性进入忏悔状态,阐述罪过直到技能生效时间结束。   注意,该技能受限于作用对象的意志力、警惕心和信任程度,技能失败或遭到外力打断时短时间内将无法对同一对象实施控制,技能结束后该对象有一定几率陷入狂暴并锁定攻击。   备注:明明话是他们张口说的,却反过来怪你知道得太多,这可真是太没天理了。愤怒吗?生气吗?那就对了!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不服憋着。】   不可忤逆的力量若泰山压顶,郁继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径直跪在了地上!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眨眼时间就翻出了系统商城,试图给自己购买一款脱离控制的道具。   但下一秒,郁继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嘴也不受控制了。   尽管他试图挣扎,手仍旧在不断战栗中交握并往上托举,郁继的嘴巴上下一碰,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说道:“我将向您忏悔——”   没了郁继的操控,雷霆烈火通通打在了地上,无数刀剑也像下雨一样唰啦啦落地。   顾平生随手捡了一把,对平稳落地的陶军说:“身子转过去。”   顾平生的声音平平淡淡,陶军却猛地打了个寒颤,“老师”两个字都顾不上叫,连忙听话地转过了身。   事情完全超出了郁继的意料。   他明明事先拿检测道具监测过,顾平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nc,为什么对方会有特殊能力?!   此刻,顾平生单手握刀,逆着光走了过来。   那如风温润的眉眼微微压下,嘴角也不再上翘,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仿佛从千年冰川上刮过的凛冽寒风,让人一眼就直入深渊。   郁继应该感到害怕,但是他怕不起来。   从顾平生淡漠地投下视线时起,他的心神都好像被那张如画般的容貌所吸引,呼吸间喷洒出激动与雀跃的气息,根本生不起一丝反抗的想法。   郁继变得不像自己,近乎虔诚地看着顾平生,然后,他被顾平生一刀砍向了咽喉。   刀撞上了硬物,发出金戈交接的撞击声,瞬间崩缺了一个口子,是郁继买的屏障在生效。   顾平生眼也未眨,从地上再捡起一把,同样的力道,相同的角度,又一刀狠狠地砍了过去!   他一共捡起了五把刀,废了四把,最后一把砍进了郁继的皮肉里,碰到骨头的时候却再次卡住。   顾平生确认自己的手法没问题,造成问题的是郁继的身体强度。   然而郁继是有感觉的,他的眼睛陡然瞪大,因刺骨的疼痛,眼里浮现出莫大的痛苦。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挣脱顾平生的控制,只是顾平生的目光再次扫下,没来得及让他清醒一分,郁继就又恢复了虔诚的姿态。   顾平生没有思考太久。   他捡起第六把刀,正对着郁继的咽喉一割,手法非常干净,皮肉绽开,血液四溅。   但没两秒的时间,乳白色的丝线从郁继暴露在外的肉里相继钻出,有意识地拉扯出崩开的皮肉。就像有人拿着针线缝补一样,很快郁继的喉咙就恢复如初。   尽管顾平生隐约有所预料,但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眼神还是暗沉了下去。   他再次持刀一割,这一次没有把刀拿开,但陷入了喉管的刀刃直接被乳白视线搅碎,不可阻挡地重复了刚才的修复。   于是顾平生去更远的地方捡刀。   他来回走动,每次挥刀都比上一次更快。   一开始郁继猝不及防着了道,被顾平生砍中第一下的时候,满脑子还都是被老鼠咬了的恼羞成怒和愤恨,心想等他脱离了控制一定要把顾平生折磨得死去活来。   但当那刀刀无情且精准,刀刀带来刻骨铭心的疼痛时,郁继也从刚开始的不可一世,逐渐生出了无名的恐惧。   每一次被划破咽喉,虽然疼痛很短暂,但带来的濒死感觉是如此的真实。郁继的喉管开了合,合了开,就像是被放在了砧板上的肉,而顾平生就是那不断持刀劈剁的人。   顾平生不知道累吗?   顾平生不会泄气吗?   顾平生知不知道他怎么杀自己都死不了啊?!   郁继是个谨慎的人,所以他在进副本的时候就购买了道具(再生之体),不需要操控,被动触发,持续时间半小时。这样逆天的保命道具价格当然也是逆天的,如果不是有观众的打赏支撑,郁继还买不下来这件道具。   一次劫后余生会清醒,七八次就变成了阴影,十几二十次之后就成了如同附骨之疽的恐惧!   顾平生看起来根本没打算停,而(再生之体)十几分钟之后就会失效,也就是说,十几分钟之后顾平生就能真正地杀死他!   直播间火了之后,郁继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死亡的威胁了。   他终于怕了。   顾平生把周围一圈的刀捡了个干净,当他再次捡起一把的时候,身体却经不住摇晃了两下。   顾平生扶住眩晕的额头,眉头拧成一团。   他的能力会窥探别人的,不能找学生当练习对象,唯一可以随便糟蹋的邪神本尊意志力又极其顽强。   当时好不容易磨到刑野松口给他练习,可惜没等顾平生套出来几句话就收到了技能失败的提示,而刑野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给他折腾了。   郁继是他第一个正式实验对象。   顾平生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在迅速流失,渐渐变得十分想要瞌睡。   他当然还可以再给郁继一刀,但代价是自己昏迷之后陶军要独自面对实力不可测的郁继。   所以顾平生松开了手,手中的刀哐啷落地。   陶军听到这动静,顾不上老师让他不要回头的命令,着急地冲向了顾平生。   此时此刻,直播间异常安静。   继对顾平生的san值分析后,第二次空屏现象发生了。   就在陶军尸斑浮现出的那一刻,检测道具中的身份说明从“初二学生”变成了“a+级尸将boss”!   郁继当时估计没来得及看,但所有观众都将这一变化尽收眼底。   还不等他们消化这个惊天大消息,下一秒钟,还处于上风的郁继居然噗通一声给人跪下了!   等着看美人受虐的观众们都踏马惊呆了!   郁继这是准备闹哪样?变态刽子手不够刺激,还想做作地来一段骑士礼?!   但很快观众们想错了,郁继不是突然奇想搞一出节目效果,他居然是被面前看似孱弱无助的nc给控制住了!   没有什么,比让他们直面郁继被割喉更加毛骨悚然的了。   “不可能吧,郁继这么菜?”   “检测道具中没说这个nc有特殊能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嘶,就说郁继这次会翻车吧,你们还不信。”   “别说了,我现在感觉喉咙好痛啊,刚才还说这场面刺激,看着看着不敢看下去了。一般的正常人在试过几次之后就会放弃了吧,为什么这个nc可以这么执着,他还是人吗。”   “卧槽这个nc,他手都不会软吗,这已经是第三十六把刀了!”   ……   弹幕再次爆炸,讨论的重心却从“兴致勃勃地期待郁继怎么折磨顾平生”,变成了“顾平生到底什么时候停”、“顾平生是什么来头”、“这一大一小组合都好凶残”、“郁继这次醜大了简直丢百强的人死了算了”……   被陶军扑过来抱住身体,顾平生顿了顿,铺天盖地的杀意渐渐消弭。   他看了眼自己满手的鲜血,另一只尚且干净的手将陶军拉到了一边,防止小孩沾上,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哑声说道:“抱歉啊,小会长。”   ——抱歉啊,让你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更抱歉的是,现在没法杀了他。   顾平生笑容中溢着点点无奈,因精神力使用过度,本来红润的脸色逐渐被苍白所覆盖。见证这一幕的陶军只觉得心很痛。   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郁继本人,陶军的怒火霎时间汹涌如海潮,火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致使他耳边出现了雷霆澎湃的嗡鸣。   “那个小孩的信息资料又变了!”   “变什么了我看看……a+级尸将boss,二次蜕变成长中?!”   “老天爷,副本boss还可以成长的吗,他都a+级了,再长那不是得s级去了?!”   “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信息提示是‘第二次’,也就是说这个boss已经成长过一次了!”   “打boss这么久,你现在告诉我boss还有可能中途升级,我的心脏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啊,要命……”   顾平生看不到直播间的弹幕。   既然杀不死郁继,至少得保证对方短期内没有能力过来找茬。   游乐场的游客不少,这么半天都没人被闹出的巨大动静吸引过来,说明郁继可能用了屏蔽声音之类的道具。   顾平生转过身,把灵魂处于下线状态的赵勉给晃醒了。   “有没有可以把声音传播出去的道具?”   赵勉迷迷糊糊说有,然后迷迷糊糊给买了个大喇叭,递给顾平生。   顾平生简略看过道具说明,将扩音效果开到最大,清了清嗓子直接喊。   “救命啊,抢劫了——!”   小黄人们迅速到位。   就像是《游客须知》里提到的一样,他们会为你提供职责范围内的一切帮助,包括保护游客安全,制服并看押“抢劫犯”。   两人身上都有血,但身上都没伤,小黄人们一时陷入了困惑之中。   好巧不巧的是,顾平生之前帮助过的新手小黄人也在这里面,哪怕只是稍微提了一嘴,也足够让小黄人们的观念发生倾斜。   看着顾平生出示的贵宾门票,又有(帮帮忙吧大好人)的被动加持亲和力,小黄人们不疑有他,将还处于控制状态的郁继扭送走了。   直播间内,一些郁继的粉丝能看出来顾平生的精神不在状态,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们的郁神脱离控制后再次一展雄风,没想到顾平生一顿骚操作,让郁继被工作人员给抓了。   弹幕一条条飞快划过,表示出了极大的震撼。   “不是吧,这也可以?”   新手小黄人留了下来,委婉地询问顾平生需不需要医疗救助。   顾平生笑了笑说还好,他又问:“不过我和我的朋友受到了惊吓,确实需要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你知道有什么区域比较安全,适合我们这些游客吗?”   新手小黄人想了想,不假思索道:“有。”   “那个地方我们员工去不了,不过你们游客可以,跟我来吧。” 第54章 疯兔子游乐场   《霓光灯区内部张贴告示》   -霓光灯区是自由休息区,这里的工作人员穿蓝色制服,如果你看到穿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请迅速离开。   -霓光灯区的饮食采取自助付费的形式提供,白开水与面包免费。不会有工作人员向你推销兜售任何周边产品或食物,如果有,请无视他。   -不要食用货架上的生肉制品,如果你看到了生肉制品,不要拿取,不要投以过多的注意。   -霓光灯区内置懒人沙发,你可以在疲惫时驻足小憩。如有必要在这里过夜,沿着路牌一直走,你会看到休息室。   -如果你确定在休息室里过夜,将门反锁,晚上十点到次日六点之间不能离开休息室。   -不要打碎霓光灯。   ……   新手小黄人把他们带到霓光灯区的进口前就离开了,顾平生等人与他挥手道别。   赵勉总算从那满脑子浆糊的状态清醒过来,第一时间担惊受怕地喘了口气:“我靠,郁继走了吧?他居然放过我们了?”   显然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郁继看他那一眼上。   顾平生没说话。   薄薄的镜片反射着冷光,赵勉本能地感到不妥闭嘴了。   三人进入霓光灯区,看到了里面的张贴告示,一条条读下来,简洁的文字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赵勉不禁道:“正常的货架也不会卖生肉吧,这里又不是菜市场或商场,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做的。”   所幸告示内容不多,赵勉也勉强读得下来,他突然发现旁边的一大一小过于安静了一些,好长时间都在沉默中。   “你们还好吗?”   赵勉小心翼翼打量他们,主要是看顾平生。   人从胳膊肘到袖口都是沾染的血迹,脸上也有些没擦干净的痕迹,主要是眼神空前绝后的冷,赵勉刚清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进地狱里看到了玉面修罗。   不过在赵勉问出口的下一时间,当事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顾平生摇了下头,复又对着他们笑了一下:“没什么事,近期没怎么和人打过架,有点累到了。”   他这么一笑,原先冷肃凝滞的气氛被打破,让人仿佛看见了开阔敞亮的天空。   赵勉也是此时恍然觉得,自己新交上的这个大佬真的有无形之中安抚人心的能力。   ……很少见,因为他见过的大多数大佬,不说像郁继一样另类疯批吧,看人也总带着蔑视与嘲弄。   表世界里有着泾渭分明的等级制度,玩家之间存在鄙视链很正常。运气好点,副本里边碰上秩序公会或不落皇朝的人,那至少能找条生存之道,哪怕人会拿生命安全威胁你听话。   赵勉的关系网里有许多大佬,因为他的技能不止可以作用于自身,还可转变成有效的实体道具,是不可多得的附加天赋。换而言之,他多少是有点挑人下副本的资格。   但顾平生,是唯一一个让他想主动二搭的玩家。   那边顾平生坐在了懒人沙发上,整个人都陷阱了柔软的沙发里,他不禁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   陶军仍旧板着一张脸,被顾平生给看到了,笑他:“我可是彻底没力气了,要是小会长还休息不好,一会儿咱两得靠赵勉拉去休息室。”   陶军抿了下嘴唇,跟着坐进了沙发里。   没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去货架上给顾平生拿吃的。   阴间世界的钱币和阳间大差不离,陶军怀里有顾平生给的零花钱,虽然没攒多长时间,但还是攒出了一定数额。顾平生在后面扬声说:“我要一瓶甜牛奶,谢谢小会长!”   陶军应了。   见小孩暂时没有再胡思乱想了,顾平生也顺势收回了视线,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却,疲倦便涌了上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黑猫耳钉。   顾平生其实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见刑野了,对方似乎收到了其他副本的业务,从咸鱼职业者转变成了积极工作狂。   虽然顾平生觉得后者与懒散成性的刑野十分格格不入,但他确实很少见到对方那么认真的神色。   ——刹那之间,想要认真摧毁某项事物的神色。   邪神也会有敌人吗,顾平生很疑惑。   或许下一次见到刑野可以问一问。   但愿在这之前他能彻底想起哀寂夜里发生过什么,总不好拿一些零碎的片段糊弄别人,哪怕刑野并没有借此催促过他。   见顾平生神情柔和了下来,赵勉可算是找到机会询问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他总觉得郁继那样心理阴暗的人,只要出手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而顾平生也肯定了他的想法。   “算平手吧,他没能杀了我,我也没能杀了他。”   赵勉却觉得不可思议:“大佬你这么强的吗。”要知道郁继可是百强玩家啊。   听他话里的意思,顾平生想到了什么,挑起眉头道:“你认识他?”   “认识。”   “有多熟?”   “不熟,就听说过……”   “那你知不知道他的技能是什么?”   赵勉闻言又是一愣:“大佬你不知道?”   没等顾平生开口,赵勉就自己为他找补了:“唉,一看大佬你就是个根正苗红的人,不知道也正常,他的直播间虽然火,但感兴趣追更的只有闲下来的小部分人,大多数人要想办法通关过副本,养活自己都是个难题了,哪有时间关注这些。”   原本郁继还会用低级道具讲授通关方法,后来人飘了,很少再安安分分做攻略,最近出的攻略时间还是在两年前,直播间也开始变了味,导致认真来学技巧的玩家逐渐离开,不再关注。   有一句话中赵勉没敢说,郁继直播的那些猎奇内容,道德标准稍高一点的人就接受不了,更厉害的玩家也看不起郁继用这种不上台面的方式博眼球。   所以郁继虽然火出了名,业内名声却是臭的。   赵勉将郁继的技能大致交代了一下,更具体的他也不清楚,顾平生稍加思索:“也就是说,进场的玩家也可以看到他直播间的内容。”   他言简意赅道:“既然这样,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郁继的直播看他接下来的打算。”   包括郁继现在的行踪,使用了什么道具,又在这个副本里遇到了什么变故、找到了什么线索。   这些可都是宝贵的信息。   赵勉恍然大悟:“对啊!”   赵勉之前没有和郁继打交道的想法,也没想过去人的直播间挑战自己的三观下限。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郁继打算对他们下手,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以对方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赵勉只是一时没想到,顾平生一提,他很快就想通了。   他对顾平生有滤镜,毕竟人可是在郁继手里连他都保下来了的大佬,也就没问人为什么不早点点进去郁继的直播间。   据说s级玩家的系统商城也会推出直播功能,同样也有点赞打赏的功能,但直播需要消耗大额积分,还会暴露大佬的技能实力,所以一般没什么人搞直播。   想要进入直播的方法也很简单,直接在线敲系统就行了。   赵勉看了看周围,主要是看周围有没有其他玩家。不过其他玩家应该还没有找到这儿来,确认没人后,赵勉选择了直播间公放。   直播间里场景看起来像是一个保安室,五大三粗的两个小黄人手拿警棍,警惕地看守着郁继。而后者则眼神飘忽,似乎还没从被叫做顾平生的阴影里走出来,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观众的弹幕现在风向一边倒,辱骂、质疑、嘲讽,说什么的都有,简直混乱,没眼看。   赵勉这才看到旁边那些个选项,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脏了。   他突然想到了郁继找过来的目的,人踏马是来找猎物祭天讨好观众的。   纵观他们三,有谁能得到这个“荣幸”?   那必然是最好看的那一个啊!   赵勉连忙去挡那些选项。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些什么,可能是顾平生的眼神过于干净通透,他总不想让这些肮脏的东西也污了顾平生的眼。   顾平生其实瞥见了一点内容,作为当事人来讲,说不反感是不可能的。赵勉过来帮他挡着屏幕,他承了这份好心,按了下人的手笑着说没事。   弹幕现在就是一股劲的谩骂,没多少营养价值,还会挡视线,顾平生让赵勉把弹幕给关了,开始观察保安室。   保安室的摆设稀疏平常,双人寝,两张大床,郁继现在就被绑着双手坐在其中一张大床上,看他狼狈失神的样子,暂时没可能来向他们找茬。   直播画面3d立体,不局限于郁继的主视觉,还可以向旁边滑动,顾平生就这样慢慢地寻找起来。   赵勉在旁边跟着一起找,可惜盯看了好半会儿,什么东西也没看出来,还差点盯出了重影,一时间感觉眼睛更瞎了。   就在这时,陶军走了过来,他手里除了甜牛奶和带馅儿的面包,还给赵勉拿了一瓶水。   赵勉连忙说了声谢谢。   陶军拆面包包装袋,要递给顾平生,顾平生腾出空来,先把吸管插进了牛奶盒,先递到陶军的嘴边。   “来,小会长,看看这是什么?”   陶军咬住吸管凑过来看,眯眼辨析道:“……纸条?”   半张小纸条卡在不起眼的桌缝里,得亏顾平生眼神敏锐,不然还真没法发现。   这纸条被遮住了大半部分,只隐隐约约露出来了两个字。   两个没法被人忽略过去的字。   ——救命。   字迹潦草而疯癫,说明写这张小纸条的人精神状态也在摇摇欲坠的边缘,顾平生落下定音道:“纸条折了起来,里面肯定还有其他内容,我们需要到保安室去一趟。”   赵勉也看了过来,郁继的存在让他有点怂:“保安室里还有郁继在,就一张小纸条,我们必须得去拿吗?”   顾平生明白他的忐忑不安,因为那张小纸条很小,就算有内容,也塞不下太多的线索,只这样看,完全不值得他们去冒险。   但是顾平生却说:“哪怕我们要和郁继对上面,这张小纸条也必须拿到。”   赵勉很困惑,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质疑出声。   顾平生看向了他:“你还记得刚进游乐场时候的系统提示吗?”   赵勉“啊”了一声,翻到了面板记录,挠了挠头:“提示,好像没什么问题?”   “提示确实没什么问题,但是和游乐场的背景结合起来,就有很大的问题。”顾平生解释说,“小黄人要保护游客的安全,而每年又有那么多的游客在游乐场内失踪,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赵勉倒是不惊讶这一点,他觉得工作人员知道点内情很正常,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一切的危险出自副本游乐场,而游乐场的nc也脱不了干系,占了帮凶的角。   赵勉还没认出来顾平生就是他存在偏见的nc,而当事人也不存在玩家对副本的天然排斥,所以顾平生很快发现了问题:“纸条被塞进了保安室,大概念是当时任职的工作人员亲手书写并藏了起来。”   “但开头却写着‘救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赵勉睁着眼睛茫然地“啊”了声,旁边的陶军接了口:“意味着工作人员一样遭到了危险,哪怕他们给游乐场打工,也不安全。”   顾平生赞赏道:“没错。”   师生两人就安全问题分析起了其他东西,包括但不限于保安手里的电击棍、窗户上焊死的铁板以及两保安过于谨慎的态度。   赵勉试图跟上他两分析的速度,没跟上,叹着气放弃,正拧开瓶盖打算滋润一下自己干涸的喉咙,旁边忽然传来人声。   “先生。”黄衣制服的工作人员对着他笑了一下,“有兴趣尝尝我们刚烹饪出炉的鲜牛肉吗?”   工作人员手里推着一个小推车,推车上面放着好几个冷藏保温箱,赵勉下意识低头去看。   这一看,直接就让他呼吸一窒。   蓝色的保温箱上层用薄薄的布罩给住,圆润的物体轮廓从布料上突显出来,还未干涸的血迹从上面渗出。   要只是这样,赵勉还不至于特别害怕。   但问题是,这玩意怎么还一跳一跳的啊!   小黄人看出来了他的惧怕,笑着解释说:“游客不用担心,这里面是特别珍贵的食材,所以我们采用了最简单的烹饪方式,三小时内都能保证肉质的鲜活。您要是不信,可以先验货,再考虑是否购买。”   说着,他捏住了布料的边角,缓缓掀开—— 第55章 疯兔子游乐场   赵勉胳膊一抖,也不知道哪儿迸发出的勇气,直接将小黄人的手给按回去了。   接触到人的皮肤时,他的手仿佛浸入了满是冰块的冷水里,刹那间半个手腕都失去了知觉,差点僵到抽不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的顾平生拎着赵勉的肩膀往旁边一扯。   赵勉脱离了束缚,心脏如同在跳迪斯科,捂着手腕大喘气个不停。   顾平生没有给那小黄人一个眼神,只淡声说道:“走吧,去休息室。”   赵勉忙不迭点头,陶军跟着起身,三人找到了路牌,顺着往里走。   没走上多久,他们听到背后传来轱辘轱辘的推车滑动声。   小黄人没有走,反而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如影随形。   现在还是白天,对方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寡淡无形,渐而被拉得瘦长,叠出了无数重影,朝外招摇,宛若一群疯狂舞动的肢干。   赵勉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平生的身后,连续吸气呼气,忍住了死不往回看。   但不管他们怎么加快速度,小黄人总能和他们步调一致。   那轱辘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逼近,仿佛已经贴住了他的脚后跟,不属于人的冰冷气息喷洒在后脑勺,赵勉背后鸡皮疙瘩暴起。   他一个劲儿盼望着赶快到休息室,真到了地方,却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靠!”   休息室的建设似于旅店,景致优美,环境宜人,唯独大门紧闭,门上挂了一个牌子,写着:晚九点之后营业。   赵勉差点崩溃地喊出声:九点营业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踏马不在规则上写下来?!   后有追兵,前面绝路,赵勉已经在思考砸门的可能性了。   站在最前面的顾平生闭了闭眼,当机立断说道:“算了,现在时间还早,浪费了可惜,我们回去游乐场转一圈,看看有什么好玩的项目。”   说着,他转过了身,迎着小黄人幽深的眼睛,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小黄人并没有出手,也没有转过头来袭击顾平生。   牛逼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赵勉对顾平生的钦佩之情了。   人先一步走过去,明显是给他两试路。赵勉攥紧了汗湿的手心,一咬牙一狠心,拽住陶军的手,硬着头皮从小黄人的旁边冲了过去。   小黄人也没有阻拦。   三个人重新走过拐角,恍如隔日。   但还不等他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那轱辘轱辘的推车声又跟过来了。   有完没完了还!   赵勉脚步有点发虚,他问:“我们要往哪边走啊?”   早就把地图熟记于心的顾平生没有犹疑,率先带路。   三人拿出了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前走,一直到离开了霓光灯区,再没有听到那催命的推车声时才慢了下来。   危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打招呼还来得措手不及,铁打的身心也经不起这么来回折腾。   三人一致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再说。   尽管已经开业大半天了,游乐场里依旧能听到欢声笑语。   有人从他们的身边路过,喝着汽水奶茶,吃着烤饼肉串。   游乐场内接连发生了好几起诡异的怪事,这样挥洒不尽的游玩热情不能让人感同身受,反叫人觉得头皮发麻。   仿佛这些游客没有自主意识,只有游客的身份支撑着他们勾起永远不会变化的笑脸。   他们来到了路边的休息椅,挨个落座,平复呼吸。   顾平生揉捏了一下胀痛的眉心,有点累上加累的不适感。   陶军戳了戳他,把他刚才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面包递了过来。   面包接在手里,顾平生愣了一下,失笑揉他脑袋:“还是我们的小会长懂节俭。”   陶军应了,从座位上起立来到顾平生的身后,给自己的老师捏捏肩膀,揉一揉太阳穴。   顾平生在小孩笨拙却体贴的动作中软化了心,仅有的那点不适和烦躁也没有了。   正当他拿着面包准备咬上一口的时候,旁边的赵勉也跟着递过来了件东西。   试管中晃着澄净的液体,是顾平生曾经心心念念过的高级体力药剂。   赵勉觉得顾平生应该不缺积分,但看人这么累都没买药剂来用,就忍不住“自作主张”地买了,现在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什么能帮大佬你的地方了,哈哈,别嫌弃。”   顾平生弯了眉眼:“谢谢。”   简要修整过后,气儿总算是喘匀了,三人看着头顶阴暗的天空,这才真的有种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顾平生吃完面包,喝完药剂,仰着头闭目深思良久,突然开口道:“我有一个想法。”   “迄今为止,我们遇到的‘事件’会不会太密集了一些?”   赵勉心领神会,将入场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捋了出来:“先是碰到了有人看见兔子跳高自杀,然后遇到了郁继,再之后就是工作人员搞推销。”   “推销、生肉、工作人员在霓光灯区穿黄色制服,好家伙,一下集齐三要素!”   赵勉拍着胸脯,就这样他们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出来,简直不要太庆幸。   不过事到如今也说明了一点问题,他们确实得想办法早点通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虽然顾平生离校的时候招了几个临时工,安排镜女负责监督,陶军也吩咐了学生会从旁辅助,但没有管事人镇压的学校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亡魂们手撕前校长报了仇,一大部分释然升天,另一部分觉得自己磋磨了大好青春,生前压抑久了,死后就放肆撒野,整日和一些不安分的捣蛋分子把学校弄得鸡飞狗跳。   不过他们知道分寸,再怎么闹也没有试图挑战过顾平生的底线,甚至于顾平生每天去校长室,还能看到桌上摆满了各种礼物。   如手织的围巾(镜女教的)、折出的千纸鹤(顾平生教的)、各色鲜花(陶军允许摘的)。   顾平生心想,哪怕为了这些孩子,他也不能折在这儿,投资还没有真正拿到手,学校还没有正式起航。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陶军。   他把自家孩子带来了,就算拼了命,他也要把陶军平安带出去。   顾平生说:“现在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还有五个小时,我们提前一个小时赶回去,在此之前可以多玩几个游乐项目。”   其他两人没意见。   考虑到一路的惊险连连,三人一致觉得他们不需要承受更多的刺激,就选择了比较轻松欢快的项目,旋转木马。   和游乐场的热门项目大摆锤、过山车等比起来,旋转木马这儿的人并不是特别多,大多数来玩的都是小孩子,不怎么需要排队。   顾平生他们在这里遇到了别的玩家,巧的是,对面也是三人组。   双方都不认识,不过都在聊通关方面的事情,还没有系统消音,瞬间都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相互审视之后,才发现两边的处境是天差地别。   赵勉觉得他们刚才已经被追得够狼狈了,可看着这三人,不止衣服残破成了乞丐装,身上也到处都是血迹,有刮擦伤,也有利器造成的伤痕,更有几条若长的抓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赵勉想不出有什么游玩项目可以弄出这些伤来,他只是十万分地庆幸自己这方惊险是惊险了一点,至少没受伤。   那边三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一眼就能瞧出来的沧桑。走在末出问题就好。   但见到这三人,让他生出了一个新的疑惑,与赵勉的吐槽不谋而合——整个游乐场有什么地方可以让玩家们受伤。   刮擦和利器还好解释,抓痕是怎么来的?   如果是玩家之间有所碰撞,那至少在知道他们身份的时候会面露警惕,但是这三个人没有,说明他们的伤源于玩家以外的事件造成的。   除了当前的游乐场,没有其他解释。   原本顾平生以为,游乐场的危险来源于幻觉,就像玩家为了追一只不存在的兔子跳下跳楼机。   但现在,他发觉了不对劲,顾平生打自心底希望这些不对劲只是自己杞人忧天的错误猜测。   变故就是来得如此之快。   旋转木马上发出了惨叫,因为其中一名玩家被屁股底下长颈鹿用颈子缠住了身体。   那脖颈明明只有一个手臂那么长,此时却变得像绳子一样,不仅长了很多,还很软,一直将玩家的脑袋也缠得死紧。   油漆涂抹的动物眼睛突然活了,僵硬地动了动,为了表现活泼可爱勾勒出的笑脸,染上了诡异的生动,长长的脖颈一点一点地收紧。   一切发生得太快,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顾平生三人清楚听到了骨骼被生生拧断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同一时间,又是一声尖叫响起,胆小玩家被突然扭转了头的鸵鸟啄瞎了眼睛。   汩汩血流顺着眼眶流下,他在疯狂挣扎中掉到了下面的台子上,被转过来的犀牛一口咬掉了脑袋。   无头尸体痉挛两下,彻底不动弹了。   选了马形的玩家比他两的反应要迅速得多,在马拼命跳动的时候拽住了它的鬃毛。   但是马跳动得厉害,致力于将他甩下台,玩家拿眼角余光瞄向身后,身后的旋转木马盯着他,漆画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嗜血的幽光。   赵勉着急说道:“快跑啊你!”   不用他提醒,玩家已经这么做了。   他找准时机,在转过栏杆的时借势起跳,成功跳出了旋转木马,疯狂地朝着顾平生他们的方向飞奔过来。   眼看着他就要跨过栏杆了,身后长颈鹿的脑袋若青蛙一样弹射过来,叼住了玩家的后半截小腿儿。   牙齿一点点地咬进肉里,玩家脸色惨白,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顾平生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抓着栏杆的手臂。   赵勉和陶军也来帮忙。   两边都在拉扯,力道不分伯仲,最后,长颈鹿咬断了玩家的半截小腿,缩回了原位,圆长的嘴巴嘎巴嘎巴地咀嚼起来,鲜血好像西瓜汁儿一样朝下淌。   见证这一幕的游客们又一次暴动了。   四处都是尖叫声、哭泣声,玩家的脸惨白到吓人,他翻开系统商城,给自己买了个治愈道具,好歹算是止住了血。   小黄人们快速赶到,就像处理之前的跳楼机玩家一样,有条不紊地处理现场。   本以为这次危机就这么过去了,玩家却捂住伤口收拢的小腿,扭曲着脸,语无伦次地说:“啊!你们,你们,快帮我看看,它是不是还在咬我!”   顾平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连忙按住他不断痉挛的小腿。   赵勉:“没有啊,没东西在咬你。”   玩家叫得更加撕心裂肺了:“啊啊啊啊!!”   在三人微微睁大的瞳孔注视下,玩家的伤口处果真出现了一张涂漆的嘴,和长颈鹿脸上的一模一样。   从断腿一截开始,玩家的嘶吼越发惨烈,长颈鹿嘴里淌下的西瓜汁也越来越多。   最后,一个偌大的活人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了痕迹一样,消失在那张滑稽扭曲的嘴下。赵勉吓得退后几步,敦一下,坐在了地上。   顾平生只来得及挡住陶军的眼睛。   他感觉到小孩的眼睫毛在掌下不安稳地颤动了两下,嘴角缓慢地绷成了一条直线。   旋转木马是玩不了了,三个人重新回到刚才的休息椅,赵勉打着哆嗦翻开系统提示,发现显示的存活玩家数目骤降到了13人。   一天时间,死了7个人。   “踏马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勉捂着脸,有气无力地道,“这不是一个a级副本吗,难成这样真的没问题?”   顾平生和这些玩家共处三次,每次都能听到类似的句式和这崩溃的大吼。   “你们通过什么判断副本的难度?”   赵勉不知道顾平生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如实道:“系统一开始就告诉我们了啊!”   顾平生却淡淡道:“系统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赵勉愣住了。   情理上,他很想反驳这一句话,因为按照系统的提示他们才顺利活到了今天,但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赵勉的想法开始出现轻微动摇。   顾平生看他似乎听进去了却不怎么认同的样子,没有继续再说。   可能这是赵勉第一次遇见异常事件,但对他而言,已经经历了足足三次。   现在他们有两个选择,去玩其他的游乐设施,或者在这里干等着,等到晚上八点快到九点的时候前往休息室。   顾平生让赵勉看了下郁继的情况,对方还是那副神游在外的模样。   看着似乎正常,但顾平生直觉有点不对劲。   郁继好歹是个s级玩家,一次打击可能会情绪消沉,但萎靡不振这么久,很奇怪。   正这样想着,床上的郁继动了动。   画面一闪,对方关闭了直播。   赵勉愣住了。   直播间是虚拟积分的来源,郁继会关直播,是他属实没能想到的。   赵勉叹气说道:“大佬,你决定吧,我都听你的。”   游乐设施有问题,不能贸然接近。时间和性命挂钩,空耗下去无意义。   顾平生回忆老板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不要多想,不要害怕,享受快乐就好。   他将这一句话反复咀嚼,又和那些稀奇古怪的画面联系起来,倏然睁眼道:“我们去玩一次碰碰车。” 第56章 疯兔子游乐场   赵勉虽然不知道这逻辑是怎么从旋转木马跳成了碰碰车,但是他没多问,老老实实跟着去了。   来碰碰车这排队的要么是情侣,要么是家人带小孩,场面看上去极其和谐。   但是赵勉心里没底,所以他第一时间去看碰碰车的注意事项。   顾平生却拉住他说:“玩了之后再看。”   赵勉不明所以。   玩之前看是为了防范未知的危险,玩完之后还有什么看的必要?   陶军排着队,顾平生去买票。贵宾可以打三折,优惠力度是极其的大了。   顺带一提是赵勉出资。   玩家们在进场前都在自己的腰包里翻到了足够多的现钞,至少全部游乐项目玩个三四轮不成问题。   一大叠钞票不仅能塞进衣服里,并且表面还看不出来,十分的量子力学。   系统在物质方面这么慷慨,说明游乐场的危险足够玩家们喝一壶。不过它也没给空子钻,这次元口袋只认系统提前分发的钞票,别的东西塞进去会超容量。   要是一不小心把衣服撑破了,那就很不幸了,自个儿低三下气去找其他玩家救急吧。   关于这点还是赵勉告诉顾平生的,因为那手贱撑破衣服口袋的人就是他们之前见过的程熊。   提到程熊,赵勉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顾平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赵勉很快恢复了过来,只是强颜欢笑中又带点惆怅。   “能来这荒诞世界就相当于是多挣了一条命,阎王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大家早就有觉悟了,没啥值得哀悼的。”   顾平生买了票回来,分给陶军两人,而后说道:“一会儿我先上去,你两等下一轮。”   不出意外,他遭到了两人的大力反对。   看过旋转木马里发生的惨案之后,陶军现在见一项游乐设施都觉得是吃人的怪物,当然不愿意顾平生独自一人上前冒险。   赵勉就是全然的想不通了。抛却陶军一未成年小孩不谈,好歹他还能帮点忙。   顾平生很平静地问他:“如果你能保证自己不害怕不胡思乱想,那么你就跟我一起上去。”   “……”赵勉泪目。   技能预警声跟高压锅似的,恕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顾平生知道赵勉的情况,人耳朵里的噪音从前到后就没消停过,折腾到现在还能大大咧咧地和他们扯淡交谈,已经很不错了。   再然后是陶军。   顾平生在小孩目不转睛的凝视中笑了笑,不过没等他开口,小孩已经出声,低低地说了句“相信”。   顾平生揉了揉他。   接着,他拿着票排队上场了。   碰碰车的场所是一个大方形,边缘处放置了涂成彩色的轮胎,作为缓冲带。   顾平生凭自己的喜好选了一辆蓝色碰碰车,坐上去之后刚捞起安全带,突然感觉车子猛烈震动了一下,差点没坐稳掉下去。   得亏他及时扶住了车身。   赵勉看得心一颤,陶军倏然冲到了栏杆前。   一抹凶狠之色从少年眸中掠过,劲瘦的手掌将围栏捏得哐啷直响。铁做的栏杆变得纸一样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能被拔地而起。   场中的顾平生皱了皱眉头,抬眼看过去。   撞他的是个青少年。   青年击中了目标,脸上扬起嚣张的笑。   他的脸色是石灰似的白,这抹笑也带上了阴恻恻的寒冷。   而后青年开着自己的碰碰车扬长而去。   恶意来得莫名其妙,且不加掩饰。   顾平生没有着急,反而不紧不慢地将安全带系好。   有一就有二,这样的袭击他不觉得只会出现一次。   果不其然,拉开距离的青年又一次调转方向,朝着他快速地冲了过来。   赵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见顾平生左手一滑,飞快地转动方向盘,秉持着极其巧妙的角度躲了过去。   青年开车用的是最快速度,完全没想过这一下会撞不到人,刚好这地方是方形场地的角落,还有不知道谁放置在这儿的挡板,两边形成逼仄的尖角。   车头带着势不可挡的冲劲儿,义无反顾地卡了进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   青年想起顾平生被撞了之后一直在这儿磨磨蹭蹭不进场,突然有一瞬间,他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特别是顾平生还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青年的眼睛给气红了。   他废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把碰碰车退出来了一点,正准备找顾平生算账,也是这个时候,身后传来接连的骂娘声。   “啊!我去干什么!”   “谁?谁又双叒叕撞我?!”   “我靠又是那小子!”   “挑衅上瘾了是吧?我们一起搞他!”   青年刚才一股脑的太专注,没发现顾平生悠哉而不失节奏地左撞一下,右撞一下,把场上还在的碰碰车都给招惹了个遍。   等他发现了的时候,回头望,只看见顾平生领军在前,身后跟着一大片追过来的碰碰车。   h的龟速,开出了千军万马的恢宏气势。   顾平生朝着他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头,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说:刚才那一下还给你。   青年:“!!”   他着急忙慌地疯打方向盘,然而已经晚了。   顾平生速度不减,却在快要接近的时候,探手抓住支撑头顶帐篷的铁杆。   他眸色一厉,被强化后的手臂使出全身力气,硬生生带动了座下的碰碰车,整辆车离地半厘米高,在空中完成了急转弯。   “啊啊啊啊!”   身后驾驶着碰碰车的游客可就没他这样的速度和力气搞极限操作,只听他们发出接二连三的叫喊,“嘭嘭嘭”,跟落水小鸭子一样,一个个地怼了上去。   青年游客被一辆车重新怼进了死角,脸色呆滞,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又几辆车冲撞上来。   几人同时身体腾空朝上颠儿,像锅里翻炒的菜。   场外的游客看得眼热,欢呼道:“可以啊,那小子!”   “这招绝!”“嘿,别说人还真会玩!”   赵勉:“……”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在游客们的起哄下,青年游客的双眼充血,脸色立马更深了一个色度。   如果要形容他的表情,就跟那风雨欲来的阴森老树林一样,暗藏着暴戾和血腥。   他张嘴发出一声吼,字不成音,怪异而扭曲,那是可以听懂的情绪,但仔细听,不是任何一种世上已知的语言。   开着碰碰车的游客们本来已经放弃了挣扎,听他这么一吼叫,下意识地慌了起来,连着往后退。   但当最后面那两辆车刚退出去一点,在空白场地转了大半个圈的顾平生回来了,以碰碰车的最高时速,补上了这一记连环追尾。   所有碰碰车车主陡然虎躯一震,被撞的。   顾平生特别做作地“呀”了一声:“怎么回事,我怎么动不了了,方向盘坏了?”   众人:“……”   草踏马,彻底堵死了。   这个时候就该呼叫工作人员,但在场的游客好像都忘了这回事儿,后半场时间几乎都在抢救“车祸现场”中度了过去。   顾平生平安结束碰碰车游戏,得到了他家小会长的热情拥抱。   赵勉凑过头,就能和对方鼻尖相碰正对上眼,并且看到那张标志性的三瓣嘴朝他微微张开,喷洒出温热黏稠的血腥气。   顾平生知道自己不能回头。   陶军只是和他错开一步就发现了异样,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他:“老师?”   少年脸上的困惑很是真切,没有看见顾平生身后形状扭曲的庞然大物。   顾平生为此松了一口气。   他闭了闭眼,一如既往挂着温和的笑,说了一声:“没事。”   三人按照计划回到了霓光灯区。   街道很安静,天空已经昏暗,但灯光照亮了路。五彩的霓光交相辉映,彼此煌煌耀人眼睛。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眼前的美景非常值得人停下来细细观赏。   进入霓光灯区以后,顾平生感觉到身后的黑影不见了,像是顾忌着某物退避了一样,但他周身的阴冷并没有减弱半分。   他感觉自己的动作越来越迟钝,四肢也逐渐不听使唤,困意如同翻涌的龙卷风一样袭来,但好在,休息室就在眼前。   赵勉看出了他的萎靡困倦,主动找上前台,负责开房登记,顾平生拿到房卡,先一步进了房间。   陶军被门挡在外面,迷茫地喊了一声老师。   “我们家小会长。”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轻声调侃他,“都是十四岁的小大人了,不会还想着和老师挤一张床吧?”   陶军唔了一声。   “……老师早点休息,明早我来喊老师。”   陶军轻声回他,一字一顿透着说不出的固执:“老师是我最重要的人,喊不醒老师的话,我就不走了。”   门里静默了一瞬,稍后才笑着说:“好。”   听着门外赵勉将陶军带走,脱力抵在门上的顾平生勾了下唇角,既有些无奈,又带着些溢于言表的宠溺。   该说不说,自家孩子这么敏锐且聪慧,他该高兴才对。   顾平生牟足力气,蹬步上了床。   眼前的房内装饰变得模糊不清,不断抽搐的眼皮耷拉下去,终于紧紧地合在了一起。   顾平生倏然睁眼,清醒了过来。   或许真的是昨天太累了的关系,这一觉他睡得极其舒服,醒来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身体倍儿棒倍儿精神,   顾平生嗅到了一点怪异的腥味,他看着自己染血的袖口,皱了皱眉头,到卫生间去清洗。   水龙头打开,清凉的水哗啦啦地流下,干涸的红褐色痕迹瞬间晕开,浅粉色的水流进了水槽里。   顾平生揉搓着袖口。   但不管怎么揉,怎么洗,袖子上的血迹都没有褪色,反而越来越鲜亮。   一通清洗下来,水漫到胳膊肘,半个袖管都像是被血浸湿了。   正当顾平生打算倒上一点洗衣粉继续洗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粗犷有力的呼喊。   “顾平生!你在干什么,听到警报没有,有游客出事了!”   顾平生连忙应了一声:“这就来!”   他三两下将袖子拧个半干,走到外屋,穿上了黄色的工作制服。 第57章 疯兔子游乐场   出事的游客是一名男性,顾平生的同事在他的衣服里摸到了一张身份证,显示当事人叫程熊。   检查发现,这名游客有一边裤子口袋被撑破了缝,不过跟那凄惨的死状相比也没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了。   毛茸茸的小家伙从顾平生的身后探出脑袋,长耳朵,红眼睛,通体雪白,粉嫩的鼻子动一动,特别可爱。   它蹦蹦跳跳地来到惨不忍睹的尸体旁,三瓣嘴倏然咧开,有拳头那么大,长舌头卷起那血肉模糊的碎肉。   不过没等那些碎肉被它吃进嘴里,修长白皙的手指从后伸出,提着它的后颈甩了甩,把粘在舌头上的碎肉甩到了地上。   顾平生一脸严肃地说:“不要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好端端的被打扰了进食,小兔子很不高兴地在他手底下蹬腿儿挣扎。   兔子的力气异常大,身体像皮筋一样拉长,锋利的爪子从肉垫弹出,眼看着就要抓到顾平生的身上。   同事喊道:“顾平生,还愣着干什么,你工具没有拿,快过来!”   顾平生迅速地将兔子藏好,应声:“来了!”   被丢进灌木丛里的兔子连续翻了两个跟头,雪白的皮毛上沾了草屑,傻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气得大脚丫子将灌木踩得啪啪响。   听到发泄的动静声,顾平生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的动作有些粗暴了,心生愧疚,却无可奈何。   来工作之前他向老板请示过,老板告诉可以养兔子,但他的同事们一直坚信游乐场里没有兔子,还说他养的兔子是邪物,必须死,甚至想要投毒杀了它。   兔子是顾平生从小养的,他的双亲很早就去世了,早就把兔子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发生这件事情之后,他和同事们大吵了一顿,本来还算不错的关系,一度闹得很僵。   现在顾平生申请了单人宿舍,独自搬出来住,就怕兔子遭遇了同事们的毒手。   以防万一,他没有再把兔子带出来过。   但即使顾平生在离开的时候锁门锁窗,把兔子关笼子里,甚至用绳子套住四只脚,兔子仍然可以跑出来,怎么阻止都没用。   所以现在顾平生就很佛,他现在可以做的,就是尽量在同事们发现兔子之前把它藏好。   意料之中,顾平生被分去捡残碎的肢体组织。   可怜的游客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大半边身体被利器搅碎,也就头还算完整。   他的组织分布各处,特别细小,就跟搅拌机里的肉泥抹在了菜板上一样,极难处理。   但顾平生被分到这项工作,并不是同事们在刁难排挤他,而是他一直就干得很不错,捡拾碎屑这一块几乎都是他全权包揽。   顾平生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清理工作,特制的工具齐上阵,很快,方圆两米内的黏糊肉沫就被清理一空。   他换了钳子,夹向地上的眼珠子。   眼球表面沾着血沫,极其滑溜,顾平生难得失手,让眼球从钳子下弹了出去,滚到了另一名游客的脚底下。   差点被眼珠子碰到,游客的反应可想而知。   “卧槽卧槽卧槽!哪儿来的眼珠子啊啊啊啊!快把这鬼玩意弄走啊!”   顾平生快步跑来,将眼珠子夹进了收纳袋,连忙说:“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他满含歉意,想着要怎么安抚人,没想到对方看清楚他的相貌,一脸惊愕地说:“大佬?!”   瞬间,游客的表情就变了,五大三粗的男人扑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哭丧着脸连声哀嚎,顾平生被吓了一跳。   “大佬,我的亲大佬啊!我可算找到你了!你之前到底跑哪儿去了转眼时间你就不见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啊,这些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太惨了啊啊啊!”   瞥见路人怪异的眼光,顾平生大囧,搀扶住他:“先生,先生,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   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顾平生对他莫名有种熟悉感,并不讨厌,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对方。   游客偏不,他死死地拽着顾平生的裤子,还在哭喊。   “我翻遍了整个游乐场都找不到你的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系统给出了通关时限,我只好和其他人一起去玩剩下的游戏,但是,但是……”   游客突然哽咽,声音像是杜鹃泣血,他抬起头来,眼眶的位置没有眼珠,两边是漆黑的窟窿,血泪顺着眼眶往下淌。   “他们都死啦。”   顾平生心脏猛一咯噔。   游客的嘴角诡异弯起,嚎哭声突然很轻,轻得像是在顾平生的耳边呢喃细语。   “我也死啦——”   啪一声,像是西瓜摔在了地上。   游客的头颅陡然炸开。   顾平生低下头,看见自己发颤的指尖沾满了白花花的混合物。   他再一抬头,哭脸青蛙从游客的脖颈钻出来,鼓胀成庞大的热气球,线缝的嘴巴爆出刺耳尖鸣,一口咬掉了他的脑袋。   ……   顾平生猛地睁眼,看到了洁白的天花板。   小兔子没在笼子里,它蹲在桌子上,爪子抱着个圆圆的东西窸窸窣窣地啃,偌长的门牙挖下去,吃得汁水四溢。   顾平生从床上撑起身体来看了看,发现那是一颗人的眼珠。   他恍惚了下,喃喃说道:“梦?”   那股腥臭味愈发浓烈了。   像是腐烂发臭的咸鱼从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摆到了十米的位置上,原本顾平生只闻得到一丝,还能忍耐忽略过去,现在熏得他情不自禁地皱眉头。   他四下找了会儿,发现那臭味出自被弄脏的衣袖。   正常来说,被浸没后的痕迹应该是五花八门,没有规律,但是从大片污湿中蔓延出来的形状就像是一只只干枯的手臂,在有意识地朝着顾平生的心脏处攀爬。   顾平生找到了问题所在,血都浸没到肩膀上了,味道能不大么?   但这好像不是重点。   顾平生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涨疼得厉害。   如果是一般胆小的人做了可怕的噩梦,那么在醒来之后只会恨不得自己赶快忘记。   顾平生则有点不同寻常,越是自己害怕和不能理解的东西,他越会去钻研。   回忆梦中的细枝末节,他的脑子里骤然闪过一个念头。   ——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真的真实?真的存在?   桌上的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进食,猩红的眼睛转向顾平生,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讥笑,一声不吭地看着。   关于到底是哪儿不对劲,顾平生没有想太久,因为闹铃响了,他要开始上班了。   他和梦中一样,穿上了黄色的工作制服。   今天的主要工作仍然是捡尸。   顾平生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游客们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游玩,他们难道看不见身边的危险么。   不过安抚慌乱的游客就是顾平生等人的工作,对工作上的内容摇摆不定,并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工作,一旦产生了质疑,很有可能就会没命。   一整个上午就在平凡且机械的捡尸、消毒、安抚游客中度过去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顾平生的两位同事发生了争执。   争执原因是同事a不小心把尸块弄到了同事b刚脱下防护的手臂上。   同事a不断道歉,同事b歇斯底里地哭喊,最后同事a也抓狂了。   “哭有什么用,你哭了就不会有事了吗,我们早晚都会死,从来到这个游乐场工作开始,注定了要死!”   同事a摘下了防护手套,露出来的手已经不像是正常人的了,皮肤干枯如树皮,黑紫的血管往上鼓起,好像一个个装着活物的小囊包。   “污染一直都在,不管怎么做都会发生,谁都逃不了,谁都是!”   但同事b并没有被刺激到忘记恐惧,他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语气里是说不出的绝望:“可是我刚才看见了兔子,我的眼前,是红色的……”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就好像同事a身上发生的畸变,他那可怕的发言,都比不上“看见兔子这一句”来得让人毛骨悚然。   同事b的外表没有发生变化,但其他同事都默而无言地远离了他。   顾平生没有躲,他在专心地修理被弄坏的公告板。   铁皮被不知名的物体砸得凹陷下去,顾平生翻了个面,拿小锤子把凸出来的地方重新砸平。   公告板上的漆都掉了,需要重新涂写上去。   当涂到“旋转木马不会咬人”这一条时,顾平生皱了下眉头,拿起刮刀,打算把它刮掉。   旁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擅自更改规则,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顾平生扯眉看去,撞进了一双狭长带笑的桃花眼里。   这个游客他并不认识,不过却令他感到十分亲切,所以顾平生开口和他聊了起来。   “……老板说,规则用来保护人,坚定自我和对外的认知。”   顾平生摩挲着蓝底白字,语气有点沉重:“但对于意志力薄弱的人来说,这些规则反而会变成心理暗示,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桃花眼慵懒地看着他。   身后的嘈杂声突然变大,顾平生转头看了过去,发现其他同事拿起了电击棒,将同事b团团包围,那架势好像是在逼人做出选择。   同事b不断地摇头,似乎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哭闹不停。   其他同事沉默地看着他,眼里有不忍,有悲伤。   但他们没有退开。   顾平生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哀伤:“他会怎么样?”   桃花眼回答他:“他的结局不外乎两条,就写在你的员工手册里。”   顾平生愣了下,他在身上摸了摸,从衣服的夹层中拿出了黄皮的员工手册。   翻开第一页,有这么一句话写在最顶端。   -我们坚信,我们存在。   不知道为什么,简洁的八个字却让顾平生感到了心口一痛的哀悸,微微吸上一口气,继续往下翻。   里面的内容和《游客须知》里有大量重合,比如游乐场里没有兔子,也没有鬼屋,员工穿黄色制服,不能进入霓光灯区等。   但翻看到手册的最后一页时,他霎然停了下来。   《疯兔子游乐场员工守则》   -如果你看到了兔子,并且出现了头晕眼花、耳鸣等情况,保持冷静。如果在此之后,你的症状没有缓解,所看到的世界变成了红色,那么,也不要害怕。   -忘记前面所有的守则条例,将手里的工作交给其他同事,他们会妥善帮你处理。尽可能快地跑向霓光灯区,在路上,你会发现一幢鬼屋。   -如果你走进鬼屋,你将以别的形式存在,成为鬼屋的工作人员。   -如果你坚持进入霓光灯区,你会看到绚丽的光彩,然后,获得永恒的安眠。   寥寥数语而已。   却让人心都开始发颤。   顾平生捏住纸页的指尖有些不稳,桃花眼在旁边继续说道:“这所游乐场每年都会招聘大量工作人员,不过鬼屋的规模一直都没有得到大范围扩充,可以说老板在每次员工上岗前的演讲都做得很到位。”   “这个游乐场的老板比较民主,我要是老板,直接让他们不顾一切跑进霓光灯区。”   他的语调仍旧懒散,不过眼神却格外深邃,隐晦着不知名的情绪:“不过,能勉强维持住如今的局面,除了老板在努力动员以外,员工自身的信念也占了很大的原因。”   “你猜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那边的同事b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仍旧在哭:“我不想死啊…娃儿说想吃肉包子,老婆让我再买两瓶酒回去,爸妈今天要来……我……”   其他同事撇开了头去,不忍心和他对视。   就是这个时候,同事b蓦地推开身前人,朝着霓光灯区的方向跑了过去。   顾平生想也不想地跟上。   不远处的空地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大片乌云,乌云之下,阴气森森的鬼屋赫然屹立,数不清的笑声交杂在一起,嘶哑难听,好似在传达着盛情的邀请。   同事b的脚步停住了,活着的希望让他心跳加快,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走进去。   但是他想起了他尚且康健的爸妈,想起了他如花似玉的老婆和天真可爱的孩子,想起了老板所说的,“鬼屋扩建,游乐场沦陷,灾害将蔓延世界”。   同事b朝向鬼屋的脚硬是给扭了回来。   他一路向前,就像他在幼儿运动会上为了让孩子在其他小朋友面前挣脸那样使出了全身力气,冲进了霓光灯区,倒在了道路中间。   追过来的顾平生瞳孔一缩。   在他的视野中,同事b失去意识的身体散发出浅浅霓光,从脚尖开始,整个人化为齑粉消散在半空,那些粉末也带着光。   在他倒下的不远处,一束灯光乍然亮起。   同事b的腿消失,这束光便由点构成了一条弯曲的线。   同事b的上身消失,这束光由线勾勒出了面。   同事b彻底消失了,留下一棵发着光的树。   霓光灯区有着各种形状的灯,如今这些灯的光彩交相辉映,煌煌耀眼,在黑夜里亮若白昼。   它们一起构建出游乐场内本不该存在的安全区。   伤感的情绪积压在胸腔中,顾平生脑子里接连蹦出几个念头。   ——这也会是我今后的归宿,是我身为游乐场工作人员的职责。   其他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跟了过来,他们站在很近的地方,如同注视着同事b一样,缄默无声地注视着顾平生。   他们齐声问。   “你看见兔子了没有?”   看见了。   “你的眼前是不是红色的?”   顾平生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看见郁继变成了巨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喉管被刀割破,血液迸溅,哗啦啦从天空落下。   自此,视野一片血红。   同事们又说。   “去吧,我们早晚都会死的。”   “没什么可犹豫。”   “这是我们的职责。”   “为了灾害不扩散,为了家人的安康。”   背后沉默的视线化作数双无形的手,推动着顾平生。   顾平生朝霓光灯区走去。   临近门口的时候,心跳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呼吸之间,都好像有重锤砸在心口。   不对。   违和感在放大,顾平生刹住脚步。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从虚无的感情中脱离出去。   有什么地方不对。   意志开始尝试挣扎,试图挣脱。然而就在这时,周围场景倏然褪色,有个声音在问顾平生。   “你一直都这么冷血?”   “这么感人肺腑的一面都不足以让你感动?”   “那么,如果是你最看重的孩子死在面前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顾平生心跳狠狠地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去捕捉声源,转头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单人宿舍里。   兔子吃完了眼珠子,现在换了一只手臂在津津有味地啃,那只手臂上遍是青紫色的尸斑。   顾平生余光瞄见了桌子拐角的一抹蓝白色校服。   ……他僵硬地走了过去。   红到发黑的腐血在地上盘踞成一滩水洼,顾平生的鞋子踩上去,发出啪的清脆声。   他近似迟钝地垂眸,看着地上没有一丝呼吸的少年。   那双总是带着孺慕和信任的眼睛被挖了出来,单边手臂遭到了暴力撕扯,半截骨头耷拉在地上。   少年的身体被撕咬得不成人样,地上是疯狂挣扎后的痕迹,难以言说的痛苦覆盖在那张尚且青涩的脸颊上。   顾平生耳畔嗡鸣不断。   他听到了自己逐渐加重的呼吸。   感觉到顾平生的意志力出现了动摇,兔子得意洋洋,它把手臂换了一边,开始啃手指头。   阴影从头落下,顾平生站在它后面,泛着金色的瞳孔盛满了无机质的冰凉。   兔子感到胆寒,它回头。   修长有力的手掌蓦地压下,狠狠地掐住了它的脑袋! 第58章 疯兔子游乐场   兔子发出尖叫:“不可能,你怎么会意识到我的存在?”   有它强加在顾平生精神上的烙印,对方应该把它当成了家人才对!   在顾平生的潜意识里,他伤害谁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家人!   顾平生面无表情,手用力收紧。   兔子下颚骨被捏碎,愤怒地痛叫起来:“你不要太嚣张了,这里可是我的主场!”   说着,三瓣嘴倏然张开成深渊巨口,一下咬断顾平生的手掌。   血从截面喷出,断臂往后一退。   就在兔子以为可以得到短暂喘息的时候,顾平生另一只手摸到了桌上的水果刀,径直扎穿了它的后颈!   兔子没来得及挣扎,死后冰淇淋一样融化,血水渗入了地板里。顾平生发出粗重的呼吸,下一秒眸色一凛,原地跳开。   怒嚎声从地下传出,回荡四方。   “我要咬死你!我要咬死你!”   地板崩裂断开,巨大的嘴从顾平生刚才停留过的位置钻了出来。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半个房子被血盆大口咬碎。   顾平生在半空中抓住兔子的毛发,单薄的身躯在震动中摇曳得像一片落叶。   他几下攀爬上去,对着那凶狠猩红的眼睛,手里的水果刀再次扎下!   顾平生又一次猛然睁开了眼。   窗外夜色已至,霓光灯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光辉。胸口压上异样的重量,顾平生的眼睛从天花板上急转而下,捕捉到一团毛茸茸的黑影。   刹那间,顾平生的眼神冷若冰霜,更含着雷霆般的暴戾,他的手飞快掐了过去。   意外的是,对方没有躲。   掌腹陷入柔软的绒毛,和兔子有着不一样的触感。顾平生揪着它朝上提起,也没有感觉到一丝挣扎。   胸口仍旧起伏不定,但顾平生冷静下来了。   他转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小夜灯,在暖黄的灯光下,看见了一只黑猫。   黑猫身体仅有两个巴掌大,毛茸茸的脑袋被顾平生的手掌完全抓住。   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挟持动作,但猫的四只爪子却极其放松地垂落了下。长尾巴在半空中悠闲地甩甩,随后缠上了顾平生的手腕。   顾平生的身体依旧紧绷,他维持这个姿势问:“刑野?”   黑猫被他堵着嘴,没法发声,所以绕着手腕的尾巴尖朝上动了动。   顾平生静默了一瞬,脸上不带任何情绪地将尾巴和猫一起扒拉下来,翻身下床,从公文包里拿出防身匕首,快步走进卫生间。   他在镜子面前打开水龙头,揉搓袖子上干涸的血迹,水声哗啦啦,浅粉色的水流蜿蜒着流进水槽中。   这一次,血液没有朝着他的心脏攀爬。   顾平生不经意地抬起头,直面镜子中削瘦的身影。   衣服前襟被冷汗浸入湿透,嘴角抿成一条凌厉的直线,眼中是挥之不去的刺骨严寒。   梦里的兔子杀不死。   不止杀不死,为了动摇他的心神,兔子不断将遭受过**摧残的尸体摆在他的眼前,尸体身份不定,无一例外,都是顾平生曾经饱有过好感的人。   所以他杀了兔子一次又一次。   在第两百一十七次的时候,顾平生将尖叫不断的兔子从鬼屋里揪了出来,又将尸体丢尽了焚化炉。   空气中焦香四溢,他浑身浴血,冷漠地盯着火焰中痛苦翻滚的身影,终于从梦里醒来。   顾平生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现在的思维比梦里清晰得多,很快想起“三瓣嘴”最早出现的时间,就在他去往老板办公室的路上。   这样一算,对方从一开始就盯上他。不能这样下去。   兔子或许有不能直接动手的禁制,但是它同样有拉人入梦的本事。顾平生自己能靠意志力硬抗下来,但他无法确保陶军和赵勉也能够抗得下来。   顾平生专注于想事,没注意自己紧紧攥着匕首的拇指下意识地摸向了刃尖。   手指传来细微的疼痛,他低头往下看。   黑猫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水槽边上,两只肉垫踩他手臂上,张嘴叼住了他的拇指尖。   顾平生面无表情地揪住猫后颈往地上甩去。   他折身回卧室,脱掉袖口脏污的西装外套,将白衬衫的袖口解开,反挽上小臂,手持匕首握住了门把手。   梦里见过太多次陶军和赵勉的尸体,他需要去确认一番同伴的安危。   黑猫尾巴一抽床铺,唤回了顾平生的注意。   也不知道一只猫肉垫怎么精准地按亮屏幕,但这只黑猫就是轻巧地做到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凌晨3点47分。   按照霓光灯区的规则,这个时间段禁止出门。   顾平生闭了闭眼。   他的手仍旧搭在门把手上,所以黑猫从床头柜上跳下来,迈着优雅的猫步蹭上了顾平生的小腿儿,尾巴灵活圈住白皙的脚踝。   一切无声胜有声。   半响,顾平生终于再次动作。他蹲下身拎起了黑猫的后颈,径直走向床,和猫一起躺了上去。   一猫一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而后顾平生捏了捏猫耳朵,哑嗓轻声说:“能说话吗?”   “喵。”   顾平生揉按胀痛的眉心,放低要求,心想能出声就行。   “我在梦里得到的信息是否真实?是就喵一声,不是就喵两声。”   黑猫歪头看着他,没有发声。   顾平生想到了,他问:“半真半假?”   黑猫懒懒地喵了一声。   顾平生又说:“兔子拽人入梦也有限制,限制与人的精神状态有关,越是精神不稳的人,越容易被拽入梦境。”   “喵。”   “它有没有可能对陶军他们下手?”   “喵。”   顾平生深吸一口气。   同时他也看到面前这张毛茸茸的小脸出现了明显的困意,并冲他打了一个哈欠。   回答自己的问题会让对方陷入沉睡,这是顾平生老早就发现的情况,所以他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怎么才能彻底杀死兔子?”   黑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叼来了顾平生放在旁边的公文包,从包里扒拉出一份企划资料。   顾平生看着那份资料,很快想到了一位关键人物:“游乐场老板?”   黑猫眼中呈现出显而易见的赞扬。   可爱的小猫脸和这老神在在的模样意外契合。   顾平生得到肯定的答案,心下微松,冷不丁的,他注意到了小小的黑猫团子。   ——很软的样子。   猫儿已经很困了,肉垫拍打床铺,让顾平生早点休息,却发现梦里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对方不仅不困,反而来了兴致一般神采奕奕。   它立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刚准备逃跑就被顾平生给捉了回去,捞回自己的怀里。   以往的自持克制全数作废,顾平生捏完耳朵捏尾巴,手掌顺着背往后搓,又把脸埋进软软的小肚子,狠狠地吸了一大口。   挺矜贵稳重的一只猫,后脊毛差点炸开,尖爪直接刺出了肉垫。   那爪子没挨上顾平生。   顾平生好似吸猫吸得分外起劲,脸一直埋在小肚子上没抬起来,但黑猫瞄见了他弹颤非常的指尖。   黑猫静默了一会儿,长长的尾巴从被压着的床下探出,搭上了顾平生的后脑勺。   尾巴轻轻律动,似在抚摸。   自持力甚强的顾平生享受到了放纵的快感。   小猫肚皮温热且暖,将脸埋进去的同时简直舒服得人都要酥了,黑猫的无奈放任也让他更加不懂节制。   作为被吸的对象,黑猫从头到尾颤栗不止,尾椎骨都绷得笔直,最后发现顾平生胡闹起来简直没完,忍无可忍的给了他一肉垫。   顾平生却是笑出了声。   宛如月下花盛开,笑得那么明朗且畅快。   简要洗漱过后,顾平生终于上床睡了。   听着逐渐均匀平缓的呼吸声,黑猫踱着小猫步凑近,粉嫩舌头舔了舔顾平生的眉心。   直至舔出来一缕阴暗的黑气。   黑气化成兔子的形状,它潜伏在顾平生的意识深处,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拽出来,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被黑猫一爪子按住。   黑猫的气势浑然变了。   那甩尾巴的模样仍旧是慵懒的,眼里甚至还能察觉到一抹笑意,却像冰窟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兔子感觉到致命的危险,拼命挣扎,发出无声的惨叫。   黑猫似笑非笑地看着,将爪子抬起。   被放开的兔子愣住了。   来不及细想更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兔子蹬腿儿起跳,下一瞬,长长的尾巴似雷霆抽来,将它狠狠地打在了墙壁上。   戏耍一般,玩弄一般,兔子被黑猫不断放开,又在跑出去的一刹被抓回来,直至奄奄一息,再也动弹不了。   黑猫伸出利爪,将涣散的黑气分成几段,慢条斯理地吸入嘴里。   在黑气被它完全吃下去的同时,游乐场的上空似乎传来了一声肝胆俱裂的痛嚎,地面都为之晃动了两下。   再然后,门外出现了密集的脚步声。   房门被拍得啪啪作响,蜿蜒的血液从门的缝隙里流淌进来,整扇门发出不堪重负的撞击声,好像下一刻,就会破门而入。   顾平生不安稳地动了动。   黑猫眯了下眼睛:“喵。”   游乐场上空的生物如受重击,惨叫声再次响起,门外的脚步声连着渗入门里的血液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周围终于是彻底安静了。   黑猫跳上床铺,凑到顾平生的面前,又舔了舔他的眉心。   紧拧的眉头在不断的舔舐下舒展开来,重归安静祥和的模样。   顾平生在梦里感觉到温热的一团,下意识的一伸手,将它捞进了怀中,发出满足的喟叹。   “兔子”现在相当不好受。   几乎是顾平生进入疯兔子游乐场的一瞬间,它就发现了这个美味的灵魂,从来没有一名游客能让它馋得口水直流,哪怕是这个游乐场的老板,它早已预订好的备用粮都不行。   看着那么大块食物在街道上晃来晃去,兔子馋得眼都红了,根本等不及顾平生受到精神污染,提前给人下了标记。   给不受污染的人下标记,需要牺牲兔子的一缕灵魂,兔子特别心疼,但是它想着没关系,只要最后吃掉了顾平生,就能回收自己的灵魂。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顾平生居然那么顽固,看到亲人朋友死了都还能保持冷静不被污染!   兔子快要气炸了!   以前没人敢在梦里对它下手,敢对它下手的都被它嚼成了碎片,但是顾平生不仅杀了它,还杀了它好多次,把它弄得好痛!痛得它想要将顾平生碎尸万段!   兔子气起来是没有理智的,甚至于失败之后有机会回收那一缕灵魂的时候,它也没动,结果就是,自己的灵魂居然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黑猫给吃了!   臭猫!臭猫!兔子想要发泄,想要咬人,但它没敢去咬。   因为真的好痛。   作为这个副本的最终boss,兔子隐约有种本能的预感,黑猫虽然不能对它下死手,但要是把猫惹怒了,对方完全有能力将自己捉起来撕成碎片。   就像它以前撕咬那些猎物一样的碎片。   兔子怕了怂了,但是它还是馋。   顾平生的灵魂是那么的强大且诱人,只要吃了他,自己就能变强,变得特别强,强到主人不会再嫌恶地说它是一个失败品,强到主人愿意把它带回伊甸园。   它要吃了顾平生。   既然没法从精神方面污染对方,那就直接杀了他的。   如果黑猫会生气,那就等黑猫离开后再动手。   兔子阴冷的目光投向下方的游乐场,最后定格在保安室里的某个年轻男人身上。   被它挑选好的傀儡,也该派上用场了。   此时的保安室。   郁继在被抓之后就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小黄人们对这种状态可太熟悉了,基本上每次遇到类似情况的游客,都会在不久后以五花八门的死法自杀。   所以保安除了监视郁继,也在确保他的安危。   两名保安值夜班,正在嗦方便面,突然看到郁继从床上翻身下来,并且反常地开始活动身体。   保安反应极快,搁下面桶,拿起了旁边的电击棒,但是下一秒钟,尖锐的利爪穿透了他们的心脏。   两具尸体倒了下去,露出郁继阴森诡异的笑脸。   【警告警告!滋啦……检测到未知错误!…滋啦……咔…正在修正…正在修正…】   【修正失败!滋啦…修正失…咔…错误不存在,不需要修正!一切正常!】   “打开直播间。”   【系统提示:玩家郁继使用技能(大名鼎鼎游戏直播),直播间已开启。】   【此前有观众举报主播虚假互动,骗取观众积分,经系统核实后存在迹象,现给出黄牌警告!】   【二次违规将直接封锁直播间,请主播珍惜自己的直播间,好好直播,不要懈怠违规哦!】   之前给出的选项因为超时已经作废,大部分观众还蹲守在直播间前,不为别的,就是心痛且气自己的积分不仅打了水漂,还没得到该有的体验!   原以为郁继不会再开播了,没想到人还挺勇,居然又出来了。   怒发冲冠的观众们可不得来了劲儿。   一时间,谩骂如潮水,从郁继本人问候到了祖宗十八代,什么脏眼睛的话都有。   然而郁继只用一句话就震住了他们。   “杀那些木木呆呆的nc没意思,我杀玩家给你们看,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此前观众们能够毫无负担地看进去郁继的直播,就是因为郁继懂分寸,一般不会对玩家下手,让他们有种安全感。   但现在,郁继他说什么?   他要针对玩家……下手?   看见弹幕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郁继”反而不明白了。   收剐这个傀儡的记忆,对方确实是用这种方式获得的积分,是哪儿有问题?   可能是不懂他的意思。   “郁继”嘴唇中间裂开,又从两边收拢,鲜红似血的三瓣嘴张开——   “亲爱的观众们,记得打赏啊。” 第59章 疯兔子游乐场   顾平生这一晚睡得比较安稳,但他很早就醒了。   半梦半醒的时候,总能隐隐约约在怀里搂住一团暖源,不过醒来之后的他并没有在身边摸到毛茸茸的小黑团子。   顾平生怔愣了一会儿,将手机拿过来看时间。   【6:02】   没有犹豫,顾平生翻身下床,径直打开门走出房间外。   疯兔子游乐场的季节不知道设定成了什么时候,也可能这个地方并没有规律的四季。此时天刚蒙蒙亮,但有阴翳遮蔽天空,看不见太阳日出的光辉。   休息室里的走廊开了灯,视线算不上很昏暗。   站到走廊之上,顾平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赵勉他们的房间号是多少来着?   昨晚上情况太紧急了,没来得及问。   顾平生找到前台,发现前台没人,登记簿也没有放在桌面上,应该给收进了柜子里。   柜子上有锁。   顾平生:“……”   休息室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休息室,他的装修跟小旅店靠近,实际规模可比得上一般酒店。   从门口进来左右各分三条岔路,每个岔路进去有4个房间,上数三层楼。   找过去肯定会费一番功夫,但是和兔子在梦里玩捉迷藏比起来,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顾平生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一间一间地敲了过去。   早上六点钟,社畜都不屑睁开眼皮去看上一眼的时间点,这个时候被吵醒,房间里的人反应可想而知。   “谁?踏马滚!这个时间来催命了是不是?昨晚上还不够你们折腾的?!”   昨晚上顾平生只顾着和兔子在梦里斗智斗勇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清楚。   能在规则里被刻意强调,想来霓光灯区的休息室也不会很太平,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晚上。   顾平生说了一句不好意思,转头去敲下一扇门。   一连敲了四扇门,得到的都是骂声,到了另一条岔路上的第五扇门,总算是换了个说法。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不要来找我了,你已经死了,不是我害的你,为什么你就是要来找我,我也没有办法啊,谁知道摩天轮会突然掉下去!”   门里人的声音有些嘶哑,更带着一股压抑了许久的崩溃,朝着顾平生吼出声。   顾平生骤然想到,如果小黄人们被精神污染了之后可以选择成为鬼屋的工作人员,那么死了之后的玩家是不是也会被游乐场里的兔子收录成伥鬼,就像程熊一样?   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他们在现实中没有看到过鬼屋,但是顾平生在梦里见到过一次,他听到里面传来了许多笑声,略一分辨,不止上百个。   后期可能又要玩上一遍大逃杀。   顾平生熟能生巧,倒也不是很慌。   他更担心兔子会扮演他的身份半夜三更去敲赵勉他们的房门。   如果陶军和赵勉在一起,那就不会有事,陶军会劝住赵勉。如果赵勉是单独一个人住……顾平生皱了下眉头。   他敲门的速度更快了。   终于,在找到第二层楼的时候,顾平生从房门里面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止有陶军,还有赵勉。   听到两人都还安全,昨晚夜里纠缠不去的梦魇终于被驱散,顾平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冷厉的眉眼再次柔和了下来。   他讲明自己的身份,听到陶军问他:“你是老师?”   “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吗?”   少年语气平平淡淡,并不怎么相信。顾平生稍微想了一下:“你第一次种花的时候没有经验,直接把土给压实了,满怀期待地蹲在花圃边上等了两个星期才发现花根本不发芽,并且在当时完全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怀疑前校方坑你,跑去校长办公室里大闹了一场,直到他们承诺再给你一批种子才罢休。”   “还有不久前小芳同学教大家织衣服,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的时候,你说这不是男孩子该做的事情,结果次次没落下小芳同学的社团活动,每次躲在窗子外面偷偷学,扎了三次手指头。”   话音未落,房门倏然打开,顾平生面前是少年羞赧通红的脸,他像是挤牙膏地说:“老师怎么会知道?”   顾平生笑着看他:“秘密。”   赵勉在后面听得噗呲两声笑,拍了下陶军的肩膀,感慨说:“还以为你就是个面瘫系中二病少年,没想到还有这么傲娇的——”   陶军侧眸,给了他一个死亡凝视。   赵勉极具求生欲地闭了嘴,打了个哈哈。   这一晚上过去,原本只是点头之交的两人关系看上去好了不少,不过也间接说明他们俩昨晚上遇到了什么事,单纯的面对面交流不可能关系进展这么迅速,更何况陶军是寡言少语的性子。   果不其然,顾平生一进房间,赵勉偷偷摸摸看了眼走廊外,就把门给关上了:“昨晚上我们在走廊上听到了大佬你的声音,似乎在被什么东西给追杀,然后‘你’就跑过来疯狂敲门,让我们开门放你进去。”   陶军在这个时候淡定地说:“假的,如果老师遇到了什么危险,他只会一个人默默承担,不会往我们这里跑,把危险给引过来。”   “就算老师真的走投无路了,那么老师也会在第一时间给出充足有力的信息,让我们信服你的身份,而不是重点都抓不到一个地大喊大叫。”   赵勉轻咳了一声:“就是这样,我昨晚听到你的声音差点就要去开门,还好有陶军在。”   虽说受到了陶军的照料,但赵勉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反而很感激陶军。   因为顾平生昨晚进门时的状态不对劲,所以陶军后半夜一直在担心着顾平生,怎么也睡不着。   赵勉投桃报李,想方设法地搜刮以前听过看过或者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撇开了血腥的一幕,编撰成睡前故事讲给陶军听,得到了对方的一句“原来你们也不是那么差劲”。   陶军说出这话的同时,才发觉自己对所谓的玩家群体也存在着固有偏见,总觉得他们是一群不怀好意唯利是图的人。   在赵勉隐晦的话语中,他看到了另一个不同寻常却同样残酷的世界。   赵勉跟他说:“我们这整个世界被叫做荒诞世界,不为别的,就因为世界的法则太荒诞了,大家经历的事情也太荒诞了。”   “据说在还没有建立起秩序的一开始,荒诞世界一片荒芜,几个元老级别的玩家为争夺地盘和资源大打出手。后来,排名第一的玩家依靠强大的实力纯单挑,车轮战,打赢了其他所有人,经由他强行镇压住那些不安分子,荒诞世界开始新建起了简陋的社会秩序。”   “被他打服的,那可各个都是排行榜上有名有姓的狠角色,当然不会完全信服他,他们私底下一直讥讽第一玩家一言堂的做法是想当回封建社会的皇帝,并把第一玩家想要在人吃人的世界里建立秩序的行为当作是一个笑话。”   “可就是那么一个带着质疑和讥讽的笑话,成为了大家念念不忘的存在,时至今日,当年的那批玩家已经所剩无几,还活着的几个,也隐居在了幕后,不愿意现于人前,很多人都在感怀祭奠那个百花争艳、血与兵戈练就的时代,不落皇朝的成立就是这么得来的。”   “据说在不落皇朝的鼎盛时期,玩家们甚至可以和系统讲条件,和系统对着干,别提有多畅快。”   大致听了一嘴赵勉昨晚上给陶军讲述的故事,顾平生眼神微微一动。   赵勉所说的故事蕴藏着许多的信息量,比如玩家们最早的发家史,比如系统并非不能匹敌。   还有一点。   顾平生看向赵勉,眼神平和地说道:“你知道我们不是玩家。”   话里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赵勉闻言挠了挠头:“欸……毕竟陶军一直叫你老师,然后也一直没有看见你们购买商城道具。”   赵勉只是反应迟钝,他本人并不傻,真正的傻子甚至活不出新手关,而赵勉一直没有加入公会组织,却把等级练到了a级。   进游乐场的时候他没怎么注意,现在却想起来了,当时集合的二十个人里面,他并没有看见顾平生,如果看见了,肯定会被玩家们惊为天人,按理说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很多细枝末节都可以反应问题,赵勉其实在进入休息室登记的时候就猜出来了顾平生等人的身份,但是他仍旧平常对待,甚至于昨天晚上还善意地给陶军讲起了睡前故事。   主要是赵勉回想了一下,顾平生由始至终并没有说自己是玩家,是他想当然了。而且顾平生后续一直在保护他们俩,并没有区别谁是谁。   所以他那种被欺骗的感觉也就彻底消弭无影。   双方一坦白,并没有就此生出隔阂,关系隐隐更深了一分,更加信任起对方了。   顾平生将昨晚上梦里发生的事情给他们大概说了一下,期间面色平静,语调缓和,隐去了许多惊险的内容,单就说自己发现的线索。   不过两人还是从他的言语中窥见了几分触目惊心。   赵勉震惊道:“兔子可以入梦杀人,那现在该怎么办?”   对他这种怕鬼的人来说,只要被兔子拽进梦里,根本不用怎么折腾,一只鬼就能吓得他血条见底。   顾平生说:“我们需要去找游乐场的老板,他对兔子的了解肯定比我们要来得及深刻。在此之前,我们还得先去一趟保安室。”   去保安室干什么,顾平生没有明说,但他内心隐约觉得,保安室里的小纸条上有通关的办法,可以把陶军两人提前送出去。   去保安室没问题,有问题的是郁继还被关押在里面。   顾平生现在可以对郁继再次使用技能,但技能成功的前提是作用对象对顾平生没有警惕心,郁继明显不符合这个条件,所以需要想其他办法解决了这个人。   之前郁继突然掐播,现在也不知道上没上,赵勉不抱期望地让系统打开直播,居然真的打开了。   就是内容,让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弹幕一条接一条,不再是起哄的话,但也不是一股脑谩骂的脏话,那内容更透露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疯子。”   “郁继好端端是怎么了,被之前那个nc折腾疯了吗?”   “草泥马,老子不看了。”   “走了走了!”   顾平生三人看向直播间画面。   画面居然被打了马赛克。   多么稀奇,之前郁继折腾了那么多的人,都没有被打上马赛克,现在倒是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观众接受不了给人举报出来的。   虽然马赛克将画面给糊成了一团,但仔细分析身体部位,不难看出地上的人遭到了开膛破肚,郁继手里同样举着一块血红的马赛克,疑惑地拧了下眉头。   “这样都不满意,你们真难伺候。”   “行的吧。”   “这个时间点没什么玩家在外面晃悠,等其他玩家从霓光灯区出来,我再杀给你们看。”   “嗯?他们不出来怎么办?放心放心,他们肯定会出来的,那可不是活人能够长久留下去的地方。”   弹幕上又是大片的省略号。郁继完全没想过他们是这种反应,他没有本尊的思维,但是有本尊的记忆,明白自己的话根本不符合观众的预期,一时间有些暴躁又有些郁闷。   到最后,郁继一脸妥协地说:“行行行,你们不就是想看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吗,正好,那个叫顾平生的人——”   他语气陡然一变,阴气森森地说:“我可想要吃了。”   “用完那些道具,我再把他一口一口地吃进肚子里,先是脑子,再是眼珠,让你们看个过瘾。” 第60章 疯兔子游乐场   赵勉听着郁继的发言也惊呆了:“他敢对玩家下手,就不怕被举报封号?”   顾平生将画面暂停,点了点郁继脸上鲜明的三瓣嘴:“你看到了没有?”   赵勉顺着顾平生的手指看过去,一脸茫然:“看到什么?”   赵勉脸上的茫然真情实感,顾平生愣了一下,扭头再去看弹幕观众的反应。   郁继脸上的变化很明显,就算被马赛克遮住了大半,观众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发现。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其他人看不到“兔子”的真身。   顾平生站起身来:“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离开霓光灯区。”   赵勉说:“可是郁继现在堵在大门口,我们要怎么出去?”   顾平生刚才在前台翻箱倒柜的时候也不是全无收获,桌子内侧就有值班表,他给记忆了下来,上面说霓光灯区员工的上午上班时间为早七点半到中午十二点。   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差不多到时候了,顾平生带着赵勉两人出了门。   走廊上除了他们这一队人,还有其他游客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他们脸上仍旧洋溢着笑脸,而那少数几个愁眉苦脸的人,应该就是当前副本里尚且存活的玩家。   再往前走,顾平生在公共休息厅的地方看到了其他几名玩家。   他们挤在一起,面前正播放着郁继的直播间。   显然不只有顾平生等人想到通过郁继的直播间寻找副本线索。   玩家们虽然不敢招惹郁继这个人,但还是对和人匹配到了同一个副本抱着无比的庆幸,因为郁继非特殊情况不会关闭直播间,人走过的通关路数,他们也可以借鉴来用。   但是现在不同了,就在刚才,有玩家点进了郁继的直播间,通过弹幕知道了人脚下踩着的那具尸体是玩家。   不是死者主动招惹,也不是郁继看人不顺眼,他就是想杀了所有的玩家。   听着直播间里郁继的“豪言壮语”,玩家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情可想而知。   “郁继他发什么疯啊,我们和他无冤无仇,他凭什么要杀了我们!”   “不应该啊,难道是哪个人得罪了他?”   “有一个人得罪了他,他就要杀死所有人,这更他妈荒谬了,开什么玩笑!”   “要是秩序公会的人在,他敢这么嚣张?!”   说归说,骂归骂,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才是要紧事,玩家们愁得头都秃了。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和郁继这个变态对上!   想过会沾郁继的光,想过这一个副本会极其艰难,就是没想过会被进入副本的大佬背刺一刀。   让他们最难以接受的是,郁继就是这个副本场里等级最高的玩家,当郁继发起疯来,没有人可以制止住他。   当时不以为意,甚至津津乐道,直至火快要烧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要怕,才知道会疼。   其中一个人懊恼万分地脱口道:“早知道郁继现在会发疯,当初我守死了自己的积分也不会给他打赏!”   其他人闻言,脸色立马变得古怪,朝他投去难以言说的眼神。   就郁继那直播的内容,给人打赏是什么心态,变态竟在我身边?   被投以注目礼,对方立刻反应过来了,连忙摆手道:“我是感激他当初做的攻略,你们别想歪了!”   是不是感激攻略,还是看爽了直播激情打赏,对他们现在来说都不重要了。   冥思苦想之后,有玩家拍掌提议:“你们看直播间里都没什么人给郁继打赏了,相当于掐断了他的积分来源,不如我们一起上,解决他!”   “行啊,你先上,我们再断后。”   “你这话什么意思?”   发言的玩家翻了个白眼,似乎不太想搭理他,另一个人帮忙给解释了:“郁继成为s级玩家这么长时间,出过几期低级道具攻略都得到了大卖,怎么可能一点积分储蓄都没有。是,他的技能一点伤害都没有,全靠直播得积分了,但是他可以购买的商城道具可是无限量,这种情况下,谁敢和他对上?”   他说得有道理,那名玩家一听就沉默了,少顷郁猝地道:“那我们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就守在这儿?”   不能守在这。   兔子的性格非常恶劣,暴躁易怒,就爱搞人的心态,但是梦里长时间的相杀下来,让顾平生肯定了一点,就是对方不会说谎。   或者说没那个脑子去骗别人。   既然兔子说霓光灯区不是活人长久待下去的地方,那么这件事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或许霓光灯区潜藏着其他危机,又或许霓光灯区会对人进行潜移默化下的改造。兔子虽然现在徘徊在大门口没有进来,但不能保证它一直都不会进来。   不管是哪一点,顾平生打定主意要尽快离开霓光灯区。   玩家们那边还在激烈讨论,但肉眼可见他们脸上的丧气,关于如何对付郁继,没人能给个办法出来。   如果是单一的攻击技能,那还有破解找漏洞的办法,关键是郁继可以使用系统商场的所有道具,s级的系统道具,对付s级以下的玩家,足以致命。   顾平生身后跟着的赵勉看起来很想和他们加入讨论,没别的想法,就是想和他们一起骂骂郁继,作为第一受害人。   等了一会儿,休息室的员工终于姗姗来迟,穿的蓝色制服。   顾平生看了眼时间,八点零七,比值班表上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还多。   玩家们可算是见到别的nc活人了。   别说那些游客,笑起来跟个木偶一样,渗人得慌,也就这些nc工作人员看起来还有点真人的模样。   听完玩家们的抱怨之后,小蓝人脸上挂起了公事公办的笑脸:“先生女士们,你们所说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确实有不法分子一大早在霓光灯区外生事,我们的保安现在已经全部赶了过去,相信再过不久后事情就能得到妥善处理,等大家稍安勿躁。”   这话听起来很有安全感,那边开着直播的玩家也看到小黄人们在霓光灯区外集合,堵住了郁继。   然而顾平生却觉得情况不容乐观,如果保安对付得了郁继,昨晚上就不会让人从保安室里逃脱。   恐怕保安室里的两名保安已经凶多吉少。   顾平生问前台员工:“这种情况,你们老板会不会出面处理?”   员工为难道:“老板比较忙,一般都不会离开办公室。”   游乐场里有老板是常识,不过谁都不知道人是不是又一个幕后oss,听顾平生和前台一讲,意识到老板可以处理郁继的事情,玩家们立马接嘴了:“事态都这么严重了,你们老板还能在办公室里缩着啊?”   “就是,你看人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了,你们老板还坐得住?”   “你有你们老板的电话吧,还不赶快给他打一个说明情况,要让你们老板发现有人损坏,那什么游乐场的名誉,他不发火才怪!”   前台笑容得体,一遍又一遍地和他们解释说这种情况很正常,不管玩家怎么劝说都不为所动。   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玩家们想直接动手。   直播画面里,小黄人们已经和郁继打成了一团,哪怕是以一敌众,后者应付起来也并不算吃力,甚至带着那么点迎刃有余的味道。   兔子实力未知,如今来看,占据郁继的身体不仅没有削弱它,反而让它得到了物理方面的提升。不过小黄人们也不是吃素的,两边彼此拉扯,胶着不分上下,但是这么长此以往下去,肯定会出现伤亡。   顾平生大概瞄上一眼后问:“这里有没有其他通道可以离开?”   一般的游乐场园区都会分东南西北前门后门两个出口,霓光灯区应该也一样。   果不其然,在顾平生询问之后,前台点了点头。   顾平生即刻卖惨,垂了垂眼睫,目露忧愁,表示自己是个路痴患者,希望前台能帮忙领路过去。   和语气里带着趾气高扬的玩家不同,顾平生刚才问话的时候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如今那温雅的声线低沉下来,叫人不忍心拒绝。   前台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   “你跟我来吧。”   其他玩家交换眼神,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直到走出门去,他们才看到路上严阵以待的其他小蓝人,乍一数起码二三十个,让刚才想要动手胁迫的玩家不由得生起一阵后怕。   顾平生知道身后有玩家跟着,不过他没有阻止,也没有理会。   跟着前台左拐右拐,他们来到了霓光灯区的另一侧小门。顾平生和前台道了谢,要离开的时候回首道:“让你的同事们撤离吧,只要你们不和门口那个人正面对上,他不一定会对你们下手。”   在梦中,游乐场的工作人员遭到污染之后有可能成为兔子的爪牙,扩充鬼屋的势力。或许兔子会顾忌着这一点,对工作人员们手下留情也说不定。   前台闻言只是笑了笑。   “保护游客的生命安全是我们的职责。”   顾平生眼神微动,欲言又止。   看着人毅然决然的表情,他没有试图劝说,从小门和其他人离开。   离开霓光灯区以后,玩家们开始纠结接下来的去路,有说继续找兔子的,有说继续完成游乐项目的。   他们意见十分统一,那就是在郁继发疯找到自己之前赶快通关离开这个鬼地方。   在这里面,也有那么一两个清醒的玩家。   “刚才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谁?”   “问前台有没有其他通道的那人,他好像不是玩家?”   “不应该吧,刚才我开直播的时候,那人也凑过来看了,如果不是玩家,他看得见系统开发的直播页面?”   话说到这儿,玩家们下意识找起顾平生的踪迹,结果人早不知不觉走没影儿了,谁都没有发现。   顾平生三人正在赶往老板办公室的路上。   赵勉一直开着直播,发现郁继没有挪动地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这儿来,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他看着前面的顾平生问:“大佬,为啥我们现在不去玩项目通关?”   游戏nc和玩家们还有一交流障碍,就是他们的日常用语,但赵勉和顾平生沟通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违和感。   以至于虽然顾平生也承认了自己的nc身份,赵勉还是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个玩家。   心里也很遗憾,看来以后搭伙过副本的事是要泡汤了。   赵勉边想着边叹气,都这个时候了,想那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活命才是最大的要紧事。   顾平生告诉他:“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郁继找上门?”   赵勉点头:“记得,当然记得。”他就记得那时候在人的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一个眼神就人事不知了。   顾平生继续说:“说起来我要和你道歉,郁继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找了过来。”   赵勉:“没有,大佬你哪儿的话!要不是你,我现在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说着,他又带着苦笑说:“我早该想到的,郁继就喜欢挑一些特殊nc下手,大佬你长得这么天姿国色,人怎么可能没欲念。唉我真的,早该和你说!”   主要是早点的时候赵勉也没有怀疑顾平生是个nc,现在可好了,郁继直接荤素不忌,两边通吃。   “天姿国色”的顾平生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过这不是他要说的重点,顾平生解释道:“郁继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样子不慌不忙,他并不是追查到我们的踪迹之后再追了上来,反而像是早有预料地堵在了路上。所以我怀疑他使用了追踪类的道具。”   赵勉应道:“大佬你这样一说,不是没有可能啊,既然郁继第一次用了追踪道具,没道理之后不会用,如果我们现在去游玩游乐场项目,很有可能被郁继逮个正着。”   顾平生说:“没错,从郁继徘徊在霓光灯区门口却不进入的行为来看,霓光灯区可以作为一个临时的安全区。”   为什么是临时,原因赵勉在看直播的时候也听到了。   他好奇问:“大佬,我们现在要去的那个老板办公室,难道也是一个临时的安全区?”   顾平生道:“办公室不一定是个安全区,安全的是那里面的人。”   来到老板办公室门口,守在保安室里的保安对顾平生还有点印象,直接放行了。   听着保安亲切的问候,让赵勉看得一愣:“大佬,你还和这个游乐场里的老板有关系啊?”   关系是没有,就是拉过投资,顺带走的时候和这里的工作人员沟通交流了一下感情。   来到办公室门口,顾平生敲了敲门,许久之后,里面传来了一声淡淡的“门没锁,请进”。   那声音听着比顾平生最开始来的时候更加疲倦了。   门一开,顾平生走进去,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兔子跑出来了。”   老板闻言从沙发上挺起身,盖在脸上的书直接滑进了他手里。   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才刚睡醒的惺忪困意,闪着锋芒,好似利箭出鞘,径直朝顾平生投射过来。   顾平生并没有因那目光里的威势而畏缩:“我来就是和您商量这件事,怎么才能彻底地杀死兔子。”   老板将书放在桌子上,也没问新出现的赵勉是什么人,给他们三人各倒了杯茶:“先坐吧。”   待顾平生等人落座之后,他笑着和顾平生对视道:“看来你在这个游乐场里面发现了不少东西,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能够杀死兔子。”   顾平生坦诚说道:“我没有。”   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老板乍一愣之后,直接笑出了声:“所以你是跑我这儿来空手套白狼了啊。”   顾平生淡然道:“我试过杀死兔子,在梦里,两百多次,但是直到梦醒,也没有给兔子造成实际性的损伤。”   听他这么一说,老板有些弯翘的嘴角却是僵在了脸上。   他的眼神变了,语气也变了,说不出的严肃从老板的表情中透露了出来,他直接和顾平生对上了视线。   少顷,意识到顾平生并没有说谎,老板似是难以置信,也似是感慨地说:“确实和张勋说的一样,你很不一般。”   顾平生:?   老板手指在半空中虚摆,点了点他:“从来没有人能够在兔子的梦境捉迷藏里抓到兔子,你是第一个。”   顾平生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字眼,问:“您怎么知道我是第一个?”   老板双眼有神,但语气带着恍惚:“我怎么知道?是啊,我怎么知道呢……”   “或许是因为死过一次又一次,所以才不敢相信有人真的能抓住兔子,并且从梦中脱离吧。”   顾平生:“……”   瞧着老板似笑非笑的表情,顾平生一时分不清那“死过一次又一次”里到底饱含着怎样的重量。   因为那么轻巧的言语,听着更像是开玩笑。   老板没有解释前因后果,反而兴致勃勃地问起了顾平生梦里杀兔的细节,听到兔子那五花八门的死法,连连发出了畅快至极的笑声。   他心情好得不得了,乃至于和顾平生开起了玩笑:“你说最后一次闻到了烤肉的香味,难道就没有想过吃一次兔子肉?”   赵勉虽说已经听顾平生讲过了一遍,但现在再听一遍,仍旧是有些心惊胆战。   他觉得顾平生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了,正常人哪经得起这么折腾,但听过了老板的神级发言以后,赵勉瞬间觉得这人更疯。   那么诡异的玩意儿,居然想要吃?   顾平生面色平静地说:“三无食品还没有质量检测,不卫生。”   老板遗憾地说:“的确,谁知道吃了会不会闹肚子。”   顾平生说:“您听起来好像很想吃。”   老板笑了。   他缓缓地说:“想啊,怎么不想。”   “恨不得抽了它的筋,扒了它的皮,将它的骨头一根根捏碎,再把肉给搅成泥,做兔肉丸子涮火锅吃。”   老板端起了茶盏,盏上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眼里的色彩。   但顾平生仍旧在人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抹仇恨,从老板严气正性的脸上稍纵即逝,那么的触目惊心。   顾平生认真地说:“既然有想法,那就可以做。”   老板瞥了他一眼,没说好歹,只是笑:“你自己都说了,连个方法都没有,怎么做?”   顾平生出口的话比他的眼神更稳:“你说方法,我来操作和执行。”   老板笑得更大声了,脚蹬上了桌子,连带着桌子都晃了两下。   和之前欣赏顾平生的笑不同,这笑容里充满了不以为意,似乎在嘲笑顾平生的不自量力。   老板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水:“欸,顾校长,你抢占猎杀中学的时候也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   “我要是有办法,哈哈,我要是有办法——”   他笑意盈盈的脸陡然一遍,充满了雷暴般的戾气:“这个游乐场就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我的员工也不会死上那么多!”   老板大掌拍在茶桌上,少说有一个指节厚的桌面,在他的掌下化作了碎片。   逆流席卷碎屑击飞,房内摆设东倒西晃,无形的威势倾覆而来,陶军神色一变,捞起顾平生两人往后一退,勉强才没被这骤起的风暴给击伤。   木头片子散了一地,老板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揉捏眉心道:“行了,你们走吧,以你的本事要离开这里应该不难,何必淌这趟浑水。”   顾平生揉了下目露凶相的陶军,对着老板语气不改地道:“张叔说我两的性格很像,我想,我知道他的意思了。”   老板抬眼。   “如果是我的学生受到了欺负,那么我也必不会忍受。”   顾平生目若繁星,坚若磐石:“我更没法忍受自己的学生会这样一直被欺负下去,不见天日,没有尽头。”   出于对邪神良好信誉的信任,顾平生没有怀疑刑野的话。此时见过了老板的反应,更给这份信任加了一分肯定。   像他们这样的人,只有在被触及心里最难堪、溃烂沉疴腐坏的伤痕时,才会破防。   “你确实有战胜兔子的方法,但是你失败了,付出了特别惨重的代价,这些代价可能和游乐场的员工有关,更可能他们在你面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顾平生朝着老板,向前迈步,迎着老板颤动的瞳孔,他的神色平静如旧,像是静寂神秘的深海,虽然表面无波无澜,却给人一种可以倾覆一切的气势。   “所以你后悔了,你害怕了,甚至不敢再去想战胜的可能,才会在我刚才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恼羞成怒。”   “老板,贵为游乐场的老板,员工们听从你的命令,用自己的身躯建起洪水前最坚固的堤坝,你却只敢躲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用所谓的物质去抚慰员工们千创百孔的身体。”   “他们需要的是物质吗?再好的待遇没命享受又有什么用?!我杀死兔子那么多次让你感到很痛快吧?但是兔子还在那,员工还会死,你的痛快只是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已!”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的员工那么痛苦,而你却选择见死不救!”   老板一把掐住了顾平生的脖子!   老板双眼赤红如滴血,原先赞赏的话从他嘴里重新说出,一字一句皆是恨声:“你,是真的,很不一般。”   顾平生呼吸困难,但没有感觉到致命的威胁,他的手臂朝后一摆,阻止想要冲上来的陶军两人。   老板盯着他,眼睛里满是嘲弄:“你说这么多话就是想逼我告诉你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杀了兔子,我倒是要好奇你的动机了——”   “顾、校、长。”   “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杀了兔子对你而言也没有一点好处,你这么积极到底是为什么,还是说你想要做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顾平生喉咙被掐得难受,猛地咳嗽了两声,可他的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平稳。   “你已经给我了,我的投资人。”   老板霎时间愣了。   顾平生轻笑了两声,虽然被掐住脖子笑得不是很好听,但那种淡然自若的情绪,仍旧传散了出去。   “你要是不信,我就再提一个你能接受的要求。”   “兔子挺能折腾,但这所游乐场还能存在至今,说明老板家家底殷实,换句话说,我看上了你的钱。”   顾平生眸眼一凛,如山川恒古屹立:“如果我能帮你解决掉兔子,我要你做光昼中学的长期投资人,期限永久,至死方休!” 第61章 疯兔子游乐场   五分钟之后,众人从办公室的外厅挪到了里屋。   赵勉想说那不是正好还有几根凳子吗,结果老板起身的那一刹那,座下的沙发咵一声,散架了。   赵勉:“……”   三根凳子,好像是不够四个人坐。   双方都给自己留了一点时间重回冷静。   老板随手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揉捏眉心,情绪仍然有些起伏不定。   他不经意地一抬头,瞄见了顾平生脖颈上手指印。哪怕没怎么使劲儿,浅红的印子在冷白皮肤上也刺目得很。   老板轻咳一声,手指虚空点了点他的喉咙:“不好意思……没控制住。”   顾平生摇头:“我挖您的伤疤,您对我出手,算是扯平了。”   老板一听来了劲儿,挑起眉头说:“那按你这么说,要不是你挖我伤疤,我也不会下手,横竖是你自己找事。”   顾平生深以为然:“您说得对。”   面色平静的两人彼此对看上一眼,突然勾起嘴角,不约而同地笑了。   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两人的笑声中化解。陶军走了过来,心疼地想要碰一碰顾平生脖子上的痕迹,但收住了手,望向老板的眸色有点沉。   嘴上说着是顾平生的错,实际上老板还挺心虚,在陶军的凝视下状若无事地扭转了视线。   这小朋友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看着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普通小孩,动起手来估计能把他这办公室给掀一个底朝天。   倒不是怕。   要论实力,陶军还远远到不了能威胁他的程度,但老板在陶军的身上发现了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巨大潜力。   假以时日,这小孩不止能掀飞他的办公室,恐怕整个世界都会为之颤抖两下。   本是凶猛难驯的猛兽,却甘愿在人面前做一只软弱的幼崽,这也是老板先前琢磨不透的地方。   直到方才被顾平生一激怒,爆发出潜藏在心底深处的痛楚,又被人铿锵有力的一句话说透了内心。   老板阖了阖眼,为自己刚才生出的动容,多少能够理解这一不可思议的现象。   但他不会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答应了顾平生。   期限永久,至死方休。   这么狂妄的话,亏这小子也说得出来!   “顾校长,这是一笔巨款喂不饱你,还想唬我跟你签永久的卖身契?”老板笑出了声,说不出是好气还是好笑,“你的胃口倒是不小!”   顾平生面色自若地说道:“您说笑了,卖身契是要身,而我只看中了您的钱,本质上可有很大的差别。”   老板呵了一声,这话说的,像是嫌弃他这个人不想要似的。   这念头刚一冒出来,顾平生又开口了。   “不过我现在又想了想,和兔子对上九死一生,我得拿命去拼,以您和您游乐场的身价来说只签这一条协议也远远不够,要不然再加……”   老板也是商人,敏锐嗅出了他话里意味,连忙打断:“够了够了,顾校长,到死为止的长期投资你还不满意,真不怕饭塞多了给噎着。”   顾平生幽幽道:“那也得吃完之后再看会不会噎着。”   如果是开玩笑也就算了,关键顾平生的神色特别认真,若有所思打量过来的一瞬间,让老板立马想到了豆子。   磨汁做豆浆,渣滓搅碎了做饼,豆萁还能拿来烧柴火,物尽其用到了极致。   顾平生看起来很有这个打算。   一时间,老板的接受度瞬间高了不少,听到永久卖身契时产生的不悦也消失了大半。   但还是那句话,他不会轻轻松松地答应了顾平生。   “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了你的冲劲儿。”   收敛了脸上的其他情绪,老板的脸色重归严肃:“如你所说,我之前找到了杀死兔子的办法,并且孤注一掷尝试过,但是我失败了。”   提到失败两个字,老板的声音出现了轻微的停顿,他深吸一口气:“我想你应该可以明白,如果我跟你合作,到时候要拼命的不止是你一个人。你要说服我,至少要先让我看到你的实力,能够承担这个风险的实力。”   赵勉张了张嘴,老板似乎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即使你能在梦里抓住兔子也一样,只要不能彻底地杀死兔子,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   老板神情毅然不可撼动,顾平生没有在这方面和人产生争执,他说道:“如果我能够手撕了兔子,我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老板笑了笑:“当然不会让你直接上。”   顾平生稍微有点意识到了:“你想让我做什么?”   老板:“还记得你进门时说的那句话吗,兔子跑出来了。”   兔子跑出来了,说的是兔子附在了郁继的身上,正在游乐场里为非作歹。小黄人和小蓝人们有规模有纪律地一起出动,不可能没有事先向老板禀报。   顾平生:“你想让我解决了他。”   “没错。”老板点头,笑着反问了一句,“对你来说,不难吧?”   还不知道郁继已经被兔子附身了的赵勉听得云里雾里,这不还是去杀兔子吗?   顾平生略一沉吟:“有点难度,但可以做到。”   说着,顾平生就要起身。老板看他一点都没有想着要讨价还价,行事干脆利落,欣赏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对方的身上。   “对了,我还有一点想不通。”顾平生侧过身来,“告诉别人杀死兔子的方法对你来说没有损失,甚至可以让人替你试水,为什么不直接说?”   老板耸了下眉头:“或许我会告诉别人,但不会告诉你。”   “其他人会帮我试水,你是确确实实有这个实力将事情搞出个天翻地覆,这事有风险,没彻底的把握之前我宁愿就呆在这个办公室,反正这些年也这么过来了。”   顾平生眨了下眼睛:“即使你先告诉我了,没有足够的利益,我会知难而退也说不定?”   老板听出来他在套话了,笑意盈盈地反问道:“想我现在就告诉你?”   顾平生表现得一本正经,至少表面看起来是那样。   然而老板不会再被他这一副文弱无害的书生样给哄骗到了。   不过是稍微失了点警惕心,就被人直接激出了心里话,到现在还赊着条永久的不平等契约,何其惨痛的教训。   他哼笑道:“想都别想。”   “反正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内你做不到,那家伙我来处理,你也麻溜早点走,省得我看着生气。”   看来是套不出个什么了,顾平生叫上另外两人,正准备离开,听到老板在身后平平淡淡地问他。   “顾校长,你下决心要对付猎杀中学的时候,难道是奔着得到学校本身去的么?”   顾平生身体顿了一下。   老板轻声一笑:“这就是我为什么唯独不会告诉你的原因。”   他多了句无关紧要的话,似是告诫:“你为人太诚,又对这世间太好。对你来说,不会是件好事。”   顾平生回眸笑了下:“嗯,我会注意的,谢谢。”   老板说完后就意识到,顾平生并不是通俗意义上的烂好人,有手段,能下狠心,性格又通透,从猎杀中学和揭他伤疤破而后立的事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想必更多的话不用他来说,人心里肯定早就琢磨了个门儿清。   老板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不管怎么样,我由衷地希望你能够站到最后。”   “即使我两这一次没有成功,以后或许也有机会聚在一起喝喝茶。”   对方这话的意思是,即使他没能成功杀死郁继,或者在之后的联手中没有杀死兔子,老板也有心交他这个朋友。   顾平生回以真诚的笑容:“行,那就却之不恭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赵勉总算能把刚才憋了一肚子的话问出口了:“大佬,他这意思是让我们现在去对付兔子?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兔子在哪。”   顾平生回答他:“兔子你已经看到了,就是郁继。”   赵勉的神情就像是遭了晴天霹雳:“啥?”   “兔子就是郁继?大佬你是说郁继被兔子给取代了?!”   顾平生:“类似于鬼上身。”   这个说法赵勉勉强能够接受,如此说来郁继突然发疯要对付玩家的行为也就说得通了,但还是有一点让他难以置信:“兔子还能使用个人技能?”   顾平生借用了傅天他们说过的一句话:“这里是里世界,没什么不可能。”   赵勉哽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说:“偶尔我都觉得,大佬你比我这个正牌玩家还要像玩家。”   哪怕到现在,还有玩家幻想能够复活回去秩序正常的现实世界,顾平生这思想觉悟可没几个人能有。   等一下。   刚才游乐场老板称呼大佬叫什么,顾校长?   关键词猎杀中学,老板说的。关键词光昼中学,顾平生说得。   某不知名优秀老师得到猎杀中学前校长的认可,继承了猎杀中学,并且改名成了光昼中学。   赵勉的眼睛倏然瞪得老大,直接喊出了声:“原来大佬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副本粉碎机?!”   难怪他总有一种莫名奇妙的熟悉感,这不就是那条全服广播并且在玩家群体间引起了爆炸性轰动的新闻内容吗?   等会儿,好像不止有猎杀中学的事。   玩家中还流传着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那就是《逃离道家村》里的顾姓热心市民和《猎杀中学》里的顾校长其实是同一个人!   赵勉一瞬间又想给顾平生跪下了。   他感动且激动到差点泪目,这何止是大佬,这他娘的是巨佬啊,行走的bug级nc!   出了员工宿舍的大门,顾平生心里差不多就有了计较,他转过头来问赵勉:“你有没有办法联络到其他玩家。”   赵勉:“可以可以我可以,巨佬您放心!”   顾平生:“?”   赵勉忍不住激动,和他叨叨了两句,顾平生了解完前因后果,哭笑不得的同时,一抹灵光从脑海闪过。   让赵勉联系其他玩家没有别的意思,只因为一天时间不是个宽松的时限,要全场去搜罗玩家会耽误不少功夫。   没错,顾平生依旧准备借用玩家的力量。   毕竟老板也没要求必须是他一个人解决,对顾平生而言,当然是挑最保险的路子走。   虽然是曾经用过的老方法,但方法不嫌老,有用就行。   这边的赵勉花了点积分,让系统勾去郁继的名字,发了条通报。   这条通报只有当前场景的玩家才能看得见。   通报内容由顾平生拟定,不需要说太多的内容,顾平生只用一点来吸引这些仿若陷入困兽之笼的玩家。   【我找到通关离开的方法了!】   这条信息里没什么高明的内容。   但顾平生知道,在生死的威胁面前,只要有一丝可以通关活命的可能性,玩家们就会前仆后继。   果不其然,几乎是在这一条信息发出之后的下一秒钟,赵勉那边就收到了回信。   【是什么?!】   系统通报顾平生也能看到,他让赵勉接着发第二条信息。   【想知道就回霓光灯区!】   玩家都不傻,这么妥妥的诱哄谁会相信。   【草,你小子不会是和郁继勾结上了,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吧?】   赵勉按顾平生指示继续回复。   【郁继还开着直播间,不信的话你们先看一眼他在哪儿,是不是还守在霓光灯区大门口。】   就和顾平生预料的一样,在他和老板对峙的时候郁继就使用了追踪类道具,现在全场追杀从霓光灯区跑出来的玩家。   也就老板办公室算是特殊区域,才让顾平生他们幸免于难。   【话说到这里,我只等半个小时,过时不候。】   这么一条通报发出去之后,不管其他玩家之后怎么言辞激烈,赵勉都听顾平生的,没有再理会。   不过他也有点担心,回头问顾平生:“大佬,半个小时会不会太紧张了一点啊?”   顾平生说:“以你们的速度,就算是在游乐场的最东面,跑过来也绰绰有余。”   更关键的是,有时间的压力才有紧迫感,不管玩家们怎么怀疑这条通报里的真实性,他们会第一时间做出对自己有利的抉择。   并不是所有玩家都留在外面等着被郁继追杀,通过直播间知道郁继使用了追踪类道具,他们第一时间特别从心,第一时间回到了霓光灯区。   白天的休息室不营业,霓光灯区的危险度不亚于区外的游乐场,这也是顾平生为什么将集合地点选在霓光灯区的原因之一。   霓光灯区里的玩家看到了通报,在区内的街道上四处游走,试图提前逮出顾平生他们,逼出通关的方法。   顾平生三人也跟着他们一起作势寻找,对面还打了个招呼,神秘兮兮地相互问:“你们也在找那人?”   “对,你们也是?找到了没有。”   “就是没有啊,通报显示匿名,谁能猜到是谁。妈的,最讨厌这种谜语人了,有方法不能直接说吗!”   顾平生:“这人应该别有所图,所以才会集结大家到霓光灯区。”   说着,顾平生煞有其事地拧了下眉头:“现在说不定还在暗处看我们的笑话。”   “唉,也是,现在这个世道,甭指望人家当大善人了。算了,我们也不去找了,反正半个小时之后就能看到他。”   那些玩家泄气地坐到懒人沙发上。   顾平生也跟着落了座,完全没有违和感地参与了讨论,瞧得一旁还有些心虚的赵勉直想给顾平生竖上一个大拇指。   没多久之后,玩家一个个地到齐了。   敢于在郁继的追杀下还坚持没回来的玩家,要么对自身实力有一定把握,要么就是清楚地知道,在这个时候龟缩在霓光灯区,并不是个长久的办法。   他们比在场的玩家显得更沉稳,来了之后,第一时间清点起了人数。   “1、2、3……11,在场有9个人!”   “为什么会有9个人?!”   顾平生他们上一次翻看存活人数,还有13个人,但现在再翻看系统记录,就只剩下了9名存活玩家。   也就是说,剔除外面的郁继,可被称为友方玩家的只有8名。   在场9个人,不算顾平生和陶军,赶来的玩家有7名,发出通报之后只有一个人没有赶过来,已经比顾平生事先预想的情况要好很多。   但对玩家来说就是完全的灵异事件了,包括郁继在内总共就9名玩家,在场就有9个人。   他们立时想到,难道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混进来了?!   立时,玩家们如临大敌,除了熟悉的队伍和同伴,都和别人拉开了距离,眼睛里面满是戒备。顾平生抬目扫向众人,在压抑紧张的氛围下笑着开口了:“好了,大家别害怕,人数没问题。”   在所有人都安静的情况下,这一声笑不仅没有化解气氛,反而突兀至极。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顾平生,顾平生一勾唇角:“因为我不是玩家。”   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现在的情景就好比,来自五湖四海互相不认识的人一起相约在鬼屋探险,本来就身在阴森恐怖的环境中,突然他们数出来多了一个人,又突然,那个多出来的人笑眯眯地跟他们说。   ——我不是人。   妈的,寒毛都能直接立起来好不!   顾平生:“同样,我也是刚才发消息召集你们的人。”   先前和顾平生搭过话的玩家又惊又俱:“原来是你?”   顾平生点头:“对,是我。”   想起自己不禁没有怀疑顾平生这个幕后之人,还和人相谈甚欢,玩家立刻恼怒了起来:“草泥马的鬼东西,戏耍别人很好玩是不是,我——”   他的后半截话没能出口。   陶军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现到了他的身后,锋利的匕首刃直贴咽喉,冰冷的话语里满是警告:“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可以闭嘴。”   身边突然冒出个小孩,重点是没有人反应过来这小孩是什么时候从顾平生的身边靠近了他们,玩家们心惊肉跳,迅速撤开。   但,不是所有人都选择坐以待毙。   就有两名玩家对望一眼,借着其他人遮蔽身形,到顾平生身前的时候速度突然加快,手中的武器飞快刺向顾平生。   眼看着快要得手了,玩家眼里迸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茫,但仅仅只是眨眼的时间,他们就被陶军一脚踹飞。   玩家们各有技能,其中一人的技能就是火力覆盖,但那些火焰沾在陶军的身上,甚至没有都给人造成一点伤害!   愕然之下,有玩家想要逃跑,顾平生又开口了:“我不喜欢见血,但前提是你们能够听话。”   “还是说,比起通关离开,你们更喜欢死在这儿?”   玩家们立时刹住了脚。   不是因为顾平生话里的威胁,而是陶军在他们逃跑的时候,已经闪身出现在了前方。   仍旧是没人发觉,没人反应过来!   这一手深不可测的本事,让他们毫不怀疑,如果顾平生等人想要了他们的命,那么只在分秒之间。   玩家们缓缓回过头。   哪怕差点被人的武器戳中了心窝,顾平生的姿势也没有改变。   他先前买了一瓶甜牛奶,就势慢条斯理地小口喝着,撩开半边眼帘,笑着回望众人:“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谈了吧?”   感受到那无形的威胁,玩家们喉咙干涩。   更绝的是,在他们缓慢地坐下来之后,顾平生看向了先前被他哄骗过的人,脸上竟带着一丝愧疚:“不好意思,也不是故意要隐瞒大家。”   “只是人这么多,一个一个地威胁起来不太方便,让后来的人看见苗头不对也很容易打草惊蛇。”   “毕竟这件事做起来,还是人越多,成功的概率才会就越大。”   顾平生把之前说过的话强调了一遍:“我真的不喜欢见血。”   众玩家:淦。   为什么人一脸温和地说出来这话,他们反而觉得压力很大。   气势吗?这就是大佬的气势吗?   玩家们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多有点对自身遭到胁迫的自嘲味道。   顾平生似乎猜到了他们心中所想,好以整暇地道:“在此之前,先容我做一个自我介绍吧。”   “我叫顾平生,可能光说名字你们会感到陌生,但这两个全服通报过的副本名字,你们一定不会陌生。”   “《逃离道家村》以及《猎杀中学》。”   玩家们当然不会陌生。   这可是近期轰动玩家全体的两大副本!让人眼红的超高额积分分成!系统全服重点通报!还疑似被同一个人毁坏了副本!   没人去计较顾平生是怎么知道的这回事,玩家们脑筋飞快转动,重点落在了顾平生的姓氏上。   顾。   天下姓氏千千万,好巧不巧都姓顾?   去,滚他的,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玩家的声音立马就不稳了:“那两个副本遭到破坏,是你做的?”   顾平生笑说:“如你所想。”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一时之间,惊诧、恐惧、害怕、畏缩、难以置信,或者是更加复杂的情绪,纷纷呈现在了玩家们的脸上。   “也不知道霍天峰和傅天他们出去之后有没有告诉你们,他们能够成功通关副本,与我有关。”   有玩家喃喃说:“他们没有说……”   不需要他们去说。   系统的全服通报,已经将顾姓神秘nc与他们联系到了一起,现在更形成了铁一般有力的证据。   顾平生话里是气定神闲的懒散:“是吗,不过也没关系。”   迎着玩家们颤栗不止的瞳孔,他笑道:“因为他们经历过的待遇,现在也轮到你们身上了。”   “虽然条件有限,没法承诺太多,但如果只是让你们活命的话——”   “非常简单。”   玩家们心跳速度陡然加快,双眼炙热无比。   而令他们心神俱震甚至为之呼吸滞涩的人,在落下这一句爆炸性消息后,悠闲地又喝了一口甜牛奶。   不动如山,谈笑风生。   并送他们了一记重磅炸弹。   “甚至于我现在就可以送一个人通关离开。” 第62章 疯兔子游乐场   这句话一出,不止是那些玩家,就连同队伍的赵勉也被顾平生给震慑住了,那小表情别提有多么火热。   顾平生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的表情,没看见明显的质疑。   临时从赵勉那听到系统全服通报的消息,他就想到了将这些内容插进来撑场面,所幸效果不错。   顾平生将手中的牛奶盒子放下,转向赵勉说道:“赵勉,我先送你出去吧。”   听到这话,赵勉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怀疑顾平生能不能真的把他送进去,而是干巴巴地道:“大佬,你不要我了啊?”   不待顾平生再次开口,赵勉一脸小狗狗被无情抛弃的委屈,语气还有点急:“我的技能虽然在这个副本里派不上什么用场,但我是a级玩家,力量和速度方面都得到了强化,我也可以帮你对付郁继,至少比他们能打!”   作为赵勉指名道姓不能打的其他玩家:“……”   其中一人意味不明地看了赵勉一眼,轻咳一声站了出来:“这位顾先生,既然他不想离开,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其他人,你看我怎么样?”   听到前半句话,其他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听到最后一句话,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视线齐刷刷刺了过去:你好贼!   感慨的同时,战火一触即发。   “凭什么让你出去,你算老几,要出去也是让我们其他人出去!”   “我和你们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能让你们先出去不能让我出去?”   “怎么着,是要先比划比划?”   “唉唉唉别跑偏了,你们的实力强跟把机会让给你们有半毛钱的关系?这又不是竞强大赛,争什么争!”   “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我的爸妈小孩跟着我一块儿进来,他们还在等着我出去,既然顾先生能让大家都出去,早出去晚出去都是一样出去,大家就好好心,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   “去尼玛的,你才多少岁就有小孩了,合着全家人给你一块死了啊?”   “真没骗人,我们路上糟了车祸,你说命怎么就那么苦啊!”   “啧,卖惨也不看看地方,这里的谁不惨,不都是突遭横祸意外丧命吗,死亡面前别提那些有的没的,你说家里有人等你,我还说家里有人等我呢!我意外掉进水里的时候我爸妈也不知道,这阵儿不知道有多伤心,我一定要活到最后离开这该死的世界!”   ……   那边争吵起来就没完,谁都不想让掉这个活下来的机会。   顾平生没有阻拦,让他们一次性发泄个够,只让陶军在旁边盯着,别吵着吵着急了眼,出现伤亡现象就行。   有陶军的监督,玩家们的吵闹声果然小了不少,至少没刚才那么闹腾了。   中途也有人起了坏心思,想要直接从顾平生身上下手,陶军一个凌厉的眼神扔过去,就让他们不敢再妄动。   顾平生就坐在原地,再次看向赵勉。   人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够收回想法的样子。   原本顾平生预想,得到自己能够顺利脱困的消息,不说惊喜若狂,至少赵勉应该感到高兴,现在来看,对方对他的依赖心理似乎有些大。   有点像他的那些学生。   顾平生并没有呵斥或者表现出自己的反感,只是柔声说道:“你觉得我让你先离开,是在嫌弃你,不想让你跟着拖后腿,对吗?”   被顾平生说中了心思,赵勉的心脏猛地快速跳动了一下,沮丧地垂下了头:“这个副本中我确实没有帮到大佬你什么。”   他的技能是危险预警,准确度高达80以上,放在任何一个副本之中都能够发挥极大的作用。   唯独在这个副本里面,处处都是危险,处处都有警报,不仅没有帮到什么,反而干扰了人的感知。   就现在,要不是有顾平生时刻撑稳了主心骨的角色,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又给领路,仅凭自己被吵得昏天黑地的脑袋,赵勉能糊涂到在游乐场里乱跑乱晃,跟危险的兔子面对面自投罗网。   见识过了顾平生的厉害之后,赵勉甚至产生了一点自卑的心理,和其他大佬组队时他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忍不住就开始胡思乱想,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真的给顾平生添了麻烦,拖了后腿。   然而顾平生看着他,郑重地摇了摇头:“你想错了赵勉,我让你出去,是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赵勉一怔:“什么任务?”   “我要你出去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去秩序公会,霍天峰、傅天、鬼眼,这三个人找谁都可以,让他们在郁继的直播间里发一份s级玩家的系统道具用法说明,越全越好。”   正主都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的身上,那边吵吵囔囔的玩家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么争下去没什么大用,纷纷熄火。   众人跟着竖起了耳朵,听顾平生和赵勉在说些什么。   s级道具的用法说明对应如今的s级玩家郁继,赵勉明白了:“大佬,你难道想知道郁继可以使用什么道具。”   换而言之,就是想知道郁继会使出什么招式。   “没错。”顾平生语气平常道,“上一次制服他的时候我本来想要杀了他,一劳永逸解决后患,但是他使用了一个可以使肢体再生的道具,没能杀成。所以我必须知道那个道具的道具说明,为了以防万一,让他再用同样的手段逃生,其他只要是能帮他逃脱的道具说明我也要知道。”   顾平生的用词和以往不同,“必须”一词砸进赵勉的耳朵里,让他知道了失态的严重性,还有顾平生话里的郑重。   其他人听着就是完完全全的震惊了。   什么?顾平生制服过郁继?!什么时候的事?   前半场时间玩家们都忙着和游乐场里的危险玩死亡竞赛了,那迟钝的大脑终于让几个断断续续关注郁继直播间的人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弹幕。   以前郁继的直播间虽然也有骂声,但这一次的叫骂格外严重,玩家迷迷糊糊地记起来,似乎是因为郁继不仅没有成功弄到幸运儿开宰,反而被人反杀砍了个痛快。   他将这事给其他玩家一科普,人群中又响起了一片哗然。   这是顾平生需要的效果,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把赵勉拉到一边私密谈话,反而在玩家们面前光明正大地畅谈。   至于会不会有玩家背叛的风险。   当然会有,不然墙头草一词是怎么被发明创造出来的?   顾平生以一种很闲懒的状态看向其他玩家:“啊,对了,忘记给你们说。我是一名nc,是被叫做郁继的那名玩家在这个副本里面的预订猎物,他曾经试图对我下手,没成功,然后我和他结上了仇,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的那种。”   众玩家了然地哦了一声。   他死我活,不都是你赢吗?   这算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表明了顾平生有充足的自信做掉郁继,而玩家们刚好就吃这一套。   顾平生道:“我听赵勉说,郁继是你们之中的最强者,所以在这里我要问一下大家,你们敢不敢和郁继对上?”   玩家们交换眼神,其中一人没有回答,反问他:“帮你干掉郁继,是不是你送我们通关的条件?”   “合着是你两有私仇嘛。”   “我们人这么多,也不是不能试一下。”   玩家的语气摇摆不定,没人真的给出一个准信,所以顾平生也没有急。   这个时候越表现出自己的急切,越会让自己落在下风的位置上。   谈判嘛,就是得来回拉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真正在意什么。   “帮我干掉郁继?”   顾平生似是觉得好笑,所以他也真的轻声笑了一下:“唉,你们大家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不是你们来帮我干掉郁继,而是我,正好和人有点小小恩怨,愿意帮你们干掉郁继。”   玩家们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平生偏头看向他:“郁继已经扬言要对你们下手了,不是吗?”   话说得这么明白,仍旧有玩家死鸭子嘴硬,不依不饶。   “咳,你怎么知道他会对我们下手,毕竟你只是一个nc,我们和郁继才是玩家。”   “对!你不知道我们玩家之中也有执法管理的人,郁继也就过过嘴瘾,如果他真的对所有玩家下手,那他在我们世界的名声也会彻底臭掉,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   “大家说得对,所以比起我们来说,还是顾先生你的需求更迫切一点吧!”   看着这群揣着明白当糊涂的玩家,顾平生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   他对赵勉说:“你在郁继的直播间发一条消息,告诉他,所有人玩家都回到了霓光灯区,让他不要只顾着守大门,让他在东南方向的小门也放一个替身纸人。”   其他玩家听了:“!!”   赵勉很信顾平生的话里,半点儿犹豫都没有,直接准备发弹幕,看得其他人心跳骤停,疯狂地冲上来阻止他。   “你疯了吗!把郁继引过来对你有什么好处?!”玩家赤红双眼问顾平生。   顾平生却是笑了笑:“对我没好处,但也没坏处。”   “正好我想对付郁继,这里一大帮人,作为诱饵来说足够吸引他过来了。”   “你这个疯子!”   赵勉是a级玩家,当然不会被他们轻易捉住,在人躲开的瞬间,众人的心脏蹿上了嗓子眼。   到了这个时候,看起来不以为意的玩家们总算是表现出了极致的恐慌,对顾平生着急忙慌地吼道:“快让他停下!”   顾平生摊手,耸了耸肩。   随着赵勉在电子屏幕上敲下文字,刚才不曾出现的好言好语接踵而来。   “顾先生,顾先生,我们好好说,真的没必要把郁继招来!”   “对不起刚才是我们的语气不对我们道歉,拜托你快让他停下,顾先生啊——”   顾平生看差不多了,对赵勉说:“行了,不用发了。”   赵勉就把那些字给删了。   众玩家松开一口气。   顾平生:“也没必要删,放着吧,没准一会儿还有用。”   赵勉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把字原封不动地打了上去。   众玩家心脏一时间再次提起。   经过这么一番起伏不定的过山车,现在的他们是彻底没了较真开杠的心力,顾平生让他们坐,甚至都没人迟疑,带着疲惫乖乖地坐了下来。   就像顾平生说的那样,发疯的郁继也是悬在他们头顶的一把大刀,刚才那么信誓旦旦地贬低顾平生,都是想给自己谋更多的话语权。   实际上,郁继对顾平生的威胁绝对不比他们来得大,玩家们才是热锅上的蚂蚁,该去想方设法谋生的对象。   顾平生一拍巴掌,唤起众人的注意:“好了,我这边归纳总结一下。”   “我要对付郁继,是和他有私仇,不过这个私仇什么时候报我都可以。你们要对付郁继,是因为他想要杀掉你们,并且这事情迫在眉睫,有没有人反驳?”   没人反驳。   只是有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顾平生温和说道:“这位先生请发言。”玩家有气无力地开口:“顾平生,不是我们贪得无厌,是我们想不通,为什么我们非要对付郁继不可?杀死他真的不比从这儿逃走要轻松。”   “您也说过了,就算第一次您用实力制服了郁继,但您也没能成功杀死他。”   “同样的道具他不知道能买多少个,不如我们现在一起逃走,成功几率还大一点。”   顾平生一脸夸赞地看着他:“这位先生说得好。”   “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有一个必须杀死郁继的原因。”   情绪铺垫得差不多了,顾平生无缝衔接,转入重点,一字一句都带着说不出的重量:“因为郁继已经不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人。”   “记得我说的话,出去之后先找秩序公会的那三个人,将你所知道的情况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们。秩序公会主张玩家的利益,有损玩家的时候他们不会坐以待毙。”   赵勉闻言还是有点惴惴不安:“那大佬,万一这三个人都下副本去了,或者说他们知道了情况也无动于衷,那到时候该怎么办?”   顾平生温声细语地说道:“那到时候就要全权靠你了。”   “发动你的人脉,找到一个原因出售道具说明的s级玩家,将这些资料在我们约定好的时间点发在直播间里面。”   赵勉张了张嘴:“我……”   顾平生平静且认真地看着他:“你无论如何都得做成这件事,赵勉,这对我们杀死郁继至关重要。在场的其他玩家我都不相信,我唯独只相信你。”   “赵勉,你不要害怕,看着我的眼睛。”   “你一定可以做到。”   ——你说赵勉?算了吧,唯一能看的就是技能天赋,每次一进灵异副本连步子都迈不开,能成什么事儿。   ——公会考核里面被他坑了的玩家这么多,谁还敢把他招进去?进去就只知道哭,白长那么大块头了!   赵勉仿佛沉溺在了顾平生温润如玉的眸眼中,刹那间一股气劲儿冲上他的胸腹,他咬牙坚定地说:“我可以做到,放心吧大佬,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准时把道具资料给你发过来!”   “很好。”顾平生欣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那一刻,赵勉感觉顾平生不是在拍他的肩膀,而是将沉重而艰巨的担子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同样也有被看重的喜悦激动从心脏处炸响。   大佬不是在嫌弃我,大佬十分看重我。   大佬这么厉害,我是大佬唯一相信的人。   我可以做到,我一定能够做到,我必须做到!   【系统提示:当前玩家赵勉对您的信任值为91分!】   【系统提示:恭喜你!玩家赵勉对你的信任值突破正常临界值,他是你迄今为止第三名不同身份阵营的信徒。】   【现如今信徒信息如下记录。   里世界nc阵营:陶军(96)、镜女张小芳(93)、光昼中学学生若干。   表世界玩家:■■(100)、廖凡(87)、赵勉(91)。】   【总有人想要试图造神,或者说试图成神,也不知道这些人的脑子是秀逗了还是进了大海,也不动一动他们满是浆糊的脑袋想想,神的力量是凡人可以掌控的吗?   不过和那些傻帽比起来,你总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和运气,就比如现在,什么都没做就收获了一名忠心耿耿的信徒。】   【对于信徒来说,你就是他们的神明。恭喜你,现在哪怕你让玩家赵勉去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顾平生正对上满眼信服的赵勉,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劝一个小孩:“现在你该离开了,赵勉。”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帮帮忙吧大好人)被动效果作用中,现在玩家赵勉对你的信任值为95分!】   【玩家赵勉再也不会怀疑你说的任何话,并会将其奉为天听!】   “其实我和老板暗中做了一个交易,他给了我开关游乐场大门的特权,这也是为什么他说我随时都可以离开的原因。   “在你往前走出三步之后,你会看到这扇大门,也唯独只有你可以看到这扇大门。”   玩家们很想一直保持安静,但是抱歉,真的忍不住。   其中一人小声和同伴吐槽道:“我怎么感觉这场面有点神神叨叨的,这样真能出去吗,我咋有点没底儿呢?”   同伴正等着看顾平生怎么把赵勉给送出去,见此情形也有点一言难尽。   没有异象,没有别的动静,要他们相信,真的是很难啊。   玩家们神色各异,不相信的占了大半。   而在走完了三步的赵勉眼里,他所看到的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真的看到了游乐场的出口!   现在是白天,出口挂着的彩灯没那么显眼。等人高的兔子立牌是那么的平常普通,高耸的拱门架出了一个深邃的通道出口,而出口外面映着广袤无垠的蓝天白云。   赵勉回头看了顾平生一眼,顾平生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不要犹豫,也不要担心,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赵勉再没有一丝犹豫,提步开跑,冲出了游乐场的出口。   抱着将信将疑态度的其他人,在赵勉消失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人呢?我面前那么大一活人跑哪儿去了?!   街道还是那个街道,花草树木还是那个花草树木,灯还是那个灯。   为什么人不见了?   玩家立时说道:“是不是用了传送类的道具或者技能,或者他是不是隐了身?”   另一名玩家迅速反应过来,打开了系统面板,提示说当前副本尚且存活的玩家从9名变成了8名。   他们心里冒出了另外一个阴谋论:难道是死了?   但是下一时间,他们就被狠狠地打了脸。   【系统提示:《疯兔子游乐场》第一名逃出生天的玩家产生了,这名玩家将获得额外的积分奖励和系统道具,让我们热烈恭喜他!】   【当前存活玩家人数:8人。已通关人数:1人。请活下来的玩家们再接再厉,不要懈怠哦!】   这边,重新站在中央大厅的地板上,赵勉的神色有些恍惚,他看了看头顶炙热的人造太阳,灿若真正的白昼,一时间恍若经年。   赵勉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上面似乎还残存着顾平生拍上去的力道,他睁眼闭眼,做出了决定。   秩序公会的所在地在5公里开外,但是赵勉没有开跑,他觉得太慢了。   跑去秩序公会太慢了,跟秩序公会门口的保卫玩家扳扯太慢了,进去之后还要说明原因说明理由再加上说服人,太慢了!   慢上这么一会儿,大佬那边就可能多一分危险!   所以他花了近乎五分之一的积分储蓄,发了一条表世界玩家都能看到的全服通报。   系统的通报声响彻天空,让所有玩家纷纷抬起头,注意力转向上空。   【我是‘惊叫青蛙人’赵勉,现在急需一份s级系统道具说明大全!报酬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我会皆尽全力为他生产a级道具(惊叫青蛙)!】   曾有不少公会对赵勉抛出橄榄枝,不是看中了他这个人,而是看中了对方的技能,想邀请赵勉做他们公会的头牌道具制作人。   当时赵勉听到了他们私底下诋毁的言语,以此为由怀揣着气性给拒绝了。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制作(惊叫青蛙)需要大量消耗赵勉的精神力,对他是一项不小的负担。   进入了公会,一举一动都会受缚,不会再有人权可言。道具制作人说来好听,其实就是一个可供压榨的机器,除了道具制作方面,公会不会再对你投入更多的资源,更不会想着培养你本身的实力,你只要能够保证持续产出就行了。   就是因为赵勉看得清楚,他才不愿意做这件事。   但是现在不一样。   站在中央广场的雕像下,看着朝他蜂拥而至的玩家们,赵勉接受着他人看热闹一般的注目洗礼,脸上没有羞赧和胆怯,只有不为所动的坚定。   曾经,他对自己有这么一个技能哀声连连,一直在想,要是和战斗有关的技能该多好,至少表面提升很明显,还不会被人当成后勤人员给看扁。   如今,赵勉只有庆幸,庆幸自己的能力特殊,可以在一个副本中持续整场,哪怕是系统商城卖的预警性道具都替代不了!   全服通报的效果斐然,越来越多的玩家集结在赵勉的身边。但那些乱七八糟的垃圾话,赵勉不关心。   他的信息网中也记录几名s级玩家,各个都是排行榜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看着那些有些熟悉的面孔在人群的围拥下款款而来,赵勉的眼睛愈发亮了。   同一时间,顾平生正在翻看直播回放。   没错,有直播就会有回放,需要消耗一定量的积分,由某位玩家倾情贡献。   顾平生信任赵勉会全力以赴地完成这件事,但他同样要做好赵勉不能完成任务后的准备。   直播回放虽然只能看见郁继使用过的一部分道具,但也聊胜于无。   至少他现在就知道了郁继当时用的是一款名叫(再生之体)的道具,作用时间半小时,购买需要消耗巨额积分,以郁继当时显露的虚拟积分,顶多只能再买一个。   加上郁继本人的积分储蓄,可能还能买一个,更多的就不行了,因为这款道具同一副本限购数量3。   其他玩家屏住呼吸盯着直播间的屏幕,他们看到没能赶来的那名玩家被郁继抓住,在人作势的狞笑中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发出生不如死的惨叫!   有人看得胆寒不已,生了退缩的心:“就算,就算郁继被当前副本的boss寄生了,他也不可能跑到里世界之外吧,我们逃走了,应该就,没事了吧?”   顾平生朝玩家身上瞥去一眼,将人看得吞了口唾沫。   “因为系统?”   玩家们没有否认。   系统让他们“自由”穿梭于表里世界,虽然玩家对系统痛恨万分,但不得不说,系统的权能让两个世界泾渭分明,也带给了他们极大的安全感。   副本再危险又有什么关系,逃离副本就可以了,回去表世界之后,还是一名能够吃香喝辣的好汉。   顾平生不置可否,他问道:“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说系统是一道坚实的防线,那为什么被附身的郁继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原身的技能?”   众人:……   众人不敢去想。   直播间里的玩家奄奄一息,但还是死不了,因为郁继给他用了治愈道具,那叫声听得人心肝都在颤抖。   郁继确实不是人了,要是人的话,他怎么可能眼也不眨地做得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来!   原本想当个二五仔的玩家也打消了念头。   投奔对方,不亚于与虎谋皮。   他们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落在郁继的手上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有人红着眼睛问顾平生,嗓音哆哆嗦嗦带着颤:“顾先生,你真的有把握吗?”   顾平生的眼睛在那团血红的马赛克上凝视了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然。”限于身体的承受能力,那股力量顾平生现在还未完全融会贯通,被刑野封存在意识海内,是顾平生的底牌。   足够他承担众人的期许,足够他在最后关头来力挽狂澜。   顾平生兵行险招,但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在众人焦灼的等待之下,弹幕终于出现了一点变化,先是一条,再是成片的无数条,发的都是道具说明,还特意注明了等级!   积水垒石,可成山海。如今这莹亮闪耀的弹幕,便组成了让人移不开眼的璀璨山海!   东风来了。   玩家们的眼中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激动和惊喜,顾平生眼睛飞快扫过那些信息,超高速记忆下来,深深印刻在自己的大脑里。   他率先起身。   声若轻云,却掷地有声。   “出发吧,讨债的时间到了。” 第63章 疯兔子游乐场   直播间出现大量弹幕,引起了郁继的注意。   通过记忆,它判断那些弹幕内容是系统商城里的道具说明,但这并不能代表它能够明白观众发这些道具说明有什么意义,皱了皱眉头问:“你们又搞什么?”   原先的观众被弹幕挤掉了,没法和他互动,就算能互动,也不会有人再回答他。   所以找不着北的郁继看了看脚下踩着的玩家,蹲下身,手指了指半空中的虚拟直播间:“喂,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玩家现在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呼吸之间都带着浓厚的血腥味,眼睛已然涣散,张了张嘴:“杀,杀……”   “嗯?”只有气音不成句,郁继没听清,凑近去仔细听。   “杀……杀了我!”   兔子的听力一向出众,陡然放大的声音像是尖刺扎进了郁继的耳朵里,郁继整个脑门子发出嗡响,反应极大地踹了他一脚。   玩家被踹开,五脏六腑差点再次移位,在地上挣动了几下,身体无力地软了下去。   郁继嗅到了玩家将要死亡的气息,很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翻开系统商城。   本来准备再买一个治愈道具,却看到了大幅度减少的虚拟积分。   追踪类道具花积分,治愈类道具也花积分,一直没有观众给它打赏,账户已经要入不敷出了。   郁继的眼神倏然沉下,很不开心。   对兔子来说,这具身体简直是太好用了。不用去搜索怪物,道具就会给它显示出来,也不用担心折腾过度让猎物死掉,因为有道具可以修复。   只能靠精神污染蛊惑猎物的兔子,难得地享受到了追捕的乐趣。   可是现在,这份乐趣要没有了。   就像是一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小孩,而系统商城稀奇古怪的道具就是它的新玩具。正玩在兴头上,玩具突然没有电,还找不到位置充电,郁继别提有多暴躁。   它就奇了怪了,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这些观众到底想看什么东西?   郁继满脸暴躁地说道:“你们就非得看我折磨那个人?”   它倒是也想,关键是顾平生从出来之后就直接跑进了预备粮的乌龟壳里面。   那个乌龟壳里集中了游乐场的愿力,和霓光灯区一样,兔子现在没法随心所欲地进去,只能潜移默化地对这两块区域进行污染,慢慢渗透自己的力量。   想到这里,郁继打消了购买治愈道具的念头,反正折磨这个人不能让观众给他点赞打赏,不如换一个猎物来玩玩。   转手,它买下了之前用过的追踪类道具。   看着骤减的虚拟积分余额,郁继难得体悟到了什么叫做心痛的感觉。   正准备使用,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大喊。   “等一下!”   突然冲出来的,是郁继之前没见过的玩家,不过在记忆深处还有点印象。   所以郁继只是挑了下眉头,好奇地打量起这只自投罗网的口粮。   正面对上郁继,玩家眼中的恐惧显而易见。与那猩红的瞳孔对视上的时候,让他差点忍不住一个腿软,使用道具转移位置。   但在这紧要关头,他同样想起了顾平生告诉给他的话。   那是在他们通过直播间定位到郁继位置的同时,顾平生点了点那团人形马赛克,告诉他们:“被附身的兔子不明白观众的需求,一味地以为是自己的手段不够残暴,一时半会,它不会杀了这个人。”   “我们可以救一救他。”   玩家里没几个敢像顾平生这样仔细观察马赛克的细节,他们对这名倒霉的玩家饱有同情,所以一半没有开口,表示默认。   另一半则是迟疑地问,不太好救吧?顾平生沉吟之后说,确实不太好救,这属于节外的变量,把大家的命给搭进去就不好了。   他的语气染上了轻快的笑意,像是一缕柔和的轻风:“不过可以先试一试能不能救,毕竟我承诺了把你们玩家都带出去,他虽然没来得及到场,但也勉强算其中之一。”   “你们要这样想,如果我连这只剩半口气的人都不愿意放弃,那我还会放弃你们的性命么?”   明明是狡辩,是诡辩。   但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就奇迹般的安了所有人的心。   玩家咬住了后槽牙,让自己的情绪陷入该有的状态。眨眼时间,那张脸上有崩溃,有仓皇失措,更有让自己强行冷静之后的麻木。   “我,我看了你的直播间,你想刺激观众打赏对不对,但是你的方法用错了,杀了我们,不仅不能让观众给你打赏,反而会让他们举报你!”   确实接到过几条举报通知的郁继眯起眼睛,杀意消弭。   它现在正迷糊着呢,就缺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解答机。   玩家脖子微凉,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躲不过速度极快的郁继,眨眼时间胸口受到重击,被打飞后又被踩在了脚下。   “继续说,为什么他们不喜欢看?”   和顾平生预料的一样,郁继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   玩家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接近,边是庆幸,边是大口地喘着气,在兔子的逼视下快言快语说:“因为匿名观看直播间的观众都是玩家,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   “看到你这么折磨自己的同类,大家都会害怕,害怕有一天你也会对我们下手!”   听他这么说话,郁继却是不屑地睨了他一眼:“你们人类就是矫情,这世上自相残杀的事情那么多,非要害怕这个害怕那个人,尽情享受不就行了!”   “好了,原因我已经知道了,现在的话——”   郁继嘴角咧开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抬起手掌:“既然你都主动跑来了,那就请你快快乐乐地去死吧!”   眼看着那只变形成利爪的手将要拍上自己的头颅,玩家尖叫道:“我还知道顾平生在哪!”   郁继动作停住:“嗯?”   “顾平生,就是你想要对付的nc,身边带着一个小孩的那一个!就在刚才我遇到了他,他想要和我们玩家结盟对付你。”   兔子之前以意识形态的方式跟在顾平生的后面,见过顾平生一个照面就和赵勉勾搭了起来,倒是没有怀疑玩家的话。   他居高临下地踹了玩家一脚:“你和他结盟了?”   “不,我没有!如果我和他结盟了,我就不会跑过来找你了!”   玩家在郁继的脚下瑟瑟发抖:“我知道那个nc在哪,我带你去找他,你放过我好不好!”   “郁继,郁神,我和你无冤无仇,也没有得罪过你,只是想活命而已。我保证,只要抓到了那名nc,流失的观众就会都回来,他们会再给你巨额打赏!”   因为压力很大,一个失误就可能脑袋搬家,玩家害怕得泪水都飙了出来。那种无措不安让他爆发出半辈子最卓越的演技,每一个字里都带着真情实感。   巨额打赏这一句话戳中了兔子的心思。   兔子最能感受到玩家的精神波动,在这一刻,它感受到了玩家强烈的求生欲,也就信了对方的话。   这名玩家很弱,弱到郁继不需要道具,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对方,他居高临下地道:“行。”   郁继将玩家拽了起来,在他耳边邪笑一声:“你最好真的能带我找到顾平生,不然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玩家哆嗦了一下。   至于那名快要死去的玩家,被郁继像是玩废了的玩具一样丢在一边,走的时候都没有看上一眼。   当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一名玩家从隐匿的阴影里出现,快速跑到重伤的玩家身边。   虽然微乎其微,但对方的确还留着一口气,赶过来的玩家急忙给他用了个治愈道具。   他在人逐渐恢复神志的眼神中,轻叹又庆幸地说:“你这一次算是走大运了,兄弟。”   “……或者说,我们都是。”   郁继跟着人一路走,到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这个位置,左边是大摆锤,右边是海盗船,最前面的不远处是摩天轮,算是整个游乐场中最热闹繁华的地带。   不过现在,这里倒没有什么游客的影子。   郁继对游客不关心,一群失去了灵魂的口粮,嚼起来干巴巴的,不是它喜欢的味道。   它现在就馋顾平生,也只想知道顾平生在哪。   但是它并没有看到人。   郁继眯起眼睛,对着玩家的口气变得危险起来:“人在哪?”   玩家慌了一下说:“他说给我半小时的考虑时间,如果我想好了要结盟,就买一杯奶茶,到这里来等着他,他现在可能是没来。”   “那,郁神,要不你先藏一藏,我过去买一杯奶茶?”   奶茶店内就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店员笑容甜美,手法娴熟地给顾客调好了一杯香浓的奶茶。   旁边放置可供休息的桌椅,两名游客正聊着天,气氛恬静且安宁。   但是郁继起了疑心。   “我跟你一起去,你走前面。”   玩家不敢拒绝它,带着郁继走了过去,似乎是为了奉承对方,多要了一杯。   店员很快调好了奶茶,递给他们两个人。   玩家伸手去拿,杯子太烫,没拿稳晃了一下。   他脸上挂起讨好的笑,将杯子递了过去:“郁神?”   郁继也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它尝不出味。但是这杯奶茶递过来的瞬间,郁继却嗅到了诱人的甜香。   非要形容的话,就和当初在顾平生身上闻过的一模一样。   一瞬间,郁继口中就分泌出了不少涎水,喉咙忍不住鼓动了一下。   兔子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怎么会对这杯奶茶产生这么大的食欲。   但是太香了,真的是太香了。   就好像在饿了好几天的人面前摆上一只烧鸡,那与冲动,别说鸡骨头,就是沾了汁水的盘子都能给你啃下来!   最后的理智让他克制住了端起奶茶一饮而尽的冲动,郁继对玩家命令道:“你喝一口。”   玩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他的话,喝了一口。   这一口,透明的杯壁显示水位直将下降了四分之一,将郁继看得眼红。   眼看着玩家还要继续喝,它急了,抢过奶茶,还迁怒一般将玩家给踹开。   剧烈波动下,杯子里的奶茶晃动得更厉害,底下压实了的小料直接散开。   郁继犹如饿鬼附身,一口气喝到了底。   再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从没想到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得手,潜藏在暗处的玩家们探出脑袋,看着倒在地上的郁继,有点不敢置信地说:“这么简单?”   奶茶店里,“店员”顾平生撤掉了道具的伪装,脱下衣服走了出来:“这事还没完,别掉以轻心。”   他的手掌上有一道浅显的刀口,为了吸引郁继喝这杯奶茶,提前放血调好了奶茶的胚子,迷药藏在压实了的小料下面,有一层阻挡的薄膜。   第一次玩家晃,晃出鲜血的味,第二次玩家喝完之后把吸管怼到底,捅出药效。   顾平生走出来之后,半点没有犹豫,从怀里拿出匕首,一把扎进郁继的心口,干脆的动作看得其他玩家胸口跟着一幻痛。   抽出匕首,郁继的心口出现了之前见过的白色丝线,没一会儿时间就修复好了破损的伤口。   第一个(再生之体)开始奏效,失效倒计时【29:59】。   顾平生眼也不眨:“郁继是s级玩家,对a级道具有抗性,这迷药顶多只能让它昏睡十几分钟,我们速度要快,尽全力拖延住这段时间。”   其他玩家应道:“了解!”   郁继再次醒来,是在一片黑暗的池塘底部。   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它的脸,郁继凝神看过去,发现是一颗腐烂的死鱼头,瞬间它就瞪大了眼睛,嘴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再生之体不愧是s级道具,就算水流淹没进它的口鼻,也会在下一刻被排出去。   郁继现在仍然可以呼吸,滋味却相当难受,就好像一直处于濒死的状态,却被人反复救活。   在这一刻,郁继哪能想不通自己是被之前的玩家给耍了?   它心里暴怒,手上一用力,直接崩断了绑住手腕的绳索。   看着另一端系着沉没在池底的石头,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开不了口,郁继都想发出一声嗤笑。   什么蝼蚁,还试图挣扎。   虽然它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这些玩家活着,但现在它决定了,见到一个是一个,它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郁继浮出了水面。   “嗖——”   迅猛的破空声传来,被郁继听到,虽然再生之体还在作用,但它也不可能完全不躲,让这一下命中。   身体本能,让郁继下意识地使用低级屏障,挡住了这一下攻击。   但是这是一只b级的破甲箭,正好克制郁继的屏障!   如果不是郁继在紧要关头反应过来,这一下能正中它的头颅,但即使它在水里最大角度撇开了头,箭矢仍旧擦破了它的皮肤。   血液从细小的伤口渗出,郁继怒火中烧!   它抬手用出一个控制型道具缠绕之藤,拴住了暗中偷袭的玩家,玩家惊叫一声,从树上摔了下来。   还没等郁继露出得意的狞笑,它突然感觉周边的水流速度变得缓慢了。   不止变得缓慢,娴静的水面突然冒起了气泡,怪异的味道从中弥漫出来。   郁继感觉自己能够自由漂浮在水面上的身体正在匀速下降,好像下面有力量在拽着它一样,让它难以移动。   a级道具,(物质转化),可以将某项物体转换成同种状态的另一种物品。   而现在,它正把水变成沼泽。   郁继的身体确实有s级的强度,但他没法在没有借力的情况下凌空起飞,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使用道具。   兔子讨厌水,更讨厌身上黏糊糊,口鼻快要被肮脏的泥土所淹没,让它双眼变得猩红,想也没想地使用了系统推荐的道具。   偌大的气球出现在了沼泽的上空,郁继一手抓着气球的绳子,从沼泽中脱开了身,它发出怒喊:“顾平生,是你,是你对不对?!”   “这是你第二次惹怒我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着,郁继使用了之前还没来得及用上的追踪类道具。   这款道具和之前的有差别,头一款道具,可以同时定位三个人的位置,但是迫于窘迫的余额,兔子现在用的这款道具只能定位到一个人的位置。   面前出现了一张虚拟地图,郁继气愤地将顾平生的名字给输入了进去,凝神一看才发现,这人居然不在附近?   郁继猛地望向被他逮住的玩家。   这名玩家被捆绑住了手脚,没法挣扎,但他的身边还出现了另一个人,眼见被发现,使用替身纸人跑路了。   郁继只是慢了一瞬,爪子就抓了个空。   没能收回的力道让他打碎了玩家藏身的树木,树木倒下,露出一块重新涂刷了文字的告示牌。   【你好小兔子,我在摩天轮那里等你哦_】   【对了,我是顾平生。】   它再次发出怒喊:“顾平生!!!”   兔子是个失败品,它最早被丢弃的原因就是因为情绪不受控,暴躁且易怒。   顾平生连环挑衅它的行为,激起了兔子满脑子的怒火,为数不多的理智已经到了快被烧毁殆尽的边缘!   它看着地图上的标记点,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顾平生此时正站在摩天轮最顶端,轻风拂过,挑起他颊边的一缕发丝,万物在脚下都仿佛变得渺小起来。   这里是视野最开阔的位置,方便他时刻观察到全场的情况。   而顾平生正拿着手机,面不改色地数着时间。   他的面前还挂着系统的消息提示,让顾平生能够通过尚且存活的玩家数目,判断他们是否安全。   除了最初的池塘,他还在路上安排玩家用道具做了一些障碍物。   得亏这是一个游玩设施丰富的游乐场,有很多建筑物可以搞陷阱。   虽然这些障碍机关不一定都能生效,但多少能够拖延一些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远处时不时地传来爆炸的声响,说明又一处陷阱遭到了触发,坐在至高点位的顾平生也看到了远方从平地升起的硝烟。   他仔细地听着动静,一共有三声,三声共争取到了十三分钟的时间,离再生之体失效还有两分钟。   兔子从烟雾中窜了出来,顺着追踪地图的显示,极好的视力让它一眼就发现了最上面的顾平生。   同时,顾平生也笑着跟它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   兔子双眼充血,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   失去理智的它没有看见摩天轮已经停止了运转,更没有看到摩天轮下边的支柱杆子有一道被遮挡了的、人为切开的裂痕。   兔子的速度特别快,弹跳力更是惊人,眨眼就爬到了一半高的位置上。   顾平生耐心地等着它,忽然,抬腿狠狠地蹬了一下底下的摩天轮。   摩天轮整体一震,快要爬到顶端的兔子动作僵住。   摩天轮在人们的意识中一直是个庞然大物,站在最底下的时候,甚至会觉得它遮蔽了半个天空。   如今,这庞然大物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咆哮,断裂的嘶鸣声从最底下一直蔓延到了顶端,钢铁的身躯嗡鸣不绝。   摩天轮倒下,是大范围全方面的覆盖,兔子根本没路可跑,情急之下,再一次选择购买了系统推荐的a级防御道具!   它没有可以犹豫的时间,哪怕这一次购买会把虚拟积分的余额清零,也只能按下购买键!   如果兔子只是兔子,它可能会仗着自己不会死,放任这次攻击。但它现在用的是郁继的身体,有着求生的人性本能。   这是顾平生在直播间观看到的,兔子无法意识和抵抗的致命缺点。   透明坚实的屏障将摩天轮破开一个大口,里面的兔子安然无恙。   陶军也抱着从半空中掉落的顾平生,安稳落地。   双方重新对上了眼。   翻涌的黑色物质从兔子的周身浮现出来,它们好像存在意识一样,疯狂地舞动着。   兔子的身躯暴涨了两倍不止,两只手臂都变成了柱子一样粗的利爪,三瓣嘴中,两颗门牙变得极长。   现在的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变异的兔子,而不是郁继的人类模样。兔子眼睛似血艳红,它踏步,地面都好像震动了一下。   “我要——吃了你!!”   顾平生从容不迫地看了眼手机。   没有理智的兔子学不会关直播间。   最后一个再生之体,失效倒计时【29:51】。   顾平生抬起右手来,温和俊雅的眉眼勾勒出一缕诱惑的气息。   他笑着发出邀请:“那你还在等什么呢,嗯?”   兔子咆哮着冲了上去! 第64章 疯兔子游乐场   同一时间,表世界中央大厅。   和玩家的等级一样,系统的道具从高到低也分s、a、b、c等。道具等级越低,种类就越多,比如爱唱歌的马桶圈、狼外婆的脚指甲,稀奇古怪花里胡哨的什么都有,这些道具往往只在特定的副本中有用。   等级越往上走,道具的种类反而越少,像是精益求精一样,就连介绍也逐渐变得简洁明了。   特别是s级道具,只在购买页上居于首位占据两行,(再生之体)就是其中一项。   这么一来,顾平生需要的系统道具信息加起来拢共不到五页,大半是具体的道具说明。   如果是荒诞世界秩序还没建立起来的那一会儿,赵勉想要得到这份资料,无疑得大出血。   但现在的s级玩家太多了。   这个多不是指人数上的多,而是稀有度上的多。   曾经,玩家们畏惧s级玩家到了一个照面就失声,多说一句话就腿发颤的地步。   但现在,即使同副本匹配到了s级玩家,玩家们要么默默远离,要么上前递个投名状,再也不会怕得那么夸张。   这份不愿深交和敢于结交的勇气,都来源于他们背后的公会。   只要是个公会,背后基本都有一个s级玩家坐镇,大幅度地稀释了低级玩家对s级玩家的憧憬和畏惧。   曾经就有一个排名考前的过,s级以下就是过家家,不要为自己能够越阶挑战而沾沾自喜,新手村里杀一个村口张大爷有什么值得让你得意的?   如果把现在的荒诞世界比喻成一座金字塔,s级以下甚至没有触碰到金字塔的边儿,只有到了s级,才算真正地站在山脚下,能够在仰头的时候,看清楚这座金字塔难以攀爬的高度。   这也就意味着——即使是s级,也有天堑鸿沟的差别。   郁继自己也清楚,虽然他能够在低级观众的面前作威作福,可一旦匹配到了排行榜前十的那几位玩家,就只有夹起尾巴做人的份。   那些是真正可称神级的玩家,触摸到了神的职权,洞悉规则乃至于可以使用规则!   只一个眼神,就能让郁继这种低级s级玩家粉身碎骨。   也就只有现在,系统商城面向所有玩家,公开透明,s级道具种类又少得可怜,几次直播就能全部透底,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才能让赵勉可以在短时间能找到卖家。   赵勉怕弹幕太密集,顾平生记不过来,两次弹幕之间特意留出了间隙,发完之后重复再发。   直播间的屏幕面向所有人,他们同样也看到了的郁继。   将资料卖给赵勉的那位玩家来自于不落皇朝,别号狮鹫,有着一头齐肩的棕色卷发和浓厚的胡子,但因为精心打理修饰过,并不显得凌乱。   他的下颚微微高抬起,着装熨帖,睫毛浓长,眯眼时含着得体的笑,透出一股子性感的绅士风范。   玩家狮鹫出现的时候,周围的玩家基本就清空了。不是狮鹫本人下令让他们远离,而是强者的气势让所有人自发地畏惧后退。   但狮鹫身边并不是空无一人。   除了最前方正专注于发弹幕的赵勉,还有一个人径直走到了他的右手边,并且毫无负担地停了下来。   这个人身着白色贴身制服,腰背笔直可拿尺量,从头至脚一丝不苟。如果顾平生在这儿,他就能发现这人身上有着神似于霍天峰、傅天等人的气质。   唯一的区别在于,那股毅然决然的气质在此人身上更加凝练。   明明对方的长相并不凌厉,给人的感觉却好像一柄入鞘的利剑,在拔剑出鞘的一刹那,将展现出势不可挡的锋芒。   见到对方,狮鹫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歉礼:“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已经买到了自己心仪的物品,恐怕让副会长白走了一趟。”   闻言,秩序公会副会长谢宗洲只是泠泠地瞥了他一眼:“秩序公会从不为利益奔走。”   与秩序公会旨在维护玩家利益相反,不落皇朝注重钱、权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换句话说,哪里有足够的利益,哪里就会有不落皇朝的皇商留下的脚印。   不过说起来偏执的程度,两家公会倒是谁也不输谁。   追根溯源,双方的会长还曾有过一段不为他人深知的渊源。   只不过理念大不相同,公会之间产生了多次摩擦,闹得很激烈,还算亲密的关系如今不仅淡成了白开水,还有要掀锅而起的趋向。   听到对方意有所指的话,狮鹫笑了笑。   他的眉峰微微上挑一个弧度,不是会忍让的微表情,只不过谢宗洲率先抬手打断了他:“见谅,我向来直言直语惯了。我来不是为了来吵架。”   前一句透着不经心的敷衍,后一句才是重点。   于是狮鹫只好保持微笑。   秩序公会的上层一个比一个不讲理,谢宗洲尤其出众。具体表现为,当对方明确表示休战的时候如果你还要挑拨干扰,那么即使是天涯海角也追杀给你看一看。   哪怕是在不能使用技能和严禁杀人的中央大厅里,对方都能比划起拳脚。   更坑的是,谢宗洲精通各种搏击术,每一个肢体关节都能成为一种杀人的武器。   一头讲规矩,但是睚眦必报的白狼。   狮鹫可不想和上次一样,一直和人缠斗到过了系统给出的休息时间,最后被双双踢进同一个副本。   打得精疲力竭还要面对凶猛的异形黑暗生物,那被榨干到几乎呕血的滋味别提有多么难忘。   谢宗洲走到赵勉身后,他盯着直播间里面的郁继看了一会儿,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   狮鹫跟上来:“你也发现了?”   谢宗洲嗯了一声:“它不是郁继。”   狮鹫并不意外谢宗洲的判断,他笑了一下:“那么副会长,看你这次没带什么人手,需不需要我召集一下不落皇朝的成员们,帮你清一下现场?”   听到这句话,后面的玩家群体引起了一些骚动。   清场不是杀人,但会把他们赶出中央大厅。   中央大厅没法伤人,但副本里面可以。一般来说,两大公会的威望摆在那,不会有人不长眼地想要反抗。几大公会时不时就会搞上这么一出,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只不过,可不可以换成秩序公会的人来清场。   不是谁的手段更温柔,两边同样霸道。   但好歹秩序公会清场还有耽误做任务的补偿,不落皇朝的人一来,不倒给都算好的了!   就有人挤挤囔囔,识趣地先撤离,反正两位大佬关注的郁继直播间他们也能看。   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人,积分多,可以耗,都准备在现场看个热闹吃个瓜再走。   荒诞世界的娱乐项目贫瘠,他们空虚。   然而谢宗洲只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我一个人,一瞬间足够。”   狮鹫耸了耸肩,倒是没有否认。   直播间里,郁继还在锲而不舍地折磨玩家,看得狮鹫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这个副本里的玩家看起来都要折在里面。”   他们现在才看到郁继的直播,不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谢宗洲让系统给他开了直播间,手指在虚拟屏幕上一点,找到了之前的选项。   他清冷的嗓音吐出两个字来:“肮脏。”   狮鹫无奈:“郁继又不是第一天开直播了,你何必去找不自在。”   各大公会每年都会整理新入玩家的信息,只为注入新鲜血液,填补阵亡老玩家的空缺,新生与死亡的交替,才能让一个公会长久地传承下去。   所以,虽然郁继是因为跻身百强之列而出名,但是早在他过第一个副本的时候,就有公会注意到了他。   唯一不幸的是,当时注意到他的公会是杀徒,嗜杀的杀,困徒的徒。   七大公会,杀徒排第三,秩序第四,不落皇朝第五。   像他们这样的人,正义感不能太爆棚,偶尔突发奇想做点什么,都可能被理解成是身后公会势力的深意,从而引发两大公会的交火。   这就是加入公会的制约,享受特权,承担义务。   “对了。”谢宗洲的视线落在赵勉的身上,“他找你买商城道具的说明做什么?”   狮鹫心想,不愧是副会长,现在才想到要问。   虽然赵勉没有明说,但是那焦急关注的表情,让狮鹫一猜就猜出来了个大概。   “a级场副本,里面只有郁继一个s级玩家。可能里面还有他的同伴,要道具说明来对付郁继。”   郁继的潜力止于商城道具,这是众人都知晓的事情。   不过对于一般人来说,能够肆无忌惮地使用商城道具,都已经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   谢宗洲:“是么,不过为什么不一起出来?”   狮鹫:“可能是来不及?”   虽然赵勉就在他们跟前儿,但两位高等级玩家觉得自己是在公开场合下光明正大地发言,脸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十分的坦坦荡荡。   谢宗洲拧眉深思了一会儿,他说道:“他们没有……”   还不等他说完,狮鹫就觉得他接下来的话可能打击到赵勉脆弱的心灵,连忙给补了一个隔音屏障。   虽然狮鹫也不关心赵勉的心灵碎不碎,但好歹人还欠着一星期的道具制作,要是打击太大,状态恍惚,很影响(惊叫青蛙)的产出。   廉价到一份道具说明就能买来的道具制作师,现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最主要的是,有一就有二。没准儿赵勉之后还有这么傻的时候。对待潜在的摇钱树,狮鹫可不得好好珍惜对方?   不过隔音屏障还没展开的时候,谢宗洲就收住了嘴,把还没出口的“可以战胜的可能”给咽了回去。   狮鹫一开隔音屏障,他只想了一秒钟,秉着不要浪费的基本原则,又给原封不动地说了出来。   狮鹫叹了口气:“运气是不太好。”   疯兔子游乐场,系统判定等级为a,但在各大公会的资料库里面,它的等级是s级。   这个s级判定与玩家判定一样,不代表它就是s级,而是至少s级。   已经被打通关的副本挂在中央大厅供人练习,但系统会在玩家的休息期结束后,随机抽选一些幸运儿去还没能通关的副本开荒,这个时候就是纯看运气。   玩家的个人通关和系统的通关不是一回事,在系统的判定中,副本通关需要解锁当前的副本世界背景,解锁程度至少到达80以上才不会随便乱扔人进去。   需要开荒的副本,都潜藏着还未被发掘的危险。   等到彻底开荒结束,系统会重新修正副本等级,不过前几年很少有空降副本的出现,大多数玩家都不会意识到,系统给出的信息有时候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就算意识到了,也无能为力。   狮鹫:“正好我的休息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点了下屏幕中的郁继:“如果它不出来,我们进去?”   谢宗洲眼神凌厉,没有拒绝。   可以附身玩家并且使用技能的boss,必须扼杀在副本里,让它没有走进表世界的可能。   直播间正好进展到了有玩家来找郁继,狮鹫看得很疑惑。   都到了这个份上,不抓紧时间想通关的办法,羊入虎穴是什么想法?   谢宗洲的表情很平静。   但这平静只维持了两分钟。   因为两分钟之后,他听到了顾平生这个名字。   一个霍天峰参与了《逃离道家村》,所属秩序公会。   一个傅天,一个鬼眼,参与了《猎杀中学》,所属秩序公会。   对顾平生这个nc的了解,现如今各大公会中,秩序公会最全。   狮鹫还在琢磨顾平生是谁,一个转眼,看到了谢宗洲拧巴的俊脸:“你这是什么表情?”   谢宗洲问他:“有没有办法现在进入《疯兔子游乐场》?”   大概是很少在谢宗洲的脸上看到焦急两个字,狮鹫感觉到了不一般。   他将顾平生这个名字暗自记下,不无可惜地说:“有啊,你的会长,我的会长,随便找一个。”   “让他们撕开空间,打破系统的限制,我们就能进去。”   这确实是强行进入副本的唯一办法,只是狮鹫料定了谢宗洲不会拿这种事来麻烦他们百忙之中特别暴躁的会长大人们。   果不其然,谢宗洲迟疑了,但看他的表情,还有点不甘心。   狮鹫:“你这是怎么了?”   谢宗洲语气郑重地说:“顾平生,我要这个nc。”   狮鹫:“哦,这样么。”   狮鹫:“……什么?”   秩序副会长的神情一点都不带开玩笑,狮鹫不明觉厉。但他不会深究为什么,因为问也问不出来个什么。   狮鹫:“谢副会长,不是我想打击你,你想要的人似乎很抢手。”   都不知道被里面的boss抢完后能不能留个全尸。   谢宗洲并没有把游乐场里的兔子放在眼里,他只是道:“是这个nc的话,不一定会输。”   谢宗洲的评价从“他们没有战胜的可能”转变“不一定会输”,只因为顾平生这个nc而已。   狮鹫的好奇心立马升到了顶端。   撤离中央广场的玩家们,此时也陆陆续续地跟着打开了直播间。   玩家们对直播间不感兴趣,但有慕强的心理,连两位大佬都看得目不转睛的直播间,那一定十分精彩!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垂直倒在地上的郁继。   嗯??   不对劲,再看一眼。   眨眼的功夫,直播画面里的顾平生卸掉伪装走了出来。   深邃的面部轮廓,如秋日晴空一般明净的双眼,俊美的外表让玩家们直接爆出惊呼。   “卧槽,好看啊,大美人儿!”   但不是所有人都吃颜值,特别这还是奉行着弱肉强食的荒诞世界。   “别看到一个好看的就叫美人行不行,这是个男的,叫美人你们寒碜不寒碜?”   因为表世界的组队机制,这里也有许多靠脸生活的人,大多都没有自保的能力。   在部分玩家看来,他们拼死拼活才能活命,而这些小白脸只要张开腿就能得到大量积分和道具,哪有这么轻松的事。   “美人怎么了,美人吃你们家大米了?我看你们就是酸,毕竟每天早起照镜子都是勇气挑战,理解,都理解。”   “草,这里是荒诞世界,长得再漂亮有什么用,折在新手场里的少了?都看看这个人,弱不禁风的杨柳条子,他敢拿刀?”   话刚说完,直播画满里的花瓶干脆地掏出匕首,面色如常地给了郁继一刀。   手臂不打颤,力道准度都有,一下捅穿。   观看直播的众人:“……”   空气陷入短暂的安静。安静了这一小半会儿,顾平生已经指挥起其他玩家搬动郁继。   接下来,郁继如何被丢进池塘,如何被坑,如何被激怒之后又被坑,都被他们收纳进了眼底。   因为过于震惊,四周还是那么安静。   只不过最先争吵的那两位,其中一人朝另一人示意道:“你继续说?”   后者就是说顾平生杨柳条子的那个人,半响,才从嘴里挤出来了一句卧槽。   眼见郁继变成了一只变异的大兔子,直播间外的观众目瞪口呆,相互对看一眼,在各自的脸上大写的懵逼。   但更让他们懵逼的是,郁继的(再生之体)持续时间,顾平生居然敢对郁继发起挑衅!   勇士啊,人的块头都快顶得上你的五倍了!   你清醒一点啊!还不快跑?!   陶军飞快退后,但顾平生没有跑。   他微笑着站在原地,兔子疯狂地冲到了他的面前,眼看着就要咬到他了——   张开的血盆大口却咬了个空!   兔子呸了一声,吐出来一张小纸人,还没等它反应过来,下一刻,它的脚下爆发出灼热的火光。   “嘭!”   地动山摇!   爆炸之后是铺天盖地的闪光弹,兔子发出惨叫,脚掌刚被道具修复,双眼就差点被亮光闪瞎。   它朝天发出咆哮,从身体表面浮现而出的黑暗物质变成巨大狰狞的触手,疯狂地拍击和抽打四周的建筑物,掀起尘浪阵阵。   十足的压迫和力量感,让直播间外的玩家们看得胆寒。   顾平生和替身纸人交换了位置,重新出现在了树冠上。刚才他脚下踩着压力板,只有在兔子近身的时候才能撤开,算是千钧一发脱困。   兔子眼睛睁不开,一边走,一边用触手疯狂摧毁四周的建筑物。   顾平生凝视着那触手,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的记忆力不差,很快一道灵光闪过,让他想起了投资人养的那只鬣狗。   ……伊甸园?   那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顾平生看了一眼手机,他用秒表计时,离(再生之体)的失效时间还有十七分钟。   十七分钟,看着不多,但是在战斗中,一秒的疏忽都足够丧命。   当知道兔子耗光了虚拟积分的一刻,顾平生心里并没有那么轻松,他知道除了虚拟积分,郁继可能还有其他的积分储备。   但现在看下来,似乎郁继积分储备并不是很多,不然系统会给兔子推荐治愈眼睛的道具,不会现在还是睁眼瞎的状态。   直播间前狮鹫也说到了这个问题,不过谢宗洲说:“没事,它已经没有积分可以用了。”   狮鹫:“郁继本人也经历过十几个副本,这就用光了?”   谢宗洲瞥了狮鹫一眼:“前阵子杀徒公会出了事,强行征收了郁继的积分。”   狮鹫不免意外,又拍掌叫绝:“那这位小美人可走运了。”   谢宗洲却摇了摇头:“他不需要。”   点开直播间页面,放大,谢宗洲指了几处位置:“这些地方,都做了手脚。”   对顾平生来说,埋伏的陷阱派不上用场,是一件好事。   他冷静地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兔子没有后招,朝空中一喊:“小会长!”   布置了那些陷阱之后,玩家们已经没有了多余的积分,可以说为了杀死兔子,所有人倾家荡产只为孤注一掷,顾平生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   刚才用掉的替身纸人,是顾平生手里最后一张替身纸人,现在的他没有退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退路!   陶军听到了顾平生的指示,两人拿起粗绳子,卡在兔子失明的最后一个节点,冲了过去。   两人速度极快,一人一边围着兔子转圈,像是疯狂转动的风火轮,用绳子将兔子给牢牢捆住!   兔子挣扎,巨大的蛮力让它几乎扯着两人走,陶军的脸上暴起青紫色的尸斑,他冲顾平生大吼道:“老师!给我!”   顾平生明白陶军的意思,他快速移步,将绳子的另一头交给了陶军。   双手握住绳索两端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尸斑遍布了陶军的整个身体!   想要帮助老师的执念,不想让老师受伤的执念,让陶军仿佛有了使不完的力气。   他咬紧牙关,四肢僵直,在骨骼几乎被拉开的崩裂声中,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力量。   ——竟做到了与小山似的兔子分庭抗礼!   顾平生飞速地瞄了一眼时间,离(再生之体)失效还有三分钟!   他伸手一捞,爬上了绳索。梦中他多次爬上兔子的身体,现在更是轻车熟路。   三分钟,现在是两分四十八秒。   在兔子对他完全带着警惕心的情况下,顾平生要用技能坚持两分四十八秒。   一旦技能失败,兔子就会暴走,锁定顾平生为追杀目标。而在这么近距离的情况下,顾平生根本来不及逃跑,绝对能被兔子一下拍爆脑袋!   而那些飞舞的触手,也会绞碎陶军的身体!   这是生死存亡的至要关头,容不得他有一丁点的放松。   金黄的光芒在顾平生的瞳孔中绽放,宛若黑夜之后的白昼! 第65章 疯兔子游乐场   郁继在发觉危机后表现出了强烈的排斥,意识体剧烈挣扎,试图反伤顾平生,让他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顾平生反而将它揪得更紧了。   在顾平生试图与郁继建立起精神连接的一刹那,洁白的意识海内突然刮起了飓风,吹开了故事书古老神秘的封面。   书页随风唰唰唰地飞快翻动,直到最后一页才欲盖拟彰地停了下来。   泛黄书页上,是一尊残缺的神像。   神像被剖去心脏,交合的臂膀没有手,精致的脸上没有嘴,双目被剜,身上也带着密布的裂痕。   在刑野帮顾平生融合完力量之后,这些裂痕已经得到了初步的修复,好几条从指宽的裂痕变成了头发丝那么细小。   在这些裂痕上,仍旧游离着数抹点大的光晕,温吞地进行着后续的修复。   突如其来的飓风将它们吹得东倒西歪,把将将收拢的缝隙再次吹裂。   片刻怔愣之后,小光团们怒了。   它们绽放出璀璨的光芒,一个个从书页中跑了出来。   星星点点的金色汇聚成澎湃的长河,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冲向半空中突然出现的怪异兔子。   兔子猝不及防被淹没在了金色河流中。   它惊惧地发现,被金光包裹后,自己的意识居然在迅速下沉,于是挣扎的动作更加猛烈。   但是河流涌聚,断水更流,根本没有给它挣扎出去的可能性。   到最后,兔子疯了,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吞没了成片的金色光晕。   发现自己的意志力不敌顾平生之后,兔子生出歹念——它想要吞噬顾平生!   现实世界的顾平生跟着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出手,死死拽住了兔子皮毛才没有掉下去。   呼吸之间温和散尽,顾平生的脸上只剩下凶猛的厉色!   他在这节骨眼上放任了兔子的吞噬。   兔子肆意妄为,将河流踩碎。随着大片的金色光晕消失在兔子的嘴中,顾平生的脸色也越来越差,呼吸变得急促且无力。   只是那眼中的锐色依旧凌厉,那眼中的理性依旧清晰,就像暗处埋伏中欲要对猎物下手的雄狮!   终于,兔子吃撑了。   饕餮本性,让它贪食顾平生的力量,却又消化不了这庞大的力量,身体在压迫下膨胀成一颗肉圆,将黑暗的意识体几乎撑得透明。   兔子发出痛苦的喘息,就是这个时候,顾平生开始了反杀!   强大的意志力催动飓风再起,金色的光晕融入风眼之中,形成了汹涌的漩涡。   兔子警觉回神,想要继续吞噬顾平生,但三瓣嘴只是稍微张开一点,就被风刃给刮成了碎片,痛得从嗓眼里发出连连嚎叫!   顾平生立时乘胜追击,将恍惚中的兔子彻底粉碎在了漩涡中。   意识海里的战斗,直播间前的玩家们看不见。   看到顾平生和兔子无声对峙起来,玩家们表情有点困惑,只有站在赵勉身后的那两个,眨眼时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狮鹫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惊叹的表情:“精神控制类技能?”   现有技能体系中的精神控制类技能太少了,不怪狮鹫这么一惊一乍。   里世界boss虽然能够污染玩家的神志,但那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精神类攻击。   狮鹫脸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好似玩笑地说道:“难怪副会长这么想要他,是我的话,我也舍不得放手。”   谢宗洲看了他一眼,手缓慢地搭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玩家们对精神控制的追崇并不只是因为这个体系的稀少,更是因为精神控制发展到最后,甚至可以控制人的灵魂。这不是胡说,也不是瞎编,是因为荒诞世界的历史上,真真正正地出现过一位震撼全玩家的先例!   各大公会能狠心放手一个潜力极高的战斗系玩家,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一个精神控制类玩家。   狮鹫像是没看到谢宗洲的动作一样,仍旧是自言自语:“可他是nc啊,不是玩家,这可有点麻烦了。”   “也不知道把他从副本里面带出来的时候,身体经不经得起空间缝隙的挤压。”   “锵——”   佩剑半出鞘,冰冷的剑面像是淬了月光,泛着阵阵寒意。   谢宗洲原先没想过顾平生拥有精神控制类技能。   在傅天等人的描述中,顾平生先是挥手撒出金光治愈了他们的伤口,后是让投资人失去能力,跪地求饶。   物理控制和精神控制有着细微的差别,前者控制身体,后者控制思想。傅天阅历不够,鬼眼鉴定技能失效,让他们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关键性的细节。   包括描述后面制服投资人的过程,因为投资人全程意识清醒,都让谢宗洲猜测顾平生是一个半治愈半物理控制型的boss。   但在这一次的直播画面中,两人直接就能看出顾平生正与兔子进行着意志力的交戈!   谢宗洲几乎可以肯定,顾平生有着精神控制类的能力。   虽然知道得不早,但是现在知道得也不算晚,谢宗洲很庆幸自己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在场s级玩家就他和狮鹫两个人,s级以下的玩家没见过几次精神控制,无法区分其中细微的差别,会被发现的风险极小。   也就是说,只要搞定了面前的狮鹫,他就能在副本结束的一刹那再次开启副本,进去后迅速地掳走顾平生,让别人没有发现的可能。   谢宗洲的算盘,狮鹫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不仅没有退让,反而对着剑锋再次做了一个歉礼。   这就是要和谢宗洲争一争。   气氛再度变得剑拔弩张。   陶军拽着绳索和兔子较劲,突然感觉到另一头没有了挣扎的力度,反应过来后喜形于色。   抬头时却看见顾平生的身子晃了一下,从兔子肩膀上摔了下来。   “老师!”   不顾自己手掌上被勒出的伤痕,陶军快速冲了过去,将顾平生给接住。   直播间前的玩家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似乎是顾平生跑上去想要对付兔子,但是失败了?   陶军也这么以为,抱起顾平生就打算开跑。   修长的手指微微屈起,一下敲上了陶军的额头。   陶军倏然回头,看见怀里的顾平生懒散偏头,对他笑:“好歹对老师有点信心吧?”   欣喜的神色重回陶军的眼中,他又忍不住放声喊道:“老师!”   顾平生探手揉搓他有些脏乱的头发,笑意不减:“成小复读机了。”   他让陶军将他放回地上,弯身捡起地上的手机。   还好手机没坏,只是屏幕上多了几条擦痕,换张新的手机膜就行了。   手机君可以说是相当的顽强,和他的主人一样。   不知在什么时候,倒计时已经归零,顾平生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掏出了自己的匕首。   兔子表情呆滞,或者说郁继的意志正在逐渐恢复。   它的身体像是被挤掉了水的海绵一样缓慢缩小,脸上的三瓣嘴也跟着消失,变成了正常人的嘴。   郁继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来,没想到第一眼就看到了顾平生这个活阎王,立马想要尖叫。   顾平生干脆地结果了他。   匕首洞穿脖颈,没有乳白色的丝线,郁继倒在地上,彻彻底底没有了再复活的可能。   玩家本人死了,技能当然也就此中断。   直播间在眨眼间收合成屏幕中间一条亮白的直线,将观众们的震惊和钦佩挡在了里世界之外。   狮鹫的反应和谢宗洲一样快。   他们在顾平生将要对郁继下手之前,飞快地点进了直播回放,并选择交易购买。   就算玩家死了,回放记录经过系统的复盘,仍旧可以进行保留收录,只不过会以磁盘或者其他记忆设备的实体形式存在。   但两个人都没有购买成功。   面板界面就像卡壳了一样,连点两三次都没有反应,谢宗洲又点了几次,倏然出现了几道封条,血红的禁制字样流淌在上面,瞧着刺目且不祥。   两人脸上出现了同款的皱眉嫌弃。   就在他们以为是系统抽风的时候,浓郁的黑暗像是流水一样从面板界面渗了出来,吞噬掉交易确认的按钮。   也是同一时刻,两人听见了一声慵懒的笑。   近若咫尺,仿若发出笑声的人就在他们的身边。   两人的神情骤变。   谢宗洲利剑出鞘!狮鹫撤步扬臂!   他们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做出了防御姿势,但没有在身边看到一个可疑的影子。   反而是不远处的玩家们被他们瞬间展现的威势吓了一跳。   谢宗洲凝视周遭好一会儿,好半天,才面沉如水将剑给收进了剑鞘中。   狮鹫屏住的呼吸渐匀。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的背部已被冷汗浸湿。   对方虽然只笑了一声,没有再做其他事情,但已经震慑到了两人。   “虽然早就知道中央大厅的御敌系统不靠谱。”狮鹫缓缓说,“但是,连我们两个人都没能发现对方的侵入,这位朋友的实力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   谢宗洲不吭声。   狮鹫:“你觉得会是谁在阻止我们探寻那位nc?”   两位都是聪明人,在此之前他们对顾平生表现出了明显的意图,购买回放记录也是奔着顾平生去的,这时候出现异常,只能是有人出手干预他们的行为。   “能够操纵规则。”指红色封条。   “能够侵入系统。”指吞噬系统界面。   谢宗洲瞥了狮鹫一眼:“你觉得会是谁?”   排行榜前十的玩家都有这个实力,剔除两边的会长,还有八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对象。   狮鹫摸了摸喉咙,感觉到了一阵凉意。   现在的他也没有和谢宗洲争人的心了,遗憾说:“好点的苗子抢不到,没想到nc也有人护着了,世道难哦。”   其实狮鹫想腹诽,明明有撕破空间的能力,看上了这个人吧又不把人给带出来,副本一重置,记忆一清零,再深厚的情谊还不是白搭。   不过神级大佬怎么做都轮不到狮鹫来置喙,看谢宗洲还不打算走,他问:“副会长难道还看上了别人?”   两人有着塑料的友谊,也有着塑料的敌意,没有纠纷的时候,勉强能做到和平共处。   谢宗洲:“我等其他玩家出来之后问一下情况。”   狮鹫:“那只兔子?”   谢宗洲没有否认。   狮鹫不知道顾平生可以游走于各个副本,谢宗洲没打算告诉他。   他确实需要知道兔子附身玩家的信息资料,不算是唬人。   狮鹫对维护表世界治安之类的事情不感兴趣,天要塌下来有秩序公会去盯着。   自己一介小小的皇商,就不需要去操心了。   这一边,看到顾平生将郁继顺利斩杀,赵勉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精神与身体上的疲惫让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也没看清狮鹫是怎么动的手,下一秒赵勉就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狮鹫对着谢宗洲绅士地行了一礼,拎着自己的道具制作师离开了。   郁继的直播间,不止表世界外的玩家在看,疯兔子游乐场里的玩家也在看。   他们听从顾平生的建议,分工合作,不赶时间,在触发陷阱阻拦了兔子之后就迅速撤离到了霓光灯区。   看到郁继被顾平生斩杀,直播间的画面倏然断开,这些玩家先是一愣,随后,欣喜若狂。   劫后余生的激动,让他们忍不下一分一秒,纷纷冲出霓光灯区,赶向顾平生所在的位置。   顾平生现在有点力竭,需要陶军的搀扶才能正常行动,没走一两步,他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了老板的身影。   老板还是穿的那一身白衬衫,模样和他们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腾出视线来,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郁继。   反正老板要过来,顾平生干脆不走了,坐在花坛边,等着人。   陶军跟着坐在了他的旁边,摸出口袋里的纸巾,给顾平生擦拭脸上的脏污。   和顾平生一起久了之后,潜移默化的影响下,纸巾现在也成了陶军的必备之物。   毕竟每次出来不是灰头土面就是一身血,习惯成自然了。   顾平生用纸将旁边的台面擦干净,让陶军坐。   走近的老板说:“顾校长,不邀请我一起坐?”   在顾平生开口之前,老板先一步抬起手指,往后点了点。   在他们的身后,琳琅满目的游乐场赫然变成了一片废墟。   硝烟弥漫,树枝断裂,没几项游乐设施保持了完整,断开的摩天轮现在还倒在地上,吊舱被撞击得七零八落,看上去分分钟能被拉进废品回收站。   老板看着顾平生的脸,幽幽的话里带着几分沧桑:“我让你自己动手之前,可没让你这么折腾。”   顾平生沉默了。   顾平生动了。   他抽出口袋里为数不多的纸巾,将身边的花坛台面擦得灰尘不染,擦完之后还找陶军借了两张,摊开来铺在上面。   起身,双手持礼道:“您快请坐。”   老板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他和顾平生坐了下来,一同望向破烂的游乐场,顾平生率先问:“兔子死了吗?”   老板:“哪有这么容易。”   顾平生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不过你重创了它,我感觉得到。”老板抬手,给顾平生竖了一个大拇指,眼中泛着笑意,“很不一般。”   “我原本还有点怀疑你说过的话,现如今事实证明,说不定你还真能杀死它,做成我一直都没能成功的事。”   顾平生没有迟疑:“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老板不置可否。   兔子受到了重创之后,遮挡着老板眼前的迷雾也消散了许多。相当于他重新争夺回一部分游乐场的掌控权,可以随时随地获知游乐场里发生的事情。   老板看到了一齐赶过来的玩家,转头问向顾平生:“你准备怎么送这些外来者出去?”   顾平生精神力见底,有点犯恶心,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一会儿玩家来了,也不是不能再用一次技能。   想要离开这个游乐场的方法很简单,系统发出来的通关条件就是提示。   第一杀死兔子,解决游乐场里的异常。   第二从兔子手里逃脱,换句话说就是兔子没法伤害到自己,但不会受到伤害并不算真正地离开游乐场。只凭这一点看起来有点让人迷糊,需要结合第三点。   第三,玩遍游乐场的所有游乐设施。   原本顾平生的注意力只放在通关条件上,过后他才开始思考,当通关条件达成之后,会有什么后续的影响。   如果是正常人,玩遍游乐设施之后有什么影响?   没影响。   但玩的人会意识到,该玩的东西都玩过了,是时候离开了。   回到第二条通关条件上,不会被兔子攻击伤害,只要精神不受损,在游乐场里待久了之后,总会萌生出自己该离开了的想法。   这是顾平生从兔子的攻击方式、呈现在每个玩家面前不同的幻象、再到通关条件,综合得出的结论。   梦中的顾平生并不只是在追杀兔子。   兔子杀不死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不能再做无用功。   所以他顺藤摸瓜地去研究,并用自己的暴戾伪装成迷惑兔子的假象。   兔子怎么也没能想到,手段激烈得好像下一刻就能化身成魔的顾平生,竟然由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的理智。   无数次观察欢声笑语离开的游客们,甚至亲身试验,让顾平生在梦醒之时肯定了这个结论。   这些游客并不是躯壳,他们是游乐场指向外来者逃生的方舟。   听顾平生说了自己找到逃离方法的全过程,老板的脸上竟有些释然。   没法明说,但有人可以发现自己的提示,很好。   他拿出来了几张票,和顾平生他们之前进场时检验过的门票很是相似,顾平生疑惑问:“这是什么?”   “退场券。”老板说,“你还是缓一缓,留着精力准备应付恼羞成怒的兔子吧。”   老板的语气不太对劲,顾平生拧了一下眉头。   其他玩家纷纷赶来,包括之前遭受过折磨的玩家。看见地上郁继的尸体,那名玩家狠狠地瑟缩了一下,一时间脸上显出了恐惧。   旁边的人正准备安慰他,下一刻,遭受折磨的玩家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对着郁继的尸体拳打脚踢。   并伴随着问候人祖宗十八代,放在网上分分钟被和谐举报拉黑。   其他人:“……”   不管怎么说,还有力气和胆量能发泄出来,是好事。   玩家们在顾平生的身边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表情有些疑惑,不过老板并不打算介绍自己,所以顾平生也没有多话,直接将退场券交给了他们。   将退场券拿到手里的玩家一愣,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不是自己的幻觉后,指着一片空地道:“出口!是出口!”   他一个人来,没有同伴,下意识就跑了过去,冲向了游乐场大门外的蓝天白云。   【现播报通关人数:2名,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剩下的玩家沸腾了!   他们一个一个从顾平生的手里接过了退场券,争先恐后地朝着出门冲了过去。   临到门口,有几个人刹住了脚,后头向顾平生扬声道谢:“谢谢你啊,顾先生!”   “对不起,之前态度太恶劣了!”   “以为你又是一个凶残傻逼boss,是我的不对!”   “改天我攒够了几分再来这个副本,一定给你带好东西!看你喜欢喝牛奶,给你带一箱!”   顾平生哭笑不得,扬手与他们道别。   被折磨的玩家留到了最后,经历了那些不堪人道的摧残,令他的面目中呈现出灰败之色。   但他对顾平生竭力扯出了一个笑脸:“谢谢您。”   顾平生看到了他轻微战栗的身躯,笑容如常:“不客气,祝你以后平安顺遂。”   玩家对顾平生深深鞠了一躬。   在所有的玩家离开之后,天空之上的异象更明显了。   云浪翻涌,雷鸣不断,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江倒海,直面这天地间的异象,仿佛心神都受到了冲击。   老板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就是死脑筋且打不疼这点,特别让人恶心。”   顾平生仰头,物理上的移不开眼:“原来您说的是这个。”   从云层表面浮现出一张偌大的兔子脸庞,狰狞尖长的牙齿,完全咧开的三瓣嘴,凶恶地朝着他们咆哮。   云海翻涌,气浪冲刷大地。   恼羞成怒的兔子来了。   如此震撼的场面,一度让人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顾平生看了看陶军,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头过,这还是场车轮战。”   老板语气意味不明:“我也没想到你能直接伤害它的灵魂体。”   换句话说,给兔子气飙了。   老板说:“不过它敢露面和你没关系,是因为我走了出来。”   兔子灵魂多次受损,急需能量修补,从乌龟壳里跑出来的老板直接成了它的第一目标,几乎是想也没想,兔子就冲了过来。   不清楚现在的兔子有什么攻击方式,得撤退。顾平生一手拉住身边的陶军,并同时伸手去拽老板。   老板躲开了。   云海翻涌的声音越来越大,老板却笑了起来:“兔子没实体,只有意识形态,要杀死它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把它拖进自己的意识海里,抓住它,再泯灭它的灵魂。”   暴风之中,云海卷成龙卷风,欲要摧毁老板的身体。   老板陡然转身,抬手一瞬,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半空中的兔子云!   云雾震开,留下一团缺胳膊少腿的白色兔子,可爱的绒毛小脸流露出恶毒的表情。   将兔子将要挣脱的时候,老板松开了手。   兔子记得这个手下败将,急缺能量的它脑子更笨了,顾不上有什么危险,大喜着撞向老板的额头,一瞬没入。   倏然,老板眉头紧皱,笔直的腰背弯曲下去,仿佛在承受着莫大的疼痛,额上爆出狰狞可怖的血管,表情痛苦至极。   老板胳膊带颤,朝顾平生伸出手,还朝人安抚地挤出一个笑:“我找不到它,所以,靠你了。”   顾平生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黑暗来临前,他听到老板极力克制的声音。   “记住,必须先找到一个叫司羽臣的孩子,让他不要——”   不要什么,顾平生听清楚了,只是混沌来临的瞬间让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将最后半句一同模糊掉。   听到有人叫他,顾平生倏然睁眼。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兔子面具,笑嘻嘻地冲他咧开粉嫩的三瓣嘴。   顾平生和兔子交战下来,即使没心理问题也闹出了点问题,心里一咯噔,想也没想地一拳打了过去! 第66章 游乐场专访   出手时,顾平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将将准备收手。   但是接下来,他的视线余光瞥见了这人手里的铁棍,铁棍之下还有几双将他包围住的鞋。   运动嘻哈风,用黑色水彩屠了骷髅的图案。   瞬间,顾平生紧攥的拳松开成掌,扭着兔面具青年的手腕将他按在地上。   周围的人喊出声,兔面具青年也很震惊,张口就是几句怒骂。   他们说的什么,顾平生没听清,他判断自己存在轻微的耳鸣。   再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全身上下都在痛,特别是脑袋。   有什么液体顺着额头流淌到了下颔,顾平生随手一抹,手上全是血,他忍不住压了一下眉头,摊开手掌问他们:“你们打的?”   其他人还没说话,兔面具青年又是几句骂。   “我(哗)你(哗)的,胆小鬼你长本事了,给我松开!!”   这回顾平生听清楚了,压着他的腿朝下用力。   不伤人,但青年痛得飞起,嗷嗷嗷地叫。   等他叫完了,顾平生心平气和地问:“换一个问题,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司羽臣的人?”   话音未落,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好啊,你们又来欺负我家小姑子!找打!”   顾平生闻声抬头。   少年身着红色破烂装,两耳朵上还贴着亮片,头发高高地耸立起,看起来像是被冲天炮炸过似的。   整个人宛如一只斗鸡气势汹汹地过来,以一敌五不落下风,把对面揍得是一个哭爹喊娘。   期间被红衣少年拽开,被动脱离战场,顾平生反应过来了,难道小姑子叫的是自己?   他眼皮一跳,当即摸了下自己的胸口。   半响松了口气,还好,平的。   红衣少年骂骂咧咧:“都和你们说过了,小姑子我罩的,上次没听见是不是,这次我让你们好好听清楚!”   “错了错了!嗷!”   “你们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又想拉他做什么事?”   这逼问的口气有点熟悉,顾平生决定观望一阵。   “没有,真没有!就是,他,看他不顺眼!”   红衣少年停下来,转头看顾平生,当看见顾平生满脑袋血之后,蹙眉冷脸道:“他们来找你干什么?”   首先确定这是老板的意识海,其次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顾平生偏了偏头,想了一会儿。   他这么一迟疑,红衣少年炸了。   “我(哗)!我家小姑子本来就不聪明,还(哗)被你们给打得更傻了!”   顾平生:“……”   收拾完一帮不法小混混,红衣少年将顾平生给拽过去,拿袖子给他擦脸上的血污。   少年动作粗暴,擦得很用力,顾平生的皮肤被他擦红了好几块。   他看向对方紧皱的眉眼,透着抹笨拙的温柔。   顾平生猜想现下的身份和红衣少年的关系应该不错,想了想,就没有挡开。   刚才红衣少年风风火火,他没来得及细看,这阵仔细一打量,发现类似的五官很熟悉,越来越觉得像少年版的游乐场老板。   也是这个时候,小混混们喊:“司羽臣!”   顾平生瞬间抬头,看向红衣少年,又看了看自己。   小混混们还在喊:“你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瘪三,别指望大人们护你一辈子,你给我等着!”   红衣少年一抱拳,呲牙道:“哈?”   小混混们连忙跑了。   匆忙之下,领头的都没注意自己落下了东西,红衣少年走过去捡起来,递给顾平生:“你拿着吧,就当是补偿了。”那是兔面具青年掉落下来的兔子面具,白皮肤,红眼睛,粉嫩嫩的三瓣嘴。   顾平生看着他:“你是司羽臣?”   司羽臣满脸疑惑:“你咋了,我还能是别人吗?”   他见顾平生迟迟不接,脸上带上了一丝烦躁:“你之前不是想要这个面具吗,算了,不要我扔了。”   像是为顾平生不愿接纳的行为找补一样,司羽臣嘟囔了一句:“被那混球戴过,脏了点,你不想要了也正常。”   顾平生思考了一秒钟,将面具接了过来:“谢谢。”   那天做梦,顾平生应该是沉入了兔子所捏造的幻境,而非自己的意识海。   人的意识海会有很多自己熟悉的东西,哪怕是你觉得自己忘记了的东西,都会在深层的意识中留下痕迹。   换而言之,意识海里的每一件意象都有特定的意义。   他需要找到兔子并泯灭它的灵魂,这张兔面具或许就是线索之一。   巷子很长,老旧且逼仄,司羽臣领着他往前走,嘴里边儿絮絮叨叨:“都跟你说了,别一个人跑出来,你出来干什么?不和大人们报备行踪,连我也不说,万一他们把你给绑了,我要到哪儿去找你,傻吗你……”   顾平生听他的唠叨,不知道该怎么接,好在这个身份似乎就是寡言少语的人设,少年没有发现不对,没人接话仍旧是滔滔不绝。   他借机默默观察起红衣少年。   老板的意识海里应该存在一个主体“老板”。   从面部长相上,顾平生猜测司羽臣就是老板的主体意识,但是看着那冲头发型,他又有点迟疑了。   一个爽朗随和精英老板,一个脾气火爆非主流少年。   顾平生问:“你家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兄弟?”   司羽臣脚步一卡。   阴影笼罩下,少年的表情瞬间变得沉鹜,让顾平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话可能不妥。   他正斟酌话语,下一刻司羽臣瞥向他:“你是不是怪我来晚了?让你被人揍。”   司羽臣来了之后,对他总有点小心翼翼,顾平生还以为是错觉,原来不是。   看起来对方真的对他很在意。   顾平生摇头道:“没有。”   少年叹气:“那就是真被打傻了。”   他接着回答了顾平生的问题:“我家早就已经没人了,你忘记了?”   说话间,司羽臣带着他走到了巷子的末尾,这里是死路,不通。   前面有一家店,司羽臣松开顾平生的手,敲了敲店家的门,说了几句可以被理解成黑话的词。   两三句交谈之后,司羽臣从怀里拿出钱币,递了进去,门里面跟着丢出来一个扁圆的铁盒子,只有瓶盖大小。   他走回来,听到顾平生满是歉意地说:“抱歉,我……”   司羽臣笑了:“你傻了,我知道。”   打开铁盒子,里面有一团乳白色的像是果冻的东西,司羽臣两手指把它抓起来,贴在顾平生被打破的脑袋上。   一秒渗入。   清清凉凉的触感扫去了疼痛,顾平生麻木的神志终于清醒了三分。   他在短时间里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的思维变得迟钝了。   比如他试着回想司羽臣刚才领他过来的路线,发现自己只能记得模模糊糊的一部分。   司羽臣还在喊他:“小姑子,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顾平生回过神来问他:“我的全名叫什么?”   司羽臣:“啥?”   顾平生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傻了,你告诉我。”   司羽臣:“……”   “张勋。”司羽臣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你没事吧,要不咱们去找医生看一看?”   猜测过很多身份,就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名字,顾平生想起拐角有一根路灯。   他几步跑过去,擦掉铁栏杆上的灰尘,借着反光的铁皮面映照出他此时的模样。   ——那分明还是顾平生自己的脸。   或者说,是顾平生小时候的模样。   脸庞瘦瘦的,个子小小的,带着点阴冷,不爱说话。   福利院的人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给孩子们修理头发,平时不允许让他们碰剪刀这样的利器,所以他们的额发长到眉毛下面,特别扎眼睛。   看到年少的自己,又听到司羽臣喊自己的真名叫张勋,顾平生心情很复杂,脑子更乱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一脸不明所以的司羽臣:“为什么叫我小姑子?”   司羽臣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红:“害……那不是叫顺口了,你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很大的意义。   这里是老板的意识海,映照的是老板所熟知的一切,刻意伪造点什么来蒙骗他的可能性很小。   前不久顾平生才冷不丁知道了张勋不是平常人,现在又知道了对方小时候有着和他神似的长相。   容他缓缓,他脑子有点混乱。   顾平生缓了一秒钟,一秒钟之后他正视起了当前的问题,他需要确认司羽臣的身份,告诫他不要做某事,然后找到兔子,扼杀兔子。   他对老板的认知过少,但有一点还记得。   顾平生问:“你现在还想不想开办学校?”   司羽臣愣了一下:“你不是说我想法太幼稚了吗?”   顾平生确定了,小时候励志开学校,眼前这人是老板。   虽然不知道岁月都对眼前的冲天头做了些什么,顾平生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不幼稚,这个想法很好。”   司羽臣听到这话,眼中都是被兄弟肯定了的感动,他激动地握住了顾平生的手:“好,小姑子,我一定会当上咱们学校的校长!”   “到时候,那些敢让我们罚站、罚抄的老师,我也要让他们写检讨写到哭!不,哭都没用!”   听到司羽臣的激昂陈词,顾平生缓缓地打出一个问号。   他想起与游乐场老板一拍即合的理念,幽幽说道:“难道不是因为‘人无价,思想无价’?”   司羽臣茫然:“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他看了下头顶的太阳:“糟了,我逃课出来找你,再不回去就惨了!”   司羽臣拽着顾平生往回跑。   布满泥泞的小路消失在他们的脚后跟,时间线飞快地朝前走。   周遭的场景倏然变幻。   敞亮的地板,洁白的墙面,有点像教学楼外的走廊。   顾平生感觉到了脑袋上的沉重,他抬眼一看,看到了一个装满水的水盆。   这是在受罚?   场景随着人的意识不断变化,顾平生一回生二回熟,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只是他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是来抓兔子的。   但在老板的意识海里抓兔子和当初幻境里抓兔子不一样,幻境里的兔子时不时就会跑出来试图吃了他,而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兔子的影子。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平生回过头,是和他一起受罚顶水盆的司羽臣。   司羽臣那身能闪瞎人的红外套总算被扒下来了,头发也梳平成了正常的模样,依稀突显出十几年后长大成人的风采。   顾平生四下观察,看到了自己腰间挂着的兔子面具,他想起了关键的问题,问司羽臣:“这副面具是从哪里买来的?”   司羽臣顶水盆顶得累,一会儿就拿下来放一放。   听到顾平生问他话,对方瞥了一眼面具,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把这面具带来了,快点收一收,一会儿老师们看见准要骂你!”   见顾平生还站着不动,司羽臣连忙将水盆给放了下来,摘了他腰间的兔子面具,横看竖看没地方放,干脆捞起自己的薄毛衣,给塞进了衣服里面。   做完这些,司羽臣松开一口气,下一秒,高昂的人声从他们旁边传来,吓得少年一哆嗦。   “司羽臣,你在藏什么东西,把它给我!”   顾平生顺势一看,骤然进入戒备状态。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怪物长着青面獠牙,说话声气若洪钟,有着超出常人两倍的身躯,手上还提着婴儿小臂粗的锁链,碰撞出唰啦啦的沉重声响。   它朝两人走来,引起地面震动,头顶的灯都闪烁了一下。   脾气暴躁的司羽臣,唯独在这个时候一句话都不敢说。顾平生感觉到了他的害怕,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顾平生没有急着动手。   这里是意识海,怪物不一定是怪物,也有可能是老板对某个记忆人物的印象深刻,形象上出现了具现化的扭曲。   他的眼睛飞快地从怪物穿着得体的职工服上扫过,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眼看那锁链就要套在两人的身上,顾平生突然喊道:“对不起老师。”   怪物脚步停顿。   顾平生继续说:“是我刚才低血糖犯了,眼前发黑站不稳,所以找司同学要吃的垫一垫肚子。”   怪物老师质疑地打量着他们两人。   顾平生眼睫毛颤了颤,带着点脆弱的不安,让人看不出问题。所以怪物老师把视线转向了司羽臣:“你,把衣服捞起来。”   司羽臣的脸色一白。   怪物老师的表情更加可怖了,就像是将要来临的暴风雨,呼啸着风云。   在对方的逼视下,司羽臣不得已,抖着手将自己的衣服掀了起来。   但奇怪的是,薄毛衣下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司羽臣张了张嘴巴,有点难以置信。怪物老师跟着蹲下身,检查少年身上有没有其他的夹带,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样的结果让老师的脸色有点难看,它瞪了司羽臣一眼,又转过来看顾平生:“饿了去医务室,让校医给你兑杯葡萄糖水。”   顾平生乖巧地点了点头:“好的老师。”   “还有你。”怪物老师盯着司羽臣,眼神说不出的压迫,“我还以为你也去买了兔子面具。”   司羽臣蹙眉,神色中有股沉重的压抑感:“老师,我不会……”   怪物老师语气中满是警告:“你最好是不会,司羽臣。”   “谁都可以戴上那副面具,唯独你不可以,别忘记了你是什么身份!”   怪物老师手里的锁链动了。   它唰啦啦地响起,铁链之间碰撞出清脆的声音,贯穿了司羽臣的胸口。   旁边的顾平生瞳孔缩紧,下意识地去阻拦,但那锁链没有实体,穿过他的掌心,牢牢地挂在了司羽臣的身上。   司羽臣紧抿嘴唇,低顺的眉眼再也看不见往日的张狂,沉默地说了一声,我知道的,老师。   咔。   就像是锁扣扣紧,哗啦啦直响的铁链蓦然收缩,像一具沉重的盔甲戴在了司羽臣的身上。   少年笔直的腰板微微地弯曲下去了。   怪物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免去了他们顶水盆的惩罚,转头离开了。   司羽臣把水盆放在一边,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顾平生盯着他身上的锁链,再一摸,还是什么也没能摸到。   锁链明明无实体,那重量却好像切切实实地压在了少年的身上。   起因是因为兔子面具,顾平生拉着司羽臣到走廊的拐角处,这里能够遮挡其他人看他们的视线。   少年人之间有话都是直来直往,顾平生没有绕那些弯路子问话。   他把面具从自己的腰后拿了出来:“为什么老师会对你购买这副面具那么生气?”   司羽臣情绪很低落,听到顾平生问他,他还是挤出来了一个笑容:“我都没发现你什么时候把面具拿了过去,你现在变得好厉害啊小姑子。”   顾平生看着对他强撑笑脸的司羽臣,强硬地将少年回避的脸给扳了回来。   他用自己的语气柔声说道:“告诉我,司羽臣,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顾平生循循善诱,温柔的眼神一直映照进了司羽臣的内心,好似什么都可以包容进去。   “告诉我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要怕,我可以帮你分担。”   少年的眼中出现了动摇。   他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话,整栋楼层却猝不及防地摇晃了起来,顾平生听到了细微的嘈杂声,有很多人在吵闹,声音就从地面传来,并且在逐渐靠近。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变故,顾平生当机立断,拽着司羽臣的手臂赴往天台。   楼顶没有人,上空好像闪烁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顾平生没有来得及看。   他把天台的门关上,又找了根废弃的木头片子卡在门把手上,这才有功夫走到围栏台阶旁,观察下面的动静。   楼下有很多人,很多戴着兔子面具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因为怪物老师的存在,顾平生本以为这是一幢教学楼,但楼外却垒起了沙包和栅栏。   这里是一座由教学楼改造的小型堡垒。   堡垒外是错落有致的城邦,筑起的高墙宛如蜿蜒的长蛇,高空上是透明的屏障。   下面的人群还在疯狂地推挤,甚至有人不惜撞上尖锐的武器,用自己的身体充当后来人的盾牌。   顾平生在阻挡的人群中看到了刚才的怪物老师,同时他也听到了那些疯狂群众呐喊的声音。   顾平生艰难辨认,缓慢复述:“交出圣子,解放……自由?”   这都什么跟什么?   当下到底是个什么离谱的世界?   眼看着人群就要拦不住了,底下的怪物老师一声大吼,力道将周围的人震开了一片。   它弹跳起跃,竟然攀附上了教学楼,冲着顾平生他们的方向飞速而来。   这个老师居然知道他们在哪!   顾平生眼神一凛,分不清来者是敌是友,干脆拽住了司羽臣的胳膊,想要拉着人逃跑。   但老师上来的速度太快,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的意识在作祟,尽快顾平生的反应速度已经很快了,还是在开门的刹那被老师揪住了后颈衣服。   两人都被迫停了下来。   “圣子。”老师正对着司羽臣,口吻沉沉地说道,“看来您的微服私访要提前结束了。”   顾平生抓住司羽臣的手被老师给强行扳开,这一刻,是司羽臣快速地回了神,抓住老师的手坚决道:“带我的朋友一起走,不然我就从这楼顶跳下去!”   老师脸色难堪地说:“您跳不下去。”   司羽臣:“带他一起走!”   下面的人群已经失控,不过是谈话的两三分钟时间,他们就冲了上来。   天台的门被他们撞得直响,门的缝隙在一次次冲撞中变大,仿佛马上就会被撞开!   缝隙中挤着一张张雪白的兔子面具,好像在幽幽地注视着他们。   司羽臣吼道:“你听到没有,我命令你带我们一起离开!”   怪物老师一咬牙,正准备一人一只手臂夹着,带他们离开。   就在这紧要的关头,顾平生看到了兔子。   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见到过的兔子!   雪白的绒毛身体,长长的耳朵,正张着黝黑的嘴巴,试图咬司羽臣一口。   司羽臣完全没有发觉,也没有躲。顾平生心里一急,拉着人就要把他扯开!   但也是这个时候,顾平生的心跳速度加快,扑通扑通,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一样。   为什么兔子会现在出现?为什么它要出现在自己轻易就能看得见的地方?   再急不可耐,隐藏得很好的兔子,也不可能这么明显地跑上来自投罗网。   这就只能说明,兔子真正的攻击不在这里!   时间仿佛被拉扯得十分漫长,急厉的风声从背后响起,顾平生瞬间改扯为踢,同时按下了司羽臣的肩膀。   就在他们蹲下来的眨眼间,戴着兔面具的人从墙外攀爬上来,露出狰狞的獠牙,从他们的头顶飞掠而去! 第67章 游乐场专访   冲过来的兔子没能得手,落地后准备第二轮进攻,被怪物老师一拳头给砸了出去。   同时,顾平生也将偷袭的白兔子给踢飞。   看到顾平生保护了司羽臣,怪物老师再没有一点迟疑,粗如桌腿的手臂将他们两给夹带在胳膊下,一下登跃,从楼顶跳了下去。   三人落地,如炮弹一般,把地面砸出个坑洞!   冷不丁来了场高空迫降,顾平生也不免有点头晕,旁边的司羽臣就更不好了,捂着嘴巴像是要吐了一样。   堡垒学校背靠的是街道,街道上有很多人,看到他们从头顶上跳下来,立时变成土拨鼠,发出震惊的尖叫。   顾平生揉捏眉心,突然目光一凝。   在他视线正对着的地方,散乱的人群中有几人站着不动,藏在身后的手抬起来,赫然拿着一张兔子面具!   顾平生连忙喊:“老师,快走!”   但眼前的人群中有人戴起兔子面具开始,怪物老师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提起两人就往前面跑。   剧烈的颠簸之中,顾平生腾出视线往后面看,带着兔面具的人从学校的外墙翻越而出,密密麻麻像是蚂蚁群堆挤在了一起,让人第一眼就头皮发麻。   刚才在天台上俯瞰向下,顾平生有一瞬间记住了这所城邦的俯视图。   他闭上眼,思维若鸿雁疾驰。   顺着当前的道路一直走,越过几层高耸的平台就是一所金碧辉煌的宫殿。   四周是和学校一样做过简易防御设施的建筑物,最高不超过三层。没有看到金属机械,没有看到超高科技的标识物。   像是现代的背景,但是仿中世纪时代的权制。   既然给出的信息说司羽臣是微服私访的圣子,那么顾平生就把他当成圣子看待。   他问:“为什么不回宫中,或者找护卫队来帮忙?”   怪物老师还没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司羽臣却开口了。   “不能回去……看到这么多兔子面具的拥护者追着我跑,大臣们只会高兴,他们会说这就是民意。”   司羽臣一声苦笑:“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就把我交出去算了。”   怪物老师一声暴喝:“您怎么能这么想?!”   顾平生的眼皮也是重重一跳。   这里是老板的意识海,或者说司羽臣的意识海,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梦境没有强逻辑,但它存在被攻克的防线,防线失守,意识海就会崩溃。   而现在,身后的兔面具人正在发起进攻,如果连司羽臣都放弃了,那么潜意识的催化下,他们很快就会被兔面具人给追上。   坏事总是能一语成箴。   就在顾平生想法刚落下没多久,身后的兔面具人果然加快了速度,顾平生感觉他们的脚都不能算是人的脚了,那简直就是冲天炮。   仅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沾血的武器高扬在他们的身后,四面八方都是兔面具人,齐齐地扑跃上来。   即使看不见他们面具下的脸,那疯狂的举动让人毫不怀疑,一旦被抓住,他们将会被撕成碎片!   怪物老师反应极快地蹬地跃起,但还是晚了一步。   眼看着兔面具人的武器就要伤到司羽臣,顾平生抓着怪物老师的手臂当横杠,身体灵巧地在半空中一甩,踹开了兔面具人。   尽管他出手已经极其快速了,但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下,顾平生的小腿还是被伤及,擦开了一层皮。   鲜血散开,正巧被慌张回头的司羽臣给看见。   司羽臣表情一变,从胆怯变得愤怒,双眼布满了血丝!   就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整个意识空间突然停下。兔面具人们僵在原地,顾平生他们也停在了半空中,光鲜的色彩蜕变成黑白。   顾平生在这诡异的变故下,听到了一阵悠扬活泼的音乐声。   他仔细分辨,听出那是游乐场的专属音乐。   难道是老板?   眼前的场景突然暂停,是老板的主体意识在帮助他们?   顾平生刚冒出这个念头,游乐场欢快的曲调也跟着陡然一变,刺耳的尖笑声响起,很有鬼屋或者恐怖屋的阴森气氛。   宽阔的天空中赫然出现了一颗巨大的兔子头,兔子头张着三瓣嘴,表情像是人一样鲜活,但它的神态又充斥着诡谲,念起开场白来。   “暂停啦,暂停啦,司老板说兔子作弊啦,他强烈要求关卡重置!”   “没有办法,那就关卡重置吧!”   随着嘻嘻哈哈的笑声停下,顾平生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面板,和系统界面很是相像。   界面上有三个人的头像,分辨是红衣少年司羽臣、小时候的顾平生还有生气时的怪物老师。   “这里是疯兔子游乐场的捉迷藏现场,聪明的兔子假扮隐藏,愚蠢弱小的闯关选手要找到它。”   “现在请闯关选手做出第一轮选择,答对了才能找到兔子~”   “你~猜~兔~子~会~是——”   “谁?!”   最后一个字像是破音的麦克风一样,声音尖锐至极。顾平生被刺激得狠狠一拧眉,但他的心神并没有受到影响。   顾平生一眼看到面板左上角有倒计时,需要他尽快做出选择。   他冷静地询问:“答对了可以找到兔子,答错了有什么惩罚?”   那玩闹一般的笑声回答他:“没有惩罚?有惩罚?没有惩罚?有惩罚?……”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顾平生无视了兔子的干扰,直面眼前的选择面板。   顾平生在梦里杀兔得来的经验就是,自己不能有混乱的感觉,必须时刻坚定自我,接受一切。   不然在这混沌无序的世界中,他早就疯了。   抛去其他的疑惑,只看当前的问题。   刚才兔子说了一句关卡重置,也就是说,不管答对答错,都有重置一次的机会,   顾平生可以放心选,但最好是谨慎一点。   首先他确定身为外来者的自己不会是兔子,排除掉之后眼前就只剩下了两个选项,第一怪物老师,第二司羽臣。   如果怪物老师是兔子,他没有保护自己和司羽臣的理由。如果司羽臣是兔子,那就更滑稽幽默了。   到底会是谁?   选择倒计时一分一秒地过去,顾平生在最后五秒的时间做出了选择。   最不可能的选项,反而也意味着最荒诞的事实。   他选择了司羽臣。   看到顾平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兔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回答错……滋啦……咔……”   笑声停顿之后,就是一阵无法言说的怪异干扰音。   顾平生听到兔子一会儿说回答错误,一会儿又改口说回答正确,反反复复差点把人的耳朵说出了茧子。   一直到“关卡重置”的声音响起,褪色的世界恢复了花红柳绿的色彩。   那像是潮水一样的线条色彩冲刷而来的刹那,顾平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睁开了眼。   没有密密麻麻的兔面具人,没有街道也没有怪物老师,但是眼前的画面很熟悉。   这里是顾平生一开始出现时的小巷口。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似曾相识的五个人。   他们手里拎着铁棍,鞋子穿的嘻哈骷髅头,一副气焰嚣张要逼近的模样。   要说有不同的地方,上一次只有一个人戴了面具,这一次却有两个戴上了兔子面具。   顾平生了然,原来这就是关卡重置。   遇到这五个人,就是关卡的起点。   再过上一会儿司羽臣就会赶过来救他,那么这五个人就好解决了。   对付仗势欺人的小混混,顾校长有一套适用的教学理念。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不久之后,红衣少年急得火烧一样匆匆赶来,但却没有看到想象中顾平生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样子。   五个人无一例外,全被打趴下了,在地上来回翻滚,嗷嗷直喊。   而顾平生则拿着两张兔子面具,坐在他们的旁边,一边监视有没有人试图逃走,一边打量这两张面具。   看到他来了之后,顾平生招手一笑:“哟,司羽臣。”   司羽臣的表情特别震惊,且滑稽。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抬起手肘来揉了又揉眼,抖着指尖指向地上的五人道:“小姑子,这是你干的?”   顾平生点了点头。   就在刚才,他从这五个人的嘴里问到了不少有用的线索。   零零散散拼凑出来,大概就是两个孤儿因为性格懦弱,成了福利院最底层的小可怜,人人都可以欺负一下。   但之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没有领养人会喜欢这两个孤僻的小孩时,发生了一件意外,引来了很多穿统一白色制服的人。   部分小孩受了伤,但这两个孤儿却完好无损,不仅这样,还被制服们看上。两个孤儿被接走领养,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但是这不公平,因为两个小孩被接走获得幸福的机会是用其他小孩受伤换来的!   关于上一句,是这五个人的说辞,而顾平生和司羽臣就是那两个被接走的孤儿小孩。   以讨回公道为名,再次见面之后,五个人时不时就要来找顾平生他们的茬。然而无一例外,每一次大人们都是选择偏袒顾平生两人,哪怕这五个人看起来受的伤要重得多。   说起来很没有道理,挑事挨揍理所当然,大人的偏袒并不是毫无理由。但是五个人不这么觉得,他们认为,每一次大人连解释都不停,认定了是他们闹事,就是偏心。   就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们怀疑司羽臣就是传闻中微服私访的圣子。   为什么不怀疑顾平生?因为动手的是司羽臣,那些大人也只会关心司羽臣。两人之中,顾平生卑微得好像没有什么存在感,看着就特别好欺负。   就有了现在来找事逼问的一幕。   圣子,一提到这个关键词,顾平生立马了然。   他站起身来,对还很懵逼的司羽臣笑着说:“他们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话,怀疑你就是传说中的圣子,所以来逼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内情。”   五人很惊讶:“你,你怎么知道有人让我们来?”   司羽臣瞳孔一缩。   顾平生见状,心里的猜测落实。   “听信了谁的话”,虽然五个人支支吾吾地没有说,但他能够猜到。   这世上富贵的领养者千千万,以这五个人的见识和胆量,顾平生不相信他们能直接猜测司羽臣就是圣子。   圣子嘛,一听就很神圣的存在。   顾平生拐到了司羽臣的身边,拉着他的亮片装慢条斯理地说道:“那你们一定是被这个人给忽悠了,就看看这花里胡哨的模样,要是司羽臣是圣子,咱们城邦还有得活?”   司羽臣一听,从慌张变得有点恼,拍开顾平生的手说:“过分了啊小姑子,我还没嫌弃你一天到晚阴沉不说话,你还嫌弃起我来了!”   他们两人插科打诨,地上的五个人相视一眼,想要起身,又怕挨打。   顾平生说:“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这一次开场,比上一次时间线要早。上一次顾平生醒来,已经在挨打之后。   看到顾平生没事,司羽臣就想要赶着回去上课,顾平生在后面拉住了他:“你先别走,我心里有点乱,你陪陪我好不好?”   顾平生判断司羽臣很在乎他,自己这么说,对方应该不会拒绝。果不其然,当他说完了这句话后,还有点气鼓鼓的司羽臣顿时就停了下来,并且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是不是他们骂了你?草,你让他们走都是便宜他们的了,刚才我就该再给他们几脚,下次见面我一定要把他们都打成猪头!”   看到面前少年人生龙活虎的模样,顾平生却想起了那无数的兔面具人。   如果他没有记错,老板在很早以前已经和兔子打过了一架,结果是老板输了。   输掉那场战斗的后遗症,或许就是老板的意识海并不正常,因此场景跳跃特别离谱,直接从小巷口跳到了司羽臣被发现身份,又在学校遭到了围攻。   小巷口是起点,学校围攻是结局,中间一定隐藏着线索,等待自己去寻找。   现在的五个人中有两个人戴上了兔子面具,顾平生合理推测,每进行一次关卡重置,就会有一个人戴上兔子面具。   当五个人都戴上面具之后,便意味着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小姑子,小姑子!”   见顾平生陷入沉默,司羽臣的神色也逐渐开始小心翼翼,他问:“你是不是生气了……就,他们怀疑我是圣子,对你下手。”   顾平生转过头,撞进了司羽臣忐忑不安的眼神中。   即使穿着再怎么非主流,表面脾气再怎么火爆,也是个内心柔软敏感的小孩。   顾平生的心被触动了,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抬手揉上司羽臣的头发。   或许是烫染过的关系,有点扎手。   顾平生在这一刻想起了风度翩翩的老板,呢喃道:“您啊,像个小刺猬似的。”   司羽臣:“嗯?”   顾平生说道:“不管怎么说,老师看到你这样子会发飙的,一会儿我们找家理发店,把头发给恢复成原样。”   司羽臣一听就急了,偏头道:“我不,就要这样,多帅啊你看。”   说着,他还作势,手掌从两边脸颊往上一抹,自以为拉风地冲顾平生挑了一下眉头。   顾平生:“……”   就,如果陶军敢把自己弄成这股造型,顾平生能分分钟还孩子一个顾家的完整童年。   司羽臣护着自己的头发跟护犊子似的:“这就是我的命,耶稣上帝来了都没有用,谁都别想对我的头发下手!”   顾平生:“那就把衣服脱了,换一身正常的。”   司羽臣同款抗拒:“不要!”   顾平生:“不然把头发染黑。”   司羽臣:“不!”   顾平生:“行,头发衣服,自己选一个。”   司羽臣哼声:“我都不——”   顾平生耐心告罄,眯眸沉声:“嗯?”   司羽臣:“……”   有那么一瞬间,司羽臣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熟悉的小姑子,而是板着脸怒发冲冠的怪物老师,一瞬间他就怂了。   半小时之后,司羽臣委委屈屈地扒拉出他放在外面的备用校服,换下那一身只有马戏团里才看得到的“神装”,朗朗少年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顾平生在翻看那两张面具。   在司羽臣看过来的时候,他再度询问:“兔子面具代表什么?”   这一次他们不在学校,没有怪物老师出来搅局。   顾平生发现,司羽臣的表情有些怪,对方看着他手里的兔子面具,似是排斥,又似是有几分。   那种不像是单纯地想要兔子面具,更像是一种累到极致之后想要放弃的麻木。   顾平生看到过很多这样的眼神。   道家村的村长、从猎杀中学校训室出来后的初一新生、还有光昼中学当下还没能够完全走出阴影的同学们。   司羽臣轻声告诉他:“面具来自一句老话,谁说的已经不知道了。”   “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司羽臣笑了笑,笑容中又带着点苦涩。   “戴上兔子面具的人就是在向其他人宣告,‘不畏强权,不能再忍受欺骗和隐瞒,我们要反抗,反抗这个剥削我们的世界,如果被逼急了,我们就咬死他们,抢回属于大家的权益!’。”   司羽臣一摊手:“就是这样。”   听上去很光正大,但兔面具代表的是兔子的掠夺者一方,背后的含义绝对不止是这样。   顾平生很会抓关键词:“什么是‘大家的权益’?”   司羽臣脸色一僵,嘟囔道:“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关注过这些东西。”   看人不愿意回答,顾平生没有勉强,他举起兔子面具说:“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想要这张面具?”   司羽臣:“对啊。”   “你觉得我戴上去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   即使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顾平生还是发现了司羽臣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呼吸刹那一窒。   顾平生又问:“你会戴上这副面具吗?”   司羽臣语气里都是不确定:“我不知道……但我不能戴它。”   游乐场的老板现在很犹豫,自我怀疑,他不知道自己在和兔子的战斗中能不能赢,这种徘徊不定也传染给了意识主体的司羽臣。   顾平生瞥了他一眼:“你不能戴,却不阻止我戴?”   司羽臣声音越来越小:“每个人都有自我选择的权利。”   “这样啊。”   顾平生若有所思了一瞬间,抬起手,欲要戴上兔子面具。   看到他这样做,司羽臣的反应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淡定。   一瞬间,少年攥紧了拳头,脱口而出地喊道:“张勋!”   顾平生停了手,看向司羽臣。   对方屏住呼吸看着他,脸拧巴在了一起,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看起来有种脆弱的慌张。   顾平生将面具拿开,对他说:“看,你并不喜欢这张面具,你也不希望我戴上它。”   司羽臣恍然:“我……”   顾平生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听着,这是对的,坚定下去,不要怀疑。你不能戴上这张兔子面具,别人也不应该。”   “可是——”   顾平生语气依然平和:“人们确实都有自我选择的权利,但选择的前提是他们没有被混乱的信息所蒙蔽。就像刚才那五个人一样,听风就是雨,被人一撺掇就跑来找我们的麻烦。”   司羽臣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黯淡的瞳孔跟着恢复了一点光亮。   随着司羽臣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顾平生总觉得周围的景物凝实了几分,变得不再那么虚幻。   不是进入了意识海,顾平生都想不到,老板的精神溃散成了这种地步。   老板被兔子摧残过的心灵有的是需要修复的地方,在此之前,找线索,抓兔子。   顾平生将两张兔子面具甩在了地上,当着司羽臣的面,几脚给踩得个稀巴烂。   司羽臣张着嘴巴,二度震惊。   顾平生淡然地解释说:“面具很丑,我现在不喜欢它了。走吧,你陪我去街上转一圈。”   “好……”司羽臣迷迷糊糊地被拽走了。   小巷的路没有上一次长,很快就走到了出口。   出口外面,是成群结队带着兔子面具的人,他们似乎在参加某项游行,一边举起写着游行语的板子,一遍歇斯底里地喊着——   “自由!我们不要龟缩在屏障里面!我们要自由!”   “交出圣子!交出圣子!”   “圣子的能力不是庇护,是囚笼,我们是他圈养的牛马,我们是这个国家圈养的牛马!”   “还我们自由!”   呐喊震天。   听到这些喊话,司羽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也是在这个时候,戴着兔面具的人们听到了动静,齐刷刷地扭头看了过来。   雪白的兔子面具上,涂漆画出来的红眼睛好像活了一样,幽深又诡谲地盯着从巷道出来的两个小小少年。 第68章 游乐场专访   兔面具人的视线仿若烈火,顾平生甚至有了被烧灼的感觉。   他立马退两步,挡在了司羽臣的面前,坦坦荡荡地朝后方说:“大人们在游行,等他们过去之后我们再走。”   也是这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让司羽臣震荡的心神得到了安稳,本来想拉着顾平生逃跑的手也停了下来。   几名兔面具人收回了视线,但还有几人在盯着他们看,猩红的眼睛充满了压迫性。   看着挡在面前的顾平生,司羽臣心一横,错步揽上顾平生的脖颈,压低了两个人的脖子。   顾平生听到司羽臣白着唇皮喃喃说:“快点走,快点走……”   奇迹发生了。   似乎是听到司羽臣的心声,为数不多的那几个兔面具人也收回了视线,举着游行牌,跟着队伍走了。   没有在周围再看到一个兔面具人,司羽臣将顾平生迅速地拉回巷子里。   他靠着墙,脸上都是后怕,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吓死我了。”   没听见顾平生开口,司羽臣疑惑地一转头,正看见人摸着下巴,目光略有几分审视。   小伙伴的眼神不对,司羽臣紧张了:“咋的了,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顾平生放下手,悠悠说:“我只是想,也许你的情况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司羽臣的情况并不是完全被动,他仍旧可以掌控自己的意识海,比如驱赶刚才的兔面具人。   顾平生心想,他们完全可以合理运用这先天优势,没必要跟着兔子的节奏走。   就比如现在他想知道兔面具人们在争夺什么权益。   顾平生说:“发生了游行这么重大的事,街上肯定有人讨论,没准会出新闻报道。”   “我听到脚步声远离了,那些戴兔子面具的人都已经走了,我们可以再出去看一看情况。”   司羽臣表情一变。   看人这神情,顾平生就知道对方接收到了讯号暗示,没给少年反应犹豫的时候,拽着人重新出了巷子。   眼前还是刚才看到的大街,但游行的兔面具人显然已经离开,留下了一地被冲撞后的建筑物。   游行事件已经发酵,普通群众陆续走出,看着面前的惨状,经不住开始讨论八卦这件事。   “他们又开始了……”   “好像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这次的人比上次还多……”   顾平生拉着司羽臣瑟缩的手,左右看了看,来到一处橱窗前,盯着里面的黑白电视机。   电视机里,主持人拿着通稿念念有词,而左上角的小屏幕里正在播放游行的画面。   司羽臣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回避。   下一秒,他听到顾平生问他:“我的口袋里面有糖,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被顾平生这么一打岔,司羽臣紧张的心理被带偏,啊了一声:“橘、橘子味?”   顾平生在自己空荡荡的裤兜里一摸,摸出来了三颗橘子糖。   他把糖都给了司羽臣,又说:“还记得老师之前让我们默写的课文是哪一篇吗?就是特别长,你总是背不下来的那一篇。”   司羽臣下意识地拆了糖纸,听顾平生这么一问,跟着开始冥思苦想。   顾平生眸眼闪着隐约的金光,与司羽臣的眼神相对,循循善诱说:“你抓紧时间背几遍,下次还要默写。”   学习的力量是伟大的。   司羽臣吃着橘子糖,满脑子都是课文了,也不再胡思乱想。   在技能的加持下,顾平生很快安抚好了对方,转过头来继续听播报的新闻。   “自石纪67年以来,我们头顶的‘天罩’已经存在了一百多年,感谢神殿与宫廷的贡献,是他们的力量,才让我们获得了这一百多年来的无忧岁月……”   “然而,从石纪178年开始,有一批带着兔子面具的人们开始抗议这项决策,他们认为人不应该像野兽一样呆在笼子里……”   “最早的抗议军起始为179年初1月7日……”   新闻里阐述了事件经过。   这所城邦原先并没有头顶的屏障,但在神殿占卜会出现一项重大的危机之后,他们便开始着手修建起了屏障。   人们与外界断绝联系,在屏障里相安无事,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但因为大家只能活动在屏障里,少了贸易往来和野外开采,资源逐渐紧缺。   当少数贵重的资源开始向着宫廷和神殿靠拢,底下的人们日子却过得紧巴巴的,人们当然开始不满了。   他们质疑根本就没有什么重大的危机,就算有,时间都过去一百多年了,只能是神殿的误判。   甚至有人开始阴谋论起来,怀疑这就是城邦想要操控底下人民的手段。   顾平生看着看着,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时间。   在意识海里,因为主人公的意识没有锚点,如果是虚幻缥缈的梦境,那么时间一般都是模糊和混乱的。   但是新闻播报里的时间太详细了。   详细得就好像……真正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随着事件在电视里被推进,顾平生两人身边的窃窃私语逐渐变大。   他们说出了一个惊天秘闻。   “圣子的力量被神殿滥用……”   “那不是神圣的力量,那是恶魔之力,神圣的力量应该赐予我们财富,赐予我们幸福,而不是让我们痛苦!”   “没准真就和外面的人说的一样,圣子其实不是人,是某个实验室里逃出来的——”   “怪物。”   顾平生将脸色变得惨白的司羽臣按进怀里,冷漠直视不知在什么时候靠近了他们的路人。   路人就像是被人从头捻着脚一样被拉长,瘦长的身影弯着腰盯着脚下的两个小少年,目光幽深静默。   面对这些咄咄逼人的视线,顾平生有很多话要说——   “欠你们的了?”   他眯了下眼睛,字字珠玑:“要给你们带来财富,要给你们带来幸福,还没到晚上做什么白日梦?”   “就是吃口饭都得动手拿筷子,还想着天下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凭什么?”   “凭你们高,凭你们懦弱?凭你们只敢迁怒弱小者?”   在顾平生铿锵有力的质问声中,路人的身高一寸寸地缩短。好像清楚地知道自己理亏一般,他们摇晃着身形散开了。   顾平生冷厉的视线收回,垂头看向缩在他怀里的司羽臣,柔声问:“还吃不吃橘子糖?我兜里还有。”   他人交谈里的圣子、疑似实验室里逃脱的怪物——司羽臣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姑子,你一直都是这么坚强,和你比起来,我好没用啊。”   “你比我厉害多了。”顾平生指了指头顶的屏障,“是我的话,可撑不起这么大的东西。”   司羽臣看向头顶的屏障,眼神有点恍惚。   顾平生轻声问他:“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吗?”   司羽臣喃喃说道:“是的。”   是真实的一切。   少年的话音刚落,顾平生发现周围的场景变了。   这是一所金碧辉煌的宫殿,长长的走廊好似没有尽头。   穿着神袍的人们站在前方,他们转过身来,冲着顾平生的方向喊:“圣子大人,你还在做什么?”   顾平生身边的司羽臣突然缩水,变得瘦小,像个只有六岁大点的孩子。   他的身上也穿上了长长的、会拖曳到地上的白色神袍,但因为他的身形太瘦小了,衣袍显得过于宽大,就像是小孩子披上了大人的外套。   听到神父们的呼喊,司羽臣慌忙地动了,追了上去:“对、对不起!”   神父们背后的大人们在小声交谈。   “他看起来只有六岁?”   “不,骨龄显示有九岁了。”   “那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瘦小。”   “特变激素反应……药物抑制……”   大人们无视了顾平生的存在,但小孩的司羽臣始终记得他,被人牵着走的同时,不忘记频频地往后看。   顾平生快步跟了上去。   这是不一样的故事线,与司羽臣的来历,和这所城邦都有关。   在第一次的关卡中,顾平生没有在俯瞰地图上看到超未来科技的建筑或机械,所以他推测,这里的科技正处于向现代前进的发展中。   直到进了走廊尽头的这间屋子,顾平生才发现自己错了。   城市观测系统,生态模拟监视器,电子光幕,各项合金设备……   单看这里,和外面的中世纪建筑相比,简直充满了分裂感。   穿着神袍的大人们来回走动,手里拿着厚厚的资料,正严肃地交谈着什么,但看到司羽臣的刹那,让他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神父们看着司羽臣,眼里好像闪着光。   有人问:“就是他?”   “没错。”   “我们的人……拼死……才把他带了出来……”   “这个孩子有着庇护的高阶能力,可以帮我们躲开伊甸园的追踪……”   “确定了吗?伊甸园是高维世界的统治者,为什么要对各个低维世界下手……”   “不清楚,但我们只能做好防范的准备,未雨绸缪……”   司羽臣的力量组建而成的屏障,比城邦原先研究的要坚硬十多倍,甚至还有轻微的隔绝空间的效果。   看着分析出来的数据,神父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在经过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司羽臣就被其他人给带走了。   小小的孩子被安置在其中一所宫殿内,地方很大,大得空旷,外面是不断来回戒严的巡逻兵。   每过一段时间,司羽臣会被带到那间充满了未来科技的实验室里,向能量转换器输入能量,撑起他们头顶的屏障。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宫殿中,可以接触的只有那些穿着神袍的大人们。   大人们很忙,他们要操心这个城邦的事,所以给小孩带来了许多的书籍,以供小孩解闷。   除此之外的其他人,不被允许接近司羽臣。   顾平生给小孩读完了半本故事书,看着靠在他膝盖边,似是沉睡了的孩子,低声问道:“这就是你的过去?”   小孩的眼皮不安稳地颤动了两下。   顾平生揉了揉他的头发:“如果说你的存在是绝密,又为什么会被臣民们所知晓?”   小孩细弱蚊蝇地说:“老师们说,有人告密。”   神圣的宫殿中竟然囚禁着一个陌生的小孩,百年来与世隔绝的人们神经都处于紧绷的情况下,一听这消息,瞬间就爆了。   什么泯灭人权,什么勾结,甚至有人揣测神殿和宫廷藏着龌龊的心思,藏匿的小孩不止司羽臣一个。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事情越闹越大,神殿只能站出来澄清。   司羽臣就这样被冠上了圣子的身份,但神殿不允许他露面,就怕被伊甸园的人获知。   所以司羽臣仅以一个名号,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顾平生将故事书合上。   他在梳理迄今为止得到的线索。   第一次关卡,兔子只给出了三个选项,红色衣服的司羽臣,小时候的他自己,还有暴怒中的怪物老师。   顾平生在回答兔子是司羽臣之后,兔子直接抽了风,这个选项不好说对错,但可以先暂定。   剩下两个选项,他和怪物老师。   关卡重置时,不良小混混一共有五人,现在两个人戴上了兔子面具,还有三次机会。   然而两个选项猜兔子,就是一人一次也能选出来正确答案了,所以顾平生觉得没那么简单。   说起来,选项之一的怪物老师在这个场景中也出现过。   说曹操,曹操到。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早先见过的怪物老师穿着厚厚的白色神袍走进了房间,他是最早领路司羽臣过来的神父。   神父依旧没有看到顾平生,但他看到了在地毯上蜷缩睡觉的司羽臣,于是伸出手,将小孩子抱进了里屋。   他似乎被安排来照顾司羽臣,有时候会陪他聊外面的事情,为他解答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因此成了神父里面,司羽臣印象最深刻的人。   所以司羽臣唤他,老师。   司羽臣问:“我可以出去么?”   神父老师回答:“您不可以。”   司羽臣:“因为我是圣子?”   神父老师回答:“因为您是圣子。”   司羽臣:“但我不是,你们都知道我不是,我只是个来自福利院的孤儿,然后从实验室里面被人偷偷带出来的怪物!我想出去!”   神父老师看着他,他的眼神哀伤极了,透露着愧疚。   但他最后仍旧坚定地说道:“您不能出去,一旦您出去了,您就会被发现,被带回原来的地方。”   “难道您想要回去吗……那个实验室?”   司羽臣咬住了下唇。   神父老师肯定地告诉他:“您不是怪物,您有着庇护人的力量,您是我们的圣子。”   顾平生试着把神父老师给拽开,可是他的手从半空中挥落,根本触碰不到神父的身体。   他阖了阖眼,平息心中的怒火。   又是威胁又是利诱,什么庇护人的力量?将一个城邦的压力都堆积在一个九岁的小孩子身上,亏这些人做得出来。   但是年幼的司羽臣当真了。   身边的人不断给司羽臣灌输——   有他在,这个城邦会变得如何如何好。   有他的存在,才不会让这个城邦的小孩子们重蹈覆辙,像司羽臣一样,被伊甸园的人们抓去实验室。   就是有司羽臣的存在,城邦才能安然无恙,司羽臣是他们的圣子,是城邦人民的救世主。   不断从他人口中听到的夸赞,成了一项沉重的成就感,使得司羽臣在输送力量的时候更加卖力。   小小的孩子被拘泥于方寸之地,对世间的向往都寄托在了这所城邦的每一个人身上。   ……再后来,带着兔面具的人们发动起义,攻破了宫殿。   他们歇斯底里的呐喊也传入了司羽臣的耳朵里。   “抓住圣子!抓住这个恶魔!把这个所谓的怪物还给伊甸园!”   看着冲天的硝烟,与人们疯狂的举动,小小的司羽臣站在被敞亮的宫殿之下,微微瞪大了双眼。   他茫然无措极了。   画面定格,画面褪色,世界再次变得黑白。   那诡谲的笑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尖锐刻薄的提问。   “答题时间到!”   “你~猜~兔~子~会~是~谁?”   顾平生面前的电子面板,仍旧只有三个选项。   但上面的头像出现了一点变化。   原本穿着红色衣服的司羽臣,变成了身穿宽大神袍的小孩子模样。   顾平生还是原本小时候的模样,散碎的头发遮盖住眉毛,身体瘦长。   怪物老师的形象也跟着变了,变成了神父老师。他穿着神袍,握住司羽臣的手,眼中满是恳切。   倒计时开始,顾平生要做出选择。   他静静地看着这三个头像,询问兔子:“为什么选项中没有外面的那群兔面具人?”   兔子一阵嘻嘻哈哈,但细听之下,有股心虚的味道,像是刻意避开了这个问题。   顾平生继续问:“如果我不做出选择,等待倒计时结束,或者回答的是当前选项之外的选择,会怎么样?”   兔子开始尖叫:“必须做出选择,必须做出选择!”   顾平生冷静的口吻不容撼动:“我会做出选择,因为我一定会抓住你。但是你给出的选项中没有正确答案,所以你在刻意误导,暗箱操作!”   “如果你不打算给出正确选项,那就让我自己来填!”   随着顾平生的喝声出口,游乐场的专属音乐再次响起,选项界面在不可抗力的力量影响下,跟着出现了扭曲。   原本的头像被涂抹掉,变成了需要填空的横线。   顾平生拿起笔来写字。   只是他还没写完几笔画,面板闪烁了一下,变成了雪花屏。   鬼屋的音乐接踵到来,各种各样的尖叫像是鬼哭狼嚎,让人脊背生寒。   欢快与诡异两种曲调交错在一起,一边是代表游乐场的老板的力量,一边是代表鬼屋的兔子的力量。   当他们对抗在一起的时候,黑白的色彩再一次迎来了五彩斑斓的色彩线条。   而顾平生也在骤然席卷而来的狂风中,闭上了双眼。   他蓦地睁开了眼。   熟悉的小巷口,熟悉的五个人,不同的是,现在有三个人戴上了面具。   顾平生的脸色陡然一沉,毫无疑问,刚才的兔子耍了赖皮。   但也说明,他已经揪住了兔子的尾巴。不然兔子不会恼羞成怒,强加干涉。   面前的五个小混混,顾平生送给了他们和上一回合相同的待遇。   然后在原地等着司羽臣的到来。   当那风风火火的红衣少年赶来时,顾平生什么也没说,先给了少年一个爱怜的拥抱。   少年惊讶的喊声中透着不知所措的羞赧:“小姑子,你你你你——”   顾平生满眼慈祥:“我的口袋里有橘子糖,你要么?”   听到这话,少年很是开心:“原来你还记得我喜欢吃橘子啊,我要!”   于是顾平生从口袋里抓出了一大把橘子糖,都塞在了少年的手里。   少年捧着这些糖果,乐得脸上直开花。   顾平生帮司羽臣把橘子糖放进他的口袋里,而后拉住少年的手,往巷子外面走。   或许是橘子糖的甜抚慰了紧张胆怯的心,这一次出来,顾平生他们没有看到游行示威的队伍。   但人们依旧在讨论“圣子”这回事。   他们路过橱窗,电视机里的新闻还在播报。   “至今我们仍旧不知道圣子的由来。城邦内的所有人民只能从神殿口中得知圣子的一切,包括圣子的年龄长相、外貌身高……这是否代表着,神殿确实存在有意隐瞒的情况?”   “圣子是谁?如果圣子诞生于城邦,为什么外来者会知道圣子的存在,为什么他们会向城邦讨要我们的圣子……”   “危机出现了!外来自称伊甸园的人在向我们发起进攻,他们要我们交出圣子,不然就灭了城邦!!”主持人的声音变了,就像是尖利的野兽爪子从黑板上刮过一样,刺得人耳膜嗡嗡响。   他恶毒地说道:“圣子没有带来庇护,是他带来了神殿预言里的危机,他是个恶魔!”   说着,主持人从桌子底下拿出来了一张兔子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被顾平生拽着的司羽臣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电视里的兔面具主持人。   少年的嘴里还吃着甜甜的橘子糖,满足的笑容僵在不谙俗世的脸颊上,表情要哭了一样。   顾平生只来得及再给少年一个拥抱,兔子那恶心人的声音就再一次响了起来。   “兔子是谁,请~回~答~”   这次和前两次不一样了。   面前不是选择题,而是一道横线,要求顾平生填空。   为了以防兔子像上一次那样干扰,顾平生没有一点犹豫,快速地写下了“戴上兔面具的人”这几个字。   可是兔子却发出了嘲笑的叫声。   “错误!错误!回答错误!”   关卡重置。   五个小混混,四张兔子面具,最后一次机会。   顾平生深吸一口气,而后一言不发地收拾了混混们,坐在树下的老椅子上,静等着司羽臣的到来。   红衣少年火烧屁股一样匆匆赶来,被顾平生揉了揉后脑勺,还得到了一大把橘子糖。   司羽臣一脸懵。   他像小孩子一样被顾平生哄到了凳子上坐着。   顾平生什么话也不说,就和他一人一颗,吃着糖果。   渐渐的,司羽臣忘记了那些忐忑和困惑,开开心心地吃起糖来。   等到最后一颗糖被他嚼碎,吞进肚子里,司羽臣刚咧出满足的笑容来,就听到了顾平生骤然变得冷若寒冰的声音。   “我已经知道你是什么了,不用继续折腾,给答题面板吧。”   世界褪色,时间暂停。   顾平生的面前出现了答题面板。   兔子发出笑声嘲笑他,说他打肿脸充胖子,不停地用恶毒的话语来搞顾平生的心态。   顾平生目光沉着,稳若泰山。   哪怕兔子一直干扰,他的手都没有一点颤抖,在答题横线下快速写出自己的答案。   当最后一道笔画落下时,兔子得意洋洋的声音变了,那笑容尖锐,却充满了惶恐和不敢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司羽臣都没法在自己的意识海里抓到我,你怎么可能抓到我!”   黑色的线条一缕接着一缕,从四面八方中出现,在顾平生的汇聚成一只白色的兔子。   顾平生眼里跳跃着金色的光芒,像是初晨湖面上浮动的光点。   他掐住了这只想要蹬腿逃跑的兔子,手中直接用力。   这是顾平生第数不清多少次抓到这只兔子,同样也将是最后一次。   顾平生声线凛冽:“该结束了。”   “不!不!不——!”   兔子在璀璨的金光包裹下,直接湮灭成了灰烬!   梦境到此为止。   光怪陆离的世界开始摇摇欲坠,顷刻间碎裂开来,卷席风浪冲击上顾平生的视网膜。   眨眼之间,顾平生回到了游乐场中。 第69章 疯兔子游乐场【完】   顾平生进入老板意识海的时候,身体就像失去了灵魂的空壳,把陶军给吓得手一抖。   不过他迅速反应过来了,接住顾平生倒下的身体,将两人一块挪移到安全的位置上。   直到顾平生醒来。   醒来之后的顾平生下意识往周边看去,看到目露忧色的陶军,先一步揉揉头安抚了自家小孩,挺起身来问:“司羽臣在哪?”   陶军:“司羽臣?”   顾平生改口:“就是老板,他在哪?”   话音刚落,他就在旁边看到了撑着额头的司羽臣。   司羽臣就坐在他们的近前处,低垂的眼睛里,瞳孔颤动不止,表情十分复杂,似笑又似哀:“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找来找去,没想到兔子竟然就是我自己?”   看人有钻牛角尖的趋势,顾平生冷声反驳他:“你不是它,它也不是你,别想着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毫无疑问兔子是来历不明的外来体,只不过它可以栖身在人们的精神意识上。   情绪崩溃、恐惧……各项负面情绪,都是能够喂养它的粮草。   在司羽臣的意识海,兔子的化身物为绝望。   仅仅只有九岁,还有一大半时间是在福利院和实验中度过的司羽臣,没有那么脆弱。   他可以独身撑起一座城邦的屏障,本身就说明了这个孩子的坚强。   但司羽臣是人,是人就会绝望。   绝望于信念的崩塌,绝望于无法拯救所有的人,绝望于自己并没有带来神父们所说的庇护。   这也是上一次梦境角逐里,顾平生为什么能够抓到兔子的原因。   因为他不会轻易地陷入绝望。   老板只是一时想不通,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或许他想开了,或许又没有,但那些都不再重要。   如果司羽臣会因为真相而一蹶不振,那么他就不会在承受着常人难以知晓的痛苦的同时,和兔子在这所游乐场里对峙到现在。   情绪上的低落是允许的。   看到老板与少年司羽臣相似的眉眼,顾平生下意识地想要摸自己的衣服口袋。   但这里不是老板的意识海,顾平生当然也没能摸到橘子糖。   这一幕被老板给看见了。   老板先是一愣,后又忍不住用手盖住上扬的嘴角,轻笑出声。   笑完了,他从自己的口袋里一模,摊开的手掌上正放着三颗橘子糖。   糖果纸衣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好像散发着熠熠橙光。   现场三个人,正好一人一颗。   老板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往前走两步有个歌剧院,一起去休息下吧,等会我送你们回去。”   顾平生没有拒绝,他确实是累狠了。   一路上,陆陆续续有被安排撤离的工作人员走出来。但看着残破的游乐场,他们的眼里没有悲伤,反而充斥着激动与泪水。   因为工作人员们知道,兔子死了!   终于死了!   顾平生正擦着自己身上的脏污,刚发现纸不够用,面前就递来了一张冒着水汽的热毛巾。   对上小黄人感激的视线,顾平生笑着说了声谢谢。   就是没想到,就是毛巾往脸上一擦这么睁眼闭眼的功夫,面前突然多了好几个人。   有拿爆米花的,有拿热气球的,有拿奶茶的……   只要是这个游乐场里合理售卖的东西,就都被他们给拿了过来,每一句道谢,都伴随着令人为之动容的感激。   不及古时候的十里掷花相送,但也到差不离了。   最后老板给顾平生解了围,呼吁全体工作人员先去统计游乐场的损失,该开始修理的去修理,该找财务报销的去报销。   当顾平生将要走进歌剧院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爆发了一阵呐喊。   这声呐喊声嘶力竭,像是压抑了许多年,所以一经释放,直叫人心肝共颤。   工作人员松开了手,五颜六色的气球往不再昏暗的天空上飘,像是漂亮的灯火,又像是一只只自由飞翔的白鸽。   伴随着哭,伴随着笑,数不清的喊声此起彼伏,冲破云霄,在广阔的游乐场里回荡不绝。   纵观游乐场现存的各项游乐设施,歌剧院算是幸免于难,还能保存着较为完整的躯体。   但老板思索了一阵,说这个地方光线太暗。   于是他抬起了手,将整个歌剧院的顶棚给掀飞了。   顾平生:“!”   陶军:“!!”   虽然只是一个小型歌剧院,但顶棚骤然被大力撩飞,冲击力也不是一般的强。   亚是顾平生,都没想到老板能做出砸自家房子的事情,震惊到抽了下嘴角。   陶军的重点不同。   小孩淡漠的眼睛掠过一抹光亮,那里面满是憧憬——对可以随心所欲使用力量的憧憬。   老板察觉到了,对陶军笑着说:“现在你还小,等到以后,你的成就会在我之上。”   陶军郑重地点了下脑袋。   然后飞快地扭过头,对呼吸一滞的顾平生保证:“老师,我不拆我们学校。”   顾平生轻咳一声,刚才确实有点小紧张。   但他没法说出“学校是咱的,你不要怕随便拆”这种话。   所以看向老板的视线里,多少有点“你在教坏孩子”的幽深。   这次是换老板呼吸一紧了。   意识海中,被顾平生当成小孩哄过保护过,建立依赖的同时,总觉得自己小了一辈。   哪怕老板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年龄比顾平生大不少,那种怂怕的感觉也没有消减。   老板不承认这一点,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睛。   “……我准备过后把游乐场新建一道,作为重新开始的象征,这个歌剧院早拆晚拆都是拆。”   于是顾平生面色柔和了:“这样啊。”   三个人找到干净的座位坐了下来,顾平生突然想到要问:“对了,进入意识海之前你告诉我‘不要’,不要什么?”   老板刚靠上椅背,闻言立马就坐直了。   因为过于震惊,乃至于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分贝。   “‘不要让他戴上兔子面具’,你之前没听见?”   “现在想起来了。”   他在进入意识海的时候听到了一阵诡谲的音乐,连带着记忆也模糊了,顾平生猜测自己应该是受到了兔子的影响。   堪称奇迹的是,没有听到告诫的顾平生依旧阻止了司羽臣戴上面具。   所以司羽臣当年历经的惨痛教训,被兔子附身之后造就的一幕幕撕心裂肺的场景,也没有再一次发生。   老板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他打量顾平生片刻,又靠了回去,阖了阖眼,感慨的话语轻得像是呢喃。   “难怪你可以抓到兔子。”   顾平生追问:“兔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板反问他:“听说过伊甸园吗?”   顾平生曾经听到过,从投资人的嘴里。   “那是无数罪恶滋生的地方。”   老板的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目光森然,好似在透过虚空,看往一潭黑暗难测的沼泽:“兔子是那里的产物,而这个世界,被他们选做了饲养恶魔的温床。”   顾平生的脸沉了沉。猜到顾平生又在想该怎么对付这个伊甸园,老板侧目:“你现在不能和他们对上。”   “他们把自己亲手造就的恶魔产物分成十阶,十阶最弱,一阶最强,兔子在第六阶。”   老板挑起嘴角,嘲讽地笑道:“还是个不怎么看重的残次品。”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板继续说道:“顾平生,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知道。”顾平生说,“我的力量还不够强。”   正常人很难接受自己的短缺和不足,但是顾平生坦坦荡荡地接受了。   无框金丝眼镜架在他挺翘的鼻梁上,透过薄薄的镜片,好似能看清楚他眼中盛放着一片湛蓝的天空,宽广无垠。   接受着自己的不足与无能为力,仍能够坚定一往无前的决心,并全力以赴。   老板定定地看了他很久,久到出神。   顾平生:“?”   “没事没事。”   老板收回视线,狠狠抹了下自己的脸,掩饰自己心里迸发的悸动。   但这种感觉它消不下去,就像是雨后树枝冒出春芽,蓬勃难抑。   没怎么忍住,老板调侃着开口说:“顾校长,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去你学校,给你打工,怎么样?”   顾平生不明所以,不是很确定地说:“好?”   之所以是问句,是因为他觉得老板家大业大,还有员工要养活,不太可能抛下一切去给他当下属。   主要是没头没脑的,一听就像是玩笑话。   如果不是前往霓光灯区的路被倒下来的摩天轮给挡住的话,顾平生现在很想回去洗一个热水澡。   “关于损坏游乐场的赔偿……”   他刚开了个口,老板便笑了笑:“我都成你的永久投资人了,那钱还不是我来出?”   顾平生现在确实还不起,他有点不好意思,认真地说:“两件事不一样,一码归一码。”   老板摆了摆手,目光放远。   “你喜欢歌舞剧吗?”   “嗯?没怎么看过。”   “陪我看一场,那钱就算是抵消了。”   随着老板的话音落下,空寂无人的舞台上突然亮起了绚烂的灯光。   眼前的舞台剧似乎由老板的力量控制,台上背景自由变化,呈现出不带一丝情感的冷色调。   顾平生正准备说话,被舞台上的木偶小人吸引了注意。   狭小的房间里,孤零零的小孩抱膝坐在床铺上,透过同样狭小且被封死了的窗户,怔愣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尽管小人的面貌不是很清晰,但顾平生仍旧能够看出来,那是年幼的司羽臣。   旁白出现。   【我叫司羽臣。】   【我记得很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但最早的记忆不是亲生父母的脸,而是福利院斑驳的墙面,和碗里时不时就能吃出虫子的烂菜汤。】   福利院的生活枯燥而单调。   起床,整理床铺,做礼拜,吃饭,睡觉……   窗外的风景日升月落,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小小的司羽臣从萝卜头,长成了更大一点的萝卜头。   【那时候的我还分不清大人所说的四季,我只记得那是一个特别冷的日子。】   【他来了。】   身体颀长的小人走了进来,头发齐肩,额前留着长长的碎发,安静地看着用薄毯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的司羽臣。   台下的老板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他的记忆流经当年,耳畔似乎想起了那声不冷不热的询问。   ——你冷吗?   司羽臣冷得牙关直打颤,但他不能分到更多用来保暖的被子,因为资质不够。   福利院用这个方法激烈他们,希望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志力激发潜能。   可是他还小,理解不了这样的用意,他只觉得自己很冷,快要被冻死了,便哆哆嗦嗦地说:“冷…大姐姐,我冷…”   长发小人顿了一下:“我不是女生。”   司羽臣:“大姐姐……”   意识不清醒间,司羽臣似乎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长发小人对着身后跟随的人说:“拿一床厚被子来。”   “可是这所培养室有规定……”   长发小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知道,资质。”   任由下意识寻找暖源而靠近了他的司羽臣,长发小人脱下衣服盖在他身上,不咸不淡地说道:“只要我在这儿,他很快就会有足够的资质。”   “……”   “难道这不就是我存在的原因么?”   “……”   “去拿吧,也许这能让我消火。”   “……是,遵从您的意愿。”   从此以后,司羽臣获得了厚到不会让他受冻的被子,他的碗里也不再是烂掉的菜帮子,白白的大米饭盛满一碗,甚至还有鸡腿。   同时,他还获得了一位寡言的室友。   一开始,小人司羽臣不怎么敢接近长发小人,直到后来无意碰撞上了对方。   他急忙道歉,却没有受到痛骂,只是听到头顶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记得看路”。   静谧的宿舍内,长发小人正拿着书目不转睛地看着,小人司羽臣鼓起勇气接近了他,出于自卑,又没胆子出声。   就在人身后,默不作声地一起看。   小司羽臣以为自己的动作没有被察觉,却不知道,在自己进门的那一刻,长发小人就抬了下眼睛。   他早就被发现了,但是后者容忍了他的冒犯。   【他说他叫张勋,但我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名,因为他正在看的书里主角就叫张勋。】   所以小司羽臣从来不叫长发小人的名字,以某次闹剧后无意间取下的昵称——小姑子来代替。   小司羽臣承认自己有故意的成分。   他喜欢长发小人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着他,每当看到对方这个眼神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被温柔包容着的。   再然后,更多的福利院小人们进入了这间宿舍。   他们是过来玩的。   小司羽臣表现出了困惑。   因为他记得,福利院不喜欢他们搞小团体,强调过宿舍之间不能串门,每个人都必须呆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   福利院掌管着钥匙,走廊还有阿姨看守,一到休息时间,他们都得乖乖地回去自己的宿舍。   他能意识到的不对劲,长发小人比他更快反应过来。   脾气好的长发小人第一次发了火,他把书合上,厚重的书本砸到了随行大人们的脸上。   长发小人不允许其他小人和他玩,连带着司羽臣,一起呵斥他们不要靠近自己。   没多久后,院长来了。   他私下把长发小人叫了出去,不知道谈论了些什么内容,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同期的福利院小人们,最终都通过了资质鉴定。   小人们很高兴,大家都高兴,福利院也是。   工作人员私底下对他们说,他们运气好,不用成为饲料了。   饲料是什么意思?小司羽臣似懂非懂。   他清楚地记得,在资质鉴定出来不久之后,他和同期的小人们就被接走了。   而长发小人仍旧由那些大人们看守着,据说他要被送去另一所福利院。   这么多年来,老板一直忘不了当年离开时所见到的一幕。   长发小人站在两名看守者之间,微微抬起下颚朝他们看过来。   屋檐投下阴影,小人瘦削的身体好似被无尽的深渊所吞没,唯独那双眼睛,澄澈却又凛然,像一把不屈的剑。   那么耀眼。   舞台剧不宜过长,下一幕直接跳跃到了小司羽臣从实验室里逃跑,来到了记忆里的城邦。   老板缓声说:“在那所宫殿里,我提出的大多数要求都是不被允许的。”   “神父们严肃而古板,或许是出于愧疚,有几人把我当成自己的学生来疼爱,前提是不能逾越。”   “所以我想要烫染头发,想要去外面的学校和同龄人上学,想要和人打一架,都只能在梦里想想。”   最后城邦还是被伊甸园发现了,因为小司羽臣的体内注入了追踪类物质。   液态,溶于血液,有非科技的力量,城邦的技术不足以监测。   就在小司羽臣陷入战火中,濒临绝望之际,意想不到会出现的长发小人张勋救了他。   但张勋因为某些私人原因,不能和他一直在一起。   张勋帮小司羽臣除去了身体里的追踪器,然后告诉他,因为伊甸园可以检测到能量异动,所以小司羽臣必须不停地逃跑,才不会被伊甸园给抓到。   小司羽臣就听他的话,进入了漫长的流浪中。   不知道是不是张勋在暗中帮他引开追兵,小司羽臣一直都没有被伊甸园的人给发现。   直至他流浪到了一颗逐步寂灭的星球上,在这所没有欢声笑语的游乐场里降落。   带来灾难的是一只兔子,被伊甸园投放的兔子。   也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人们注定活不长。   舞台剧里的小人目视这片满是疮痍的土地,不忍心地抿了抿嘴。   兔子太厉害,还来自伊甸园,小司羽臣惹不起。   他正准备稍作休整之后离开,突然一只手从土砾中伸了出来,抓住小司羽臣的脚踝。   那只手上沾满黑血、皮肉甚至已经腐烂生脓,小司羽臣被吓得手一哆嗦,干粮直接掉地。   需要庇护的人们,遇到了拥有庇护力量的人。   但游乐场里的大家不求庇护,他们希望小司羽臣运用屏障的力量,将兔子关押在这所游乐场之内,这样外面的人就能得到生存的机会。   小司羽臣在长久的思索、纠结、犹疑中,选择了留下来。   张勋在不久后腾出空来找到他,严肃地告诉了小司羽臣,他这样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会有什么后果,小司羽臣都知道。   但那一抹差点在城邦中被扑灭掉的火花,历经了漫长的风吹雨打,已经快要奄奄一息了,连点儿火星子都不再留下。   是游乐场中快要死去的人们,举起了他们伤痕累累的双手,为小司羽臣遮挡住了风雨。   所以火花没有熄灭,得以燎原。   他对张勋坚定地说:“我要留下来。”   张勋再一次帮了他。   这场舞台剧,有起伏跌宕的剧情,有波澜壮阔的场景。   特别是在最初司羽臣带领游乐场的人们捕捉兔子的时候,那奋勇无畏的劲头,好似要把浑身热血都抛洒在这所游乐场之上。   但是在它落幕之时,却又悄无声息,只剩一缕祥和到温柔的安宁。   老板看着舞台剧的幕布,似乎是在出神,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扭头对顾平生说:“如果不是你叔终身未婚,我都要怀疑你是他的孩子了。”   “你的眉眼有几分他小时候的影子,性格也很像。”   顾平生轻轻地嗯了一声。   老板好奇问:“难不成你是他选中的继任者?”   顾平生顿了下,他说:“我不知道,张叔叔没跟我讲过这些事情。”   老板了然:“不说才是你叔看重你的表现,力量不足的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没好处。”   说罢,老板站起身,也不在意什么老板包袱形象了,如同刚完成一项繁重的工作,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他笑道:“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顾平生两人过来的时候,坐的是计程车。计程车撞进了一片大雾中,也不知道是怎么开的,没过多久之后,他们就站在了疯兔子游乐场的门口。   但这一次老板开车送他们回光昼中学,沿途居然能清晰地看见路边的景色。   下了车,两位大人还准备寒暄几句。   眼巴巴站在校门口学生们却等不了了。   他们冲出校门,蜂拥而来,兴致勃勃地将顾平生给围在了中间。   顾平生下意识就弯了弯眼睛。   看这群孩子能够无所顾忌地往顾平生身上贴,老板想起意识海中被顾平生宠溺时的甜蜜,在旁边看了许久,幽幽说道:“挺风光的啊,顾校长。”   顾平生耳边全是学生叽叽喳喳的声音,没怎么听清:“什么?”   老板哼鼻。   有学生高呼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光昼中学的四周,原本是密不透风的浓雾,如今有一个方向的浓雾散开了。   那正是老板开车驶来的方向。   在这个方向的尽头,一所庞大的建筑物赫然而立,仔细聆听,似乎还能听见欢快动人的音乐声。   学生们惊喜连连,就游乐场的出现展开了激情的讨论。   等到所有人的兴趣被勾起,老板似是无意地说道:“那是游乐场,我是游乐场里的老板,你们可以叫我司老板。”   游!乐!场!   没有哪一个孩子可以拒绝一所开在家附近的游乐场!   围挤在顾平生身边的孩子们欢呼雀跃,顿时又朝老板蜂拥过去。   这一刻,老板嘚瑟得像个孩子王。   “想去玩?可以,当然可以,我是你们顾校长的朋友,只要是你们来,游乐场随时欢迎。”   “要不要钱?嘶,小朋友,游乐场怎么可能不要钱?”   “但要是你们校长请我喝茶的话,我考虑考虑,给你们全校的人都打一折!”   顾平生在旁边听得哭笑不得。   正闹腾着,学生会的人听到动静赶过来了,他们和陶军会面,交代了一些事情。   讨论的话题似乎很严肃,陶军瞬间拧紧了眉头。   顾平生看到了,走过来问:“怎么了?”   “……有学生不见了,疑似外来者潜入校园,然后带走了他们。”   顾平生嘴角的笑容骤然消失,绷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第70章 跳蚤人力市场   从失踪学生的寝室一直探查到学校墙外,打自一开始面沉如水的顾平生站起了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身后的学生会成员们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对不起,校长,是我们没能看好他们……”   顾平生摇了摇头:“和你们没关系。”   “毕竟他们是自愿跟着走的,你们拦不了。”   学生会前几天一样调查出失踪学生是自愿跟着外来者离开,他们羞愧的是辜负了顾平生的嘱托,没能察觉到有外来者潜入了学校。   陶军安抚他们:“来人对学校很熟悉,知道该怎么绕过我们的安检系统和巡逻线,不必感到愧疚。”   顾平生同样看向了自己的学生们,温和地说:“学校的安保不够周密才没能阻止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们的责任。”   “老师还要谢谢你们,你们把其他同学们都照顾得很好,失踪事件发生之后也在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安抚住了大家。”   “过后我会再去人才市场,招聘一些保安回来。现在快到上课时间了,大家都散了吧。”   学生会成员们点了点头,将统计的失踪人数名单交给了顾平生,转身回去学校。   等他们都离开了之后,陶军转向顾平生说:“老师,会是谁带走的他们?”   里世界的空间相对隔绝,只要顾平生不开放特权,其他人都无法找到来光昼中学的路。   那些怀恨在心的人却不罢休,每天都会给顾平生寄来一些恐怖邮件进行恐吓。   在那之后,学校每天都会清点五次学生人数,分别在清晨、午休,放学、晚饭、和就寝的时候。   外来者潜入学校的时间,在就寝之后的凌晨。   从学生会的调查结果中显示,学生失踪那一天晚上,并不是外来者第一次潜入学校,他们事先踩好了点,又正好避开顾平生在校的时间。   学校的安检系统沿用猎杀中学留下来的那一套,虽然人手不足,但是大部分的机关还保留着。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地闯进来,在踩点的时候就会被发现。   所以陶军得出了外来者对学校很熟悉的结论。   顾平生平静地告诉他:“宿舍没有反抗的痕迹,也没有检验到任何迷药的使用迹象,带走他们的是熟人。如果只是一般的亲朋好友,没法悄无声息地进入学校。”   陶军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皱眉说:“难道是之前逃走的学生?”   顾平生炸毁学校的时候,就有一批学生趁乱攻破了大门,逃进了迷雾中。   事情结束以后,顾平生忙于光昼中学的规整以及校内学生的生计,还没能来得及处理那份失踪名单。在给游乐场老板看过的企划方案中,就有这么一部分资金用于寻找这些失踪的学生。   只是没想到,他们自己回来了,并且是用这样的方式。   陶军在下一刻否认了这个说法:“但是老师,你看这些脚印,完全是大人留下来的,不可能是那些学生。”   顾平生却说:“是他们。”   在陶军表示出自己的疑惑后,他往前走了十几步,来到被遮蔽的灌木后面,拨开草叶,指着土地上的痕迹说:“你来看。”   在靠近外墙的位置,那些展现出来的凌乱脚印中,有的大,有的适中,能明显看着出区别。   而顾平生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适中的脚印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大的脚印。   顾平生在旁边的土地上踩了一脚,又将统计表拿给了陶军:“我的体重和这些孩子普遍相差十来斤,你对比一下脚印。”   那些新增的大脚印踩出来的深度,比顾平生要深得多。   这就排除掉了学生中途换装躲避追查的可能。陶军怪异地说:“他们在离开的时候突然长大了?”   顾平生长抒一口气:“里世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一样,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他顺手揉了下陶军的头发,看向不远处正在接电话的司羽臣。   游乐场那边还有一堆乱摊子没收拾,这阵到场的财务正打电话催促他们失联的老板。   司羽臣挂断电话,面露难色,顾平生笑道:“我这边没事,一会儿我会去执法队登记失踪名单,你先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吧。”   司羽臣说:“地方不远,我送你。”   等到顾平生从执法机构出来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天空暗了一个色度,沉沉得仿佛要倾轧而下。除却光昼中学和没了兔子之后的游乐场,顾平生很少在里世界的其他地方看见太阳。   似乎头顶这片广袤的天空,正等着人伸出手来,撕开那黑暗的天罩。   司羽臣本来想留下来等顾平生,但顾平生不知道自己要处理多久,先让人回去了。他加了司羽臣的联络方式,给人去了一条消息,对方发过来一个“好”字。   正准备收回手机,突然顾平生看到了聊天界面置顶的黑猫头像。   原本慵懒打哈欠的黑猫头像被换了下来,摆上去的是一根毛茸茸猫尾巴揉着人脑袋的照片。   那半截脑袋顾平生越看越熟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丈量头型和发旋的位置……   破案了。   一不注意,盯着头像的时间有点久。   顾平生找到路边的长椅坐了下来,点进了和刑野的聊天界面。   聊天记录时间显示的时候,还停留在最早加上刑野好友之后的那一段话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顾平生并不怎么喜欢玩手机,手机多被他用来查找资料和打电话。   加上黑猫耳钉比任何通讯设备都来得有效率,真人又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面前,顾平生已经很久没有光顾过社交软件。   出于可能是被头像上的猫尾巴“萌蔽”了的心理,顾平生给对方发过去一条消息:忙完了吗?   等了差不多两三分钟,就在顾平生以为对方不在的时候,那边回复说:怎么,顾老师想我了?   顾平生原本想给人回过去一排省略号,想了想,如实回:想你了。   那边良久没有再回复。   顾平生:还在吗?   刑野秒回给他一个大大的问号。   医生(备注):深渊正在凝视着你jg   医生:从实招来你有什么坏心思jg   顾平生会心一笑。   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大致给刑野说了一下,对方很平常地告诉他,如果失踪学生是出于自愿离开,能够找到对方的可能性很小。   这种情况下,人可能压根就没想着回来,就算找到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如果离开的学生没有独立生存能力,顾平生想尽办法都会把他们找回来。   他笑了笑,没有就此泄气:“学校欠他们一张毕业证,总得交到他们的手上。”   几天之后,顾平生收到了执法队的回复。   看到调查出来的消息,顾平生还算平和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深夜,汽车站的24小时便利店正在照常营业。   便利店新招了三名员工,现在正在勤勤恳恳地收拾货架,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两名员工收拾到同一个货架的时候,员工a说:“一会儿就要交接班了,怎么办?”   员工b手里拿着一袋薯片,听到问话,薯片袋子被他捏得啪嚓响,声音因为紧张过度导致干涩:“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员工a语气急了点,又说:“那今晚谁去当收银员,我可不想去。”   员工c在这个时候也插入了进来,讥讽说道:“你不想去,难道我想去?”   员工b:“又不一定会死,别搞得大家都这么害怕!”   员工c因为情绪的激动语气失常:“不一定会死?前面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只要坚持到第三天白天就可以通关副本,眼看胜利和活命的机会近在咫尺,谁都不愿意让出位置。   他们正窃窃私语着,头顶的白炽灯闪烁了两下,沉重的脚步声在背后突兀响起。   “你们在偷懒吗?”   听到这浑厚的问话声,三名员工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飞快地回答:“没有,先生!”   来者一言不发,阴森的目光盯看着他们,没有收回。   三名员工手脚发麻,来者的视线让他们想起来,前两天被挑选去前台当收银员的两名玩家,就是在对方这种打量的目光下被拖进了后面的食品处理室,嘶哑的尖叫声响起后,再也没能走出来。   这么一想,来者的视线都好像带上了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员工们的身体在抖,抖个不停。   来者哼笑一声:“别让我抓到你们偷懒,继续工作。”   “是!”   丝毫都不敢耽误,员工们快速动作起来,继续处理手上的工作。   再之后,他们听到来人问:“为什么前台没有人?”   三位员工的心脏像是被人抓住,高高地提到了上空,紧张加剧了他们汗水的分泌,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其他的话。   来人环顾面前的三人,粗手指点了其中一个人:“那,今晚就由你来当收银员。”   被点中的人脸色惨白,另外两个人则是大松了一口气。   但还没完,点了这个人之后,来人的手再一指另一个人:“你也一起。”   第二位被点中的玩家差点心跳骤停。   看到玩家激动到脸色骤变,来人笑意更深,他走近一步:“难道你对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意见吗?告诉我。”   来人在灯光下展露了自己的身形。   他长着一脸络腮胡子,虽然穿着便利店的制服,但那身凶煞气,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笑起来咧出雪白大门牙的时候,让人胆寒。   三位员工就像是被吃人的怪物盯住了咽喉,冷到后脊背寒毛根根立起,当然也没有意见。   两名被选中的员工哭丧着脸跟大汉走去前面收银台,剩下一名员工瘫软地缩在了地上,手指将商品盒子拽得死紧。   就在这个时候,空旷的大门前传来了又一阵清脆的脚步声。   设定好的“欢迎光临”声响起,看体型,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男性。   这名幸存的玩家重重地拍了一下脸,振作起来,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顺着这条路走,前面五公里还有一家便利店。”   副本《深夜车站便利店》,共进入五名玩家。他们要在这家便利店里扮演新入店员的身份,通关条件是在完成手里工作的同时,成功活过第三天。   原本五名玩家以为,唯一的危险只来自于前辈—也就是那名大汉,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家便利店的营业对象居然不是人类!   店里还有这么一条规则,如果你发现进来的客人是人类,那么马上想办法将人劝走,并且不能发生肢体冲突引起前辈的注意。   玩家现在的想法就是这个人快点走,别来找死了。   但他却听到了一句温和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谢谢,但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来找一个人。”   “请问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一个店员叫做马俊?”   大汉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扬声恶狠狠地问:“新来的,你是不是又在偷懒?!”   玩家立马急了:“我不认识什么马俊,这里没有马俊这个人,我们马上歇业了,你快点走。”   他说话间,就像把这位客人给赶出去,但是明明看见对方就在自己的跟前儿,伸出去的手却连个衣服边都没摸到。   沉重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大汉绕过货物架,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屡教不改的懒猪,这次我一定要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   放狠的话戛然而止。   三名玩家看到,在他们面前凶猛无比的前辈boss,在看到刚进来的这一名客人时,脸色唰一下就变了,宛如老鼠见了猫,下意识就要提步开跑。   而这名男性客人,也一改进门时温和的模样,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出凛冽冷光,不温不火地说:“马俊同学,你想去哪?”   仅仅一句话,定住了大汉的脚步。   客人踱步走来,清脆的脚步每在光滑地板上落一下,大汉的身体就颤抖一下。   等到客人完全站在大汉的身后时,后者已经冷汗淋漓。   客人说:“转过来看着我。”   大汉哭丧着脸转过身,对着客人说道:“校、校长先生。”   身高的差距,让到来的客人微微抬起了下颔,露出那张足以让世间大多数人为之惊呼的俊颜。   十分钟后,玩家们在大汉的差使下,忙不迭地去货架上挑选适合招待的食品。   顾平生摆了下手,让他们不用忙活了。转过头来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大汉,直将人看得战战兢兢。   大汉屏住呼吸,不知道自己会遭受到怎样的诘难,然而顾平生只是笑了下:“你的变化很大。”   大汉嘴巴翕动。   顾平生看出了大汉的紧张,摇了摇头:“我来只是想看看我的学生在离开之后过得怎么样。看见你过得不错,我也可以放心了,所以你不用害怕。”   大汉揉搓了一下手掌。   顾平生炸毁学校当日,他就躲在楼层上,清楚地看见了投资人在顾平生的力量下臣服伏地,那一幕震撼住了大汉,所以哪怕顾平生用温和的语气待他,大汉心里仍旧畏惧。   顾平生没有强求,他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交给大汉,示意他打开。   大汉拆开文件袋,看到了一张写着烫金字体的硬质卡片,不止写着他的名字,还盖着光昼中学的签章。   这是他的毕业证明。   大汉愣了一瞬,后又发现底下有点膈手,他另外翻找,找到了一张身份证。   他突然想起来了,在光昼中学重建的第三天,顾平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请来了执法机构的人,为他们都照了相。   很多学生不解其意,顾平生则告诉他们,这是在拍身份证用的照片。   只要有了身份证,就相当有了出行这个社会的通行证。顾平生事先问过了,在里世界身份证与学历证明一样重要。甚至因为大多数boss都是靠的蛮力上岗,学历证明就显得更加重要,像是一块百搭的砖,哪里都需要,哪里都可以搬。   大汉拽着文件袋的手一紧。   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大汉已经变成了一个冷血的人,但哪怕是他,明白了顾平生这份为他们尽心考虑的心,都会为自己的出走感到无比惭愧。   顾平生说:“还有其他同学的毕业证,我要给他们送过去,你现在还能联系到他们吗?”   大汉摇了摇头,他干巴巴地说:“当初我们离开之后,被带到了一个地方,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玩家们从来没想过能听到大汉用尊敬的语气说话。   三个人躲在角落里惊疑不定,纷纷猜测起顾平生的身份来。   听到大汉的描述,顾平生眉毛唯一上抬,看着对方。   人的表情很诚恳,但话说得含糊不明,只有一种可能,当时是什么情况,大汉也不是很清楚。   执法队的搜索系统与现实不一样,也是因为顾平生给这些学生照了照片,留存过记录,执法队才能在几天的时间内找到大汉的踪迹。   但除此之外的其他学生,依旧是下落不明。   顾平生怀疑他们是被诱哄离开的,在见到安然无恙的大汉时,这股疑虑才慢慢消除。   但听过大汉的回答之后,那一股不对劲的感觉再次上升。   顾平生的下一句话变得郑重了些:“为什么你会来到这所便利店里工作?”   大汉啊了一声:“因为中介安排。”   顾平生:“方不方便告诉老师,薪资多少?”   大汉挠了挠后脑勺说:“薪资是什么?”   顾平生:“……”   顾校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别以为里世界的nc就没有薪资,游乐场老板给他的员工光底薪就是其他单位的三倍。   不光有薪资,还有节假日福利、各种年假、五险一金、年终奖等等。   这才是正常的,但是大汉却一脸懵懂。   顾平生接着问了一下大汉工作时候的待遇。   没有固定的三餐,一天只有一顿饭,饿狠了才可以吃东西。并且如果手里有工作,吃饭都得暂停,等到工作完成了之后才可以继续。   每天要出去进货,进货的地方特别危险,还没有给大汉买人身安全保险,连件保障安全的装备都没有。一天24个小时,有18个小时是在工作,只要是迟到,连那唯一的饭都会被扣下。   大汉从猎杀中学出来,觉得很普遍,猎杀中学的老师要是教训他们,能把他们毒打一通关起来,三天不给吃喝。   可是在顾平生平静且陌生的目光下,大汉越说越觉得自己没底气。   最后两句出口,音量更是小得听不见。   顾平生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取下眼镜,揉捏了两下自己的眉心。   大汉总觉得自己是真做错了,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忐忑不安地瞅他:“校长先生……”   其他玩家眼睁睁看着凶残的boss在顾平生的面前缩头缩成了一只鹌鹑,那小表情别提有多么震撼。   顾平生问他:“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离开学校的原因?”   没有眼镜片模糊掉锋利的棱角,顾平生温文尔雅的眉眼好似出现了一点轻微的变化,让大汉更不敢抬头直视对方。   大汉嚅嗫道:“因为他们说,校长您是个正直的人。”   “但我们的手上,却沾满了鲜血。”   “我们曾对您和您的学生产生过杀意,您不会喜欢我们的,没有对付我们,只是因为太忙,等忙过了就会开始秋后算账。”   顾平生默不作声片刻,和大汉的眼睛对上:“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见大汉垂着脑袋没有反应,顾平生嘴里吐出四个字来:“愚蠢至极。”   顾平生很少对学生发火,哪怕是学生犯错,他也尽量不在当场表现出来,但是这一刻,他的情绪起伏过度了。   “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过去的事情虽然不能一概抵消,但你们可以通过今后的努力进行偿还?”   “我有没有说过,学校里的你们,每一个学生,都是学校里珍贵而重要的存在?”   大汉头低下:“有……”   顾平生一拍桌子,厉声说道:“我废了那么大的功夫,赌上了自己的命,想要让你们脱离猎杀中学,你们倒好,啊?!”“转过头因为这种原因,把自己糊里糊涂给卖了!从一个猎杀中学,跳到了另一个猎杀中学,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并且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联系学校给个回音!”   大汉被喝得心一紧,话都不利索了:“我,我……”   顾平生字字重音:“告诉我,马俊同学。我言出必行,说了这么多,做了那么多,为什么还抵不过别人三言两语的挑拨?”   “你们很好,好得很,潇洒地走人了,想没想过我会担心,还是说你们根本就不在意?”   看到顾平生这个样子,大汉手里的毕业证明瞬间好像有千斤重,愧疚得抓心挠肺的痛:“不是的校长先生,不是的……”   顾平生:“你给我站那!”   大汉立马立正站好,收腹挺胸。   顾平生用力揉按涨疼的眉心,他平复了一会儿,将眼镜重新戴上,点了下桌面:“坐。”   大汉大气不敢出一口,立马坐下。   顾平生道:“告诉我,你们最开始去了哪里,就是正式签订下合同的地方。不要想着搪塞我,我教的学生我清楚,你们还没傻到这种程度。”   在顾平生凛然的视线下,大汉不敢撒谎,磕巴地说:“是一个叫跳蚤人力市场的地方,他们说,像我们这样垃圾里的跳蚤,见不得光的黑户,也可以在那里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   顾平生语气平常地问他:“这就是你心仪的工作?”   大汉说不出肯定的话。   顾平生:“其他人是不是也在那里签下合同后被送走了?”   大汉说是。   顾平生起身,冷声道:“带我去那个人力市场,找当初哄骗你们的中介!” 第71章 跳蚤人力市场   【系统提示:欢迎来到副本《跳蚤人力市场》】   【下面播报本次副本详情】   -这是一个经济下行的时代,无数人破产失业,你是其中之一。   -没钱的焦虑让你连走在路上渴了买一瓶矿泉水都会犹豫半天,头发更是大把掉,整晚睡不着觉。   -看着账户余额里连小偷都会可怜你的数字,你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工作来养活自己、养活你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   -现如今,跳蚤人力市场为你提供最贴心的找工作服务,没有身份再也不是问题,只要你人有一口气,我们就能为你找到心仪的工作。   -至于你问月薪多少?不不不,你不用考虑月薪方面的问题,工作绝对是包吃包住。而且工作时间在1时之内,市场保证你每天有两到三小时的充足睡眠!   -什么?工作时间太长了?年轻人,你要考虑清楚,老板是看重你才会将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你,这是你的荣幸,你要知道感恩。再说了,年轻不奋斗、不努力,不多学点东西,你老了该怎么办?   -好了,不要再磨蹭了,像你这样磨磨蹭蹭,放在其他单位都不会有人要你,也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宽容开明,不在意这些小事。快点填完这份合同,半小时后刚好赶得上去公司倒班上岗。   【以下为玩家须知】   -本批次参与玩家:7人   -现存活玩家:1人   -通关条件: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并赚取房子首付、车贷、孩子学杂费、日常生活……所需的3000w元工资(粗略估计,上不封顶),时限一个月。   【系统提示:祝各位玩家找到自己心仪的工作,今天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快点开始努力奋斗吧!】   顾平生和大汉马俊下了车。   马俊签了合同,在工作时间内不能擅离工作岗位,顾平生要了便利店老板的电话。   打过去的时候对方相当不耐烦,趾高气扬地说了很多不客气的话,还问顾平生能拿他怎么着,不等顾平生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于是顾平生下一通电话打到了执法大队。   里世界没有分相关部门,统一归执法大队管理。   执法大队效率惊人,5分钟赶来,30分钟查出便利店违法营业,40分钟过后便利店老板灰溜溜地赶了过来。   在执法人员的监督下,便利店老板如丧考妣地拿出马俊的合同交给了顾平生他们。   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认识执法大队的人!   拿回了自己的合同,马俊当然高兴,然后他告诉顾平生:“可是我还欠着中介公司的50w中介费。”   顾平生:“……”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问:“签订合同的时候,他们都没说付给你工资,为什么你还决定承担下这笔中介费,要了这份工作?”   马俊如实回答:“他们说,等我给老板干完两百年,两百年之后去中介公司做其他的工作再干三百年,就当是还这笔中介费了。”   看着面前的傻大个,顾平生沉默地揉了揉太阳穴。   如果不是马俊离开的时候还在修学校,没有正式开课,他一定会怀疑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等回去就把防诈骗提上学校的正式课程。   明明系统提示顾平生已经进入了副本,但是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类似人力市场的建筑。   各个大楼门口停着好几辆私家车,十几个人分散成小团体,在街边抽烟、侃天侃地。   马俊告诉顾平生,路边站着的就是跳蚤人力市场的“导游”,只有他们才知道市场的位置,靠自己找不到路。   并且这里靠着跳蚤人力市场,如果发生了暴力纠纷,那么里面立马就能知道。   顾平生出门时穿得还算正式,解决完便利店的事后,他直接跟着马俊赶了过来,身上的衣服也没换,加上手里的公文包,看上去很有新手上班族的气质。   马俊脱下了便利店店员的制服,不修边幅的模样,看上去像是个无业游民。   两人的组合很奇怪,所以一时半会儿没有人上来。   顾平生发现了这一点,对马俊说道:“你先装作离开,到后面的位置躲起来,不要让他们发现你还在。”   马俊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等马俊藏好了之后,顾平生走了过去,装作急切的在各个大楼门口的位置上逛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不是说跳蚤人力市场就在这附近吗?难道我被骗了?”   听见这几句话,蹲在路边里的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个穿白背心的人站了起来,流里流气地朝顾平生喊:“喂,那个小白脸,你是不是过来找工作?”   顾平生怔愣了一下,回答道:“对,我听说这里有个跳蚤人力市场,他们能帮我找到工作。”   这几个人打量顾平生,人长得很好看,眼神又干净,主要是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刚从大学毕业的青涩。   他们问:“瞧这脸嫩的,才毕业没多久吧?”   顾平生迟疑了一下:“嗯……我是今年毕业的应届生。”   摸了,他追问道:“你们知道人力市场在哪儿吗?”   顾平生不算圆滑的如实回答,让这群人更肯定了对方只是个才出校园的毛头小子,彼此互看的同时,嘴角勾起会心一笑。   最先回答顾平生的白背心说道:“我们当然知道,还可以带你进去,不过嘛,是有条件的。”   听他这么一说,一抹暗光从顾平生的眼睛里闪过,他紧张地问:“是不是要给你们带路费?”   白背心:“不愧是上过学的,就是聪明。”   顾平生瞬间抓紧了手里的公文包,看上去有些窘迫,他抬起眼睛,不好意思地对白背心说道:“我,我家境不是很好,您可不可以过来,我们……谈一谈?”   白背心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挑着抹得意的笑,吊儿郎当地凑了过去。   因为顾平生害羞,他们又离远了一点。   不过这位置和他们对头的那边人有点接近了,所以白背心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白背心说:“这位朋友,你看吧,跳蚤人力市场啊只对有门路的人开放,他们给我们带人进去的资格,我们也是需要交费的,这一来一回吧,至少要赚个伙食费吧,也不多收你的,五千,很便宜你的了!”   顾平生暗中打量白背心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人肯定报了高价。   看着白背心对他做出“你赚大了的表情”,顾平生震惊地高喊:“什么?带个路你要五万块?就算是金子做的路也没这么值钱吧?”   白背心开价确实翻了倍,但他没想到顾平生的反应这么大,连忙嘘了一声:“你小声点!”   话出口了,白背心才意识到不对,他刚才报价不是五千吗?怎么到顾平生出口,就成五万了??   顾平生情绪很激动,音量不减反增:“五万块不行,我才刚毕业,把我卖了都没有五万块,一会儿还要交中介费,便宜一点行不行?五千,我出五千可不可以?”   白背心刚想说五千行啊,怎么不行,下一刻,对面街上的人就被引来了。   顾平生没有追求高档牌子,除了戴着的眼睛不知身价,身上的一套衣服都很廉价。   对面街的人看了,觉得没什么油水可赚,就没过来和白背心一伙人争。   可是刚才一听顾平生吼出来的话,了不得,五万块,这是狮子大开口啊!   更重要的还是,顾平生的下一句话,表明了他能出五千块。   一般的带路费是两千,五千翻了一倍还多,这笔钱,对街的人可愿意争一争了。   他们笑着说:“居然要五万块,他这摆明了坑你,这位先生你看看我们,我们不仅带你去人力市场,还能把你带进里面的中介公司,只要五千块!”   白背心脸都青了:“你们是不是过来砸场子的?懂不懂点规矩,他先找上的我!”   对面反唇相讥:“先找上你,不是还没有谈拢吗?这位先生有他自己选择的权利,是不是啊先生?”   “你们……!”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特别顾平生来了之后,一眼就看出两边人不是很对付,怕是积怨已久。   吵来吵去,两边开始降价,降到越来越低只有五百块钱的时候,明显白背心这一边儿不是很沉得住气,开口就吼:“我不要钱带他进去,行了吧,我不要钱!”   还很激情上头的对面立马就收住了,看傻帽一样看着白背心:“行,你不要钱,你厉害,你去。”   白背心气得脸皮直抽搐。   但也可以看得出来,他有点想反悔了。   顾平生见状做出心虚不踏实的表情,对另一伙人说:“要不我还是给你们一千,你们带我过去吧?”   对面没说话,白背心就抢先说:“不行!”   他今天就是不赚钱,也不能让对面得到一个子儿!   顾平生被带到跳蚤人力市场进出口,朝着身后招了招手。   偷偷跟在后面的马俊颠颠儿地跑了过来,脸上全是对顾平生的崇拜。   对上还没有回过味儿来的白背心,顾平生诚诚恳恳说道:“谢谢您先生,您真是个大好人,我一定尽力在里面找到一份中意的工作,来报答您的这份善心。”   说完话,他就领着马俊进去了。   徒留白背心在市场外面凄凄惨惨地吹着寒风,半响骂了一句:“靠!”   进了跳蚤人力市场,才发现里面有多拥挤和吵闹。   顾平生站着的这条路的正前方,人群摩肩接踵,道路中间就留出来了一条缝。   道路两边的公司搭着棚子摆着摊,立着的牌子上除去写了个招聘,其他什么条件也没说,却有很多人在桌子前面排起了长队伍。   这一家不符合条件,他们就马上换另一家,手里拿着简历,脸上堆砌起笑容,坐下去的时候还整了整衣领,就想给招聘人员留下个好印象。   还有更多的人是在麻木地随波逐流,一些人看着已经呆滞了,用力地搓了下脸,双眼通红像是在哭。   但下一刻,听到有新的公司前来招聘,他们立马就蹿了起来,生怕慢了一步,进过去对下巴高抬的招聘人员说——   “招我,招我吧,我的身体结实,可以两天不睡觉!”   “两天算得了什么,我可以三天不睡一直工作!”   “只要公司签了我,我就是公司的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们要我吧!”   ……   顾平生两人路过一个摊位,听到打领带穿西装的招聘人员说:“你都已经三十岁了,能不能行啊,还来我们这里找什么工作,走吧走吧。”   求职者脸色蜡黄,眼睛里挂满血丝,底下一圈黑影,像是熬了几个通宵不睡,语气卑微极了:“我可以的,我才三十岁,您看我手里还有劲儿,您就招了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们又走了一截路,看到下一个摊位上的几个求职者在起争执。   “我有五年工作经验,只要五千,先生您看看我!”   “我是高级大学毕业生,只要四千,四千我就干!”“我自愿加班,让我干到晚上不回家都行,只要三千五!”   “我三千!就三千!”   路经小角落的时候,有不少人正蹲在这里给家里回信儿,一个男人举着电话,兴奋至极地说:“妈,爸是不是就在你们旁边,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而且他们愿意给年假,两年就有一天假,到时候我可以回来看你们!”   有人欢喜有人愁,后头就有个年轻一点儿的,明显是第一次出来找工作,嘴里带上了哭腔:“妈,他们说我这个学历不行,找不了钱,大满街都是,还说我就是个应届大学生什么也不懂,必须得花钱出培训费,他们才能让我上岗,培训费要整整两百万!”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年轻的求职者一听眼泪又掉下来了,眼里是麻木到极致的空洞:“那就只能贷款交培训费了,可是……”   “是,我知道,我知道爸爸打三份工,你也打着两份工,身体不好,还等着钱吃药,我必须找到一份工作帮家里……我知道妈,我知道家里也还有贷款没还……”   “我知道现在不景气,工作不好找,我知道妈……我已经放低标准了,只要两千五,等下我再去看一看,看他们两千招不招人……”   顾平生看到这里,停下了脚步,视线转向身后跟着的马俊:“你们当时也是这么求职的么?”   马俊摇了摇头,声音微小又带点理所当然地说:“不是,他们都是有身份证、有高学历的人,和我们这些辍学的黑户不一样,我们能找到一份工作、有口饭吃就已经很满足了,哪还能要求这么多?”   顾平生知道,马俊所说的“有口饭吃”没有任何引申意思,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有口饭吃,吃口过夜干面包,吃口泡面,饿不死就能继续干活的那种。   当初带马俊他们出来的,正是之前从学校逃跑过的学生,说到这里,马俊话里还带着几分感激:“要不是他的话,出来我们就只能饿死了。”   “像其他没有身份的黑户,找的工作只包吃,不包住,而且他们连大街都没得睡,只能争桥洞。现在桥洞也不好争了,很多老赖就霸占着地方不让,睡不好觉就不能很好地完成接下来的工作,要被扣饭,我的话最多七天不睡觉,再多就抗不下来了。”   正说着,马俊的后背被人拍了一下,感觉到大力,但是不痛。   他低头,看着淡漠凝视他的顾平生,惴惴地说:“校长先生,我是不是又说错了话?”   顾平生:“只是有人遮住了他们的眼睛和耳朵,又把你们给拖下了泥潭,不让你们看外面的世界。”   “先去中介公司,找其他同学的下落。”   马俊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两下跟上顾平生的步伐:“那校长先生,刚才没有生气打我?”   顾平生语气淡淡地说道:“不是你的错觉,我确实在揍你,很生气。”   “生气我的学生居然被这样对待,而且被人无耻欺骗之后居然还挺庆幸和得意。”   马俊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嘿嘿笑。   顾平生在路上特地找游乐场老板要了一份他们那边正常的薪资福利表,就着计程车里的时间,给马俊简要板正了一点世界观。   刚才那段剖白的话,说的是马俊当时求职时的心里感想,不代表他现在不会去怀疑这种待遇的正常性。   马俊感觉自己对这位实力强大的校长先生也不是那么害怕了。   跳蚤人力市场只有一家公司,就屹立在市场中心的位置,和旁边简陋的摊位大棚比起来,这栋摩天大厦非常豪华。马俊走近的时候,神色都有些畏缩。   旁边还有一伙人,他们的装扮和马俊差不多,神态看上去也很窘迫,在高耸的大厦前,有点迈不动步子。领他们过来的西装革履直接就说了:“不要怕,我们中介公司很亲民的,有着大量的岗位储备和人才应聘通道,只要你们来,就一定能够找到心仪的工作。”   其中有人就问了,脸上带着期颐:“我想找个包吃包住的工作,不想睡大街的时候被撵走了,可不可以?”   西装革履的表情依旧和气,语气却变了:“你们在说什么?”   “还没有进公司,就对老板提起要求来了吗?”   问话的求职者立马惊慌失措地说:“不是,我只是想……”   顾平生他们进入公司之后,还听到那个西装革履在絮絮叨叨地说:“你们要想清楚了,现在工作不好找,你们不做,有的是人去做,不要有要求,一旦给老板们留下坏的印象,其他老板听说了,谁还敢要你们!”   来到公司前台,前台的工作人员看他们陌生,问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顾平生说:“是这样的,我叫顾平生,是一所学校的校长。”   “之前你们公司有人坑骗了我们学校的学生离家出走,把他们拐骗到这里来,用或逼或诱的手段逼迫他们签订了非法合同,我现在来找回他们的下落,也为我的学生们讨回公道。”   前台的工作人员们立刻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接待顾平生的那位前台更是脸色一脸,冷肃地说道:“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公司从来都没有拐骗过校内学生,还请你不要胡乱诽谤。”   “是这样吗。”顾平生指了指正从大门口走进来的那一伙人,“后面那一些求职者,明显还没有到成年的岁数,我听刚才你们公司的人说,要给他们找一份工作什么的。”   前台镇定地说道:“都是您的幻听,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说过这样的话?”   顾平生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有证据。”   他解开自己的领口,从衣服内侧拿出来一个小型录音装置,闪烁的灯光表示正在录音中。   顾平生指着上面的图案给前台解释说:“你看这个,这个是执法大队的标志,可以联网直接把音频给传送过去,特别方便,对不对?”   西装革履脸色一变,快步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抢夺顾平生手里的录音装置,脸色惨白的前台也是按着警铃连叫保安。   呼啦啦,一大群壮汉保安从里面蹿了出来。   顾平生侧身一躲,脚下了狠劲,踢折了西装革履的后腿,在人的惨叫声中,泠然的目光一扫正要冲上来的保安们,从公文包里拿出袖珍枪,三下连点,洞穿了他们的大腿!   呼痛声此起彼伏,顾平生飞快地欺身上前,每一次动手,都伴随着令人发毛的骨骼碎裂声,保安冲上来的速度完全不及顾平生打倒人的速度。   最后,只剩下那些前台还能扶着墙壁,哆哆嗦嗦地站着,其他人全都趴下了,尖叫声不绝。   一场干架下来,顾平生仍旧衣衫工整,他边扣起衣襟领口,边淡淡地说道:“打电话给你们公司老板,立刻马上。”   电话接通,里面喂喂了两声,不耐烦地问有什么事。   顾平生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叫顾平生,是前猎杀中学现光昼中学的校长,之前有人拐走了我的学生,被带到你们的中介公司签下了合同,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到。”   “不记得也没关系,我给你半个小时慢慢想,半个小时之后我要看到你站在我的面前,不然我就拆了这家公司。”   “题外话,我这里有执法大队给的录音装置,视频么也录了一些,你可以选择帮我通知他们,那样比较省事。”   有保安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偷袭顾平生,顾平生脚步微错,给他的脚掌和手臂都补了一枪。   惊慌失措的惨叫声中,电话对面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顾平生微微一笑,温言细语地说道:“现在还有二十九分钟。” 第72章 跳蚤人力市场   被压榨的人有多无辜可怜,压榨他的人比谁都清楚。中介公司不是没有见到过来找茬的人,被骗的人醒悟自己被骗后找上门来理论,少不了要大打出手,为此中介公司还配了几个保安队专门应付这事。   可他们没见过像顾平生这样强硬、蛮横还特别能打的人!   重点是特别能打!   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公司大厅躺倒的人从几个变成了二十几个。   西装革履抱着伤腿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对走近的顾平生不敢反抗,只有嘴里语无伦次地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不好意思,下手有点重了。”话是这么说,但顾平生的语气里并无慈悲,他大概检查了下对方的伤势,“我特地避开了要害,不过伤到骨头是在所难免的事,不太懂你们这些的医疗费用,做个修复手术应该不贵吧?”   西装革履眼神倏然呆滞了一下,因为他想到了高昂的医疗费。   除去医疗费,受了伤的他肯定没法完成接下来的工作,绩效要完蛋,公司肯定会辞退他!   这一点被顾平生所察觉,他偏了偏头:“看来是不便宜了,这种为保护公司所受的伤,你们公司居然不给报销?”   “不说别的,工伤保险总该是有的吧。”   对方不说话,顾平生就问:“难道这也没有?”   西装革履唇皮哆哆嗦嗦,一点一点地通红了眼眶,脸色颓败下去。顾平生站起身来,轻力拍了拍他的脑袋,叹着气说道:“真可怜。”   “不过能为公司保驾护航,你的心里应该充满了成就感。”   在离半小时还剩几分钟的时候,公司的几名负责人赶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看着混乱的公司大厅,几人的表情五彩纷呈,为首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人迎过来:“这位就是顾校长?久仰久仰。”   负责人的反应,让地上躺倒的人看傻了眼,就有人焦急喊道:“李部长!他是来找事的,您小心!”   被称为李部长的深蓝色西装立马沉下脸来:“开什么玩笑,人可是知名中学的顾校长,怎么可能无端找事。”   转过头来他又对顾平生奉承道:“这些是刚到的保安,培训期都没过,擅作主张的就出来了,都不长眼,您别跟他们计较,我们来这边说……”   李部长倏然转变的友好态度,让顾平生都有些意外。   他疑心观察了一会儿,暂时没看到作伪的迹象,但也不好说。   想起什么似的,顾平生调出学校面板,只见学校名望的那一栏涨到了三位数,赫然从【饱受争议】变成了【小有名气】。   一查原因,居然是校董司羽臣在昨天晚上给他增加了注册资本,那阵儿顾平生正在执法大队里备案,没能注意到。   一数司羽臣给他的投资数,淡定如顾平生都忍不住咂舌。   好多个零。   为了谋取暴利,猎杀中学在顾平生过来应聘之前就已经投资上市,所以这些注册资本才能转化为名望的一部分。不过,投了这么多钱也只是增加了三位数的名望,可见这东西有多么不好挣。   明白了这一点,顾平生就带上马俊,跟着李部长去了接待室。   身后的西装革履呆在原地看了半天,另一位负责人走过的时候他连忙抓住了对方的裤脚,眼中满是祈求地说:“张部长,我这是为公司受的伤,公司不会开除我吧?”   张部长垂头看了他一眼,冷漠地道:“你又不是保安,往前上什么上?还好别人不计较,要不然你们就给公司惹上大麻烦了!”   听到这话,西装革履的心瞬间凉了一半:“可是是他先动的手啊!”   张部长语气更加漠然,满口恨铁不成钢地说:“他先动的手又怎么样,他先动的手你们就不能忍一忍吗,公司平日里这么看重你们,给了你们工作,给了你们工资,现在工作多不好找啊,大家都很难,你们就不能为公司想一想,反而转过头来恩将仇报,公司没找你事儿都算好的了!”   西装革履的目光已经完全呆滞了,他发现这些话好熟悉,就是他之前和那些求职者说过的话。   张部长甩开他的手要离开,西装革履急了,一个匍匐上去又抓住了张部长的裤脚,像是抓住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张部长,医疗费——”   “医疗费?什么医疗费,你不会还想公司给你出医疗费?”张部长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脚下一用力,将西装革履给踹开,背着手离开了。   顾平生接下来遇到的事可以称得上是顺利。   就坐之后,李部长遗憾而抱歉地告诉顾平生,刚才耽误的那段时间,他们着重调查了一下,没有顾平生说的离校学生过来找工作,更没有欺骗学生签订非法合同的事情发生。   不过他们的人对顾平生边上的马俊有点印象,想起了之前确实有包括马俊在内的一伙求职者过来。   李部长真情实感地说道:“其实啊,我们的人在当时看到他们没有身份证明,就不想接这通业务,是带他们来的人好说歹说,请求我们,说这位小伙子他们啊,什么都不会,更找不到一点像样的工作,再这么下去,怕是活不了了。”   “所以我们才答应了他们的恳求,帮忙找了这些工作。”   马俊心里实诚,没想太多,看着李部长真心实意的样子,为这事证明:“校长先生,是这样的。”   顾平生听了笑了笑,作势抬了下手。   那动作和之前拍背有异曲同工之处,马俊缩了下脑袋,不吭声了。   顾平生淡然地问李部长:“你觉得我的身手怎么样?”   那还用说,刚才顾平生以一敌多干翻现场那么多人,明眼人都能看出顾平生的身手得了。李部长自然是大力称赞。   于是顾平生两手交握:“可动手并不是我的强项,当时我离家出走的这些学生们啊,个个都是战斗潜力股,各项专业课不说样样精通,至少能碾压大部分人。”   说着,顾平生问马俊:“刚才大厅里的那些保安,你能打几个?”   马俊挠了挠头:“一起上的话,四个吧,不如校长先生您厉害……”   “你看。”顾平生笑着说道,“我的学生离开了学校这么多年,还能对上你们专业培训过的保安,而且是四个。换在当时来应聘的时候,也不能说是什么都不会吧?”   “还是说,你们公司热爱慈善事业,专门找一些孱弱体虚的人给了他们一份保安的工作。拿公司的安全救苦救难,果然是感人肺腑。”   嘴角挑起的那一抹讥讽,让李部长有种想法被洞穿的既视感,得体的笑容也快要绷不住了,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丝气音:“您说笑了。”   顾平生却摇了摇头:“我没说笑。现在我只想知道我的学生们在哪,找不到的话,我是不会罢休的。”   他往前倾了身子,和李部长挨得很近,温笑着说:“到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也不知道。”   那昏黑深邃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让李部长好似感觉到了身后将要落下的镰刀,锋利的刀刃反射出刺骨冷寒光,可怕的寒意上涌,从脊骨到脖颈抑制不住地打颤。   过后,顾平生如愿拿到了出走学生的就业合同资料备份,上面写着他们工作的单位、地址还有工作年份等。   作为保安们惊扰了顾平生赔礼,马俊的中介费,也一并抵消了。   出来之后,马俊有种空荡荡的感觉,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他还有些犹疑。   顾平生看到了,温和地问他:“你是不是觉得他们还不错,在你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帮忙找到了一份工作?”   校长先生面向他的时候,可以说是无害而温柔的,不止是对他,对待便利店里那三个新手店员,顾平生的态度也是一概的彬彬有礼。   就像是一缕能够抚慰人心灵的清风,让人见着都不会起防备的心。   马俊完全想不到对方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激进。   虽然对方没有说是,不过那表情已经告诉了顾平生,他就是这么想的。   或许中介公司不怎么靠谱,找的工作也不怎么样,但是从市场门口走来可以看见,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马俊仇恨对方的心,立时就出现了动摇。   顾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去一个地方。”   大厅的痕迹已经被清洁员清扫干净了,但是公司外面的没有。顾平生顺着一路上的血迹,找到了没走多远的西装革履。   西装革履的人现在脱下了那身整洁干练的西装,似乎刚才从诊所出来,手脚上简单打了个绷带。   顾平生走过来后,不给人害怕的时间,二话没说给人按坐下了。   招聘员吓得差点灵魂出窍,还以为自己要遭受到更加残暴的对待,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招惹你是我不对,你放过我,饶了我!”   顾平生拆开了他的大腿绷带,检查了一下,诊所没条件取子弹,所以还留在里面。   刚才从市场上走过一遍,顾平生就知道这里的消费水平不低。西装革履中弹了还没有叫救护车,压迫别人的人同样也是被压迫的人,所言非虚。   顾平生动作麻利。   先是拿出手帕,叠团塞进西装革履的嚷嚷不停的嘴巴里,两条修长的腿齐上阵,轻松地压制住了对方挣扎的动作,然后取出镊子、消毒酒精等清理伤口的工具。   光昼中学的主课中包括伤口清理,而顾平生带上这些工具,完全是出门在外,有备无患。   他的手很稳,在西装革履感受到更多的疼痛前就处理好了伤口,同时顾平生拿出了恢复药剂,只是滴了两滴,伤口便长出了健康的粉色肉芽,敞露的伤口在短时间内收拢。   西装革履冒出一身大汗,现在也反应过来了,望眼欲穿地看着顾平生手里的恢复药剂。   顾平生笑着问他:“想不想要更多?”   西装革履忙不迭点头。   “这好说。”顾平生拍了拍他身边的马俊,“劳烦你给我们学校的同学介绍说明一下你们拐人签合同的基本流程。”   恢复药剂在顾平生的手里,西装革履的大腿仍旧活动不开。在顾平生说完了饮用恢复药剂之后的效果后,他半点没有犹豫,讲述起自己的工作流程。   本来西装革履还想要粉饰一下自己的形象,听到顾平生跟他说:“我希望你能讲一点真实的内容,这决定了你能不能在短时间之内恢复正常行动能力。”   顾平生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威胁的高音量,就是那么的平平静静,但西装革履却忍不住吞咽了下唾沫。   “我们公司的盈利模式,就是收取求职者的中介费,还有那些公司老板给出的犒劳费。他们需要劳动力,就找我们挂上要求,然后福利和薪资这方面,会让我们压一压……”   “每个人负责的求职对象都不一样,我们大多会找那些才刚初入社会不久的应届生,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因为裁员又有家庭压力需要养活的失业人群。”   马俊听着这话,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指着自己问:“那像我这样的黑户……”   西装革履看了看顾平生,低着头不敢看马俊的眼睛:“你也想吧,哪有人天生就是黑户,就是刚出生的婴儿,在执法大队的个人档案信息里都有留存记录。”   马俊意识到了什么,语气激烈起来了:“也就是说我不是黑户?”   顾平生沉声肯定道:“你们从来都不是。”   只要有户籍信息,工作需要的身份证明,没来得及办身份证的人去相关部门补办就可以。西装革履说他们这群人是黑户,是一种打压的说法,为的就是告诉他们,除了中介公司可以帮忙,其他地方他们找不到可以存活的办法。   这种事情,对学历高、稍微有点了解的人就说不通,所以中介公司抓取的对象都是年龄小的人,这一类求职者,不说是涉世未深,除了家里学校两点一线,就是连小区的大门都没自己出过几次。   他(她)们怎么能认识到这个世界的险恶和针对。   顾平生接着问:“像这种求职者,不是逼不得已,不会轻易离家,你们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西装革履接下来说了一句让马俊心底发寒的话。   他说:“标价报酬,让他们的熟人自己去发展。”   熟人之间好办事。但这里的熟人,却是要命的熟人。   他们或许已经被洗脑得差不多,或许就是单纯为了自己的利益,认识的亲人对他们来说不再只是亲人,而是可以发展赚钱的业务对象,逮着羊毛就可以使劲儿薅。   马俊咬牙切齿,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暴起,去找坑骗了自己的人讨个说法。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哄诱他们离开的熟人都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还能怎么找?   西装革履看着害怕,但顾平生让他说怎么让这些求职者心甘情愿地就职,他就磕磕巴巴地继续说:“那要给他们做好心理建设。”   首先告诉这些求职者,你走了好运,然后抱怨一下现在的工作不好找,又有什么地方倒闭了,又有什么地方裁员了,还有年纪大了的人出来跑出租,干多种活。   通过这些话术让求职者产生就业上的紧迫感。   再然后,中介公司的人会从求职者的本身出发,不管求职者是个什么样的人,找出对方的缺点,然后无限放大。   如果是头脑聪明,那么就说对方身体不怎么样。如果是学历高,那么就问对方为什么这么高的学历还找不到工作。如果对方履历深,就尖酸刻薄地问对方换了这么多次工作,是不是本身存在什么问题。   对中介公司的人来说,挑刺的话信口拈来,无论怎么说,大问题小问题,一定都是求职者的问题,绝对和公司无关。   这种贬低和中伤是多方面,绝对不止是靠言语。他们还会拉出一些“老前辈”来进行表彰,告诉求职的人们,他每天加班多少多少,他又给公司带来了什么样的业绩,并且对公司从来都是任劳任怨,没有要求。   这么一对比,新入的求职者自卑的心理更严重,更加不懂得去发现自己处于怎样的困境。只要老板给一点好处,然后在员工面前大肆赞扬自己的慈善行为,他们就会真的心存感激。   好比现如今的马俊。   如果没有顾平生找过来,他会一直在那家便利店干到老去,然后再被当成没用的价值给踢出去。   马俊开始全身发抖,赤红的眼睛里爬上血丝,表情看上去就是极其狰狞:“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做,当然有目的,就是把求职者贬入尘埃,把公司捧上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试问蚂蚁会对头顶的苍天抱怨吗?答案是不会,它们甚至都没有这个意识。   单是解决完手里好像没有尽头的工作,琢磨今天又该怎么活下去,就已经花掉了全部的力气。   西装革履所讲的,只是冰山一角,类似的阴暗事情,在这个跳蚤人力市场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   马俊举起拳头,想要揍西装革履一顿。   但是那只手没有揍下去,脸上就已经疲累了,就好像心里一直坚持着的信念突然崩塌,让他发泄都没有了力气。   马俊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捂着脸蹲了下来。   顾平生看着自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磨难的学生,环抱他,拍了拍人的背:“乖,没事,老师已经来了。你陪我去找其他的同学,找到之后我们一起回学校,好不好?”   大个子马俊埋头在顾平生的怀里,雄壮的身体却那么无助,话里带着泣音:“好,校长先生。”   西装革履坐在旁边,也不敢打扰,好在顾平生并没有忘记他的存在。   对西装革履给自己学生上的这一门防诈课,顾平生比较满意,他拿出来了恢复药剂,将西装革履腿上的伤口给彻底复原了。但除了腿,还有手。   对上西装革履渴望的目光,顾平生突然说道:“你刚才是不是和你们公司的部长起了冲突?”   西装革履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其他保安都是被直接送走,只有西装革履是自己扶着伤口踉踉跄跄地走出门,不然也不会留下血迹让顾平生给发现。   “这下工作也不保了吧。”顾平生很是遗憾地说道,“可惜了,你的口才还不错,我们学校正好就缺一个教授防诈骗课程的老师。”   西装革履觉得自己好像理解了顾平生的意思,瞬间欣喜若狂,手脚并用地靠近,像是推荐商品一样大力地推举自己:“我可以的,先生,我对这些套路很熟悉,完全可以胜任这门职务!”   西装革履已经够到顾平生的跟前了,顾平生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按住对方后轻声说:“可是你之前做的事情太坏了,我怕你会教坏我的学生。”   就像是一盆凉水兜头淋下,西装革履清醒了一点,正要退开,被顾平生捏着后颈看向一个方位。   那里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在被发现之后,迅速地撤走。   顾平生对西装革履解释道:“认识吗?那应该就是你们公司的人,毕竟我在这里只和你们公司起了争执,而且闹得还很不愉快。”   “好像被他们听到你刚才说的话了,怎么办,他们会不会以为你倒戈向了我?”   “像你们这样的黑心中介公司,想要别人听话,想要实现绝对的打压,估计不止表面上的那些言语手段吧?嗯,会不会有哪一天,在路上走着走着就消失了?”   顾平生猜测得一点不差,这也是为什么西装革履了解完那些手段,选择了默默承受的原因。   他的心神俱震,瞳孔更是不断地颤抖,彰显出自己慌乱又恐惧的内心。   眼角余光瞄见顾平生嘴角勾起的弧度,西装革履瞬间想到了一件事,刚才在大厅,连中介公司的部长都要畏于顾平生的身份!   眼下看起来,就只有顾平生能够救他了,西装革履眼泪鼻涕瞬间就出来了,抓住顾平生的衣角说:“救救我,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求您救一救我,那些事情都不是我自愿做的,我只是为了要养家,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他们还小,如果我出了事,他们该怎么办,求求您救救我——”   顾平生告诉他:“但被你坑害的求职者们,难道背后就没有自己的家庭了吗,背上还不完的巨额中介费,甚至被迫贷款,一辈子就给锁住了,他们该怎么办?”   西装革履心冷下去,嚎哭声中更带着绝望:“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是我不能死啊!求求您,我可以讲课,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救救我!”   顾平生温柔地揉着他的后脑勺,就像是安抚一只急于表现自己的大狗:“就算知道自己该死,你也还想活着吗?”   西装革履在恐惧和自卑的双重折磨中拼命地点了点头,几乎要给顾平生给匍匐跪下去。   “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吧,你的嘴皮子很利索,游说起人来,应该也不差劲。”   “你们的中介公司,包括整个跳蚤人力市场,都应该被送进执法大队。”顾平生说,“找到我的学生之后,我会去做这件事。”   他贴耳靠近西装革履,像是海妖唱出蛊惑人心的歌声:“就看看在我回来之前,你能够在这一片肮脏的海浪之中,掀起多大的风浪吧。”   说着,顾平生用恢复药剂轻力地拍了拍西装革履的脸颊,手一松,药剂落下,西装革履在恍惚间,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从他的视觉往上看,顾平生垂眸俯视下来,逆光而立的身体好像那么的高大,大到他无法触及,只能仰望。   “机会要靠你自己挣,听清楚了吗?” 第73章 跳蚤人力市场   烈日当头,一望无际的矿石窟好像被镀上了一层滚烫的火焰砂纹,叮叮哐哐的响声从中传出,密集不绝。   拿着铁镐的矿工光着膀子,汗流浃背。   随着每一次手下用力一砸,豆大的汗水就成片洒在他们干裂的脚指甲上,不一会儿,又让头顶的灼灼阳光给晒到蒸发。   阿甲嘴巴咬着装宝石的袋子,从矿洞里面爬了出来。   这个矿洞宽度不过一米,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在里面进出,因此他出来的时候浑身沾满了泥土,眨一眨眼睛,就有沙子从眼睫毛上掉下来,脸黑得不能看。   阿甲对此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吐出嘴里的袋子。前手肘的上边部位还算干净,他用那块地方擦了擦脸。   还没等他擦干净,有个等在边儿上、手里拿着登记本的人傲气满满地说:“把宝石放这儿,别想着自己偷偷拿走!”   阿甲睨了他一眼。   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左边腿儿不自然地扭曲着,身体很壮实,却充斥着伤痕,凶煞的目光叫人不敢直视。   登记员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气势更嚣张了,一脚朝着他大腿踢过去:“你踏马瞪老子是不是,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踢,阿甲的身体分毫不动,反倒是登记员的小身板不稳地踉跄了两下。   旁边传来隐忍的憋笑声,几个老矿工刚从地底下出来,蹲在旁边看笑话,登记员脸上涨红。   但没等他继续作妖,刚才无动于衷的阿甲压低了身子,凑近细声问:“你知道我这条左腿是怎么折的吗?”   阿甲足足大了登记员两个块头,逼近时犹带来一股压迫感,登记员的气焰倏然小了很多。   阿甲阴森森地告诉他:“是因为把不少像你这样的登记员给踹进了坑里,老板给打折的。”   “颈椎骨摔折的声音,和我的腿断裂的声音,一样好听。”   登记员的脸色一白,完全骇住了。   阿甲将手里的袋子丢在他的脑袋上,也不管人接不接得住,径直离开。   “等等!”身后的登记员大喊一声。   人冲上来,从头到脚把阿甲搜罗了一遍,没有发现偷藏的现象,怕阿甲揍他,只简单说了句场面话,彰显自己的权利,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阿甲转过身。   他又擦了擦嘴巴,暗绿色不出彩的宝石胚子从他的舌下转移到了手中,粗壮的手臂一摆,将这胚子不经意地塞进了自己的裤腰带里。   阿甲这一次进去就是大半天,带出来的石头不少,今天的任务量已经达标,没人会压着他回矿洞。   他准备回去好好地睡一觉,走到帐篷堆,刚撩开帘子,听到大卡车轰轰轰的机动声,脸色出现了点轻微的变化。   在他身边,零星几个破烂的帐篷揭开了帘子,一脸有好戏可看的样子,跑到大卡车停下的地方看热闹。   趁这会儿功夫,阿甲钻回自己的帐篷,确定身后没人,拿起枕头,拉开地上的三层布,将宝石胚子从裤腰里取出来,藏在地里。   做完这一切,阿甲没忘记把自己满手新泥的手给擦干净,捞起枕头边已经看不出最初颜色的毛巾,边擦着身子,边往吵吵嚷嚷的人群那边走。   阿甲藏东西花了点功夫,他来的时候,对新人的训责刚进行到一半。   新人哭嚎痛喊,嘴里发出破碎的惨叫:“求你,住手,啊,别打了,我有钱,我给你钱,只要你们送我回去,我把钱都给你们!”   在挨打的新人旁边,还有几个抱着头缩在边上的,头发散乱,嘴角眼睛都青紫,眼中满是恐惧。   这些新人穿着比较工整,有的是短袖,有的是衬衫,裤子不说熨帖,至少合适,和后面围在一起、大多数就挂个老旧背心的矿工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阿甲站在人群中,不时听到这些矿工的议论声。   “还没认清现实,还在闹呢。”   “来到了这里居然还想着回去,等着吧,接下来的几天有他好受的。”   有个年纪稍大点的矿工,对着身边看得心惊肉跳的后辈教训道:“看清楚了没有?要是没看清楚就走近再看仔细一点,看你还每天妄想着回家,人都在这里了,就得学会认命,不要老想给自己找苦头吃。”   听到这话,前头的人转身,那眼睛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在后辈的身上一打量:“想回去啊?”   带后辈的老矿工则是一脸冷漠脸,询问紧张的后辈:“想不想回去,你告诉大家,要是想,现在就走过去和那些人说,让他们把你打死了痛快,别到时候连累我。”   后辈眼睛里好像蒙上了一层水汽,嘴唇嚅嗫想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一声肝胆俱裂的痛叫声,是从那个挨揍的新人嘴里发出的。   后辈整个人冷不丁一阵痉挛,语气干涩连连否认:“不想回去,我不回去!”   听到这话,老矿工满意了,身后的人更是拍了拍后辈的肩膀:“想开了就好。”   “我来这儿已经十多年了,其他人都跟我差不多,只要不多想,你才能活得更长。”   “别看你现在每天要下矿很辛苦,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要想我当初到的那个时候,直接就被人踢下了矿洞,差点把腿给摔折咯,头一天采矿不达标,还把自己的手给磨出了水泡,磨破了之后满手血,痛得想给自己一镐子。但是现在你看——”   那人给后背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布满了厚厚的一层茧子,细微的手纹已经看不见了,只有几条像是土地干涸开裂了的粗线条盘踞在上面。   看到那手掌,后辈茫然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上过学,只不过后面辍了学,在网上投了简历,被一家说是什么走外贸的公司找上,需要到外地培训。这么一去,睁眼闭眼,就来到了这里。   原先他的手虽然称不上细腻,但好歹还有点白。现在经过多日的飞沙走石,加上顶上太阳的暴晒,皮肤表面已经干裂,纹样就像是乌龟的那层壳,带着些褐红色的斑迹,密密麻麻,让人作呕。   后辈以为这已经很难忍受了,但是身边人以过来人的语气告诉他,这还不是尽头。   明明那边还在施加着暴行,这边却是谈笑风生。看着大家习以为常的笑脸,后辈迷茫了。   阿甲什么话都没说。   打完人了之后,这还不算完,残暴无情的统治者从人群中随机点了几个人上去,让他们扒下新人的衣服。   蓦地,那些新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大惊失色。   哭叫声、挣扎和踢打声、打骂和无法反抗的崩溃嘶嚎,此起彼伏。   来这儿的矿工就等着看这一幕。他们睁大了眼睛,像是品鉴商品一样,津津有味地看着。   失去了最后一层遮蔽之后,新人们彻底崩溃了,无助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统治者看也不看,扔过去两件旧衣服,这些衣裤没有口袋,无法私藏和夹带。统治者监督他们换上,又喊了人过来将几个新人拉走,去登记领镐子。   过来第一天,这些新人就得工作,不会给他们缓冲回神的时间,更不会有人求情——至少明面上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   阿甲等着人群散开,来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人旁边,和监督的人说明了一下情况,承诺自己愿意当这个刺头的前辈,开导对方好好工作。   监督的人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他:“别打什么坏主意。”   阿甲拍了拍自己不自然弯曲的腿,笑道:“怎么敢?”   等新人在阿甲的帐篷里醒来的时候,阿甲正在一旁磨自己的镐子,用一块捡来的石头。   那架势,看起来不是在磨镐子,而是在磨一把锋利的、随时准备举起来砍人的刀。   新人才醒来,闹不清状况,磨镐子的声音听得他心里发毛,下意识撑起身体逃跑,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立时就栽倒下去了。   阿甲眼神都没变一下。   “他们要留着你做工,下手狠,但不会要你的命。这地方没有充足的医疗条件,你最好是自己能争气点,别死在这。”   说着,一把被磨亮的镐子扔到了新人的面前。   接下里的时间里,新人成了阿甲的后辈,作为前辈来讲,阿甲并不是一个温和好脾气的人,很多时候,新人都会被阿甲暴戾的气势给震慑得不敢吭声。   但无疑可以肯定的是,有阿甲给他点明方向,新人在这个矿窟没有遇到过什么刁难,甚至因为带他的师傅是阿甲,不少人对他的态度都是和和气气的。   新人暗地里一打听,似乎阿甲还收了许多个像他这样无法接受现实的新人。   阿甲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没人知道。虽然师傅带后辈可以领贴补,但是贴补的不是金钱,是食物,以阿甲的本事,在这一片地方早就混得顺风顺水,不需要多做额外的工作来吃饱喝足。   这一天,新人看到阿甲在沙地里写字。   新人没看到过阿甲这样的眼神,温情似水,好像一笔一划写的不是字,而是在描绘着家人的相片。   新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家人了,想起离开的时候还和自己的父母吵了一架,心里就一个劲儿的酸涩。发现找不到自己之后,父母不知道该有多着急,多么担心。   阿甲写完了字,定神地看了许久。这个地方不需要矿工会识字,新人也开始对这些文字感到陌生,但他还是依稀辨别出来,阿甲总共写了两个字,“光昼”。   光昼,好像不是一个通用的词语。新人正想着,突然听到阿甲意味不明地问他:“你想不想回家?”   新人想回家,想到要发疯。   在阿甲的叮嘱下,新人学会了谨言慎行,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想。   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不稳定随时会把人淹没在沙土里的矿洞,有的只是日复一日机械性的采矿工作,有的只是被打压到不敢起一丝反抗的心。   他想回家,想热了就能吃到的冰棍,想夏天里的大西瓜,想要在累了小睡一会儿的时候不会被鞭子叫醒,想家里那张不会捂出痱子的床。   更想自己头发花白了的爸妈。   他真的好想、好想回家。   阿甲嗯了一声,凝视着地上“光昼”两个字,看了许久,又给推平。   阿甲对新人说道:“那就记住这份想要回家的心。”   在这之后,新人又陷入了繁琐且好像看不到尽头的采矿生活。   他几乎要忘记了和阿甲的这一番对话,直到一个乌云漫天的黑夜,阿甲冲进了他的帐篷里,给他扔了一把铁镐,淡淡的语气就跟他刚来的时候一样:“想活命就不要出去,想回家的话就拿上家伙跟我们一起,照顾好自己,别死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从睡梦中被强行惊醒的新人透过破烂的布帘,看到了帐篷外面绰绰的人影和火光,同时伴随着喊杀的声音。   他立时明白了什么,惊恐地看着面不改色的阿甲,那表情好像在质疑地问:你怎么敢?!   阿甲只是闭了闭眼睛。   头顶的太阳炽热无比,矿洞里面却是黑暗而阴寒,他有大半辈子都呆在这样的矿洞深处,在沙石里面翻找可能有但更可能没有的宝石,然后全部上供。   为了节省力气,也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想法,阿甲已经沉默了太长时间。嘴巴用来说话,但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侃侃而谈是什么时候了。   在新人说着自己想要回家的时候,阿甲表现得淡然如风,叫他打住想法,不能再说这样的话,其实阿甲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家。   他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出口的,却只有一句缅怀着谁的话:“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我有一个老师吗?”   新人点了点头。   身后的交战声愈发的大了,连帐篷都好像在这样的冲击下,摇摇欲坠起来。   “他其实不能算是我的老师,因为他并没有单独给过我们班授课。但是他教会了我们所有人最重要的一课。”   阿甲转过身来,话里话外满是释然的笑意:“而现在,我要向他提交这份迟到的作业了。”   新人呆滞地看着他毅然决然离开的背影,耳畔突然想起了阿甲曾经说过的那些细枝末节。   阿甲说:我有一个老师,大家都很敬佩的老师。   阿甲说:在所有人被水泡得手脚发麻,都选择随波逐流的时候,只有老师选择逆行,将快要被水流冲下悬崖的我们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阿甲说:没准,我也能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阿甲说:……没准,我也有资格……自称是他的学生。   在中介公司的时候,顾平生当着李部长的面,清点了学生合同,一份不少,一份不多,才离开了中介公司。   顾平生激进吗?不,看过了合同资料之后,面对李部长表示自己无能为力的装腔作势,没有在第一时间大闹特闹,已经算得上是顾平生脾气温和。   告别西装革履之后,顾平生半秒钟没有耽搁,先一步打电话给司羽臣,请他帮自己顺着合同中的地址找几个人。   而他自己则带着马俊,乘坐司老板帮忙准备的沙漠越野车,赶去了矿窟。   路上风沙不断,必须关紧车窗,不然风吹进车子里面,能叫人吃一嘴的沙子。   马俊看着这一片荒凉的地界,有点心惊:“就这地方,能做什么工作?”   司机收了大额的导游费,心情很好,给他科普:“我们这儿有着宝石小洲的别称,你们要去的地方,那一块地带都是私有的,这儿的宝石商人会雇佣大量的劳动力帮他采集宝石,平时都不让人靠近。”   马俊点了点头,突然看到天边有一点红色的火光,和他们前行的目的地意外重合,指着那个点问:“老师,那是不是就是我们要去的矿窟?”   司机凝神一看,靠,这乱成一团的阵势,明显是营地里出了事啊!   顾平生已经发现了这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掌住司机想要转弯的方向盘,沉声说道:“带我们过去。”   司机迫于他的气势,或者说迫于自己的小命,带他们冲进了警戒线。   这是因为应该镇守在警戒线边上的人都赶到营地里面去了,再让司机深入,对方摇着脑袋怎么都不肯。   把马俊给气得:“别忘了你收了我们五倍的导游费!”   司机哽揪着脖子说:“那只是导游费,没说要让我和你们一起拼命啊!”   他两争执的时间,顾平生已经开门下了车,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家伙事儿,走过来扔给了马俊一把。   顾平生削瘦的身躯直入不远处的熠熠火光中,司机在驾驶座里看着,胸口好像被触动了一样,张了张嘴。   “都这年头了,真有不要命的啊。”   营地里面很乱,但通过他们的衣着,顾平生很快分辨了出来。   手里拿着正经武器的,应该就是这个营地主人雇佣的护卫队,而另一伙只着寸缕的群众,则是受雇采矿的矿工。   看目前的形势,矿工人很多,但碍于装备不给力,被人压着打。但这些矿工也不是在做无用功,他们杀死护卫队的人之后,就抢夺了他们的武器,所有人有秩序有规划地往着大卡车停留的方向进攻。   雇主敢于不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就是因为这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大多数人在被送过来的时候都被喂了安眠类的药物,根本不认识回去的路,在这种频频受限的情况下,靠自己徒步走出去根本就不现实。   但只要抢到了交通工具,他们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眼看着自己离大卡车越来越近,矿工们麻木不仁的眼睛里爆发出炙热的火焰。   就是因为平时都不敢想,所以希望在眼前出现的时候更加让人失去理智。他们的眼里一时间只剩下这辆卡车,纷纷冲上去,想要开走这个能救他们命的大家伙。   然而,想走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人群挤在一起,一只手的力量根本就不能让他们挤进去。顿时,有部分人直接就红了眼睛,丢下了手里的武器,想着用双手使劲儿更容易上车。   听到武器落地的声音,阿甲回头一看,震声喊道:“不要丢下你们的武器!”   但是阿甲说这话已经晚了。   为了爬上大卡车,大部分的人手上都变得空荡荡,这让顾忌他们会进行反攻的护卫队抓到了时机。   失去了武器的矿工们就像是待宰的老母鸡,被护卫队们一个个地揪了下来,连誓死反抗的阿甲,也被打中了左腿。   陈年旧伤又添新伤,阿甲闷哼一声,差点没能站住,疼痛使然脸上都白了一个色调。   护卫队的枪口对准了他,阿甲抬头一看,是当年那个警告过他的监督者,对方脸色黑沉如水,一字一顿地说:“不是告诉过你,别打什么坏主意吗?”   啊……   阿甲愣了一瞬。   他反应过来,再看着黑黝黝的枪口,极其突兀地咧嘴笑了一下:“抱歉先生,我给忘了。”   话音未落,阿甲用尽全身力气,受伤的左腿作为支点,一脚踹向了护卫队持枪的手腕。   他痛得血管从脖颈的位置一路暴起,狰狞而又勇猛。   坚持不懈地打磨,让铁镐的一端变得极为尖锐,扎进人的身体的刹那间,也是如水般顺滑。   阿甲好像听到了枪响声,他同时抬起眼睛往上空看了看,有那么一秒钟,他遗憾地想着,要是白天就好了。   光昼。   阿甲还记得顾平生说过的这句话。   能够快乐地活在阳光底下,如阳光般灿烂,又如白昼般耀眼。   阿甲倒在了地上,即将发生的死亡让他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但是仔细感受之后,他身上并没有多出来的疼痛感。   这个发现,让阿甲一时间还有点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手掌快速地上下检查。   没有多出来的血窟窿。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阿甲连呼吸速度都快了很多,缺氧让他的心跳加快,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下一刻,他猛然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子长身而立,对他伸出手来。   直至多年后,阿甲都忘不了这一幕。   身前是纷乱的战火,头顶的夜空只有寥寥几颗星星,顾平生站在他的就近处,温和的话语如暖春山泉,细细流淌。   “你好,我来找我的学生,他叫阿甲,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他?” 第74章 跳蚤人力市场   多年里在内心敬仰着的、风向标一样的存在,就像是天神下凡一样出现在了面前,阿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恍若梦中,一时忘记了回顾平生的话。   顾平生没有等到回话,这儿的人都是蓬头垢面,黑灯瞎火间也来不及观察阿甲的外貌有什么不同。地上的枪械被他用脚尖勾着带子挑起,带子囫囵一转圈,枪就掉在了阿甲的大腿上。   顾平生看到了阿甲受伤的大腿,所以他对人说:“找个位置保护好自己。”   阿甲手握着枪杆,呆愣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现场很混乱,双方几乎都杀红了眼,手持武器的护卫队更是,但他们的红眼更带着上司老板的施压--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奴隶们居然胆敢反抗,这件事一传出去,就引起了这个地方的主人的勃然大怒,对底下的人下达了死命令。   听到护卫队传开宝石商人的命令,顾平生就知道时间分秒必争。   他毫不犹豫,扭头冲进纷乱的人群。   护卫队不再留情,只要是没穿统一制服的人,都被他们归类于敌人,其中就包括顾平生。顾平生如迅马疾走,枪火像是跟在他身后追击,却始终都够不上他的背影。   战斗的本能好像与生俱来,怎样在群战中掩护自己,怎样通过风声与枪声索敌,怎么躲避后进行反击,都在顾平生的大脑中清晰可见。   除却手里拿着一把家伙事,他的背上还背着一把,修长的枪体不仅没有给他的行动造成阻碍,反而成了他制敌的利器。   风声、跑动声、呼吸声、枪声——   皆连成一支迅猛的利箭!   箭可破层岩,可透人群,无论攻击的人躲在哪,都挡不过箭风索敌的那一刹那!   有人明明在老远的地方看到顾平生的身影,抬枪瞄准的空隙,人就宛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当炸裂的疼痛穿透心脏,这位敌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而活下来的人,也是在听到重物扑通的倒地声后,才在不真切的茫然感中,下意识追随那道势不可挡的身影。   顾平生没有忘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每一次动完手,得到片刻喘息的时间,他就逮着目光所能触及的人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阿甲的人?”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阿甲的人,他在哪?”   “阿甲!我找阿甲,谁认识他!”   短短的时间里,顾平生的周遭就得到了大片的清空,就算处于摸瞎的不可视环境下,这样的场景都是离奇而震撼的。   无论是护卫队还是矿工这边的人,此时都不受控制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擅自闯入的陌生人身上。   以一人之力,做到全场静默。   但这样的吸引力,更带来了护卫队回神之后密集的攻击。   阿甲终于被那接连的呼唤给喊回了魂,却在下一秒,看到不下三个人对准顾平生扣下了扳机。   一瞬间,阿甲目眦欲裂,着急使然,喊叫声甚至破了音:“老师小心!!”   震耳欲聋的响声过后,枪弹在沙土上刮起小片硝烟。   阿甲眼睛布满血丝,发出痛声嘶喊,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势,撑着地就要爬起来。   但在阿甲彻底站起来之前,他的脑袋先撞上了一个人的手掌,又在腿痛将要摔倒的时候,被这只手掌给扶住了身体。   阿甲猝然抬头看去,只见顾平生弯着眼睛看向他,如月明朗的眼中尽是庆幸:“我还以为你出了事……还好找到你了。”   枪声仍在响起,却在离顾平生不到半米远的位置和空气擦撞出了火花,众人只看到无形的屏障包裹着顾平生两人的身体,一切攻击都无效。   看到这一幕的护卫队大惊失色,心态不够好的,当场就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鬼,鬼啊!”   不是鬼。   阿甲定定地看着顾平生关切的表情,无法言说的澎湃情绪潮涌在胸腔之中。   ——是他的老师来找他了。   顾平生手里捏着从玩家那薅来的防御道具,虽然只有c级,但足够对付当下的普通攻击。   就在此时,马俊开着载满人的大卡车当场一个定点转向,停到了顾平生的面前,着急喊道:“老师,上车!”   顾平生二话不多说,搀扶着阿甲爬上了副驾驶座。   护卫队见状,连忙呼喊其他人追过去,边朝着大卡车开枪,马俊瞄眼后视镜,一个神乎其技的漂移,让那些子弹都打在了外面的铁皮上。   最后,护卫队只能望着大卡车疾驰在空旷无阻碍的道路上,逐渐消失在地平线里。   后视镜中逐渐看不到人的身影,但顾平生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他对马俊说道:“我进来的时候在他们营地里看到了两辆车,他们很有可能会再次追上来,不要掉以轻心。”   马俊拍着胸脯告诉他:“放心吧老师,进货我是专业的。”   顾平生失笑:“刚才那一手确实厉害,很不错。”   得到顾平生夸张的马俊就跟吃了蜜似的,整个人都飘忽了。   副驾驶位置不窄,但也不宽。阿甲的腿受了伤,整张脸像是没有一丝血色,却还在尽量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不去挤占顾平生的空间。   顾平生将座椅给放了下去,让阿甲能够舒展身体,半躺下去。   正准备动手给阿甲清理伤口的时候,顾平生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下车的时候太赶,公文包给落在导游司机的车上了。   “老师……”阿甲在这个时候小声地叫他。   看着记忆中顾平生俊雅的眉眼,阿甲突然成了初次被父母带到亲戚家作客的小孩,嘴巴笨拙得要死,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所以,他眼巴巴地瞅着人,问出了一个傻问题:“是顾老师吗?”   顾平生眼看四方,腾出视线来对他开了句玩笑:“你还想要哪个老师,阿甲同学?”   路面不平,卡车在颠簸,大腿上的伤痛让大脑皮层发麻。阿甲躺下的身体摇摇晃晃,好像荡漾在云海里。   就怕眼前看到的是幻影,阿甲怅然若失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自己的老师。   手伸出去之后,才发现好脏。沙土嵌进了指甲和开裂的皮肤里,变成陈年斑迹,怎么都洗不干净。   阿甲怂了,立马就想把手给缩回去,被顾平生看到了,给捉了回去。   “看,不是假的。”   同时,顾平生还探了下阿甲头顶的温度,表情有些凝重:“你在出汗,体温也很冷,坚持一下,不要让自己睡过去。”   阿甲点头应话:“嗯唔。”   副驾驶座的座椅后有个小窗口,和卡车的车厢相连,里面的人正好可以看见驾驶座发生的事情。   其中就有阿甲带过的几个后辈,在马俊上车的时候,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握紧了武器不敢吭声。   等到顾平生带着阿甲上车之后,他们更是每一个敢大喘气,不是害怕,是给惊的。   你敢想象吗?平日里说一不二、强悍冷漠得好像随时能给你一脚的前辈师傅,在另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手下好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   不仅收敛了自己凶残的一面,还主动将头给探过去求抚摸一样的雷劈感。   那可是连宝石商人的爪牙都不敢轻易招惹的阿甲!   当这年头一掠而过的时候,偷偷观察的人突然看见顾平生举起了枪来,枪口从他们的面前扫过,一个个吓得抱头一缩:“不要杀我!”   顾平生目标不是他们。   他只是从车窗外中看到了一位“老熟人”。   但是鸣枪示意之后,“老熟人”不仅没有停车,反而加快了速度。顾平生眉峰一挑,面无表情地瞄准车轮胎,扣下扳机。   两枪之后,全力前进的越野车一个打滑,在空旷的荒野上霎然熄火。   七分钟之后,司机导游在顾平生的差使下,忍辱负重地将公文包从车窗外递给了对方,嘴里全是后悔的嘟囔:“我就不该好奇留下来凑热闹。”   顾平生笑着回答:“别这么说,至少那五倍的导游费还是得赚得踏实才好,对不对?”   司机导游在他淡然的注视下缩了下脖子,跟着上了车厢。   车厢里,密密麻麻坐满了矿工,一见司机导游爬了上来,手中的武器纷纷对准了人的脑袋,警惕的目光好似黑暗里一双双绿油油的狼眼睛。   司机导游一时间更想哭了,把自己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顾平生从自己的公文包里面取了医疗用具出来,给了阿甲一块手帕,让人咬着,有条不紊地清理起伤口。   在恢复药剂的药效作用下,很快阿甲的大腿就只剩下个不深不浅的肉坑了,等到完全愈合还需要一段时间。   顾平生顺势检查了阿甲不自然弯曲的腿骨,过程中阿甲相当配合,让懂得伤腿就是阿甲逆鳞的后辈们更加惊悚。   检查来看,伤是陈年旧伤,骨头已经长好,要么做手术给接回来,或者借助非现实科学的力量。   为了让看起来紧张的阿甲放松点,顾平生瞄了一眼身后挤来挤去的脑袋:“我看他们一直在看你,是不是你认识的朋友?”   阿甲眼睛看过去,几个脑袋立马又缩了回去,特别喜感。不过就算没有看到人,阿甲也能猜得出来是哪几个,他点了点头。   学生有点沉默,不一定是不愿意搭理人,更可能是许久没有见面,所以感到无所适从。   顾平生没有强行展开话题,他对阿甲温声说:“伤已经处理完了,你现在可以休息一下,养体力。”   阿甲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顾平生似乎知道他在担心着什么,笑了笑,认真地承诺道:“老师在,放心睡吧。”   阿甲在顾平生磁性柔和的嗓音里,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在黑暗到来的那一刻,他心里泛起的,是几年来从未感受到的安全感。   再一次醒来,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与阿甲相邻的几张床上,还躺着几个熟悉的面孔,穿着制服的执法队人员在逐一记录他们遭遇。   想起了这些年受过的惨痛经历,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湿了眼眶,在那里嚎哭不止。阿甲呆呆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护士发现他的举动,连忙赶过来:“这位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老师在哪?”阿甲问她。   守在病床前,离阿甲不过半米远的马俊突然感到自己很多余。   不过阿甲不是故意要冷落他的,一是没认出来这个老同学,二是他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奋不顾身救了他的老师身上。   好在没过多久之后,顾平生回来了。   看到他,阿甲倏然就红了眼眶。   顾平生这边将录音装置和视频都交给了执法大队,但想要跳蚤人力市场和它的庇护伞中介公司伏法,还需要有人去打通副本的通道。   不然在执法大队的搜索系统中,整个跳蚤人力市场都是查无此市场,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是每次去都只能看到空气。   顾平生若有所思。   他记得在道家村的时候,刑野就曾经告诉过他,现如今他所知道的副本,就好像一个个被单独隔绝的小世界,如果没有人从中打破,就不能让执法大队知道它们的存在。   如今的这种情况,是很久以前就有,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里世界分裂出了不同的副本?   这无从得知。   顾平生垂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反思,自己的实力是不是太弱了一点?   如果他有足够的力量,那么只靠一个人就能够端了跳蚤人力市场。如果他有威震世人的名望,那么其他人敢对他的学生下手吗?   答案是不会。至少动手之前,他们都得掂量一下。   能够解决投资人,是因为他使用了自己无法承受的力量。解决掉兔子,虽然是靠他自己的实力,但过程中的吃力,也让顾平生感觉到了危机。   而投资人、兔子,通通归属于不可探知的伊甸园,并且他们的实力划分还不是绝顶,只属于中下级。   张勋现在还没有联系他,打过去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是否就意味着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强大?   如果说学校教堂的神像里只藏着他的一小部分力量,那么剩下的那些力量,会在什么地方?   现在所经历的一系列事件,无疑给顾平生敲响了警钟,他不能每次都奢望自己能靠嘴巴来解决所有问题。   如果哪一天,敌人根本就不听他说话,或者对方是一个瞎子,那么顾平生的技能就相当于作废,到时候不仅顾平生自己会陷入相当被动的处境内,还可能连累到光昼中学,连累到学校里的每一个学生。   顾平生的五根手指头不知不觉地攥紧了。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渴望着提升自己的实力。   正想着,顾平生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老师……”   抬头一看,看到直勾勾瞅着他的马俊和阿甲,那满眼闪烁的希冀,好像幼儿园门口等着家长接送的小朋友一样。   顾平生手里拿着资料,给了他们俩一人一脑袋一下,淡声教训道:“还敢不敢离家出走?”   如师如父的大家长这是要秋后算账了,马俊登一下坐了回去,无比乖巧。阿甲则更显得上道,沉闷的声线干脆地回答:“不敢了。”   “就算老师把我打死,我也不会再离开了。”   马俊深吸气,心想老同学你这思想觉悟可真高。   不过在顾平生的视线转向他的时候,马俊也是身子一紧,连忙保证:“我也是,哪怕老师不待见我,拿着棍子撵我走,我也不走了!”   顾平生听他两的发言哭笑不得:“我有这么残暴?”   不过在这一件事告一段落之后,再深刻的痛楚也得以找到能够抚慰的药剂。   顾平生直视自己失而复得的两名学生,就像找到了丢失已久的珍宝,笑容真切而温柔。   “同学们,欢迎你们回家。”   除了马俊和阿甲两人,还有六名学生被司羽臣所联系的侦探一前一后给找到,有一人已经被送回了光昼中学,还有四人正在回家的路上。   除此之外,顾平生还看到了一条意想不到的信息,这让他的表情,又像是覆盖上了雷雨。   司羽臣:根据你给的信息,拐你学生出学校的那几个人找到了。   司羽臣:他们也是你学校的学生,我这边不好直接抓人,你怎么想?   顾平生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沉默了有一会儿。   他回道:我这边去中介公司闹过一次,他们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司羽臣:没有,中介公司要是有通知他们的善良和热心肠,那天下乌鸦就不会一般黑。   司羽臣:看这群人悠闲得很,一点紧迫感都没有,我这边的人都足够抓了他们。   顾平生:你那边的人少,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这边给执法大队说一下情况,你等会儿联系他们,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况下进行抓捕。   司羽臣:行,没问题。   顾平生闭了闭眼睛。   顾平生:在他们被抓到后,再帮我给他们带一句话。   顾平生:等到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会带着受骗的同学们去执法大队看望他们。   他的神情中泛着冷意,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游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下去。   ——让他们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等顾平生这边回复完了消息,马俊见过老同学阿甲的惨状之后,现在只恨不得立马冲到那家坑爹的中介公司前,砸了它。   阿甲说:“如果要去,加上我。”   顾平生不知道自己可以带几个人进去,不过现如今尝试的结果是,系统好像能自动分别进入者的身份,像执法大队的人,他就带不进去。   里世界的各个副本时间流速是混乱的,明明找阿甲花了不少时间,回来后却发现时钟只跳了两个小时。   也就是说,跳蚤人力市场很有可能还维持着现状。   顾平生不认为,一家能够屹立多年不倒的非法营业市场,和其他副本势力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仅靠自己在中介公司的一通闹腾,就能够搅起风浪。   该怎么解决这个庞然大物,顾平生需要从长计议,在此之前,他可以去看看之前随手丢下的那颗石子,激起了怎样的浪花。   次日,所有走失的学生得以归校,他们脸上都染上了历经岁月的风霜,见面之后,先是痛哭流涕,而后面对面看着,相顾无言。   顾平生环视自己的学生,字字铿锵地说道:“光昼中学的人从来不是只能抱头挨打的对象,越是遭受到了不公,越是不能息事宁人。”   “但你们现在很累了,就算是停下来休息一下,也没人会指责些什么。”   顾平生微微一笑:“所以你们的债,就由老师代劳,去讨回吧。”   众人在学生会会议室中,听了这番话,陶军立时沉声说道:“老师,我跟你一起去。身为光昼中学的学生会长,我有义务承担学生所受到的不公。”   马俊和阿甲接连应和。   “老师我也去。”   “我和顾老师一起去。”   走失学生已成大人,在此之前,他们都保持着沉默,听到顾平生说出的话时,骤然抬起头来。   在这些学生的眼睛里面,透着的不止是麻木不仁,还有压抑着的仇恨。   他们嘴唇翕动,字字泣血地说道:“我们不累。”   “请校长务必允许,让我们亲手参与报这个仇!”   顾平生看着他们,自己的学生遭受过什么痛苦,他已经从司羽臣给出的资料中了解过了,也是因为这样,他没有拒绝学生们殷切的恳求,而是在给予肯定的微笑之后,朗声说道:“很好!”   “没有在风霜之下失去血性,不愧是我光昼中学的同学们!”   顾平生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学生:“世间有不平,我们就涤荡这些不平,世间有压迫,我们就击碎这些压迫。学校会是你们永远的后盾,不要担心任何后顾之虑。”   “如果有人让你们忍,让你们打碎了牙齿还要混着血吞进肚子里去,那么给他一脚,指着他的鼻子让他忍,忍不了就再给一脚!”   “这世间谁都可以忍,唯独光昼中学的学生们,从压迫中得到新生的我们,绝不能一味地忍让!”   “现在,反击的时候到了,就让我们痛痛快快地尽情大闹一场!把光昼中学的名号,宣判给所有胆敢欺压我们的人!”   顾平生率先站起,目若惊涛拍岸:“走吧,是时间出发了。”“目标,跳蚤人力市场。” 第75章 跳蚤人力市场   跳蚤人力市场最近不太平。   这种不太平并不浮于表面,而是私底下,在人们闲暇时间交流的时候,像脱了线的风筝似的一样,无声无息地流传开来。   一切的躁动与不安,都来源于据说是中介公司内部工作者的小道消息。   抓住正在闲谈的人的手臂,求职者几夜没有睡觉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真的假的,不要骗人!”   那人冷不丁被抓住了,见状也气恼:“大家都在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再说了,骗你干什么,我们还希望这事是假的呢!”   求职者像是找不到出路的囚徒一样烦躁不安:“当地的平均工资已经稳定在两千的位置很久没有变换过了,怎么可能突然下调!而且一调就是调五百!”   “他要是随便下调了,我们要怎么活?!”   遭到质问的人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被拉着肩膀摇摇晃晃,稍显浑浊的水在瓶子里荡来荡去。   这瓶水他原本已经喝完了,但瓶子没舍得扔,里面的小半瓶水还是他刚才到直饮机那边重新接来的。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小道消息当个笑话说,来来去去嘲弄两下就够了,生活不是还得这么过吗?   被质问的人用他那瘦弱泛黄的手,将抓着领子前的手给甩开,因为被人质问的话引出了掩藏在心里的无力和忧虑,他的话里也带上了轻微的歇斯底里:“又不一定是真的,你担心什么?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中介公司,他也不敢这么做!”   其他人听到了他们的争论,脸色霎时一变,话里的语气变得无比急切起来:“你们刚才说什么,基础工资会下调?”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基础工资居然也会降低?”   “不知道啊!”   “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一言我一句,在场的人通通都开始焦虑,因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隐约听到类似的风声。众口一致,由不得他们只把这件事当笑话听。   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是真是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对,咱们去问问中介公司,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但那是跳蚤人力市场最大的中介公司,它的存在就象征着不可侵犯,没有内部人员领着,其他人根本就进不去。   再加上顾平生之前闹过一次,警戒和巡逻更加严密。求职者们见不到主要负责人,又被保安不客气地撵走,心里的担忧没有消减,反而加重成了绝望,到最后,他们不走了,蹲守在路边。   一看见中介公司有穿着西装打领带的人出来,这些求职者纷纷涌了过去,宛如饿狼扑食一般,逼问着:“听说市场定的基础工资会下调,是不是真的?”   “我们求职的基础工资是不是会下调成一千五?!”   “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告诉我们!”   中介公司的员工听得满头雾水,他想着最近也没有听到上头说起下调工资这事儿,难道是自己听漏了?   面对这些求职者的质疑,员工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他站在中介公司的立场上,早早给他们打下预防针:“现在经济不景气,如果说基础工资要下调,那都是正常的事,大家都放宽心,放宽心。”   殊不知就是这样含糊其词的话,让这些求职者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一时间,大家的言辞更加激烈,员工一个人渐渐有些招架不住,直接放话说:“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再闹下去我就叫保安过来了!”   求职者们不甘心极了,但在人扬声高喊保安之后,只得无奈地散开。   中介公司前面发生的闹剧,公司本身没有当回事。甚至有部长听说这些求职者们只是小闹腾,很快就罢休之后,脑子里真就起了下调工资的念头。   有话语权的人不出面澄清,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让跳蚤人力市场的其他招聘者听见了,脑子里跟着打起了歪主意。   这一天,一名犹豫不决的求职者终于是下了狠心,带着自己贷款来的钱,过来交入职培训费,岂料招聘者高傲地抬了抬脑袋,告诉他,培训费涨价了。   求职者乍愣之后气得手脚发抖,他说:“之前说好了是一百五十万,怎么能随便涨价!”   “我们也没办法呀。”招聘者一副无能为力的嘴脸,“你没听说过吗,就连基础工资都下调了,就证明最近大家过得都不好,公司也要承担更多的风险。培训费涨价,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大家都不想的。”   求职者胡子拉碴,眼睛赤红:“我高利息才借来了这些贷款,再多的钱我拿不出来了,你们不应聘我,我该怎么还这笔钱?!”   招聘者淡漠地说:“那这就和我们无关了。”   类似的对话还发生在大大小小无数个角落,整个跳蚤人力市场被弄得人心惶惶,但也有更多好不容易维持住现状生活的人,说着和稀泥的话。   “算了,这不是还没有下调吗,等到真正下调的时候再来担心吧。”   “就算基础工资下调,那不是还有绩效吗,多努力一点,多做几份工,钱自然就攒出来了。”   “不要想着和他们对抗,对我们没有好处。”   “你们就听我们的吧。”   “一千五的基础工资已经很不错了,像我们,只有一千块的基础工资,不是照样也活到了现在。”   “有这抱怨的时间,不如再多打两份工!”   在与跳蚤人力市场相隔较远的咖啡馆里,顾平生见到了西装革履。   西装革履将最近市场发生的情况告诉给了顾平生,但因为起到的效果不佳,声音都没什么底气:“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了……”   顾平生看着调查报告,不无肯定地说道:“嗯,你做得很好。”   西装革履见状很不理解,没忍住问他:“这就是你要的结果?那些老板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了!”   这次出来,顾平生身边还带着陶军、马俊和阿甲。   后两人离开学校太久,做不到很敏锐地分析人力市场的形势,但他们只听情况,也知道现在的形势不是很好。   和西装革履不同的是,两人对顾平生有着无条件的信服,他们坚信校长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深意。   西装革履在过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他们三人,在发出质疑之后,看三人脸色如常,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一些,于是将心态给放平。   顾平生并没有打哑谜,拿着资料告诉他们:“这一份不是结果,是评估,评估求职者们对跳蚤人力市场是什么样的态度。”   什么样的态度?   陶军在细看之后,一针见血地说道:“有很大一部分人还在为这些老板说话。”   马俊难得也明白了一点:“是不是被洗脑的时间太久了,什么,他们就无条件服从?卧槽,这跟奴隶有什么两样?”   在矿窟见过不少类似事件的阿甲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说道:“不是无条件服从,他们只是不敢去反抗,所以不断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马俊愣了愣,眼睛睁大说:“这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没错。”阿甲不否认,甚至冷脸肯定说,“就是在自欺欺人。”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只能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心态,不然活不下去。”   没有人问为什么不敢去反抗。   这是足够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感到费解的事情,但是在场的光昼中学的同学们,对这件事却深有感触。   这个人力市场应该也有类似的手段,听西装革履说,只要发现求职者有想要反抗的苗头,他们就会即使告诫对方:如果在这个人力市场得罪了人,那么他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传到其他地方,到时候就没人敢录用。   用再也找不到工作威胁一个勤勤恳恳养家活命的人,致命而卑鄙。   陶军看着面前的资料,凝神说道:“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能直接闯进人力市场里去。好的情况,是求职者对我们无动于衷,坏的情况,那些老板直接以我们的进攻来挟持求职者保护他们。和整个市场的人作对,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利的。”   众人想到这一点,烦恼不已。如果不能直接冲进去端了整个市场,那怎么对付那些他们?   马俊想不通,把拳头捏得脆响:“要不别想那么多,直接上吧!谁敢上来谁就是狼狈为奸,一起收拾不就行了!”   阿甲冷淡道:“增加额外的伤亡无意义,而且效率很低,只要我们被外面的人拖住脚,就很有可能放跑那些主要的负责人。”   马俊当然不想放跑任何一个人,闻言泄气了:“偷偷潜进去也不行?”   陶军指着地图道:“我们可以分不同时段一个个地潜进去,但中介公司在市场深处,之间会遇到不少巡逻队的人,到时候要怎么避开,又要怎么会和?”   这是个问题,十几、二十个人进入市场,聚众,那不是一般的显眼,要求巡逻队毫无察觉,明显不现实。   看着愁眉苦脸的大家,顾平生却笑了:“谁说我们要直接和人力市场硬碰硬了。”   嗯?   众人抬起头来,困惑地看着顾平生。   “硬碰硬可以清理掉一个黑心的人力市场,但不一定可以遏制住这种事情的发生。现在的情况,必须让所有受到压迫的人有所觉悟。”   “幸好,这份调查报告除了让我们知道现阶段大多数人都不敢反抗,但也告诉了我们,他们并不是毫无怨言,没有人喜欢自己被剥削。”   顾平生眸色深沉,放下报告的一瞬间,他微微地勾起了嘴角:“那何不把敢于反抗的勇气,归还给他们每一个人。”   次日,跳蚤人力市场。   找不到工作的求职者们照常早早地来到了市场蹲守,有一些人甚至凌晨就抱着毯子过来占位置排队了,就想看看有没有哪一家公司急缺人,可以提前抢到入职的机会。   哪怕知道很大可能在空等,也不愿意放弃。   面色憔悴的几个人坐在摊位的门口,他们都有一个特征,就是身体瘦弱得像一根枯枝,仿佛下一秒就能倒在地上再也睁不开眼睛,这让后面新来的求职者有点心里发毛。   “请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靠在摊位旁边的求职者困得眼睛惺忪,瞄他一眼说:“找工作啊,难道你不是?”   那人讷讷。   他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想到要早来的人,没想到大家早就等在这里了。   等待的时间枯燥而无聊,看大家陆陆续续都起来了,将就着市场厕所里的镜子和水龙头开始洗漱,新人忍不住找到旁边的人询问:“你好,我第一次过来,请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求职者打量这个新人,想也知道对方是第一次过来,居然直接向自己的竞争者打听起了消息。   不过,这段时间因为基础工资下调的事,他确实憋了一肚子话没地方发泄,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别和招聘者对着干,认清自己的地位,别想着讨价还价……还有,你的预期工资是多少?”   提到这个,新人有点紧张:“我,我想攒一攒钱,将来买个一室一厅的,预期工资是四千,你看可不可以?”   “四千?”听到这话,求职者瞬间拔高了音量,“你居然想要四千?!”   其他人听到这话,纷纷看了过来,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新人的说话声都磕巴了起来:“我,我好歹是高级大学毕业生,要四千,不过分吧?”   求职者嗤笑道:“高级大学毕业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那个人,不也是高级大学毕业的吗,别人还有工作经验,都只要三千五,你凭什么要四千?”   新人被说得目光呆滞:“三千五?这个地方最便宜的合租房都要两千五,要水电费,加上日常开销,三千五那至少要不吃不喝三十年才能攒够首付!”   求职者不以为意地说:“才三十年而已,又不是一百年,你看我,还背负着六十年贷款,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新人喃喃说:“不应该啊,我从别人那听说的明明不是这样。”   “那你是被人给骗了。”求职者脸上带着点嘲笑,用一种庄严的像是要把人给钉死在地里的语气说,“现实生活哪有这么容易,别痴心妄想那些高工资高待遇了,这才是真实的社会,好好学着点吧!”   新人想要反驳,想质问这不是正常的需求吗,怎么就变成了自己在痴心妄想了。   但看见其他人都是深以为然的表情,他再度陷入了迷茫中。   “而且你刚来,没听到最近的风声,据说基础工资已经从两千降到了一千五,啧啧。”   “他们要降,有什么办法,唉,接下来只有再多打几份工了。”   “你现在做着几份工?”   “三份,回去之后连口饭都吃不上,都是在兼职的地方抽时间塞两口,不过也正常,进了如今的社会,还指望吃上一口热乎饭,天真。”   “是啊,日子不好过咯。”   听着其他人的对话,这位新来的求职者举着求职简历的手一点一点地落下去,脸上除了震惊,就是茫然,就像是站在了漩涡之上,底下的漩涡黑暗且深,随时要把他给吸入进去。   天已经亮了,只不过远方地平线还有点昏沉沉的暗色,求职者们陆陆续续地进场排队,没过多久,衣着光鲜的招聘者们也来了。   其他求职者就跟饿虎扑食一样冲了上去,新来的求职者也跟着迟钝地动了,听到他们“四千!”“我只要三千七”这样好像把自己竞标一样低价促销,他举着简历的手,都有点伸不直。   与他一样新来的几名求职者也受到不同程度上的打击,他们格格不入地挤在这个吃人的市场里面,心里在无声地呐喊。   为什么会这样?   这难道真的正常吗?   就在这个时候,新的招聘者入场了。   他看起来和其他的招聘者没什么不同,外表穿着富有光鲜亮丽的镇场气质,更让人有种无法接近的距离感,导致一部分求职者看到了,自知自己不够格,遗憾地缩回了想要上去的脚步。   但还是有人不死心,就算知道自己没资格获得这些职位,他们还是想上去试一试。   没等他们过去,只见招聘者找到了自己的摊位,坐下来,从助手提拎的箱子里面拿出来一个大喇叭,清了清嗓子,直接喊——   “游乐场招搬运工、定期设施安全维护、卫生维护、对外招募人员、收银和服务员,有相关经验者优先!”   其他人一听,这招募范围可广,除了安全维护有技术要求,其他就算是毫无工作经验的人都可以尝试上手。   “不过,这家游乐场居然细分出了这么多岗位。”   “是的啊,卫生维护不就是打扫卫生吗,放在其他公司,打扫卫生维护公司外在形象都是和本职工作一起做的。”   “这家游乐场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   “草,你要觉得不靠谱你往边上退,往前面挤干什么,别踩着我!”   第一个抢到摊位前的求职者在招聘人员的注视下紧张到手心冒汗,他将手里的简历递交过去,等着人的打量。   招聘人员细细地看过了他的简历,有点惊讶地说:“以你的工作履历,应聘收银员可能有点屈才了。”   听到这话,求职者的心脏就是一咯噔,当他正要开口降低自己的预期薪资的时候,又听对方笑着说:“正好你在机械厂干过,我想招聘你为我们游乐设备的长期维护技术员,底薪会比收银员要高出两千左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听到这个薪资数字,求职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高多少?两千?!”   两千就是他的预期工资了,没想到招聘员一开口,两千只是加入的价格!   被震惊到的不止是前面的求职者,包括排着长队的人们。   招聘者淡然地点头说道:“是的,可能有点少,不过这只是实习期的工资。”   求职者恍然大悟。   后面的人也跟着嘀咕:“我说怎么会这么高,原来是实习期的工资。”   “也不知道实习期是几个月,如果能够干满三个月,能拿到三个月的工资也好啊。”   “实习期就是渡劫期,上次我去的那家公司实习期只有两个月,我就干到了两个月的最后一天,他们就说我的工作没有效率,消极怠工,没法完成公司的日常工作,唉。”   “你也是最后一天被辞退?”   “正常嘛,大家都是。”   “其实,实习期当个短期兼职也不错,入了职就要评绩效,工资和绩效直接挂钩,达不到要扣底薪,挣得还没有实习期的死工资要多。”   “就是说啊。”   求职者也有些失望,不过能干多久就挣多久,他想得很开。念头刚一冒出来,突然提到招聘员说道:“转正之后,底薪再加一千。”   等等,他听到了什么?   再加一千!底薪!   求职者的舌头突然打搅了一下:“恕,恕冒昧问一句,收银员的底薪是多少?”   “实习期的话,三千。”   三千!   三千加两千再加一千,足足六千!还只是底薪!!   就像是被接连几个滚烫的烧饼砸中了脑袋,求职者的表情因为激动和惊喜,求职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扭曲起来,他甚至抱住了招聘者的手,充满了小心翼翼:“您,您真的没骗我?”   招聘者忍不住笑了笑:“当然没有。”   他从助理的手上拿来了合同面板,递给面前的求职者:“合同在这,你可以看一看。”   其他人也算出来了六千的底薪,这下,排在后面的队伍就不仅仅只是炸锅了,简直就是冰川浇上岩浆,全面爆沸!   “除了薪资,我们游乐场正常交付员工的五险一金,每个月有餐补、交通补贴及话费补贴,福利奖金都在上面写着有,每到过年过节,还有老板发送的红包。”   前面的求职者只是一会儿没能回神,后面的人就把他给挤了下去,争先恐后地抢着说:“先生,先生!我可以,收我吧!我有相关的从业经验!”   面对热情似火的求职者们,招聘者两只手掌朝下平举,安抚性地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大家不要急,我建议大家先到我们的工作单位看一看,等到双方都觉得合适的时候,再签合同。”   一大波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跟着招聘者走了,细数之下,大概有二十多个。   至于其他人,他们不相信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更觉得招聘者脸生,不怎么靠谱。其他公司都是现场直接签订合同,就这家游乐场还需要去一次工作单位,现在被直接送去**工的例子那么多,谁知道是不是坑人的。   “我觉得应该不是**工。”有求职者分析说道,“他让大家都去,要一次性制服拐走二十多个人,那边至少有三十个人吧。”   “就算不是**工的,六千的底薪一听就假,骗人也不打一下草稿,我看啊,这些走了的人多半都得哭丧着脸回来。”   “还有福利奖金,餐补是什么,他们自己开创的词吗?我听都没听说过。”   看到又有公司来招聘,还在场上的人立马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人挤人地冲了过去。   新来的求职者也加入了去往游乐场的队伍里。   招聘人员不是一个人独身前往,他似乎料到了会有很多人跟着他走,安排助理开来了游乐场里的豪华观光车,三辆车刚好够装下他们这些求职者。   观光车开不快,没有封死的车窗,如果游乐场的招聘员对他们生出了歹意,那么他们随时可以跳窗逃走。   跟过来的人也由此安心了,不过有一些冲动跟随的人这会儿头脑冷静了下来,嘀嘀咕咕有了悔意。   他们不知道招聘员说的话是真是假,没有签合同,跟人走一天,就等于失去了今天的求职时间,而来人力市场求职的人没有一个例外,都急着用钱。   新人算是比较淡定的那一个。   虽然这抹淡定之中,还有着对人力市场的质疑和不甘,也可以说是一种三观破碎之后产生了股破罐子破摔的任性,让他可以从容地面对现状。   观光车冲进伸手不见五指的迷雾,求职者们有些困惑,他们知道有这么一条路,但是好像平时都没有来过。   不久之后,观光车开到了游乐场的门口,大家跟着下车。   只是随意抬头,扫了一眼游乐场的设施,这些求职者们心里的质疑立马就挥之如雾,迅速地消失了。   不为别的,看到这所游乐场里的豪华程度,就不会有人怀疑招聘员会不会将他们拐走,或者出不出得起工钱。   当下的游乐场可以看出新建的痕迹,有人猜测工作量一定很大,哪曾想,在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响起之后,这些穿着黄色衣服的工作人员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有说有笑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求职者忍不住就问了:“他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招聘者笑着说:“现在是午休时间,大家当然是去吃饭。你们大家都还没吃吧,不如一起去,等吃完饭再说面试的事情。”   求职者们震惊了:“这才十二点钟,就到午休时间了?”   一旁路过一个小黄人,看他们居然这么惊讶,脸露奇怪:“十二点不就是午休的时间吗。”   要知道一个公司的整体情况,在职的工作人员是最简单直观的消息获取途径,求职者的队伍里就有人凑上去问了:“你们都是十二点午休?午休时间有多少?”   因为游乐场最近翻修,没有对外营业,所以工作人员都是按一般的工作时间上班,他随口回答道:“一小时半,从十二点到下午一点半。”   一小时半!   求职者们倒吸一口凉气。   小黄人们听说最近游乐场要招人,他们看着面前的求职者们,心想应该就是这一批了。   司羽臣给他们的待遇不错,他们也很自豪,没有了兔子的威胁,也让他们可以把这种掺杂着归属感的情绪大肆宣扬出去:“对啊,我们老板人好,他说上午干完了一天的活,中午就要休息好,其他地方的午休时间都只有一个小时!”   听到“只有”一个小时,这些求职者的表情都麻木了。   小黄人们发现了不对劲,如果只是为福利所震惊,那为什么求职者们表现得像突然发现了外星人一样。   小黄人们问:“你们以前公司的午休时间是多少?”   他们的午休时间是多少?求职者们恍惚地想着,二十分钟还是十分钟来着?   听他们说了数字,小黄人们的脸上立马出现了求职者们刚才神似的三观破碎。   “只休息十分钟?去吃饭的路上都不止这么点时间了!你们之前呆的黑心公司吧?!”   看到小黄人一脸指责唾弃的模样,这边的求职者面面相觑,不敢说午休十分钟是他们那的普遍情况,更有的公司午休连十分钟都没有,只有五分钟。   小黄人们唏嘘不已。   第一眼看见这些求职者脸色蜡黄,体型消瘦,出于礼貌,大家都没有细究。   听完求职者的叙述,他们了然了,完全就是被黑心公司给压榨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一时间,小黄人们看向这些求职者的眼里只剩下了同情。   等到了职工食堂,求职者们看着琳琅满目的美食直吞口水,这里的食物价格和外面相比,少了一半不止,但对于这些平时只舍得啃大白馒头来省钱的求职者来说,要花这笔钱,还是有些心痛。   一路跟过来的几名小黄人看到了他们的垂涎欲滴,笑着说道:“你们不是要应聘我们游乐场吗,那么以后就都是同事了,这一餐就当是我们这些前辈对你们的欢迎会,大家尽情点,不要客气!”   新人求职者不好意思地说道:“可我们加在一起有二十多个人,让你们请客,会不会太破费了?”   小黄人们无所谓地解释说:“没事,我们都有餐补,加上食堂的饭菜便宜,餐补打在饭卡里,每个月甚至花不完!”   真正了解到餐补的意义,每个月都节衣缩食的求职者们瞳孔地震,刚刚连接在一起的三观,再一次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看过了这些求职者的反应,司羽臣对顾平生说:“你这一招可狠了,我看他们一路上都在怀疑人生,今天回去还不知道能不能睡个好觉。”   顾平生淡然地说道:“只靠别人嘴巴说是没有用的,总要出去看看,有例子做对比,才能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公正。”   吃饭时间,从小黄人的口中知道了他们全部大小不一的福利待遇之后,求职者的小眼神里别说是羡慕了,那能直接称得上仰望。   因为适应过高压环境,黑心公司又常常拿求职者的绩效做文章,导致这些求职者们手里面都有真本事。   换句话说,不是走投无路,他们也不会冒险选择跟着招聘者到这游乐场里闯一闯。   因为跳蚤人力市场是直接签合同,求职者们的简历上就带着体检表,面试通过之后,他们直接和游乐场签订了合同,就此被录用。   当白纸黑字落定,盖下了游乐场的红章之后,求职者们心脏不仅没有安稳落地,还在扑通扑通直跳,部分人直接红了眼眶,喜极而泣。   他们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跟司羽臣这个老板说着抱歉失态了,司羽臣安抚地笑了笑,表示自己完全理解。   “虽然签下了大家,但游乐场的人手依旧不够用,明天我们还会继续去游乐场上招聘员工。”   “除此之外,我还有位开办学校的朋友。”看着步行而来的顾平生,司羽臣笑着对大家介绍道,“就是这位顾校长,最近他也需要招聘一些保安,福利待遇没得说,和我们游乐场是同一水准。”   顾平生只是走过来一站,气质上就让求职者们移不开眼。   然后俊雅随和的男人开了口,对着他们款款笑道:“不算我夸大其词,来我们学校还有个好处,就是大家可以在轮班休息的时候免费学习我们学校的课程,当然不想学也可以不学,全凭自愿。”   听顾平生讲述了有什么课程之后,求职者们呆滞了,这些技术课程放在他们那边的公司里,一天没几万的培训费根本听不到。   就有人弱弱地问道:“免费?不需要培训费?”   顾平生挑了下眉头:“不能说是免费,毕竟只有入聘的人才能听,对外不开放。”   那不还是免费吗!   瞬间,求职者们眼神热烈似火。可惜的是,他们已经入职游乐场了。   顾平生笑着说:“如果大家实在想学,光昼中学也欢迎每一个好学的人,不过前提是,希望大家可以帮我在跳蚤人力市场多宣传宣传。”   “我们学校要招聘图书管理员、保洁阿姨、器材维修师,还要组建保安队,光是在场的大家,可能都不够我和司老板分。”   司羽臣尽职充当了捧哏的角色:“是啊,还好我先下手了。”   两人相视一笑。   求职者们完全被这和谐友好的入职氛围感染了。   试问在见过了光明之后,怎么还能忍受黑暗?   次日,跳蚤人力市场。   为了给游乐场捧场,在老板面前争个表现分,也为了宣传光昼中学,这些入职后的求职者一大早就赶来了。   不要小看社畜的行动力,当他们的日子有了触碰得到的奔头之后,仅靠一腔热血,可以给自家老板创造奇迹。   这些求职者们甚至连夜自制了传单,打印几百上千份,二十多个人分区域发放。   头一天的知情者看见他们重回了跳蚤市场,一副“我就知道他们会碰壁”的表情,啧啧叹气,幸灾乐祸地扬声道:“回来啦,啊?”   “早就劝告过你们了,那家游乐场不靠谱,你们偏就不信!知不知道在你们走了之后,有家大公司来招聘职员,他们给出了两千的月薪,甚至还有一天的年假!”   说完后,这些人就等着求职者露出后悔不已的表情。   但求职者们脸上没有一丁点的后悔。   不止没有,还一脸嫌弃地皱眉,冷笑道——   “月薪两千?年假一天?傻逼待遇,狗都不去!”   在求职者们尽心尽力的宣传之下,很快,游乐场和光昼中学的名声就传开了。市场里的其他求职者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在顾平生他们到来之后,排起了长龙。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也和前一批求职者一样,心灵受到了巨浪的冲刷。   什么?工作满一年后基本17薪?!   什么?朝九晚五,中午一个半小时的吃饭午休时间,不加班?!   什么?五险一金买全,基本医疗保险还加补充医疗保险,每月各种补贴?!   什么?满一年工作有老员工奖项,过年各种高价值实用礼品,每年购物节发礼品卡?!   可靠的薪资待遇和无数福利砸落下来,求职者们差点找不着北。   这是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待遇吗,这是神仙才能过的生活吧!   其他求职者听说过他们的待遇之后,低头看看手里合同上可怜到让人落泪的一千五底薪,直接拔腿闪人了,去光昼中学和游乐场的摊位上求一个入职可能。   也就导致,除却这两个摊位上如荼似火以外,旁边的摊位上门可罗雀,让那些准备了打压话语的傲慢招聘者们尴尬不已。   这样轰动的场面,当然也就引起了跳蚤人力市场负责人的注意。   在顾平生下午再来招聘人的时候,巡逻队跟着找上了门。   “你说我们的行为影响了市场,要求我们放低薪资福利。”顾平生无奈地耸了下肩膀,叹着气道,“可是这就是我们学校正常的待遇水平了。”   巡逻队还记得这个人,他们认定了顾平生是来捣乱的,加上中介公司的吩咐,一点解释的余地都没有留给顾平生,强硬地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就请你们离开吧,跳蚤人力市场不欢迎你们。”   顾平生偏了偏头:“是跳蚤人力市场不欢迎我们,还是老板们觉得我挡了他们压榨求职者的路?”   他说罢微微一笑,扬手往后示意道:“你看,市场里的大家明显就很欢迎我们啊。”   巡逻队这才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寒意。   他们转过头,看到正在排队的求职者们——特别是那些已经排到了的人,用一种分外仇恨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听到顾平生说自己挡了老板们压榨求职者的路,这些求职者们瞬间咬牙切齿,双手紧攥成拳,恨不能冲上来把这些巡逻队的人撕碎! 第76章 跳蚤人力市场   在求职者们充斥着挣扎与不甘的怒视中,顾平生慢条斯理地组织大家开始收摊子。   他的身份摆在那,即使收拾的速度慢,也没有巡逻队的人敢上前撵人。   快要排到的求职者眼看顾平生等人的离去,就宛如在看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救命稻草从手指缝里溜走了一样。   一时激动,他硬着头皮道:“顾校长,你看我都排到了,我排了这么久才等到了这个机会,能不能就招了我?”   顾平生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其他人,正要拿起求职者的简历,那边的巡逻队重重地咳了一声。   于是顾平生只好对求职者说抱歉。   顾平生等人就这样离开了,留下街道上久而不散、仰头注目着他们背影的人群。   中介公司的高层领导办公室内。   听完了巡逻队的报告,李部长问道:“那些求职者之后是什么反应?”   “后面新来了招聘公司,这些人就跑过去抢工作去了。”   听到这话,李部长笑了,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将手里的烟摁灭:“我就说了,整个人力市场这么大,仅凭他一个小小的学校,怎么和我们争。”   旁边还坐着其他部长,问李部长道:“那天他过来闹事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把他给抓起来,为什么你还对他好礼相待?”   李部长深沉地说:“你们也都看过了那则新闻了吧,猎杀中学的前任校长立下遗嘱,将学校交给校内的一名新人老师。”   一说起这件事,大家心里都直犯嘀咕。   猎杀中学是一所知名学校,每年都会往外输送不少的新鲜血液,名头拿出去,他们都得掂量一下。   现在猎杀中学改制了,不对外开放,但在所有人眼里,它仍旧是一块人人觊觎的大蛋糕,只是找不到机会下手罢了。   “猎杀中学的名头,大家都知道,前任校长虽然是个运气好的草包,但还没胆子枉顾投资人的意愿将学校交付给一个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陌生人。”   而且这则足以引发里世界社会轰动的新闻,也在非常短的时间里消弭无影,就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在消除它的影响力一样。   李部长说道:“猎杀中学的投资人,我见过,是出了名的暴脾气,特别是他身边养的那只狗,咬死过不少人。但是对于顾平生抢占了校长位置这件事,他不仅没有出来发声,甚至人直接就消失不见了。”   事后投资人居然没有找顾平生的麻烦,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其他部长品出来一点味道出来,他们面面相觑,对着李部长说道:“你是说,那位投资人,也很有可能被顾平生给……?”   李部长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否认。   其他人唏嘘地说道:“难怪啊。”   然而,就算猜出了这项足以让人震惊的真相,他们的脸上也没有过多的害怕,顶多就是觉得顾平生有点难对付。   投资人是伊甸园下放的末流投资人,是出身垃圾场的贱民,单论个体战斗力,在众可能没人打得过他。但文明人,又不论个体战斗力定输赢。   只要顾平生解决不了人力市场,没法断了他们的力量源泉,那么他们就能无限再生,物理意义上的再生。   这件事,除了中介公司的几名负责人以外,谁也不知道。   不过有部长感觉不是很安全,提议说:“要不要把这件事禀告给伊甸园?”   “放心,猎杀中学的事情不可能没报上去,上面没有派人手对付顾平生,说明还不足以让大人们看重。要是我们又拿这种小事去打扰大人们,他们会怎么看?”李部长哼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又点了一根烟。   “让巡逻队盯紧点就行了。看得出来这位顾校长有点小本事,但也仅限于此,想要以一人之力撼动整个跳蚤人力市场,痴人做梦。”   回复情况的巡逻队员看着公司负责人们不以为意的模样,嘴唇动了动。   他想说,那些求职者虽然事后也投入了找工作的大军里,但是在这之前,他们在原地站了足足几分钟,什么也不做,就是用一种怀恨的眼神,盯着中介公司的方向看。   巡逻队的人感到毛骨悚然,强制让这些求职者们散开,那种发毛的感觉才好了不少。   只是走到路上,仍旧能够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如影随形的寒冷目光。   巡逻队员想将这件事给说出来,但是公司有规定,领导发话的时候不能擅自插嘴。等到他可以讲话的时候,这些负责人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如果没有见过光昼中学和游乐场的招聘现场,巡逻队员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现在两相对比,中介公司负责人们的态度,让这位巡逻队员想到了一个词语。   傲慢。   ……何其傲慢。   此时的跳蚤人力市场。   在学校和游乐场的摊位撤走了之后,一切好像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大家仍旧为可能抢到手的工作机会而拼命红眼,仍旧是卑微且低声下气地面对招聘者,仍旧在招聘者早有预料的眼神中,与其他竞争者自甘降下薪资。   但是这一次,却有了一点别的变化。   “三千!我只要三千的月薪就可以了!”   “我两千七!”   “两千五,两千五收了我吧!”   “先生,我要两千就行了!”   招聘者好以整暇地等待着。他给这个岗位的预期是两千,但因为最近传闻人力市场基本工资会下调,所以也暗中定了个一千五的最低标准。   而且,在今天之前,确实有公司竞低价一千五的工资。所以招聘者很有信心,不说压到一千五,至少再压三百不成问题,他们又不是吃死工资,上面还有绩效呢!   可是招聘者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人再喊低价,其他人嘴里附和的都是“我也只要两千!”这样类似的话。   没有一个人,愿意低破这个薪资。   久而久之,招聘者坐不住了,皱眉说道:“还有吗,我们给这个职位的预期薪资是一千五,有人的话,检验过水平,我们就收。”   求职者们陷入了沉默,并且小声议论起来。   “一千五?现在的市场基础工资都是两千,压价太狠了吧。”   “绩效要求量大,每天至少也得干十个小时才能做满……”   “我手里还有债要还,一样是拼命干活,不如多做几份兼职。”   听他们的议论声,招聘者的自高自大渐渐有些难以维持,他拔高了音量继续问:“月薪一千五,有没有人!”   招聘者一连叫了四五声,倒是叫了一些人过来,但是没等招聘者重新露出笑脸,这几名求职者开口就说:“先生,一千五真不行,能不能,能不能两千?两千就可以了。”   招聘者感到不可思议:“你们居然在对公司提要求?”   这:“要不,去别家公司看一看?”   “刚进来的那家公司好像是两千的薪资。”   “走吧……”   十几个人的长龙散开了,只留下零星几个人还等在原地,但他们也咬死了两千不肯松口。   招聘者困惑了。   这还是他知道的跳蚤人力市场吗?   因为这一次来的人多,所以新的联络会和地点选在了更远处的公园里。比起少走一截路,顾平生更愿意去规避可能暴露的风险。   马俊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愁得皱眉:“我们定我们的薪资,关他们什么事,这个市场里的负责人也太霸道了。”   阿甲倒不是很意外,冷冷地说道:“很关他们的事。在我们看来那些工资待遇很正常,但和其他公司的工资福利表一对比,就显得格外突出。到后面我观察过了,不止是附近摊位的求职者都跑了过来,甚至另外一条街道上的人都绕原路赶过来排队。”   “而且我们不止是要招人,更要让这个市场的求职者们意识到他们正在遭受着不公正的待遇。这样的做法唤醒的不是一个两个人,相当于挡了大部分人的财路,只是派人把我们赶走,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马俊不认同很给面子这个说法,但他说不过阿甲,摸了摸鼻子说道:“你也不用长他人志气,灭我们自己的威风吧?”   阿甲的声音很冷静,他靠自己的经验分析说。   “我不是在灭自己威风。他们越是害怕选择驱赶,就越说明我们做的事情很有用。”   陶军看了一眼远处跳蚤人力市场所在的位置,同样沉着地说道:“阿甲说得对,其实之前的宣传,在求职者的群体里已经起到了显著的效果。”   马俊挠头:“如果起到了显著的效果,为什么那些求职者只是干看着,不帮我们对付巡逻队?”   陶军告诉他:“因为还没有到需要他们破釜沉舟的地步。”   说句很现实的事,顾平生他们招的职位只有三十多个,不得一两百个,这还只是每天。   从数量上,他们就处在弱势的地位上。   流水的公司,铁打的人力市场,就算应聘上了职位,也不能保证自己今后有没有被辞退的可能,到时候还是要回到人力市场继续找工作。   现在和人力市场起了冲突,上了其他公司的黑名单,一旦自己所在的公司倒闭失业,要怎么办?   马俊啊了一声:“那我们不还是没有胜算?”   与马俊相反的是,陶军和阿甲脸上没有一点泄气的模样,他们转向顾平生,眼里都是敬服,只因为他们相信,无论是什么困难,顾平生都有能力解决。   因为校长先生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顾平生在来的时候告诉他们,他们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刚才他没有参与讨论,撕了点面包喂鸽子。   鸽子扑棱洁白的翅膀,停驻在顾平生的肩膀上,豆子大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转动,亲昵地用脑袋贴贴顾平生的侧颊。   陶军他们也没能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顾平生的身上就停满了鸽子。   这些小家伙倒是很有灵性,没有把脏东西拉在这一片土地上。   顾平生被它们蹭得下颚直痒,忍不住发笑,伸出手指来挠了挠鸽子的脖颈。   阳光熹微,空气中跃动着浮尘,树叶飒飒作响。如雪一般的翅羽静落在俊雅男人的身体上,那张在他人见过后就再难忘却的脸上宛如镀上了一层灿光,垂落的眼睫轻轻颤动,投射在鸽子身上的视线柔和至极。   这样的场景,美丽而富有神性,让在场的另外几个人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不敢惊扰。   马俊吞咽了一口唾沫,早就知道自家校长不是一般人了,但怎么看眼前的场面,都有种神学和魔幻相结合的味道。   陶军是唯一发现不对劲的人。   他对顾平生有一种世上千好万好都不如自家老师好的百层滤镜,但同时也是在场之中和顾平生相处时间最久、关系也最亲密的师生。   在陶军看来,从道家村开始,老师就一直是这个容貌,即使后来吸收了神像的力量产生了变化,那也只是轻微的变化。   道家村里,没有人注意到顾平生的脸,只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看待。而在吸收过神像力量之后,大家虽然也会为顾平生的脸而恍惚一下,但还不至于到这种眼神放空到好像忘记了自己在哪儿的地步。   看着其他人不约而同为顾平生投食鸽子的行为失神,陶军皱了下眉头,他直觉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等之后找时间,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给老师。   众人又等了一段时间。过后,他们等到了人,却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执法大队的人。   执法人员拿来一个看起来封合得很牢实的盒子,里面全是证件,印着马俊他们几个的照片。   将盒子交给顾平生,执法人员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这位顾校长最近在执法大队内部声名鹊起,据说协助破获了许多案件,连上头都对他大肆褒奖。   也是因为上面有人愿意给顾平生做担保,这种为外部人员办理证件的不合理情况才给办了下来。   话虽这么说,执法大队还是严格叮嘱道:“这些证件是临时的,只限于本次行动才能使用,等抓捕到不法分子之后,都要统一收回去,绝对不能弄丢。”   顾平生点了点头。   马俊他们一脸新奇地从盒子里翻出来了自己的证件,一起围过去的还有游乐场的小黄人们。   陶军因为还是未成年人,没有准备他的证件。他看着其他人好奇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什么,飞快地看向顾平生:“老师,难道你想?”   顾平生笑着拍了拍自己得意弟子的脑袋:“求职者的心里已经有了怒,接下来,该给出推动他们的力了。”   在跳蚤人力市场的门口角落,没能竞低价成功的求职者们拿着简历蹲在街边上,等着新的公司招聘员。   有人垂头丧气地加入了他们,叹着气道:“我只要两千五的薪资,真的是我要求太高了吗?”   听到这话,蹲守路边的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否认他,而是说:“现在市场上的基本工资是两千,两千五当然不符合公司老板们的预期。”   那人说道:“可是合租房的价格都不止这么多……”   其他人没有接话,他继续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刚才来的游乐场要招10个人,我是第5个,如果巡逻队的人不来,我现在早就拿下那份工作了。”   “那样夸张的待遇,自己什么斤两自己知道,拿着不烫手啊?”   “是很离谱了。”   有人痛心疾首:“但是它确实存在,我刚才也是差点就排到位置了!只差一点就能拿到了,只差一点啊!”   这份真情实感的愤恨感染了其他人,不忍心打击对方,旁边的人说道:“错过了就错过了,向前看吧。”   却有人突然道:“但是我听那些求职成功的人说,外面的最低工资标准至少都是一千五。”   “那我们是两千诶,居然还要高吗?”   “不高,他们是正常劳动时间,只工作八小时。公司除了给他们发一千五左右的工资,还会给他们交保险,不然就是违法的!”   保险,在众的人即使之前不知道这些东西,听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宣传之后,也对保险有了一个基础的认知。   那人继续说:“而且他们的工资水平是和当地的消费水平相挂钩,除此之外,选择的工作不一样,工资也就不一样。”   “还分不一样的工作……?”   “我还以为只有公司之间的区别,好的公司工资就高一点,差点的工资就低一点。”   “不是这样的,真的要看职业划分!他们还说了,什么样的技术难度,就领什么样的工资,不是和公司签订了合同,这个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你去操心负责了,外面没有这个说法!”   听众们对望一眼,语气带着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呆滞:“不是看老板心情发工资吗?”   “不是!”   “不用做公司所有的工作吗?”   “不用!”   天啊。求职者们茫然无措地抱着自己的简历,互相感觉到了对方的震撼。   有人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你刚才说‘违法’,什么违法?”   那人也不太清楚:“这个……”   他们正聊着,没发现盯着的市场大门口随着人流的涌动新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便服,在其他人都往公司招聘的摊位上冲的时候,这人环顾四周看了看,朝着蹲守路边的求职者们走了过来。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不是正在这个人力市场找工作?”   其他人点点头,说是。   见状,那人隐秘地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满脸肃穆地说道,“我是执法大队的人,近日有热心群众举报说这个人力市场存在多起黑中介、黑合同事件,需要请你们配合了解一些具体情况。”   他们避开巡逻队,来到市场隐秘的位置上。   因为只有寥寥几个人,加上求职者们找不到工作蹲在一起闲聊境况是常事,所以并没有引起巡逻队的注意。   但通过这个自称是执法大队的人的描述,求职者们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不是顾平生他们所展现出来的高福利待遇,而是一个正常的有人严格维护秩序的世界。   执法人员说,黑中介就是侵害劳动者合法权益的违法行为,执法大队会严厉打击这一类情况。   执法人员说,部分黑心的用人单位会和黑中介勾结在一起,破坏正常的劳动力市场就业秩序,引发大量的社会矛盾。   执法人员说,他们接下来会着手查办这个人力市场,如果情况属实,就会立马开展对市场主要负责人的抓捕。   执法人员看着他们,浑身上下充斥着公正不阿的气质:“遇到这种事情,我们不容姑息。”   求职者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但对方眼神过于真挚,真挚到让人为之动容。   当对方说出“不容姑息”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无比可靠的安全感。   很奇怪,明明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执法大队,明明他们连对方给出的证件徽记都陌生,却在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   其中一位求职者惴惴不安地问:“那,如果跳蚤人力市场被依法处置了,我们又该去哪里找工作?”   这是他们不得不担心的问题。   执法人员笑着说道:“人力市场被依法处置,不代表它会就此消失。”   “我们会派人进一步加强市场监管,营造公正公平、合格规范、良好有序的就业环境,并且将定期开展专项执法检查,不定期暗访排查,集中打击整治!”   说着,执法人员敬了个礼,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人民利益神圣不可侵犯,请大家放心!”   “我们会还所有受到压迫的人民,一个堂堂正正的公平!”   仅仅一天时间,就有不少求职者遇到了据说是执法人员的暗访调查,他们的话也像是龙卷风一样,飞速传开。   有人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有人怀疑这些自称是执法人员的人有没有能力真正打击到整个跳蚤人力市场。   有人担忧如果人力市场出了事,说好的监督市场秩序会不会化为泡影,会不会只是这些执法人员唬人的说法。   但每当他们出现这种担忧、这一类怀疑的时候,就会有人将外面求职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他们,并且拿出了新闻报道和社会调查报告,以此为证。   渐渐的,有一个人相信了。   这个人将自己的期颐传达给了第二个人,于是第二个人也相信了。   两人凑在一起交谈,一言一语渴望着外面正常的职工人生,周围的群众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至少一半的人生出了同样的向往。   次日,执法人员正在给调查工作进行最后的收尾部分,有个求职者跑了过来,低声告诉他们:“巡逻队的人来了,你们躲着点。”   听到这话,执法人员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郑重点头道:“谢谢。”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面色枯黄神情呆滞的求职者们看着执法人员避开的身影,枯竭的眼中好似重新泛起了光,这些光连在一起,席卷了跳蚤人力市场每一个阴暗脏污的角落。   穿着便衣,守在跳蚤人力市场外面的执法大队眼睛突然一凝。   在他们眼中,几次过来只能看到普通平层楼房的地界,突然像是幻影一样闪动,幻影的最深处,伫立着跳蚤人力市场的门牌。   执法人员朝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快步冲了过去,但他们伸手只能触及虚幻的空气。   顾平生见状说道:“最后的关键,看来在中介公司。”   此次被派出任务的执法大队队长点了点头:“拜托你们了。”   “责无旁贷。”   执法大队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终于出动了!   当这两天只被求职者所知的熟悉面孔从市场的大门口一个一个出现的时候,无论是正在招聘者面前挣表现的求职者,还是正在竞标低价工资的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拥挤的人群仿佛在此时拥有了不约而同的默契,无声而又坚定地让出了攻向中介公司的路。   这一异常当然被巡逻队的人给发现了。   他们气势汹汹地上来盘查,质问的话刚要出口,迎面受到了由游乐场小黄人扮演的执法人员的一拳。   被打到鼻血横流的巡逻队睁大了眼睛,张口大喊道:“叫其他队都过来,有人闹事!”   “快点通知老板!”   当顾平生等人卷土重来的消息送进中介公司几位负责人的耳朵里面时,整个中介公司的四周已经被包围了,包围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跳蚤人力市场的求职者们。   即使他们并没有参与顾平生等人的捉拿行动中,只是默默地围观看着,也足够叫李部长拍案而起。   “他们居然敢到跳蚤人力市场来惹事,反了他们了!都有哪些人,把他们的信息资料记下来,挂在公告栏上!”   报告的巡逻队员不敢看李部长的眼睛:“部长,记不下来。”   “他们人太多了!”   要论武力,游乐场里时时刻刻与兔子搏斗的小黄人们不会输给人力市场的巡逻队,再加上他们有学过猎杀专业课程的光昼中学的学生开路,一路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顾平生首当其冲,顶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面对这些中介公司的爪牙,顾平生没有留手,灵活矫健的身体好似鬼魅游行,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   很快,顾平生率领的队伍就破了巡逻队的防线,直达中介公司的大门口,在公司顶楼观望的几名负责人眼看势头不对,悄悄地从后门撤离。   哪怕是中介公司的后门,也有求职者们默不作声地围观着。   无数双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向欲要逃跑的负责人投以注视,这些负责人们,也在平日里从来都不会放在眼里的卑微求职者们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   顾平生等人就在身后,居高不下的危机感,让高高在上的负责人们感觉到了羞恼,顿时趾高气扬地鼓足了上位者的气势,吼道:“都让开,你们想干什么?别忘了你们的信息资料在整个人力市场都有记录,我们随时可以把今天发生的暴力事件告诉给市场的所有招聘公司!”   “难道你们今后都不想找工作了吗!”   “想想你们的未来,想想你们的家庭!”   求职者们抿紧嘴唇,沉默地低下了头颅。   几名中介公司的负责人很高兴他们的识时务,他们扬起脑袋步入人群,傲慢地推开了就近的求职者,斥责道:“知道严重性就让开,别挡路。”   被推开的求职者一个趔趄,不受控制地攥紧了拳头。   负责人还在那喋喋不休。   “要是后面有人追过来了,不要忘记拦住他们,表现突出的,事后我给你们推荐高薪的用人单位。”   “这不就是你们毕生所求的吗?”   “看你们表现的时候到了,好好加油干,不要让我们失望。”   是啊,他们来到跳蚤人力市场,就是为了找到满意的工作,只要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尽心尽力,就能够得到自己所向往的一切。   求职者们这样想着,肩膀却在不停地颤抖,好似压抑着什么一样。   明明就是他们所期待的,为什么听到耳朵里面会这么憋屈难受?   到底缺了什么?   忽然,从身后的中介公司高楼上传来了大喇叭扩放的声音。   “所有跳蚤人力市场的求职者们,感谢大家积极配合我们的行动,现如今我们已经抓捕了两名市场负责人,还有在逃的五名成员,我们正在同步进行抓捕,请看到了他们的人向我们提供线索!”   听到喇叭里的内容,这几名负责人心知不好,立马掩着脸加快了逃跑的速度。   原本悄无声息的人群之中,却站出来了一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人面容枯槁,头发稀疏,眼底下一圈睡眠不足的黑影,看上去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一样,却用一种分外有气势的眼神紧盯着负责人的脸:“同样的话,你们说过多少次了?”   “说过会加薪,说过会提高我们的待遇,说过只要公司度过了难关,就一定少不了我们这些职工的好处。”   “但是我们得到的就只有扣钱,扣钱,扣钱!和无止境的谩骂!”   负责人们一哽,发现其他人脸上都显露出了动容,一时间面目变得狰狞可怖,伸腿就是一脚:“你给我让开!”   这人不仅没让,还冲上去用手臂缠住了其中一名负责人的身体,被人踢踹了好几脚,脸色憋到青紫也不肯放手。   头顶的大喇叭声音不绝,从温和的口吻中,透出了激昂坚定的力量。   “这些市场负责人们严格扰乱了就业市场的秩序,做出违反乱纪的行为,我们一定会对此严加惩戒!”   看到负责人们开始打人,求职者中有人憋不住了,红着眼睛上去帮忙。   “如果遇到市场负责人对你们做出威胁的举动,这种行为同样违法,请大家不要害怕,不要和他们请正面冲突,观察和记录他们的行踪,我们马上就到!”   中介公司负责人战斗力不行,但等级毕竟高出一阶,比面前骨瘦如柴的求职者不知强上多少,就有求职者被恼怒不已的负责人按在地上,实施殴打。   负责人肆意发泄自己的怒火,他以为只能够震慑住在场的“刁民”,然而下一刻,下巴上就挨了好几记重拳。   身体各处受着疼痛,哪怕对他造成的伤害不大,也足够负责人们群起的民愤中,惊惧地出口质问:你们是不是疯了!   明知道是螳臂挡车,明知道可能面临无法挽回的后果,为什么还能这么疯狂?!   在跳蚤人力市场一半以上的负责人被制服了之后,蹲守在市场门口的执法大队终于看见了真实的入口。   他们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进入市场之后,执法人员用熟练有序的专业素质,很快安抚住了激动的求职者群众。   见到这些身穿制服的执法人员,求职者们混沌的脑子好像开了窍,宛如遮蔽天日的乌云散开,有关正常社会的一切,源源不断地灌输进了他们的脑内。   为这些年来的痛苦挣扎,求职者们痛哭流涕。为自己深陷囫囵后得到了解放,他们放声哭嚎。   “人民利益神圣不可侵犯,执法大队与各位同在!”   跳蚤人力市场的黑心负责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落网,但有一个顾平生的“熟人”李部长,大家翻遍了市场的街道,始终都没有找到。   陶军怀疑李部长已经逃到了市场之外,顾平生摇头道:“每次薪资下调,李部长都会出来讲话,算是他巩固地位的一种手段吧。”   “这也导致市场里的求职者大多都认识他那张脸,哪怕他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监督之下,不被发现地逃走。”   顾平生猜测道:“他一定还躲藏在市场的某处,其他人说并没有看到李部长走出大楼,没准他根本就没有离开公司。”   就在这个时候,黑猫耳钉传来了滚烫的温度,顾平生心有所动,抬手摸了摸耳钉,一缕黑色线条从里面钻了出来,又在半空中摆出了箭头的形状。   看着面前的黑色箭头,顾平生笑了,顺着箭头的指引,拾级而上,重新走上公司的顶楼。   顶楼拐角有一个封闭式阳台,一眼就能看到头。之前就有人来检查过,没有发现端倪。   但黑色箭头锲而不舍地指着阳台的位置,固执地不肯挪动,坚信这里有人躲藏。   顾平生便上前,仔细检查有没有暗门之类的机关,结果是没有,地面很结实。   他沉吟片刻,突然抓住栏杆,翻身踩在了阳台的边缘。   陶军:“老师!”   顾平生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刚才他想起来,自己在地面往楼上看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与众不同的阳台,它的台面并不只是一层平地,下面还有加厚的石台。   脚尖依次敲击石台的表面,很快,顾平生就听到了不一样的声响,他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印着脚印的落脚点,踩上去之后,用手探查到了石台内角的暗砖。   最后一个负责人,李部长,此时就蜷缩在石台内,只是表情放空,眼神空洞没有光,好像整个人突然就傻掉了一样。   顾平生在李部长高举耳侧的手里,看到了一部正在通话中的手机。   他伸手拿了过来,发现联系人的名称上只写着个数字“1”,没有提及具体的身份和姓名。   “喂,小顾老师?听得到吗?”   熟悉的口吻,却从陌生的声带中传了出来,顾平生立马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刑野:“你在哪?”   “我的业务范围纵横全世界,哪儿需要我,我就会在哪儿,这可做不了准。”刑野散漫地和他打趣说,“不过我猜你已经想到我在什么地方了。”   一个名词自然地浮现在顾平生的脑海里,他皱了皱眉头说道:“伊甸园?”   电话那头传来不怎么走心的夸奖声,伴随着低沉的笑意:“不愧是我的小顾老师,真聪明。”   顾平生正待继续询问,通讯频道突然传出激烈的电流声,刑野跟他说道:“业务对象不是很配合,我和他好好交流一下。最多不过三天我就回去,到时候给你带当地特产。”   电话中断。   顾平生不知不觉地捏紧手机。虽然刑野还是和平常别无二致的语气,但他总觉得对方的情况,并不像刑野话里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谐。此时此刻,伊甸园的附属观测站内。   往日通透明亮、布满电子纹路的墙壁上,因为洒满了浑浊的血液,而变得阴沉可怖。   无数尸体倒在地上,脸上露出或惊或惧的表情,他们的肢体通通被拧成了麻花,更有甚者,身体都不再完整,七零八落地挂在桌椅和操作台上面。   在观测屏幕的最前方,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在通话结束之后,暗黑的物质从他的身体内部渗了出来。   一部分被分离出去,钻入莹亮的大屏幕,大屏幕上信息页面仿佛受到了操控,唰唰跳动起来。   另一部分,则在白大褂的面前缓慢凝聚出了一个人形。   白大褂脱离了精神上的控制,恢复了自我意识,但是他的肢体仍旧不能动,重新看清黑暗物质凝聚出来的人的面貌,他瞪大了双眼:“你——!”   刑野飘在半空中,戏谑地拖长了尾音:“见到我很惊讶吗?”   白大褂不敢置信地说道:“你不是应该留在放逐之地修养,为什么你会回来?”   黑暗物质宛如绳索圈住了白大褂的脖颈,刑野皮笑肉不笑地道。   “这是个好问题,你猜我为什么会回来?”   看起来平静收敛的黑暗物质,在触碰到白大褂的皮肤时,立刻灼掉了对方的一层皮,血红的肌理曝露在空气中,白大褂生出一阵让他窒息的惊惶。   脑子里面飞闪过往种种,白大褂第一反应是求饶。   “饶命……饶命!是因为之前冒犯过您,我们不敢了……!”   “不敢?”   岂料这个词就像是触碰到了刑野的逆鳞,他出手掐住了白大褂的下颚,眉峰压成了锋利的直线——   “你们,不敢?”   黑暗物质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恨,疯狂地舞动起来,扒开白大褂的眼睛和嘴巴,如潮水一样灌涌进去。   白大褂的嘴巴眼睛被撑大,痛苦地挣扎起来,身体因为涌入的物质不停地痉挛弹跳,发出破碎嘶哑的惨叫声。   大屏幕上的页面终于定到了某一页上,页面上的人像有着温和如江南水乡一样的眉眼,各项信息栏都是绝密,在存活状态一栏上,写着如下的字样。   【复活?(尚未提交,需批准确认)】   刑野感到好笑,捂着眼睛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水都出来了,他启唇,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含着别样深刻的玩味。   “你们甚至敢于弑神,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事?” 第77章 跳蚤人力市场【完】   中介公司的几位主要负责人陆续落网之后,“黑中介”的事件也在社会上造成了重大影响,引发了各方势力讨论不休。   跳蚤人力市场陷入全面整顿当中。   而在跳蚤人力市场签订了非法合同的公司,也由相关部门做主下放彻查监督通知,求职者们可以拿着证据进行报案,废除非法合同的一切效力。有缴纳培训费的求职者,也能追溯回自己的钱财。   求职者们的眼光也不再局限于跳蚤人力市场,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敞开了大门,他们拥有了有更多选择的机会。   不过要论他们现在最想去的公司,当属光昼中学和游乐场。   一点是出于感激,也是相信顾平生他们的人品。一点是薪资福利确实好啊!   试问大方又开明、会为员工着想的老板,谁不想跟呢?   顾平生不仅招到了足够组建保安队的人数,学校里的各种空缺职务也得到了补充,甚至还有几位在技术层面拥有建树的求职者自动请缨,应聘文科教师。   可以说,这一次的光昼中学,从安保系统、校园建设和师资力量,都到了显著的完善。   对于顾平生多次协助侦破一起重案,执法大队给予了极大褒奖,特别隆重地给人颁发了“见义勇为好市民”奖,在整个里世界里,拥有这个奖项的人笼统不超过两百个。   从随后响起来的系统提示声,就可以知道这个荣誉称号的分量。   【恭喜获得(见义勇为好市民)称号!该道具与当事人顾平生进行身份绑定,无实体,无法转让。   说明:非常感谢顾平生先生在遇见扰乱社会秩序之事时奋不顾身、挺身而出,在“黑中介与黑市场”的案件侦破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为协助执法大队办案出了重要的一份力,为此特以褒奖,颁发此荣誉称号。   功能:全体执法人员好感+60,当事人顾平生将在社会重大新闻头条中得到表彰,社会知名度显著提高!】   看完系统提示,顾平生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了学校面板。   在名望显示的那一栏上,数字从(216)激增成了(501),正好突破【小有名气】的500界限,变成了【声名鹊起】。   老板增加大额的注册资本,才勉强涨了一百多的名望值,远不及顾平生这一次帮忙办案来得多。   可见金钱在里世界的影响力有限,真正与名望直接挂钩的,是当事人做出行为导致事件发生从而提升的社会知名度。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系统提示。   【亲爱的顾校长,您所有的光昼学校声望值已达到“知名中学”的标准,您可以在教育权威机构提交申请表登记备案,备案之后,教育权威机构将为您和您的学校进行宣传,并可自行开启学校的招生通道。】   招生意味着给学校注入新鲜血液,一所学校要保持久经不衰的社会地位,招生必不可少。   申请入学考的学生越多,越能证明这所学校的好。有进之后才有出,往社会上输送的精英人才越多,越能将学校的名号推广出去,打响知名度。   对于在校学生来说,学校变成知名重点学校,也能在简历上增添一笔光彩。   不过光昼中学的课程还没有彻底步入正轨,有很多地方的细节处需要补充调整,高资历名教师一栏仍旧空缺,所以顾平生并不打算现在来考虑招生方面的问题。   但为了学生们毕业出校后的各方面未来发展考虑,不会调整太久。   表世界中央大厅。   当系统的全服通报再一次飘荡在天空顶上,听过了《跳蚤人力市场》被摧毁的消息和新发的社会新闻,玩家们抬头望天。   该怎么说,似乎也能习以为常了……才怪!   ——九死一生的里世界有个叫顾平生的神秘男性nc,只要得到对方的庇护,就能够活到最后。   看到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怎么可能保持淡定啊摔!   秩序公会曾全力追查过nc顾平生的信息,但他们浏览了大量宗卷,都没有找到可以和顾平生事迹长相相匹配的内容。   现如今秩序公会对顾平生的全部了解,只来源于几次游戏副本中公会成员与对方的接触。   在表世界,手里掌握的消息直观代表着掌控力,如副本的通关攻略。   所以当nc顾平生的传闻出现之时,他们也想过封锁消息,但表世界玩家终身为活命而奔走,能有机会保底存活下来,玩家那反应不是一般的激动和兴奋。   相关传闻也在一夜之间如同狼烟过境飞速发酵传散,到了无法阻止的地步。   副本《跳蚤人力市场》,最后批次存活玩家数量1,在所有人都为这事展开激烈讨论的时候,有人悄悄地在玩家社交论坛上发布了这么一个帖子。   【答疑解惑】我是这次跳蚤人力市场中唯一存活的玩家。   标题直白易懂,看到这条帖子,玩家们瞬间炸了,想也没想地点了进去。   却没想到,率先弹出来的居然是付费提示,帖主定价整整100积分!   100积分,你怎么不去抢?!   看着面前的付费面板,玩家们气得眼都红了。   但这一次副本不像之前的《疯兔子游乐场》,有多名玩家存活并把消息带了出来。   换句话说,这名发帖的玩家是《跳蚤人力市场》的唯一知情者。   一切和积分有关的发帖都会经过系统的审核和鉴别,所以玩家们并不担心这个帖子的内容是假的。   他们心痛自己的积分,最后也不得不咬牙支付了足足100的高额价款。   其他大部分的普通玩家对这个帖子就是望洋兴叹了。   里世界的游戏副本这么多,就算有个能救人命的nc,哪也得凭运气才能碰得上,他们不认为这样的好运能够降临在自己的身上,还是提升实力更靠谱一点。   至于其他的大公会,100积分对他们来说就是毛毛细雨,他们当然不会错过任何获得信息资料的机会,就算这个副本中没有顾平生也一样。   付费点进论坛帖子之后,主楼的内容上赫然写着——   0l:我是这次《跳蚤人力市场》副本中活下来的唯一玩家,在副本中见到了大家正在讨论的热点nc人物顾平生,进来的人可以尽情提问,只要是我知道的内容,我会进行解答。   1l:我先来,我想问,关于近日里传闻的会救人的nc,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做顾平生?   帖主to1l: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和其他副本通关玩家提供的背景身份有大量重合,经副本市场鉴定,这名nc是一所学校的校长,学校名叫光昼中学。   2l:也就说,真的有这么一个nc可以穿梭所有副本??   3l:还有这种事?   4l:能不能精准定位这个nc会出现在什么副本里,是我的话一定跟着走,听从顾校长的一切号令(狗头)   ……   转瞬之间,帖子里就盖起了高楼。   尽管高积分的付费模式提高了玩家的门槛,但进来的人中,也有不少闲的发慌。   谢宗洲和其他记录档案的秩序公会成员站在了一起,他刚才发了一个问题,就是询问副本通关的大体过程。   不过发帖的人太多了,他的这一句话就像是滴水入了湖泊,很快消失无迹,没有得到帖主的回复。   看到大量没营养的回复将帖主给挤没了影,整个帖子的走向也向脱缰野马一样跑偏,谢宗洲皱了皱眉头。   不过在他再一次发言之前,有其他公会的人率先“制止”了众人的无意义灌水。   203l:谁再多讲一句废话,杀徒公会就先送谁进地狱。   同一条发言一连发出了三次,三次之后,沸沸扬扬的讨论帖出现了短暂的空屏。   就连帖主接下来的回复,都开始变得战战兢兢。   论坛显示匿名,但谁都不会怀疑公会排名第三的杀徒公会有没有这个本事找到论坛背后的匿名玩家。   谢宗洲看到这里,眉头忍不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要说一开始,他还有把顾平生吸收入会的想法,在知道顾平生有神级玩家庇护之后,这种想法就彻底打消了。   现在的他,主要是出于一种想和顾平生建立联盟关系的心理,来收集相关信息。   普通的玩家不会有这种想法,他们会想nc,只存在于副本内,费心尽力培养关系好像也没有多大意义。   但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副本里的nc可以突破空间限制,像玩家一样来回穿梭于表里世界,甚至于那些nc也能在不同副本中建立自己的势力。   没错,副本之间是共通的。   当傅天他们在《猎杀中学》的副本过后,将投资人嘴里知道的信息带回秩序公会的时候,这个久远到模糊的传闻,就得到了证实。   这也是为什么谢宗洲先前会执着于顾平生这个人的原因,一个可以在所有副本里面产生影响力的特殊nc,能为整个公会的成员提供不小的帮助。   现在最坏的情况也发生了,杀徒已经注意到了顾平生。   杀徒公会一直在研究怎么彻底控制人的灵魂,为此废了好几个有精神控制能力的新人。   如果让他们知道,能够穿梭各个副本的顾平生也有精神控制类技能,这群疯狗一定会丧心病狂地咬杀上去。   七大公会中,只有杀徒致力于用血腥手段让人臣服,这完全不亚于一场劫难。   ——一场顾平生的生死劫难。   答疑帖内,帖主正一五一十地回答着杀徒公会关于顾平生本人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外貌身高、身手能力以及在副本里和其他nc的关系势力。   同样的信息也暴露在了正在看这个帖子的其他人眼里。   谢宗洲环抱双臂,面无表情地想,或许顾平生身后的神级玩家可以护得住对方。   如果真到了两边的神级玩家将要对撞上的时候,那么谢宗洲就要考虑,是不是该冒着被揍的风险,向自己的会长禀报这件事。   毕竟他们秩序公会的成员被顾平生救过两次,欠下了双倍的人情。   另一边,等事情尘埃落定,并且告一段落之后,顾平生带着马俊他们来到了执法大队的犯人收管所。   在那里面,他们看到了憔悴不安的前猎杀中学逃跑学生。   这一次是社会性案件,影响非常恶劣,在这样的前提下,也别指望涉案人员可以得到什么好待遇。   蹲在监狱里的学生,不,该改口称诈骗犯,通通蓬头垢面,像是几天没有洗澡了一样,浑身散发着莫名的恶臭,看上去比路边乞讨的还要惨。   他们的眼神惊慌不定,就好像四周随时会冒出一个人来攻击他们一样。   在看到顾平生等人到来后,这一抹恐惧就形成了实质。   但也有人饱含希冀地冲了上去,双手撞上铁栏杆,对顾平生说:“校长!校长,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你让他们放我出去好不好?”   顾平生低头看着他:“你只是一时糊涂?”   那个人拼命点头。   顾平生的语气没有出现情绪上的变化:“但你的一时糊涂,害了不少人的大半辈子,甚至于他们的一生都葬送了进去。”   那人心里直打鼓,懊悔不已地说道:“我错了校长,我真的知道错了。”   说着,他还竭力挤出来了两颗眼泪水,试图让顾平生知道他的悔意。   然而顾平生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甚至于眼神还有点冷:“你真的为此后悔了吗?”   诈骗犯正要说话,就在这时顾平生往前倾身,让对方得以看清楚自己的脸。   【系统提示:正在使用个人技能(帮帮忙吧大好人),使用对象意志力偏低,判定技能使用成功。】   诈骗犯的眼神出现片刻的恍惚,下一秒他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在不明所以的恐慌中,张嘴不受控制地说了真正的心里话:“我当然后悔了!沦落到现在这种田地,谁踏马不后悔。其他人知道我们是从猎杀中学出来的,都迁怒到了我们头上,一天要挨上好几顿打,这日子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不管用什么办法,求饶也好,认错也好,我都要出去!放我出去!”   顾平生不无意外,但还是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来看着怒目沉脸的马俊等人:“你们有什么想要和他们说的?”   马俊没什么想说的,他只想把这些诈骗犯逮出来暴揍一顿,但这样会给顾平生添麻烦,就给憋了回去。阿甲也没什么好说的,对于不知悔改的人,说再多的话都没用。   其他人则是阴郁地抬头,看向了里面的几名诈骗犯,而后对顾平生:“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他们,可不可以请校长您回避一下?”   末了,开口的学生添上一句:“我们知道分寸,不会给您和学校带来麻烦的。”   顾平生却道:“后半句话不该说。”   表情森冷的学生微怔一下,被顾平生双手按着肩膀轻轻地拍了一拍。   顾平生和这位学生的眼神对上:“记住,学校是你们的后盾,我也是,而不是压力和束缚。”   “……是,老师。”   等到顾平生出去了之后,阿甲回过头来,向欲要问话的几名学生指了指头顶上的监视器,表示如果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执法大队立马就能知道。   马俊也说道:“虽然老师的话是那么说……”   其他学生懂他们的意思,面无表情地接话道:“我们不会给老师带来麻烦。”   马俊点了点头:“知道就好。”   在众的几人已经长大成人,出身于猎杀中学,没有感受过几天光昼中学的良好校园氛围,就见识到了里世界社会的残酷,并且染上了一身血腥气。   两两相望的眼中,看到的不是同学情谊,而是暴虐凶性。   只是这一抹凶性会为顾平生而收敛,不叫他们尊敬的校长先生感到为难。   除马俊和阿甲之外的其他学生解开自己的衣服。   在他们的腹腔、心脏、腰间内侧,留着偌长的被针线歪歪扭扭缝合之后的伤疤,像是一条长长的蜈蚣攀附在上面,看起来极其可怖。   更可怕的是,这些伤口一直在不停地鼓动,好像有什么活物在皮肉底下不停地挣扎蠕动着。   其中一人按了下自己的伤口处,底下的东西立马躁动,撑着皮肤往外钻。   人的皮肤瞬间被撑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直直地撞到了诈骗犯的鼻梁,诈骗犯通过被拉扯到几乎透明的皮肉,看到了里面那团黑影细细小小的两排牙齿,顿时吓得惨叫破音!   被这玩意疯狂折腾自己的身体,那人的脸上也失去了血色,可是他表现得无知无觉,甚至表情中还带了点癫狂,笑起来。   “看啊!好好看着,你们怎么不仔细看?!”   “这就是我们被你们骗到那个地狱之后,身上少了的部分和多出来的部分!”   诈骗犯们抱着脑袋瑟瑟发抖,别说看那些怪东西,他们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能躲开其他人的诘问,阴寒的话语就像毒蛇一样钻进他们的耳朵里,丝丝吐着信子。   “我们会等你们出来的。”   他们嘴巴咧开诡异的笑容,坚硬牢固的铁栏杆在他们的手掌下咯吱作响——   “等你们出来之后,大家再一起回去看看,谁、都、别、想、跑。”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众人突然嗅到了一股骚臭味,低头再一看他们濡湿的裤裆,有两个人居然在极度害怕之下,直接尿了。   “……”几个人脸上的阴森消失了,翻出个死鱼眼。   他们也没想到,这些人胆敢诈骗,勾结黑心公司做诱拐的勾当,胆子居然这么小。   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向相对来说比较沉稳的阿甲问道:“如果他们精神失常了,会不会怪到老师的头上?”   阿甲刚才也被那些稀奇古怪的小家伙震得呆滞了一下,深深地吐了口气:“你才想起来这件事?”   说着,阿甲瞥了一眼那些诈骗犯:“猎杀中学出来的高年级生,不至于心理脆弱到这地步。”   “也是。”   说着他们往外走,其他人也将自己的衣服给扣好,马俊问了一嘴:“你们身体里的那些玩意会咬人吗?”   有人闻声瞥了他一眼,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伤口,好像在和里面的东西对话一样:“来,打个招呼。”   黑漆漆的阴影再一次撑透了皮肤,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似乎真的在打招呼一样。   马俊:“……”   那人将阴影给按了回去,没感情地说道:“已经驯服了,不轻易咬人,看个门没问题。”   马俊:“……厉害。”   几人来到执法大队外面,见到了正在等待他们的顾平生。   看到他们出来了之后,顾平生什么也没问,只是笑道:“走吧,该回学校去了。”   迎上顾平生微笑的模样,几人视线里挥之不去的戾色立马散开,好似猛兽收起自己尖锐的爪牙,温顺地看着他们的校长。   “是,老师。”   刑野说自己最多不过三天就回来,但是到第三天白天结束,顾平生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揉捏黑猫耳钉也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他晚上上床入睡,做了一个熟悉且久远的梦。   重新站在这条昏暗的长廊上,顾平生有股恍若天日的感觉。   这里是他和刑野认识的起点。   每次现实生活中遇到了什么事情,心情变得不是很好的时候,顾平生总能来到这个梦境中,看到那位散漫到似乎不把谁都放在眼里、却又会在他倾述烦恼时耐心倾听的观众。   在这个梦境中,顾平生有着清醒的意识,他发现两侧浓雾比起上次见到的时候还要汹涌,具体表现为走廊逼仄了许多,这让他走在路上的时候,需要小心不去触碰到旁边浓郁的黑雾。   这一切不同寻常的现象,让顾平生心里腾升出不好的预感,他加快脚步,朝光亮的尽头飞奔过去。   尽头处,还是那扇锈迹斑斑的门,门上镌刻着黑色的十字架。   顾平生握住门把手,想看看刑野是不是在房间里面,岂料黑十字架下面的烈火突然从门上蹿了出来,熊熊地燃烧着。   周围变得灼热而又扭曲,顾平生眼睁睁看着黑十字架在烈火的焚烧中咔嚓一裂,本就摇摇欲坠的黑色碎片,像是落雨一样,纷纷掉落在凶猛的火焰中,逐渐没有了十字架的形状。   顾平生觉得自己看着的不是十字架,而是刑野,掉落的黑色碎片就是刑野的肢体。   不知道什么原因作祟,可能是因为那些火焰,对方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意识到这一点,顾平生的心脏突然变得揪心疼痛,想也没想的,他伸出手探入火焰,死死地抓住了十字架的最后一点部分!   顾平生惊醒了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他旁边横躺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顾平生啪的一声将床头柜上的灯给打开,在骤然亮起的灯光中,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男人。   刑野瞧见他,单手支着下颚,用懒洋洋的语调挥手打了一个招呼:“哟,小顾老师。”   顾平生:“……”   刑野这次出去收获不少,这让他讲话的语调里都染上了一丝雀跃,笑着和顾平生分享道:“你一定想不到我这次出去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说出来可以吓你一大跳。”   顾平生深吸一口气,不答话,单手盖着眼睛。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刑野疑惑地挑了下眉头,凑过去。   “怎么了小顾老师?”刑野尾音上挑,孜孜不倦地叫他,“小顾老师,小顾老师,做噩梦了?”   似乎是觉得他太过于烦人,骨节分明的手伸出去,揪住了刑野的衣领。   刹那间天旋地转,刑野只来得及微微睁大了眼睛,就被衣领上猛然的力道给按在了床铺上。   现如今,顾平生的身体几乎融会了神像所有的力量,使得刑野的背撞上床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痛。   形势斗转,一上一下。   两相对峙之间,刑野先反应了过来,幽幽地回望过去:“冷不丁来这么猛的,我可吃不消啊,小顾老师。”   顾平生一个字都没说,眸里泛着凛冽金光,只是对望着,都能感觉到人身上的无边威势。   刑野总算是后知后觉:这是生气了?   他有点困惑,最近都在外面,也没逗过他家小顾老师,怎么就气成这样了。   好在顾平生没有和他打哑谜,咬着后槽牙问他:“你是不是要消失了?”   刑野心脏猛一咯噔。   他意识到顾平生可能发现了什么。   顾平生察言观色,几乎在刑野的面色出现迟疑的刹那间,金色的光芒就似河流一样从指尖倾泻出来,渗入刑野的身体中,摸着内部各处仔细而迅猛地检查伤势。   刑野猝不及防,当即就是一哆嗦。   金色光芒虽然不会伤害他,但也带来了横冲直撞的冲击力,刑野差点绷不住自己从容不迫的表情。   黑暗物质直接就炸开了,像是一团蓬松的,狼狈地将身体里的金色光芒给推了出来。   刑野本人也是一抬手臂,卡着顾平生的前胸把人抵死在墙上,红晕爬满耳朵根,只是黑暗中不是那么的明显。   带着一股气势汹汹的恼意,他咬牙切齿道:“顾老师,你最好对自己的非礼行为有个合理的解释。”   顾平生双手抓住他坚实有力的臂膀,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刑野。   现在的他要挣脱刑野的束缚,很容易,甚至一脚可以把刑野踹墙上,因为刑野肯定想不到他会这么做。   但是他没动。   只是手指尖在抖,两只手也在抖。   抖得刑野压住他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松了。   顾平生再次启唇,每一个字都下了重音:“你是不是要消失了,刑野,告诉我。”   刑野默了默,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是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是无法逃避的问题。”   “但我又不是人。”   刑野宽掌握住顾平生颤抖不停的指尖,轻轻拍抚,抬眸的一刻,总是蕴含着戏谑笑意的眼里,尽是道不明的鲜活。“没准今后你走了,我都还在呢?”   顾平生忍了又忍,没忍住,给了他一脚:“你咒谁?”   刑野在床上翻了个身,懒懒地靠在墙上说:“谁莫名其妙发脾气就咒谁,再说了,活着又不一定是好事,特别是一个人活着的时候。”   顾平生听到吊儿郎当的口吻,深深看他一眼:“所以你记住了,如果你敢把我一个人留下,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把你从地狱里拽回来。”   刑野单手撑起下颚,歪头看他,没一会儿笑着作势道:“啧啧啧,今晚的小顾老师可不得了,霸道死我了。”   顾平生:“……”   往日的涵养破功了。   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阴阳怪气的人存在?   活到这么大,没被打死算奇迹了。   言归正传,顾平生揉着胀痛的额角:“你说这次出去有发现,有什么发现?”   刑野没有直接回答他。   顾平生看着他像一只矫健的猫儿一样翻身下床,踏着优雅轻盈的步子,在房子里面这儿瞅瞅,那儿翻翻,最后眼睛唰地一亮,从牛奶箱子里拿出两盒甜牛奶。   看着递到面前的甜牛奶,顾平生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倒挺会借花献佛。”   刑野举起了牛奶盒子。   顾平生不想理他,架不住人连着喊他小顾老师,没法,也举起牛奶盒子跟人碰了个杯。   对碰的时候刑野扬声说了句“干杯”。   还挺有仪式感。   喝完了半盒牛奶,刑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件事,想必你也发现了,你的记忆有问题,我的记忆也是。”   说着,他的口吻幽深了许多,瞥向顾平生道:“在我的记忆里,你不该知道哀寂夜的存在。”   顾平生了然,难怪刑野一直没有问哀寂夜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琢磨这些去了。   他掩去自己并没有想起哀寂夜的些许心虚,等着刑野的下文。   刑野道:“第二件事,我看了很久,你的眼镜是不是该换了?”   顾平生:“?”   顾平生:“第一件事就说完了?”   他两记忆都不对劲,然后呢?   刑野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撩起一边眼帘:“记忆不对劲,或许以后慢慢就想起来了,有什么可着急的。”   顾平生:“……”   他觉得刑野刚才在敷衍他,就是没有证据。   不过刑野还真不是敷衍,他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失忆的原因还没找着,你的话很好猜,吸取部分力量的当天你就想起来了一些东西,这意味着你的记忆和失去的力量有关,找回你的力量,就能够找回记忆。”   他的话和顾平生的猜测不谋而合,略作沉吟之后,又看见刑野朝他伸出了手:“说回第二件事,眼镜给我看看。”   顾平生不疑有他,将眼镜取下,交给了刑野。   摘下眼镜的那一刻,细长的镜框撩开散碎的发丝,顾平生整个人都浑然一变,好似蒙尘珍宝经由清泉的洗涤,绽放出了原本蓬勃耀眼的光辉,让人心生神往,又易起贪念。   刑野将这一幕收纳眼底,不由自主地摆弄了两下手里的眼镜。   上次道家村给顾平生摘眼镜的时候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倒可以肯定了。   这副金丝无框眼镜不是普通的眼镜,而是可以帮顾平生隐匿自身的道具,差点连他都被糊弄过去。   只是奇怪的是,凝聚这副眼镜的黑暗物质怎么那么熟悉,好似出自他的手笔?   ……啧。   刑野想到了一种可能,没准还真是他做的,只不过记忆出问题给忘了。   顾平生的力量特殊,容易受到任何人的觊觎,道具损耗过度,才渐渐有些压不住这力量外泄。刑野顺着手感,轻车熟路地修复了这副眼镜。   等到黑暗物质散去,顾平生正要伸手去拿眼镜,刑野先一步将眼镜举起。   看着人托着眼镜架的指尖,顾平生极其熟稔自然地将脑袋探了过去,让刑野为他戴上了这副眼镜。   当眼镜架上顾平生耳朵的那一刻,两人眼里都浮现出轻微的失神。   但双方都很默契地将这一抹无来由的心动给忽略了过去。   刑野道:“以及第三件事,你该变强了,小顾老师。”   刑野不会告诉顾平生,他这次去,给伊甸园找了很大的麻烦,关于确认顾平生是否存活的申请也通通被他拦下,没能向伊甸园内的主端脑上传。   真正的危险还未嗅到蛋糕的香味,中高层上流人士在假象中歌舞升平,底层的鹰犬在忙着收拾乱摊子。   所以至少有较长的一段时间,顾平生会很安全。   ……至少,在他离开之前,没有人能伤到顾平生。   刑野在顾平生逐渐认真的神情中,懒懒地说道:“在新的麻烦找上门来之前,你至少得彻底磨合完神像里的力量,然后,再找到属于这一部分的力量。”   说罢,刑野伸出手来,两指相并,在顾平生的唇上示意般地轻点了一下。   次日。   找陶军和其他老师说明了一下情况,再安排好一切之后,顾平生走出了校门。   刑野站在路边等着他,微一抬手,眼前的大雾便自动分离开,两人一路走了进去。   在迷雾的尽头,是一座被孤立在海面上的小岛。   顾平生看着底下汹涌的海浪,不知道该怎么下脚,刑野拉住了他的手,往前一踏步。   下一刻,他们出现在了小岛唯一的建筑物前。   海浪拍打着礁石,凌空绽放出一簇雪白的浪花,潮浪声千响不绝,汹涌怒嚎。海鸥盘旋于空寂的上空,发出低转哀鸣。   伫立在两人面前的,赫然是一道铁锁的大门。   门内的楼栋高低不一,像是阴暗森林的树木一样矗立。草坪里的荒草疯狂生长,灌木无人修剪,扭曲地横贯在道路上,泛黄的墙壁上倒泼了一层黑红色的液体,整体环境压抑而缭乱。   两人走进敞开的大门。   随着他们的步入,眼前的场景倏然调换。   鹅卵石地面上的碎石子和荆棘丛消失,变得光亮整洁。丛生的杂草经人修剪,展现出精妙绝伦的园艺。各大楼栋墙壁上泛黄的斑迹消退,涂上了崭新洁白的新漆。   唯一不变的,是主楼扑面而来的阴森气氛,空气中一股霉菌的气味逐渐蔓延,四周安静到诡异。   顾平生两人走过拐角,在中央水池的位置上,已经有六个人等在了那。   系统提示音响起。   【亲爱的各位玩家,欢迎来到副本《十三号疯人院》】 第78章 十三号疯人院   看到顾平生两人,其他玩家纷纷投以注目,发现没什么印象之后,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   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披着厚重的黑色头蓬,用绷带将脸缠得结结实实,看不出容貌体型。浑浊的眼睛在顾平生的身上打量过几秒钟,而后挪开。   另一人穿着打扮相对正常了一些,但有一瞬间顾平生感觉,自己似乎被对方从头到尾丈量了一遍。   这人在估计他的体态身高?   被顾平生发现自己在看他之后,对方笑着走了过来,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你们好,我叫叶恩光,要不要一起组个队?”   顾平生淡定地问道:“为什么找上我们?”   叶恩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一下太阳穴的位置:“玩家之中,戴上这个的比较少见。”   只要积分足够,无论什么病痛残躯,系统都可以修复。所以表世界玩家中,很少看到人缺胳膊少腿,甚至连弯腰驼背的都很少见。   顾平生手往上摸,明白人说的是眼镜。   就算不知道无框金丝眼镜已经被玩家们列成了他的特征,顾平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正准备用话搪塞过去,下一刻旁边的刑野手腕一翻,拿出了副同款的金丝眼镜,凌空那么一甩,慢悠悠地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顾平生:“……”   一副普通的眼镜,给人戴出了墨镜的招摇拉风,配上那漫不经心的傲慢姿态,瞬间成了全场最亮瞎人眼的存在。   叶恩光的嘴角也是一抽。   神秘nc顾平生的关系网中有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有一个游乐场老板,其他大部分都是他的学生,也好分辨。   刑野完全在资料之外。   资料中也说过,光昼中学的顾平生容貌出众、惊为天人,不夸张地说,对方无论站在什么地方,都会第一时间吸引人的注意力。   但叶恩光看着眼前的顾平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所以他不确定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是s级副本,就算无法同行,多个朋友双方都能有个照应。”叶恩光笑了笑,“我来自不落皇朝,实力上不会拖你们的后腿。”   七大公会,不落皇朝排第四,能入会的,要么有钱,要么能赚钱,这里的钱特指积分和副本道具。   叶恩光坦白了自己的实力,按一般玩家的想法来说,顾平生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一位实力强悍的队友。   旁边的刑野从始至终没有开腔,明摆着让他自己做决定。   顾平生想了一下,而后对叶恩光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一直都是和我弟弟组队,突然多一个人,不是很习惯。”   叶恩光扫了眼他们两人的相貌,有点意外地说:“你们是兄弟?”   顾平生煞有其事地说道:“嗯,堂兄弟,我叫刑嘉更,他叫刑常飞。”   旁边的刑野没忍住,噗呲一声轻笑了出来。   叶恩光看他一眼,不明所以。   皮这一下还挺开心的顾平生笑着说:“有线索的话可以共享。”   叶恩光点了点头:“好。”   也是这个时候,卡顿半天的系统终于活了。   【下面播报本次副本详情】   -十三号疯人院位于一座与世隔绝的海岛内,在当时已知的疯人院中,它以绝对的警戒力和封闭性而获得了极佳的名声。   -“没有一个病人能够逃出我们的疯人院。”当时的院长在接受外界采访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可惜的是,这所知名的疯人院在1958年的春天发生了一起瓦斯泄漏,疯人院内所有的人,包括护士医生和院长,全都死在了让他们万念俱灰的同一天,此事引起了当地爆发性的轰动。   -而你们,是这场恶劣事件发生前,刚入院的病人。   【下面为玩家须知】   -本批次参与玩家:8人   -现存活玩家:8人   -通关条件:活到瓦斯泄漏的第二天。   这次的玩家人数将自己和刑野也算在了其中,应该是刑野的手笔。   顾平生正看着背景详情抓取线索,突然刑野在背后靠近,表情突然柔弱,装腔作势地说:“太可怕了哥哥,你可要保护好我呀。”   顾平生被他刻意的腔调叫得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挡住人脸,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兴起占便宜的行为了。   几名护士从楼里面走了出来,清点完人数之后,将在场的人领进了主楼,进入了靠进出口的一个房间内。   房间狭长,左右放着两个衣架,衣架上挂着蓝条纹的白色病号服,护士毫无感情地说道:“换衣服。”   没有人傻到直接发出质疑。   更有可能是这些护士的外在形象足够震慑住外人。   她们的身体很瘦,板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灰暗,五根手指极其细长,指缝中残留着黑褐色像是洗不掉了的印子。   说话时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那眼神生冷僵硬,实在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甚至于这些护士都不一定是活人。   刚才叶恩光说了,这个副本是s级副本,那就意味着里面的nc会实力大增。   识时务者为俊杰,玩家中唯一的女人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取下病号服径直过去,唰一下拉开了窗帘再卷成个圆形,就着那狭小的区域开始快速换衣服。   护士没有阻止,说明并不违反规定,剩下的男性玩家也没有人刻意去看,他们在非常快的时间里换好了病号服。   由此可见,这一批次的玩家素养比顾平生之前遇见的要高出不少,他合理推断这一次的副本难度会比以往难上更多,这样才符合刑野说要让他锤炼技能的前景。   顾平生不经意间看向正在系扣子的刑野。   刚才那一眼,让他看到了刑野的身材,嗯,很符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原本他以为刑野不会舍下神格包袱在外人的面前脱衣服,事实却是,刑野很好地融入了玩家群体,并且比任何人都要适应副本的规则。   这是他所不知道的刑野。   顾平生心里琢磨不断,但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变慢。   等他们都系上扣子之后,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异常沉重,就像大手术后产生了排异反应,一种恶心的、作呕的感觉从胃部涌上喉咙口,几乎所有玩家的状态都变得极其憔悴。   当前副本有削弱buff,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玩家们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一名护士推开门,端着的托盘里分装了八份有白色药片的塑料小盒子之后。   许多诡异里的疯人院里常会给病人服用一种会让身体疲乏的药片,方便病人在清醒的时候进行管理,但药物控制控制常常伴随着无法预估的副作用。   白色的药片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没人敢轻视它。   顾平生听到身后的人小声地骂娘道:草,系统商城界面黑了,买不了道具。   商城的异常,让打算用道具逃避吃药的玩家猝不及防。   托盘端到第一位玩家的面前,在所有护士的视线压迫下,玩家只能拿起盒子,倒出药片。   护士看着犹豫不决的玩家,阴森地问:“你怎么不吃?”   玩家咽了一口唾沫,将药给放进了嘴里,喉头鼓动了一下。   盯着他看的护士,在他吞咽之后,语气却陡然变得危险无比:“张嘴。”   玩家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嘴,试图将藏在舌根下面的药片给吞进去。   还在一米开外的另一个护士瞬间出现在了玩家的面前,长到不可思议的五指扳住了他的嘴巴。   “啊啊啊啊啊!”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这名玩家的嘴从嘴角处被撕开,血肉皮肤就像拉丝一样被扯断。   这还没完,护士扯住了玩家的舌头,尖锐细长的指甲将整个口腔刮得血肉模糊,抓出个被染红了的小药片,对着痛苦到爆出青筋的玩家冷漠地说道:“吃进去。”   玩家捂紧裂开的血口,再也不敢耍小聪明,抓住药片扔进自己的嘴里。他痛得逼出了生理性的眼泪鼻涕,可还是不得不强忍着难受,口水混着血水,吞下了药片。   鲜血从指缝滴滴答答地流出,本就负累的身体更加喘不过气,玩家看向其他人,嘴里挤出破碎的言语:“五、五百、救!”   叶恩光开口说:“一千。”   玩家瞪大眼,好像在震惊对方的狮子大开口。   叶恩光倒是无所谓,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没一会儿,叶恩光似乎收到了积分转账的提示,顾平生看到对方动了动手指,玩家裂开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愈合。   只是这一次受伤让他元气大伤,脸上呈现出和那些护士相同的灰败,玩家阴恻恻地看了叶恩光一眼,心有余悸地捂着嘴缩在了后面。   叶恩光救完人之后就没理会了,不过他在顾平生看过来的时候回看了一眼,那表情好像在说:看,我很有用,绝对不会拖后腿。   顾平生理解为对方还是没放弃和他们组队。   但是无论是他还是刑野,都没有表现突出的能力,这样的热情友好不会让顾平生放下戒心,反生警觉。   有了前面的玩家杀鸡儆猴,接下来的玩家都乖乖地吃下了药片。   顾平生将白色药片倒出来,正要吞服,手掌合拢的时候感到了一阵凉意,然后掌心变得空落落,药片不见踪影。   顾平生心中一动,作势捂着嘴吞了药片。   护士可以判定病人有没有真正服药,不过看顾平生吃完后,她的眼中却浮现出了困惑:“你张嘴。”   顾平生便依言张嘴。   护士正常检查过他的口腔,没发现暗藏,皱了皱眉,让身后的人再拿一次药过来。   多一人的剂量在意料外,这次,她们拿过来的不是分装盒,而是装满白色药片的药物盒。   极好的眼力让顾平生看到了说明上的副作用:精神失常、易怒、致幻。   护士不让顾平生捂嘴,顾平生把药片丢进了嘴里,凉意直接从舌尖泛起,挑逗似的滑过了粉红的舌身。   顾平生措手不及地咳了两声,不着痕迹地瞪了刑野一眼。   刑野毫无反省意识地笑了一声。   顾平生当着护士的面再次吃了药,即使护士再怎么怀疑,也只好作罢,转过去盯着其他人服药。   再之后,护士带着他们出了小房间。   整所疯人院分成两部分,左边是a区,右边是b区,最中间的庭院里有一个水池。   a区是病人吃饭和自由活动的地方,大厅的建设就像是监狱里放风的广场,窗户上装着铁丝网,不止一层,牢牢地封住了脱逃的可能。   b区是寝室楼,分三层,但是第一层不是用来住人的,通往里面房间的路被上了一扇厚重的铁门,阻挡其他人打探的目光。   顾平生他们被护士带到了第三层楼,这里是他们之后要住的地方。   接着,护士告诉了他们疯人院里的规矩。   第一天会给他们适应,也就是到晚上就寝时间,他们都可以自由活动。而后接下来的时间,定时起床,定时活动,定时吃饭,定时吃药。   他们是来治病的,就该乖乖地配合疯人院,如果多次出现忤逆的现象,说明情绪已经失控了,会被护士们强行押送到第一层去进行治疗。   这里的治疗,绝对不会是手段温和的治疗方式。   把治疗室和病人睡觉的地方建在一起,是嫌病人的精神状态过于稳定?   或许是楼层的隔音效果好,众人并没有听到底下传来惨叫声,但护士的话,也让他们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   护士咧嘴露出诡异森冷的笑容来,对着他们说:“一定要听话。”   说着,她们就要离开。   顾平生突然问:“请问今天是几月几号?”   系统给出的背景中没有提瓦斯泄漏的具体时间,所以其他玩家都没想到要问这个问题,听到顾平生的询问之后,护士定定地看了他一眼:“5月17日。”   “连日期都记不清楚,明天早上你到第一层来做一次精神测试。”   听到这话,其他玩家神色各异。   在护士走了之后,就有人立刻幸灾乐祸地嘲讽说:“新手还是混子?没搞清楚情况就随便提问题,遭殃了吧。”   说话的正是被护士撕烂了嘴的玩家。   对方的敌意源于,同样是被护士怀疑没有吃药,但是顾平生就安然无恙地躲过了检查。   叶恩光听到他这话,呵呵冷笑道:“他去第一层不一定会遭殃,更可能发现有用的线索,不像你已经遭了殃。”   玩家的脸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叶恩光替顾平生说完了话,就去看对方的反应,谁料顾平生没有关注他两,趁这会儿功夫选好了房间,开门走了进去。   一关上门,和顾平生独处一室,高傲的邪神终于屈尊降贵地开了口,满眼戏谑地说:“他只有受伤之后才把人治好,不像我,根本不会让你受伤。哥哥,是不是我更有用?”   显然还记得叶恩光治好了人之后朝顾平生看过来的那一茬。   顾平生觉得在叫出第一声“哥哥”之后,刑野明显就放飞自我了,头皮发麻地道:“是是是,你更有用。”   刑野满意了,打了个响指,残留着黄褐色污迹的床铺瞬间像是被清水洗涤过,全然一新。   看着刑野直接懒洋洋地睡了上去,顾平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倒不觉得刑野在吃味,没有实证,就是一种感觉,真要不喜欢的话,邪神当场就“表现”出来了。   刑野这阵开口,更像是在叶恩光频频示好之后给他做个提醒。   顾平生坐在了刑野的床边:“放心,我不会相信他,刚才他完全没必要当着其他玩家的面,把‘更可能发现有用的线索’给说出来,但是他却这么说了。”   “这是s级副本,但是叶恩光却丝毫不慌,有这种实力的人,不该注意不到说话的分寸。”   刑野自下往上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背景上说,疯人院在春天发生了一起瓦斯泄漏,一般的春季在三月到五月,现在已经过了五月中旬,也就是说很快就会引发这场事件。”   “刚才的药服用不了多久。”顾平生顿了顿说,“不过这并不代表短期服用不会产生极大的副作用。”   他对刑野笑了一下:“谢谢。”   刑野与他对视,半响,微不可查地哼笑了一声,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顾平生下了床。   如他所说,现在是5月17日,最多不过14天就会触发瓦斯泄漏事件,加上护士会强制他们服用致幻的镇静类药物,越来后面就更危险。   瓦斯泄漏致人死亡,至少要在一个不透风的场所,怎样的情况才能让疯人院的所有人包括院长齐聚一堂。   他检查这间病人房,墙上遍布着指甲抠出来的痕迹,缭乱无章,有的甚至留下了像是鲜血干涸后的凝结物。   指甲抠墙,硬生生地抠出了血,可见曾经住在这的病人精神状态有多么不稳定。   顾平生站在被封死的窗户前朝外望去,墙上挂满了线圈一样的东西,那是电网围墙,一旦有人靠近,就会产生电子流,是晕是死看电压。   更远处是平坦的礁石,潮涨潮落,一望无际。   没有遮蔽物,也没有船,藏在外面或者直接逃走看起来是不可能了。   不过疯人院处在这一块孤岛上,没有种粮食来自给自足,总要有轮船过来,运送生活物资。   顾平生走过来,对着刑野说:“离晚上熄灯还有时间,我准备去看看疯人院里面的情况。”   两人来到a区,也就是病人的活动区,他们进入疯人院的时候比较晚了,这些病人都集中在大厅里活动,进行饭后消食。   门口站着几名护士,是看守也是监督。   顾平生他们走进去,边上的几个病人正在做游戏,其中两个人压着另一个人的两只手臂,再来一个人双手环抱这个人的脑袋,被挟持的病人就发出了呜啊呜啊的叫声,随即伴随着身体的剧烈抖动。   还有一个病人靠墙坐着,另一个病人对他的脑袋做出锥凿的动作,每一下敲打,坐在地上的病人就会猛烈地弹动一下。   顾平生在这走了一圈,看到了很多丰富多彩的“游戏”。   电疗法、前额叶切除手术、针刺……   只有曾经见过或者遭遇过,这些病人才能模拟得这么逼真。   旁边的护士没有反应,看上去只要病人不疯打,她们就不会管。   似乎看到了顾平生这张新面孔,正在做游戏的几个病人猛地看了过来。   他们像是青蛙一样蹦起来,啊地张开嘴,一板一眼地说:“你好!”   顾平生下意识回道:“你们好。”   病人们笑了。   一群人像是发现了更好玩的东西,哄闹着围着顾平生转圈,嘴里哈哈哈哈地大声嚷嚷,用诡异的强调,唱着自编的歌谣:“晚上不能出门,护士会生气的,晚上不能不睡觉,护士会生气的!”   “床头有黑影,是护士在看着你。黑影在扭曲,黑影吃了你!”   唱到这里,病人们更疯了,他们开始相互扭打起来,下嘴撕咬起其他人的身体。   受伤之后病人感觉不到疼痛,反而一脸餍足,大口地吃起同胞的血肉,血丝爬满的黑白眼珠里全是癫狂!   几个护士见状,一边通知其他护士,然后飞快过来镇压了这些病人,一剂针下去,病人从狂暴的状态变得温顺起来,护士趁机按住他们,将他们扭送走了。   顾平生快步跟过去,一直看到b区一层楼沉重的大铁门被打开,这些病人被送了进去,门快要关上的时候,还扭过头来,对顾平生露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笑。   剩下的时间,顾平生两人把疯人院大致逛了一圈,他们也看到了其他玩家,双方只是礼貌性地打了招呼,算是暂时性的相安无事。   到了晚上的时候,窗外变得黑漆漆一片,彻底暗了下去。   连月光都没有的夜晚,只能听见海浪汹涌冲刷礁石的声音,本就没有多少噪音的疯人院,陷入了更加让人不安的寂静。   顾平生刚关上灯,躺在床上,就突然听到了从柜子里传出来的猛烈的拍打声。   可是白天他们才检查过了,柜子里空无一物! 第79章 十三号疯人院   顾平生想起白天病人们唱的歌谣,躺在床上没有动弹,但绷紧的身体随时做好了起身下床的准备。   同一时间,柜子里的声响也越来越大,木制的柜门被震得咵咵响,好像马上就有什么东西要破门而出。   如果只有柜门这一个动静,那或许还没有那么让人害怕,但紧跟着顾平生听到外面空寂无人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他们的门口。   这所疯人院不知道存在了多长时间,门和门框之间出现磨合后的明显缝隙,给人一种完全关不紧的感觉。   这阵,本该黑暗的门缝外,一只麻木的、僵硬的眼珠正在朝里面看,没一会儿,苍白的灯光打入房间,照在了顾平生的脸上。   顾平生几乎是下意识地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外面是巡查的护士。   房间柜子里的东西疯狂闹,房间外的护士用阴森的目光紧盯不放,这个时候,只要顾平生的脸上出现一点异样,就会被护士给发现。   被发现之后的后果,谁都不知。   说实话,被人这样紧紧地窥伺着,感觉并不好受。   顾平生强迫自己平静,就当没有发现这些动静,匀速缓慢地放平自己的呼吸。   他用平常发生的事来调整自己过于紧张的心跳,就比如学生连续几次不及格的测验卷。   其实顾平生在不及格的问题上还是比较心平气和,但学校应聘老师的第一要求就是要对学生有责任心,而责任心往往又意味着日夜挂念、心力憔悴。   这就意味顾平生作为校长的日常工作还有安慰他日渐火爆的老师们。   顾平生回想会上几名老师为教学效果而争论不休,乃至于差点发展成同事组队切磋的场面。   ……嗯,镇静效果相当好。   感觉已经看破红尘,随时准备坐化成佛了。   似乎发现这样的异动干扰不了顾平生,柜子里的声音终于逐渐消弭,但是一直照在顾平生脸上的灯光没有消失,门口的护士还没有走。   在这不大的房间里,任何异动都变得清晰可察,门框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进入。   然后好半天,没有其他动静,陷入突兀的寂静中。   顾平生依旧没有动。   而后,顾平生被手电筒光照得通透的眼帘上,蒙上了一缕人形的阴影。   敏锐的直觉让顾平生立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护士进来了,现在就站在他的床前,幽幽地盯着他。   顾平生瞬间又去想这次期末要出的考题。   虽然考试以实践操作为主,但还是需要学生掌握理论知识。   而且他怕新引进的那些“试卷”不够学生折腾的,主要是一些孩子掌握不了手里的力道,关节电路要是被毁了不太好修。   学太少不行,必须得打下坚实的基础,不然日后出入里世界可能会遇到应付不了的危险。一次性学太多也不行,贪多嚼不烂。   这事得回去之后和其他老师一起开个会,好好地商量一下。   一时没注意,顾平生琢磨问题的时间有点久。   就在他已经专注到是否有必要按战斗科目分班的问题上时,落在眼帘上的阴影终于不甘地挪开了。   顾平生回神。   他透过眼帘感受到,手电筒的光还没有完全从房间里消失,顾平生再一仔细去感觉,发现那束光芒好像从他的脸挪动到了对面的另一张床铺上。   那张床上,躺着的是刑野。   顾平生:“……”   恰好是这个时候,顾平生听到了熟悉的男声响起,带着一副起床气被吵醒的寒冷:“看够了么?”   顾平生:“…………”   护士立马发出尖锐的叫声,不是要发起攻击,而是害怕到恐惧逃跑。   顾平生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正看到刑野单手抓住一道扭曲不停的阴影,然后一脚像是踹中实体把它径直踹到了墙上。   阴影撞墙,像是西瓜落了地,啪一下果肉猛烈溅开,顾平生甚至错觉自己听到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他迅速往门口看去,透过门缝,可以看见护士本体痛得嘴里嘶嚎不断,捂着被踢凹陷下去的肚子蜷缩在地上,一只惨白的手臂疯狂抓挠着地板,试图逃走。   刑野下了床,打开门,抓住护士的脚踝把她往门里拖。   几乎整个楼层都能听见护士抽筋剥骨般的惨叫:“放开我!放开我!救命——!”   顾平生:“……”到底谁是鬼。   护士到底还是抵不过挣扎,被刑野像拎小鸡一样抓进了房间里,当房门重重合上的时候,顾平生清楚地看见护士凄惨的脸上显出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   竟会忍不住同情对方。   护士的失策,在于她完全没想过刑野不是普通人。   更失策的是,如果她见好就收,只选择对付顾平生,那么在顾平生真正受到损伤之前,刑野都不会出手。   顾平生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其实刚才他在外面听到了不止一双脚步声,走廊外应该还有别的查房护士,不过经此一事之后,大概都不会有护士胆敢靠近了。   护士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没了人的模样,脸色青紫到可怖。   顾平生问刑野:“抓她干什么?”   刑野一副没睡醒的惺忪眼,睨向地上的护士:“还记不记得我们来这个副本的目的?”   顾平生当然记得,他被刑野带来的原因是练习自己的技能,既然要用技能,那得有使用对象。   择日不如撞日,刑野就给他抓了一个练习对象。   不过顾平生看着眼里流露出害怕的护士有些迟疑:“她对我完全没有信任度,这种情况下实施控制,成功的几率很小。”   刑野坐在床上打了哈欠:“你难道会怕?”   顾平生莞尔,他当然不怕。   如果他怕的话,当初就不会在控制兔子的时候尝试铤而走险。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完全可以保险一点选择拖,但拖时间造成的后果是,暴走的兔子会毁坏大半个游乐场,会有不计其数的人丧命。   刑野话放在那,说明他会为顾平生技能失败兜底,既然如此,顾平生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系统提示:正在使用个人技能(帮帮忙吧大好人)】   顾平生的个人技能有能够增加亲和力的被动效果,不过这对满怀警惕的护士没有用。   他也没有像对付兔子一样,消耗自己还未吸收的力量,而是纯靠意志力和对方进行拉扯。   顾平生单膝跪地,让护士得以看清楚自己的脸,金色的光芒在瞳孔中隐现,护士出现了短暂的失神现象。   但是没那么简单,只不但一会儿,护士的脸上浮现出挣扎,顾平生也感觉到了明显的吃力。   就像是用绳索绑住了一头疯了之后横冲直撞的野猪,要对抗的不止是绳子上传来的力道,还有野猪时不时的攻击。   脑子里的对峙只在刹那间。   线断的一刻,顾平生听到了系统提示声。   【警告!因技能对象警惕心过度,(帮帮忙吧大好人)使用失败,nc护士陷入狂暴状态并对当事人顾平生锁定攻击!】   看着身下影子疯狂暴涨的护士,顾平生下意识做出防御姿态,然后刑野一脚把护士给踩回了原形。   刑野拎起护士来甩了甩,彻底把那影子甩缩回了水。   他看了顾平生一眼,虽然知道顾平生不会因为这种事受到打击,但还是解释了一句:“这玩意和兔子差不多。”   顾平生冷静地道:“也就是说,当初我能够战胜兔子,运气占了一头。”   这是其他人无法告诉他的事,旁人只会看到顾平生在兔子面前骁勇的姿态,并不知道顾平生当时承担了多么大的风险。   刑野懒洋洋地看着他:“也不是,你可以消耗自己的力量来进行强制控制。如果说当时对付消耗了这么多的话。”他比出一根手指头。   “那么你现在还有这么多。”   看着刑野伸出的手掌,顾平生无奈地扯了下嘴角:“看起来我浪费的有点多。”   刑野笑道:“已经很不错了小顾老师,如果你当时没有随机应变,消耗的只会更多。”   “力量不是装在盆子里的水,你的能力源自于世间,只有当你自己实力强大,能够承受更多的时候,失去的才会慢慢地回来。”   顾平生若有所思。   系统提示的半透明面板还没有消失,护士也变成了技能不可使用的状态。   但是顾平生的目光只在那些禁制的字样上一掠而过,看着护士的眼睛里再次冒出了金光。   他在对系统提示不能使用技能的对象,进行再一次地控制!   看到这一幕,刑野的嘴角倏然拉长,看着专注的顾平生的眼里除了欣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痴迷。   那抹痴迷浓郁且深刻,不是刚刚才发生,更像是压抑了许多,终是忍不住在自己觉得极美的事物面前,倾泻而出。   【警告!当前nc护士为不可作用对象,请停止强行控制!】   【警告!强行控制不可作用对象将引发严重的事态和后果!】   【警告!请停止……】   如果说,往日顾平生使用技能都是在顺着渠道倒水的话,那么现在,他就是在自行修建运输水的渠道。   因为失去了辅助,而变得极其难以掌控。但也因为脱离了既定的轨迹,而更加切实地感受到了力量的存在。   顾平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但他不认为自己做不到。   现行条件充足,他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只需要坚定信念锲而不舍地去试,试上一次又一次。   对旁人来说是折磨,但对顾平生绝对不是。   要知道他最不缺的就是铁打不动的毅力和韧劲。   荆棘与障碍面前,他亦将一往无前!   当黎明破晓,海岸线外的高空上一抹天光从层云中泄露时,听了半个晚上失败警报声的顾平生,也终于听到了一点不同的声音。   【系统提示:恭喜!个人技能使用成功!】   【个人技能(帮帮忙吧大好人)触发升级条件,正在重新计算技能效力!】   顾平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即便是历经了不少事,心态已经被磨合得很平稳,顾平生也忍不住在这一句提示音里勾起了唇角。   再然后,他感染自己的脑子有点眩晕,一种恶心的胀痛感刺得头皮一跳一跳的。   刑野及时搂住了顾平生的身体,冰凉的手掌从顾平生的太阳穴处一扫而过,很快地平复了那些强烈的不适感。   但顾平生还是感觉到了精神上的困乏,这让他的眼皮子止不住地打颤。   “辛苦了,我亲爱的小顾老师,你做得很好。”慵懒的男声变得轻缓,好似怕惊扰了他,“睡吧。”   在刑野染着笑意的嗓音中,顾平生毫无征兆地睡着了。   再之后,他醒了过来,因为有人敲门。   敲门的是昨天见过的护士,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一个,她来提醒顾平生做精神测试。   护士脸上不近人情的冰冷,在看到顾平生的时候好像多了些不安,她告诉顾平生:“你已经错过了吃早饭,不能再错过精神测试。”   刑野凑在他的耳边笑道:“看,若是强大,规则为你而改。”   顾平生认同他的说法,不过他的肚子有点饿,更想吃早饭。   刑野好像知道他是什么想法,笑着提出一个袋子,袋子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糕点。   顾平生让护士稍等一下,洗漱之后接过糕点吃了一口,吃出了似曾相识的香甜。   刑野:“你们学校食堂师傅今天刚研究出来的糕点。”   顾平生觉得很不错,准备回去之后给师傅加奖金,再买两块尝尝。   他吃着糕点进入走廊的时候,其他吃完早饭的玩家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一看他们捂着肚子满脸菜色,就知道今天这一顿特别费肚子。   其中还有叶恩光。   看见顾平生吃着外来的食物,护士还没有什么反应,他的表情特别复杂。   顾平生看着走在前面的护士,突然想起来个问题:“昨晚上的护士去哪儿?”   刑野:“给关柜子里了,你今晚回去还可以继续练习。”   带路的护士哆嗦了下肩膀。   顾平生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看人护士的反应,他还是小声问道:“我来锤炼自己的实力,这么悠闲是不是不太好?”   有种刑野开挂带他的感觉。   刑野眉峰一挑:“运输食物的货船因为一些意外还没有到,今天病人的早饭是烂番茄煮土豆,土豆削掉了发霉的那部分。”   “不过这里的人已经不再算是人了,吃点腐坏的食物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顾平生:“……”   他看了看手里的糕点,将最后一口塞进了嘴里。   这个时候,他们站在了一层的铁门前,刑野就此止步,看起来并不准备跟着顾平生一起进去。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能让你感觉到的只有物质上的悠闲,这个副本的通关方法,只能靠你自己去找。”   顾平生发现刑野的用词是“只有”和“只能”。   “就如你所想。”刑野低笑两声,“我不被当前的空间所接受,不能参与剧情,不能过多提示,能带你出去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撕毁这个世界。”   顾平生皱了下眉头,不管是刑野说自己不被空间接受,还是他要撕毁这个世界,都让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他的心里生出一种强烈的紧迫感。   刑野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缓慢抚平顾平生紧蹙的眉宇。   开口分明是懒散的语气,却又渗着一抹意味悠长的漠然。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枉顾他人的样子,但可惜了,不管我怎么改,改在最后,会在意的还是只有你一个人。”   “如果你这次不能找到线索通关副本,我会在最后一刻出手。”   “不想看到这一幕,就好好努力吧,小顾老师。”   顾平生顿了下,默不作声地将刑野的手从自己的面前拽了下来,拽住刑野的手腕,坚定地道:“我会找到通关副本的办法。”   看着顾平生被护士带进铁门内,刑野摩挲了两下自己的手指尖。   被这样威胁也不发脾气,真不愧是他的小顾老师。   刑野笑了下,眼中有抹不易察觉的自我厌弃。   他觉得残暴无情的自己,和顾平生没有成为敌人简直是个奇迹。   话说当年,若不是一直对顾平生擅自死亡而耿耿于怀,刑野也不会从放逐之地追出来。   砸过一次伊甸园,又和系统对撞上,把排行榜前十的玩家一个一个揪了出来暴揍一顿,但无论哪一方,刑野得到的都只有顾平生已经消亡了的事实。   但刑野却怪异地坚信对方没有死,这种直觉来得毫无理由。   找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本来以为可以好好嘲笑一下对方,算一算曾经被多次哄骗的账,结果笑话没看成,反而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保护的。   唉。   撕毁世界哪有那么简单。   奇怪啊,真是奇怪。   刑野将手举起,轻轻地贴吻自己碰过顾平生的指尖,嘴角勾着笑,桃花眼微弯,好似静潭月光在其中悄然跃动。   不讨厌也就算了。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   病号楼的上两层走廊是粉刷的白墙,第一层走廊则被设计成了上个世纪西方复古的风格,棕红色木地板,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画。   但上面画着的东西,却又叫人毛骨悚然。   在顾平生面前的画像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长鞭,让病号服背对着他双手高举,另外围观了一群人,手中拿着病历本。   旁边还有注释说明:鞭子将抽掉他疯癫的灵魂。   顾平生转头又看另一侧,这一侧的画像上,地上散落着许多蓬松的裙子,而画中的病人什么都没有穿,在众人掩嘴嘲笑的目光下,被吊在了杆子上。   注释:他该为自己疯狂的举动感到羞耻,男人穿女人的裙子就如赤身。   更前面一点的图画上,受到治疗的是两个人……两个牵着手的男人。他们被按在电椅上,医生拿着控制器,一边受着电击,浑身缠绕电流,而另一边则没有。   注释:同性的爱不受祝福,没有忠贞,经不起任何考验,这是疯狂而罪恶的。   顾平生看得很恶心,手指尖都在颤。   但他还是坚持看到了最后,从中搜寻线索。   前面都是讲疯人院以为的疯病和治疗方法,但是在走廊的最后一幅画像上,顾平生看到了不一样的内容。   画像上是一个长桌,桌子上排排坐着披白色斗篷的人,每个人的面前都点着一根蜡烛,他们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   烛火涨大,烧上了每一个人的身体,而这些祈祷的人们,嘴角却带着愉悦且幸福的笑容。   但看着画的人不会体会到这一抹幸福,只会觉得上面的人都疯了。   领路的护士停下脚步,这里是走廊尽头,她敲了敲门,里面沉沉地说了声进来。   顾平生看到了这所疯人院中除护士病人以外的人,和画像里的人一样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这个房间里没有外面走廊的画像,墙上挂着的是荣誉证书,讽刺的是,还有病人手写的歪歪扭扭的感谢词。   除了满墙的感谢和荣耀,就只有办公桌和书柜,如果要在这里对顾平生进行“治疗”,那未免太简陋了一点。   但顾平生没有放松警惕。   医生没有任何安抚的话,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测试题,给了笔让顾平生坐下填写。   顾平生没急着动笔,看向第一道题。   题干:你在路上看到一群人在谴责一个人,这个时候的你会上前去做什么?   选项上有三个选择,分别是上前制止、围观和加入他们一起谴责。   如果按顾平生的性子,他会选上前制止,但在此情此景下,测试明显不能这么选。   一页只有一道题,要看第二道题,就得翻页。顾平生正准备翻动,医生冷冰冰的口气制止了他:“做完一道再做下一道。”   顾平生似有所觉,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医生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根铁链子,顾平生感觉手腕脚腕冰凉刺骨,下颚抬起来的一瞬,眼前场景倏然变幻。   镣铐在他的四肢上,压在他头顶上有一个类似头盔的东西,顾平生在上面看到了可以接通的电极。   他再一看面前的办公桌,不知道什么时候替换成了刑桌,桌子上还是那一份测试题。   头顶暖黄的灯光变得惨白且冷淡,映照着医生那流露着恶毒的目光。   “快选。” 第80章 十三号疯人院   顾平生看见医生手里拿着控制器一样的东西,并且拇指已经搭在了控制按钮上,那神态表情只突出一个意思:他迫不及待地想为顾平生治疗了。   这个时候的顾平生,应该埋下头来,在医生的逼视下,绞尽脑汁地对付手里的测试题。   然而顾平生不仅没有紧张,反倒脊背上挺,头发和顶上那个人人趋之若鹜的电击装置顿时只有半个指节的高危距离!   直面危险的举动,让在场两人气势骤然调换。   顾平生的眸眼中呈现出一抹淡然的笑意:“我想你要按下手中的控制器的话,至少也要在我的太阳穴上贴上电极。”   “但是你做不到,因为我的精神测试结果还没有出来,你无法对一个还未诊断出实际病情的病人实施治疗。”   医生阴狠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再下一秒,顾平生倾身,快言快语却掷地有声:“那么医生刚才摆弄控制器的举动是在干什么?”   走廊的画像一幅幅,每一种病情都对应着一种治疗方法,这也就意味着,在治疗病人的方式这一块,疯人院有着严格的划分。   顾平生精准地抓住了这名医生的失误。   “明明病情还没出来,就确定我需要的是电疗法?是院里的规章制度这么说了,还是你的行医守则上这么写着。”   “回答我——”   顾平生眼中金光隐现,与瞳孔微缩的医生径直对视:“你在枉顾规章滥用私刑吗?医生!”   最后两个字落下,医生整个人如受重击。   受到精神冲击的医生双眼赤红,看起来就要陷入狂暴状态。顾平生眼中泛着的金光不减反增,势要趁此机会将医生给拿下。   两边焦灼对峙,空气里仿佛交错着激烈的火花,终于,顾平生身下的电击椅如同幻影一样摇摇晃晃,转瞬之间,眼前恢复了普普通通的办公室模样。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帮帮忙吧大好人)升级成功,20版本技能正式升级为(崽种,直视我的美貌)。   说明:人们在美丽的事物面前总是自行惭愧,你的合理质疑将加重为你美貌深深着迷的人的心理负担。哪怕在面对意志力强于自己的可视生物,你的技能使用成功率也将得到大幅度提升。】   霎时间,顾平生感觉自己对力量的使用更通透了。   内视意识海里面的故事书,残缺神像身上的裂痕已经被修复得七七八八。他有预感,只要再来一次突破,他就可以完全掌握这股力量,然后再去寻找神像上其他残缺的部分。   而那边的医生,也咚一声跪了地,在惊慌失措的状态中,述说着自己曾经的罪过。   医生一生顺遂,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因为本身的自傲,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举动,一路以优秀的成绩考上了当地的医学院,又在疯人院成立初期,被参选其中。   十三号疯人院不一样,外界都对这个海岛上新建的疯人院十分关注,所以进入疯人院是一个晋升的机会。   本来医生觉得,以自己的优秀,拿到疯人院里的高级职称不成问题,却不想,被派到这里面的医生中,还有一个更加优秀的存在。   顾平生在他的讲述中解锁了一个新的人物,诺恩医生。   当时的疯人院仍旧在实行传统的“生物学模式”的治疗方法,只有诺恩医生尝试用“精神分析”走进这些精神病患者的内心进行救治。   这一切颠覆了当时疯人院传统的治疗系统,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院长尤其不赞同,怒斥诺恩医生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   没人知道院长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但诺恩医生坚持不让自己的病人接受电击椅或者额叶切除手术,即使院长再抵触,也只能让步。   直到后来,身为同僚的医生无意中发现,诺恩医生居然在治疗的过程中,亲吻自己的病人!   而那个病人,也是男性!   再之后,医生告发了诺恩医生,得到了院长的大力赞扬,而诺恩医生和那个病人的下场可想而知,最后,高级职称落在了如愿的医生头上。   说到这里,医生的表情扭曲了起来,充满厌恶地说道:“我没有错,身为医生,他居然喜欢同性恋,自己就是个疯子,他要怎么来救治自己的病人,我是为病人着想!”   顾平生定定地看了医生一眼,直将医生看得胆寒,但是顾平生接下来什么都没说,他拿起笔来,开始填写面前的测试卷。   测试题的答案和忏悔的内容无关,医生咬紧了牙关没有说出口。   这也是顾平生技能的局限性,他只能控制那些内心自觉做了错事的人,然后把这分悔意放到无限大,让他们把相关实情给说出来,要是内容不相关,那就没法得知。   不过顾平生并没有为此遗憾,万一医生告诉他答案之后指认他作弊,测试作废再换另一份题过来,那结果就不可控了。   接下来的时间,每当医生不受控制地说出更多的内容时,他看着顾平生眼里的狠毒就更重一分。   想要杀人的眼神欲盖拟彰,恐怕对方已经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着,一旦顾平生的精神测试不通过,他立马就把人给拉到旁边的治疗室进行治疗!   当顾平生落下最后一笔,施加在医生身上的控制也跟着消失,过度使用技能,让顾平生的脸上呈现出了一抹显而易见的疲色。   面对恼羞成怒就要爆发的医生,顾平生不慌不忙地把测试题推他面前:“我做完了。”   医生只能忍下憋屈,开始改题打分。   结果并不意外,顾平生平安通过测试,因为他的每一个选项,都符合了测试题上的“正确答案”。   即使再怎么不甘心和想杀了顾平生,医生也只能放病情稳定的病人离开。   重新回到长廊,顾平生看着上面的画像。   从头到尾得到的提示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在这家疯人院里,和别人相同才是正常。   包括最后一张神似邪教仪式现场的图像,就算里面的人被火焰包裹,他们的表情也是幸福而祥和的,这不难让人想到一些极端教徒热衷于排除异己。   所以测试题上不能由着自己的想法来,要跟随题干中的“大众”,加入谴责的一方。   走廊上还有其他房间,不过门都被紧锁着,顾平生还找到了院长的办公室,本想再探查一下,不一会儿护士找来了。   顾平生没有选择和人起冲突,跟着对方离开。   回到了第一层的铁门外边,一切正常,只是刑野不见踪影。   顾平生想起什么似的,捏了一下耳朵上的黑猫耳钉,在感受到上面传来滚烫的温度之后,刑野从楼梯的角落打着哈欠出来了。   刑野道:“得到什么有用的发现没有?”   顾平生点了点头:“算是有。”   通关条件是活到瓦斯泄漏的第二天,若是瓦斯泄漏发生在疯人院内,那么最保险的做法,是在当时躲避众人的监督,逃离疯人院。   但因为被施加了debuff,和疯人院门口的警卫硬钢明显不是一个好的办法。   医生提到的诺恩医生,可能是当前的疯人院中唯一对病人友善的院内人士,如果顾平生想要出去,可以从这个方向去下手。   当下的问题是,这位医生生死不知,不知道有没有留下笔记之类的东西。   毕竟换顾平生站在诺恩医生的立场上,如果自己的爱人是这所疯人院里的病人,而当前的生存环境又极其恶劣, 第81章 十三号疯人院(错字)   “疯人院东面的礁石相对比较平坦, 后面则是悬崖峭壁,虽然有山洞可以躲藏,但是壁上长满了毒藤和漆树, 下面的水流湍急,过去要冒很大的风险。”   “北面有一座灯塔, 有人看守但是不多。”   “整所疯人院分A区和B区, A区是病人活动区,连接食堂、外面的草坪和空地,没有找到院长和医生办公室, 如果猜得没错,它们应该都在B区一层楼的铁门内。”   “唯一的问题是,这所疯人院的戒备十分森严,光是路口就有不下三名守卫,单靠我们要进去, 必须找准合适的时机。”   两名下属说完了自己的探索结果之后, 等待他们的会长发出指示, 然而从刚才开始,刑野就一直有意无意地瞄着那个充满了疑点的陌生人, 目光充满了探究。   “会长?”   刑野闻言回神, 摆了下手。   下属的汇报他当然在听, 不过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分到了顾平生的身上。   先不说这个人是怎么来的,光是被他们抓住之后很快平静了下来,不吵也不闹的心性就值得让人深思了,本次进入副本的玩家刑野都见过, 他可以肯定顾平生不是玩家之一。   那么是npc?   可如果是npc的话, 怎么会知道“通关”、“副本”?交谈的时候, 系统就会把这些词汇给屏蔽掉。   还有一点。   刑野确定自己和顾平生素不相识, 为什么一见面,对方就能精准地叫出他的名字。从当时顾平生迫不及待要分享副本关键的反应来看,自己应该是对方比较亲密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刑野顿时更加好奇了。   刑野的目光直勾勾,顾平生当然不是眼瞎看不见,但他没管,视线垂下,摸了摸手腕上的锁链。   他对刚才发生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被刑野制服之后,迅速地思考对策,但是对方没有给他挣扎逃脱的余地,咔一下就给他的两只手腕上了条链子。   链子很轻,甚至都感觉不到重量,但顾平生自戴上之后都有一种被束缚的感觉。没一会儿后他听到了系统提示,玩家刑野给他使用了道具(天涯之锁)。   意思是哪怕顾平生逃到天涯海角,无论什么情况,什么状态,只要刑野一召唤,锁链就会拖着顾平生跑回刑野的五米之内。   两点之间取最短直线路,运气好是平地,那自然是跑着走,运气不好是高楼,锁链直接拖着你平地起飞,要是更不幸遇见灌木或者荆棘丛,身体能给刮掉一层皮。   系统:纯天然材质剃毛刮肤,你值得拥有哦亲。   涵养极好的顾校长心里忍不住蹦出个脏字。   不过抓住他之后,刑野倒没有立时逼问,而是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坐下来,让其他两人先说他们的探索结果。   两人说话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足够顾平生捋清楚现状。他确实历经时间倒流来到了过去的疯人院,唯一超出预料的是,他遇到了过去的刑野。   现在的疯人院也是里世界副本,刑野他们是这一批次的副本玩家,他们也在找寻通关的方法。   很多疑问浮上顾平生的脑海。   他一直以为刑野是人外的生物,没想到对方居然是里世界玩家?   那么刑野把他带入曾经通关过的副本到底有什么深意,还是单纯这个副本难度适中,觉得合适才把他带了过来?   黑猫耳钉仍旧戴在他的耳朵上,但是他和未来的刑野失去了联系,刑野发现自己消失之后会怎么想,还是说自己的消失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很多很多的问题,挤塞了顾平生的大脑,又被理智冷静的他抛在了一边。   比起思考这些,当下还有更关键的问题顾平生需要解决。   那就是寻找诺恩医生,找到逃离疯人院的办法,然后回到未来通关这个副本。   虽然心里琢磨了很多东西,但实际上顾平生的沉思没用多少时间,正如刑野的审视也是适时而止。   两名下属就看到刑野一脸深沉地盯了对方良久,而后问了句:“你到底是谁?”   下属们:“……”   合着您刚才神游天外都在想这个?   不该啊,按照会长的性子,这么简单的问题直接就动手逼问了,怎么会这么温柔!   他是谁?这是一个好问题。   顾平生对眼前的刑野一无所知,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能符合对方的心意。   但他需要说点什么,来打消这三个人的戒心。   正当这个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狼狈奔逃的声音,几名玩家牟足劲往前跑,身后是发了狂追杀他们的护士。   那些玩家看到了顾平生等人,眼前一亮,就打算冲过来。   刑野似有所感,抬起脑袋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就这一眼,玩家们好像被震慑住了,准备转弯的脚硬生生给扳了回去。   但怪物护士可不会停步,玩家们被追得精疲力竭,凄惨的叫声中多了急切:“大佬,救命啊大佬!你要多少我们都给你,只要你能救下我们!”   听起来这是刑野满意的答案,他给两名下属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人开口:“可以,两千积分一个人!”   玩家们都他妈惊了,知道刑野他们救人的价高,没想到能这么高。   “你们怎么不去抢啊操!”   顾平生也有些惊讶,不过惊讶的不是刑野他们的报价,而是开口的那名下属,第一眼他原以为是个漂亮女生,没想到是个穿裙子的女装大佬?   最后护士差点咬上这些玩家的屁股,他们才终于松了口认栽,拼着最后一口价把钱讲到一千二,刑野他们三个人动了。   穿女装的那位从裙子底下掏出来一把等人高的大剪刀,咔嚓一下,护士的身体被剪成了两瓣。   稍微严肃一点的那位,攻击方式是比较平常的体术,但是他的出招非常凌厉,下手狠辣,旁人基本上就只看到几道出招的残影,护士的身体就被揍成了肉泥。   至于刑野,没人能看得出来他是什么时候下的手,再一眨眼,其中一名护士就把尖锐的爪牙伸向了另一名猝不及防的护士,毫无悬念地扭断了后者的脖颈。   从战斗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三分钟的时间,顾平生又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链子。   他庆幸自己没有在被挟持的第一时间和这三个人敌对上,不说打不打得过,以一敌三自己铁定要付出点代价。   毕竟看护士她们的反应,只要病人在斗殴中受了伤,都是第一时间打一针,然后送去B区的第一层进行“治疗”。   那边结束了战斗,被刑野控制的护士并没有解决掉自己的性命,而是一步一步地朝着顾平生走了过来。   艳红的鲜血从对方的指尖滴落,顾平生沉默地注视着,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在道家村见到刑野的时候,对方不止可以收取丁一然的灵魂,还可以掌控丁一然的躯体。   既然刑野是真正的玩家,那么他的技能是否就和控制相关?   眨眼时间,“护士”走到了顾平生的身前,因为顾平生是坐着的,他还特意单膝跪地蹲了下来,和顾平生的眼睛相对上。   那双麻木空洞的眼睛因为有了温度,所以并不显得凶恶,甚至还有一点温柔。   顾平生有点恍惚,他觉得未来的刑野也过来了。   刑野见状,一挑眉头,开口就是嘲讽:“怎么,这就怕了?好歹看起来也有二十多岁了,胆子太小了点。”“……”   顾平生嘴角微抽。   不管怎么变,还是一样的欠揍。   那边的几名玩家得了救,脸色却一点也不好看,特别是在支付积分的时候,那表情就跟吞了苍蝇似的。   不是所有玩家都有足够的积分,有一名玩家交出了自己所有的积分后,哭丧着脸,十分着急地说对不起。   那玩家看着岁数不大,还是个少年,让人不禁生出了同情心,其他玩家也你一言我一语地求情,就说免了吧。   女装大佬一咧嘴:“免不了,你们这么同情他,要不然帮他付?”   其他人一听,顿时都不吭声了,谁会舍得花自己辛苦赚来的积分给别人买命。   到最后,少年和女装大佬签订了契约,承诺之后会偿还剩下的积分。   女装大佬问了一句少年的名字,少年刚才被吓到,现在惊魂未定,擦着眼泪说:“我叫谢宗洲。”   等两名下属回来了之后,刑野也解决掉了被他控制住的怪物护士。三人使用了可以喷出高温火焰的道具,处理了几个护士的尸体,分工合作明确,技术手段是相当的成熟了。   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刑野看到一脸淡然的顾平生,没来由地开了句口:“是不是觉得我们刚才的做法太不近人情了一点?”   顾平生正在想事情,愣了一下,完全没想过刑野会这么问,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看法:“我觉得很正常,也很合理。”   无论是表世界里的玩家,还是里世界里的居民,在长时间的高压和高危下,人心大多都是冷漠的。   女装大佬和严肃脸对看一眼,过后女装大佬撩了一下自己蓬松的头发:“我们当然可以选择无偿救他们,但后果是接下来没有止境的求救。”   升米恩斗米仇,何必呢。   说到这里,女装大佬瞥了严肃脸一眼:“刚才那小孩性子不错,他在逃跑的时候下意识为人掩护,所以才落在了后面。你不是最近想开一个公会专门来维护玩家之间的秩序吗,我看到时候你可以把他拉进去。”   严肃脸没有拒绝,显然也在思考这件事:“我会考虑。”   听到这里,顾平生没忍住看了刑野一眼。两人一直在叫刑野会长,他一直理解为他们是刑野的公会成员。   现在两名下属当着刑野的面要出去再开一家公会,刑野听到了居然都没反应,不会生气吗?   突发的事故处理完了,回到最初的问题上——顾平生到底是什么人。   刚才发生的事情,让顾平生对刑野三人产生了很大的改观。哪怕他们是收钱救人,那最后也都救了,钱不够的还让对方赊账,并且是原价,没有趁机收利息。   顾平生觉得他们姑且可以信任。   “我不是本批次的玩家。”顿了一下,顾平生说道,“我来自未来。”   这一句话其实是有歧义的,顾平生先提及本批次玩家,再说自己来自未来,三人自然会想到顾平生是来自未来的玩家。   为什么要引导几人相信自己是个玩家?   因为这几次和玩家打交道,顾平生都发现他们对npc有相当大的成见。   如果被挟持者要有话语权,一不能压低也不能抬高自己的身份,二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没用。   “未来?”   一听这个词,三人果然都来了兴趣。   他们多问了顾平生一些关于细节上的问题,顾平生都凭借着和玩家相处得来的资料如实回答,有一些和三人的认知搭不上边。   不过这样才是正常的,试问过去和未来怎么可能一成不变,如果顾平生所说的一切都和三人知道的别无二致,那对方来自未来的真实性,也变得有待商酌。   说到这里,女装大佬突发奇想,看了严肃脸一眼之后,笑着问顾平生道:“之后的公会排行榜上有没有秩序公会的名字?”   顾平生道:“有,七大公会之中,秩序公会排第四。”   话音未落,顾平生看到两人的脸色变了变,连一旁对人爱答不理的刑野,也将视线投了过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说出那一句话之后,三人的耳边同时响起了刺耳的系统警报声。   【警告!禁止窥探未发生的未来,不然时间的走向将产生严重的紊乱!警告,禁止玩家窥探未来!】   除了警报声,顾平生说出的话也在三人的耳朵里变成了一阵激烈的电流声。被这电流冲刷过之后,他们的样子都有点不舒服。   女装大佬简单粗暴,直接朝地上呸了一声。严肃脸则收声,皱着眉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倒是刑野凑过来,和顾平生拉近了距离,慵懒的话里染着揶揄的笑意:“这么说的话,你和我在未来就认识了。咱两的关系很好?”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顾平生的耳廓,被这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包裹着,顾平生几乎是下意识地侧头看了过去。   刑野也在这个一开始就用沉默壳子警惕着他们的小刺猬眼中,看到了一抹未曾收敛过的信赖。   知道了顾平生是谁,那当然不够,不管是顾平生还是刑野三人,都得要通关副本。   在其他两人汇报情况的时候,他们没有回避顾平生,所以顾平生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掩去部分和自己身份有关的内容,告诉给了他们。   在通关副本上,他们不存在竞争关系,没有冲突和隐瞒的必要。   这是顾平生的坦率,也是他的聪明之处,因此,三人对他的信任明显提高。   将顾平生暂时安置在一边,刑野三个人走远了点,商量如何处理顾平生这个人。   女装大佬率先开口道:“他对我们有所隐瞒,不过关于如何通关副本的那部分应该是真的。诺恩医生和病人米兰,又是恋爱关系,又有逃走的办法,这种事情只要去确认就能证实他有没有在撒谎。”   严肃脸附议他的说法,转过头来看着刑野道:“会长,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刑野摸了摸下巴,眼角余光依旧在顾平生的身上。   女装大佬道:“会长能不能控制住他的意志?”   只要能够控制住顾平生的意志,那么对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隐瞒了什么又如实吐露了什么,都可以挖出来。   两人都觉得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到了他们这种等级的玩家,基本上除了身边熟悉的亲友,都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比起信任来建立联盟关系,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更加保险。   两人对控制顾平生这件事表现得理所应当,刑野听着这话,却有点不舒服,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语气淡了点。   “说不准。”   什么?两人惊诧了。   “会长你的双值可是S级,难道也控制不了他?”   刑野放下手,如实道:“他的意志力不高,似乎刚刚触摸到了S级的门槛,但他的精神力连我都没法估量。”   面对两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他懒散地继续说:“你们没发现吗,这人直面了我控制护士的一幕,却并没有畏惧或担心。要么是个傻子反应不过来,要么他有还没透露的底牌。”   很显然,顾平生不会是前者。   刑野笑了一下。   “放心吧,这人可以相信。”   他的指尖滑入领口,手法极其温柔地,从衣服下面拿出一个银白的十字架。   看到这个十字架,其他两人对望一眼,明白了:“是不是他的灵魂很干净?”   银白十字架是刑野在过自己的生死关时得到的道具。   每个玩家的等级提升到一定地步之后,都会独自经历过一次生死关副本,这个生死关完全是为闯关的玩家量身定制,玩家越害怕什么,越不能应付什么,都会出现在生死关,将玩家逼到绝路!   也是因此,生死关的死亡率极高,有玩家统计过大致的数据,一千个过生死关的玩家,只有那么一两个活了下来,要知道迄今为止最难的副本,也只死上了三百人!   没有攻略,因为每一个人过的生死关都不一样,危险极高,因为死亡率明晃晃地摆在那!   当初,知道刑野被系统通知要过生死关的时候,全公会上下差点连夜缟素。   当时公会里得到了一个系统道具,叫做(魂灯),可以反映使用者的生命状态,专门用到了刑野的身上。   刑野进副本的那一天,还在表世界的公会成员无一例外,在魂灯面前排排坐,死死地盯着那盏灯。   看着灯火忽明忽暗,忽大忽小,公会成员的心脏好像走了好几轮过山车,差点没给他们折腾出心脏病!   还有一次,那灯差点点就熄灭了,所有人几乎倒吸一口凉气,连给刑野办后事的准备都做好了,结果没多久之后,那魂灯倏然涨大,不仅恢复了健康的状态,看着灯芯的魂焰颜色比之前还要浓郁了许多。   在刑野成功过了生死关之后,他的实力也一跃进了前十名,所有人都好奇刑野在生死关里面遇见了什么,但是刑野不说。   身边之人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刑野自出来之后,脖颈上多了一个银白的十字架。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刑野就会独自坐在僻静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银白十字架给拿出来,郑重而深情地贴吻一下,而后双手将其捧举在手中,虔诚地望着天空。   虔诚,在一个知名的利己主义者、又深谙玩弄人心的高位玩家眼中,居然会出现虔诚的信念,这个事情说出去,怕不是要笑掉其他玩家的大牙!   但它确实存在,确实又发生在刑野的身上。   到现在,刑野也不肯透露生死关里发生了些什么,就连作为刑野左膀右臂的两个人,也仅知道银白十字架有个作用,就是可以帮助刑野区别干净与浑浊的灵魂。   干净的灵魂,刑野会帮忙,甚至是主动、免费地帮忙,因为给予他银白十字架的主人这样期望着。   过于浑浊污秽的灵魂,刑野会铲除,哪怕对方的实力高于他,自己会以生命为代价,刑野也不惜去用尽全力地完成。   所以此时此刻,在刑野说出“这人可以相信”的时候,其他两人就知道刑野的态度了。   他们恭敬说道:“是,会长。”   三人很有反侦察意识,说话的时候,特地背对着顾平生,不让对方分辨他们的嘴型。   是以顾平生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些什么,不过看他们回来之后,女装大佬和严肃脸先后对着他点了点头,像是表示认可,顾平生知道,自己应该暂时过关了。   “那这个,是不是可以给我解开了?”   顾平生将手举起,手腕上的链子撞在一起,唰啦唰啦响。   刑野瞥了那链子一眼,照理来说,的确没有绑着顾平生的必要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一个很浓烈的欲望,想这么一直捆着对方。   他理解为,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像顾平生这样干净到透亮的灵魂,所以才不想放手。   刑野懒洋洋地撒了个谎:“解不了,这道具没有钥匙,通关副本自然脱落,反正也不影响你行动,就戴着吧。”   顾平生深吸一口气:“……你看我像不像个傻子?”   刑野:“没有,可聪明了。”   顾平生听出了他敷衍的语气,揉捏了两下眉心,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什么动静。   他神色一凛,起身跃起,同时刑野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扯到了更安全的位置。   “嘭!”   怪物护士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扭曲青紫的手臂尖爪伸直,正扑抓在顾平生刚才停留的位置!   四人抬头一看,纷纷眉头一跳。   只见前面的空地上,出现了近达一个队的护士和警卫,看向他们的目光危险至极! 第82章 十三号疯人院   毫无疑问, 这些护士和警卫是被刚才的动静给引过来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刑野三人想也没想地准备开撤。   刑野正要转向顾平生叫人快走,结果瞄见一抹蓝白的病号服从他眼前掠过。   ——人比他反应还快,直接拔腿就跑!   看着只抓住了一片空气的手, 刑野难得怔了一下, 末了之后扯嘴笑了, 给气笑的。   他快步两下赶上了顾平生, 准备调侃两句对方的不仗义, 却从那平淡如旧的表情中, 心领神会地观察出顾平生的心情不是很好。   因为什么?   刑野视线往下, 看到了那随着奔跑幅度唰啦啦疯狂甩动的链子, 顿时心有所感。   ——人可能是因为这个链子而生气了。   正准备说些什么,刑野的眼角余光往后瞄,护士和警卫已经追了上来。   当下不是聊天的场合,他伸手一召唤, 处于正前方的顾平生突然感觉到手中的链子传来极大的力道, 不容抗拒地把他给拖到了刑野的身边。   顾平生脱口而出:“这链子的效力不是在五米之内?”   “这是特殊道具, 能发挥多少效力全看使用者的双值, 你不知道?”   刑野快言快语,单手拽住链子的中间,另一只手勾住顾平生的腰再蹬地一跃, 将将避开身后护士的利爪!   顾平生蓦地脸撞进刑野的胸口。   男人的身躯和未来简直没什么两样, 再一次被熟悉的气息所包裹,他的心脏情不自禁地狠狠跳了一下。   后一秒,刑野搂抱着他在外墙上几个蹬跃, 翻上了楼栋的房顶。   其他两人已经在房顶上等着他们了, 遇见陆地怪物的时候先想办法上高处, 是他们长久战斗之后锤炼出来的本能。   刚才刑野也应该和他们一样直接上房顶,却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地朝着逃跑的顾平生追了过去。   落地之后,看见其他两人的顾平生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要和刑野说一声谢谢,人先捞起了链子甩一甩,漫不经心地道:“怎么,嫌弃这链子?”   提到这个,顾平生还是忍不住皱眉:“是谁都不会愿意自己戴着副镣铐。”   “这好办。”   刑野在链子上拍了一下,那链子顿时律动起来,缠在顾平生的两边手腕上,变成了手环一样的东西,中间也摸不到任何链状的实物,仿佛直接转化成了个普通的装饰物。   但顾平生知道不一样,那种束缚感还在。   可是抬起头,看到刑野一副“这你总该满意了吧”的模样,顾平生额头青筋一跳。   他觉得自己和刑野说不通。   刑野拍了拍他的肩膀,用那惯用的欠揍语气笑着安抚人:“好了好了,现有的S级特殊道具可没几个,还是从高死亡率副本掉落的稀有物,放在拍卖场里,身上没个几万、十万积分的玩家都不敢轻易出价。”   “看你一些常识性的东西都回答不上,才刚进副本不久吧?正好借这个机会观摩一下传说中的S级道具,对你以后通关副本有用。”   不止见过S级道具、并且还宰了好几个S级boss的顾平生嘴角一抽:“这样的机会给你要不要?”   顾平生是对这个胡搅蛮缠的人无奈了,哪曾想,自己一句无心的话似乎给刑野开发了新的奇思妙想。   男人仿佛头顶小灯泡一亮,直起身高兴地打了个响指:“你说得对。”   顾平生看着刑野手里多出来的另一条链子,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刑野别是想自己给他用这根链子吧?   果不其然,下一刻链子就被对方给拍进了顾平生的手里,刑野嘴角勾着弧度盯看他:“和其他道具一样的用法。”   顾平生:“……”   你是突然脑子里多了些不正常的东西,还是平时就这样。   哪个正常人会主动要求别人把自己给捆住?   刑野明显不是正常人,见顾平生一脸无语地盯着手里的链子,眼神中透着浓烈的兴味盎然,甚至还催促顾平生快点行动。   顾平生打算拒绝,又是此时,系统提示刑野把道具转交给他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随意看了一眼,顿住了。   半透明的面板界面上,有关道具的解释说明和顾平生手腕上戴的(天涯之锁)一字不差,但是道具的名称却不一样,变了两个字。   被顾平生拿在手里的,是S级道具(海角之锁)。   或者是两个道具同时出现,触发了隐藏条件,顾平生看到道具说明的下面,多了两行漂亮的手写文字。   其中一条是,天涯海角,你我共相依,死亦不分离。   而另一条。   ——如果你想,甚至可以把它变成戒指。   这两个道具是一对的。   顾平生准备将链子扔过去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细致地摩挲着链子冰冷的表面,不确定链子的主人刑野知不知道相互戴上这个道具意味着什么。   但看男人一脸不着调的样子,应该只是为了好玩吧。   顾平生叹了口气,垂睫看向刑野的一瞬,又忍不住几不可闻地弯了下眼睛,顺着系统的提示使用了道具。   【当事人顾平生对玩家刑野使用了道具(海角之锁),因双方各为对方的捆绑者,达成配对系道具共鸣!   说明:从此广大世界天涯海角,无论什么情况、什么状态,你们总能找到对方的所在,总会回到对方的身边。】   被使用了道具之后,刑野的心情明显变好。   虽然男人自己体会不到自己嘴角翘起来的弧度有多么夸张,但另外两人却属实是被这一幕给震撼住了。   能让刑野无偿地送上道具,还是稀有的S级道具,迄今为止全表世界玩家没有人能得到这个殊荣!   不止如此,高傲自持、从不受人胁迫的会长,居然主动让另一个人对他使用控制类道具,这已经不是正不正常的问题了,这简直是灵异向事件!   女装大佬把顾平生给拉了过去,那眼神都不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看一个非人种。   “卧槽,你两,是不是之前搞过一场,刚才假装不认识?”   顾平生:“……没有,谢谢。”   严肃脸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不怎么相信顾平生的话,直接说道:“在遇到你之前,会长还很正常。”   顾平生:“……”   尽管女装大佬和严肃脸玩家都对刑野和顾平生有没有一腿表示怀疑,但身为刑野的左膀右臂,不至于对方和什么人交往他们都不知道。   而且他们没忘记顾平生来自未来,不可能在过去有纠葛。   ……嘶,等等,过去虽然没什么可能,但是未来有很大的可能。   对方疑似未来的会长夫人?   女装大佬和严肃脸玩家彼此对看,对待顾平生的态度立马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们相互交换了姓名。   于是顾平生知道了,女装大佬叫苏梦宇,严肃脸玩家叫齐严青。   长时间找不到攻击目标,底下的护士警卫在徘徊过一段时间之后离开了,四个人也回到了地面上。   顾平生有一个疑问:“以你们的实力,应该可以在瓦斯泄漏的时候轻松逃出疯人院,为什么还要找方法通关?”   得知刑野三人的通关条件也是活到瓦斯泄漏的第二天,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时间线上重演,让顾平生怀疑瓦斯泄漏这件事可能不是个意外。   女装大佬苏梦宇说:“如果只是这样就可以通关,那么它就不会有S级。”   他观察四周有没有躲藏起来的护士,确认没有之后,继续说:“你可能没参加过几次S级副本,副本到了S级之后,一切线索都只是浮于表面,通关的关键都会被隐藏起来,必要的时候得解析整个副本世界背景。”   “就连系统也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干扰,常常作妖致力于让玩家死在副本里,所以我们必须保持警惕深度探索,不然稍不注意就会丧命。”   顾平生发现,刑野三人身为玩家对待系统的态度,和后来的玩家完全不一样,前者是且信且质疑,后者是信以为真。   “还有一点。”   刑野走过来,靠近顾平生的身边,自然的把快要贴在顾平生耳边的苏梦宇给挤到了一边去。   看清楚刑野小动作的苏梦宇:“……”   他的目光有几分怨念。   刑野置若罔闻,对顾平生说道:“有部分说法是瓦斯本身无毒,但是它不能用于人体呼吸,更容易溶于身体供氧的血红蛋白,当浓度超过一定量时就会挤占呼吸需要的氧气,这是瓦斯表面上致命的原因。”   “就跟超高浓度的二氧化碳一样。”   顾平生反应很快,迅速接上了刑野的提示:“让疯人院的所有人齐聚一堂,这样的密封区域并不小。也就是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要保证高浓度,瓦斯的涌出量一定很大。”   顾平生能够跟得上自己的思维,这一点让刑野很是欣赏。   刑野接下来说到了关键:“以及瓦斯还有一个更加广为流传的非常致命的特质。”   顾平生跟着沉声:“易燃易爆。”   当巨量涌出的高浓度瓦斯碰上明火,可以想象到时候一定会火浪冲天而起、一切都会在高温下瓦解分离!   刑野的手指在半空中比划出疯人院的地盘:“这片海岛并不大,看地形正好建立在悬崖峭壁上。”   “我估摸着瓦斯泄漏的量可以把整个疯人院都炸飞,到时候外面也没有地方躲,如果找不到逃离这个海岛的办法,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这里,刑野沉吟了会儿,转向齐严青道:“你是不是说过,刚才在悬崖下面发现了一个山洞?”   齐严青说是。   刑野道:“这两天找机会,我和你再出去一趟,检测下山洞顶部的地质结构,看看那个山洞能不能承担起爆炸引发的震动。实在没办法,我们就躲到山洞里去。”   现在来看这是最保险的办法,其他两人没意见。   但是顾平生一直都没有说话。   刑野看了顾平生一眼,发现人拧着眉头隐隐很是苦恼的样子,挑眉道:“怎么了?”   顾平生在想,如果到时候发生了大规模爆炸,要怎么转移疯人院里的病人。   被刑野问及,他下意识要告诉对方,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和npc对立的玩家身份,到了嘴边的话立时又咽了回去。   “没事。”顾平生摇了摇脑袋。   刑野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着说:“要是在这期间找到了你说的那个诺恩医生,对方也愿意将逃离的方法告诉给我们,正好省了攀越悬崖藏山洞的功夫。”   顾平生闻声抬起头,被刑野宽掌按着后颈揉捏了一下。   他想着这是刑野,没有躲。   刑野立时又翘起了嘴角:“走吧,还有七天时间,别说是一个医生一个病人,足够我们将整个疯人院翻一个遍。”   两名下属:“……”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会长有股宣言自己很强的感觉。   顾平生听到一个关键信息:“你们知道瓦斯泄漏在七天后?”   “每次进入副本,系统必定会给出最低通关时限,从来都没有变过,稍微预测一下就能推算出来。你难道不知道?”   看到顾平生摇头表示没有,三人的脸色轻微地严肃起来。   刑野让顾平生把系统提示复述一遍,顾平生的记忆力不错,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   几个人将两段背景详情做了对比,发现顾平生知道的系统提示不止少了通关时限,还少了对疯人院会虐待病人的简要概述。   这两个提示都是重要线索。少了前者,到死才知道自己的死期,也就没法准确地拿捏时间。   少了后者更不用说,万一对自己病人的身份没有界限感,还想着装疯卖傻去获得线索,一个不慎被护士医生抓去治病,基本等于凉凉。   苏梦宇:“之前还以为是错觉……系统真是越来越不地道了。”   凝重的语气,结合对方下压的眉宇,让顾平生体会到了隐含在他们话里的风雨欲来。   顾平生等人没有在这个事情上纠结太久,或者说时间已经容不得他们这样磨蹭,因为很快就到了刑野他们在活动区集合的时间。   刑野看上去是话痨的属性,但其实非必要都懒得张口。   所以过去活动区的路上,一直是苏梦宇在喋喋不休地和顾平生说话。   “等会儿可能测试些什么项目?”   顾平生只做过精神测试,将答案的参考类型告诉给了他们。   苏梦宇闲来没事继续问:“你的病人服是不是疯人院准备的?”   顾平生:“是,我们在进去之后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护士让我们换上了病号服。你们这边的流程可能会和我们有部分差别,但最后应该都一样。”   等进入了活动区,其他玩家已经在那里等候着了。   刑野三人自然地走了进去,却发现身后的顾平生突然停住了脚步。   刑野往后看:“怎么?”   顾平生看着在场服装各异的npc和玩家,突然有一种浓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他径直问道:“为什么大家都没有穿上病号服?”   苏梦宇不掩诧异地道:“因为我们是这所疯人院的第一批病人,没有确认病情,精神检测都没有做过,没发衣服要怎么穿?”   没有……确认病情?   没有确认病情!   猛然间,顾平生知道自己心里的那股危机感是什么了。   恰是这个时候,挂钟上的时针指向最后一个时点。   顾平生听到外面走廊传来沉重又压抑的无数脚步声。   当通过地板看到一抹白大褂的时候,他来不及细想,也来不及解释,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苏梦宇的身边,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一举撕下他的裙子下半截!   哪怕是没有成为高位玩家之前,苏梦宇也没被这样非礼过,因为敢对他有类似想法的人都死在了他的剪刀下。   面对顾平生,他好歹知道对方可能是未来的会长夫人,惹不得,所以压抑住了自己掏剪刀杀人的冲动,可也没忍住爆粗:“卧槽你干什么?!”   得亏他是技能需要穿的裙子,不是真正喜欢女装,因为不适应,下面一直穿了条裤子,要不现在已经羞愤得去钻地洞了!   顾平生听到了质问,但他来不及回。   幸好他对活动区比较熟悉,两步前跨冲到一个角落,勉强赶上将撕下来的裙子藏在柜子后面的狭缝里。   齐严青拦住想要发作的苏梦宇,因为医生护士都已经进来了。   身为病人,特别是疯人院的病人,最好不要在他们的面前发生冲突。   于是苏梦宇哀怨脸看了刑野,那眼神似乎在强烈控诉:会长,你都不管你的另一半搞非礼?!   刑野的视线从顾平生身上挪了回来,却和苏梦宇说道:“他是在救你。”   苏梦宇很怀疑:“撕我衣服救我?这是哪门子救人方法。”   在他们对话的时间段,医生护士已经就位,顾平生扫了一眼,一共三名医生。   除却他认识的那一个,还有两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提高了难度,还是仅因为这是S级副本的关系,两人的胸口都没有佩戴说明身份的胸牌。   苏梦宇这边还在耿耿于怀,下一刻,顾平生不认识的那两个医生中站出来一位,冰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病人,指了两名npc说道:“扒光他们的衣服!”   几名护士拿着绳子过去抓人。   谁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一幕。   在凄惨的叫声中,护士逮出来两个穿长裙的人。   这两个病人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下场,剧烈挣扎个不停,却被护士一脚踩在了背上,动弹不得。接下来,护士撕开他们的衣服,又用粗麻绳绑住了他们赤条条的身体。   两个病人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里满是绝望,还在疯狂挣扎,却架不住护士的大力,被从地上拉了起来,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们的男性体征。   在场的不少病人直接就被这蛮横的场面吓得惊呼出声。   听到喊声,那两个病人立时更崩溃了,哆嗦着唇皮说道:“不要看,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看……”   开口下令绑人的医生却冷漠地提高了声音:“在场所有人都好好地看着!都记清楚了!”   “男人穿女人的裙子就如赤身,女人穿男人的衣服就如反叛!都该为自己疯狂的举动感到羞耻!”   看到这里,苏梦宇的表情傻了。   下一刻,医生犀利的视线精准地转到了他的身上,以一种常人肉眼难辨的速度,来到了苏梦宇的身前。   “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仿佛都能听清楚那语气里极致的危险。   顾平生抢在苏梦宇开口之前,淡定地回答道:“报告医生,这是我们那里现在正流行的男士飘纱短袖,没有规定说男人不能穿短袖吧?”   医生阴森的视线扫过顾平生:“没有。”   他又看向苏梦宇,警告的话里充斥着危险:“记住,男人不能穿裙子,这是不健康的心理!”   “当然,我们要治的就是你们这些心理不健康的病人。”   等医生背转过身,让其他病人排队领取测试题,苏梦宇捂着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胸口,后背都是被惊出的冷汗。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刑野说顾平生救了他。   靠!   这傻逼触规条件,简直针对他,这踏马他哪里能预料得到!   一想到自己差点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衣服,苏梦宇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顿时将顾平生奉为自己的再生恩人。   他感激地看过去,顾平生的注意力却不在他的身上。   看着顾平生不动,视线却一直避开那两个被架起来的npc,刑野往前一步,拉起顾平生颤抖不停的指尖。   “触规阶段,相关npc数值无敌,不要上去。”   刑野的话,顾平生明白。   眼下的副本和他以往过的那些不同,超高难度,单是一名护士的意志力就抵得上游乐场的兔子,正常情况下他都不能和护士对着干,更何况是触规阶段。   看顾平生稍微平复了一点,刑野低声说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顾平生情不自禁地捏紧了刑野握住他的手,良久,嗯了一声。   测试题上的内容,和顾平生说的一般无二,这下子,不仅苏梦宇,连不怎么关注顾平生的齐严青都对他刮目相看。   四人顺利通过了测试,但是在此期间,也有没通过测试的病人被护士给拉走,看方向,就是B区寝室楼的第一层。   医生没有走,其他护士还守在原地,他们不能跟过去查探情况。   等测试结束以后,所有人都被分配了一套和顾平生一样的病号服。   关于突然出现的顾平生,副本好似帮他重新拟定了身份,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没有细究他是从哪来的,自然就录入了病人档案。   “既然你是通过副本中的事物出现在了这里,那就代表副本允许你存在于现在的时间线,自然会帮你填补身份的漏洞。”   被顾平生救过一次后,苏梦宇的说话方式起了相当明显的变化。   这种变化,不再是因为顾平生可能是刑野的另一半所引起的区别对待,而是发自心底对顾平生产生了信任和信服,眼神和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顾平生点了点头,没有细究下去。   但接下来,危险再次降临。   看着护士端来了托盘,托盘上的透明小盒子里盛放着平平无奇白色小药片,顾平生的嘴角缓缓地拉成了一条直线。   事故接连发生,让他把这茬给忘了。   那是会导致精神失常、易怒、致幻的镇静药,每个病人每天都要服用。   护士可以判定病人有没有把药吃下去,也就是说,从根本上就封死了耍手段的可能。   先前是有邪神刑野开挂帮他,顾平生才躲过了吃药,但现在的刑野明显也要顾及副本的规则,他们要怎么办?苏梦宇,连不怎么关注顾平生的齐严青都对他刮目相看。   四人顺利通过了测试,但是在此期间,也有没通过测试的病人被护士给拉走,看方向,就是B区寝室楼的第一层。   医生没有走,其他护士还守在原地,他们不能跟过去查探情况。   等测试结束以后,所有人都被分配了一套和顾平生一样的病号服。   关于突然出现的顾平生,副本好似帮他重新拟定了身份,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没有细究他是从哪来的,自然就录入了病人档案。   “既然你是通过副本中的事物出现在了这里,那就代表副本允许你存在于现在的时间线,自然会帮你填补身份的漏洞。”   被顾平生救过一次后,苏梦宇的说话方式起了相当明显的变化。   这种变化,不再是因为顾平生可能是刑野的另一半所引起的区别对待,而是发自心底对顾平生产生了信任和信服,眼神和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顾平生点了点头,没有细究下去。   但接下来,危险再次降临。   看着护士端来了托盘,托盘上的透明小盒子里盛放着平平无奇白色小药片,顾平生的嘴角缓缓地拉成了一条直线。   事故接连发生,让他把这茬给忘了。   那是会导致精神失常、易怒、致幻的镇静药,每个病人每天都要服用。   护士可以判定病人有没有把药吃下去,也就是说,从根本上就封死了耍手段的可能。   先前是有邪神刑野开挂帮他,顾平生才躲过了吃药,但现在的刑野明显也要顾及副本的规则,他们要怎么办? 第83章 十三号疯人院   哪怕顾平生还没说, 一直瞄着对方的刑野看到人嘴角绷直,就知道这个药有问题,而且问题不是一般的大。   刑野问:“吃了它会怎么样?”   顾平生将副作用告诉了他们。   包括刑野在内的三人都是齐齐一皱眉头。   类似的情况, 他们在别的副本里面遇到过, 影响他们的意志,阻碍他们的思维, 这无疑是副本增加难度的一种手段。   但是在这个治疗手段极其残酷的疯人院, 一旦精神失常, 除了以上种种, 还有被护士医生拉走的危险!   顾平生还告诉他们, 护士能够判定病人是否吃下了药片,也就是说吃药过程无法避免。   哪怕知道S级副本致力于让人死, 遇到这种不得不受限认栽的情况,心里面也是窝火的。   幸好,刑野三人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新玩家了, 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让他们变得成熟稳重, 没用几秒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包括因为女装事件而格外暴躁的苏梦宇。   有护士的监管,玩家不能明着讨论怎么逃过吃药, 不过刑野三人曾经自创出了一套手势,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   三人接连打手势的时候,顾平生也在想着对策。   有邪神刑野在,对顾平生来说是一种轻松,但是没有对方, 顾校长也不会变得身娇体弱走不动步。   顾平生在想, 他现在可以单独控制住一个护士或者一个医生, 再多就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 只看眼前护士扎堆的情况,明显不适用。   没几秒后,顾平生满眼果决。   既然这样,那就吃药吧。   他把白色药片的副作用记得太清楚,因此对它讳莫如深,其实完全不需要这样。   药片不是马上会吃人的洪水猛兽,顾平生观察过吞服白色药片后的叶恩光等人,第一天服药并没有给他们带起特别严重的变化,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也就是说,仅是一颗药的药效,他们的身体可以承担。   他完全可以赌一赌,赌只有需要检测病情的今天,病人们是在所有护士的面前吃药,往后都是护士单独把药送进他们的房间。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好办了,只要可以强控住护士,就有可操作的空间。   但顾平生也需要在吃下药之后的一天时间内,想清楚,如果之后的几天也是在护士的看管下服药,该怎么去应对。   另一边,刑野三人密谈结束,顾平生正要和他们交换想法,却发现苏梦宇二人望向他的目光变得庄重,就连刑野眼里的那点不正经都消失了。   四个都是聪明人,哪怕没有合作战斗的经验,也知道这样的眼神寄托的是什么深意。   顾平生拽住刑野的手臂:“你们有办法躲开,但只能让一个人躲开,现在要把这个机会让给我,是不是?”   三人眼露惊讶,没有想到顾平生能猜得这么准。   但他们又确实没有反驳。   瞬间,顾平生的脸沉了下去。   他和现在的刑野三人素昧平生,认识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还不满四个小时,怎么可以承担这份优待。   顾平生不是拎不清,他很懂现在的情况恰恰不能只凭着个人意愿喜好行事。既然要选出一个人保持清醒,那么这个人必须是能撑住场面的最强者。   如果仅是因为刑野对他的态度好,而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顾平生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   不得不说,当顾平生板起脸表示不赞同的时候,那种凛然的威势瞬间如潮水扑面而来,苏梦宇两人竟有种重新回到小学面对班主任的战栗感。   苏梦宇和齐严青交换眼神,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那一抹对顾平生的讶异。这种感觉,哪怕是和比他们高级的玩家对上都不一定有。   把这样的顾平生误以为是没见过场面的新人,真的是他们自大了。   不过这样才好,就该是如此不容小觑的顾平生,才能让他们不后悔自己附议的决定。   刑野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下顾平生的手背,口吻懒散始终没有个重音的男人,此时用格外认真的语气说道:“这不是对你的照顾,顾平生,是因为只有你可以。”   “苏梦宇不能穿裙子,无法使用技能,相当于废了大半的作战能力。齐严青的技能特殊,就算没有吃药,后面也会陷入疯狂嗜杀的状态,保持清醒对他反而是种负担。”   顾平生看了眼两人,两人对他点了点头,证明刑野所言非虚。   他对刑野说:“那还有你,你比我更适合用这个机会。”   看到护士拿来白色药片之后,顾平生就带着他们往后走,排在了队尾。   现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面的病人在护士们的监督下一个个地吃完了药,马上就要轮到他们了。   刑野凝视着顾平生的眼睛,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比刚才更郑重地说道:“我的技能和这里相关,对精神类的debuff存在免疫。而你,来自未来,和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顾平生,你是那多出来的可能性。”   是不可估计的希望。   顾平生抿了下嘴唇,五根手指攥紧成拳,最终点了点头。   刑野目光里毫不吝啬对人拥有强大心态的赞扬,指尖揉了揉对方白皙细腻的后颈肉,勾起唇角。   很快,护士就端着托盘来到了他们之中。   顾平生第一个拿起装药的小盒子,他把白色药片倒在自己的手上,同一时刻,护士的瞳孔出现了轻微的扩散,再一眨眼,那气质就变了。   在护士平和的眼神下,顾平生将吃进嘴里的药藏在口腔内。   看到检查他们有无吃药的护士就这么从顾平生面前离开了,其他护士表情有点疑惑。   但护士之中也有权责划分,明显检查吃药的护士要高出她们一级,这些护士也不好开口质疑。   顾平生趁机到角落把药片吐出,捏碎扔进了垃圾桶。   他再回去,看到护士刚好来到刑野的面前,眼神还是轻微扩散,不由一喜,以为刑野还能再控制护士一段时间,这样大家都有机会逃过吃药。   然而顾平生的期望落空了。   在刑野将小盒子拿起倒出药片的那一刻,检查护士的身体一晃,恢复了自我神志,看着病人的眼神再度变得犀利而又冰冷。   刑野脸上带着明显的疲色,即使他是精神控制类玩家第一人,强控触规阶段的npc,也是项不小的挑战。   他揉了下疼痛不适的太阳穴,将手中的药片一口吞服。   其他两人也照做。   等所有病人都吃完了药,护士npc们就此离开。   怕被检查护士发现自己没有吃药,顾平生躲藏在了另一个通道的门背后,等那些护士都走完了,才回来。   见刑野一直揉捏眉心,他看向对方的视线多了分担心。   刑野注意到了这一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这一波危险算是平安度过了,饿了没有,我们去食堂。”   来到食堂,总算不是未来的烂番茄煮土豆,菜色不说有多精致和好吃,至少正常。   顾平生不挑食,又想事情又想对策,吃饭的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突然一杯水端到了他的面前,顾平生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刑野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现在的刑野,性格远没有未来那么凶戾极端,他对着你笑,有时候也会是真笑,仿佛天然雕琢的皮相少了一分让人不敢直视的冷意,多了分蕴含在人性之中的温情。   顾平生说了声谢谢,顺势看过去。   刑野将这一杯水给他,另一杯水给了苏梦宇。折身回去又接了两杯水,其中一杯递给了齐严青,对方顺势接过。   从苏梦宇两人自然的态度来看,刑野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似乎是个很会照料下属的人,而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掌权者。   顾平生突觉口舌有点干燥,喝了口水,又注意到,刑野在喝完水放下杯子的时候,会下意识地伸出小拇指搭在桌面上。   这个动作,他在张勋的身上看到过,张勋给他解释说,这属于一种贵族的饭桌礼仪,小拇指撑着举杯子的手,放下杯子的一刻,才不会发出过度的噪音。   刑野是什么人?他的家庭背景又是什么?   听说玩家是死后才会来到这个世界,那刑野也是在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出了意外么。   顾平生想入非非,一时间有点走神,没注意看似在接苏梦宇两人话题的刑野,也在悄无声息地用眼角余光注视着他。   有意无意在那张被水润湿的嘴唇扫过几次,刑野的视线愈发深邃。   吃过晚饭之后,天色就暗了下来。探索完疯人院之后,四人回到了B区。   然后现在又出现了一个问题。   顾平生睡哪儿?   宿舍是早就分配好了的,一个宿舍只有两张床,苏梦宇和齐严青一张,刑野有点轻微洁癖,单独一张。   顾平生没有多想,他看楼层之中还有其他的空房间,说:“我就住你们对门吧。”   其他两人也不好说让顾平生和刑野睡一张床,他们偷偷地瞄向刑野。   果不其然,刑野阻止道:“现在我们是队友,为了彼此有个照应,有必要住在同一间宿舍。”   他顿了顿:“不过我睡前会在床上进行祷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顾平生不介意,除了对刑野居然是个教徒感到讶异以外,没有多余的想法,笑着说好。   因为时常处于危险之后,刑野的祷告并没有固定时间。正常来讲,他大概会在八点到九点之间进行祷告。在此之前,四人就简单讨论了一下谁是诺恩医生的问题。   顾平生说:“今天出现的三个医生应该就是这所疯人院里现有的所有医生,嘴巴有点歪的那个我认识,他不是诺恩。”   苏梦宇摸着下巴:“你说过,诺恩医生是所有医生里唯一主张精神分析温和疗法的鸽派,那么让护士扒人衣服的医生应该也不是诺恩。”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在看到病人被扒衣服的时候欲言又止,脸上有点麻子,头发是棕黄色的年轻医生。   转眼,就到了刑野的祷告时间。   苏梦宇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现在还没到护士来查房睡觉,顾平生干脆过去和他们坐在了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刑野。   刑野脱下鞋子,双膝并拢面向窗外而跪,他小心地取出银白十字架,交握手掌将其捧在手心,缓缓地闭上了眼。   顾平生看出,刑野的气势又变了。   每个人面对不同的场景、不同关系的人,态度会发生程度不一的转变,但只有这个时候的刑野,让顾平生感到了全然无害的温顺。   如果要他来形容的话,陷入祷告状态的刑野,就像是一个天真乖巧的大孩子。   阖眼小憩的刑野,其实也会像小动物一样温顺很多,不过顾平生没见过清醒时候的刑野这个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突然,他听到耳边似乎传来了什么细微不成声的话语。   【伟大的…感谢…您…】什么?   顾平生一惊,迅速地左右看去。   苏梦宇两人都没有说话,旁边也没有别的人在,他一时间皱了下眉头。   顾平生压低声音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苏梦宇和齐严青怔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周围暂时没有异动,可能是自己的幻听,顾平生心想。   后面顾平生确实没有再听到类似的声音,他确认了自己刚才幻听的事实,骤然瞄见窗外有什么在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月光似乎有所变化。   今晚满天乌云,照理来说应该看不见月亮,但这一缕月光就是透过了层层漆黑的乌云,从他们的窗户外照射进来,洒在了刑野的床边。   顾平生的手忽然有点发痒,他低头看去,看到了在掌心活跃跳动的光点。   其他两人似乎没有看到这些反常的小家伙,也没有任何反应。   顾平生在这些光点之中,感到了和他体内金色光芒同源的力量,往上托举,准备看得更仔细一点,   却没想到,随着他的动作,窗外的月光跟着倾斜了。   顾平生看了看那角度奇特的月光,又看了看手里的光点,不确定地挥手。   那月光立马循着不可思议的角度,糊了最靠近窗边的齐严青一脸。   月光是实质的,齐严青冷不丁被闪了眼睛,警惕地站起了身,做口型喝道:谁?出来!   顾平生:“……”   他有点心虚地将把月光挪开了,想了想,还是让它照在了刑野的身上。   跪在床铺上的男人身体颀长,每一条肌肉轮廓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爆发感,流畅自然。狭长的眼睫毛微略抖动,好像美丽的蝴蝶在洁白光辉下轻轻地扇动翅膀。   这样的存在沐浴在月光下,美不胜收,仿佛一具极其精致的艺术品,让顾平生有了想要收藏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变态了。   更变态的是,顾平生隐隐有种预感,等力量恢复到一定程度,他真的可以把刑野给关起来。   想到这里,顾平生倏然起身,面无表情地冲进了厕所,给自己洗了个冷水脸。   其他两人:“?”   刑野祷告完毕,正好看到顾平生洗脸回来。晶莹的水滴顺着脸颊滑入肩胛骨,一时让人有点移不开眼。   四人轮流洗漱之后,上了床。   顾平生对这阵有信仰的刑野感到好奇,因为未来的刑野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摆烂姿态了,他小声问:“你的信仰是什么?”   刑野有点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回他:“世界和平。”   顾平生嘴角一抽,翻了个身平躺,面部朝上,双手交握,不想理他。   刑野在不经意间又看到了顾平生耳朵上的那枚黑猫耳钉,顾平生的性子不太像会自己戴耳饰,他问道:“你的耳钉是谁送的?”   顾平生没好气地道:“一个不说人话的人。”   刑野:“……”   顾平生话里是谴责,但是刑野没感受到。   他只看见顾平生在说话之前习惯性地摸了一下黑猫耳钉,白皙的指尖顺着小小的尾巴滑过,那双皓然明洁的眼中,尽是欲说还休的亲昵与温柔。   刑野:“是么。”   看着对方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连着翻了两个身对着床外,像只气鼓鼓炸了毛的猫,顾平生莫名其妙。   怎么气劲儿突然这么大,一句都不让说。   晚上,护士前来督查巡逻,流程和顾平生那晚所经历过的一般无二,苏梦宇两人被他提醒过,也是有惊无险地躲过了窥察。   至于其他玩家,顾平生事先从外面抓了一把沙子,在走廊的地板上留下了晚上护士会来查房的提示,等到了时间,那些提示就被清洁工给清扫了,没有人知道是他留的提示。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苏梦宇两人虽然不理解,但在顾平生有所防范不会让其他人查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也没有进行阻止。   刑野隔着衣服轻触十字架,对此毫不意外。   在护士离开之后又二十分钟,外面没有传来其他的动静,就在四人都以为今晚会这样平安度过的时候,突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心惊胆战的叫骂声,同时还伴随着奔跑、惨叫和嘶嚎。   还是有人触规了。   顾平生心一凉。   刑野拍了拍顾平生的手背,压低声音道:“活在荒诞世界的玩家都对这事有所觉悟,不用为此感到悲伤。对一些突遭横祸的人来说,能够获得第二次生命,已经算得上一种馈赠了。”   顾平生默了默,说道:“模糊了代价的馈赠,也算得上馈赠么?”   刑野不答,手掌盖在了顾平生的另一边耳朵上:“好了,时间不早了,快休息吧。”   顾平生想吐槽,捂一边耳朵有什么意义,他还是听得见外面凄厉的惨叫,还有门口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但是他只是嚅嗫了嘴唇,没有开口。   再强大的心态,也没法做到听着人死前的凄惨求饶声入睡。   四人又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多,直到走廊上再次变得悄无声息,才缓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护士来叫他们集合吃早饭。   原本顾平生想着,如果是将药送到各自的房间里吃掉,那么还有可操作性,但是副本没给他们任何钻空子的机会。   当他们来到食堂之后,发现护士居然按名字的首字母给他们安排了各自的位置,四人小队就此分开,又在被分发的早饭旁边,看到了装有白色小药片的盒子。   每隔几个病人,身后就会站着一名护士,紧紧地盯着他们吃药,相当于一名护士只负责监督几名病人。   虽然不像第一天吃药被几双眼睛盯着那么有压迫感了,但还是属于触规阶段,提升到一定等级之后,玩家们都感受得出来——什么时间段可操作,神器么时间段耍小动作必死无疑。   经过昨晚的精神摧残,玩家们的状态都不怎么好,看到那药,没有试图违抗,直接吞服。   这次也是刑野使用技能,让顾平生躲过身后护士的监视。   大庭广众之下,顾平生的动作做得小心且迅速,过往的经历让他谨慎至极,同时他也不想让刑野三人的期望,在其他病人的告发检举下落空。   服用第二次药之后,情况不同了,有几个病人的情绪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们居然会因为今天早饭吃的是西蓝花而不是煮鸡蛋大发脾气。   就在顾平生的旁边,病人一叉子戳进西蓝花里,叉子和盘子擦刮出刺耳的声音,他却浑然不觉,神经质地念叨:“怎么会有厨师会把西蓝花当早饭,他们做菜的时候都不用自己那核仁大的脑袋瓜好好想一想么,把西蓝花做成早饭的厨师都该死,都去死!”   顾平生默不作声地吃完了自己盘子里的早饭。   到了自由活动时间,他脚步不停地奔向刑野三人,询问他们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或者说有没有想要发火的冲动。   ;gt;刑野没什么感觉,其他两人则出现了轻微的不适,暂时没有其他问题。   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服药产生的副作用完全不遵循剂量和常理,它在累积加速影响病人的精神状态。   他们还要服药到第七天,到那个时候,还有人能够保持清醒的意志么?   顾平生沉脸道:“我们去找诺恩医生。”   病人找医生,合情又合理,但是守在B区一层大铁门外的警卫居然不给放行,理由是害怕他们这些精神不正常的病人会伤害医生。   苏梦宇当即就忍不住撸起了袖子,齐严青及时拦住了他。   顾平生道:“既然这样,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进去,防止我们伤害诺恩医生。”   警卫还是不让。   顾平生退一步问道:“那诺恩医生大概什么时候出来坐诊?”   警卫敲了敲旁边的时间安排表,上面写着,诺恩医生会在下午两点到三点左右到活动区,查看病人的病情。   顾平生等人没有纠缠不休,一起来到了活动区。   现在见不到诺恩医生,但可以找病人米兰。昨天诊断病情的时候四人就特地留意过病人记录档案,档案登记上的照片和顾平生认知里的米兰有很大的不同。   少了许多垂暮死气,满脸全是神采飞扬与意气风发。   面对顾平生等人的询问,米兰眉飞色舞地道:“你们说那位诺恩医生?不认识!不过他长得还挺帅的,感觉比其他两位医生要正常得多!”   “那两医生完全跟疯子一样,我听说有一个医生在昨天晚饭后,还让护士用泼凉水来惩罚病人,太残暴了!”   回到角落里,苏梦宇皱眉道:“这两人现在都不认识,如果要两人相爱之后,诺恩医生才会冒险想办法带米兰离开,那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刑野:“等到下午诺恩医生过来坐诊,再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下午快到两点时候,众人看到有警卫搬来了桌子椅子,充当坐诊台,就放在了病人活动区的前面,另一边,也有警卫让他们过来好好排队。   米兰因为对诺恩医生感兴趣,小跑过去排在了队伍的前面,顾平生则紧跟在他之后。   诺恩医生说话文质彬彬,不像是其他两位医生那么粗鲁,所以其他病人都很配合。   排队的人一个个减少,很快就到了顾平生前面的米兰。   顾平生特意观察过,虽然两人有过眼神交流,但那是在极短的时间,很快就错开了。两人都表现得坦坦荡荡,一个询问病情,一个如实回答,相处起来和别的病人没什么两样,也看不出什么情愫横生。   那现在该怎么办,撮合他们两个么?   虽然诺恩医生注定和米兰在未来相爱,但是现在撮合,就意味着亲手把这两人推上了电椅。   顾平生闭上了眼睛。   四人看完了病,再度会和。   见其他三人都沉默,刑野率先说道:“我们不能等到他两自然相爱,这样会很被动,找别的方法通关吧。”   顾平生努力思考其他策略,刑野则叫上了齐严青,两人去疯人院外的悬崖下探测地质结构。   苏梦宇等他两走了之后,拍了一下顾平生的肩膀,低声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有点紧张?”   顾平生回以疑惑的眼神。   “在会长说‘不能等他们自然相爱’的时候。”   顾平生顿了一下。   苏梦宇见状笑了,又是一下拍到了顾平生的背上:“想什么呢,虽然我们平时做事不地道,但也不至于拿别人的命来苟且偷生。”   顾平生闻言,唰一下抬起头,盯住苏梦宇。   苏梦宇:“你那是什么表情?”   顾平生只是很惊讶。   他所见到的霍天峰、丁一然、傅天鬼眼等人,身在秩序公会,对副本里的npc却抱有一定的偏见。   并且在当前的玩家中,他们那态度还算是比较好的,像是郁继,根本不把npc当人看。   如果秩序公会是苏梦宇和齐严青一起创建,那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引起了他们对npc态度上的大幅度改变?   尽管顾平生有疑问,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眼看诺恩医生坐诊结束,他和苏梦宇说了一声,追着人去了。   苏梦宇跟在他的后面,嘟囔道:“难怪老大说他的灵魂干净。”   “诺恩医生!诺恩医生!”   听到了身后的呼喊,诺恩停下了脚步,看向追着自己而来的顾平生,愣了愣之后说道:“你有什么事情么?”   顾平生看了一眼守在旁边的警卫,露出了犯难的神色。   见此情景,诺恩医生了然,对顾平生说:“我们到一边去说吧。”   他又对警卫说道:“不用跟着了,我的病人有需要,怕生,我得和他单独地聊一会儿。”   警卫们相当不认同地说道:“诺恩医生……”   诺恩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和和气气的医生在这种情况下意外的强势,冷声道:“他是我的病人,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一直盯着这边。”   警卫们只好作罢。   来到角落里,诺恩医生打量眼前的病人。   金丝无框眼镜有模糊自身存在的效果,顾平生此时在其他人眼里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他有技能被动效果加持,再加上诺恩医生看来,所有病人都是需要照顾的对象,眼前皱眉苦恼着的顾平生,就多了一分让人想要呵护的脆弱感。   于是他的声音也放轻了,柔和地问道:“你有什么困扰吗?”   顾平生一只手臂掐住了另一只手臂,抿起的嘴唇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不安,口吻带上隐约的泣音。   他抬眸,清澈灵动的眼睛里仿佛溢出一层水雾,令人无不动容。   “诺恩医生,我想请你救救我们!” 第84章 十三号疯人院   听到人发出求救, 诺恩微惊,下意识看了眼警卫,发现他们没有发觉这边的异样后, 才扶住了顾平生的双肩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有警卫的监视, 顾平生表现出来的情绪起伏没有太大,但他忧心同伴会受到那些非人的对待, 眼中的恳求真挚无比。   “我, 我听到了护士们的谈话……”   “她们说,像我们这样的病人, 就该用非常手段来治疗。”   “她们说的非常手段, 是……电击,是用一根长针搅碎我们的部分大脑, 是把我们脱光了挂起来再泼上冷水冻一晚上……”   作为知情者的诺恩心里骤然一紧, 惊疑不定地看着顾平生。   顾平生适时低下脑袋, 不让这位心理医生有机会察觉自己脸部情绪上的漏洞,他用力抓着另一只手臂,指尖因大力而泛白。   “我以为我听错了, 也希望自己听错了, 可是刚才又听其他人说,真的有病人被泼冷水挂在了架子上。”   “从来到这所疯人院开始,什么都不对,晚上有人哭叫, 还有护士的打骂, 第二天起来, 还少了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们不也是人吗, 只是因为生病的地方是大脑, 和其他病人不一样,就要被这样对待吗?”   看到顾平生的指甲掐进胳膊里,洇开点点血红的痕迹,还有些疑虑的诺恩医生连忙抓住顾平生的手:“你先冷静一下,不要激动。”   顾平生反过来抓住诺恩的手腕,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水面的浮木。而诺恩医生,也从那手感觉到了隐忍害怕的颤抖。   作为医生,并且是知道黑暗内幕有心却无力改变的医生,他心口一痛,没法不为之触动。   “医生,诺恩医生。”顾平生再次开口,哀求满溢眼眶,“我能看出来,只有您才真的关心我们的病情,真的在意我们这些病人,我请求您,可不可以帮我们,救救我们!”   诺恩医生几乎被顾平生带着泣音的恳求说进了心坎里。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站守的警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拉住顾平生的手扯了下去,在顾平生再度激动起来之前,和声说道:“没有事,你不要多想。”   “一切都会好的。”   顾平生似乎是心灰意冷,垂睫抽噎。   见顾平生无法领会自己的意思,诺恩再度看了一眼警卫,咬了下后槽牙,扶住顾平生肩膀,第二次强调道:“听我说,不要多想,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顾平生茫然地抬起头,与一脸严肃认真的诺恩对上了视线,半响,方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诺恩医生跟着警卫离开后,身后看得目瞪口呆的苏梦宇走了出来。   顾平生眼角还挂着泪,他伸手抹掉,恢复淡然如常的情绪。   他转过头来对着苏梦宇分析道:“诺恩有救我的想法,这几天我会再找他几次,加强他的意愿。”   “还有一点,诺恩医生和我强调‘一切都会变好’的时候用了一种强烈的暗示语气,他似乎打心底肯定自己有所举措。如果是现场做的决定,那么他下决断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点。”   “我怀疑他在这之前就已经开始着手逃离疯人院,但时间对不上,毕竟我们所有病人都是这两天才来到的疯人院。或许需要寻找更多的线索来证实这个疑点。”   听着顾平生条理不紊的分析,苏梦宇感觉自己还算能用的脑子突然变呆了。   他看着上一秒还是无助小可怜的顾平生,下一秒变成了冷静淡定筹谋者,发自内心地说道:“牛逼。”   诺恩医生过来坐诊就花了不少时间,转眼又到了该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   护士守在食堂的大门口,逐一清点人数。   眼看太阳逐渐从西方落下,天际线勾勒出一抹昏沉的暮色,顾平生盯着长桌上刑野两人空出来的位置,抿了抿嘴唇。   苏梦宇安慰他:“他们会赶上的,不用担心。”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大量的警卫出现在了窗户外面的道路上,他们步履急促,面色凶狠,整队气氛看起来很不一般。   顾平生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堆里面。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多警卫往疯人院外面跑。”   “不知道啊。”   “他们好像在抓谁。”   “抓谁?是有病人逃跑了吗?”   “可是抓病人也用不着带枪吧!”   一言一语仿佛铁锤敲打在顾平生的心口上,他透过窗户的铁丝网,凝神看着外面模糊不清的景象,哪怕苏梦宇来劝他,也一动不动。   发现自己居然拗不过固执起来的顾平生,苏梦宇用一种好像才刚认识他一样的眼神看着对方,半响,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可不会认为顾平生是因为没说上几句话的齐严青吃不下饭。除了齐严青,那就只有刑野了。   打从顾平生出现,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对刑野那不一样的态度,加上刑野也回以同样不一般的在意,所以苏梦宇才和齐严青玩笑般猜测对方是未来的会长夫人。   荒诞世界难谈情爱,关系好的两个搭档随口一句老公帮帮我,那都是很正常的事。   可现在,看顾平生的担心不似作伪,苏梦宇也闹不明白了。   他边叹着气,边去厨师那要了两个干面包,递给顾平生,两人一起盯着疯人院的大门口。   很快,寂静无比的门口隐约出现了两个人影,没等顾平生松一口气,两个人影的身后出现了大量的警卫。   顾平生的心脏倏然一紧。   看着那两个逃跑的人被警卫捉住,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踢跪在了地上,旁边的围观病人们发出接连的惊呼。   苏梦宇瞄见一抹疾驰的身影,下意识伸手,甚至没能抓住顾平生的衣袖,看着眨眼时间冲到了门口的顾平生,暗骂一声,追了上去。   下一秒枪响震耳。   众人脸上的震惊,通通变成了惊愕。   “杀人了?”   “只是离开疯人院而已,为什么要杀人?!”   “那两个人穿着病号服,他们是病人!”   苏梦宇听到这些谈话声,立时明白过来。   那些警卫有预谋地在所有病人面前来一场杀鸡儆猴,所以逮人下杀手,一气呵成,根本不给所有人反应时间。   苏梦宇不认为死的会是刑野两人,但他着急顾平生会想不开冲撞上警卫,加快了速度,然后在转角的时候,冷不丁看到两个抱在一起的人。   顾平生抱着刑野,刑野反手拍哄着对方的背,一下又一下。   齐严青给他比了个手势,苏梦宇了然闭嘴。   顾平生花了一阵时间才平复过来,用颤抖的指尖拽住刑野的手腕:“向我保证,你不会消失。”   刑野看着他微红的眼角,承诺道:“我不会消失。”   顾平生一字一顿:“这是你说的。”   见顾平生的指尖没刚才抖得厉害了,刑野凑人耳边懒懒低笑道:“这就是我说的,如果我失约,随你处置。”   “鞭子棍子狼牙棒,只要留口气在,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刑野这时候也没别的想法,他也考虑了一点被顾平生折腾的可能,但更多是想逗人破功,别再害怕。   却没想到,顾平生脸色未变,也没有应他的调笑,吐出的每一个字依旧偏执得令人发毛:“我记住了。”现在的你,未来的你,无论什么时候的你,我都不允许消失。   一旦你违反诺言,我会重新找到你,将你锁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杜绝所有危险,再没有消失的可能。   对上顾平生凛然依旧的眼神,刑野努力维持微笑脸,向来能用各种场面话应对情况的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苏梦宇在后面看着,戳了戳齐严青,小声说:“会长刚才是不是紧张了?”   齐严青张了张嘴。   总觉得会长有一瞬间怂了,或许是他们的错觉。   正要走回去,蓦地刑野将顾平生的手臂抓了起来,看着上面两道指甲长的血痕拧眉道:“怎么弄的?”   顾平生大致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被刑野幽幽盯着看了一会儿,举手保证:“没有下次。”   “我也记住了。”刑野拿出治愈道具来给顾平生治伤,“这里是疯人院,身上的任何损伤都可能引起护士的注意,别让自己受伤。”   其他两人:“……”   虽然但是,会长,那个道具再晚用一会儿吧,没准人就痊愈了。   搞不懂这两人,搞不懂。   被杀死的两人确实是病人,这事引起了不小的喧闹,不过很快就被进入食堂的警卫队给按捺了下去。   人心惶惶,连吃饭时的刀叉碰撞声,都比平时额外低沉。   吃过了晚饭,四人准备回宿舍讨论刑野两人在悬崖下探测的结果,走到半路上,病人米兰叫住了他们。   准确来说是叫顾平生一个人。   米兰打量他:“我有话要对你说。”   病人米兰对他们来说仍旧是重要的通关线索,顾平生和刑野他们说了一声没事,和米兰来到僻静处。   到了没人的地方,米兰开门见山就问:“你是不是喜欢诺恩医生?”   这个问法……   顾平生沉吟了不到半秒时间,回答:“我是有点喜欢他。”   一听这话,米兰没忍住,紧张的表情里又透露着隐隐的躁动。   顾平生将这一幕收纳眼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末了笑道:“不过那是病人对医生的喜欢,比起喜欢,倒不如说是信任。”   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米兰拍着胸脯:“原来是这样。”   顾平生移步探前,温和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为什么你会因为我不喜欢诺恩医生而庆幸?难道你喜欢他?”   米兰的表情僵住,迅速地左右看了眼,发现没人偷听后,顿时冷冷地道:“怎么可能,我是男人,他也是男人,男人喜欢男人是何其疯狂的想法,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说着,米兰就打算离开。   在他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顾平生说道:“我信任诺恩医生,是因为整个疯人院里,只有他有办法帮我回到爱人的身边。”   米兰倏然扭头。   顾平生对米兰微微一笑,笑容若春风拂过柳树梢:“如果你说这样的想法是疯狂的——”   “那么,我就是这样疯狂的人。”   米兰心想,什么想法疯狂,什么疯狂的人?   啊对,他刚才说了,男人喜欢男人是疯狂的想法。   ……等等?   米兰立时睁大眼睛,瞪着言笑晏晏的顾平生。顾平生抬起手来,捏了一下自己的黑猫耳钉。   那眼中的似水柔情,让人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爱意。   米兰觉得自己发现了件不得了的事情,脑子晕乎乎,飘也似的离开了。   等到人走了之后,顾平生略作思索,对着藏身的三人说道:“之前的信息有误,诺恩医生和米兰很可能已经相爱了,我们回去说。”苏梦宇两人对他精湛演技表示惊叹,他两出来之后,刑野却站在原地没有走,视线一直盯着顾平生的黑猫耳钉。   “你的……”耳钉是谁给的。   顾平生疑惑回头:“我的什么?”   “……”刑野扭开头,“没什么。”   顾平生眉宇微蹙:“刑野?”   刑野若无其事地勾起了一抹笑:“真没事,出去跑一趟累了而已。”   四人回到宿舍,刑野两人先把他们的探测结果说了。岩层比较结实,如果爆炸不是直接发生在山洞上面,能够承受一定威力的震动,不过也不保险,可以作为预备逃生方案留存。   刑野说道:“疯人院建在海岛上,最近的陆地在11海里外,库存中应该会有救生衣之类的东西,到时候我们去找一找。”   顾平生道:“会不会有充气式救生艇?”   刑野道:“有的话自然更好。”   “今天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警卫队配备有枪,如果我们飘零在海面上,对他们而言就是活生生的靶子。而且平常时间缺人会触发警卫队出来抓捕,所以必须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逃走。”   众人点了点头。   下面轮到顾平生说自己的发现,他总结了诺恩医生和米兰那些细微暧昧的神情和反应,猜测道:“米兰和诺恩医生很可能之前就认识并且相爱了,我想是因为米兰被带到了疯人院,诺恩医生为了他也跟了过来。”   “毕竟正常来说,如果是诺恩医生先来到了疯人院,那么米兰无论如何也不该作为病人出现,诺恩是不会同意自己的爱人跳进火坑里。”   苏梦宇举一反三道:“听你这么一分析,确实很有可能。平时他们装不认识,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了在这个疯人院之中暴露同性的恋情很危险?”   顾平生:“推断来说,没错。”   苏梦宇恍然大悟,他有一个不解的地方:“不过你刚才为什么要在米兰的面前承认自己喜欢男人?”   提到这个话题,刑野不经意地撩了下眼皮。   顾平生坦然地道:“因为我想和他成为朋友。”   “在疯人院这种恶劣的生态环境下,孤独最容易消耗人的意志。米兰平时没法和诺恩医生接触,可能在计划开始时,他两都不会单独见面。”   “你们发现了没有,其实我们今天做过的事并不算特别刻意,因为我们是病人,诺恩是医生。但米兰却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沉不住气找上了门。”   苏梦宇恍然大悟:“你是说,他在不安?”   顾平生道:“对,无论是没法和爱人依存还要压住情愫装作不认识的苦楚,还是害怕自己与诺恩医生的恋情会暴露的恐惧,无一不在折磨着这个年轻人的内心。”   “如果这个时候,孤独的米兰面前出现了一个‘同类’,你们猜他会怎么做?”   苏梦宇一拍巴掌:“他会试着接近你,和你交朋友?”   顾平生点头。   米兰性格外放,十分开朗,但是他在这所疯人院里都是独来独往,顾平生猜想对方或许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秘密,轻易不和人接触,但这样一定会加重米兰的心理负担。   或许最开始,米兰会怀疑他说的话,观察他一阵子,但是在接连服药出现精神不稳定的几天后,对方应该就会忍不住找上门来。   顾平生认真地想,到时候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诺恩和米兰在逃离前表露情愫,不能再让那一场电椅悲剧发生了。   他现在能做的事情有限,但是,能救一个,就有一个,就能活一个。   顾平生努力思考的模样落在其他人眼中,三人分别是不同的反应。   苏梦宇惊叹咂舌,给了刑野一个眼神,仿佛在说:会长,顾平生对人心的丈量和把握和你一样强欸。   齐严青看了看愈发面无表情的刑野,伸腿踹了苏梦宇一脚。   苏梦宇猝不及防,齐严青也没解释,淡淡地说了一声练一练,两人就干上了。   他们打闹的动静让顾平生回神,想要上前阻止,但刑野告诉他不用管。   苏梦宇两人只是对招拆招,并且刻意控制了声音。双方迎刃有余,你来我往,透出一股熟稔劲儿。   顾平生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他们公会的日常活动,也就放下了心。   刑野突然问:“你在队伍里,是不是控场者?”   顾平生坐在他身边:“控场?”   “布局谋略,纵观全局,掌控人心。”提到最后一个词,刑野的手指轻轻地攥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就像我一样,作为危机时刻最能镇得住场面的第一人,你看他们多信任我。”   苏梦宇两人闻言停手,给他们的会长投去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顾平生哭笑不得。   刑野却哈哈大笑起来,很是自得,探手揉上了顾平生的后颈。   在其他人都察觉不到的角度,他的目光才变得悠远,凝视着那黑猫耳钉,有点失神。   ——那么你对我的在意,究竟是不是伪装出来为自身寻求便利的假象?   昨晚的教训让所有的玩家都学乖了,就算查房护士将脸杵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也是咬紧了牙关不睁眼。   这是相对平安的一夜,但刑野却做起了梦。   ……一个可以说是噩梦的梦。   在梦里,他还没怎么长高,大概十一、二岁,穿着私人订制的体裁合身小西服,脚下是油光锃亮小皮靴,哒哒哒,匆忙急切地跑上楼梯。   他家的楼梯很长,一层18级台阶,一共五层楼,蜿蜒向上,仿佛在一口昏暗幽深的古井中,往上寻着天光。   往日,古板严厉的父亲都会站在最高楼的木栏杆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呼哧呼哧往上爬,斥责他别忘了自己的礼仪。   而现在,小刑野看不见自己的父亲,也看不见那高悬头顶的天光。   看着四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小刑野跑啊跑,跑啊跑,累得胸口都收紧了,呼吸之间都带着血腥味。   他撑着膝盖,茫然地想。   这到底是我家,还是一座看不见尽头的囚塔?   我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父亲?反正父亲都不喜欢我。   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是你父亲的长子,不管他喜不喜欢你,这个家必须是你的!”   小刑野猛地扭头,看见了母亲形容枯槁的模样,穿着病号服,瘦得皮包骨头,好像一具骷髅。   骷髅对他伸出尖锐的手指,小刑野怕得想后退,但面前的人是他的母亲,他怎么能让母亲伤心。   指甲刺进小刑野的脸颊,撕扯皮肉,血液汩汩淌下,痛得小刑野眼里满是泪水,他艰难地说道:“母、母亲……”   “刑野啊,刑野啊,你父亲他薄情寡性!”   骷髅的下巴一张一合,腐朽的牙齿几乎啃到了小刑野的鼻子上,两只黑窟窿似的眼睛里淌着血泪:“先爱上的人先输,我输给了你那无情的父亲。”   “可是报应来了,你父亲又输给了那个心机小贱人,哈哈哈哈哈!”   小刑野心痛得要窒息:“母亲……”   骷髅猛地掐住了他的脖颈,疯狂地尖叫起来。   “你不能输,听到没有,你不能输!”   。   刑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还没有散去冰冷的眼神往旁边一看,又一次看到了顾平生的那枚黑猫耳钉。   刑野的手指动了动,给顾平生掖紧了被子。   熟睡中的顾平生好像识得他的气息,不仅没有躲,还朝着他的方向靠近了点。   看着人安稳平和的睡颜,刑野下意识地弯了下眼睛。   而后惊醒一般,又逐渐变得面无表情。   不能先爱上。   不能爱上和自己一样充满心机的人。   不能爱上看起来很弱小其实很强大的掌控者,因为他们善于伪装,无法掌握。   多么巧,刑野的忌讳,顾平生一个不落,全占了。   刑野对顾平生做口型:小骗子。   为什么唯独在米兰面前提及自己有个爱人的时候,眼神语气会那么的认真?   连一个让他自欺欺人,争取一把的机会都不给。   翌日清晨,来到疯人院里的第三天。   照常在用早饭的时候吃过药后,顾平生周围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开始变得神经质,连苏梦宇两人都开始说头疼,但他们还能保持清醒的状态。   刑野依旧是一脸风轻云淡,朝顾平生挑了下眉头。   看他还这么精神奕奕,不得不说,顾平生松了口气。   今天还有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顾平生眼角余光看见窗外有道人影,仔细一看,是诺恩医生。   他朝着疯人院大门口的位置快步走去,和警卫交谈了几句,并且递去了一样类似报酬的东西,再然后,警卫给他放了行。   顾平生准备叫刑野他们一起出去看看情况,突然,大量的警卫抬着桌子涌入了活动区。   看情景和昨天诺恩医生坐诊时一模一样,但是现在明明还没到安排的坐诊时间。   是坐诊时间提前了,还是?   正想着,顾平生看到另外两个医生进来了,他们趾高气扬地看着所有的病人,说道:“我们召开了临时救治会议,统一认为,大家既然是来治病的,就不能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   “本次测试结果病情较重的病人,我们将直接安排他进入B区治疗!”   “现在。”医生的手看似随意一指,在人群中指中了苏梦宇,“你,高个子后面那个,上来。”   这一点名,让四人都发觉了不对。   丛刚才开始,他们就有意识在人群中隐藏自己的身形,苏梦宇的身体完全被前面的高个子挡住,医生却越过了前面来点名。   这不是巧合,是有所预谋!   顾平生骤然看向那个医生,看到人露出诡异阴毒的笑,对苏梦宇说道:“不配合的病人,听不懂人话的病人,直接确认病情,送进电疗室!”手指动了动,给顾平生掖紧了被子。 第85章 十三号疯人院   随着医生的话落下,周边的警卫往前站出了一步,气势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四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看见刑野对他点了点头,苏梦宇来到坐诊台前坐下。   顾平生不动声色地来到了坐诊台的附近,听到医生对苏梦宇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穿女装?”   苏梦宇:“……”   该正常回答的苏梦宇没有说话。   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攥紧,脸上浮现出痛苦挣扎的痕迹,双眼瞳孔在医生不怀好意的笑容里,间歇性地放大又缩小,濒临溃散。   眼前的一幕顾平生非常熟悉,他可以肯定医生在对苏梦宇施加着精神控制!   念头一掠而过,顾平生快速地去接了杯水回来。   他在人群中穿梭,像是不经意地扭了下脚,撞在了前面的病人身上,水杯落地。   “啪!”   杯子落地的声音不算大,但接着顾平生囔囔得很大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所有人都被他的喊叫吸引了,包括提问的医生。   精神控制中断。   刑野欲要使用技能帮忙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苏梦宇仿若惊醒,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在剧痛中恢复神智,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喜欢!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玩意!”   医生刚回神就听到了这个答案,脸上出现了片刻的扭曲,恶狠狠地瞪向再一次“妨碍”治疗的顾平生:“冒冒失失的,下一个你上来!”   苏梦宇下去,顾平生边对被他泼了一身水的病人说着抱歉,边走到了座位上。   医生阴郁地打量了他良久,那眼神让人极其不舒服,好像被毒蛇缠上了一样。   医生吐词道:“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刹那之间,顾平生的脑袋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   大网突然收紧,针扎的剧痛侵袭上脑,压迫着顾平生将要说出那一个字。   顾平生眉头紧皱。   其实顾平生能扛得住,好比刑野说过的那句话,精神控制类玩家对精神上的debuff会有天然的免疫能力。   再加上他没有服药,意识清醒,医生的精神控制对他而言就像是毛毛雨落下。   真正让顾平生感到吃力的是,他在看到医生阴毒笑容的刹那,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我可不可以通过这精神控制的引线,反制服住他?   顾平生犹疑的表情落在旁人眼里,就是他在竭力对抗着医生的精神控制。   两次看透了医生精神施压的控制点,这一次,刑野没有等待,直接使用了技能。   【系统提示:玩家刑野对顾平生使用技能(喵的诱惑)。】   顾平生的意识海内,金色光芒活跃跳动,只因触碰到了那根反制医生的引线,让他整个人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是那晚上用怪物护士练习成功,还是突发奇想控制住了医生,让他尝到了甜头,以至于这么大胆么?   顾平生不知道。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可以在此刻泯灭医生的神志,那么完全有价值冒这个险。   顾平生的眸眼中逐渐渗出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望向医生的视线中,淡漠到没有一丝情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巴掌大的小黑猫出现在了顾平生的肩膀上。   毛茸茸的小脑袋在他侧脸上蹭个不停,软软糯糯地喵出一声,能叫人心里酥麻发颤。   【你的猫在呼唤你:外面世界危险重重,不要再浪了,快跟猫猫回家吧。】   见顾平生无动于衷,小黑猫更进一步,长长的尾巴圈住了顾平生的手腕,柔软的尾巴尖尖拂过轻颤的指尖。   【你的猫很委屈:理理我啊,理理我。】   【猫不想成为流浪猫。】   顾平生抖了下眼睫毛,瞳孔光芒散去,对着医生低声道:“不是,不喜欢。”   平安度过医生的询问,顾平生回到了小队里,苏梦宇担忧地上来检查,确定他没事才松了口气。   顾平生和刑野对视一眼。   刑野危险地眯了眯眼睛,顾平生轻咳一声,败下阵来,说道:“我有把握,不是在冒险。”   在场四人,只有同为精神控制系玩家的刑野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靠近顾平生,在人耳边悄声说道:“那也不该带着情绪,乖。”   乖字一出,顾平生没忍住,眼神怪异地看着他。   瞧着顾平生想要反驳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刑野笑出了声。   揉着人后颈的手掌往上抬,又揉上了顾平生的后脑勺,毛茸茸的触感,让刑野顿时有点爱不释手。   “精神控制是现今技能体系中,最强大的分支,但同时它也是最容易让使用者崩溃的分支。”   刑野的指尖轻轻地敲了下顾平生的额头:“因为人的精神力、意志力不是可以用药剂恢复的体力,一旦耗光,就会损毁大脑,造成不可修复的精神伤害,哪怕系统也没有办法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顾平生清楚这一点,所以刑野说了,他认真地表示了认同:“我会注意。”   见顾平生能够听进去,而不是一味地固执己见,刑野勾起唇角。   他有个就地表白的冲动,听到警卫喝了两声,让没有诊断病情的人上去排队,好险才给憋了回去。   齐严青的意志力比苏梦宇还要强上一些,不用刑野开技能帮他,自个儿咬破了舌尖,在剧痛中清醒过来,答出安全答案。   至于刑野更不用说,医生问话的时候他直打哈欠,不耐烦的模样让医生的脸更加扭曲,却又拿他没办法。   顾平生隐约还记得那几个玩家是谁,有些已经不在病人之中了,还有一些似乎用了什么让意志清醒的道具,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次危机。   苏梦宇为他解惑:“一般越靠近通关时限,危险性才越大,这才第三天,不会死上太多人。”   今天他们还能靠自己的意志力强行摆脱控制,等到服药的最后两天时,就很危险了。   顾平生问:“如果一开始就出现大量伤亡,比如一天死一半人,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苏梦宇脸色复杂:“你说的是低级本?”   顾平生不太清楚玩家们怎么划分等级高低:“a级算低级吗?”   苏梦宇还没回答,旁边的齐严青突然说道:“算,s级以下都是低级场,出现大量伤亡不正常。”   苏梦宇也接口道:“如果你碰见这种情况,要么是系统给了错误信息,要么副本出现了异常,必须提高警惕,团结自己身边的人,总会找到出路。”   说到这里,苏梦宇回头看了齐严青一眼,又转过来对顾平生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之后会创办起一家名叫秩序的公会,但是人有旦夕祸福,也不知道这个公会能不能顺利办成,又会不会在过程中远离初衷。”   听到“远离初衷”几个字,顾平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梦宇见状笑着拍了下顾平生的肩膀:“你担心什么,人各有命,如果它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也是我们需要去考虑解决的事情。”   “不过我和齐严青都有个顾虑,就是公会以后壮大了,会不会变得不受控。”   苏梦宇严肃脸道:“可别笑我们好高骛远,现在的几大公会在起来之后,底下的人都学会了仗势欺人,公会上层又一个劲儿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犊子,真的愁人。”   “齐严青就提议,找一个人挂名公会的外部监管,可惜会长又不愿意……”   刑野双手抱胸靠在一边,神情平淡到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顾平生想,如果他是猫有尾巴,长长的尾巴大概会事不关己地甩来甩去,悠哉地看着旁人对他干着急。   苏梦宇:“兄弟?哥们?顾平生?”   顾平生回神。   听明白了苏梦宇话里的深意,顾平生下意识拒绝道:“我不合适。”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苏梦宇拍他肩膀,“毕竟迄今为止,我们可没看过其他人像你一样得到会长的青睐。”   齐严青也认真地请求道:“拜托了。”   刑野走过来,将苏梦宇搭在顾平生肩膀上的手给拍了下去,对顾平生说道:“答应这件事不会为你增加什么负担,甚至你过后可以阳奉阴违,只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反正他们还没想到制约的法子,权利给出去了也拿不回来。”   苏梦宇两人眉头齐齐一跳:“老大,你不要教坏别人行不行。”   刑野勾唇无辜脸道:“开玩笑的。”   两人:“……”   顾平生嘴角微抽。   刑野失笑,在顾平生耳边轻声说:“这是他们回报你之前的帮忙,想要给你上的一道保险。”   顾平生疑惑回眸:“什么保险?”   “再正直的公会组织,也难免出现那么一些败类。”刑野道,“他两同样在担心,如果秩序公会的人以后冲撞到你了,该怎么办。”   苏梦宇轻咳一声:“的确也有这个顾虑。”   毕竟来自未来的顾平生提起秩序公会时,表情可算不上全然的肯定和喜欢,搞得他和齐严青都有点怀疑自己做下的决定了。   但是秩序公会不得不办,玩家之间需要秩序,也需要有人来维护秩序,公理才不会淹没于失控的人性与暴力之下。   最后,顾平生同意了。   苏梦宇在赠与权利之前,隐隐有点得意地告诉他:“这是我们自创的箴言类道具,经过系统认证的,连会长都不知道。”   “以后申请进入秩序公会的玩家,我们都会将这一项条件事先说明,只有愿意接受监管和审判的玩家才允许入会。”   苏梦宇的嘴唇轻张又合。   顾平生的脑海内突兀地响起一阵清脆的剑鸣,余音回荡交戈,编织成简洁的言语。   乍一听,似乎很熟悉,但是仔细一分辨,又发现不是自己认知里的任何一种语言。   唯有那话里的夙愿,铿锵有力地传来,告诉他这句话完整的意义。   ——以秩序之名,众生权益至上。   四人小组平安度过之后,却没有立刻离开,因为病人米兰还没有通过诊断问话。   但之后也不用他们来操心了,因为诺恩医生回来了,在得知被确诊的病人都被送进了b区一层,忍无可忍地和他们大吵了一架。   顾平生注意到,诺恩医生的膝盖和臂弯均沾着一点没有被拍干净的灰尘。   他开始思考海岛上的什么地方会有灰尘。外面的空气湿度大,礁石上都湿漉漉的,能干燥到泛起灰尘的地方不多。   顾平生突然想到了一个齐严青提到过,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特别注意过的地方。   灯塔。   三名医生的争吵,最终还是以诺恩医生的竭力争辩而告终。   剩下的病人都不用再提前进入治疗室,先前的那些病人,另外两位医生却不容诺恩再插手。   看着警卫搬走坐诊的桌子,诺恩医生的脸上只剩下疲倦和无奈。   米兰忍不住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诺恩医生似有所感地回头,他和人群中的米兰遥遥地对望一眼,在警卫的护送下离开了。   米兰留在原地,手掌搭在心口慢慢紧攥,怅然若失。   他突然有许多想要倾述的话,可是看看四周,大家脸上都带着同等的麻木和愁苦,不想和外人多聊,也看不出来值不值得信任。   猛然之间,米兰想起了一个人。   当顾平生几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呼喊声。   顾平生转过头,看到了追上来的米兰。   米兰看了看顾平生旁边的刑野三人,还是那句开场白:“我能单独和你聊一聊吗?”   顾平生打量着他,在米兰目露恳求之后,点了点头,对着刑野他们道:“你们先回去吧。”   和米兰来到角落里,两人都有意识地检查过四周有没有人偷听,然后开始了交谈。   更准确点来说,是米兰开口,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童年过往,而顾平生充当聆听者的角色。   顾平生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聆听者,哪怕米兰讲述的事情前言不搭后语,内容跳跃性特别大,他也能从中读懂米兰真正想要表达的情绪,再适时给予回应。   温和的嗓音,也能适宜地抚慰住米兰那颗不安的心。   另一边的刑野三人也没有走,他们站在楼房之上,帮顾平生两人充当警戒线。   只是可惜距离太远,听不到米兰和顾平生聊了些什么。齐严青想要分辨口型,无奈米兰的语速太快,根本分辨不清。   但从米兰激动的神情来看,大多数应该都是抱怨的话。   蹲在房顶上的苏梦宇觉得无聊,干脆给在另一边警戒的两人做起了实况转播。   “这都得有半个小时了吧,得亏顾平生耐心好,换我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讲什么,怎么米兰的眼睛都红了,卧槽,还哭了!”   “抱了抱了,他们抱在一起了卧槽!”   话音未落,刑野出现在了苏梦宇的身边,吓了后者一跳。   看着刑野那冰冷似寒窟的脸,齐严青过来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苏梦宇拉走。   十多分钟过后,顾平生安慰好了情绪失控抱着他哭个不停的米兰,将人给送回了宿舍,过后才回了他们的四人间。   一进宿舍,听到刑野语气酸溜溜地问了一句:“你对谁都这么好?”   顾平生:“?”   刑野凑上去:“我吃醋了,你也抱抱我。”   看着人似笑非笑的神情,顾平生确定他是在没事找事了,伸手将他脑袋推开道:“别闹。”   刑野的嘴角往下压了一下,但又掩饰得很好,没让任何人看到。   顾平生给众人大致说了一下米兰的情况,米兰虽然忍不住找人倾述,但依旧保持着戒备心,没有透露一点和诺恩医生的关系。   顾平生又提到了灯塔,刑野表示了解,明天会和齐严青再出去一次,到灯塔里面看看情况。   转眼来到第四天,离系统给出的最后通关时限还有三天。   服过药之后,苏梦宇的动作变得急躁了很多,通常面无表情的齐严青对人更是连一个表情都欠奉,连刑野都忍不住揉捏了一下眉头。   三人一致对外,唯独对一个人还能维持住和颜悦色,那就是顾平生。   有其他玩家出高价钱请求他们的帮助,他们疑心病骤然增加,怀疑是陷阱不肯接手。   于是顾平生对苏梦宇两人道:“我记得你们说过,公会的的日常生活与维护是一项不小的开支,现在就要开始攒积分了,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完全可以多赚一笔。”   苏梦宇两人觉得有道理,帮哭爹喊娘的玩家解决了追上来的两名警卫,成功收获大量积分。刑野在边上懒懒散散地问道:“你有什么对我说的?”   顾平生想了想,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了个乖。   刑野哼笑,将他的手拉下来,似乎很不满意地道:“敷衍。”   顾平生顿了顿,看着脚边开开心心围着他打转的小黑猫,有点担心地问道:“刑野,你还好么?”   小黑猫得不到顾平生的怜爱,不依地倒在了地上,露出了软软的肚皮。   顾平生看得手痒,没等他下手,刑野已经抢先一步中止了不受控制的技能。   他漫不经心地道:“还能承受。”   四人小组分成两队,刑野和齐严青负责探查灯塔,顾平生和苏梦宇负责监督诺恩医生这边的去向。   因为不确定其他两名医生会不会作妖地再一次提前坐诊时间,顾平生和苏梦宇分开,由苏梦宇留守在病人的活动区向他们汇报情况,顾平生去跟踪诺恩医生。   这个时候,便携式小型通讯设备还没有制造出来,只有一次性通话道具,都是在进入副本之前,提前买好的。   幸而他们有这个先见之明,才没有在进入副本后,看着灰掉的商城界面满脑子抓瞎。   但是非副本之内购买道具,享受不了折扣,没有买太多。   苏梦宇不由得嘟囔道:“等以后我一定要做一个好用的通讯装置出来,省得让系统这么坑。”   顾平生给予了大力支持。   诺恩医生大概在上午九点的时候离开了b区一层,顾平生跟着他来到大门口。   和昨天一样,诺恩医生给同一个警卫递交了用小布口袋转着的财物,警卫给他放行。   顾平生趁这段时间爬上了楼顶,把握好方向和高度之后,脚尖蹬地,又在半空中扭转身子卸力,最后平安落地。   多谢刑野的倾情指导,他现在爬楼也爬得极其顺手了。   也多谢被力量强化过的身体,没有让他被摔成肉泥。   顾平生一路跟着诺恩医生来到整座海岛的渡口。   周围没有特别大的遮蔽物,所以他小心地压低了自己的身体,借着凹凸不平的礁石来隐藏自己。   刑野两人就徘徊在最上面的灯塔旁边,看着两人非暴力不合作,在警卫发觉之前默契十足地打晕了对方,顾平生隐隐有些向往。   然后他再看看渡口边上守着的两排警卫,打消了自己单枪匹马的冲动。   诺恩医生一直等在渡口旁,时不时地看一看手表。   周围的警卫似乎对此已经习惯了,他们照例上前询问了两句,顾平生注意分辨嘴型,看清楚了一个“货”字。   货什么,货物么?   很快,答案揭晓。   装运着几个集装箱的轮船从海平线上出现,缓慢开来,在岸口停靠。   这一艘轮船的体量很小,顾平生猜测应该不是疯人院专门运送生活物资的客船。   如他所想,在场除了诺恩医生去拿自己的货物包裹以外,还有一些警卫也跟着靠近,取走了类似的包裹。   借着人流往来,顾平生不动神色地靠近,然后趴着不动。   他沉住气来慢慢等待,听到路过的警卫问诺恩医生:“医生,这也是你的那套组装模型?”   诺恩医生搬着比他还高的长板子,笑着回答:“这是另一套,你知道的,学医的人总要做点什么来维持手指的灵敏。”   警卫对诺恩医生肃然起敬,直夸他敬业。   中午吃饭之前,四人小队会和。   刑野说起他们在灯塔里面的发现:“大小不一的木板,还有绳索,看表面落灰的程度,应该就是这两天才被藏进去。”   顾平生也在猜想:有什么东西,是需要用木板来组装,又可以帮助他们逃离海岛。   难不成,是组装的木筏或者木船?   下午坐诊的时间,众人见到了之前被抓走的部分病人。   一些人身上布满灼伤的痕迹,一些人则脸色惨白抱着身体发抖,更有一些人,他们的眼中已经完全看不出神采,空洞的眼神回望大厅,呆滞得像个木偶。   医生上了坐诊台,他们笑着说:“治疗效果斐然,所有的病人都该试一试。”   “谁是昨天第一个上场的人?快,上来吧!” 第86章 十三号疯人院   这一次问诊病情,众人都感觉到了比昨天更大的压力,单看被拉走的病人数量,也比昨天要多了三、四个。   这还是诺恩医生急匆匆赶回来阻止之后的结果。   这一批病人一共才四十多个,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第七天,疯人院里的人都要被拖去b区治疗。   四人站在楼顶上,看着不可一世的两名医生在警卫的簇拥下有说有笑地回到b区。   苏梦宇烦躁地道:“我们就不能给那两个医生找点麻烦吗?看他们瘫了之后还能不能出来搞事。”   齐严青难得开始多话,否决道:“不行,如果他们在a区的活动范围内出事,又找不到嫌疑人,疯人院就会把一切罪过都怪在病人的头上,不管是我们还是其他病人,都将面对更加惨无人道的拷问。”   刑野摸着下巴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但如果两个医生一起掉进水池里,只剩下诺恩,没人操持拷问过程,剩下的警卫和护士应该不难应付。”   顾平生:“……”   看着蠢蠢欲动的搞事三人组,欲要冒险未果的顾平生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只是作为小队中唯一保持清醒的人,他必定不能像另外三人一样情绪上头,冷静地说道:“如果这么做,院长追责的时候要怎么处理?比起医生折磨病人还要用病情做由头,他或许有命令警卫直接动手的权利。”   三人深思。   少顷,苏梦宇提了一个问题:“这所疯人院居然还有院长?”   疯人院肯定有个院长,不仅是成立疯人院为收管病人签字盖章,还是作为总话事人在外界报道中宣扬自己的名声,都缺不了这么一个人。   并且在副本给出的背景详情中,院长还单独有了一席之地,不是其他副本中的纯背景版人物。   三人在最初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不过最近精神混乱,思维也没跟着转过弯。通过顾平生的描述和翻看系统记录,他们总算是有了点印象。   于是四人再度陷入深思。   齐严青:“进来之后没有看到类似院长的人物,他是不是还没上岛?”   刑野突然道:“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想法。”   其他三个人一起看他。   刑野:“把所谓的院长一起宰了。”   苏梦宇两人拍掌叫绝:“好主意!”   顾平生:“……你们清醒点。”   要是有这么好解决,他们在今天的第一天就攻进b区第一层了,哪会等到现在。   看着顾平生无语凝噎的模样,刑野笑出了声,挂在了他的后背上,笑道:“想法当然可以有,万一有机会实现了呢?”   自从今天吃过药之后,总有一股矜持劲儿在身的刑野就逐渐有点“人设崩塌”的感觉了,有事没事就爱黏在他的身上。   关键顾平生还舍不得推开,无奈地拍开了他勾着自己脖颈的手:“你故意的。”   刑野哼哼地笑了两声,下一句倒是恢复了正经:“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都有对付病人的治疗手段了,为什么疯人院还要在最后把病人们关在毒气室里?”   “难道是因为掌权者们对这些病人深恶痛绝?或许有轻蔑和看不起,但还远没到杀人灭口的地步。疯人院对外开放,颇受业界关注,同一时间死去的病人太多,对疯人院来说可没有好处。”   刑野的问话引发了顾平生一直以来的疑虑,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在b区一层走廊里看过的最后一幅图:全员披着斗篷,在静默祈祷中受着火焰的焚烧。   顾平生呢喃道:“难道是为了举行某种仪式?”   可是也有说不通的地方,比如一个经常出现大量伤亡的疯人院要怎么博得外界的好名声?   疯人院一方刻意隐瞒?但在饱受关注的同时也能瞒得住么?   趁着顾平生陷入沉思中,刑野拿手指玩起了他的头发。   一会儿卷一卷在手指上,一会儿用指尖拨来拨去,目不转睛的样子好像发现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东西。   小黑猫又出现在了顾平生的肩膀上,但它本身没重量,又有刑野的身体挡着,猫猫祟祟地举着爪子,跟刑野一起玩头发。   外泄的精神力,影响到了两个跟刑野签过精神契约的下属。   两人一起看过来的瞬间,小黑猫也抬起了绒毛小脑袋。   竖瞳幽绿,泛着冷光,张嘴时能瞧见尖锐的獠牙。苏梦宇两人立时有种被警告的压迫感,眨眼只看到小黑猫将尾巴翘起,圈住了顾平生的腰。   那动作好像在说。   ——我的宝物,不许觊觎。   顾平生似有所觉地往腰上一看,黑色的长尾巴倏一下缩了回去,他再一回头,刑野疑惑且无辜地对他挑了下眉头。   没有多想,顾平生说道:“不论如何,我们现在还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   “一是足量的瓦斯藏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可能进行规避。二是院长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b区一层,顾平生在还没来到这个时间线的时候就去过,单看各个房间的布局和间隔,没有可以容纳很多个人的场所。   而且,单是瓦斯气体本身的危害性,就注定了疯人院不可能把毒气室建在医生和院长的办公室旁边。   这样相比较起来,场地开阔的a区明显更合适。   a区有病人活动区,还有食堂。   瓦斯泄漏……煤气中毒……   顾平生心想,难不成他们会在最后封锁食堂,伪装成厨师使用灶台时不慎引发的意外?   顾平生的这一点猜测,无疑十分符合他们现在已知的各种情况,但还有一点仍旧是未知,那就是疯人院处理病人的动机是什么。   看到顾平生始终在琢磨这一个问题,苏梦宇无所谓地说道:“这世上多的是毫无来由的恶,坏人想要做坏事之前可不会讲什么理由和良心。”   刑野懒洋洋地道:“副本通关越来越接近尾声,相关的重要人物也会陆续出现,等到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于是顾平生将自己的疑问给按捺了下去。   当天晚上,刑野祷告结束,四人上了床。   挨过护士的查房之后,顾平生因为通关时间在即,脑子里一直想着事情没能睡着。   结果半夜刑野突然蹭了过来,像是下意识寻着最近的依靠,离他很近。   顾平生被吓了一跳。   即使这几天两人一直躺在同一张床上,双方睡觉的距离也是泾渭分明,从来没有过这么亲近的时候。   顾平生的第一反应就是刑野又要逗他取乐,手刚伸过去,却听到了刑野细若呢喃的话语:“……对……不起…我…”   什么?   顾平生凑近,仔细地聆听,听全了刑野所说的那一句话。   ——对不起,我救不了那么多的人。   顾平生难免愣了一下,这一句不像是会从刑野口中说出来的话。   他的视线往下一看,看到刑野的两只手都抬高,双手合十,隔着衣服紧攥着里面的十字架。   那张总是不把什么都当回事的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了惴惴不安的神情。   其实刑野两人出去查探情况的时候,苏梦宇觉得无聊,私底下也和他聊过刑野获得银白十字架的原因。虽然刑野闭口不谈,但他并不忌讳别人谈起。   苏梦宇说,对方似乎是碰见了传闻中的神祗,被救下之后,从此信奉上了神明。顾平生没有信仰,不信神明,但里世界多多少少是有点玄学的成分在里面。   他尊重他人的信仰,也尊重刑野为此惩恶扬善的行为,但却看不得刑野为此紧皱了眉头,乃至于……卑微亏欠的模样。   为什么要为自己救不了别人而感到亏欠?   顾平生抚了抚刑野额前的碎发,看到对方咬紧嘴唇,连动作也显露出轻微挣扎的姿态,心想,白天的刑野从来没有表现过类似的情绪。   刑野把自己掩饰得很好,就像是给自己穿上了一层伪装的保护壳,不是对方主动说,或者危机出现的时刻,从来不会让人轻易猜透自己的想法。   明明在顾平生为自己没法救下病人而感到心情沉重的时候,刑野还曾劝阻宽慰过他。   或许是因为受到了药物的精神影响,碰巧将此事说了出来。   顾平生看着刑野的睡颜,对着梦中的他轻声说道:“如果真的有神明,他不会怪你的,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刑野动了动。   睡梦之中,无数阴霾化作今天被拖走的病人。   他们有的眼睛上出现了被凿开的窟窿,鲜血和白色脑花顺着窟窿往下掉,有的浑身缠绕着被电流灼伤的焦痕,脸上不是正常人的容貌,而是只有着两双黑洞眼睛的诡笑木偶脸。   刑野站在被孤立的石台中央,无路可去。这些病人在顷刻间追上了他,扭曲的手臂抓住他的那一刻,立马就如同污黑淤泥缠绕上了刑野的身体。   他们张着嘴,泣血悲鸣:“你不是向神明承诺过,会救下更多的人,为什么你今天只是看着,没有救下我们?”   “承认吧,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连自己的亲身母亲都可以抛弃,像你这样的罪人,压根就不该得到救赎,就应该被至亲的人给掐死!”   眼看那些淤泥已经蔓延到了自己的膝盖,刑野情不自禁地后退。   胸口的银白十字架突然散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辉,慌张中的刑野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握住了它,但紧跟着他的掌心传来一阵滚烫难耐的温度,痛得他摊开了手掌。   白皙的掌心上,被火灼伤的痕迹赫然显现,伤痕边缘不是粉红的血肉或者焦褐的伤疤,而是冒着火星的灰烬。   唯有恶魔会在圣光之下自燃。   意识到了这一点,本来在淤泥的污染下保持片刻从容的刑野瞳孔一阵地震。   难道神也在斥责他见死不救的行为?   可是我没有那个能力,如果我冒险去救了他们,就会给我的队伍带来极大的风险。我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但是被我带进来的苏梦宇两人该怎么办……顾平生又该怎么办?   但是银白十字架并不听从刑野的难处,它从刑野的颈项处飘了起来,灼灼火光将绳索给烧断。   看见绳索断裂,银白十字架从自己的脖颈处脱离,朝着遥远的天边离去。   刑野的心脏传来氧气快要枯竭一般的疼痛感。   他忍着如同溺水一般呼吸不上的恐慌,伸出手来去够那越来越远的十字架,发出绝望的叫喊:“别走,不要走!”   扑通一声,刑野没有注意脚下,从孤立的平台上直线坠落,当剧痛袭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四肢被摔断了。   身体不能动,只有痛,张开嘴就是一大口鲜血呕出。   恍然之中,刑野似乎又回到了生死关之中。   他受到了重伤,有出气没进气地趴在泥水里,脏腑如同灼烧一般的疼痛,天上下着瓢泼大雨,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随着雨水的覆盖而一点一点地消逝,想要重新站起,却连眼皮子都快要睁不开。   就这么死去吗?像这样卑微无力像蝼蚁一样地死去?   黑暗一点点地侵蚀了刑野的身体,那短短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东西,想着薄情寡义不顾妻儿的父亲,想着嚣张出现雀占鸠巢的父亲情人,想着最后精神出现问题郁郁而终的母亲。   想着母亲死后,父亲死后,自己怎么在那样肮脏的大家族里面艰难地求存。   ……是啊,为了活下来,他也变脏了。   他的家庭教师曾经夸他有一颗坚韧的心,即使没有继承家业,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但现在看见了他,只会用怀疑和猜忌的眼神凝视着他,并且质问外界传闻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是不是出自他的手笔。   在学校里,他是同学和老师中最受欢迎的存在,可是再次见面后,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除了一些见利忘义的小人前仆后继地围在他的身边,再也不会有别人。   刑野的眼神一点点地散去光芒,他用一种格外冷漠的目光审视着快要被黑暗淹没的自己,审视着天边那块遥遥俯视着他的银白十字架。   像他这样的存在,就注定只能成为一个肮脏的东西,注定什么也不能得到。   当这个万念俱灰的念头出现的时候,刑野放弃了挣扎,在无止境的疼痛中放任了自己的死亡。   然而下一刻,他听到背后传来了声音。   那个声音并不真切,像是从远古传来,带着沉淀了岁月的悠远,直达他的耳边。   “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   眨眼之间,攀附在刑野身上的淤泥褪了下去,周身剧烈的疼痛也变得微乎其微,刑野终于可以动了。   但是他却没有立刻站起身来,只是挺起了个半身。   如同面对自己有愧的人一样,又如同不敢相信自己见到了什么一样,刑野背对着那个身影,僵硬地跪坐着。   “您,不会怪我么?”   看到睡梦中的刑野小声地问出这一句话,顾平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怎么会想到刑野的执念这么深,又能隐藏着这么好。   他屈起手指来,在刑野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难道做了罪大恶极的坏事么?”   但是刑野却沉默了,露出更加不安的表情。   顾平生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叫醒对方会比较好一点,但是叫醒了人,对方不一定会再和他说起这件事情了,心结也会留下来,得不到解决。   顾平生便顺着他的不安问道:“具体做了哪些坏事,可以和我说一说么?”   提到这个,刑野有反应了,他似乎斟酌了许久,最后吐露出来了一个词“报仇”。   “他们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们。他们想要我死,我也将同等的痛苦还给了他们。”   顾平生继续问道:“那你报仇的时候有没有殃及其他无辜的人?”   刑野这次回答,底气充足了很多,干脆利落的一个词:“用不着。”   对付那些跳梁小丑,他用不着借助旁人当垫脚石。   瞧着人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表现出那一副傲然的姿态,顾平生霎时间有点哭笑不得:“那你还真是了不起。”   顾平生柔和了眉眼,在刑野的头发上一下接着一下地抚摸,替刑野的神明疏解他:“我不会怪你。”   刑野的梦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传来一阵温暖的力道,远在天边的银白十字架也慢慢地回来了,被一股金色的光芒牵引着,戴回他的脖颈。   那耀眼的金色光芒一直停留在他的身边,逐渐温暖了他僵硬冰冷的肢体,直到他再次熟睡时也没有散去。   第二天一早,苏梦宇比较早地醒了过来,看见另一张床上,顾平生被刑野八爪鱼一样死死地缠住,震惊地张大了嘴巴。   当事人不仅没有反抗,反而纵容一般地揉了揉刑野的后脑勺。   现在是第五天,离系统通知的最后过关时限还有最后两天。   昨天吃了药之后,刑野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对,顾平生再也不相信这人说自己可以承受的鬼话了,直接拒绝了刑野再用技能帮他躲过吃药。   苏梦宇两人和刑野签下了精神契约,一旦他们的精神状态出现崩溃的情况,刑野就会将他们的灵魂安置在意识海的最深处,然后全盘接管他们的身体。   这个控制方法,让顾平生想到了道家村里被接管身体的丁一然,事后顾平生向傅天问过丁一然的情况,对方似乎只是受到了打击,从此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了,并没有实质上的损伤,也就放心了下来。   两相权衡下,这一次躲过吃药的机会,让给了刑野。   顾平生服下药之后,除了脑子有种被针扎过的感觉,并没有感到更加深刻的不适,如果没有意外,接下来的两天服药应该也可以抵抗住。   三个医生轮流值班,今天轮到诺恩医生坐诊。   诺恩医生不像是其他两名医生会折磨病人,坐诊照常在下午进行。上午的时候,顾平生看到诺恩医生又一次出现在了大门口。   鉴于苏梦宇和齐严青的情况不是很好,他和刑野总要有一个人留下来看顾他们的情况。顾平生就让刑野留了下来,照看他们两个人,顺便留意疯人院内的各方面动向,然后自己独自一人跟着诺恩医生来到了海岛的渡口海岸。   这一次仍旧是那一艘小客船,顾平生猜测诺恩医生应该是怕自己一次性把所有的包裹寄过来,过不了警卫的检查,才分几次寄出了包裹。   除了这一件事情以外,似乎没有其他值得在意的地方。   顾平生本来打算离开了,临到快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诺恩医生停下了脚步。   不止是诺恩医生停下了脚步,还有周边的警卫们,都通通看着同一个方向,无论手里是什么急事要紧事,均都放在了一边。   顾平生拧眉看了过去,只见天际线的方向,出现了一艘更大的货船,货船慢慢地靠近,发出轰然的响笛。   这么大的动静,只有那些承载许多吨货物的货船才可以发得出来,因为需要强力的发动机来运载整艘轮船。   难不成是疯人院里面的生活物品到了?   ……不。   如果是生活物品,只有几个卸货的人注意就行了,不会旁边的警卫连着诺恩医生全都那么注重。   顾平生霎时间想起了构成副本最大危险还缺少的两件事物。   在上面的,是瓦斯,还是院长? 第87章 十三号疯人院   警卫们吹响口哨, 远在另一面的警卫顿时都跑了过来,站在渡口海岸上列队欢迎。   顾平生看到诺恩医生脸上慌了一瞬,对方看了看手里的大包裹, 又看了看远处的大货船,来回踱步, 似乎很想走又不能走的样子。   眼看着大货船越来越近,诺恩医生咬了下后槽牙, 抱着包裹快速地往回走, 想找个地方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   但四面除了礁石就是礁石, 回来的路上肯定会被人发现。   突然, 诺恩医生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小小的呼喊。   “诺恩医生!”   抬头看到躲在礁石后面的顾平生,诺恩医生惊呆了,快步走来, 下意识为人着急道:“你怎么跑出来了,要是被发现, 你——”   又一阵震耳欲聋的汽笛声传来,听到声音的诺恩止住话头, 挣扎地看了顾平生一眼, 将手里的包裹交给了他。   “事后我再来找你, 快回去!”   说着, 诺恩医生转头跑了回去。   这次的包裹是方形,顾平生拿在手里垫了垫, 很沉, 透过表面包装摸了一圈, 摸到了一些形状奇怪的东西。   看货船还有小半会儿时间才会接近, 顾平生用通讯装置给刑野他们发过去一条消息, 把包裹移交到他们手上确保安全之后, 才重新返回。   好巧不巧,他正好撞上了货船“卸货”。   顾平生微怔。   看着那些从货船上抬下来的囚笼,以及囚笼里面那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顾平生完全没有想到,这艘货船上运送的居然是人!   同样装着人的囚笼大概有七八个,警卫将囚笼打开,手伸进去,就像是拽一只牲畜一样,拽着人的头发把他给拉了出来,掩藏在褴褛衣衫下的手链和脚链也跟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因为被脚链绊倒,那人踉跄摔地,脏污的脸上更蹭上了一层泥泞。   看到人被这样对待,警卫们没什么反应,诺恩医生却忍不住了,连忙上前去扶。   远在几十米开外的顾平生却从倒地的人身上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旁边的警卫也想要叫住诺恩,晚了一步。   在诺恩走近之后,趴在地上宛若无力的人突然暴起,满脸狰狞,手中的锁链直接卡住了诺恩医生的脖颈,通红眼睛发出愤怒的咆哮声!   顾平生看得心头一紧。   幸好警卫就在旁边,也幸好这个人似乎没有什么力气,没法在第一时间勒断诺恩医生的脖颈,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戴着锁链的人被警卫制服在地,动弹不得。   等到所有的囚笼都被搬上海岸之后,幕后的人也终于步履款款地走了下来。   那是一个小腹微突的中年人,方形脸,鹰钩鼻,下巴一圈胡子,身体相对健硕,单从对方光鲜亮丽的衣着,就能看出身份的不一般。   顾平生看到那中年人下来之后,似乎对着瘫坐在地上的诺恩医生说了些什么,而后诺恩将头低了下去,不再吭声。   在中年人的指挥下,囚笼里的人都被警卫给放了出来。   顾平生正在猜测这些都是什么人,眼角余光瞄见漂浮在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那个小黑点绕了一大圈的距离,一会儿冒出换气,一会儿潜进海里,随着浪潮的起伏将自己隐没得无声无息。   看不清楚样子,连对方的踪迹都要仔细分辨。   顾平生刚才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等那东西逐渐靠近大货船的时候,他才看清楚,潜伏在海水中的是一个人。   疯人院的病人没能力跑出来,那人无疑是个玩家。或许他和顾平生一样只是出来打探情况,凑巧看到了那艘足够隐藏自己的大货船,刚好自己水性又很强,才   动了借着它逃离的心思。   在中年人还在和警卫谈话的时间,他成功地攀附上了货船外面的栏杆,又不知道用了什么道具或者是技能,手掌脚掌变得像青蛙的掌蹼,结结实实吸附在了船身上。   看到人两三下就爬到了甲板上,顾平生微紧的心松了下来。   然而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枪声响起。   顾平生心头一震。   只听货船上传来一声大喊:“喂!你们谁养的青蛙跑出来了?!”   下一刻,从货船上丢下来了一个人,或者说已经不再是人。   对方通体青绿色,是拟态青蛙的模样,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下,警卫们凑过去,表情立马变得嫌恶起来。   有个警卫当众就掏出了枪,照着青蛙的伤口又补了一枪。   对方痛得张嘴叫喊,青蛙头上慢慢浮现出人的脸颊,听到人的惨叫声,中年人丢过去一个眼神,正好看到青蛙变成人的样子。   他问诺恩医生:“这是不是疯人院里的病人?”   诺恩看了眼人的长相,心顿时一咯噔。   中年人已经看到了对方穿着的病号服,从警卫们摆了摆手,脸色阴沉地说道:“这些病人只要跑出来就会变得不受控,不受控的病人万一逃到现实社会,会给大家造成恐慌,直接处理了吧。”   “等一等。”   中年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顺势扫了一眼旁边戴上锁链的那几个人:“给他的身上弄点伤,再让他淹死。”   听到中年人的话,玩家恐慌地朝海里面爬去,被警卫狞笑着捉住脚踝拎了回来。   他们把玩家摔在坚硬的礁石上,摔到玩家遍体鳞伤、大口地吐着鲜血和白沫才停下,然后当着那几个囚徒的面,把来不及喘口气的玩家按入了就近的海水里。   病号服拼死挣扎,将海水表面拍得啪啪直响,戴着锁链的人中终于有一个忍受不了,张嘴怒喊:“你这个恶魔,残忍的刽子手,一定会遭到天谴的!”   中年人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似乎他们越是生气发怒,他就越开心。   旁边的诺恩医生几次想要上去拉住警卫,又被警卫给拦了下来,中年人的一个怒视,让诺恩医生僵在了原地。   到了最后,那一抹蓝白色的病号服停止了动作,身体漂浮在海面上,再也没有了一丝动静。中年人又让警卫们把玩家的尸体捞起来,一同带走。   看到这里,顾平生深吸一口气,适时退离。   他借着灵活的身手避开了警卫们的视线,重新回了疯人院。   这个时间线上,疯人院同样布置了电网围墙,但却存在漏洞。   经过齐严青的探索,他们发现西南面有一小块地方,身后是类似悬崖一样的峭壁,因为水汽的浸润,地面变得极其容易打滑。   可能院方也没有想到有病人可以在那狭小的地界上站稳,再加上墙建得高,没有可以攀附借力登上去的垫脚物,所以院方没有急着修复缺漏的电网,给玩家留出了一条可以自由出入的通道。   那样的路,获得身体强化过的玩家来走都有点吃力,何况疯人院的病人们,等顾平生回去之后,还要另寻出路。   用最快的速度回到疯人院之后,顾平生循着羁押囚笼之人的警卫队,将自己提前藏在了他们过路时的暗处。   中年人和诺恩路过的时候,顾平生听到诺恩叫了一句“院长”。   这个看起来身份不一般的人果然就是疯人院里的院长!   诺恩语气很迟疑地说:“院长,这些人还没有确认病情,直接治病的话……”   院长停了脚步,看向诺恩的眼神里晦暗不明,他用微带戾色的语气低声呵斥道:“诺恩医生,这些人有多么疯,刚才你都看到过了,   根本用不着确认病情,他们就是群疯子。”   诺恩还想要为他们争辩几句,院长走在他跟前,手指点着他的胸口,宛如警告一般说道:“诺恩,我想你不会是那么喜欢管闲事的人,除非你也想变成那些病人。”   诺恩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院长撂下了最后一句话:“记住,你只需要为他们治病。”   说着,他对旁边的警卫扬声道:“把他们直接送进医疗室!还有两个医生在哪?一起叫过来!”   警卫应是。   诺恩医生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像是感觉到了自身弱小的苍白无力,最后只能把话都咽了回去。   顾平生刚回到活动区,就被护士通知他们,今明两天的问诊都取消了。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需要直面的危机,就是两天后的瓦斯泄漏。   瓦斯没有看到,但是院长出现了,还多了一批戴锁链的人。   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偶然事件的几率很小。   顾平生隐隐有所直觉,这批突然出现的人在当前的副本背景中,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B区有警卫在门口监管,刑野他们把包裹放到了楼顶上。不得不说,会爬楼真的是一件好技能。   顾平生上来的时候,看到三位“留守儿童”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包裹,苏梦宇手里还攥了块尖锐的石头,寻思着从哪下手。   刑野像是指导老师杵在旁边,很有经验般指点道:“把封带给刮起来就能拆开,它用的胶黏剂,到时候去食堂搞点糯米还能再粘回去。”   齐严青沉思:“要是没有糯米怎么办。”   刑野道:“泼点水上去,假装是封带自己粘不牢脱落了。你看包裹旁边也有被泥水沾湿的痕迹,可以一同糊弄过去。”   顾平生:“?”   顾平生:“你们等等!”   等一下他还要把包裹还给诺恩医生,万一诺恩发现包裹被擅自拆开,心里起了恶感,之后的两天时间里,很难再取得对方的信任!   一看到他,三人的动作齐齐僵住。   刑野回过头来,沉着地说道:“我有试过阻止他们,但是他们不听。”   苏梦宇两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会长居然恶人先告状!   幸好顾平生也不全信他那唬人的话,揉着眉心走过来,没好气地敲了下刑野的额头。   刑野揉了揉头,靠在顾平生的后背上直哼哼。   看到他这个样子,顾平生又是无奈又是担忧,也不知道通关副本之后刑野三人还能不能清醒过来。   影响智商还是其次,主要是怕以后一进里世界副本就开始大摇大摆地浪,一个不慎命就丢了。   虽然刑野三人对怎么无损拆包裹讨论得热火朝天,但是他们也知道事情严重性,没有轻举妄动,就等着顾平生回来商量要怎么处理。   不然顾平生离开这么久,力能拆房的三人要拆包裹早就拆了,哪还用得着多费一事去磨块石头过来。   苏梦宇告诉顾平生他们的检查结果:“摇晃包裹能听到钉子的声音,这应该就是最后一部分组装部件了,就是不知道最后会组装个什么东西出来,感觉像是逃生木筏。”   顾平生说道:“应该不会差太远。诺恩医生想要带米兰走,再不济也得有一件可供搭载航行的工具,毕竟他们两人都没法徒手游到11海里外的陆地上面去。   刑野:“刚才听到门口很吵,往下看新来了一批人被送入B区,发生了什么事?”   顾平生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们。   刑野思索了一阵:“你再详细说一说他们的特征,还有这些人对院长的态度。”   戴着锁链的人在外貌上没有显眼的特   征,有些营养不良,体格偏瘦,脸色枯黄。   他们对院长怀着莫大的仇恨,但院长作为当前副本的施虐者,被人仇恨并不奇怪。   刑野问:“有没有虐打过的痕迹,还是说,仅仅只有营养不良?”   听到这里,顾平生也有点奇怪,他说道:“表面上没有看到什么伤口。”   顾平生接着提到,在诺恩医生担心上前查探情况的时候,遭到了这群人的攻击,其他警卫更是一直防备的状态。   刑野提出了顾平生话里的关键点:“这群人具有高攻击性。”   齐严青道:“他们会不会是真的精神病患者,所以才会随便攻击其他人。”   顾平生说:“不太像,我们这里接触的其他病人都是毫无征兆地暴起伤人。而攻击诺恩医生的人,却是等到诺恩靠近了之后才突然发难。”   “知道用摔倒来引起旁人的怜悯心,还有对什么时候适合攻击的判断能力,所以我怀疑他们是正常人。”   顾平生还有一个发现。   他注意到了警卫在态度上的不同。如果说警卫看他们的眼神里面带着轻蔑,那么看着囚徒的眼神就像明晃晃地看着一个死人。   苏梦宇试着动用自己一团浆糊的脑袋,未果,询问道:“你们说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什么,刑野想到了,顾平生也想到了。   因为他们始终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疯人院借由瓦斯泄漏的名头除掉他们的动机是什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顾平生皱眉说道:“难道说,他们才是疯人院想要除去的人?”   诺恩医生和其他两位医生进入B区之后,直到下午也没有出来。   顾平生他们手里的包裹,也只好暂时安置在了外面的灯塔里,毕竟疯人院里还有其他能上房顶的玩家,服过药之后,他们比平时要肆无忌惮,甚至主动对护士发起了攻击,昨天的两名警卫就是这么招惹来的。   顾平生怕这些人过来翻找。   这一天晚饭的时间点,所有的病人集中在食堂里面用餐。   突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浓郁的海水气息从门口的方向传来,所有人一齐扭过头,看到了一张被泡发腐烂的死人脸,瞳孔猛缩。   突出来的眼珠子直接怼到了面前,有一部分病人没忍住,捂着嘴巴呕吐起来。有一部分病人从桌子上蹦起身,又被警卫给按了回去。   顾平生曾经见到过的院长走了进来,沉着声音说:“让所有的病人都好好看一看,这就是擅自逃出疯人院的下场!”   “四面都是海水和礁石,你们哪里也去不了,要想活命就给我乖乖地留在疯人院里面,等到病情痊愈的时候,自然就可以回家去了,别让我们大家都为难,听到了没有!”   威胁完了,院长还觉得不够,他让后面的病人摸一摸尸体,切身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擅自逃跑的下场。   这一下子,呕吐的人更多了,作呕的声音在整个食堂中此起彼伏,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恶心的酸臭味。   苏梦宇将勺子一摔,深深地吸气又吐气。齐严青沉默,但拳头也是攥紧了的。   顾平生看着手里的面包,同样没有了胃口。他再朝刑野的位置看了过去,看到人的手指捏着衣服底下的十字架,脸色也是一阵沉郁。   自来到这所疯人院之后,顾平生不知道多少次地想到。   ——这样的疯人院,没有存在的必要。   到夜晚来临前,顾平生也没有看到那些戴锁链的人。他们似乎被关在了B区,不允许任何人的探视。   但顾平生想要去探视看看。   他和刑野三人说了自己的想法,三个人看法各不相同。   虽然苏梦宇这两天的性格很暴   躁,想要砸了疯人院的念头愈发高涨,但是他觉得这样的行径太危险了,齐严青也是这么想的。   这才是高位玩家所有的警惕性,哪怕受到外物影响,也是理智占据行为高地,不会真的情绪上头去做一些冲动的事情。   唯独刑野,在听过顾平生的想法后询问道:“你想要怎么进去?”   顾平生:“有一些警卫和护士的身上有钥匙,我记下了他们的脸。”   刑野:“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顾平生淡定地说道:“刚才的查房护士就是有钥匙的人之一。”   刑野:“被发现了怎么办?”   顾平生道:“只有查房的时候才是触规阶段,其他时间,我的个人技能完全可以控制住她。这两天我们完全摸清楚了地形,就算打不过,也可以逃跑。”   不得不说顾平生很大胆,端看人坚定沉着的模样,苏梦宇很怀疑他对晚上出去查探情况这件事已经蓄谋已久。   四人正小声商量着,突然听到房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众人神色瞬间一凛,进入了战斗防御状态。   门外传来声音:“你好,是我,诺恩。”   顾平生等人对视了一眼,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于是外面的声音又开口说道:“你叫顾平生是不是,我对你有印象,前两天就是你来找我,希望我可以帮一帮你们。”   “我这次来拿我的包裹,护士现在还没有过来,让我进去吧。”   找诺恩帮忙的事情,除了他们两人知道,还有其他警卫也看到眼里。但是诺恩将包裹交给顾平生的事,确实只有他们自己人才知道。   顾平生试探性地问道:“今年玉米丰收的时候,诺恩医生你会不会回家帮忙?”   “什么?”门口的人似乎有些奇怪,“我家不种玉米,只有西红柿、扁豆和胡萝卜。”   顾平生对着刑野三人点了点头,是真的诺恩医生没错。   但诺恩医生却意识到了不对,当房门被打开的时候,总是一脸温和的诺恩径直盯着顾平生:“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家田地里种了些什么东西?”   顾平生知道自己瞒不过这位心理专业的医生,检查了走廊过道中没有其他人之后,他将房门关上说:“我不知道,但是米兰跟我说他不喜欢吃玉米,家里原本很宠他,也不会种玉米。”   诺恩医生沉默了。   顾平生真挚地抱歉道:“对不起,你们的关系是我胡乱猜的。”   诺恩医生可是心理学的医生,哪怕只知道顾平生刻意观察过他和米兰的关系,都能想到顾平生那天找上他是有所预谋。   如果诺恩医生在顾平生坦白之前发现了他的别有用心,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相信顾平生。   但是现在,面对顾平生的坦然,诺恩医生苦笑了两声,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更别提顾平生再之后还说了一句:“你的包裹就在灯塔里。”   藏匿的逃生物品,被一个本该受到监管的病人给发现,诺恩医生感觉自己已经被剖析得什么都没剩下了。   既然把柄都在对方的手里,现在摊牌,那一定有什么目的,他忍不住对顾平生说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刑野三人也没弄明白,顾平生为什么突然什么都给人说了,不会加重对方的警惕心么。   但是顾平生深深地看了诺恩一眼,突然拽住了刑野的衣领,在对方颤动的瞳孔中,吻住了刑野微张的嘴唇。   苏梦宇两人:卧槽!   放开了大脑宕机的刑野,顾平生对着下巴落地的诺恩医生扯嘴一笑,笑容中饱含着自嘲,和令人触目惊心的偏执,哀声请求说——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心机深沉的   人,医生你见到了,一定会讨厌吧,但是这些已经无所谓了。无论如何,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请你帮我的爱人逃出去!” 第88章 十三号疯人院   顾平生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了所有人。   在顾平生没有关注到的背后, 刑野的瞳孔瞬间放大。   他的脸色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只是右手僵在了半空中,连呼吸声都出现了不自然的停顿。   诺恩医生很懵,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相信顾平生嘴里的话。   看到诺恩医生仍是犹疑的模样, 顾平生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一丝明显的苦意, 他说道:“包裹就藏在灯塔里, 不过在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 我陪你去取吧。”   给身后的刑野三人大概说了一声之后,顾平生还刻意观察了一下刑野的反应, 除了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以外,没别的动作。   他的心里瞬间有些怅然, 勉强勾起的笑容落入诺恩医生的眼里, 莫名地增加了可信度。   不过顾平生不知道。   在他们走之后,苏梦宇两人好半天大气不敢出一口, 都拿眼神偷偷瞄着被偷袭的当事人刑野。   见过了顾平生之前怎么取信诺恩和米兰,他们照常想到顾平生刚才做那么一出戏,很大可能是为了套诺恩医生嘴里的线索。   如果是苏梦宇两人遇到队友突然发难,事后说清楚原因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亲一下又不能少块肉。   但是刑野不一样啊!   他们的会长有精神洁癖啊!   君不见表世界里前仆后继爬上刑野床的男人女人那么多, 通通都留下了心理阴影,再见刑野都是绕道走。   苏梦宇永远忘不了, 那天晚上在公会里听到打斗的动静之后, 自己和几名公会成员赶到刑野楼下时所看到的那一幕。   夜色清冷,刑野睡衣半敞, 依靠窗边单手撑着下颚, 悠悠地往下看。   被控制的那些人满脸惊恐, 保留着清醒的意识,一个个地往水池里跳。爬起来之后再跳,跳完之后再爬上岸,往返不下三十多次,直到最后奄奄一息地瘫在地上挺尸,刑野才喊公会成员给扔出了公会大门口。   那副勾着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的模样,几乎成了当时无数公会成员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所以现在会长是什么心情?讨厌吗,不喜欢吗,愤怒吗,生气吗?   在苏梦宇两人紧张的注视下,刑野终于动了。   刑野像是脚踩不到实地,连步子都是飘的,两步能到床边的路,愣是走了三、四步。   然后他坐了下来,双手盖住了脸,没能遮挡住的两只耳朵,艳红的晕色从脖颈一路蹿到了耳朵根。   苏梦宇两人立时间震撼得无以复加。   不是吧,会长居然害羞了?!   诺恩医生跟着顾平生一路来到灯塔附近。   本来诺恩医生还在担心怎么在警卫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带出疯人院,结果顾平生一路爬上楼顶,给他表演了一个凌空飞跃,把诺恩医生震惊得人都有点傻了。   晚上外面路难走,没有多少人巡视,灯塔附近更是这样。   灯塔上面有个大型航标灯,每天近黄昏的时候会来人检查并把它打开。灯光也不是一直照射,时不时的明灭闪动,用来引起过往航船的注意。   更往上建成了圆形的遮罩顶,包裹就被顾平生他们藏在内檐中。   白天的时候是刑野把它放上去的,现在顾平生单独去拿稍微有点吃力,毕竟他身上的debuff还没消。   顾平生喘着气将包裹拿了下来,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身形一晃,诺恩医生没有忍住,伸手搀扶了一下他。   顾平生笑着说了一声谢谢,将包裹递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道:“这么大的包裹,疯人院里面不好藏。警卫要往灯塔里面走,我们怕多出来的包裹让他起疑,只好藏在了那上面 。中途有点折腾,你看一看有没有破损的地方。”   顾平生摘下了眼镜。   刑野给他修复后的眼镜,即使没有戴着,存在于方圆十米内都可以帮助顾平生隐匿自身。但是没有了眼镜的遮罩,那双澄澈透明的眼睛在皎洁月光下更显得干净。   诺恩医生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不直接想办法逃走?”   顾平生很冷静地跟他说:“我能跑能跳,但终究只是个人,躲不过警卫的枪子,也没办法徒步跨海。”   诺恩医生无言以对。   他大概检查了一下手里的包裹,主要是检查封条,没有拆开过后的痕迹。这一点,让诺恩医生对顾平生的观感好了一些。   诺恩医生叹出一口气:“连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逃出去,你真的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顾平生摇头道:“不是我,是我们。”   诺恩医生:“好,你们。不管是少一个人,还是少四个五个或者更多的人,对疯人院来说都一样。这里没有法不责众,只有**和暴行,一旦逃跑被抓住,等待你们的就只有生不如死。”   顾平生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吐露道:“难道现在还不够生不如死吗?”   “那些被其他医生护士带走的病人,走之前还能说能笑,回来之后遍体鳞伤不说,甚至没有了正常人的思维能力。”   “诺恩医生,你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不相信你会觉得他们过得很好。如果你觉得这样还不算生不如死,为什么不让米兰继续留在这里,这说不通!”   直面情绪逐渐激动的顾平生,诺恩医生嘴唇翕动,终觉哑口无言。   顾平生上前一步,抓住了诺恩医生颤抖的手,抬眸的刹那间,眼里氤氲着泪花,哀求之意如月色一样惹人悸动。   “诺恩医生,我可以死,怎么死都无所谓。”他字字含着悲切,“但我的爱人不行。”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崽种,直视我的美貌)被动技能生效中。友情告知,升级之后的技能被动效果将更加强劲,美色倾城的赞誉,你值得拥有~】   顾平生言语中的真诚真切,总算是触动容易心软的诺恩医生。   诺恩医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别说这些丧气话,你要是死了,你的爱人也绝对活不下去,我看得出来他很在意你,所以坚强一点,我们都能逃出去。”   顾平生微怔,继而欣喜若狂:“谢谢你,诺恩医生!”   “你先别忙着谢我。”诺恩医生将手抽了回来,撇开脑袋,有点不敢直面顾平生的样子,“为了保险,我多买了一份木筏,到时候,你们两……四人都可以坐得下,但有一个前提。”   诺恩医生手往上,指了指上面的航标灯:“我们必须在逃走之前把灯塔上面的灯给破坏掉,而且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扎好木筏。”   诺恩医生果然买的是逃生木筏。   顾平生点头表示了解。如果没有损坏灯塔上的航标灯,海面将如白昼明亮,就算他们最后逃上了木筏,靠着人力推动,也不过从活靶子变成了移速很慢的活靶子罢了。   诺恩医生接着告诉顾平生,疯人院的库存里面有救生艇,只是为了防止病人逃跑,没有拿出来罢了。   所以一旦被警卫发现他们逃跑,大海之上,快艇追击,哪怕已经逃出一截路,他们也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诺恩医生说:“要想平安离开,我们必须忍耐到后天晚上。”   顾平生略微顿住。   他知道后天会发生瓦斯泄漏,但却不知道事故的原因,顺着诺恩医生的话问道:“为什么要忍耐到后天?”   诺恩医生又一次没有说话。   航标灯扫在不   远处的海面上,通亮的灯光倾泻在他们的背后,却将诺恩医生的表情映衬得晦暗不明。   顾平生隐隐听到了鸣笛声,他往灯光照射的海面上一看,才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   远方的地平线上确实出现了一艘货船,它和白天的货船一样,有着坚固庞大的船身和硬实的铁皮。唯一不同的就是,在这个货船上的甲板上,顾平生并没有看到集装箱或者是其他货物。   诺恩医生突然小声说道:“快躲起来。”   不用他提醒,顾平生已经看到了从疯人院门口大量照射出来的手电筒的光芒。   在他们躲藏好之后,至少两队警卫听见货船的动静鱼贯而出。警卫到达岸边之后从容有序地列队,等待着货船的停靠。   不久之后,货船靠岸。   夜深人静的此时,除了海浪冲刷岸边礁石的拍击声,就只剩下了警卫们哼哧哼哧卸货搬东西的声音。   顾平生探出脑袋,在他们搬运的大铁罐子上瞄见了几个字符,关于大量瓦斯藏在什么地方的问题瞬间得到了解惑。   他瞄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诺恩医生,语气带着困惑,似是不经意地说道:“那上面是甲烷的化学式……他们在搬运瓦斯?”   “等一等,哪怕只是食堂做饭,也用不着专门用一艘货船来运送瓦斯,为什么疯人院突然需要这么多瓦斯?他们想要做什么?”   一个个的问题,像是针扎进了诺恩医生的心里,他抹了一把脸,沉重地说道:“你不要问了,也不要多想,知道那么多东西没什么好处。”   顾平生唰一下扭头看他:“可是……”   诺恩医生没有告诉给顾平生更多东西,用一句话堵住了他:“后天的晚饭时间,是我们最后逃生的机会,在那之后疯人院里所有的病人都会接受治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顾平生抿了下嘴唇。   他想到副本可能又坑了他们一把,说是活到瓦斯泄漏的第二天,却没有说第二天的什么时候。   虽然默认第二天就是头一天晚上的十二点之后,但是清晨也是第二天,晚上也是第二天。   万一大清早他们就被拖进了治疗室,接受惨无人道的手术变成了一个傻子,甚至是死亡,简直是防不胜防。   诺恩医生掌住了他的肩膀,他的眼睛里一直都带着抹挥之不去的无奈和悲哀,告诫顾平生的语气里又充满了坚定:“我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但是我爱的人必须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我想你也是这么想的,不是么?”   诺恩医生先前被顾平生所说的话给触动,大部分原因就是顾平生有着和他一样对爱人的深情。   如他所想,在艰难地挣扎了好一会儿之后,顾平生沉闷地说了声:“我知道了。”   “走吧。”诺恩医生目露温柔,轻轻地拍了下顾平生的后背,“你该回去了。”   “你怎么办?”   “我和门卫说了,心情不好所以出来散散心,一会儿避开那些搬运的警卫就能回去,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告别了诺恩医生,顾平生从电网围墙的缺口回到了疯人院。   他并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跟着搬运的队伍一直来到了A区,躲在楼下树荫中,看着警卫将瓦斯罐子搬上了二楼食堂。   就在这时,顾平生看到了一个“熟人”,查房护士。   他正准备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盯着查房护士远离的背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十多分钟之后,顾平生从疯人院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沾血的手掌不自然摊开,勾在指尖上的是一把铁制的钥匙,正是B区一层治疗室的钥匙。   疯人院没有可以隐藏尸体的地方,得亏现在的警卫都集中在海岸和B区食堂搬东   西,顾平生知道自己的速度要快,不能耽搁。   他快步小跑来到了B区寝室楼一层,屏息静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脚步声才靠近,用手中的钥匙开了大铁门。   顾平生要找到新送来的那批人,联合这些人,没准还有其他的通关方案。   他用耳朵抵在各个房间的门上,细听着里面的声音,没有靠近医生和院长的办公室。   夜晚的走廊十分静谧,一点轻微的响动就会被无限放大。   顾平生蹑手蹑脚,脚下的影子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拉长,背后微敞开的大铁门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警卫就会回来,这让他的心脏不免砰砰跳动。   幸运的是,顾平生很快找到了他想要找的房间。   敲门会发出声响,顾平生干脆直接开了门,在房间里看到了两台电椅似的装置,还有旁边被锁在栏杆上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眼前一圈青黑,本就枯黄的面色更显憔悴,顾平生进门时的那一点细微动静,直接让他们惊醒。   看到两人下意识地张嘴,顾平生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们两人的嘴,低声道:“我是疯人院的敌人。”   他的手掌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顺着血迹,两人看到了顾平生指尖的钥匙,还有那身病号服,了然般地点了点头。   对方能够很快平静下来,其实有理可寻。白天他们对诺恩医生发起攻击,是因为把穿着白大褂的诺恩当成了疯人院一伙人。   而现在,穿着病号服的顾平生手上拿着沾血的钥匙,要么是抢来的,要么就是偷来的。   这样的猜测,加上顾平生的技能被动,很大程度降低了两人对顾平生的戒心。   在确认两人不会吵闹之后,顾平生将手给松开。他没有过多的时间详细解释,只把瓦斯和自己想要对付疯人院的事情大概一提。   听到瓦斯泄漏,两人扯嘴角发出无声的冷笑,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听到顾平生要对付疯人院,他们倏然抬头,眼里面满是不相信。   顾平生沉声道:“我知道这有点不可思议,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忙。”   “你们不信任我是肯定的,因为一来我看起来没什么实力,二来你们不知道我到底是真的疯人院的敌人,还是疯人院的人假扮病人过来哄骗你们。”   什么话都让顾平生给说了,两人顿时哑口。   信任不是分秒之间可以建立起来的,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顾平生没有久留,说了一句明天会再来,从铁门折返回了他们的宿舍。   宿舍里面,苏梦宇两人翘首以盼,已经等候顾平生多时。   一见人终于回来了,两人就像看见亲人一样迎接过去,差点就喜极而泣,天知道顾平生走后徒留他们两人是怎么承受住名为刑野的压力。   而刑野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那总是漫不经心的神情不见了,变成如同思考人生大事一般的深沉,看见顾平生的一刹那,眼中更掠过了一抹罕见的慌乱。   但是刑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至少表面上恢复了冷静的模样,用格外郑重的语气,双手握紧面向顾平生——   “我……”喜欢你。   顾平生开口直接道:“我已经取得诺恩医生的信任,他同意在离开的时候带着我们一起走,并且可以确信疯人院会在后天晚上用瓦斯杀死新来的那批人。”   说着,顾平生快速地将一些细节的地方给他们叙述了一遍,包括通关时限上的漏洞,以及瓦斯放置的位置。   如果后者要藏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可能会在食堂的后厨,也可能用布料之类的东西掩盖住,疯人院再加强存放地点的警戒。   把自己的猜测和想法都说了一通之后,顾平生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有点安   静。   他目露疑惑地看着刑野三人:“怎么了,你们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顾平生打量自身:“我一路上很小心,没有沾上什么痕迹或者东西吧?”   苏梦宇两人不答,就是默默地看向了声音戛然而止的刑野。   刑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问道:“你刚才亲我,是不是为了取信诺恩?”   顾平生愣了一下。   那深藏的情绪滚在了舌尖上,只差一点就能出口,但与此同时,顾平生对上了刑野微沉的眼眸。   熟悉对方的他知道,这是刑野生气时候的表现,所以刚才那句询问……是在兴师问罪。   顾平生感到抱歉,嘴唇微微抿紧:“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亲了你。”   刑野:“……”   气氛变得僵硬冷淡,苏梦宇两人不敢吭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乖巧坐着。   看着沉默无言的刑野,顾平生心中突然有了一丝不安,同时心中也在想,他这段时间在面对刑野的问题上是不是太松懈放纵了一点。   毕竟笼统一算,他和这个时间线上的刑野,相识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五天。   站在刑野的角度考虑,冷不丁被一个人突然亲了,就算是事出有因,那也没办法接受。   察觉到自己的失礼,顾平生又说了一声对不起,态度比刚才更恳切,静等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他本以为会迎来刑野的一拳或是冰冷的嘲讽,却没有想到刑野朝他走近之后,径直将他按进了怀中。   刑野单手按着顾平生的背,让人完全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脸,那神情中爆发出的溃不成军,对着指甲划痕遍布的墙面,也有了安放之地。   他的胸口不断起伏,确实是很生气,很生气的,但是最终出口的,却只有犹带着笑意的一句话:“小骗子。”   顾平生忐忑地拽紧他的衣服:“你不生气?”   “气,当然生气。”刑野将他拉开,笑眯眯地道,“我渴了。”   顾平生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去给刑野倒了杯水。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刑野又恢复了那懒懒散散的模样,指尖摩挲着胸口的银白十字架,认真地道:“不过也多亏你带回来的情报,我们确实有逃离的机会。”   “如果疯人院计划在后天晚饭的时候动手,那一定会提前布置,我们可以观察更多的细节,比如到时候他们的排岗情况。”   “这是一件大事,可能疯人院大半的警卫都会被抽调过去。一旦抓住了时机,我们立刻就走。到时候苏梦宇去破坏航标灯,齐严青看守路口,能搞来一些武器更好,你和我就用最快的速度组装木筏。”   苏梦宇两人应是。   听刑野熟练地给每个人进行分工,顾平生觉得不对,询问道:“那诺恩医生和米兰要怎么办?”   他冷静地分析道:“有大量瓦斯作为火力输出,我们完全可以反制住疯人院。哪怕新来的那批人战斗力不足,只要能联合在场的玩家,不是没有对付疯人院的实力。”   苏梦宇两人彼此对看,搞垮副本的提议,似乎是有点让他们心动。   但是刑野否决了顾平生的想法。   面对顾平生的不解,他只提出了一个疑问:“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对付疯人院,诺恩医生和他的恋人米兰成功地逃走了,那么你为什么能够出现?”   顾平生:“……”   宛如一盆凉水兜头淋下,顾平生陡然惊觉这时间上的悖论。   他是借由从米兰心口挖出来的硬币才回到了过去的时间线上,如果疯人院被炸毁,米兰和诺恩之后逃离了疯人院,那为什么未来还会有十三号疯人院的存在?   为什么他   的脑子里仍旧保留着他们悲惨的经历故事?又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顾平生紧皱着眉头开始思索,那种不安的感觉愈演愈烈。   他不经意地回头看着窗外,惨白的月光下,海鸥凄厉高鸣,忽然,其中一只在高空中急速转向,朝着顾平生他们的窗户疾驰而来。   刑野快速地挡在了顾平生的面前。   “啪!”的一声,海鸥狠狠地撞在了外面的玻璃上,鲜血炸开,从缝隙溅进了铁丝网,顺着墙壁蜿蜒流下。   只听动静就联想到发生了什么的顾平生静默了,他不由得想,这是不是一种灾难的征兆?   想到这,顾平生面色凛然,出现在他心里的不是担心忧虑,而是对当前副本玩弄他们的愤怒。   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一只海鸥自杀式地撞向他们的窗户?   顾平生拉开刑野,冷着脸准备去一探究竟,被刑野搂着腰抱回了床上。   男人似是不依地哼笑道:“看它干什么,丑死了,看我,我可比那鸟的尸体帅多了。”   顾平生在刑野的拍抚下,逐渐恢复了冷静,看着男人含笑的桃花眼,他下意识地说道:“抱歉,明明你的精神状况比我更差。”   “想什么?”刑野揉着他的后颈说道,“要不是你在外面查探线索,我们也不会找到通关的关键。”   听到这话,顾平生再一次地沉默了。   刑野趁机给顾平生科普了一下副本搞人心态的恶心事,特别是生死关,那种全世界都在针对你的感觉尤其严重,刚才的海鸥自杀虽然不是震撼的大场面,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顾平生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些经验。   他两挨得近,顾平生的脑袋一点,头发几乎能搔上刑野的鼻梁。   刑野觉得顾平生不是在点头,是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心脏,把这几天的魂儿都给勾了过去,痛且不受控制地被吸引着,想要苦笑又没法表现出来,只能挑着眉头满眼戏谑地藏匿住自己真实的心情。   另一边,顾平生的视线往下,盯着刑野结实修长的手掌,想要握住。   但是刚才发生的事情,给顾平生敲响了警钟,他不敢轻易地对刑野表示亲近了。   顾平生的心里还潜藏着一个疑问,他始终觉得炸毁疯人院这件事情可行,诺恩医生也能够提前规避同事的举报成功带着米兰逃离出去。   这就引申出来了一个问题。   改变过去,还不会影响未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眼前的刑野,包括这个时间线上的疯人院,到底因为自己回到了过去才能见到并参与其中,还是过去向他投射出来的一段幻影?   顾平生想了半宿,刑野也没有睡着。   次日,也就是通关时限上的第六天,顾平生关于自己是回到过去还是看见了幻影的问题得到了初步的解答。   他现在所纠结的,是诺恩医生两人逃出去之后,自己依靠什么回到了过去的时间线。   然而。   第六天的清晨,A区食堂,发生了一起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意外。   诺恩米兰的恋情因此暴露,被警卫扭送进了B区治疗室。   顾平生的心瞬间如坠寒渊。 第89章 十三号疯人院   意外源于第六天早上的吃药。   顾平生是第二次服药, 无法类比其他第六次服药的病人。只是这一次服药之后,谁也没有想到,本来还算温顺的病人们, 会在吃饭的时候突然暴起。   不是一两个人, 是近乎一整个食堂的暴动!   无数病人操起手中的刀叉,双眼赤红和警卫疯打在一块, 瓷盘满天飞,落地砸出脆响, 饭菜淅淅沥沥地溅在了墙上、桌上、地板上。   大量的警卫涌入,一声鸣枪, 不仅没有震慑到这些情绪高涨的病人,反而叫人慢慢摸过去,一叉子捅进了后背。   现场太乱了, 到处都是尖叫、惨叫和鲜血。苏梦宇在暴乱之中直接陷入了疯狂,齐严青为了保护他,被警卫拿凳子砸中了脑袋, 触发了身体的防御机制,开启技能冲进战场。   他就如同一台没有理智的人形战斗兵器,顾平生刚给了苏梦宇后颈一下劈晕, 把人塞进桌子底下,下一秒就看到齐严青正面对上了三名警卫。   拳拳到肉,骨骼碎裂, 往外开始无差别攻击,狂砸桌椅板凳,最后靠刑野才把他拖走。   因为剩下玩家的介入, 这一场战斗不仅没有在短时间消停下来, 反而越演越烈。不知是谁卸了警卫的枪, 不知是谁抢走了枪,枪声一直响,倒下的有病人,有警卫。   诺恩医生在打斗中途赶来,一眼就看到米兰被一个暴怒的警卫掐住了脖子。   总是理智隐忍的医生没有忍住,从地上某人的尸体上捡了一把枪,然后开了枪。   最后,暴乱终于平息了,因为院长过来了。   院长一来,现场正式进入触规阶段,无论是玩家还是npc病人,都像是在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   顾平生帮忙扶着齐严青昏迷的身体,孱弱效果骤降时,差点一踉跄给摔在地上。   看着混乱的食堂,院长勃然大怒,他直接就抓住了最近的一个病人,给了他一耳光,又踹了一脚。让其他护士跟着一起进来帮忙,所有病人禁食一天,关进各自的宿舍。   诺恩赶来的时候,就在警卫最多的门口,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开枪攻击自己人救下米兰。   其他两名医生其实早就已经来了,但是里面动静太大,他们不敢出现,一看到院长对诺恩发出诘问,歪嘴医生就蹿了出来,大声指责诺恩医生和米兰有不纯的关系。   歪嘴医生本意就是诋毁,哪怕米兰和诺恩平日里接触不多,他也能把白的说成是黑的。   但是院长听进去了。   作为上位者,院长可以忍受很多东西,唯独不能忍受诺恩的背叛,这会带来很多不确定因素。   院长阴郁不定地看着被狼狈压在地上的诺恩,吐出了一句话:“诺恩,你让我很失望。”   诺恩和米兰被带进了B区一层,顾平生他们也在警卫护士的押送下回了宿舍。   进了宿舍门,刑野放开了齐严青的精神控制,后者瘫倒在地,而苏梦宇也悠悠转醒。   捂着额头清醒过来的一瞬间,苏梦宇想起自己干了些什么事,又是砸桌子,又是在人群中和警卫干上,差点还没被齐严青给拉回来,懊悔万分地对着刑野和顾平生说:“对不起,我刚才没有控制住。”   刑野脸色很冷,但这种冷不是对苏梦宇,而是他刚才所看到的一幕。   他对着一路没有吭声的顾平生,眸光闪烁但只是一瞬之间,凌厉的眉峰软化,放轻了语气问道:“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顾平生现在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如果有,只能是服药之后的副作用让他大脑有点眩晕,不过这种不适对顾平生来说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   真正让顾平生面色开始凝重的原因是,刚才有一瞬间,他消失了!   手脚变得虚幻,脚踩不到实地。   有一个病人没注意身旁的情况,挥舞的叉子直接刺向了顾平生的脸,顾平生下意识去挡,结果叉子透过他的身体,撞在了桌子上。   也是那个时候,顾平生刚刚跑到了米兰的旁边,也是只差那么一点,顾平生就能阻止米兰被警卫给捉住。   诺恩和米兰的恋情依然在歪嘴医生的举报下被暴露,但是使他们遭到迫害的原因不是单纯的同性相爱问题,而是院长对诺恩胆敢站在病人一方的震怒。   顾平生揉了揉额头。   他清楚地认识到,诺恩医生为了米兰必定会站在疯人院的对立面,哪怕没有举报一事的存在,疯人院也会对这位善心的医生下手。   顾平生的心情现在很乱,但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抬眸看着刑野,沉声说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突然了,很不对劲。”   刚才食堂里,刑野几乎在同一时间和顾平生发觉了问题,他说道:“可能是副本意识在作祟。”   副本意识,顾平生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他一脸疑惑地凝视着刑野,刑野道:“副本存在副本意识,但那是很稀少的情况,一般的副本意识可能对人友好,更多的是对人存在敌意。还记得昨晚上那只海鸥撞死在玻璃上么?”   顾平生大概明白了,他的心情顿时更加沉重。   “所以。”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诺恩和米兰注定走向悲剧,一旦我出手干预,副本意识就会让我强行回退到原来的时间线上,我会彻底地从你们的面前消失。”   消失一词提出,刑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好半会儿才慢慢地松缓了下来。   他说出顾平生心里的结论:“这就是为什么你还能存在的原因。”   过去无法改变,不论顾平生在这个时间线上做出些什么,副本意识都会将一切扳回既定的轨道。如果顾平生强加干预,那么代价就是他的消失离开。   所以,既然他没法去改变,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当前的时间线上?   刑野说出了一个很关键的事情:“让你回到过去的不是副本和系统,是那些病人,你还记得么?你说过自己是借由米兰身上的硬币和病人们的提示才来到当前的时间线。”   顾平生扶住床铺的手掌慢慢攥紧。   他想到了那些病人在他走之前看过来的最后一眼,麻木空洞的眼神里像是透进了一点微光,光芒并不耀眼,却是浓郁黑暗中唯一的余烬。   他们把希望放在了他的身上,他不能只是干看着,什么都不做。   刑野凝视着顾平生紧皱的眉宇,看到人几乎把自己陷落在了没有出路的困境中,张开的嘴巴微微地吸了一口气,喊他道:“顾平生。”   顾平生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刑野看着他,声线缓和,透着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他们送你过来,也许并不是想让你改变过去。”   “而是期盼你能拯救将来。”   顾平生的指尖颤动了一下。   刑野冷静地分析道:“我们在这个副本中受到的限制太多了。”   “病人的身份会被警卫和护士一同施加看管,医生确诊病人的时候基本就判定了死刑。院长是类无敌的存在,随时随刻可以改变规则,或许他有弱点,但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探查这些东西了。”   刑野说:“七天时间,不多不少,如果只是玩家单体通关副本,只要找准了诺恩医生的这条线,甚至可以说很友好,因为逃生木筏被留了下来。”   “但如果你想要对付疯人院,七天时间很少,少到可怜。院长第五天才出现,食堂第六天发生暴动,第七天就是通关时限。”   顾平生也用同样冷静的表情看   着他:“你想劝我就此摆手?”   刑野与他凝视只不过几秒,就感受到了顾平生的决心。   那双明洁透亮的眼睛并没有因为残忍的现状而失去光芒,里面好像有一簇火焰在燃烧,越发旺盛和高涨。   分明他们接连遇上的打击可以让无数人一蹶不振,但是顾平生始终都没有放弃。   刑野目光深沉,勾着嘴角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罢休。”   顾平生也笑了,他对刑野伸出了手说道:“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帮我还是帮我?”   刑野挑了一下眉头:“看起来你并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   顾平生就只是看着他,口吻平淡得好像只是单纯在聊今天吃什么一样:“难道你不渴望着大闹一场?”   哪怕刑野表现得对什么都好像不在意,但那只是表面上,顾平生深知刑野不是一个喜欢忍让的人。   对方敢于在警卫的封锁下去外面查探情况,敢于在护士的震怒下发起袭击,更敢于在顾平生提出对付疯人院这种惊天动地的思想时,顺着去想可能性。   顾平生两人彼此对看的瞬间,都在互相的眼里看到了烈火。   刑野笑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特别畅快。   那动静甚至惊动了门外的护士,过来拍门让他们安静一点,但是刑野没有管,顾平生也没有管,跟他一起弯了唇角。   刑野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喜欢顾平生了,就是可惜对方好像根本没开窍,又或者说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他在心里叹着气,面上从容不迫地伸出手来,和顾平生击了一个掌:“奉陪到底。”   “你的计划是什么?”刑野问道。   顾平生道:“昨天我解决了查房护士,不过并没有在疯人院里面引起喧闹,意味着我昨天获得的钥匙今天仍旧可以使用。”   他将钥匙拿了出来。   刑野想到了:“你想要把新来的那一批人给放出来?”   “没错。”   苏梦宇坐在床上依靠着墙,状态很是虚弱,顾平生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来。   对方接过后,脸色的歉色更加浓郁了。顾平生两人说过的话,他也模糊地听了小半截,不由得想到,顾平生想要放出那批人追根究底是因为他和齐严青现在的状况充当不了有效的战斗力。   “我可能没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到时候就拜托会长了。”   刑野:“你先休息,保留体力。”   他在转向顾平生,问出的话直戳要害:“你昨天晚上已经见过了那些人,在你看来,有没有和他们合作的可能?”   顾平生道:“如果时间还能再长一点,有很大的可能。”   那些人不知道经历过了什么,哪怕理智尚存,和十三号疯人院的病人们比起来还有可以思考的神志,状态却已经处于悬崖边缘上。   刑野明白顾平生话里的意思,和那些人合作起来,对方有几率会在最后的关节上失控。   顾平生看着自己手里的钥匙,沉声说道:“找准了时间,今天就开始行动吧。我会先去找诺恩医生,确保对方的安危。如果……”   刑野没能忍心说出来打击顾平生的话,顾平生自己说了出来,斩钉截铁,声声冷厉:“如果他们已经出了事,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我会在未来毁了这所疯人院,让加害者在地狱里忏悔,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现在的时间线上顾平生的时间不足,但是未来的时间线上,还有六天时间。   六天,足够。   今天闹出的动静有点大,把所有人都折腾得精疲力竭。午休时分,新来了一位查房护士,挨个检查每个房间的病人情况。   她打开了顾平生等人的房门,看   到里面的四个人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转过身就要离开。   突然从身后伸出来了一只手,将护士给捂着嘴拖了进去,动作娴熟至极。护士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身体在扭打中暴涨,眼看着就要化身怪物,顾平生一边关上门,一边捞起房里唯一的水壶给了她一下。   “咚!”一声,护士被打懵了。   她再想起来要回头看看情况,乍然对上了一双泛着金光的眸子,立时间瞳孔涣散,停止了挣扎。   刑野在此时续接上顾平生的技能,黑猫出现的刹那,顾平生眼里的金色光芒跟着消散,稍微晚一点,两股不同的精神力量就会对撞在一起。   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下,护士被施加了暗示:眼前这个房间里一直都是四个人,他们在伤心地睡觉,什么也没做,也没有出过门。   护士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对出门的顾平生两人更是视若无睹。顾平生看着人若无其事地走开去敲响下一间房门,有点羡慕地对着刑野说道:“你的技能真好用。”   他轻易没羡慕过别人,就算是没有能力只靠言语来游说玩家的那段时间,心态都放得很好。   但是刑野能够随便操控任何人,超出了顾平生对玩家能力上的认知。   还有那只黑猫,很可爱,他有点想要抱回家。   刑野瞄了他一眼,把顾平生羡慕的眼神理解成对自己的肯定和夸赞,轻咳一声,脊背稍微往上挺直了。   B区的一层现在有不下三名警卫在看守,一人堵在门口,偶尔会去一次厕所或者溜号出去不知道干什么。另外两人则一直守在大门口,他们累的话,还会来其他警卫交接班。   顾平生凝望着那扇大铁门,仿佛能够看到铁门背后的诺恩和米兰,刑野在身后安静地陪着他。   等到警卫又一次溜号出去的时候,顾平生没有再犹疑,与刑野趁机一同离开。   B区的大铁门后有院长,A区就没有了,只留下清洁工在那打扫。顾平生透过楼梯的栅栏,特地观察了一下警卫留守最多的位置。   那里有被大片遮光布罩住的铁架子,铁架子前面被各种储备的食物箱子给挡住,可能就藏着巨量的瓦斯。   再然后,刑野和顾平生来到了灯塔附近,警卫依旧是半个小时来一趟,这段时间足够他们转移灯塔里面的东西。   诺恩医生被抓,让和他打过交道的警卫都避之不及,不敢去触碰院长的霉头。想必这些东西就算是丢失了,也不会有警卫声张出去。   顾平生两人搬着包裹来到了悬崖下的山洞里,花费了很大的功夫。两人不分先后,差点都给摔了下去,好险不险抓住了峭壁上的一根毒藤。   顾平生反应极快地用两只腿夹住了差点掉落的包裹,刑野跟着伸出小腿帮他承担了重量,瞬间姿势忐忐忑忑别别扭扭,扭成了麻花。   终于平安进入山洞的那一刻,两人齐刷刷地长松了一口气,捂着胸口感受到了心脏剧烈跳动的起伏。   又刚好在这个时候,两人都想到了去看对方的反应,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心跳又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话不多说,他两开始组装木筏。   洞穴里面阴暗潮湿,一般的木头放在这里,可能没过多久就会泡涨腐朽。幸好诺恩医生采购的包裹里面,还有防潮防水用的涂料,应该可以坚持到明天。   刑野正用绳索捆绑着木筏,突然手下一顿,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抬头看着正拿着组装说明努力学习的顾平生,说道:“你想要救疯人院的所有病人,剩下的那一只木筏,够么?”   顾平生边看着说明边说道:“诺恩医生说疯人院的库存里面有救生艇,除了救生艇还有救生衣和救生圈,用绳子捆住连接在一起,可以带走大部分的人。”   “如果现在时间线发生的事情和未来有着相同的规律,那么未来的第五天晚上,运送瓦斯的货船会来到疯人院。”   顾平生毫不怀疑,自己能够来到这获得这么多的线索,是病人们在背后给予帮助。   他不能辜负了这一片心意。   说出那句话的同时,顾平生感觉自己的手掌空落落的,在刑野颤动的视线中,他低下了头,看见说明书顺着自己变得虚幻的手掉落在了湿漉漉的青苔上。   刑野瞬间紧张不已,但是顾平生毫无所谓,甚至朝他安抚性地笑了一下:“看,这个副本就是这么的玩不起,玩不起也行,早点放我回去,我早点去炸疯人院。”   话音刚落,顾平生的手掌匀速而又缓慢地恢复了原状。   大海在咆哮,海鸥在高鸣,顾平生淡然地轻嗤道:“安静点。”   不知道是不是刑野的错觉,他感觉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真的那么轻微了一些。   周围的事物似乎都起了微妙的变化,一切源于顾平生气势上的转变。   食堂突然发生的暴乱,让顾平生的眉宇不再浅溢着笑意,当那张温润端方的脸被千年寒川一样的冷意所笼罩的时候,仿佛万物都要为之忌惮让路。   刑野的心头突然泛起了一丝诡异的感觉,他似乎见过这样的场景并为此震撼过,但那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消失得太快,让他没来得及抓住。   疯人院的第六天,明天就是系统给出的最后通关时限。   今晚没有月亮,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在天际线上,厚重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坠落。   顾平生两人在此之前回到了宿舍,向苏梦宇和齐严青说明了情况。   脑子混沌胡乱的两个人看着顾平生郑重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他们在说重要的事情,他们的姿势整齐划一,一脑袋狠狠撞上了墙壁,借着疼痛刺激大脑,短暂地清醒过来后,毅然决然地让刑野直接控制住他们。   有这样忠肝义胆的同伴在,为什么刑野之后会是一个人,还对玩家群体嗤之以鼻?   顾平生不知道,他不能细想,至少现在不能。   四个人走出寝室门,却没想到,旁边的寝室门也跟着开了。本来应该陷入昏睡的其他玩家走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之前顾平生见到过的少年谢宗洲。   他们请求,能不能带上他们一块去。   顾平生事先没有联系过这些玩家,是因为他在食堂里看到了大家的精神状态,燥起来可能连自己人都打,疯起来分分钟现场自戮。   但是眼下,副本和他玩心眼,玩不过就要强制送他回去,那还有什么所谓?   顾平生视线扫过在场还是清醒状态的每一名玩家:“想来的就来,不保证能活,但你们每个人都有活下来的权利!”   “走吧,让我们干他个痛快!”   玩家的战斗力,顾平生白天已经在食堂里见识过了,这样的群体一旦团结起来,不是没有和疯人院对抗的可能。   令人惋惜也是唏嘘的一点是,只有当刀子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的时候,大家才会想到要联合起来。   不过正如那一句话,已经无所谓了。   哪怕现在才想到一起行动,哪怕时间紧迫得子弹就追在他们的屁股后头,那又怎样?!   他们可疯,可战,无可阻挡!   疯人院的第六晚,注定是喧嚣与纷乱的一晚。   玩家们迅速解决了警卫,在食堂的前厅和后厨中都找到了瓦斯罐子。一部分玩家就此分别,搬着瓦斯罐子去炸门口的警卫,一部分玩家则跟着顾平生他们一起来到了B区大铁门前,抢快艇!   瓦斯罐子砰的一下砸在了地板上,留守的警卫纷纷跑过来,看到了地板上横躺的铁罐子,瓦斯气   体的涌出声在铁皮破口处嘶鸣不断,他们的脸色瞬间惨白!   ‘嗖——’   一簇火星,以并不璀璨的姿态落入了地板上,弹跳两下的瞬间,空气中热浪翻滚。   爆炸声震天撼地! 第90章 十三号疯人院   几番轮炸之后, B区一层的大铁门终于破了,同时无数警卫和护士出现,和玩家们对撞在了一起。   顾平生和刑野分开行动, 刑野三人带着其他玩家去抢快艇,他则顺着走廊两边的小房间去找诺恩和米兰。   诺恩两人想也知道会在什么地方, 电疗室,顾平生之前记过位置,没有耽搁一秒时间,快速地破门而入。   房间门打开看清室内情况的刹那间, 顾平生脸上的焦急僵了一瞬, 嘴角缓缓地降了下来。   似乎听到了他快速走来的脚步声, 被束缚在电椅上的米兰扭过头来, 目眦欲裂, 眼白布满红血丝, 喊叫声出口,尽是破碎嘶哑的气音:“救救他!救!救救他!”   顾平生的视线飞快扫过米兰被束缚的手脚处,剧烈的挣扎将他的皮肤勒出了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痕迹。   他快步来到另一具躯体旁边, 躺在上面的人有出气没进气, 看得见的地方满是灼伤后的痕迹,电极连接的部位甚至出现了炭化。   顾平生感到痛心, 一把扯下了电极线和两人的束缚带, 伸手准备将诺恩给背上。看起来有气无力的躯体却动了动, 颤颤巍巍抬起来的手掌搭在了顾平生的手腕上。   诺恩医生说:不用。   那声音太轻微, 轻微得顾平生只是稍一走神就能错过, 他表情未变, 直接将诺恩给背上,而诺恩也没有了力气去挣扎。   脱离了束缚的米兰猛一个坐起身,在顾平生的背后无所适从地看着诺恩,两只手几次要碰到对方的身体,都因为上面惨不忍睹的伤痕戛然而止,最后捂着嘴泣不成声。   顾平生快速地说了一句:“出去再说!”   阵仗翻天的动静几乎惊醒了疯人院内的所有人,本该在床上沉睡的病人们一个个地转醒,他们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互相看上一眼,齐齐地来到了窗户旁。   铁丝网布置的窗户,没办法让他们打开来细看,但病人们能够听见外面嘈杂的喧闹声,还有那漫天的火光。   火光耀耀,灼人眼睛。一双双空洞麻木的眼睛里像是被那温暖的光芒给染上了色彩,反射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无声却又美丽。   顾平生背着诺恩带上米兰,一起往大铁门外冲。   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没办法带着诺恩医生爬楼跳跃,更别提身后还有个米兰。   他想要从疯人院的大门口走,但是警卫和护士已经把那给堵住了,和玩家们战得难舍难分。顾平生看到一具庞大的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咆哮着撕碎了一名玩家的身体,瞬间血雨洒落!   诺恩在他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那是,院长。”   白天的院长不说长得怎么样,至少看上去是个体面的西装男士。但是夜晚的院长直接就化身成了一头猛兽,宣泄着自己的暴怒。   顾平生知道这样的动静肯定会惊动院长,却没想到院长直接变成了非人生物,对方强悍的战斗力,对当前身体状况受到影响的玩家群体绝对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狂躁症……”诺恩医生扯了下嘴角,“明明,他以前也是个病人……”   身为被环境迫害过的病人,掩盖了自己的病史,获得了极大的权利,没有去反抗那些施加伤害的人,反而抽刀向更无辜的病人。   诺恩医生的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他猛然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顾平生不敢再让诺恩医生经受颠簸,将他放了下来。   疯人院的大门口被疯人院一方堵住了,墙上又装着电网,唯一的缺口处地面湿滑,稍一不慎就会掉下悬崖,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带着诺恩米兰平安地落地。   顾平生眼露急切,诺恩伸手拍了拍他,就是这样小的动作,都花了他   将近一半的力气。然后诺恩转过头,看向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米兰。   他的脸上满是焦痕黑印,肌肉疼痛难耐,却竭力地弯了下唇角,说道:“亲爱的……亲一亲我…好吗?”   始终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的米兰终于忍不住扑了过去,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诺恩的头颅,亲吻他被灼伤的嘴唇,破碎的话语含着痛苦的哽咽声:“都是因为我!”   “怎么会……”诺恩温柔地看着他,“没有你,就是我,在这了……”   当初在家乡的时候恋情暴露,无数人唾骂他们是禁断之恋,拿着棍子对他两喊打喊杀。   诺恩医生始终也忘不了,那些肮脏的骂语几乎要将他贬进尘埃里去,从小到大都受着赞誉的他嚅嗫唇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可性情爽朗的青年在麦田中迎着风笑得张扬,贴耳对他小声说:“没关系呀,别害怕!”   ——是我勾引的诺恩医生!   米兰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诺恩的眼角:“可是要不是我,要不是因为我……”   明明他在电疗室里向其他两名医生承认了自己的性向,明明他用尽了毕生的词汇去咒骂,可是诺恩舍不得。   诺恩太懂两名同事如何地嫉恨着他的才华,如何嫉恨着院长对他的器重,只是两三句嘲讽的话,就让两位医生转移了注意,只盯着他一个人折磨。   电流侵袭全身的一刹那,剧痛如同潮水将他淹没其中,可是诺恩觉得很幸福。   那是米兰,那是他的米兰,如朝阳一般灿烂奔放,是他下放时窘迫乏味生活中的唯一慰藉,诺恩怎么舍得让他疼。   顾平生将他们安置在暂时安全的阴翳下之后,就跑回去找刑野。   刑野正组织其他玩家一齐同心协力将救生艇给扔到围墙外面去,他们手脚沉重,但是动作麻利,只让救生艇的下面被电网刮擦了一下,没有损坏发动机。   看到跑过来的顾平生,刑野想也没想地喊了另一个玩家来指挥逃跑,跟着顾平生来到了诺恩两人的身边。   当检查过诺恩的身体状况之后,刑野面上不显,心却凉了一半。   顾平生问:“你还有没有治愈类道具?”   治愈类道具刑野屯了很多,足够。   但是看着生命力迅速流失的诺恩,刑野心中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他瞥了一眼满含期颐的顾平生,话不多说,拿出一个治愈类道具对着诺恩使用。   在治愈道具的效用下,诺恩身体表面的伤很快就消失了,本已经绝望的米兰捂着嘴喜极而泣,顾平生刚想要松一口气,下一秒瞳孔骤缩。   本来已经渐渐恢复如初的皮肤停止了愈合的速度,并且伤势在反向加重!   顾平生蓦地抓住了刑野使用道具的手,却抓了个空。   看着顾平生变成半透明的手掌,刑野强行终止了道具的效力,而诺恩身上的伤也再次布满了全身上下。   突然发生的异常情况,让绝望再次如阴翳一样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顾平生缓缓说道:“还是因为悖论,对么?”   如果刑野在这个时间线上救下了诺恩,他不会出现,如果他不会出现,刑野他们就不会走诺恩这一条副本通关的线路,更不会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去救素不相识的诺恩米兰。   见自己的伤势得不到救治,诺恩的眼中出现了片刻的遗憾,但更多的是放心不下,他用最后的力气求助顾平生:“你,可以,救他出去,么?”   “我不走!”希望破灭让青年再一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在哪里我在哪里,你死我也死!”   诺恩的气息已经近乎没有了。   再听不到恋人任何声音的米兰突然生出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他仓惶地将耳朵贴在诺恩的胸口上,又哆哆嗦嗦伸   手指探诺恩的鼻息。   直到心跳骤停,直到鼻息已尽,他也还在重复这些无意义的动作。   “诺恩,诺恩!诺恩!”米兰哭喊,“你醒醒,你看看我好不好,求你了诺恩,不要吓唬我,你最喜欢我了,你再看一看我,你不要吓我——”   诺恩还是死了。   那双湛蓝如天空的眼里没有了光亮,却保留着生前所有的深情,恋恋不舍地看着米兰。   米兰与他对视两秒钟,骤然看向疯人院大门口的院长,宛若癫狂地站起身。   赶在对方冲过去之前,顾平生一个手刀劈向了米兰的后颈,接下人被折腾到无力的身体。   背后人影重重,顾平生来不及悲伤,以为是疯人院的警卫听到动静追了过来,警惕地朝后看了过去。   无数的病人穿着病号服,沉默无声地注视着地上没有声息的诺恩医生,其中一人木木地说道:“诺恩医生很好的。”   顾平生胸口没来由的一阵悲悸,他对这些病人们说:“你们快回去,一会儿警卫护士过来看到你们,会牵连到你们的。”   病人中有人问:“你们要走吗?”   顾平生:“对。”   人群出现了短暂的喧哗,他们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顾平生,继续问:“能带我们一起走吗?”   这一次回答的人是刑野,他冷声说道:“不能。”   为什么不能的原因,在这之前顾平生和刑野就商讨过了,他们是玩家,一旦过了通关时限,就会被弹出当前的里世界副本。   到时候一群没有行为能力的病人漂流在海面上,想也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但是刑野他们是玩家,顾平生不是,当玩家们离开的时候,他依旧能够留在副本里。   到了现在,他也顾不上在刑野面前暴露的问题,转过身就将视线盯向了A区的食堂。在那里存放着足够多的瓦斯罐子,一起爆炸的威力可以把整座岛屿都炸上天!   可是在这个念头刚刚出现的时候,顾平生发现自己手掌消失的那只手臂也不见了。   能感受到抓握的力道,能感受到手臂的存在,但却无法再干预当前时间线上一切。   顾平生的指尖出现了轻微的颤抖,再看向整所疯人院的眼里蕴藏着狂风暴雨,也正是这个时候,刑野突然抓住了他的指尖。   刑野认真地说道:“玩家救不了他们,但是你不一样,不是么。”   顾平生惊了一下,他没想到刑野已经猜出自己不是玩家,几乎要将手给抽离出去。   刑野不给他机会,泛着温热的指尖按在了人的后颈上:“我没有在知道你身份的时候生气,你也不能在我知道你身份的时候害怕,不然你就太坏了,小骗子。”   没等顾平生继续开口,刑野那双灿若繁星的眸眼径直看向他:“顾平生,你不需要对自己失望。在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一样,玩家做不到的,你一定能做到。”   “你注定能够救了大家,他们在未来等你。”   顾平生的指尖动了动。   他突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澎湃的情感,以最快的速度抱了刑野一下,破罐子破摔一般冷静地想着,反正以后刑野还会自个儿找上门来和他睡一张床,现在和人亲近又有什么问题?   顾平生笑了笑:“我知道我一定可以救下他们,但是从你口中说出来,信心加倍了。”   这次换成了刑野对着顾平生的笑容出现恍惚失神。   “你再帮我一个忙。”顾平生在瞬息之间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将地上的米兰搀扶了起来,偏头看着青年失去血色的面颊,目光中满是伤感与怜慈,“帮我给米兰加一个暗示,在我再一次找到他之前,让他忘记诺恩医生。”   刑野复杂地看了顾平生一眼,说道:“好。”   小小的黑猫再一次出现,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了米兰的面颊,将暗示注入。   昏迷的米兰本来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他仿徨失措地找着出路,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在这无止境的黑暗中,心情悲伤又痛苦,近乎迷失了自己。   在黑猫尾巴扫过来的瞬间,黑暗中骤然出现了绚丽光彩。   光彩尽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麦田,稻谷的香气萦绕在鼻前,头顶的阳光晒得身上暖洋洋,米兰正悠闲地坐在树上摘果子吃,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家乡的位置比较偏远,很少有外乡人过来,更何况是穿着白大褂的外乡人。看到外乡人手忙脚乱地拖着行李箱,和凹凸不平的田坎较上了劲,米兰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他高声喊道:“你就是那位新调来的医生?我叫米兰,你叫什么名字?”   头发有些小卷、脸上带着些麻子的医生抬起了头,他的眼睛迎上灿烂的阳光,像一颗瑰丽的蓝宝石,有些羞赧地说道:“是的,我今天来报道。你好米兰,我叫诺恩。”   “你可以叫我诺恩医生。”   。   在将米兰送回房间之后,疯人院大门口的战斗也在逐步进入尾声。玩家群体没法带着所有的瓦斯罐子,终究敌不过警卫系统完善的疯人院,更别说还有一个几乎无法战胜的院长存在。   但是玩家的本意只是逃走通关,离开疯人院就算成功。剩下还活着的那些警卫只能跟着追了出去,和外面的玩家开始了捉迷藏。   争斗过后的疯人院里寂静萧条,一时间还没有人注意到寝室楼背后的动静。   顾平生走到楼底下,发现病人们还杵在原地不动,乖巧又静默地仰望着电网围墙外面的夜空。   就顾平生安置米兰的这阵子功夫,他的半边肩膀已经透明化,顾平生知道自己快走了,他准备留下来把这些病人都给哄回房里去,就对刑野说道:“你该走了。”   刑野无所谓地说:“你忘了我们在山洞里还藏着一只木筏?”   顾平生无奈:“别闹了,你不在的话,苏梦宇两人怎么办?”   刑野对此早有预料:“临走的时候我给他两下过了暗示,现在苏梦宇他们应该已经入海了。警卫刚追过去,我得等他们的注意力都被逃走的玩家所吸引,不过现在出去就是被集火的对象。”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顾平生能看得出来刑野是放心不下他才迟迟没有走,摇了摇头打算直接把人给提拎出疯人院,忽然,仰望围墙中的一个病人走到他的面前,右手捏紧对着顾平生伸了出来。   看着病人们好像找到了宝贝的小眼神,顾平生会意失笑,在那紧握的拳头下面摊开了还没有消失的那只手掌,病人也松开了手。   一枚染着余热的种子掉在了顾平生的掌心上,其他病人也走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系统提示:这是一颗饱含希望的种子。   说明:某人承诺会救他们,病人们相信了,直至得到被救出去的那一刻,他们都将为你全力提供帮助。   希望的种子诞生于十三号疯人院里所有病人对自由的渴望,如果能够日以继夜地用希望浇灌它,没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长成参天大树。】   刑野正在帮顾平生判断适合炸毁的突破口:“我建议你要用瓦斯气体的话,最好就炸宿舍楼后面的这面墙,不过到时候需要让病人们都站远一点,不然可能会被爆炸波及……嗯?这是什么?”   看过了道具的使用说明,刑野有些讶异。   疯人院的病人们虽然发病的时候很吓人,但实际的战斗力属于副本中的低级npc,一般来说只有高级npc才有实力   凝结出系统道具,这还是刑野第一次看到从低级npc身上产出的道具。   而顾平生也没有犹疑,在刑野找好的位置上,将那枚种子埋了下去。   搬运瓦斯罐子并不轻松,这一块地方还有警卫巡逻,如果能有一棵大树直接让病人们跳出电网围墙,那会方便得多。   刑野知道副本生产的道具不能类比一般的种子,不过他还是有点怀疑和担心:“疯人院会不会砍了它?”   为了防止病人逃跑,围墙的周围都不能建设可供垫脚的装饰物,最近的树也栽种在五米开外。   一旦发现了这里有棵树存在,疯人院不可能无动于衷,就把这棵树放在这。   哪怕这棵树不一般,或者说坚硬无比,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没法砍断,刑野合理怀疑,疯人院会直接在这里重新砌上一面墙装上电网,让病人们都没办法靠近这棵树。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到顾平生若有所思地朝他看了过来,那眼神热烈得让贯来从容的刑野有点毛骨悚然。   顾平生问:“你能不能给这颗种子施加暗示,让它不会被人给发现?”   刑野佩服于顾平生天马行空的思维能力,嘴角抽搐了一下,尽量委婉不打击人地说道:“我觉得你对我的技能可能存在一些误解。”   顾平生遗憾地叹了口气:“果然不行么。”   刑野:“……”   虽然当下来看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现实,不过为什么听到顾平生对他说这话,他总有那么一点不甘心?   小黑猫再次出现,尾巴也不摇了,两只耳朵也不抖了,严阵以待地盯着埋下种子的那块小土包。   其他病人好像受到了感染,一起走过来,抱着膝盖蹲地上,排排盯看小土包。   耐心等待过一小段时间过后,看着没有什么反应的(希望之种)道具说明,顾平生藏下自己心里的可惜,面上则莞尔地揉了揉小黑猫的脑袋:“算了,没关系。”他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强猫所难了。   这个时候的顾平生,半个身子都快没了。他看小黑猫仍旧坚持着,而那些病人也没有放弃,对逃离疯人院的向往,让他们的表情不再如以往般麻木不仁。   看到这里,顾平生也跟着蹲在了一边,盯看那土包。   这一刻,黑猫的执着,病人们的期颐,顾平生的坚持,当所有人都期盼着种子能够平安发芽不被发现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冰冷的道具面板上猝然出现了一小截文字,冷不丁瞄见的顾平生微微一愣,继而满是欢喜。   他扭过头来想要跟刑野分享这件事,想要大力地夸赞这一件事,却看到刑野头上汗如雨下,脸色也逐渐苍白无力,这是精神力透支的表现。   刑野真的做到了顾平生的期望,对这颗种子下达暗示,但是以他现有的实力,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刑野之前已经告诉过他了,严重的时候直接引发脑死亡。   顾平生不能再让刑野继续进行下去了,他在黑猫的惊叫声里将它提拎起来,单手搂抱在怀里,看着那截如它缓慢出现时一样缓慢消失的文字说明,强烈的不甘让一个念头倏然迸发出来。   ——同样是精神控制类技能,为什么我不能下达暗示?   ——为什么我的技能要局限于表面,要局限于系统所诉说的那些文字?刑野说过我的力量永无止境,那么我为什么不能突破限制?   但这个念头带着势不可挡的尽头占据了顾平生的大脑时,无形的风也在悄然中形成。   顾平生尚在的那部分袖摆被飓风吹得猎猎起舞,风浪之中,他的存在令人无法忽视。   力竭的刑野突然感受到了胸口滚烫的温度,但是他的胸口明明除了银白色十字架什么也没有……   刑野骤然愣住了!   他将银白十字架拿了出来,在他颤动的眸眼注视下,十字架里面传来源源不断的力量,化作金色的光点没入了顾平生的身体。   灿烂耀眼的金色光芒中,顾平生瞳孔里的黑色完全消失,如黄金般璀璨的金眸看向了地上的土包,那眼神是俯视众生的慈悲,是如山海般的温柔,似乎能够驱除一切的愤怨不平。   那样的金瞳,那样的眼神,刑野过去只是见过了一次,便再也无法忘记。   刑野心想,不会吧?   他的手颤颤巍巍地高抬起,不敢相信地伸向了顾平生。   刑野做梦也不敢想——   顾平生,竟是他的神明?   顾平生在使用技能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外来的力量,来不及分辨这股力量的源头,他觉得自己的嘴上似乎多了一些东西,或者说,原本失去的部分短暂回来了,让他在瞬间有了充足的把握,缓慢启唇,说出那句谶言——   “你的成长被大家所期望,你的存在无法被疯人院里的掌权者及其鹰犬所察觉。”   道具说明上的文字不断地变化而变化,规则再次改写。   昏沉的夜空平白暴起一道惊雷,轰然的雷鸣声中,半边天幕被电光映亮。顾平生最后所剩的那半截身体,在副本意识的作祟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不!你别走!顾平生!”   刑野的表情变得惶恐无比,他竭力地伸手抓向顾平生,那双璀璨的金瞳也看向了他,对他遗憾又温柔一笑。   “顾平生——!” 第91章 十三号疯人院·   像是雨水落入了池塘, 眼前的景象泛起了一阵涟漪。   在这虚幻的扭曲感中,日月交替四时轮转。岁月的斑迹爬上楼栋,池内水渐渐干涸,树叶泛黄落地而后枝丫再生新绿, 一切终是在风声中回归平常。   顾平生好一会儿才找回落地的实感, 涣散的瞳孔恢复焦距。他凝视着眼前落满灰尘和枯叶的中央水池, 下意识地捏了下黑猫耳钉。   刑野打着哈欠出现了。   一见顾平生,他的眉峰倏然一动, 脸上的懒散之色顷刻散去, 凑近先检查顾平生的身体状况。   检查途中, 刑野微妙地感觉到顾平生对他的接纳度高了很多。   以前虽说也没有抵触过他的好意, 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乖乖地配合展臂。   他的小老师这是在外面受欺负了?   有所猜测的刑野对着天空微微地勾了下唇角, 霎时间整片天空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拿捏住, 连地面都出现了轻微的摇晃。   顾平生觉察了异常, 立马警惕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刑野扯了扯嘴角, 慢条斯理安抚他:“可能是副本不稳定,正常。来,让我看看你的背。”   顾平生半信半疑地转过了身。   确保顾平生的身上没有新增伤痕, 自己设下的生命预警也没有被触发,浮现于刑野眼底深处的杀意才渐渐消弭。   他的手指在顾平生的额前虚空一勾,勾出来了一团黏稠的黑暗物质,合指掐碎了。   顾平生突然觉得自己的神志清明了不少,心知刑野应该是帮他解决了白色药片的药效,对着人弯眸一笑。   刑野突然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掩饰了这抹异样的情绪, 懒洋洋笑道:“看来我们的小顾老师刚经历了一场不一般的旅行, 愿不愿意和我分享一下?”   顾平生闻言, 倏然扭头盯住了刑野。   见他表情不对劲,刑野挑了下眉头:“怎么?”   顾平生:“你不记得了?”   顾平生将自己回到了过去的事情告诉了刑野,听到当时的自己也有出场,刑野倒是不掩讶异。   他仔细想了一会儿后说道:“好像是有点印象,不过记忆太久远,记不清了。也不排除是因为我记忆有损,恰好丢失了这部分的记忆。”   听他这么说,顾平生心中腾升出一阵空落落的情绪。   他想起了过去的刑野在自己彻底消失前慌乱扑来的一幕,振作起来,对着眼前的刑野笑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在那个时候帮了我。”   眼看顾平生又对他客套了起来,刑野的脸上掠过一抹强烈的不高兴。   他贴近顾平生眯了眯眼睛:“怎么,那个毛头小子是比我厉害还是比我能行,就让我们的小顾老师这么魂牵梦绕?”   “……”没见过和自己吃味的,顾平生无言以对地推开了他,“别闹。”   抬起手腕的瞬间,顾平生看到了还戴在上面的(天涯之锁)。   他稍显怔愣,继而沉吟,认真地询问刑野:“你当初带我来这个副本的原因是什么?”   刑野不假思索:“这个副本的npc意志力普遍高过同等级npc,作为练习对象来说非常好用。”   这么想似乎没有问题,但顾平生总觉得不对劲,他说道:“还记得你曾经得到过的银白十字架么?”   刑野久违地沉默了。   明明是一个普通的词,涉及了西方邪魔的副本中都会出现的烂大街的物品,却让他生出了难以言喻的眷恋。   他魂不守舍地说道:“听起来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由于刑野实在是印象模糊,两人对回忆的追溯不了了之。   但顾平生突然提起银白十字架,是因为他在消失的最后关头看到了十字架上不断涌现的金色光芒,同时脑子里浮现出来了一个片段。   这个片段,和故事书神像那一页上缺失的嘴唇形成了强烈的共鸣。   知道顾平生得到了下一部分力量的线索,刑野漫不经心的表情逐渐消失。   早年他为了和系统对抗疯狂地锤炼自己的实力,攻克了不少副本,数量和次数堆砌出来的几率摆在那,顾平生会和他相遇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刑野对此不以为然。   但顾平生不该那么巧合地得知线索。   刑野拧眉,回忆自己挑选副本的经过,似乎没怎么细想,就挑选了《十三号疯人院》这个副本。   他自问不是莽撞的人,会这么迅速地下决定,只能说不正常。   原本觉得理所应当的事情,在窥见了端倪之后变得如镜花水月般极易破碎。   刑野原本就是精神控制类玩家,对精神方面的事情尤其敏感,当机立断内视起自己的意识海。   他的意识海不像顾平生那样温暖和煦,甚至连一处正常的景象都称不上。漫天遍布着猩红的雷霆,脚下是浓郁翻涌的黑雾,窸窸窣窣的私语声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而来,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混乱、阴暗和扭曲。   这样的地方别说人,就连系统也受不了。系统曾经试图侵扰他的神智,最后差点扰乱了自己的中枢系统,只能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刑野轻易不会内视自己的意识海,因为连他自己进去都会觉得难受,但是现在情况不同。   抽丝剥茧般的搜寻过后,他终于发现了笼罩在自己意识海内的一小片迷障,毫不犹豫地挥手打破,抓住了那一丝不同寻常。   再然后,刑野的表情变了。   在他摊开的手掌上,被抓住的黑色物质变成了一枚小巧可爱的黑猫爪印,凝视着这再熟悉不过的猫爪印,那双桃花眼中的神色愈发深沉。   ——带顾平生来《十三号疯人院》,居然是他对自己下达的心理暗示?   刑野内视意识海的这段时间,顾平生先去了B区一层。   大铁门依然紧锁,门口有两个警卫站岗。   顾平生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多久,只看天色,似乎和离开前没什么两样,等看过墙壁上的挂钟时间,他才确定自己大概离开了半个小时左右。   警卫看到他,严肃地呵斥道:“在那干什么,要走快走,别鬼鬼祟祟的!”   顾平生反应很快,面露犹疑:“医生说让我过来复诊。”   “为什么不是护士带你过来?”   “医生单独和我说的,我没有告诉护士。”   警卫道:“那就去找护士,再让护士带你过来。”   “可是我到时间没有进去的话,医生会生气的。”顾平生恳求道,“您帮我给医生说一声可以么?我保证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崽种,直视我们的美貌)被动效果作用中。】   警卫本来想拒绝,不知道怎么的答应了下来,皱眉道:“行,那你在这等着。”   “那个!”顾平生突然叫住了他,惴惴不安地说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病人被送了进去,要不我还是等一等吧?”   警卫道:“那个人?他只是一般的疯病发作,照常吃了药就送回去了。”   听到这话,顾平生没有接着询问,找了个由头在另一名警卫的面前溜走了。   吃过药的米兰大可能会被送回病房,顾平生来到米兰以前的病房前,打开门后,在床上看到了双目紧阖的青年。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仔细检查了一下,米兰的身上没有别的伤痕,就连掏出硬币时血肉模糊的胸口也已   经恢复如初。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药效没过,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顾平生探测过对方的呼吸,均匀且平缓。   想到米兰望向水池时毫无神采的眼睛,他忍下心疼,从旁边扯来被子,盖在了米兰的身上。   确认过米兰的安危之后,顾平生又来到了B区寝室楼的背后。   在那一处墙角,他们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然而当顾平生远远望向本来该有棵参天大树的位置时,却只看到了一片平坦的泥土。   顾平生的心沉了沉,快步走了过去。   地面很平坦,还有无意识踩在上面的新鲜的脚印,看上去不久前才有玩家过来探查过。   顾平生不会记错种子种下的位置,可他挖开了泥土,却连种子也找不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种子被人提前给挖出来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刑野内视完意识海回来了。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自己下达了精神暗示的事情说出来,骤然看到极其壮观的一幕,自然联系到了顾平生的身上。   刑野宛若惊叹地说道:“我们的小顾老师厉害了,居然搞出来了这么大一棵树。”   树?   顾平生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走到了刑野的位置上,但是他来来回回看过了,什么都没有看到。   刑野解惑说:“它自己藏起来了,藏得还挺好。”   “这棵树是副本衍生出来的道具?挺不错的,居然生出了自己的神智……嗯?”   突然发现这棵树里还有自己的力量,刑野顿住。   末了,他再仔细一看,发现不止有他的力量,顾平生灌输在里面的力量几乎和他对半分,眼神瞬间就变得无比复杂。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旁的力量在里面,虽说微小,还细分成了十几股,却支撑起了整棵树的基本构架。   如此羸弱,却又如此茁壮,这就是刑野刚才分外惊叹的原因。   听到这颗种子不仅还在,并且成功地长成了一棵树,顾平生悬在心尖上的石头平稳落了地。   从刑野仰望这棵树的角度,他判断出树长得一定很高大,于是这骤然的轻松中,更多了一抹欣慰和欢喜。   是怕自己被发现才藏起来的吗?顾平生面露柔和地笑道:“懂得怎么保护自己,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家伙。”   话音刚落,刑野就看到那棵树开心地抖了抖自己翠绿的枝叶,雀跃得像是听到了家长夸赞的小孩。   刑野:“……”   失去世俗欲望已多年的邪神心情顿时更复杂了。   这种好像很清醒但又忍不住恍惚的状态,一直持续到顾平生溜出疯人院也没有结束。   在确定没有玩家跟踪之后,顾平生来到灯塔,从灯塔内部的杂物堆里找到了还剩下的那几个包裹。   之前诺恩医生总共准备了两只木筏,一只他和刑野提前组装好,放在山洞里留给了刑野,另一只则继续装在包裹中,放在尚且干燥的灯塔里,留给未来的顾平生。   这个角落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打扫过了,扯动一下,就激起了漫天的灰尘,顾平生捂住嘴鼻呛咳了两声,将包裹都取了出来。   木头腐朽的自然时长以年计,顾平生接下来最多只会留六天时间,即便悬崖下洞穴的潮湿程度会加快这种腐蚀力,也没有什么大碍。   比起把包裹放在巡逻宽松的灯塔里,遍布毒藤、陡峭难攀登的洞穴明显更让人放心。   攀爬洞穴这件事,顾平生现在已经比较熟练了,没用刑野搭手,自己借着绳索将包裹弄进了洞穴里。   随手拍掉了掌心的污泥,他抬起头来,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只完好放置在原位的木筏。   顾   平生愣住了。   和顾平生比起来,刑野的困惑只多不少。   顾平生还没有回到过去的时间线之前,他看什么地方都正常,但自从顾平生回来之后,刑野在疯人院的各处都能看到自己力量留存的痕迹。   就比如说这个洞穴,居然也下达了不会被人发现的精神烙印。   对活物施加暗示和对死物施加烙印,在能力的使用上那可是天差地别。   如果刑野没记错的话,他确实在这一个副本中悟到了自己的技能也可以作用在死物上,不过以当时的情况来说,时间不应该很紧迫么?这样消耗自己精神力的意义是什么?   一旦副本重置,施加的精神烙印就有可能被冲刷掉,布置这些东西如同在冒险做无用功,难道以前的他想不到这一点,还是说他以前有这么傻?   刑野还没注意到洞穴里面的那只木筏,仅站在副本和玩家身份的局限性,横竖想不通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   “刑野?”顾平生突然喊他。   刑野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下一刻,他就被激动的顾平生给扑抱了个满怀。   。   当看到那只木筏的时候,顾平生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强烈的担忧从他的心里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没有了这只木筏,刑野要怎么逃离这座海岛?   刑野应该是成功逃离了,未来的刑野能够好端端地站在顾平生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不过失去了苏梦宇两人协助的刑野到底经受了什么磨难才成功逃脱,连当事人都已经记不清了,顾平生也不得而知。   他勉强恢复了冷静,走到逃生木筏的旁边检查看还能不能用,突然瞄见了一行小字。   刻下这行小字的主人不知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将一笔一划都刻得工工整整,遒劲有力的书写,分分钟可以拖出去竞选模范板书体。   但,或许是时间仓促,没有写太多东西。   顾平生依次看下去。   ——小骗子。   在顾平生消失了之后,刑野一时间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强忍着揪心的不适,或逼或诱地将所有的病人赶回了寝室楼,自己则来到了悬崖底下的山洞,准备坐木筏往反方向逃跑。   只是刚把木筏拖到洞穴边上,刑野就忧心起一只木筏够不够顾平生折腾的,毕竟对方的目标是带疯人院的所有病人一起走,万一挤的人太多了,木筏侧翻了怎么办?   他把这只木筏也留了下来。   胸口还是痛,气也气不过,刑野咬牙切齿地刻下了“小骗子”三个字。   ——你是谁?算了。   是当初救过他的神明,还是别的什么人?   纷乱的怀疑如雨后春笋一样接连冒出,将刑野折磨得心乱如麻,等他把这些情绪都理清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想要刻下的词是“想念”。   只是半个小时不见面,他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想念顾平生。   ……但这词语太肉麻,毫无经验的刑野犹豫再三,决定矜持点,刻了个“算了”。   ——木筏给你留着。   刑野自认心机,肯定要写明木筏是特意留给顾平生的,不然小骗子以为他找到了其他出路,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转头又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那多亏啊。   ……其实他还有许多的话要说,冲动到想要把这一整只木筏都刻满文字。   但这些饱含心机的话放在疑似神明的顾平生身上,都变得格外肤浅而卑贱。   小黑猫落在刑野的身边,总是高傲扬着小脑袋的猫儿,拘谨地收拢了爪子,对着半空委委屈屈地喵呜了一声。   想要倾述又找不到人在,小黑猫的耳朵尾巴一起耷拉下来,更加失落自卑了。   刑野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原来是这样的胆小鬼。   时间紧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后一句话从抖动的手下流露出去,盛满渴望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这一句喜欢,我现在不敢说,但是你等一等,再次遇见你之前,我一定练好。   不过,对着银白十字架祷告的话你也能听到么?咳,还是,还是不了,你等我再练练。   顾平生,小骗子啊,他的神明。   你说自己来自未来,我就等你到未来,到那个时候,你……会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么?   ——我等你到未来。   我等你到未来。   看到这一句,顾平生再也忍耐不住,声音带颤地喊了刑野一声。   在得到明确的回应之后,他折身扑向了刑野,将兀自茫然的对方搂抱得死紧。   刑野下意识地回搂住了顾平生,手掌搭在人颤抖的背上,轻轻拍哄。   邪神的眼力纵观四方,很快发现了那行引起顾平生异样情绪的文字。   看清楚上面写着什么之后,霎时间一股强烈的情感横跨岁月长河,如惊涛骇浪直冲他的心头,震得刑野胸腔起伏不定。   他好似能够听见一些虚幻的呼喊,歇斯底里地喊着你在哪,喊叫着顾平生。   直至看到了怀中的顾平生,刑野才像迷途的人终于找到了方向一般,缓慢安心。   再度平复情绪之后,顾平生揉了揉通红的眼角,开始组装另一只木筏。   他在此之前认真地过组装说明书,还有成功组装过一只木筏的经验在,很快就扎好了木筏,将它们并排摆放洞穴里。   做完这一些,昏沉的天色变得更加昏暗,顾平生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疯人院。   一路上,他看到了其他寻找线索的玩家。   和目标明确的顾平生比起来,这些玩家看起来一筹莫展,四处都在徘徊,没有个定点的目标。   因此,神色匆匆奔跑在路上的顾平生格外显眼。   玩家们纷纷交换眼神,不约而同地跟在了顾平生的身后。   直至顾平生绕着疯人院跑了大半个圈,他们才逐渐意识到对方有意识地带着他们在兜圈子,没等那质问的话出口,顾平生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他们,笑道:“找到你了。”   找什么找?找到谁了?   这些玩家正茫然着,顾平生的身影倏然消失在原地,他们一时间惊疑不定,纷纷警戒起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   惊喊声从背后传来,玩家们齐刷刷地回头,看见顾平生的手探向了树荫后面,将恐慌不已的叶恩光给揪了出来。   顾平生没有犹豫,赶在叶恩光下意识想要使用道具之前,眼中泛起凛冽的金光,快准狠地强破了叶恩光的意志力。   噗通一声,叶恩光给顾平生给跪下了。   其他玩家:“……”   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来,这是顾平生给叶恩光施加了控制技能。   两人在之前就有点不对付,玩家们正纠结这是不是私人恩怨该不该走的时候,只见叶恩光上下嘴皮子一碰,满怀歉意地说道:“我向您忏悔,不该试图对您下手。”   银白十字架涌来的力量补足了顾平生技能上最后的缺漏,现在的他,可以略过那些不重要的事情,直接向叶恩光询问自己想知道的内容。   叶恩光的意志力不低,狰狞着脸试图挣扎,顾平生感受到压力,快言快语地问道:“为什么你想对我下手?”   “因为您的体貌特征神似于传说中的神秘npc顾平生,杀徒公会不会放过任何一丝找到顾平生的可能!”   此话一出,引起千层浪。   先是自称不落皇朝的叶恩光居   然来自臭名昭著的杀徒公会,再是叶恩光居然说传闻中的npc顾平生就在他们的眼前,玩家们喧哗不断。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道亮白的光影裹挟浓烈杀意,从一旁阴暗的角落中拔地而起,径直刺向了顾平生! 第92章 十三号疯人院   刹那间顾平生意识到叶恩光不是一个人进的副本, 他还有同伙。   在这一刻,战斗本能驱使顾平生反射性地躲开了攻击,然而那白光落了地, 竟然没有消散, 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转穿透了叶恩光的身体!   叶恩光瞬间清醒过来, 哆哆嗦嗦地低下头, 看着被洞穿的胸腔曝露出半截染血的白骨, 哇的一下从嘴里喷出大量鲜血。   这是他生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顾平生眼中的金色光芒闪烁两下, 因为作用对象的死亡,技能被迫中止。   瞄见叶恩光脸上还未消失的愕然, 顾平生瞬间反应过来,那一招的杀意真正对准的是叶恩光,叶恩光的同伙眼见事情败露,直接选择了杀人灭口!   连自己人都杀!   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锁定, 还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顾平生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走,身影在前倾时化作迅捷雷霆,径直冲向白光出现的阴翳处。   暗地里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和他正面对上,顾平生接近的前一刻,身体飞快后退,如一道黑影跃上楼栋。   顾平生追了上去。   叶恩光被杀时, 玩家们察觉危险,四散躲避, 等两人都走了之后才回神。   看着空荡荡的场地, 还有叶恩光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 不了解前因后果的他们一时间很是茫然。   不过他们抓住了一点重心, 那就是顾平生很有可能是传闻中的那位神秘npc!   顾平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活命的机会啊!   想通这点,没人犹豫,循着顾平生的背影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   这边的顾平生正紧紧地跟在黑影的身后,追击之中他看清楚了对方的衣着,正是进入副本当天留意过他的斗篷绷带男。   回想第一天里注意到的细节,除了那一身怪异的穿着,绷带男的行为处事都很低调,一直一个人默默地搜寻着线索,没有和任何人打过交道,顾平生几乎快忘记了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在过去的时间线上找够了线索,选择直接对付叶恩光,恐怕也不会暴露出绷带男和叶恩光的联系。   想到这里,顾平生的眸色冷了三分。   绷带男这边也没有想到顾平生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表面看着和和气气的一个人,居然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发难,这是他和叶恩光的失策。   不过没有关系,看到顾平生使用技能的他,已经可以肯定对方的身份。   偶然出来一趟能有这意外之喜,绷带男已经喜不胜收!   顾平生的传闻在表世界里传开了之后,从论坛中得到第一手资料的杀徒公会只是稍感兴趣,还没有那么在意。   直到他们进一步收集信息,从看过了郁继直播的玩家口中得知顾平生疑似拥有精神控制类技能之后,杀徒公会全员疯狂!   这种疯狂,哪怕在直面过顾平生一连摧毁了好几个副本的全服通报前也没有消减,反而引得他们兴奋到战栗。   找了那么多的精神控制类新人玩家,没一个能够抗住他们的试验,试验开始前的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累积起来的烦躁不甘就有多大!   在这样接连的失败下,顾平生出现了。   对方看起来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坚韧,那么的让人心动。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神胎”了。   杀徒公会的三大主使之一甚至在看完资料的时候直接掉了眼泪,亢奋到浑身颤抖,将脸抓得血肉模糊:“抓到他!必须要抓到他!”   “我们将亲手缔造出神祇!得到无上荣光!”   那样的宣言,绷带男至今想起仍旧是忍不住激动。   为了对付顾平生,包括他在内的若干公会成   员手里都有一样珍贵道具的复制体,复制出来的道具没有原来的威力,却能够直接通关副本,将他和顾平生一起传送到杀徒的公会领地。   刚才没有用,是因为顾平生已经心存戒备,并且杀徒公会对顾平生的技能仍旧一知半解,绷带男不敢冒险和他对上,才选择了暂时撤退。   只要他逃过顾平生的这一次追击,凭他的技能,隐匿在疯人院里,接下来总能找得到机会对顾平生下手!   黑影的技能被动可能加点在了速度上,将顾平生遥遥地甩在了身后。但看着逐渐被拉开的距离,顾平生并没有着急。   回到过去的那几天,让他彻底摸清楚了疯人院的内部结构,每当黑影快要彻底甩开他的时候,顾平生就借着各项建筑物,硬生生给自己开辟出来了几条便捷小路,如影随行地跟在绷带男的身后。   现在所有人都被施加了疯人院的羸弱buff,绷带男渐渐也有些体力不支。   他想着自己总该甩开顾平生了吧,眼角余光往后一看,看到了顾平生正对他步步紧逼!   绷带男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顾平生不是只有精神控制这一项能力吗,本身的战斗力也不突出,解决副本boss还需要借助玩家的协助,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还是说收集到的情报有误?!   绷带男内心惊疑不定,但无论他怎么质疑,顾平生都在和他拉近距离。   眼看自己就要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死角,绷带男一咬牙,对顾平生发起了攻击。   白光出现,却没刚才对付叶恩光时的气势汹汹,杀意也不浓烈。   好几次人的攻击不仅没对准他,方向还歪得离谱,顾平生蓦然觉得怪异,他居然感觉绷带男不想伤害他。   这是什么道理?绷带男和叶恩光是一伙人,如果他两对自己没有恶意,叶恩光也不会对自己栽赃陷害。   想不通对方有什么目的,并不影响顾平生抓住这一个破绽。他主动迎上了白光,借着错位转身,假装自己受了伤。   顾平生发出闷哼!   一听顾平生被自己的攻击伤及,绷带男骤然脸色苍白如纸。万一自己失手导致了顾平生的死亡,三大主使绝对能活剥了他!   想也没想,绷带男手里捏着一个治愈道具,飞快地靠近了顾平生,却没想到,他所直面的不是顾平生惨重的伤势,而是一双泛着金色光芒的眼睛!   绷带男呼吸一滞,心想糟了,他被这个npc摆了一道!   顾平生顺利摸到了对方的意识,同时也发现绷带男和叶恩光的意志力不是一个级别,这人更加难以控制。   但是难以控制,却不是不能控制。   在这势均力敌的意志力对抗间,顾平生更加熟悉了技能的力量。   意识海内的故事书随风声飒飒翻动,神像上的裂痕在金色光芒的填补下得以快速地修复。   当最后一丝缝隙也消失不见之后,整座神像宛如被清澈的露珠洗涤过,从内往外散发出令人悸动的光辉。   顾平生知道时机到了,他正要加大精神力将绷带男一举拿下,绷带男像是感受到了危险,他做了一个让顾平生猝不及防的举动——拼着最后的意志力,不管不顾地挖出了自己的眼球!   看着那两个鲜血淋漓的黑窟窿,顾平生惊了一下。   绷带男趁此机会,直接使用了公会成员给他们准备的道具。   他在顾平生的面前化作虚影,消失在了这个副本之中。   【系统提示:恭喜一名玩家成功逃离《十三号疯人院》。   警告!由于该玩家使用特殊手段逃离副本,本次副本不计入该名玩家的贡献值,并对该玩家判定为消极怠工,累计三次将给予扣除积分的惩罚,请其他玩家再接再厉 ,不要想着耍小聪明,靠自己的努力和拼搏获得积分和奖励吧!】   这一边,绷带男听到了成功逃离的提示,霎时间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激动起来。   虽然没能抓住顾平生,却让他证实了顾平生的技能和视觉有关——只要看不见,顾平生的技能就没有任何作用。   这可是相当致命的弱点啊,一旦公会成员都掌握了这个弱点,他们会对能在下一次偶遇中抓获这个npc!   绷带男迫不及待要把这个好消息传回杀徒了!   但是,他真的回到了公会么,为什么都没有人说话?   绷带男以为自己会被直接传送到公会领地,却陡然发现自己的四周过于安静。   因为挖出了自己的眼球,绷带男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只得大声呼叫,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   毫无征兆的寂静让绷带男陷入了恐慌之中,猝然间,他终于听到了一声猫叫在耳边响起。   猫?为什么会有猫?   感受到倏然而动的飓风,绷带男心跳加速,他终于生出畏惧,巨大的猫爪却在此刻从天而降,将他拍成了肉泥!   绷带男不见了,换作刑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顾平生刚想询问绷带男是什么情况,就听见后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   玩家们也听到了那条系统提示,进入副本的笼统就这么几个人,走的是谁不言而喻。他们无法置喙杀徒公会的手段,却对能够逼迫杀徒公会成员遁走的顾平生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看到战斗后的现场,以及分毫无损的顾平生,其中一人有点激动地上前问道:“你真的就是传说中的npc,顾平生?”   搬运瓦斯罐子需要大量的人手,即使有病人可以帮忙,顾平生也从不嫌人多。   只是从刚才叶恩光的表现来看,他有点拿不准自己现在玩家群体中是个什么样的风评,这也决定他要不要在这些玩家的面前坦白身份。   在场玩家的能力虽然在表世界中普遍只排得上中上游,但也不傻,刚发生过玩家袭击顾平生一事,对方的犹疑有迹可循,立马就有玩家站出来表忠心说:“您别担心,我们和杀徒公会的人不一样!”   “杀徒公会简直不是人,他们就是丧心病狂的恶魔,杀了无数人,包括我们玩家,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看顾平生若有所思,他继续说道:“况且杀徒公会也没有把我们当同类看,最近他们在大肆对新人下手,被他们带走的新人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谁知道哪一天他也会对老玩家出手,您说我们怎么可能站在他们那一头。”   顾平生生出疑虑,杀徒公会最近在对新人下手?   不知道这和自己有没有关系,如果之后遇到秩序公会的人,倒是可以问一问。   另一人见顾平生一直没有反驳,内心窃喜,抹着眼泪水,表面真诚满满地说道:“我听说过您的那些事迹,知道您救过很多人,您知道吗,您是我一直崇拜的对象,对您我是日思夜想、魂牵梦绕、望眼欲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每时每秒都恨不得与您相见,您——”   旁边的人嘴角抽搐,只觉得这位脸皮真厚真能吹。   最后一人则是一言难尽,看不惯对方为了活命连脸都不要了,给人泼凉水道:“没有脑子不会多看看系统提示?总共才八名玩家,死了叶恩光和之前那人,现在又跑了一个,在场五个人都在这了,他是个锤子的顾平生!”   如果玩家们对顾平生的身份有疑虑,那么疑虑就在系统的通报人数上,他们反复看着存活玩家数目,瞄向顾平生的眼睛里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怀疑。   但又不愿意放弃希望,就等顾平生说个准信。   顾平生觉得这些玩家还是可以用的。   不过他没有直接肯定自己的身份,而是看了看天色,对他们说道:“今天晚上护士会来查房。房间里的柜子会传出拍打声,床头会有黑影看着你,都不要理会,装睡等到黑影离去就好,切记不能让她察觉到你们没有睡着。”   来到这个副本的第一晚,查房护士挑选白天引发病人喧闹的顾平生作为第一个下手对象,却没想到还有一个刑野在,被人抓住当成技能练习对象。   其他玩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受人恩惠,躲过了一次危险,也不知道晚上有查房护士的存在,听顾平生这么一说,反应各异。   相信顾平生就是顾平生的那两人瞬间喜出望外。   剩下的那名玩家犹疑不决地看了顾平生,舍不下面子,嘴硬说道:“得了吧,谁知道是不是陷阱,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了,能不能理智清醒一点,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正好让我们给撞上了。”   另两人只当他在放屁。   顾平生到底是不是糊弄人,今晚过了不就知道了?   只有傻子才会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把质疑放在脸上,像他们,就算怀疑也不会表现出来,就算相信也不会全然相信。   回到寝室楼之后,顾平生婉拒了那两名玩家的追随,又去看了看米兰,见人还在昏睡中,没有打扰,安静地离开。   晚间的时候,又不知道溜去哪里了的刑野现身于顾平生的床前,知道刑野在副本外解决了绷带男,顾平生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说出了自己对杀徒公会的担忧。   他试问自己好像没有和哪一名玩家结怨,不过这个世界上的恶意往往来得毫无道理,纠结这个没有意义。   就算现在知道有一个名叫杀徒的玩家公会要对付自己,顾平生也没有多大的感觉,他比较担心的是会不会因此影响到光昼中学和他身边的人。   于是刑野教他:“只要你不开放光昼中学的权限,系统就无法将光昼中学列为可攻略的副本。”   “而且光昼中学是你的主场,你可以要求系统给杀徒公会的玩家打上标记,这样,就算他们使用特殊手段进入了光昼中学,也是自寻死路,你的那些学生就能解决掉他们。”   刑野的理念是规避危险但直面磨难,顾平生在和绷带男的对抗中成功融合了教堂神像中的最后一丝力量,让刑野很满意。   所以他让绷带男死了个痛快。   顾平生顺着他的说法想,如果能够压制杀徒公会的等级,那对于学生们来说,确实是很好的练习对象。   两人的思路再次默契地走到了一块去。   彼时夜深人静,从过去时间线回来之后顾平生片刻都没有休息,确实也有一些累了,简单洗漱结束了,躺在床上缓慢地睡了过去。   而刑野则侧躺在另一张床上,单手支撑着下颚看着他,默不作声地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一直神经紧绷的顾平生难得睡了个自然醒,醒来之后也没有贪觉,快速地收拾好自身,打开了房门。   三名玩家在门口已经等待多时了。   昨晚成功验证了顾平生的所言非虚,加上有杀徒公会的人亲口承认顾平生有着和传闻npc一样的体貌特征,他们对顾平生的身份已经深信不疑。   怀疑过顾平生的那位玩家,被其他两人微妙的眼神看得十分不自在,当顾平生打开房门之后,那抹不自在立马就消失了。   他以连其他两名玩家都惊讶的速度迅速地变了脸色,分分钟堆起满脸微笑,对自己昨晚上的所作所为感到万分惶恐和歉意,话里话外尽是对顾平生的钦佩,甚至开始真情实感地哭诉来到荒诞世界之后从来都没有体会到温暖却在顾平生的身上感受到了如家般的关怀云云……   昨晚上夸赞顾平生的那位玩家叹为观止,并表示了   自己的卧槽之情:“真踏马比我还能吹。”   由此可见,和活命相比,人都是善变的,脸皮什么的更是浮云。   玩家们的反应让顾平生有些哭笑不得。   众人谈起了正事,顾平生没有别的要求,他说道:“我可以带你们通关副本,但有一个前提,帮我对付疯人院。”   玩家们立马想起了那几条震撼表世界的全服通报,有一些玩家直接戏称顾平生是台“副本粉碎机”,简单粗暴地概括了顾平生彪悍的手段。   看着顾平生格外认真的表情,搞垮副本这事对普通玩家来说不是一般的大刺激,有人吞咽唾沫,小心翼翼问他:“那,以您来看,大概要对付到什么程度?”   顾平生摸了摸墙壁上的指甲划痕,指尖在干涸的血迹上停留。   也不知道划痕的主人到底经受过什么样的痛苦,才能在这面墙上刻下这么多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冷目说道:“这所疯人院已经存在了太长时间,看着都老旧了,环境太恶劣,对病人不好。”   “它需要重建翻新,我就给它这一个机会。”   时间转眼过去,很快就到了通关时限的第五天,海平面上出现了轮船的影子,疯人院的院长和被关在笼子里的囚犯也如约而至。   到了晚上,海浪冲刷海岸,激起阵阵雪白的浪花,运送着瓦斯罐子的货船抵达海岸。   看着警卫队都被调离来搬运瓦斯罐子,埋伏在草丛中的顾平生一声定断:“是时候了。”   玩家们鱼贯而出。   当第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疯人院里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躺在办公室里的歪嘴医生几乎下意识地想到了诺恩死去的那个夜晚。   那晚上也是发生了病人暴动,大铁门被炸开,无数被关押的病人逃走,疯人院虐待病人的风声传到了外界,迫于压力,他们只好取缔了一部分的治疗手段,只有电疗和前额叶切除手术这些传统的方法还保留着,明面上也不敢再对病人们动粗。   除了诺恩医生死亡,歪嘴医生的另一名同事也在逃跑过程中,被一名失控的病人拿石头给砸死。   身为医生被自己的病人砸死了,多么笑话!   歪嘴医生顿时惊恨,为了救助病人他们舍弃了荣华富贵才来到这座偏僻的岛屿,这些病人不知道感恩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反抗,简直都是群白眼狼。他更痛斥他们疯癫的行径,就该拉出去沉海!   言语叫嚣得厉害,知道病人仇恨着疯人院,他懦弱得再也不敢离开办公室,就怕遇上类似的事故。   外面的爆炸声越来越多,阵阵连响,好像要把疯人院给炸个底朝天。歪嘴医生听到门外传来了院长的咒骂声,他登时缩了缩脑袋,更加不敢吭声。   但有些罪债,不是他想要躲避,就能躲避得开的。   在足够的火力围堵下,寝室楼的上层直接被炸开个窟窿,玩家们看到院长的身影,想也没想,扔过去了好几个罐子。   巨大的响声在歪嘴医生的办公室门前响起,滚烫的火浪山呼海啸一般冲刷过来,歪嘴医生直接被爆炸的威力掀翻上天。   火焰灼伤了他的五脏六腑,歪嘴医生摔在地上,半边身体被炸得焦黑,痛得死去活来,吐出了大口鲜血,甚至还有破碎的脏器,但他还没有彻底死去。   呼吸道损毁,让歪嘴医生只能艰难发出哼哧哼哧的气音,看着烈火中暴怒的院长,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想要求救。   玩家们看一个瓦斯罐子没有对院长造成明显的损伤,那叫一个心惊胆战,直接把手边还剩下的好几个罐子一起丢了下去。   漫天的火焰伴随着爆炸声冲天而起,汹涌的热浪将歪嘴医生连着院长的身影淹没其中,映亮了半边夜空! 第93章 十三号疯人院【完】   直到临死的时候, 歪嘴医生都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两个小时之前。   不动声色地解决了查房护士,所有玩家开始有序地行动, 顾平生来到米兰的病房前,将人叫醒。   “米兰, 是我,顾平生。”顾平生对着悠悠转醒的青年轻声说道,“我来带你离开。”   米兰动了动, 却没有起身。   他的眼睛没有焦距, 瞳孔涣散无神,似乎在看顾平生, 也似乎什么都没看。在顾平生重复说了一遍自己的话之后, 他干涩地开了口, 嗓音喑哑似年迈的老人:“你们走吧。”   顾平生:“米兰?”   计划早已安排好,这几天顾平生也经常找上米兰说这一件事, 当时米兰没有吭声, 似乎任由他做下任何决定。   但现在, 青年却不想走了。   时间不容他们再这么耽搁下去,再过一会儿警卫们就会搬着瓦斯罐子回疯人院,到时候再撤离就危险了。   顾平生准备将米兰直接带走,倏然,米兰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五指泛白, 通红的眼睛里朝外淌着泪水,尽是歇斯底里:“我不走!”   “……米兰?”   青年激动过度, 几乎要栽下床, 顾平生连忙将他扶住, 听到瘦弱的青年埋首在他怀中发出恳求般的嘶鸣——   “他在这,不要让我离开他……不要……”   巨大的悲伤似是浪潮一样席卷了顾平生的心头。   他能够体会米兰的心情,但是他答应过诺恩要把米兰给救出去,更不会继续将米兰留在这所疯人院里。   顾平生掌着人的肩膀轻声说:“米兰,你听我说,诺恩不在这儿,他被你铭刻在了心中。你的记忆里有他的声音,有他的笑容,无论你在什么地方,他都会跟你一起去。”   米兰抬起头,眼角挂泪迷茫地看着他。   顾平生柔和了眉眼,哄劝他:“你舍得把他留在这个残忍又冷血的地方吗?”   米兰不会舍得。   这么长的时间,顾平生不知道青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过去还算正常的成年人体型,现在单薄得就像在骨头上披了一层皮,虚弱到连走路都要靠拐杖支撑。   可就是这样看上去随时随地都能倒下去的青年,在听到诺恩的名字之后,眼中迸发出强大的求生欲,撑着床沿艰难地站了起来。   顾平生没让米兰自己走,刚将人给背上,无所事事倚在墙边的刑野眼神暗了一下,走过来将米兰背了过去。   顾平生愣了一下,他记得刑野说过自己不能过多地参与副本,就连对付绷带男,也是等人脱离了副本之后。   刑野瞥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   顾平生眨了下眼睛,拿着米兰的拐杖一起出了门。   几天的私下沟通和联系,让疯人院的病人们都知道顾平生要带他们离开的事,高兴得手舞足蹈。   顾平生让他们平时不要表现出来,于是疯疯闹闹的大家变得格外听话和乖巧。   见病人不吵也不闹,看守他们的护士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被顾平生他们抓到机会,一起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众人在经过第一层的时候特意放轻脚步声,井然有序地来到了寝室楼背后。   看着空旷的土地,虽然顾平生之前说了有办法离开,玩家们还是有点发怵,回头去问顾平生:“大佬,我们要怎么走啊?”   “这里有棵树。”   玩家们:“什么?”   顾平生现在隐约能看到树的轮廓,他对病人们说:“还记得我们以前种下的那颗种子吗?”   病人们懵懂地看着他,在顾平生的描述中,心中模模糊糊地有了一颗种子   的形象。   顿时有个人一跳一跳地喊:“记得,那颗种子还是我发现的!”   顾平生温柔地引导他们:“为什么那颗种子会出现,你们当时在想什么?”   那人毫不犹豫地说道:“在想,离开!”   那或许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也或许是一个阳光高照的午后。   有人正精心打理着自己的花园,有人在悠闲地看报读书,有人看到路边的乞儿好心去买了两个面包,还有人为找到了新的工作雀跃欢呼。   陡然间,五大三粗穿制服的人破门而入,打闹、尖叫、混乱……他们听到警卫通报自己的疯病,看到群众或嫌恶或惊疑的表情,被强行扭送上了车。   铁皮车冰冷的车门隔绝了所有的阳光,从此他们来到了暗无天日的地狱。   医生说他们有病,可是他们知道自己没病,大声反驳却被指成病情发作,被吊起来毒打,被当众扒光了衣服,被送进电疗室,在难以忍受的疼痛下被迫承认自己的病情。   每天,护士像是秃鹫一样盯着他们把药一片片地吃下去。每天,他们都会惊觉自己又忘记了好多东西。   每天,望着阴暗厚重的天空,正常走在大街上的生活就像是幻影停留在过去。而留给他们的,只有无止境的汹涌的海浪,和一双双空洞麻木到再也流不出眼泪的眼睛。   有病人跟着说:“我们想要离开。”   “好痛,好困,想走,离开这。”“我想回家,花还没有浇过水……”“想要离开这里,不想再忍受吃药,不想进治疗室。”   病人们抬起头来,眼角不知不觉湿润了。   过往的一幕幕变得那么陌生,又好像伸手就能触及的画卷一样展现在他们眼前,他们的胸口起伏不定,泪水成串地掉落下来,洇湿泥土。   不知是谁第一个动了,无数病人冲向种子栽种的地方,玩家们瞬间心惊。   看着电网围墙,他们着急忙慌地要上去阻止,却有更壮阔的奇迹发生在了他们的眼前。   翠绿的光线由点到面,光辉中平地生长出一簇嫩小的枝丫。   枝丫不断拔高,鳞状树皮如甲胄纵横,坚实的枝条迎风摆动。病人们争先恐后地抱住了它的身体,声泪俱下地喊着我要离开。   大树的身体迎着众人的期许越变越大,高到仿佛能够直入云端,将病人们一个个地带到了足够跨越电网围墙的高度。   墙外是冰冷刺骨的海风,是坚硬锋利的礁石,可病人们再也顾不上。他们看到昏暗的天空透出一点光亮,是月光穿透了层层乌云,普洒大地。   一双双涣散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神采和光芒。   。   院长并没有注意到死在身后的歪嘴医生,就算注意到了,现在的他也不会去管。   他不像疯人院里的npc会轻易死去,爆炸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凶猛。   此时顾平生的身边还留着一些意识清醒的病人,他们在爆炸的威力蔓延之前率先找到了关押囚徒的地方。   看着外面漫天火光,囚徒很快相信他们是疯人院的敌人,众人合力抢走了救生艇救生衣,趁着警卫还没来得及回援,一鼓作气冲出了大门!   院长从倒塌的废墟中咆哮而起,看到病人们的影子,疯狂地冲了过来。被火灼伤的皮肤暴露出血肉,焦黑的血块扑簌簌地掉在地上,将他衬得更像一个狂暴了的怪物!   顾平生留在最后,手里拿着一把从警卫身上搜来的枪,他冷静沉着地瞄准快速靠近的院长,“砰”一枪击中了院长的膝盖,再一枪给另一边膝盖补了一下。   这样的攻击,不足以让已经变成怪物的院长倒下,只能短暂地拦住他。   院长朝他嘶吼,吼声带着疯狂的笑,似乎在嘲笑顾   平生的不自量力,下一刻爆炸声从他耳旁响起——顾平生打中了布置好的瓦斯罐子!   火浪似龙卷风铺天盖地,摇摇欲坠的半截楼栋终于承受不了这样的动静,轰然倒塌,将院长掩盖其中!   见彻底牵制住了院长,顾平生没有恋战,转头一枪打中旁边想要袭击的警卫,快步追上队伍,在前面为众人开路。   今晚的行动,不说有多么周密,却精妙地打了警卫一个时间差,等到其他警卫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平生等人已经从山洞中拖出了求生木筏。   “会用枪吗?”   玩家下意识接过沾血的枪,看向了顾平生。   年轻俊雅的男人迎着海风矗立在岸边,衣摆袖口随风鼓浪,长身而立宛若白杨,并不怎么出众的相貌,却因那凌厉刚毅的眼神让人深深着迷。   布置得再详细的计划,也会因为从未实践过而发生意外和摩擦。顾平生这边有的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堪堪能用的战斗力,就是在场的三位玩家。   双方实力悬殊,这几乎是一场不可能完成的袭击。   本来听完顾平生计划后,三位玩家都有点打退堂鼓,在第一名病人掉链子差点没抬稳手中的瓦斯罐子时,这种退意就更加明确了。   是顾平生先一步察觉到他们的怯怕,没有斥责,没有威胁,全程只用坚定有力且恰到好处的言语加重他们的信心。   在顾平生从容不迫的指挥下,他们完成了自己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救出疯人院的所有病人,炸毁楼栋,抢到救生艇,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他们就能逃离疯人院。   玩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深深地体会到传闻神秘npc的魅力,体会到为什么那些被救过的玩家如此痴迷于顾平生这个人,以赵勉为首的玩家,甚至想要专门成立一个公会来维护顾平生的声名。   那些浮夸虚无为了讨好顾平生而说出来的夸赞词,好像也在此时有了实质的落地。   见顾平生温和地朝他看来,他倏然有些拘谨,干巴巴地说:“会用,我曾经用过。”   这年头的表世界玩家,就算没有学过副本系统里的技能书,也有一两个技能点在身。   说话的同时,另两名玩家也得到了顾平生抛过来的枪,顾平生举起枪来,对准上面的航标灯,笑着说道:“听我说,瞄准!”   “砰!”   就像吹响了奋勇不屈的号角,子弹如壮士冲锋陷阵,击破了灯罩!众位玩家会意,纷纷跟着顾平生举起了枪,朝着航标灯射击。   玻璃破碎,疯人院外乍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乌云再次遮罩月光,追击出来的警卫们找不到敌人所在,慌乱中只听到周边的同伴在一声声的枪响中倒下,心中骇然无比。   玩家看着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警卫队,惊奇地询问顾平生:“大佬,你怎么知道他们在晚上会视力下降?”   “生活物资已经好几天没有送过来了,疯人院最近吃的都是发霉的土豆,这些警卫补充不了维生素,又因为巡逻的关系经常在不戴挡风镜的情况下吹海风,出现轻微的夜盲症状和视力衰减很正常。”   顾平生本人因为有刑野的外带而免遭腐坏食物的摧残,玩家们身体素质经过强化,撑过这几天没问题。   唯独疯人院里的警卫和病人,因为身处副本要遵循背景设定,视力都不怎么好,要不他们跑进跑出的时候早就被逮住了。   玩家们:“……”   听上去有理有据,但是这不是里世界吗,为什么里世界的npc还会发生正常生理病症?   这不玄学!   顾平生快速地清点人数,猛然间他发现少了几个人,而少掉的不是别人,正是囚徒。   他迅速地回头望去,看到几道蓝白条纹的身影趁乱避开警卫 ,一路向疯人院摸过去,心脏猛地一咯噔。   剩下的囚徒已经挤上了木筏,顾平生朝他们看过来,他们跟着笑道:“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有两个意思,一是院长很有可能追过来,二是刚才的枪声已经暴露了他们的位置,现在不走,枪口对碰肯定会出现伤亡!   但顾平生感觉这两个都不是他们所说的意思,立时质问道:“你们知道他们去干什么?回答我!”   迫于顾平生威严的目光,其中一名囚徒撇了撇嘴,最终还是说了:“院长还没有死呢。”   孱弱的囚徒想要对付几乎打不死的院长,这是何其的天方夜谭,顾平生从中嗅到了一点不一样的意味,他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食堂中还藏着的大半瓦斯罐子。   难道……?   囚徒咧嘴一笑,对着顾平生说道:“快走吧,再不走就……”   弥漫着硝烟的枪口直接对准了他的脑门,这一刹那顾平生的眼神宛若冰冷的刀锋。   背着他搞小动作也好,对疯人院的院长仇视到要和人不死不休也罢,顾平生都不在意。   但是救生艇一开,11海里的海面上没有暂缓喘息的陆地,带着这些没有反抗能力的病人,对囚徒们表现出来的不受控的危险性,他宁愿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直面黑漆漆的枪口,囚徒们信誓旦旦的笑容垮下。   自以为拿捏了顾平生的善良,却忽略了对方的果决狠辣。他们看得出来顾平生是真的对他们产生了杀意,也会真的对他们动手,瞬间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们将前因后果大概交代。   在囚徒两三句的快速解释中,疯人院并不是治疗病人的场所,收纳精神病只是他们明面上的伪装,真正的工作是为了借着各种意外,杀死那些忤逆反抗他们的群体。   他们是反抗军里的一员,必定不能让院长活下来!   这是最好的机会,只要能够引爆所有的瓦斯罐子,院长连着整所疯人院都会化成灰烬。   只是他们没有定时引爆的装置,这样做必定会有人来不及撤离而牺牲。   顾平生目光暗沉,从囚徒们的脸上飞快扫过,没有说信还是不信。转头给这些囚徒丢了几件救生衣,让他们做被绳子拴在后面的“尾巴”。   囚徒们不怕死,却慑于顾平生的威严,只能照做。   重新潜入疯人院的囚徒意图引爆所有的瓦斯罐子,这事不管成没成,顾平生都必须带着所有人尽管远离这座海岛。   可在场还有没撤离的存在——那棵好不容易长大的希望之树。   这个想法冒出来,顾平生正准备有所行动,刑野与他心有灵犀一般地出现了,修长的手指间还捻着一个缓慢挣扎的小东西。   仔细一看,是棵仅有一指长的翠绿色小树苗。   它被刑野不怎么温柔地甩到了顾平生的手心里。   全员到齐,顾平生再没有迟疑,让会驾驶的玩家开着救生艇,带着众人驶离这座海岛。   这么一大串人出动的动静可不算小,在海面上径直掀起了浪潮。   岸边的警卫被吸引注意,气急败坏地持枪瞄准,却被顾平生先一步察觉,一发发子弹宛如神迹一样的精准,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血花炸开,又是一阵惊骇!   这样的本事镇住了被浪花扑鼻的囚徒,要知道在颠簸中击中目标和在平地可是两码事!现在他们毫不怀疑顾平生有在他们作妖之前就能搞死他们的能力。   顾平生单膝跪下降低重心,稳立在救生艇上。   他注意到身后的囚徒一直在不停地往后看,跟着撩开眼帘看了过去。   疯人院已经被他们远远地甩在后面,昏暗的海平线上几乎什么也看   不到。差不多两三分钟之后,顾平生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黑沉沉的夜空被火光映照,有一刹那亮如白昼,紧接着火焰冲天,掀起翻天覆地般的海浪,强势地挤占了近乎所有的视野!   冲击波以方圆荡开,震得他们所处的这片海面浪潮翻涌,海下更是有大量鱼群疯狂逃窜!   顾平生胸腔感受到了挤压的不适,他有过几次经历大型爆炸的经验,立马让所有人压低身体捂耳并张开嘴巴,这样可以让胸腔内外气压尽量持平,不至于被爆炸高压挤碎。   那几个囚徒也被顾平生捞了起来,但是他们没有听从顾平生的劝告,仍旧眼也不眨地盯着疯人院爆炸的位置,并为此兴奋到高声呼喊。   “做得漂亮,哈哈哈哈哈!”   看着他们满脸快意的模样,似乎已经忘了这样的毁灭是用同伴们的生命换来的,顾平生的嘴唇微微抿紧。   刑野飘在旁边:“小顾老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以救人为主。”   顾平生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比性命还要重要。   但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应该是在所有人的性命无虑之后,再来一同商量怎么解决残损的疯人院。   只是囚徒们选择了用死亡来确保这个结局。   约莫十几分钟之后,所有人都被掀起后落下的海水冲了个透心凉,全身上下湿哒哒,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顾平生翻出驾驶室里剩下的几张干毛巾,挨个分给大家。而后众人一起随着海面起起伏伏,注视爆炸之后万籁俱寂的大海。   海鸥息声,浪潮覆静,一抹天光刺破叠嶂重云。   他们抬起了脑袋,望着乌云散尽的天空,才知道已经是第二天来临了。   。   【系统通报:现播报副本《十三号疯人院》闯关情况!   副本名称:《十三号疯人院》   副本等级:S   该副本总共参与玩家:373人   本批次存活玩家:3人。】   一有高等级兼高难度的副本被人通关之后,都会有这样一条全服通报,看到这里的玩家还没有什么反应,顶多感慨一下《十三号疯人院》这个超高难度副本居然一次活下来了三个人,明显是大佬组团啊。   但是接下来,听到系统通报的发放积分,玩家们不淡定了。   这见那硕大的字体赫然写着,通关发放积分:30000分!   我擦嘞不是吧?!这种被人攻略过无数次的炒冷饭副本居然还能得到堪比首通的积分!   通关副本的大佬们是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难道能像之前传说的npc顾平生一样,把一整个副本都给炸了?   ……卧槽踏马,不会这么凑巧吧?   玩家们不敢置信,但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下一则通报声。   【系统通报:由于《十三号疯人院》副本受到不可抗力的粉碎性打击,该副本永久关闭,不可进入,不可进行攻略!】   玩家们注意到了系统的遣词用句,再一次震惊到无以复加。   什么叫粉碎性打击,合着之前搞出的动静都没这次剧烈,通关副本的人莫不是把整个副本都碾成了灰烬?   看到这里,他们的好奇心被直线拔高,已经有不少人联系到了顾平生的身上,原因无他,就是整个表里世界,除了这一个顾平生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以外,真没别人能做到!   所有玩家都屏住呼吸,就等着接下来可以给大家的猜测落下实锤的新闻。   【系统通报:下面将播报一则重要新闻。   近日,我方执法队人员在海面的一片迷雾之中检测到一所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疯人院,该疯人院发生了一起轰动性的瓦斯爆炸事件 ,现除了院内病人成功逃生以外,疯人院内的其他人包括院长在内全部不幸遇难,我们为此表示惋惜。   ……但也有爆料称,这所疯人院之前就被外界暴露存在用非人手段虐待病人的情况,执法大队也会依法进行查办,不会因为违法人员的死亡就此姑息。   ……现如今,尚且存活的所有病人已经被转送到由执法大队监管的康复院内,生命迹象正恢复稳定,考虑到以前在心理医学上的时代落后性,康复院会为这些病人重新诊断病情,在此预祝他们早日康复!   疯人院全体病人表示,十分感谢光昼中学顾校长卧底疯人院,亲身揭破该黑心疯人院虐待病人事件,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看完这一则新闻,玩家们脸上几乎快麻木了,果尼玛然又是顾平生。   不是他们不文明想要爆粗,是他们真的控制不住心里的震撼之情。   玩家们也不去纠结顾平生的身份了,他们能看出来,系统这次会分配这么多积分给通关玩家,完全是因为副本整个没了,所以奖励也给提了上去。   但问题是,现如今的玩家群体之中,就只有那几个神级玩家能够做到和系统对着干,像他们这些小喽啰,别说拆副本了,boss不把他们拆了就算是烧高香!   通关的那三名玩家到底是走什么样的狗屎运才能遇见顾平生,他们横竖想不通啊啊啊啊!   为什么他们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要是让他们遇到顾平生,绝对把人给供起来,让他们往东就绝对不会往西!   所以顾平生顾大佬,下一个副本能不能看到您威武不凡的身影,求求了真的跪求!   这边,通关的三名玩家有着前几次系统通报的经验,知道再过不久他们的事迹就能跟着顾平生的大名响彻整个表世界,半点没有耽搁,飞快地撤离了。   只是撤离了之后,看到个人面板上进账的巨额积分,他们捂住噗通直跳的小心脏,总觉得杀徒公会要对付顾平生这事,真不怎么地道。   他们合理怀疑,杀徒公会是想要独占可以带来大量积分的顾平生!   往日杀徒公会抢人杀人也就算了,这一次,遇到顾平生的他们可是直接受益人,瞬间,三名玩家又是不忿又是反感厌恶。   之前三名玩家对顾平生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在糊弄他,杀徒公会在玩家群体中真的臭名昭著,只是碍于杀徒公会的强悍,无人敢招惹罢了。   其中一人说道:“该怎么办,万一他们真的把大佬抓住了……”   那不止是失去了大量积分和可能存在的活命机会,顾平生几乎对他们有恩了,任由这些玩家冷血无情,也不能做到狼心狗肺地忽视过去。   另一人沉声说:“就他们那个行事风格,大佬落进他们手里,只会凶多吉少。”   “那我们能做什么,揭穿他们?别吧,到时候救不了人,反而把我们自己给搭了进去,就那群恶魔,谁敢惹啊。”   话说得对,于是三名玩家在思考之后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前不久被不落皇朝挂名罩下的“惊叫青蛙人”赵勉,似乎就是顾平生的头号迷弟啊!   三名玩家自认为自己没什么本事帮顾平生对抗杀徒公会,但给人的迷弟提个醒,让有实力有本事的人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完全不冲突。   说到就做,为了不显眼,三名玩家加了好友之后分开,一人前往秩序公会,另一人则前往不落皇朝的辖地,剩下一人时刻留意玩家论坛的动静。   爆炸发生后,整座海岛几乎被夷为平地。   重新回到这座饱含着伤痛与血泪的地面上,顾平生看着身后默不作声的米兰,轻声询问:“你还好么?”   米兰摇了摇头,对着他勉强一笑。   去康复院就诊后,米   兰在权威认证下剔除了名为同性恋的疯病,精神状况却每日急转,往着重度抑郁的方向走。   顾平生心疼他这个样子,给康复院医生说明了情况,得到医生认可之后,带米兰重新回到了这片满目疮痍的海岛。   地上全是焦黑的附着物,从那些零星的铁器,依稀能够辨认出往日疯人院的景象,米兰现在满脑子都是诺恩,更想到对方为他舍身进入疯人院后饱受折磨丢掉性命的事情,忍不住鼻子一酸。   顾平生手忙脚乱地安慰他。   刑野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四处打量来又打量去,然后悠哉悠哉地回来了:“明明这个副本不是传统的灵异类副本,居然也能成为孕育鬼魂的温床。”   米兰不知道刑野在说什么,但他听到了鬼这个字。   同一时刻顾平生想到了还在光昼中学中调皮捣蛋的鬼怪学生,刹那间惊喜地看着刑野:“诺恩医生是不是还在这儿?”   刑野懒懒散散地说道:“当然在,他还有执念留在人世间,不会这么轻易消散。”   米兰已经激动得站起来了,声音很轻微,就怕太大声戳破了一个美梦:“您,您说的是真的吗?诺恩他真的还在这里?”   刑野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顾平生:“你想要帮这对小情侣?”   顾平生当然是想的,诺恩是个好人,没能救下对方是他的遗憾,更令他惋惜,再者他要还那两只木筏的人情。   “这好办。”刑野泛着凉意的指尖又点在了顾平生的嘴唇上,“找到它,你就能够帮诺恩塑鬼身。”   顾平生定了定,眼神坚定而沉着:“我要怎么找到它?”   刑野说道:“想一想你所看到的片段,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或者说,当地有着什么样的风土人情?那些都是通往目的地的线索。”   刑野所说的片段线索,就是顾平生借用银白十字架的力量时脑海中闪过的片段,片段中显现的情景和他缺失的嘴部力量产生了强烈共鸣,并给他指引了寻找的线索。   顾平生不用想,他需要力量,已经在闲暇的时候将片段里的情景整理了个大概。   ——那是一座封闭于金黄沙漠之中,无比信奉神明的古国。 第94章 神现之国   烈阳高升, 万里无云。   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也被烧得扭曲,一个瘸腿的汉子拖着板车顶着烈日,走进狭隘蜿蜒的小巷。   这条小巷头顶没有遮蔽物, 周围是黄色砖石堆砌的小房屋, 眼下有不少人做完了苦活, 坐在门槛上大喘气。   轱辘轱辘的声音传来, 他们注意到了拖着板车的瘸腿汉子。   板车上不知道装了什么货物,用一张破烂的布罩住,鼓起来大大的一团。蹲在小巷口的其他人对板车投来了好奇的注视, 瘸腿汉子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 兀自低下头, 加快了速度。   但天气实在太热了,长久没有下雨滋润这片干涸的土地, 呼吸之间好似都能吸入一口滚烫的火焰, 瘸腿汉子没走几步就汗如雨下,汗水蜇疼了眼睛,只得暂时地放下板车。   这个时候, 旁边好奇的人也偷偷地摸了上来,瘸腿汉子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他们, 脸上明显地着急了下, 音量拔高喝了一声:“走开!”   靠近的人们被吓了一跳。   看着瘸腿的汉子一把抹掉脸上的汗, 再次一声不吭地拖着板车飞快往前走, 留下来的人说道:“老萨里这是怎么了?”   “儿子都被抓走了……”有人接嘴道,“他接受不了很正常。”   听到这里, 其他人目露惋惜, 纷纷说着老萨里的儿子有多么强壮有力气, 要是没被抓走的话,以后一定可以帮家里做很多活,没准以后还能成为贵族老爷们的卫兵。   “可惜就是太强壮了,要不然也不会被挑选去角斗场。”   “谁让巴河那边的战士年年都能杀死我们的战士,老爷们可气坏了……”   “前几天卫兵们来抓人的时候,还好我先听到了风声,叫我们家傻小子先跑了!巴河挑选来的战士都沐浴过神眷之力,谁能打得过!”   众人抖了下肩膀,后怕不已,还好自家的人没有被选上,不然选上了也是难逃一死。   他们对即将失去亲儿子的老萨里心存怜悯。   有一个人说道:“老萨里今天上午还找到了我家,找我们给他一些晒干的巴罗叶,说是晚上睡不着觉。”   巴罗叶是他们这儿特产的草植,有致迷的效果,一般是晒干之后磨蹭粉来用。正常人要是吸入一整片的巴罗叶粉末,能昏睡上一天一夜,曾经就有小孩不懂事,抓了巴罗叶粉末往嘴里塞,差点再也醒不过来的事。   不过他们村子贫瘠,有一两个特产木植已经很不错了。   村里人会将巴罗叶粉末用木头盒子储存起来,大量劳作偏头疼睡不着觉的时候,就用手指头捻出一指甲壳的分量,用来泡水喝。   也是因此,他们没有对老萨里讨要巴罗叶的事情生疑。   差点被人翻看了板车上的东西,接下来的路程,老萨里即使再累也没有停下来,步履匆匆地闷头往前走,一直走到拥挤的黄色土平房逐渐稀疏,穿过漫长的小巷,来到一条平坦的大道上。   这一条道路是整个城镇里唯一的集市,道路的两旁挤满了摊贩,人们披着头巾,用长长的围脖卷住嘴巴和口鼻防止风尘进入,身上的穿着和老萨里有着明显的不同。   老萨里走过的时候,他们也并不像巷子里的人们一样投以注目,简单地瞥了一眼,就麻木地移开了视线。   老萨里的目标在前方。   在他正前方差不多两百米远的位置上,赫然屹立着一座高大的半圆形建筑物。建筑物的上方没有吊顶,却有着坚实而高耸的城墙,远远地隔绝了驻足路人仰望的视线。   看到角斗场,老萨里呼吸一滞,脚下加快了速度,却不是径直地走向这座高大的建筑。他绕过人群,走上一条偏僻的小路,来到了角斗场旁边的河岸   上。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老萨里的喉咙渴到快要冒烟,才终于有一个守卫在远处打开门走了出来。   老萨里就像是看到了希望,双眼冒光急切地迎了上去:“大人,大人!我的儿子还好吗?”   守卫仰着下巴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只问老萨里:“你之前说过,还能带来更强更厉害的战士,为我们的老爷们取得胜利和荣耀,是不是?”   “是的,是的大人,我已经把他带过来了,就在我的车上,我的儿子他……”   守卫哼了一声,对老萨里的急切置之不理,走到板车前一把扯下了上面盖着的破抹布。   等看清楚人的长相体态之后,他脸上那一副趾高气扬不见了,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带着恐慌地朝老萨里怒吼道:“该死的贱民,你居然敢对贵族的人下手!你要害死谁?!”   他气急败坏,从腰上取下长鞭,劈头盖脸地抽向老萨里。   老萨里被他打得滚地一圈,痛苦地哀嚎,找准时机抱住了守卫的大腿,又被踹了一脚,死死扯住不放手,才争取到了为自己争辩的机会:“大人,他不是贵族,您看他的穿着,他是异乡人!”   听到异乡人这个词,守卫愤恨鞭笞的手才停了下来,仔细打量被捆绑在板车上的男人。   刚才他误以为这人是贵族,不是没有原因。五官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乍一看很普通,但细看又像是经受了美神的精心雕琢。皮肤比最浓稠的羊奶还要白,又嫩滑得宛若美瓷,在阳光的照耀下,这人好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守卫看着看着,甚至有些恍神,要不是老萨里忧心自己的儿子在旁边喊他,他可能要沉迷好一会儿。   回神之后,守卫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对待老萨里的态度好了不少——他也注意到了男人短袖长裤的穿着。   在这个国度,没有人会把自己的皮肤暴露在烈日之下,因为人的皮肤绝对经受不起风沙的侵蚀。倒是守卫曾经见到过的异乡人,会这么无所顾忌地穿。   守卫不会只凭一件短袖就全信了老萨里的鬼话,即便他心里也觉得卑贱的老萨里没本事也没那个胆量对贵族们下手。   “这人是你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我在我们村子外面找到的他,当时的他半截身体被沙子盖住,沙子里埋着一些奇怪大家伙的残骸,那地方不远,如果大人您不相信,我可以现在就带您去看。”   守卫琢磨了一下:“算了,不用了。”   他再次看向板车上熟睡的人。   传闻这些异乡人没有信仰,也不尊崇神明,却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不过就是打不过他们的贵族和祭祀罢了,到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地臣服。   看守卫面露满意,老萨里好像再一次地看到了希望,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现在已经有更加强壮的战士了,那我的儿子他是不是也可以回来了?”   “强壮?”提到这个,守卫的音量陡然拔高,“是你的眼睛瞎,还是你以为我的眼睛瞎,他看起来强壮?”   男人的身体看上去比守卫还要削瘦一点,称不上强壮,但老萨里是做苦力活的,摸过男人的肌肉,坚实又有力量。   可是守卫完全不听老萨里的解释。   外乡人都有奇怪能力的事情,只在上层的圈子里有流传,连守卫都是偶然得知,老萨里不知道他带来的男人的价值,看到守卫推着板车要走,慌了:“大人,我还从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些东西!”   这才对嘛。   守卫露出了一个狡诈的笑容。刚才第一眼没有在这个异乡人的身上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他就认定了老萨里肯定有私吞,直接言语胁迫人未必老实,只有拿捏了他儿子的命,老萨里才肯乖乖地交出   来。   在守卫的眼神逼视下,老萨里哆哆嗦嗦地拉开衣服一侧,从破布般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副无框金丝眼镜,还有一枚失去了光泽表面黯淡的黑猫耳钉。   第一眼看出黑猫耳钉的轮廓,守卫的瞳孔再一次紧缩了。   在这个国家,老虎是高不可及的存在,神殿里就饲养着一只老虎圣兽,有着勇猛庞大的身躯以及黄金一般璀璨的皮毛,几次征战之中所向披靡,可抵无数战士!甚至在几次刺杀之后救下了他们尊贵的王的性命。   只有神圣的神殿之人和王族血亲才能在衣服绘上老虎的徽记,打造和佩戴老虎的饰品!   守卫几乎又要将这个异乡人认成高高在上的王族,当仔细看过发现那只是个猫形状的耳钉之后,他霎时松了口气。   爱屋及乌,有着类似老虎形状的猫也受到了国民的宠爱,稍微富裕点的家庭,因为不够资格戴老虎饰品,又想附庸上流风雅,就会迂回一点选择猫形状的饰品。   虽然这枚猫耳钉打磨不够,和一般的宝石饰品相比缺了几分光泽,但看起来做工精致,应该能够卖个好价钱。   守卫将黑猫耳钉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看着焦急如焚的老萨里,扯了扯嘴角,终于松口说:“行,等着吧。”   老萨里大喜过望。   守卫正要走进去,眼角余光看到板车上的人动了一动,刚想说人是不是要醒过来了,旁边的老萨里就手忙脚乱地从另一边口袋里拿出了个裹成一团的布,把里面的粉末抖在了异乡人的口鼻上。   异乡人的身体剧烈地挣了一下,眼看儿子就能得救的老萨里心里一急,把所有的粉末都抖落了出来。   终于,在大量巴罗叶粉末的催眠效果下,异乡人再一次陷入了安然的沉睡。   守卫在旁边看得嗤笑了一声,贱民就是贱民,只会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人。   不过这事儿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异乡人有能力,却不一定能赢得过巴河如猛兽般强壮的战士,而他们这边也早早地寻来了一位威武的战士,抓走像老萨里儿子这样的普通贱民,并不是指望着他们取胜,而是要用他们的生命去消耗巴河战士的力气。   换句话说,注定有一批人要死去,换成谁都一样。   就算是这位异乡人走狗屎运赢了巴河,贵族老爷们可讨厌这些异乡人了,绝对不会重用他们,就算到时候这个异乡人想要追究,他也可以把所有的罪名都推脱到老萨里身上。   打定了注意,守卫走进了角斗场关押斗士的牢房,放出了老萨里的儿子。   每天都在胆战心惊自己的生死,老萨里的儿子比他抓进来的时候要憔悴了很多,从阴暗的牢房再一次站在了阳光底下,有种恍如天日的感觉。   老萨里心疼地走了过来,儿子的视线却被板车上的人所吸引。   “父亲……”看着那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白嫩肌肤,儿子心神俱震,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恐慌,“您找了什么人来代替我?”   老萨里拉着他的手,闷头往前走:“别管了,我们快回去,现在就搬家,去巴河那边!”   “可是父亲……”   “走啊!”   守卫将板车推到了原先关押老萨里儿子的牢房,将人给关了进去,透过牢门的缝隙看着男人的白皮肤啧啧可惜。   他们崇敬的不是白皮肤,而是在他们的常识中,皮肤越白嫩,越证明这人平日里都不用干活,而是被人伺候。   有些贵族老爷就喜欢这种皮肤白嫩身体又不是很健硕的青年,觉得贵气精致,有的在家里都养了好几个。   要不是怕老爷们觉得晦气而发怒,守卫都想要隐瞒男人的身份,把人直接卖出去。   老萨里不知道自己的   时间掐得刚刚好,如果再晚上一个中午,就算是守卫见财起意,也没法把他的儿子替换出去。   因为和巴河的角斗,下午就要开始了。   。   角斗开始之前,两边城镇的领主在众位拥趸的簇拥之下缓慢到来。   角斗场给尊贵的领主们安排了最适合观战的位置,待他们都坐下之后,披着薄纱的妙曼女子紧跟着送上果盘和饮品,侍卫则分站两边,恭敬地守候在一旁。   果盘里的葡萄果肉饱满,沾了清水之后更显得色泽透亮,坐在左边的领主好以整暇地拿了一颗起来,丢进自己的嘴里,夸赞道:“很甜!”   “你们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也就种植葡萄的手艺值得称赞。真可惜,每当吃到这么好吃的葡萄,我都发自内心地感谢,想请你享用我们的绸缎和珠宝。”   “不过,那也得有机会才行,要是每次都是我们的战士赢,怎么给你们送过去。”巴河领主笑着说,“《神的告诫》中曾经说过,不符合身份的东西,拿到手里会烫手!”   站在巴河领主身后的侍卫们捂嘴忍笑。   坐在右边的领主本来脸色就不太好,听他这么一嘲笑,表情更加难看,不过他忍了,挤出笑容说道:“《神的告诫》也曾说过,妄自尊大早晚有失足的时候,别现在自信,到时候却输了角斗,让大家都看笑话。”   巴河领主的笑容更深了一分,不以为意地玩着手中的葡萄:“那亲爱的格罗特,你是觉得这一次你们有胜利的把握了吗?”   “就算是伟大的太阳王,也无法做到一直将胜利攥紧在自己的手里,难道你敢自称比肩尊贵的王吗!”   “不敢。”这么明晃晃的陷阱,巴河领主当然不会认,他自带着胜利者的高高在上,一一细数格罗特这边可怜的现状,“我只是好奇,你们这边的战士甚至连战斧都挥舞不起来,只能拿着轻飘飘的长剑和**,有什么信心能够赢下这次角斗的胜利。”   “眼比天高可不行啊,格罗特。”   “听说这一次神殿要选拔伺候神子的侍从,本来就没有想从你们这荒芜贫瘠的地方选人,是你自己舔着脸,以什么旁系王族血亲的名头,写了好几封书信寄给神殿,才勉强拿回了一个名额。”   “现在时间就要截止了,又一个合适的人都拿不出手,也送不上去。”巴河领主瞥了他一眼,讥讽道,“你就不会觉得羞愧吗。”   听到他嘲讽的话,格罗特却笑了起来:“名额是神殿给下来的,难道你要质疑神殿的决定吗?”   “还是说你嫉妒,嫉妒像我们这样荒芜贫瘠的土地,也能像自比繁华的巴河一样获得一个宝贵的名额!你才是最该看清楚自己狭隘自大的人,卡特!”   巴河领主的眼神暗了暗。   “这样吗,那好吧。”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角斗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我们的战士撕碎可怜羔羊的模样了。”   “还是老规矩,这一次先让你们六个人。”   格罗特知道自己戳中了巴河领主真正不满的地方,如果这一次再输掉角斗,一定会遭受到对方轻蔑的嘲笑和贬。   格罗特这边六人参战,是之前就定好的协议,因为巴河领主这边出战的战士接受过神眷之力,自身的战斗力就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了。   巴河领主也以此自傲,一个人对上七个人仍旧能够获得胜利,在旁人看来是何等的勇猛,更能彰显他们巴河战士强悍的实力!   当巴河的战士出场以后,那健硕如山的体型,还有横贯在躯体上狰狞可怕的伤疤,都为他赢来了全场激动兴奋的高呼。   格罗特这方第一名战士上场了,那是一位体型比巴河战士还要小上两圈的人。   巨大的阴影从他的头顶压下,战   士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气势,害怕得双腿直打颤,而巴河战士则是轻蔑地看着他,似乎在看一只软弱无力的老鼠。   “来。”巴河战士咧嘴露出一排排尖牙,“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格罗特这边的战士上场不过十分钟,就被巴河的战士用战斧劈成了两半,看着那破碎又血肉模糊的躯体,角斗场上的观众们半捂着嘴,继而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第二名战士上场的时候,侍从正在清理前一名战士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从他的鼻前飘过,这名战士看都不敢看一眼,额头上瞬间冷汗淋漓。   而刚经历过一轮战斗的巴河战士立在场中央,脸不红气不喘,好像刚才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轻松地掐死了一只蚂蚁。   他也对着这名战士露出残忍嗜血的笑容来:“该到你了,朋友。”   随着时间的过去,格罗特这边的战士一个个地死在了巴河战士的斧头下,那柄锋利沉重的斧头就像是一台绞肉机器,没有人能从那柄斧头下逃生。   随着血肉平铺在场地上,观众们的情绪愈发高涨,而格罗特领主的脸色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巴河的战士比去年用的手法还要残忍激进,一定是受到了他们领主的示意!   格罗特有点担心,但一想到这次压轴的战士,稍微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   那名战士不是他们领地的人,是一位异乡人。这个国度的人民对异乡人有着严重的排斥厌恶,因为每一个到来的异乡人都对王族和神殿没有敬畏之心,甚至胆大包天地试图侵染王权,惹出过不少祸患。   但是格罗特这一次遇到的异乡人不一样,他们不是被抓来的,是找上门来自荐。   这些异乡人客气有礼貌,知道分寸,不止向格罗特表现出了足够战胜巴河战士的实力,还保证能够伪装自己不被他人发现异乡人的身份。   签下契约之后,格罗特用了这些人,因为他想到神殿已经有了掌控这些异乡人的方法,也想要搜捕一些异乡人为己所用,自己完全可以在赢下角斗之后把这些异乡人都给神殿送过去,争取一些额外的功劳。   就在众人为巴河战士又赢得一场战斗而兴奋得脸颊涨红的时候,格罗特这边也派出了第六名战士。   只是这名战士的出场方式有点与众不同,他居然是被关在笼子里抬上来的。   巴河领主看到这里,嘴角抽搐了一下,对着格罗特说:“你们已经连一名正常的战士都派不出来了吗,这种羸弱的鸟雀也敢送上场。”   看着笼子里皮肤雪白身体削瘦的男人,即使格罗特完全不关心前面死的六条人命,也没有想到,自己手下怎么会把这样的男人派上来。   巴河战士看着笼子里的小人——和自己比起来确实小得可怜,连脸上的嘲笑都僵了一下。   他走过去,用沉重的斧头敲击铁笼,讥笑道:“嗨,醒一醒,小可怜,要睡回去让你妈妈哄你睡。”   巴罗叶的效用慢慢消失,笼子里的人被敲击声和浓郁的血腥味惊动,悠悠地睁开了一双泛着金光的瞳孔。 第95章 神现之国   苏醒之后, 顾平生茫然了一瞬。   他应该很快地清醒过来,但是沙尘暴来临时那震天撼地的景象就如烙印嵌在顾平生的脑海里,一时间还有点恍惚。   为了他这次出行, 游乐场老板司羽臣特地花大价钱让人给他武装改造了一架直升机, 结果说是能抗下大象几脚的支架结构, 遇到沙暴之后只抗住了三分钟,在飞沙的疯狂拍击下咔嚓破碎。   危机关头,是刑野出现将他牢牢地护在了怀里。   当时情况太混乱,顾平生记得刑野好像对他说了些什么话, 其中一句就是有人在试图动用他遗失的力量, 导致当前副本变得极其不稳定。   想到刑野, 顾平生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指尖触碰到柔软的皮肤, 倏然一僵。   他的黑猫耳钉……去哪儿了?   刚才顾平生侧躺在地上, 又有笼子的遮挡,以至于观众席上大半的人只看到了顾平生瘦削的身体, 没有真正地直面顾平生的相貌。   巴河战士在走近之后看清楚了顾平生的脸, 几乎是呼吸一滞,感觉自己的心神好像被牵动了。   巴河的领主卡特倏然压下眉头, 完全理解不了自己的战士为什么会对着敌人出神,顿时他脸上讥讽的笑意更足了:“原来这就是你的底牌吗格罗特, 用美色赢取胜利?”   格罗特嘴唇翕动,巴河领主却没有了耐心听他说话,一拳头砸在扶手上, 朝着场中怒吼道:“赛门, 你在愚蠢地做什么!给我砍下他的脑袋!”   战士赛门从轻微失神的状态被唤醒, 不敢忤逆自己的领主, 手伸进了没有加锁的笼子里,嘴里可惜地喃喃说:“抱歉了小可怜,谁让你出现在这。”   足有马腿粗的手臂朝着自己伸了过来,上面还淌着没有干透的新鲜的血液,顾平生的战斗本能做出了反应。   场上的观众还在议论纷纷。   “我还没有见到过皮肤那么白的人,是哪家的鸟雀跑了出来吗?”   “可怜的家伙,居然被抓到了这里来。”   “不不不,入场的战士都要检验身份,一定是谁强迫他来的。”   看到赛门听到领主的吼声对笼子里的男人伸出魔爪后,其他人面露不忍。   “天啊,我都有点不忍心看了,瞧一瞧他那迷茫的样子,恐怕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残酷的角斗场。”   “赛门一定会听领主的命令把他砍成两半的……哦,古神在上!我的天啊!你们快看!”   一片唏嘘之声中,猛然爆出一阵惊呼。   他们以为毫无反抗之力的男人突然从笼子里一跃而起,就像是杂耍艺人一样灵活地攀上了赛门的胳膊,以此为握点借力,屈腿狠狠一踹,踢中了赛门的鼻梁!   基于顾平生不凡的容貌,赛门有点心不在焉,一晃神,他听到自己的鼻梁传出了咔嚓声。   剧痛让猝不及防的赛门痛嚎大喊,人也不受控制地后退,给顾平生让开了出笼的路。   顾平生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远处的观众可能看不清,但是近处的人们瞧清楚了顾平生的长相,呼吸停顿了足足两秒。   那张脸美得不像出自人世间。   五米之内景象清晰,五米之外糊成一团,顾平生总感觉自己的脸上少了些什么,现在才反应过来,他不仅仅丢了黑猫耳钉,连眼镜都没了。   顾平生深深吸气。   那副眼镜从他大学时起就戴到了现在,可以说是他最重要的贴身之物,还有黑猫耳钉,失去它就相当于失去了和刑野的联络。   眼镜还有在沙暴颠簸中被甩飞的可能,耳钉穿进皮肉中,大可能是被人给拿走了。   即便顾平生一直想让自己恢复   平静的心态,但此时此刻,他还是不免有点躁动。   顾平生仰头纵观了全场的景象,角斗场的布置他不陌生,猎杀中学公开课启用的教室就是用一个废弃的角斗场改建的。   他在观众席上看到了很多人。   那么。   ——是谁拿走了他的眼镜和耳钉?   耳边有簌簌风声疾驰而来,顾平生冷厉的视线瞄向怒吼着冲向他的赛门,蹬地跃起。   战斧带着千钧之力从头砸下,巨大的威力甚至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坑,碎石飞溅。   赛门一击不中,双眼变得赤红无比,战斧抡圆一转圈,风声似猛兽咆哮,好似能撕碎一切的阻碍。   然而。   那柄将无数人劈成数块的战斧,这次什么也没有砍中。   赛门倏然感觉到了斧头上猛加的力道,骤然转头,看见顾平生轻轻巧巧地踩在了战斧的平面,泛着金光的瞳孔带着凛然威势,淡漠地朝他俯视而来。   如同那些尊贵无比的王族,睥睨胆敢犯上的臣民。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崽种,直视我的美貌)使用中。】   赛门的膝盖一软,恭恭敬敬地跪伏了下去,额头抵着被血润湿的土地,不敢生出一点忤逆之心。   “我,我将向您忏悔。”   本该是你死我活的血腥场面,下一秒魁梧高大的战士居然收敛了周身凶性,朝着削瘦的男人匍匐跪地,那恭敬的态度,甚至比对待他的主人巴河领主还要虔诚。   观众席上的人们一个个瞠目结舌,惊疑不定的讨论声,在场上此起彼伏。   “天啊,我看不懂了,发生了什么?”   “巴河是在向那只鸟雀下跪?”   “他疯了吗,居然敢当着领主的面向其他人表示臣服!”   即使顾平生有着比领主更加高贵的身份,赛门也不该这样做!   自己最忠诚也最骄傲自豪的下属,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了让自己丢脸的事,巴河领主怒急攻心,气得几乎要捏碎手中的扶手。   唯有流淌着微薄的王族血脉的格罗特,在顾平生使用了技能之后,产生了感应。   他的表情逐渐从不明所以变得不敢置信。   只因格罗特居然从那位青年的身上,感受到了魔力。   或许用魔力来形容不太恰当,这股力量在至高无上的王庭和神殿中,有着更加如雷贯耳的名字,神眷之力!   但那不可能!   战士赛门是近几年来唯一受沐过神眷之力的平民,还是因为当时的神子引动了天地异象,连庄严的神殿中都压制不住那股力量的勃发,从中倾泻出了那么一点,落在了正接受问罪的赛门身上。   要不是心动的巴河领主极力将赛门给保了下来,像他们这样贫瘠落后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出现神眷之力的拥有者!   格罗特从座位上站起,心神俱震地盯着场下,满脑子都在想,那青年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的角斗场上很安静。   不止是残暴的战士突然对自己的敌人屈膝,还因为巴河领主带着怒火将手边的托盘打翻在地。   巴河领主无法接受自己被当场背叛的行径,挥手命令身边的侍卫队,手指一点:“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听到他说了什么的格罗特心脏一咯噔:“等一等——!”   可惜愤怒中的巴河领主听不进去任何话,场下的侍卫一个接一个地拿着利器直奔角斗场中央,骤然顾平生扭过了头,微微泛着凉意的眼睛也看向了他们。   好美。这是侍卫们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再然后,他们的膝盖不受控制地朝下一弯,像是被打中脑袋的地鼠一样,惊恐无比地俯身跪了下去。   齐声高呼的嗓门,可比刚才赛门一人要大得多。   “我将向您忏悔!”   即使是在巴河领主的威势胁迫下,观众席上的人们再也保持不了安静,他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太阳王在上,卡特,你冷静一点卡特!”   看到巴河领主噌一下拔出了随身佩剑,格罗特吓得差点脚下一滑,不顾自己的礼仪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格罗特竭力压低了声音:“那位青年可能是王族的人!”   王族的威名就像是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压在巴河领主的心头,怒不可遏的他被从头浇下了一盆凉水,举剑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   他带着勉强的怒容,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没有骗人?”   “他使用的可是神眷之力!”格罗特手心额头都是汗,“你曾经在王都见到过,难道你认不出来?”   回望一众侍卫跪在了顾平生的面前,巴河领主的表情扭曲了一瞬。   接着,他作势在格罗特的推攮之下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利剑也自然落在了地上。   巴河领主整理自己微有些凌乱的衣衫,怒斥格罗特道:“太粗鲁了格罗特,难道这就是你学来的王族礼仪吗,我只是拔出剑为场上的战士们呐喊助威,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倒打一耙的格罗特:“……”   询问了眼前所有人,依旧没有得到眼镜和耳钉的下落,顾平生阖了阖眼。   他承认自己受到了影响,在听到众人回答是“不”的那一刻,视线短暂地停留在了侍卫掌下的长剑上。   被打磨过的剑刃看起来锋利无比。   顾平生将其捡了起来。   “你们的主人是谁?”   “是,卡特领主。”   “他在哪?”   侍卫齐齐地朝着观众席上两人领主的位置看了过去。   瘦削青年顺着侍卫们的指示扭头一看,受到注目的两领主齐齐虎躯一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青年就冲到了观众席近前的位置,手掌撑着台面一跃而起。   只有当直面了那双眼睛里璀璨的金色光芒,才能更加清楚地感受到侍卫和战士赛门所受到的压迫。   那是远古的神明赐予眷属王族的力量,比什么都要神圣,比什么都要震撼。   巴河领主包括格罗特几乎在瞬间肯定了顾平生的身份,不等顾平生使用技能,先一步躬身,惶恐行礼说:“愿古神庇护您,尊敬的大人!”   “眼拙没有识破您的身份,让您蒙受了屈辱,请您恕罪!”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顾平生欲要挟持两人的手差点没能及时地收回去。   周遭传来哗然声,见到两位领主都对青年行礼,观众们意会到顾平生不一般的身份,这一刻,惶恐之意浮现于每一个人的脸上,他们纷纷站起身,朝着顾平生屈膝。   角斗场上万籁俱寂,顾平生立在场上,接受着所有人的臣服,恍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看着手中的长剑,他冷静又漠然地心想,或许可以少费点事了。   。   艳阳高照,将金黄的沙子照得闪闪发光。平台下栽种的棕榈树成排而立,风起时荡开一阵翠色的碧波,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中。   妙曼的美女随着悦耳动人的曲调,在厅中跳起优美的舞蹈,流畅柔软的曲线在单薄轻柔的纱衣中若隐若现。   桌上是刚采摘下来的新鲜水果,用格罗特珍藏着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的金盘盛放着,颗颗饱满,晶莹剔透。巴河领主忍着心痛,和格罗特勉强凑够了一盒金子,摆在果盘的旁边。   但是这些东西,坐在高位上的青年一眼都没看。   他单手支着下颚,目光无悲无喜地注视着楼台之外,街面有络绎不绝的商贩,和勤勤恳恳做活的苦力。   巴河领主和格罗特都不认为这些有什么好看的,他们猜测青年不满意他们给出的补偿。   巴河领主这次出来没带多少财物,他已经将自己身上仅有的都拿了出来,暗中捶打了格罗特一下,怒瞪着眼神示意:还有什么就赶快交出来吧!要是王族的人发火,他们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升起。   格罗特也想交出足够让神秘王族青年消火的财物,但关键是他得有啊。   两人眼神交戈之间,被派下去的侍卫们羁押着三个人上来了。   “领主。”侍卫微微低头,恭敬地说道,“就是他们,擅自调换了参战的人选。”   侍卫们押着三人向巴河领主他们跪地行礼,三人看到了位居首位脸上不带任何表情的顾平生,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时间恐惧到痛哭流涕,止不住地求饶。   “领主,这是从罪人身上搜来的东西。”   侍卫将用白布包裹的东西交了上来,巴河领主刚想一探究竟,眼前黑影一闪,就见顾平生将白布接了过去。   在那一刻,两位领主仿佛看到震怒得随时准备撕碎人咽喉的雄狮,突然被人抚顺了毛发,重新变得温和起来。   但那只是错觉,再温顺的雄狮也是一头凶猛的狮子,就好比尊贵的王族一声令下,便可以让他们万劫不复。   眼镜还好,只是架子有点轻微的倾斜,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工匠可以进行修复。顾平生爱惜地将眼镜折叠,放进了上衣口袋,然后检查起黑猫耳钉。   看到黑猫耳钉的表面失去了光泽,他的心一沉。金色的光芒从指尖倾泻而出,却引不来黑暗物质的回应,顾平生的手顿时紧了又紧。   他看向跪地求饶的三人,只一个眼神,就可以肯定他们没有破坏黑猫耳钉的能力。   只能是那场据说由自己力量失控引发的沙尘暴,破坏了自己的耳钉,也导致了刑野现在和他联系不上。   听完了这三人所做之事,巴河领主和格罗特感到心惊,就差一点,他们就伤害了王族的人!   但现在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果顾平生要追究他们玩忽职守、治下不严的罪过,他们也只能认。   当即,格罗特就气愤了起来:“把他们拉到大街上,直接处死!尸体吊起来暴晒在太阳下,让神的光辉洗清他们的罪孽!”   “不!饶命啊!尊敬的领主大人求您宽恕!……”   在三人将被拖到门口的时候,顾平生突然开口道:“等一等。”   两位领主齐齐看向了顾平生,等候着他的御令:“您还有什么吩咐?”   “不考虑我的身份。”顾平生淡淡地问道,“他们本该受到的惩罚是什么?”   两位领主面面相觑。   无论是平民还是守卫,都比不上尊贵的王族,胆敢冒犯就是全家处死的罪名。即使不考虑身份,对于管辖他们的领主来说,那也是想杀掉就可以杀掉。   边陲小镇没有像王都那样森严的阶级条律,格罗特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如果是两个平民犯了错,那我们就会判罚他们受到足够多的鞭打。”   顾平生淡然道:“可以,那就拉下去打吧。”   格罗特立时严肃地喝令守卫:“你们没有听到大人的话?把这些胆敢犯上的人都拖下去!”   也是这个时候,顾平生又说道:“我不太确定你们作为领主的管辖方式,既然只是鞭打,而不是处死,那么他们应该都活得下来吧?”   “希望不会因为我的身份,出现规定之外的处罚。”   格罗特刚还在揣测,是不是顾平生不想让冒犯过他的三人轻易死去,所以选择了鞭打   致死,听出对方话里的意味,顿时一个激灵,一脸了然地点头说:“是,请您放心。”   三人要被拖下去,突然其中的青年朝前一个猛扑:“大人,您是如此仁慈,我冒昧请求您——”   “我父亲的身体不好,因为我他才会犯错,请您让我承受他的罪责!”   “该死的。”格罗特出奇愤怒了,“大人都宽恕了你们的死罪,你们不知道感恩,居然还敢冒犯!”   “把他给我拖下去,打五十鞭!”   青年被侍卫拖着往外走,苦苦挣扎,抬头看向顾平生的目光里尽是哀求:“求您了大人,我知道我们犯下罪过足够万死,但是求您怜惜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孝心吧!我可以承受任何责罚!”   “求您了大人!”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顾平生会对得寸进尺的贱民置之不理的时候,顾平生说道:“放开他吧。”   温和的话语回荡在大厅中。   “他是在对我提出恳求,不是对你,你可以不用这么生气,格罗特。”顾平生对着格罗特浅浅地勾起了唇角,白皙的脸颊在灿烂的阳光下反射出柔光,“不过,你忠心耿耿的维护,我且记下了。”   噗通。   格罗特捂着心跳好像快了一下的胸口,恭敬息声。   顾平生再次转向大厅中的青年:“你说让我怜惜你的孝心,替父承担罪责。若下一次你的父亲做出罪无可赦的行为,当众被人斩掉脑袋,你还能飞过去替他么?”   青年惭愧地低下了脑袋,匍匐在地上的身体微微发抖。   顾平生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儿:“我可以怜惜你的孝心,但是只此一次。”   “将他父亲的鞭罚数减少一半,加在他的身上,让他父亲在旁边好好看着,都下去吧。”   犯错的守卫见状,想要为自己分辨,但是顾平生看都不看他一眼,守卫被侍卫堵着嘴拖了下去。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鞭子着肉的声音,还有唔唔唔的痛哼声,顾平生没有再理会,只是看向格罗特说道:“那个替父受责的年轻人,让他养好伤之后来见我。”   这就是要保住青年的命了,格罗特应是,吩咐旁边的侍卫,让他给外面行刑的人捎去口信。   同时他转过头来,真诚无比地说道:“这些贱民如此冒犯您,但您还是宽恕了他们的罪过,您御下的手段和仁慈的心使我由衷感到敬佩。”   “恕我冒犯询问,请问您是当今王族中的那一支血脉?”   见顾平生的神色晦暗不明,格罗特惊了一下,连忙摆手道:“抱歉,我并非在刻意调查您,只是知晓了您的身份,我们才好帮您联系王都,早日送您回去。”   顾平生在半透明面板上一扫而过,在王族与神殿正处于白热化阶段日夜争权夺利的字样上停留了一瞬,迅速在脑子里编好了一段可以使人信服的身世。   他的眼睫毛垂了垂,似乎很是悲伤地说道:“我不知道。”   嗯?两位领主瞬间竖起了自己的耳朵。   “父亲在……走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他只和我说,这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必须要回来,完成自己的使命。”   两领主瞬间了然了,原来顾平生来自于世外,难怪穿着像一个异乡人。   如果不是神眷之力,他们甚至有一刻会怀疑顾平生的身份。   身为领主,即使再远离王都,格罗特也对王庭和神殿关系愈发僵硬有所耳闻。   原本他无法插手这些尊贵之人的争斗,只能守着自己贫瘠的沙土空望太阳的光辉,而现在却出现了一个对这国家一无所知、却有着王族身份的顾平生……   格罗特和巴河领主对视一眼,都在各自的眼里看到了早已按捺不住的野心。   不等他   们开口,侍卫来禀告:“领主,那些异族的战士们请见。” 第96章 神现之国   石板路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小型别墅, 仿宫殿制式,被高大的棕榈树包围着。墙壁用这里极其稀有的玉石搭建,阳光照射在地板上, 散着微微的光芒。   来到这里已经大半天了,到目前为止, 顾平生滴水未进, 可是他并没有觉得特别饥饿。   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他决定吃一点东西,至少不会显得过于与众不同。   在听到顾平生想要进食之后,格罗特直接吩咐侍女送上最好的食物。   如果不是顾平生明确表示过拒绝,他甚至想要自己亲自上阵, 伺候顾平生用膳。   美丽的女子将炙烤得香气扑鼻的烤肉切下来一大块, 恭敬询问过顾平生的喜好后沾上酱汁,再用清脆爽口的叶子包裹着, 递到了顾平生的嘴边。   顾平生的视线微微下移,定格在女子有些颤抖的指尖上,将烤肉接了过来, 淡声说道:“我的家乡习惯自己吃自己的, 不用你伺候,回去吧。”   女子的脸上却显露出了犹疑, 她柔柔地说道:“大人,请让我……”   “不用担心, 格罗特那里我会去说。”顾平生说, “如果你出去之后有人盘问你,就说我远赴家乡而来, 又经历了一场恶战, 身体很累想要早点休息, 他们不会勉强你的。”   女子犹疑半天,终究还是退了出去,俯首行礼道:“感谢您的仁慈。”   顾平生将烤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饱满的肉汁沾上唇瓣,好像被水浸润了一半柔嫩,看得暗处里的人目不转睛。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顾平生开了口:“看够了吗?”   顾平生在很早的时候就发现暗地里有人在盯着他,他带着警惕一路如常,想看这个人准备做什么。到了后面才发现,这人什么都不想做,跟了一路只是为了看着他罢了。   既然这样,那也没有装下去的必要。顾平生看着棕榈树叶随风微微摇晃的位置,声音比刚才要厉了几分:“或者你更喜欢我过去揪你出来?”   没有声音回应,顾平生盯着他树叶,倏然转头看向了身侧。   离他不过两米远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体很矮小,说他是小孩也不为过,正弓着身子,准备绕在他的身后去。   被顾平生发现的一瞬间,稚嫩的脸颊上表现出明显的意外,但很快地恢复如初,哇的一声张开两只手掌,做出一个惊吓他人的滑稽的动作,笑着喊:“surprise!(惊喜)”   顾平生凝视着他。   小孩子好似根本感受不到顾平生的漠然,也没有被发现后的尴尬,光明正大地绕在了他的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可真敏锐,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看你独身一人,来这个副本还没有和人组队吧,要不要加入我们的队伍?”   眼前的小孩子顾平生并不陌生,不久之前他才和这个小孩打过照面,就在处置守卫三人的议事厅。   除了这个小孩以外,另外还有一个人,和小孩站在一起,就像是父亲带着孩子。   虽然两人并排走在一块,但从大人让步小孩的细节来看,两人之中,身份应该是以小孩为首。顾平生对大人的印象不深,如果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就是长得比较好看。   侍卫介绍大人小孩是异族的战士们,不出所料,他们就是加入本批次副本的玩家。   思绪千回百转,顾平生面上却滴水不漏:“格罗特在这周围至少布置了二十个守卫,你是怎么溜进来的?”   小孩子大大咧咧地坐在矮桌上:“只是绕开这些守卫的耳目而已,那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倒是你,我还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些眼比天高的贵族相信你有着神眷之力。”   他一脸苦恼状:“我真   搞不明白,神眷之力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做到平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和我们的技能有什么差别,居然一眼就被认定为有着奇怪能力的异乡人,我还以为当不成神明至少能够当个神棍玩玩呢!”   小孩子嘴里的话暴露出了两点信息,一就是顾平生的能力和这些玩家拥有的技能不一样,格罗特认定自己是王族的人应该和自己的力量有关。二就是玩家原本也想冒充神明或者神使来谋取背景福利,但是最后并没有成功。   这里的原住民有着他们独特的辨别力量的方式,如果顾平生想要继续假扮遗落在外的王族血脉,需要仔细考虑清楚。   “嘿!”小孩子看顾平生陷入了沉思,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不忿地嚷嚷道,“你太狡猾了一点吧,从我的话里找线索,自己却什么都不说。”   顾平生看着小孩毛茸茸的头发,诚然他不会对一个在重重戒备下出入无人之境的人降低戒心,但却很难对小孩子冷脸,因为那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学生。   他缓和了语气说道:“我以为结盟的诚意在于,双方至少要以真面目见人。”   小孩子撇了撇嘴:“要求真的很多啊你。”   厄尔的脾气不好,和他们喜欢女扮男装的会长秉承一脉,话不多说就是干。   抛出橄榄枝没有得到回应,已经让喜欢简单直接的厄尔有些轻微的不耐烦,他就很不喜欢秩序公会那群人,心眼子贼多,做什么事情都喜欢算计,顾平生琢磨事情的样子又偏偏让他想起了秩序公会。   要不是看在顾平生长相很合他的口味,自己又莫名对人心生好感,厄尔现在已经掉头走人了!   顾平生目光平和与他对视,那双澄澈清明的眼睛,让厄尔下意识想起了皎洁的月光,不知怎么的,烦躁感慢慢地消失了。   “好吧,至少你让我觉得有这个暴露自己的价值。”厄尔说罢,又打了个响指。   小孩子的五官立时出现了微妙的变幻,挺拔的鼻翼稍降下去,眼角拉开,双目沉沉,头发也从当地常见的棕黄色,变成了黑色。   如果说给这个变化做一个总结的话,就是从这个地方当地人的长相,变成了顾平生认知里的黑头发黄皮肤。   唯一不变的就是身高了,看着对方仍旧是小孩子的模样,顾平生顿了顿:“你是个小孩?”   听到这句话,厄尔就像是被触动到了痛点,立时想起了一起不好的过去。   曾经的那些玩家因为嫌弃自己是小孩,羸弱拖后腿,没有任何战斗力,屡屡将他抛下,甚至拿他当可有可无的挡箭牌。   厄尔咧开嘴巴,露出尖锐的虎牙,对着顾平生的视线中掺杂了两分嗜血之意:“小孩子怎么了,你是瞧不起小孩子吗?要是论资历的话,我甚至都能——”当你爷爷了。   话音未落,厄尔只感觉一只手盖在了他的头发上,那双看起来修长瘦削的手掌,搭上自己的脑袋时远比想象中要宽厚很多,温柔地揉了揉他。   “没有,你很厉害。”顾平生露出了来到这个副本之后罕见的笑容,怕伤及小孩子的颜面,并没有表示出明显的惋惜,只是有些心疼地说道,“辛苦你了。”   玩家的长相和体态会保留着他们生前的模样,顾平生想,面前的小孩死前可能连十岁都不到,哪怕技能再厉害,等级也要重头练起,一路活到现在,应该很不容易吧。   厄尔被顾平生揉懵了。   来到荒诞世界之后,不会有人揉他的头,以前是没有,现在是没人敢。他保持着我行我素的傲慢,常常只会得到会长的训斥,说他年龄上都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还这样幼稚和孩子气,无法让自己的属下信服。   厄尔知道自家会长的好意,荒诞世界没有永远的忠诚,只有永远的利益。   就连当年的   排行榜第一,那位至高无上可睥睨神的存在,都躲不过遭人背叛从而陨落的命运。   只是……   厄尔微微地抬起脑袋,从他的这个视角,能够将顾平生眼里真心实意的心疼一览无遗,他明白那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因为顾平生的表情中没有带着轻蔑。   这个国家的太阳总是那么热烈,即使厅内没有点灯,依旧能够亮如白昼。顾平生美丽的脸庞陷入光影之后,模糊掉了凌厉的棱角,变得柔和万分。   ——妈,妈妈,我好疼,鼻子好难受,可不可以把管子拔掉。   过去的影像就像是老旧的电影照片浮现于眼前,顾平生的脸和心疼掉泪的女人重合在了一起,厄尔高高翘起的嘴角不知不觉地降了下去,再慢慢地抿在了一起。   突然,他挥手将顾平生的手给拍掉,像一只凶恶的小豹子一样瞪着他:“揉起来没完没了是吧?”   下意识反应的顾平生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来:“抱歉。”   厄尔哼哼了两声,再次恢复了伪装成当地人的模样,坐在矮桌上看着顾平生:“所以你考虑好没有,到底要不要加入我们的队伍?直白点跟你说吧,我可是不落皇朝名号数一数二的高手厄尔,你跟我组队,肯定比跟其他人要安全得多,我可以保障你活到最后。”   听他自爆身份,顾平生眼中不免讶异,实在是他没能想到,眼前看起来还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孩,居然会是七大公会排名第五的不落皇朝成员。   厄尔现在不喜欢暴露身份,就是因为这个形象被人质疑起来十分懒得解释,他直接说:“你有什么可怀疑的,难道还有人敢假冒不落皇朝的威名?”   顾平生心想,强调自己是高手的还没有,不过上一个副本中有一个假冒不落皇朝的杀徒公会成员,最后还被他自己的同伴补了刀。   可以说厄尔对自己的公会和身份十分自傲,但他确实也有自傲的资本。   顾平生就看着萝卜头似的小孩非要下巴高扬做出一副桀骜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能和不落皇朝的高手组队是我的荣幸,不过你还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力,为什么非要拉我入伙?就不怕我坑了你么。”   听到顾平生松了口,厄尔的脸色好看了不少,甚至开心地晃起了两条腿:“你能够瞒着这些npc冒充王族,对我来说就很有用了,我不需要你做更多的事情,只要能够借用你的身份,加入任何一方值得支持的势力就行。”   小孩的耳朵倏然一动,最后说了一句话:“给你一个忠告,别看现在那两个领主对你恭恭敬敬,他们说的话你别全信。这两个npc鼠目寸光又自大妄为,作为踏板可以,拉来当同伴或者眷属,肯定会坏事。”   厄尔挺了挺胸脯:“我看人可是很准的!”   “嗯。”顾平生认真地应下了,“谢谢你的忠告。”   顾平生猜到厄尔可能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所以才突然离开,果然没过多久之后,侍从通传格罗特领主过来找他了。   格罗特来找他,理由不外乎一点,就是他想要帮助身为王族血脉的顾平生早一日认祖归宗,所以计划后天早上就备好马车,带顾平生前往王都。   对于人生地不熟的顾平生而言,现在进入权利争夺、波云诡谲的王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甚至可能成为那些上位者的牺牲品。毕竟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对王庭神殿权利分布一窍不通的王族血脉,看起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靶子和可以利用的对象。   但是格罗特的言语之间都带着声泪俱下的情感,好像他这么快地将顾平生送到王都里去,才是真正地对他好,不想对方在自己这个什么东西也没有的地方吃苦。   格罗特说,王族极其看重自己的血脉,一旦知道顾平生的身份,即使顾平生使用不了神眷之力,都会好好地   对待他。   以上的那些话,如果顾平生当真了,那才是真的愚蠢。   他只是在沉吟之后,表面认同地点了点头,不等格罗特露出窃喜之意,又说道:“只是我不了解王族里都有哪些人,身为王族,一定很注重社交礼仪的吧,要是叫错了谁的名字就不好了。不够还好有格罗特你在,听说你对王都的事情很了解,那就请你帮我整理一份人物身份的资料吧。”   “不然到时候闹了笑话,他们对我怎么样无所谓,毕竟我有神眷之力傍身,就怕格罗特你……”   格罗特的脸倏然青如菜色,他恍惚觉得自己是被这个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的青年给威胁了,但是乍一看青年的脸上还是温和无辜的模样,也就将自己的疑心按捺了下去:“是的,我本该为您服务。”   “太好了格罗特,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顾平生完全不掩饰赞叹的眼神,脸上带着点失落地说道,“在这个地方,我没有熟悉的亲人,只认识你和卡特领主。话说回来,为什么这一次都没有见到卡特?”   因为顾平生的夸赞而有些飘飘然的格罗特动作一僵。   他当然不会告诉顾平生,自己是一个人来找的他,卡特那边他通知都没有通知过,生硬地说道:“卡特领主这一次过来只为了角斗场的事,他的领地中还有繁杂的公务,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去。”   有机会成为顾平生唯一的眷属,谁还会想着和他人分一杯羹!   顾平生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吗。”   格罗特本来还想要再留一下,和顾平生联络联络“感情”,只是顾平没一会儿就表现出了明显的困意,他不好再强留下来,只能不甘地告退了。   等到格罗特也离开之后,这间屋子里才算是真正的安静了下来,但顾平生知道这只是表面安宁,就在他距离他屋子的十米外,就有着大量的守卫将过道围得水泄不通,一旦他擅自离开或者有所动作,都会被人给发现。   从这一角度来看,厄尔两次出入都没有惊扰到这些守卫,足够证明对方的实力不一般,或许不落皇朝高手的身份也可以信任。   顾平生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这件短袖,想起厄尔两人都已经更换成了这里的装扮,也将身边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拿了起来,前往被放好了温水的水池。   本来顾平生打算刚才洗澡,结果前面来一个厄尔,后面来一个格罗特,让他现在还穿着这身脏衣服。身体泡进水里的瞬间,顾平生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单手掬起一捧水,流水如丝滑的线条一般从他的指缝间淌落,落下的时候还是温热的。   这里的气温,普遍高于顾平生所经历过的其他副本。刚才等待守卫三人被缉拿的过程中,顾平生坐在高台上,大概看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没有几个买卖水果的人,就算有,卖的也是干瘪的果子。顾平生当时注意到,有个带着小孩的大人停留在了果贩的摊子前,在短暂的似是询问价格的手势之后,大人拉着垂涎若渴的小孩离开了。   如果只看格罗特领主端上来的水果,可能会被迷惑住,但是实际的情况告诉顾平生,这里是个很缺水的国度。   一个地方,不管是缺水还是缺食物,都会引起斗争。   而副本背景,也正告诉了顾平生这一点。   【亲爱的各位玩家,欢迎来到副本《神现之国》】   【下面播报本次副本详情】   -阿西卡莫是一个位于沙漠远离山川森林的小国家,它点大的地方,发展到如今辉煌无比的国度,经历大大小小不少残忍的斗争。而现在,这个国家迎来了新一轮征战。   -现在的阿西卡莫如同被完整瓜分的两半区域,区域两头,一头是以王族统御的王庭,一头是以神殿为精神领   袖的大小神官。因为他们的不甘示弱,整个国家陷入了风雨动荡,为此牵连了无数人民。   -而你,作为怜悯苍生的异乡人,自然希望很快地平息这场动乱,还无辜的人民一个安然稳定的天下。   -毕竟,孤苦伶仃不被这个国家所有人民接受的外乡人,如果不能早点争取到一席之地,那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友情提示,王族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威风凛凛,其实背后都不怎么喜欢当人,比如他们最喜欢将异乡人活生生烹熟了之后喂狗,油炸火烤,嘎嘣脆哟亲。   还有神殿,因为你们的前辈之前搞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不明事迹,神殿的人对异乡人也是深恶痛绝,你猜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法至你于死地?   以整个国家的动荡为时代的浪潮,作为个体而言,你能做到的事情微乎其微,但事情又有什么绝对的呢?】   【下面为玩家须知】   -本批次参与玩家:20人   -现存活玩家:18人   -通关条件:加入王庭和神殿任何一方势力,并帮助自己的势力在权力之争中取得最后的胜利。(如若失败倒扣三千积分,积分不足以抵扣的玩家进行抹杀!)   【本次副本为大型多人团战副本,团战结束后,所有玩家都将获得丰富的积分奖励,并且贡献度最高的玩家可获得系统发放的珍贵道具(免死金牌)一块,快点积极参与其中吧!】   【系统在这里预祝所有的玩家生活愉快,祝你们早日取得最后的胜利~】   看样子系统好像说了很多东西,比如这个国家叫阿西卡莫,规模特别大,大到分裂出了两个势均力敌的统治者,两边的统治者都对一个存在厌恶至极,那就是玩家。   但顾平生知道,系统有一个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大家,那就是这个国家的人对神明的信奉度。   在他所看到的片段中,无论是身披大红斗篷金发碧瞳的王族,还是身着祭祀礼服的神官,皆和台下千千万的子民一样,向一座恢宏雄伟的神像虔诚俯首。   神现之国,神出现过的国家。   如果不是那座神像是一只大猫的模样,看着意识海里故事书中所展现的神像一页,顾平生几乎厚不要脸地以为,自己就是这个国家的神明。   如果他也是神的话,也不至于混到被人挖出眼睛嘴巴和心脏,全身上下几乎到了分尸的境地吧?   顾平生觉得自己想多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顶多算是个雕像成精,往更高的方向大胆设想,或许就像神像雕刻的那样,是个长着翅膀的天使?   能飞,能躲,挺好。   顾平生现在的周身皮肤,比以前要顺滑了不少,虽然看起来有点不怎么男人吧,但是洗澡要轻松很多,几乎不用怎么揉搓,只是沾沾水,那些脏污的东西就掉了下来,没一会儿顾平生就再次变得神清气爽。   随遇而安的顾平生,唯独在摊开衣服的时候,表情有点难以言喻。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国家常年被沙尘暴给包裹着,没有和外界进行过贸易往来和信息流通,还是国家保留着自己早期的传统。   ……他们的内裤,是兜裆裤。   如何穿戴的尴尬暂且不提,除了有点轻微的不适应以外,没有别的感觉。站在被打磨得清晰反光的等身铜镜前,顾平生审视镜子里面的自己。   衣服很轻便,丝绸一般的布料织作了上身的罩衫,披肩包裹在肩膀两侧,腰布正好够到膝盖的位置,露出白皙精瘦的小腿。   顾平生捏着自己的黑头发,有点苦恼地打量镜子中的自己。衣服是换上了,也比较合身,就是长相上没什么王族血脉的说服力,他要不要也做一些伪装?   最后顾平生还是打消了伪装的想法。   他还没有摸清楚这里的力量体系,再加上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不一般,肯定会受到许多人的关注。要是到时候被有心人发现了自己的伪装,即使是有理,也会变成无理。   夜晚静谧,气温骤降使得空气中都泛起了一丝凉意,沙子就像是水流一样随风流淌。   顾平生走到露台,远望格罗特所指向的王都的位置。   虽然他的力量经由自己的掌控之后,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惊人的威力,但他不会忘记猎杀中学教堂里的神像,曾经给猎杀中学带去过多么大的灾难。   到最后,即便是猎杀中学的负责人想要将神像给拆除,都慑于它的力量,只能任由它存在。   顾平生的观点始终都没有变,那就是力量是一把双刃剑,但是强大的力量落在了无力掌控却又妄图使用的人手中,带来的只会是灾难。   头顶点点星芒落入顾平生的眼中,映得那张面容坚定而庄严。   他会尽快找到自己力量的下落,不要让这样的灾难发生。   远在另一边的楼栋上,厄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平生,感慨万千地说道:“你看到没有,他可真美。”   不落皇朝的公会成员有点无言。   虽然知道厄尔当初是因为他们会长女装起来是个大美人才愿意加入不落皇朝,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长相还算看得过眼,厄尔也不会带他躺赢,但是这些话从小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真的违和感爆棚。   属下说道:“是长得很不错。”   他的语气平平,带着真诚,却没有多少惊艳的感觉。   厄尔瞥了他一眼,视线重新落在了远处的顾平生身上:“他的身上被谁加了禁制,现在因为一些不知道的原因,禁制的效力在缓慢地减弱,一般人可能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一般,但是实力越强大的人,越能透过禁制看到他不凡的本质。”   感觉被内涵嘲讽自己实力很弱所以才看不到顾平生美丽之处的属下:“……”   不该的吧,全公会一百来人,他就只有几个打不过。   厄尔哼笑两声:“我喜欢他!”   属下看着厄尔只及他腰部的身高,眼神有点复杂。   “接下来不出意外,我们都会和他一起行动。如果我在调查外出的时候有人意图伤害他,保护好他,巨门。”厄尔的脑袋微微偏过来,猩红之色从他眼中一掠而过,“这会让我觉得带你出来,至少还有点用。”   巨门顿了一下,对着厄尔恭敬地弯身:“是,尊敬的副会长大人。”   转眼就到了格罗特要带他去王都的那一天。   顾平生见识到了这些领主的口袋中有多么富裕。   四匹马牵动的马车足足有三辆,装满了新鲜的水果、近乎十套换洗衣物,光是伺候沐浴用的白色浴巾就有五六张。顾平生甚至还看到了炊具,不是野外生存时需要的那些便捷用品,是真的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外加十几种香辛料。   这样的配置,让人恍惚以为自己不是要出远门,而是要出去郊游。如果不是顾平生据理力争,领主甚至想要把自己的美侍也带上。   马车之外,是面色枯黄、根根肋骨清晰可见的围观人民,马车之上,是已经给自己倒上了美酒的格罗特领主。   顾平生目光晦暗。   他走到格罗特的身边,直勾勾地看着他:“天气炎热,车子上的水果和肉食放不长久,我们留下自己刚好够吃的那部分,把剩下的食物都分给这些民众。”   顾平生用的不是祈求句,语气口吻更像是命令,格罗特的眼神当即就暗了暗,却看到顾平生勾起了轻巧的笑容:“我不希望给我的王兄王弟们留下豪奢浪费的印象。格罗特,你更喜欢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还是选择黄金和权利?”   格   罗特的眼睛闪了闪。   他大笑出声,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当然是后者了,我亲爱的大人!它们可以买下任何东西!”   格罗特转头对着身边的侍从说:“把食物分割成四份,其中一份给就近的平民,告诉他们,这是我和刑嘉更大人对他们的赏赐!”   侍从照做。   围观的平民猝然得到了美味的食物,这些是他们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东西。   只是这么一点空得的好处,就足够让他们感激涕零。民众在激动中不敢置信地看向对他们来说触不可及的马车,马车上帘子随风轻动,露出了一张温柔平和的脸庞。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先喊。   “格罗特大人!”“感谢格罗特大人!”   又有人喊。   “刑嘉更大人!感谢您!”   马车驶动,在人们激情的欢呼声中,朝着王都的方向而去。   王都王庭之中。   很早就接到了格罗特传报的信件,流露在文字中似是报喜的口吻让十三王子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他穷乡僻壤的地方作威作福惯了,脑仁也缩了水,这么迫不及待要把顾平生送进王都的举动,是当别人看不出来他的妄念和野心么?   十三王子问自己的侍从:“其他人什么反应?”   侍从回答:“他们说,交给您来看着办。”   十三王子瞬间牙疼了一下。自己的这几位兄弟真是装都不装了,直接嫌弃到不肯接见。   不过这才正常,一个流落在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地方冒出来的杂种兄弟,想要得到他们的重视,那是异想天开。不过格罗特在信中强调了对方能够使用神眷之力,这个倒是值得十三王子揣摩一下。   “这样吧。”十三王子在思考之后,缓缓说道,“既然是王族之人,理当面见圣虎,如果他来,直接把他带去御兽园。”   侍从立时心头一跳,迟疑地说道:“可是圣虎最近很不安……”   岂止是不安,简直就是狂暴,饲养圣虎的人至今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即使是和圣虎关系最为亲厚的太阳王陛下,都差点被圣虎撞折了肋骨。   十三王子横眉冷对:“这是应该的,每个王子在出生之时都要面见圣虎,由圣虎亲自承认下王族的身份,难道他可以例外?”   但是王子出生之时认下身份,是基于有着重重侍卫在旁边保护的情况,即使圣虎发威,也能够及时撤走。   侍从嘴唇嚅嗫,十三王子一个冷眼看过来,不敢造次:“是,殿下。” 第97章 神现之国   格罗特在路上给顾平生类比过王都的繁华, 即使他刻意隐忍,还是按捺不住眼神中的崇敬向往。顾平生的视线本来落在格罗特给他找来的王都人物信息上,闻言偏过了头:“或许你可以试一试发展你的领地?”   “什么啊, 大人,你可不清楚。”格罗特对他苦笑着说,“我现在能够得到这块土地,全仰仗我表面什么都不管只顾玩乐享受,要不然他们连这一块贫瘠的土地都会收回去。”   顾平生闻言,陷入了沉思。   马车过了城门口的把守, 进了王都的范围之后, 趾高气扬的格罗特明显收敛了很多,变得有些拘谨。   顾平生撩开马车的布帘往外看。   王都确实比格罗特的封地要富有得太多,不止是民众在看到他们马车时那只是轻微好奇却并不被吸引的态度, 还有在封地难以寻觅的瓜果,时不时就能在路边的小摊上见到。   车水马龙, 人流拥挤, 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就矗立在道路的尽头,层层阶梯好似将它送到了高不可攀的天空。   顾平生等人的马车在进入王都之后速度就慢了下来,到了宫殿门口,身披甲胄的卫兵过来拦路,让他们下车。   格罗特似乎还想要鼓起底气冲一下架子, 顾平生先一步撩开挂帘下了马车。   见到顾平生的长相, 卫兵的神情立时变得严肃起来,手中的长矛纷纷对准了他的脸,气势变得剑拔弩张。   “有异乡人闯入王庭!”   声音一传, 远在十几米外的卫兵队伍跟着快速赶来了, 接踵的脚步声将地面践踏得直响, 欲要争辩的格罗特当场就被这气势震得失语。   顾平生眼角余光瞥见只缩脑袋的格罗特,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吊儿郎当留在马车末尾的厄尔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前面来,跟着走来的还有他的属下巨门。   巨门并不算那种魁梧有力的战士,但是当他怒目一瞪的时候,周边的卫兵都像是慑于无形的气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巨门怒声喊道:“大胆,你们居然敢对王族血脉不敬!”   王族血脉?卫兵们面面相觑一眼,并不知晓这件事。   他们正要对顾平生进行盘问,不远处遥远地传来一声焦急的劝止声:“误会了!”   顾平生记过人物资料信息,知道宫殿里的穿着打扮都有严格的规章制度,外人出入正式场合,特别是王庭和神殿这种地方都必须穿着正装。   刚过来的这个人身上没有表示身份的徽记,衣物布料也很普通,从和他们类似的方向而来,却没有受到卫兵的阻拦——对方应该是宫殿里伺候的人。   和顾平生所料不错,来的人正是十三王子的侍从,他给卫兵大概解释了一下顾平生的情况,转过头来对着两人赔笑脸:“我为他们的礼数不周表示歉意,格罗特领主,他们并非是对王族血脉不敬,只是不确定你们具体到来的时间,将你们误以为是入侵的异乡人。”   厄尔站在顾平生的身边,背着手,脚掌一垫一垫,似乎在嘚瑟自己帮了对方的忙,顾平生失笑,竖起拇指对厄尔快速的反应表示赞扬。   两人看都没有看那名侍从一眼,反而是格罗特兴奋地迎了上来,表示理解地说道:“原来是这样。”   侍从在前面领路,路上格罗特喋喋不休,都是在拐弯抹角地打探最近王都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然而侍从从始至终都是微笑脸说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怎么敢议论殿下们的事情呢?”   这就是王都对他们的态度了。   顾平生可以肯定格罗特一定会把他找到了自己的事情大肆宣扬,以此作为自己的功劳歌颂,但侍从的解释就很微妙了,居然说卫   兵是因为不确定他们具体的到来时间才误会了他们的身份。   不说是重视,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在意,也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如果是真正的王族血脉千辛万苦地回来后遭到了这样的对待,可能会真的黯然神伤,可惜顾平生不是真的王族血脉,对自己会遭遇到什么样的漠视也有所预料,所以目前来说适应良好。   只不过……   侍从一直在前面领路,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看着距离宫殿大门越来越偏远的道路,顾平生突然站定:“侧门的方向在另一边,这条路不是进入王庭的路,你想带我们去哪?”   侍从的脚步一僵。   满脸无忧无虑的厄尔听到了这话,脸色陡然沉了下去,并且低声道:“巨门。”   巨门在瞬息之间闪身到了侍从的旁边,一招就将人给降服在了地上。   这一幕,让不远处高台上的几个年轻人一惊。   黑褐色的肤色,上等丝绸制作的褶纹衣自然缠裹在身上,颈项带着黄金的项链,胸口的虎纹图腾赫赫生威。   如果顾平生站在这里,应该很快就能认得出来,眼前的几名年轻人,就是还没有接受分封留在王都里的几位王子。   有人感到惋惜:“没想到我们的这位杂种兄弟,身边还有这么彪悍勇猛的战士。”   “已经确认身份了吗?”有人冷眼旁观,“以前也有异乡人胆敢冒充王族的身份。”   “虽说格罗特身上的血脉稀薄到几乎没有,但他不至于认错。如果连这都认错了的话,拿他这个领主也可以不当了,冒充王族,亵渎王族血脉可是死罪。”   有人询问旁边观察的十三王子:“想到了你会看他不顺眼,没想到你居然安排他去御兽园面见圣虎。”   十三王子笑道:“王兄可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啊,我只是安排我们的兄弟面见圣虎,让他得到圣虎的肯定。”   “毕竟我们的太阳王陛下可是极其注重血脉身份,我们的兄弟要是就这么直接进入王庭,可能连请见陛下的机会都得不到。”   其他王子表面都是嗯嗯嗯你说得对,心里嗤笑不已。   如果十三王子真有他说的这么好心,就不会安排顾平生冒险去见圣虎。要知道王族的血液中都流淌着神眷之力,可以净化大部分的毒药,还会和圣石产生独特的共鸣。   十三王子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几个兄弟猜到了,但那又怎么样,别人抓不到他的错处。就算事后有人觉得不对劲,将这件事情告发给太阳王陛下,陛下也顶多痛骂他两声考虑不周。   毕竟他才是从小生活在这所王都里的正统王族血脉,新来的那个,连长相都和他们没有一丁点相似的杂种算什么?   而且他的这几位兄弟来的目的也不纯,明明之前根本就不关心。   十三王子漠然地猜想,肯定是知道顾平生有极大可能和圣虎发生冲突,想来观察一下对方的神眷之力是什么。   作为王族血脉最纯正的统治者,他们的太阳王陛下,在顾平生使用神眷之力的那一刻就能够对这陌生的力量有所察觉。所以,即使是对异乡人深恶痛绝的十三王子,也不能在明面上对顾平生下手,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手段来打压对方。   几位王子也有人想到了这个问题,对着自己的亲卫说:“派几个卫兵去御兽园。”   十三王子笑着说:“多谢六王兄关心,不过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但他安排好的卫兵,只会对真正的王族血脉实施救援。   另一边,从慌乱的侍从嘴里知道了自己被安排到御兽园去面见圣虎,格罗特的脸色立刻就苍白了起来,他说:“不是可以用圣石检验血脉吗?”   侍从唯唯诺诺地说 :“每个王族血脉都要接受圣虎的认可,这是历来就有的传承,谁都不能例外。”   格罗特着急追问:“十三王子没有给我们安排卫兵吗,就我们几个人,怎么可能去单独去面见圣虎?”   圣虎的威风广为流传,那可是据说独自攻破敌营的凶猛存在!   对于这一点,侍从表示了肯定:“诸位放心,十三王子考虑到了这一点,安排了一队卫兵保护大人的安全。”   格罗特瞬间松了一口气。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的这口气松早了,因为卫兵只守候在御兽园的门口,根本不会和他们进去。   格罗特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进去,他们便公事公办地说,卫兵进入御兽园需要得到陛下的首肯,否则他们不敢随便惊扰了圣虎的安宁。   格罗特当即就气得脸涨红了,说了很多义愤填膺的话,可是转过头来对上顾平生,就换了一张脸:“大人,他们说外人没有资格进去御兽园,要不然我还是在门口等您吧?”   虽然早就对格罗特的品性不抱有任何希望,但看到对方明摆着忠诚实则趋利避害的嘴脸,厄尔还是有点想揍人。   顾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下了厄尔愈发高涨的杀意。   他淡定地对侍从问道:“如果谁都不能和我进去,那么我得到圣虎认可的时候,又有谁来见证?”   侍从迟疑了。   他的视线偷偷地瞥去了一个方向,顾平生似有所感地回头一看,在一个高楼上看到了几道身影。   被他发现之后,那几道身影也没有回避,反而更加明目张胆地审视着他。   侍从便说道:“如果您得到圣虎的认可,那么就会有人见证。”   兜兜转转话又说回来了,厄尔冲着那几道高高在上的身影冷笑了一声,直接说:“我陪你进去。”   卫兵和侍从没有阻拦。   御兽园很大,但是路线并不复杂,保持了原生态的绿洲园林,又经过人工修剪了花草树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精美别致的后花园。   同时顾平生又在灌木旁看到了钩挂在上面的碎肉,血红的黏稠液体淅淅沥沥地淌在路面上,再走近一点,甚至可以看见半截咬碎了的动物骸骨。   厄尔沉沉地看着这些痕迹,身边的顾平生突然蹲了下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   等到对方拨开了层层草叶,两人都在被血润湿的沙地上看到了那枚巨大的脚掌印。   顾平生用自己的手掌比划了一下,居然不到这只脚印的四分之一,可能他和厄尔的脑袋加起来都没有圣虎的胳膊粗。   他偏过头来,对着厄尔笑道:“你猜这只老虎有多大?”   厄尔看他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也是一声无所谓的哼笑出口:“反正咬不死你和我。”   话音未落,两人的神色一凛,因为他们同时听到了老虎的咆哮声,离他们的位置大概有几十米远。   眨眼间一颗硕大的脑袋挤开茂密的绿叶,从中探了出来。   黑色条纹交错在金灿灿的皮毛上,粗壮有力的四肢稳稳踩地,肱二头肌如树根盘虬,步履的迈出带起周身肌肉线条厚重的力量感,一具庞大的身体赫然出现在了顾平生两人的面前。   圣虎精准地朝着他们两人看来,虎瞳如炬,凶光毕露。   只看这架势,两人便知道,这头传说中随太阳王征战沙场的圣虎只会比预想中更加凶残。   难怪这头老虎能有那么骇人的威名,单是瞬息之间就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速度,还有那张足够将他们两人一口吞下去的血盆大口,就足够让大多数人所胆寒。   厄尔瞥了顾平生一眼,压低了声音问:“打,还是撤?”   顾平生的眸眼里跳跃着微微金光,因为   面前的庞然大物没有率先对他们下手,轻声说道:“先等等,如果不对直接撤。”   圣虎已经朝着他们迈步走了过来。   威猛雄壮的老虎比他们足足高了一倍不止,身体走过来的时候,硕大的阴影覆压而来,直接盖过了两人的头顶。   厄尔的浑身肌肉绷得死紧,逐步靠近的圣虎触及了他的安全范围,如果不是顾平生还没有动的话,他会直接暴起,攻击圣虎。   顾平生全程面不改色地直视着这个大家伙的接近,只在圣虎迫临他们脚边的时候动了,挡在厄尔的面前。   厄尔微微一愣,被顾平生头也不回地拍了下脑袋。   厄尔抿唇。   他突然拽住了顾平生的手,气势汹汹地把他拉回了自己的身后。   顾平生:“……”   巨大的头颅低了下来,但它对厄尔这个小萝卜头毫不感冒,直接无视了他。   头顶的王字霸气十足地展现于顾平生的眼前,顾平生仿佛嗅到了圣虎口鼻之间新鲜的血腥气,这头凶兽恐怕在不久前刚刚进食过生肉。   进食前后过程中的猛兽都是极其危险的,但是这关键的一点,门口的卫兵谁都没有告诉给顾平生。   高台上的几位王子都清楚地看到了圣虎的出场,不管见过几次,都会被对方威猛的身躯所震慑到,恐怕也只有勇猛的太阳王陛下,才能够面不改色地直面圣虎的神威。   唯独让他们不解的是,据说好几次被派去投喂圣虎的人,都是一个照面就受到了圣虎的攻击,但是顾平生就没有,圣虎都走到了他的面前,顾平生居然还安然无恙。   “难道圣虎今天的心情比较好?”   如果圣虎承认顾平生的王族血脉,那么就会伸出舌头,舔舐一下对方的手背,一般都是稍碰即离。   不是怕圣虎长有倒刺的舌头舔伤了王族尊贵的身体,而是圣虎本性高傲,只会对非太阳王的王族之人吝啬那么一点肯定。   正这么想着,诸人看到圣虎张开了嘴巴。   ——难道圣虎对刑嘉更不满,想要咬死他?   念头刚从脑海中一掠过,他们就看见圣虎伸出了舌头,舔了舔顾平生的脸庞。   众王子十分扫兴:“……嘁。”   可以肯定了,顾平生就是他们的异族兄弟。   六王子对着瞬间没什么劲儿的其他人说:“好了,我们新来的兄弟刚才已经注意到了我们,去和他打一个招呼吧。”   “我才不去呢,不过是个玷污王族血脉的杂种罢了,凭什么能够得到圣虎的承认。”说这话的是年龄最小的十六王子。   六王子宽慰他:“亲爱的王弟,你不能这样说自己的兄弟,要不然被王兄知道了,你又要被禁足了。”   十六王子瞬间悻悻。   其他王子都转移了视线,唯独十三王子,还盯着顾平生的位置不放。   六王子站在他旁边,只见对方瞳孔在剧烈颤动,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怎么了十三王弟,他……这怎么可能?”   听到了六王子控制不住音量的叫喊,其他散开的王子再一次凑了过来,纷纷问着:“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下一秒,他们齐刷刷露出了十分震惊的表情:“怎么会这样?”   在他们印象中受礼结束后就会无情走掉的庞大身影,现在正将自己的大脑袋挤在顾平生的怀里,丝毫没有圣兽形象地不停蹭蹭。   为什么顾平生会得到圣虎的亲昵?!   当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挤上自己胸口的时候,顾平生就知道眼前的大家伙没有恶意。   至少说,没有想咬死他的恶意。   顾平生觉得这只大老虎应该是想要蹭一蹭他,只不过对方的体型和力   量过于庞大,哪怕他用力站稳了脚步,还是被老虎脑袋顶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并且大猫不依不饶,在他倒下后也没有停下动作,继续蹭了过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散,厄尔不再是攻击状态,抱臂站在旁边,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   顾平生被圣虎拱得有点吃不消了,他觉得再这样折腾下去,自己的骨头得要断几根,于是对厄尔发出了求救信号:“厄尔,你拉一下我。”   厄尔不动,他觉得那一贯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点不一样的窘迫特别有意思,让人觉得顾平生其实也是个有烟火气的人。   于是厄尔装模作样地说道:“你事先可没有告诉我有驯兽的能力或道具,害我白这么担心。”   顾平生:“我哪里有……”   正要为自己分辩,突然顾平生感觉自己的胸前口袋一空,有什么东西被圣虎给蹭掉了。   他放在胸前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他的眼镜,顾平生定睛一看,只见圣虎目光炯炯地盯看着落在他大腿上的眼镜,两只圆乎乎的耳朵立了起来,身后的大尾巴也高高地摆动了两下。   圣虎难道是刑野?不,不会,如果是刑野的话,对方看他的眼神绝对不会这么矜持。   那么会是谁?   在顾平生自己的印象中,他没有养过宠物,而且老虎的身份很特殊,几乎是转瞬之间,他就破解了圣虎曾经的身份。   顾平生看着面前的巨虎,难以将对方凶猛的形象,和当初那头只知道啃宠物笼子试图“越狱”的虎崽团子给联系在一起。   但他对上那双湿漉漉的虎瞳,几乎想也没想,一个久远的称呼脱口而出:“饭团?”   那只在道家村里,被猎人偷走了的母虎的孩子,小老虎饭团。   圣虎四只爪爪并拢在一起蹲坐地上,对着顾平生偏了偏脑袋,似乎因为熟悉的称呼而有了反应。   道家村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即使顾平生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切,回想之时也不免觉得恍惚,何况是当时还小的饭团自己。   见大老虎仍旧紧盯着自己的眼镜,顾平生想到了什么,他摸着金丝无框眼镜的边缘,只迟疑了一秒,就把眼镜给戴上了。   眼镜架有点歪,但是不影响整体形象。   圣虎眼也不眨地看着顾平生的脸,良久,它动了,大脑袋比刚才更加猛烈地挤进了顾平生的怀里,还发出了十分委屈的哼唧声。   猛虎撒娇。   在场的两人,居然都从那嘤嘤嘤的声音里听到了强烈的控诉味道。   顾平生掌住老虎粗犷的脊背,抖动感不停地从自己的掌下传来,他才发现饭团居然是在发抖。瞬间心里的愧疚变得无限大,他不停地安抚对方说:“我有找过你,乖,我没有抛下你的。”   顾平生找过小老虎饭团,不止是给张勋打过电话,还让司羽臣贴过寻虎启示。执法大队的登记系统中没有饭团的信息,刑野也说有无形的力量所阻隔,无法追寻小老虎的踪迹。   但这些的解释,都在久未归家的委委屈屈虎崽子面前变得苍白无力。   一头只会在草丛中傻乎乎扑蝴蝶的老虎崽,陡然落入征战中的国家,还成为了驰骋四野的霸主,享受一整个国家的尊敬。   顾平生为饭团自豪,但更多的是心疼,因为他能够猜到饭团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多少委屈和磨难,那是无法感同身受的经历。   意识到这一点,顿时让他更加揪心。   圣虎能够听懂顾平生的话,它仰天发出一声兴奋至极的咆哮,震天撼地。四面八方,几乎尚在王庭宫殿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表示喜悦的虎啸。   然后,顾平生就被饭团给叼着后颈,精准甩上了自己的后背。   顾平生   猝不及防地抓紧了饭团背后的皮毛,对着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变故的厄尔露出歉意一笑。   他知道,在他决定戴上无框金丝眼镜之时,就等于向厄尔暴露了自己npc的身份。   但厄尔刚才不顾危险挡在自己的面前,值得他这样的信赖。   在顾平生的眼镜掉落的时候,厄尔就有一种微妙的既视感,但还不是很强烈。   直至顾平生戴上眼镜后朝他一笑——   厄尔瞬间反应过来了,眉头下压,使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是?”   “我叫顾平生,按照你们玩家的说法,是一位npc。”顾平生说道,“我不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也不是故意想要欺骗你,是因为……”   话音戛然而止。   不是顾平生不想继续说,而是身下的大老虎饭团突然毫无征兆地拔腿奔跑了起来,将厄尔和他要说的话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厄尔本来还在气愤之中,一见顾平生居然被圣虎给拐走了,继有点懵逼之后,瞬间反应:靠,老虎抢人了!   还当着他这个保护者的面!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总而言之这不能忍——!   顾平生在饭团的背上,一路感受到非比寻常的颠簸,狂风乱吹糊他一脸,如果不是他及时扶住眼镜,眼镜得直接掉到地上去摔成碎片。   他适应不了这疯一样的速度,只能俯下身体降低受到的风阻,耳旁不时响起卫兵的喊声。   “是圣虎!”“圣虎怎么跑出来了!”“……拦住圣虎,它要闯神殿!”   顾平生只知道神殿的名号,并没有真实地见过神殿,饭团带他走过,他才知道,原来神殿就在和王庭不远的地方。   但是到了神殿,饭团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它四掌蹬地,从慌乱的人群中一跃而起,迸发出来的巨大弹跳力,让一人一虎直升高空。   顾平生在簌簌风声中勉强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在他视线所及之处,一座类猫巨兽的神像巍然而立,并且因为他的到来,神圣而又庄严的猫神像上发生了一点不一般的变化。   浓郁的黑暗物质从神像的表面渗透出来,化作几道蜿蜒的水流冲天而上,在高空之中凝聚出一具遮天蔽日的身影。   这一次,不止是王庭宫殿中的人,所有人都被这恢宏壮阔的一幕所吸引,纷纷朝着上空仰望。   雷电穿梭于厚重的云层之中,紫色而威猛的电光映照整片天空,黑色巨兽摇动它足以摧毁山川的尾巴,眼神冰冷,幽幽地俯视着这片被它管辖的大地。   阿西卡莫的人不会错认他们从出生伊始就开始供奉的神像。   全国震惊! 第98章 神现之国   阿西卡莫,我们至高无上的光辉。   你是神明赐予的宝藏,   是生于阴暗中的烈焰,   是穿透云雨的雷霆。   象征希望与不屈的国度啊。   你耀眼而又炙热,   蔷薇旗帜在金沙之中飘扬而起,从此我们将以血肉之躯为你踏平狰狞的荆棘。   阿西卡莫,我们听到了你的悲鸣。   是西边的野狗撕咬了你的身躯,还是天上的黑雨欺辱于你。   太阳的荣光在罗网中破碎,你哭泣,流下鲜红的血泪。   我们悲痛万分。   ——请原谅你无能的臣民。   阿西卡莫,我们为你求来了神明。   璀璨的神辉中,你将再如太阳一般冉冉升起。   阿西卡莫,我们光辉万丈的晨星。   你的新生来之不易。   我们为你送上美丽的花束。   并虔诚跪地。   永远歌颂慈悲的神明。   永远铭记伟大的神明。   。   奥古斯特站在壁画前,目光沉沉地看了许久。   壁画上的神明有着巍峨如山的身躯,耀眼的金色光芒将祂衬得神圣不可侵犯。   阿西卡莫诞生于沙漠中罕见的一块绿洲,最早发现这块珍宝的是从残酷无情的国家逃亡而出的难民,他们在这里建立了崭新的国度,一步一步发展起来,却如一块诱人的大肥肉,让周边的邻国看到了都想要来啃上一口。   阿西卡莫的人民奋勇抗争,守住了这片珍贵的土地,却抵挡不住骤然来临的天灾——邻国的巫者施加巫术,天上飘起黑色的灰烬,沾染到皮肤上,便会发红生疮腐烂,起高热,最后丧命。   当国度中的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之际,当他们以为自己耀眼的晨星阿西卡莫将要从星空坠落之际,神明听到苦难而来。   伟大的神明有着无可睥睨的力量,只是挥一挥手掌,沙尘暴就从平地直入云霄。   灼灼烈日下,风沙如刀剑锋利,成了一道敌国大军无可跨越的城墙。神的光辉普照大地,沐浴其中的人们得到了新的力量,足以抵御黑雨的侵袭。   灾难之后,阿西卡莫重新建立起秩序,将当年艰苦卓绝的抗争谱写成诗篇广为流传,并歌颂神明的庇护,歌颂这片新生的土地。   毫不夸张地说,那一战之后所有的阿西卡莫人民,都是在歌颂与赞美中长大,对拯救他们于水火的神明更是生出了无比的崇敬。   但是看着眼前这一幅画的奥古斯特,心里却没有任何敬仰的感情。   只因他心里想的是蠢蠢欲动的贵族和想要挑事的大臣,想的是假借神明威名施行自己丑恶邪念的神殿。   奥古斯特不会忘记,在他登基之前,他一生威严无比的父王从床上撑起了满是伤痛的病体,只叫上了两位信得过的亲卫,带他前往偏远的城镇。   在那里,意气风发即将继承这个国度的王子看到了受苦受难的人民。   因为常年没有下雨,绿洲的河流正在干涸,这里极度缺水,没有足够的粮食维系生存,揭开破烂的帷帐,便能看到苍蝇盘旋于腐烂的尸身。这里的孩子不会奔跑在阳光下,他们躲在阴暗的帷帐后,皮包骨的身体,只有一双眼睛能够看得出人样,空洞无神地注视着来往的他们。   年轻的王子受到了打击,沉疴于身的前太阳王又将他领到了不远处一座豪华的府邸。府邸的主人热情地接见了他们,用醇厚的美酒,用诱人的肉食。   看着这些美味的食物,王子却想到了府邸外被饿死的尸体,他难以接受地询问前太阳王,为什么会有人吃得嘴角流油,又有人活活饿死在外面的大街上。   前太阳王深沉地看着令自己自豪的王储,他说:因为神眷之力。   府邸的主人有着神眷之力,人们将他信奉为神的使者,自愿送上自己为数不多的粮食,匍匐在地,甘之如饴。   王子不敢置信。   前太阳王又带他来到当地的神殿附近,神官站在高台上,念诵祷词,他呼吁钱财乃身外之物,会带来不幸,只有送上神明所在的天国,才能变成福光普照大地。   神官一声令下,人民开始交供。瘦弱的男人送上干瘪的粮袋,富贵的商人喊来成批的马车。女子拽下自己的耳饰抛上高台,血流如注。   甚至还有人,送上了自己的小孩。   王子再也忍耐不了,冲进人群将哭不出眼泪的孩子抱了出来,想要交付给他们的父母,却得到了恶毒的咒骂。   他们怪他耽误了孩子辉煌的前程。   为什么?年轻的奥古斯特询问自己的父王,为什么人民会愚钝地听信那些荒谬的言语,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富裕贵族和神殿的腰包。   前太阳王仍旧用那一脸深沉的表情看着他。   他说。   ——因为那位曾经带来希望的神明。   奥古斯特阖眼又睁。   近臣在通报之后走到了他的身边,向他低声禀报最近查到的收获。   “地板和石壁上残存着神眷之力,我们发现了神官的徽记,但是这不足以给神殿定罪,他们会直接反驳有人栽赃陷害。”   “必须在现场抓捕才行。”   听完了臣子的汇报,奥古斯特只问出了一个问题:“有多少人存活了下来?”   近臣看着他们尊贵的太阳王,深邃的轮廓勾勒出一张俊颜,凌厉的眼神宛如火炬熠熠逼人。   对方的英勇事迹并不像他的先祖那样名动天下,但是在沙暴城墙出现缺口的时候,是尚且年轻的太阳王用他杀伐果断的手段震慑住了底下的不臣之心,率领军队抵抗住了闻风而来的敌国。   在场的人无法忘记,年轻的王储将那一剑拔出,剑光锃亮,目光狠辣毫不迟疑,将喋喋不休的大臣的头颅一举斩断。   近臣对太阳王有着一股畏惧,他的嘴唇动了动,没能出声说出那悲惨的数字。   奥古斯特率先说道:“三十多个妇孺,一个也没有活下来,是么?”   近臣觉得羞愧,因为他没有赶上拯救这场悲剧的发生:“是……”   沉痛与愤怒的心情立时充斥了奥古斯特的胸腔。   神殿的人能够及时撤离,是因为他们可以使用非凡的力量,正如奥古斯特可以率领少量的军队破获敌国有备而来的大军,也是因为这有如神助一般的力量。   因为神眷之力,他们所向披靡,百毒不侵。   却也助长了恶人的邪念,致使这片大地里滋生的阴暗不断。   长大后的奥古斯特明白了很多东西,他知道,他们无权怪罪拯救了他们的神明,造成这一切不祥开端的,是神明赐下力量之后伴随而来的权利。   但要收回这样的权利,王族不允许,贵族不允许,神殿不允许,甚至是人民也不允许。   奥古斯特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定,但是这片风雨飘摇的土地,却经受不了再一轮的动摇和摧残。   他再度抬起头来,凝望着壁画上那光辉璀璨的存在。   “你是否相信神明的存在?”   虽然阿西卡莫年年都在歌颂神明,年年都在举行祭祀的仪式,但是对于现在的人来说,那只不过是神殿借机敛财的途径罢了。人们嘴里传颂着神的荣光,却没有对神深刻的印象,只隐隐约约有一个概念。   近臣迟疑了一下,他说道:“我们有着神眷之力,所以神明应该存在。”   奥古斯特又说道:“那祂现在为什么又不在了?”   近臣卡壳了一下。   奥古斯特在想通了发生的祸端并不由神明造成之后,并没有与阿西卡莫的神明达成和解,在见证苦难发生的漫长岁月中,他变得比当初更加偏执。   “人的力量对抗不了神的力量,所以恶人作恶不会受到任何的责难,因为没有人有能力审判神的力量。”奥古斯特的声音里好似带着血腥气,“神将祂的力量赐予众生,就应该想到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祂还不出现,还不将这邪恶的力量收回?”   神圣无比的神眷之力,被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太阳王陛下贬为邪恶的力量,近臣听得心惊胆战,甚至担心下一刻自己的人头就会落地。   然而奥古斯特已经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听到了外面喧闹的动静。   动静从御兽园的方向传来,因为奥古斯特对圣虎的喜爱有目共睹,不仅在战场上破例让圣虎出入左右,还将御兽园建在了自己的宫廷附近。   他凝神大步走出殿门,从那嘈杂的喊声中依稀听到了圣虎的名字,再一抬头,看到那无比熟悉的金黄色的庞大身躯从巍峨的宫墙上起跳。   看到雪白的墙壁上留下的黑色脚印,奥古斯特的第一反应是喜悦。圣虎最近一直躁动不安,他忧心圣虎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圣虎不让任何人靠近,前来诊治的人被它一个个地甩出了御兽园,是以奥古斯特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卫兵守住御兽园。   眼见圣虎恢复了精力,奥古斯特当然高兴。   ……但是等一等。   为什么圣虎的背上会坐着个人?   要知道圣虎高傲至极,即使是一直投喂它的饲养官,都只准对方短暂地抚摸一下自己脊背的毛发,再往前伸一点就会龇牙咧嘴低吼威胁。   在那一刻,奥古斯特生出了一种终日宠爱的爱宠居然被别人勾勾手指拐跑了的背弃感。   但那样的想法只是一瞬之间,很快,奥古斯特就恢复了他英明神武的太阳王的决断力,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宫廷拿起佩剑,朝着圣虎奔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路上,他碰到其他觉得事情不妙的几位王子。   看到他平日里不和的几位王弟这一次居然和谐地呆在了一起,奥古斯特立时反应过来,这些不安分的兄弟们又在惹事生非。   结合圣虎异常的举动,他的脸色倏然暗沉如雷雨:“你们做了些什么?”   看在先王的面子上,即使奥古斯特对于自己这几个兄弟看不顺眼,但他还是保留了他们身为王族血脉的基本权利,比如说拥有自己的亲卫。天生注定争斗到最后一刻不死不休的王族,却对潜在的王权争夺者有着这样的放任和纵容,即使是在阿西卡莫的历史上也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然而,其他王子并不觉得这是恩赐,他们无比畏惧自己的王兄,当今的太阳王陛下。在议论顾平生时候信誓旦旦的优越感,瞬间溃散与奥古斯特严厉的面容之下。   当他们战战兢兢地大概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之后,奥古斯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阴沉,碧色的瞳孔中好似翻涌着巨浪,看得几位王子差点直接跪在了地上。   奥古斯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多加指责什么,急促的呼吸之后,他的神情甚至恢复了平静,碧瞳在几位王子的脸上扫过,携着卫兵转身而去。   但就是这一副不怒自威的面容,让几位王子终于忍不住腿软坐在了地上。   奥古斯特大刀阔步地朝着神像的位置狂奔,这一刻他骁勇善战的身体宛如一头迅捷的猎豹,在纵横的道路之间穿梭。   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到了神殿的时候,门口的守卫并没有认清他的长相,下意识地前来阻拦,被奥古斯特直接甩在了自己的身后。   一路势不可挡,奥古斯特终于站在了神像前,抬起头颅,迎着漫天雷霆,看见了那头天空之中常人无法睥睨的黑色巨兽,也看到了圣虎驮着他异族的王弟,落在了黑色巨兽的面前。   奥古斯特有许多兄弟,先王为了集中处置神眷之力,将所有王族血脉都收养成了自己的孩子,并赐予了他们王子的名号。   这样的情况下,可想而知他们的感情并不纯粹,以至于奥古斯特虽然曾经对王弟这一类存在怀揣着憧憬,现在也只剩下了无感,甚至于在他们闹腾过火的时候,还产生了厌恶。   所以,也别指望他对顾平生这一位突然出现的异族王弟有多少情感。   只是再怎么感情淡薄,那也是王族的血脉,是他的王弟。   看到黑色巨兽朝着顾平生低下了头颅,黑色的雾气化作风暴将周边的花草树木连根拔起,奥古斯特甚至来不及震惊刚才还在他们口中谈论的神明居然真的出现了,脚下已经猎猎生风地大跨步冲了过去。   奥古斯特,是现如今阿西卡莫的太阳王。   他威武不屈,勇猛无比,最惨烈的战斗中,军队里的所有人包括他在内只活下了五个人,并且负伤无数,最严重的直接见骨。然而当时的奥古斯特就是拖着那样刀剑加身的残躯,拼死用一柄长矛捅穿了两名敌人的身体,一声怒吼,让数量高出他们好几倍的敌人畏惧不前。   这样的太阳王,足以让他们的人民感到骄傲和崇敬,这样的太阳王,即使看到了传说中无比尊贵的神明,也不会退缩畏怯。   火红的披风在狂风之中鼓动出火焰似的波浪,如黄金一般的头发即使没有阳光的照耀也依然生辉,奥古斯特站在了他好似被吓呆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异族王弟身前,魁梧的身体宛如一座大山挡住了所有的危险。   。   当那震撼无比的异象发生之时,几乎所有人都被天空中的黑色巨兽所吸引,无论是王庭宫殿中的卫兵,还是神殿中的侍仆,通通在那震天撼地的姿态下匍匐跪地。   他们带着畏惧,高呼神明。   在众那么多人里面,顾平生可能是唯一没有感受到畏惧的存在,受到足以压制自己的力量的影响,大老虎饭团已经从高空之上落了下来,趴在一边歇了菜。   顾平生一边伸手安抚着它,另一边,无法避免地被黑色巨兽吸引了注意力。   他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之中愈发蓬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激烈得仿佛要从身体里面蹦出来,脸上也逐渐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看见黑色巨兽,顾平生的眼里闪着无比激动的光芒。   ——太帅了,太厉害了,这就是那一直出现在他梦里的黑色巨兽,他一直都想要那么一头坐骑!   单看片段里的神像没有任何感觉的顾平生,这一次直面实物,真真正正感受到了什么才叫心动。   不过,要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头黑色巨兽其实可以化成人形,而且对方好像大概貌似就是……刑野?   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但就是兴奋无比的顾平生陡然恢复了冷静和理智。   当黑色巨兽那阴冷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意识到,刑野的记忆好像又出现了点问题。   论两个老是会记忆受损的人要怎么相认。   生活不易,顾老师叹气。   金色的光芒宛如星光跃动在他温和的眸眼之中,顾平生正要对黑色巨兽伸出手来,哄劝对方来到他的身边,突然一个大块头踏着沉重的脚步声挡在了他和刑野的身前。   对方开了口,浑厚低沉的嗓音一出,竟然是在替他道歉:“尊敬的神明,请您宽恕他无心的不敬。”   “我是阿西卡莫现任的太阳王,奥古斯特,我代表我们的臣民,由衷地恭迎您的降临!”   奥古斯特其实还有一些关于神的力量的质问没有出口,但发出质疑的前提是他不是阿西卡莫的王,也不会牵连到神明发怒对他的国度降下惩罚。   黑色巨兽漂浮在半空中,它的身体轻飘飘得好像一点重量都没有,让人感觉像是一片黑色的云雾。   但是当那条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神殿的时候,倾注了无数工匠心血,甚至还加持了某位神官近乎全部神眷之力的殿堂,居然被一尾巴扫得稀碎。   人群惊呼。   奥古斯特不动声色地瞥过去一眼,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看到神官在碎落的石头雨下仓皇逃窜的样子,依旧觉得很爽。   而奥古斯特的背后,看到那一座倒塌了的殿堂的顾平生,脑子里全想的是,那座建筑物值多少钱。   貌似完全不便宜的样子。   看着狼狈躲避的人群,他突然有种心肌梗塞的感觉。   而另一边,黑色巨兽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底下的顾平生,明明是个如蝼蚁一般渺小的存在,却让它有点移不开眼,就连浑身炸开的毛发慢慢地恢复了蓬松柔软的模样。   时刻关注着黑色巨兽的顾平生自然也发现了这样的变化,犀利冰冷的竖瞳变成了圆溜溜的模样,好奇地注视着自己,让他更加怦然心动。   但在顾平生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黑色巨兽打了一个哈欠。   明明巨兽没有发声,在场的众人却好似听到了一声慵懒的猫叫。   黑色物质从巨兽的身体表面散开,再次化为了雾气一般的水流灌注进了神像之中。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瞬息之间,甚至没有给其他人反应过来的时间。   好不容易找到了刑野的下落,还没等他和对方会和,眼睁睁看着黑猫跑掉的顾平生:“……”   就像是一口气哽在胸口,让他想要恶**猫吸肚皮的冲动愈发高涨。   顾平生两下跨步要冲到神像的身前去,看一看能不能把黑色巨兽给重新喊出来,然而面前的大块头完全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奥古斯特的眼角余光瞄见了匆匆赶来的神殿主教,在不能动真刀真枪的情况下,和这些神棍扳扯起来简直没完没了,所以他当机立断,拽起了顾平生的后衣领,将他甩到了饭团的后背上。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顾平生再一次下意识扒拉住了饭团的毛发。   奥古斯特一拍圣虎的尾巴根,得到了好不容易从战栗中回神的圣虎一声凶狠的怒吼。   不过主仆两人特别有默契,即使饭团现在恨不得咬奥古斯特一口,对上那双如炬的眼神,也是在第一时间拔腿开跑。   至于奥古斯特本人,那就撤得更快了,毕竟在战场之上,足够迅捷的突击才能将敌人打得猝不及防。   当神殿集结了所有的神官,全部到位之后,留给他们就只有一座被摧毁了的殿堂。   奥古斯特可以想象得到事后那些尖酸刻薄的神官会如何向他发出诘问,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当再次停下脚步之后,他看着顾平生白皙的肌肤和瘦弱的身板,说出了兄弟相见的第一声“亲切的问候”。   “既然你在外面过得很好,就不该想着回来踩这一次火坑,难道你的父亲没有告诫过你吗?”   “现在就离开吧,这里不是你这种身娇肉贵的少爷该来的地方。”   又被疯一样的速度摇晕了脑袋,刚清醒过来就听到了这一句话的顾平生:“……” 第99章 神现之国   顾平生看着面前这位魁梧的男人。   虽然男人的装扮并不比他偶然瞥见的那几位皇子要华美多少,但他能看出那衣服布料的质地远高于侍从。   巍然壮阔的宫殿直入云霄,体魄雄壮的男人只身屹立在白玉宫墙下的太阳光中,手持佩剑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碧绿的眼睛却如同烈阳一样灼灼逼人。   顾平生心想,穿着打扮可以给人的外表做伪装,却掩盖不了本人的气质。   他与那双碧瞳相对视,后撤一步,作为王室血脉的至亲向尊贵的王上低头致礼:“向您表示崇高的敬意,很高兴与您见面,尊敬的王。”   奥古斯特直视这位据说是流落在外的异族王弟。   明明刚才见到自己的时候,顾平生还有些茫然不知所以,现在却一脸笃定地说出了他的身份。   没有人胆敢将太阳王的画像流传出去,即使是神殿也不敢如此冒犯王的威名。这就意味着,青年在短短的几个照面就发现了他是谁。   青年在查探细节上有着极强的敏锐能力,但是这还不足以让青年在这个动荡不停的国家存活下来。   告诫的话,奥古斯特已经说过了,顾平生听或不听,他都不会再说第二遍。   他充满威严的视线扫过围着顾平生团团转的饭团,呼唤自己的爱宠道:“走了,赛维。”   听到现任铲屎官的命令,饭团抬起大脑袋来看了看他,低吼一声,置若罔闻地继续蹭着顾平生的手臂。   奥古斯特:“……”   听到自己威猛的爱宠居然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像一只猫咪一样发出了求抚摸的软软呜咽声,他差点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刹那间奥古斯特的眼神更加凌厉,他用一种危险无比的语气警告说:“赛维,我在叫你。”   饭团两只耳朵耷拉下来,不甘不愿地朝他连连低吼。   在见到阿西卡莫的太阳王之前,顾平生还没有想好,自己假扮王弟的身份,是走闷声低调路线,还是嚣张跋扈的路线,更好搜寻与他遗落力量有关的线索。   现在他看着奥古斯特,却发现两者都不用,因为对方不是残暴无情的君王,也不是软弱无力的傀儡。   饭团此时已经趴在了地上,扭开大脑袋对奥古斯特独断专横的行为表示不满,看得奥古斯特气不打一处来,大刀阔步走过去,粗壮有力的手掌直接揪住了饭团的后颈肉。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身边的青年用不卑不亢的语气朝他询问:“王上,你有没有见过阿西卡莫外面的沙尘暴?”   阿西卡莫的王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天上是成片厚重的乌云,有着天仿佛都要塌下来的骇势。沙尘暴巨大又可怕,即使没有靠近,都能感觉气流在切割自己的身体。我看着那样的沙暴,听着天上雷电的声音,仿佛在直面巨龙对我的咆哮,深刻地意识到人类的存在渺小得可怜。”   “但是王上。”顾平生微微抬起头来,“我仍旧选择穿过凶猛的沙暴,在死亡的威胁下我从来没有过退缩。”   见面的时候,奥古斯特第一眼注意到的其实是顾平生的眼睛。   纯黑的瞳色并不让人觉得阴寒,在阳光的照射下微微地发着光,好像一池清澈的水,让人感觉这双眼睛的拥有者一定出自美好纯粹的环境中。   在阿西卡莫,这是连五岁小孩都没法拥有的眼神。   所以他下意识地认为顾平生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是现在,那双清澈干净的眸眼直视着他,里面仿佛屹立着一座坚韧不拔的磐山,让奥古斯特体会到了与青年外表不相符的毅然决然。   那是对自家国度万分自豪的太阳王,在了解过阿西卡莫不屈的历史传承后,会为之强烈动容的东西。   奥古斯特再一次认真地审视上了这个在他认为不堪一折的异族少年,突然,他问道:“你是最近来到的阿西卡莫?”   这种事情,奥古斯特只要一查就知道了,甚至都不用盘问,带他前来的格罗特领主就会像倒豆子一样将他的事情全部说出来。   顾平生说是。   于是奥古斯特举起了手中的佩剑,搭在顾平生的身侧:“你说自己是穿梭沙暴而来,那为什么你的身上没有一点伤痕?”   顾平生:“……”   问到点子上了。   他没有受伤是因为刑野在危急关头保护了他,但显然这种解释是没法说出口的,不然顾平生要怎么解释他来的目的,还有多出来的刑野这个人?   顾平生淡定地解释道:“因为我驾驶着交通工具前来,就像是这里的战车一样,足够保护我的安全。”   他抬起头来,仍旧是那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如果您不相信,可以现在就派人去我所坠落的地方探查,那里应该留下了破碎的躯壳。”   无声的对峙之下,顾平生静待着奥古斯特接下来的发难。身为一个位高权重的王,对上远道而来的异族兄弟,一定有许多质疑和盘问没有出口。   谁曾想,奥古斯特居然发出了一声爽朗的大笑。   作为拥有众多旁系兄弟的太阳王,奥古斯特对王室血脉的纯正程度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注重,他对身边的兄弟不亲近,只是因为他们惹事不休,一天到晚都在给自己找麻烦。周边无论哪一个国家的王,遇见了这些糟心的兄弟,恐怕都没办法做到像他这样心平气和,必定会发生残酷的王权争夺。   但顾平生的表现,让他感觉身边拥有一个弟弟似乎也不错。   奥古斯特赞扬地笑道:“作为王室中的一员,你很不错,至少比你其他的兄弟有骨气!”   在顾平生始料未及的情况下,他被奥古斯特蒲扇般的大掌揉乱了头发。   教导过众多学生,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是大家长形象的顾平生,陡然被人当成了孩子对待,虽然只是一瞬之间发生的事,但还是让他无法避免地怔愣了一下。   “但你的身体还是太薄弱了。”   奥古斯特并非是瞧不起顾平生,遭遇过众多刺杀的太阳王有着丰富的经验和担忧。   因为神眷之力的存在,王庭宫殿中的卫兵最多起一个示警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放任其他王弟拥有自己的卫兵,神眷之力的拥有者足够抵抗凡人的进攻。   同样,如果遇到了身负神眷之力的刺客,没有武力的顾平生根本来不及抵御。   奥古斯特还准备说点什么,但是有卫兵快速地找了过来,向他禀报道:“王上,神殿的主教们都来了。”   顾平生眼睁睁看着太阳王刚才还算是愉悦的脸色瞬间如同雷雨一样暗沉了下去,不怒自威的气势从他的身体里迸溅出来,令通报的卫兵都有些战战兢兢。   发现顾平生仍旧能够在他的威势之下挺直腰背,奥古斯特不仅没有感受到被冒犯,反而更加欣赏起来青年人的气魄。   他对卫兵吩咐道:“带我的王弟去见内侍大臣,让他安排好王弟的住处。”   不知道顾平生是哪一支旁系血脉,按照辈分又该排到什么位置,奥古斯特干脆直称他为王弟。   但这样的称谓,却让卫兵感到了不同寻常,因为他们尊贵的王上对亲情一向单薄,称呼其他王弟,见面都是不带感情地喊“六王子”或者“十三王子”“十六王子”。   见顾平生还有一点迟疑,以为对方是人生地不熟所以有些拘谨的奥古斯特拍了下他的肩膀,和顾平生的身板比起来,他雄壮得就像是一只大熊。   “如果你只是为了缅怀家乡而来,那就不要费心其他的事情。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过后我会安排你的礼仪老师和武官。”   然后奥古斯特放开了嗷嗷叫的圣虎,一巴掌拍上它的脑袋,沉闷的击打声就像是重物落在了床铺上:“既然你这么爱跟着他,那就和他一起走吧!”   这样的拍打对人来说力气很大,但对饭团就是挠痒痒一样,不过无端被打了它还是有点不高兴,朝着奥古斯特龇牙咧嘴地低吼了两声。   顾平生看到的却是一人一虎之间的亲昵,怅然的同时,也很高兴饭团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有了一个爱它的铲屎官。   看着顾平生被卫兵给带走,奥古斯特脸上的亲切和善立刻消失不见,他转身朝着宫殿的议事大厅里走。   现在的议事大厅,除了神殿德高望重的主教和两名神官,还有为刚才发生的异象所忐忑不安的大臣们,他们议论神像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会在出现了之后迅速地消失,是不是在对阿西卡莫的人民表示不满,脸上充满了担忧。   他们向着现场唯一有能力解释这件事情的人询问:“尊敬的戴维主教,您知道神明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吗?祂是否真的在警告如今的阿西卡莫?”   不怪阿西卡莫的大臣们这么一惊一乍,自从沙暴城墙出现漏洞并且越来越大以来,民间就一直流传起了一种说法,说是因为阿西卡莫的人民和王族没有尽到供奉的本分,所以神明发怒了,打算收回对阿西卡莫的庇护。   这一件事闹得人心惶惶,即使太阳王在当时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将这些风言风语镇压了下来,仍旧如同阴影一样停留在阿西卡莫人民的心中,国家稍微一点动荡,就会像瓶子里的水一样晃荡而出。当看见了神明出现之后,更是出现了进一步爆发。   想必不用多久,王都街上关于神明出现的言论和猜疑就会铺天盖地席卷到每一个角落。   戴维主教手里拿着一根沉重的权杖,苍老年迈的脸上,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眼神犀利如天空之上盘旋的秃鹰。   在众人不安的眼神中,他用遗憾且沉重的语调说道:“正如你们所想,这就是神明对阿西卡莫发出的警示!因为如今的阿西卡莫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它变得脏乱、无礼、自大傲慢,更没有了对神明的敬畏!”“荒谬!”   披风好似火焰在空气中猎猎起舞,奥古斯特大步走进了议事厅之中。   坚硬的长靴在地板上踱步出厚重的声响,众位大臣看着迎着炙热阳光而来的太阳王,挺拔的身姿如同俯视大地的狮王,碧瞳扫过之处,皆都息声。   大臣们瞬间忘却了刚才的担忧,纷纷低下头颅,对他们至高无上的太阳王表示崇高的敬意。   看到这一点的戴维主教眼色暗了一瞬,他知道,奥古斯特的威名已经深入人心,无论他用什么言语,都不能使其他人在这一点上产生动摇。   奥古斯特落座于象征着最高权利的黄金王座,他冲着戴维主教发出质问:“阿西卡莫从未停止对神明的供奉,从未不敬,更没有无礼!阿西卡莫的人民只会为自己的国家感到骄傲自豪,对庇护了国家的神明更是如此!”   “就在刚才,我直面伟大的神明,如果神明真的对阿西卡莫感到不满,那更应该责难我这个太阳王,是我管辖不力,没能照顾好阿西卡莫的人民!”   奥古斯特扬声说道:“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神明并没有对我实施惩罚,并且祂还告诉我,祂出现是因为听到了阿西卡莫的哀鸣,有人在利用祂的威名作乱!”   被意有所指的神殿主教并没有露出慌乱的样子,他问道:“王上的意思是说,您比神殿先得到了神明的指示,对吗?”   “戴维,你难道是在对我发出质疑?”   “不,尊敬的太阳王陛下,我对您的忠诚和信服毋庸置疑。但是神明的出现对如今的阿西卡莫来说至关重要,底下的人民已经不止一天反应他们受到了干旱的侵扰,无数人为此死于灾难,人们甚至开始埋怨起了深爱的阿西卡莫,我为此感到悲痛。”   奥古斯特屈指敲了敲扶手,发出严厉的诘问:“既然如此,为什么掌握天势的神殿,没有做出任何挽救的举动?”   戴维主教沉痛地说道:“神明才是上天真正的主导,没有神明的指示,我们怎么敢做出妄动祂赐予的力量!陛下!”   老狐狸。   看着戴维主教怆然泪下的表情,奥古斯特只想冷笑。他明白这一次神明现身让神殿抓到机会,如果有一丝松口,对方必定会像凶残的饿狼一样撕咬上来。   但是,戴维主教接下来说的话,却打了奥古斯特一个措手不及。   神殿意识到在太阳王的身上得不到好处,立马调转了风向,而他们集火的对象,居然是在神像面前昙花一现的异族少年。   “在他出现之前,神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对阿西卡莫的人民下达过指示,神殿里无数神官和神仆虔诚的呼唤就像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可是在他出现之后,神明居然现身了!”   “不会有错,他就是神明派下来的神使,必须交付到我们神殿,才能长久维系阿西卡莫与神明的联系。”   奥古斯特脸皮一垮:“戴维,需不需要我提醒你,那不是你们神殿的神使,那是我们王族的王弟!”   “他是王族的王弟,更是神明派下来的神使,没有任何冲突。”戴维主教说道,“但对于如今的阿西卡莫来说,我们更需要神明的神使!”   “神使?神子不够,你们还要杜撰出一个神使来残害人命?”奥古斯特一字一顿,眼神犀利逼人,“从一年以前开始,神殿就说神明为阿西卡莫赐下了神之子,在人民之中搜罗了大量的儿童,但是没有一个被赐下名号的神之子可以活过三天!”   “我亲爱的陛下,看来您对神殿和神子有着莫大的误会。”戴维主教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当神子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们终将回归神明的怀抱,这就是供奉神明的宿命,无论是神子,还是神使。”   。   顾平生跟随卫兵的步伐往宫殿的深处去,他仰望神像所在的方向,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次接近刑野。   内侍大臣是一个体态颀长的中年人,他从卫兵那里听过了太阳王的吩咐,立刻手脚麻利地安排起了顾平生的内务起居。   不到一刻钟,顾平生就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寝居。他坐在一边,看着条理不紊、忙上忙下的侍仆们,感觉完全插不上手。   耳边忽然传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动静,顾平生视线一转,看到了从窗台前冒出的一颗棕黄发小脑袋,立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过去。   果不其然,厄尔正站在窗台下,恶狠狠地瞪着他。   顾平生:“我马上就出来,你稍等一下。”   “王子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顾平生快速地走到了正在安排布置的内侍大臣身边,“你知不知道读书室在什么地方,我想了解一下家乡的历史,这也是我父亲临终时候的嘱托。”   传说先王非常注重继承人奥古斯特的教育,为他专门开办一个读书室,里面收录了许多实用的书籍。现在奥古斯特政务繁忙,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读书了,不想让读书室空置,他便将权限开放给了所有的王族。当然,珍贵的典藏古书被他自己收录了起来。   内侍大臣想给顾平生领路,但顾平生坚持不劳烦对方,只是道:“我刚来阿西卡莫,卫兵们都不认识我,有什么信物可以避免我受到卫兵的盘查?”   王子的权限全权由太阳王奥古斯特钦定,就算是他贴身的内侍大臣,也无法给予顾平生类似的权限。   于是当顾平生走出自己的寝居之后,他的身边悠哉悠哉地跟上了一头小山似的老虎,引得路上的人纷纷侧目。   看着乐颠颠的饭团,本意不想这么引人注目的顾平生叹了口气,又眼带柔和地拍了拍它的背。   他在宫墙上寻找厄尔的影子,蓦地听到了耳边传来一阵疾驰的风声。   有人袭击!   身旁的大老虎敏锐地嗅到了外来的危险,张嘴露出狰狞尖锐的牙齿,凶相毕露,令人胆寒。   顾平生在转过头来的时候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快速地出手,用力地搓了一下饭团的鼻子,饭团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气势也泄了。   迅猛的攻击只差一点就能击中顾平生的胸口,也在这最后一刻,将将停了下来。   厄尔在顾平生的面前落定,冰冷的眼睛里浮现出猩红血色,他说道:“我是真的会揍你。”   “那你就揍吧。”顾平生笑了笑,“最好表面不要让人看出来,不然他们会起疑心。”   无法无天惯了的厄尔被他的话哽了好一阵。   要是别人敢故意欺骗他,他早就把那人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了。但是面对顾平生,看着那张温柔俊雅的笑脸,想起那一天停留在自己头顶上的温热,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下不去手。   厄尔扭过了头,和自己生上了闷气,顾平生蹲下身来和他平视,再一次说了声对不起。   “隐瞒身份这件事,确实是不得已。”顾平生顿了顿,“你知道杀徒这个公会吗?”   厄尔瞬间想到,杀徒正在大肆收集顾平生的资料,关于这一点,还是手底下的人告诉他的。   被杀徒看上的人一般没有什么好下场,要么死得痛苦,要么死无全尸,总之没有几个能活得下来。   看顾平生的反应,似乎已经和杀徒打了一个照面。   厄尔回想自己见过的杀徒成员,那些人是疯狂到了连他都会觉得恶心的程度,瞬间就对顾平生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了。   他拍了拍顾平生的肩膀:“好吧,既然如此,我原谅你了!”   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样,顾平生想起了陶军,忍俊不禁地说道:“谢谢。”   作为npc,顾平生的处境确实危险了一点。   厄尔的公会最近引进了一个编外人员,制作的道具还蛮有意思,遇到危险之后会发出蛙叫声,他自己也薅来了两个,当即将那青蛙道具拿了出来:“这个给你防身,遇到危险会叫。”   看到这件似曾相识的道具,顾平生怔愣了一下,他没有忘记这是游乐场赵勉利用自己的能力生产出来的道具。   原来赵勉是不落皇朝的玩家,还是说他之后加入了不落皇朝?   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他不禁露出了怀念的神色,顺手把道具拿在手里。   哪曾想,在道具落入顾平生掌心的那一刹那,表示笑脸的小尖角变成了哭泣的倒三角,线缝的嘴巴裂开一个黑漆漆的大窟窿,发出刺耳的尖叫预警! 第100章 神现之国   突如其来的警报声让两个人同时做出防备姿态,如临大敌。   周遭静得悄无声息。   顾平生和厄尔见面时专门远离了王庭的主道,他们现在的位置更贴近僻静的花园。晶莹澄澈的水池表面好像被浮起了一层朦胧的光,里面的鱼儿摆了摆尾巴,欢快嬉戏。   “奇怪。”厄尔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青蛙的预警仍旧在继续,他对着顾平生摊开手道,“你给我。”   顾平生将手中的惊叫青蛙给了厄尔,怪异的是,原本闹腾不停的青蛙到了厄尔的手中突然就变得特别安静,连哭泣脸都缓慢恢复成了刚才的微笑小三角。   厄尔表情一言难尽。   他和顾平生站在一起,没道理危险只施加在顾平生的身上,所以厄尔更倾向于另外一种可能:“这玩意是不是坏了?”   他心里暗自嫌弃,听公会里的其他成员说这道具挺好用的,没想到这么不靠谱。   顾平生没有应他的话,仍旧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他用过赵勉的尖叫青蛙,虽然不能精准地区分危险从什么地方而来,但给出的预判都比较准确。   刚才饭团被突然的蛙叫声吓了一跳,后脊毛直接炸开,差点就对着顾平生手里的青蛙道具咬了下去,直到道具给了厄尔,警报声消停下来,它才甩了甩尾巴看向别处。   顾平生注意到大老虎突然立起了两只耳朵,顺着饭团的视线看了过去。   水池中的鱼儿仍旧是欢快地游来游去,一会儿和同伴并排甩尾,一会儿钻到绿油油的荷叶下面,变成一团浓郁似墨汁的影子。   顾平生的目光陡然凝住了。   他开口,询问身旁的厄尔:“水面的倒影,颜色会有那么深吗?”   在顾平生发出问话的顷刻之间,那团墨黑的水影冒起了无数的水泡,就像是被煮开了的油锅一样沸腾不止,整个池面都变成了黑色!   厄尔手中的青蛙突然爆叫,刺耳尖锐!   手一紧捏住了青蛙道具,厄尔飞速地朝着水池看去。   在那黑色的池水凝聚成凶猛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咬过来的刹那间,他一手将顾平生给拉开,一手抬起,掌心冒出一个篮球大小的圆形法阵,厉喝道:“化沙!”   黑水凝聚的怪物撞上法阵,在力量的冲刷中变成细密的流沙掉落在地上。但是没过多久,沙子的表面也像之前的水池一样接连冒出了鼓噪的气泡。   厄尔当机立断,蹲身之时又是一个法阵出现在了掌心,随着坚铁一词的喊出,沙子变成了坚硬的铁块,总算没有了其他动静。   还不等厄尔松开一口气,他听到了异常的响动,就从他脚下踩着的地板而来!   地面像是发生了地震一样摇晃不止,细致坚硬的大理石纹理咔嚓一下出现了裂缝。   厄尔的心脏瞬间咯噔了一下,因为地板之下,有着无数的沙土。   应召他不祥的预感,底下的沙土争先恐后地涌出,疯狂的势头让人想起了沙漠之中的行军蚁,细小却危害性极大,足以在短时间内将人蚕食到只剩白骨!   顾平生被厄尔拉开,躲过了危险,但是他还没有站稳,就察觉到了危机。   在他的上下左右同时掠过来数抹锃亮的利光,戴着蒙面的刺客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足足有五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对顾平生发起了攻击。   饭团就在顾平生身边,见状直接张开嘴扑咬了过去,尖锐的牙齿刺破刺客的身体,却像是咬中了一团棉花似的,没有一点鲜血流出。受伤的刺客好像不知道疼痛,丝毫不挣扎,手里的利剑径直刺向了饭团的脑袋。   看到刺客攻击饭团,顾平生呼吸一滞!   不止是他因为担心饭团的安危而停顿了一下呼吸,而是他在同一时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窒息感,空气中的氧气好像在瞬间稀薄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   烧灼感从肺腑之间蔓延开来,顾平生虽然没有刻意练习过憋气,但他也知道五秒之内就出现头晕眼花的情况不正常,也就是说,有人在对他使用技能,断绝他的呼吸,还在加快他体内的耗氧。   再这样下去,他挺不过一分钟!   睁眼闭眼之际,顾平生放松了身体,结结实实地倒了下去。   一人一虎在刺客的缠斗之下感到颇为烦躁。   饭团只觉得敌人就像是知道它要怎么咬他一样,一旦它想要咬脑袋,都能在第一时间快速避开,咬中其他地方就像是咬中了橡胶,怎么也咬不断,特别讨厌。   厄尔那边话不多说,直接甩了一个鉴定身份的道具,就和他猜测的一样,对面的刺客是玩家,并且对方的技能在某种层面上还克制他的技能,加上这个沙地绿洲的环境让对方使用起沙子攻击人时如鱼得水,更是让厄尔打得十分窝火。   但是紧跟着,一人一虎的视线余光同时看到了摇摇欲坠倒在地上的顾平生。   总是带着微笑的脸上,因为极度缺氧而苍白无力,眉头紧皱在一起,好似在忍受着莫名的痛苦。   那一瞬间,厄尔怒了,大老虎心态爆炸了。   饭团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怒吼,魁梧雄壮的身体将扑过来的三名刺客直接甩飞在地,脚掌蹬地暴势而起,一脚掌死死踩住了欲要挣扎的刺客,一口咬掉了他的脑袋!   刺客的脑袋落地之后,冒出来的不是汩汩的鲜血,而是类似于胶质一样的不明液体,散发着阵阵恶臭。   厄尔迅速地掏出自己购买的治愈类道具,结果被提示说当事人顾平生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伤患,道具无法使用。他想要冲过去将顾平生给带走,结果流沙阻挡了他,根本不让他靠近顾平生。   藏在暗地里的刺客就是要钳制住厄尔,给自己的同伴留时间,让他把顾平生给带走。   突然他看到厄尔手中篮球大小的法阵无限朝外扩展开,迅速变成了一个圆台似真实法阵。凶猛的飓风将他金棕色的头发鼓噪而起,孩童的声音本该稚嫩且干脆,如今就像是粗粝的磨砂纸一样沙哑,裹挟着杀意,使人胆寒。   “你们——找死!”   顾平生其实是故意倒下的。   示敌以弱是他一直以来的战斗策略,虽然很老套,但是真的很有用。   就比如在他倒在地上的没多久后,他就感觉到有一片无形的阴影笼罩在了自己的身后,寒意从后脊骨直线蔓延——有人拎住了他的后衣领,并且企图将他制服后拖走。   顾平生一直静等着,一秒一秒地倒数,胸口能感受到的窒闷越来越严重,不止是眼前发黑,他甚至觉得意识也开始不清醒了起来,顾平生顺势在地上做出挣扎的动作。   终于,身后的人像是被危机胁迫,再也没有犹豫,彻底露出身形对着他下手。就在他的两只手都放在了顾平生身上的那一瞬间,顾平生突然从地上撑起半身,径直和刺客相对视。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崽种,直视我的美貌)正在使用中。】   【正在进行攻击判定,判定结束,技能使用成功!】   系统的判定结果给得太快,这让下定了决心拼死一搏的顾平生十分意外。   和对方的意志力对撞上,他也没有感受到以往那样的桎梏,很顺利的就控制住了对方。   如果将对方的意志力类比成屏障的话,就算是在意志力远低于自己的控制对象身上,顾平生至少都能触碰到一层窗纸,衬托得眼前的这个人,就像是完全没有意志力一样。   控制住对方之后,施加在顾平生身上的窒息感也跟着像潮水一样退却,他猛烈咳嗽了两声,总算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脸上逐渐恢复了正常的血色。   脱离危险之后,顾平生第一反应是去看饭团和厄尔的安危。   他仰头看去的视野里,一面是颗叼着人尸体的大脑袋,一面是皑皑白雪冰封了整个花园的冰场!   顾平生:“……”   事情闹大发了。   顾平生仿佛已经听到了卫兵长靴踩在地面上的厚重脚步声,再过不久,这里一定会被卫兵给重重包围。   他飞快地跑了过去,将戾气未消的厄尔给拦腰抱起,又一手拽住被他控制后刺客中的唯一活口,一把扔上了饭团的背。   “快走!”   等到他们撤离之后,身披甲胄的卫兵接踵赶来,看到被冰封的整座花园,纷纷都瞪大了眼睛,慌乱地将这发生的异象禀告给了议事厅里的奥古斯特。   一直到快要跑出宫殿的位置,顾平生他们停了下来。   宫墙外面有重兵把守,大老虎饭团这样的体型肯定不能悄无声息地摸出去,他们只能在这里停下。   这一次,看着好似相较安全的环境,两个人都默契十足拿出了惊叫青蛙道具,没有听到蛙叫报警,纷纷松了口气。   厄尔整理了一下自己散乱的衣着,看着正忧心忡忡地绕着顾平生转的饭团,指了指它道:“这个大家伙就是身份的象征,有它在,我们没必要跑。更何况你现在是王族中的一员,还可以发动整个王族来彻查这件事。”   “充其量,我只是一个异族来的不速之客,发动整个王族不太可能。”   顾平生知道刚才的情况可能是吓着饭团了,连声拍哄起对方的大脑袋,一边冷静地分析道:“当时的情况来看,我们确实没必要跑,王族都有神眷之力,造成的异象都可以推脱到这上面。”   “但这样的话,我们很可能会行动受限,不排除有心之人借由调查对我们进行扣押。”   顾平生将虎背上的刺客抓了下来,继续说道:“目前来说,阿西卡莫究竟处于什么样的风口浪尖上,我们都不了解,我不喜欢因为这一件事,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被动。”   厄尔紧皱了一下眉头。   那么多的刺客,轻易就潜入了王庭宫殿之中,让人不得不怀疑宫殿里有没有内鬼为他们引路。   而且太凑巧了,那种被针对的感觉,不止是对他,还有对大老虎,都是。   圣虎的印象可能早就已经深入人心,但是他和顾平生才刚刚进入王都,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摸清楚了他们的底细。   利用了道具?技能?不管是什么,都让厄尔产生了浓烈的危机感。   顾平生冷声询问刺客:“是谁派你来的?”   刺客没有说话,面无表情。   控制的引线有松开的迹象,但是顾平生的技能一直都在持续作用中,他紧皱了一下眉头,加大了精神力的灌入。   在精神力的不断输出之下,安静无言像是个木头似的刺客,终于颤颤巍巍地张开了嘴。   “神……神……!”   刺客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他的眼睛倏然瞪大。   “不,不——”   刺客的皮肤在顷刻间像是岩浆一样通红可怖,黑紫色的血管从脖颈突出,像极了老树根攀爬而上。刺客感觉到了脸上的瘙痒,痒到他承受不了,抬手一抓,抓下来了一块血红的脸皮,他继续抓,继续抓,血肉像是泥泞一样被他抓落。   然后,他倒在地上,不动了。   所有的异象都发生在眨眼呼吸之间,两人眼睁睁看着刺客的身体宛如蜡烛一样融化,好半会儿没有回过神来。   顾平生抱着接连发出嘶吼的饭团,手掌一下下地抚摸着对方的皮毛,拍哄:“没事的乖,不害怕。”   看着顾平生这么心疼大老虎,却对自己不闻不问,厄尔有点轻微的不满,好歹刚才他还那么担心顾平生:“你的眼里是不是只有那只老虎会害怕?”   小孩仰头瞪着他,脸上尽是怨念,丝毫没有恐惧的样子。顾平生想了想,将人给抱了起来,放柔声音笑看着他:“好,也哄一哄我们的厄尔同学,不害怕了,嗯?”   厄尔的脸噌一下变得老红。   顾平生抱着他,像是哄一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到处走走,没过多久,羞愤无比的厄尔就开始挣扎:“停下,停下!别把我当小孩!”   看得出来对方并不像表面这么抗拒,顾平生笑着将他放了下来,还揉了揉脑袋。   厄尔嘴唇嚅嗫,最后只是扭开头哼哼了两声。   顾平生在旁边捡起来了一根树枝,从被融化的血肉之中挑出来一块坚硬的金属徽章。他用叶子擦干净上面的脏污,将其捡起来细看。   顾平生在格罗特给出的资料中看到过,徽章上的图像是权杖,正是神殿的徽记。   有刺客临终前吐露的“神”字样,还有这枚徽章,已经足够确定幕后之人的身份。   厄尔问:“在我之前,还有没有玩家知道你是谁?”   知道厄尔问的是他npc的身份,顾平生摇了摇头:“你和巨门是我最先遇到的玩家。”   巨门已经被厄尔派出去调查王都里现存有多少玩家,毕竟连耽误了两天时间的他们都来到了王都,没道理其他玩家赶不过来。   没想到,巨门还没有把消息带回来,他们就先受到了玩家的攻击,而且看情况,似乎这些玩家还加入了神殿一方的势力。“或许不是加入。”   顾平生突然开口道:“还记得吗,格罗特在带我们进宫殿之前,曾竭力阻止过你两一起随行,甚至想要让人把你们带去神殿。”   厄尔当然记得,当时格罗特的说法是,只要是异乡人,都必须去神殿确认自己的身份。   看着地上一块块血肉模糊的不明物体,厄尔现在只想要冷笑,神殿怕不是想确认身份,而是确认能不能把他们变成能够操控的傀儡。   现在疑问得到了解答,格罗特一定先把他的情况给上报了上去,难怪自己也和大老虎一样受到了针对。   顾平生依然有个不解的地方:“为什么你最开始和格罗特暴露了玩家的身份?”他不认为厄尔会疏忽到这种地步。   厄尔想起这个就来气,这股气愤中更蕴含了一股被戏弄的狠意:“系统的提示有缺漏。”   顾平生因为来的时候遭到了沙尘暴的袭击,近乎昏迷了整整一天,所以也不知道厄尔他们在最开始得到的系统提示有缺漏。   缺漏部分,正是解释这个国家厌恶异乡人的那一部分,让脑门一拍想出装神棍的厄尔差点掉进阴沟里。   厄尔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才过去了多久,系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卸磨杀驴了吗?”   顾平生:“过去?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嗯。”   说出这个字之后,厄尔陷入了沉默,顾平生看出来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但是疑虑却在心里扎了根。   厄尔很快恢复过来,他动了动手,用道具将地上血肉烧成了灰烬,风一吹,只剩下淡淡的焦痕。他又用了一个道具,将这焦痕一起抹去。   顾平生总觉得他这清理痕迹的手段异常熟悉,想了想,想起来了,当初的刑野三人组就是这么做的。   大抵是表世界玩家通用的生活技能?   谎话要圆好,两人一虎现在用最快的速度前往读书室,路上厄尔问顾平生来到这个国家的目的。   玩家被抽风的系统随机挑选扔进副本里,必须想办法攻略副本存活下来,但是顾平生只是个npc。厄尔还记得对方的身份是一个学校的校长,既然这样,就更没有必要跑到沙漠中来冒险了。   顾平生说:“我来寻找一样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厄尔:“东西?具体的特征是什么,没准我能帮你一起找一找。”   顾平生不好直说是自己遗失的力量,他换了一个委婉的表达:“那东西或许是实体,或许承载在了某件事物上,我也不确定。”   厄尔耸了耸鼻子:“这么抽象?”   等他们到读书室的时候,正好有卫兵过来排查,因为顾平生身边的圣虎,卫兵只是询问了几句,就放过了他们。   被轻易放过的那一刻,连顾平生都疑惑,王庭宫殿里的警戒程度是不是太松活了一点。   直到他们在读书室里翻过了这个国家的史料,回到顾平生的寝居。   还没走到门口,站在走廊上的他们就远远看到了看到了男人魁梧的身影。   顾平生和厄尔第一时间交换了眼神,心头有种不妙的感觉。   奥古斯特怎么过来了?   作为阿西卡莫的太阳王,无论奥古斯特去哪里,都不会有人质疑,何况顾平生的寝居还是他吩咐了内侍大臣挑选的,自然要过来看一看情况。   但是现在的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肯定不只是寝居生活那么简单。   顾平生两人只是在走廊上沉吟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被奥古斯特给察觉了,犀利的目光穿刺过来:“你应该进来,而不是放任自己的王兄在屋里等你。”   抬头对上男人深邃的视线,顾平生第一时间想起了厄尔和他说过的话。   在他表示可以潜入神殿之中去查探线索的时候,厄尔没有否决,但是他提醒道,如果不是神级玩家,个人想要在团战副本中对抗一整个阵营那不亚于是痴人说梦。   显然厄尔是听说过他副本粉碎机的名号,在告诫他不要把搞死神殿的事情想得太简单,意思被曲解了的顾平生哭笑不得,只得保证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见厄尔并不轻松的神色,他还是想到这一个副本的难度不会太低。   就像现在。   还没有和王族的人全部对上,只是一个太阳王奥古斯特,就让顾平生感受到了压力。   太阳王的碧瞳沉如夜色,他的腰上并没有像白天那样佩戴利剑,但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不怒自威的狮王,尖牙能够撕碎猎物的身体,凌厉的目光能够威慑所有不臣之心。   眼下,这样危险的男人,就站在大厅中央,静静地看着他。   奥古斯特没有对顾平生身边的厄尔投去半点目光,这股压力,只冲着顾平生一个人而来。   他听到对方询问:“白天的时候,你在花园中遇到了什么?”   顾平生的心瞬间一沉。   他心沉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对方语气中的笃定,奥古斯特似乎在告诉他,白天花园中发生的一切,对方都已经知道了! 第101章 神现之国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站在靠外位置的厄尔都能感受到压力,何况是风暴中心的顾平生。   顾平生感觉自己心跳速度突然变得很快,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威势直接施加在了他的身上,强烈的紧张感让他口干舌燥,也让他觉得陌生。   奥古斯特没有直接拿起剑砍他,只是眼神施压,没理由让顾平生反应这么大。   与奥古斯特对视上的那一刻,他明白了,对方应该是对他使用了神眷之力。   顾平生迅速分析。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顾平生感受得到,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他在这里见过的其他王族来说,奥古斯特是唯一对他表示过友好的人。   想起这份友好源于他假扮了奥古斯特的兄弟,顾平生对当事人有点愧疚。   但眼下的问题是他要如何安全度过奥古斯特这一关,有一个关键的地方,顾平生很明确——如果奥古斯特想要逼他就范,那么就不会遣散侍从,一个人来他的寝居找他。   他缓慢地说道:“我遇刺了,对方是神殿派来的人。”   身后的厄尔完全没想到顾平生就这样摊牌了,他突然想到之前顾平生向他袒明身份的时候也是这么大大方方,言语之间带着让人能感受到的真诚。   他的隐瞒并非恶意,他的坦率足够触动人心。   顾平生拿出他在刺客身上发现的徽章,将它交给了奥古斯特:“当时的情况太紧急,我还没有来得及辨别这东西的真伪,不过应该错不了。”   奥古斯特以为自己需要足够的耐心才能等到顾平生的真话,为此他做好了和自己的王弟空耗下去的准备,顾平生直接明说的表现,少不了让他意外。   将那枚徽章拿在手里,上面的徽记奥古斯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一眼就能看出徽章的材质正是秘银。秘银作为魔力附着的最佳矿物,现在已经被神殿动用私权给垄断。   顾平生遭到袭击的事情,和神殿那伙人脱不了干系。   看着对此事好似无知无觉的顾平生,奥古斯特在打量完徽章之后和顾平生说道:“下次再得到这种类似的东西,第一时间交给我。”   奥古斯特是不需要解释的,但看着顾平生迷惑的神色,他还是多了一句话:“秘银珍贵且罕见,如果它出现,绝对不会只是一件简单的装饰品。”   话一说完,金色光芒在奥古斯特拿着徽章的掌心中迸发出来。   骤然看到熟悉的金色光芒,顾平生从中感到了一丝亲切。   他有一瞬间怀疑那是自己的力量,但刑野也说过,他的力量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即使是伊甸园的上位者也不行。哪怕是用物品封存了他的力量,那也不会是一般的凡物。   奥古斯特将金色光芒灌入了徽章中,只见徽章坚硬的表面蓦地裂开了一条细密的缝隙,线似的黑色虫子扭动着身子爬了出来。   看到那条虫子,厄尔做出犯恶的表情。   虫子在金色的光芒中挣扎了两下,化为灰烬尽数湮灭。   看着地上的灰白色痕迹,顾平生的眉头皱了皱,他直觉那不会是个好东西。   而对于好意告知了他这一点的奥古斯特,他表示由衷的感谢:“我知道了,谢谢您。”   将人的感谢听进耳朵里,奥古斯特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   顾平生不知道的是,他们只受到了简单的盘问,是因为奥古斯特提前吩咐过卫兵不要为难他们,而在王庭之外,神殿至少有三处隐秘的传教会被奥古斯特下令连根拔起,只要是有关联的人都被斩断了头颅,尸体累累堆砌,血液浸透了现场的每一块地面!   仅仅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如此果决狠辣的行事作风,打了神殿的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知道不对王庭宫殿下手是奥古斯特的底线,只是从来没有人有能力唤醒沉睡的神明,加上顾平生又是异族的人,只论地位,和那些喜欢搞事被王族和神殿同时厌恶的异乡人差不了太多,他们才动了心思。   他们动什么心思不要紧,奥古斯特用血液和死亡回应了他们,顾平生是异族的人又怎么样,胆敢冒犯王族的人,他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当时正在气头上,奥古斯特除了对神殿胆大包天的行径感到震怒,也对顾平生在事发之后选择走掉拧紧了眉头。如果是其他王子,早就跑到他的跟前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了。   顾平生要隐瞒自身,只说明一点,那就是对方并不信任王室,也不信任他。   厌恶着的其他人怀着各种心思上赶着向他谄媚,唯一看重的兄弟又对王室毫无亲近可言。   奥古斯特当时的心情别提有多复杂。   但幸好奥古斯特现在知道了那只是他的以为,顾平生并非不信任他,不然就不会那么坦然地告诉他白天发生过的事情,还将自己发现的徽章交给他查看。   可以说,在顾平生明说的时候,奥古斯特来之前的怨念就消了一半,在顾平生交出徽章之后,他就什么怨念都没有了。   甚至还给顾平生找借口:他的王弟初来乍到,还遇到了那么多事,对旁人有警惕心是相当正常不过的事情。   别说是被人迷晕了送进角斗场,就是下仆不小心撒了汤汁在地板上,都会被某个王子砍断双手,这么一对比,只是按照律令惩罚鞭笞的顾平生简直不要太善良太可爱好吗?   奥古斯特看向顾平生的眼神突然就柔和了不少。   顾平生哪想过奥古斯特心里对他开脱的话是一轮接一轮,见人一直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看,有点不明所以。   该说的他都已经说过了,难道奥古斯特还要问他一些细节的地方?   奥古斯特的手突然就抬了起来,看到那只布满厚茧的手掌,顾平生立时想到了白天被人揉乱头发的事情,一股怪异感油然而生,没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奥古斯特的手掌停在了顾平生的头顶。   王的骄傲作祟,他目光沉郁地盯着婉拒揉头的顾平生看了一会儿,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将手给收了回去:“要是再遇到危险,你可以直接来找我。”   “武官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明天早上你就可以见到他,在此之前,我会给你加派卫兵,保护你的安全。”   顾平生没有停留在现场,就是不想自己的行动受到限制。   他对奥古斯特恳切地说道:“王上,我的同伴足够保护我的安全,况且我没来之前就是一个人生活,独来独往习惯了,让这么多人保护我会让我感到难以忍受。”   一连被两次拒绝,奥古斯特脸色沉下:“但你现在是阿西卡莫的王子,你的命不再是你的命,它还代表着王族的脸面。”   其他事情都好说,包括顾平生喜欢圣虎,奥古斯特都可以单独安排饭团和他见面,唯独这件事情上,他也不会做出退让。   顾平生抿了抿唇。   就在奥古斯特以为自己说服了顾平生的时候,他看见俊雅的青年抬了头,如泉水清澈透亮的眸眼盈润了水光,带了点哀求的意思。   “拜托您了,王上,我向您保证自己不会受伤。”   奥古斯特:“……”   从来没有被自己的兄弟像是小动物一样祈求过的铁血太阳王陛下感觉到了压力。   顾平生进一步眨了下眼睛,使得他眼中朦胧的水汽更浓郁了一分,语气更是软得让人心化:“可以吗,王上,拜托您。”   当“可以”两个字从奥古斯特的嘴里面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可以也得可以了。   他反应很快,迅速接了个条件:“不管你去到哪里,都要提前向我汇报。”   顾平生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好的王上。”   看着瞬间乖巧下来的青年,奥古斯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紧跟着他就听到人说:“王上,我明天准备再去一次神像那里。”   白天奥古斯特才被神殿的那群人吵嚷嚷得头疼,一听这要求,当即忍不住揉了下额头:“你是不是想告诉给所有人,神明现身确实和你有直接关系?”   说出这话的奥古斯特,看着顾平生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警告。   清楚看到对方眼睛里承载的怒火,顾平生这次也回答得很快:“没有,王上。”   奥古斯特离开了之后,顾平生的神情恢复了常态,单手作拳抵在面前,陷入了沉吟。   厄尔已经听明白了太阳王的维护,经不住说道:“虽然神殿敌视你的缘由还没有找到,但这个太阳王很不错,我们完全可以加入王族的阵营,和神殿对抗。”   话一出口,厄尔就想起了顾平生是个npc,不用像他们玩家一样通关副本。和顾平生一起行动久了,下意识就把他归成了自己人。   但是顾平生并没有否认他的话,只不过在点头之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王族对我们并不友好,友好的只是太阳王一人。”   厄尔疑惑地偏了下头:“有区别吗?”   在他看来,太阳王就代表着整个王族,但顾平生却说:“区别很大,如果没有太阳王存在,王族就会对我们发出诘难。”   厄尔似乎懂了顾平生的意思:“你是说,太阳王之后可能会遇害?”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顾平生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将自己分析的结果托盘而出:“白天我们在读书室里看过了相关的文集,阿西卡莫的人民十分信奉神明。而刚才太阳王提到了,有人把神明现身的事情和我联系在了一起。”   白天他和太阳王分别,就是因为侍卫来通报神殿的人找了过来,顾平生有根据怀疑,神殿的人借由神明的出现给他强加了噱头之类的东西,而奥古斯特阻止了这件事。   顾平生猜得八九不离十,厄尔听完了之后,也觉得有道理:“难怪神殿的人会对你下手,他们是不是想把你拐跑了做实验?”   这个无从得知。   就在厄尔和顾平生相互分析的时间里,巨门回来了,他进来当然也不是走正门,还告诉了顾平生他们一件事。   “我刚才回来的路上看到了有卫兵在搬运尸体进行焚烧,味道很难闻,不像是尸体正常被烧的气味。”   一提到尸体,还有难闻的味道,顾平生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些刺客。   不过尸体出现在白天,为什么要放到现在来处理?   顾平生阖了阖眼,他瞬间想通了一件事:“原来如此。”   他想到了自己和厄尔解决刺客的手法,却遗漏了大老虎饭团在尸体上留下的齿痕。全宫殿里的大型猛兽只有饭团一只,是人都猜得到当时饭团就在现场。   内侍大臣知道饭团和他在一起,听说这件事之后,肯定会上报给奥古斯特。   理清楚事情的经过,对顾平生来说并不难,真正让他警醒的是,奥古斯特将保留着齿痕的尸身留到了和他见面之前,直到他们结束了交谈之后,才决定销毁。   如果他当时的回答并不合奥古斯特的心意,那么对方会怎么做?   顾平生心想自己决不能放松警惕,无论是对神殿,还是太阳王。   巨门这次出去调查玩家的信息,带回来的消息说不上好坏,听到有好几个玩家在进入神殿之后再也没回来,厄尔并不觉得意外。   他对顾平生中肯地说道:“神殿有控制玩家的手段,他们也想要对付你,我们依旧可以联手对付他们。”   顾平生点了点头。   但现在他最先要考虑的事情,就是能不能再一次接近神像,把刑野给唤醒。   第二天一大早,晨光熹微,顾平生见到了自己的武官,也是一个魁梧若熊的战士。   尽管他竭力秉持身份,竭力忍耐内心的想法,但顾平生还是从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丝怜悯。   顾平生:“……”   本来武官准备先给顾平生打基础,几次测试下来,发现顾平生的体力和耐力都很不错,至少要强过宫殿里的大多数卫兵。   还以为自己又被王上扔过来奶孩子的武官瞬间就来劲儿了。   顾平生没有学过剑术,他对敌的准头是天生的,用剑对他来说还没有枪好用,最开始举起剑时别扭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马戏团的杂耍演员。   但是旁边的武官却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最后看得眼睛闪闪发光。   到了练习的后半场,武官直接拎起了木剑上场,让顾平生把他当成敌人一起比剑。   顾平生的身上因此多了很多淤青。   一上午,武官声若洪钟的吼声就没有停过。   “可以!”“不错!”“手腕使劲!”“再来别泄气!”……   看到顾平生手里的剑一次次被挑飞,又一次次被木剑击中了身体,暴脾气的厄尔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对好不容易有了休息时间的顾平生说道:“我说你有必要和他这么练下去吗?你又不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他们的技能可比这些冷兵器好用多了,在厄尔看来,他完全无法理解顾平生为什么要答应这一件事。   顾平生擦干额头上的汗,淡定地告诉他:“太阳王那边我已经拒绝了太多次,再推掉剑术练习会引起对方的不快。用三个小时换两边都开心,何乐而不为?”   “那你完全没必要这么认真,我看那人一开始也不是真心想教你。”   顾平生语重心长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敷衍着学是三个小时,认真的学也是三个小时,同样都是三个小时,我不想把时间浪费掉,所以我选择认真。”   “如果他不是真心想教我,他的攻击不会循序渐进。”顾平生点了点自己手臂上的伤痕,对他笑道,“我们的学校最近进购了战斗机器人,相信我,它们造成的伤口可比这严重多了,改天带你去玩一玩。”   在顾平生看来,男孩子应该都喜欢机器人之类的东西,但是听过了他的话之后,厄尔并没有被他给哄到,反而更加生起闷气来。   他看着顾平生身上的伤痕,或许他就是天生偏激,做不到像顾平生这样轻松地看开,当即从系统商城里面买了一本和当前副本同套的剑术专精,拎起他放在身边的木剑就冲着武官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   顾平生连忙去阻止。   可是武官和他打过之后,现在正处于兴头之上,厄尔向他发出决斗,他咧嘴笑了一下就同意了。   当事人双方都心甘情愿,顾平生劝不住,只能留在旁边,等到情况不对的时候随时可以插手挽救。   厄尔和武官打得难舍难分,两人都对各自精湛的剑术感到意外。厄尔也没有想到,从系统商城买来的技能书至少也能让他拥有大师的水平,但武官的技艺明显比他还要高出了一截!   顾平生说得没错,对上他的时候,武官确实是留手了。   奥古斯特偷偷来到训练场的事情除了门口的守卫知道以外,没有惊动任何人。近臣站在奥古斯特的身边,看清楚了训练场中的武官长相,顿时心惊说道:“居然是斯威特阁下!”   斯威特,拥有王族旁系血脉,神眷之力即在剑术方面,是阿西卡莫的传奇剑术宗师。奥古斯特年幼之时,斯威特就是他的剑术专属教官。   “您居然派他当刑嘉更王子的武官!”   在近臣看来,顾平生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异族王子,但太阳王陛下对顾平生的偏爱简直是不可思议。   如果不是双方的长相差距过大,年龄上不过相差十来岁,近臣都要怀疑顾平生是不是奥古斯特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了!   近臣在惊讶场中的斯威特,而奥古斯特则是一脸欣赏地看着顾平生。   他很早就过来了,在年轻的王子生疏地拿起木剑的时候,他忍不住露出了和武官一样惨不忍睹的表情,但是很快,顾平生就在不断的试验之中调整了自己的握剑方法。   只是一个握剑,顾平生就认真的、严谨的、自觉性地调整了二十多次,直到他和武官同时都觉得满意的时候才停下。   新手要学会握剑,然后再正确地练剑。一个握剑调整二十几次并不是能让人惊讶的事情,让武官惊讶且被吸引的,是顾平生的专注和学习能力。   青年敏锐的观察力,让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武官示范时候挥动剑刃的轨迹,于是他沿着那轨迹,分毫不差地进行练习。   从笨拙到逐渐熟练,从缓慢到加快速度,哪怕武官上场之后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一次次被挑开了剑刃直指命门,青年的眼神始终坚定如一,没有丝毫的沮丧。   明明手握的是木剑,却像是在挥舞着真正的利剑。明明身处与毫无危险的训练场,青年坚韧不拔的身姿却勇武得像是真正地走上了战场并与敌人对峙!   让武官对顾平生刮目相看的原因,是顾平生看他的眼神,在他说过把自己当敌人看之后,顾平生的眼神倏然一变,刚毅果决,锋利无比,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凶猛的狮子给盯上。   奥古斯特看着满身伤痕的顾平生,有感而发地问近臣:“最开始,斯威特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老师,你知道他为什么之后只教我一个人了么?”   说起这个,近臣还真不知道,他记得当时斯威特的几位亲侄和奥古斯特一起练习,但最后斯威特挑中的人只有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说道:“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喊停。”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场中的顾平生:“他也没有。”   近臣干巴巴地说道:“您,他怎么能和您比呢,或许他只是碍于斯威特阁下的威名,不敢喊停罢了。”   奥古斯特却笑了:“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不会坚持对斯威特举起手中的剑!”   在一次次地被武官击败之后,顾平生反而越挫越勇。奥古斯特凝视这那不断进攻的身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哪怕顾平生一次次没有成功,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输!   这位青年有着磐石一般的毅力,即使是他,也忍不住为此心惊。   近臣忍不住再看了看顾平生,他承认这个异族来的王子身上有着让人惊艳的闪光点,但是太阳王陛下为什么一直对他赞不绝口?   不是说太阳王不可以称赞谁,而是数次立下功劳的麾下,也不能让奥古斯特经常挂在嘴边。   就在这个时候,近臣听到奥古斯特浑厚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他身上有着承担起整个阿西卡莫的潜质。”   近臣的心脏瞬间咯噔了一下!   只有太阳王有资格承担起阿西卡莫,作为现任太阳王陛下的奥古斯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对方身体不行了?以前征战导致的旧伤复发了?还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症??   奥古斯特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他吩咐了侍从拿出最好的伤药给顾平生送过去,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阿西卡莫的王都中就隐隐流传出他们尊贵的太阳王陛下奥古斯特快要不行了的消息,几乎所有人民都感受到了天打雷劈般的恐慌!   同时,被太阳王钦定为下一任继承人的顾平生,也以势不可挡的劲头冲进了人民的视野! 第102章 神现之国   刑嘉更是谁?   王都的人民表示自己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位王子的名字,直到消息流传出去之后,他们才知道,原来这名叫刑嘉更的王子来自于异族,父亲不知道是王族旁系中的哪一支血脉。   比起其他在王庭中耳目渲染学习了不少技能的其他王子,刑嘉更王子来之前没有学习过任何王族的礼仪,也没有学习过御下的知识,甚至连阿西卡莫的历史文化都是一知半解。更有传言说,刑嘉更王子的剑术不堪入目,连王庭宫殿中最弱小的守卫都不如。   没有手段,没有知识,没有能力,还是个异族血统。   一想到这样的王子居然要统领阿西卡莫,人们瞬间都有了眼前一黑的荒谬感。   消息传出来之后,在阿西卡莫的地界不胫而走,关于太阳王奥古斯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关于刑嘉更到底有没有资格继任阿西卡莫的太阳王,关于阿西卡莫究竟会走向什么样的未来,各方的争议在一夜之间发酵到了无法收敛的地步!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有人立马将此事和再度出现的神明结合在了一起,毕竟神殿一直对外宣称神明出现是对阿西卡莫的一种警告。   现在连他们威武雄壮的太阳王都出事了,说明神殿的神官们说得对,这就是神明对阿西卡莫的警告!   祂在责怪阿西卡莫的王族,也在责怪阿西卡莫的人民!   前几天才刚刚按捺下去的流言蜚语再度出现,恐慌的人群奔走在集市上,有人甚至直接冲到了宫殿门口,恳切地询问此事。   人心惶惶,夜不能眠。   此时此刻王庭宫殿的读书室中。   读书室里的书籍太多,而且还没有分类,得到的线索散碎而杂乱。   厄尔没看两天就抛弃了这种没有效率的途径,把巨门留下来给顾平生当保镖,自己则在外面打探阿西卡莫的背景消息。   只是短短几天时间,他就见证了流言的发酵。厄尔甚至听到了这样的话——   “刑嘉更王子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是他用巫术蛊惑了我们英明神武的太阳王陛下,是他唤起神明的怒火降罪于阿西卡莫!”   听得厄尔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   他趁那些煽动言论的人不注意,直接掀了台子,骂了句“放屁”,在人群的惊慌声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厄尔搞破坏的事情,只能够解一时之气,虽然他在外面听到的声音里不尽是这样恶毒的揣测,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恶劣的风评确实在朝着顾平生这方一边倒。   没有在外面耽误太长时间,厄尔跑回来了,他先去寝居里面找顾平生,结果侍从说顾平生上午一直都在训练场没回来,于是厄尔又跑到了训练场,结果也没有找到人。   兜兜转转,最后发现人在结束了上午的训练之后去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温泉,如今正在读书室里悠闲地看书。   当在侍从的嘴巴里听到这一件事之后,厄尔的眼睛都忍不住睁了睁。外面闹得风风火火,连他都感受到气氛的压抑和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当事人居然还能悠闲地去泡温泉看书?   他以为侍从是在开玩笑,结果打开了读书室的门,真看到了顾平生坐在椅子上看书的身影。   大老虎饭团堵在门口,听到动静之后抬起了脑袋,一见是他,又百无聊赖地把头给低了下去,继续叼着一条金色的肩带把玩。   在老虎旁边的地面上,厄尔还看到了两把破碎的剑、一只靴子,甚至还有半截腰带。   厄尔皱了下眉头,看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不少不速之客来找顾平生的麻烦。   神殿都敢直接闯入宫殿中对顾平生下手了,有人来找麻烦,厄尔并不为此意外,他意外的是顾平生气定神闲的状态。   听到开门动静的顾平生仰起头,看到是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哟,厄尔,有什么发现没有?”   厄尔走了过来,怪异地看着他:“外面发生的事情你不知道?”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就太阳王的身体出了问题,他决定要把王位传给你的事。”   “那个呀。”顾平生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书合上,“原本不太清楚,不过这几天一直有人找过来,我也差不多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厄尔再度看向那条被饭团啃着的金色肩带,上面的虎纹图腾赫赫生威。   来找顾平生麻烦的不是别人,正是宫殿里的其他王子。   在听到外界传闻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也是觉得可笑不相信,但没过几天传闻都闹得沸沸扬扬,就算是假的,那也在他们的心里扎了根,瞬间这些王子们就急了。   那些激烈的言辞,顾平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完自己想知道的内容之后,就让饭团将这些王子都给叼了出去。圣虎出手,任这些王子平时在宫殿里作威作福,也不敢反抗。   肩带掉了,佩剑碎了,年龄小经不起激的十六王子直接在门口气急败坏地放话说:“刑嘉更!你这异族的杂种,有本事一辈子都缩在读书室里别出来!”   听完顾平生的叙述,厄尔嘴角直抽。   巨门正按照顾平生的安排给这里的图书整理归类,同时寻找顾平生想要的书籍。在两人谈话的空隙里,他又搬来了三本书。   看着叠加起来有自己一手指高的书,厄尔扶了下额头:“你不会打算把这些书全部看完吧?”   “已经没多少了,巨门刚才找的是楼上最后一个书架。”   厄尔这才移目到顾平生旁边堆满的“小山”,不无惊讶地说道:“就这么几天时间,这些书你全部都已经看完了?”   顾平生:“差不多,只看了个大概。”   顾平生试图摸到神像的附近,结果发现白天的警戒程度和夜晚不相上下。除了奥古斯特派出的守卫,还有很多披着衣袍的教徒。   不仅如此,在四周边缘的地方挤满了无数的群众,有为太阳王奥古斯特的身体祈福的,有祭拜神明希望保佑阿西卡莫的,还有的人带着祭品跪地向神明恐慌请罪,只求祂息怒。   场面肃穆,但人多得不行,除非顾平生同时有隐身和飞的能力,不然他觉得自己没法突破这重重包围。   一时间见不到刑野的顾平生也不觉得沮丧,只要知道人还在,还平安,他心里的担忧也可以暂时放下了。   最后两相权衡,顾平生干脆先来读书室,寻找可能有用的线索。   听到顾平生说自己只看了个大概,厄尔才觉得正常。外面闹得凶,还不时有人过来找事,顾平生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安安静静地看下去这些书。   他都想好了安慰对方的措辞了,结果顾平生随手从那堆放的“书山”之中抽出来了一本书,手指有意识地一翻页,将手绘的图像摊开放在了厄尔的面前。   厄尔仔细一看,图像上画的是天上下起了黑色的雨,人们在雨下逃窜,雨水落在了有些人的身上,变成了黑色的影子啃食他们的身体,再旁边的地方已经垒起了累累白骨。   单从这一幅画上得来的信息,和厄尔两天以来探听到的差不多。整个阿西卡莫的人民都知道,当初是神明从黑雨之下拯救了他们的性命,才使得阿西卡莫不屈无畏的精神得以延续。   关于黑雨的来历,有传闻说是邻国的巫师施加了巫术,但是顾平生这时肯定地否认了这个说法:“邻国没有这样的实力。”   厄尔问他怎么知道,顾平生就从书堆中又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来。   这本书是一本阿西卡莫旅行家描写自己游历邻国的各个小故事,故事不长,顾平生看完了,总结道:“或许那些国家恢宏了一时,可是在阿西卡莫崛起之后,他们的国力已经不复从前,甚至到了快要国破的地步。如果有能够覆灭阿西卡莫国家的巫术,为什么他们早不使用来杜绝自己的衰弱?”   看到这里,厄尔还不知道顾平生钻研历史的意义,结果对方下一句问他:“你知不知道伊甸园?”   光昼中学的前身猎杀中学,就是投资人从伊甸园拿到了资金投资出来的学校,顾平生发现只要是和伊甸园扯上了关系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哀鸿遍野,变成了玩家需要历经生死去通关的副本。   可以说,伊甸园就是副本缔造者也不为过,顾平生甚至怀疑伊甸园是不是和系统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他也不确定现在的玩家群体中,有没有人发现这件事。   听到问话的厄尔脸色一白,被顾平生敏锐地捕捉到了眼底:“厄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顾平生温和的视线落在了厄尔的身上,但厄尔的脑子里想起来的却是另一个破碎的片段——   天空黑沉得像是无边无际的深渊卷席而来,恐怖的风暴将所有的建筑物都给震碎。像他一样无所适从且弱小的玩家有很多,大家挤在摇摇欲坠的防护罩里面,惶恐不安地仰望着苍穹之上。   苍穹之上,战斗不休,那骇人力量对撞出来的余波顷刻间荡平了周遭的一切,粉碎性的打击令所有人心惊胆战。   尚且弱小的厄尔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听到高空之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嚎叫由一只黑色巨兽的口中传出,震天彻地,但它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惨重的伤害。瑟瑟发抖埋着头的厄尔看到豆大的雨水往下落,但是那雨水只成两点直线,也是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从黑色巨兽眼里淌下的眼泪。   厄尔将那哀嚎听在耳朵里,仿佛灵魂都在共振,让他忍不住抬起头。   ——不可一世的黑色巨兽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存在,它发出了悲伤到令人绝望的哀鸣。   “厄尔?厄尔!”   意识到厄尔的状态有问题,顾平生连忙凑近将人给摇醒,担忧地看着对方:“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厄尔从恍惚中回神,揉着自己胀痛的脑袋说:“没事,头疼是老毛病,我们会长也有。”   顾平生可不觉得头疼可以像流行感冒一样普及,不过厄尔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看起来没有大碍。厄尔也给自己用了个治愈道具,结果是身体健康,不需要治愈。   厄尔很享受顾平生的关心,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顾平生就是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好感。   他曾经阴谋论地怀疑是不是顾平生给他施加了精神控制,正巧他就带着一个可以驱除自身负面状态的道具,使用了之后,厄尔对顾平生的感觉还是和平常没有什么分别。   就说那张脸,他家会长女装后被评为了玩家之中的三大美人之一,但厄尔却觉得顾平生比自家会长要好看得多,不止是外表上的养颜,还有一种净化心灵的舒适。   顾平生再一次谈到了伊甸园的问题上,厄尔这一次没有头疼,稍微想了一下回答他道:“伊甸园的事情,可能排行榜前十的那些玩家了解得比较深。”   顾平生说道:“那你知道的有多少?”   厄尔耸了耸肩膀:“不多。不过我们公会的情报人员进行过数据统计,至少有八成的副本和伊甸园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顾平生诧异了:“但我好像没怎么听你们提起过。”   迄今为止他所遇到的玩家,一个也不知道伊甸园的存在。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厄尔,结果对方说对伊甸园的了解也不多。   “因为有关伊甸园的消息都被大肆封锁过。”提起这件事,厄尔顿了顿,抬眸望向顾平生,“为什么你会突然提起伊甸园?”   顾平生顺手拿出了另一本书:“邻国使用了巫术对付阿西卡莫之后,这一个国家很快就沉寂了下去,被新的国家占领了土地。战争结束之后,阿西卡莫的考古学家想要追溯历史,特地伪装身份去了当地一趟,在曾经实施巫术的祭台旁发现了这样的徽记。”   书里没有图画,只是文字描述,讲到了徽记是一个大大的圆形,里面有一颗苹果树,还有一对男女与一条蛇。   男人将蛇剖皮拆骨,女人在旁边熬羹汤,金苹果树被砍断了一截,劈下来的柴火在锅下熊熊燃烧。   那就是伊甸园的徽记,顾平生曾经在中介公司的老板办公室里面见到过,印在还没有批复的文件上,错不了。   “伊甸园曾经想要对阿西卡莫下手,不过神明出现,阻止了这件事,在那之后,阿西卡莫相安无事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沙暴围墙的缺漏,引来了邻国的觊觎,还有异乡人的出现。”   顾平生挥了挥手里的书,翻到关键的一页,指出给厄尔看。比起这些,顾平生说自己大概看了一点结果发现了这么多的线索,简直让厄尔震惊。   厄尔喃喃说道:“你要是来到我们的公会,会长一定把你当宝贝。”   顾平生:“?”   厄尔认真说道:“他最喜欢有脑子的人了。”   “……”顾平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摸了摸鼻子转移了话题,“阿西卡莫对神明的崇拜毋庸置疑,如果能够唤醒雕像中的黑猫,或许能够改变当下的局面。”   “黑猫?”   厄尔反应过来顾平生说的是那天现身的黑色巨兽,微妙的熟悉感从心头掠过,就是怎么也抓不住。厄尔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想不起来就不想了,附议顾平生的话道:“可以试一试。”   话音刚落,他倏然想起了另一件差点疏忽了的问题:“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太阳王想要选你当继承人,难道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当王?”   顾平生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外面都在说……”   顾平生将书放了下来:“外面都在说,只代表这件事传散得广,不代表那就是真实的情况”   要知道舆论是可以被有心之人把控的。   “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厄尔皱紧了眉头,“关系着一个国家的王位更替,不会有人敢造谣的吧。王族一直没有出面澄清,难道不是他们默认了这件事?”   厄尔的后半句话,就是顾平生这几天一直潜心在读书室里看书的原因。   他语意不明地说道:“是啊,如果只是谣言的话,王族不可能不出面澄清。”   顾平生的嗓音还是温和的,只是望向窗外的眼神逐渐变得有点冷。   厄尔再一追问,只听人说道:“你这几天出去,不知道宫里发生了几起小小的意外。因为那些意外,奥古斯特身边的人被替换了很多,特别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位近臣,直接被拖走打死在了宫墙之外。”   顾平生在意外两个字上落了重音,厄尔意识到死了很多人这件事情的不简单,他犹疑地说道:“因为流传在外的谣言?”   顾平生不置可否。   明明短时间内就抓到了传出谣言的始作俑者,奥古斯特却任由事情发展到了如今的这个地步。说对方不知情,没有从中推波助澜,那就是自欺欺人的假话。   他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个懒腰,看向巨门新拿来的那些书:“这一部分就等到明天再看吧。”   看完的书会有侍从来收拾,顾平生还有事情要做,就把它们留了下来。看着朝门口走去的顾平生,厄尔两三步跟了上去:“你要去哪?”   “去和阿西卡莫的太阳王表个态。”   说是要和奥古斯特表态,厄尔却跟着顾平生来到了训练场。   现在的训练场上已经没有人了,但是在顾平生他们到场之后,很快就来了几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对上厄尔怪异的眼神,十六王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平生身边慢悠悠摇着尾巴的圣虎,显然是吃过亏,语气都没有之前嚣张了,但还是很不客气地反喝了一句:“看什么看?难道这个训练场只允许他一个人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在十六王子出言挑衅的时候,顾平生注意到了其他王子的眼睛在偷偷地往这边瞄,神情上或有冷笑,或有看好戏,但都没有吭声,作壁上观的样子,好似在瞧一个热闹。   顾平生随便抽出了一把木剑,他向着十六王子走了过去。   气焰上头的十六王子瞧着顾平生提剑朝他步步走来,明明是那样瘦弱,让他不屑的异族杂种,却带给了他一股无形的威势,逐渐的就有点蔫儿了,强装镇定地吼道:“你想对我干什么?我告诉你别过来,如果我出了事,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你!”   瞧好戏的其他王子看到这一触即发的场面,当即就是眼睛一亮。如果顾平生真的对十六王子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么对方在太阳王心中的形象一定会一落千丈!   他们静等着,恨不得冲上去拉起顾平生举剑的手就朝十六王子刺过去。结果顾平生在离十六王子大概三米远的距离停了下来:“十六王子,我正式向你提出剑术决斗。”   听到这话,几位王子瞬间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顾平生居然要向十六王子发出决斗?还是剑术?   他这是做什么?剑术是阿西卡莫王族的必修课,从小就要开始练,顾平生这才练了几天,居然敢对他们提起决斗!   “年龄上我是占了十六王子一头。”顾平生看着瞪大了眼睛的十六王子,心平气和地说道,“不过我才练了这么几天,十六王子应该不会在一个剑术新手面前退缩吧?”   此话一出,瞬间十六王子脸上那“你是不是在逗我”的表情,变成了被轻视的怒不可遏。   他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   临到开战之前,十六王子高抬下巴说道:“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十六王子觉得怎么办?”   十六王子眼睛滴溜一转,恶狠狠地说道:“按照王族比拼的规矩,输了的人没资格活下去!”   这话说得就太重了!其他王子没想到十六王子居然这么敢想,还敢说出口,生怕顾平生一个撂担子,直接转身去找太阳王告状,连忙出言劝止。   却不曾想到,顾平生看了十六王子一眼之后,笑着答应了下来:“好。”   众王子不可思议。   他傻吗他?   就这样把自己的命给交出去了??   在场的王子,没一个觉得顾平生能够赢下这场比斗。十三王子满脸带着复杂,当上了裁判。   倒计时落下的最后一秒,十六王子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过火。也不是说不想要顾平生的命,就怕人死了之后,奥古斯特对他发火。   他带着傲气,假装大度地说道:“算了吧,如果你输了,我允许你只切下一根手指头,好吧?你……”   厉风刺破空气,若迅雷疾驰。   周遭的人完全没有看清楚顾平生的动作。   他们看到就只是顾平生握着剑,再举起剑,紧跟着手臂带起骨骼弹出贯耳的厉鸣,那柄木剑就刺到了十六王子的喉前,空气中只留下一抹淡淡的残影!   十六王子嘚瑟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自己的脸上。   木剑并不锋利,但尖端直指咽喉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十六王子拿着剑的手有些颤抖。   他甚至都没有看清楚这把剑是怎么刺向了他的脖颈。   剑尖并没有停留在表面,往前一顶,好似顶住的不是十六王子的喉咙,而是在瞬间洞穿了他的心脏。十六王子额头渗出汗,仿佛机械人一样,视线缓慢地上抬。   顾平生的面容逆着阳光朝他投下了一片阴影。   阴影当中,一双澄澈的眸眼泛着微微金光,千年寒川一样冰冷的眼神让十六王子遍体生寒。   这个十六王子平日里咒骂不停、瞧不起的异族杂种,在别人的挑衅下没有一丁点的生气和反击,只知道躲在圣虎的背后,早已被所有的王子打上了懦弱的标签。   本该废物的人,本该怯懦的人——   只凭一招就击败了他,看他的眼神宛若看着一个死人。   旁观的人感到不敢置信,过于震惊,好长时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们不知道顾平生是怎么做到的,只有顾平生自己明白其中的原因。 第103章 神现之国   “刑嘉更王子, 你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学习过剑术?”   练习结束的顾平生拖动着酸疲的四肢停在了武官的身边,用布将汗大致一擦之后,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说道:“这里确实没有练剑的记忆。”   武官没怎么怀疑他的说法, 似是夸赞地感慨说道:“那就说明阿卡西莫王族的剑术很适合你。”   剑术也分很多个流派,常人一生能够将一种流派学到极致就已经很了不得了。阿卡西莫王族的剑术自他们先祖那一代流传下来, 是真正出自于战场上的杀招,后代继承了这一套剑术,基本就没有再学习过其他流派。   武官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的岂止是“很适合”, 顾平生这两天的上手之快, 就好像早已把这套剑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一个性格温和的人,只是练习时候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感受到如狼似虎的凶狠, 武官对顾平生的看法就在这样的练习过程中一步步地往上拔升,甚至让他都隐隐泛起微妙的嫉妒。   这样的想法只是一刹那,要让其他人知道, 阿西卡莫的剑术宗师居然会嫉妒一个初学者的天赋, 怕是会笑掉大牙。   顾平生听出了武官的话外之音, 并没有反驳。在练习剑法的过程中, 他确实时不时有种熟悉感,该怎么挥剑, 该怎么出剑, 仿佛像是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子里,身随心动。   顾平生说:“或许以前练过,只是我不记得了。”   武官听完忍不住摇了摇头。剑术要经过长年累月的打磨, 才能练到纯熟的境地, 如果顾平生真的练过了, 又怎么会忘?   武官不无遗憾地说道:“如果你早一点练习,一定能够获得比现在更高的成就。”   或许这确实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但顾平生对此并没有感到难受,他的目标不在高山流水,也不在穹顶巅峰,从头到尾,他也只不过想成为一名优秀的老师罢了。   可以将迷途的孩子引回正途,可以亲眼看到学生们长大成人后实现自己的梦想和价值,看到学生们体会到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这就是他私心里微薄的夙愿。   可惜接连发生的意外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想到伊甸园罄竹难书的事迹,顾平生阖了阖眼。如果伊甸园对他的学生们有危险,他会将这危险提前掐死在摇篮中,如果伊甸园想要伤害他的学生,那就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顾平生问:“斯威特老师,我有没有可能赢过其他王子?”   武官顿了一下,他揣摩了会儿顾平生问这句话的意思:“你想要干什么?”   顾平生笑了笑:“怕人找麻烦,给自己留个底,如果能打得过的话我就打,打不过就跑。”   由于他是被奥古斯特亲自指派给顾平生的剑术老师,这两天外面闹出的风风雨雨多少也刮到了武官的面前。   武官不好惹是公认的事实,他的威名摆在他,任其他人被这件事折磨得抓耳挠腮,也不敢逼迫他寻求真相,但顾平生就难说了。   作为一个异族王子,陡然被架在了火堆上烤,连武官都琢磨不清他们的太阳王陛下在想什么。如果真的在意顾平生这个王弟,怎么会将人给推出去?如果不在意,那他就不会出现在训练场成为顾平生的老师。   太阳王想什么,武官无法置喙,他只是偶尔感慨一下,作为阿西卡莫的人民,心还是更加偏向于阿西卡莫的王。   只不过看着心态良好的顾平生,他多少有点不忍心。   武官告诉顾平生:“你可以赢过十六王子,不过只能是第一招,出招必须要快,错过机会就很难再战胜。十六王子是个骄傲的人,赢一次就足够他短时间内不敢再来冒犯你。”   议论王子的言行,对于麾下臣子来说多少有点   不好的影响,不过武官不在乎,这个国家也只有先王和现任太阳王奥古斯特能够让他放下一身傲骨,甘心称臣。   他继续说道:“十三王子的体格没有其他王子矫健,不爱武学,也不常出现在训练场上,剑术只能算过得去。在角斗比试上,十三王子是一个审时度势的人,如果你让他觉得自己不可战胜,你就能够轻而易举地战胜他。”   “至于其他的几位王子,如果你这几天能够日日夜夜地练剑,只练我最初教你的那一招,把它打磨到极致,只争速度不争力量,或许你也有赢过他们的可能。”   。   十六王子还停留在刚才那一招迟迟没有回过神来,额上冷汗淋漓,豆大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不敢去看顾平生的眼睛。   他怕顾平生真的让他自戮,但是心里又觉得顾平生没这个胆量,用仅剩的一点底气说道:“王兄是不会允许你这么……”   顾平生语气毫无波澜地说道:“木剑不够锋利,架子上有铁剑,你去拿来。”   十六王子提剑的手狠狠地颤抖了一下,差点没有握住。   听到顾平生的话,其他王子的脸色一度青紫交错,顾平生能够赢过十六王子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对方敢于追着杀掉对方,更是让他们心底发寒。   此时此刻,看着面无表情的顾平生,再没有王子胆敢小看这个表面温顺的人。   视线转回迟迟没动的十六王子,顾平生说道:“你还在等什么,殿下?”   六王子有点听不下去了,如果再不制止,一会儿十六王子出了事,在场的他们都脱不了干系:“够了,刑嘉更王子,你这是想要干什么?你真的要对十六王弟下手?!”   顾平生丝毫不受他质问的影响:“难道这不是十六王子提出的战败条件么。”   “那你也不能……”   “话说回来,除了在场的各位殿下,我似乎没有见过其他王子,他们是否在修养身心?”   听到顾平生状似无意的询问,宛如一盆凉水将几位王子浇了个透心凉。   先王召集王族中的年轻子弟收为自己的养子,通通安排在了王庭宫殿之中,不允许他们在外开设府邸。   王子的称号最后排到了第十六位,但是在场只有五位王子,事关王储这样和自己息息相关的重大事件,为什么其他王子没有在场?   因为他们来不了,身体已经葬在了阿西卡莫的大地。   先王老迈,继承人还未上位的那段时期,是王庭宫殿中最混乱不堪的时期,十一位王子死于大大小小的“意外”,而活下来的那些人,也带着随时会被处死的胆战心惊,度过了一段相当长的饱受煎熬的日子。   顾平生看他们的眼神,并不像在真切地询问其他王子的下落,也是因此,几位王子的手心后知后觉地泛起冷汗。   看十六王子还是不动,顾平生干脆自己去取了铁剑过来。   他将木架放回原位,摆放得整整齐齐,处处透着轻松的动作,却让十六王子的心沉重得如坠深渊。   顾平生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回来了。   十六王子的双腿动了动,情不自禁地想要后退。   我要死了吗?我真的要死了吗?   不,不对,他不敢,他只是一个异族人,他怎么敢在阿西卡莫的地界击杀一名真正的王族,他不敢!   当死亡真正地降临在他的头顶时,他再也想不起自己原本的骄傲,瞳孔颤乱,满眼都是恐慌。   也是这个时候,顾平生举起了剑。   十六王子倏然缩头,莫大的悔意冲刷在脑海里,尖叫破音:“我错了!别杀我——”   剑刃在半空中自然地侧转,冰冷的剑面拍到了十六王子的肩项上,激得对方瞬间一个哆嗦 。   顾平生弯了一下眉眼:“那就请十六王子在一边等着我吧。”   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劫后余生的十六王子快速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确认没有伤口之后,才低着脑袋,迈起发虚变软的双腿,在顾平生的注视下快步跑开。   本以为这样就是结束了,当顾平生好以整暇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其他人才明白,对方根本不愿意善罢甘休,对付十六王子只是个开始!   十三王子突然萌生出了退意,他就不该和这些人掺和起来,跑来找顾平生的麻烦。   十三王子脚步一动正准备离开,谁知道下一刻,顾平生精准地叫住了他:“十三王子殿下,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希望你能给我解惑。”   十三王子板着脸,想要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快速地逃离这个地方,然而顾平生的询问永远比他的行动要快一步:“太阳王陛下说,他从来都没有禁止过卫兵进入御兽园。”   顾平生初来乍到被侍从领到御兽园的时候,就是因为卫兵所说的这个原因才得不到任何保护,当时是由十三王子出面安排接见顾平生。   十三王子顿时喉咙有点干哑:“你去问了陛下?”   他做手脚的事情,太阳王在神明现身那一日撞见了他们之后,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么多天以来,十三王子胆战心惊地等着奥古斯特的发落,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本以为自己已经平安无事,彻夜难眠的十三王子难得能够睡上一次好觉,没想到次日,顾平生就重新提到了这个话题。   “对。”顾平生挑眉看着他,“陛下对我说‘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处置’。”   并非顾平生在恐吓十三王子,而是奥古斯特在当时确确实实地和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原封不动,一字未改。   注视着奥古斯特那隐隐带着厌恶的眼神,顾平生心想,也不知道这些王子曾经做过了什么事情,能让奥古斯特这么反感。   高举的剑刃在阳光下折射出锃亮的利茫,十三王子仰头看着,有点站不稳了。他听到顾平生对他说:“我正式向您提出决斗,十三王子殿下。”   厄尔将铁剑给陷入沉默的十三王子递了过去,人不接,双手攥紧成拳,被厄尔强硬地扳开,被迫握住了剑。   十三王子因为紧张过度导致脸皮微颤,心里的想法揪成了两面,一面是奥古斯特要放弃他,一面是自己真有可能死在顾平生的剑下。   眼见顾平生就要朝自己攻来,手里的剑从他根本就没有握紧过的掌心滑落在地,十三王子闭眼颓然说道:“我认输。”   王族王子间的切磋很寻常,但要是说出正式决斗这样的字样,就隐喻着他们给各自下达了一封决战书,在旁观者的见证下,输了的人和自动认输的人,将放弃自己对最高王座的争夺权。   顾平生也让他去一边等待。   王子中最能闹腾的两人,现在都闭上了嘴,备受打击等候在一旁,顾平生的眼睛看向了被大老虎给拦下来的六王子三人,开口的话,却是朝着十六王子。   “十六王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十六王子声音比之前小了很多:“没……”   “一开口就想要我的命,难道不是讨厌我到憎恨的地步了吗?”   十六王子嚅嗫嘴唇,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顾平生和他对视,认真地提问:“为什么你这么恨我?”   “我们两个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就像我不了解你一样,你对我的了解恐怕仅限于我是个异族人。只是这样的原因,足够你冒着被太阳王陛下厌弃的风险杀了我?”   十六王子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顾平生给他点明了之后,一股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好像最开   始,他对顾平生这个人只有厌恶和不屑,但还没到了要杀了对方的程度,到底是为什么,他突然就恨上了顾平生?   ……是谁一直在他的耳边,说着顾平生的坏话,加重他对顾平生的恶感?   十六王子脑海中划过了一抹灵光,他猛然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着急想走的六王子。   “六王兄?”   六王子怎么会承认这件事,他在圣虎的逼迫下步步后退,转过头来狼狈且怀恨地看着顾平生:“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也要和我决斗吗?”   顾平生心平气和与他对视,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崽种,直视我的美貌)正在使用中。】   六王子的身体陡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膝盖弯下去的那一刻,他说出忏悔之词,莫大的羞耻感席卷十六王子的心头,让他的脸皮狰狞扭曲:“你居然对我使用神眷之力,王族的人禁止争斗,陛下不会饶恕你的!”   顾平生走过来,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来,掌心蒙住了他的眼睛。   六王子挣扎不能,只能任由那冰凉的冷意覆盖在了自己的眼帘上,隔绝出了一片黑暗。他只身陷入黑暗中,突然感觉到脖颈一阵刺痛,是剑刃刺破了皮肤。   温和的嗓音好似海妖塞壬的歌谣,徐徐传来,蛊惑而又动人:“我将会割破它。”   六王子想说你不敢,十六王子和十三王子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就是证明。但是剑刃真的在渗入他的皮肤,六王子甚至感受到了血液在顺着往下淌,淌下的似乎不是血,而是代表着他生命的漏沙。   一时间,他就像是被人扭住了心脏,在一阵窒息的绝望之中,不住发出狼狈急促的喘息。   “饶了,饶了我……”   惧怕的泪水顺着被捂住的指缝流了下来,总是以矜贵自恃的六王子在胆怯面前没骨气地流下了眼泪,还忍不住连声求饶,这样的事情足够让他一蹶不振,痛失自己对王族身份的自豪。   顾平生松开了他。   两人的眼睛再一次对视上,顾平生又冲他安抚地笑了一下:“没必要这么害怕,我只是一个异族人,无依无靠,确实没胆子杀了你。”   他慢条斯理地将掌心中的泪渍擦在了六王子的前襟上,又抬手拍了拍他松软的头发:“乖了。”   顾平生站起了身来。   温润如水的视线扫了过来,不管是没有被点名的其他两位王子,还是静候在一旁的十三王子两人,都下意识地吞咽了口唾沫,站直了身体。   被众人所注目,顾平生才礼貌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要做,想麻烦各位王子跟我走一趟。”   在见过顾平生怎么制服六王子之后,除了对顾平生的害怕,十六王子心里还腾升起了一丝敬畏,不敢推辞,只能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那,我们一起去做什么啊?”   顾平生将他们掉落在地的剑一起捡了起来,放回架子上:“去澄清一件事,我的身份太敏感了,只靠我自己的话,可能说不了两句就会被轰下台,但有你们在就不一样了。”   十六王子出身显赫,背靠在战场上伴随太阳王左右的公爵一家。十三王子的母亲是贵族名媛,与其他贵族的夫人小姐们都交往甚密。还有另外两位王子,家里的父兄是王族旁系血脉,担任了重要的职位,在议事厅中有一定的话语权。   在顾平生所看过的典籍中,透过那些语焉不详的文字,他判断出先王将他们束缚得紧,这些王子也渐渐地模糊了自己原本的身份有多么了不得,他们都成了先王对麾下的制约。   除了有一个人身份比较特殊,那就是六王子,父兄都没有了不得的本事,但是他的父亲在每隔一段时间之后,都会和神殿偷偷有所来往。   这种隐秘的   事情,当然不会写在书上为人诟病,其他王子对此也毫不知情。顾平生知道这一点,还是厄尔前段时间去了各位王子的府邸收集线索,探查到消息之后告诉他的。   十三王子听到这里,忍不住询问:“那你想要澄清什么事?”   顾平生拍到了手掌上的灰尘,被凑过来的老虎脑袋蹭得脸颊直痒,眸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神色。   看到与刚才截然不同的顾平生,其他王子的眼神都有点复杂。   顾平生懒洋洋地说道:“当然是去澄清我没可能成为阿西卡莫的太阳王。”   话音未落,十三王子脱口而出:“你疯了吗?!”   暗地里的猜测那也只是猜测,只要奥古斯特没有开口,那就对顾平生没有任何影响。其他王子巴心不得有这样的传言为他们造势,毕竟连太阳王陛下都没有表态否认。   但现在顾平生说什么,他要去澄清这样的“流言”,表明自己不会成为太阳王?   他知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听到这一句话的其他王子们,心里岂止是震惊,那完全就是翻天覆地,惊涛拍浪,整个人都恍惚了。   顾平生浑不在意地笑了下:“好了,我这样做对你们不是更有利吗,不要再多想我在耍什么阴谋了,你们只管站在那里倾听我的话就行。”   “我们去找个人多点的地方吧,据说王都里有个最大的集市,那里就很热闹。”   其他王子几乎是一路飘着跟顾平生走到了宫殿的门口。   本以为顾平生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无心权势,这样的反转,未免也太戏剧化了!   有没有可以告诉他们,到底是顾平生在耍他们玩,还是他真的准备这样做?   念头刚一冒出来,众人看到宫殿出口的大门前站着一个威武高壮的身影。   金色的长发有如黄金的瀑布,遒劲有力的躯体巍峨若城墙矗立在阳光下,那威严的面容,让所有王子在第一时间低下了头颅,对眼前的人表示由衷的敬畏:“太阳王陛下。”   顾平生也停了下来,直视面前的男人,单手作拳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行礼:“尊敬的王上,问您安康。”   尽管顾平生的语气并无异样,奥古斯特却觉得,对方后一句安康是在指控着自己。   他看了眼顾平生身后的其他王子:“你们都下去,我有话单独和刑嘉更王子谈一谈。”   众人听命,顾平生没有阻止,到最后只剩下大老虎饭团和厄尔还留在他的身边。   顾平生突然说道:“对了,有一件事要向您请罪。”   奥古斯特说:“你说。”   顾平生眼也不眨地淡然说道:“我练剑的时候无意蹭到了六王子的喉咙,不小心割破了皮。”   奥古斯特:“……”   即使是知晓内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奥古斯特,也不免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顾平生平静地看着他:“还请您恕罪。”   两人的眼神交错在一起,许久之后,终究是奥古斯特败下阵来:“我想让你成为太阳王的下任继承者,是哪里引起了你的不满?”   “很多,陛下。”顾平生说道,“如果您想听,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我一件一件地告诉您。”   奥古斯特瞬间被哽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你必须是太阳王的继承人,才能杜绝神殿对你的觊觎,不然你就只能被迫成为神殿的神使!之前也有小孩子被当成神子选了进去,到最后死了一个又一个,连尸体的影子都见不到!”   顾平生倏然抬起了眼睛。 第104章 神现之国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奥古斯特还是察觉到了顾平生脸上轻微的变化。   他这个王弟,来了之后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除了身边的侍卫会时不时出去一趟,平日里基本就留在宫殿读书室里,安分得让奥古斯特不适应,这也是第一次,奥古斯特在顾平生的眼里看到了如此鲜活的怒气。   因为什么?   奥古斯特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复杂地看着顾平生:“神殿要对付你,你不生气,你气愤的是他们伤害无辜的孩童?”   顾平生平复了一下心情,冷静地反问:“如果陛下说的情况属实,那您为何没有做出举措来惩治这件事?”   奥古斯特紧紧地盯着顾平生的脸,想要从那张脸上看出一丝一毫做戏的痕迹,然而顾平生已经恢复了平静,连眼神也是无波无澜。   恰是见到了对方这样无悲无喜的模样,让奥古斯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一刹那,他不知道自己的是什么心情,意外吗?还是欣慰?   有一种可惜,是没有早点把顾平生给找回来,无论是父王还是母后应该都会很喜欢这个孩子。   顾平生和他的眼睛对视上,认真地追问:“陛下,您是否有所作为?”   奥古斯特心想,居然不惜触怒他也想要知道答案。   他突然地笑了出来。   听到奥古斯特的笑声,顾平生皱了下眉头,但接着,对方的脸色也变得和他一样严肃。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奥古斯特说:“如果你想要知道答案,那就跟我来吧。”   厄尔在后面扯了扯顾平生的衣服,示意他小心警惕,顾平生点了点头,安抚地拍了下人的肩膀。   他们跟随奥古斯特来到了他的寝居,并非奥古斯特没有自己处理公文的房屋,只是一些机密的信件都藏在隐蔽的地方。   贴身侍从在奥古斯特的示意下,将那些信件拿了出来,递交给顾平生的时候,经不住悄悄地打量了顾平生一眼。   对方心里感慨新来的异族王子居然能得到陛下如此器重。   顾平生现在的注意力都专注在信件上,信件上的火漆印已经被裁开,证明这些信件奥古斯特无一例外,全部都已经看过。   他将信拿出来,展开来仔细。看过之后,他才知道为什么神殿能够久经不衰。   首先,挑选神子是关乎着整个阿西卡莫的重大仪式,必须登上最高祭台,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进行挑选。   气象变化与地理位置及其他因素有关系,但是信件上陈述的现象过于离奇。上面写道,每有一个地方的神子被挑中,这个地方就会获得一个月的风调雨顺,雨露适时而落,瓜果疯狂生长,甚至连人民的健康都会提升。   如此玄而又玄的事情,如果出现了一次失误,就会引起人民的质疑。但是每一次都是这样的顺利,渐渐的,阿西卡莫的人民已经习惯了神殿挑选神子,甚至衷心地期望他们地方的神子能够被选上,并以此自豪。   而那些被选上的神子们,同样不出意外,以被挑选上的时间为起点,最多不过一个月就会死去。神殿不会交出这些孩童的尸身,他们在被选上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无人得知,对外只是宣称这些孩子都回归了神明的怀抱。   这么平白无故的死亡和消失,总会有父母为之崩溃,痛失爱子的父母们联合在了一起,向神殿讨还一个公道。神殿的人却以他们亵渎神明定罪论处,面对神眷之力,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在光芒中痛苦地化为灰烬,只留下一个坐在地上已经崩溃的母亲。   喧闹的人群因为恐惧而变得静默,这个时候神殿的主教姗姗来迟。他看着地上的女人,让侍仆请出了对方被选为神子的孩子。   幼小的孩童披着衣袍出现,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原本对父母痛斥神殿虐待孩子的传闻也不攻自破,人们的看法瞬间倒向了神殿一方。   再然后,就是孩童看到了自己倒地的母亲,原本有些无神的眼睛里好像注入了光彩,脚步抬起的一瞬间,小小的身影又在半路上定格。   女人好似感受到了什么,发着疯朝着孩童爬了过去,却连对方的衣袍都没有抓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阳光下化为数不清的光点消失,整个人都陷入了癫狂。   看完后文的顾平生,嘴唇慢慢抿紧。   厄尔见他看完之后好半天不说话,正好侍从退到了屋外,奥古斯特也进了里屋,没人置喙他侍卫的身份,就从顾平生手里接过了那封信件。   他快速地扫过了前景,读到顾平生刚才读过的地方,一声国粹直接出口:“草。”   神子消失之后,主教以此为由,痛斥这些父母的行径是自私自利,因为他们动摇了神子的情感,导致神子虔诚的信念不再纯粹,出现了污秽,这才在没有完成使命的前提下提前离开。   这样一来,当地的人民不仅得不到神明赐福,甚至可能引来灾祸!   “他说出这些话,完全就是把那个女人往死路上逼。”   顾平生手里拿着下一封信件,上面陈述了这件事情结束之后闹出的后果。   女人悲痛万分地自尽了,临死前对着她消失的孩子和当地人不停痛述自己的罪过。和这些父母有血缘关系的家庭也受到了对应的影响,尽管有些人毫不知情,依旧葬送在了几场突起的大火中。   事情一传到王都,奥古斯特就迅速派兵捉拿了那些放火的人,只是他们拒不认错,在得到惩治之前,还疯狂地喊:这是他们因得的报应!是他们亵渎了神明降罪于阿西卡莫的大地!   更使人绝望的是,周围的人民都赞同这样的观点,阻拦卫兵对他们行刑。   如果不是奥古斯特的威信仍在,他们甚至会对卫兵发起攻击。   顾平生将这后半封信交给厄尔,看完了之后,厄尔皱眉说道:“看起来这些人已经完全被洗脑了。”   但是这样的事情又很无解,毕竟这个国度真有神明出现过,被选上了神子的当地人也确实得到了赐福,不是神棍在装神弄鬼。   顾平生手里还有其他信件,他大致浏览了一下。在神子们的父母讨还公道那件事情之后,每当有神子被选上,当地依旧会获得赐福,只是时不时的就会有人无声无息地死去甚至是失踪,对于阿西卡莫来说这很正常。   有时候死去的人多了,当地人也会自然归咎到那些死去的父母身上,痛骂不已。   或许是厄尔已经见过了神殿的真面目,也不像这个国度的人民一样对神明无条件信服,看到这些文字中叙述的惨案,只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看完了没有?”   听到问话,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平生抬起头来,看到奥古斯特换上了一身常服,头发和脸也做了伪装。   不说绝大部分,至少不是身边的亲近之人,没法将面前这位有着蓬松大胡子的人认作是奥古斯特。   看奥古斯特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想来没少做过类似的事情。   这是准备要外出的架势,顾平生问了一句:“我需不需要换衣服?”   奥古斯特问他:“看完了那些信件,你现在是否还坚持着对神殿的敌意?”   信件之中只谈到了发生过什么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从某个角度来说,它对神殿的指责苍白且无力。   只是王族和神殿向来就是敌对的关系,打过不少次交道,又有先王逝去前对奥古斯特的耳提面令,才没有让奥古斯特对神殿的想法产生动摇。   顾平生没有直接回答奥古斯特的问题,他说道:“我会将这件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进行判断。”   “不错。”   顾平生没有盲目相信任何一方,这样的做法得到了奥古斯特的肯定,他喊来侍从拿出准备好的衣物。   换完衣服之后,奥古斯特让其他人留下来,而他则带着顾平生离开了宫殿,来到了王都的街巷之中。   这里,有着阿西卡莫人民最鲜活的样子。   顾平生被奥古斯特带着去买东西,总是一脸威严的奥古斯特居然和人攀谈了起来,热烈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普通客人。   摊贩也回以热情的微笑,奥古斯特提到这些水果格外甘甜,摊贩不假思索地说:“当然,这些水果可是从赐福之地运过来的!”   他到最后的时候还不忘双手合十说上一句:“感谢神明的恩典。”   顾平生留意了一下,摊贩这里买卖的水果比起其他地方确实要饱满新鲜很多,并且在他们到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卖得所剩无几。   听到这是赐福之地引进的水果,同行频频投来嫉妒的目光,也就他们聊天的这么一会儿,最后的水果也被人买光了。   顾平生眼角余光瞥见路边一个小孩子正盯着他手里的水果咬手指头,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他不禁笑了一下,将水果给了他。   孩童的眼睛倏然发亮:“谢谢,愿神明祝福您!”   顾平生的嘴角刚刚弯了起来,就听到小孩子说:“母亲说,只要我能被选为神子,大家就都能吃上这么好吃的水果了,为什么我就是选不上呢……”   “……”顾平生半蹲下身,温柔地看着他,“可是孩子,一旦被选上,你就要离开父亲母亲的身边,这是一件会让大家都伤心的事情。”   孩子听到这话,有点迟疑了,但是身边的人说:“别听他的,你要是被选上,我们大家都会为你自豪!”   “加油!你可以做到!一旦被选上,就能回归神明的怀抱,在天堂里享受无边的幸福,没有疼痛没有饥饿,你的父母也会感到高兴。”   “如果不是我已经这把年纪了,我还想代替你去呢!为什么大人就不能被选为神子,这是什么道理?”   听到大人们火热的讨论,孩子已经忘记了手里甘甜的水果,眼里满怀着期望向往着他们所述说的世界。   奥古斯特在前面叫顾平生,顾平生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才缓慢抬脚跟了上去。   这次他们遇到神殿的信徒们集结在大街上,宣扬神殿对阿西卡莫的福报,周围站着许多人,就连商贩也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摊子,虔诚地聆听。   “阿西卡莫的人民曾经犯过错,但是没有关系,神明已经宽恕了我们,祂的现身是对所有人的一次警告,我们必须抓紧时间挑选神子,让他们完成自己的使命!”   “维系着人民生命的摩耶河已经逐渐开始干涸,保卫我们安危的沙尘暴也在逐渐地消弭,没有错,这是因为我们做得还不够!作为神明的信徒我们不够虔诚,作为神明的子民,我们满手鲜血!”   “不能再让我们的神使也沾染上这样的污秽!”   听他们假借刑野的名头行事,甚至获得了底下人民的激情附议,顾平生面无表情地想,看来那一天黑猫朝着神殿甩过去的一尾巴还不够。   带着顾平生在王都里绕了一圈,天色已经接近了昏暗,奥古斯特对着顾平生说道:“你要怎么应对这件事?”   奥古斯特带顾平生看到的,不止是阿西卡莫对神明热情的信仰,还有毫无道理的信服和疯狂。   当顾平生疑似神使的消息流传出去以后,仅仅只是半天的时间,人民对他的风评就从“可能使国家灭亡的异族魔鬼”变成了“纯洁善良会给世间带来美好的神使”。   顾平生究竟是好是坏,全在神殿的掌控之中,即使奥古斯特想要保下顾平生,也不能枉顾人民的呼声。   奥古斯特看着顾平生,说出了沉重的一句话:“要么你现在就离开阿西卡莫的土地,我会派斯威特护送你,保护你的安全。要么你只能成为太阳王的继承人。”   私心里,奥古斯特希望顾平生能够选择后者。   顾平生看着奥古斯特:“陛下,我想请您宽恕我接下来冒犯您的一句话。”   奥古斯特威严的目光凝视着他:“你说。”   “您是阿西卡莫的太阳王,是至高无上的强者,您是否有把握在退位之前解决掉整个神殿?”   确确实实是冒犯的话。   作为有着至高统治权利的太阳王,奥古斯特能够在战场上百战百胜,到了阿西卡莫自家的领土上,却迟迟不能解决掉一个神殿。这样的事实,足够令他感到无比的窝火。   奥古斯特的手缓慢地攥紧成拳,又泄气一般地松开了:“不能。”   于是顾平生向他说道:“既然连您都不行,那我就更不行了。我没有学习过统治的手段,也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和您比起来,我更加无法引领阿西卡莫的人民。”   奥古斯特:“你选择离开?”   顾平生却摇了摇头。   奥古斯特有点窝火了:“那你想要怎么办。”   顾平生抬头看着他,一双如月般的眼睛熠熠生辉,平静无澜地说道:“既然神殿的人说我是神使,那么我就如他们所愿,坐实神使这个身份。”   奥古斯特听得眉峰瞬间蹙紧成一团。   “人民对神殿的信服,来源于信仰,也来源于神明的‘赐福’,这必定是属于神殿内部的机密,无法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就无从下手。”顾平生说道,“只有让他们相信我是他们的人,或者让他们相信我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他们才会将自己的秘密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奥古斯特完全不赞成顾平生这样大胆的想法,他脸色难看地说道:“你想要潜入神殿之中?别开玩笑了。一旦你像那些神子一样进入神殿,你就会和外界完全断绝往来,没有人能够支援你!”   顾平生眨巴了一下眼睛:“我都要以身犯险了,陛下不会支援我吗?”   奥古斯特低喝道:“我没法进入后殿,神殿受神眷之力的限制和保护,只有戴维那个老家伙才能带人进去,那些孩子也是在被带入了后殿之后没有了消息。”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除了戴维主教没有人知道内殿中发生了什么,王族的人也潜伏不进去。”   顾平生笑道:“这不是正好吗,现在有人可以进去了,陛下。”   顾平生气人的本事奥古斯特算是领教到了,他感觉自己的气息有点不稳,看着对方的目光也带上了压迫性:“那么你要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   顾平生毫不胆怯地迎上了奥古斯特的眼睛,弯眸:“或许您能够准许我再接近一次神像,寻求神明的帮助?”   奥古斯特当然是不允许,不仅不允许顾平生有这样危险的想法,还禁了他的足。   身为顾平生的侍卫,厄尔和巨门也被限制了行动,不过那些人的看守对他们来说和没有没什么差别,两人还是可以自由出入宫殿。   有一件事,厄尔和顾平生证实了,那就是他们没法进入神殿的内殿。   每次一靠近,就会有一种被什么存在锁定了的危机感,进而脊背生寒。   这天回来,厄尔看到顾平生难得没有看书,而是对着窗外发呆。他生怕对方是被关久了之后憋出了毛病,急忙上前询问。   顾平生的气色还是和往常一样,回答他道:“我只是在想,之前对学生的管理是不是过于专横了一些。”   原本他还不觉得禁止学生出校门到处乱跑的规定有什么问题,毕竟外面不太平,但被奥古斯特关上这么几天之后,顾校长陷入了深深的反思之中。   厄尔哪想到顾平生居然还在忧愁这种小事,嘴角抽搐了一下:“我看你要不就认命算了,在这里当太阳王也没什么不好。”   他也知道顾平生志不在权利的高低,这话说了也没用,干脆提出另一个解决办法:“奥古斯特不让你接近神像,我们偷偷地接近不就行了?虽然可能费上一番功夫。”   顾平生说道:“只是偷偷地接近,达成不了我想要的结果。”   厄尔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顾平生解释说:“我一个人也可以偷偷地接近神像,也有可能唤醒神像中的黑猫,但问题在于在场的人太多,加上神殿的威望早已深入人心,一旦我表现出不顺从,他们完全能够颠倒是非黑白,将神明出现的由头往坏的方向去引导。”   厄尔的目光难以形容:“话说我之前只是怀疑,原来他们的神明现身真的和你有关系?”   难怪顾平生能够推倒那么多个副本,圣虎是他以前养过的小崽子,一个团战副本背景国家的神明能够被他给随意唤醒,对方的身份背景完全是个谜,简直离谱到了让人觉得开挂的地步。   关键是顾平生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亲切的邻家大哥哥,换句话说,只要不是对顾平生怀揣着恶意的人,无论是谁都能和他交好。   顾平生轻咳了一声。   厄尔:“既然这样,你让神明多停留一会儿不就行了么,让对方肯定你的身份,绝对比神殿开口有信服力得多。”   说起这个,顾平生就只想叹气。   黑猫耳钉依旧联系不上本人,那天只是和黑猫见过一面,对方就直接困到打完哈欠钻回去睡觉。   让刑野出面给自己正名,太难了。   顾平生怀疑,对方身上出现的异常,或许就是副本和系统强加给刑野的制约。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上,厄尔说:“也就是说,你想要奥古斯特给你造势?”   清空场地,让神像的面前只有他一个人,这一点奥古斯特可以做到的。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发挥,那就是顾平生的本事了。   顾平生捏了捏黑猫耳钉。   厄尔不是很肯定地说:“如果奥古斯特不答应这件事怎么办?”   唯独这件事,顾平生不是很担心:“他会答应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一个爱民的太阳王。”   “什么意思?”   顾平生抬眼看向窗外,高挂于碧空之上的太阳耀眼而刺目,他缓慢说道:“神子的选拔就要开始了,他已经见证过臣民中发生的太多悲剧,不会再忍受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   到了次日清晨,顾平生见到了奥古斯特,对方只问了他一句话:“你是不是真的有把握唤醒神明?”   顾平生看着对方眼下浅淡的一圈青黑,沉声说道:“我有把握。”   奥古斯特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么,你就做好准备吧。”   “神像周围有神殿的信徒,消息一传出,神殿的所有人都可能会来,他们之前没有见到你,这一次可能会强行把你带走。”   那将意味着,顾平生会拥有和以往的神子一样死不见尸的结局。 第105章 神现之国   由于神明深受阿西卡莫的爱戴,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人偷偷绕过巡逻跑到神像附近进行供奉,这样的行为屡禁不止还闹出过不少事端之后,王族干脆开放了权利,允许每一个人都可以参拜神像。   而那个时候,神殿还未成立。   白玉石柱共12根,根根高耸入云,仿佛可以支撑起这一片天地。大理石打造的石板路呈环形铺展开来,精美的纹路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图腾。神像周围的石板没有紧密地贴合在一起,镂空的缝隙中,汩汩水流自然流淌。   两边河岸,睡莲静谧地开放着,风一过,泛起蓝色的涟漪。   如果是往常的时候,这里会挤满了人,说是里三层外三层也不为过。里面三层,第一层只有王族太阳王与神殿的戴维主教可以站在那,其次就是血脉纯正的王族直系成员和颇受器重的神官,再之后的第三层,至少也要有王族血脉或是在神殿里享有一定权利才能接近。   外三层,首都人民占一层,临近的城镇慕名而来只能站在第一层,最后一层则属于靠近阿西卡莫边界、位置更加偏僻的人。   数不胜数的参拜者好似一锅稠密的粥,筷子下去轻轻一搅,便是暗潮涌动。   平时这里需要众多守卫维护秩序才不能乱套,人们虔诚祷告,暗地里也隐有私语。但是今天,这里却静得落针可闻。   只因为守卫传出的一句话——   神使欲至,神明将临。   顾平生便在这万众瞩目之下,被整齐的卫兵队伍护佑而来。   拥挤的人群自觉分开,卫兵手持长枪站列两旁。   若长的队伍一直绵延到神像,他们看着队伍最前面的男子,挺胸收腹,长枪震地,齐声一喝响彻云霄。   “恭迎神使!”   厄尔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眼前这玄乎的场面,觉得没有强烈的信念感还真驾驭不住。   然而侧身的一刻,看到旁边长身而立的顾平生,他又情不自禁恍惚了。   柔顺的白色丝绸若薄纱瀑布加盖在青年精瘦修长的身躯上,衬得露出来的皮肤白若羊脂玉,绿叶编织的草环戴在他的头顶,与青年温和的眉目天然而合。   顾平生在衣着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神殿一直以神明的名义行事,在崇尚神明的阿西卡莫,看起来地位高贵不可动摇,其实反过来想,神殿也深受着神明的制约。   只要能够证明他可以召唤出刑野,能够在阿西卡莫人民的心中营造出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即使在将来与神殿对立也不会出现一边倒的局势,那就算造势成功。   顾平生是这样想的,奥古斯特也表示了肯定,架不住内侍大臣跟他连番强调衣装打扮的重要性。   内敛沉稳的内侍大臣在这一件事上异样偏执,顾平生与他多日相处下来,没见他这样坚持过,只能无可奈何地任了。   围观的厄尔心想,多亏了内侍大臣的坚持,身穿常服的顾平生和穿上神使服装的他完全是两个样子。   阳光下,年轻俊美的男子好像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让人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唯恐亵渎了那耀眼的存在。   却又忍不住用余光追随他的身影,下意识俯首低头。顾平生在众人拥簇中朝着神像缓步走去。   明明这么多人的注视足以给他带去莫大的压力,可他无论是神情还是步伐都带着让人敬叹的沉稳平静,好似他天生就该走在被人仰望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顾平生逐步越过外三层的平民,他在里层看到了闻风而来的几位王子,他们看向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又似乎透露着丝丝的敬畏。   顾平生来到了神像的面前,抬眸看着这巍峨的庞然大物。   偷偷看着他的人发现顾平生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发生了改变。   他仍是那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存在,却好像收敛了周身锐利的尖刺,变得柔软而亲和。   金色的光芒从顾平生的指尖倾泻而出,顾平生的手掌在众人无声的惊呼中,轻轻地贴上了那无上神圣的黑猫神像。   “刑野。”他呼唤自己想念已久的人,温柔得像是呢喃细语,“帮一帮我,好么。”   本该陷入沉睡的黑色巨兽在顾平生的接连呼唤下,缓慢睁开了它硕大无朋的眼睛。   它栖身在神像内,能够看见外面宏大的场面,这样的情况不常见,但它只是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眼睛,只对引起他注意的人低下了头颅。   在众围观的人民再度看到了那令他们难以忘怀的一幕。   就和之前一样,黑暗物质似翻涌的云雾从神像的表面浮现而出,在天空中凝聚成威猛庞大的巨兽。   黑色巨兽的眼睛冰冷且寡淡,不带有一丝感情地俯瞰着大地,视线所过,唯见到人民瑟瑟发抖的身姿。   看到那巨兽,奥古斯特终究没有忍住来到了顾平生的身边,却在下一刻听到顾平生扬声说道:“敬爱的神明,您威武的身体过于霸气,已经吓到了您不少虔诚的信徒,请求您化为人身,接受我们崇高的信奉。”   其他人仍旧震撼于神明的现身,失去血色的唇皮不住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却没想到,顾平生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敢于对神明提出要求。   消息如燎原火势蔓延到了神殿,尽管奥古斯特事先派人对神殿进行阻拦,但该拦的仍旧是拦不住。   赶过来的神殿之人恰巧就听到了顾平生大不敬的言辞。   这一刹那,他们的神情恐怖至极。   要说神明也只在阿西卡莫最早出事的时候出现过,神殿对神明的了解恐怕还没有王族多,只知道最早是画师刻画下了黑色巨兽的神像,选择好靠近王庭宫殿的风水宝地,再由工匠将其精心打造出来。   但是,连戴维主教都要在神明的面前低下高贵的头颅,虔诚地行礼表示自己的尊敬,凭什么顾平生可以像神明提出要求。   在最开始派出刺客拐走顾平生却石沉大海之后,戴维主教就知道这个异族的王子并不好惹。只是奥古斯特将顾平生护得紧,不禁加派了守卫的人手,还不惜找上有着王室血脉亦能够驾驭神眷之力的斯威特剑术宗师,没有再给他们潜入的机会。   戴维主教只能一边感慨着奥古斯特的手笔,一边想其他可以控制顾平生的方法。   那些方法之中,绝不包括让人民知道顾平生有能够单独召唤出神明的能力。   立时,戴维主教阴沉着脸,对着顾平生厉喝出声:“放肆,就算你是神使,也不能对神明不敬!”   沉重的权杖底部捶打在地面上,倏然就有一阵无形的余波以权杖为中心朝着顾平生的位置震荡过去。   顾平生感觉到凌厉的风声刮过他的脸颊,如果被这一下击中,可想而知他的身体会受到严重的伤害。   他正要闪身躲开,巨大的毛绒尾巴却比旁边的奥古斯特更快地横挡在他的面前。   那威势骇然的力量打到尾巴上,轻得就像是一阵风,轻而易举地消散了。   齐齐抬头看到了神明对顾平生的庇护,这还不是让众人最震惊的事情,让他们震惊的是,在帮顾平生挡下攻击之后,那硕大的尾巴在空中陡然一旋转,狠狠地抽向了戴维主教的位置。   尾巴在空中看着并不是很大,落在顾平生眼前的时候也轻巧得就像是一根没有重量的羽毛,但是它朝着戴维主教抽过去的那一瞬间,狂风如同化作锋利的刀刃。   坚实的石板路被切割成无数的碎片,处于风暴中心的戴维主教更是感受到了一股他无法抗衡的力量,连忙举起手中的权杖进行阻挡。   众人只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戴维主教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被凶猛的尾巴一下子抽飞,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人群震惊,人群哗然。   神殿的人们急忙地查看戴维主教的情况,剩下的人民则是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继续凝视着神像前面的顾平生,和那无法睥睨的黑色巨兽。   抽飞了戴维主教之后,黑色巨兽毛茸茸的脸上又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困倦,它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却忍着不断耷拉的眼皮没有睡觉,偏头凝视着顾平生。   顾平生承认,他居然从那张只会让人感受到凶猛的脸上,诡异地感受到了一丝乖萌。   看到黑色巨兽眼中透出的困意,他知道对方又要睡了,只是顾平生自己贪心,他舍不得许久没见的男人就这样再次离去,难得任性地朝着天空伸出了手来。   “我的神明。”他柔和嗓音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心声,“你太大了,我想拥抱你。”   他说出这话,再没有人敢斥责他的无礼,只是因为之前神明也没有响应顾平生的要求,包括奥古斯特在内的其他王子,都觉得黑色巨兽不会理会顾平生的要求。   于是,再度让他们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黑色的物质宛如浪潮一样汹涌地翻滚着,那威势浩大的一幕让人不免怀疑顾平生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神明抽飞的人。   但是没有,有的只是黑暗的物质不住地朝着内部回缩,黑色巨兽庞大的身体也在不断的浓缩中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众人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露自己的心情了,满脑子都是一句话——   神明居然真的回应了他!   奥古斯特是在场之中唯一能够保持站立的人,唯一的那一个,被变成人的黑色巨兽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心理上,奥古斯特不认为自己能够被所谓的神明肆意拿捏,但是生理上,他搭扶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居然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样的发现让奥古斯特抿紧了嘴唇,王的威严不允许他做出怯缩的举动,宽厚的手掌捏紧配剑,兀地抬起头来。   看清楚了刑野的脸之后,他的瞳孔继而一缩。   奥古斯特难以置信地想着,怎么可能?   黑色巨兽能够化为人形,这件事王族的人都知晓,奥古斯特办公的小殿中,挂着的就是神明化为人身时候的画像。   但是他没有料到,神像中的人居然和黑色巨兽化为人身后的模样毫不相干!   难道他们供奉着的神明并不是阿西卡莫真正的神明?   开什么玩笑!   不管奥古斯特心中是如何的惊涛骇浪,被刑野拉到怀里的顾平生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现在已经能够坦然地应对刑野肆无忌惮的打量。   许久,刑野开口了,说出的话却很奇怪。   他说:“原来是你,换了个样子,差点没有认出来。”   顾平生奇怪地问:“我是谁?”   刑野失笑:“怎么,上一次打赌输给我不服气,又想要反过来骗我一次?这一次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对上顾平生眼中不加掩饰的困惑,刑野挑了下眉头,戏谑地说道:“装得还蛮像的。”   话说着说着,刑野的脸上透出了点点倦色,他陷入了自己混沌的记忆中,面前的顾平生渐渐与过去中的那张脸重合,在眨眼的瞬间,对他流露出相同的担忧。   “奇怪。”刑野喃喃说道,“我好像有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坚实的臂膀搂住了顾平生的后颈,刑野将他拢到了自己的面前,顺势亲吻上那散碎的发丝:“既然你执意要帮助阿西卡莫的人对抗伊甸园,我不会阻拦你。但我现在有点太困了,需要先睡上一小会儿,只要你有需要,随时可以过来唤醒我。”   “我永远都在。”   说着,男人的身影化为黑色的浓雾重新回到了神像之中,徒留顾平生愣在了原地。   刑野对待他的态度很微妙,熟络中带着自然而然的亲密,让顾平生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这个副本之中恢复了什么记忆,毕竟从以往的经历来看,失忆之前的他们,关系唯实算不上清白。   想到对方刚才提到了伊甸园,顾平生记下了这个关键点。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最开始给阿西卡莫带来黑雨灾害的,就是伊甸园。   除此之外,还有场硬仗等待着他。   顾平生转过身来,坦然面对双眼瞪大的人群。 第106章 神现之国   一瞬之间,全场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喊声如雷鸣。   “神使大人!”   视线扫过那一众因他低下的头颅,顾平生知道,自己这一次算是造势成功了。   他再次抬步,拥挤的人群连忙散开,自发为他让出宽阔的道路。一直走到被侍仆搀扶的戴维主教身前,顾平生状似担忧地问道:“戴维主教,你怎么样?”   刑野的一尾巴抽得狠,戴维主教当场就一口血喷了出来,五脏六腑仿佛倒了位,如果不是有神眷之力护体,差一点就当场撅了过去。   听到顾平生的声音,戴维主教挣扎着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中同样充满着震惊,下一刻,便酝酿起了欲要发难的风暴。   在人曲解刚才的事情之前,顾平生抢先露出了责备的眼神:“神明与我谈话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而且戴维主教,你应该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怎么能在神明的面前大喊‘放肆’?”   说罢,顾平生一副宽宏大量原谅了他的语气:“同样的错误,下一次一定记得不要再犯了。”   戴维主教的表情僵了一下。   身为神殿的主教,就连奥古斯特在明面上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他不敬过。   立时间,一口郁气涌到戴维主教的胸口,呛得他不停咳嗽,身边的人吓得连忙给他顺气。   顾平生立马忧心忡忡:“戴维主教?要不你今天还是先回去修养吧,神明想来会宽恕你的失职。”   “够了,神使!”戴维主教发出歇斯底里的低喝,由此牵动内伤,喘咳不止,阴鹜的视线直逼顾平生的双眼,“即使你是神使,也不能随便给别人安罪名。”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兢兢业业地维系着神殿,为阿西卡莫的人民带来了甘露和财富,每日虔诚地供奉神明,我自问自己绝对没有失职的地方!”   “甘露和财富?”顾平生的口吻突然变得极其冷淡,“戴维主教不是对外宣称,那都是神明的赐福和神子们的使命功劳,和主教你又有什么关系。”   戴维主教的脸皮绷紧了一瞬,只是慢了一秒,就又被顾平生抢到了话语权。   “我本以为,有过第一次神明的警告之后,神殿能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罪过。”   那隐约想要将顾平生撕碎的狠毒目光,依旧紧紧地落在顾平生的身上,但在戴维主教明摆着恶意的表情下,顾平生却不退反进。   “却没想到,你们仍旧堕落而不自知。”   年轻俊美的男子缓慢踱步来到戴维主教的面前。   精细编制的草鞋用新摘沾露的叶子点缀上一抹新绿,踩在地上悄无声息,每一次抬脚,都像是重锤砸在了戴维主教的心里。   终于顾平生与戴维主教进一步靠近,吐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含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说,一座被损毁的殿堂不足以让你们警醒,只有神明降罪于整个神殿,你们才会只心生悔意?”   两人的对峙进行到这里,人群再难保持完全的安静,因为在黑色巨兽第一次现身的时候,有不少人都亲眼见证了神殿内部的其中一座殿堂被一尾巴扫了个稀碎。   当时有一部分民众将其隐喻为不祥的征兆,因为在他们看来,神明掌控大地的力量,万物毁灭皆在它一瞬之间,绝不存在不小心的情况,一定是另有深意。   神殿反应很快,立马就引导舆论,宣称是神明单独对神殿提出的警示,暗地里处理了不少传播的人,几经打压,才让那传言渐渐消弭了下去。   而如今,顾平生将它摊开了直接摆在大众的面前,再度引起了所有人的议论纷纷。   戴维主教内心生出一股场面将要失控的不祥预感,沉下声调:“神使,我们当然知道神明的不满,神殿已经在着手安排为神明的供奉仪式,相信一定能够让神明满意。”   顾平生却说:“只是神殿安排,我不放心。”   戴维主教权杖杵地,尾音也染上了余怒:“为保证供奉者的纯洁和心灵上的纯粹,历年都是由神殿全权安排对神明的供奉仪式。难道神使大人一来,就要改变阿西卡莫持续了百年的传统?”   听到要改变传统的供奉方式,在信奉神明方面一贯守旧的阿西卡莫人民立时有点迟疑了,毕竟神殿主持仪式后近乎百年都没有出错。   然而顾平生却淡然地说道:“戴维主教误会了。”   顾平生心知,在供奉神明这一方面没人能够在短时间撼动神殿的地位。   那一套接一套的繁文缛节,每一个环节的动作都极其考究,不是对整个流程都熟悉的人,驾驭不了那种场面,如果顾平生贸然接下,神殿又不给予任何帮助,到时候只会闹出不小的笑话。   但是戴维主教同样想错了,顾平生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能够谋取到大量私利的供奉仪式。   “我不放心的是神子的任选。”   旁人看来,神使只是在和戴维主教进行言语之间的对峙。只有面对面视线接踵的戴维主教才能清楚看到,那双凛然的眸眼里,金光灼目,耀眼正盛,令他不得不怵然避开。   顾平生欲要对戴维主教使用技能,不过如他所料,技能的使用并不怎么顺利。   他驱使的意志力就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屏障,被阻挡在了外面,无法进入戴维主教的意识海。   现在的戴维主教心里应该对他满是戒备和警惕,得想一个法子,让对方降下对他的戒心。   念头只在一瞬之间,接收到系统提示失败的消息之后,顾平生面不改色地说道:“只因任选环节受到了污浊之物的干扰,才致使神明发怒到这般程度!”   神子的任选关乎到一方地界风调雨顺的将来,由于所有地方的小孩都可以参与,自然饱受阿西卡莫人民的注重。   众目睽睽之下,神明的威势仍旧如同利剑高悬在神殿众人的头顶,再加上戴维主教身受重伤,最后神殿只能认了栽,退而求次,准许顾平生参与到神子的任选之中。   但是戴维主教临别时看过来的那一眼,却叫顾平生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眼看着事情告一段落,顾平生在守卫的护送下安全地离开了现场,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奥古斯特的影子,不禁有点奇怪。   厄尔也有点奇怪,和他解释说:“刚才奥古斯特的表情有点古怪,把所有的王子都给叫了回去,不知道要干什么,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顾平生问道:“他们去的什么地方?”   “回宫殿了。”顾平生沉吟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不了,回来再问也一样。”   “什么回来?”厄尔问他,“你要去哪儿?”   顾平生笑道:“当然是去神殿了。”   既然他现在的身份已经落实,料想神殿的人也不敢将他阻拦在门外。   事先顾平生有过了解,戴维主教只有主持大型仪式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时就住在教堂外面的教区。   也就是说,戴维主教受了重伤之后要回的也是教区,教堂现在没人主持大局。   这么好的时机不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厄尔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使用小型通讯装置联系了巨门,让对方留守在王庭宫殿里面,随时监察宫殿的动静。   至于奥古斯特到底为什么急匆匆地赶了回去,厄尔怕的是会出现突然事件,对顾平生造成不利的影响,所以让巨门规避被发现的风险,酌情侦查。   安排妥当之后,顾平生就着身上的神使服,带着厄尔来到了神殿。   只从外表来看,神殿的气派程度与王庭宫殿相比不逞多让。灰白色的大理石柱支撑着殿堂的四角,殿檐上好似盛载着阳光的余晖,在光芒的折射中熠熠生辉。   神殿矗立在大地上,雄伟恢宏,仿佛直入云霄,给人的第一眼感觉就是极其的震撼。   顾平生却体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适。   旁边的厄尔不经意间说了一句:“王族和神殿没有现在就打起来还真是个奇迹,房子一个建得比一个高。”   是了。   顾平生看了看就在神殿不远处的普通房屋,皆都是一些平房。再往远一点的地方看,最高的府邸也高不过两层。   而他们面前所看到的神殿,明明地处较矮的位置,在高度上几乎要与王庭宫殿齐肩。   对于一个王权至上的国度来说,这完全已经构成了对王族的挑衅,得亏奥古斯特能够忍得下来。   顾平生和厄尔走到了神殿的大门口。   看到他过来,神殿的人都表示出了诧异,继而恭敬地对着顾平生行礼。   因为戴维主教事先没有吩咐,在短暂的迟疑过后,神殿的守门侍卫给顾平生放了行。   现在的顾平生名声大噪,他们谁也承担不了对神使不敬的罪名。   或许戴维主教也没有想到,得了便宜的顾平生在事情结束以后居然不是回去和王族商量谋划神子任选的事情,而是第一时间来到了神殿。   沉重的大门在两人的面前打开,最先展现在顾平生眼前的是一个比较宽阔的教堂,两边都是长椅,中间留出一条可容纳两人通过的道路,最前方立着专供神职人员做礼拜时的讲台。   光芒映照在五彩斑斓的百叶窗之上,眼前的景象神圣且又庄严,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已经过了一般的祷告时间,留在教堂里的只有零星几个人。他们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里十分忘我地念念有词。   两人往前面走,在路过一个长椅的时候,坐在最上面的一个人似乎结束了他的祷告,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顾平生下意识给对方让路,但是这人并没有从他的面前过去,而是继续双手高捧着,朝着旁边的小门走了过去。两人面面相觑,跟在了这个人的身后。   刚才随意瞥过去的一眼,让顾平生注意到对方的脸部表情。   两只浓厚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脸皮拧巴得好像随时都能榨出水来,眼里透露着饱受煎熬的痛苦。   因为沙暴围墙缺漏的扩大,间接影响到了阿西卡莫的每一个人,大家脸上的愁苦更甚。顾平生也就以为,这是又一个为生计发愁的人。   小门的两旁没有守卫,不过有几名侍仆。看到顾平生,他们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遮遮挡挡的不想让顾平生进去,说是需要向神官们进行通报。   厄尔指着刚才进去的那个人怒声呵斥:“一般人都进去得了,神使却不能进去?找这样好笑的借口,我看你们是都不想活了。”   侍仆连忙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请罪,顾平生开口说:“我过来只是想要熟悉一下神殿的环境,毕竟再过几天我就要来负责神子任选的事宜。”   “这件事,我回头会告知戴维主教,你们也不必通报其他神官。”   戴维主教的名头压下来,这些侍仆哪敢细想,乖乖地给顾平生放行。   但对于顾平生的到来,他们多少有点不放心,于是跟在了顾平生的身后,说是给人领路。   厄尔给顾平生投去了一个眼神:要不要先处理掉后面跟着的这个人?   顾平生轻微地摇了下头。   这些侍仆在看到他之后比门口的守卫更紧张,显然是知道一点神殿中隐瞒的内情。他们不熟悉神殿的结构,该往哪走也不知道,正好可以从侍仆的反应来察觉端倪。   没走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开阔的地界。   厄尔始终找不到先前进入的那个人,怀疑对方是不是走了什么小路,但是身后的侍仆告诉他们,这里并没有什么小路。   排除侍仆敢对他们说谎的可能,这一个人会去哪儿?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注意到了脚下的坑洞。   这不是一个天然的坑洞,从有棱有角的切边,能明显看出人工打造的痕迹。   坑洞不大,约莫可容纳一人跻身其中。除此之外,顾平生还在坑洞下面看到了一块比坑洞的边角要缩小一圈的石板,石板的最中间镶嵌着一个半吊的圆环。   厄尔直接就问了:“这个洞是留着干什么用的?”   “用于赎罪。”   厄尔皱了下眉头:“什么东西?解释清楚一点。”   侍仆说道:“有罪的人需要承受被人践踏的苦难,才能洗净自己的罪过,所以神殿专门开设了这一个地方。”   厄尔越听越觉得云里雾里,顾平生的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声响,将厄尔喊了过去。   “怎么了?”   顾平正准备开口,有神职人员手里抱着文件从另一条小路上走了过来。   他一脚踩在了地面的石板上,顾平生两人在同一时间听到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神职人员似乎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一路往前走,人的闷哼声也跟随了神职人员一路,有的音量格外大,有的只能发出有气无力的低吟。   走到某一个地方的时候,突然,神职人员的脚下出现了不稳的晃动,让他也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差点摔倒,让神职人员本来还算平常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用力地朝着身后使他踉跄的石板一跺脚。   沉闷的惨叫声从地底传出,让顾平生两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神职人员似乎还不解气,气愤地又踩了两脚:“这就是你向神明赎罪的决心?连他人的践踏都承受不起,你必将遭受到更多的磨难!”   地底隐隐传来惶恐不安的人声,在那人接连的求饶声之后,神职人员冷笑一声:“那就在这里一直待在晚上吧!”   说罢,神职人员就抱着怀里的纸张离开了。对方似乎还有别的急事要处理,没有注意到另一条小路上的顾平生几人。   见过了刚才的一幕,厄尔感觉自己已经无法直视脚下那凹凸不平的地板了,本来以为是神殿特意建造出来的特色,谁想到里面还另有龌龊。   厄尔:“你们居然让人蹲在里面,让他们顶着石板被人踩来踩去?”   侍仆反而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觉得这件事情理所当然:“这也是他们赎罪的方式。”   厄尔无法认同这样的赎罪方式,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从身到心对人的折辱。   正要和顾平生吐槽这事,一眨眼的时间,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再扭头一看,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向被神职人员踩了好几脚的地板。   厄尔连忙跟了过去。   他留意脚下石板,不想踩在了谁的身上。下面藏人的石板其实还算比较好分辨,因为人会乏力,不能长久地支撑,和一般的石板比起来会出现轻微的晃动。   但是厄尔还是踩上了一个藏人的石板,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个石板被支得很稳,不止很稳,高度几乎与正常的地板齐平,只有在厄尔踩上去的那一刻,才难以支撑地朝下回缩。   听到下面传来的痛喊声,厄尔觉得自己不是踩在了石板上,而是直接踩在了人的身体上。   一种过电般的幻麻从他的脚底板一直蔓延到后脊背,厄尔嘶了一声,忙不迭地单脚跳开了。   和厄尔比起来,身后的侍仆就没有这么多的心理负担了,他走在厄尔刚才走过的路线上,没有特地避开那些藏人的石板,于是痛呼的声音一路响,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让厄尔的寒毛直竖。   也是在这个时候,顾平生抬起了头来,没有情绪波澜的眸眼显得格外冰凉,直直地看向侍仆:“往没人的地方走,我不喜欢听到那样的声音。”   侍仆被那眼神吓了一跳,带着后怕往旁边一站,这一次,没有人的痛哼声响起。   虽然那些据称是要赎罪的人撑起了脚下的石板路,但是不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来这里当被人踩踏的路,一定有一条真正的路掩藏在其中,不然神殿里的人就只能在没人的时候从这里飞过去了。   看到侍仆不踩藏人石板也能跟上他们的脚步,厄尔的眼神在一瞬间满是极度的厌恶。   有好端端的路不走,非要踩在人的身上,让人毫不怀疑侍仆是不是有故意的成分。   沉重的石板将人的呼吸声隔绝到细不可闻,顾平生凝视着中间的圆环,毫不犹豫地伸出去手,用手指勾住了圆环,往上一提。   入手上提的时候,顾平生感受到了石板的重量。他的身体经受过强化,连他都觉得有些轻微的吃力,可想而知下面的人承受着怎样的重担。   更别提时不时就有人会踩在石板上面,加重这一负担。   顾平生要把石板给提起来的时候,身后的侍仆本来想着要阻止,只是慑于顾平生刚才让他害怕的一眼,张了张嘴没敢开口。   石板被放在一边的地上,敞亮的光骤然倾泻到了下面阴暗的坑洞中,顾平生两人看清楚了里面的状况。   确实有一个人,一个脸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看起来状态十分不好的人。   在外面看来基本合适的坑洞,在这人藏进去之后已经基本没有了别的缝隙。这也显得里面的空间异常狭隘。   那人双手双脚都撑着地,羸弱的脊背上满是石板沾染上的灰尘,整个人就是跪趴着的姿势。   这样的姿势,要承重,还要维持长时间的不动弹,给身体带来的负担想必是巨大的,顾平生看到这人的头侧贴着地面,不停地张嘴呼气又吸气,每一个呼吸的动作都引起了胸腔剧烈的起伏。   完完全全就是憋闷到了缺氧的程度。   顾平生的动作快过了大脑,看到下面的人已经难受到快要昏厥过去,再度伸手,将这个人给捞了出来。   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没有清醒,任由顾平生怎么摆弄都没有吭声,顾平生顺着他的脊背试着给他平缓呼吸。   缓了好一阵的时间之后,这个人终于不再是眼睛眯成一条缝、里面的眼白快要翻过去的状态,缓缓地朝外睁开。   只不过,在看清楚顾平生的那一刹那,在发现自己被救出来的情况后,这个人竟然是瞪圆了眼睛。   血丝布满整个眼球,他拽着顾平生的衣襟,好像对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样怀恨怒吼:“你为什么要害我?!” 第107章 神现之国   侍仆在后面不无唏嘘,看吧,果然会变成这样。   有罪的人来到神殿赎罪,一入愿坑就必须忍受遭人践踏的痛苦一直到最后。如果承受不了,擅自从愿坑里面爬出来,那么之前的罪过就会加重,在此之前承受的磨难也会全部白费。   刚才的他可是准备提醒来着,谁知道神使固执己见不想听他说话。   神使降临阿西卡莫的大地,对这里的人民来说是一件好事情。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神殿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欢欣和喜悦的。   但没过多久之后,唱衰的言语就出现了。   那些话里来来去去都在忧心一件事,那就是顾平生只是一个异族人,身为神使可能有一些了不得的能力,但他对阿西卡莫的情况一知半解,思想观念也很与众不同,谁知道会不会办砸事情。   现在一看,果然。   哪怕对方是传言中的神使,但到底还是王族的人,性格上和那些到访参观的王子们如出一辙,不止是无知,还很傲慢。   侍仆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半是冷笑地想:这下好了,看他们的神使大人该怎么收场。   早在被救起的人反过来抓住顾平生的那一刹那,厄尔就反应了过来,当即就是一抬脚准备将这人给踹开,是顾平生先一步按住了他的小腿。   厄尔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顾平生还能忍下去。   顾平生只是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情绪很激动,表情看起来几乎要崩溃的样子,嘴里喋喋不休,都是“你为什么要害我这一句话”,孱弱如木柴的手伸出去,想要直接掐住顾平生的喉咙。   身后的侍仆心里一咯噔,戏也看不下去了。   要是男人真的让顾平生受了伤,给顾平生两人带路的他肯定会受到牵连!   他连忙两三步跑过来,意图将男人给拉开。   脚步刚迈出去没两秒钟,侍仆突然听到青年温润如水的嗓音响了起来,包含慈悲地开口:“我并非害你,只是听到了你的苦难,前来聆听你的愧疚。”   在把人拉出来的那一刻,顾平生其实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话说来有些无力,但事实就是这样。当人们已经习惯受苦受难,他们会将其奉为正常并诚诚恳恳地执行下去,甚至还会帮着迫害他们的人来迫害更多的人,让身边的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恰如猎杀中学和跳蚤人力市场。   这几个地方用的手段都极其相似,很难不让人怀疑神殿是不是也照搬了相同的管理模式。   而想要改变这样的观念,也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   顾平生对着男人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精神处于摇摇欲坠的男人猝然对上了一双泛着金光的眸眼,宛若看到了不真切的幻象。   在侍仆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男人猛地松开了拽着顾平生衣襟的双手,对着顾平生捧手合十,激动且诚恳地说道:“您好,我将向您忏悔。”   顾平生温柔地看着他:“说吧孩子,我在听。”   短短的七个字,却让男人觉得自己听到世上最美妙的话语。   他开始讲述自己的罪责,比如因为身体过于劳累而没有好好干活,又比如太忙没有来得及按时祷告,甚至连自己长久祷告日子却得不到一点改善从而泄气的事情,都被他当成了天大的罪过。   厄尔嘴角抽搐:“我还以为他犯了什么罪,就这?”   忙里偷闲时的松懈当然不能让男人来到愿坑里忍受数百次践踏的痛苦,但是他有个女儿,几天前生了场热病,到现在也没有好转。   看着女儿躺在床上难受到不行的模样,男人心痛得不行,自然联想到,是不是自己在祷告时的懈怠才引发了这样的灾难。   厄尔这下忍不住了:“有病你不会去看医生,来这里有什么用,你是能替她承担还是能怎么的?”   男人唯唯诺诺地说道:“神官说,确实是因为我的不敬和无礼才引起了神明的不喜,从而不再庇佑我的家庭。只要我在这里忍受一个下午的践踏,赎去自己的罪,就可以替她消除病痛。”   厄尔:“……草。”   顾平生看着已经虚弱到无法支撑自己站起的男人,没有出言否定他的观念,只是用同样温和的口吻说道:“你承受的磨难已经足够,神明会宽恕你的无礼。”   男人愣了一下:“您是?”   这一个下午,男人都留在坑洞中,他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动静,却不敢动弹一下,自然也没有看到顾平生召唤出黑色巨兽的那一幕,也不知道站在这里的人就是外界传闻的神使。   厄尔适时出面,轻咳一声:“这位就是神明派遣下来的神使。”   神使?   男人倏然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没有多大的年轻人,原来对方就是大家所说的那位神使?   那他刚才是做了多么无礼的事情!   男人腿一软,就要给顾平生重新跪下来磕头,顾平生将他拦住:“最迟不过两天,你女儿的身体就会痊愈,放心吧。”   没想到顾平生不仅没有怪罪自己的失礼,还愿意救他的女儿,热泪氤氲在男人的眼眶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不住地给顾平生道谢。   顾平生让男人在旁边歇一会儿,厄尔靠近他小声地说道:“如果你需要人手帮忙的话,这一次的副本中刚好有两个治愈系玩家,可以给你叫过来,报酬就是让他们归属王族势力。”   “当然,如果你不想用他们的话,我这里也有道具,够你用的了。”   顾平生没忍住回过头来看着厄尔,直把厄尔看得心里有点发毛:“怎,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个眼神看着我。”   “没有。”顾平生弯眸笑道,“厄尔同学对我这么好,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厄尔同学才好了。”   厄尔一听有点怪不乐意的,觉得顾平生和他生分了,但转过头来一想,自己这么上赶着确实有点不符合以往的作风,便勉勉强强地说道:“我们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通关副本,只要你能带我们通关,一点道具算什么。”   “通关是之前就应下的承诺,答应了的事情,我会做到。”顾平生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说道,“还是非常感谢厄尔同学的帮助。”   厄尔嗯哼了一声,算是应了他的感谢,实际上心里却是另一种感觉。   自从再次见过了那黑色巨兽之后,厄尔发现,不止是顾平生让他感到亲切,就连那黑色巨兽化为人身的样子都让他异常熟悉。   从神像到神殿的这段路,厄尔老有一种对这两人的愧疚感,包括现在上赶着帮顾平生的忙,也让他觉得,这就是他应该去做的事情。   到底什么时候,他曾经也见过那头黑色巨兽……   侍仆看完了顾平生安抚男人的全部过程,从一开始的震惊,变得有些复杂难言。   他小心地来到顾平生的身前,态度比刚才要恭敬很多:“神使大人,需不需要我喊人来帮忙将这位赎罪者送回去?”   顾平生闻言点了点头:“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很糟糕,如果你们能帮忙送他回家的话,那自然是最好。”   “不过你可能得等一等,多叫点人过来。”   什么?   侍仆还没有明白顾平生话里的意思,紧跟着就看到顾平生的眼里再度泛起了金色的光芒。   那金光若黄金一般璀璨,让人宛若沐浴在春日的阳光下,祥和宁静的感觉从心底一路抒发。   侍仆不受控制地恍惚了一下,透过朦胧模糊的视野,看见顾平生再一次半跪在地上,提起石板后再将里面蜷缩的人拉起,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厄尔一看,立马明白了顾平生的打算,也过来帮忙。   两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没多久之后侍仆从技能效果中清醒了过来,看到近乎一半的人被他们从愿坑里面拽了回来,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你们在干什么!神官看到会发怒的!”   “神官?”厄尔咧嘴反问了一嘴,“什么神官,居然敢质问神使大人的决策,他是想要造反吗?”   侍仆被哽了一下,在接下来的时间中,心惊胆战地看着所有人都被顾平生他们救了上来,捂着心脏,几乎要撅了过去。   为了防止这些人像刚才的男人一样情绪激动,顾平生在把他们拉上来之后,就直接给他们使用了技能。   即使这些人的意志力无法和戴维主教相提并论,但一次性控制这么多的人,对顾平生来说也是第一次。   厄尔不停地瞄着顾平生微显苍白的脸色,眼里面的忧虑显而易见,顾平生对着他浑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仿佛枯萎的枝干再生新叶,颓败的鲜花重放瑰丽的色彩。   虔诚跪地的人们仿若在俊美的青年身上看到了神圣的光辉,自此饱受摧残的心灵找到了安放之地,那些无法言说的苦痛也在技能的加持下,娓娓道来。   他们齐声开口阐述自己的罪过,厄尔只听清楚了前面几个人说了些什么,侍仆更是耳畔嗡嗡响,除了嘈杂的人声以外什么都没听到。   等这些人说完了之后,侍仆一脸尴尬地看着顾平生:“不然,叫他们重新再说一遍吧?”   顾平生却说:“不用了。”   他让侍仆去叫人,侍仆犹豫再三,还是去叫了人过来。   只不过除了守卫以外,跟着走过来一名气势汹汹的神职人员。   顾平生对他并不陌生,刚才就是他在男人的石板上踩踏了好几脚。   神职人员走过来,看到所有的赎罪者都从愿坑里面爬了出来,立时间火冒三丈地吼道:“你们都在干什么?”   他张嘴就要发出质问,可惜顾平生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崽种,直视我的美貌)正在使用中。】   神职人员就这么踉跄地跪了下去,当那清脆的膝盖磕地声响起的时候,震惊的哪是他一个人。   由诚惶诚恐的侍仆带头,所有人向着顾平生弯身道:“神使大人息怒!”   “请神使大人息怒——!”   厄尔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抽中古代副本的那些玩家总是孜孜不倦地假扮神棍了,这么多人恭恭敬敬地将你奉为天听,谁能忍得住不飘?   顾平生忍得住。   他看也没看那神职人员一眼,淡然的眼神扫过在众的其他人:“你们的述求我已知晓,回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在这里赎罪的人中,多数是因为一些事情漏了一两次祷告,所以被神官判定了大不敬的罪名。   也有几人做了小偷小摸的勾当,顾平生没有二话,直接让守卫将他们扭送到掌管治安的吏官那去。   解决了这件事情之后,不止一名还在神殿内的神官赶来了,他们都看到了冷汗津津跪在地上的神职人员,高高在上的气焰有所收敛。   从几名侍仆的口中大概知晓刚才发生的事情之后,其中一名神官站了出来:“神使大人,他们还没有赎尽自己的罪过,您为什么要骗他们……”   顾平生知道这些人的通病就是将神明挂在嘴边,以此来势压他人,干脆顺着势头淡定回道:“是神明告诉我,他们已经赎清了自己的罪过。”   神官只觉得好笑:“神明要掌管日月,怎么可能注意到这些卑微的罪人,还请神使不要开玩笑。”   话一出,神官心里就猛打咯噔,知道要遭。   果不其然,顾平生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这才是你们真实的想法?”   “那为什么神殿却告诉大家,只要他们经受足够的苦难,神明就一定能够看到并宽恕他们的罪责?”   神官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连忙改口说道:“那是因为遭受了污染的灵魂和洗净了罪责的灵魂不一样,前者不会被神明发现,还会被神明厌恶,后者自然能够得到神明的青睐。”   顾平生哦了一声:“居然是这样。”   神官刚松下一口气,突然听到顾平生又说:“但你们的说法,和我从神明那里知道的似乎完全不同,这该怎么办。”   “不然你们和我一起去神像面前,找神明对峙?”   几名神官的脸皮立时疯狂抽搐了起来,语气里是遏制不住的慌乱:“神使大人,这就不必了吧……”   顾平生眸色冷淡,和他们对视在了一起。   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豆大的冷汗顺着这几名神官的脸颊落在地面上,他们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顾平生突兀地笑了一声,紧张的气氛一下化解,只听年轻俊美的青年笑着说道:“好了好了,开玩笑的。神明这么忙碌,我怎么会用这点小事去打扰他。”   接着,他话音一转,带着说不出的威严盯看着他们:“但是,如果我来的事情惊动了戴维主教,那可能就不算是小事情了。”   “戴维主教是现今神殿的执行者,但经由他口,奉行传播的神谕竟然有误,要让神明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听到这里,某个神官的脸色立马就慌了一下,顾不得顾平生就在现场,他抓住身边的侍仆说道:“去,赶快把之前的那个人给喊回来!”   侍仆一脸困惑:“大人,什么人?”   神官咬牙:“之前去通报戴维主教的人,让他不用去打扰戴维主教修养身体了,快去叫住他!”   侍仆连忙应道:“是,是!”   说完了,神官一脸汗颜地看着顾平生,生怕人再搞事:“神使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顾平生看着对方紧张到不行的样子,就知道这所神殿中藏匿的阴暗事,绝对不止他们眼前所看到的供人遭受踩踏的石板路。   又有谁能够想到,外表看起来庄严而典雅的神殿,里面竟会是这一副模样。   出去通报戴维的人,除却神官派出去的报信者,应该还有其他人。再过不久之后,戴维就会知道他到来的消息。   顾平生阖眼一秒做了决定:“带我去看一看那些竞选神子的孩子们。”   “大人,神子任选是在几天之后,要不您过几天再……”   “你的意思是,身为神使,我没有看望这些孩子的权利?”   “不。”神官哪敢接话,悻悻地说道,“您当然能够看望他们。”   顾平生说:“那就不要再想方设法地拒绝我,带我过去是你现下最好的选择。”   他走到神官的身边:“不然,我就不只想要去看望这些孩子们了,听明白了么?”   凛然的视线如长鞭,朝着神官直直打去,直将对方看得手脚发麻,低声应和。   接着就是一名神官在前面为顾平生两人领路,其他神官紧张兮兮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接连路过了两所殿堂,穿过长长的走廊,期间顾平生特意地往四处看了看,只在他看向一处靠后的殿堂时,那几名神官的呼吸明显一滞。   看到厄尔对他点了点头,顾平生立时明白了,那就是连奥古斯特也无法闯入的后殿,只有戴维主教一个人才进得去。   在奥古斯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顾平生将整个王庭宫殿都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在里面发现自己的力量。   如果那力量不在王族手里,那么神殿就有着最大的嫌疑。   后殿没有窗户,无法从外面看出里面有些什么东西。殿堂外面的墙壁和地面上都雕刻着类似于法阵一样的纹路,或许这也是外人无法进入和窥伺的原因。   顾平生静下心来,仔细地去感应,想要从中感应到自己的力量。   只不过他刚一停下脚步,神官就挡在了他的身前,伸手作势对着旁边的小殿说道:“神使大人,那些孩子们就在这里。”   顾平生视线在那所殿堂上定格了两秒钟,随意地收了回去。   走过转角,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类似于小型花园的地方。   清凉的池水从石像捧起的双手中汩汩流出,在水池的正前面,几个穿着白色衣袍的孩子正跪在地上,双手交错搭在自己的双肩之上,低头似乎在祈祷着什么。   看到这些孩子,顾平生首先目测他们的身上有没有虐待过的痕迹,结果也如之前信件上所述说的情况一样,孩童的皮肤完好无损,脸色红润如常,看起来状态不错。见到这样的情况,并不能让顾平生完全放下心来。   他走过去半蹲下身,呼唤这些孩子,有的孩子听到声音,撩开了一半的眼皮,看着他的眼神却极其淡漠。   “无论你是谁,请你不要打扰我们。”   再之后,这个小孩子看到了那些神官,一改在顾平生面前的冷淡,从地上倏然跳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冲到神官的面前:“大人!我今天也有好好地向神明祷告,您说祂会听到我的请求选我做神子吗?”   其他小孩子听到了这叫唤的动静,纷纷睁开了眼睛,他们绕过前面的顾平生两人,朝着神官们蜂拥而去,叽叽喳喳地述说自己今天祷告的时候有多么认真和诚恳。   厄尔听着那吵闹的声音只感到牙疼,现在连小孩子都这么势利眼了吗?   几位神官也忍不住尴尬了一瞬,看着被冷落的顾平生,害怕对方因此生气,但是顾平生摆了下手表示不在意,看起来仍旧是那副心平气和的样子。   顾平生并没有因为自己被区别对待而发火,神官们在诧异之中,也不免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名神官让他们都站好,和这些孩子介绍道:“这位是神使大人,你们必须尊敬他。”   最开始冷淡了顾平生的小孩看到神官们这么严肃地介绍顾平生,脸上慌乱了一下,顾平生感受到了他的害怕,抬手放在了他的头顶揉了揉:“不用对我必须尊敬,不过下一次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态度需要好一点。”   这名孩子羞赧地应下。   末了没两秒,他就抬起了头来,眼中满是期颐地看着顾平生:“那么神使大人,您说我有可能成为这一次的神子吗?”   顾平生顿了一下,柔声询问道:“为什么你们那么想要成为神子?”   孩子还没有来得及张口,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前面的庭院里传来了两个尖叫声,顾平生神色一凛,快步跑了过去。   到了现场,发现出声的正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在疯狂地擦拭自己的手臂,将那嫩白的肌肤擦得一块块泛红。   周边还有几个小孩在议论。   “天啊,他们居然碰在一起了!”“他们不洁了。”“神官大人们都说了,不洁的人没法成为神子。”……   男孩通红着眼睛吼出声:“你们住口,我一定能够成为神子!”   “凭什么,你们明明碰在一起了,我们都看到了!”“就是就是。”“无法守住自己的贞洁,有什么资格成为神子,获得神明的赐福。”   女孩在那一声声嘀咕中,擦拭的动作越来越快,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与之不符的疯狂,竟是突然抓起旁边的石块,朝着自己通红一片的手臂砸了过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从旁伸出,拦截下了她激动的举动。   看到触碰到自己的这只手,女孩兀地发出尖叫,眼睛里泛起了一层水雾,话里甚至带上了哭腔:“你放开我,不要碰我!”   如果不是当场见过了,顾平生也没法想到,这么稚嫩的小脸上,也会出现如此令人心悸的恐惧和害怕。   那一瞬间,有一种怒火在他的心头熊熊燃烧,顾平生将她放开来,泛着金光的眼睛弯了弯,和小女孩对上了眼。   “我这双手可是触碰过神明的哟,会让你感到害怕吗?”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崽种,直视我的美貌)被动效果作用中。】   在那耀眼的金光映照下,小女孩缓慢地平复了下来。   她听到神明两个字,懵懵懂懂的理解不了具体的含义,但却奇异地安了心,抽噎问道:“请问您是?”   顾平生注视着她,仿佛看到了许多个像她这样陷于神子任选中的小孩。   他扬了扬嘴角,对小女孩安抚地笑道:“一个早就该来的人。” 第108章 神现之国   顾平生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眼神和表情都让人感觉到很难过。   小女孩不明所以,还是后面的神官介绍道:“这位是神使大人。”   这会儿,刚才一同尖叫的男孩已经跑到了水池边,单手掬起一捧水浇在自己的手臂上,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来回揉搓个不停。   他在嘴里反复念叨着:“别说胡话了,我一定能成为神子,一定可以……”   对男孩来说水池的边沿还是太高了,高到他不得不竭力往前探出身子才能捧起水来,并且在揉搓过一遍之后,还觉得不够,努力地又去伸手兜水。   一个不稳,男孩踩在了前面洒落在地的泥水上,脚下一滑,身子整个往前倾:“啊!”   旁边的小孩子们连连高呼,有人不忍心地捂住了眼睛。   他们都以为男孩会栽在水池里面去,没想到下一刻,本来还在小女孩身前的顾平生眨眼之间出现在了男孩的身后,伸出的手掌刚好拽住了男孩。   将惊慌失措的男孩放回地面,其他小孩子看向顾平生的眼神瞬间就变了,满含崇拜,好像在看一个厉害的大英雄。   对上这些孩子们闪闪发亮的眼睛,顾平生并不没有感觉到他们与其他孩子的不同。   他询问刚才闹得比较欢的几个小孩:“为什么你们要说他们两个不洁?”   面对顾平生的询问,小孩子们有些拘谨:“是经文里面说的。”   通过这些孩子支支吾吾的口述,顾平生才大概了解,他们手里都有一本神殿发放的经书,书里说神明将人类分成男人和女人,代表两种纯粹,任何一方擅自触碰到另一方,就会让这种纯粹受到污浊。   因为这样的说法,两边的小孩都很小心地不让对方触碰到自己,刚才是发生了点意外。   厄尔无法理解这经书中讲述的邪门歪道,只是两个小孩不小心撞到一起,居然就让他们崩溃成了这样,有点气笑了地说:“碰到一起就算是不洁了?那你们父母算怎么回事,他们不仅碰到了一起,还把你们生了下来。”   “就是这样啊。”孩子们不仅没有感到奇怪,反而深以为然地说道,“所以他们才没办法成为神子。”   厄尔愣了一下:“什么?”   只见他面前的一个小孩扬起了下巴,黑葡萄似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清澈而明亮,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寒。   “就是因为父母生下了我,所以他们忤逆了神明,是不忠不洁之人,失去了亲身侍奉神明的资格。”   “但是没有关系,他们没能力守住自己的忠贞,我可以,我一定会成为神子。”   厄尔生前是躺在病床上,看着泪眼婆娑的妈妈一点点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如果说他在荒诞世界还有什么执念的话,那就只有还活在现实的父母了。   此时此刻,听到这孩子话里话外对父母的贬低和轻视,一股无名火从厄尔的心口冒了出来。   他张嘴就想要骂人,结果孩子仰起头来,眨巴眼睛看着他,脸上泛起天真的笑容。   小孩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观念有问题,他甚至在期颐着厄尔的肯定和赞扬。   瞬间那些脏话就被厄尔给吞了回去,把他自己憋得够呛。   回过头来看着那些神官,厄尔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们就踏马这样教小孩的?”   厄尔的表情极其难看,吓到了出言的小孩,小孩怔愣了一下,慌乱地向神官寻求安慰:“神官大人,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这位大人会这么生气?”   神官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旁边的顾平生突然笑了:“你确实做错了,孩子。”   见在场小孩的注意力都被自己给吸引,顾平生说道:“神明在没有任何供奉的前提下拯救了当初的阿西卡莫,足以证明他的仁善和无私,既然是仁善无私的神明,又怎么会对世人区别对待,施以苛刻的要求。”   一些小孩子似懂非懂,另一些小孩子勉强懂了,其中一人说道:“可是经文中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旁边的神官们很是紧张地看着顾平生。   顾平生才是真正接触过神明的人,要论起来,对方比神殿更具备话语权,如果对方在这个时候否定经文的正确性,那就完完全全没法收场了!   神官们还抱着侥幸心理,他们想王族和神殿还没有彻底撕破脸,顾平生应该不会做出这么有损神殿面子的事情来吧?   而顾平生也“不负众望”,顺势笑道:“那就说明经文里的说法是错误的。”   神官们的心脏猛烈地抖动了一下,脱口喝道:“神使大人!”   在场的小孩子们无一不是奔着成为神子来的。认真学习了这么多天的经文,并将里面的一切内容都奉为天听,结果冷不丁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学习的东西是错误的。   辛辛苦苦学的东西没有用,不止没有用,还有可能要重学,在小孩子的心里,那就跟天塌没有什么区别了。   瞬间,这些小孩子们炸了锅,蜂拥到顾平生的身边,急求一个解释,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宛若油锅遇冷水,全面沸腾。   顾平生看着他们,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来:“我对经文的一切不怎么了解,只知道神明的本意就是如此,或许神官们能给你们合理的解释。”   被集火的对象立马转移。   为了给这些神官留下好印象,平日里性情再乖张的小孩看到神官的时候也都是腼腆听话的模样。神官们何曾见过这些小孩闹腾起来的模样,渐渐的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和顾平生的区别是,顾平生可以随便撂担子,可以毫不在意地和神殿对着干,他们却不能对顾平生不敬,质问对方话里的真实性。   换而言之,他们没法明面上反驳顾平生在胡言乱语。   看到几位神官被折腾到头皮发麻的样子,厄尔只觉得憋在胸口的那股恶气终于吐了出来,不得不感慨顾平生这一口锅甩得妙。   但是厄尔在顾平生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任何快意的表情。   相反,顾平生看着那些被纠缠住的神官,眼里仿佛沉潜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让厄尔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顾平生在按捺自己对整个神殿的杀意。   “您好……”   顾平生回了神,看向身边的小女孩,也是刚才想要自残后被他阻止了的小女孩。对方并没有参与到其他孩子对神官的声讨,怯怯地看着他:“你真的见过神明吗,还触碰过祂?”   顾平生蹲下身来,让小女孩不用高扬着头来看他,笑着说道:“对。”   小女孩的心里还无法切实地体会与神明相见是什么样的分量,因为神殿的人告诉他们,成为神子也能够见到神明。只是成为神子的条件太苛刻了,这么多的小孩子,只有一两个能够成为神子。   于是小女孩带着敬意恳求:“那尊敬的神使大人,您能不能帮我问一下神明……”   顾平生本来以为小女孩也会问出自己能不能成为神子这一类话,谁知道小女孩却道:“如果我不能成为神子,能不能也让奶奶长出牙齿,可以吃得下东西?”   顾平生的心好像被无形地戳动了一下:“你想成为神子,是因为想要奶奶能够长出牙齿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有些黯然地说道:“父亲说,奶奶的年龄已经很大了,如果连东西都吃不下去的话,很快就会离开我们。”   “我不想让奶奶离开,但是神子好难选啊,我怕自己选不上。大家都有自己的愿望想要实现,他们不会帮我的。”   说着,小女孩的手往前面一指,正指向之前的男孩子:“他说自己的经文诵读得最好,神明一定会选他成为神子,会让他的母亲回到他的身边。还说为了保证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他不会再提出任何愿望,所以我们吵了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两个小孩离得远远的,却会碰撞到一起了。   此时,那个男孩也是小孩子里闹得最凶的一个,双手拽住了神官的衣袍,红着眼扯来扯去,小脸拧巴成了一团,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小女孩又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我不怪他,就算是神明,想要让死去的人重新回来,也一定很不容易,所以他才只要许这一个愿望。但是我也一样啊,我也不想奶奶离开我的……”   顾平生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拿出手帕,给女孩擦去了眼角的水渍,小女孩一抹眼睛,对着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神使大人,我好期待神子任选的那一天啊!”   “既然您说经文是错误的,那么神明也不会看谁诵读得好就选谁对不对?谢谢您,我又有信心可以成为神子了。”   顾平生的眸色暗沉了一瞬。   他这才发现,小孩子们的认知似乎和大人们是不一样的。   顾平生脑子里闪过那一幕幕从信件中看到的惨案,竞选上神子的家庭似乎都被抽掉了所有的幸运,他们能够福泽当地人,却在最后都以不幸收场。   对上小女孩眼里莫大的期待,那些浇灭人热情的事实只是在顾平生的脑子里转过了一圈,最终他对小女孩温柔地弯了下嘴角:“嗯,加油。”   尽管小孩子们能闹,但他们对神殿的神官们都有种发自心底的敬畏,几个神官受不了折腾,一声厉喝,就让他们红着眼睛站好了。   眼看神官张嘴要斥责这些小孩,顾平生的眼神冷了一下:“被骗的人还没有对着你们吼,你们有什么资格对他们吼?”   神官们一个头两个大,压低声音说道:“神使大人,您怎么能说经文是错的?”   “我说错了么。”顾平生说道,“要不要去找神明对峙?”   神官们:“……”谁敢啊!   他们简直拿上门砸场子的顾平生没有办法,只能期盼戴维主教赶快过来,或者顾平生自己呆腻了早点走人。   顾平生确实准备走了。   从目前收集到的消息来看,神殿里能打的也就戴维主教一个,或许今天晚上他就可以试一试能不能直接干掉对方。   擒贼先擒王,到哪都适用。   只是现在他还有两个疑问,一是神殿的后殿里藏着什么秘密,二是能够响应神子任选为当地人赐福的“神明”又是什么东西。   顾平生隐约有个预感,不把这些疑惑搞清楚,刺杀戴维主教的事情恐怕也不会很顺利。   他转头准备把厄尔叫上,突然听到人的一阵大笑:“哈哈哈,卧槽,你也有今天!”   顾平生:“……”   从来没听到厄尔这么笑过,顾平生心里一紧,循着声源进了里屋,身后的神官们阻拦不成,连忙也跟了过去。   一到屋子里面,顾平生就看到了屋子正中的小孩。小孩似乎是犯了错,双手被绑在了一起,一根绳子绑在他的脚腕上,能够活动的空间就只有半米开外的距离。   而厄尔就站在小孩的旁边,不时拽拽捆住对方的绳子,或者按一按小孩的脑袋,幸灾乐祸到笑出猪叫。   “看你还说我是小矮子,现在你比我更矮了吧,谢矮子!”   小孩嘴角抽搐了一下,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你是不是想死?”   “好啊。”厄尔眼睛里闪过猩红血色,咧嘴一笑,“看看这一次谁先搞死谁。”   进来的神官见状,急忙和顾平生解释道:“那个小孩是疑似偷窃才受到了惩罚,我们并没有伤害他。”   “偷窃?”   照目前这个架势来看,这名小孩应该是厄尔认识的人,也就是说,对方大可能也是个玩家,翻箱倒柜大概是为了找线索。   顾平生问:“他想偷什么东西?”   神官却闭上了嘴,任由顾平生怎么追问都不肯开口。   眼角余光瞄见了真把手抬了起来的厄尔,顾平生也顾不得继续问下去,上前拉住了厄尔:“怎么回事?”   神官反应过来,瞬间就是一喜:“太好了,原来神使大人认识他。”   神使的侍卫认识,那就相当于神使本人也认识,这话没毛病。   “这个小孩犯了偷窃的罪责,他已经失去了成为神子的资格,我们正要把他驱逐出去。”   怕顾平生生气,神官快言快语地解释道:“原本是要把他送回原来的地方,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孩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正好神使大人您在,有您在身边感化他,一定可以驱散他心灵上的污秽。”   事实上,几名神官已经不想再让顾平生给留下去了,那些小孩子都还没能安抚下去,谁知道顾平生之后又能搞出什么事来。   神官眼巴巴地看着顾平生:“您看,要不要现在就把他带走呢?”   听懂了神官话里的逐客令,这次顾平生没有强留,他笑了一声说道:“好吧。”   神官们蓦地松了口气。   “我明天再来。”   神官们猛地咳嗽了起来。   膈应完了这些神官,顾平生与那些小孩子道别了之后,带着厄尔还有新发现的玩家小孩离开了神殿。   走到外面的大街上之后,从进入神殿开始都有点不着调的厄尔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你感觉到了没有,神殿给人的感觉很不对劲。”   顾平生点了点头:“嗯。”   神殿的气氛很压抑,但是走在里面却有种精力充沛的舒畅感。   包括他们刚才见到的那些小孩子们,顾平生见过两个小孩子因为一颗糖果大打出手,而这些孩子互为竞争者,有着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还能基本保持和谐相处的状态,刚才两人触碰在一起,在他们看来就是特别严重的吵闹了。   这种画风,看着不说不正常,至少让人觉得有点诡异。   顾平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今天我们来闹事的事情,主教戴维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晚上我再去找他的麻烦,应该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厄尔说道:“我们还不清楚戴维主教的底细,没必要这样冒险。”   顾平生:“我有分寸,如果对付不了他,我会及时撤退。”   “还有之前的那些赎罪者,你帮我整理一份清单,我先去找奥古斯特,把他们的问题解决了。”顾平生分析道,“神殿可能确实有一些能力能够帮这些人实现心愿,所以阿西卡莫的人们才会信赖神殿。”   “那我们也要一个个地帮过去?”厄尔皱了皱鼻子,“这样收服民心的方法,效率会不会太低了一点。”   顾平生叹了口气:“总有些事情得开始做,而且得持续地做下去。”   奥古斯特一直想要管理好自己的国家,只是他接手阿西卡莫的时间较晚,人民对神殿的崇敬已经不容动摇,很多人一有问题,最先想到的不是吏官,而是神殿。   就像是在愿坑中悔过自己偷窃之罪的那几人一样,宁愿冒着死的风险被压在石板的下面,遭受人们的踩踏。   这样下去,王族的权利必定会被瓜分,因为人们的心是偏的。   旁边的小孩复杂地看着他们俩,突然开口道:“既然这样,不如让神殿一直存在下去。王族的权能神殿也有,并且神殿还能帮助人们实现他们的心愿。”   顾平生两人回过头来看着他。   厄尔没忍住,活动了一下手腕:“给你脸了是不是?这里的玩家就我两,就算我把你杀了也没人知道。”   小孩却淡定地说道:“我开通了系统的录播上传功能,一旦我的生命迹象消失,录像就会传播出去。至于接收人,我暂定的我们会长和你们会长。”   厄尔的表情有一刻差点裂开来,他紧拽住小孩的衣襟说道:“草拟吗的谢宗洲!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也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了你。”   被叫住谢宗洲的小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声说道:“苏会长没有教过你么,小孩子不要说脏话。”   厄尔:“……草。”   就在厄尔火冒三丈的时候,顾平生开口了:“神殿确实能够做到一些王族做不到的事情,但它同样也夺得了不属于它的权利,并且大多是为了私利。”   谢宗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为了私利?”   顾平生低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小孩,尽管对方有所掩饰,眼睛里面的求知欲还是溢了出来。   和《十三号疯人院》里面见过的少年谢宗洲比起来,眼前变成了小孩的谢宗洲明显沉稳了很多。顾平生记得苏梦宇曾经就和齐严青提议过,要把谢宗洲吸收入会。   “你是一进入副本,就成了神子任选中的孩子,对么?”   谢宗洲虽然没有回答,但顾平生知道自己说对了,如果谢宗洲能够在外收集信息,对神殿做过的事情有所了解,那么他会像厄尔一样,对神殿的存在义愤填膺。   尽管顾平生不知道这么久的时间里,苏梦宇他们都经历过什么,眼前的谢宗洲又经历过什么,但他还是愿意相信,能得到苏梦宇肯定的少年,应当能够坚持自己善良的初心。   沉默了一会儿过后,谢宗洲抬起了头来:“初次见面,顾平生阁下,我还没有为你救了秩序公会成员的事情道谢。”   顾平生闻言忍不住笑了,看来谢宗洲真的在日后加入了秩序公会,他也不意外谢宗洲能够认出他来:“不客气。”   厄尔却表现得很烦躁,打断他们两人道:“你别被他的表象骗了,这家伙之前还说要把你抓走,他就没安过好心!”   想要抓走顾平生的事情谢宗洲就只和狮鹫说过,不过谢宗洲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口不择言,顿了顿:“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那是属于我对npc的偏见,与秩序公会无关。”   “我为自己有过这样的想法道歉,如果顾先生感到不忿,可以差遣我做任何事。”   厄尔冷笑:“到底是差遣你做事,还是想蹭我们的大腿一起通关?”   谢宗洲抬了抬眼皮,不想和他无意义地争执下去。   厄尔说的事情,顾平生确实不知道,现在谢宗洲诚恳地向他道歉了,顾平生在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表示接受:“没关系。”   等着看顾平生无情拒绝谢宗洲的厄尔瞬间就气得不行:“你要不要对所有人都这么宽容?他先前可是想抓了你。”   谢宗洲:“我只是想请顾先生做我们的公会顾问,请不要表现得我像个强盗抢劫犯一样。”   厄尔:“有什么区别?”   谢宗洲说道:“区别很大,我不出手,那么杀徒和狂欢者部落就会出手。进入秩序公会之后至少生命有保障,我们也会提供我们能够提供的最大帮助。”   厄尔用力地皱了下眉头,唯独这一点他无法反驳。   表世界里那些走投无路的玩家,确实有大部分都是被秩序公会收容进去的,甚至玩家群体间还有句戏言:活不下去了就找秩序公会,他们专收难民。   只是厄尔仍旧对秩序公会的做法反感至极。   眼看着两人就要动起手来,倏然他们听到顾平生问:“齐严青和苏梦宇,我许久都没有见过他们了,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骤然听到自家会长的名字,谢宗洲和厄尔都情不自禁地愣了下。 第109章 神现之国   谢宗洲下意识地停了一下呼吸,视线往旁边一转,刚好就和同时看过来的厄尔对上了眼。   双方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控制不住轻微颤乱的瞳孔。   自从亲眼见到阿西卡莫的神明将顾平生揽入怀中亲吻之后,厄尔就一个想法,哪怕以后再在顾平生的身上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不能再让他震惊。   但现在厄尔发现,他错了。   顾平生居然和他们的会长有交情?   次奥,他这几天没干什么冒犯顾平生的事情吧?应该没有吧?   谢宗洲心里的沉重感比厄尔轻不了多少。   他勉强保持镇定地想,根据公会里收集的资料,在道家村以前,顾平生就只是个普通的npc,而他们的会长在获得神级玩家的特权之后就一直在闭关养伤,时间差了很多年,两者没有产生交集的可能。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顾平生叹息声就随之响起:“当初还和他们约好了一起吃饭,只是我的情况特殊,一直都没能践诺,希望他们不要介意。”   谢宗洲:“……”   本来坚定的心开始摇摇欲坠。   为什么顾平生说起他们会长的时候语气可以这么熟稔自然?   对于苏梦宇两人,顾平生心里存疑,端看刑野对玩家群体的厌恶,他联想到这人可能在之后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刑野如今的记忆有损,没准可以在苏梦宇两人的身上得到线索。   只不过话头抛出去之后,久久都没有得到谢宗洲两人的回应。顾平生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们的神情,不是很能理解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害怕?”   “咳!”   厄尔猛地咳嗽了两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想要表现出自己的不在乎,却掩盖不了语气上的生硬:“试图绑人的可不是我,我有什么好害怕的。该害怕的是某些人,恐怕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吧。”   谢宗洲:“……”   他没有理拱火的厄尔,转过头来看着顾平生:“顾先生,您是否真的认识我们会长?”   原本顾平生以为谢宗洲是因为在《十号疯人院》里和他见过面,才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现在一看,对方应该是把他给忘了。   也是,连当年还在筹划中的秩序公会都发展成为了现如今的第四公会,想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事关刑野的过去,苏梦宇两人顾平生是一定要见到的,谢宗洲就是这个突破口。   于是他笑着说道:“嗯,相互都救过几次,勉强也算是生死之交吧。”   谢宗洲再度陷入了沉默。   半响,他抬起头来,一字一顿格外真诚地说道:“顾先生,我再一次为之前意图冒犯您的事情感到抱歉,还请您赎罪。”   “如果您还是不解气,可以现在就揍我一顿。”谢宗洲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副我已经准备好了的姿势,“请开始吧。”   这次换顾平生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主要是谢宗洲现在还是小孩子的模样,让他有点心软又有点哭笑不得:“我打你干什么?”   厄尔有点子幸灾乐祸,虽然他不觉得顾平生下得去这个手。   他在旁边戳了戳顾平生的手臂,小声解释说:“他是齐严青的徒弟。齐严青非常信奉斯巴达教育,再加上他以前又是个胆小爱哭鬼,动不动就被吓得出岔子,没少挨过齐严青的暴揍。”   “这会儿他是怕你给齐严青告状,所以想先把这矛盾冲突给解决了。我猜他现在心里肯定在想,与其回去被齐严青揍个半死不活,不如让你来。”   谢宗洲的额头青筋猛地暴跳了一下,冷冰冰的眼神嗖嗖地朝着厄尔刺了过去:“哪怕被苏会长拎回去关过几次禁闭,还是改不了你爱说胡话的毛病?”   被谢宗洲戳了痛楚,厄尔龇牙咧嘴,差两秒就扑过去和谢宗洲打在一块了。   不过论现在的处境,他还是要高过谢宗洲一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咧嘴笑:“那又怎么样,反正马上要挨揍的人不是我,略略略——”   “……”谢宗洲忍气,“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吗,厄尔?”   这两人撞在一起就跟斗鸡似的,分分钟可以一言不合打起来,顾平生不得不将他们两个分开,把厄尔往自己的身后拉。   刚才他也听谢宗洲叫过一次苏会长,那时候没有多想,现在谢宗洲又提起了苏会长的名头,顾平生意识到了什么,迟疑地询问:“苏梦宇现在是不是不在秩序公会了?”   他跟着想到一种可能,向厄尔继续问道:“他现在成了不落皇朝的会长?”   张牙舞爪的厄尔动作一僵,谢宗洲也是闭口不答。   他们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些关于过去的纠纷,这一刻,两人的脸色都有点冷。   顾平生看着他们两个,疑惑地蹙紧了眉头:“怎么了?”   厄尔张了张嘴巴,有些烦躁地说道:“没什么,如果没有重名,就是你想的那样,会长退出秩序公会建立了不落皇朝。”   谢宗洲突然接口道:“但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两位会长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身为他们的属下,我们也没有资格去议论。”   这话截断了顾平生接下来的追问,唯恐惹对方不快,谢宗洲找补说道:“如果您实在有疑惑想要寻求解答的话,等这次副本结束之后,我可以引荐您去秩序公会的领地,等见到会长以后,您可以亲自问一问。”   厄尔嘁了一声:“怎么,你到现在也没放弃拐人?”   “顾先生这样的身份,不是我能够拐走的。”谢宗洲面不改色地说道,“但顾平生既然和我们会长是好友的关系,那么保持一个友好的往来又有什么问题?”   那股不适的感觉又从厄尔的心中腾升而起,他厌烦地说道:“你们秩序就非要这么不近人情,什么都要算计?”   谢宗洲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忍,忍到现在生出了火气,冷声说道:“不落皇朝就没有在救人的时候漫天要价?活过了这一次副本,然后让他们积分不足,下一次直接去死?”   “别拿你们秩序公会的那套说法,不落皇朝本来就没有义务救所有人!齐严青那混账是救了不少人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但你看看他拽着我们会长得罪了多少人?”   “如果不是那些人,我们会长就不会受那么严重的伤!”   谢宗洲忍无可忍:“苏会长受伤,难道我们会长就完好无损?”   “他死了才好,如果不是他牵头要成立那个劳什子的秩序公会……”   听到前半句话,谢宗洲眼里杀意浮现:“厄尔,如果你想要我撕烂你的嘴,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话音未落,两声脆响从两人的头顶同时响起。   感受到轻微的疼痛之后,两人愣了,抬起头来看着顾平生。   顾平生逆光而站,活动自己的手腕,冷声吐字道:“还要吵就继续,想打架的话我也奉陪到底,当是凑你两的热闹了。”   两人:“……”   厄尔撇开了头。   顾平生叹了口气,将小孩单手抱了起来,厄尔不适应地动了两下,随后听到温和的声线在自己耳边响起:“苏梦宇他们计划创办秩序公会的时候我也在场,想要维护玩家秩序保障玩家的权益,不止是齐严青一个人的想法。”   厄尔嘴唇翕动,再出口的声音细弱蚊蝇:“你都不知道我们会长那时候伤得好重…皮肤烂掉了,两条腿都没了…我差点以为他就要死了……”   听到苏梦宇有过这样的遭遇,顾平生狠狠地拧了下眉头。   瘦小的身躯在自己的怀抱中颤抖个不停,顾平生能体会到他的不安,立马甩掉了相关的猜想,反手安抚地拍了拍小孩的背:“没事了乖,都过去了。”   顾平生看向谢宗洲,小孩冷冷淡淡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好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两人。   他说:“如果想让我道歉,至少他得先向我们会长道歉。”   厄尔在顾平生的怀里龇牙咧嘴。   顾平生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家长带小孩,面对一脸固执的谢宗洲,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谢宗洲看着他的手,没动。   顾平生换了个他能接受的说法:“现在你被神殿给赶出来了,没办法再加入神殿,既然这样,不如考虑投靠王族。”   迟疑了一会儿,谢宗洲的手指动了动,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顾平生的掌心。   这种感觉很奇怪。   顾平生走在最前面,一手抱着厄尔,一手拉着他。他就这么跟人往前走,似乎也没怎么怀疑过顾平生是不是不安好心。   谢宗洲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空出来的另一只手。   小孩子的手掌比成人来说稚嫩许多,看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疑惑了,难道是自己变成小孩子之后,心性也跟着变幼稚了么。   顾平生还在想回去之后要怎么跟奥古斯特解释,自己去一次神殿,身边还多出来了一个小孩,突然听到谢宗洲开口问他:“如果你想要对付神殿,最好能够先搞清楚他们后殿中藏着什么东西。”   顾平生问:“你知道些什么?”   谢宗洲一直是以小孩子的身份留在神殿中,可以说,神殿里的大部分事情,他摸得比顾平生要透彻。   如果面前站着的人只是传闻中的npc顾平生,谢宗洲必定会利用手中的消息,换取等量的报酬和价值。   但现在的顾平生,还有个疑似齐严青友人的身份,并且在刚才他与厄尔争执中,也不是一味向着对方。   综合考虑,谢宗洲如实说道:“戴维主教出现过间歇衰老的症状。”   说起正事厄尔也放下了自己对谢宗洲的成见,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么?”   “有。”谢宗洲说道,“我见过一次,那次他急着赶回神殿,身边聚了很多人。倒在地上之后的两秒内,身体出现了严重老化,最后被人抬进的后殿,出来之后就恢复了正常。”   顾平生突然想起了神官说过的话:“他们说你之前偷过东西,偷的什么?”   谢宗洲淡淡说道:“我进不去后殿,观察猜测钥匙就是戴维主教的权杖,后来发现确实是权杖,但是开启方法只有戴维主教一个人知道。”   厄尔:“你敢动主教身边的东西,他们居然只是把你绑起来?”   “原本应该和那些违抗神殿的人一样被埋在土里,只不过我用了道具。”谢宗洲道,“不过道具的效力在这个副本中有所减弱,没能完全避开危险。”   厄尔小声嘟囔了两句,可真是命大。   谢宗洲的发现算是给顾平生提供了重要的线索,于是顾平生今晚的打算还多了一项,检查戴维主教的权杖。   他沉吟的样子落入谢宗洲的眼底,小孩抬了抬眼睛,状似不经意地询问厄尔:“你有没有告诉他,多人团战副本的特性?”   厄尔:“什么?”   “看来是没有了。”谢宗洲说道,“也对,你本来也没有参与过几次团战副本。”   厄尔眯了下眼睛,总觉得谢宗洲是在挑衅他的能力。   回神后的顾平生及时拍了拍厄尔,顺势问道:“团战副本的特性是什么?”   “两边阵营必有一场大战,并且以一战定输赢。”   谢宗洲说道:“一般来说,团战副本的通关时限不会超过个月。比起将关注点放在戴维主教身上,我建议你多观察一下两边的局势,毕竟现在的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顾平生听进去了,点了点头道:“多谢你的建议。”   等回到王庭宫殿之后,顾平生才发现宫里的气氛有点紧张。有一个蹲守在路口的侍从远远看见了他们,扭头就往里面走。   厄尔也注意到了当前的异样,正准备通过通讯装置找巨门了解情况。   还没有联系上对方,奥古斯特的侍从先回来了,有些忐忑地看了看顾平生:“王子殿下,陛下请您过去。”   之前那名侍从离开的方向就是理事殿,也就是奥古斯特处理公文的内殿,顾平生有所预料,点了点头说好。   厄尔要跟着去,但是侍从拦住了他:“陛下只让王子殿下一人去见他。”   厄尔的表情瞬间就沉了下。   “没事厄尔。”顾平生安抚道,“我一个人去就行。”   厄尔还是不放心,避开那名侍从将小型通讯装置交给了顾平生,顾平生对上他眼里的担忧,笑着谢过了他的好意。   正好还有赎罪者的述求可以找奥古斯特一起解决了。   拿上厄尔先前整理的清单,顾平生离开去见奥古斯特。   在他离开了之后,谢宗洲绕着顾平生的寝居,四处检查有没有其他玩家安装的偷听装置。   厄尔反而变得沉默了,专心聆听通讯频道里的动静。   见状,谢宗洲说道:“你和这个npc应该只是第一次见面,但看起来你已经向他交付了全部的信任。”厄尔知道自己和谢宗洲聊不了两句肯定会吵起来,干脆闭上了嘴。   贯来沉默寡言的谢宗洲却没有闭嘴,他低声喃喃道:“直播镜头中他戴着眼镜,我还没有往别的方向想。”   “他的气质很独特,给我的感觉也很熟悉,像我们都认识的一个人。”   厄尔的眉梢动了动:“你说谁?”   “消失已久的第一公会创办者,玩家排行榜的第一人,张勋。”   “别开玩笑了。”此话一出,厄尔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荒谬,“系统已经认证过了,他就是个npc,怎么会和张叔叔扯上关系。”   谢宗洲沉声道:“因为有传言说,张勋原本就不是玩家。”   厄尔的嘴角绷紧成一根直线,冷漠地说道:“你也知道那是传言,传言还说张叔叔是个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简直是笑话。”   谢宗洲沉默了一下。   他引出这个猜测,自然是想要得到厄尔的证实,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证据。”   “什么证据?”   “有人在和张勋同一个副本的时候看到了,憎恶人类的邪神会回应他的祈求。”   谢宗洲缓声说道:“就因为他是让伊甸园都要为之忌惮的存在,所以才会被系统赶尽杀绝。”   。   顾平生这边见到了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背对着他,脸朝向一副画像,那副画像中没有细细雕刻人的容貌,背景是初升的太阳。   顾平生第一次见那副画像,能够挂在奥古斯特的理事殿,他直觉那副画像中的存在不一般。   奥古斯特突然问他道:“你既然能够召唤神明,那么你对神明的事情了解多少?”   顾平生愣了一下,意识到奥古斯特在问刑野,斟酌话语笑着说道:“要说我对神明的了解,那大概就是天上的太阳吧,我只能够仰望他,还不能长时间地看着,不然就会灼伤了眼睛。”   奥古斯特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顾平生坦然回视。   半响,奥古斯特叹了口气:“你今天去神殿,有什么发现没有?”   顾平生就把列好的清单交了上去。   奥古斯特在仔细看过之后,抬起头来复杂地看了顾平生一眼。避免奥古斯特将其当成小事给忽略过去,顾平生还强调了一下稳固民心的重要性。   奥古斯特内心的复杂当然不是他觉得顾平生交给他的清单不重要,他只是没想到,顾平生避开戴维主教大摇大摆地走到神殿里去,居然只搞了这些小动作,对神殿来说,甚至都算不上刮伤。   顾平生闻言想了想:“如果您不介意为我收拾乱摊子,下次我可以直接砸了神殿。”   奥古斯特笑骂他:“你还想要有下次?好啊,干脆你把神明叫出来,让祂直接解决了神殿。”   顾平生却正色道:“如果是这样无理的要求,那么神明可能会先解决掉我。”   话一出口,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两人视线交错,无声对峙。   没过多久之后,顾平生先低声开了口:“王上,我保证下次绝不会自作主张去找神殿的麻烦了。”   “……”   奥古斯特的声音沉得仿佛能够滴下水来:“与你无关。”   顾平生放柔了语气说道:“那么,王上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生气,可以和我说一说么?”   奥古斯特的眼睛里酝酿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却不是针对顾平生,他再度看向墙壁上的挂像,再理智也无法平息在得知真相时的震惊和恼怒。   阿西卡莫供奉了足足有上百年的神像,居然不是当初解救他们的神明,这是多么好笑的笑话!   这么多年来,奥古斯特都想要神明能够现身,从那些胡作非为的人身上收回神眷之力。为此他日夜祷告,却一点作用都没有,无辜的人民还是会死,他仍旧在自己身为王却无能救下臣民的愧疚中饱受煎熬。   神殿到底借着神明的名义做过多少恶事,奥古斯特已经不想再去细数,因为数不清,也数不完,让他厌恶的事情是,供奉的神明是假的,其中到底有没有神殿的参与。   如果这事是神殿一手主导,那么无疑是给了王族一个狠狠的耳光!   奥古斯特阴郁的眼神在顾平生的脸上转了一圈。   眼前的青年能够召唤出神明,对他们王族来说本来算得上一件天大的喜事,因为青年将成为王族对付神殿的最大助力。   可是现在,奥古斯特不确定了,王族的骄傲,整个阿西卡莫的自豪,让他没法接受神明不是神明的事实。   直至最后奥古斯特都没有给顾平生解释原因,只是说天色已晚,让顾平生回去休息。   顾平生迟疑了一会儿之后,也对奥古斯特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他临走之前,眼神还停留在奥古斯特手中的清单上,奥古斯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中,那一刻,无名的怒火消散了不少。   对于顾平生能够这份为民请愿的心,他无论如何都不忍心苛责。   离开的顾平生转过了头,没有看到正前方的桌案下正堆积着一个下午时间内从各个王族手中收集而来的神明画像,更没有看到,奥古斯特仿佛隐现于眼底深处的雷鸣。   顾平生也是在回去之后,才从巨门的口中知道了画像的事情。   那些画像,巨门用道具临摹出来了一份,顾平生将它接过来细细打量,再抬头时心里已经有了谱。   “出什么事了?”厄尔问。   顾平生一句话概括:“奥古斯特怀疑神像中的不是阿西卡莫的神明。”   “你是说今天出现的那位?”厄尔也将画像拿了出来,“这么模糊,谁看得清楚长什么样。”   “有差别,即使没有画出眼睛鼻子和嘴巴,从面部轮廓、骨相、眉毛来看,都不吻合。”   顾平生冷静地说道:“如果奥古斯特经常打量画像,他一定能够看出两者的不同。”   厄尔:“他是不是也怀疑你了?”   “嗯。”   看到寝居外的守卫陡然增加了一倍多,顾平生也不得不搁置了夜出的计划。   却没想到,他没有去找戴维主教,但是戴维主教在第二天一大早,自己找上了门。   “神使大人,我在昨天听说过您的事迹。”戴维主教笑意颇深,让人发自心底的不舒服,“既然您如此为阿西卡莫的人民着想,何不履行自己的义务。”   顾平生往他身后的小路看去。   神殿的人进入王庭宫殿,奥古斯特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对方现在也没有反应,更没有派人过来。   他淡声问道:“什么义务?”   “身为神使,怎能不为干涸的阿西卡莫祈福降雨?”戴维主教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的脸,就像是吐信的毒蛇,阴鹜森冷,“让整个阿西卡莫下一场大雨,对于能够召唤出神明的神使而言,想必也是简单至极。” 第110章 神现之国   阿西卡莫有多大?戴维主教一开口就是让顾平生为整个阿西卡莫降雨,那是何其的天方夜谭!   但其他人不这么认为。   不仅是跟随在戴维主教身后的侍仆,还是守卫在不远处的卫兵,一听这话,脸上都洋溢起了希望,满怀期盼地朝着顾平生看来。   他们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在他们的印象中,每位神子在被选中的时候都可以祈求神明为当地降雨。   而顾平生能够让神明直接现身,拥有如此神圣的力量,一定能够为整个阿西卡莫降下甘霖!   被那些目光殷切注视着,顾平生可以想象得到,他与戴维主教此时交谈的内容一定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迅速传播出去,如果他拒绝,就要做好面对无数质疑的准备。   戴维主教想要把他架在火上烤,顾平生怎么能如他的意,谦和有礼地说道:“我可以去祈求神明,不过,既然主教提出了这个决议,想必也做好了承担代价的准备。”   代价一词出现,神殿一方不可能无动于衷,戴维主教还没有反应,身后的两名神官就开始频频交换视线,显得有些忐忑,又不敢多问。   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还有代价,什么代价?”   “当然有代价。”顾平生义正言辞地胡诌道,“降雨是雨神的工作,该降多少雨,什么时候降雨,都是早已决定好的安排,贸然更改就如同在违抗天意,更何况是给一整个阿西卡莫降雨!”   “雨露赐福于民众,那么民众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顾平生与戴维主教视线相对:“关于这一点,戴维主教应该是知道的。”   顾平生不急不缓的语速,让他的一言一语都显得气定神闲,充满了信服力,周遭的卫兵信以为真,刹那间视线又集中在了戴维主教的身上。   戴维主教眯了眯眼睛。   他不接话,自然有狗腿子上赶着找事,两位神官之一张嘴就说出了自己的质疑:“从很久以前到现在,神子祈福从来都不需要代价,为什么到神使这里就需要代价了。”   “您到底是不想履行自己的职责,还是根本就做不到?”   话音未落,出声的神官突然觉得口腔一凉,同一时间戴维主教眼中阴冷乍现,挥动权杖与伸来的手掌对撞在一起。   锵!   戴维主教出手很快,但厄尔抢了一步先机,沾着血液的手掌摊开来,两根手指正捻着小半截嫩红的舌头。   看到那截舌头,后知后觉的剧痛从神官的舌根往上蔓延,他情不自禁地捂住嘴痛嚎出声:“啊啊啊啊啊——”   “总有些人弄不清自己的身份。”厄尔勾唇挑起嗜血的笑,“神使大人也是你能够置喙的么?”   这一手,震慑了在场所有人,剩下的神官及侍仆看向厄尔的眼中霎时间充满了畏惧。   而厄尔也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手掌合上的瞬间掌心燃起烈火,直接将那半截舌头烧成了黑炭。   顾平生瞄了一眼沉默不言的谢宗洲。   如果他没有看错,是谢宗洲刚才碰了下厄尔之后,厄尔才突然出手教训了那名神官。   “我的侍卫护主心切,希望戴维主教不要介意。”   顾平生看着那名哀嚎不止的神官,扯眉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不过,确实很久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么无礼了,不得不说,你的部下很有勇气。”   神官捂着嘴痛得快要昏厥过去,听着那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戴维主教的脸色难看至极,但他只能将这口恶气吞下去,一脸阴沉地说道:“神使教训的是。”   说罢,他朝身后的侍仆喝骂了一声:“还不把他给拖下去!”   “先等等。”   说话的仍旧是顾平生,他抬了下眉头:“谢宗洲。”   谢宗洲顿了一下,站了出来。   顾平生:“如非必要,我也不喜欢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染血。”   谢宗洲明白了顾平生话里的意思,左手搭在肩膀上,将恭敬的模样演得活灵活现:“是,神使大人,赞美您的善良。”   言罢,他两三步来到了受伤神官的身边,抬手的一刻,绽放出柔和的白色光芒,暴露在空气中的那团血肉立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回了原来的模样。   【系统提示:道具(断体再生)使用成功。】   原本对顾平生的手段有些畏惧的宫殿守卫见到如此神迹,倏然就瞪大了眼睛。   哪怕是神殿给人治愈伤痛,也做不到这么迅速,并且大多数严重的伤病完全得不到根治,在倾家荡产寻求神殿治疗之后,还会留下各种隐约的病痛。   守卫们不由得想到,只是神使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卫,就能有这样的能力,更别说是神使本尊了!   如果说刚才的手段更加有力地奠定了顾平生在众人心中的地位,那么现在的众人就看到了顾平生的慈悲和实力。   一瞬间,他们看向顾平生的眼睛里充满了火热。   戴维主教盯着谢宗洲绽放出光芒的掌心,却是倏然冷声道:“神使大人,请恕我向您提出疑问。”   “为什么您的身边会有异乡人?”   异乡人!   听到这三个字,那些守卫宛如掉进了冰桶中,心里的火热也被浇了个透心凉。   对于曾经给阿西卡莫带来无数灾难的异乡人,他们满心只剩下了厌恶,连带着看顾平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顾平生让谢宗洲回到自己的身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是所有能使用魔力的人都是异乡人,戴维主教。”   “神殿里的小孩子太多,可能您已经不记得了,这孩子是我从神殿带出来的,在此之前,他是神子任选的人选之一。”   顾平生拍了拍谢宗洲的脑袋:“如果说他是异乡人的话,那么也该神殿给我一个答复,神殿是否监察不力,竟能让异乡人混进到关系全阿西卡莫的神子任选中!”   众人看向缩在顾平生身后的小孩。   谢宗洲适时表现出柔弱的样子,很温顺地靠近顾平生,低眉顺眼的模样犹显得三分无辜和可怜。   戴维主教紧盯着他们几人看,沉郁半响,说道:“神使说的是,既然神殿和神使都已经鉴别过这个孩子的身份,那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突然他话锋一转:“但是神使啊,阿西卡莫的人民已经饱受干旱的折磨已久。”   “哪怕不是让整个阿西卡莫下雨,只是让河水不再干涸,也不行吗?”戴维主教痛心疾首地说道,“您可是阿西卡莫的神使,又是王族中的一员,难道就忍心看着人民就此痛苦不堪!”   戴维主教字字恳切,几乎要声泪俱下,而在场的阿西卡莫人都不禁垂了垂脑袋,深受触动。   厄尔在一旁冷眼看着。先用神使的义务为难人,一看为难不了,就打上了人情牌,简直就像一块狗皮膏药。   顾平生感觉自己的后腰被戳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过去,看到谢宗洲朝他眨了眼睛,似乎在示意他答应下来。   短暂的沉吟过后,顾平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   “既然我是阿西卡莫的神使,身上流淌着王族的血脉,这些确实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即便是让神明动怒,降罪于我,我也会为阿西卡莫的人民祈福换这一场救苦救难的甘霖!”   戴维主教用词恳切,顾平生的口吻就比他还要慷慨激昂,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众人在震惊中回味顾平生话里的意味,经不住瞳孔发颤。   一个个疑问接连冒出。   神使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些话的意思是,他可以在不让阿西卡莫付出代价的情况下祈求降雨,但是代价却是他一人要独自承受神明的怒火和责备?   眼见戴维主教又要开口,顾平生挥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垂睫沉痛地说道:“您不必再劝了,人民的苦难我看在眼里,心里同样不忍。”   “即使不知道自己最终能不能做到,我也会竭尽全力。”   “这几天我都会向神明祷告,为这一件事情做筹备,不会再见任何人,您请回吧。”   说完,顾平生就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谢宗洲等人跟着快步进去,巨门守在门口,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进了屋里之后,厄尔一声卧槽终于忍不住吐露了出来。   他看着顾平生两人:“你们这是演的哪一出,难道我们真的要作法给阿西卡莫降雨?”   如果真能为阿西卡莫降雨,顾平生不认为那是一件坏事,但就像他说的那样,万事都有代价。   谢宗洲似乎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对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在顾平生看来是不可控的,所以刚才他的话也没有说太死,只是强调了自己会尽全力去试一试。   回到原来的话题上,顾平生说:“谢宗洲希望我能够为阿西卡莫祈福降雨,提升人民心中的声望。”   被顾平生一语猜中自己的心思,谢宗洲忍不住瞅了他一眼,点头说道:“我是这个想法,让厄尔动手也是为了营造你的威望。”   “让人民畏而生敬,才能让神使这个名头产生最大化的效益。”停顿了一下,谢宗洲补充说道,“……你之前都太随和了。”   顾平生明白他的意思。   他天性不太喜欢和人争执,但在这里保持随和的性子,是因为他加入了王族的势力,表现得无害一点,才不至于功高震主,引起奥古斯特的忌惮。   厄尔不太能理解,耸了耸鼻子说道:“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他还想着回去搞他的学校,又不会留在这里称王。别说你们想要提前造势,发起内部战争。”   谢宗洲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道:“神殿来人,门口只多了一两个探听的人,原本站在你们这一头的太阳王现在选择了观望,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看着厄尔的眉头渐渐拧成一块,谢宗洲冷言冷语:“团战副本,最忌讳成为两边阵营的炮灰,如果不给自己争取一些权力和威名,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这边被绊住了脚,耽误了不少时间,一会儿我就出去收集情报,观察最近是不是有引发战争的趋势,你和我一起去。”   谢宗洲这么说,厄尔没意见,不过他瞄着对方眉宇间隐约的急切,心有所感地说了一句:“你知道他是传说中的npc吧?”   谢宗洲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知道,怎么了?”   厄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他都没急,我都没急,你急个什么劲儿。拜托,别人都炸了这么多次副本了,难道你还怕我们通不了关?”   厄尔很了解谢宗洲,毕竟在两家公会还没有彻底闹僵之前,他们也曾经配合默契过。   不得不,顾平生突然陷入被动的处境,确实引起了谢宗洲的一些焦虑,毕竟当时他想也没想就跟着顾平生走了。   事后他也分析过顾平生的优势点,对方是个npc,有着神使和王子的身份,无论从哪一点出发,都比玩家要更容易操控团战的走向。   但同时对方也会受到身份的制约。   包括顾平生拥有的精神控制类的技能,谢宗洲知道这一个分支上的玩家,只要能够练成,成就上会远高于同级别的其他玩家。   可那样的前提是练成。   综上所述,顾平生一方势力单薄,技能实力未知,谢宗洲选择加入顾平生队伍的举动显得有些草率了。   后悔是不至于,他只是想为自己的生死早做一个打算。   谢宗洲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一次的副本和以往不同。”   厄尔抽了下嘴角。   合着谢宗洲是真的担心顾平生不能抗事。   厄尔:“我问一下,昨天一上午你是不是都被关在屋子里?”   谢宗洲皱眉:“对,怎么了?”   厄尔看他的眼神带上了怜悯:“难怪。”   那黑色巨兽出现时毁天灭地的姿态,以及对方将顾平生拉入怀中之后的满眼宠溺,想必谢宗洲也没有见到。   如果对方见到了,一定不会质疑顾平生有没有炸毁这个副本的可能。   ……等一等。   厄尔的心脏紧了一下,他突然想起谢宗洲说过的一件事,那就是邪神会回应张勋的祈求。   后来的事实证明,邪神不止会回应张勋,还会回应每一个捡到黑色十字架的人,用收取灵魂为报酬实现对方临死之前的愿望。   如果是邪神看得顺眼的人,那么也能保住一条小命。公会排行第二的命运蛇之轮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全员都是邪神的信徒!   厄尔用这个事实回怼了谢宗洲,两人关于顾平生是不是张勋的猜测到最后也不了了之。   但是现在,厄尔却不得不再一次面对上这个问题。   他心里惊疑不定,抑制不住自己的猜想。   那头黑色巨兽,有没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邪神?   顾平生见他两相处比较和谐,也就放心让他两呆在了一起,之后的对话他没有参与,说了一声之后就从侧窗溜出了寝居。   顾平生准备去找刑野。   昨日黑色巨兽从神像中现身之后,供奉的开阔式殿堂,人数比以往还要多。从高一点的位置看过去,密密麻麻全是攒动的人头。   顾平生轻巧地落在了地面上,大老虎饭团亲密地将大脑袋凑了过来,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   顾平生被它蹭得忍不住笑,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来,拍拍它的脑袋说:“好啦好啦。”   他伸出手掌来,在大老虎的颊边极有技巧地挠了两下,修长有力的手指搔动着痒处,饭团情不自禁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没人敢轻易进入御兽园,旁边又有树木遮挡,顾平生可以放心地和饭团交谈。   看着瘫软在自己身边的一滩“虎饼”,他问道:“饭团,为什么你在见到我的时候会想到带我去见刑野?”   这几天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顾平生和神明现身和吸引了,除了圣虎的饲养员,几乎没人注意到暴躁得不行的圣虎重新恢复了常态。   但就算饲养员注意到了,也没有多在意,只当是神明出现,安抚了圣虎躁动的心。   饭团甩了甩尾巴,毛茸茸的大脸又蹭了顾平生一下。   顾平生忍俊不禁地说道:“你是不是和刑野暗地里有联系?”   提起这个,大老虎的神情就明显有点蔫儿了,活生生一副小媳妇受气的表现,还冲着顾平生貌似告状地连声低吼。   顾平生瞧它委委屈屈的样子,不知道是遭受了什么,才不忿成了这样。很快饭团就和他演示了起来,一会儿倒地露出肚皮,一会儿后颈往上提。   看了好半会儿,顾平生看懂了,这是刑野来了之后直接找上了饭团,不知道是检查还是干什么,将大老虎拎来拎去随意把玩。   也难怪饭团那几天心情不好了。   饭团在演示完了之后,似乎是想到了那段时间的憋屈,一下子气劲儿就上来了,再一次埋在顾平生的怀里,低声吼个不停。   顾平生只得哭笑不得地安抚这只受了欺负的大家伙,保证道:“我们的饭团是受委屈了,不哭不哭,我到时候说他。”   听到这话,饭团的两只耳朵唰一下就立了起来,虎瞳里冒星星看着顾平生。   它猛然退后了一步,朝着高空发出长啸,声音若鼓声震天。   顾平生听着那震耳欲聋的虎啸声,骤然瞳孔一颤。   以四肢立地的大老虎为圆心,周围的景色倏然开始扭曲和变化,浓雾仿若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在那模模糊糊的雾气之中,顾平生好似听到了一声慵懒的轻叹。   “好了,不委屈了,只是看你这小家伙眼熟而已,干什么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样子。”   男人将比他还要高上不少的大老虎稳稳地放在地上,身为百兽之王,陡然间被人玩弄,饭团当然是气愤不已地咬了过去,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揪住了后颈肉。   凶猛的大老虎立马就老实了。   看到饭团缩紧了四只爪子怂怕怂怕的模样,一脸玩味的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飞快掠过了一抹复杂,眼皮轻微抽动:“原来被拎起来之后是这个样子么。”   他几不可闻地喃喃了一句:“我被他拎起来的时候不会也是这样的吧,这也太羞耻了……”   顾平生看到男人一脸被雷劈的样子,手中的饭团挣扎落了地也没去理会,不由得好奇刑野所说的“被拎起来”是什么情况。   再之后,刑野似乎也没心情继续捉弄大老虎了,只是不客气地捏着它的耳朵说道:“有我还不够,还要再养一只老虎,啧,负心得很。”   饭团被他拧得耳朵生疼,想要咬人又不敢,只能憋气地忍着。   刑野哼笑了一声。   “算了,我也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如果你之后看见了他,别忘了带他来见我。”   男人说着,似乎有些困倦了,翻涌的黑色雾气将他的身体一点点地吞噬了进去,只留下最后一句话,渐渐消散在了风声中。   “再怎么说,我们两也是一张床上睡过的关系……就这么把我扔下了头也不回地离开,未免也太薄情了一点,好歹我……”   懒懒散散的嗓音戛然而止。   顾平生再睁眼,只看到一头蜷缩着身子的黑色巨兽。阴冷的寒风扫过他的发梢,带起碎发微微晃动。   他仰头,看到了猩红色的天空,低头的一刻,视野所及是荒芜的大地。   而黑色巨兽就在这一片荒凉之中,沉沉地睡着。   顾平生曾经听说,猫睡着的时候是会打呼噜的,人也是,越累的时候,呼噜声越响。   但是眼前的庞然大物在熟睡之中,却只是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胸口起伏的幅度都微乎其微,仿佛对方并非是在沉睡,而是在逐渐老去。   顾平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预感,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呼吸之间,似乎都带着如刀割一般的钝痛。   他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黑色巨兽,确定这不是虚幻的存在。   还没等那手触碰到黑色巨兽的身体,均匀的呼吸声倏然一停。   黑色巨兽其实睡得并不安稳,被吵醒也是在一瞬间。它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阴冷的兽瞳如寒冰般刺向顾平生。 第111章 神现之国   对上那双冷厉的眼神,顾平生以为刑野还没有将他给认出来,就在原地站着等了等。   但是等了好半会儿,黑色大猫还是那个眼神看着他,弓着后背,毛发一撮接一撮往后炸开,宛如一只膨胀了的剑背龙。   顾平生眨了两下眼睛。   他似有所觉地沉吟了一会儿,顺着黑猫冰刀一样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双手,在看到掌心沾着的两根橘黄色毛发之后,突然反应过来了。   刚才虎摸饭团的时候对方太激动,不小心给蹭上的。   顾平生下意识地轻咳了两声,状若无事地将掌心的毛发拍在了地上,又作势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掌,掸了掸上衣,才朝着黑猫举起自己的双臂,无辜地看过去:“你难道不想我么,刑野?”   小山似的黑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举起了自己的大爪子,一下子将顾平生按趴在地上。   这一下可够呛。   虽然黑猫控制了力道,但顾平生还是感觉一座秤砣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沉重得他差点喘不过来气,全身上下,也就头和两只脚露在了外面,整一个被囚禁住。   稍微挣动了一下,发现自己动不了之后,顾平生就放弃了挣扎。   他被毛茸茸的大爪子压在地上。   黑色大猫似乎特别高兴把他给按住了,悠闲地摇起了自己的大尾巴,而顾平生则突然发现,当那双眼睛不再收缩成一条竖线时,竟如同琥珀一样瑰丽好看。   等他欣赏完了之后,正巧是黑猫嘚瑟够了的时候。   顾平生撩开眼皮,眸眼里面泛着璀璨的金光,笑眯眯地和黑猫对上了眼。   黑猫的意志力受到了冲撞,有些猝不及防,尽管只是一刹那的失神,也足够顾平生将他的大爪子推起来。   将爪子推上去一点后,顾平生也没急着撤开,伸手贴上软乎乎的肉垫,挠痒。   只是肉垫正中搔一搔,单薄的指尖齐齐刮动,整只黑猫就像是浑身过电一般倏然炸毛,发出尖叫:“喵!”   顾平生可没准备放过他。   那股将要失去对方的心悸,如今仍旧像是附骨之疽一样盘旋在他的脑海内,但他明白,有些事情刑野不愿意说,就算是顾平生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不能让他吐露一句真话。   他一手抓着柔软的毛发,不让猫将爪子缩回去,一手继续慢条斯理地折腾那可怜的肉垫,柔声乐呵道:“说,还随不随便拿爪子压我了?”   黑猫被他弄得浑身打哆嗦,酥麻的痒意从肉垫直窜心肝,整只猫都差点要软到缩地上去,终于忍无可忍地化为了人身。   顾平生手中的猫爪子陡然变成了交握的人手,又被大力抓进了男人坚实的怀抱中。   刑野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道:“有完没完。”   顾平生的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同样偏头贴他脸颊:“你就真的不想我?”   刑野的眸色暗了一瞬,眼睛盯着顾平生红润的嘴唇,手掌往上抬高,停在对方的后脑勺上,只差一个失控就能按下去。   但最终,那手掌仅仅只是往下,克制般地握住了顾平生的后颈。   细细摩挲两下之后,刑野懒散地挑了下眉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想让我做什么?”   顾平生开门见山地说:“我想让阿西卡莫下一场雨。”   让阿西卡莫下雨,对刑野来说不是难事,只不过他有些好奇的是,为什么顾平生会用这点小事来麻烦他。   毕竟,只要顾平生想,他自己都可以把沙漠变成滚滚江海。   顾平生还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继续说:“我怀疑失去的那部分力量就在神殿里的后殿内,需要你帮我确定一下位置。”   “在《十三号疯人院》的时候,我试验过那部分的力量,能力性质类似于‘言出法随’,虽然对精神力的消耗特别大,但降一场雨应该没有问题。”   顾平生来找刑野,并不想要对方直接帮忙,一是他不想让刑野暴露在危险之下,二是不知道刑野帮他干预副本会产生什么样的不良后果。   但是在他发言之后,刑野并没有回话。   顾平生疑惑地看了过去。   他不知道刑野现在满脑子就一个想法。   不对。   即使刑野整天都渴望着让对方欠下他的人情债,但他比谁都明白对方心里的那股执拗与自强不息,自己能够解决的事,绝对不会拿来拜托他。   刑野凝视着顾平生,发现了很多不寻常的地方。   他还没来得及问顾平生为什么会换了一副模样,就发现对方的本体居然出现了严重的残缺。   “……谁干的?”   抓着自己手掌突然捏紧,顾平生撞上了那双满含血腥气的兽瞳。   刑野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是谁——谁敢这样对你!”   猩红色的云层密密麻麻地挤作了一团,荒芜的平地陡然刮起一阵大风,惊雷从高空直劈在两人的身旁,碎石炸起纷飞!   在那轰鸣不绝的雷声中,顾平生深刻感受到了刑野的愤怒。   对方整个身子都在抖,眼神更是破碎得令人心痛,他不知道刑野想起了什么,只能通过对方开口的只言片语,猜测出个大概。   ——刑野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对方以为他是过去完好无损的样子,却突然发现,现在的他被人剥离成了好多块。   默了默,顾平生手掌贴向刑野的脸颊,眼眸弯下去的瞬间,好似春风抚上杨柳岸,纾尽了温柔。   “不生气了,乖。”   他将不停颤抖的男人揽在自己怀中,轻声说道:“我还活着,我还在这儿,这就够了,不是么。”   只是这两句话,不足以安抚刑野的滔天怒火。   但是萦绕在鼻前那熟悉的气息,以及顾平生柔和的嗓音,却让邪神几乎要毁灭天地的情绪,奇迹般地缓慢平息了下去。   顾平生在人完全平复之后,才低声询问:“你想起来了什么?”   ……我想起来了什么?   陡然一道仿若破晓时分的亮光从他的思绪中划过,凌厉的眉宇紧皱起来。   “刑野?”   刑野猛地捂住了自己刺痛的额头。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像是雪花一样的片段,信息流涌入大脑,霎时间痛到咬紧了后槽牙。   “刑野,你怎么了?”   对方剧烈的反应超出了顾平生的预想,他连忙扶住了刑野的身体,淡定沉着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慌乱:“刑野!”   好半会儿,刑野才缓过神来,朦朦胧胧抬起头来的瞬间,正巧将那一抹惊惶无措看进了眼里。   “这么担心我吗,小顾老师?”   不待顾平生回答他,刑野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一抹紧拧着的眉宇抚平:“……真好。”   要是以前,顾平生肯定不会这么担心他。   刑野确实想起来了一些东西,那是有关顾平生还是第一玩家时,身为邪神与玩家之间勾心斗角、切磋不断的经历。   其实他在这一次找到顾平生之前,脑子里翻来覆去也是那些回忆,但新得到的记忆稍微要细致一点。   至少让刑野知道了,他和顾平生的亲昵,是因为他们曾经也有过擦枪走火的温情。   连床都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了,再谈喜不喜欢似乎有点矫情。   邪神宽宏大量,游戏人间,表示自己才不会在意顾平生到底是刻意和他玩暧昧还是真喜欢他。   指尖停留在顾平生的眉心,又忍不住轻点一下。刑野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语气里不掩懒散地说道:“想起来了一些东西,不过对你寻找力量没什么帮助。”   刑野仔细回忆从他和顾平生进入这个副本之后发生的事情,从头捋到尾之后说道:“你的力量在短期内被人动用过。”   这一件事,刑野在最初进入副本的时候就对顾平生说过,他跟着问道:“你能不能确认是谁动用了它?”   “我看看。”   刑野大半的时间都用于沉睡,还没怎么注意过这个副本中的情况。   他将自己的神识铺展开,在阿西卡莫的大地上扫视过一圈之后,却在神殿受到了阻碍。   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阻碍刑野窥伺的目光,那无疑只有顾平生失去的那部分力量。   他将事情说出来,肯定了顾平生的猜想。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论,顾平生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感觉到自己被晾在一边的刑野,突然开始不甘寂寞起来。   记忆一回来,渴望被顾平生注意到的心情不再浮于表面,像是被烧得通红的铁石,烙烧着刑野的心。   邪神本来就是不会掩饰自己欲望的生物,迟疑了不过一秒钟,就把自己挂在了顾平生的身上。   男人弯起狭长的桃花眼,笑容妖冶,充满诱惑地在他耳边徐徐吹了一口热气:“只不过是灭了神殿而已,我来帮你罢,只要你对我笑一下,对你来说这生意绝对划算。”   如果是在以前,就算顾平生没有被诱惑到,也会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自己一眼,将沉淀在眼中的欲望压回深处去。   但是如今的顾平生只是腾出手来,边琢磨事情,边敷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这是什么意思?   刑野顿了下,难以置信地想,难道说顾平生是在把他当小孩哄?   嘶……   虽然频繁的擦枪走火只出现在顾平生还没有换壳之前,虽然他两上一次亲吻久到在疯人院,自己的魅力也不该下降得这么快。   难道说,他连和顾平生来一场身体交易的本钱都没有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刑野无法接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   不是他过于自信,窄腰宽背,身形颀长,下海绝对能够挂头牌。   刚巧顾平生想完了事情,抬起头来:“时间有点久了,你把我送回去吧。”   刑野:“……”   刑野试图挽回自己的尊严:“真的不考虑让我帮你?”   顾平生不考虑,他奇怪地看了刑野一眼:“不是你说的么,你只有一种帮我的方法,那就是撕裂整个副本世界。”   刑野皱眉,他说过这句话?   于是刑野开始内视自己的本体,检查后不仅跟着陷入了沉默。   什么时候连他的本体也变成了一个漏风的筛子?   这种伤势下,他做不到精密地控制力量,要想帮助顾平生,恐怕真得像对方所说的那样,直接毁了整个副本世界。   刑野恍恍惚惚,矜贵自傲的性格有点受到打击。   不止交易的本钱没了,现在他连交易的资格都没了。   刑野的状态明显有点奇怪,不过顾平生猜想他的意识还处于混乱之中,这种感觉他能理解。   看着仿若无助的刑野,他经不住慈祥地又揉了揉男人的脑袋:“好了乖,你先休息吧,等我找到力量之后再叫你。”   刑野:“……”   这是顾平生第二次让他“乖”了。   眼前的景象倏然变化,顾平生就这样被恼羞成怒的邪神“赶”出了他的栖息空间。   不过顾平生没有多想,顶多觉得自己出来的速度有点快而已。   脚落在了实地,顾平生第一眼看到的是眼巴巴瞅着他的饭团,仔细回想,似乎是在他答应会找刑野算账之后,饭团才兴高采烈把他送了过去。   眼下,饭团就在等待顾平生帮它讨回公道后的结果。   “……咳。”顾平生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已经说过他了。”   说过刑野,让他不要再把爪子放在自己的身上。   听到这话之后,乐天虎顿时就高兴了起来,在顾平生的身边翻来滚去,还露出了白花花的肚皮让他揉。   顾平生有点心虚地揉了两下,心想下一次见面,一定帮饭团说话。   。   转眼两天的时间过去了,神使要举行仪式帮阿西卡莫祈福降雨的事情也闹得沸沸扬扬。   “如果只是小范围下雨的话,没必要请求神明帮忙,我们来做不就行了。”   这是厄尔对顾平生说的话。   谢宗洲附议了厄尔的说法,他说道:“是我让你答应戴维降雨,也该由我来负责实施。”   他们囤积的各种道具,就是为此刻而做准备。   顾平生有身份,有地位,有名头。   而他们,有能力,有道具。   这就是双赢。   神子祈福降雨,仪式中要准备的步骤非常繁琐,单是筹办就需要一天的时间,而且事先还要求当地人提前准备好自己的诚意,也就是向上天献上的供奉。   供奉的贡品价值越高,带来的赐福就越深厚。   听到这个前提事项,厄尔忍不住嗤之以鼻,而顾平生也面色不改地告诉了筹办仪式的人,他并不需要人们向他献上珠宝,只要大家到场,让神明感受到那份期盼的心愿即可。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一不为之惊讶,神官忍不住说道:“神使大人,你要不要再想一想,祈福供奉的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之前也有城镇没有提交过供奉,祈福仪式都是以失败告终。”   “神使大人,你确定人们不需要提交供奉?”   对此,顾平生的眼神平静如常:“我确定。”   顾平生一再坚持,神官也不好再强求,转过身的那一刻,他的脸色阴郁得吓人,急忙跑回去将这件事情禀告给戴维主教。   要知道,阿西卡莫的各项祝祷仪式都需要得到神殿的首肯,而其中收来的供奉,也大多数落入了神殿的手上,成为创收的主要途径之一。   那些供奉,有时候是价可倾城的珠宝,有时候是铺满地板的黄金,就算是一些本不富裕的城镇,都会献上自己大概几个月的粮食,神殿就算不吃,也能做慈善分发出去,或者转卖给缺粮的地区。   但是这一次,顾平生却说自己不要供奉。   一旦对方开了这个不要供奉的口子,这对神殿在人民心中近乎完美的声誉,一定会造成冲击!   神官急匆匆回来,询问戴维主教应该怎么办。   明亮的殿堂中,阳光透过斑斓的五彩琉璃屋顶,在屋内洒下几缕彩色的斑点。   戴维主教的半身隐匿在阴暗之中,让人看不分明,神官只在对方转身的那一刹那,在明暗交错的光线里,看到了那张苍老到像是树皮一样布满褶皱的脸。   神官心里一惊,急忙垂下了脑袋,不敢再看。   他听到戴维主教嗤笑了一声。   “……呵,不愧是王族血脉,妄图用自己的能力改变整个世道,和他的祖辈一样愚昧无知。”   “神殿的地位,又岂是这种黄毛小子可以撼动的。”   戴维主教的声音沙哑得就像是指甲刮上了磨砂纸,神官听得一阵胆颤,弱弱地问了一声:“主教大人,神使不要供奉,我们也对外这么宣称么?”   “他想要装这个大义,我们就成全他。”戴维主教冷笑了两声,“告诉民众,神使亲口宣称自己不需要供奉,到时候无法祈雨的后果,他也会自行承担!”   神官听到这话,心里却有点没底,要是到时候顾平生可以祈求下雨,那不是正好中了他的心思。   他在戴维主教手底下做事,看惯了对方使用的一些手段,觉得戴维主教要对付顾平生,应该不止是扩大舆论这么简单。   但是这只是他的想法而已,神官也没法正确揣测到戴维主教的筹划。   他刚准备退出去,只听到戴维主教又说道:“虽然我们不阻止他祈雨,但是也不能让这件事过于顺利,去安排一些‘不祥’的小事情,看看他怎么应对。”   神官的心里霎时间有了谱,领命下去了。   到了顾平生准备做法祈雨的这一天,整个王都的人民都听到了消息。   街头巷尾流传的言论不少,都在议论这位异族王子兼任神使的存在,有没有能力祈求来雨水,毕竟对方可是连供奉都没要。   “这不是好事情吗?”有人说道,“之前听到这位神使要祈福降雨的消息,我的心脏都咯噔了一下,就怕自己交不出来足够的供奉。”   祝祷仪式中需要的供奉,一般是由上位者拟定,然后再从当地范围中的有钱人手中收取。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会十分乐意交付这笔钱财,因为他们可以从管辖的人民手里收上来更多。   这也就导致了,虽然人民对祈福这件事情乐见其成,但要交供奉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愁苦了脸,有人甚至要欠下高额的利息,才能交上这笔钱。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没有钱,靠着王族和神殿发放的救济粮大家也能活下去,但缺少了水源,粮食种不出来,人不得饿死,也得渴死。   所以人们也算是痛并快乐着,只是想起肩膀上沉重的负担,有时候会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但是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刑嘉更王子祈福降雨,居然不需要供奉。   古神在上,太阳王在上——   他们该不会是耳朵出问题了吧?   有人接了刚才那人所说的话,语气中带着点颓丧:“得了吧,你们都没有听到吗,神使只说自己尽力试一试,到底能不能做到还不知道呢。”   “就是,如果这件事情是神殿来做,那就一定可以办成,但是这位神使大人可从来都没有祈雨的经验。”   说着说着,聚众议论的这些人,脸上的热情肉眼可见地消弭了下去。   但也是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童声响了起来,不掩疑惑地问道:“可是神使大人可以召唤神明欸!”   “难道说降雨这件事情,比召唤神明都要困难吗?”   见孩子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沉思,神殿安排在人群中搞事的人立马脸露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小孩子懂些什么。”   他要将孩子赶走,手几乎要打到对方的脸上,一直粗壮有力的臂膀突然伸了出来,冷冰冰地看着他:“小孩子都知道召唤神明不容易,你不知道?”   一见来者,孩童眼睛唰一下亮了:“父亲!”   孔武有力的男人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将小孩子抱了起来。   被反驳的搞事者本来还想要争辩两句,一看男人穿着宫殿卫兵的服饰,立马就偃旗息鼓了,灰溜溜地走到了一边去。   孩童和男人悄声说道:“父亲,神使大人教我的那些字我现在已经会写了,我乖的吧!”   “乖。”男人宠溺地抚摸了一下小孩的头发。   孩童乖巧地任了,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忍不住说道:“父亲,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如果神使大人真的能够祈求降雨,那该多好啊。”   男人笑着问道:“你在担心神使大人无法降雨吗?”   “对啊。”孩童点点头,有些失落地说道,“大家都说神使大人做不到,我想不通。”   孩子是真的想不通,神殿虽然可以降雨,但他们从来都没有成功呼唤过神明。神使连神明都可以喊过来,难道还不能降雨吗?   为什么大家都对神使大人充满了质疑,明明是那么温柔可亲的大人。   男人正准备说话,突然街道的最前面引发了一阵骚乱,他一蹙眉,将孩子放了下来,并嘱咐对方赶快回到母亲的身边去,抓起手中的剑刃就冲向了事发地。   母亲就在不远的地方,她及时将孩子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疯狂地跟随人群往巷子里躲避。孩童听到身边传来恐慌的叫喊。   “为什么王都里面会有发疯的牛群?!”   “天啊!卫兵在哪,快阻止它们!”   “它们朝着神使的座驾冲过去了!”   孩童忍不住回头,情急之下,他甚至拉住了自己的母亲:“母亲,有人袭击神使大人!”   人群拥堵,通过重重的人影,孩童什么也看不见。他被母亲一把抱了起来,蜷缩在遮蔽物里。   孩童想要出去,被母亲死死拦住,在漫长的、心急如焚的等待,他双手合十,对着神明祈祷。   神使大人是个好人,会给他们这些孩子糖果吃,空闲的时候还会教他们认字读书。   尊贵的神明,您一定要保护好这么好的神使大人啊!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孩童紧张万分的时候,他听到不远处的人们又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   危机似乎已经解除,母亲带着孩子跟着人群缓缓走了出来,当看清楚发生的一切之后,孩子的眼睛就像是染上了光彩,明亮非常。   无数街边的群众看到,本来应该被疯狂的牛群冲得散乱的队伍,还好端端地站在那。牛一旦疯起来,能够把人的肚子都踩烂,但是他们看到的疯牛群却温顺至极。   ……不,它们并不温顺!   雄壮的体格好像巨石堵在了路上,牛的瞳孔疯狂颤动,哼哧哼哧的沉重喘息声,就像是猛兽发出了威胁的低吼。   但是这些牛群却没有攻击在场的任何人,不止没有攻击他人,还超出常理地跪在了地面上。   牛群集体下跪,这是何等的神迹!   世人忍不住心中油然而生的敬畏,目视站在牛群正前方的俊美青年。   云层散去,阳光倾泻,灼目耀眼的光辉照耀下,青年的皮肤白若玉石,明洁的眼睛泛着微弱却夺目的金光,垂睫看向前方的牛群。   人群的呼声响了起来,响声之大,广传整条街道,满含无法言喻的崇敬。   “神使大人!” 第112章 神现之国   周边的守卫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到场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直至呐喊一波高过一波,排山倒海般将他们震回神,守卫们才匆忙地跑过去牵制这些疯牛。   “神使大人,您有没有受伤?”   对上守卫慌乱的眼神,顾平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大碍。   举办仪式之前顾平生有了解过祈福的一些忌讳。按照阿西卡莫的说法,像祈福降雨这种向上天祷告的神圣之事,最忌讳见到血腥,一旦出现红色,即为不祥,是会带来灾难的前兆。   这里人流密集,几乎可以肯定,如果不是顾平生很快镇压住了牛群,现在已经出现了踩踏伤人事件,进而引发更多的事端。   他说道:“先安抚大家,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伤亡。”   守卫立马应诺去办。   本来乱成一锅粥的人群,因为崇敬于顾平生在一瞬间镇压疯牛群的手段而很快平息下来,当听到守卫禀报说没有人员伤亡之后,顾平生这才抬眼,似是不经意地瞥向了身后的某处。   疯牛群是在他们经过闹市区之后才出现的。   商贩们经常会将货物堆积在闹市区的巷子里,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堵结结实实的墙面挡住了人们的视野,而幕后者就是利用了这种遮挡视角的盲区。   然而这里是王都,不是边城,就是运送普通的货物都会受到严格的排查,这么多牛藏在巷子里,不可能没有人发现。   除非幕后者有那个能力,既能够躲过守卫的排查,又能够隐匿这么多头牛的身形。   稍一琢磨,王族和神殿似乎都能做到,拥有神眷之力且权势滔天。   这一次捣鬼的会是谁?   没一会儿巨门回来了,在疯牛群被顾平生控制住的一瞬间他就敏锐地蹿了出去,但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厄尔眼神询问,巨门也有些郁闷,闷声说道:“见血封喉的毒药,我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尸体就在窄口后面的货堆里,抱歉没能抓到活口。”   顾平生说道:“他们有备而来,和你没关系。”   话音未落,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狠狠地颤了一下。   发现顾平生的表情不对劲,厄尔问道:“怎么了?”   顾平生嘴角绷紧成一条冰冷的直线,脚步快速地往前一迈,就要往疯牛群出现的巷子里跑去,证实自己刚才的猜测。   但在那之前,他率先看到了眼中染着火热的人群。   近前的人们发现了顾平生霎时间如阴云密布的脸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惴惴不安地询问道:“神使大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   ……是了。   顾平生在最后一刻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站在这里欢呼的人们还等着他去祈福降雨,刚刚发生的一场事故已经让他们如惊弓之鸟,他不能就这样离去。   顾平生阖了阖眼,五根手指在不知不觉中拽紧,复又松开。   他对着前面的人们笑了一下:“没事,不用担心。”   青年的笑容是比阳光还要温暖人的存在,立时就安抚住了人们心中的不安。   转过身来,顾平生嘴角没了笑意,面无表情地对着巨门低声说道:“……你再去看看附近的居民。”   谢宗洲两人愣了一下,连巨门都忍不住抬起了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应声离开了。   现在秩序大概稳定了之后,顾平生重新上了座驾,在卫兵队伍的护卫下,继续往祭台的方向驶去。   这一次,巨门没有很快地回来,而是在通讯频道里给他们报告情况。   “……前后五户人,有一户没人住,其他的都死了,没有找到活口。”   “我在其中一户家里找到了两具尸体,看服饰好像是在这附近巡逻的守卫,尸体还很新鲜,应该才死不久。”   危险解除的时候,顾平生还在想对方明目张胆搞破坏的底气从何而来。   现在大概是知晓了,幕后者根本就没打算掩饰,他们准备拿人命来断绝事后的追查。   尽管早有预料,他的指尖还是忍不住颤动了起来。   说句老实话,在场的厄尔和谢宗洲无一不是见惯了死人,在他们还是新手玩家的那段时期,同行二十多个人,能活下来两个都勉强,各种凄惨的死状能让一个正常人做上一晚上的噩梦。   但是听到巨门给他们报告的情况,两人都情不自禁地沉默了一下。   厄尔不知道该说什么。   玩家们的死亡是历经磨难,是为自己活命的机会而拼尽全力,有着沉重的分量。   而巨门口中的守卫和居民,似乎没什么挣扎的余地就死了,轻飘飘的,让人有种不真切的荒谬感。   明明房子外面的街道上,人们还在为降雨祈福而热烈欢呼,却没人发现房子里面的寂寥无声。   人命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被剥夺的东西吗?   谢宗洲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想要拿剑,才想起来自己的武器作为道具被收进了系统的仓库。厄尔抿了抿嘴唇,迟疑地看向身边的顾平生。   通讯频道是公共的,巨门刚才的话,顾平生也听到了,但是对方坐在座椅上,手肘支着额头,仅是抬起下颚,目视前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遮阳的篷顶一晃一晃,大片的阴影覆盖在了顾平生的脸上。   那双贯来染着温润笑意的眼睛,此刻眸色淡得出奇,无机质的冷意似冰雾氤氲其中。   厄尔有种被刺伤的幻痛感,和此刻的顾平生对视,竟有些望而生畏。   对方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但厄尔在油然而生的胆怯中清清楚楚地意识到——   顾平生……生气了。   顾平生的座驾一直行至祭台前,到地方之后,他抬步走了下去。本来有些喧闹的人们,在看到顾平生出现之后,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随着身穿神袍的俊美青年走上最高的祭台上,人们也井然有序地接踵站好,双手合十朝上捧举,场面变得静默且神圣。   顾平生垂眸往台下看。   在前面召唤刑野的时候,他也是迎着这些殷切的眼神一路向前,平静自然地接受了人们的崇敬,没有一丁点的无所适从。   当时的顾平生稍微有些困惑,但现在的他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坦然接受了。   众生百相,台下的人们有着各不相同的面容,但此时此刻,他们望着顾平生的眼神却如出一辙。   仿若润入了清水,又仿若点燃了烛火,没有一点杂质,饱含着最纯粹的向往与渴望。   顾平生与他们对望着,他的感官在这一刹那好像被分成了无数份,如光般透进每一个人的眸眼之中。   而台下的众人,恍惚中有种奇妙的感觉。   头顶炙热的阳光陡然变得温和且又温暖,眼前的顾平生变得无比高大,好似有人轻轻地挥动了手指,将那些隐忍在他们内心深处的期盼牵引而出,被那至高无上的存在温柔地聆听。   他们所渴望着的、敬爱着的、祈求着的心愿,与顾平生的灵魂产生了强烈的回响。   在这一刻,顾平生感觉自己变得有点不像自己,又好像这样的他才是自己本来的模样,近乎熟稔地询问:“你们有何诉求?”   厄尔他们突然发现,顾平生出口的话语好像与以往不同。   温柔如旧,却微微地低沉下去,听起来声线未改,却有一种远古而来的神秘气息,让在场的人下意识就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并深深地痴迷。   台下的人们同样痴痴地看着顾平生,吐露自己的期颐。   “我们想要下一场大雨,神使大人。”   “能够下雨就好,能让大麦和豆子长出来就好,能让我的家人吃饱就好。”   “神使大人,求您降下雨露,滋润这片干涸不堪的土地。”   ……   前排的人跪在了地上,后面的人跟着屈膝。   他们发自内心地臣服在地,高扬的头颅低垂下去,贴吻在他们深爱的这片土地。他们心中满怀虔诚,每一个匍匐在地的灵魂,都是那么的宁静。   阿西卡莫的人民有着各种各样的心愿,这片诞生于荒漠之间的绿洲中存活的居民,也不都是好人,多的是为生活麻木奔忙的躯壳。   可当顾平生询问他们有什么祈求的时候,他们眼中含泪,齐声向着高空而鸣。   “神使大人,求您降下甘霖——”   提前赶到高处,看到眼前着足以令人震撼的场面,明明对一切神学嗤之以鼻的厄尔,心灵却仿佛受到了无形的冲击。   一抹阴影悠悠飘来,罩住了他的所在地,厄尔情不自禁地往天上看。   从远处刮来的凉风吹散了空气中灼热的气温,本来的朗朗晴天突然出现了大片的乌云,浓郁得好像是一泼墨汁浇盖云层,沉沉地挤压着天空,不一会儿天色就暗沉了下去。   雨落的征兆恰到好处,没多一秒,没少一秒,刚好就应了众人的祈求。   为自己刚才走神而有点心虚的厄尔摸了摸鼻子,拿出降雨的道具,准备等会儿要是雨水不够的时候再补一发。   同时他忍不住拿胳膊顶了一下旁边的谢宗洲:“可以啊这道具,你是从哪个副本里得来的?”   “我看那乌云的范围几乎要把周边的城镇都罩住了,你居然也舍得拿出来。”   谢宗洲:“……”   看着谢宗洲欲言又止的表情,厄尔觉得有些奇怪,视线再一转,看到了谢宗洲手里正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看起来,是件还没来得及使用的道具。   厄尔:“……?”   厄尔倏然伸出了手,将那道具拿到手里,因为心情过于复杂和惊讶,谢宗洲也没拦着他。   快速扫过了一遍道具的说明信息,厄尔抬起头来,表情差点裂开,不敢置信地看着谢宗洲:“如果这才是你准备的降雨道具——”   “那现在这场雨是怎么来的?!”   风势蓦地变大,花草树木被吹得几经倾轧,雷霆宛如长蛇游走在厚重的云层之中,天边不时亮起刺眼的电光。   从自己能和现场的人们有所共鸣之时,顾平生就隐约感觉到了一股牵引的力量,从远处传来,源源不断地被吸收进他的意识海。   意识海内的古老故事书再一次被狂风给吹动,书页飒飒翻动不止,停到了最后一页上。   泛黄的纸页上,神像缺失的嘴部缝隙中,有金色的光芒从黑暗中倾泻而出,虚幻地勾勒起嘴唇边缘的线条。   这是顾平生第一次在这个副本之中感应到了自己的力量,就在神殿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所阻隔,尽管那力量欢欣雀跃地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却始终没法朝他靠近一步。   而远在祭台上的顾平生也不会知道,此时的神殿已经乱成了一团。   祈福降雨这种重要的事情,戴维主教本来应该到场,但是他却借故推脱了,只安排了两名不常出现在正式场合中的神官随行,为的就是给人民施加心理上的负担。   戴维主教心里知道,降雨祈福这件事为难不了顾平生,因为顾平生的身边有一个叫厄尔的小子,有着将沙子化为雨露的神奇能力,这是将顾平生带来王都的格罗特领主透露给神殿的消息。   但戴维主教要让顾平生降下这一场雨,越轰动越好,越与众不同越好。   他将大门关闭,把之后的安排告诉给了亲近的神官,两名神官听着戴维主教的话,还没有听全,只是听了个开头,脸上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主教大人,如果我们真的这样做,那将是阿西卡莫的灾难——”   然而戴维主教却桀桀冷笑道:“放心,神殿有控制住它的能力。”   “我们的太阳王陛下费尽心思隐瞒边境的战况,可怜的人民还不知道阿西卡莫戍边的城池已经被攻破了吧?但是这无济于事,事情早晚都要暴露出来,太阳王也早晚要出发征战,神殿只是在提前清理内患。”   “只有下狠心,才能扫清这片土地上的渣滓,还阿西卡莫一个真正的安宁。”   两名神官还是心惊胆战,他们正欲说话,陡然之间,只见被戴维主教握在手里的权杖疯狂地颤动了起来,戴维主教也是一脸惊异地看了过去。   屋外响起飓风的咆哮声,神官连忙推开门出去查看情况,只见不久前还是晴朗的天空,已经完全被浓厚的乌云给覆盖。   “怎么回事?”他和神殿的其他人一起发出惊呼,“要下雨了吗?”   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狠狠的咒骂:“该死的!”   众人齐齐地回望过去,看到端庄高贵的戴维主教完全暴露了自己表情上的扭曲,枯瘦的手掌用力抓握着权杖,还是无法挡住权杖拖着他往前走的力道。   手中的权杖出了问题,戴维主教原本还没有那么恐慌,但在意识到权杖驶去的位置正是神殿紧紧关闭着不容外人进入的后殿之时,极度的恐惧从他浑浊的眼里迸溅了出来。   权杖是开启后殿的钥匙,它被后殿中的存在召唤过去,必是那存在想要挣脱囚笼。   他歇斯底里地吼道:“还不快来帮忙!”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快步冲了过去,和戴维主教一起拽着不受控制的权杖。   一根仅有桌腿儿粗的权杖,却拖着身后一大串人往前走,这场面别提有多滑稽。   听到打雷动静之后,有几个孩子无意中走了出来,正看到这一幕,孩童天性,觉得奇怪又好玩,就差跑过去问上一句“大人们,你们在做什么呀?”。   只是在那之前,戴维主教眼见阻止不了权杖前往后殿的事态,突然暴喝一声,手中炽热的光芒大绽。   “轰!”   孩子们连忙躲避,但是帮忙的那些神殿人员就没这么幸运了。   戴维主教突然将力量灌输进权杖之中,没有给任何人打招呼,以至于爆炸发生的时候,他们都来不及躲开,只能硬生生用身体承受了那巨大的威力,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权杖被损毁,只剩半截啪一下倒地,戴维主教自己有神眷之力护体,只是皮肤被烧灼出了轻伤,但站得最近帮忙的两名神官,却是直接变成了黑色炭状物掉在了地上。   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尸身,劫后余生的众人惊魂未定,爆出尖叫声。   戴维主教呛咳了两下,看也不看旁边的尸体,两步爬过去先捡起还剩下的半截权杖。   当发现其中的阵法受到了永久性破坏之后,戴维主教气到全身上下颤抖个不停,整张脸霎时间狰狞得就像一个怪物,将手中的半截权杖砸向地上的炭尸:“废物,一群废物!”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了起来,戴维主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鼻子一凉,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乌黑的天幕中飘下淅淅沥沥的雨点。   ……下雨了。   。   以往的神子祈福降雨,一般持续不到一个下午就会停止,而顾平生召唤而来的这一场雨,从上午一直持续道了当天入夜,还在零零散散地下着,给闷热的天气带去清凉。   本来已经降下了两个度的河面,再一次被灌满了雨水,水流漫入开裂的地缝里,缺水已久的大地贪婪地吸吮着这来之不易的甘霖。   在得到了顾平生的首肯之后,人们欢天喜地冲回家去,拿出家里所有能够盛载雨露的容器摆在外面,看着容器中渐渐被灌满了雨水,情不自禁,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孩子们光着脚丫子,在湿哒哒的地面上小跑打闹,嘻嘻哈哈的笑声传满了每一个小巷口,被大人看到了,一声呵斥,互相扮鬼脸,乖乖地回了家。   人们双手向着高空捧举,感受着那冰凉的雨水在掌心中跳跃,仿佛有热泪跟着雨水顺着脸颊淌下,再一次对着顾平生早已离去的方向屈膝,满怀感激地匍匐在地。   此时此刻,顾平生的寝居之中。   所有的侍从都被谢宗洲给挥退到了小殿的大门外,寝居里只留下了谢宗洲三人还有顾平生。   厄尔着急忙慌地将有些摇摇欲坠的顾平生给抚上了床,看着对方失去了血色的嘴唇,躁动不安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情况,刚才人还好好的,现在就站不稳了。”   “之前你说自己擅自降雨会受到神明的责罚,我还以为你是在说笑,谁知道真是这样。虽然你自己降下的这场雨效果更好,但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如让我们来!”   “他们又不是大旱三年活不下去了,值得你这样做吗!”   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奥古斯特停在了房门前。   这一次的祈福降雨,本来应该有两个主要的人物应该在场,其一是戴维主教,其二是象征着阿西卡莫至高光辉的太阳王。   前者没有来,是想给顾平生使坏,而后者是想去却被边境的战况牵绊住了脚,导致一个上午都和大臣们在议事厅里商议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当时在议事厅中,透过窗子看到穿梭于乌云中的雷霆,所有的大臣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好半会儿后,才从头痛如麻中想到了今天是神使登上祭台祈福降雨的日子。   能够召唤出神明的神使准备祈福降雨,该到的重要人员一个都没有到场,虽然顾平生自己事先要求的不要太铺张浪费,但未免也太草率了一点。   奥古斯特本来还想着有没有可能从其他地方来补偿顾平生,但是接连的战况信件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也是在看到那落下的大雨之后,他第一时间想起了顾平生。   接下来的时间,奥古斯特仍旧是一丝不苟地处理手中的要务,在对于边境的敌情上给予了果决的论断。   但是在会议结束之后,奥古斯特直接就挥退了身边想要给他擦汗的侍从,马不停蹄地前往顾平生的寝居。   恰巧就听到了厄尔所说的那一句话。   一时之间,奥古斯特的心里好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有一股酸楚的滋味从他的心里油然而生。   顾平生放言要牺牲自己为阿西卡莫降雨,奥古斯特知情却持怀疑的态度,因为按照他对顾平生的了解,这番话更可能是在当时用来回怼戴维主教的话术。   现在却发现顾平生说的是真话,对方真的为祈福降雨而付出了代价。   奥古斯特抿了抿唇,更分不清自己是对顾平生产生了愧疚,还是将对方和神殿联系在一起而刻意冷落了对方的懊悔和自责。   跟随在后的侍从见奥古斯特久久都没有动作,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陛下?” 第113章 神现之国   里面的青年说了一句什么话,因为疲累而显得细不可闻,奥古斯特欲要撩起帘子的手仿佛被烫了一下。   下一刻,他就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早在侍从发声的时候,里面的厄尔等人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看着从门口进入的奥古斯特,他们及时止住了话头。   厄尔刚才联系了副本里的治愈系玩家,却没想到奥古斯特会突然过来。暗中撤步挪到偏僻的角落,给还在外面的巨门一个消息,让他守着那位玩家晚点再来。   奥古斯特一眼就看到了从床上支起身体的青年。   压在床铺上的头发微显散乱,苍白的脸颊渗出薄薄一层汗珠,平添一抹脆弱的既视感。   在奥古斯特的印象中,青年身上好像有着说不出的韧性,无论面临什么样的打压和舆论压制,脸上也都带着若无其事的笑容,像一株坚强明媚的向阳花。   可是如今,这朵向阳花经历了霜打,花瓣凋零,植株摇曳,让他抑制不住心间的痛意。   “见过王上。”   奥古斯特两三步快速走了过去,将顾平生重新按回了床上:“既然不舒服,那就不用行礼了。”   环顾一圈只看到谢宗洲和厄尔两个小孩,他顿时紧皱了眉头,话里带上了怒气:“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医师在哪?”   门口的侍从慌忙跪地谢罪,顾平生出言阻止了,摇了摇头说道:“是我不习惯被人伺候。我只是有点累了而已,不用喊医师。”   奥古斯特半信半疑。   于是顾平生换了个说法,无可奈何地说道:“这是神明施以的惩罚,寻常的医师来了,也帮不了我。”   外人看起来顾平生是一副快要昏过去的模样,其实本人只是有一点头晕。   他现在的感觉更类似于一块干瘪的海绵被放进了水池里,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动吸收了自己的小部分力量,脑子里又混合了一些过去的片段,涨得脑门嗡嗡响。   听到奥古斯特的话,顾平生倒也没有坚持,偏了下脑袋笑着说道:“谢过王上的关心。”   俊美的青年似乎头有些疼痛,举起手臂压在了额头上,阴影垂落在那双澄澈的眸眼上,却挡不住里面的明亮,看得奥古斯特心里又泛酸,又发软。   一路赶来,他从侍从的禀报中简略听过了祈福仪式前发生的祸端,沉眸说道:“今天发生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顾平生沉默了一下。   “多谢王上。”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话里的力量却不轻,“不过这事因我而起,死了那么多人,于我来说心里难安,我希望陛下也能给我调查真相的权利。”   话音未落,顾平生撩起眼帘,似乎是怕自己的坚持冒犯了奥古斯特的决议,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来:“可以吗,王上。”   躺在床上的青年比最初相见的时候还要恪守礼数,眼睫微微垂下,不再直视奥古斯特,就像一个本分的臣子一样,毕恭毕敬地向奥古斯特提出请求。   如果说奥古斯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顾平生这看似亲密实则疏远的请求。   他顿时明白,放任神殿试探顾平生的举止,终究还是让双方起了隔阂。   奥古斯特表情不变,心脏却愈发刺痛起来。   事到如今,以他的骄傲,必不可能和顾平生解释说自己提前嘱咐了负责治安的武官,让他们加强仪式前对周边街道的巡逻。   奥古斯特也不可能告诉顾平生,在知道戴维主教为难对方之后,他直接传唤了戴维。   向来不屑于阴暗手段的太阳王,以直白的言语进行斥责,严令戴维主教在这期间安分守己。   本来计划到场祈福仪式,没想到被战事绊住了脚,更没想到,在他那样的威胁之下,神殿还有作怪的胆量。   奥古斯特的眼中闪过一抹如剑般的冷意。   而面对顾平生恳请的目光,他立时将那抹杀心收敛,沉声说道:“好。”   顾平生展眉一笑:“多谢王上。”   侍从端来水盆放在架子上,刚准备动手,被奥古斯特拦了下来。   眼见奥古斯特将帕子拧干了水,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顾平生微微撑起身,率先伸出手,作势要接过那降温用的冷帕子。   温和的神情中尽是委婉的拒绝之意。   停顿了几秒之后,奥古斯特没有坚持,将帕子递了过去。   顾平生将其摊开折叠,盖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额上的冰凉驱逐了一点意识上的混沌,但逐渐的,顾平生也愈发困倦,眼皮颤了两下,几乎要垂落下去。   看到青年露出明显的困意,酝酿在奥古斯特口中的话到底是化为了一声轻叹,消散在了半空中。   他坐在床榻边上,帮顾平生摆正了歪斜的冷帕子,威严的脸上露出一点柔和:“这几天形势有些紧张,可能会再发生一些事端,不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出门,安心休养。”   顾平生迷迷糊糊地听到休养两个字,含糊应了一声。   奥古斯特凝视着顾平生的脸。   青年似乎永远都晒不黑,哪怕这么多日暴露在训练场的阳光底下,肤色依然白嫩。   让他忍不住幻想,小时候的顾平生大概就是一个白白糯糯的团子模样,面向大人的时候或许是羞怯的,或许是乖巧有礼的,又或许活泼开朗像个小太阳,笑容会发光。   知道青年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奥古斯特的手往前伸了伸,揉了两下顾平生的头发,惆怅的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迄今为止,你还从未叫过我一声王兄。”   如果有可能的话,奥古斯特情愿顾平生不是神明派来的神使,这样就不会和神殿扯上关系。   但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奥古斯特收回了手,掩去眼中的心软,吩咐侍从照顾好顾平生,起身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自己再晚一点离开,黑猫的爪子就会落在他的手臂上,让他一个月都疼得抬不起手来。   早在牛群发疯冲进街道的时候,黑猫就出现了,顾平生力有不逮地从祭台上下来的时候,也是黑猫甩了一下尾巴,撑在顾平生的膝盖上,让厄尔及时接住了他。   黑猫想要隐匿自己的身形,即使是顾平生也难以发现。   小小的猫儿就这样跟着长队伍一路回了宫殿,看着顾平生被厄尔搀扶进了自己的寝居,看着奥古斯特进门对顾平生眼露痛惜。谢宗洲不太放心顾平生的情况,给人用了一个检测身体负面效果的道具,得到了检测失效的结果。   荒诞世界杂七杂八的道具虽然某些时候有用,但很少在需要的时候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连系统都有作妖的可能,那么就别指望道具能靠谱。   所以谢宗洲挑挑拣拣,也就带了一些道具,用起来也不算心疼。   现在看着陷入睡眠的顾平生,他却有一点后悔了,怎么当初不多带上几个。   厄尔一样担心,但看顾平生已经睡着了,不忍心打扰到对方,便说道:“他说自己没事,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   “等下那治愈系的玩家就过来了,让他先睡一会儿吧。”   谢宗洲再次看向顾平生,无意中对上了黑猫不耐烦的目光。   但他又看不见黑猫,只觉得周围突然有点冷,有种迫切想要离开这屋子的欲望。   不止是他,厄尔也有这个感觉。   刚才太阳王的话透露了一些隐藏的信息,谢宗洲顺势道:“走吧,有些事我们得商量一下。”   两人离开了顾平生的寝居。   看到整个屋子里空旷无人,终于只剩它和顾平生一人一猫,黑猫终于是舒服了。   知晓顾平生只是在吸收残留的力量,身体上并没有大碍,黑猫表现得十分悠闲。   猫儿探着小脑袋,歪头凝视双眼紧闭的顾平生,突然看到了一缕从额前滑落的碎发,踩着碎步走过去。   脚掌压在顾平生的胸口时,就像是灵魂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般,黑猫停了下来。   猫儿只是迟疑了一秒钟,就把四只爪子都给放了上去。   软乎乎两只小肉垫按在胸口,来来回回踩来踩去,当事猫过于开心和专注,甚至翘起了尾巴根。   它踩得太欢实,半梦半醒的顾平生愣生生被它给踩清醒了。   他正做着梦,看见眼前的小小黑猫,直接认成了幻象中的那抹影子,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拎起黑猫团子捂在怀里,呢喃亲近地说了一声:“莫闹。”   黑猫偏就要闹。   在那好似被雾气渲染得模糊不清的幻象之中,不听话的黑猫化作了一团涌动的黑色物质,从顾平生的掌心挣脱开来,立在半空中,变成了一个男人。   男人举手投足中都有种说不出来的优雅,狭长的桃花眼瞥向了坐在办公桌前的顾平生,伸手将摆在人面前的文件拿起:“你又在看这些没意义的东西?”   陷入幻象的顾平生愣了一瞬。   面前的人是刑野,带着他那股标志性的放肆,却又比他印象中的男人少了两分克制。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自己的回应,刑野径直将脸杵在了他鼻前,眯起眼睛危险至极地说道:“看我。”   神的身躯理当没有人类的生理反应,但顾平生好似感受到了邪神灼热的呼吸,让他的心跳速度都不由得加快。   那样的失神只在一瞬间。   视野近乎被男人挡住,他只得放下了手中剩下的半份资料,满含无奈地说道:“好,看你。”   这么一看,顾平生就发现了男人肩胛骨处不甚明显的淤青,修长的指尖触碰上去,却被刑野给挡开了。   动作顿了一下,顾平生面不改色地说道:“又找伊甸园的人打架去了?”   刑野不说话,身后却冒出来了一根长长的尾巴,不开心地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顾平生的注意力立马就被那毛茸茸的尾巴吸引了过去。   他心想,看来不止是打架去了,还打输了。   刑野是在顾平生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意识到自己把尾巴给暴露了出来。   猫咪立马炸开了毛,忙不迭拽着自己的尾巴给塞了回去,转过头来时脸皮蹦紧,不知道是恼的,还是给羞的。   顾平生的心中立时生出了一丝好笑。   忍了又忍,才没让自己的嘴角翘起来,给男人颇受打击的心灵雪上加霜。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对付伊甸园应该是玩家的事情,为什么刑野一个不受系统约束的邪神会这么致力于给伊甸园找麻烦。   最关键的是屡战屡败,还锲而不舍,最后闹到浑身是伤。   他伸出手来,将男人手里的那份文件给接了过去,和桌上的整理在一起,心里默念了一句系统仓库。   纸质的文件化为闪闪发光的数据碎片,被收纳进了系统的背包中。   做完这一切,顾平生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来,弯了弯眉眼:“今天我比较空闲,公会里没什么事情要做。如果你能控制住那颗想要贪食我灵魂的心,倒是可以陪你玩一会儿。”   听到灵魂两个字,男人像是被触及了痒处,黑猫尾巴又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顾平生将这一幕看到眼里,还是很难将面前喜怒全形于色的男人和其他玩家口中残暴肆虐的邪神联系在一起。   这位传闻中的邪神似乎只是一位新生的神祇,不愿接受人类的信仰和供奉,所以能力水平仍旧停留在成神的那一刻。   但即使是这样,对方也能够在给伊甸园持续不断地找事之后,屡次顺利逃脱。   不得不说,顾平生还有些敬佩他。   顾平生有时候在想,他或许能够和这位年轻的神祇做一次朋友,纯粹且真诚的朋友。   前提是对方突然找上他的时候,没有要他用自己的灵魂做筹码进行交易。   一旦知道了对方那份不加掩饰的觊觎,即使是顾平生,也不能完完全全地放下戒心。   针锋相对那么多年,当时的不解和反感,到如今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突发奇想,他又一次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想要我的灵魂?”   表世界里的玩家千千万万,奋勇无畏的,坚毅不屈的,顾平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灵魂有什么特别,如果非要加一个标签的话,那大概就是唯一吧。   然而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是唯一的,无法解释刑野怎么就追着他不放了。   年轻桀骜的邪神听到这一句询问,双臂环抱,坐在桌子上抬了抬眼皮:“因为你的灵魂看起来很美味,这个理由够了吗?”   顾平生失笑:“够。”   对方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只要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身边有这么一只傲娇的猫儿也挺好,无人的时候可以聊聊天,说说话。   他便绕过刑野的身边走了出去,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你能稍微收敛一下自己的眼神,多少体谅一下我的心情。”   “毕竟我们尊贵的邪神大人,也会不喜欢有人整天用狮子看着猎物的眼神盯着你吧?”   初生的神祇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欲望,便用最火热的眼神追随着对方。   但明显顾平生的理解出了错,邪神也没想到,对方单纯地以为自己是想要吃了他,物理方面的那种吃法。   邪神难得无言。   他好像在成神之前学过了许多和人相处的话术与技巧,只是站在顾平生面前的他,又突然变得特别愚蠢,兜兜转转,仍旧凭着简单的本能去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种感觉对人对己都很糟糕,幸而顾平生并不介意。   但他又不想再这样持续下去了。   顾平生突然听到身后的人喊了他一声,转过头看了过去,看到男人抬起了一只手。   在邪神摊开的掌心正上方,飘着一个不规则的晶体,散发着莹蓝瑰丽的光辉。   他愣了一瞬,继而瞳孔放大,快步走过去抓住了男人的手腕,只因出乎意料,声线都有些不稳了:“这是?”   刑野低声说道:“系统的部分控制权限,我抢过来了。”   表世界里没有真正的太阳光,头顶的人造太阳虽然达到了生存需要的参数,但到底缺少了一分真实的温暖。   可当那冷淡的人造阳光照耀在男人身上的时候,顾平生却有些怔愣了。   ——我知道你想要摧毁伊甸园。   ——今天我可以从伊甸园的手里抢来这部分权限,那么不久后的将来,我就可以彻底打败它。   男人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他将头抬了起来,因为力竭,无法控制力量的眼睛逐渐褪变成了原本的兽瞳,不是防备和警惕时的竖瞳状,而是微微睁圆了,好像落入了万千星晨,璀璨的光辉直接照进了顾平生的心里。   那是天性骄傲着的、自豪着的,却在顾平生面前笨拙着的、迟疑着的邪神,向玩家中的首领发出的邀请。   ——到了那一天,你可以把自己的灵魂交给我。   ——荒诞世界的美景也有很多,有金黄的沙漠,有巍峨雄壮的山川,我带你去看遍千山万水。   顾平生被胸口沉闷的重量给压醒了。   这一次睁眼,让他彻底看清楚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黑猫。   黑猫丝毫没有打扰到人休息的自觉,看到他醒了,还悠闲地打了一个哈欠。   伸了个懒腰,黑猫变成了熟悉中的男人:“怎么样,确定自己的力量在什么地方了没有?”   顾平生下意识地揉捏了一下自己的黑猫耳钉。   刑野:“?”   黑猫耳钉是他交给顾平生的传唤器,只要对方触碰到耳钉上,刑野就能有所感应,不过现在他就在顾平生的面前,为什么对方还要摸耳钉?   顾平生语气平常地说道:“没什么,我还以为只能在神像面前才能看到你的身影。”   一同来到这个沙漠中的国度,结果对方提前下场,导致本该顺利的行程绕了不少的弯路,刑野以为顾平生是在因为这一件事生气。   这算是他邪神生涯难得翻车的一次,刑野摸了摸鼻子,正准备解释,就听到顾平生开口问他:“你当初为什么那么执意地想要我的灵魂?”   顾平生的询问有点突然,刑野怀疑对方是想起来了什么,深深地凝视了他许久,这才懒懒散散地说道:“因为你的灵魂……”   顾平生说:“是,很美味。”   被人接了话头,刑野顿了一下。   顾平生似是无奈地勾起了唇角:“就不能有个别的原因吗?”   别的原因,似乎是有的。   只是顾平生的问法意有所指,让刑野有种自己被逼到了角落的窘迫感,在他的印象中,不应该是这样。   难道不该是他把顾平生给逼到角落里,询问对方关于那些失落记忆的细节处吗?   眼见男人又一次当了沉默的鸵鸟,顾平生真想让人变成黑猫,然后把那只心口不一的猫儿给按在自己的怀里,狠狠地搓揉一番。   正准备这样做的时候,厄尔走了进来,跟着进来的还有谢宗洲和巨门,以及一些不认识的人。   顾平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那些是存活于这个副本之中的其他玩家。   不过这么多人能够直接出现在他的寝居,还不是从窗户进来的,让顾平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见顾平生要站起来,厄尔急忙走了过来,将人给重新按了回去,看到对方那么担心的样子,顾平生霎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我真的没事。”   厄尔根本不相信他没事的说法,在几番检查之后,才复杂地看着他说道:“你知道自己这一次睡了多久吗?”   顾平生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拧眉问道:“我睡了多久?”   厄尔还没有说话,旁边的谢宗洲开口了:“你睡了足足两天两夜的时间。”   两天两夜?   尽管顾平生知道自己这一次昏迷的时间不会太短,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可以睡上这么久。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举起祈福降雨仪式的日子,和神子任选只间隔了不到短短三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明天就是神子任选!   厄尔解释完了自己的担忧:“就是这样。”   因为顾平生昏睡的时间太长,他们原本的计划也被迫搁置了下来。   厄尔紧接着还告诉了顾平生一件事:“奥古斯特率领军队出征了。”   如果说昏睡时间过长,还在顾平生的可接受范围,那么奥古斯特出征的事情,就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哪怕在此之前有这样的征兆,顾平生也没有想到奥古斯特会这么快出征。   如果这是一个普通的国家,那么奥古斯特因为边境战事告急而出征也无可厚非,但他们现在处于团战副本之中,一方势力离开了主要的场地,就意味另一方有了趁虚而入的可能。   神殿近期内频频有所动作,奥古斯特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两天时间,能够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顾平生看着欲言又止的众人,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沉声问道:“还发生了什么事?”   几人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门口出现了一阵骚乱,听到了争吵声的厄尔脸色一变,却没能拦下从床上起身的顾平生。   顾平生一路走到寝居殿前,看到守卫正拼命阻挡着好几个同样穿着卫兵服饰的人。   看到顾平生出现,霎时间他们的动作更加疯狂,眼里布满血丝,手里拿着兵器,歇斯底里满是仇恨地发出咆哮声。   “神使大人,阿西卡莫到底哪里冒犯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做什么?   念头刚一闪过,顾平生就听到卫兵们用比刚才更绝望的声音冲他喊。   “瘟疫——那可是瘟疫啊!” 第114章 神现之国   当瘟疫出现的消息在阿西卡莫的王都里传播开的时候,人们的第一反应是警觉,因为阿西卡莫的历史上就经历过一场重大的瘟疫。那一场灾难,让他们付出了血和泪的代价。   再之后更是传出,瘟疫起源于雨水过量的地区。那里的人饱受干旱的折磨已久,下雨当天太过高兴,饮用了大量的雨水。   最开始身体出现不适的时候,当地的居民还以为自己是吃坏了肚子,可是逐渐的,腹痛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并伴随着喉咙肿痛和高温。   过去的恐慌如蛆虫爬上人们的脊背,在一阵生冷的寒意之中,人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   从卫兵泣血般的声音中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苏醒的顾平生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站在太阳底下,竟是手心出汗,浑身腾升起了一阵凉意。   瘟疫,从古至今不管是生于什么地方的人,对这样的词语都不会感到陌生。   当瘟疫来临时,就是死神落下了悬在头顶的镰刀那一刻。   死亡的阴影会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快速蔓延开来,让一切的幸福支离破碎,让平常满是烟火气息的街头巷尾变得冷冷清清,让家庭的欢声笑语化为痛苦无助的**。   在顾平生昏睡期间,厄尔两人选择了轮流照看他,空出来的一人则外出打探情况,以防和外界脱节。   但是瘟疫的性质过于特殊,平常人即使出现了症状,在情况并不严重的时候,可能只会把它当成身体过于劳累,或者吃坏东西出了点小问题,不会往着疫病的方向去想。   不论是症状的彻底显露还是最终确诊,都需要时间,加上瘟疫出现的地方并不在王都,消息的传播有着延时性,出现了瘟疫这件事,他们也只比顾平生早半天知道。   荒诞世界也有疫病类副本,玩家需要对抗的不再是人与人之家的尔虞我算和纷争,而是实打实来自于环境的灾害,绝境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出现转移,那是他们永远不愿意面对的噩梦。   对于瘟疫散播的地区,必须尽快地进行封禁。   可时间太不凑巧了!   如果战事不是这两天告急,奥古斯特一定能有所决断,早点预防疫病的扩散和蔓延。   眼下,太阳王奥古斯特已经离开了足足两天时间,按照大军的路程,恐怕已经快要抵达第一个关口,怎么来得及赶回来。   在场的人脸上都透露着一股莫大的焦虑和慌乱,唯独处于事件中心的当事人顾平生,脸色在短暂地发白之后,迅速恢复了镇静。   卫兵们的情绪还在摇摇欲坠的边缘,陡然看到顾平生朝他们大步走了过来。   无论是作为阿西卡莫的王子,还是尊贵的神使,顾平生的身份都要高于他们太多,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出言不逊的卫兵们,不由得露出了戒备的姿态。   却没想到,顾平生一开口不是责骂,而是问他们:“联系过菲罗斯宰相没有?”   尽管奥古斯特当初以铁血的手段镇压了御下的不臣之心,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将整个阿西卡莫发展成自己的一言堂,经过一次大清洗之后,尸位素餐、不干实事的人被他果断筛去,留下来的臣子都具备极强的实干能力。   宰相菲罗斯,就是奥古斯特留下来的话事人。   卫兵们愣了一下,或许是因为顾平生的威名犹在,尽管处于对青年的愤恨之中,下意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还没有……”   “是你没有联系宰相,还是所有的人都没有联系宰相?”   在场的卫兵都是听到消息之后直接来找顾平生讨要说法,他们面面相觑,关于联系菲罗斯宰相这一件事,竟然没有人可以说出个所以然。   其中一人支支吾吾地说道:“消息都传出来了,宰相大人应该也知道了吧。”   出现瘟疫这样的重大的消息,身为代掌政权的菲罗斯应该对这事有所耳闻。   可是卫兵们的用词是“应该”,心里想的也是“可能”,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一个确定的答复。   顾平生盯着他,眼神竟是有些严厉:“已经确定出现了瘟疫,那么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反应给菲罗斯宰相,确保瘟疫地区的得到了全面的封锁。”   卫兵们:“……”   顾平生的反应和他们想象中不一样。   青年刚刚苏醒,身上萦绕着一股过于疲累的病态,看起来单薄且瘦弱。   在看到青年的时候,卫兵们预想过,或许对方会用自己昏迷不醒的事情解释自己对瘟疫毫不知情,又或许对方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全盘否认和瘟疫的关系,再或者,这件事就是和对方有关,而青年也会因为被责问一脸的心虚不安。   却唯独没有想到,顾平生会反过来质问他们。   卫兵不敢置信极了,难道顾平生就冷血歹毒成这样,不会为瘟疫的出现和产生感到愧疚吗?   这个念头刚出现没多久,他们就听到顾平生用铿锵有力的话语吩咐身后的厄尔等人:“巨门,你的速度快,拿着我的金肩带去找菲罗斯公爵,确保这件事情对方已经知情,并且有了相应的处理决断。”   “如果出现了别的变故和意外,就在通讯频道中交流。”   巨门点了点头,快速地离开了。   “厄尔,你现在帮我去找内侍大臣,让他帮忙准备几匹快马。”   说到这里,顾平生顿了一下,真诚的目光看向了厄尔和谢宗洲两个人:“我会立刻前往瘟疫发生的地区,查探那里的情况。”   顾平生的话里只有一个“我”字,就是给了厄尔两人选择的余地,谢宗洲明显有点迟疑,厄尔则是直接放话道:“别我不我的了,我跟你一块去!”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马不停蹄地去找内侍大臣。   其他玩家大概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跟在后面一言不发,顾平生环顾这些陌生的玩家面孔,同样直白地说:“我想你们已经从厄尔那里听说过我的名头,现在我想和你们做一个交易。”   绚烂的金色光芒再度出现在顾平生的眼中,对人的技能有所了解的谢宗洲先是一惊,快速朝外撤开。   只是预料中,众人会跪在地上的尴尬场面并没有出现。   顾平生像是没有看到谢宗洲的小动作,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我要解决这场瘟疫,控制住现下的局面,过程中需要用到你们的技能或道具。”   “可以出人,可以出道具,只要是给我提供了帮助的玩家,我会尽全力带你们通关副本,并给予大量的积分作为回报。”   尽管对顾平生的特殊有所耳闻,但所受到的震撼,都不如亲眼见到顾平生本尊,听到对方说出通关副本和积分奖励这一类超现实的词语。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在打一个游戏,突然里面的角色杵在了大屏幕上,睁大了眼睛对你咧嘴笑道:“看够了没有?”   就当你以为这是游戏策划开的玩笑,并且决定喝口水压压惊的时候,游戏角色又动了,并且露出了好以整暇的表情来:“为什么要喝水,难道你害怕了?”   这就是在场玩家们现在的感觉,有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谢宗洲皱了下眉头,觉得顾平生的问法有问题。   这么直接和坦然,没法带给玩家必须帮忙的压迫感,无亲无故,还是空头支票,只靠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头,又有谁会真的冒着生命危险给他做事?   可是紧跟着,谢宗洲就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系统的提示声响了起来。   【当当当!大惊喜啊大惊喜,连系统都会忍不住震惊,你们这批玩家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撞见了传说中的隐藏npc颁发的隐藏任务《疫情防控人人有责》!】   【下面是隐藏任务基本信息】   -隐匿在沙漠中的国度阿西卡莫,因为长期与外界所隔绝,并没有取得有效的防治手段。看到人民即将受到瘟疫的迫害,阿西卡莫的异族王子刑嘉更(化名已侦查)为此悲痛不已,希望能寻求玩家们的帮助,解决这场可怕的灾难。   【下面为玩家须知】   -刑嘉更王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尊重玩家所做出的一切决定,在他温和的注视下,你甚至可以不给面子地直接拒绝。   有玩家反应慢,正好看到这一条提示,又刚巧他对瘟疫有所了解,当即就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从同伴的脸上看到的不是和他如出一辙的犹疑和退缩,而是盯着系统的提示面板愈发闪亮的眼神。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大家不知道瘟疫的可怕吗,那可是一旦沾上,就会九死一生的东西啊。   背景中的阿西卡莫连有效的防疫手段都没有,就更不可能有治疗的特效药了。   为什么大家还可以这么兴奋?   玩家忍住了自己的怯怕,继续看了下去。   当他快速扫过后排的文字之后,眼里的退意仿佛受到了冲击,呼吸逐渐加重,被一种难以抑制住的激动所取代。   这样的转变不因为别的,只为半透明面板上那写下的酬劳价值。   【下面为玩家须知】   -事关瘟疫,刑嘉更王子极其重视,将给予参与其中的玩家丰厚的积分报酬和道具奖励。   备注一:由于npc身份的特殊性,付出较多的玩家将有机会获得极其珍贵的稀有道具,并将得到因npc个人原因而导致关闭的副本邀请函。)   -可选择安全副本:   1、光昼中学(提供免费的各项实战技能学习和酬劳丰富的就业岗位)   2、麻辣兔头游乐场(入场即享受和光昼中学内部人员同套的半价优惠,里面的食物和饮品都有着不同的增益效果,甚至有可能淘到具有永久效益的特级饮品,总有一款适合你)备注二:手持顾校长亲手发放的副本邀请函,你就是副本中尊贵的客人,里面的所有npc对你好感度都将提升至友好。   看完第一条备注,意志清醒的玩家们感觉自己有点头晕眼花。   看完第二条备注,玩家们有种脚踩在棉花上的梦幻感。   你要问他们现在有什么具体的感受,那就只有一条——   这么天使的酬劳,是真实存在的吗?   经历过一进副本就被npc追着打追着杀,脚不沾地狼狈逃窜,在生死的压力下不断寻找线索求存的玩家们,简直要喜极而泣。   积分是玩家们在表世界生存的基础,于是面板上提到了丰厚的积分酬劳。对于一些自身实力不怎么行的玩家来说,道具就是救命的稻草,于是面板上同样提到了道具,而且还是稀有道具!   更别说后面的邀请函了,安全副本是什么概念?所有npc友好又是什么概念?那是玩家自从进入荒诞世界之后就从来没有在里世界感受到的温暖。   那将代表,哪怕进入副本之后什么都不做,危险也不会找上门,而通关的线索会在npc的主动帮助下,排着队地送上跟前。   在所有玩家都为眼前的危机焦头烂额的时候,吹着空调唱着小曲,安安逸逸等在原地,实现躺平通关!   还有免费的实战技能,还有可以提供增幅效益的食品道具。   玩家们差点就被无形的天降大礼包砸晕了头。   他们再看向顾平生,眼里的火热简直要化为岩浆喷涌而出,这哪是npc啊,这就是行走的财神爷!   有玩家当即就疯狂了,红着眼睛冲到顾平生的面前毛遂自荐:“我我我,我是治愈系玩家,等级已经A级了,可以减轻抑制病人的病症!”   “顾先生您要去瘟疫地区,安全是个问题,我可以全程当保镖!”   “我也是!我的技能是防御系,再强大的火力也突破不了我的屏障,就算是对方派出一个军团,我也能给你防住咯!”   ……   由于系统的自动消音,在场的卫兵只看到玩家们突然像是兔子一样蹦跶了起来,带着他们难以理解的高涨和激动,将顾平生给重重包围。   身为宫殿里的卫兵,身体下意识就动了起来,将这些快要把顾平生给淹没的玩家们给阻隔开,边汗颜地叫嚷:“冷静,都冷静,不要冲撞到神使大人!”   一旁的谢宗洲眼疾手快地将顾平生从人群中拽了出来,他看着顾平生愈发惨白的脸,知道对方可能做了什么,才能发出让玩家们集体振奋的系统提示,不禁抿了抿唇。   让玩家帮忙办事的手段有很多,以顾平生的身份,完全可以用地位来胁迫他们帮忙,或者用一些蛊惑性的言语先忽悠他们把事情做了,再来压低报酬。   但有这些条件的顾平生,唯独选择了在事前就讲好酬劳,与尊重。   现在的谢宗洲已经无法理解这种友好的待人方式了。   只是,作为玩家之中的一员,看到顾平生能这么友善地对待玩家,谢宗洲心里说不触动,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他默了一瞬,拿出一支高级体力药剂递给了顾平生,动了动嘴唇说道:“你是精神力上的匮乏,吃这个可能对你没用,但是喝了之后身体会舒服一点。”   换在以前,谢宗洲绝对不会在明知道作用效果不大的情况下,还浪费一支体力药剂。   “你要去疫病地区,我和你一起去,或许有一些其他的线索,对通关副本有帮助。”   顾平生接过体力药剂,看穿了谢宗洲的口是心非,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   没过一会儿,厄尔回来了,身后跟着匆匆忙忙的内侍大臣。   从昨天到现在,内侍大臣也听到了外面的风波,但是他遵循奥古斯特留下的命令,为了顾平生的安全着想,不肯给他安排马匹。   别说是内侍大臣了,就是伺候顾平生的其他侍从知道顾平生要前往疫病地区,内心都是惊骇不已,他们已经想到了当奥古斯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如何大发雷霆,纷纷跪在地上,恳请顾平生三思。   解释起来太浪费口水,厄尔干脆直接把他带过来了。   内侍大臣忧心忡忡,又诚惶诚恐地说道:“您身体里流淌着阿西卡莫的王室血液,是太阳王的后裔,身负着阿卡西莫的荣光,神明为您洒落星晨,任命您为尊贵的神使大人,您怎么能够只身犯险?”   顾平生说道:“就是因为我有着这些身份,疫病又因我而起,所以前往疫病地区的事情,我责无旁贷。”   内侍大臣着急地说道:“可是疫病又与您无关!”   “大雨在王都降下,但是疫病只在周边的城镇里出现,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如果您真的要对阿西卡莫降下瘟疫,完全可以不用降雨的方式,完全可以不暴露自己。”   “王子殿下,您根本不用理会外面那些无谓的流言蜚语,信使已经向着王上的大军追去,再过不久之后王上就会回来处理这件事。”   听到内侍大臣说的话,之前只听到传言就气势汹汹跑来的卫兵们,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火辣辣的疼。   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顾平生如果真的准备害阿西卡莫,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降雨,又为什么要让怀疑的矛头指在他的身上。   看着这位殷切忠诚的臣子,顾平生柔和了面色:“谢谢你,但是这一次我必须去。”   他问内侍大臣:“你觉得降雨是不是一件奇迹?”   内侍大臣:“那无疑是的,殿下。”   顾平生又笑了,他径直对上内侍大臣颤动的眼睛,眼中的光辉明亮耀人:“既然我能够为干旱的阿西卡莫降下雨水,那我同样可以施加相同的奇迹,阻止这场灾害的蔓延。”   “我去,不是去找死,而是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同为阿西卡莫的人民,同为太阳王御下的臣民,难道你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人们受苦而无动于衷吗?”   顾平生曾见过内侍大臣在给他制作神袍服饰时的自豪,内敛的大臣唯独在那一刻,脸上布满了激动。   他还听过内侍大臣在闲暇时哼唱那一句传遍了整个国度的歌谣,用柔和的腔调将其吟诵出来:“我生于阴暗,脖子套着绳索,见证它在众神的手中冉冉升起。”   “温柔的金沙托起我伤痕累累的脚掌,绿洲的水流滋润我干裂的咽喉。”   “刀剑为我挡住野狗锋利的爪牙,仁慈的太阳王赐我在阳光下站立的权利。”   “永远赞美阿西卡莫,我愿为此献上自己的生命。”   听闻这一些话,内侍大臣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湿润了。   如果有能力的人不是顾平生而是他自己,那么内侍大臣现在已经将自己的职责交给了信任的手下,独自前往需要他的城镇。   他低垂下头来,咬着腮帮子说道:“陛下有令,禁止您在危险的时候外出,恕臣下无法给您提供马匹。”   听到这话,厄尔望着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怒火在高涨。   顾平生的心情仍旧平和,他没有强求:“没关系。”   正准备叫上身后的玩家去宫殿外面寻找合适的交通工具,内侍大臣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叫住了他们:“但是——”   内侍大臣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说的话花费了他莫大的勇气:“但是圣虎大人今天兴致高涨,在马厩里逗留了许久,马匹经受不住圣虎的气势,有些躁动不安,我现在安排人过去安抚它们,不知道会不会有几匹受惊,逃到西边的宫门口。”   说完这句话,内侍大臣就快速地离开了。这是他身为臣子第一次忤逆太阳王的意愿,心脏都好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走在路上,脚步都发飘。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顾平生的声音从身后远远地传了过来。   “你的诉求我已知晓,请你放心。”   “神明将继续护佑阿西卡莫的大地。”   内侍大臣脚步一停,转过身来,朝着顾平生深深地行了一礼,彻底消失在了拐角处。   其他卫兵听到顾平生的那些话,心里的愧疚如同潮水涌动,神使大人这几天的昏迷他们看在眼里,为了给阿西卡莫降下雨水,他们不知道神使受到了什么样的责难,怎么能够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传闻,而跑来对神使大言不惭?   他们带着无比的愧疚,想和顾平生道歉,赶时间的顾平生已经抬起了脚步。   众人赶往西边的宫门口,没等上多长时间,就看到几匹马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玩家们已经做好了拦马或者被马狠撞的准备了,却看到受惊的马儿在顾平生的面前及时刹停,踱步两下,变得极其温顺。   黑猫轻巧地落在顾平生的肩膀上,爪子拍了拍人的额头,擦去上面渗出的一层薄汗。   “不先去找神殿算账?”   顾平生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瘟疫的传播速度极快,因为大雨,河水暴涨,一旦感染了疫病的尸体污染了水源,那情况就将无法控制。”   说到这里,顾平生拽着缰绳的手微微攥紧。   他在愤怒,无法遏制地愤怒。   怀揣心愿献身于“神明”的孩子们,为了赎罪被压在石板下面遭受践踏的人,为了掩饰疯牛群的罪证而无声无息死亡的居民和守卫,以及这场突起的瘟疫。   温和的嗓音变得冰冷:“该他们承受的,一个也逃不掉。”   “这一桩桩血案,一件件罪恶,必将用主使者的性命来偿还。” 第115章 神现之国   身为外敌入侵之时坚决站在抗战一方的阿西卡莫臣子,菲罗斯从一个勤勤恳恳的地方吏官,一步步走到被新王看重委任宰相的今天,见证了这片土地所经历的挫折与血泪,自认已经没有什么变故能再让他心慌意乱。   但是那些变故里面,绝对不包括听到顾平生不听劝阻,在没有任何防范的情况下只身前往疫病地区。   没有护卫,没有医师,没有祭祀,只带上了几个自告奋勇的麾下。   据说那几人还是从民间而来,没有受过任何训练。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菲罗斯心脏几乎骤停。   他想起太阳王奥古斯特在临走之时曾将他召去私人谈话,除了国务的处理和对神殿的制约,还另外吩咐了让他照看好王子刑嘉更,眼前就忍不住阵阵发黑:“近三十多个训练有素的守卫,连个人都拦不住?!”   通报的亲卫单膝跪地,大气不敢出一下:“王子殿下执意要离开,我们……”   菲罗斯明白,一边是身份卑微的守卫,一边是阿西卡莫尊贵的王子兼神使,两边对撞,守卫只能放行。   但这还是让他忍不住暴跳如雷:“那你们为什么不跟着王子殿下,一个个只会像傻子一样在原地干看着,一旦王子殿下出了事,谁能付得了这个责任!”   亲卫嚅嗫嘴唇,不敢说他们上前拦截的时候被顾平生一招就放倒了,有心追击也无力,只能四肢麻痹地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顾平生等人的马匹消失在扬起的沙土之中。   他们知道刑嘉更王子拥有神眷之力,见识过那呼风唤雨的恢宏一幕,可谁也没有告诉他们,王子殿下的身手也这么厉害啊!   亲卫自愧不如,心中交杂着羞赧与敬佩之意。   菲罗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外面的流言蜚语那么多,人民对顾平生的敌意在那些虚无缥缈的诋毁中被烘托得无限放大,暴露身份的顾平生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菲罗斯想都不敢想。   他挥手喝道:“现在集结人手,把刑嘉更王子即刻追回来,就算追不回来,也要留在那里确保他的安全,禁止他进入疫病地区,快去!”   亲卫领命下去了。   吩咐完了属下,菲罗斯的视线转向留守在旁边的巨门,怒气几经高涨。   他认为巨门身为顾平生的麾下,却没有做到麾下的职责,放任主人深陷险境,由始至终都没有给对方一个好脸色。   现在巨门等待着他的答复,菲罗斯也是冷着脸置之不理,欲要出门找其他的臣子商量对策。   巨门突然开口了:“宰相大人是否不相信王子殿下能够处理好这一次的瘟疫?”   “您未免太过看轻王子殿下了。”   一瞬间,菲罗斯心中不知道是因为担心顾平生的下落而急怒攻心,还是巨门作为一个卑贱的卫兵居然敢对他发起质疑而感到恼怒,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尽管顾平生引发了两场奇迹,一是召唤神明,二是降下大雨,但在这个太阳王出征高位空虚又有神殿在侧虎视眈眈的时刻,菲罗斯的心中还升起了一丝对顾平生的气愤。   他的声音里甚至透出了一抹冷笑:“是我看轻了刑嘉更王子殿下吗?”   “是他看轻了自己的身份!”   那些流言蜚语,虽然现在闹得沸沸汤汤,但他已经安排人手,抓紧时间去追捕最初散播谣言的幕后者。   疯牛群事件也在全力调查之中,尽管幕后者杀了周围的居民,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但还是露出了端倪——一个在祈福仪式前无意中看到巷子中进入了陌生的外来者,顺着对方口述的外貌等蛛丝马迹,他们基本将嫌疑锁定了神殿的一名末职人员。   明明一切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要顾平生留在原地,哪怕是躺着什么都不做也行,为什么对方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冒险!   “他是阿西卡莫的神使,是太阳王陛下极其看重的王族血脉,那么多双眼睛在觊觎着黄金王座,一旦被有心人知道王子殿下外出的消息,他们将像鬣狗一样撕咬上去,让王子殿下成为攻击太阳王的武器!”   菲罗斯心中气恼不已,冲着巨门,字字狠厉:“没错,他是神使,拥有强大的神眷之力,能够降下甘霖,可他也看轻了瘟疫!”   瘟疫出现在与王都相隔不远的城镇边上,菲罗斯深深明白,一旦瘟疫朝着周边爆发,将对阿西卡莫造成惨烈的打击。   他极其重视这件事,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采取了对应的措施,除了安排自己信得过的麾下带领军队去进行封禁和管控,还调遣了数名医术精湛的医师一同前往,实时监管当地的情况。   可即便是菲罗斯快速做出了决策,从传信者那得来的消息也不容乐观。   这一次瘟疫的产生,像极了阿西卡莫历史上那场让人们恐惧在骨子里的死亡灾害,被派过去的医师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就倒下去了一个。   “阿西卡莫在结束四面受敌的境况时,就经历过这场可怕的天灾,那个时候的神明依旧护佑着阿西卡莫,可还是死了数不清的人。”   “连神明都无法做到阻止死神收割阿西卡莫的生灵,只是一个被派遣下来的神使,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解决这件事!”   听到这话,巨门心里一惊。   留在宫殿读书室里的那段时间,他并没有像顾平生一样浏览阿西卡莫的全部历史,自然也不知道,哪怕是阿西卡莫的神明尚且显灵的时期,这一个诞生于沙漠绿洲的国度,也差点灭亡。   这就是菲罗斯会如此不安的原因。   越说,心里的恐慌就越重,菲罗斯也顾不上惩戒巨门对他发出质问的无礼和冒犯,脸色铁青地走了出去。   要赶快再安排一批医师过去,要让人快马加鞭地把顾平生前往疫病地区的消息通报给太阳王奥古斯特,要处理这段时间积压在案的事务。   如果瘟疫到最后真的控制不住,他们必须采取非常手段抑制瘟疫的蔓延,到了那个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要在那极端的环境下保住顾平生。   菲罗斯焦头烂额。   他觉得顾平生真的是太自大了,自大到一定会闯出祸事的程度。如果不是他要留守在王都,现在早就和那些侍卫一起追了出去。   但现在,菲罗斯只能派人“清扫”那些散播流言的不轨之徒,一边安抚着惴惴不安的民众,一边忧心着顾平生的安危,期待着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早日归来。   他害怕从听到顾平生出事的消息,可是更怕听不到顾平生的消息,当传信的侍卫终于赶了回来的时候,菲罗斯激动得一把将信件给抢了过去。   因为疫病会传染到人的身上,侍卫无法进入城镇,纸张上写下来的文字都是里面驻扎将领的口述。   打开信件的那一刻,菲罗斯的手甚至在颤抖。   他快速扫过上的内容,希望能看到顾平生被找到并且被带回来了的消息,可是没有。   顾平生虽然是被找到了,但是对方在到达城镇的第一天就和里面的病人进行了接触,驻扎的将领领命行事,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将顾平生给送出去,让瘟疫继续蔓延。   更重要的是,顾平生并不打算离开。   看到这里的菲罗斯已经心冷。信件上甚至说道,因为城镇里的居民都认为是顾平生带来了瘟疫,所以在对方到来并表露身份的时候,他们对顾平生一伙人发起了暴动。   菲罗斯一句骂声脱口而出:“愚蠢!”   他听过顾平生的剑术老师斯威特对这位异族王子的评价,比其他几位王子都要高出天际,让一向孤傲的斯威特赞不绝口。   对方明明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蠢事?菲罗斯很是绝望。   因为心绪起伏过大,菲罗斯眼前一阵发黑,写在信件下面的文字就像是小蝌蚪在他的眼前游来游去。   旁边的侍从被吓住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抢救”之后,菲罗斯可算是缓过来了气。   再次看向手中的信件,他的嘴里念叨不停,向阿西卡莫的神明祈祷,不求顾平生安然无恙,只希望对方还有一口气在。   可以说菲罗斯将自己的期望放在了最低,却没想到,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峰回路转的惊喜。   顾平生不仅没有事,还在第一时间安抚住了暴躁愤恨的民众,甚至从人群中抓获了几个浑水摸鱼的煽动者!   菲罗斯霎时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文字内容。   那可是一整个城镇的暴民,就连驻扎在那里的军队都以安抚为主,威逼为辅,不敢和他们硬碰硬,顾平生是怎么做到在短时间内让他们情绪稳定?   事实上,即使是顾平生,都不能让人们在被仇恨烘托得不理智的情况下听进去自己的发言。   不过当时的情况并不像菲罗斯想象中那么严重。   因为顾平生的队伍并不浩大,在过去的时候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守在路口的卫兵们甚至把他当成了不知情跑过来游玩的贵族子弟。   面对守卫的盘查,顾平生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假借他人的名头,为的就是让徘徊在道路口渴望着被救的人们听到自己的话。   结果也如他所料,在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刻,当地的居民愣了愣,眼睛霎时间充血,目眦欲裂地冲向了尖刺栅栏!   不顾自己的手掌被狰狞的铁刺弄得鲜血淋漓,他们用恨不得将顾平生吞吃入腹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口中只有一句话想问——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他们张开嘴,字字都带着振聋发聩的崩溃和不解:“为什么啊?!”   。   在阿西卡莫将要如同天上的流星一样黯然坠落的时候,是神明出身,拯救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阿西卡莫。   浴火重生的阿西卡莫人为此感激涕零,他们坚强又不屈,勤劳又努力,世世代代供奉着伟大的神明。   可惜的是,在那些灾难消失之后,神明留下了足够让阿西卡莫人抵御灾难的神眷之力,就再也没有回应过祂的人民,阿西卡莫的人民将自己的虔诚寄托于每年一度的供奉仪式,期颐让神明听到他们的真诚。   可是这些年,沙暴围墙的漏洞越来越大,周边的国家就像是打不死的鬣狗,对阿西卡莫虎视眈眈。   干旱的问题一直都存在,并且越来越严重。尽管神殿开始挑选神子,为当地降下雨露,但那只能解决一时的燃眉之急,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人们并不为此沮丧,在英明的太阳王陛下的领导下,他们的生活已经比以前要好上太多,人民也坚信自己能够通过自己的双手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   但当那土地因为干涸而慢慢开裂,当树上再也结不出饱满的水果,但越来越多的人饿肚子,走在路上脚步都不稳的时候,阿西卡莫的人也会忍不住去想,为什么神明不再出现?   难道神明已经放弃了阿西卡莫,放弃了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了吗?   阿西卡莫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惴惴不安,只能听从唯一能够和神明沟通的神殿的宣告,宁肯相信是他们的供奉不够多,祷告的时候心存杂念不够虔诚,也不愿相信是神明放弃了他们。   可是啊,当河面的水位缓慢降下,当身边的人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当死亡的消息从偏远的地界传开的时候,他们怎能不为之害怕和担忧。   他们更加依附能够给他们降下雨水的神殿,更加希望自己生活的城镇能够被选入一位神子。对着手中的最后一口吃食垂涎欲滴,却忍痛都交到了神殿的手里。   可是神明呢?   神明在哪?   为什么他们都做到这个地步了,神明还没有出现?   就在绝望和麻木逐渐蔓延开的时候,人们突然听说了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那就是神使刑嘉更的出现!   这位神使的来头很不一般,他是王族流落在外的血脉,因此和阿西卡莫人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外貌。   没有像黄金那般璀璨耀眼的金发,却有着瀑布一样丝滑的黑发。皮肤白嫩,就像是最美丽的玉石,两只眼睛仿若融入了晨起时最纯粹的露水,清澈且干净。   神使来源于异族,却不像那些为非作歹的异乡人一样做坏事。   他有着连众神都会为之喟叹的善良,初次抵达阿西卡莫的时候,被一个眼拙的守卫当成了异乡人给送进了角斗场,却宽宏大量地饶恕了他们的死罪,并且让那里的领主将粮食分发给吃不饱的居民。   人们为此欢呼雀跃,甚至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如果有人为此事提出了质疑,他们还会自发群起反驳。   王都里的居民可是都看到了!   神使可以召唤神明,可以与神明直接进行沟通,可以将阿西卡莫的困境直接禀告给神明!   神使不忍心看到人民受到干旱的侵扰,不惜受到神明的责难,也要牺牲自己降下雨水!   倾盆大地落在干涸开裂的土地上,不止是这片饱受折磨的大地在贪婪地饮用着来之不易的甘霖,被雨水笼罩的人们也忍不住跪趴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冰冷的雨水和从眼眶中淌下的眼泪混合在了一起,流在口中是微咸的滋味,是欢天喜地,是情不自禁。   他们如此高兴,阿西卡莫并没有被神明给放弃。他们如此感恩,喋喋不休地赞美着神使大人的伟大和仁慈。   哪怕他们知道瘟疫的出现,心头一慌的时候,人们都在为顾平生解释。   ——不是的啊,不可能是神使大人,神使大人这么善良,他连那些企图谋害他的平民都放过了,怎么可能降下瘟疫。   ——不是的啊,神使大人可是神明钦定的神使,神明曾经救助过阿西卡莫,无私地解救过这片受苦受难的土地,怎么可能派下人来摧毁它。   ——不是的啊,神使大人是被太阳王陛下看重的王弟,贤明的太阳王绝对不会容忍身边的人会是这样阴暗的歹徒。   可是,更多的言论流传出来了。   听到那些消息的人民同样心神俱震。   神使并不如传说中的那样善良,虽然在表面上饶恕了那些罪人,却命人将他们鞭打得奄奄一息。神使来到阿西卡莫,并非是神明将他派下,而是暗中有所企图,想要对阿西卡莫下手。   太阳王陛下也并非对神使完全信任,不然祈福降雨这么重要的场合,为什么对方没有到场?不止是太阳王本尊,甚至是连地位高一些的大臣都没有到场。   人们开始迷糊了,到底什么说法是真的,什么说法是假的,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他们分辨不清。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到了一个让他们为止肝胆欲裂的消息。   神明……居然不是神明?   每到神明的供奉仪式,都会有人不辞辛劳从遥远的边境赶来参与其中,人们为神明献上美丽的花束,献上自己崇高的敬意,将巨兽那威武的身躯清清楚楚地铭刻在自己的心中。   人们无法相信。   那可是阿西卡莫供奉了百年的神像啊,怎么可能不是他们的神明?!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们几乎有点崩溃了,信仰崩塌的感觉就好像天地都为之旋转,所坚信的一切都为之颠覆。   加上瘟疫的散播越来越快,很多人都感染了疫病,身体变得劳累,再没有任何精神。   死亡的威胁下,他们无比的恐慌,无比的害怕,无比的……憎恨!   站在尖刺栅栏前,听到当地人泣血的控诉,看着那一张张苍白失色的脸颊,顾平生的视线从他们病态而疯狂的脸上扫过。   越来越多的人听见风声赶了过来,看见顾平生的第一眼,都是操起手边足以当成武器的东西,朝着顾平生砸过去。   玩家连忙使用自己的技能,为顾平生挡下了这些攻击,看着受到了人们不要命的推攮而开始晃动的尖刺栅栏,奉劝顾平生道:“顾先生,他们现在听不进去话,要不我们还是暂且避一避,等他们稍微平静一点再来。”   顾平生却在那一片骂声中,转过头来平静地询问他:“如果他们一直攻击,你能坚持多久?”   玩家愣了一下。   这些居民只是感染了瘟疫,从形态和生理来说,就算他们身在S级副本之中,也只是个普通人,还是生了病之后没有力气的普通人。放在平时,玩家都不会将这些轻飘飘没有力道的攻击放在眼里,只不过因为这声势浩大的讨伐,让他有点畏怯。   知道玩家还可以坚持很久之后,顾平生点了点头,重新转头看向那些失去理智的居民,只说了一句话:“不要把栅栏弄倒了,也不要继续用手触碰上的尖刺。”   “我进来。”   他的声音微微拔高,正好能让前排的所有人都听见。   此话一出,不止是跟在顾平生的玩家,前面本来还在疯狂喊叫着要冲出来杀了顾平生的居民,表情都出现了同款的空白。   顾平生知道能让他们暂时冷静下来不容易,便趁着这间隙,从尖刺栅栏安全的这一边,走到了人人喊打的那一边。   镇守在外面的将领全身上下都套着厚布,没想到顾平生会来上这么一出,急急忙忙地前去阻拦,伸出去的指尖却只够上了顾平生的衣角。   只是一道栅栏,隔绝出来的却是天堂和地狱。   没有人会相信有人会愿意从天堂主动跳进地狱。   就像是看到那眉眼温和的俊美青年从栅栏那边走进来的时候,他们心中同样存疑。   直到青年真的站在了他们的眼前,和他们面对面,他们才反应过来,心里像是翻山倒海一般,震惊得无以复加。   对方这是在干什么?   他难道不知道这边是疫病地区,只要和他们接触了,就有感染疫病的可能吗?   那可是瘟疫,能让被万千星晨加冕于身的太阳王都为此丧命的瘟疫,顾平生到底怎么敢走到他们的面前来!   居民们忘记了对顾平生的声讨,瞪大眼睛望着他,场面也因此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顾平生眉宇微弯,又不是真的发笑,接触到那双眼睛的人,都能感受到里面的坦然。   “如果你们不准备继续骂的话,那就让我来说吧。”   他微微地吸了一口气。   再开口,温润的嗓音带着磐石一样厚重的力道,带着人们无法忽视的浩然气势,清清楚楚地在人群中传开。   “我是阿西卡莫的王子刑嘉更,亦是你们所说的神使。”   “我从未降下过瘟疫!”   暗沉、空洞、麻木不仁。   在场这一双双被病痛摧毁而透不进一丝光亮的眼睛,倏然抬起! 第116章 神现之国   对上那双明亮到透彻的眼神,躁动的人群高举着武器的手慢慢放下,变得沉默起来。   断言瘟疫源自雨水的人是当地神殿的神职人员。那名神职人员人很好,和其他地方比起来,他们不需要上交过多的供奉,就可以得到很好的救治。   家里有人生了病、受了伤,都是去找的那位神职人员,看着开裂的伤口一点点地收拢,看着走路气喘的亲人脸上重回红润的光泽,他们心里充满了对神职人员的感激与信任。   瘟疫爆发,来得突兀且不合常理,人们接受不了这残酷的现实,纷纷涌到神职人员那去,从满脸沉痛的对方口中得到了真相——   异族来的王子根本就不是神使,那假冒神明的恶魔蒙骗蛊惑了所有人,是他带来了所有的灾厄和痛苦。   对神使满怀憧憬的人们,先前有多么高兴,多么庆幸。   如今看着自己溃烂的皮肤,躺在床上一点点地感觉到生命力的流逝,就有多么痛恨。   可在他们预想之中本该隐藏在幕后看笑话的恶毒王子,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候,居然不顾安全地来到了他们所在的疫病地区。   他们惶恐又怀疑。   眼前的青年可信吗?他们该去相信吗?   但是,青年都冒着被感染的危险和他们面对面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站在近前的人彼此茫然地互看,嚅嗫唇角,有话想问顾平生,突然一声尖锐刻薄的质问响了起来:“凭什么你说自己没有降下瘟疫,我们就要相信?”   站在他身边的人有些尴尬,拉扯那激动的人小声说道:“你没看到他都进来了吗……”   提出质问的人依旧不依不饶,冷笑着看向顾平生:“他能够控制瘟疫,也就说明瘟疫对他不会有任何影响,他也不会感染疫病!现在过来,只怕是想确定我们到底能不能死干净。”   满意地看到周围的人们因为他的这些话再度变得不安起来,那人开口准备继续诋毁顾平生,突然撞进了一双冒着金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应该充斥着被污蔑的不忿,但落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出声者心脏一咯噔,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前,已经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咚一声脆响,男人突然就跪了地,看得周围的人不明所以,惊讶散开。   人们只见男人双手合十往上捧举,脸上是虔诚和信服,瞳孔却不停乱晃地看着顾平生,开口满是愧意地说道:“尊贵的大人,我将向您忏悔。”   忏悔?什么忏悔?   顾平生面不改色地问道:“你是否真的认为是我降下的瘟疫?”   男人嘴上想说是,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不受控制,上下嘴唇一碰,不由自主地将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怎么可能呢大人,我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假,但是有人要求我把脏水泼在你的身上。”   “他给了我们大量的报酬,那可是我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只是起哄说几句话而已,这笔生意可太赚了!”   听到男人袒露的话语,人群瞬间沸腾。   当即就有人冲出来揪住了男人的衣襟,怒气疼疼地问道:“你说什么?”   有人恍然说道,跟着拔高声音:“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就是他一直在我们说王子殿下根本就不是神使,是伪装成人的恶魔!”   静谧的人群喧哗不断,他们好似嗅到了阴谋的气息,看着自己枯瘦的双手,血丝一点点地爬满了眼球。   男人想要躲开,却依旧只能维持双手捧举的姿态,眼珠子害怕得骨碌转,想说点什么来为自己分辨,又听到了顾平生的问话。   “和你进行交易,让你来诋毁我的人是谁?”   一个名字划过男人的脑海,他想也不想地说了出来:“是神父马斯。”   传播谣言的人,居然是马斯神父……   那名会微笑着抱起小孩子,温柔地接过女士花束,节衣缩食救济老人,在当地人心中拥有极好名声的神职人员。   受过神父恩惠的人,从未想过这样的好人会去诋毁顾平生,不敢置信地说道:“会不会搞错了,马斯神父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其他人也完全无法相信。   在他们看来,最不可能去做这件事的人,就是善良的马斯神父了!   真相暴露出来,引起了大家的骚动,其中就有几个人偷偷地朝外缩脚,试图溜走。   就在这个时候,顾平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说马斯神父给了你们大量的报酬,散播谣言的人除了你,还有谁,他们在不在现场?”   最开始见到顾平生的,只有守在栅栏边上对王都怀揣着希望等待救助的人。   但是转眼时间,顾平生的面前就集结了近乎小半个城镇的人,甚至在道路被围得水泄不通之后,还有人源源不断地从远处的街道过来。   他们身患疫病,严重的都已经要走不动路了,如果不是听到了“那个该死的、散播瘟疫的恶魔来了!”这样的喊声,又怎会跌跌撞撞地从病床上爬起来,拼着骨头快要散架的病痛,对顾平生进行讨伐。   隐藏在暗地里的谣言散播者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立马装也不装了,推开人群就要走。   “干什么?”“推什么推!”“喂!你们跑什么?”   为了把事情闹大可以获得更多的酬劳,这些人在顾平生到来之时不留余地煽动城镇里的居民,现在人多的弊端出现了,面对着人山人海,他们一时间根本就挤不出去。   跪在地上的男人哆嗦着唇皮:“有!”   “有很多人接了和我一样的活!”   意图逃跑的人听到这话,简直要疯了。   他们可以预想到,一旦被人知道自己在散播谣言,诋毁顾平生的身份,就算在场的这些人可以放过他,站在那边上的将领和守卫都不会容忍他们如此侵犯王族的威严!   本以为在事情结束之后,他们就能拿着神殿给出的特效药远走高飞,哪曾想顾平生居然这么想不开,亲自跑了过来。   见钱眼开的散播者仿佛被从头浇下了一盆凉水,从对金钱的眼热中,深深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为什么他们敢接下这件事?   尽管有不少言论否认了顾平生神使的身份,但是,对方可是实实在在拥有能够降下雨水的能力!   那是传说中被古神眷顾之人,岂是他们这样的宵小之辈可以污蔑构陷的!   这些人更加急切地往外跑,也因此撞到了不少人,不明所以叫骂开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忍无可忍地把他们给揪住了。   “又不是你犯下亏心事,你跑什么?”   几乎在同一时间。   “就是他!”   男人的手正指向了被抓住后不停挣扎的对方,不止如此,还挨个点向那些准备开跑的家伙,声嘶力竭地说道:“他们和我一样,散播了谣言!”   直到这一刻,男人的心中还抱有侥幸心理,他近乎是兴奋地将自己的同伙拖下水,心想着有那么多人做了错事,不止他一个昏了头,那么他的错误也情有可原。   男人想起了在自己忐忑不安不敢接手这件事情的时候,马斯神父宽慰他的话。   对方是宽宏大量的王子,性格温软,不爱争斗,甚至可以说是懦弱。   男人想,顾平生连试图将他拉入角斗场内冒名顶替的罪人都放过了,应该也会放过他们……的吧?   下一刻。   男人听到了温和善良的异族王子毫不犹豫地开了口,喊一个人的名字:“厄尔,把他们抓过来。”   治愈系玩家给厄尔上了一个免疫buff,厄尔摩拳擦掌了好久,终于可以行动,几乎在一眨眼的时间,就把那些人放倒在了地上,再顺手拎着甩在了顾平生的面前。   几人摔了个倒栽葱,头晕眼花。   顾平生不怒自威的视线扫过那一张张恐慌不已的脸:“是否是你们在散播谣言?”   那些人如同最初暴露的男人一样,想要为自己争辩,却没有反抗的能力,跪在地上如实陈述了自己的罪过:“我将向您忏悔。”   “是的大人,我们收取了马斯神父的酬劳,按照他的要求散播了谣言。”   嘴皮子一合,他们又慌忙地张开:“但我们是受人指使,并不是——”   顾平生刀锋般的眼神看着他们,一字一顿,没有一点容情:“人心惶惶的时候散播谣言,引发动乱。”   谣言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带来的后续影响。在顾平生已知的那些消息中,那些被瘟疫感染的人们在有心人的引导下组织过多起暴动,最开始是攻击吏官的府邸,再之后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附近的居民,死伤三十余人。   而那些人做过什么错事?   他们在瘟疫出现之前,歌颂过神使降雨的美德。   “意识到马斯神父有问题,却被金钱诱惑,助纣为虐。”   在这个时候花大量金钱散播谣言的人,其心可诛。这些散播谣言的人眼看事情败露,想也没想地就开跑,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却仍旧选择了为虎作伥。   说话的间隙,他从愣神的士兵手中接过了剑。   众人只看到一道锃亮的利光从顾平生的手中迅猛而出,传闻中没有接受过王族剑术教学的这位异族王子,挥剑的姿态是那样风姿卓绝。   剑影过处,人头落地,不敢置信的表情永久地定格在了那些人的脸上。   顾平生抬眸冷言道:“罪不可赦。”   人群再一次陷入了无声之中。   良久,他们看到顾平生将手中的剑交付给了刚才的士兵,锋利的剑尖上还挂着一滴血,啪嗒一下掉落在了地上,就像是那些突然落地的头颅。   如此轻巧,就斩杀了数人。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跪在地上的男人,都经不住冷汗津津,畏惧地看着那长身而立的俊美青年。   解决了这些散播谣言的狗腿,顾平生留下男人作为活口,让厄尔他们带着人去指认捉拿马斯神父,自己则带着那名治愈系玩家,在将领的带领之下前往调查瘟疫的源头。   在出发之前,将领命人拿来了一套自制的防护服,说白了就是将布帛叠了好几层,罩住自己的口鼻和暴露在外的皮肤。   虽然知道自己不需要这个东西,但顾平生没有拒绝将领的好意,将其穿上了。   看着朝他们走来的青年,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看向顾平生的眼神中,有惶恐不安,有惊疑不定,还有一丝丝的期待。   青年走在了前面,后面的人群也没有散开。   他们抬起脚步,不约而同地跟在了顾平生的身后。   将领眼睛盯着前方,看似在专心带路,却忍不住时不时地往后瞄向顾平生。   “你在想什么?”   被人发现自己的偷看,将领惊了一下。对上了顾平生温和的视线,才有些自责地说道:“我应该在他们动手之前阻止他们。”   如果让阿西卡莫的王族血脉在这里出了事,他万死也难逃其咎。   顾平生:“不必这样愧疚,你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在群众围拥上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指挥自己的士兵上前阻拦,才没有让尖刺栅栏被推动,让人们一发不可收拾地涌到顾平生的面前。   “恕我直言。”将领抿了抿唇,“您为什么要进来,难道您完全不害怕他们伤害到您吗?一旦打起来的话,您很有可能受到生命危险。”   “群起的仇怨是挡不住的,让他们发泄出来比较好。”   顾平生知道跟在身后的当地人也在竖起耳朵偷偷地听,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我害怕受伤,害怕死亡,我就不会到这儿来,就留在王都的宫殿中享受侍从的伺候,不比这要舒服得多吗。”   “反正那些人骂人的话也传不到我的耳朵里。”   人们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怪异的滋味,事实上,他们想不通顾平生丢下那种锦衣玉食的权贵生活,跑来这儿干什么。   如果是他们的话,绝对不会这么做,那不是傻么!   见过了顾平生刚才果决凌厉的一面,他们倒不会将对方看成很傻很天真的异族王子,所以更加好奇起顾平生的行为。   有人壮着胆子去问:“所以您为什么会过来……?”   顾平生笑了一下,没有解释。   他转而向将领询问这几天他们调查到的线索,将领带着敬意,将他们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平生。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瘟疫产生的源头,一个破落的土平房前。   基本上越往巷子深处走,人烟就越稀疏,顾平生一路走来,听到土房子里不时传出粗重的咳嗽声,过猛的呛咳,好像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去。   有人无力地瘫坐在家门口,身上裹着一张遮挡日光的长布,眼睛里没有聚焦点,好像失去了灵魂,空洞麻木地看着四周。   他们的身体比其他人都要瘦弱,多的是一些老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看到顾平生他们过来了,老人们微微挪动下眼睛,就又颓然地栽了过去。   苍白的头发上尽是灰尘,枯瘦如柴的手掌紧拽在胸口,有气无力地盯着脚下,等着自己的死期。   他们对活下来已经不抱希望。   将领告诉顾平生,这里是城镇中的贫民窟。   每一个城镇都有贫民窟。   偏僻、阴暗,属于大街上热闹嘈杂的人声都传播不到的地方,哪怕有人在这里生了重病,也不会引起他人的重视,直至有人偶然路过,嗅到尸身腐烂发臭的气味,上报给当地的政吏才会得到处理。   投放瘟疫的人选了一个“好地方”。   到了小土平房的附近,基本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人们对着灾害传播之处避之不及,靠近这条道都觉得晦气,这几天时间,除了前来调查的士兵们,没有人到来。   刚一靠近,顾平生就听到了一阵哼哧哼哧的急促喘气声,他没有等待将领上前为他开门探路,率先一步推开了房门。   吱呀声响起,摇摇晃晃的破烂木门被打开,落下了一阵细细的飞灰,众人穿着防护服,都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看清楚门里面的情况之后,他们倏然睁大了眼睛。   那哼哧哼哧痛苦挣扎的声音,正是由房子里唯一的老人发出来的,将领在一天之前还给这片地方分发过物资,见过老人并不怎么精神但还正常的模样。   然而现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周身缠着破烂布帛的“怪物”。   脓疮遍布在他的脸上、手脚上,蔓延至身体各处,被压破之后流出一阵黑紫的脓血,从布帛的表面渗透出去,凝结成了一块一块脏污的结块。没有被布帛遮盖住的地方,更淌着混合了腐坏血肉的黄色浓水。   老人下半身在床上,前半个身子却趴在了地上,他是摔在了地上,可却顾不得疼痛,皮包骨头的手颤颤巍巍地朝着前面够去。   在他的手前面,顾平生看到了半个摔碎的水壶,里面的水洒落在了地上,只有半块可怜兮兮地还残留着一点的水。   看到这可怖又恶心的一幕,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经不住吞咽唾沫,恐惧那脓疮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   身边的顾平生却毫不犹豫地动了。   将领惊慌出声:“殿下!王子殿下,不能过去——”   顾平生已经将老人给搀扶起来了。   他再转身,伸手把那盛着水的土瓷片捻起,递送到了老人的嘴边。   老人哆哆嗦嗦地喝到了那一口水,终于从那濒死的难受中挣脱出,看到顾平生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来这儿啊?”   因为顾平生的身体被厚厚的布帛所阻隔,老人并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谁。   他眼睛有点看不清,模糊地看到了顾平生身后的一大堆人,以为对方是上门查看情况的将领,无力的话里满是悲伤:“我感觉到了,我快要死了,回归阿西卡莫的大地,你们不用再费力送东西过来了。”   “大人们,你们都是好人,不用再照顾我了。”   前来调查瘟疫一事的将领得到了菲罗斯宰相的示意,知道这一场瘟疫的起源不简单。而自己是瘟疫源头这件事,对老人来说太过残忍,将领也没忍心告诉给对方。   “快走吧。”   老人用他那没有什么力气的手,推了顾平生一把:“走吧……”   听到这话,将领就想要将顾平生给抓回来,不因为别的,只因为那脓疮看起来太过恐怖,他害怕顾平生也给感染上。   但是顾平生躲过了将领伸过来的手,再次动作,居然是将老人给打横抱了起来。   “你们都让一让。”   顾平生主动抱起身上满是脓迹的老人这件事,让众人的心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们不约而同地给顾平生让开了道路。   顾平生看向其中的治愈系玩家:“给大家都施加一个增强免疫的buff,让他们把这附近的居民都给带到外面的广场上前,注意过程中不要接触到其他人。”   一路走来,玩家们也在谨小慎微地检测这场瘟疫对他们的影响,或许是因为这个副本的组成难度并不包括这场瘟疫的出现,只靠玩家自身强化了体质的抵抗力,足够让他们免受瘟疫的感染。   但即使知道自己不会有事,和接触到身体流脓的重症患者,那对心灵的考验也不是一个量级的。   看着面不改色做这件事情的顾平生,他们瞬间敬佩得无以复加。   玩家们照着顾平生的命令,沿途只要是看到病得比较重的人,无一例外,都给拉了过去。   而这些身染上重病的人,没有力气跟随之前的大部队,也不知道顾平生刚才惩戒了散播谣言的人。看到气势汹汹朝着他们走过来的玩家,陡然想起过去出现的那场大瘟疫之中,为了抑制住瘟疫的蔓延,上位者会直接屠城。   而眼下,他们以为自己即将被处理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反抗这些玩家想要把他们给带走的玩家。   玩家们满脑子黑线,费尽力气才把这些惊慌失措的人们给按捺住,他们没有顾平生那样的耐心,近乎是拖拽地把人给带到了。   因为那粗鲁的举止,得病的人更加坚信自己要被处理掉,绝望不已地说道:“大人,大人,你放过我吧,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好,我根本就没有得病,求你了大人!”   在完全得不到回应之后,人们哭泣起来,为自己愁云惨淡的命运哀悼。他们用痛恨的目光搜寻四周,想要找到这一举措的主使者,却看到了抱着重病老人的顾平生。   没有特效药,没有专治疫病的医疗专家,由于对瘟疫不够透彻的认知,人们甚至只能用瘟疫一词,笼统地称呼这场疫病。   说实话,按照阿西卡莫现有的这些条件,即使是顾平生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有效地解决掉这场瘟疫。   所以他需要兵行险招,得到神殿里的力量来化解这场危机。   见顾平生两只手都腾不出来,蹲在顾平生脑袋上黑猫举起爪子,唰唰两下,挡在顾平生脸上的布帛就散成几块,掉落在了地上。   看到有着不俗容貌的俊美青年,被带来的居民们又是一惊,哗然不绝。   正准备说话的顾平生眉头微微跳了一下,瞄向头顶的黑猫。   黑猫似乎知道他的无言以对,懒散地笑了两声,毛茸茸的尾巴如手掌一样勾起,温柔地拂过顾平生的脸颊:“我的小顾老师,现在可不兴打白工了,无偿的舍己为人咱们不做,知道么?”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必须得让他们好好地记下来。”   顾平生叹气:“让他们记住我有什么用?”   “有大用。”黑猫悠悠笑道,“知道你的人越多,仰慕你的人越多,供奉你的人越多,你的力量核心凑齐之后,能够展现出来的力量就越大。”   顾平生小小地琢磨了下,一言难尽地说道:“还要人供奉,难道我也是个神?”   他之前就隐约有这样的感觉了,毕竟他能够响应人民的祈盼,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同为神的邪神小黑猫忍不住拿爪子拍了拍他的脑袋,干什么这么一副嫌弃的语气。   被猫不忿地拍脑袋,顾平生有点忍俊不禁:“好啦好啦。”   是神也好,不是神也罢,那些都不重要。   顾平生想要去做的事情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就算是山崩地裂,世界坍塌,也动摇不了他的意志和决心。   自从老人得了疫病之后,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过外面的太阳了,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经不住恍惚地问顾平生:“年轻人,我这是在哪啊,是已经死了吗……”   他动了一下,手无意摸到自己腿上的脓疮,再看顾平生白净的脸,刹那间清醒了,升起一股诚惶诚恐的慌乱。   “你怎么敢不带面罩碰我,快,快放我下去,别让你也染上了病啊!”   即使是外人看来,这也是极其割裂的一幕。   细碎的布帛若鹅羽纷飞,展露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俊雅的脸。   不同于阿西卡莫的人那样轮廓分明且深邃的长相,眼前的青年有着细腻温润的面孔,灼烈的太阳给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灿烂的光晕,抬眸看向众人的时候,仿佛有一阵春风拂过滋润他们的心田。   这样俊美的人儿,却托抱着一个身上长满了恶心疮伤的老人,怎么不让他们为之愣神。   在众感染疫病的人们,恍惚以为青年的身上在发着光。   末了两秒后他们再看过去,震惊地发现刚才不是自己眼花,青年真的在发光!   黄金一般耀眼的金色光芒如风一般环绕在顾平生的周围,一缕连着一缕,像是嬉笑的精灵,撩开青年散碎的额发,又悠哉悠哉地跑到了那些病人的面前。   人们蹲坐在地面上,好奇地看着这些活泼可爱的金色小精灵,有人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来,小心地用指尖去触碰它们。   光芒刹那绽放。   人们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在心跳剧烈的起伏间,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反而是无限的暖意让他们倍感舒适。   他们睁开眼来,倏然瞪大眼睛,看到了令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金色的线条跳动在阳光下,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从未见识过的美景,但在青年的四周,金线勾勒出了一条条璀璨的黄金河流,宛若天上的银河,映着繁星点点,朝着他们奔涌而来。   人们被冲刷得晕头转向,满目都是青年融入了那璀璨的光辉,顾平生在此时开口。   他的话里没有过多的剖白,嗓音有着一阵神秘的古朴味道,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曲回悠长。   “退去吧。”   周边城镇的居民们,不像王都的人民这么好运,可以看到顾平生施展神迹降下雨露。   可是在这脏乱拥挤的广场上,他们看到了另一场神迹!   随着青年念出那三个字,金色的河流涌入了他的身体里,仿佛真的驱逐了他们的病灶,人们感觉失去的力气和精神在恢复,窒闷的呼吸重新变得通透,就连身上那些恶心的疮口都在缓慢地愈合。   无人不臣服于这奇迹般的一幕,其中以与顾平生相较最近的老人感受最深。   他好似被一股暖流包裹住,忘记了言语,忘记了自我,双手发抖地高举起来,看到自己完好无损的皮肤,忍不住热泪盈眶。   顾平生将老人放了下来,笑着说道:“现在您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吧?”   老人在震惊中想起,顾平生是在回应他先前的话。   他立时激动得语无伦次:“亲爱的大人,您是谁,我能知道您的姓名吗?”   顾平生弯了眉眼:“当然,我叫刑嘉更。”   刑嘉更。   经过那么多天的流言传播,站在这里的人们已经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消息滞后的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诧异地说道:“刑嘉更,不就是那个冒充神使的……”   话音未落,只见站在广场的青年,骤然倒了下去!   人们猝不及防,霎时间慌作一团。   “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天啊!”   黑猫怎么可能让顾平生就这么摔在地上,长长的尾巴伸出去,如突起的风浪托起青年沉重的身体,让人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碰撞的躺在了地上。   其他人因为过于忙乱,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被厄尔扶在怀中的青年,此时脸色苍白到了近乎透明,原本带着盈盈笑意的眉宇紧皱在一起,高扬的头颅无力地垂落下去,眼睛紧紧地闭着。   老人不知道该请求谁,死死地拽住面色焦急的将领,慌忙问:“大人啊,这位大人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倒下去?”   黑猫偏着脑袋想了一秒钟,抬起小爪子,在顾平生薄削的嘴唇上轻力按了按。   昏迷中的顾平生,喉咙中直直地涌上了一股番茄酱的甜味,经不住呛咳了一下。   他这闷声一咳,猩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淌下,在苍白的脸上更显得刺目。   广场上还站着之前发起动乱的人民,他们拥上来,直视那单薄的身躯,仿佛自己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块脆弱的琉璃玉。   对散播谣言者果决下达杀手的顾平生,施展神迹宛如神明临世的顾平生,人们好像被颠覆了世界观,完全无法将躺在那一动不动的青年,和前面两者联系在一起。   眼见顾平生呛血,一个个的更是心惊胆战。   “大人吐血了!”   “王子殿下是不是受伤了,到底是谁做的?”   “古神在上,快去找医师过来啊!”   “够了!”   厄尔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知道顾平生有自己的安排,在来的路上还给他们打过预防针,说自己可能会出点问题,可能会昏迷过去,让他们不用担心。   厄尔咬牙切齿,却也小心翼翼地给顾平生擦着血迹。   不用担心,说得简单啊,看着突然变成这样的顾平生,他怎么能不担心!   少年满眼通红,望着围观的人群,字字带着狠意。   “还好意思问是谁做的,如果不是为了救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人,他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众人心里一惊,只听少年继续说道。   “为了给你们这块破烂地方降雨,他违背规定受到了神明的责难,走下祭台都需要被人搀扶,在床上躺了足足两天两夜!”   “好家伙,没有得到你们的感谢就算了,一醒来就是一堆人责堵在门口责骂他是导致瘟疫的罪魁祸首。”   “更好笑的是,他没有怪那些人辱骂了他,一听到有瘟疫发生,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满心只想着救人。结果辛辛苦苦到这里之后他又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一堆不知所谓的人,对他喊打喊杀!”   厄尔只恨不能将这些人暴打一顿:“他欠了你们的吗,啊?!”   “他又不是活在阿西卡莫,没有喝你们的水吃你们的饭长大,没有享受过任何身份地位上的特权,你们凭什么要求他做这么多。凭你们弱,凭你们得了病?不去找害了你们的人撒野,专欺负善良的人?”   “什么狗屁神使,什么狗屁王子殿下,你们有人尊重过他?踏马还不如一个普通人,管你们去死,该死哪死哪,别过来脏他的眼!”   厄尔说的话,宛如重锤狠狠地敲打在了这些人的心中,特别是差点就伤到了顾平生的那几人,他们现在的手中已经没有武器了,却好像抓着块烫手山芋,狠狠地痉挛了一下。   有人嚅嗫嘴唇道:“我们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顾平生牺牲了这么多,只看见人迎着动乱仍旧平静淡定的身姿。   可是现在想一想,似乎在见到顾平生的时候,对方的脸色就不太正常,比正常人要白一点,下马的时候,还需要人搀扶。   为什么他们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王子殿下并非降下瘟疫,那些都是不轨之人散播的谣言。   王子殿下心疼阿西卡莫的人民,不惜受到责难,也要降下雨水。   王子殿下不是神使……够了啊,怎么可能不是!   哪有恶魔的使魔能有如此神圣的光辉,哪有邪恶的人将自己伤到吐血,也要治疗他们的身体!   无限的愧疚如同烈火烧灼着众人的心,最开始过激的几个人,当即给了自己狠狠的一巴掌。   他们跪在了地上,懊悔得难以呼吸。   而随着顾平生一同赶到城镇上的暗线们,也将这一幕收纳眼底,一时间兴奋得不行。   戴维主教让他们是伺机掳走的人居然自己把自己放倒了,这可真是个天赐良机! 第117章 神现之国   昏睡中的顾平生还残留点意识,只是无法感知到外界,自己好像成了一片落在海面上的枯叶,随潮起潮落,几经沉浮。   他又梦到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人造太阳的余晖从落地窗外洒进屋内,空气中跃动着细小的灰粒,男人摊开的手掌上漂浮着蓝色晶体,望向他的眼睛熠熠生辉。   顾平生理当是莫名其妙的。   他对刑野的了解还没有对手下来得多,只知道对方是传说中的邪神,不知道哪来的执着,时时刻刻觊觎着自己的灵魂,除此之外有关对方的事情,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可是当男人期待地朝他看来的那一刻,顾平生心中还是生出了一种冲动,想要笑着将这件事给答应下来。   但最终还是理性占据了上风。   沉默了半响之后,顾平生动了动嘴唇,说道,抱歉。   男人高高扬起的嘴角缓慢地降了下来。   以男人为中心,周围突然腾升起了一股猛烈的飓风,吹得屋子里纸张纷飞,柜子摆设摇摇晃晃。   男人突然的力量爆发,触动了这里的防御机制,尖锐的警报响彻四方,无数人从外面涌了过来,惊慌失措地直面出现的危机。   他们不认识男人,但能看到男人脚下狂风大作,一步步地朝着顾平生走了过去。   看着逐渐走进的男人,顾平生感觉到了一股让他忌惮的压迫力,下意识地露出了防备姿态。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举动再次刺激了男人,对方的脚步霎时一停。   两人再一次对上了眼。   顾平生以为自己能够理智从容地面对任何事情,却唯独为那双眼睛忍不住心颤了一下。   那双让顾平生一度觉得十分美丽如繁星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明亮的东西突然破碎了一样。   后知后觉的顾平生,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露出的戒备和不信任伤到了对方,想要解释的时候,男人已经扭开了头,将拼着受伤也要抢来的蓝色晶体丢给了顾平生。   看着怔愣的顾平生,男人薄削的嘴唇张了又张,却捏紧了拳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化为一抹黑色的浓雾消失了。   只留下被顾平生下意识接住的那枚蓝色晶体,在人造太阳的余晖中,闪闪发光。   。   顾平生扶着额头清醒了过来,从床上坐立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频繁地陷入过去的回忆,代表着他的力量正在慢慢地收回。顾平生缓了一会儿,才从梦境的影响中挣脱出来,记起自己之前做过了什么事。   前几天在祭台上祈福降雨,他感受到了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从神殿的方向传来,身体本能地将那溢散出来的金色光芒吸入了自己的体内,此后解锁了新的技能【不同寻常的乌鸦嘴】。   乌鸦嘴,通俗来说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但顾平生的技能名字前面有着“不同寻常”这四个字,他开口说出去的话,即使是好的也能生效。   不过此时此刻,顾平生并不能感受到这股技能的存在,如果他是一个玩家,就可能调出玩家个人面板,看到技能那一栏变成了灰色不可使用的状态。   顾平生对现下的情况有所预料。   他只是吸收了力量的部分小尾巴,并没有真正地收回力量核心,故事书一页刻画的神像上,嘴巴的地方仍旧是被挖空之后黑乎乎的一团。   即使之前用金色线条勾勒出了浅显的轮廓,如今也因为给人们治疗瘟疫而几乎散尽了。   顾平生心想,如果不出所料,神殿很快就会派出人手来抓他。   沉吟了一会儿,看着不停在自己眼前摇来摇去的长尾巴,淡然的顾平生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手,拎着黑猫的后颈将小家伙举了起来。   黑猫正在懒懒地舔毛,冷不丁被顾平生托着腋下拎到了半空中,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   顾平生和他注视了有一会儿,突然扬起唇角,垂头贴吻在那毛绒绒的小脑袋上。   气定神闲的黑猫突然就这么僵住了。   尖尖的耳朵立起来,连半空中摇来摇去的尾巴都因为过于震惊,毛发炸成蓬松的棉花,直线垂落下去。   亲完了之后,顾平生特意观察了一下小黑猫的反应,木木呆呆的,立时忍俊不禁地说道:“都亲过多少回了,刑先生。”   还弄得像是第一次一样。   他屈起两只手指,轻点在黑猫的额头上,垂睫的一刻,像是有细碎的柔光从眼中洒落在猫儿的身上:“傻乎乎的。”   被揶揄的黑猫迅速回神,举起爪子就要往顾平生的手上呼,又撞见顾平生舔了舔嘴角,嫩红的舌头在唇上镀上一层细润的水光。   “有谁给我喂了东西么……番茄酱?”   黑猫的眼睛倏然变得有些暗沉,胸口的起伏缓慢地加快。   猫儿什么话也没说,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顾平生刚露出个疑惑的表情来,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喧哗声。   “……你们是谁?不行,我们不能让你带走王子殿下!”   顾平生的眉头微微皱紧,下床走出了门外。   眼前聚众围着的一大群当地居民,在他们前面,还有好几个身着白色衣袍被堵着的人,极好的视力让顾平生一眼看到了衣袍上专属于神殿的徽记。   和顾平生预料的相差无几,神殿果然来人了。   一看到顾平生出来,众人的议论声、争辩声,都在同一时间停止。   嘈杂的人群变得安安静静,不约而同地看向顾平生。   顾平生疑惑地问道:“大家这都是怎么了?”   当那温和的声线再一次有力地响起,人们终于忍不住热泪盈眶。   一部分居民还挡在那些神职人员的面前,不让他们进入,另一部分居民却是忍不住围了上去,眼中满是心疼和歉意,七嘴八舌地问道。   “王子殿下,你感觉自己的身体怎么样,还好吗,有没有大问题?”   “神使大人,你怎么就起来,快点回去多休息一会儿吧。”   “是我们眼瞎心还瞎,不止误会了神使大人的用意,还连累您变成了这样,我们对不住您,我们该死啊!”   ……   人们脸上带着极度的懊悔和自责,和之前的比起来,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顾平生下意识说了一声:“别这么想。”   就听到被人们堵着的神职人员开口向他喊话:“刑嘉更王子,本来以为您是个胆小鬼,看来您还能有点担当,没有一直躲在平民的身后。”   顾平生还没有什么反应,和和睦睦的人们却被这不客气的话语给气炸了。   他们怒不可遏地捏紧了拳头,近前的一名壮汉指着神职人员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神职人员现在已经很不耐烦了。   虽然顾平生倒了下去,但是谁能想到他身边的人有着非凡的能力,不是说只有王族血脉才能使用神眷之力吗,在场这么多王族血脉是从哪来的,难道说太阳王居然舍得出这么多人保护一个顾平生?   几次试图将顾平生暗中掳走却失手了之后,神职人员渐渐意识到事情有些失控,立马将这件事情呈报给了神殿,向戴维主教请求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多久,神职人员接到了戴维主教下达的命令,急冲冲打开来看,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蠢,然后才是他请示的内容。   神职人员被骂得一脸懵,却不知道,王都里本应当按期举行的神子任选由于不知名的原因而被迫暂停,多方压力给到了神殿的身上,那边正在焦头烂额。   戴维主教的意思,就突出一个急,如果神职人员不能尽快将顾平生给抓回去,那么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   遭到威胁的神职人员浑身冒起寒意,自然是马不停蹄地着手来办这件事。   神职人员万万没想到的是,本来以为用疑似逃犯的罪名来捉拿顾平生会特别容易,却遭到了当地人的强烈反对,甚至差点引发了暴力冲突。   这是神职人员第三次被人指着鼻子,前两次他为了大局都忍了,就这一次,他受不了,眼中掠过一抹狠色,汹涌的火焰在他的手中突然暴涨。   熊熊火焰荡开了一阵热浪,被热浪扫过的人们,直感到一阵灼烧般的疼痛,气势汹汹的人群退开一步,惊恐不已地看着手中冒火花的神职人员。   看到这些刁民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对自己畏惧万分,神职人员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   被玩家几次打击到的心,再一次找回了高高在上的骄傲感,神职人员的眼神睨过去,不屑地说道:“一群贱民,也就只会缩在这破烂地方逞能了。”   “要是在王都敢对神殿的人如此冒犯,一个个都得跪在地上啃土磕头!”   神职人员的放言,让周遭的群众再一次捏紧了拳头,却畏于那炙热的火光,咬着腮帮子停在原地。   “没事吧?”   顾平生将差点摔倒了的人给扶起来,那人从被轻视的屈辱中回神。   前一刻他们还在给顾平生打抱不平,下一刻就在神职人员的威胁下却步生畏,一瞬之间人更加自责,不敢看着顾平生。   顾平生的眼睛好似能够看透他的想法,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好了,没事的。”   后退的人群让开了一条开阔的道路,顾平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淡然自若地走到了神职人员的面前,直面那烈火:“把你的火收一收,不要吓着大家了。”   神职人员刚准备反唇相讥,眼角余光瞄见了不动声色围了过来的其他玩家。   那些玩家的脸色极其难看,其中以两个小孩子的眼神最为骇人,冰冰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神职人员立马就想起来了,前两次夜袭他们就是在这两个小孩的手上栽了跟头。   被那两个小孩死死地盯着,濒死的恐惧就像是利爪抓住了他的心脏,神职人员急促地呼吸了一下,手一抖,火焰散去。   再看向顾平生的时候,他再也没有刚才的嚣张,人都好像矮了一头,勉强撑起气势地说道:“王子刑嘉更,你假冒神使,勾结恶魔一同祸乱阿西卡莫,神殿特令我来抓捕你!”   “抓捕?”   还以为神殿会和自己暗地里玩阴的,却没想到对方打算用这个理由强行把自己抓走,顾平生发现自己有点看不透神殿的这一项骚操作了。   难道神殿觉得奥古斯特离开了之后,他们就能一手遮天,枉顾其他拥有神眷之力的王族大臣,直接抢占王都了不成?   顾平生不知道的是,神职人员已经玩过两次阴了,就是实力不足被厄尔他们给打了回去。   要不是戴维主教发下狠话威胁,神职人员也不会冒冒失失就过来抓他。   不过对方送上门来的疏漏,顾平生可不会不好意思去收,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逮捕犯人似乎并不是神殿的职责,什么时候神殿可以越过地方政吏直接抓人了?”   外面的谣言都传得那么沸沸扬扬了,神职人员完全没有想到顾平生丝毫不慌,还能理直气壮地和自己反驳,顿时有点语塞。   “而且,当初可是神殿的戴维主教承认了我的神使的身份,同时还有太阳王陛下的见证。”   顾平生眯了下眼睛,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难道说,你是在质疑太阳王陛下和戴维主教的判断吗!”   杀人的事,神职人员在行,与人争辩却少了一点能力。   当初戴维主教派这些精锐杀手过来的时候也是想着直接把顾平生拿下,怎会想到还要和对方费一番口舌。   在顾平生的质问下,神职人员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顾平生接着要他拿出自己冒充神使的证据,神职人员当然给不了。   看着周围群众愈发怪异的眼神,神职人员突然抬起了头来,一下贴近顾平生耳边,恶狠狠地说道:“刑嘉更王子,你很在意这些贱民吧?”   顾平生皱了下眉头。   看到对方的脸上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神职人员笑容里的恶意愈发高涨:“如果你不乖乖地跟着我们走,我保证他们会死得很凄惨。”   神职人员的声音很小,但也没有压到几乎听不到的地步。   见人被揍回去两次还能这样放肆,玩家们可踏马笑开了,诶嘿一声,捏着拳头靠近。   神职人员脸色一僵,腿已经开始打颤,想要朝外开溜。   但是在人截住话头之前,顾平生已经听到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如果他不乖乖地跟着神职人员回去,哪怕这些人死在了这里,戴维主教都会在一天后用铲除瘟疫的理由,杀死当地的居民。   顾平生可以在这里守着,但感染瘟疫的不止是这一个城镇,还有另一个城镇的居民正在饱受病痛的侵袭。   顾平生在这里迟留一天,那边的人活下来的机会就会减少一分。   并且,他完全不怀疑看到自己始终留在这地方不动弹,神殿会不会再出狠招,直接用无辜者的性命再次威胁。   顾平生撩开眼皮,无悲无喜地看着缩头缩脑的神职人员。   即使预料到了神殿的卑劣,也该说不愧是神殿,就会用这种腌臜手段。   顾平生说道:“好。”   “我跟你回去。”   当地的居民没有玩家那样敏锐的听力,不知道神职人员和顾平生交谈了什么。   但是他们眼睛不瞎,能看见神职人员的趾高气扬,能看见顾平生的嫌恶和沉默,能看见神职人员几乎是嚣张地杵在了顾平生的身前,能看见顾平生浅浅地吸上一口气,又朝他们忧心地瞥来了一眼。   众人茫然,王子殿下为什么要看他们?   难道说,神职人员是用他们的性命威胁了王子殿下吗?   能够将顾平生给抓回去,不用面对戴维主教的诘难,神职人员瞬间一喜,紧跟着就听到顾平生淡淡地说道:“厄尔,你们打得过他么?”   厄尔抬眼,要吃人的狠意在眼睛里面浮现:“在他们试图半夜里把你掳走的时候,就已经打过好几次了。”   当地人瞪大了眼睛。   什么,这些人曾经试图将王子殿下给掳走?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对方为什么不暗地里下手的事情就说得通了,顾平生扯了下嘴角,笑道:“谢谢你们了。”   “再帮我一个忙如何?”   顾平生的眼睛睨向神职人员:“现在,揍他们。”   “能揍多狠揍多狠,记得给他们留一口气。”   听到这句话,这几名神职人员心里冒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纷纷瞪大了眼睛。   愣了一下之后,厄尔他们再度笑了起来,笑中带着狠戾。   那不是愿意帮忙,那是非常乐意帮这个忙!   看着几名玩家接近了自己,神职人员慌乱地喊住顾平生:“不,等一等,你们别过来,王子殿下——”   “这是我麾下的待客之道,特意献给尽职尽责的各位,你们值得,不用感谢。”顾平生微微一笑,“我先去换一下衣服,一会儿过来。”   话音未落,顾平生就转身离开了,将杀猪般的惨叫声抛在了身后。   他是在新来的时候,发现了自己身上这件宽松的衣衫,现当代睡衣的款式,应该是厄尔给他换上的。   刚才他就穿着这与当地格格不入的睡衣走出去,居然都没有人觉得奇怪。   顾平生将上身的衣服换了下来,手臂一伸,摸到的不是衣架,而是柔软的布帛,抬头一看,看到了一张唯唯诺诺的脸。   “王子殿下,衣服在这里,已经给您洗好了……”   顾平生顿了顿,笑着说了一声谢谢,将衣服接了过去。   看到顾平生脸上一如既往的温和,那人的心一痛。   顾平生准备洗漱了之后再走,他还没动两步,守在门口的人就忙不迭地将沾了水的帕子递给了他。   “您饿没饿?”   旁边的人送上了干面包,泡在盛满了牛奶的陶瓷中,足够被称为当地的美味佳肴。   看着这些人紧张兮兮的表情,顾平生忍不住笑了一下:“干什么啊,这么担心。”   “我又不是去送死。”   人们的眼睛瞬间湿润了。他们想说,怎么不是啊?   神殿来的人竟敢对一个王子无礼到这种程度,话里话外都是要把顾平生抓回去论罪处置,他们怎么敢相信顾平生回到王都之后会受到好的对待。   可是同时,他们又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在顾平生到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这么不客气地对待顾平生……   换好了衣服,简单吃了一些东西,顾平生走了出去。   几个神殿的人已经被殴打到声嘶力竭,软软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只剩出气没有进气。   顾平生的眼睛不偏不倚,半点没落在他们的身上,将居民给的面包分给了厄尔等人:“你们吃饭了没有?”   看到那面包,厄尔不认同地瞪他:“你就吃这个啊?”   不是他嫌弃,而是这面包又干又硬,里面还混着沙子。   顾平生本来身体就不好,哪能吃这个。   厄尔立马从系统商城里面购买了块小蛋糕,拿出来的一刻,诱人的香味蔓延开来,身后的居民们立时更加羞赧了。   那是当地人从来没有见过的美食,只是闻一闻味道,就让他们垂涎三尺。可这样的东西,王子殿下的侍卫随手就拿出来了。   他们心想,原来这才是王子殿下原来的待遇。   他们心想,原来王子殿下为了他们,放弃了这么好的享受。   如果顾平生没有过来,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吃不好,喝不好,还遭那么大的罪!   顾平生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接过小蛋糕,反过来喂给了厄尔,揉了揉小孩的头,又笑着把自己的那半份干面包给吃完了。   谢宗洲将从神职人员身上搜来的东西交给了顾平生:“他们应该准备用这个东西控制你。”   那是一副手铐,被附加了魔力。谢宗洲提前试过了,戴上之后会浑身没劲,技能也会被封住。   不过上面施加的魔力已经被玩家们琢磨着破解了,现在它就是一副普通的镣铐,顾平生能够直接挣脱开。   顾平生看着那副镣铐沉吟片刻,伸出手来,咔嚓一声,将镣铐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旁边的居民惊住了,脱口喊道:“王子殿下,您为什么要……”   顾平生和他们开玩笑:“被抓的人就要有个被抓的样子,不是么?”   当即有人红了眼眶。   他们看着顾平生将自己的亲信留了下来,嘱咐他们要严格控制好余下的病人,统计人数,集中隔离,别让瘟疫继续蔓延,治愈系玩家满口应承了下来。   他们看着顾平生翻身上马,才醒没多久,就要开始再一次的奔波。   他们看着顾平生认真地叮嘱将领,让他务必要加强周边的巡逻,警惕任何来自神殿的人。   顾平生走了。   青年笑着和他们挥手作别,单薄的身体消失在了初升的朝阳余晖之中,像是童话书里的小美人鱼化为泡沫融入了空气中。   站在原地的居民感觉到一阵心悸。   有人猛地转过头来,问留下来的玩家:“你们能打过那些人,为什么王子殿下还要顺从他们,跟他们回去?”   玩家复杂地看着他,忍不住想要吐槽:“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如果不是为了你们这群人,顾……王子殿下又怎么会妥协。”   人群陷入死寂。   懊悔、痛恨、愧疚与担忧,如同潮水一般席卷着他们的心头,让这些人们都要疯了。   就让青年这么走了吗?   他们能眼睁睁地看着赐予他们新生的神使,就这样去往龙潭虎穴一样的王都,被人辱骂和恶意揣测,被神殿欺压吗?   突然有人猛然说道:“马斯神父!”   “王子殿下是被人污蔑的,花钱请人散播谣言的马斯神父就是证据!”   他再激动地说道:“我们的疫病已经被王子殿下给治好了,我们完全可以到王都去,帮王子殿下澄清那些谣言!”   “大家,王子殿下为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我们不能任由神殿的人给他泼脏水。”   “是啊,如果不是王子殿下,我们现在已经死了,该是我们为他付出的时候了!”   “如果你们要去,我也去,人多说的话他们才会相信!”   “我也去!”   “还有我!”   ……   此话一出,立刻得到了云集响应,心如死灰的人们好像活过来了一样,纷纷朝着关押马斯神父的地方冲去。   赴往王都的顾平生也没有想到,这些被他从疫病的镰刀下救助的人们,因为发自心底的感激,毅然决定了站在他这一边,要去王都帮他澄清。   转眼之间,王都已然近了。 第118章 神现之国   顾平生在快要抵达的时候,早一步勒马喊停,徒步走了些路,隐匿在树丛后面,目视城门口。   往日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如今只剩下守卫拿着长枪坚守在原地,看着竟有些萧条。   厄尔:“怎么连个过路的人影都没有?”   话音刚落,众人就看到一个商贩牵着拖有货物的马车走了过来,他在门口的时候被守卫给拦下,继短暂的疑惑之后,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惊。   “不让进?为什么,我昨天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商贩顿时开始急了:“这是为神子任选的庆祝仪式上购置的东西,必须定期交付到神殿的手上,还有一天截止时间,耽误不了啊!”   守卫看了他身后的货车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神子任选早就取消了,你还不知道吗?”   商贩确实不知道,茫然无措地询问原因。   守卫却不准备跟他多说:“回去吧,为了抑制瘟疫蔓延到王都,现在禁止通行。”   商贩当然不肯,他这些东西要是没办法按时交到神殿的手里,到时候遭殃的是他自己。   他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小袋子塞在了守卫的手里,嘴上百般恳求,希望能够通融通融。可守卫不止没有接那钱财,还举起了手里的长枪,凶神恶煞地开始赶人。   被那尖锐的枪尖指着,商贩吓得双手抬高:“好,好的,我这就离开。”   看到这里,厄尔皱了下眉头:“为了抑制瘟疫传到王都直接封城?”   “借口。”谢宗洲说道,“要封也是封疫病地区,而且看那人毫不知情的模样,应该是突然封城。”   商贩并没有离开,被禁止入城之后,垂头丧气地牵着马车等在一边,满脸都是愁云。   顾平生大概看了一眼马车上的货物,微风将遮盖的布掀开了一个小角,正放着几筐黑黝黝的葡萄。   阿西卡莫的大型庆典仪式上提前酿造葡萄酒,商贩带来的这一些数量不多,应该是为了照顾老人小孩榨汁用的食材,为了保证新鲜才隔日出门运送。   即使王都里储备的粮食还有积余,一个拥有不少人口又突然被封的地方,没道理会将食物拒之在外。   王都里面一定是出了事,封禁是有别的原因。   顾平生看向厄尔:“巨门那里有什么消息?”   在告知他们神子任选突然被取消过后,通讯频道就陷入了沉寂,因为联系不上王都的巨门,所以顾平生他们加快了行程,中途换了一次马,日夜兼程赶了过来。   刚来就见到了眼前这一幕。   厄尔嘴上不说,心里却担心着巨门,几天来盯着系统提示,看见没有出现新的死亡玩家人数,脸色才好看一些。   他拧巴着脸说道:“喊他还是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直接进去?”   顾平生看向马背上昏迷不醒的神职人员:“他应该知道怎么带我们进去。”   就算他现在污名在身,那也顶着王族血脉的名义。以阿西卡莫对王权的崇尚程度,神殿抓他这件事必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让人知道。   所以顾平生猜测神职人员是不是有什么渠道,可以将他们直接带入神殿。   于是厄尔毫不客气地去把神职人员给“喊”醒了。   陡然被人丢在了地上,神职人员被摔得干嚎一声,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顾平生等人,张嘴想要开始喊的功夫,谢宗洲已然横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神职人员瞬间安分了不少。   顾平生问他:“到王都城外之后谁负责和你接应?”   神职人员吞咽唾沫,在几人冰凉的注视下,不敢隐瞒:“我的颈子上挂着个木头哨子,吹响两声之后那人就会过来。”   抓到神职人员的时候厄尔将把那木头哨子搜罗了过来,听他这么一说,将木头哨子拿出,交给了顾平生。   顾平生将木头哨子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神职人员的注意力也跟着放在了哨子上,心脏怦怦跳。   眼看着青年就要将木头哨子递到嘴边吹响,神职人员激动得手抖,突然顾平生停了下来,笑着说:“你表现得太明显了。”   再一次将神职人员殴打了一顿,在人哭爹喊娘的求饶声中得到了需要吹三下哨声的正确联络方式,厄尔干脆地结果了神职人员的性命。   几位玩家分工明确,十分默契地把神职人员的衣服给扒拉了下来,套在自己的身上,再给脸蒙上白布。   厄尔和谢宗洲的体型没法改变,就和顾平生一样充当囚犯。   伪装完成之后,顾平生吹响了三次哨声。   哨声一传开,他就感觉到从里面荡开了一阵力量的余波,远远地传进了王都里。   没等多长时间,空荡荡的城门口突然出现了几道脚步声,伪装成神职人员的玩家立刻上前,抓住顾平生的肩膀和手,做出擒拿状。   从城门口出来的正是神殿的人,穿着白色衣袍,特别醒目,他们和门口的守卫简单交代了几句话,从城门口走了出来。   等在一边的商贩看到他们的身影,一扫沮丧的模样,激动地想要凑过去:“神官大人,我的这些货物——”   和神殿交流过的守卫突然站出来挡在商贩的面前,而神殿的人对他完全不加理睬,径直往前走。   他们视若旁人地循着哨声的源头,找到了树丛后的顾平生等人。   阴冷的眼神在顾平生的脸上来回打量,确定他是本人之后,一人上前来检查顾平生手上的镣铐。   顾平生适时显露出屈辱的表情,哑声说道:“神殿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没人回答他的话,但很显然,顾平生的反应让他们放下了心。   在检查确定顾平生确实戴上了神殿特制的镣铐之后,几人说了一句跟上,就押着他们往与城门口相左的方向走。   不知道走了过多,带路的神殿人员停了下来。   这里算得上荒芜人烟,彻底远离了被人发现的可能,放眼望去,除了金黄的沙子还有近前的城墙,什么也看不到。   只见他们开始齐声念诵晦涩难辨的咒语,在靠近城墙角落的地面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复杂的法阵。   看到它出现,神殿人员毫不客气地推了顾平生三人一把,冷声说道:“走。”   只见法阵上光芒大放,站在法阵上的顾平生三人直接消失,假扮神职人员的玩家见状想要跟上去,却被留在原地的神殿人员给拦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蒙着脸?”   听到对方不怀好意的问话,玩家心里顿时一咯噔,连忙捂着嘴压低了声音,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怕感染了疫病,所以蒙着,咳,咳咳咳……”   听他猛烈的呛咳声,神殿人员眼里闪过一丝嫌恶,连忙退后了几步。   “行,你跟我走。”   玩家立马跟了上去,突然感觉喉咙一凉,痛苦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神殿人员。   看着玩家缓缓倒下去的身体,神殿人员走上去,想到这人刚才还咳嗽了两声,嫌弃地用袖子包裹住手,揭开了玩家脸上的布。   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确确实实是神职人员的那张脸。   杀害了自己人,神殿人员却没有一丝愧疚,反而露出了一个恶意的笑容来:“戴维主教说了,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放心离开了。”   他拖着玩家的尸体,将人抛到了黄沙之中,而后念诵口诀。   只见平地里突然刮起一阵大风,裹挟着大量的沙子,覆盖住了地上的尸体,从头到脚,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   直到再也看不到尸体的影子之后,神殿人员方才满意地收手,转身走到法阵之中,被传送离开。   时间过了许久。   空旷寂静的黄沙中赫然伸出来了一只沾满沙子的手,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噗咳,呸,呸呸!卧槽!这踏马的要闷死我。”   玩家将嘴里的沙子吐了出来,道具作用效果结束,脸上缓缓地褪去了伪装,从神职人员的脸变成了他自己的脸。   环顾寂寥无人的四周,顾平生他们已经全部离开。   玩家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隐隐作痛:“还真让顾老师给说中了。”   连吹个联络的哨声都有路数,足够看到这些人的警惕。顾平生恐怕神殿来人之后会检查玩家的长相,所以让他用了伪装的道具,以防万一,还让他多用了个阻挡致命一击的道具。   玩家没这个道具,道具是从谢宗洲那五折买来的,即使是亲朋好友,这种救命道具也不会随便给。   本来他还嘀咕着是不是太浪费了一点,现在看来,幸好是听顾平生的话给用了。   但同时,他又不免为深入龙潭虎穴的顾平生等人担心。   另一边,被法阵的光芒包裹之后,顾平生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晃动感,再睁眼,眼前的景象倏然变幻。   脚下是锃亮的玉石地板,头顶是宽大的穹窿,两侧的琉璃窗户洒落五彩的光辉,顾平生听到悠扬的钟声从高处传来。   顾平生还记得这里是神殿的内部教堂,比前殿的教堂要小两圈,不对外开放,一般用于神职人员自己祷告。   此时两边的长椅上没有坐着任何一个人,只有熟悉的人影背对着他们站在教会的讲台前,嘴里不间断地吟诵着经文。   那经文听到耳朵里,有一种格外舒适的感觉,像是一手悠扬舒缓的乐声,让听到的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混混沌沌的困意。   就在这个时候,让顾平生觉得熟悉的人影转过了身来。   受诵经声的蛊惑,有点打瞌睡的厄尔立时给震清醒了。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苍老到不可思议的脸,两边脸颊宛如粗糙干瘪的树皮一样垂落下去,灰白皮肤上密密麻麻地点满了老人斑,眼窝深深地陷下去,两只浑浊的眼睛格外突出,死死地盯着顾平生。   依稀能够看出戴维主教的长相,却更像一个被吸干了血肉、身上挂着人皮的怪物。   即便谢宗洲之前给顾平生反应过戴维主教会突然老化的事情,顾平生还是差点没把眼前的人给认出来。   而戴维主教一开口,就是磨牙凿齿地问他:“你做了什么?”   就顾平生手上戴着镣铐,戴维主教好端端地站在那的情况来看,这话怎么都不该戴维主教来问他,应该顾平生发问才对。   顾平生也冷漠地问了:“这话该我问你,瘟疫的出现是不是跟神殿有关?”   戴维主教对顾平生的话置若罔闻,他抬步走向顾平生,因为过于年迈,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站在顾平生身后的神殿人员见状一惊,赶快过去搀扶他。   戴维主教却恼火地将他们挥退:“滚,都滚!”   年老的身体倒下,不被遮挡的讲台暴露了出来,顾平生三人的脸色跟着一变。   在那象征着教诲与圣洁的讲台上,摆放着一个白色碗状的陶瓷器皿,器皿中放着一团不明生物的血肉,青紫色的血管从里到外凸出,像活着似的,表面疯狂鼓动。   不知道是不是教堂里面突然多了人的关系,它鼓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整团血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涨大,仿佛下一刻就会突然爆炸。   那团血肉给顾平生带来的感觉很不好,一股深刻的、极其悲哀的情绪近乎在一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胸腔。   眨眼功夫,戴维主教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看到那膨大的血肉,也是一惊。   他立刻念诵经文,甚至连汗水都差点淌落了下来,几经安抚,才让那疯狂的血肉逐渐消停。   诡异的一幕让厄尔两人感受到了极大的不安,再加上神殿人员都聚集在了戴维主教的身边,没人顾得上他们,厄尔压低声音说道:现在?   等等。   顾平生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被戴维主教拿在手里的权杖不见了。   权杖是开启后殿的钥匙,戴维主教一直不离身,怎么会不见?   戴维主教如今的情绪比之前更暴躁,简直到了癫狂的地步,深恶痛绝地瞪向顾平生:“祈福降雨的那一天你到底做了什么,快说!”   神明已经给过他指示了,只差一点,只差这最后一次的神子任选,他就可以彻底吸收后殿的力量!   到时候别说是顾平生,就是太阳王奥古斯特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可就是这紧要的关头,一场祈福降雨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先是后殿的存在突然生出了自我意识想要逃脱,害他不得不摧毁了作为钥匙的权杖,紧跟着后殿中的存在像是陷入了自闭。   到了神子任选那一天,期待不已的戴维主教把所有的孩子都给带进后殿,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戴维主教慌了,他知道散步瘟疫这件事足够知情后的奥古斯特勃然大怒,冒着两败俱伤的风险也会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如果是还能得到回应的戴维主教,自然不怕和奥古斯特交手,但是现在的他,心中就只有惊惧。   可是瘟疫已经散播了出去,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顾平生沉声说道:“祈福仪式那天我就只是祈福降雨,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之前对戴维主教使用技能失败,但是眼前的戴维看起来要虚弱得多。   顾平生垂在衣服下摆的手微微挣动,浑身肌肉绷紧,蓄势待发。   戴维主教直勾勾地看着顾平生,突然咧嘴,露出一个怪异至极的笑容:“你不说是吧。”   枯瘦如柴的手突然探前,端起那个盛着血肉的器皿,朝着顾平生走了过来:“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那团鼓动的血肉一接近,顾平生的心中更加窒闷。   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几个瘦小的身影,飘在半空中,带着天真和好奇,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顾平生的手用力拽住了镣铐,只要他朝着两侧轻轻使劲,就能将那束缚的锁链给拽断。   就在这气氛紧张一触即发的时候,突然身后的大门传来急促的敲击声,戒备的厄尔和谢宗洲对视了一眼:来了。   神殿的侍仆急着通报:“主教大人,菲罗斯宰相找来了!”   这几天戴维主教都在内部教堂里没有出去,看到戴维主教那张仿佛树根盘虬的脸,侍仆“啊”的一声爆出了尖叫,戴维主教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下一刻,侍仆给戴维主教捏爆了头颅。   淅淅沥沥的血肉像是雨水一样炸开,没想到戴维主教对自己人狠到了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地步,厄尔两人都是一惊。   再然后,他们看见戴维主教用阴鹜可惜的眼神看了顾平生一眼,突然张大了嘴巴,捻起器皿中的血肉,吞服了进去。   鼓胀跳动的血肉一入戴维主教的口中,对方立时捂住嘴,仿若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根根血管从脖颈的地方接连冒出。   可是同一时间,戴维主教稀疏的头发逐渐浓郁,从苍白变成了灰白,脸上的老人斑一个接一个消失,深陷的眼窝外凸出去,耷拉的脸皮也变得紧致。   见证了一个苍老得仿佛随时能够举办葬礼的老人重新恢复活力的样子,顾平生不觉得神奇,只觉得不舒服到了极点。   戴维主教回头看向顾平生等人,眼神依旧恶心得令人作呕:“把他们都给关起来!” 第119章 神现之国   戴维主教快速地走了出去, 紧跟着神殿人员上前,挥袖朝着顾平生等人洒落了一把无名粉末, 几人眼前一黑。   等到顾平生再睁眼的时候, 空旷明亮的教堂变成了暗无天日的地牢。   环顾四周,在与自己相隔不远的牢房中,顾平生看到了地上倒着厄尔和谢宗洲的身影。   力量正在雀跃地呼唤着他, 顾平生感受得到, 或许也是因为和力量的联系更近了,同样是被迷晕, 他要先醒过来,而另外两人还在昏睡中。   烛火幽幽燃烧, 昏暗的室内摇曳着不知名状的影子,老鼠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从不同方向传来。   放眼没找到刑具,眼前看上去只是一个单纯关押人的地方。   如果说实在有什么特点, 那就是牢房的数量很多, 多到让人想起了大规模繁育饲养牲畜的牧场。   然而地上、天花板上还有墙上,都残留着大量的血液污渍。   顾平生站起身来, 手掌触及冰凉的铁面。   在这些细密的铁栅栏上, 残留的血迹最多, 甚至还有几片卡在缝隙里的断裂指甲。   像是有人在这里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拼命地捶打铁门想要出去, 锋利的铁刺刮掉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肉。   而这些坚硬的阻拦物, 却连形都没变过, 可以想象对当时的人来说, 这有多么的绝望。   牢房内血液四溅的痕迹, 让顾平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团疯狂膨胀差点炸开的血肉, 从现场的血渍轨迹来看, 也很符合那样的场景。   顾平生的手指触及那些黑褐色的残留物,忍不住去想,被困在这里的会是些什么人。   不是小孩,这个高度只有成人才能摸得到。指甲的尖端上有磨痕,是劳作者……   顾平生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到了每回神子任选结束后都会消失的那些百姓。   呼。   感觉到胸口的起伏加快,顾平生及时停止了分析,让自己的情绪快速平复下来。   他需要让自己的思维回到正轨上,比如戴维主教的身体果然出了问题。   顾平生蹙眉沉吟。   知道对方的身体会不定期陷入老化,也知道对方需要进入后殿才能恢复如常,他祈福仪式当天抽取力量的行为,无疑于是给戴维主教釜底抽薪。   所以顾平生敢大大方方地站在戴维主教,因为戴维主教需要从他的身上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还不能杀了他。   但他能够保证自己的安全,执意跟着他的厄尔两人却得不到这样的保障。   于是顾平生多了一步措施,他让假扮神职人员的那名玩家在他们离开之后,第一时间去通知菲罗斯宰相,让对方带人来神殿。   戴维主教肯定不会让菲罗斯见到他们,但这也能够牵绊住对方,给他们留下充足的行动时间。   包括对方会用迷药的事情,顾平生事先也预料到了。   解毒药剂发挥作用,在顾平生清醒后不久,厄尔两人也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   “嘶……这里是什么地方,戴维那老东西把我们扔到了哪儿?”   顾平生已经通过通讯装置联络完了外面的玩家,大概知道王都里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是神子任选取消了,这件事当然引起了人民的喧哗和不满,特别是那些为了给自家当地的任选者打气而千里迢迢赶来王都的人,不乏有权贵找上神殿,就为一个缘由。   但紧跟着,还没等这件事情闹起来,菲罗斯宰相颁布了另一条律令。   封城。   至于封城的缘由,也和当初封锁周边城镇一样,在王都的某一个角落,有人感染了疫病。   虽然感染疫病的人住在偏远的地   区,近期并没和人接触过,但也引起了人民的莫大恐慌。   再加上有心人一直在宣扬疫病的可怕,形容疫病就像是洪水猛兽一样,分分钟要人的命,大部分人直接足不出户,往日热闹的大街也变得萧条冷清起来。   如果真的自然出现了疫病,那么控制封禁是十分正确的决定。但瘟疫是人为散播,防得了疫病,防不住人心,下一次会落在哪一户哪一家,无从得知。   而且,这样的强加封锁,没有充足的食物和水来熬过去,等不了几天百姓就会爆发,假如这个时候人群中混入一个疫病患者,那么将是大规模的灾难。   本来顾平生以为,神殿多少会忌惮自己的老巢还在王都中,稍微收敛一点,但是他低估了神殿的下限。   谢宗洲摸到了门锁上,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眼里跟着一沉。但他忍住了冲动,先看向顾平生问道:“戴维主教手里的权杖不见了,我们还要不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行动?”   刚才戴维主教徒手捏爆人脑袋的情况他们也看见了,无论是被副本施加限制的他,还是厄尔,都没有反应过来。   当下的情况,必须帮顾平生进入后殿,他们才能有和戴维主教的一战之力。   顾平生并没有犹豫多久:“我们先出去。”   谢宗洲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来,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出现在了他的手上,拔拔剑的一刻似乎有龙吟啸出,轻易地斩断了门锁。   顾平生等人从牢房中出来了,他们通过狭长黑暗的甬道,在这里的侍卫反应过来之前,就把这些人给提前放倒。   重回地面之后,几人没有犹豫,将身形伪装在树丛建筑之后,朝着后殿的位置一步步地快速靠近。   路途中,顾平生再一次看到了那些飘在半空中的透明灵魂。   最开始在他们离开地牢的时候,地牢的门旁也百无聊赖地蹲着几个,看到他们出现,还吓了一大跳。但这些小孩子鬼魂,似乎就只有顾平生看得到,厄尔两人都是视若无睹。   看到顾平生他们往后殿的方向走,这些小孩子灵魂也跟了上来。   一见顾平生他们被法阵拦在了殿外,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又无恶意地说道:“没有主教大人带领,你们进不去的,只有主教大人才知道进去的咒语。”   顾平生听在耳朵里,心想,既然戴维主教还能进去,那就好办。   发现确实进不了后殿,厄尔两人都绷紧了脸皮,一时间心情有点沉闷。   顾平生则是迅速而不失仔细地绕着后殿走了一圈。   他在寻找法阵的阵印。   上一次来,有人看着,顾平生没能认真观察。在寻找了好一会儿后,他终于将视线定格在了后殿的殿檐正中,细致分辨,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徽记。   一男一女,一条蛇,一棵苹果树。   伊甸园。   神殿的人常常把神明挂在嘴上,日复一日地对自己进行潜移默化地暗示,却对刑野以黑色巨兽出现的身姿毫无敬畏之心。   黑色巨兽仍在,戴维主教却敢频频针对他下手,这样诡异的行径,终究是让顾平生琢磨出了一丝端倪。   如今证实了戴维主教供奉的“神明”另有其人,那么顾平生也可以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他们的速度很快,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他们从地牢中逃脱,但也拖不了太长时间,要不了多久戴维主教就会回来,所以顾平生现在分秒必争。   而蹲在一旁的鬼魂孩子们却有点伤心了,明明顾平生几次都看到了他们,却一直无视他们不回话。   被那泫然欲泣的眼睛盯看着,顾平生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柔声询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戴维主教一般在什么地方向神明进行祷告?”   戴维主教供奉的神明是伊甸园,而不是阿西卡莫普遍认知的黑色巨兽,这件事就算是神殿人员知道了也了不得。   顾平生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戴维主教教区的房子。   果不其然,被生人无视了太久的鬼魂孩子们冷不丁看见有一个活人能够看到他们,激动地回答:“你是说主教大人吗,他一般不在神殿里祷告哦,都是神官大人们带着大家在前殿的教堂主持祷告仪式!”   厄尔被顾平生突然的问话惊到了,满脑子问号地看向顾平生面朝向的位置:“你在问谁?”   “孩子们。”顾平生简要解释了一下。   找到需要的线索之后,他和厄尔两人快速离开了神殿。   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殿外,鬼魂孩子们再次露出了满脸遗憾的表情。   他们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个神殿,而且神殿的一些地方还进不去,就比如顾平生他们刚才呆过的地牢。   每当想要靠近的时候,就会出现几双厚实如父亲母亲一样的大手,把他们给拖开。   无聊的小鬼魂们依依不舍地散开了,只有一个鬼魂还停留在原地。   他看了看刚才无意中触碰过顾平生的手,那种异样的感觉还没有散去。   半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鬼魂孩子闭着眼睛朝着神殿外跨出去了一步。   没有冲击,没有疼痛,身体也没有被拖拽。   鬼魂孩子茫然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大街,太久没有看到熟悉的街道,让他有些无措,往左边走一走,又茫然地转到了右边,终于想起来顾平生他们刚才提到过的教区。   转回顾平生等人的视角。   通讯频道有了动静,是留守在疫病地区的玩家向他们报告情况。   “……他们现在已经坐上了马车,准备赶来王都了。我给他们都加了免疫buff,行礼着装也都经过了酒精消毒。”   “不过顾老师,我还是有点担心,只靠他们这些人真能够推翻神殿的统治?”   “哪怕出了一个马斯神父,他们还是坚信神殿是无辜的,一切都是马斯神父个人的锅,我看他们维护自己都没维护神殿来得勤。”   谢宗洲忍不住看了顾平生一眼。   事实上,前几天他们还就这个问题在路上讨论过,也想看看顾平生最后准备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但顾平生却说道:“只靠他们当然不行。”   通讯频道另一头的玩家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还没等对方提出自己的疑问,顾平生就为他解了惑:“至少也要整个王都的人一起醒悟才行。”   “让他们去喊醒王都的人?我咋感觉有点虚呢……”   顾平生轻声道:“能够喊醒人的,从来都不是人,而是他们的自我觉醒,自我察觉到事实的本身,不然谁来喊都没用。”   他像是早已意识到了谢宗洲的疑惑,回头说道:“你是不是之前就很奇怪,为什么我不去边境帮奥古斯特打赢胜仗?”   谢宗洲点了点头。   帮助王族一方势力强大,再让奥古斯特对抗神殿,这是最快也是最常规的通关方法。   只是和顾平生相处久了,谢宗洲才发现,对方看似站在了王族一方,实际上谁都没站。   顾平生笑道:“还记得吗,你说这是个团战副本。”   谢宗洲当然知道,前几次讨论的时候,还是他一直在为厄尔强调这一件事实。   顾平生问道:“为什么团战副本会有两方势力,这一点你考虑过没有?”   谢宗洲一愣,被他的话给问住了。   他斟酌了一会儿,选了个比较稳妥的答案:“因为这一个副本仿中世纪背景,正是神权和王权对抗得最激烈的时期。”   “你说得对。”顾平生话锋一转,又一次问道,“那为什么是神权和王权,而不是王权和王权,神权和神权,或者其他的权威?”   谢宗洲陷入了沉思。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教区。   教区即是专门为神职人员建立起来的独栋别墅区。吃喝不愁,分配住所,这些只是神殿人员拥有的福利中最微薄的一项。   顾平生他们基本上用不着寻找,往着戒备最森严、住所最豪华的地方去就行了。   他们在其他房屋的高处停留了一会儿,特别观察士兵巡逻的漏洞,只要能够找出一个盲区,他们就可以混进去。   这个时候,谢宗洲说道:“如果你要我来回答,我只能说,只因为这两个势力占据了主导地位。”   顾平生笑了一下:“那么,是什么因素决定了他们的主导地位?”   谢宗洲大约是明白了,深深地看了顾平生一眼,眼中似乎有几分感慨和佩服。   可厄尔在旁边听不明白:“我说,你们两个聊天好歹顾及一下第三个人吧,什么主导地位?”   谢宗洲低声开口道:“顾老师说的,是民权。”   王权能够稳固,是因为它能够统治人们的行为举止。神权能够稳固,是因为它能够占据人们的信仰。   顾平生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归根究底,神权和王权能够得到壮大,是因为它们拥有了民权,拥有了民心。”   就好像跳蚤人力市场,如果不是求职者们自己醒悟,那么执法大队根本就找不到人力市场的位置,何谈将那些黑心老板绳之以法?   人民的簇拥和奉承才是神殿真正拥有的力量,才是这个副本之中,神殿占据势力一头的根本。   所以顾平生从一开始就不会归属于任何一方势力。   那些最不起眼的人,才是最为重要的存在。   “能够打倒神殿的方法,就是削弱它在人民心中的影响力。”   如果是通常时期,这会是个漫长的过程,因为要推倒任何一个统治百年的势力,都不会在一朝一夕。   不过戴维主教似乎也给逼急了,竟做出了散播瘟疫这一疯狂的决定,一旦被揭穿,那么神殿在人民心中的威望将会大打折扣,甚至于直接翻船。   厄尔似乎是听懂了,皱了皱鼻子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一个问题,像我们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包揽了,太阳王那边什么也不做就能得到天大的好处,没这么便宜的事情吧。”   虽然王都里就只剩一个菲罗斯宰相了,好歹也能拉出来用一用。   王族的势力,顾平生是肯定要用的。   他只是提了一个问题让厄尔去想。   “明明是王权和神权分庭抗礼,却出现了舆论一边倒的局面,你觉得正常么,厄尔?”   这肯定不正常。   厄尔皱眉:“你是说他们也在推波助澜,暗地里发酵这件事?”   “不该啊,给你身上泼脏水,对王族有什么好处,你可是太阳王都看重的——”   厄尔的话音戛然而止。   顾平生却满脸平静地说道:“是,如果王族加以干涉,及时控制流言的走向,遏止住谣言的扩散,我现在不至于污名满身。”   他说这一句话,并不是愤懑,而是单纯在分析一种事实。   厄尔眉头紧皱:“巨门之前告诉过我们,菲罗斯一直在致力于帮你澄清流言。”   顾平生不置可否,他打开通讯频道,询问玩家甲现在找到了巨门没有。   玩家回复说找到了,从他出现在菲罗斯宰相的府邸前后,巨门就主动找到了他。   之所以没有和他们通讯报平安,是因为遭到了神殿的追捕,通讯装置在打斗过程中   坏掉了。   人没事就好。   顾平生让玩家把通讯装置交给巨门,接着询问菲罗斯这几天是不是依旧在帮他澄清谣言。   另一边的巨门沉默了,说没有。   事实摆在眼前,厄尔不得不信,他的声音顿时有些哑:“太阳王这是想要干什么?”   顾平生:“或许是想要给神殿营造出一个假象,‘所有的一切都在神殿的掌控之中’。”   “人在极度骄傲自大又被架在刀锋上的时候,总会走一些极端。”   比如,将原本只打算投放在周围城镇的瘟疫,散播在了王都。   还比如,趁着太阳王奥古斯特外出征战,王族现在群龙无首的时候,直接反叛。   等待了足有大半天的时间,顾平生等人终于找到巡逻的漏洞。即在两队交接的时候,左边棕榈树丛靠近的那条小路上会有短到十秒的空隙。   对一般人来说,十秒可能还不够跑完那条路,但对顾平生等人来说,这样的间隔已经绰绰有余。   他们找准机会,在又一次的巡逻交班中,潜入了戴维主教的住所。   这里没有阻隔他们前进的法阵,顾平生等人却没有掉以轻心,边走边留心,谨防触碰到什么机关。   一入房子,他们最先感觉到的范围,是压抑。   明明还是白天,屋子里却暗得非常,从玄关的印记来看,除了戴维本人,恐怕没有人再进入过这个房子。   但顾平生在这个房子里,感受到了许多“人”的气息。   尖锐的、刺耳的、无数紊乱的叫声传到了顾平生的耳朵里,刹那间他的眼前就是一黑,差点跌倒下去,好险稳住了脚步。   就是在这一刻,几人所能看到的还算正常的房子设施,突然发生了微妙且扭曲的变化。   厄尔平白生出了一股子寒意,快声说道:“我感觉很不好,我们还是快点搞完,快点离开这儿。”   “呼嗬……”   厄尔还以为是谢宗洲在和他说话,皱着眉头说道:“你说什么?”   谢宗洲一脸的莫名其妙,蓦地脸色再一变,直直地朝着厄尔的头顶看了过去。   看着对方突然的举动,厄尔突然反应过来,紧跟着他感受到一股咸腥的凉意擦过了他的耳廓,从半空中掉在了地上。   滴答。   厄尔猛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几乎要控制不住,向自己的头顶发起攻击。   顾平生及时拽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没事,它们不会造成威胁。”   众人继续往前走,但没过一会儿就开始寸步难行。   在他们将要前进的地板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血红色的肉瘤,个个足有水桶那么大。   青紫的血管就像是树根一样扎根在表皮上,这些肉瘤鼓动不停,涨到透明的粉红色薄膜上,竟透出了一张模模糊糊的人脸,张大嘴巴,狰狞地注视着他们。   厄尔嘴角一抽。   眼前的一幕不至于让他再害怕,但心里的那股不适感让他简直头皮发麻:“顾老师,你确定这些东西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顾平生一时间没有回答。   “顾老师?”   厄尔视线一转,看到了顾平生弹颤非常的指尖。本以为人是害怕,可是看脸上,只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悲哀。   而后顾平生张开了嘴,悠扬的诵经声从他的口中传了出来。   经由那温柔的嗓音,更显得悦耳动听。   那念诵声中有着让人紧绷的内心缓慢放松的魔力,厄尔发现自己的不适感得到了驱散。   他总觉得顾平生念着的东西很熟悉,仔细一回想,不就是戴维主教对着陶瓷器皿里的血肉念诵的经文内容么!   那   么短的时间里,顾平生就给记下来了?   躁动的血红色肉瘤被安抚了下来。   它们慢吞吞地拖曳着沉重的身体,在地板上留下一滩黑褐色的黏液,为顾平生等人让开了道路。   没等厄尔他们表现出赞叹,顾平生率先开口说道:“走吧。”   厄尔忍不住看了顾平生一眼,他觉得对方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众人拾级而上,到了二楼,天花板上,墙壁上,挤满了刚才他们在一楼看到的血红色肉瘤。   厄尔顿时有些反胃。   仍旧是靠顾平生念诵经文,让它们平静下来,找到了戴维主教日常祷告的房间。   为什么顾平生能够确定这就是戴维主教祷告的地方?   因为除了一般的祭台布置以外,还有一个放在正中间的,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装置。   厄尔难以言喻地走过去,打量那个装置的高科技金属外皮:“看不出来,戴维那个老家伙还挺先进的。”   谢宗洲点了最高级别的科技专精,又在好几次副本中得到了锤炼,面对这东西毫无压力。   他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说道:“不知道是好久之前留下来的通讯装置了,电子元件已经老旧,传过来的消息恐怕也有滞后性。”   “那不正好。”厄尔笑嘻嘻地说道,“把我们准备好的影像给输入进去,你有把握吧。”   谢宗洲:“我试试看。”   说是试试看,谢宗洲的手法却极其熟练,行云流水地完成了一系列设置,并且抹去了自己动过手的痕迹。   “这样就差不多了。”   完成好了这一切,三人从戴维的房子里退了出来,深知教区不宜久留,快速地离开了现场。   小黑猫趴在顾平生的头顶,拍拍下面沉默不语的人:“有什么可以直接问,他们听不到我两的谈话。”   “没什么……”顾平生的声音有些沙哑。   黑猫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于是等到人艰涩的话语。   “看到死去的小孩还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我其实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们给知道了。”   “但是,那些血肉。”顾平生有点说不下去,顿了一下,阖了阖眼,才重新开口,“是大人么?”   黑猫摇了摇尾巴,没有反驳。   顾平生又问:“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黑猫低下小脑袋,他在考虑要不要告诉顾平生实情。   顾平生好像察觉了他的内心,过一秒后,声音恢复平常:“你说吧,这是我需要面对的事情。”   于是黑猫抬起了小爪子,软乎乎的肉垫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知道么小顾老师,对于那些天真无知的存在,你一直有着特别的包容。”   “你的力量,当然也随了你的性子。”   “我想你看过资料之后已经发现了,能够挑选上的孩子或本身命苦,或是身边的人突然出事,都有着迫切想要实现的心愿,当他们的痛苦和期盼达到峰值的时候,你的力量就会回应他们。”   “但他们承受不了你的力量,肉体最终会消散。不过并不会感受到痛苦,因为你的力量会护着他们的心智。”   顾平生低声:“所以那些大人是因为?”   “孩子的身体消散之后,残留的力量会释放出来,神殿的那些家伙可能把它当成是续命长生丹了。”黑猫懒洋洋地道,“戴维那模样,就是蚂蚁吃象粮的后果。”   “同一时间能够被选上的孩子只有一个,他续不上命,就想了些外门邪道,或许也是伊甸园教他的,让普通人来承担外泄的力量,过后吞服血肉,确实延长了他的蝼蚁命。”   顾平生沉默了良久,而后再开口:“   如果这股力量不存在……”   黑猫嗤笑一声,直白了当地告诉他:“游乐场和人力市场也没有你的力量,这影响伊甸园搞事杀人?”   顾平生听完后又陷入了沉默。   过后他一声轻笑:“说得是。”   伊甸园用什么力量作恶,顾平生就把那股力量弄回来。要是伊甸园本身在作恶,他就摧毁伊甸园。   这几天戴维主教都留在了神殿,但是顾平生等人的逃脱,让他不得不再回一次教区,请求“神谕”。   一回到自己的房子,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但这股微妙的感觉,很快被爬上来想要咬他的血红色肉瘤给打断。   戴维主教眼底掠过嫌恶,一脚将其踢开。   靴子上沾了那些黑褐色黏液,一时间让他的嫌恶加剧。   祷告之后,戴维主教留了下来,一直到入夜,通讯装置才给出反应。   这一次的“神谕”和以往不同。   展现在戴维主教面前的,是几幅真实到让人感觉身临其境的画面。   神殿的大门被打开,百姓对着被绑在柱子上的顾平生大声辱骂,火把摔在柴火之中,凶猛的火舌舔舐上青年精瘦的身躯。   青年痛苦地挣扎了起来,声息渐渐消弭,而沉寂许久的后殿再度恢复了活力。   戴维主教能够感受到金色光芒在雀跃和欢呼,他打开后殿的大门,狂风呼啸而来。   祂很满意戴维主教送上来的祭品,赐予了他永生,以及和太阳王对抗的魔力。   推翻王族,推翻王权,独掌政权。   ——整个阿西卡莫,都将被戴维主教玩弄于鼓掌之间!   看完了这些画面,戴维主教的心情起伏不定。这样的画面他经常想,想了日日夜夜,想了岁岁年年,却顾忌着千万的意外,不敢托付于现实。   能够得到真正的永生,谁愿意吞服那些恶心的血肉,啊?!   谁不想好好活着!   目视自己满是褶皱的手背,戴维主教终是忍不住以手覆面,怪异突兀的痴笑从手指的缝隙中传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   “顾老师,神殿派出大量人手来抓你了。”   将病人的手放下,嘱咐他这几天要好好休息,顾平生揭开了脸上的面纱,当众露出了那一张标志性的俊颜。   面对人们惊诧的目光,顾平生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急,让流言再发酵一阵。” 第120章 神现之国【完】   城镇来的居民们, 在将要进入王都的时候,受到了和之前运送货物的商贩同等待遇——被阻拦。   彼时商贩还没走,他也不可能走, 哪怕门口的守卫再怎么驱赶他, 他都不能就这么拖着一车货物回去,毕竟延误了时间是要掉脑袋的事。   等了好几天, 在他都有点心灰意冷,想着要不干脆直接回去收拾行李跑路的时候,城镇居民来了。   而城镇的居民, 也从商贩的口中得知了顾平生的下落。   “你们说的年轻人我没有看见, 不过确实看到了神殿的人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就再也没回来。”   城镇居民面面相觑, 跟着商贩给出的线索,沿着城门口向左的方向走 , 在地上猝然见到了一滩干涸的血迹。   正是神殿欲要灭口的时候,伪装神职人员的玩家留下来的。   一时间,城镇居民的脸上充满了惊慌。   “为什么这里会有血?”“神殿把王子殿下带走了之后, 为什么会出现血迹。”“你们冷静一下,这可能不是人血,那个商人不也说了吗, 他没有看到王子殿下。”   七嘴八舌地吵完了, 众人凝视着那血迹, 表情是同样的凝重与惴惴不安。   王都被封, 禁止来往。王子殿下还疑似遭遇了不测, 而动手的最大嫌疑人,就是神殿。   他们真慌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幸而几个玩家跟他们一起来了。   城门口进不去, 但这些玩家的强项就是另辟蹊径, 找了个巡逻也想不到他们会去的地方,钩子挂住带人翻墙,跑上跑下的刺激,吓得城镇居民差点魂儿都掉出来。   直至站在地上的时候,他们人都是晃的,头晕眼花地感觉世界都是虚幻的。   进了王都,却没看见几个人影,城镇居民们再一次陷入了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现在该去哪,直接去神殿……?”   如果没有刚才见到的那滩血迹,城镇居民现在已经直奔神殿而去,现在他们却迟疑了,而且有更多觉得怪异的疑问冒了出来。   为什么神殿带走顾平生要掩人耳目?   不是说王都没有瘟疫吗,为什么这么快就又有瘟疫了?   不可能是他们的人进入王都传染上的,因为受到过封禁,他们才知道封禁有多么严格,试图逃脱的人都会被当众吊起来抽打到皮开肉绽,并且受到大家的唾弃。   玩家跟他们说:“放心吧,王子殿下没事。”   城镇居民立时松了口气。   可他们发现自己的这口气松早了。   因为玩家带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裹着尖刺的栅栏阻拦了唯一通行的街道,这里也是疫病的封禁区。   城镇居民被治愈之后,身体里已经有了对应的抗体,可以出入这些地方而不会二次染病。   他们刚刚靠近栅栏,就听到里面传来哭叫的声音。   “不,不要拿走那些药!”   那声音又带着泣声哀求:“各位大人,我吃了那药能好点,你们不要把它拿走好不好,大人——”   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语气恶劣至极:“你们得到的疫病就是恶魔散播的,还敢吃他留下来的东西?”   啪的一声,是药罐子摔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一把大火扔在了药罐子上,扑过去想要将其捡起的患者满目绝望。   那恶劣的语气继续说道:“这些人已经被恶魔蛊惑了,把他们带走!”   玩家在后面看得牙疼。刚被摧毁的那些是系统商城里的特效药,限量购买,超高积分一瓶。   而他们旁边的城镇居民,也看着那身穿白色衣袍的神殿人员满眼错愕。   那特效药,   玩家也给他们吃过,只有王子殿下他们能拿得出来,被叫做是治病胶囊的神物。   一些症状较轻的人,吃一段时间之后就能减轻症状,不再那么痛苦。   可就这么被神殿的人给摧毁了。   难道神殿的人看不出来,那是可以治病的极其珍贵的药吗?   眼看神殿人员朝着这边走来了,城镇居民连忙躲了起来,那些被抓走的人哭喊着的撕心裂肺的模样,就像是烙印留在了他们心底。   他们沉默地互相对望,又很快发现所看到的这一切并不是特例。   因为瘟疫不受控了。   起初只有一个地方,但是那里的居民长时间没有得到食物的分配,挨不住饿,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感染了另一个地方的人。   政吏得到通知,连忙进行封锁,并催促起食物的配送,但紧赶慢赶,吃的没有到位,人们饿得七荤八素,立刻有了怨言。   神殿可以治疗瘟疫,但治疗的名额有限,一般都会让给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百姓只能往后排,排不到的,当街就倒了下去,再也没机会站起来。   人们红眼了,急切了,也是这个时候,顾平生出现了。   能去一个地方是一个地方,能救一个人是一个人,顾平生没忘记酒精消毒,所以到哪,他的身上都带着一股烈酒的味道。   患病的人看着他那温和的双眼,眼神迷蒙,好似陷入微醺的状态。   “您是神使大人么?”   顾平生手一顿,听到那人继续说:“我都听说了,这几天神殿的人在抓您,但您去过的地方,都会有人得到救治……”   那人絮絮叨叨,还想继续说,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是神殿的人追查线索来到了这里。   患者心里立时一紧,却见顾平生对他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眼神,一声招呼让所有的玩家跟他一起撤离。   被处理后的脓疮流出健康的红色血液,曝露出来的伤口,只差点点时间,就能得到很好的治疗。   可是神殿的人员打断了这一切。   患者颤颤巍巍地直起虚弱的身体,用余下的绷带缠在自己的伤口上,看着鱼贯涌入的神殿人员,始终带着尊敬的眼中,终于透出了一点不一样的神色。   那是怨,强烈的怨。   就在神殿人员于戴维主教的施压下疯狂地搜索着顾平生他们的踪迹的时候,神殿的人绝想不到,顾平生去了一个在他们看来不亚于自投罗网的地方。   黑色巨兽的神像附近。   尽管神殿和王族一起传言说黑色巨兽并不是他们的神明,但阿西卡莫的人供奉了这么久的神像,习惯上一朝一夕也改不了。   特别是瘟疫蔓延开了之后,本来冷清过一段时间的殿堂,再一次变得热闹起来。   神殿的侍仆和王族的卫兵虎视眈眈,都抵挡不了那些人对神像献上自己的供奉,期望瘟疫早点过去,期望事情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听到顾平生的打算,厄尔比他还紧张:“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就你降雨那事,那个所谓的神明就让你躺了两天两夜,要你把祂的神像给砸了,祂还不直接杀了你?”   顾平生瞧了瞧头顶的黑猫:“会杀了我吗?”   小小的黑猫打了一个哈欠,看起来丝毫不介意:“本来就是你做的,要砸就砸吧。”   顾平生的眼前飞快掠过一个画面。   ——他跨坐在神像的背上,手里拿着锥子凿子,一点一点细细地打磨,手上沾了灰,便笑着伸手,涂抹上旁边懒懒舔爪的黑猫鼻头,小黑猫立时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原来刑野的神像是他做的么?   倒是崭新的记忆。   顾平生迟疑了一下:“等以后   再做一个送给你?”   黑猫抖擞了两只小耳朵,看起来很是期待的样子,装矜持地说道:“不用了,你不希望这个地方的人被神权控制,留下来反而是个负担累赘。”   “是。”顾平生笑着道,“所以我打算刻一个小的放办公室里,睁眼闭眼就是虔诚的祷告,天天三炷香供着,神可满意?”   小黑猫的两只耳朵抖得更欢实了。   顾平生便心平气和地告诉厄尔:“神明同意了,他不介意。”   厄尔再度见到顾平生对着空气张嘴,但又听不到任何交谈的内容,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忍不住斟酌了话说道:“难道你刚才是在和那个神说话?”   顾平生笑着说是。   厄尔:“……”   他立刻反省自己吐槽的话里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既然当事神都不介意,那么炸神像这回事就成了板上钉钉。   巨门等人再度做了伪装,披上白色衣袍,就成了神殿的人员。   他们在人民诧异的眼神中,径直走向了神像,不止越过了约定俗成的站位,极其不敬地杵在神像的面前,还对他们宣告。   “这是恶魔的神像,留下来会滋生祸端,我们将摧毁这座石像!”   虔诚供奉的人立时瞪大了眼睛。   等一等……?   神明不是他们的神明,还只是个并未得到太阳王肯定的谣言吧?他们供奉了这么长时间的神像,每次神子任选都得到了降雨和祝福,难道不是神明应了他们的祷告赐福吗?   这些祷告者立时从地上站了起来。   可是他们再怎么快,都快不过神像爆炸的速度。   石像从中间破开,炸成粉末四溅,人们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他们几乎听不到自己呼吸的声音,瞪大了眼睛看着被摧毁的神像。   玉石制成的立柱高耸入云的屹立在原地,美妙绝伦的壁画映入眼帘,涓涓细流从石缝中淌过。   唯独最重要的正中央,成了一地残垣。   僵在原地的人们看着看着,逐渐通红了眼眶,**,目眦欲裂。   找不到人的戴维主教要疯了,而整个王都,知道了神像被炸毁的人们也疯了!   此时此刻,奥古斯特的大军正守在十公里开外。   尽管马匹来回奔波,消息的传达仍有滞后性。   神明不是神明的消息,当初是奥古斯特放出去的,为的是消减和神明名誉挂钩的神殿威望。   当听到神像被炸毁的消息时,奥古斯特的胸口猛然一痛。   他罕见的震怒了:“让你们特别要守住神像,都在做些什么?!”   奥古斯特清楚地知道,神殿不可能摧毁神像,这是往他们自己的脸上扇巴掌,但是怨声载道的人民不会相信。   神殿最近已经做了太多的疯事,他们自然会联想到神殿又一次发了疯。   炸毁神像的这一举动,阿西卡莫的人敢都不敢想,就连身为太阳王的奥古斯特,想要阻拦人们上供,都得掂量掂量。   有胆量做出这一行为的人是谁,奥古斯特想都没想,直接锁定了顾平生。   阿西卡莫对神明的信服深入骨子里,只有异族来的顾平生,不会受到这种制约。   也只有他,敢在神明的凝视下提出要求。   再联系上那愈演愈烈的谣言,对方想要做什么,奥古斯特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咬牙切齿,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顾平生这么做不是自己往火坑上跳吗,让神殿抓住了他能有什么好处?   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大,一种将要失去的恐惧从奥古斯特的胸口腾升而起,他几乎等不到下一个传递消息的信使,就率领大   军赶回了王都。   顾平生是在给人们治病的时候被抓住的。   神殿当初试着用谣言打压他,他也作势还了对方一个谣言,看着周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顾平生就知道时机差不多了。   或许戴维主教还能够从长计议,悬崖勒马,但在顾平生炸毁神像的那一刻,他就没有了回头路。   神殿的人一路见顾平生撵送回了神殿,路上被许多人给看见,许多人都投以了注视,许多人都忍不住跟上了前去。   教堂在他们的眼前被关闭,隔绝了青年单薄的身躯。无数人挤上台阶,靠着人数的优势撞掉了侍卫的长矛,对着那扇沉重的门拼命拍打。   而神殿的内部教堂,顾平生再一次的和戴维主教对上了眼。   戴维主教现在看他的眼神简直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神像是你炸毁的?为什么要污蔑到神殿的头上?”   顾平生嗓音肃穆,痛心疾首地喝道:“我才要问你为什么要炸毁神像。戴维主教,你荒唐了,神殿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务必会遭到天谴!”   戴维主教只感到了一股违和感,一种荒诞的违和感。   顾平生看着他在原地走来走去,肉眼可见的焦虑和不安,最后如刀的眼神死死地钉住了他。   “我是不会错的。”戴维主教喃喃自语,“神谕是不会错的,没错,神谕不会有错!”   他大手一挥:“将恶魔的使魔施以火刑!”   顾平生冷目看着他,看着戴维主教一点点地掉进那名为神谕的漩涡中。   对方太自信了,或许曾经的伊甸园确实通过超高科技的力量带给了他数不清的好处,但是现在,却成了死死拽住戴维主教脚踝的沼泽。   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进去,挣扎无果。   顾平生被绑在了柱子上,在他的后方就是后殿,戴维主教生怕打开大门的时候不及时,让里面的存在错过了祂的“祭品”。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菲罗斯宰相也带着人马赶来了。   听到顾平生突兀被抓的消息,他差点再次昏厥了过去。撞开大门的时候,他还祈祷着顾平生不要有事,结果人群冲进神殿的,正看见了柴火被点燃的那一刻。   众人想要冲过去,但神殿的神官吟诵起了法阵,火焰和闪电打在这些普通人的脚下,他们为之却步。   就这样,众人一点点地看着凶残的火舌舔舐上青年白皙的皮肤,听着那总是温柔叮嘱他们要养好身体的嗓音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似乎只是眨眼的功夫,颀长的身体在烈火中熊熊燃烧,变作焦炭。   城镇的居民听着那骤然安静的动静,终于挤到了较为前排的位置,却看到这让他们悲痛欲裂的一幕。   几日来一直没能找到机会为顾平生澄清的他们嘶声呐喊:“不是啊,王子殿下是被冤枉的!”   “瘟疫并非王子殿下降下,散播谣言的是神殿的神父!”   “让我过去!”他们眼球布满血丝,嘴唇哆嗦着,气息不稳,疯狂推开身边的人,“救救王子殿下!快啊——!”   听到那些话的人们,猛然再抬起了头,看着戴维主教那充满敬意和信任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猛烈的动摇。   厄尔找准这个机会发动了技能,手中法阵快速运转。   在旁盼着顾平生快点死去的戴维主教突然感觉到了身体的下沉,好好的平地居然变成了流沙吸住了他的靴子。   戴维主教心脏狠跳,他的眼睛微一转动,正看见一道利光迎着灼烈的阳光朝着他劈砍了过来,剑光中龙吟声响彻天地。   这一下,他避之不及,差点被利剑砍掉了自己的双手,剧痛之中他满脸惊愕,想不通眼前的小孩怎么能伤他至深。   不该是这样,如果顾平生的人能够对付他,那人早就和他打起来了。   所以……   不是谢宗洲太强,是他变弱了?   不,不可能!   戴维主教立马折身,他带着局面完全失控的慌张,快速地念诵开门的咒语。   谢宗洲持续地对他发起进攻,戴维主教一边躲,一边死死地看着后殿的大门,神情已经有点神经质了。   顾平生已经死了,只要能够打开后殿的门,唤醒那神圣的存在享用祭品,他就能够被赐予强大的魔力,他将改变这可笑的局面!   当咒语念诵完毕的时候,戴维主教瞬间张开了手,他身上的衣服被谢宗洲斩成了一块一块,看起来狼狈至极。   他并不在乎,对着敞开的大门发出大笑。   金色的河流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冲到了那火堆中的余烬。   戴维主教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错愕地转身,看着金光中重塑身体的顾平生,骤然瞪大了双眼。   顾平生没有被火烧到,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只是道具制造的假象。   不过假象也很真实就是了。   大量的金色光芒重回他的体内,顾平生再一次听到脉搏似岩浆鼓噪的跳动声,规律而有力。   他的身体仿佛经受了第二次的洗涤,在浪潮的击打下不断攀升。   在他的意识海内,故事书里的神像终于有了清晰的嘴部轮廓,被金色的光芒所填满,一点点的有了实感。   顾平生的身体变得很轻,轻到能让他高升天空,俯瞰大地,他在人潮下发现了一个痴痴仰望着他的小小鬼魂。   和其他鬼魂的脸上比起来,他的脸上带着莫大的困惑,顾平生朝他招了招手,垂睫轻声问道:“孩子,你怎么了?”   站在顾平生面前的,正是前几日跟着他偷偷溜出去的鬼魂。   他没有跟上顾平生的脚步,最后迷了路,在戴维主教的家中见到了那些可怕的血红色肉瘤,在被封禁的疫病区看到了被神殿欺压的人民。   到处都是痛苦的人们,他茫然,跟着痛苦不已,几乎要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你是神明吗?”孩子怯怯地问道。   顾平生迟疑了一下,笑着应了:“算是吧。”   “说出你的不安,或许我能化解。”   “神明……”孩子的声音细弱蚊蝇,“我这几日,看到了许多神殿做出的不好的事情。”   “我开始怀疑自己当初许下的愿望,他们说我能带来幸福,可我看到的都是痛苦。”   孩子鬼魂不解极了,声音中都带着悲泣:“神明,你能不能告诉我,是我做错了吗?”   顾平生看着孩子盈满泪水的眼睛,仿佛看到那颗炽热纯真的心在发出悲鸣。   他伸出手臂,在半空顿了顿,终究是放在了孩子的头顶。   “不怪你,孩子,你没有做错。”   “从来就不是你们的过错。”   他温和的声音带着磐石一样稳重的力量,低声念诵出来,宛如古老的咒语:“患病者将会身体安康,枉死者将会扫清仇怨,徘徊的魂灵将挣脱束缚。”   底下的众人看着升上天空的顾平生惊呼不绝,没等他们缓过神来,便看到了由金色丝线汇集而成的河流朝着四方荡开。   那是极其恢宏灿烂的一幕。   阳光下耀眼如火焰的金色河流奔涌而去,灌入戴维主教教区的房子,抛洒在那些血红色的肉瘤上。   狰狞的面孔逐渐褪去,展现出来的是一张张平常的相貌,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下一刻喜极而泣。   金色的河流蜿蜒起伏,路过疫病区的时候撒下星星点点点的金   光,喉中呛血满含绝望的人们,突然感到了一阵轻松。   徘徊在神殿的鬼魂们,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掌。金色的星星落在他们的手上,好似无名的枷锁就此打开,他们欢快地从神殿的上空一跃而起。   顾平生看向地上的戴维主教,迎着对方畏惧颤动的瞳孔:“你将痛苦地死去。”   戴维主教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他的脊背渐渐地佝偻下去,鼻前的呼吸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那些在病人身上出现的脓疮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看着手背胳膊上密密麻麻的老人斑,最恐惧年老的戴维主教颤抖地想要发出叫喊——   嘭。   他炸开了。   就像以往那些被迫吸收力量的人一样,他感受到了骨骼的咔嚓作响,感受到了每一个细胞的极速膨胀,感受到了肌肉皮肤如岩浆一般沸腾。   戴维主教痛苦的表情永远留在了那颗被崩开的头颅上。   厄尔几乎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在之后,他和这个副本中尚且存活的玩家几乎同一时间接到了系统提示。   【当当当!恭喜各位玩家成功通关副本《神现之国》!】   而天上的顾平生,也与已经快抵达王都城门口的奥古斯特遥遥对上了双眼。 第121章 《现当代防杠指南》   俊美的青年浑身被璀璨的金光所环绕, 那光芒耀眼却不灼目,仿若春雨润物细无声,驱散人的不安与迷茫, 带来了无限的安宁。   呈现在奥古斯特眼前的,是一个让他全然陌生的顾平生。   众人皆为此时的顾平生所震撼, 目露隐约的痴迷。唯有注意细节的奥古斯特能窥见那不同寻常的细节处,瞳孔微微放大。   一直以来, 奥古斯特的神眷之力都与其他人不同。   没有千钧之力,没有治愈的魔力。   但他却能和阿西卡莫的大地产生共鸣。   这片大地有什么地方出现了烧杀劫掠, 有什么地方埋葬了尸体,又有什么地方发生了灾害,奥古斯特隐约都能感受得到。   在太阳王认知中的阿西卡莫,是一个负重前行的苦行者, 歹毒者肆无忌惮地挥舞手中的凶器, 将它刺得伤痕累累,于是这片土地一直在发出不屈的哀鸣。   知道这一切, 却无能为力去改变, 他时常对自己痛恨非常。   如今却不一样了。   奥古斯特第一次从这片土地感受到不一样的情绪。   细密的黄沙随风而起, 本该无形的风在半空中勾勒出了清晰的线条, 如一个渴求关注的精灵, 积极活泼地钻入了顾平生的掌心。   飒飒作响的棕榈叶朝着那高空中的人低头, 涓涓流淌的小溪宛如静止在原地。   奥古斯特身后的大军突然响起了一片喧闹声,因为士兵身下的马儿不动了,任他们怎么拉扯也不为所动, 竟朝着那高空中的青年屈膝俯首。   万物皆为他息声, 万物皆向他臣服。   奥古斯特受这片大地的影响, 他深刻地感知到, 那股情绪叫敬仰。   能叫一片土地去敬仰的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几乎在奥古斯特的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他与转过头来的顾平生对上了眼。   明明两人相距很远。   奥古斯特却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被陡然拉近。   被那好似囊括了万千星辰的金瞳所注视着,奥古斯特有种内心被人窥破的不安。   他竟是生怯了。   他也理当为之生怯。   想到自己将青年独自留在王都中,放任对方经受流言蜚语的冲击。尽管奥古斯特有把握能够拿下戴维主教,但他确实将顾平生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看着离他愈发接近的俊美青年,奥古斯特喉中突然干涩。   见到这神圣庄严的场景,他心中隐约对顾平生的身份有所猜测,下意识地拽紧了腰间的佩剑,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将要面临是怎样的雷霆。   然而在和他面对面之后,顾平生却是说道:“还没有为假扮你王弟的事情道歉。”   奥古斯特的心口一颤。   他万万没想到青年开口第一句不是对他利用了自己的质问,甚至于青年的眼中都没有一丝愤懑,这让他本能防备的心开始动摇。   顾平生却比他要坦荡得多,笑着开口说道:“要铲除戴维主教算是我们的共同目标,不过我也算帮了你的忙,事后讨要些报酬应该不过分?”   奥古斯特有一种果然还是来了的感觉,低沉的声音微微沙哑,询问他道:“你想要什么?”   “土地。”   注意到奥古斯特的呼吸一滞,顾平生挑了下眉头,话里带着轻笑声,宽解对方道:“别激动,不是要你将国土划分给我。”   奥古斯特知道,如果顾平生真的想要权利,那么在他有意选上对方当自己的继承人时就会顺势而为。   刚才他怕的是,顾平生觉得他无权再管辖这片地界,而阿西卡莫的人民也无权再占有这片土地,所以顾平生准备将它收回去……   顾平生已经开始介绍起了自己的本来的身份,奥古斯特强制自己回神,仔细聆听。   听完了之后,他明白了顾平生话里的意思。   在青年原本生活的家乡,他开办了一个专注于教孩子学习生活的地方,按照顾平生那里的话来说,那个地方名为学校,吸收了不下千名学生。   顾平生希望自己的学生们能够见识到不一样的世界,获得足够扩展他们视野的见闻,丰富自己的知识,所以希望奥古斯特能够开放通往外部的权限。   阿西卡莫或许封闭、愚昧,但这里同样地大物博、载歌载舞,即便周遭有着敌国的虎视眈眈,有着惨无人寰的剥削和压迫,但它仍旧顽强地存活到了今天。   顾平生相信,自己的学生们能够在这里学习到书本上无法切身感受到的东西。   听到对方仅仅是这个要求,奥古斯特有点出乎意料。   特别是当顾平生说到他们学校还有着各项生活技艺和医疗资源的时候,仿佛展现在两人面前的就只是一个达成合作共赢的交易,仅此而已。   看着面色平静的顾平生,奥古斯特的气息却有点不稳了。   他勉强维持住自己面上的镇定,却忍不住直勾勾地看着顾平生,冷沉的眸子中透着股要被丢下的慌张。   “你……您。”奥古斯特半路改口,轻声问道,“您要放弃阿西卡莫了么?”   能够摧毁黑色巨兽的神像而不引起它的仇怨和报复,能够让阿西卡莫的土地虔诚敬服,这世上再无一人有这个特例。   当顾平生带着金光出现,与画像中的背景相重合的时候,奥古斯特确定了。   眼前的青年,就是当初解救过他们的神明。   顾平生与奥古斯特对视良久,而后心平气和地说道:“王上,作为阿西卡莫的太阳王,你告诉我,神明有没有存在的必要?”   奥古斯特想也不想地说道:“当然需要。”   顾平生:“如果在此之后,不需要神子任选,也不需要祈福仪式,天上依旧能够降下雨水,又如何?”   奥古斯特的回答还是需要,但是在回答之前,他的表情中出现了迟疑。   可他立马皱眉加了一句:“但是您很重要,这种重要性无法取代。”   “并非是我不可取代。”顾平生嗓音柔和,却是一针见血地点出了他们的问题,“而是你们习惯了神明的存在。”   在阿西卡莫的历史文献中,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神明出现,帮助他们抵御过外敌,至瘟疫结束之后,神明就再也没有显出过真身,只有狐假虎威的神殿假借神权作威作福。   过度的心理依赖,加上长期的暗示洗脑,变成了如今近乎病态的局面。   奥古斯特想要反驳却无从开口,最终只得在那双灿然的金瞳下保持了沉默。   对方率领大军出城埋伏,本就打算掀翻神殿,相信奥古斯特已经想到了后续的处理办法,顾平生也没有理由继续干预。   头顶的黑猫从短暂的小憩中清醒了过来,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拿肉垫拍拍顾平生,似乎在问为什么还不走。   顾平生对直看向奥古斯特,像是临终作别,他说道:“从今以后,阿西卡莫将不会再有神眷之力,也不会再有神明出现。”   奥古斯特脸皮绷紧。   明明是他一直有所期待的局面,却在顾平生口中得以陈述的时候,让他感到了难以忍受的疼痛。   可他毕竟是阿西卡莫的王,就算天塌了下去,他也要挺直腰背屹立在原地,抗下一切的风暴。   黑猫突然用力地拍了拍顾平生的头顶,而顾平生也感受到了四肢脉搏中勃发的冲击力。   经历过一次力量差点撑破身体的他,很明白现在是什么   紧急状态。   “抱歉,虽然还想再和你好好地聊一聊,但我得要离开了。”   说完这句话,顾平生的身体开始慢慢消失。   看着那金色的碎片一点点地消散在尘埃中,奥古斯特终究没能忍住,上前一步,作势想要抓住顾平生的手腕:“你还会再出现的,对吧?”   “不是神明,而是作为光昼中学的校长,会带着你的学生前来。”   凝视着奥古斯特如火炙热的眸眼,顾平生给予了肯定的回应:“对,我会出现。”   “那么——”   奥古斯特作势抬起了手,微攥成拳轻靠在自己的心口。   男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拖泥带水,他将不舍按捺在自己的内心,将所有外露的失控收敛得一丝不剩。   他在最后一刻,向顾平生表明了自己能够支撑起阿西卡莫的毅然姿态。   “阿西卡莫永远欢迎顾校长的到来。”   。   【系统通报:现播报副本《神现之国》闯关情况!   副本名称:《神现之国》   副本等级:S   该副本总参与玩家:267人   本批次存活玩家:12人。】   这一次全服通报的时机不凑巧,通知播报之后,正好就有两条通报将它盖过。   表世界玩家的注意力本来都集中到最后一条上了,结果突然响起的又一则通报声如雷贯耳,震得他们头皮发麻。   【系统通报:由于《神现之国》副本中的主要势力正处于权利交替的重要阶段,受掌权者的意志影响,该副本暂时关闭,不可进入,不可进行攻略!】   来了来了,又来了。   玩家们看到这里已经麻木了。   他们轻车熟路地往前翻了翻这一批次玩家的存活率,果不其然,又一次打破了当前副本的存活记录。   包括那让人眼红的积分和道具奖励,已经到了看一眼都会忍不住流口水的地步,再看一眼心肝生疼。   玩家们抓心挠肺。   为什么他们就遇不到啊,传说中的神秘npc!   本来玩家们心态还挺平衡的,因为他们知道遇到顾平生的概率跟买彩票中五百万一样缥缈,但是架不住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条全服通报告诉他们,今天又有多少人天降横财一夜暴富。   这么听着听着,就有了一种我上我也行的既视感。   别说他们有什么用,就那个抱大腿当小弟喊666的姿势,只要顾平生大佬喜欢,他们变着花样能给大佬摆出七七四十九个不重样。   看到系统通报中的巨额积分,有人馋得差点都哭了:“里世界有那么多副本,什么时候才能和这个npc遇上啊,为什么他不能来表世界,我一定把他当活佛供起来。”   有人泼他冷水:“他要是能来表世界,还用得着你啊。”   “七大公会除了排名第一的那个,如今都在收集他的资料。那些被救的人甚至直接成立了一个后援公会,现在拼命刷副本积分,都排到十几名来了。”   那人也知道这情况,有些颓然地道:“我知道,还不许人有个念想么。”   “里世界的npc出现在表世界,想想都不可能,算了,我还是再多去熬几个低级副本,攒攒积分买道具。”   关于顾平生的话题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些玩家就热火朝天地讨论上了之前争议不绝的话题。   “话说公会战就要开始了,那些公会背后的神级玩家也会出场,全表世界直播,我可太踏马激动了,这可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嗨爆全场好吗!”   新得到的能力确实好用,就是用了之后浑身血液好像被抽干了一样,一阵发麻发虚。   顾平生落在   了地上,支撑着身体往自己的座椅一靠。   受限于他本身的实力,不能被吸收的金色光芒如星光般从身体表面溢散,让痛得有些意识不清的顾平生突然清醒,深觉这大补的东西不能流了外人田,抬起发颤的手指,摸向自己的耳廓。   肉垫出现,就在顾平生的手边,按住了他修长的手指。   黑猫团子从顾平生的头顶跳了下去,于半空中定格,化作一团涌动的黑色浓雾。   那浓雾充斥着暴戾的气息,却在触及顾平生的时候格外轻柔,乃至于是温柔地将青年颀长的身体慢慢覆盖。   顾平生的意识仿若沉入了深邃的海底。   海底没有光亮,四周是漆黑的一片,他一直沉,一直沉,感受不到时间与空间,直至底下突然出现了一道乍放的红光,眼前的视野霍然清晰。   那是顾平生曾经在记忆的影像中见过的荒芜的大地。   猩红色的天空挤压着凶暴的雷霆,触目所及没有一丝绿色,光秃秃的地面不时有深渊的扭曲物从地里钻出,凶残地扑向身边的同类。   它们不断地向周围的一切厮杀,不知疲惫,不知理智,只有疯狂。   顾平生的视线想要从这一片地带移开,却在那浑浊不堪的黑暗之中,无意发现了一点亮色。   那是一只黑猫团子。   在魔物无差别的攻击下它奋力躲避,却仍免不了遍体鳞伤。   小小的猫儿不知道逃了多久,终是力竭扑地,摔了个底朝天,它狼狈地支起身体站起来,涣散的瞳孔刹那凝缩成竖瞳,一脸凶样地朝着魔物龇牙,发出警告的低吼。   魔物丝毫没有把这孱弱的威胁放在眼里,冲着黑猫兴奋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黑猫浑身毛炸开,凶狠的竖瞳中隐隐透着一丝绝望。   然而下一刻,魔物被直线踹飞。   伤痕累累的黑猫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它茫然地抬起眼睛,越过青年线条流畅的下颚,直直望进了那一双凛然的金瞳之中。 第122章 《现当代防杠指南》(错字)   刚才还凶得炸毛的猫儿突然没了声音。   顾平生微微低下头去, 却见黑猫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微微放大的瞳孔像是盈润了水光。   顾平生心中一片柔软。   他探出手来,轻触黑猫脑袋上的血口, 点点金光在他的指尖凝聚,而黑猫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伤痛得以减轻,黑猫却浑然不觉,眼也不眨地看着顾平生,认真且专注, 好像在注视着自己的全世界。   直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挪开, 它才猛地回神,瞧着顾平生一尘不染的模样,有些自卑地缩了缩沾满血污的爪子。   可它又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激动,冲着顾平生直叫唤。   猫的叫声凄凄惨惨,黑葡萄似的小眼睛可怜极了, 似乎在控诉顾平生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它。   “喵……”   (海角之锁)没反应,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喵呜,喵呜!”   我差点就死了,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喵……”   你跑到哪儿去了, 小骗子。   或许是得到了顾平生的注视, 黑猫本打算小小声地告状, 后来声音越来越幽怨,嗓音也越来越大。   周遭的魔物慑于顾平生的存在,已经狼狈地逃开了, 偌大的一片空地成了猫儿倾诉委屈的地方。   但叫着叫着, 始终没有得到另一个人的回应, 黑猫意识到了不对劲, 叫声逐渐微小。   它仰头看着顾平生, 金瞳灿然,倾注在他身上的眼神依旧温柔,温柔到了陌生的地步。   黑猫放肆的神情逐渐收敛,不安地喵呜了一声。   而顾平生也顺势拨开了小家伙柔软的毛发,在它的颈项中,看到了一柄崭新的黑十字架。   他指尖点在十字架冰冷的表面,眼睛似乎越过无限的岁月光景,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刑野,玩家排行榜上的第一人。   进入表世界的玩家都会受到系统的约束,能够在生死关头突破自身的极限,挣脱身上的枷锁进入神的境界,实在难得。   只是强行突破致使黑猫的神格不稳,更给它的身体带来了严重的损伤。不知道对方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才走了这样的极端。   顾平生仿佛透过这具由黑暗物质凝聚的身体,看到了里面尚且干净的灵魂。   他承认自己起了惜才之心。   也或许是他独身一人太久,寂寞了太久。   “刑野,这是你的名字罢。”他浅笑道,“可愿随我离开?”   黑猫的回应,是在长久的僵硬之后,冷不丁地给他的指尖来了一口。   控制了力道的轻咬,只是让尖锐的牙齿在他的指腹轻轻划过。   诧异于会得到这样的答复,顾平生垂眸露出疑惑。   猫儿也看他,眼里满是失望和伤心。   没等顾平生仔细分辨出这情绪的成因,黑猫团子蹬腿儿从他的怀中一跃而下。   它冲着顾平生发出了一声负气的喊叫,四条腿向后退,一头钻入了突然出现的黑色浓雾中,消失不见。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顾平生心中有些遗憾。   一声轻叹散在了荒芜的大地上,顾平生的脚下腾升起璀璨的金色星光,他将要离开。   可就是这个时候,一股迅猛的风声从他的身后掠来,顾平生神色一动,侧头正看到走掉的小黑猫一个飞扑,扒拉上了他的肩膀。   金色光芒感受到了与它相驳的力量,下意识地展露出排斥,黑猫的神情更加受伤,却顶着那金光的压力,一点点地往上爬。   生怕再被抛弃,死死地扒紧了顾平生,再也不肯松   爪。   。   晨光熹微,顾平生缓慢地睁开了双眼,揉捏自己涨疼的眉心。   他再次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的刑野从玩家变成了初生的新神,而他勉强算是刑野的“前辈”。   出于对后辈的怜爱,他带上那只受了重伤的黑猫团子,一边给猫治伤,一边教导猫如何使用才刚掌握的力量。   黑猫学得很快,也可能是因为对方有着需要复仇的目标,所以从不懈怠。顾平生有意识自己不能乱走动,便在对方学成之后,安排对方去其他空间游历。   起初黑猫不肯,甚至气愤,一直到晚上都抱着他的手臂又咬又啃。   后来它还是离开了。   只是不管去到什么地方,最多三个猩红月落,对方一定会再回来,用被千年雪莲净化过的泉水洗去身上的血腥气,偶尔会给他带上一束花。   男人说他喜欢洗冷水澡,顾平生却透过时间看到了缩在泉水里打喷嚏的黑猫团子,浑身皮毛湿哒哒,好不可怜。   男人说那是他随手从路边摘下的野花,顾平生却透过时间看到了黑猫静立崎岖的悬崖峰顶,十日不动只守那灵花绽放。   梦境到此戛然而止。   顾平生抬手想要触碰黑猫耳钉,顿了一下,看向了变成护腕的天涯之锁,摸了摸它。   使用这个道具的那一刻,他心有所感,感应到男人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顾平生下了床。   吸收力量的时候他的身体出了大量的汗,但是现在的感觉却很清爽,他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和床单都被换过。   想想刑野抱着他换床单的样子,顾平生噗呲笑了一声。   这一笑,扯得嘴唇胀麻微疼。   顾平生:“……”   他转过身快步走进了浴室,果不其然,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红肿透亮的嘴唇,还有牙印。   顾平生:“……”   一看,就是被某个不知节制的男人给弄的。   顾平生笑了,这次是给气的。   亲成这样就算了,故意留下来给他看是几个意思,当他不知道吸收力量会让身上的任何伤痕都得到治愈?   凝视着镜子里的肿唇又看了几分钟,顾平生终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治疗。”   顾平生嘴上立时出现了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肿胀的皮肤也消减了下去,恢复如初。   同时他也感到了自己精神力的快速流失,基于他想要治疗的伤口只是轻微的肿胀,消耗的精神力大概占总数的十分之一,喝杯茶的功夫就能恢复。   顾平生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眸色有些复杂。   使用技能的时候,技能说明也在他的耳边过了一遭。   【系统提示:(不同寻常的乌鸦嘴)技能作用已生效。   说明:你有着一张巧言善辩的嘴,任何话经由你的口中说出来都会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作用对象越相信你说的话,该技能的使用效果就越强。   备注:系统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狡猾的人类,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是黑的,坑爹的是,如果有人真信了,那还真能发生。   你能想象到吗,如果你对石头说它有张嘴,石头信了,那么它立刻就会裂开条缝和你说话,这件事简直太疯狂了!】   刑野说得没错,他的技能确实逆天。   (不同寻常的乌鸦嘴)看似限制很大,一旦说出的话反超常理。   比如像系统举出的例子中那样让石头长出一张嘴,那么他的精神力分分钟就能消耗殆尽,严重损伤自己的大脑神经,变成个傻子。   但换个层面来讲,只要他的精神力足够,他可以做成任何事情。   顾平生心   中没有任何轻松和自得,反而有些凝重。   他看着掌心的纹路,这只是第二个技能,还有眼睛耳朵和心脏。   顾平生可以想象到自己曾经的强大。   可哪怕强大至此,他仍旧被人拆得四分五裂,要么是他当初一着不慎轻敌了,要么对方就比他还强大。   从浴室里洗漱完出来,顾平生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换好了衣服,突然听到自己的窗户外响起了敲击声。   “校长先生,校长先生,你醒了没有!”   听到那雀跃的声音,顾平生走过去拉开了窗帘,明亮的光线从窗外投进屋内,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朝气蓬勃的校服少年。   少年的手上正提着一袋早餐,笑嘻嘻地看着顾平生:“食堂大叔知道您回来,特地命我送来的,他们那边现在忙不开!”   看到熟悉的学生,顾平生瞬间弯了下眼睛,不过他很快想起来了一件事,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板起脸问道:“今天周二,你们班不用上课?”   学生:……哦豁。   面对顾平生严肃的表情,他一脸汗颜,打着哈哈说道:“这节室外活动课,就休息的时间出来散散步,我马上回去——”   说罢,学生倏然消失在了顾平生的窗前,落地后快速收走了攀爬绳,一溜烟跑没了影。   顾平生满额头黑线,放声强调道:“不许再在非训练场所使用攀爬设备,听到了没有!”   “听到啦,向您保证没有下一次!”   顾平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下一刻,他被半空中数双眼睛盯住了,欢呼声沸沸扬扬地响了起来。   “校长先生!”“顾校长您好!”“顾校长早啊。”   飘在空中的是光昼中学的鬼魂学生,一些学生没能好好享受到校园时光,所以形成了执念留了下来。   一看见顾平生,这些鬼魂学生们仗着自己身体轻飘飘,直接挤到了人的跟前,跟他嘿嘿笑着卖萌撒娇。   看到这些活泼好动的学生,顾平生心里软了又软:“好,都好。”   他伸手揉了揉学生的脑袋,另一个人立马争着也要。   于是顾平生一视同仁,挨个揉了过去。   完了之后听到他们问:“校长先生,校医先生在和会长比赛踢足球,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校医先生?   顾平生反应了有一会儿,才从他们的表情中反应过来,这些孩子说的是学校里的那位挂牌校医。   想到刑野和陶军比赛踢球,顾平生立马来了劲儿,赶到了比赛举行的操场。   他刚到操场附近,就见到了爬上楼给他送早餐的学生,看来他们正在进行的室外活动就是比赛。   对方瞧见站在身边的他,脸色顿时就是一紧。   顾平生不免莞尔,低头食指竖在嘴边:“可说好了,没有下一次。”   学生紧张的表情松缓,脸上重新绽开笑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保证。   操场上比赛正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顾平生其实还有点怀疑刑野会不会上场,因为这懒猫儿能躺着绝对不会站着。   当真正看到了赛场上那道疾驰的身影时,他的眼前不免为之一亮。   刑野没有使用人外的能力,却有如游龙穿梭在其他人的包围之中。   三个学生眼看对方将要逼入自己的警戒线,交换眼神,在某个时刻一同冲了上去,从三面包抄,截断男人的后路。   刑野瞥过去一眼,却是挑了挑嘴角,面对学生的袭击不避不让,甚至直接迎了过去。   看着对方气势汹汹的势头,学生不可避免地为之一怵,仅仅走神了半秒钟,就被刑野抓住机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   矫健身姿,接连绕过了三道防线。   “好!”   观众席上鼓掌声络绎不绝,连顾平生都忍不住抬起手来应景地拍了两下。   紧跟着一个清瘦的身影突然从旁出现,就像是一匹突然闯入的黑马,以同样不可小觑的劲头拦截住了刑野。   对方正是光昼中学的学生会长,陶军。   脚下的足球在两人激烈的争夺中好似化成了残影,你来我往,有去有回,胶着得难舍难分,旁人想要从中插手帮忙,都找不到切入点。   也无人看到那快速移动的两个人,正进行着对峙。   “自从你回来了之后,老师最近一直在出门。”   刑野懒散地笑了一声,一个勾脚又将球给抢了回来:“带你们老师出门散散心,顺便过一下甜蜜的二人世界。”   陶军脚下一僵。   刑野便趁着这间隙把球踢进了球门。   当那球近乎成直线突破了守门员的防线之时,全场再次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陶军却没有回头,他沉声问道:“老师是不是有危险,或者说学校是不是有危险?”   刑野为这敏锐的猜测多看了对方一眼。   “如果本身足够强大,那就没有危险。反之对于弱小的人而言,时时刻刻,方方面面,哪怕是路边飞来的一只苍蝇,那都是十足的危险。”   陶军皱了下眉头,没有被男人含糊其辞的话给糊弄住。   正准备再问,眼前的男人倏然扬起嘴角,朝着场下的顾平生走了过去。   “哟,这一觉睡得怎么样,小顾老师?”   顾平生还停留在男人那一脚射门的惊艳之中,看着满脸嘚瑟的男人,心平气和地说道:“睡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哪来的狗专喜欢盯着人咬,改天要多训训。”   刑野若有所思:“不该是猫么?”   顾平生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刑野立马笑眯眯地凑近了:“可把我们的小顾老师咬舒服了?”   顾平生这下子是真红到了耳朵根,反手将他不怀好意的笑脸给推开了,掩饰性地往上推了推眼镜。   刚来就听到这么一句的陶军:“……”   他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顾平生见状,连忙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好了,别闹了,米兰和诺恩医生还等着我们。”   有学生凑了上来:“校长先生,我们的南方向突然出现了个虚影,那是什么东西?”   顾平生早在楼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阿西卡莫的虚影,金黄的沙漠在烈日底下如火焰一般耀眼,大片的棕榈树绿叶随风摇曳。   或许奥古斯特还没有整顿完成,虚影并未化成实质。   他笑着说道:“一个国度,将来大家可以一起去看看。”   听到这话,学生们立时兴奋了起来。   “是不是就像旁边的游乐场一样!”“那居然是一个国,是不是特别大,能不能去野炊啊?”“噗,你能不能别满脑子想着吃,那么大块地方,举办野外实战演练该多好!”   ……   听他们讨论得热烈,顾平生先和刑野去了海岛。   海岛上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但米兰不肯离开,顾平生便帮他支了一个野外的露营帐篷,往下搭了一个台面,做好了各项防潮放风的措施。   一落在海岛上,顾平生就隐约听到了一首悠扬的曲调,是口琴声。他循着声音找到了米兰的位置,对方正坐在一块礁石上,向着无人的空地演奏动听的音乐。   一看到顾平生的身影,米兰激动得站了起来:“你们回来了?”   他重点看向顾平生,几步全力跑过来,临到要开口了,却又胆怯。   米兰好似在接   过一个玻璃般易碎的美梦,不敢用力,怕梦直接碎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于是他就看着顾平生,颤动的瞳孔满是无法言说的期盼。   顾平生柔和了眼神,用坚定有力的话语告诉他一切不是幻梦。   “我们回来了。”   刑野说诺恩就在边上,让顾平生直接使用技能就行。一听到这话,米兰紧张得呼吸都凝滞了,双手合在一起用力攥紧。   顾平生张开了口。   话还没有出口,他就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在快速地流失,与此同时,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慢慢地浮现于他的眼前。   他缓声说道:“归来吧。”   归来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好似混合了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晦涩,让人听到耳朵里,有如编钟敲响,娓娓道来的嗓音在空寂的上空徐徐回荡。   骤然一阵咸湿的海风刮了过来,米兰被刮的眼睛通红却不敢眨眼,他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瞳孔骤然放大,终究忍不住泪水淌下,朝着出现的人影扑了过去。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张开双臂接住了他,绷直的手指掌着他的后背,死死地抱住。   米兰缩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疯人院未尽的遗憾总算是告一段落,事后顾平生调出了学校面板,扑面而来是这么一句话。   【学校很高兴你还没死。】   如果是系统发出这条提示语,顾平生会怀疑对方在嘲讽。   不过“说”出这话的是学校。   ……嗯,应该是单纯地为他感到高兴。   除了看一看最近学校的情况如何,顾平生还关注了一下名望显示。   本以为阿西卡莫与外界隔绝,加不了多少,却没想到名望居然蹭蹭往上涨,直接翻了个倍,从【声名鹊起】变成了【非同凡响】。   刑野抱臂靠在沙发上:“不用那么自谦小顾老师,你在阿西卡莫的名望也是名望。”   意思是阿西卡莫人对他的关注,也会记入系统的名望之中。   顾平生若有所思。   刑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是不是在想学生的就业问题?”   顾平生没有否认。   他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出去看看,又怕他们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风险,更何况他的过去和身世可能牵扯到不少麻烦。   顾平生在考虑,要不要再开办一所学校,不是分校,只用来给光昼中学的学生做掩饰。   他把自己的想法给刑野说了,刑野道:“你的学校处于明面上,确实容易招恨,不过开学校需要特别的资质,得先考过一场资格测试取得证明。”   顾平生抬起头来:“什么测试?”   刑野挑了下眉头,懒懒散散地说道:“对现在的你来说绝对轻松的测试。”   【系统提示:欢迎来到副本《资格论证现场》】   【下面播报本次副本详情】   -古往今来,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言之有物,言之有序,言之有理,言之有情”。   -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少不了文字和口语的承载,一个人若能在社会上用类似的形式取得圆满的交际效果,那他无疑能够创造巨大的价值,这才是相对成功的人生。   -这里是资格论证现场,请不要吝啬地展示自己的表达力吧,来获取鲜花与掌声吧!   【以下为玩家须知】   -本批次参与玩家:11人   -现存活玩家:11人   -通关条件:获得10000人的点赞认可,且举报率在参与人数中所占不超过70%。   备注:你可以发表一番言论,或展开一场公开演讲,任何以承载着文字内容的形式表现均可算数。   看着系统的提示信息,几位结伴组队下副本的玩家面面相觑。   “不管怎么样,先找一个人问问情况吧。”   众人的意见达成了统一,正巧他们旁边有人路过,玩家甲将人拦了下来:“你好,请问这里……”   话还没说完,就见这名路人陡然将脸沉了下去。   “为什么要说你好?”   玩家甲茫然地啊了一声:“啥?”   “如果我不好怎么办?”   “等等等,等一下!”玩家甲完全反应不过来,“如果你不好——”   他没来得及说完自己的话,就见这个路人对他怒目相视:“如果我不好,如果我刚经历了一场磨难,如果我心里正想着伤心的事情,刚才你说出你好的话就是在我的心中狠狠地插了一刀,加重了我的负面情绪,加重了我内心的创伤。”   “而且为什么要说你好而不是大家好,这里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吗,难道你的眼里就只能看到我一个人吗,如此目中无人就不要在这里发表言论!”   玩家被这劈头盖脸的大段话给说得一脸懵逼:“我就只说了——”   玩家还低头数了一数,不敢置信地数道:“我一开始就只说了六个字?”   话一出口,却见路人的脸色更加阴沉,连旁边的路人都朝他们投来了冰冷的眼神。   玩家内心立马就咯噔了一下,想要住嘴已经晚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紧张的气氛,拔腿就要开跑,却根本跑不过这些路人的脚,眨眼时间就被他们给围了起来。   “你在说什么,六个字就不是字了吗,你是在蔑视这六个字的发言权吗?”   “如果你看不起六个字,那么五个字四个字三个字两个字一个字你也看不起咯?如果你刚才的话里没有其他内容,你好就只有两个字,你是否在蔑视自己的言语?”   “如果有人的喉咙犯有炎症,那么这六个字很有可能就是他一天的说话量,你瞧不起这六个字,是不是在剥夺别人的发言权?”   ……   路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仿佛针刺一样地扎在这些玩家的身上,刚想跟左边解释,右边又朝他们骂开了,杂七杂八的话叫玩家们听得脑子发麻,根本无力反驳。   没过多久,有一名玩家感觉到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他浑浑噩噩地一抹,满手的血,瞬间给吓得清醒过来。   在场的这些路人越说越起劲,但又突然陷入了寂静。   安静得可怕。   玩家们还以为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下意识防备起来,却看见最前排的一名路人对着身旁的路人问道:“你刚才说‘每一个字都有说出去的权利’?”   那人理所应当地回答道:“怎么了,不对吗?”   瞬间,矛头急速转向。   “什么叫每一个字都有说出去的权利,难道说那些违规宣传不良因素不良影响的话也有被说出去的权利?”   那些争辩的话似乎带着攻击力,听得多了,玩家眼前甚至出现了幻影。   他刚想大吼一声让他们别吵了,陡然看见一名路人张大了嘴。   白花花的牙齿全变成了锋利的锯齿刀片,飞射出去,扎进了另一名跟他反驳的路人脑子里。   血液四溅。   这名路人不甘示弱,只见他噼里啪啦瞬间说了一大串话,那些言语也都化作了渗人的剑尖,将另一名路人唰一下刺了个洞穿。   玩家们被这诡异的场面吓傻了,拽着同伴赶快跑,直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呼,呼,卧槽,我说……”刚开口,玩家就连忙闭了嘴。   确定周围没有那些路人之后,他才开口说道:“我算是发现了,在这个副本中一旦说话就会遭   到质疑,要不我们还是直接上网,搜搜看这里的情况吧。”   其他人没有二话,扶着自己胀痛的脑壳,纷纷附议。   于是这些玩家开始寻找可以上网的地方,就在这时,他们路过了一个橱窗,里面正在进行新闻联播。   主持人的开场白是:大家好。   说完这三个字,主持人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   “这里说大家好的意思是指大家都能好,仅仅只作为礼貌用语用于当前的正式场合,没有歧视‘你好、她好、他好、老人好、小孩好、男士好、女士好’均如此类问候的礼貌用语的意思,也不是说否认了大家可能存在不好情况的事实。   我这里说大家好,仅仅代表我在当前时间段、当前地点、当前身份从事于当前工作说出大家好这三个字的效力,不代表我在此外任何场合的看法或观点。   也没有提倡大家不去说除了‘大家好’以外的礼貌用语,更不是倡导在任何时候都用‘大家好’来表示自己对于任何种群、任何生物、任何国家的礼貌……”   玩家们呆立在原地,听完主持人说完这偌长的解释说明,才开始讲下一句话。   他们由衷地感到了一阵窒息。   而此时此刻,顾平生也和刑野来到了这个副本里。   顾平生原以为取了《资格论证现场》这样名字的副本会是一个类辩论形式的考场,却没想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居然是一个城市。   “这里的绿化建设得很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学校。”   话一出口,顾平生就感到了几道视线如狼似虎地盯住了自己。 第123章 《现当代防杠指南》   倏然那些路人一拥而上, 将顾平生的周围包了个水泄不通,那些眼睛好似森林中的饿狼, 泛着幽幽的绿光, 冰冷地注视着顾平生。   “草,有完没完了还……”   顾平生听到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从他当前位置的右下角传来,眼角余光往那一瞥, 正看见了鬼鬼祟祟猫在角落的几名玩家。   这些玩家已经在这个副本里面徘徊很久了, 上网的地方还没找到, 几乎能去的每个街道上都有人骂架, 最后演变成暴力冲突。   刀剑钉子锯齿片漫天飞,逼得他们只能往后退。   玩家们兜兜转转又回了原地,表情那是相当的绝望。   眼下,他们发现自己即将又撞上一场骂战, 心里的槽点简直没法说, 梗塞得要命。   就见路人中的其中一人直勾勾地盯着顾平生问道:“是你在说‘这里的绿化建设得很不错,不知道有没有学校’?”   玩家们:完了,又要开始了。   想法落定还没有两秒钟, 那些路人果不其然地对顾平生刚才说过的话展开了铺天盖地的声讨。   “为什么要说这里的绿化建设得不错,除这里以外还有更多绿化假设得好的地方, 你却只提及这里,是不是在意指其他地方的绿化建设没有这里好?是不是在诋毁其他绿化建设地带?”   “你眼前看到的只是这个城市的一小部分,在这个城市里还有绿化建设得不好的地方,你都没有看到过, 凭什么说这里的绿化建设得不错!”   “为什么绿化建设要和学校联系在一起,两者有什么必要性的关联吗,合着在你的印象中绿化好的地方就是发达地区, 就一定有学校,绿化不好的地方就是不发达地区,就不会有学校?你是不是在歧视因为各项不可抗力的因素无法实行绿化建设的地区?”   ……   那样的言语炮轰,其他玩家只是站在角落里都能感觉到无力。   看人现在都没有开口反驳,怕不是和他们刚才一样被整懵了。   他们几乎已经预料到了等会儿又要杀成一团的局面,在心里怜惜那可怜的青年。   “可怜”的青年在众人的讨伐下面色不改,抬起手来,微攥成拳抵在自己嘴边,若有所思。   一见顾平生这架势,那些路人好像更加来了劲儿,瞬间在脑子里酝酿出了一大堆准备反驳的话,摩拳擦掌等着顾平生开口。   却没曾想到,顾平生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很有意思的观点。”   俊雅青年感慨中不带恶意的笑容,配上那恍然大悟仿佛感悟到了什么的神情,让路人几乎蹿在了嘴边上的那些尖锐刻薄的话突然一卡。   躲在墙边上的玩家们听到了顾平生接下来的话,瞠目结舌。   他们原本以为这里的人已经够神奇了,没想到看见了一个还要神奇的存在。   对于路人提出的质疑,顾平生居然有理有据地给予了全方位的肯定。   那些话,玩家全程听下来就没有记住多少条,但顾平生却好似每一条都记在了心里,刻意避开了那些含有“歧视”“看不起”字样的观点,只拣其他的说,并且每次都会在最后真诚地表示自己受益匪浅。   此时抨击顾平生的那些路人也很茫然。   他们好像说了很多的话,但是谈论的方向和他们最开始预计的完全成了两回事。   就比如刚才他们明明谈的是绿化,下一刻顾平生就给扭转成了对学校的建设性意见考量。   起先,他们还为得到了顾平生的大力认可而心觉奇妙。   但接下来,他们就逐渐开始吃力。   每一个提出的异议都会得到采纳,每一个被质疑的观点在对方眼中都是崭新的发现,然后顾平生就会很快地提出下一个问题。   从表面浅谈到专业性理论,从局部概括到全面总结。   路人嘴上一点都没有停歇。   他们意识到了不对,想要把话题引回到对顾平生的指责上,但是对方却煞有其事地说道:“没错是这样,你的观念很有意思,我应该多学一点。”   于是那些含沙射影的话变成了水打在水绵上,被吸收了还不够,还吵着闹着想要更多。   半小时前还气势汹汹的路人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逐渐的,他们已经说得口干舌燥,每一个脱口的字都好像干得能冒烟,可是抬头一看,青年的表情居然是意犹未尽。   意、犹、未、尽。   路人瞬间窒息。   当顾平生热情地表示希望自己还没有听够,希望他们可以再多说一点的时候,他们就好像自己是个装水的杯子,而顾平生就是那干瘪的疯狂扑过来的水绵。   这架势,是想要活生生地把他们吸干啊!   顾平生面露疑惑:“你们怎么不说了?”   他恍然大悟:“是不是口渴了,我看到前面有个自动贩卖机,你们等一下,马上我就买了水过来。”   路人见状急忙说:“不用不用,我们等下还有事……”   “怎么可以不用?大家让我见识到了不一样的思想观点,对我来说很有帮助,我还想请大家吃个饭坐下来慢慢地说,走吧走吧不要跟我客气。”   路人下意识开嘲:“为什么要说是不一样的思想观点,你说不一样就是说自己的思想在其他人……”   话出口之后路人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脸青色地看向身边人,发现大家全都是活吃苍蝇的表情盯着他,又颤颤巍巍地移向了顾平生。   他们看到顾平生的眼里,在放光。   充满了渴求和认同的光芒。   啊——!   等到顾平生从贩卖机那买了水回来,那些路人已经跑没了影,宽敞的街道从来都没有这样安静过,风一吹,好像还有纸张纷飞的声音。   顾平生轻叹:“都说让他们等一等了。”   他不是在说反话。   在刚才的交谈之中他发现,在场的几位路人在论述专业性项目的时候都说得头头是道,行业的各项标准也拿捏得稳妥,不说是各个领域的大佬,至少也是精英级别。   至于那些质疑他的话,顾平生听了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更迫切地希望他们还能再多说一点。   “难怪资格论证会选在这座城市,大街上随便拉来的路人都有较强的职业素养,不知道是不是也来取得资格证书的人。”   顾平生再一次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刚才没能加上他们的联系方式。”   偷听墙角的玩家们呆若木鸡,陡然一片阴影从他们的前方落下。   “不好意思。”   顾平生笑着看向唰一下惊成了刺猬的玩家们:“我想要去资格论证中心,不知道你们手中有没有地图可以卖?”   玩家手上当然有地图,系统商城里面20积分一份,平摊到每个人的身上并不多,只是没道理卖给一个npc。   不过有人瞅了瞅顾平生,突然脑袋瓜上小灯泡一亮,买来地图交到了顾平生的手上:“我不需要你给钱,只要对我说过的话表示认可就行了。”   顾平生几分莞尔地说:“好,谢谢。”   【系统提示:恭喜你收到了一名npc的感谢,因当前npc心里对你表示了由衷的认可,判定生效。(任务进度:110000)】   一筹莫展的玩家瞬间精神振奋,虽然1对比起10000来说小得可怜,但好歹是有了突破口。   其他玩家见状一脸恍然大悟。   原来只要用交易贿赂了这些npc就可以达成目标了吗!   不过顾平生已经有地图了,他们也不舍得花费足足20的积分去讨好一名npc,便等顾平生走了之后,兴致勃勃地去买了一大堆东西,守在路口分发便利。   可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们将手里的东西发出去,那些路人张嘴就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玩家们恍恍惚惚地回来了,一人的身上还带着血。   刚才骂战没控制住又发展成了大乱斗,两路人打起来,其中一个口水混着沾血的牙齿直接飚了他一脸。   那玩家抹了一把脸,尽管洗了好几次,还是感觉有口水的腥臭味,恶心犯呕地说道:“我踏马再也不要和这群疯子面对面交流了。”   。   玩家那边闹出的插曲暂且放在一边,顾平生已经顺着手中的地图找到了资格认证中心。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来,看着地图陷入思索。   在这里取得资格证明,不需要笔试,只需要通过一场面试,并得到面试场上七位考试官的认可。   按照刚才路人质疑起人来的架势,恐怕这些考试官会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如果是他的话,倒是可以用技能直接让考试官信服自己所说的话,就是不知道这些考试官的实力如何,毕竟他要一次性对上七人,现场翻车的话会不好收尾。   嗯,看来得找机会和这些考试官见上一面。   正想着,顾平生就看到眼前的高楼中走出来了一位穿着西装的严肃脸男人。   认证中心外面不乏和顾平生一样想要取得资格证明的人,他们好像认识那男人,人一出来就快速地迎了上去:“地域先生,关于这次资格考试我有问题想请问一下——”   话没说完,就见被叫做地域先生的男人倏然转过了头,冷冷直视他:“你是不是外地人?”   面试者连忙捂嘴,他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口音,急着想要辩解道:“没有,先生我是……”   却见地域先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新的考试政策了解过了没有?最近举行的考前突击参加过了没有?之前通知你们来拿的新发教材去看过了没有?”   面试者舔了下嘴唇,紧张地拽住了手里的资料:“我是外地来的,这些都是本地才能得到的通知,考前突击培训也是本地人才能报名,我怎么可能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你现在还在这里干什么。”   地域先生高抬起下巴,逆光对面试者投以轻蔑的眼神:“不是本地人就回去吧,留在这里也是做无用功。”   听到这话,顾平生眉头一动,朝地域先生看了过去。 第124章 《现当代防杠指南》   就在地域先生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顾平生好像看到浓郁的灰雾从他的嘴巴里喷了出来,雾中还夹杂着细小的颗粒,像极了孢子喷发。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些颗粒就消失了。   白日的阳光下仅有浮尘在四处游动, 宽敞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看上去岁月静好。   但顾平生很确定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 或者说经历的危险多了, 让他更加注意细节。   顾平生抬手将脑袋上昏昏欲睡的黑猫拎了下来。   黑猫仅有他的一个巴掌大,不重, 轻得像片羽毛,抬手一握,就能透过来柔软的绒毛触及里面温热的皮肤。   顾平生曾想着把猫放进他的口袋里, 不过猫儿更喜欢呆在他的脑袋上,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看得更远的关系。   看着猫儿一脸惺忪的迷糊模样, 顾平生忍不住轻笑一声, 指尖挠了挠猫的侧颊:“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黑猫还没睡醒, 顺势将小脑袋给贴了过去, 眯眼享受着顾平生的挠痒服务:“你指哪方面的问题?”   顾平生:“比如存在着非人的力量。”   黑猫不置可否地摇了下尾巴。   它突然抬起脑袋来,眼中透着好以整暇的笑:“小顾老师, 你怕不怕蜘蛛?”   顾平生小时候可称得上家徒四壁, 墙角的屋瓦甚至是破的,经常会看到奇奇怪怪的小虫子钻进来, 其中不乏白额高脚蛛。   这种蜘蛛是益虫, 专吃蟑螂或飞行的昆虫, 也不会像其他蜘蛛那样结网,白天就喜欢躲在缝隙里。黄灰色细毛,额上一条白色横带, 八只脚特别长。   或许是每次发现了对方之后,这蜘蛛跑得比他还快,顾平生并不是很害怕它们。   其他的蜘蛛,不管是有毒的还是没毒的,他也没有见过几种。   如果是遇到个头比他大且毒性很强的蜘蛛,出于对生命安全的警觉,或许会怕。   黑猫撩起半边眼帘:“如果你不想看到小蜘蛛在地上随处爬,那你就得想办法早点取得这份资格证了。”   刑野不形容还好,一形容顾平生就想起了曾经见到过的小蜘蛛出卵时候的模样,透明色,细细密密地朝外涌,速度特别快,眨眼就能跑到你的脚尖上。   一想到那画面,顾平生就感觉自己的胳膊上生出了鸡皮疙瘩。   那面试者遭到了地域先生的一番劝退,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苍白的嘴唇哆嗦了两下,将手里的资料拽紧,扭头离开了。   他离开了,其他面试者没有。   顾平生听到他们自称是本地人,地域先生对他们的态度也比刚才那人要好上不少,耐心地为他们解答。   不过地域先生本身也有事情要忙,在大概回答了几个人的问题后就去往了隔壁公园的停车场。   顾平生将自己身边的垃圾收了一收,丢进路旁的垃圾桶,迈步跟了过去。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人。   “哈哈哈哈,你快看这个段子太好笑了。”   说完了这句话,那人仿佛人格割裂了一般,立马就从哈哈大笑的状态变成了一脸的严肃和正经。   “我事先声明,我说这个段子好笑仅仅代表自己个人的主观意愿,与我的家庭、身份、曾读学校、工作单位与种类无关。   我觉得这个段子好笑,并不没有说其他段子不好笑的意思,也不是在隐喻其他的段子手编不出来好笑的段子。   也不是说段子必须一定要好笑,更没有鼓励和倡导大家都去编好笑的段子,也不是在拉踩其他悲伤、幽默、讽刺、暗黑系细思极恐的段子内核,更没有说这个段子就不具备有这样的内核……”   另外几人耐心地听完了他说的话,也看完了这人向他们展示的段子内容,有人立时乐开了花:“卧槽哈哈哈哈,是很好笑啊。”   但是话音未落,就见他的嘴角倏然垮了下去,重复了和前面那人相同的声明流程:“我同样声明,我说的‘卧槽’一词仅代表惊讶的语气助词,并没有诋毁和侮辱他人人格尊严的意思。   用‘哈哈哈哈’而不是用‘嘿嘿嘿嘿’‘嘻嘻嘻嘻’这样的笑声来表示喜悦,仅仅是因为‘哈哈哈哈’是本人的习惯用语,并没有拉踩或贬低其他笑声的意思,也不是在反讽和嘲笑……”   顾平生跟在地域先生的身后,没来得及听完他们所说的内容。   不过在他彻底走入拐角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强行打断了正在说话的那人,对着最开始推荐段子的人提出生冷的质问。   “为什么你要用‘这个段子’来称呼它,难道说它没有名字吗?”   “我觉得它不好笑,我觉得它是一个充满欢快的段子但不至于发笑,你凭什么出于自己的个人意愿和行为习惯给它打上好笑的标签?”   顾平生随着地域先生走进了停车场。   地域先生将车钥匙拿了出来,刚给车解锁,突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彼时附近没有其他人,逐渐逼近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地域先生眼神一凛,飞快地降下车窗后,从座驾上捞来了一根警棍,并朝后面打了过去。   唰的一下,抡圆的警棍从半空中划过,打人打了个寂寞。   地域先生看着空旷无人的身后松了口气,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车头的位置响起了一声轻笑。   地域先生握着警棍的手一抖,转头视线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泛着金光的瞳孔。   要说什么话,顾平生已经想好了。   他不能直接颠覆地域先生对本地人和外地人的态度,便用了一种宽泛的话:“本次资格证明考试中,会有外地人得到你的青睐。”   地域先生并不满意自己听到的话,瞬间皱紧了眉头,表情也扭曲起来:“荒谬,我绝对不会看好外地人!”   他的嘴巴里面再次喷出那灰白色的雾气,带着一阵刺激性的气味,顾平生立时警惕地捂嘴屏息。   他施加的控制线也遭到了强烈的拉扯,几乎挣断。   顾平生的这项技能和上一项技能一样有个弊端,那就是一旦技能失败,对方就会在下一刻陷入暴怒并对他锁定攻击,仇恨值一直到几天后才会消减。   情况不容乐观,顾平生没有着急,眼看地域先生赤红着眼睛挥着警棍打了过来,他不慌不忙地侧身躲过:“你太激动了先生,激动的人无法理智地思考问题,我建议你先冷静下来。”   “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您,在您看来是否只能出生在本地的人才算是本地人?”   地域先生怒吼一声:“那当然,土生土长才是本地人。”   顾平生倏然沉脸:“所以你刚才简直是大错特错!”   地域先生倏然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你刚才对待那位面试者,你居然用他的口音来判断他是不是本地人。”   顾平生义正词严地说道:“这世上千千万万种可能,难道就没可能他是个本地人,但是从小因故移居到了外地,所以口音不是本地口音。”   “难道就没有可能他是个本地人,但是因为家里有着不是本地身份的老人,从小被老人带大,所以口音不是本地口音。难道就没有可能他喜欢外地的口音,从小模仿到大到最后改不过来,所以口音不是本地口音。”   地域先生浑身一震,陷入茫然:“可是他自己都承认了……”   顾平生的表情更加严肃起来:“他自己承认了难道就一定是真相?”   “可能他是个自卑的人,可能他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可能他有着言语上的应激障碍,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痛斥他让他回去,让他的心里生了怒气生了怨怼,他表面上是顺着你的话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其实是在你的批判下否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顾平生痛心疾首:“这是何其让人痛心的事情,地域先生。”   “你说你不会看好外地人,实际上做的事情却是在抨击本地人。”   “你说让外地人离开,实际上是在赶走本地人。”   “地域先生,难道你还不认自己的错,你难道不该自己的失礼和冒失而道歉吗!”   地域先生想要插嘴却没有插入的机会,全程都被顾平生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的表情出现了轻微的涣散,顾平生立马抓住了这个机会,在控制过程中逐渐加大精神力的输出,缓慢且有力地渗入对方的意识海。   终于在精神力几乎耗尽的时候,他听到了系统的提升声。   【个人技能(不同寻常的乌鸦嘴)正在使用中,检测到技能对象意志力不足以抵抗,判定技能生效。】   地域先生撑起自己生疼的额头。   经过和顾平生意志力的比拼之后,他现在脑子里边特别混乱,看向顾平生的眼神却比刚才要平和很多。   地域先生仔细地打量这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陌生人。   对方的长相很出众,但他没在这座城市里看到过,便问道:“你是外地人?”   顾平生不卑不亢地说道:“是,你好先生,我叫顾平生,是参加这次资格论证的面试者。”   地域先生点了点头。   “你刚才说的话。”他顿了顿,表情很是复杂,“也算有点道理吧。”   顾平生知道对方想要说的话是胡说八道,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心安理得地应下这话。   地域先生露出笑脸来:“不过你的肺活量不错,让我惊叹,总而言之,期待你之后在考场上的表现。”   被顾平生施加技能之后的地域先生,与之前恶劣的样子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顾平生与变得友好的地域先生简单地攀谈了几句,从对方的口中知道了要去哪里了解这一次的考试讯息和教材资料的领取地点。   问完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他向人道了谢,并把袋子里的饮料拿出来作为感谢。   顾平生转身往后走。   迈脚踏出去的第一步,有股怪异的感觉蔓延心头,踏出去的第二步,那些窸窸窣窣好像有什么节肢动物攀爬在四面各处的声响在他的耳朵里清楚响起。   周围的动静在这一瞬间都不正常了起来,顾平生甚至听到了自己胸口的心跳速度陡然加快,紊乱不平地跳动着。   当身后传来饮料罐子落地的声音时,顾平生想也没想地往后看,正看到地域先生捂着自己的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他咳嗽得太用力,几乎要把自己的脏腑一起咳出去,边咳,嘴里还边喷吐着那灰白色的雾气。   没有外力阻挠,顾平生这次看清楚了,在那雾气里夹杂着的颗粒正是一颗颗黑褐色的卵。   黑褐色的卵是残缺的,还没有成熟,多数在空中就消解了,仅有几颗完整地落在了地上。   落地的一刹那,卵就从上方破开,伸出来一条细细长长满是毛儿的腿,脚尖是倒钩状。   顾平生快步向地域先生走了过去,没来得及看得更仔细,那疯狂往外蹬踢的腿就不动弹了,和黑褐色的卵一起消散为粉尘。   他想起刑野提起蜘蛛的话题,但他记忆中见过的蜘蛛卵颜色好像不是黑褐色的。   顾平生快速地记下这怪异的场景,不清楚状况,所以只停在了灰白雾气喷洒不到的两米开外。   “你怎么样,没事吧?”   地域先生呛咳了好一阵,口干舌燥,但他看着手上还剩下的一罐饮料,竟然是直接扔在了地上,向顾平生冷目而视:“你在试图讨好考官?”   “外地人就是外地人,只会用这么卑劣下等的手段。”   刚才还和顾平生相谈较欢的地域先生,瞬间变得翻脸无情。   说罢,他一脸沾染了晦气地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开车离开了,到最后都没给顾平生丢去一个眼神。   小小的黑猫趴在顾平生的脑袋上,安慰地拍了拍他。   顾平生则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被灰白色雾气包裹住的饮料罐。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铁皮表面冰凉的温度影响,黑褐色的卵粘上去后并没有立刻消失,顾平生也得以进一步观察到两根钻出破口的长须。   卵里面的生物不是蜘蛛。   看到这里已经够了,等到那些卵都消失掉之后,顾平生用手里的袋子包裹住饮料罐子,打了个结,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见证过地狱先生的反复变脸之后,他明白自己先前想错了。   并不是因为他获得了能力后能够改变考试官的观念,而是他的能力能够让考试官受到影响,从而向他暴露出那些细节的问题。   顾平生叹出一口气,屈指点了点黑猫的额头:“这么算下来,我要处理的事情也不简单啊。”   他就知道,刑野虽然不能明着向他提醒,但会主动提出让他过来的地方,怎么会是简单的。   黑猫懒洋洋地说:“其他考试官的意志力和刚才那个差不多,你能对付这一个,就能对付另外六个人。”   “说得轻松。”顾平生好气又好笑,“只对付一个就差点让我用光了精神力,面试现场可是要一次性对付七个。”   黑猫立马哼哼唧唧起来,跟他耍无赖。   顾平生奈何不了这脸皮厚的家伙,便将脸埋在了软乎乎的猫肚子上,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直到猫儿再一次绷紧了尾巴才罢手。   按住来回折腾又想要趴他脑袋上的黑猫,顾平生心满意足地将毛团子抱进了怀里,折身往回走。   路过之前的争吵发生地,那些人居然还在吵,一边吵,嘴里一边朝外喷刀子。   顾平生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这些人嘴里不断地朝外吐出刀子,看到其他人在被刀子伤害之后痛声嚎叫,更加疯狂地骂出一些刺激性的语言。   “什么都不懂就(哗)免开尊口,你要是管不住自己我家的狗链子可以拆下来给你栓脖子上!”   “是啊是啊,你都懂你什么都会你天底下第一懂王,哈,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出书。”   “我!*(;amp;amp;@*!;amp;amp;@*!((8!”   ……   顾平生拍了拍自己涨疼的脑门,微叹口气,抬步走了过去。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不同寻常的乌鸦嘴)正在使用中。】   眼前的人都是路人,他们的意志力远远比不过顾平生刚才对付的地域先生,剩余的那些精神力完全够用。   几乎没一秒钟,顾平生就接到了技能成功生效的提示。   他说道:“看天色快要下雨了,回家收衣服吧。”   吵闹中的人一听,脸上出现了片刻的恍然,一拍手掌道:“对,我妈是让我记得要收家里的衣服,我得快点回去。”   人群散开了,地上的刀子也像是白雪一样化开了,血迹也只短暂地停留了几秒。   但是。   顾平生回头看急匆匆跑走的那些人,他们身上被洞穿的血窟窿依旧明晃晃地摆在那,不时朝外渗出一两滴血,像是眼泪洒在了地上。   有人痛得走一步停一步,捂着胸口难受地喘了好几口气,快速地擦了下眼角,忍痛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顾平生良久没有说话,黑猫舒服地躺在他的怀里舔爪,突然听到人问道:“事情总要有个成因。”   黑猫撩开眼皮。   顾平生低头看它:“你说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黑猫摇了一下尾巴。   顾平生:“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表现不同的观点,是因为他见识到了不同的情况,或者说不同的内容,所以说两人讨论的时候争执那么一两句倒是无可厚非。”   “但是这里的人都争论得太厉害了,他们一直在基于自己的观念发出意见,坚信自己所说的话才是正确的,近乎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   黑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顾平生也不需要刑野对他做出回应,他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只是为了将事情梳理清楚。   “还有刚才的地域先生。”顾平生沉吟道,“他在这个副本中似乎有着固定的设定,如果不出所料,其他的考试官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设定。”   “而这样的设定,到最后都是在刺激矛盾的产生,如果这些设定比较广泛,那几乎没有一个人可以避免受到偏见的可能。”   顾平生说出自己最后得出的结论,表情也跟着变得淡漠。   “这个副本中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制造并激化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话一出口,顾平生的眼前倏然一变。   就像是被蒙了一层灰的镜子被清水洗涤,露出了敞亮干净的一面。   整洁的街道,丛生的杂草,笔挺的路灯。   景象上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个公园,还是这所城市,但是顾平生放眼望去,却在路人的头顶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几条白到几乎透明的丝线缠成一股,紧紧地黏在了大家的头颅正中,有人稍微低个头,那丝线便被扯得绷直,最底端扯出了网状的粘腻物。   顾平生在这股视线上看到了飞快闪过的东西,他快步上前,拉住了一个正准备走的路人。   路人甲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就被人给拦了下来,脱口而出说:“等等,你谁,你想干什么?我提前声明……”   “不要说话。”   顾平生一开口,那路人就乖乖地闭上了嘴,动也不敢动,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奇怪的陌生人。   顾平生现在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路人头顶的丝线上,走近了之后他才看清楚,那飞快闪过的像是黑色河流一样的东西,其实就是无数个扭曲的字符。   ——树的叶子是绿色的,并且只是绿色的。   ——玫瑰花的颜色是红色的,并且只是红色的。   无数的字符像是数据流一样依附在白色的丝线上,并且将这白色的丝线作为了运输的渠道,一刻也不停的疯狂地灌进路人的头顶。   顾平生的瞳孔飞快倒映着那些有形的文字,它们有大有小,形体就像是尖锐的荆棘,让人看多几眼都头痛欲裂。   ——你喜欢跟人争吵,你喜欢跟人争吵。   ——别人说出的话都是错误的,别人的认知都是不全面的,别人的思想都是不成熟的,你的想法是正确的,只有你的想法是正确的。   ——为别人解惑是你的正义,抨击那些不成熟的话是你的正义,阻止他人传播错误的思想是你的正义,你要坚持自己的正义。   顾平生闭了下眼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了头顶的天空,无数股白色丝线蜿蜒而上,直入云霄。   云中有一颗卵,很大很大的白色卵袋,白色丝线在它的周遭缠成了蓬松的模样,化作一颗巨大的茧房。 第125章 《现当代防杠指南》   巨大的白色卵袋深陷云层之中, 细长的丝线层层叠叠地缠绕在上面,乍一看像是轻薄的云成片连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那些疯狂从卵袋中输送进人们头颅中的文字流,这颗卵袋看上去无害而又安静。   顾平生目测高度, 大概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卵袋的体型差。   如果里面的生物孵化出来,可能他整个人都不够塞牙缝。   顾平生的视线转回了路人甲的身上, 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等一下可能会有点痛。”   路人甲下意识地反驳道:“你为什么要说不好意思而不是……嗷!”   顾平生一手捏住了他头顶上的丝线。   入手的丝线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柔软, 质地坚硬,类似于钢绳。   他控制力道, 轻轻地朝外拽动了一下, 路人甲立刻就像是被人扯住了头皮一样, 舌头吐出,眼白外翻, 不受控制地往顾平生的方向跑。   看着人一脸丢魂痴呆的样子,顾平生及时松开了手。   刚一放手, 路人甲就恢复了神智, 捂着好像被人扯过头发的脑袋一阵嗷嗷叫,再抬头的时候, 周围已经没有了顾平生的身影。   确定了没法直接将白色丝线从人们的头上拔除, 顾平生考虑其他的对策。   “也就是说,如果我想要取得资格证明就得先解决里面的蜘蛛, 不然这座城市的人会一直受到影响, 包括面试的考试官。”   看着那卵袋的形状, 他轻轻地蹙了一下眉头, 喃喃自语道:“不过话说回来,蜘蛛的卵袋是长这个模样的么?”   听到他话的黑猫低头瞥了他一眼,懒洋洋地甩了下尾巴。   过后顾平生快速找到了咨询考试的地点, 在资格认证中心的一楼大厅。   一般的考试大厅会有个滚动播放的显示屏,这里自然也有,不过屏幕是黑的,没有使用。   前台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望着过路的人群神色恹恹。   顾平生走了过去,只是张开了嘴,还没有说话,前台就用力挥动手臂打断了他。   对方接连做了几个手势,顾平生大概看明白了,人是希望他不要说话。   他倒没有生气,为此多关注了一下前台脑袋上的白色丝线,陡然发现那丝线比他一路上看到过的要细薄很多。   如果说其他人是至少七、八根连成的一股,那么顾平生现在看到的这一股就仅有一两根,似乎风一吹就能崩断。   前台从旁边的资料柜中抱出了一大叠装订成册的纸质资料,将它交到了顾平生的手里,然后再次做出让他不要说话的手势。   顾平生便抱着那资料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开始翻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免责声明》。   声明的内容大差不离,第一段介绍整场考试的流程,每个环节都要多加厚厚的一长段字,来解释这个流程的各方面意义,并强调没有任何的隐含寓意。   从那字字斟酌的话里,能感受到编纂者强烈的求生欲。   一条讯息,配十五条免责声明,顾平生一下午的时间门基本上都耗在了纸质资料的阅读上,顺带照着册子学了学怎么声明。   突然,他的眉梢动了动,看到了同样穿着前台服饰的人走了过来,和之前的那名前台完成了交接班。   顾平生立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到了较晚的时间门,路上的行人逐渐变少,不过他的身形很隐蔽,没有让前台发现自己的踪影。   他跟着前台一路来到了一条满是自动贩卖机的街道上。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免和人争吵耽误了买东西,自动贩卖机在这座城市里很常见,不过顾平生还是第一次看到整条街都是自动贩卖机。   前台分别在几台贩卖机里买了食物和水,都是方便食品,不容易坏。买完东西之后,前台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接着往里面的巷道走。   巷道曲折且深,就好像是为了掩藏什么一样。   顾平生上了高处,从上往下看,看到前台在一个非商铺形式的阳台前停了下来。   那阳台上没有任何人,但却摆满了黑色的袋子,前台付了一份钱,拎走了其中一个袋子。   等到前台离开了之后,顾平生进入巷道,支付了和前台等额的钱财,将黑色袋子给取走。   黑色袋子拎在手中,沉甸甸的,里面传来铁皮罐子撞在一起哐啷响的声音。   他来到一个相较僻静的地方,打开袋子,取出了里面的杀虫喷雾,还有一些对付昆虫的熏香。   顾平生看着杀虫喷雾陷入了沉吟。   再回去的路上,能看到的人基本上没几个了,包括过路的商店和饭店,都早早地关了门。   如此反常的现象也自然引起了顾平生的注意,他趁着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了一家旅店,为了避免过多的纠缠,直接对旅店老板使用了技能。   “开一间门房,靠窗。”   金色的光芒闪过,旅店老板刚鼓起劲儿来较真的心立马变佛,干脆利落地给顾平生开了间门房。   把房卡交到顾平生的手上,老板无意间门注意到了那张俊美脸,表情倏然一亮,贼兮兮地说道:“小伙子第一次来这个城市吧,需不需要点特殊买卖啊?”   顾平生还没有反应,黑猫骤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琥珀色的兽瞳冷若寒渊。   十分钟过后。   一手拿着老板推荐的防狼用电击棍,一手拎着黑色袋子,怀里还抱着一大叠资料,顾平生没手揣猫,就把猫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头顶上。   “人老板没有恶意,只是推荐点防狼用具,你吓他干什么?”   看人被吓到寒毛直竖的样子,恐怕得好一会儿才能缓过神来了。   黑猫没有说话,不爽地甩了甩尾巴。   顾平生记得地域先生的车里也备着警棍,他看向手中电击棍说道:“看来这座城市比想象中还要不太平。”   房间门在二楼,进去之后顾平生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了下来,揉着手腕走到窗台边上,拉开了窗帘。   卵袋过于巨大,导致无论他处在什么位置,都好像高悬在他的头顶,硕大无朋的眼睛透过薄薄的卵壁,幽深地注视着大地。   顾平生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愈发加重。   他在想直接摧毁卵袋的可能。   男人悄然出现在了顾平生的身后,只手将人给搂进自己的怀里,薄唇贴着他脸颊,磁性的嗓音轻笑道:“那东西只是开胃菜而已,不要那么着急。”   入夜,顾平生在房间门的角落——特别是靠窗靠门的位置都点上了驱虫用的熏香。   而后他一手拿着杀虫喷雾,一手拿着电击棒,上床闭上眼。   随着时间门一点一滴过去,窗外的乌云遮盖住了皎洁的月光,整座城市变得黑暗且寂静。   浅眠中的顾平生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他瞬间门睁开了自己的眼睛,躺在床上没有乱动,不动声色地瞥向了床旁边的窗户上。   窗户已经被他关紧上了锁,单薄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视野,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在爬动,与地面摩擦出细微的声响,杂乱无章地跑来跑去,越来快速,越来越接近。   呲啪——   那家伙停了下来,正停在了顾平生的窗户上,巨大的黑影透过月光映照在了薄薄的窗帘上。   顾平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两根长长的触须,身体窄长,椭圆的形状,脚上的倒钩令人毛骨悚然。   顾平生几乎同一时间门想起了地域先生吐出的黑褐色卵,从卵中探出来一条细细的腿,上面也有着这样的倒钩。   果然是蟑螂吗,蜘蛛的食谱之一。   但窗户外的这一只显然已经和正常的蟑螂挨不上边儿了,光是体型,就几乎霸占了整扇窗户。   透过映在窗帘上的影子,顾平生看到它两根长长的触须在窗户边上敲敲打打,好像在探查可以进入的缝隙。   可惜以它这样的块头,注定无功而返。   那东西似乎也探查得累了,找不到突破口后就停了下来,然而顾平生并不觉得轻松,甚至手心渗出了汗。   他想起了蟑螂一个关键的生物特性。   ——群居。   随着这念头从脑海中闪过,窗户上的蟑螂蓦地张开了双翅,噼里啪啦疯狂地拍打起玻璃来。   随着它振翅的声音传开,顾平生听到了更多的昆虫爬动声,尖锐的倒钩摩擦上粗粝的墙面,沙沙沙的声响络绎不绝,好似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   在黑影的四周,逐渐出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同样的椭圆形,有着两根长长的触须。   一般人见到这个场面早已经开始头皮发麻,顾平生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因为他不止听到窗户上有这样的东西,还听到门外走廊上传来了同样的声响。   数量至少有几十上百只,完全够把整条走廊都占满。   这附近到底哪儿能藏下这么多蟑螂?   乌云悄然挪开,皎洁的月光重回大地,照亮了阴暗街道上那些快速爬动的黑暗生物。   它们成群结队,密密麻麻,腿上的细毛来回剐蹭,守在顾平生的房间门外,好似守着一顿即将开宴的美味大餐。   顾平生捏紧了手中的杀虫喷雾。 第126章 《现当代防杠指南》【改】   “草, 这些恶心人的玩意到底是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的?”   身为本批次进入《资格论证现场》的玩家,向伟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变异成怪物的主考官开膛破肚,想过自己可能要废寝忘食生啃资料书最后被埋死在书的海洋里, 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卷入公会之间的纷争成为可怜的炮灰。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活活地恶心死。   出现在向伟眼前的是一大堆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蟑螂,密不透风地占据了整条街道, 超过了他们平日里认知的体型, 最离谱的足足有一张圆桌那么大。   要命的是,和他组队的那几个人都趁着晚上安静出去探查情况去了,就剩向伟一个人留守在暂时租借的房子里。   向伟现在人很慌,心也慌, 手里攥着比他手臂长不了多少的铁棍, 再看看那些变异蟑螂狰狞的口器, 绝望地想自己这次怕不是要完。   突然, 向伟的眼前亮了一下,一条系统提示信息从他的眼前飘了过去。   【你的队友向你发送了一条信息。】   向伟瞬间一喜。   发送信息需要积分, 一条就要5积分, 要不是遇上了紧急事件,向伟平时根本就不会舍得用。   在看见大量的蟑螂出没的时候,他太紧张, 一连发出去了好多条求助信息,现在等了差不多接近半小时, 才等来了这一条回复,当即强忍激动将信息给打开。   他本以为是队友探查到了有用的线索, 现在马上准备回来了,没想到完全不是。   【我们这里也出现了大量的蟑螂怪物,现在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你守好那东西,实在守不住就直接撤,东西得带走。】   撤?   向伟想要爆粗,这满大街的蟑螂让他能够撤到哪里去!   他看到最后几个字,顺势回头看向了放在角落里的包裹。   说是包裹,其实就是用布遮盖住的铁疙瘩。   那铁疙瘩他们谁都破解不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大却死沉,战斗时要抱着这东西根本就反抗不了。   系统也不给个提示,没人想要这妨碍行动的鬼玩意,但是这次组队的大佬学习了中级鉴定术,连她都没法鉴定这东西的具体作用,没准会是个通关副本的重要道具。   所以大家伙最后抽签,向伟被抽中带着这玩意。   现在他准备要溜了,看也没看那铁疙瘩一眼,拎着自己的铁棍开始找附近的求生路,但是紧跟着,他又受到了一条信息。   【大佬说了,只要你过后把那东西带着,她可以花五百积分买下来。】   向伟冷漠地想,他是这样见钱眼开的人吗,简直小瞧他。   没过多久,向伟双手扛着用黑布包裹住的铁疙瘩往外走。   发现外面墙壁上也全是蟑螂,他又骂骂咧咧地走了回来。   向伟不停地安慰自己。   反正那些蟑螂没有看到他,庞大的体型也进不来房子,他不如就龟缩在原地,等着队友回来。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自己可怜的积分余额,忍着心痛又给自己的队友发了条信息,催促他们早点回来。   那边的队友很快地发来保证,说是大佬已经找到了驱逐蟑螂的办法,他们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正在往回赶。   看着这条信息,向伟稍稍地松了一口气,但是没过多久之后,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爬动声游走在他的四面八方,无法分辨到底是哪个方位传来的,尽管向伟知道在外面爬的是什么东西,但一想到那长满细毛的长脚,全身上下就生出了鸡皮疙瘩。   别说他一个大男人怕这些东西,谁能抵抗得了四处飞窜的蟑螂。   那玩意不知道有多少的细菌,鬼知道被碰到了之后会不会染病。   他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绷紧,手里捏着铁棍,强忍不适等着这些怪物离开。   可是向伟分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那些爬虫就好像确定了他的所在地一样。   他听到某个爬动的声音倏然停止,就跟着其他爬动的声音就有了导向,疯狂地冲着他所在的房屋冲了过来。   不慌、不慌……   看到窗帘上浮现的那些狰狞的黑影,向伟吞咽唾沫,给自己打气。   没事,没关系,窗户他之前反复检查,上了锁,大蟑螂们进不来。   但是蟑螂们一直没有离去,就让向伟感觉到很慌。   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疑惑。   大蟑螂进不来,那小蟑螂……?   在这一刻,他还抱着自己处于安全地点的侥幸,直到更加密集的爬动声出现在了他的窗户上。   那些爬动声,并没有大家伙们摩擦地面时来得响,但因为过于密集,像是无数根刺刮在了自己耳朵边的玻璃上,让人毛骨悚然。   向伟透过窗帘,看到了许多挤成一团的黑点,那些黑点单个拿出来,可能只有一个指甲盖的大小。   这样大小的蟑螂,窗门那开阔的缝隙根本就拦不住它们,向伟就看到两根细长的触须在反复探查之后,从黑黝黝的窗户缝隙里钻了出来。   他再也忍不住头皮发麻的寒颤,从墙角跳了起来。   “草啊!”   蟑螂没有听觉,但它可以通过腿上的绒毛感受到空气中传播的细微波动。   瞬间,所有的黑影不再是探索似地爬来爬去,它们的动作越来越快,就像是为自己找到了诱人的食物而陷入了疯狂。   大蟑螂张开它那铁钳般的口器,将窗户撞得哐啷响,期间窗户的玻璃缝隙被它撞得更开,无数的小黑点从中涌入到了房间里面。   向伟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了,也顾不上心疼,立马从系统商城中给自己买了一个低级防护罩,没有忘记抱起那个铁疙瘩。   防护罩可以阻挡住窸窸窣窣爬动的小蟑螂,却挡不了大蟑螂的一口。   大蟑螂似乎有意识呼唤自己的同伴,扑扇翅膀发出凶猛的拍击声,向伟听到了更远更密集的爬动声,至少相隔两个房子的蟑螂都朝这里涌来了,就堵在他的房门外。   他咬住腮帮子,将铁疙瘩往地上一放,打开门的一瞬间,挥舞起了手中的铁棍。   坚硬的铁棍有了身体强化的力量加持,这一下,直接抽飞了堵在门口的大蟑螂。   白花花像是奶油一样的黏液沾在手里的铁棍上,向伟反射性地往地上呕了一下,没等他呕完,就看到几乎被抽成了半截的大蟑螂支起满是细毛的长腿,颤颤巍巍地撑了起来。   粘腻的白色物体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我去你个蟑螂要不要这么顽强?”   屏障的使用是有时限的,向伟顾不上继续攻击。   附近就这么一只大蟑螂能够威胁得了他的屏障,趁这蟑螂还没彻底爬起来,他转手就把铁疙瘩给抱进了怀里,疯狂地朝外跑。   刚跑出去还没有三秒钟的时间,向伟突然感到身后刮来了一阵大风,同时还有剧烈的振翅声。   他难以置信地朝着后面瞄了一眼,就看到那奄奄一息的蟑螂张开了黄褐色的半透明翅膀,朝着他飞了过来。   一边飞,伤口的地方还在往外淌着恶心人的粘腻白液,眼看着就要扑到他的脸上了——!   “救命啊!”向伟终究没忍住,发出了这么一句叫喊。   他已经彻底绝望了,队友现在离自己差不多有十万八千里远,怎么赶得回来救自己。这所城市里的居民都特别怪异,一到晚上根本就不会出门。   眼下,他只有等死。   将手中的铁疙瘩丢在地上,向伟闭上了眼,挥动手中的铁棍用尽全力地打出最后一击。   手上抡空了的触感告诉他,他什么也没有打中。   但是同一时间,利器切过虫体的声音响了起来。   ‘噗呲!’   向伟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睛,正看到大蟑螂掉在了地上,在它气腔的位置嵌着一块飞驰过来的石头,长长的腿儿颤动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他难以置信,半截身子都要掉的蟑螂居然会被一块石头砸死,抬起脑袋去看是什么人救了他。   正看到了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对方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无框眼镜,身体精瘦且颀长,不紧不慢走过来的步伐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在人的手上,似乎还端着一盘像是蚊香的东西,向伟放眼仔细一看,人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铁罐子。   那些看到他之后就像看到了开胃小菜的蟑螂,此时完完全全地避着年轻人在跑。   当对方走近,向伟也清楚看到了铁罐子上的标识。   杂牌子,没有名字,只写着四个醒目的大字:杀虫喷雾。   虽然是个杂牌子,但是驱虫效果格外好,对方每往前走上一步,黑压压的蟑螂群就立时被清空了一大片,露出原本空旷的街道地面。   街上的路灯被蟑螂的身体给盖住了,直到年轻人走近,向伟才彻彻底底地看到他的长相。   对方的眉宇并不伶俐,下颚稍尖,剑眉星目,嘴边缀着一抹柔和的笑,像极了温文尔雅前来问路的书生。   彼时年轻人朝着向伟摊开了手:“请问一下,你这里有没有打火机?”   向伟懵了懵,下一刻他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一个新的大佬,连忙翻找起来自己的口袋。   他不抽烟,口袋里面当然也没有打火机,向伟想起了系统商城,立马点了进去。   但看到普通的打火机也要1点积分的时候,向伟迟疑了,眼角余光瞄见了正在旁白等待着他的年轻人,咬牙将那打火机买了下来。   打火机到了手里,年轻人摇动了一下手上的杀虫喷雾,张口说了一声:“下一次,你的喷射距离至少达到五十米远。”   当冒出的火焰撞上了喷洒而出的气体,向伟瞬间感到一股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   他看到窜出去的火焰宛如游龙一样朝着街道上的蟑螂群席卷而去,猛烈的大火过后,地上只留下焦黑的炭尸。   看到这么有效果的除虫利器,向伟狠狠地心动了,他向年轻人问道:“朋友,你这个道具是在哪儿买的,现在卖不卖啊?”   年轻人正是顾平生。   原本他在旅店里,那些细小的蟑螂一样想要透过窗户爬进他的房间。   不过还没等身体全进来,蟑螂就啪嗒地掉在了地上,几条长腿缩在一起,死得不能再死。   剩下的蟑螂好似感觉到了那对它们来说极其危险恶心的味道,在徘徊了好一阵之后,不得已灰溜溜地爬开了。   顾平生解除警备的状态,感受到了这些杀虫喷雾的威力,瞬间想起来当时的阳台上似乎还放着很多黑色的袋子,准备再出去囤点货。   这么一出门,就撞见了被蟑螂追杀的向伟。   人看着他手里的杀虫喷雾眼睛闪闪发光,显然是把被他用技能加持过的喷雾误以为是强力的杀伤性道具,顾平生想了一下,笑着说道:“可以啊,不过我不要积分,如果你能够在当前副本为我所用,我可以把买这杀虫喷雾的地点告诉你。”   一听到这话,向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瞬间摇了摇脑袋:“那不行,万一你坑我当你的替死鬼怎么办。”   顾平生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向伟的脚下,黑布掉在地上自然摊开,露出了里面沉重的铁疙瘩。   铁疙瘩有棱有角,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纯黑的匣子。   向伟和他组队的队员不认得那玩意是什么,但顾平生头顶的黑猫认识,它眯了下眼睛,拍拍顾平生。   不用黑猫提醒,顾平生已经看到了铁疙瘩上的标识,宛若被他刻进了骨子里的图案,一男一女,一树一蛇。   伊甸园。   他像是突然明白了黑猫来到这个副本里的意义,抬头望向天空中的白色卵袋:“那也是他们的杰作?”   黑猫低声笑道:“没错,等你再收集完两个部位的力量,就可以直接上门找茬了。”   于是顾平生将自己眼中的冷意给压了回去。   他正准备将地上的黑匣子给捡起来,向伟快他一步将东西捞了过去,先前的感激变成了全然的警惕:“我告诉你啊,可别想打这东西的主意。”   顾平生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像这样把心思完全摆在脸上的玩家了,他只停顿了一秒就笑着说道:“看你这么紧张,那东西一定很贵重。”   “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之后,将东西强行抢走么?”   向伟立时间更加紧张了。   顾平生却忍不住笑了一声:“好了,虽然你拒绝了和我的交易,不过我刚才好歹也算是救了你的命,过来搭把手吧。”   他将先前的打火机抛给了向伟,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没想到人说要强抢,却根本没有做出抢的动作,向伟迟疑地看了走在前面的顾平生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经过爆炸性的大火洗礼了过后,整条街道都弥漫着一股刺激难闻的焦臭味,两人的脚踩在了那些被烧焦的躯壳上,发出啪嚓的脆响。   这么大的动静,周围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向伟有点怵,他忍不住三两步跑到了顾平生的身边:“那什么大佬,不是我不把这东西给你,而是另一个大佬已经预定要它了。”   “不然,等一会你们两个协商一下,看到底谁要这东西?”   顾平生眼角余光往外瞥,看他眼珠子骨碌转,就知道这家伙心里算盘打得好。   怕是对方已经和他口中所说的另一个大佬达成了什么交易,想要两面都讨好,才刻意用上了这么无奈的语气。   不过因为向伟刚才忍着肉痛买打火机借给他的行为,顾平生并不觉得这样的小心思让人厌恶。   他笑道:“行,一会儿我跟他商量一下。”   队友那边还没有消息,向伟耐不住寂寞,他小声地询问顾平生:“你的眼镜也是仿的吧,那个传说中的npc。”   听到这里,顾平生看了他一眼。   向伟读出了顾平生的疑惑,他反问:“难道你不是顾平生同盟维护会的成员,那你为什么要戴上这眼镜。”   冷不丁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顾平生抽动了一下嘴角。   他跟向伟问了一下这个同盟会的相关问题,得知是因为杀徒公会想要捉拿他的消息传开了,引起了想要和他偶遇获得大量积分的玩家的强烈不满。   惊叫青蛙人赵勉由此牵头,曾经被他救过的玩家以维护他的名义在表世界组建了一个全新的公会,全名就叫做“顾平生同盟维护会”。   因为这名字稍稍有点长,所以大家一般称为同盟会,公会成员全体佩戴无度数的金丝无框眼镜,还将这种款式的眼镜制作成了好用的道具销售了出去,几乎掀起了一阵全民眼镜潮。   听完了向伟的解释,顾平生哪能不知道赵勉这么做的缘由是为了对外模糊化他的身体特征,不免有些感怀。   向伟瞅了瞅顾平生,唏嘘不已地说道:“要是你真是那个神秘的npc就好了,让我把命卖给你都行。”   顾平生顿了顿:“其实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npc。”   “可别吧,别唬我了。”向伟摆了摆手,一脸不相信地说道,“你当那个npc是大白菜吗,哪能这么好运就遇到。”   过了两个街道,路上看到的蟑螂和之前相比只多不少,即使向伟看多了,也忍不住心里的恶心。   他瞥了眼一脸平静的顾平生,忍不住嘀咕人怎么都不会怕。   两人走走绕绕,来到了放着黑色袋子的阳台上,上面的袋子已经被拿得差不多了,正好还剩下了四袋。   想起前台来这里的时候只提了一袋走,顾平生猜测阳台还会继续进货,就自己付了钱,只拿了其中两袋。   向伟也照做。   他打开袋子之后,正看到了顾平生先前用过的杀虫喷雾。   “卧槽!”   在引起蟑螂狂欢之前,向伟及时地收了声。   没想到顾平生这么好,就算自己没签下卖身契,也愿意带他来找道具,瞬间心里面就有些感动。   顾平生没有再提出要求,他却因为不好意思,主动提起帮忙来:“你现在住哪,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顾平生借着向伟的屏障护了航,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基本上没有什么需要的了,毕竟回去的路上他也能用这些喷雾应付,不想暴露自己的住处,便准备婉拒。   陡然间他又听到了一阵剧烈的风声,正从他们两人的头顶传了过来,顾平生想也不想,将手中的电击棒扔了出去。   被打开的电击棒,直直地击中了蟑螂纷飞的身体,但巨大的躯壳只是在半空中短暂地抽搐了一下,就要再一次扑过来——   危急时刻,顾平生的眼中泛起了点点金光,也正是这一刹那,一道等离子射线划过夜色,对直穿透蟑螂怪物的气腔。   顾平生倏然朝着射线的源头看了过去。   只看见一个婀娜的身姿立在月色下,身后张开了机械的六翼,其中一只翅膀上架着弥漫着硝烟的机械炮,眸色清浅地注视着他们所在的方位。   大蟑螂转瞬就掉在了地上,一队人从远处的路口跑过来,使用道具,将大蟑螂的身体给烧成了灰烬。   “没事吧。”“你小子怎么给跑出来了,不要命了是不是?”   “你可真够大胆的,一个人也敢在满是蟑螂的大街上晃悠,让你保护的东西丢哪了?”   面对同伴的质疑,向伟嘴角一扯:“你是不是眼瞎,这不是在我怀里举着呢么,重死了,自己接着。”   说着,他就把那黑匣子给了人,显然是认识的。   而接住了黑匣子的人,在检查过东西的完好情况之后,就折身将黑匣子抱给了从他们身后缓缓走来的玩家。   众人这才注意到了向伟身边多出来的陌生人。   “你认识的人?”   向伟瞅了眼顾平生,点头说道:“认识,是个好人。”   但也有人没有放下自己的警惕:“你小子别说了,只要能够帮你的就都是好人,夏小姐,你怎么看?”   被称为夏小姐的玩家接过了黑匣子。   那个其他玩家手里拿着特别费力的铁疙瘩,在夏小姐的手中却好似一个轻巧的木头盒子,她单手就给轻轻松松地拿住了,朝着顾平生走了过来。   看到对方这样气势凛然的模样,向伟停了停,还是说出了顾平生的意向:“夏小姐,这位兄弟也想要你手里的黑匣子,看你要不要卖给他?”   夏小姐看着顾平生偏了下头:“你想要吗?”   顾平生笑道:“这上面有我熟悉的徽记图案,所以想要研究一下。”   “这样啊。”夏小姐将手里的黑匣子交给了顾平生,“那便给你吧。”   看到夏小姐这么轻巧就把手里的黑匣子免费送了出去,其他玩家脸上的表情一时间都有点精彩。   特别是全程看护黑匣子知道夏小姐对它有多么重视的向伟,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夏小姐似乎浑然不觉周围人的惊诧,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细微的笑容,声音好似夜莺一样灵动。   “许久不见了,顾先生。”   顾平生看着面前美丽动人的女人,透过对方似曾相识的脸颊,似乎能看到道家村里那个哭哭啼啼的新人玩家,柔声说道:“好久不见。”   夏小姐,正是夏暖暖。   当初顾平生独自一人带走饭团去对付山上的母虎,留下夏暖暖看护伤重的霍天峰。   小姑娘当时在看到他事先留下来的遗言之后一点都没有颓丧,哭过擦干了眼泪,就想办法找来了一辆婴儿代步车。   当时顾平生就觉得对方前途不可限量,今日再见,当初需要依附别人靠着他们救助的小姑娘,现在也已经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大佬了。   夏暖暖对顾平生发出了邀请,顾平生斟酌考虑了一下,便选择了接受。   有了玩家的加入,顾平生清除路面的速度快了很多,一路上基本上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就回到了夏暖暖他们原先的阵地。   夏暖暖现在加入了秩序公会,得到了很多历练的机会,整个人也快速成长了起来,具体表现在她的言行举止上,几乎看不到当日小白的影子。   在系统商城,少量的积分就可以换取大额金钱,所以夏暖暖把对门和相邻的房子都给租了下来,即使顾平生过来,也不愁地方安顿。   其他玩家看到一向不怎么搭理人的夏小姐居然对顾平生和颜悦色,纷纷都开始猜测起顾平生的身份来。   他们这些人无依无靠,好一点的,加入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公会,所以当听到夏暖暖在组织人手的时候,几乎想也没想地跑过来抱上了大腿。   对他们来说,表世界的七大公会太遥远,遥远到只是其中的一名公会成员,就可以给他们带来无限的安全感。   这也是向伟从来没有怀疑过顾平生身份的原因。   他从夏暖暖的话里抓取了一个关键点,那就是顾平生的姓氏——顾。   向伟越想越觉得心底慌,心中有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猜测,又忍不住给否认了。   哪能这么巧啊。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一直琢磨个不停的同伴一拍巴掌:“想起来了,我就说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   “他不就是白天我们遇到过的npc吗!”   向伟的眼皮子瞬间就抽搐了一下。   和夏暖暖进了屋子,顾平生脑袋上的黑猫突然就不安分了起来,伸出小爪子一直在捣腾他的眼镜。   从阿西卡莫出来之后,刑野就给顾平生修复了他的眼镜。   上面伪装的力量还没有散去,却因为顾平生的力量与之相驳,同样遭到了泄漏。   如果只是偶然遇到,这些人不会注意顾平生的长相和外貌,但当他们集中注意力去细想的时候,还是能够将人给认出来。   黑猫在想,得快点带他的小顾老师去找其他的力量了。   顾平生按住了它捣乱的爪子,把猫揣进了自己的怀里,看向夏暖暖。   他知道夏暖暖在这个时候单独和他见面,一定是有什么要事和他商量。   果不其然,在进入屋子之后,夏暖暖从系统空间中拿出了驱虫熏香点燃,放在了窗门附近还有各个角落,就将窗帘给拉开。   她开门见山地指着上面的白色卵袋说道:“顾先生,你能不能看到那个东西?”   顾平生当然能看到,也不把能看到白色卵袋看成是自己的特权,他点头说道:“你也看到了。”   夏暖暖回答说是。   “我曾经经历过一个满是变异昆虫的副本,照眼前的情况来看,最多不过两天,它就能从茧给变成蛹。”   听到夏暖暖这么一说,顾平生立时就发现了之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刑野给他的提示,让他先入为主地以为头顶是孕育着无数小蜘蛛的卵袋,其实从它的形状来看,那东西更像是一颗孕育着蛾子或蝴蝶的茧。   一颗真正的茧房。   顾平生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黑猫团子,团子在梳理刚才被他弄乱了的毛发,被看着也丝毫不觉得心虚。   顾平生并不觉得刑野有欺骗他的理由,但是,如果头顶的茧房孕育着其他生物,那么蜘蛛又会躲藏在什么地方?   夏暖暖继续说道:“照理来说,从茧到蛹,从蛹到成虫,都需要多到半个月的时间,但是这里是里世界副本,所有的事物都遭到了异化,时间对我们来说很紧张。”   尽管夏暖暖没有明说,但顾平生还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攻击性,他问道:“你似乎对它怀有敌意?”   夏暖暖闻言顿了一下,转过头来又笑了一下,白净的脸颊在月色中有种朦胧的美感。   “那是因为有您在以身作则。”   这倒是顾平生全然意外的答案了:“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你也看到了,那些在路人头顶上连接着的丝线。”   夏暖暖的语气清清淡淡:“从那些附着在丝线上的文字可以看出,这座城市的居民被施加了不属于他们的意愿,换而言之,这个副本的异化完全就是上面那颗白茧造成的。”   “你不觉得晚上太安静了一点吗?”   夏暖暖看着窗外爬满了蟑螂的街道,语焉不详地轻声道:“一到晚上,那么多的人就不见了,只留下这些疯狂得想要吃人的藏在阴沟里的生物。”   “它们会是从哪儿来的?”   话点到这里,两人都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夏暖暖似乎为了缓和气氛,走回来坐到了椅子上,认真地和顾平生商量:“所以我想毁了上面的白茧。”   “最初经历副本,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在公会里受到了大家的照顾,对此我十分感激。”   “可是逐渐的,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们都死在了各种各样的副本里,让我想要回过头来报答的机会都不给。”   “所以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能够彻底关闭了这些副本?”   顾平生闻言,径直对上了夏暖暖的双眼,昔日清澈的眸色依旧,只是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   夏暖暖勾起唇角对他一笑:“最开始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不是疯掉了,我自己也试过了好几次,要么反过来让我自己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要么催化了事态的恶化,导致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我差点就放弃了。”她眨了一下眼睛,透着少女的狡黠,“但我又坚持住了,你猜是为什么?”   顾平生作势想了一下,佯装不解地说道:“难道是我炸毁了副本的全服通报?”   “bingo!”   夏暖暖笑道:“那可是开创先河的事迹。”   她无法用言语告诉顾平生,在再度看到那条副本被损毁的通报时,她心里所受到的震撼。   她也无法告诉顾平生,现在表世界有很多丧失了亲友的人都受到了他的鼓舞,竟然都开始尝试和副本对抗。   虽然收效甚微,但确实在朝着共同努力的方向推进。   一颗星星的光芒黯淡且不显眼,但当那些星星连绵成一片的时候,就变成了璀璨且耀眼的银河。   看着顾平生温润如旧的眸眼,夏暖暖弯眉说道:“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坚韧。”   且温柔。   两人回到了最初谈及的话题上,那就是怎么搞掉上面的白茧。   夏暖暖拿起地上的熏香,将窗子给打开。   那些蟑螂一看敞开的窗户,立马精神抖擞地立起了两根长长的触须,但是还没等它们跑过来,就被熏香的味道刺激得远远溜开。   夏暖暖作势朝着天上的白茧开了一炮,但是炫亮的等粒子炮对直穿过了白茧,就像是打在了一团虚影上一样,无济于事。   “物理攻击对它没用,所以我有点一筹莫展。”   夏暖暖的手里有个精神类道具,是她用公会贡献度兑换来的奖励,可以直接蛊惑人的心智,作用时间30秒,同一时间作用对象上限是3人。   她还有一支精神力恢复药剂,这一支药剂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贡献度,现在,她无条件地将其送给了顾平生,作为当初救命时的感谢,也作为行动时给顾平生的保障。   “我的技能不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我觉得你会需要,就把它兑换了下来。”   听夏暖暖这么一说,顾平生并没有拒绝,将精神力恢复药剂给收下了。   他语调温和,却给出坚定有力的承诺:“谢谢,我会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关于怎么对付天上的白茧,顾平生倒是有一个思路。   “白茧控制人的思想,制造人与人之间的对立和矛盾,这个行动需要消耗能量。”   “但从它将要成蛹的形态来看,它应该非常需要能量,而不是把能量给出去。”   夏暖暖反应了过来:“你是说它不止在控制那些居民,还在从他们的身上吸收能量?”   “没错。”   既然这样,事情就好解决了。   顾平生说道:“只要能够拔除给白茧输送能量的丝线,它没有能量,自己都会变得虚弱,乃至于衰竭。”   或许是对方的气质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当顾平生神色如常地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那莫大的危机好像都通过他的嘴,变成了能够轻松解决掉的小问题。   夏暖暖好奇地问道:“要怎么做?”   顾平生说:“我仔细地观察过,往往是在城市居民开始争吵的时候,那些丝线输送的频率最高,也就是说,白茧对人们的争执喜闻乐见。”   “争执会产生的能量是什么?可能是伤心难过、悲愤焦虑、仇恨等一系列负面情绪,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只需要找到争执产生的源头。”   “那就是白茧给人们营造出来的固有认知。”   “打破他们的认知,让他们见到真实,从信息茧房中步入正常的世界。”   。   次日清晨。   大片的蟑螂如黑色的海洋一样退去,沉寂了一整个晚上的居民们再次恢复了精气神,陆陆续续地走到了街道上,开始日复一日的生活。   路人甲今天起得还算早,再躺下去也睡不着了,干脆慢吞吞地起来洗漱,不紧不慢地朝着公司的位置赶过去。   一想到进了公司之后要和人争执个不停,他整个人就有点蔫儿。   其实他不太喜欢和人吵,但是对方一直坚持自己的意见,到最后事情没有解决,人也搞得很疲惫。   有时候他想要分享自己觉得有趣的见闻,一想到可能会引发没完没了的争吵,兴致勃勃张开的嘴巴就给闭上了。   到现在,路人甲已经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但是他的周围还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吵闹声,人变得愈发沉闷。   路人甲有点茫然,这样吵闹个不停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忽然看到了路上有人在派发传单。   路人甲不想接,怕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忍不住和人吵起来,他绕路往旁边走,但是派发传单的人却好像知道他的心思,灵活地绕到了他的身前。   路人甲避无可避,看到了传单上的内容。   那竟是一页简单的问卷调查。   上面写道:你认为树叶是绿色的吗?   “废话。”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树叶要不是绿色的,还能是红色的吗?”   发出调查问卷的人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不由分说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片红色的枫树叶。   看到那片枫树叶,路人的表情咔嚓一下,有些裂了。 第127章 《现当代防杠指南》   有着等级加持的玩家最不怕这种只费体力的行动, 短短一天时间,他们就带着调查问卷几乎跑满了整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请问你认为植物一定需要阳光吗?”   “请问你认为熊猫只吃竹子吗?”   “请问你认为兔子的尾巴是不是很短?”   ……   “够了!”路人看起来有点气急败坏,将手里的蓝玫瑰拍在了玩家的身上, “玫瑰不是红的就是蓝的, 行了吧?!”   玩家瞥他一眼, 在对方气势汹汹的眼神下,慢条斯理地拿出来了一束黄色的玫瑰花。   路人:“……”   路人的表情恍恍惚惚。   顾平生和夏暖暖两人分别充当了指挥和勘察地形的职责。   当有十几个人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的时候, 他们发现那些人头顶的白色丝线也变得单薄起来, 源源涌入的文字流速逐渐缓慢, 近乎消失。   夏暖暖见状眼前一亮, 在通讯频道中说道:“有成效。”   其他人虽然看不到实际情况, 但是一听这话的时候,脸上都带上了激动, 放在以前想要0死亡通关副本, 对他们来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唯独顾平生的神情并没有彰显出太大的喜悦。   他盯着那些几乎被风吹断的丝线,说出一针见血的问题:“虽然有成效, 但是效果太慢了。”   白茧连接的可是整座城市的思想,只断开那么十几一十根,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不过是挠痒痒。尽管玩家们的行动已经很快了, 剩下的一天时间只靠发传单明显是不够的。   顾平生向夏暖暖问道:“这个城市最大的广告公司在哪?”   广告公司就在资格论证中心的旁边, 两个大楼相距不过十几米远, 热闹的程度却是一个天一个地。   在资格论证中心的大门口, 来往的面试者络绎不绝, 而在广告公司大楼的楼下,门可罗雀,除了一两个打扫的环卫工人,几乎看不到别人的影子, 一整个办公用的大楼,空了差不多两三层。   顾平生猜想,可能是因为广告公司要面对的受众差不多占据了整个城市,里面的工作人员架不住人们的挑刺行为,才没有了那么多业务。   这座城市里,越靠近资格论证中心的地方,越具备影响力。   尽管大楼里面的人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但工作人员的业务能力依旧在线,听到顾平生他们想要投放广告,透露了许多需要注意的内幕细节。   从来没有谈业务到这么酣畅淋漓过,工作人员一鼓作气说得是口干舌燥,感觉到喉咙的沙哑,连忙说了声抱歉,拿起空掉的杯子,又去接了一杯水过来。   走到半路上他听到了隔壁的争吵声,一个个为措辞争得是面红耳赤,才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喃喃自语:“今天我怎么没有和人吵起来?奇怪。”   听到顾平生他们要发布足够遍布全城的广告,连公司的老总都给惊动了,在工作人员和他们咨询完之后,亲自接见了顾平生等人。   但听到他们的要求的时候,老总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顾平生:“这种业务会不会太为难?”   “为难?不不不——”   老总脸上一点难色,委婉地劝告顾平生:“就您知道吧,我们的广告播出论时长,您只要这么一句话,连个画面都没有,可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顾平生轻笑道:“没关系,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于是在一个灿烂的午后,人们短暂地结束了一上午繁忙的工作,腾出空闲出来吃饭的时候,他们看到大楼的广告屏幕难得地开启了。   偌大的莹亮屏幕上立在高楼上,各个主要车站的广告牌被工作人员换下了内容,货车宽大的车厢两侧贴着大图奔走于城市的街道上。   城市的居民避无可避,看到了这么一句话:你认为玫瑰花是红色的吗?   他们的神经被触动,毫不犹豫地张口说道——   “不是红色还能是什么颜色?”“除了红色不是还有黄色,就这两种颜色!”“你们在说什么,难道就只有我看到过的玫瑰花是白色的吗,不会不会吧?”……   和煦的阳光普照在大地上,给街道和房屋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柔光。   有人无意间听到了从天空传来的声响,抬头时眼前晃了一下,只看到几道黑影从高空中快速地掠过,然后五颜六色的玫瑰花束纷纷扬扬地洒下。   大风呼啸而来,刮过城市的街坊巷道,吹散了玫瑰花的花瓣。   沉闷却又压抑的城市,就像突然变成了童话里的小镇,单薄却瑰丽的花瓣如雨而下,博大而绚丽多彩的世界,就这样降落在了无数人情不自禁摊开的掌心中。   “不,怎么可能会有玫瑰花是这种颜色,这一定是用颜料染上去的!”   “假的,都是假的!”   有人不肯接受眼前所见的事实,随手捞起花来,直奔有水的地方,在花瓣上揉搓了半响,甚至于把自己的手都揉红了,水中也只晕开了浅浅一层的色泽。   人们见到了这对他们来说不可思议的一幕,就像是整个世界观偶读受到了冲击,头顶的白色丝线由坚硬紧实的一小股,一根根地朝外分解开,孤苦伶仃地立在那,从白茧中往下输入的文字流也仅能以缓慢的速度继续涌动。   “有一些人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看到的一切,不过大多数人的变化都比较明显。”   夏暖暖看过了情况之后,有些担忧地说道:“不过他们的转变有点太快了,会不会不太稳妥?”   顾平生:“没事,居民的转变属于正常情况。”   如果是在曾经信息滞后的时代,信息缺少有效且快速的传播和流通手段,如果没有大量地进行宣传和传播,人们对一件事物或者重大事件的认知,通常能够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互联网高速发展,在信息浪潮的冲刷下,人们的神经已经习惯了快速更迭自己所获知的内容。   白茧想要持续加固人们的认知,就需要反复地输入文字流,但这样的加固,敌不过一次认知颠覆。   玫瑰花是玩家们众筹在系统商店里买来的,因为只是普通的物品,没有道具附加的特殊效果,一十积分可以买上一车,玩家们现在还没有发完。   顾平生眼神一动,探手从半空中接来了一束。   那是一束罕见的黑色玫瑰,按品种其实属于蔷薇科的月季花。鲜艳的花瓣微微张开,一种独特的香味芬芳扑鼻,细密的绒毛包裹着尖锐的茎刺,像是高贵典雅的美人依靠在长椅上,阖眸小憩。   顾平生盯着黑色玫瑰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再次伸出了手来,赶到花朵落地之前,又接了其他颜色的花束各一束,让那五彩斑斓的花包裹住了中间的黑色玫瑰。   黑猫不明白一向稳重的青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兴致勃勃,还当对方是喜欢上了玫瑰花。   它小小地打了个一个哈欠,有些困乏,甩开的尾巴从半空中精准地捞来了一束,正准备再多捞来几束送给顾平生的时候,那蕴含着五颜六色的花束径直地递到了它的眼前。   鲜艳而饱满的色彩搭配,让呈现上来的花束极具有冲击性,黑猫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顾平生笑着跟他说:“这个世界还是有许多缤纷壮阔的颜色,对不对?”   黑猫的长尾巴还卷着三束花,只不过被顾平生先一步下手,将花送了过来。   黑猫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下意识的将脑袋往前探了探。   它的鼻前萦绕着玫瑰花的香味,青年温和洒脱的笑声仿佛从耳朵一路蔓延至了心田。   湿漉漉的鼻子触碰到了轻薄柔软的花瓣,黑猫的眼神竟是有些迷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让大家纷纷都回了神。   虽说前一刻还在有说有笑,但顾平生等人都没有放低戒备心,几乎在异样发生的同一时间,唯一能够看到天上白茧的顾平生和夏暖暖就将目标锁定在了上面。   顾平生此前并不强求让整座城市的人都能摆脱白茧的控制,事实上,只要能够让一半以上的人保持清醒,对每时每刻都在朝外输送着庞大能量的白茧都算是不小的损伤。   当这项情况达到预期的时候,整座城市的天空就像是被按下了减速按钮,依附在白色丝线疯狂朝下涌去的黑色字符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到最后,好像凝滞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嘭。   那颗安静得仿佛就是一朵云彩的白茧,突然朝外传出了一声巨大的搏动声,那声响过大,引得顾平生的心脏都好像跟着剧烈跳动了一下。   嘭、嘭……   搏动声在加快,好似岩浆表面滚滚鼓起的气泡,在高温的加持下突然破裂,让人在一瞬间被一股热气腾腾的气浪所冲刷,变得头晕脑胀。   顾平生的脑子里突然挤入了大量不属于他认知内的信息。   ——天空是湛蓝色,并且只是湛蓝色。   ——泥土是黑色的,并且只是黑色的。   他反应极其迅速,眼中泛起了凛冽的金光,抵挡住这精神层面的突然袭击,并朝着众人大吼道:“保持清醒,不要被那些信息给迷惑住了!”   夏暖暖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一看众人的状态都不对劲,立马从空间中捞来了一个道具。   那道具神似一个大喇叭,发出的声音刺耳而又尖锐,特别的醒脑。在它的噪音摧残之下,玩家们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茫然地看向周遭。   蓦地,顾平生听到了如昨夜一样窸窸窣窣的爬动声,他飞快地捞起手上的电击棒,朝着声响传来的身后精准且用力地打了过去!   电击棒发出滋啦的电流声,在玩家帮他加以改造之后,萦绕在上面的电流已经超出了它原有的威力。   偷袭者被击中了,手臂瞬间被电出了焦臭味,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那居然是顾平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地域先生。   此时的地域先生,模样和表情已经和顾平生认知中的人类相去甚远。   手臂和大腿长出了杂乱的绒毛,手掌和脚掌朝外突出变成了倒钩状,脊背的地方微微鼓起,好像是翅膀的东西撑住了衣服布料,看起来很大一块,如同突生的肿瘤。   被顾平生袭击,让地域先生发出了痛苦的喘息声,那喘息瞬间又变成猛烈的咳嗽,大颗大颗的黑褐色卵喷洒在地面,宛若弹球一样四处滚动。   其他玩家那里也遇到了和顾平生一样的情况,甚至情况比他还要惨烈。   顾平生眼前的地域先生,好歹还有个人形,脸也是人的模样,而其他玩家遇到的考试官,有的脑袋已经完全异化成了蟑螂,狰狞的口器好似野兽獠牙,身后的翅膀张开,朝着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扑了过来。   这些考试官化作的蟑螂,可比之前晚上他们遇到的大蟑螂要难缠得多,不止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得到了大幅度的增长。   每次攻击之后,那些变异人开裂的伤口都会喷出一股白花花恶心人的黏液,有些玩家不可避免地沾在了皮肤上,瞬间就被腐蚀掉了一层皮。   “大家注意避开那些黏液!该死的,这些小蟑螂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   大部分玩家只顾上和大块头考试官的战斗,从而忽视了他们到来之时从嘴巴里面吐出来的黑褐色卵,阳光的温度加快了卵的孵化,立时间,一群密密麻麻的小蟑螂从里面伸出了细长的腿。   顾平生见状,在又一次将地域先生击退之后,迅速地绕在了他的身后,一掌斜劈在对方的后颈。   地域先生倒在了地上,但是无意识的身体依旧在不停地痉挛颤抖。   没能从嘴巴里面吐出来的黑褐色卵,把他温热的口腔当成了孕育生命的温床,无数的小蟑螂从其中爬了出来,简直让人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顾平生当机立断说道:“大家都撤,换一个地方!”   夏暖暖闻言没有丝毫的犹豫,迅速组织大家撤离,绚丽的机械翅膀从她的背后张开,几道等离子射线封锁住了考试官追击的道路。   有玩家听命行事,跟着一起退了,但是他们极其不解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跑,又不是打不过。”   “这些蟑螂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顾平生纵跃在地面上,冷静地说道:“大家注意控制自己的体力。”   “可是这些蟑螂会飞啊啊啊啊!”   蟑螂喜暗怕光,昼伏夜出是它们的生物习性,暴露在光线下之后,战斗力会得到大大的消减。   其他玩家在慌乱过后,发现那些卵中爬出来的小蟑螂只在刚出来的时候能够耀武扬威,一旦他们拉开了距离,匆忙降世的蟑螂们根本没有追击的余力,通通倒在了半路上。   至于那些长着翅膀到处乱飞的考试官,他们的战斗力也在阳光下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只能浅浅地追击在玩家们的身后。   只要玩家的脚步不停,速度够快,这些变异生物人没法对他们的生命造成威胁。   众人霎时间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这口气吐完,天上的白茧突然生出了无数根白色的丝线。   丝线仿若青蛙的舌头,朝着玩家的方位迅猛地弹射出去。   这一次,不再是只有顾平生两人能够看到白色丝线的存在,被攻击的玩家都感受到了威胁。   被丝线粘住之后,虽然可以咬牙忍痛将其拔除,但是对精神造成的损伤极大。   顾平生仅有一次中标,他仅在一秒的时间内快速地拨开了丝线,依旧遭到大量的黑色字符冲击神智。   ——你不喜欢运动,你不喜欢走动,你不喜欢躲避。   ——留在原地,停在原地。   ——不要动,不要动,不要动!!   这些具象化文字形成的信息流,比被高温烧灼后的空间还要扭曲,比野外丛生的荆棘还要狰狞,顾平生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他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玩家们的意识已经出现了混乱,苦不堪言地叫嚷道:“这鬼玩意到底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我们到底还要躲多久。”   就快了。   顾平生用视线余光瞥向高空,巨大的白茧之内传来蓬勃的搏动声,好像一下比一下有力,却也令人无法忽略其中的紊乱和焦急。   嘭、嘭、嘭……   脆弱单薄的白色丝线已经无法继续下达暗示加固居民的认知,同样也让它试图从居民身上得到的能量传送回去。   能量的缺失,显然让白茧陷入了紧急的状态,它一时间只能加大对玩家们的攻击频率,试图控制这些搅局的不安分之人。   一时间,白色的丝线交错编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朝着玩家们直线笼罩过去。   顾平生撤身躲进了房屋下面,旁边的玩家一齐撑起了庇护的屏障。   白色丝线霎时间打了个空,将本来平整的地面砸得坑坑洼洼,让人忍不住咂舌,这下要是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人的身上,恐怕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让白色丝线形成巨网来包裹玩家,似乎成了白茧的最后一招,使用完这招之后,它仿若被扎漏了气的气球,瞬间干瘪下去了足足一圈。   原本圆润饱满看起来细腻有弹性的茧衣,如今就变成了薄薄的一层皮紧实地贴在里面的生物躯体上。   还没等顾平生看得更仔细一些,在他旁边的玩家就突然露出了惊诧的表情:“我去去去去,那到底是什么玩意,一颗卵?”   由于白茧陡然虚弱,玩家们也能看到白茧的存在了。   白茧内的生物用力地挣扎了好几下,撑着那薄薄的茧衣朝外突起了无数的鼓包,却怎么也无法提前化为成虫突破那茧衣的束缚。   如果顾平生他们再晚来一两天,白茧化蛹,有了坚硬的外壳,它不会再需要居民在对它提供能量,只要安安静静地等待,就能完成震撼世人的蜕变。   但是现在,顾平生他们来了,打破了它的成长。   白茧为此气急败坏,却只能在不甘和怨怼之中,接受自己陨落的命运。   在顾平生听到的一声如雷贯耳的搏动声之后,白茧里面的生物停止了挣扎,那些控制着整座城市居民的线也倏然崩断。   白茧再也没有支撑的力量,沉重地砸在了地面上,激起了一地的灰尘。   当它坠落之后,之前锲而不舍追在他们身后的考试官也身形骤停,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胸口还有着微弱的起伏,身上发生的异化也在逐渐消退。   玩家眺望白茧那庞大的身体,好像做梦一样,满脑子不真切。   “这就结束了,没别的?”   只是发放了调查问卷,买了几车的花,然后四处乱跑,boss就自己死了,这个副本未免也太容易通关了一点吧?   顾平生找到了在他附近的夏暖暖,让人朝着白茧的方位补了一枪,夏暖暖不疑有他,立时展开了金属翼。   刺目的等离子射线穿透了白茧的身体,白茧倏然狠狠地弹了一下,坚韧的丝线朝外射出,狠狠地击打上周遭的建筑,无数碎石迸溅。   它果然是在装死!   不用顾平生再次提醒,夏暖暖接连打出好几枪,淡黄色的血液从被洞穿的位置喷洒而出,浇灌到了地面上。   频繁的攻击下,白茧从一开始的扭动挣扎,到再也不动弹。   “应该是死透了。”   其他玩家还警惕地瞅了好几眼,直到有人鼓起勇气靠近,没有再听到心跳声,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真的结束了。   玩家们彼此对看,突然开起了玩笑话:“那我们这个副本要怎么通关,不会还要回去准备演讲稿吧?”   “别啊,我最不擅长演讲了,让我去发表演讲,那不是让我和boss干上还要痛苦。”   危机暂且解除,玩家们也恢复了嘻嘻哈哈的笑脸,但也是这个时候,一直警惕着的顾平生看到天色陡然变得暗沉起来。   浓郁的乌云挤压天空,层层叠叠的云层突显一个巨大的身影,好像有什么凶狠的东西正在降落。   他神色凛冽,朝着通讯频道发出警示:“在白茧附近的人都让开,立刻马上!”   话音刚落,玩家们猝然抬头。   只见本该空无一物的天空,由上往下伸出了满是纤毛的长腿,那些毛比蟑螂的还要密集,像是倒长的尖刺,有着黑色的皮肤。   细细长长的脚,每一根都像是长矛一样,足足有八只。它锋利的脚尖直直地刺向了地上的白茧,带起一阵猛烈的飓风。   噗呲!   长脚穿透白茧,淡黄色的液体顿时决堤一般泛滥涌出。   需要玩家们跑满城市街头巷角才能让它衰落坠地的白茧,被那一根长脚轻轻松松地钩了起来。   在场众人吞咽唾沫,看着头顶出现的庞然大物。   八只漆黑眼睛泛着肉食动物幽暗的冷光,怪物张开它那张淌着涎液的血盆大口,狠狠地撕咬上了白茧的躯体。 第128章 《现当代防杠指南》   庞大凶猛的蜘蛛似乎把自己的一条腿当成了叉子,抱着死去的白茧大快朵颐。   淡黄色的血液混着黏稠的涎液成片滴落下来,落在建筑物上,霎时间被腐蚀出滋滋的声响,建筑物的表面也黑了一片。   底下的玩家震撼于它的巨大,根本兴不起和它对抗的冲动,纷纷从底下蹿逃。   幸运的是,那高耸入云的蜘蛛并没有对四处奔逃的玩家发起攻击。   也或许是因为它的体格太过巨大,看不上这些对它来说宛若尘埃的小东西,只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白茧啃。   夏暖暖打开了红外线探测仪,从屏幕的热成像中观测到了大蜘蛛的全貌,欲要攻击的手终究还是缓缓地放了下去。   她此时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这样的怪物,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大蜘蛛没有去做多余的事情,它只是站在那里享受着自己手中的美味,就让无形的威势降临到了整座城市,让所有玩家的心头升起了恐惧感。   终于,大蜘蛛吃完了手中的白茧,多余的茧衣被它吐了出来。   它暂时没有对白茧之外的其他事物表现出攻击性,众人都以为它吃完后会直接离开,但没过两秒之后,那根长满了毛刺的长腿朝着空中搅合了两圈,勾着一股白线,拉下来了一个在疯狂挣扎的东西。   那东西白白胖胖,但整个体格比之前的白茧要小上好几圈,被分成一节一节,腹部印着黑色的环纹。   被蜘蛛强行拉出来,白蚕头尾两边竭力甩动,十几条腿儿不断地蹬踢,试图逃开蜘蛛的控制。   可惜对于蜘蛛来说,它太弱小了,怎么都没能从大蜘蛛的爪牙下挣开,反而引起了这个极具凶性的肉食者的不满。   只见大蜘蛛的前腿高高抬起,狠狠地扎进了白蚕的身体里,白蚕剧烈地痉挛了一下,更加拼命地挣扎。   它的尾巴甩在了蜘蛛的头上、腿儿上,慢慢地消停了下去。   大蜘蛛终于满意。   它伸出其他的腿来,将地上破碎的茧衣捡起,也不管上面的脏污,就这样混合着灰尘和淡黄色的汁水,将那条白蚕给勉强兜住,嘴里喷出了白白的蛛丝。   玩家们躲在下面的建筑中,眼睁睁地看着大蜘蛛将白蚕制造成了一个崭新的白茧,又将它随手挂在了天空上。   无数根白色的丝线从白茧中蔓延出来,受过伤之后白茧开始下意识地寻找能源体,只要是在这个城市里走动的人都逃不过它贪婪的搜寻。   白色视线重新连接到人们的脑袋上,而看到这一切的大蜘蛛,也虚化消失了。   时间过了半响,一直到昏迷的人群茫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被毁坏的建筑发出喧哗声,玩家们才从僵硬的四肢中找回自己的知觉。   “我的天啊……”有人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惊慌失措地说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鬼玩意?”   “是它制造了白茧?那它岂不是比白茧更加厉害!”   看着沉默不语的夏暖暖,玩家们小心翼翼地问:“夏小姐,我们还打不打?”   夏暖暖的手紧了又紧。   直面自己和敌人的莫大差距,让她的心再一次出现了和以前一样的动摇,但面对玩家们惴惴不安的视线,她并没有说出那些泄气的话。   “我们能找到办法对付白茧,自然也能找到办法对付这新出的怪物。”   说到办法上,夏暖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顾平生的身影,其他人也在找他,却只在顾平生最初停留过的地方看到残留的土砾。   “卧槽,大佬呢,大佬不见了?”   “不会被抓走了吧,我们快去找找!”   玩家们瞬间慌了,就是他们出事,顾平生也不能出事啊,要是人意外没了,他们再从哪儿去找这么一个活体攻略!   顾平生并没有走多远。   在发现大蜘蛛对他们没兴趣,或者说,发现他们不够自己塞牙缝从而忽视的时候,他就从躲避地点绕回了大街上,灵活地找到一个比较高的位置,就近观察这突然出现的蜘蛛。   顾平生大概记下了蜘蛛的几个外貌特征,在网上搜索,并没有找到类似的品种。   加上大蜘蛛的腹部也印着伊甸园的标志,他怀疑这只大蜘蛛是人工培养出来的变异体。   顾平生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他问刑野道:“游乐场里的兔子有六级,这只大蜘蛛是几级?”   黑猫的眼皮在往下耷拉,刚才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有让它清醒半分,听到顾平生的问话,强撑精神说道:“最多不过五级。”   居然这么低。   顾平生不免诧异,既然蜘蛛的实力高不过兔子多少,那么这东西应该也不难对付。   或者说,不至于让人有种无法战胜的恐惧。   刚才顾平生特意远离了人群,对手中的电击棒施加暗示,掷向了半空中的蜘蛛,然而电击棒却如同穿过了白茧那样,也穿过了大蜘蛛的身体。   好似那呈现在天空上的庞大生物,只是一个投射的幻影。   顾平生脑海中一抹灵光闪过,他想起了同样无法用正常手段对付的兔子。   兔子没有实体,必须将它拉进自己的意识海,用精神体对抗精神体。   有没有可能大蜘蛛也是类似的形态?   黑猫还等着顾平生继续发问,它越来越困,忍不住喵呜了一声。   ——有什么想问的就快问吧。   顾平生听着那软绵绵的喵叫声,明白了他家猫应该很困了,将毛团子从头顶拎了下来,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我这里没有太大的问题,你可以多睡一下。”   他揉一揉那从口袋中下意识探出来的小脑袋,忍俊不禁地说道:“等遇到危险了一定喊你起来,好不好?”   从下侧一方,黑猫微微地抬起头来,将俊美青年逆光中好似闪闪发光的笑收纳眼底。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在心头萦绕不散。   大蜘蛛如它所料地出现了,但给人的安慰并没有用上。   在看到大蜘蛛将白茧内的生物吞吃如腹之后,顾平生只是简单地惊异了一下,就再一次恢复了平静,并开始思考作战的对策。   这就是它的小顾老师,坚强,永远都打不垮,永远可以顶着风浪位于巅峰。   黑猫冷静地想着,以顾平生现在的实力,解决掉这个副本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它完全可以放心地陷入沉睡。   只是心里总是忍不住去拖时间,想要再陪顾平生久一点,再久一点……   在顾平生的哄慰下,黑猫团子深沉地看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陷入了短暂的睡眠之中。   它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地放松下来,因为它随时做好了准备,只要顾平生需要,它立马就能清醒过来。   但是它的身体又没有过于紧绷,只因青年就在它的身边,所以它的冷硬与暴戾皆都化为了一滩柔水。   顾平生的手掌覆盖着从口袋中鼓起的沉甸甸的一团,掌心从下托着那重量,好似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分量承载于自己的手中。   温热的、生机勃勃的。   他从来没有和刑野说过,有对方在的时候,他很满足。   回到地面上之后,顾平生看到了慌乱寻找着他的玩家们,他大概说了一下自己刚才的情况,一行人重新回到他们的落脚点。   忙前忙后这么多天,全成了白忙活,玩家们都有点沮丧。   不过他们也知道,如果没有赶在这两天阻止头顶的白茧成蛹,那么他们之后将要面对的,就不止是白色丝线的进攻了。   他们现在面对的问题是,还要不要继续杀死白茧,和大蜘蛛正面敌对上。   玩家们并不介意他们在摧毁副本之后收获一大批积分,他们真正在意的是,能不能打倒那看起来无法匹敌的大蜘蛛,毕竟顾平生也说了,物理攻击对蜘蛛无效。   这可不是摆在他们眼前、能够抓住办法解决的白茧,大蜘蛛的成因不详,来历不详,对方有什么弱点更不详。   “这个副本怎么这么难啊啊啊!”   “要是还在新手阶段就好了,系统会直接给出提示,哪像现在,走一步一个坑,不知道哪天就给掉进坑里去了。”   “你们说到底是为什么,以前没等级没道具,活得上好,现在等级提升上去了,道具也买得起了,通关副本反而越来越困难,憋屈得要命。”   “别想了,本来就是向老天挣命,等级越高的副本难度越大,死亡率越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正常。”   突然的话语打断了牢骚不断的交谈,玩家们整齐划一地朝着声源处看去,听到顾平生跟他们说:“你们的等级在提高,副本的难度也在加大,这个想法没有错。”   “但换一个方向去想,虽然副本的难度在加大,但你们的实力也在提高。”   人就像是寒风中的野草,会自己主动地去找寻生路。   如果是一个合乎常理的游戏,那么玩家的实力应该和副本的难度相匹配,也就是死亡率,正常情况下应该和玩家们的新人阶段只呈现微妙的上下浮动。   前期生存率高,但后期死亡人数骤增,怎么看都很诡异。   玩家们面面相觑,但顾平生好似只是随口那么一提,就继续低头摆弄手中的黑匣子,等着旁边的夏暖暖出结果。   夏暖暖接连使用了好几个鉴定术,现在精神有点萎靡不振。   不过足够幸运的是,在最后一次使用鉴定术时候,接连提示【鉴定术使用失败】的系统机械声终于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内容。   夏暖暖看着半透明的面板,将鉴定的结果一字不漏地说出:“这是一把通往真实世界的钥匙?”   “这是什么意思。”   有玩家闻言,忍不住凑了上来:“难道说我们所在的其实是一个虚幻的世界?”   玩家们七嘴八舌地附和,但是顾平生给否认了:“如果这里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整座城市构建在幻想之上,那么我会有所察觉。”   他的技能强化在精神意志方面,对受到的精神类攻击极其敏锐,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被白色丝线攻击的时候让他存在不适以外,并没有多余的感触。   “真实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   顾平生看着手中的黑匣子,淡然平静地说道:“举个例子来说,大家想象一下,如果我们每天都不需要战斗和工作,只用躺在床上就能获取到足够的食物,大家觉得这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夏暖暖说:“说不上来,有点奇怪。”   其他玩家嗅到了一点暗黑童话的味道,说这些可能是陷阱。   顾平生接着补充道:“生病了会有人关心,心情不好了会有来放音乐,甚至有专职医生随时在旁边候命。除了吃穿不愁以外,还有着大量的娱乐活动,每天都会进行保持健康的活动。”   瞬间,其他玩家狠狠地心动了:“这难道不是天堂般的生活。”   “确实是天堂般的生活。”   顾平生点了点头,简言意骇地吐出一句话来:“这就是屠宰场一些被指定培育为上等肉食的牲畜在宰杀之前所受到的待遇。”   玩家们的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   “在我们看来似乎很不可思议,为什么屠宰场要对待宰的牲畜这么好,但其实那只是让牲畜味道变好的手段。”   顾平生的语气没有过多的起伏,只是平静地陈述道:“对于那些牲畜来说,在被拉到刀尖下之前,日子都是无忧无虑且快快乐乐,只有见识过屠宰场的刀刃之时,它们才窥破了世界的真实。”   玩家们陷入了沉思之中,有人却挠了挠头:“但是这些都只是猜测吧,听起来玄乎得很。”   “我们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对付大蜘蛛。”   顾平生转向夏暖暖:“最开始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这个钥匙?”   夏暖暖回答:“资格论证中心,里面有个总控制台。”   顾平生说:“我和你再去看一下。”   其他玩家留守在原地,顾平生两人再一次出发前往资格论证中心。   因为之前发生的变故,此时广场上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警戒线外都是围观的群众,吵吵嚷嚷个不停。   顾平生他们绕过人群,看到了守在大门口的警备人员,对此,夏暖暖有独特的突破方法。   她带着顾平生来到了大楼的后方,机械翅膀一挥,等离子射线撞上玻璃,瞬间火花四散,精准地在外窗玻璃上划出了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圆形通道。   夏暖暖在上面轻轻一推,玻璃就被取了下来。   顾平生率先进入,看到夏暖暖将手中的玻璃又贴合了上去,再拿出一个类似于粘合剂的道具,在玻璃的切缝上大概一抹,玻璃便恢复如初。   夏暖暖解释道:“这是怕有人发现。”   当初拿走黑匣子的时候,她也用了一个道具模拟出黑夹子的形态,资格论证中心才会这么多天都没有响起警报。   顾平生不免感慨地说了一声:“很方便。”   夏暖暖跟着笑了一下:“有时候我也在想,道具和技能为我们提供了很多通关的便利,我们理该很厉害才对。”   “但是高级副本的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甚至于有一些副本,进去了四五百人,还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顾平生闻言微微地皱了下眉头,他记得在刑野还是玩家的那个时期,一个副本的死亡极限最多不过三百多人。   夏暖暖是因为听过了顾平生屠宰场的距离,感受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感,这种微妙感,让她在有一瞬间遍体生寒。   “抱歉,我的情绪不太对。”她勉强笑道,“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顾平生没有异议。   因为电梯在大厅,有警卫的把守,所以他两选择走楼梯。   二十多楼的攀爬高度,对现在的两人来说并不是问题。   楼梯里安静且空旷,贴墙可以听到外面喋喋不休的争吵声,让顾平生等人有效地避开了被人发现的可能。   他们从楼底,直达主控制室所在的那一楼。   对于一个只是发放证明的中心机构来说,建设一个充斥着机械科幻风的控制室,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夏暖暖也是看出了这不对劲,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在里面大肆搜罗了一番,结果最后只倒腾出来了个不知道用法的黑匣子。   主控制室外面设置了一些机关,两人轻松通过,轻车熟路地躲避了监控视角,看到了控制室里面待命的机器人。   夏暖暖直接进入,扯出技能里的机械控制线,精准地插入了机械人身上的接口。   只见机器人的眼中一阵蓝光激射,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她的傀儡,被安排到门口守着。   顾平生环顾控制室,挨着检查了一番,没有明显突出的机关。   智能机械涉及的知识层面太广,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补上来的,更何况顾平生之前没有系统地学习过。   身边的夏暖暖同样无能为力,遇到顾平生之前,她的搜索工作就是这样遭到了中断,情不自禁地说道:“要是谢副会长在这里就好了。”   顾平生想起来了,在阿西卡莫的时候,就是谢宗洲破解了伊甸园留给戴维主教的通讯装置。   他眉梢一动,起了将人聘请到他们学校当科技老师的念头。   那些事情,可以解决完这个副本之后再去考虑,眼下夏暖暖看着他一筹莫展地问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顾平生轻轻地笑了一下:“让专业选手来帮我们破解谜题。”   夏暖暖满脸疑惑。   只见顾平生将黑匣子拿了起来,眼中泛起璀璨的金光,对着它温言细语地说道:“去吧,发挥你应有的效用。”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不同寻常的乌鸦嘴)正在使用中。】   提示声响起来了没一秒钟,陡然变成了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当事人顾平生使用个人技能进行违规操作,旁门左道取胜的方式不可取,请当事人停止作弊的行为!】   【警告!请当事人遵守副本的基本运行定律,停止现在的违规操作,停止破坏副本公平的行为!】   【警告、警告、警告——!】   即便听到了系统如雷贯耳的警报声,顾平生的神色也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他甚至在系统的威胁下释放了更多的精神力。   金色的光芒灌入神秘的黑匣子中,宛如石沉大海一样消弭无影。   看到顾平生做起了无用功,系统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幸灾乐祸,对着他冷嘲热讽。   对这喜欢扰人安宁的家伙,顾平生只有两个和和气气的字。   “闭嘴。”   就像是被人突然拿胶布封住了嘴,尖酸刻薄的电子音戛然一止。   同一时刻,顾平生手心里的黑匣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在夏暖暖惊讶的视线中,黑匣子的下方突然长出两条童话小人一样的腿,又从顾平生的手上一跃而下。   它颠儿颠儿地往前开跑,还学会了自己将椅子顶过去,几个跳跃来到了控制台正中央。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在黑匣子爬上控制台上的时候,它漆黑的外部突然像是电子荧屏一样,出现了无数条散发着莹蓝光辉的数据流。   电子光线顺着冰凉的台面一路延伸到控制台的显示屏上,十分具有科幻的美感。   显示屏骤放强烈的光芒,只是一瞬不到的时间,光芒又瞬间紧缩成了一点,通通融入了显示屏之内。   黑匣子消失不见,再出现在顾平生两人面前的,是如同黑洞一样的数据漩涡。   漩涡里面一眼看不到边,仿佛在邀请人进去。   夏暖暖的瞳孔映照着那绚丽的光亮,在她伸出手之前,顾平生拦住了她:“机器人由你控制,如果你出了事,我们两都有被发现的危险。”   “你在外面看着,我马上就回来。”   夏暖暖闻言点了点头:“你多加小心。”   顾平生将手按在了数据漩涡之上。   从他手腕的位置,陡然传过来了一阵莫大的吸力,顾平生没有进行抵抗,顺着力道只身进入了控制台里的世界。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率先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危险,朝着旁边快速一撤。   顾平生倏然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由数据流组建而成的错综复杂的巢穴,不堪入耳的骂语化作宛如杂乱生长的荆棘,眨眼之间,缠住了他的脚踝! 第129章 《现当代防杠指南》【完】   顾平生立马撤身躲开。   但那些荆棘就像是身上长眼睛了一样, 在半空中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又朝着他的方向猛烈攻来。   荆棘只是速度快,并不持久, 在顾平生躲开过两三次之后,它们就像是浑身被抽干了水分, 快速地干瘪了下去,变成一地枯黄的粉尘。   还没等顾平生停下来喘口气,贴在数据巢穴上的文字倏然变成了个大喇叭。   喇叭开启, 无数文字变成具象化的空气波,顾平生反应迅速,连忙脚尖点地朝外起跳。   没有被空气波打中,只是稍微剐蹭了一下,都让顾平生的脑子产生了混乱的嗡鸣, 就像是被人拿着棒槌迎头痛打了一下。   这些具象化的攻击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影响,却能直接攻击到他的意识。   躲开了这一次攻击之后, 顾平生果断地再次迈开脚步。   就在他刚刚挪开位置的下一秒, 如他意料的那样,无数的文字又转化成刀锋锐利的尖刀纷纷砸下, 正好扑了个空。   顾平生一路躲, 一路观察。   脚下的电子光线一路延伸至天际, 看不到最终通向什么地方,周围那些数据巢穴看起来像是实体, 但在顾平生靠近的一刻,就会转变成虚影。   但并非是无迹可寻。   顾平生很快发现了一个躲藏在巢穴旁边的黑匣子,看起来很像是他所熟悉的那一只。   对方看到他了之后,猛地一缩脑袋就要往后跑,被他眼疾手快地捉到了手里。   黑匣子入手的那一刻, 它的身体又绽放出如之前那般的光芒,整个化成一颗圆滚滚的光团,从光团中延伸出一条笔直的线,对直射向了巢穴密集处。   顾平生跟着快步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之后,他看到了一块厚厚的屏障,血红色的禁止封条宛若水流一样在上面流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对顾平生来说,这可算是老朋友了。   那些疯狂攻击着他的具象化文字,到这里之后就不再往前,只是依旧不甘地停留在他的身后,似乎等着顾平生再次踏足它们的攻击范围。   顾平生将手掌贴到了屏障上,感受到上面传来一阵极大的阻力,与此同时,半透明的屏障上还弹出了一个提示框。   【没有通过权限,禁止访问。】   顾平生将手里的光团往上举了一下:“这个不算是权限?”   机械的系统提示声仍旧告诉他。   【没有通过权限,禁止访问。】   单单只是这样的提示语,无法劝退顾平生,他说道:“我有权限。”   【没有通过权限。】   “我有。”   【没有通过权限。】   “我有。”   重复的对话不知道持续了多少次,时间久到顾平生眼里的金色光芒逐渐变淡,他的精神力输出已经再一次濒临了临界值,虚拟电子屏幕才响起了“刺啦——”一阵电流声。   顾平生平静地看着上面已经变成雪花屏的禁止封条,启唇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我有访问权限。”   金色的光芒变化成绚烂的数据流,如海水一样灌入血红色的屏障之内。   啪嚓。   随着这一声轻响过后,一些漂浮在空气中的血红色像素方块逐渐被染上了金黄的色泽,并且从中破开。   【检测到访问权限,允许通过。】   直至顾平生抬脚步入了屏障之中的世界,身后的屏障才慢慢从中间收合。   刚一迈步进入,顾平生就忍不住踉跄了一下,揉着胀痛的额角,抬眸纵观眼前的世界。   比起刚才的数据巢穴来说,此时呈现于顾平生面前的景象要简洁明了得多。   合金制的银白色地面,穹顶是纷乱的数据流,一望无尽,电子光线由他的脚下朝外扩展开,每一条线的末端都连接着一个通讯设备。   那些通讯设备,或许是手机,或许是电脑,或许是耳麦,又或许是宽大的电子荧屏,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模样。   顾平生的左手边就有一台手机,看模样是最近几年的款式。   他不禁有些好奇,心中也有一个隐约的声音在告诉他,不妨将手放在上面触碰一下看看。   顾平生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匕首,先用匕首触碰了那手机,在确定不会引发危险之后,换成自己的手掌触碰了上去。   刚一和手机挨到了边,整部手机就像是白炽灯一样闪烁了两下,几经放大,变成了一个3D立体影像。   影像中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模一样的手机,嘴角缀起漫不经心的笑容:“那有什么,谁会在意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对他们而言,只要有流量可赚,有热度可蹭,那就足够了。”   顾平生凝了凝神,将手给收了回来,抬步顺着光线指向的地点走去。   他没有再碰这些奇奇怪怪的通讯设备,但刚才触碰手机的那一下,就像是打开了所有的并联开关,每当顾平生路过这些设备的身边,它们就会转变成立体投影。   光鲜亮丽的年轻人说道:“这可是天送的热度,你要沉住气,听到没?沉住气,稳一点,我们这边一定会想办法的。”   有人坐在电脑前面冷笑说道:“没错,不换,就要找这种心善的媒体,把这些‘真相影像’交给他们,隔天再随便出个意外……对,一定要让这些媒体以为他是受害者,放出口信,让他好好把握这个翻盘的机会。”   “放心,他这人可会卖惨了,一定能让舆论倒向,等到事情差不多了之后,再让我们的媒体出面澄清。”   有人满脸不耐烦:“没关系,就安在他的身上……我知道不是他做的,反正他现在也是满身污名,就他之前犯下的那些事儿也不会有人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害!你不会用疑似、类似、可能这些词语吗?说得那么肯定干什么?”   “那不是怪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白送的热点都能放过!现在别家都已经竞相报道过这件事了,我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我管你们怎么编,总之必须得往他身上靠 !”   有人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就是让你发布一篇抓人眼球的报道罢了,你要抓人眼球就要考虑市场,要考虑哪些争议大的话题……不不不,你怕个锤子,就是要挑起他们的对立。”   “什么诋毁?不要只想着诋毁!你要让他们共情,抓住他们的痛点大肆描写就行了,不要把争议的点明着写出来,懂不懂运作……流量啊,流量最重要!”   “跟随主流就好,弱势的一方说不过他们自己就闭嘴了,你看着点,让人随便压,反正要让话题给吵起来!”   “选择性报道,把那些说不的通通都剪了。”   “理智客观?谁想要看理智客观的内容。”   “问话是有技巧的,不要问‘你认为这件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要问就问‘大多数民众现在都对xxxx义愤填膺,xxxx也为此发声了,你对当事人的这种行为怎么看?’,对,引导,注意引导。”   “你说死人了会不会不太好?要不是死人了事情能够发酵到这地步,反正人也不是我们弄死的,你管他干什么。”   ……   这些似乎就是真相。   舆论来回颠覆的真相,流量走向的真相,那些博人眼球的事件的幕后真相。   顾平生往前走了没两步,突然听到了有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只见不少播放完了的立体影像再次变换了形态,这一次是变成了蜘蛛。   制造白茧加以哺育,并且以之为食的蜘蛛。   蜘蛛的个头并不大,并且十分胆小,陡然被人发现掉在了地上,立马朝天空吐出白色的丝线来,顺着蛛丝灰溜溜地逃走了。   顾平生收回视线,继续顺着光线指向的地方前去。   光线的尽头,仍旧是一个类似屏障的东西,不过这次的屏障在扫射过顾平生手里的光球之后,就为他开放了道路。   出现在顾平生眼前的,是一个偌大的电子荧屏。   电子荧屏是打开的,里外接通了两个世界,从顾平生这方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一个穿白大褂戴眼镜的人。   他嘴里正吃着东西,一边吃,一边无声地咒骂着什么,眼下一圈青黑的印子,眼球上面布满了血丝,表情说不出的狠辣。   顾平生的出现,出乎了他的意料,也让他瞬间变得惊慌失措起来:“你?!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儿?”   他瞬间反应过来,骂声脱口而出。   “该死的,防火墙怎么被人破解了!”   白大褂连忙将手里的吃食扔下,慌忙地去找周边的按钮,试图将连接的终端给强行关闭。   然而顾平生的速度要更快他一步,白大褂才刚找到按钮的时候,顾平生半个身子都已经从显示屏中钻了出来,一手按住了白大褂的手腕。   越过白大褂的身体,率先映入顾平生眼帘的是一个处于房间正中央的操作台。   操作台的台身上刻着伊甸园的徽记,而光滑银白的台面上,正放着一个城市的微缩模型。   在模型的正上方,扑面展开了一张细密的蛛网,一只大概有人巴掌大的蜘蛛正一动不动地停在上面,看起来是在休息。   瞬间顾平生的心中有了底,下一秒他转向旁边的白大褂发动了技能。   【系统提示:个人技能(崽种,直视我的美貌)正在使用中。】   得到新的力量之后,顾平生的意志力已经今非昔比,又通过长时间地练习和使用技能,被刑野评定等级最多不超过五级的白大褂,也就在他手里面坚持了五秒钟的时间。   白大褂对着顾平生跪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呈现出和以前那些忏悔者如出一辙的害怕,或许在这五分钟之前,对方完全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顾平生给抓住,上下嘴皮子一碰,声音里充斥着颤抖:“我,我将向您忏悔。”   刚才强行突破了通道中的防线,顾平生现在有点精神不济。   手中的光团在他来到这边之后就消失了,他先一步从控制台上走了下来,去打量那微缩模型上面的蜘蛛。   即使阴影从头临下,蜘蛛依旧保持着静立不动的样子。   顾平生凝视过它两眼,从怀中再次拿出了匕首,将蜘蛛从网上刮了下来。   他注意着没有让蜘蛛掉在微缩模型上面,蜘蛛啪嗒一下摔到了地上,八条腿儿瞬间蜷缩在了一起,看上去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顾平生没有犹豫,尖锐的匕首扎进了蜘蛛的身体里,那八条腿儿瞬间朝外一弹,渐渐地发僵发硬。   然后顾平生再一次转身,用匕首依次挑下挂在城市微缩模型正中的白茧。   在微缩模型的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专门用来养蚕的箱子,顾平生将其打开,看了看里面白白胖胖四处乱爬的小家伙们,眼睛里面再次泛起了金光。   白大褂看不到顾平生做了些什么,但是他能看到宽大的显示屏上显示出数据丢失的字符。   自己的心血就这样被人给摧毁了,瞬间白大褂的眼睛瞪得有铜铃大,他的心里面充斥着对顾平生的仇恨,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等候着顾平生的发落。   顾平生也发现了,这个人其实有点惧怕他。   一般人在被他控制住之后,都会想着法地挣脱,而这个人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呈现在脸上的微表情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丝的畏惧。   他走过来,拉开白大褂的椅子做了上去,先行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是……”白大褂竭力想要闭嘴,挣扎却无济于事,身体发着颤,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顾平生的精神力已经不多了,尽管他还有着很多疑问,但现实并不允许他这么一个个地问下去。   他再次打量了一下四周,摆设布局都像是一个观测室,便直截了当地指着大屏幕说道:“这里面有没有我过去的身份信息?”   白大褂的嘴唇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顾平生感觉到了一阵抵抗的力道,但他只是神色淡淡地坐在原位上,然后加大了精神力的输出。   他现在的感觉并不好受。   迄今为止,他在使用新得到的技能时,都超出了系统提示说明的本身效力,换句话说,他在透支使用自己的技能。   这样一来,虽然他的技能得到了突破,使用范围更广,仿佛开启了开挂的人生,但对精神力的消耗也成倍加剧。   可以说,顾平生现在时时刻刻都忍受着脑袋里针刺般的疼痛,冷静且精准地控制着自己所能承受的极限,来增加技能使用的成功率。   显而易见这样并不轻松,但他对于技能的磨合,也是极其迅速的。   在豆大的汗珠终于顺着白大褂的下颚滴落在地上的时候,对方也终于开了口:“有!”   【系统提示:当当当当!恭喜您!】   【个人技能(崽种,直视我的美貌)触发升级条件,正在重新计算技能效力。   因为该技能已经升级到了顶峰,由系统重新估算确认,对应技能点加持在另一项技能上。   个人技能(不同寻常的乌鸦嘴)正在重新计算技能效力。】   顾平生霎时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脊背肌肉也微微松了下来。   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虚弱表现在面上,淡然地直视白大褂:“那就打开了给我看看。”   有一刻,白大褂好似被他的威势给震慑住了,他僵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从系统中调出了顾平生的信息资料。   在屏幕中,顾平生看到了自己的脸。   戴着一副无框金丝眼镜,照片应该是他才从学校毕业出来的时候照的,比起现在来说,面容中不掩青涩。   他依次往下看,姓名、身高、体重……都没有问题。   在【危险程度】一栏上,信息栏中标记了【十分危险】这四个大字,想来这就是白大褂刚才为什么这么害怕他的原因。   但是顾平生的目标不是这些他早就已经知道的东西,他耐心地继续往下滑动屏幕,终于在【过往身世】一栏上,看到了一个不确定的问号。   问号旁边显示有展开的按钮,顾平生点了一下,弹出来了两张照片。   照片的中间是一个等号,等号的中间则是一个红色加粗的问号。   两张照片的其中一张,正是顾平生本人,但是另一张上的人像,却是顾平生实实在在没能想到的面容。   他的瞳孔微微颤抖,倒映中年人那张朴实却又温煦的面颊。   记忆中的对方总是微笑着看向他,会在他取得进步的时候不吝夸奖,会在他沮丧伤心的时候和声安慰。   顾平生的嘴唇微微抿紧。   他想不通,为什么伊甸园的检测数据,会把他和张叔叔划上了等号。   照片中的张勋,也并非如他记忆中那样温和的模样,或者说,对方带着温和的笑脸,眼神却极其尖刻锋利,压倒性的气势扑面而来。   看着张勋旁边的按钮还有着展开的按键,顾平生伸出了轻微颤抖的指尖,在即将点上去的那一刻,他倏然转头看向了白大褂。   “如果我点开了这个案件,会不会触发警报?”   在他伸出手来,指尖移向张勋头像的时候,顾平生就注意到了白大褂表情的变化,对方明显是在期待。   如今期待落了空,白大褂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来:“会。”   他在技能的控制下,跟着解释道:“张勋的身份是绝密,任何擅自访问的人都会被记录在案,到时候控制台前的所有影像都会在瞬间被上传到主端脑。”   听到这话,顾平生毫不拖泥带水地将手给收了回去。   看得旁边的白大褂忍不住问:“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如果是一般人在某天突然知道了自己有着不同寻常的另外身份,恐怕没有几个人会忍住不去在意。   人在生下来的时候就会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不断的认知,妈妈爸爸的孩子,孩子的父母,对象的爱人,学校的学生,公司的职员……探寻自身可谓是人类的本能,刻在骨子里的求知欲。   但是顾平生就忍住了,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留念。   他迅速地接受了眼前猝然看到的一切,很清楚地知道白大褂说那句话其实也是在诈他。   不然他和张勋的照片之间,就不会打上红色的问号。   说明这些人也不确定他和张勋之间的联系,包括他的过往,也是一片迷雾。   顾平生问道:“怎么才能让副本《资格论证现场》摆脱你的控制?”   白大褂已经放弃了抵抗,但他也不免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副本是分散控制中的一环,需要先暂停参数的采集和下达,再关闭对应的控制系统,最后摧毁执行器。”   顾平生一字不漏地听完了,柔声笑道:“那就去做吧。”   看到对方这样轻巧的样子,白大褂已经在心中骂开了,他已经窥破了顾平生柔弱的伪装,看懂那副削瘦壳子里藏着的是一只凶残的笑面虎。   白大褂又开始肉疼起被顾平生损毁的蜘蛛和白蚕了。   那么多的培育体,他辛辛苦苦培养了好多年的杰作,就这么被人给消灭了,啊!   眼下,他不能直接拒绝顾平生,可是他又清楚地知道,一旦副本的控制系统被他亲手摧毁,那么上面的问责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   白大褂满脸青色,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近乎渴望地看着顾平生,希望他能够手下留情。   顾平生不容置疑地开口道:“去吧,去迎接本该属于你的业报。”   白大褂再一次带着恐惧万分的脸动了。   他在顾平生的眼皮子底下,依次完成了副本控制系统的逐步摧毁。   做完了这一切,白大褂的脸色迅速地灰败了下去,而顾平生的精神力也几乎消耗殆尽。   顾平生快速地喘了一口气,冷汗几乎将他的前襟浸湿。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中沉甸甸的黑猫团子,眼神凛然坚决,似寒川上呼啸而过的烈风。   温和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将最后一点精神力灌入白大褂的意识之内。   “消除我来过的痕迹,脚印指纹、室内录像、室内留影录音等各种痕迹,然后忘记和我见面的记忆。”   “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个人行为,上面给你的精神压力太大了,你不满意手里的副本突然出现了异常,为此失控,并且摧毁了它的控制权。”   白大褂的眼神涣散开来:“是……”   【系统提示:恭喜各位玩家成功通关副本《资格论证现场》!相关积分贡献值正在计算之中。】   【警告,警告!副本《资格论证现场》受到不明原因影响,主要信息已丢失,将永久关闭!】 第130章 表世界   头顶的白炽灯熠熠生辉, 偌大的面试场宽敞而又明亮。   顾平生正对着反光的墙面整理自己的着装,一只宽厚且修长的手从旁伸出,贴着他的耳廓绕至衣领。   劲瘦的指尖溢出浓郁的黑雾,将布料上的褶皱细致地抹平。   顾平生在那只手出现的时候就发现了, 眼神一凛, 手掌瞬间做出攻击的起势, 直至下一秒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连忙屈指收回。   刑野笑道:“怎么, 一场普普通通的资格考试,居然能让我们的小顾老师这么紧张?”   从白大褂那里回来了之后,顾平生确实有点心不在焉。   他脑子里来来去去都是过去的记忆影像,那些和张勋的温馨相处,如今也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张叔叔仍旧没有回他的电话,到底是他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还是时机未到?   听到面试场有人在叫自己的考试号,顾平生回过神来,刚走出去几步,他倏然想到了什么, 扭头看向刑野。   刑野:“怎么了?”   顾平生的嘴唇微微抿紧, 心中情绪难以抑制, 但出口的话还算平静:“我有一个叔叔,叫张勋,你认不认识他?”   这是自刑野恢复些许记忆以来, 顾平生第一向他提出与过去有关的询问。   他仔细地分辨着对方表情中的细节。   刑野似乎有些奇怪。   以至于顾平生的心跳速度也情不自禁地加快, 不停猜想着,为什么刑野会感到奇怪。   奇怪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奇怪自己有个不怎么联系的叔叔?   还是奇怪张勋其实就是……   各种杂乱念头和猜想只在一瞬间,见刑野也在斟酌话语的样子, 顾平生指尖点在他的唇上:“等我结束了出来再说。”   刑野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答道:“好。”   顾平生转身走进了面试场内。   场下的几名考试官对他投以注视,其中就有之前见过的地域先生。   他与诸位考官相视一笑,用合适的时间,不卑不亢地简述了自己的身份,接着步入正题。   “……为了进一步加强校园文化建设,促使学生得到全面均衡的发展……”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站在面试场上的青年身着整洁熨帖的西装,如白杨一般笔直屹立。   他的脸上带着从容有度的笑容,控制后的嗓音有着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舒适感,将各种建设意见与宏观展望娓娓道来。   “为确保上述文化建设取得实效,我们建立了以下组织结构,并安排实行了……”   等到顾平生讲述完了,台下的考试官依次向他询问了几个刁钻尖锐的问题。   顾平生面不改色,稍微斟酌了一下,在脑子里将自己的解答分为几个层次,近乎全面地回答了他们的质疑。   当他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掌声如雷贯耳地响了起来。   过程中听得频频点头的考试官们完全不吝自己脸上的赞扬,地域先生更是微笑称赞道:“你丰富的治校经验完全足够支撑你的实际理论,更让我惊讶的是你在整个规划中对方方面面的掌控。”   “我的期待没有落空,你让我看到了一场足够精彩的演讲。”   在资格论证中心取得了建校资格证明,顾平生又跑了几次相关部门,将所有的手续一应办好,便要开始考虑选址的问题。   顾平生的原意是再创建一所学校,学校不招生,只给从光昼中学毕业的学生挂名。   于是回来之后,他找到了学生会的陶军。   陶军正在处理手中的校务。虽然顾平生在离校之时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老师辅佐帮忙,但是出于谨慎考虑,大部分的事情还是由陶军一手操持。   看到顾平生出现,意料之外的陶军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站了起来:“老师,您回来啦?”   他一起身,肩膀上立马就有个翠绿色的小家伙跟着骨碌一倒,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被陶军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树苗晕头晕脑地坐在陶军的掌心中,样子迷迷糊糊,似乎不能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顾平生走了过来,用柔软的指腹摸了摸它翠绿的小树叶,小家伙才反应过来。   它上下挥动着两根树枝,开心极了,似乎在欢迎顾平生回家。   陶军见状也是忍俊不禁地揉了下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似乎十分依赖他的样子,在人的手指伸过来的时候就用树枝小手扒拉住,顺着陶军的手臂,哼哧哼哧地重新爬回了他的肩膀。   看着一大一小的两只,顾平生弯了下眉眼,他轻车熟路地从陶军的办公桌前拿来了一只马克笔,站在左墙的身高尺前,对着陶军招了招手。   陶军立时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厚重的笔墨,在湛蓝色的尺身划下了深刻的一痕,顾平生看着上一次留下的印记,恍惚发现少年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模样,不免感慨和欣慰地说道:“又长高了不少。”   少年的发旋贴住了顾平生温热的掌心,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扬眉的那一刻,少年脸上再不见昔日的阴霾,明亮的眼中尽染着幸福的色彩。   两人坐在了沙发上,顾平生将自己的决定大致讲了一下。   他这段时间都在外面奔波,对当前阶段学生的心理想法有限,所以想听一听陶军的意见。   听过顾平生的决定之后,陶军沉吟片刻,回答道:“或许,老师可以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顾虑告诉给大家。”   顾平生顿了一下,看着自家孩子认真的模样,有了点想法,同时示意陶军继续说下去。   陶军满脸认真:“光昼中学的学生和外面学生不同,我们经历过猎杀中学的黑暗时期,见识过了许多残酷悲伤的事,我们已经直面过无数次的死亡和离别,无论遇到多坏的情况,我们都有实力,有准备并且有胆量去面对。”   “单单只是死亡的威胁,无法让光昼中学的学生后退,我想,老师您比谁都要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陶军坦坦荡荡地直视着顾平生:“这也正是老师您创办光昼中学之后,为我们建设起来的决心。”   少年的一番话,说得顾平生的心口好似被暖流包围,他笑着心有所悟地说道:“我想也是。”   任何重大的决定都不是一蹴而就,关于光昼中学未来的发展,顾平生无论是走在路上还是睡觉之前都反反复复想了很久。   关于陶军所说的,直接向学生袒明的情况,他也仔细考虑过。   另一个问题,需不需要给光昼中学套一层“保护壳”。   陶军道:“能够成为光昼中学的学生,能够作为老师领导下的学生,我们发自心底的感到自豪。”   “我想,无论是我还是同学们,都不会愿意为外界的目光去遮掩这个光荣的身份。”   压抑在胸口的气缓缓吐出,顾平生扬起嘴角,表示了大力的肯定:“光昼中学的孩子们,理当光明坦荡地站在阳光下。”   接下来的时间,顾平生安排学生会准备了全校师生的调查问卷,并且在一次晨练结束的大课间,全校广播阐述了学校现在的境遇和困境。   结果可以说出乎顾平生的意料,也可以说,在他的意料之内。   在知道学校面临着危险的时候,能够冷静下来思考决策的学生占了近乎九成,其余一成的学生,在同伴的安慰下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们整齐划一地思考对策,为此讨论得热火朝天,却没有一个人试图退缩,或是直接吵吵囔囔地要逃跑。   顾平生彻底放下了心来。   至于学校的老师们,就更加积极主动了,在通知学生之前,顾平生先将他们召集过去开了次紧急会议。   会议上,各位老师都发表了不同的见解。   枪械课老师冷冰冰地说道:“他们敢来,就别想完好无损地回去。”   格斗课老师深思熟虑:“正好崽子们缺练习对象。”   解剖课老师笑吟吟地说道:“啊,听说他们创造了许多有趣的变异体,是很好的教材呢。”   生存训练课老师比较务实:“抓紧屯备物质,校园里面开辟些田地,电力机械我们又不是没有,做好防御警戒工作。学校地方不够,外面不是还有个国家?租借一些地盘,自给自足完全够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生物研究学老师颔首:“我赞成解剖老师的观点。”   热武器专研老师干脆利落地说道:“只要您允许,我们可以主动出击,正好我最新研发了一款炮台,还没有地方试验威力。”   镜女飘在半空中,身后一大帮鬼魂学生眼中跟着淌下了汩汩血泪,阴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充斥了整间会议室:“不、留下、活口、审问嘛?”   顾平生:“……”   他连忙按捺住不仅没有担惊受怕反而跃跃欲试的众人。   一场关于学校未来要何去何从的会议,到最后发展成了全体教职工坚决一致对外的热血宣言。   就连学校食堂的师傅,在听到消息之后,都加班加点地磨亮了手里的菜刀,顾平生来打饭的时候,正瞄见人的柜子下面藏着好几把刀具。   白炽灯的灯光照射在刀锋上,锃亮,想来砍人也会十分的顺畅。   顾平生:“……”   他迎着食堂大妈和蔼可亲的笑脸,端过了几乎要塞不下东西的食盘,要走的时候,大妈还跑过来给他的怀里塞了一个鲜红欲滴的苹果。   顾平生笑着说了声谢谢:“您今天的气色很好,比以往看起来更加漂亮了。”   “是嘛。”   大妈笑得花枝乱颤,只见她贴近下颔的皮肤被抖出了一条缝,露出了里面鲜红的血肉,曝露在外的白骨根根分明。   顾平生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他在想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担心学校将处于弱势方?   他端着餐盘来到了三楼,坐在他头顶的黑猫甩了下尾巴,偷偷摸摸跟在后面想要和他一起进餐的学生的脚步顿时一停,茫然地看着只有学生的餐桌。   四面环顾都找不到顾平生的人,学生们只好端着餐盘遗憾地回去了。   黑猫变成人形,将苹果捞了过去,洗干净了之后指尖在苹果的表面一点,瞬间就将苹果剥去了核,切成了小兔子的形状。   他坐在顾平生的对面,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顺势再喂了人一块。   顾平生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下,牙齿咬碎果肉的一刹那,汁水溅开,感受到了苹果清凉的甜味。   食堂大妈给的饭量足,即使顾平生最近时间饭量与日俱增,也吃不完,他也就顺势投喂给刑野。   男人吃得乐滋滋的。   等到吃完了饭之后,刑野突如其来地开口说道:“张勋是你过去的曾用名。”   顾平生手下的动作一僵。   收拾餐盘的食堂员工诧异地看着他,顾平生摆了摆手,笑着说了声没事。   走出食堂的那一刻,之前没能找到他的学生纷纷地围了上来,好奇地询问顾平生之前去哪儿了。   顾平生目视眼前一张张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脸颊,神情一如既往,简单几句反问,成功地督促了各位学生回去加强侦查课的练习。   他往回走,一路走到了自己的校长办公室,看着桌上摆着的合影,将其拿了起来。   再出口时,顾平生的语气晦涩难辨:“如果说张叔叔就是我自己,那么这张照片里和我合照的人是谁?”   黑猫蹲在他的头顶,垂头看向照片上面目和善的中年人:“那人不是张勋。”   顾平生倏然抬起头来,将黑猫抱了下来:“他不是张叔叔?”   黑猫从顾平生的手里跳在了桌面上,尾巴灵活地将相框接了过来,并且在相框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相框上立马荡漾出一阵涟漪,上面的图像几经变幻,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标准的国字脸,更加锐气逼人,带给顾平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顾平生盯着上面的人脸,难得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迷茫。   黑猫在此时肯定地说道:“我认识的张勋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曾经伪装用的身份。”   见顾平生沉默不语,黑猫的尾巴甩了甩:“有可能是资助你上大学的人冒充了你曾经的身份,以此作为另一层伪装,并不代表你过去的记忆和经历就是完全虚假的。”   顾平生现在心乱如麻,听到了黑猫的安慰,他扯了下嘴角,笑着说了声谢谢。   虽然不用给学校套壳子了,但顾平生在会议过程中发现学生的课程繁多且杂,有些课程需要的场地冲突了,还容易引发争端。   看来是时候再往外建设一个直升高中。   为此,光昼中学的学校本身表示了自己由衷的感谢。   它原话是这样说的。   【谢天谢地,你可算是发现他们的破坏力了,让这些精力旺盛的小子们去拆别的学校吧,可别逮着我这把老骨头一个劲儿地折腾了,天天上房揭瓦,可真伤不起。】   于是顾平生查到了几所正在挂售的学校,考虑选址。   荒诞世界的学校基本都是私有物,少部分是公有制,归教育权威机构管辖分配职务,其他的要是经营不下去,校长就会将它挂在代售固定资产一项,等待着其他人买去。   建校的资格极难争取,顾平生能够顺利通过资格认证中心的认证,除却他本身就是社会知名度较广的光昼中学校长以外,还有着帮人摆脱伊甸园控制的感谢光环加持。   还有顾平生事先准备才能很快办理好的那些手续,麻烦只是一回事,哪怕达成了对应的条件,一个环节出错,审核能卡个一年半载。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这些好不容易取得了建校资格的校长不会将手里面的学校对外出售。   顾平生接连看过的这几例,不是出过事就是正在出事,要么就是在出事的路上。   照片上是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有的身首分离,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被切成了好几截连肠子都被拖了出来,还有的因为没法过系统的审核,被打上了马赛克。   他眉头微蹙。   午休时间,向来精力旺盛的顾平生感受到了一股汹涌而来的困意,他不得不揉捏眉心,放下了手中的收购企划。   顾平生的办公室有一个阳台,原本应该是空置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上了一根藤椅,上面还种植了各种五颜六色的植株。   他起身来到阳台,往后坐到了藤椅上,将脸上的眼镜摘了下来,放在了一边的小桌上。   顾平生慢慢地进入了熟睡。   在他呼吸逐渐均匀之后,几个在栅栏边上探出了脑袋,瞅了瞅睡梦中的顾平生,转头飘走。   再回来的时候,他们的手中拿着毛毯,轻轻地盖在了顾平生的身上。   睡吧,校长先生。   学生们无声做着口型。   睡梦中的顾平生也感觉到了一阵阳光般的暖意,他变成了很小很小时候的模样,第一次来到张勋家里的大花园,躲藏在门口,显得有些拘谨。   梦里的中年人逆着阳光,身体轮廓好像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面容看不清晰,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对方嘴角缀着的一抹温柔至极的微笑。   “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   听到问话,顾平生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到处都是伤,有的是在道家村漫山遍野乱跑给留下的,有的是在猎杀中学对付投资人的时候留下的,还有更多更多的伤,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伤到的了。   中年人从座位上起身,将顾平生拉到了他的身边,宽厚的手掌贴在顾平生的脑门,那种精神力使用过度后的强烈刺痛立马缓解了很多。   还是孩子的顾平生甚至舒服地晃起了脚尖。   但是随着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消失不见,他在中年人的手臂上看到了很多突然出现的伤痕,瞬间心里一紧,抓住了人的手腕。   顾平生急切地说道:“为什么要把我的伤痛转移给你。”   中年人却笑道:“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的责任,而现在的你,远不到需要承担的程度。”   顾平生怔愣了一下,突然他看到了一些痕迹,瞬间瞳孔凝缩,不敢置信地抖着指尖将人的衣袖给拉了上去。   只见中年人露在衣衫外面的皮肤上,尽是大小不一的血口,时现时隐,像极了快速愈合后又添上了新伤。   “站得越高,所要承担的东西就越多。”   中年人轻描淡写地说完了这一句,将顾平生给抱了起来,然后他们一同坐在了花园亭台的椅子上,看着石台上的星盘。   星盘之上,呈现出一幅梦幻缥缈的宇宙景象,中年人随手点入了一颗星星。   这颗星星漆黑得就像是墨水倒在了它身上一样,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事物,时不时能够听到凄厉的惨叫与嘶嚎声从中传出来。   顾平生看不见画面,却能从那临时前的悲鸣听出来,里面一定发生着许多不好的事情。   中年人问他道:“你觉得他们需要什么?”   顾平生不确定地说:“光?”   中年人认可地笑着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插入了自己的眼眶,将眼珠子给挖了出来,放在了漆黑星星的上方。   眼珠子乍放光芒,变成了一颗耀眼的太阳,阳光驱散了星星的黑暗,正在打斗中的生物骤然看见这刺激的一幕,惊慌失措地逃开了。   没过多久,它们似乎适应了阳光,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开始在光明的世界里寻求出路。   有了光之后,这些只凭感觉的无眼生物也逐渐长出了眼睛,它们惊喜地发现,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的资源,足够它们不用厮杀,也能够活得很好。   看到它们高兴,顾平生也由衷为它们开心。   但紧跟着,他的鼻子里涌出了一股热流,看到不断有鲜红的血液从自己的胸口滴落,脑子也变得晕乎乎的。   中年人鲜血淋漓的手掌盖住了顾平生的眼睛,他的语气仍旧温和:“这次就先看到这里吧。”   “你要继续变强。”中年人在他耳边呢喃道,“才能看到真相,护住自己所爱的人。”   顾平生骤然惊醒了。   醒来的时候,他的身上披着一张毯子,旁边的小桌上除了他的眼镜,还有一杯茶和点心。   顾平生吃了一口点心,甜而不腻,柔软香甜,他尝出是镜女的手艺。   他又喝了茶,一抹苦意从舌尖蔓延,霎时清醒了许多。   只有他的小会长陶军才会习惯往一杯茶水中放一份半的茶叶,据说是陶军自己测出来的玄学,可以带来好运,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顾平生又垂眸,正巧看到了压在自己大腿上酣睡的黑猫团子。   这一刻,盖着毯子、喝茶吃甜点、腿上枕着黑猫的顾平生,好似拥有了全世界。   盘旋在他心中的迷茫散开,被一种更加充实的分量所填满,顾平生的眼神再一次坚定了起来。   就在这时,黑猫打了一个哈欠,悠悠转醒。   它看着顾平生的胸口,咦了一声,毛茸茸的爪子往前勾了一下,勾下来一颗莹蓝色的小晶体,有棱有角呈正方体的形状。   顾平生对这东西记忆犹新:“这是系统的一部分权限?”   黑猫团子用爪子挠了挠漂浮在半空中的蓝色晶体:“不是,这是一张通行证。”   “什么地方的通行证?”   “表世界。”   说着,它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变成了人形。   男人神情懒懒散散,凝视着手里的蓝色晶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样小顾老师,有没有兴趣回去看一下?”   “没准还可以看见过去的老熟人,顺带再讨点债。” 第131章 表世界   表世界买卖区, 今天也是一如往常的热闹。   “带人下副本了啊,F级10积分一次,E级20积分一次, D级50积分一次, C级100积分, 先到先得!”   “专职带人下副本, 任意B级以下都可!价格好商量!”   “快来买快来看,价格实惠便利道具,出门旅行通关必备了啊——!”   ……   表世界的景象,和顾平生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在玩家之前的叙述中,表世界向来都是混乱无序的状态, 时时刻刻充满了纷争。   高等级的玩家甚至可以因为一个不顺眼, 就把低等级的玩家剔除出局。   这也就导致, 尽管秩序公会有时候行事蛮横不讲理,却仍旧有无数的玩家相信并愿意听从他们的指令,因为他们所遇到的不平事,可以在秩序公会的帮助下进行追讨。   可是现如今来到表世界, 顾平生所看到的是井然有序的一幕。   这里似乎是一个类似于现实世界跳蚤市场的地方,数不清的玩家在这里摆摊叫卖。   “嘿,嘿,小兄弟!”   顾平生环顾了一下四周, 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就是喊你。”他跟前的摊贩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小兄弟第一次来吧?”   表世界的话,顾平生确实是第一次来,他点了点头, 挺诧异摊贩是怎么看出来的。   摊贩一脸高深莫测:“这个嘛,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是我有特殊的道具能够辨别人的身份。”   “我跟你说,这个道具用在副本里面简直是奇效,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只要眼睛往那些人身上一看,嘿,立马就能看出人是不是在伪装。”   “甚至连npc都辨认得出来,绝对不会掉坑,关键时候能保命!”   “怎么样小兄弟,要不要买来试一试啊?”   顾平生还没有开口,趴在他头顶的黑猫就懒洋洋地说道:“假的。”   “你一来就好奇得东张西望,他经常蹲在这里卖东西,很轻易就能区分新手和老玩家。”   “往前后看一看,除了他,还有不少人把你当成待宰的潜在客户。”   顾平生闻言,立时往周边看了一看,果不其然看到有好几个摊贩偷偷摸摸地往这里瞄了几眼。   一见顾平生在打量他们,那些摊贩立马露出个和善的笑脸。   摊贩听到黑猫的话,脸上霎时间裂开了一个口子,表情有点尴尬:“咳。”   他确实看上了顾平生,但不是看上顾平生的系统积分,而是这个人的潜力,毕竟一个新人的兜里能有多少钱,想来也不够他敲竹杠。   真正让摊贩在意的是,他这些年见识过了不少人,很少有新人能够在初来乍到的时候保持自己的体面。   而顾平生一出场,先不说那工整还熨烫得一丝不苟的着装,对方的脸上没有焦急,没有恐慌,更没有三观被颠覆过后的大呼小叫,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气定神闲的从容。   这样的气质,摊贩只在经历过不下十多次副本之后的老玩家身上见到过,因为他们已经能够坦然地面对生死。   之所以能辨别出顾平生是新人而不是老玩家,是因为没有哪一个老玩家,会在看到一件烂大街的普通道具时都会好奇地驻足停留。   换句话说,摊贩原本想要拔高姿态卖顾平生一个好,可惜被黑猫截断了。   顾平生闻声转回身来,好奇地问道:“你听得到他说话?”   见顾平生没有追究,摊贩的语气随性了一点:“那有什么听不见的,会化为兽形的玩家我也见过不少啦。”   知道有人给顾平生当向导,摊贩收了心思,认真地推荐起来:“我这里还有一款护毛膏,是从一位通关了《宠物甜甜乐》的玩家手里买来的,这款护毛膏有着能让毛发不打结的功效,涂在身体上按摩也很舒服,要不要给你的同伴试一下?”   他这样说,果真引起了顾平生的心动,他头顶的黑猫本来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听到后面“按摩”两个字,倒是忍不住抖了抖耳朵。   顾平生并没有交易用的积分。   听到他没有积分,摊贩的眼中划过一抹遗憾,不过这款护毛膏只是个D级道具,要卖出去的话也卖不了多少,倒不如送给顾平生做个顺水人情了。   顾平生自是不好意思收的,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一袋饲料。   那饲料是他帮小会长网购的,因为经常会帮人喂喂乌鸦,所以身上常会准备一些,不止是乌鸦们,其他的鸟儿也很喜欢吃。   听玩家们说,他们得到的道具一般都是从npc手里得来的,顾平生也不确定能不能行,他先问道:“你能帮我鉴定一下么?”   好家伙,一看到那袋子里的饲料,摊贩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收购道具给他养出了一双毒辣的眼睛,几乎不用多看,摊贩就知道这袋饲料是个不凡的道具,当即说着好,拿过来使用了鉴定术。   鉴定的过程中,摊贩感觉到了加倍流逝的精神力,他的心中更为惊异,直到鉴定结果出来后,他立马瞪大了眼睛。   “卧槽小兄弟,你这个道具卖不卖?你一定要卖给我,多少积分你提!”   看着摊贩激动不已的神情,顾平生猜想这包饲料应该转化成了有用的道具。   不过积分他用不到,也没有可以转账的积分账户,便对摊贩说道:“积分就不用了,你把它替换成相同价值的护毛膏给我吧。”   饲料的价值,哪怕把摊贩这里所有的护毛膏加上了都不够抵,所以人又兴高采烈地添了一些其他的宠物养护道具,来填补这空缺的价值。   最后的交易结果,是双方都很满意。   顾平生只有一个苦恼,那就是东西太多了不太好抱。   他往头上的黑猫团子瞄了一眼,上扬的尾音犹带着一抹嗔怪的味道:“怎么办,伺候你用的,我抱不了了。”   黑猫团子垂眸瞅瞅他,哼笑两声,甩了甩尾巴,顾平生手里立时轻快了很多,东西都已经被猫给收走了。   这样的亲昵,倒是让摊贩看出来了不一般。   他再一次挤眉弄眼,表情十分暧昧:“其实我们这里还有很多个好用的道具,用过的朋友都说好,怎么样,两位要不要买来试一试?”   就在顾平生好奇是什么好用的道具时,黑猫一尾巴勾住了他的脑袋,催促着人离开了。   顾平生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张叔叔……又或许是不同时间段的他自己,在做过了那个奇怪的梦和对方见上面之后,他的身上就多了表世界的通行证。   从当时的境况来看,应该是对方给他的提示。   顾平生反应很快,他倏然就想到了,对方或许是希望他能在表世界里发现些什么。   按照刑野的提议,他当年对自己现在的境遇有所预料,没准会在公会中留下些启示,或者说托付一些人保守秘密。   顾平生就找了位路人,询问第一公会所在的方位。   路人玩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脱口道:“你是新来的玩家?”   顾平生眨了眨眼,点头说是。   “是不是想找个大腿抱着?”玩家笑了笑,“我劝你啊还是去找别的公会吧,第一公会没有具体的辖地,就一个不常出面的话事人,非要说的话,这里也算是第一公会。”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顾平生的意料。   他适当表露出了自己的困惑:“这里就是第一公会?”   嘈杂的人群,拥挤的商铺,陈旧的交易模式,用一般的眼光来看,不管是哪一个方面,都好像触及不到它第一的名头。   顾平生站在路口的位置,抬头往上看了看牌匾,这个交易市场的名字倒是很好记,全面就叫“和气生财交易市场”。   旁边的摊贩似乎是无所事事,他们带着善意的笑容,逗弄着这个不幸来到了荒诞世界的新手玩家。   “是啊,不止这里是第一公会,旁边那条街道上还有一个,叫‘没事别来事务所’!”   “还有‘有家面馆’,他们那里的面条真的是一绝,是我生前熟悉的口味了,特别正宗,而且他们家的菜物美价廉,新人你要是兜里没积分了,可以去他们那里应应急。”   “要说起物美价廉,那肯定是‘老张家商铺’了,我第二次通关副本时的救命道具,就是从他们家买来的,可惜了,每人仅限一次,还不允许交易给别人。”   ……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似乎第一公会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公会,而是由无数个公会组建而成。   这些公会负责各个领域版块,如果用通俗易懂的名词来总结,大概就是:医院、商业街、饮食、交通便利、机械科技……   顾平生从一开始的匪夷所思,再到现在的怔然。   那些人人称道的公会名字,就像是无数条源远流长的溪流汇集在了一起,一同奔向远方的终点。   终点是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广袤而无边无际,大海有一个名字,叫民生。   黑猫团子似乎带着和他相同的意外,出口的话语含着不真切的意味:“……那确实是你创办第一公会的初衷。”   “不是要成立一家独大的局面,而是要便利惠民,能够创建出一快能让正常人正常活着的秩序。”   听到这里,顾平生心中就像是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人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但与之同时,他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在亲耳听到表世界里有这么一个公会存在,并且经营出了一定的成效,他心里是欢欣的。   如果这个担子落在了他的身上,顾平生也很乐意去做这件事。   可是……   顾平生再次抬头往上看。   澄澈的眼睛里倒映着牌匾的图案,边缘的地方已经出现了轻微的破损,彰显着岁月侵蚀之后的痕迹。   这种大公至正的存在,真的是他么?   顾平生将心头的异样给压了下去。   从那些玩家摊贩的口中得知,虽然第一公会没有具体的辖地,但是他们有个总话事人。   一个公会,至少得有会长才能继续维持下去,第一公会的会长已经消失很久了,除了当年还在的一批元老玩家,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遇到一些七大公会会长不得不出面的重要事件,也一般是现在的话事人出面管理和调解。   马上就要到重新拟定七大公会的时候了,各大黑马潜力公会都指望在这一次公会战之中跻身进入名誉榜之列,纷纷摩拳擦掌,渴望着大显身手。   到那时候,第一公会的总话事人肯定也会出现。   顾平生询问了一下公会战的时间,得知公会战现在已经开始了,不过七大公会因为享有系统的特权,一般会在特定的主战区进行开战,而且时间会往后排。   换而言之,系统会趁着这段时间可劲儿薅玩家们的门票钱。   玩家们对此是咬牙肉痛并快乐着的,公会战全程直播,可以从排名榜上的玩家身上吸取到宝贵的通关经验,而敌对的玩家,也可以通过这次公会战了解到对方的底细。   如果有幸买到了神级玩家也会出场的会战门票,对一些终身只在底层游荡不知道该怎么突破的玩家来说,能够见识到那恢宏大气的场面,无憾此生。   要看公会战的对战信息,得去表世界的中央大厅,离这个地方挺远。   附近的摊贩建议顾平生先去事务所里找个雇佣兵团队,人不仅负责带路,还能负责一路上的安全。   顾平生谢过了他们,动身就往众人所说的事务所走去。   在他离开了之后,邻边摊贩对着给顾平生提建议的男人说道:“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好心,居然没有收取他的情报费?”   男人也是过后才回过神来,不解地皱紧了眉头。   而后他摇了摇头。   “算了,反正只是一个新玩家,兜里面还没有两个子,要刮油水也刮不下来多少,就当是行善了。”   顾平生找到了事务所。   从卖他宠物护毛用品的摊贩反应来看,饲料转化成的道具应该比较有价值,所以在负责人询问他能给出什么样的报酬时,顾平生拿出来了三袋鸟饲料。   初一见那饲料,负责人的表情还有些不以为意,直至后面鉴定结果出来之后,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人惊疑不定地询问顾平生:“你确定吗?收取这些道具,只用将你送到中央大厅?”   顾平生考虑了一会儿,补充道:“那就送我到秩序公会的辖地吧,听说在距离中央大厅不远的地方。”   听到顾平生的用词,负责人立马肯定了对方只是个新人,无他,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油条,哪一个不是逮着机会争取自己的最大利益,吃什么也坚决不肯吃亏。   这道具太贵重,拿在手里有点烫手,负责人马不停蹄地联系了雇佣兵团队,并拍着胸脯向顾平生保证一定靠谱。   而后,他就开始拐弯抹角地打听顾平生是什么背景了。   面对负责人探寻的话语,顾平生不动声色地含糊了过去,毕竟,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就是里世界的npc。   里世界的npc居然跑到了表世界里面来,换成其他玩家听到这消息,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嘲讽人怕不是白天做梦。   没过多久之后,雇佣团队来了。   不知道负责人在联系对方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内容,人呼呼啦啦地来了一片,顾平生大致一看,至少都有二十多个人。   只是护送一段路,这排头,可能夸张了一点。   雇佣兵团队的领头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长相,就是凶神恶煞不好惹的存在。   负责人将他叫了过去,拿出了顾平生刚才给的饲料。   领头人接过其中一袋,看过了上面的道具说明,转头对着顾平生说道:“三个稀有的S级道具,只用护送你到中央大厅?”   他眼神严肃道:“到底是有别的风险,还是有什么附加条件,我劝你还是交代清楚,不然一会儿遇到了什么意外,我救不了你。”   虽然顾平生猜测自己拿出的饲料价值不低,但也没想到,居然会是稀有的S级道具。   在他的印象中,记忆最深刻的S级道具,当属(再生之体),半个小时之内可以不断地重塑肉身,任何物理攻击都将无效。   想到和(再生之体)同品质的S级道具,居然只是自己随手网购的鸟饲料,顾平生突然有一种坐拥金山而不知的恍惚感。   他没有恍惚太久。   雇佣兵的领头人明显是一个谨慎沉稳的性子,三个S级稀有道具虽然让他动容不已,但也没有冲昏了他的头脑,倒是称得上负责人刚才拍马说的靠谱之名。   顾平生又想了一下,特意往外面看了看。   领头人心领神会,当即使用了一个道具。   半透明的屏障展开,包围住了他和顾平生两个人,领头人说道:“别人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你有什么条件就说。”   顾平生便说道:“我和杀徒公会有点仇怨。”   一听这话,领头人的眼神倏然就变了。   顾平生能够看出,对方似乎是想要拒绝这一单,可是对方的眼睛在手里的饲料上瞄了好几眼,硬生生给止住了往外走的脚步。   生命诚可贵,但是顾平生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领头人轻吐一口气,又问了顾平生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比如和杀徒公会是怎样的仇怨,什么时候结的仇,近期内有没有遭到对方公会的追杀,仇恨的程度有多深等等。   顾平生便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大致说了一下。   听到杀徒公会已经很久没有找上顾平生,领头人深深吸气,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这个委托,我们接了。”   出发之前,他带着顾平生在交易市场里面逛了一圈,买了许多防御用的道具。   看着人在那里和商贩讲谈价格,最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压价买下了看中的道具,顾平生心想,这人确实是很稳健了。   临近出发之时,让顾平生没想到的是,有一半的道具被领头人分发到了他的身上。   “如果到时候真有人来追杀,你比我们要危险得多,到时候其他的事情不用管,使用道具只管跑。”   顾平生便没有拒绝,收下了这些道具。   有一半雇佣兵被领头人遣返了回去,但剩下的也不是水平参差不齐的人,相反,规划过学生们日常战斗训练的顾平生,能够看出他们的行动有素。   比起刚才被遣返的那些人来说,剩下的人应该都是从团队里挑出来的精英。   领头人其实做好了被顾平生质疑的准备,毕竟在雇主说了任务有极大的危险之后,将一部分人调回的行为,怎么看都是没法保证完成任务要及时止损的表现。   但是顾平生什么也没说。   一般的雇佣事务所都建在相邻的地方,换句话来说,就是同行相争。   看到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都猜测是不是有大生意上门了,顾平生走出去还没有几步,就有别的佣兵团队找了上来。   “小兄弟,别跟他们走了,他们连陆行兽都嫌贵,舍不得租,你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呢!”   听到这话,领头人的眉头跳了一下,正准备给顾平生解释,人先一步摆了摆手,笑着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于是对方团队嘁了一声。   他们没看到顾平生和领头人的交易场面,只当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穷酸破落户挤上了一窝,骑着他们口中的陆行兽扬长而去。   领头人欲言又止。   这种想要开口的欲望,在他们见到了自己的坐骑——一种史莱姆生物之后,变得愈发强烈。   但是顾平生依旧什么质疑的话也没有开口,甚至友好地询问领头人要怎么坐上去。   毕竟史莱姆的表面看起来圆滚滚,很滑溜,无法下脚。   领头人便示意般地将脚给放到了史莱姆的身上,这团看起来十分Q弹的生物,在领头人的脚掌贴上来的同时,身体居然像是棉花一样凹陷了下去,变成了一个让人蹬踩的阶梯。   顾平生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一下:“有意思。”   这种可以随意变化自身形态的特性,作为防御使用很有奇效,没准可以带一只回去,让他们学校的老师研究研究。   领头人没见过想法这么清奇的雇主,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顾平生是他见过最好相处的雇主。   骑上史莱姆之后,顾平生才发现它居然还可以自动调温,如果冷了,史莱姆的表面就会放热。   如此奇特,应该不是随处可见的生物。   他向领头人问道:“这是你们自己养的么?”   领头人摸了摸底下的史莱姆,目露柔和的神色:“对,养了好几年。”   众人上路。   史莱姆的行走方式,也不是顾平生认知中的蹦蹦跳跳,圆滚滚的身体下面探出了无数的小脚,跑起来速度居然还不慢。   在路上,他们遇到了之前一样要去中央大厅的雇佣兵团队。   对方几人看到他们骑的是史莱姆,纷纷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还是喜欢拿这史莱姆忽悠人啊。”对面的领头人讥讽地笑道,“一会儿咱们可要经过死亡沙漠,就你们底下这几只史莱姆,还不够那些虫子几口闷!” 第132章 表世界   面对他人的挑衅, 或者说是之前顾平生拒绝了他们的之后的幸灾乐祸,顾平生等人表现了同一种态度。   无视。   跟在领头人后面的下属看了他们一眼,领头人则是一个表情都欠奉。   顾平生对着他们微微笑了一下, 转手将头顶的黑猫抱了下来, 哄猫拿出之前买下的宠物毛刷,趁着这会儿空闲练练手感。   他观察着黑猫的反应, 没两下就上手了, 次次都能找准让猫舒服的点。   黑猫团子很享受, 从一开始的懒懒散散,再到后面舒服地摊开了软乎乎的肚皮,瞧得顾平生一个没忍住,抱着猫好一阵揉。   直把对面的人看得嘴角抽搐不止。   顾平生挠了挠黑猫的毛发,看着猫儿扭来扭去的模样忍俊不禁:“怎么样, 邪神大人, 可还伺候得你满意?”   黑猫冲着他喵呜了一声,眯着眼睛表示特别满意。   顾平生便顺着猫的颊边一路挠至下巴, 方才像是不经意地说道:“既然这样, 那愿不愿意往后一直跟着我。”   黑猫高高甩起的尾巴不知不觉就落了下去。   顾平生却像是没发现一般, 轻笑着说道:“一直跟着我, 白头到老,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顾平生的声音很轻,用那种随性的口吻说出来,甚至让人觉得只是顺口的玩笑。   黑猫好似被震住了, 好半天没有任何反应。   半响它才转过了身来,琥珀一般美丽的眼睛直视着顾平生,而后偏偏头, 无辜地喵呜了一声。   顾平生捏了捏它的鼻子,似叹似笑:“小坏猫。”   越过一条设下了防御屏障的隔离带,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顾平生等人的队伍一进入沙漠,速度就逐渐慢了下来,原因无他,就是因为沙漠的温度太大,由大量液体组成的史莱姆会脱水力竭,必须停下来给它们补水。   领头人做这件事情已经很熟练了。   在他们拿出储水道具给史莱姆补水的间门隙,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等着看笑话的另一伙人,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们窘迫的场面,无情地发出了哈哈哈的嘲笑声。   笑完了之后,他们再一次对顾平生发出邀请:“现在你知道这些家伙有多坑了吧?谁会骑着史莱姆来沙漠啊,明摆着就是坑你的钱。”   “怎么样,要不要换人?现在后悔选我们还来得及,我们也不要你多了,100积分包送到中央大厅,多出市场价的部分就当是犒劳兄弟们。”   领头人原本还挺耐得住气,听到后面半截话,倏然抬起了眼睛,掠过一抹凶光。   “你是长了几个脑袋,敢当着我们的面,抢我们的雇主?”   对面的人闻言还想再争辩几句,却被领头人眼里直勾勾的煞气逼得脸色一僵。   他看着漫天的黄沙,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已经脱离了规定之下的安全区。   安全区外,生死自负,领头人就算直接把他们给杀了埋在这儿,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那人悻悻地把挑衅的话都给憋了回去,瞄了一眼领头人手里储水的道具,又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场子,高高扬起头来嘁了一声,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了。   没人找事之后,周围瞬间门就安静了许多。佣兵团队的人一边补水,一边拿出了饮料来喝,给顾平生送了一杯柠檬汁。   顾平生将柠檬汁拿到手里,看到了系统的提示语。   【酸酸甜甜的柠檬汁,特制的配方,让你一天都能拥有好心情。】   他浅喝了半口,突然有了兴致,将杯子上面装饰用的柠檬片给取了下来,沾上一点柠檬汁,递到了黑猫的面前。   黑猫抬头看了看他,似乎有些无语的样子。   但它终究还是架不住顾平生那兴味盎然的视线,伸出粉粉嫩嫩的小舌头,在柠檬片上舔了一下。   舌头刚触及上去,黑猫团子就像是浑身触电了一般,被激灵得直甩脑袋:“喵——”   顾平生以手作拳抵在嘴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邀请无果的闷气也被驱散了不少,看得黑猫额角直跳,举起爪子就想要给他来一下。   这般轻松活泼的氛围,感染了周围不少人,大家纷纷朝着一人一猫投以注目。   尽管知道自己停下来是另有原因,但领头人还是忍不住想问当事雇主:“这么耽误时间门,你就不着急?”   顾平生站起身来,将剩下的半杯柠檬水一口饮尽,笑着说道:“着急也没用啊,总不可能现在飞去中央大厅。”   领头人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多少还是解释了一下,或者说强调顾平生的钱没有白花:“如果是正常日子进入这片沙漠,骑史莱姆确实不如陆行兽方便,但是最近不行。”   顾平生好奇地问道:“难道说最近是个特殊的日子,史莱姆要方便一些?”   “不。”领头人哈哈大笑起来,意味深长地说道,“是骑我们的史莱姆要方便一些!”   在他旁边,缓过劲儿来的史莱姆噗噜噗噜地鼓了起来,黑豆子一样的眼睛注视着顾平生,吐出两个小泡泡。   众人大概整备了一下,重新上路。   没过多久之后,顾平生陡然感受到了一丝异乎寻常的微风,风中夹带着沙粒,更有湿漉漉的水汽。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抬头往天上看。   上一秒还是万里晴空的苍穹,下一秒就有成片的乌云挤占而来,天幕阴沉得可怖。   对于不常下雨的沙漠来说,这确实算得上是特殊的日子。   此时他们都暴露在外,顾平生刚想询问领头人有没有遮雨用的工具,突然感觉身下的史莱姆表面变得有些软绵绵。   其他人也出现了身子半陷的情况,顾平生见状,便顺其自然地放松了自己,跟着陷入了史莱姆的体内。   原以为史莱姆的体内应该是黏稠无比的,顾平生触手却只摸到了光滑的表面,没有黏液和水分,比他在外面摸到的皮肤还要坚实。   待到他的身体彻底被史莱姆给包裹住了之后,在他头顶的开口也开始慢慢地闭合,并且旁边还留出了一个口子以供呼吸氧气。   看到这里,顾平生更觉得新奇。   领头人所说的特殊日子,带来了狂风暴雨,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和黄沙混合在一起,结成了一团团的泥球。   待雨下得更大一点,一些凹陷的沙坑里直接积成了小池塘。   史莱姆本来就喜欢潮湿的环境,这一场雨落,似乎给它们带来了无限的活力。   顾平生突然感觉自己的位置骤然上升,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史莱姆的小脚变高了,还变得圆滚滚。   如果要类比的话,大概就是从家兔的腿,陡然拔高变成了四驱车轮。   史莱姆收去了多余的小脚,速度也比最开始快了不是一星半点。   大概半天之后,他们就追上了之前的一伙人。   那伙人使用了屏障道具,遮住了头顶的倾盆大雨。可是淋雨的事情虽然是解决了,还有前面的小池塘过不去。   选择陆行兽出发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想到,沙漠里竟然会下这一场暴雨。   坑里有水,又不敢往两边的高处走,就怕沙子承受不了雨水的冲刷,倏然塌陷。   陆行兽不会飞,需要人把它们带过去,但是问题又来了,道具可不是烂大街的玩意,他们没有能够承载起陆行兽的飞行道具。   到后来,他们只能望着那不断上涨的水位干瞪眼,直到顾平生等人的到来。   史莱姆脚下就像踩着风火轮,噗噜噗噜往前跑,理都没理他们,到了水坑旁边,身子一跳又朝外一滩,就浮在了水上面。   眼看着顾平生他们扬长而走的背影,后面的那伙雇佣兵团队傻眼了。   “靠,原来他早就知道要下雨!”   他们是新注册的雇佣团队,舍得花钱租用脚程快的陆行兽,哪怕只管接送任务,生意也兴隆了个把月。   这伙人在此之前,没觉得到中央大厅的路难走,更看不起原本在这里占有一席之地的老佣兵。   现在来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等他们想起来求人帮忙,人也早就走没了影,被戏耍的感觉在这些人的心里油然而生,一时间门捶胸顿足,叫骂不停。   瓢泼大雨阻挡了虫子们的猎食行为,即使是战斗力低的史莱姆也可以安全地横穿沙漠,他们就这样一路顺利地来到了中央大厅所在的辖地。   因为中央大厅的唯一且不可替代性,许多玩家都选择在这里安家,导致辖地的规模越来越大,逐渐发展出了一个小型城市那样的规模。   从他们来到辖地的边缘到中央大厅大概有七公里的样子,从中央大厅到秩序公会的辖地,又要走上五公里。   赶了近乎一天的路,因为下雨的原因,路上也没有机会停下来,领头人建议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修整一下再继续上路。   史莱姆被领头人安置在了路口的坐骑存放处,进入辖地的过程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有人盘查身份,但是盘查得并不是很严。   顾平生原本还忧心自己的身份可能过不了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通过了,向领头人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领头人说道:“对于玩家而言,没有什么身份绝对安全。”   一个高级点的道具,就能够完全隐匿自己的身份,甚至嫁祸给其他人,这样的秩序,怎么维护都会出现纰漏。   顾平生疑惑问道:“那管辖这里的人要怎么维护秩序?”   领头人说他等一会儿就看到了。   他们来到了一家饭店,领头人特意问了一下顾平生的口味,看着电子菜单点了几个菜,然后几人坐在位置上等待。   在他们正前方的位置,迎面走来了一伙人。   这伙人是肉眼可见的狼狈,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到处都是伤口,男的脸上胡子拉碴,女的披头散发,没一个精神状态正常的样子。   只有走在他们最前面的那人,情况看起来好一些。   或许是前面赶路的时候顾平生过于佛系,领头人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没有用上,以至于人现在的倾述欲较为高涨,便给顾平生解说起来。   “看到他们的站位没有,一个在前面走,看到周围的景象之后很放松,剩下的跟在他后头,放不开手脚,这是老玩家带新玩家下本的典型组合。”   “你再看最后面跟着的那一个,不敢靠近前面的队伍,也不敢跟丢,到达安全区之后,神情依旧是惊魂未定,大概率是第一次通关副本的玩家。”   “有的副本特别坑,结束了之后不会把你传送到中央大厅,反而会传送到表世界的野外,导致那些半死不活通关了的玩家只能被迫再一次在野外求生,其他辖地就是这么开辟出来的。”   领头人选的位置,离他们的距离较远,那群人一看到街上摆卖的新鲜食物,纷纷露出了渴望的眼神,但还是忍耐着没有下手。   他们忍耐住了,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纯新手却忍不了。   他已经饿了几乎两天了,整个人都瘦了整整一圈,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被食物的香味折磨得抓心挠肺,眼神都变得如狼似虎起来。   才从地狱里出来的人哪有什么理智可言,满脑子都是自己快要饿死了,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当即就下手,抢了店里的包子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顾不上包子刚出炉的烫手,这人只管埋头狼吞虎咽地吃,和他同副本出来的人看着一样眼馋,却仅仅只是看着而已。   包子店的老板乍然一惊,连忙上前劝阻,被他一声暴喝。   那人技能一出,灶台上瞬间门被砸出了一个深坑,他也赤红着眼威胁:“要么让老子吃包子,要么让老子吃你!”   听到这话,包子店老板的表情瞬间门就柔和了下去。   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儿童。   接下来的时间门,老板就乐呵呵地杵在旁边,看着对方大快朵颐,那和蔼的神情好像在说,吃吧孩子,再多吃一点。   人当然没打算客气,就算他隐隐觉得其他人连声都不吭的行为有些怪异,也阻拦不了他填饱自己的肚子。   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冲击力从旁边传来过来,将他直线击飞。   击飞之后还不算完,来者既有技巧的一下踹到了他的肚子上,新手刚刚吃下去的包子,立时连着口水一同吐了出来。   来者打一下,他就吐一口,几次呕吐,把脸憋得涨红,胃酸都给呕出了大半。   新手只感觉到一阵昏天黑地。   耳旁是接连不断的殴打声,从嘴里吐出来的,已经变成了血,想要使用技能却被人率先察觉,招来了更狠的毒打。   他慌乱无措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哀声请求道:“不要再打了,我错了,我错了,求您停手!”   单方面的殴打停止了。   来的几个人,身上穿着整齐的银白色制服,神情上带着好似一个模子中刻画出来的肃穆,听到新手认错之后,就把人给拽了起来,压到刚才被他砸坏了的灶台面前。   “计算损失。”穿制服的人对包子店的店长说。   店长的表情更加乐呵了,从善如流地拿出了小本本来算账,最后得出来了一个数字,告诉给了他们。   穿制服的人伸出手来,在半透明面板上点了几下。   领头人告诉顾平生:“那是在给店老板转账。”   看着新入账的积分,店长顿时喜笑颜开。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制服大队拖着鼻青脸肿的新手离开了。   领头人给顾平生介绍道:“刚才出现的那伙人,就是你要找的秩序公会成员,知道这里的秩序是怎么维护的了吧?”   顾平生看完了全程,算是解了惑,他接着问道:“被带走的那个人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也就是被强制加入秩序公会的底层开荒小队,打工赚积分,还完了欠款之后基本就能出来了。”   领头人说道:“你要是好奇,可以去看看他们怎么‘训练’这些新队员,建议你去之前别吃东西,因为会引起消化不适。”   其实在刚才的时候,领头人就可以直接把顾平生交给巡逻的秩序公会成员,不过他个人十分有职业操守,说是把顾平生送到秩序公会的辖地,那就绝对不会假手于人,并且距离少一米都不算完成任务。   顾平生谢过了领头人的好意,他看制服小队的人去的另一个方向,便没有去打扰他们的工作。   和现实世界相比,表世界的大街上虽然也有着车水马龙的热闹,却多了一分急切和暴躁,玩家们似乎随时都在焦虑和不安,对人没有一个好脸色。   领头人说:“那是因为公会战要开始了。”   公会战,意欲着各大公会之间门的洗牌,各个权势的高低即将出现更替,有人躁动不安,有人蠢蠢欲动,大多数人则忧心着自己的未来。   如今的七大公会中,第一公会话事人——零,个人中立,神秘不和他人来往,但会维护玩家的民生,算是守序的一派。   第二公会命运蛇之轮,三观跟着邪神走,立场不清。   第三公会杀徒和第六公会狂欢者部落,是典型的破坏派系领头代表。   第四公会秩序,因为制服人的手段日渐暴躁,让玩家时时有种他们会从守序转为破坏的既视感,不过至少现在还没有变。   至于第五公会不落皇朝,那就是完完全全的中立派了,简而言之,谁赢他们就帮谁。还有一个处于末尾的第七公会,最近也是活跃得很。   不同阵营和观念的七大公会,组建了如今虽说纷争不断,却也勉强能够维持住平衡的局面,但如果有一方出现了缺口,那势必将是肉眼可见的混乱。   和其他人不一样,领头人并不盲目信服七大公会会长的强大,毕竟据传闻,玩家排行榜的第一玩家陨落过好几代。   就连接近神的存在都扛不住副本的压力,还有什么能够永垂不朽?   “到底不是现实世界。”   领头人说道:“一旦公会的会长死亡,整个公会就会土崩瓦解,到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大家也不知道,只能祈祷他们可以撑得久一点了。”   如果他们撑不久,领头人就要考虑到底是继续做手里的营生,还是换一个活来干。   将顾平生带到秩序公会的辖地门口之后,领头人和他就此别过。   顾平生还记得对方给了他一堆防御道具,本想着要还给对方,结果人摆了摆手,特别大气地说不用。   “这些东西的价值加起来,也没有你给的那玩意贵重。”   一路上领头人都保持着警惕,结果警惕是多余的,根本没有人来追杀顾平生,对他来说,这活也是出乎意料的轻松。   “你是个不错的雇主。”领头人笑着对他说,“希望你可以好好地活下来,有机会再见。”   临走的时候领头人告诉他,他的名字叫伍宏岩。   顾平生也是在走出去两步之后,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在《神现之国》副本中,厄尔怕他总是老好人栽跟头,特意给他科普过一些常见的人名。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第七公会副会长的名字,好像就叫做伍宏岩?   顾平生倏然往后看去,身后已经没有了领头人的影子。   堂堂第七公会的副会长,居然亲自跑到外面的辖地接任务赚积分,是不是太接地气了一点。   他顿了顿,摸了一把黑猫说道:“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黑猫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回答说:“不重要。”   这话说得是,要想让邪神看进眼里,至少也得是神级玩家那种级别。   顾平生闻言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他再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了秩序公会的辖地。   现在的情况,是齐严青和苏梦宇两人一起创办了秩序公会,但是中途两人似乎遇上了什么事,从而闹出矛盾产生了分歧,到最后,只剩下了齐严青一个人继续留在秩序公会。   而苏梦宇则脱离出去自立门户,建立了不落皇朝。   顾平生记得,苏梦宇两人还给了他一个特殊道具,也就是说,他拥有在秩序公会随意出入的权限。   而且有黑猫在他脑袋上坐镇,现在没人认得他就是npc顾平生,他在想自己要用什么方式进去,更能方便他找到齐严青。   正想着,守在门口的秩序公会成员似乎是注意到了他,倏然板起脸来喝道:“你是什么人,在那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第133章 表世界   此时此刻,秩序公会辖地训练场内。   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从房间里伸出,沾血的指骨扒拉到门框上,露出来一张青紫交错的脸,不是被人揍得青紫交错,而是受到了负面buff影响后,直接被吓到了心功能衰竭。   看见外面敞亮的空间,那人当即哇一下张开了嘴,呕得撕心裂肺。   同样情况的还有和他一起出来的那几个人,身上的衣服没一个完好无损,暴露出来的皮肤处处都印着黑紫的手掌印。   有人双目布满血丝,神情疯狂,用力地搓着自己的手掌,就算指甲刮出来了一道道血楞子也没有停下,好像上面有着什么擦不干净的脏东西。   “这是训练……这是训练?”有人抱着自己的脑袋瑟瑟发抖,瞳孔放大恍若无神,“他们既然想让我们死,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痛快。”   “不就抢了点东西吗,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他们简直就是魔鬼!”   路过的几名制服听到了他的话,朝他瞥来冷冷的一眼,那人立马就哆嗦了一下,手脚并用往后退到了墙角:“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别杀我,别杀我……”   这样的过激反应,倒是让制服们在瞬间无言。   其中一人抬起头来,看向紧跟着新人身后出来的教官:“带他们去心理治疗室之前,先带他们去A级训练室参观一下。”   教官应声说道:“是。”   制服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当他们路过那些新人的面前时,后者连忙缩了一下脑袋,旋即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新人们的身上也带着未干的血迹,虽然不是他们自己的,但也麻痹住了他们的嗅觉。再加上刚从训练室里出来,还在惊慌的状态中,很容易就忽视了这些异样。   接连的高压训练让他们敏感,新人们反射性地寻找异样的源头,终于发现那些血是从制服们的衣襟里渗出来的。   本该平坦的背后,肉瘤一样的东西撑着衣服鼓了起来,并且那东西好像活着一样,伴随着呼吸均匀地起伏,每一次起伏都让制服的脚步皱沉。   几个新人发现了这异状,立马脸上就没了血色,指着那鼓起的地方对着教官哆哆嗦嗦地喊道:“他他他他他——他们把那些邪乎玩意带出了!”   教官看了一眼,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道:“那是训练项目之一,他们正处于升级阶段,系统将会收集并重新构造玩家数据,运气好的话,可以借此增加对变异物的感染抗性。”   “放心,那些东西只是寄生个人,没有突变基因,也不会隔空传染。”   听到这话,新人们的内心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起来。   “那。”新人吞咽口水问道,“他们这样,不痛吗?”   教官没有回答。   他挨个检查过他们的身体情况,确定没有大碍之后,就带着这些新人前往A级训练区域。   每个训练室相互之间都有隔音设置,但旁人可以请求在外观战。   空旷的走廊里除了脚步声,就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新人们忍着身体各处的酸痛,跟着教官往前走,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制服要吩咐对方带他们往这里来。   毕竟“加入”秩序公会的第一天,教官就跟他们说过,秩序公会的训练室严格按照等级划分,不要试图挑战比自己高级的训练室,不然生死自负。   直至教官来到了一间训练室门前站定,提交了从旁观战的申请。   合金制的墙壁像是扇叶一样折叠降下,巨大的撞击声响在瞬间充斥了整个走廊,新人们站在屏障外面都感觉到脑门被震得嗡嗡响。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底下蹿了出来,一下撞到了屏障上,留下一个沾满泥污的手指印。   新人们只来得及和奄奄一息的训练者对上一个眼神,下一刻,人就被拖了回去。   在他的身后,有着一团扭曲的变异体。   变异体的身插满了树枝一样枯瘦的黑爪,在半空中几经折叠,直接洞穿了训练者的胸腔,破碎的脏器连带着血肉一起飞溅到地上,紧跟着又是一只枯爪,撕裂了他的手骨。   褐黄色的土砾上,全是训练者挣扎后留下的指痕和血迹,这场训练惨败的后果,就是他被变异体拖到了狰狞的口器下。   利齿一口啃上训练者的身体,发出咯吱咯吱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血流涌出,像是西瓜汁一样哗啦啦淌下。   直至训练者几乎要没了气,整个训练室才响起了警报声,变异体被瞬间控制,带着不甘的嘶鸣声被赶回了牢笼。   而另一边残缺的训练者被治愈道具的光辉给罩住,肢体开始重生。   刺目的血红色占据了新人们的整个视野。   这些新人只是往那惨不忍睹的场面看上一眼,就被吓得心惊肉跳。   旁边的教官依旧是面不改色,似乎习惯了这一幕,朝着他们淡淡地说道:“秩序公会不会要了你们的命,你们所受的训练也没有故意折磨的成分。”   故意是没有故意了,连秩序公会的A级老玩家都在训练室里被折磨得这么惨,他们那只是被吓一吓还不会受伤的情况又算得了什么?   教官看了一眼时间:“既然都来了,可以带你们去看一看前辈们的切磋训练。”   人与人之间的切磋,应该没有变异怪物那样凶残了吧。   新人们彼此对看,迟疑地点了点头。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自己又想错了,即使是人与人之间的切磋,暴力程度比起怪物来也是不逞多让。   只是站在门口,还没有进去,听着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让新人们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到最后整个人都几乎瘫软到了地上,非得扶着墙面才能站稳。   教官一看也差不多了,正准备把新人们带去心理治疗室的时候,有一个正坐在墙角休息的人喊住了他:“他们是谁?”   众人朝着声源处看去。   坐在墙角的是一个瘦高男子,还未被修复完全的左眼残留着被烧灼之后的焦痕,眼神不算阴鹜,却也带着一丝冰凉。   他看起来已经伤重到不能行动了,所以才留在这里休息,一个治疗机器人正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夹出那些碎骨头,消毒后的铁镊子捣来捣去,也只是让他不适地蹙了下眉头。   “鬼眼大人。”教官毕恭毕敬地说道,“他们是最近一批进入秩序公会的新人,其他几位大人让我带他们过来见识一下前辈们的训练。”   就在教官说话的间隙,鬼眼尚且完好的那只眼睛已经检测出了几人的身份。   经常会有新人被带到A级训练区来参观,这也是早期就制定下的规矩。   被人看到自己狼狈重伤的一面,鬼眼现在已经习以为常,毕竟比起丢人来说,新人们被震撼到的脆弱心灵更需要被“呵护”。   对此,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漠地瞥向那些瑟瑟发抖的人:“还完积分后你们就能获得自由,如果想要退出,趁早,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新人们嚅嗫了一下嘴唇,话还没有出口,更加凄厉的喊叫声生硬地插入了进来,将那些憋气的话给打断。   他们抿了抿唇,回答说是。   教官将他们给带走了,场上的战斗还在继续,下一个退场的人是夏暖暖。   她本人虽然还能坚持,但个人技能(战斗天使)的机器翼已经被拆得四分五裂。   切磋的目的并不是折磨,坚持也不能伤了根本,在意识到自己没有作战能力之后,夏暖暖冷静地护住了自己的命脉,借着对手的攻势,自然而然地退出了战局。   看着跌跌撞撞下场的夏暖暖,鬼眼却露出了一丝欣赏:“你进步得很快。”   “前辈谬赞。”   夏暖暖坐在了鬼眼旁边的位置上,不一会儿就有治疗小机器人来到了她的身边,为她检查伤势。   如今的对战训练场上,陆陆续续有人失败了退场,到了最后,场上就剩下了几个老面孔,其中就包括傅天和霍天峰两人。   这两位都是力量型选手,匹配到一起切磋之后,打得是如火如荼,谁也不分高下。   特殊合金制的训练场被破坏了大半,并且有逐渐加剧的趋势。   这样激烈的对战,如果是放在外面,足以让表世界近乎七成的玩家感到心惊动魄。   而此时在休息席上的伤残人员们,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秩序公会成员A默默吐槽道:“总觉得他们变得比上一次更加凶残了。”   成员B同样感慨道:“是啊,不过我要是有前辈他们那样的奇遇,能够撞上神秘npc获得晋升的机会,我也能这么拼。”   成员C撇了撇嘴:“就说大话吧你。”   倏然之间,一声急促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训练室,刺目的红光映射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不管是能站起来还是站不起来的人,都在同一时间震颤了一下,因为大地在晃动。   “怎么了?”“有敌情?”“所有人戒备!”   有人很快分辨出,是整个训练基地的防御装置被触动了,所有防御机器人瞬间出动,却只能站在相邻的训练室里直跳脚。   而他们停留的那间训练室,正是整个秩序公会唯一的一间S级训练室。   寻迹赶来的成员们都停住了脚步,和机器人一样站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良久,总算有人弱弱地说道:“在里面的是会长和副会长,应该……没事吧?”   其他成员保持缄默,空气里安静得可怕,就连还在对战中的霍天峰两人也停了下来,赶到现场来查探情况,然后保持了统一的沉寂。   有人又说道:“会长一出关,就和副会长一起进入了训练场,到现在已经有至少五天没有出来了,我们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有人说以防万一,还是看一下确定安危会比较好。   但是在谁去敲门提交申请的问题上,所有人再度一致地保持了缄默。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一次性打扰到会长和副会长两个人,会死的吧,一定会死的吧?   渣都不剩的那一种。   警报还在响,危机还没有解除,秩序公会的成员们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和防御机器人们一起站在门口干等着。   好在他们并没有等上多久,只听一声滋咔的脆响,S级训练室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和其他训练室不同,S级训练室里,单是门就被加固了好几倍,但哪怕是这样,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它还是像个破烂木门一样夸嚓倒了下去。   厚重的门蹿开了一阵激烈的电流火花,浓厚的硝烟味扑面而来,众人情不自禁地呛咳了一下,隐隐约约地看到了浓雾之中走出来一个人。   那人身形笔直硬朗,标准的国字脸配着凌冽的气势,让人响起了屹立在寒山上的松柏。身体的肌肉并不算突出,每一条硬线条曲线都恰到好处,带着蓬勃的力量感。   只有不断在生死的极限下打磨身体的人,才能锤炼出这样一副无比贴合战斗机器的姿态。   其他人看到了他,纷纷都低下头来,发自内心地感到敬畏:“会长!”   来人正是齐严青。   他每往外走出一步,空气中都好像带上了压迫的气势,凌厉的切割感剐蹭着每一个人的脸庞,让他们不敢与齐严青对视。   齐严青环顾四周。   这几年来,副本的难度暗改得越来越高,加快了玩家之间血液更替的速度,以至于齐严青站在自家的地盘上,站在自家公会成员之中,也有了一种陌生感。   他在一堆新面孔之中,勉强找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人,将身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谢宗洲交给了对方:“带他去治疗修复仓。”   公会成员们这才发现,原来齐严青背上的那个血人,就是他们的副会长谢宗洲。   被交代吩咐的人,看着那些凄惨的伤痕,有了种无从下手的窘迫感,心里暗道这下手也太狠了一点吧,眨眼功夫,齐严青就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会长居然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放着快死的副会长兼徒弟不管不顾,尽管公会成员们已经习惯了秩序公会的冷硬作风,也油然生出了一种不适感。   “谁有止痛道具或者治疗道具,还不快拿出来!”   众人连忙拿出道具,刚准备使用,半死不活的谢宗洲就动了。   (再生之体)即刻生效,修复了他白骨裸露、脏器破损严重的身躯,缓过来的第一时间,谢宗洲撑着地面,踉跄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有人连忙劝阻:“副会长,你伤得不轻,还是躺下来再休息一会儿吧。”   然而谢宗洲却问:“会长在哪?”   “会长?会长刚才离开了……”   “和我的训练没有结束,会长绝对不会突然离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立刻去找会长的下落!”   到齐严青这个境界,几百里的路程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但他来到秩序公会辖地门口的时间还是慢了一些。   慢上这些时间,只因为他等会要见的那个人。   他来到了公会辖地门口,立在半空中,和底下的一人一猫遥遥相望。   准确来说,是和猫。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空气好像凝滞了,变得僵冷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窒闷。   顾平生还没来得及回答守卫的话,就看到一个稍显魁梧的身影从天而落,稳稳地立在了他们的面前,刀刻斧凿般的脸庞泛着一股锋利的冷。   这样的冷,咄咄逼人,但放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却又尽数收敛。   守卫们愣了一下,一时间没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毕竟齐严青闭关太久,公会里的事务基本上都是谢宗洲在一手操持。   不过,就算再眼瞎,他们也不会认不得齐严青衣着上的徽记,瞬间收腹挺胸:“见过会长!”   齐严青浅浅地嗯了一声,但目光仍旧放在顾平生头顶的黑猫身上。   黑猫佁然不动,但熟悉对方的顾平生却能感受到,刑野并不是单纯地不想搭理他。   他许久没有见到过齐严青了,对方的相貌基本上没有发生改变,但是气质上却变了很多,更加锋利,也更加不容易让人靠近。   顾平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总不能让齐严青继续这么一副望夫石的状态看着自家的猫。   他将黑猫从自己的脑袋上抱了下来,齐严青的眼神也随之而动,移到了顾平生的脸上。   “……是你。”   顾平生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齐严青沉默了一会儿,闭了闭眼说道:“确实是很久了。”   由会长齐严青领路,自然是没人敢来阻止,包括从秩序公会辖地门口路过的玩家们,震慑于空气中残留的暴戾力量,本能般地选择了退避,宁愿绕路,也不敢继续留在原地。   齐严青带着顾平生他们来到了一个图书室。   他将袖子反挽朝上,露出了结实精干的手臂,自然地做起了招待的工作,将椅子给顾平生拉开,随后又去泡了两杯红茶过来。   顾平生以为,能够建在领地里的图书室,应该有许多关于实战方面的教科书。   但大致扫了一眼之后,他发现,收录在书架上的,大多数居然都是杂谈。   从图书室冷冷清清的状况来看,应该也没有谁时常进来消遣,难道说建立这个图书室只是齐严青的个人爱好?   齐严青似乎发现了他的打量,解释说道:“这些是会长曾经看过的书。”   齐严青口中的会长,自然就是刑野,顾平生闻言转头,看向了桌子上老神在在的黑猫团子,对方懒洋洋地撩开了一边眼帘,变成了人形。   他与齐严青两两相望,一个似笑非笑,一个面无表情。   如果刑野不记得齐严青,至少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地晾着对方,顾平生想到了一种可能,来到男人的身边,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刑野偏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前倾了身子,与顾平生的额头相靠。   肌肤相触,交换了温暖的体温,有那么一瞬间,顾平生好似看到了男人绷紧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在轻轻地颤抖着。   刑野在压抑着什么,或者说,在忍耐着什么。   顾平生怔愣了一下,下一秒,男人便挺起了身来,端过了那杯红茶。   他的姿态带着一股行云流水的优雅,杯盏端至鼻前,轻轻嗅了一下那香味,富有磁性的嗓音里面染着笑意:“是我喜欢的,难得你还记得。”   “系统商城里面只卖普通用品,我喜欢的这一款红茶不在那售卖行列,现在大概也成了老古董了,找起来是不是挺费劲的?”   齐严青不答,垂了垂眼睫。   刑野轻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侧头看向顾平生:“小顾老师,你知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会有不相来往的一方始终记得另一方的喜好?”   可能性有很多,但看着齐严青在刑野面前始终不开口的模样,想到刑野在最初见面时对人类的轻蔑和仇恨,一个早已预估过的情况出现在了顾平生的脑海中。   他看着等待他回答的刑野,看着对方那交杂着嗜血杀气的笑意,低声说道:“愧疚。”   刑野转过头来看着齐严青,好奇地问道:“你对我有愧么?”   齐严青的嘴唇颤动了一下。   刑野玩味地细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骤然手腕一翻,滚烫的茶水一滴不剩地泼洒在地上。   齐严青下意识地转移视线,看向地上的那滩茶水,刹那之间,异样的波动迅速荡开,整个空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除了顾平生三人的所有事物,都定格在了这一时间。   刑野的手变成了黑雾包裹着的利爪,也是这一瞬间,顾平生好像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   巨爪向齐严青的胸口靠近,那心跳的速度也越来越剧烈,好似擂鼓在耳畔敲响,带动着顾平生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直至刑野的手破开了齐严青的胸口,将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给挖了出来。   顾平生的瞳孔倏然一紧。 第134章 表世界   淅淅沥沥的血肉顺着刑野的指缝落下,齐严青瞬间门就垮了下去。   他胸口一个血窟窿,胳膊肘撑着地面勉强立住,头顶汗如雨下,胸口剧烈起伏,肉眼可见的痛苦不堪。   齐严青是神级玩家,能够承受住心脏离体的重创,可是他也撑不了多久。   顾平生完全来不及反应,看着刑野手中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心跟着揪紧。   他正要上前,突然听到了外面吵吵闹闹的喧哗声。   ——有很多人赶了过来,他们正要进入图书馆。   顾平生瞬间门意识到了什么,朝着刑野看了过去。   整个空间门处于对方的控制下,如果他想,别人根本察觉不到一丝异样。   也就是说,刑野放任了旁人发现这里的动静!   谢宗洲率领着公会成员来到图书室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想也没想率先冲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刑野的脚碾压在齐严青心口的血洞上。   后者立时咬紧了后槽牙,却压抑不住,嘴里溢出痛苦的嘶嚎。   谢宗洲目眦欲裂,转眼间门隙拔刀上前,霎时撞上了空气墙,整个人被禁锢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   刑野手里握着齐严青的心脏靠近了他,端详着人怒目切齿的模样:“之前见面的时候似乎忘了和你打招呼。”   之前刑野和谢宗洲有过两次见面,一次在中央大厅,他吞了谢宗洲的录像面板,阻止对方探寻顾平生的踪迹。   一次是在神现之国,但那个时候谢宗洲被关在了神殿里,没有看到过男人的真面目,此后顾平生常常对着头顶自言自语,却也因为刑野给的认知错乱,让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直面上这双狭长的桃花眼,立刻就有模糊的影像浮现于谢宗洲的脑海中。   他忍着刺痛,咬牙与刑野对视。   刑野满不在乎地轻笑了一声:“还记得我是谁吗,小朋友?”   懒懒散散的话就如一阵劲风袭向了谢宗洲,他头晕目眩,眼前骤然闪过一个画面。   画面上的他刚刚加入秩序公会,因为受不了齐严青蛮横的教导方式,四处逃窜,慌不择路地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齐严青板着脸朝他追过来了,他顾不上自己面前的人是谁,连忙躲在了人身后。   那人确确实实地护住了他,免受齐严青的斥责。   抬头的一瞬间门,谢宗洲看到一双同样的桃花眼忍俊不禁地朝他看了过来,然后伸出了手,像是哄小孩儿般的,在他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你太严厉了,齐严青,小孩子得慢慢教啊。   记忆中的画面就如潮水一般退去,泛黄的旧日剪影陡然变成了刺目的鲜血淋漓。   谢宗洲的念头一时间门有点转换不过来,他话里透着痛心,又带着无法理解的困惑:“你回来了……你没死?可你为什么要对会长下手?”   “为什么?嗯,让我想想。”   刑野转头,看向颤颤巍巍撑起半个身子的齐严青:“你告诉他么,还是我来说?”   齐严青抬目悲切地看着他,下一秒手滑,再次栽了下去。   刑野叹了口气:“行吧,那就我来说。”他重新走到了齐严青的身边,又一脚踩进了那惨不忍睹的伤口中。   鞋底一碾,底下的人吐出大口鲜血,再次发出了痛苦急促的喘息。   “他的命是我从红衣女鬼的手下抢回来的,之后无数次遇险也是我救的,在他得罪了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所有人避之不及,只有我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替他担保。”   说到这里,刑野眼底一片冰凉,更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垂眸看向齐严青,眼中酝酿着滔天的雷霆:“怎么样,是不是很痛苦?”   “就像你当初一手捏爆了我的心脏,你有没有想过我在当时是多么的痛苦,嗯?”   听到后一句话,谢宗洲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逆天大谎一样,心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不知道他们之间门有什么仇恨,从而按捺不忍冷静旁边的顾平生,跟着胸口剧烈一痛。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指尖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紧盯着刑野的心口上,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真的?”   满脑子戾气的刑野就像是陡然站在了风口上,顾平生的声音就像是那清凉的风,唤回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顾平生的声音很不稳,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刑野瞥了一眼底下半死不活的人,突然有了点后悔。   他一直都觉得报仇这件事,很无趣也很乏味,就像是他来荒诞世界之前为了报仇搭上自己的命,到头来什么也没得到一样,让他提不起丝毫的兴致。   但是他刚才明显失控了。   这事前前后后说起来有点黑暗,就算他要折磨齐严青,也不该当着顾平生的面。   刑野立马收敛了脸上外溢的恨意,对着人扯了扯嘴角:“怎么了,小顾老师,是不是吓着你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锃亮的利光。   从顾平生手中刺出的匕首,自然不是奔着刑野而去。   它带着势如破竹的狠厉,笔直地朝向齐严青的门面,眼看着就要洞穿人的头颅,猝不及防的刑野下意识给人拦下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离齐严青只有半个指节高的匕首,不敢相信地看着顾平生:“小、小顾老师?”   顾平生皱了下眉头,不理解刑野的阻拦:“不杀了他么?”   顾平生说这话,刑野完全没有想到,以至于半响都看着人发呆。   前者误会了后者的意思,将匕首收回后淡淡地分析道:“如果你不想让他这么容易就死了,那我们现在就得把他带走,表世界不止他一个神级玩家,你动用力量的时间门过长,会引起系统和他们的注意。”   谢宗洲现在受了刺激,他听那嗓音和语气仔细分辨,隐隐窥破了刑野在顾平生身上施加的错乱认知,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顾平生。   此时的他无暇思考顾平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张口拔高了声调:“顾老师,你——”   顾平生一句话就截断了他的话。   “齐严青还保留着清醒的意识,但他没有反抗。”   谢宗洲猛地转头往地上看。   在他印象中的齐严青,坚硬得如同寒山之上屹立不倒的磐石,即使是在这样的危机情况下,也能撑着摇晃的身体,半立起身。   他确实如同顾平生所说的那样,对于刑野的杀手,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抗,喘息着又沉默着,愧疚地看向刑野。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刑野刚才的话都是真的,齐严青确实做过恩将仇报的事。   可是谢宗洲还是难以置信,因为齐严青对刑野的忠诚众人有目共睹,哪怕在独立出来成立秩序公会过后,齐严青对刑野的称呼仍旧是恭恭敬敬的一声会长,多年未变。   他张了张口,近乎哀求地看向齐严青:“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对吧,会长?”   齐严青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确实……咳咳!”   齐严青呛咳了两下,抬眸看向了自己发抖的右手。   自从刑野死了之后,这么多年来,他不敢轻易入睡,因为每当午夜梦回,就能看到当初那抹血色残阳,阴冷得可怖。   他发誓要用这双手为刑野保驾护航,助他们的会长登上至高之位,可到最后,这只手却穿透了刑野的心脏。   血在那个时候是滚烫的,顺着他的手腕流下,似乎也流进了刑野满是不敢置信的眼睛里。   齐严青能够想象得到对方当时有多么痛苦,因为刑野并没有立刻死去,人的嘴里吐着血,凶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因为剧烈的挣扎,在他的皮肤上刮出了道道血楞子。   刑野轻易不大声说话,却在那个时候,撕心裂肺地问他:“为什么?”   因为……   “因为你必须死。”   事到如今,齐严青还记得当时虽然沉痛到心裂却不得不去做的决心,他怕看见刑野,也怕梦见过去的日子,却始终都不觉得后悔。   所以……为什么他不会觉得后悔?   顾平生突然开口问道:“刑野必须死的原因是什么?”   听到顾平生的问话,齐严青才发现自己沉浸于过去的记忆,将那时的回答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他的话虽然没头没尾,但顾平生结合当下的场景,猜测了个大概,由此提出了疑问。   齐严青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试图控制住他。   他本来能够抵抗,却因为重伤虚弱,也因为面前的刑野,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心力,被顾平生成功地使用了技能。   顾平生再一次询问齐严青相同的问题。   也得出了一个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我不记得了。”   “只记得如果我不去做,那么将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平心而论,听到齐严青的这句话时,顾平生大概就猜出事情的背后应该藏有什么隐情。   刑野和他一起失忆也就算了,连带着齐严青的记忆也动了手脚,必定是当时发生了什么大事,伊甸园或者是系统,又或者是更高级别的存在,清除了所有人的记忆。   如果他没有猜错,同样的问题现在拿去问苏梦宇,对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可能像齐严青一样,说出个“不记得”。   但是,“不记得”这个字,说得太轻松了。   顾平生看过了刑野变成邪神之后,他把对方捡回去的记忆,也就是说,齐严青对刑野下手这件事,时间门线应该排在对方成神之前。   他不敢保证在那之后过去了多久,但他可以肯定,那将是漫长的岁月。   漫长的岁月流逝,漫长的时间门轮转,昔日茫茫沧海都能变作沃土桑田,可是当刑野刚才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的仇恨依旧鲜明得让人触目惊心。   要记得多么深刻,才能仇恨到今日,仍旧记忆犹新?   这怎么能不叫顾平生心痛。   他转向刑野,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或许当年的事有什么隐情。”   顾平生深吸了一口气,决然地说道。   “但如果你要现在杀了他,我会帮你。”   听到前一句话,刑野还没有什么反应。   直至后一句话从顾平生的口中说出,他才迟缓地转过了头来,再一次看着顾平生发起了愣。   半响他难以言喻地笑叹了一声:“你人设都快崩了好吗,小顾老师。”   顾平生的神色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他在等待着刑野的选择。   刑野突然觉得手里捏着的心脏有千斤重。   只要他捏碎这颗心脏,那么齐严青身死是早晚的事,哪怕是系统的道具也救不活他。   他垂眸看着等待审判的齐严青,分不清对方脸上是什么情绪,但他能分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   刑野现在所有的情绪,只为一个人所动。   那个人叫做顾平生。   于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刑野倏然往旁边一倒,挂在了顾平生的身上。   男人猫儿一般哼哼唧唧起来,似是与他撒娇地说道:“我好累啊,小顾老师。”   他说着话,嗓音里也真带了一些疲倦。   顾平生也顺势伸出了手来,揉了揉他的额发,笑骂了一声懒猫。   然后他坚定有力的手掌,按在了刑野正拿着那颗心脏的手上。   刑野的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顾平生便托着他的手,慢慢地往前,又慢慢地将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重新地送回了齐严青的胸腔。   神级玩家的恢复力是惊人的。   哪怕此时齐严青没有使用道具,在心脏归位的那一刻,他的血肉也好像活了一样,快速地顺着伤口的边缘收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齐严青原以为自己这一次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自己依旧是活了下来。   他踉跄不稳地从地上彻底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向了顾平生两人,哆嗦唇皮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真相不明。”   说出这句话的顾平生,语气中含着别样的温柔,但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是他发威前的表现。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指向有人在幕后进行操控,我们也在寻找当初的真相,如果证实了你当初确实背叛了刑野,并且没有任何的隐情。”   顾平生看了一眼身体发僵的刑野,对齐严青说道:“那么他不杀你,我也会杀了你,并且不会让你死得很轻松。”   “到那时候,我不管你之前救了多少人,也不管你为了赎罪做过了什么补偿,更不会管你是后悔还是什么。”   他倏然撩起了眼帘,眸色冰冷如刀锋,从嘴中吐露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限的杀意,掷地有声:“他是被我放在心上的人,不是这么给你们糟蹋的。”   。   顾平生来查过去的线索,齐严青这里帮不了什么忙,不过他存有一些关于刑野过去的影像,使用了留影石这个道具收录,就放在图书室被封闭的暗房里。   虽然齐严青的伤口没有了,但将心脏掏出来又放回去,也不是像将东西从盒子里取出来再放回去那么简单。   走上高楼带路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点颤颤巍巍,看得身后跟着的谢宗洲心惊胆战,但齐严青还是苍白着脸色,固执地带顾平生他们进了暗房。   他能想到顾平生两人现在应该不需要他在面前惹眼,便哑声说道:“我就在外面,如果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叫我一声就行了。”   房门关闭,隔绝了其他人的视野和房内的声音。   看着已经开始翻找起留影石的顾平生,刑野颠儿颠儿地跟在人身后,却又在人回头看他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转过了头去。   连续几次之后,顾平生无奈一笑:“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刑野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要往自己的身后看,不过给忍住了。   他勾着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凑到人的跟前:“小顾老师,之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顾平生装听不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不知道?咳嗯,他是被我放在……”   顾平生直接把书拍在了他的俊颜上。   始终没个正形的男人可算是不发骚了,但也没安分下来,将书拿到手里,定定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后,突然轻声问道:“小顾老师。”   “帮我杀了齐严青,亏你也说得出口,难道就不怕杀错了人?”   齐严青在他们进房之前给过提示,没一会儿顾平生就抱着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出来,放在桌上。   他瞥了刑野一眼:“你会怕么?”   “我怕什么。”刑野抱臂依靠在架子上,“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杀了我,他也确确实实地让我死过了一次。”   “我可不像人类,没有那些所谓的道德观念,要是没你在,我不止会捏爆他的心脏,还会将他的灵魂抽出来,放在烈火里终日焚烧。”   顾平生却直视他问道:“那么,如果他当初是为了救你才杀了你,你会为此后悔吗?”   刑野闻言一顿。   顾平生心平气和地说道:“这才是我怕的事情。”   他怕刑野为此生出遗憾,他也怕事实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齐严青是为了救下刑野才对他下手。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在知道了真相过后,刑野心里又该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愧疚是折磨人的利器,看齐严青现在的模样就知道了,他不想让刑野遭这样的罪。   要是刑野真如他自己口中所说,是个残暴无情的邪神,顾平生倒也没这些烦恼了。   可顾平生心里又清楚得狠,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刑野不会管他们死活,但要是处出了感情,这个邪神比人还要重情重义。   刑野皱了下眉头:“那你刚才说让我杀了他。”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荒诞世界存在鬼魂,也存在转世,齐严青就算是身体死了,也不会真的死。”   顾平生无可奈何地说道:“如果真的杀错了人,做错了事,误会了好人,那就我们一起向他偿还吧。”   “粉身碎骨也行,被杀回来也行,都行的。”   听到顾平生在那么短的时间门里考虑好了一切,刑野的眸色逐渐变得深邃起来。   正在想办法打开箱子的顾平生,也陡然感到一阵阴影从头临下,他眼角余光往身后一看,看见刑野从背后压在他的身上,眼神变得极其危险。   那眼神中饱含着痴迷、偏执,还有更多说不清的情绪,最后都化作了一池柔水,仿佛要将顾平生深深地吸入其中,再将其沉溺在水中,揉进自己的心脏。   男人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开了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   “小顾老师……”   顾平生的心脏瞬间门一咯噔:“你想在这?等等!”   一阵兵荒马乱,他们打翻了桌子,上面的箱子也跟着掉了下来,无数留影石摔在了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有一枚正放在顾平生的手边。   顾平生坚决不从,就算要从也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简直是有辱斯文。   他极力抗争,正巧就触碰到了手边那块留影石。   过去的影像从被记录了的道具之中弹射出来,展现在顾平生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半透明的屏幕,苏梦宇的大脸正杵在屏幕上,连鼻子上面的黑头都清晰可见。   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下。   原因无他,无论是顾平生还是刑野,都没有在“观众”面前展现的兴致。   刑野伸出手来,想要把留影石捏碎,顾平生看出了他的意图,额前青筋一跳,一脚将他踹到了一边。   影像继续放送,屏幕里面的苏梦宇好像是第一次使用这玩意,左看看右找找,以为录像还没有开始,其实道具已经如实地记下了眼前的这一幕。   他嘟囔着:“这鬼玩意到底怎么用,百货铺那黑心老板不会又卖给我坑货吧?”   身边的两个人本来都不想理他的,但是他念叨了太多次,在当时还有点青涩的齐严青忍不住看了过来,一言难尽地说道:“为什么你不在那里试过了道具的效果之后再买?”   “拜托,这可是留影石,用过一次之后就不能再用了,我要是试过了效果那老板还让我走吗,不如买下来后拿回来用。”   屏幕里面的齐严青十分难以理解:“关键是你买它干什么?”   “账户上的积分余额又不够多,买治愈道具能保命,买这玩意难道留着砸人。”   苏梦宇呵笑了一声:“管他的,这可是我们第一次通关副本,当然要纪念!”   “你说是吧——大佬?”   苏梦宇让开了身形。   远坐在一边石头上给自己缠绕绷带的青年闻声抬起头来,狭长的桃花眼跟着弯了弯,笑骂一声:“吵。” 第135章 表世界   天幕是诡异的猩红色,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呼啸着凛冽的寒风。   苏梦宇的脸颊被刮得刺痛不已,布满血丝的眼睛竭力睁大,看到那魁梧高大的男人一手穿插进刑野的心脏,歇斯底里地吼出声:“不!”   “不要!齐严青——!”   他被生生掰折的双腿在尘土里勉力蹬踢,却只能匍匐地往前爬上一小段距离。   手往上伸着,努力地伸着,迎着猩红的暮色,却怎么也够不到半空中的两个人。   苏梦宇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刑野在齐严青的手上挣扎不止。   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熟悉的面孔将刑野抛进了祭台。   看着四野的亡灵发出凄厉的哭声,哭声中却透着狂喜。   大地在颤抖,天空在咆哮,黑暗物质从地表中涌动而出,整个空间逐渐变得扭曲。   齐严青迅速落地,强行将快要够到祭台边缘上的苏梦宇给强硬地拉开。   苏梦宇无力反抗,被扯开前瞪大的眸眼中深深地倒映着祭台上的身影。   刑野还没死。   他还差最后一口气。   也只吊着那最后一口气。   尖锐的钉子贯穿了他的腿骨和手掌,狰狞的荆棘穿透了他的脏器,它们就像是贪婪无度的饕餮,疯狂地啃咬着男人的血肉。   男人咬紧牙关,身体在剧痛下痉挛不已,终是忍不住面色狰狞地张开了嘴,每一次嘶声都是痛苦的喘息。   他呛着血,朝着苏梦宇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双桃花眼本该如繁星一样璀璨,如今再也不见昔日的光辉,那似乎是恨意的情绪疯狂翻涌,逐渐变成漆黑的风暴。   ……   苏梦宇倏然睁开了双眼。   现在的图书室里空无一人,寂寥的房间里就只听得到他一个人急促的喘息声。   苏梦宇用手抵住额头,好一会儿才从惊魂未定中平复下来,揉着眉头说道:“又是梦……”   半响,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淡黄色蕾丝花边的裙摆轻轻扫过了一尘不染的地面,两只小小的木偶啪嗒一下,从空旷无物的半空掉在了地上。   小木偶们弹跳而起,木头做的靴子踩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啪嗒”响,急匆匆地追上了苏梦宇的脚后跟,替他恭敬地挽起了裙摆。   苏梦宇往图书室里的深处走。   整个图书室里的布局,和齐严青那边几乎是一模一样,就连暗室所在的位置也是大径相同。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在暗室的门上轻触一下,从指尖的位置徐徐荡开了一阵半透明的涟漪。   等到禁制破开,苏梦宇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暗室中摆着许多书架,大小不一的留影石就像是外面那些整整齐齐的书本一样陈列着。   苏梦宇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一颗下来,优雅娴熟地撩起裙摆,屈膝席地而坐。   莹蓝色的屏幕弹送在半空中,正用留影石记录的青年笨拙憋屈地提着裙子,亡命奔逃着。   他一边逃,还一边胡言乱语地吼:“卧槽我就知道你们是记恨着我上次烧菜把盐放成了糖才推我出来做诱饵,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啊啊啊啊啊——”   顾平生两人忍受了一阵留影石中的鬼哭狼嚎,等到画面中的人彻底安全了,那似乎能贯穿人耳膜的尖叫才停了下来。   顾平生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微叹口气:“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个活泼的性子。”   刑野眼见不能在这里将顾平生就地正法,干脆变回了黑猫团子的形态,不置可否地打了个哈欠。   顾平生瞧它这样是比人形的时候要精神一点,也由着它去,顺手又把猫搂回了自己的怀里揣着。   他继续看向半空中的屏幕。   从先前看过的留影石记录中,他知道了这种道具虽然不罕见,在早期却也不便宜,苏梦宇在通关逃跑的途中还费心地用了一个,应该不止是留影记录那么简单。   果然,在一系列操作之后,众人打败了副本里的boss重新汇合,见面的第一句,便带着苏梦宇贱兮兮的笑声。   “这回可算是录清楚了,一定能够卖出个好价钱。”   “我说大佬,真不愧是你,居然能想到用留影石传播通关攻略,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留影石可以大批量传像复制,按现有的玩家人数来说,只需要卖出去十份,就可以大量传播。”   齐严青将留影石拿了过去:“虽然我们录制了攻略,但谁都有机会将它传播出去,即使到时候那些搞攻略垄断的人想要追根溯源找谁算账,我们也不过是卖出去了十份攻略而已。”   “就是,十份攻略是他们规定之内的数字,我们可没有违规。”   说到这里,苏梦宇似乎是觉得分外解气,哪怕累得瘫倒了地上,还要象征性地吼一吼:“这可是咱们赚到的第一桶金,等卖攻略拿到了积分,我们去嗨爆全场!喝最烈的酒,听小姐姐唱歌!”   齐严青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先买补给。”   “补给记着的,没忘。”   齐严青又说:“那让你之前买好的东西忘了没有?”   “没忘没忘。”   “杯子?”   “现成的。”   “红茶?”   “买了,在跳蚤市场里找了好久!”   “蜡烛?”   “那肯定不会缺。”   “生日蛋糕?”   “卧槽,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它啊。”   火焰点燃了蜡烛,微微火光带着暖意趋近了刑野的脸颊,始终沉默不作声的青年在怔愣中抬头。   眼前是苏梦宇两人脏污不堪的脸,一个脸上带着生机和活力,一个满眼信赖地看着他,倏然齐声说道:“大佬,生日快乐。”   那一日其实并不是刑野的生日。   苏梦宇站得累了,干脆盘膝坐下。   齐严青也跟着凑到了两人的跟前,像是一个沉默的守护者,静静地立在一边。   苏梦宇说:“大佬,我们知道今日不是你的生日。”   “第一次见到大佬的时候,就觉得你不是很开心,那么久相处以来,除非解决必要的矛盾和争端,你从来不会参与到我们的活动,我觉得你可能是……嗯,不相信我们吧,这也正常。”   苏梦宇顿了顿,在刑野深邃的目光注视下,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又挠了挠头:“可是大佬,不能一直都是你帮我们,你也得让我们帮一帮你。”   “唉,我这嘴笨的,其实我是想说,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既然我们都已经来到了荒诞世界,已经脱离了原来的那些糟心事,那么就向前看吧。”   苏梦宇认认真真地说道:“按照表世界的计时规则,今天虽然不是大佬真正的生日,但去年的同一时间,大佬来到了荒诞世界,是过往磨难结束,新生和重新开始的日子。”   刑野一直没说话,看着那蛋糕,又看着他们两,眼神愈发的沉了。   苏梦宇被他看得有些怂怕,连忙往后拉了拉齐严青的衣服,齐严青会意,两人一起看向刑野,再一次齐声喊。   “新生快乐,大佬!”   画面中的刑野,似乎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却无人知道他的心跳速度在慢慢变快。   苏梦宇终于鼓起勇气,抛出了橄榄枝,带着真切的诚意:“大佬你看吧,我能打,齐严青也能打,你又一直有办法。”   “你救过我们很多次命,我们也能够帮上你的忙。”   下一句接口的人是齐严青,他郑重地看向了刑野,“永不背叛刑野,永不背弃刑野,永远作为守护刑野的盾牌——我齐严青在此立下承诺。”   “我也是,大佬要是不相信的话,一会儿我们就出去签契约。”苏梦宇的眼睛里闪着期盼,“所以大佬……”   “你看我们都这么诚恳了,要不要加入我们啊?”   画面上的青年刑野似乎考虑了许久。   他的眼中没有焦距,眼睛也没有向着其他方向看,似乎在回想过去的一幕幕。   那昏黑的眸子倒映着蜡烛灼热的火光,苏梦宇一直都没敢把蛋糕放下去,尽管他手上有伤,手腕发酸又发颤。   其他两人忐忑地看着他,紧张到了掌心冒汗,最终听到人展眉一笑,懒洋洋地说道:“行。”   “先签契约,保证你们永不背叛。”   两人立时欣喜不已:“我们保证,永不背叛!”   顾平生一边关注着画面上的内容,一边将留影石按照时间线整理排列。   听到刑野答应了苏梦宇两人的邀请,他的动作停了停。   他沉默地看着刑野那一抹弯起的嘴角。   那似乎是刑野自进入了荒诞世界以来,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在此之前的留影石中,虽然青年也是笑着的,笑着斩杀了怪物,笑着坑杀了敌人,笑着将苏梦宇两人从魔爪中救出,又笑着融入了名为玩家的群体。   但那样的笑,始终落不到青年的眼底。   青年刑野,带着比别人更多的戒备和狠意,他会在别人露出一点歹意的时候先下手为强,也会淡笑着路过万人坑边,拽着试图拉他下坑的尸鬼扔进绞肉机。   众位玩家为开荒大型副本得到积分攻略而欢呼庆祝的时候,他会站在很远的位置,躲开热闹的人群,单薄的身影融入到苍凉的夜色。   直至苏梦宇两人闯进了他的世界,渐渐地融化了他的防备。   接受两人的邀请入队,是刑野最明显的一次转变。   苏梦宇是个理想主义者,齐严青比较务实,不过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嫉恶如仇,也说不上有多么善良,但在有余力的时候看到了不平事,一定会上去掺和一脚。   如果实力还不够,那就等实力够了之后再去掺和一脚。   他们并非最初来到荒诞世界的老玩家,彼时的荒诞世界混乱得就像是回到了烽火乱世。   中央大厅被资深玩家霸占,想要接任务挑选副本就必须交上一笔高昂的入驻费,不然就只能等到最后通关时限一到,被系统强制性地丢到未开荒的副本中自生自灭。   无论是攻略市场还是道具贩卖市场,都被排行榜上的前几名霸占,那个时候还没有公会的存在,多的是玩家借着资深玩家的名头狐假虎威,光天化日之下威胁抢劫已经是最稀疏平常的事。   当时有一个玩家,技能十分反社会,他可以直接把活生生的人解剖成一块一块,血肉捣碎了之后封印到狭小的空间之中,禁锢玩家的灵魂,使之变成怨灵类道具。   并且玩家的等级越高,潜力越大,制造出来的道具就越强大。   有几个资深玩家看中了他产出道具的速度,于是新手玩家的数量再一次锐减。   混乱而黑暗的世界,死亡似乎成了最轻松的解脱。   但这样黑暗的世界,又迎来了热衷于搞事的刑野小分队。   刑野充分发挥了他生前操盘手之子的见闻和天分,招兵买马,以游击的形式,逐一打击资深玩家的爪牙,拉拢那些无路可走的人,激起群情愤恨。   最后再建立一条完整的逻辑线,保证每一个参与的玩家都有机会提升自己的实力,化为攻击资深玩家的炮火。   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大了自己的势力,在这一片无序的世界里,强硬地拼凑出了一个新的规则。   规则之内,所有人必须遵守秩序,服从秩序,以此稳固自己的地盘。   越来越多的人听闻了刑野的名号,越来越多的人慕名前来投奔。   刑野他们获得了更多的声望,也获得了整个荒诞世界副本中,第一块可以建立公会的令牌。   关于公会取什么样的名字,刑野没有参与其中,其他下属倒是谈论得起劲。   最后由大家集体投票一拍板,取了个十分中一的名字。   皇朝。   在这之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刑野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最开始只有齐严青两人带着刚加入的几个队友,蹑手蹑脚地凑近正在制作攻略的他,唰一下端出个蛋糕来,兴致勃勃地说道:“大佬,新生快乐!”   又两年,刑野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文件,倏然,房间里的灯被关上了。   再开启的时候,有人从桌子底下弹出个脑袋,有人从书柜里面钻了出来,甚至有人双脚挂在了吊灯上,整一个金丝猴倒挂的动作拉响了礼炮,大家齐声笑喊:“队长,新生快乐!”   又是好几年过去,刑野从九死一生的副本中出来了,脚步刚刚落在中央大厅的地板上,还没等他从那一幕幕凶狠场面中回过神,眼前唰啦啦冲出来了一堆人,将他抛上了半空中。   那样的喊声是热烈的,是兴奋至极的,是饱含着祝福与开心,饱含着希望与崇敬,从无数人的嘴中喊出来,震彻了整个中央大厅,徐徐回荡不绝。   “祝我们皇朝的会长刑野——新生快乐!”   顾平生将用过的留影石放回了箱子里,面前只剩下最后一块,在打开它之前,他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黑猫团子。   黑猫团子的身体有规律地一起一伏,呼吸也逐渐均匀,似乎是因为刚才动用过一次力量对付齐严青,现在力乏睡着了。   顾平生在猫儿的头上轻轻地揉了两下,感觉到温热的小团子在自己掌心轻轻地发着抖,垂睫的一瞬,眼中满是怜惜。   再之后,他打开了下一块留影石。   这一块留影石,所说的不再是刑野他们公会的打拼史,而是对于刑野将要进入生死关里的担忧。   据传言,玩家会在生死关中遇到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同时生死关的设置也会与参与玩家本身息息相关,那将会是最根本也是最致命的打击,没有人可以帮忙。   一听到这个消息,全皇朝上下成员没有一个能坐得住,苏梦宇和齐严青两人更是四处跑,也不怕丢脸什么的了,就算是求也要求来一份关于生死关的资料。   这些事情,早在《十三号疯人院》副本中,苏梦宇就大致和他说过,不过这块留影石中,却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每个玩家的生死关,并不只有一次,而是有两次。   一次会在突破自身极限的时候遇到,只要能够顺利通关副本,就能够获得极大的提升,一举迈入神级玩家之列。   一次则是在成为排行榜第一,再往上冲刺到最高境界的时候遇到。   关于后者,能够得到的信息太少,毕竟在当时连S级玩家都少见,更别提只有少到一两个人成功登顶过玩家排行榜第一。   但是关于他们到底有没有通关副本,又有没有成功回到现实世界,甚至于他们之后的下落,却成了众人语焉不详的禁忌。   苏梦宇他们当时只顾着刑野的第一次生死关,无暇去考虑更多的事情,也就忽略了这个方向的情报。   直至顾平生使用了最后一块留影石,从中看到苏梦宇两人严阵以待的表情。   他们问刑野:“会长,最后一次副本确定了吗,系统有没有给出什么信息?”   他两紧张兮兮得不行,刑野却是笑了,从自己的胸口拿出了那枚珍贵不已的银白色十字架,贴吻其上:“其他信息没有,不过知道了副本的名字叫做《哀寂夜》。”   男人的桃花眼弯了又弯,垂睫的一刻,满目皆是隐约的期待:“据说可以看到神明。”   顾平生将手中的留影石放回了桌上。   他的心中百味杂陈,分辨不清到底是酸涩还是难受,又或者两样都有,干脆就将黑猫团子提了起来,对着毛茸茸的脑袋蹭来蹭去。   直将毛团子蹭得再也装睡不下去,喵呜喵呜地叫。   平复了一下心情,顾平生仔细分析道:“我大致理清楚了一件事。”   “在最初的时候,系统还没有那么多功能,这让我想起来了游戏的开发内测环节。”   “也就是说,随着玩家在逐步升级,系统也在跟着升级系统,全面优化整个荒诞世界的运行。”   顾平生淡漠地说道:“这似乎是一件好事情,系统变得更加全面和智能,玩家也能够从中收获到便利。”   “但是有一个问题始终逃避不了,那就是生死关。”   “在生死关之前,所有人都在稳定地提升,只要方式到位,那么就能实现全员进步。但是一个生死关,足以剔除大量的高等级玩家。”   “生死关造成了玩家之间水平的断层,也让玩家的基本水平停留在了中下阶段,偶尔才会有人压制不了自己的水平,去冲击那九死一生的概率。”   顾平生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像荒诞世界这样的运行,想要达到维系平衡,要么系统匀速且不断地提高副本的难度,要么就直接给玩家设限,强行抑制他们的等级。”   “从你们那时候的情况来看,系统应该是采用了后一种,但这样就更奇怪了。”   “既然玩家的升级能够给系统带来好处,也能让荒诞世界充满了生机,那么系统就没有理由去扼杀玩家。”   “它想要低等级的玩家变强,却又不想玩家变得更强,我猜测,突破神级玩家,到了神那样的境界,玩家们就可以反过来操控系统,所以系统到后面设置的难度才会越来越无下限。”   这是顾平生的猜测之一。   他心中有着更多的疑问,那就是系统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它的构成是什么,制造它的人又是谁,它让底层玩家变强是想要得到些什么。   是更高级别存在的实验吗,还是在生死边缘奋力挣扎的玩家们,仅仅为他们取乐的对象?   眼下,要思考的东西太多了,顾平生决定暂时将它们放在一边。   通过留影石,他知道了刑野的过去,也大概知道了当时玩家势力的构成。   刑野的最后一次生死关,联系上了他们前面已知的线索《哀寂夜》。   区别于上一次生死关,在副本《哀寂夜》中,参与通关副本的玩家可以邀请自己的亲友从旁协助,但是整个过程中,不能录像留影,一切对外联络的道具,都会呈现无法使用的灰色。   而在《哀寂夜》副本之后,箱子里就没有时间线更往后的留影石了,似乎一切的意外也都出自于这个副本。   不过,这些留影石并没有讲到张叔叔的事迹,也就是说,他的过去连带着现今第一公会的成立,都在刑野成为第一玩家之后。   总结来说,荒诞世界先有刑野这样一批人,然后他们建立了最初的秩序。   之后刑野成为第一玩家,再度进入生死关之后发生意外,邪神刑野由此诞生,在荒芜大地和他相遇。   顾平生在自己的过去上打了个问号。   如果过去的他也是玩家,经历了刑野一样的生死关,但是失败了没能成功通关,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似乎也能说得通。   黑猫等他分析得差不多了之后,询问道:“接下来去哪?”   顾平生原本计划着拜访完齐严青之后就去找苏梦宇聊一聊,不过依照刑野现在的状态来看,他不觉得对方适合继续见故人。   于是顾平生想了想,问他:“你说我现在带着你去杀徒搞事情,有没有机会全身而退?”   黑猫瞥了他一眼,似乎是说他在明知故问。   不过黑猫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暴走,它矜持地说道:“我尽量控制一下。”   顾平生便拎起了黑猫团子,正准备出去的时候,他冷不丁有了一个想法。   比起找上杀徒的大本营,和这个实力前三的公会全员直接对抗上更加保险。   “杀徒参与的公会战是在哪一个副本里?”   这么多次副本过后,顾平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npc的身份是怎样的得天独厚。   黑猫团子懒洋洋地笑了一声,似乎是夸他机智。   “在你正准备收购的那几个高中里。” 第136章 表世界   顾平生预选收购的高中有好几个,刑野没法给他指明具体是哪一个,在说出那句话之后,就再一次陷入了沉睡中。   待到黑猫在浓雾中消失,顾平生摸了摸耳朵上的黑猫耳钉,推开门走了出去。   齐严青依旧等候在原地。   或许是他早有吩咐,除了他之外,现场没有其他的秩序公会成员,方便了顾平生再多问他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张勋?”   提到这个名字,齐严青只是稍想了一下,似是敬佩地感慨道:“那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听到齐严青对张勋有所了解,顾平生立时眉梢一动,追问道:“除此之外,关于张勋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然而,面对顾平生的询问,齐严青却摇了摇头。   “我能记得的东西并不多。”   他的目光往着中央大厅的方向看去,似乎在透过重重建筑直面过去的影像。   “我还记得,他一出现就展示出了非同寻常的观念,不止是想要打破当时的势力分布,还妄图率领玩家反向掌控系统。”   齐严青笑了一声,说不出什么意味来:“要知道在这之前,这种号召玩家组建势力的手段都是我们玩剩下了的,新人只是刚刚接触这个残酷的世界,又哪来的自信颠覆整个荒诞世界的运行规则?”   “在当时,不止一个人有和他一样的妄念,我也并不把像他这样眼高于顶的新手玩家放在眼里。”   齐严青微微地停顿了一下,用一种说不出是怀念,还是困惑的语气说道:“直至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会长当年的影子。”   “明明他们两人是不同的性格,和会长比起来,张勋这个人要更慈悲,也更和善,如果不是他在对待敌人时用出了雷厉风行的手段,你甚至会怀疑他有没有自己的脾气。”   顾平生倒是知道自己以前和刑野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他说道。   “每个人的身上都自带着特殊的标志,行为处事,言行举止,谈吐风度,几乎没有重复相像的可能,可还有一种情况下,会出现这个例外。”   “那就是长期的相处,潜移默化之下导致自己的生活习性也跟着改变,所以多多少少会看到些他人的影子。”   齐严青不置可否,他轻声道:“我曾经也有过类似的猜测,所以在张勋找上门来谈联盟合作的时候,我答应了他。”   齐严青并不知道顾平生和张勋的联系,他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告诉顾平生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但我却把和他联手之时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   齐严青并非对过去浑浑噩噩,相反他很清楚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他仿佛在直面着平静湖水之下的暗潮涌动,嗓音跟着沉了又沉:“那时候的我还没有走出对会长下手的阴影,因为张勋很有可能与会长有关联,我一直在试图探寻着他的过去,在当时也查出过不少的东西,但是回头去翻找的时候,就只有显示空白的保存记录和资料信息。”   顾平生说道:“那你知道张勋当年是怎么消失的么?”   齐严青语气晦涩难辨地说道:“常理来说,我应该知道。”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符合常理,所以齐严青无从得知张勋从表世界消失的经过。   他还知道现在的玩家排行榜第一名的位置并没有易主,仍旧显示着张勋的名字。   只是具体到他这个人,却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彻底无踪无影。   曾经造就了玩家历史上第一次辉煌战绩与成就的刑野,还能在留影石中存下过去的痕迹,但纵观整个荒诞世界,都留不下有关张勋一丝一毫的影像和记录。   好像整个荒诞世界,都不允许有人窥伺他。   齐严青还建议顾平生,如果顾平生对张勋的过去很感兴趣,可以去拜访其他神级玩家,如果顾平生需要的话,齐严青可以为他引荐。   在当时,和张勋联盟联手的人不止齐严青一个,这也是为什么张旭的成功至今仍旧无人可以取代,因为哪怕是刑野还在的时期,也做不到像他一样,和每一个势力都处好关系。   连已经不太记得过去的齐严青也不得不承认,张勋是个非常特别的存在。   既然齐严青的记忆也出了差错,难说其他神级玩家能不能就此幸免于难,顾平生并不太抱希望自己能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张勋的线索。   他转而打探起了公会战。   齐严青出关之后就直接把谢宗洲拖去了训练室,这段时间表世界里发生的许多事,包括顾平生的出现,对方也没来得及告诉齐严青。   听到顾平生和杀徒公会结怨,或者说是杀徒公会单方面对顾平生纠缠不清,齐严青的脸上浮现出了不易察觉的冷色。   知道自己现在是“戴罪之身”,他没有急于表现,拍胸脯说帮顾平生解决了杀徒公会,而是将这根刺埋在了心中,就等着之后有时间找上杀徒公会一起清算。   秩序公会虽然排名第四,比第三名的杀徒还要落后一名,却并不代表秩序公会就要矮上杀徒一头。   公会的排名计算的是公会整体的综合实力,会长的实力占了大部分却不是全部,入会成员的死伤和快速更替,也就导致排名的顺序一直都是浮动的。   只有站在公会背后,几名元老级别的神级玩家,才是稳若泰山般不可撼动的存在。   顾平生还不知道齐严青已经计划起了怎么去杀徒公会替他找场子,他接过谢宗洲帮他拿来的有关公会战的资料,说了句谢谢。   此时谢宗洲看顾平生的眼神极其复杂。   原以为顾平生是只陷入了龙潭虎穴中的待宰羔羊,没成想对方居然是扮猪吃老虎的恶龙。   在他开口之前,齐严青将他叫了过去。   谢宗洲走到了齐严青的身前,低声叫了一句会长。   齐严青嗯了一声。   他探手,颇为认真和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谢宗洲在训练室中受到的伤,见伤口基本都已经愈合,便说道:“少用系统商城里面的道具,现在回去休息,等你醒来之后,我们再谈你疏于练习的事。”   谢宗洲浑身一僵。   齐严青拍了拍他的后背,神色不容置疑。   尽管谢宗洲还有许多事情想问,也迫于他的威严,表情僵硬且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   谢宗洲自觉前途灰暗,也没注意观察背后齐严青看向他的眼神,那眼神之中不止带着严厉,还掺杂着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怅然。   顾平生将这一幕收纳眼前,他心里觉得齐严青应该还有一些事情隐瞒着他。   不过那些事情,终究是齐严青个人的事,他同样没有追根究底的立场。   在谢宗洲给出的公会战信息中,最开始全民参与的是选拔赛,除了享有排名优待的七大公会以外,其他公会将按照抽签的形式分批次进行。   现在已经到了选拔赛中期,大概一个星期之后选拔赛就会结束,从中晋升出九个公会,与现在的七大公会一起,进行十六强角逐。   再过后便是八强、四强……直至重新冕定出新的七大公会。   时间还剩下一个星期,顾平生需要在这段时间里做好对付杀徒公会的布置。   还好齐严青告诉他,为了避免神级玩家破坏公会战中原有的平衡,只有当双方公会中都有神级玩家的时候,己方的神级玩家才可以出手。   这算是一种制约,但也并非不能打破。但如果要强行介入到公会战之中,那么神级玩家就会遭到系统的各方位实力限制,有着被人反杀的危险。   对齐严青来说,与其他六大公会背后的神级玩家进行对抗是早晚的事,所以在这个时候冒险,得不偿失。   其他人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们在公会战前一直沉寂,直至遇到有同级别神级玩家登场时,才会出现。   现如今的十大神级玩家,第一公会百姓之家有两人,一个就是失踪了之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勋,另一个是同样神秘的话事人零。   其他六大公会,基本每会一个神级玩家,其他两名则是个独行侠,没有加入任何公会。   也就是说,杀徒公会有很大的几率,在第一场公会战中匹配到没有神级玩家的公会。   齐严青给出的信息,相当于是告诉顾平生,如果杀徒公会正巧对上了没有神级玩家的公会,他可以放宽了心敞开手脚去搞事。   顾平生点了点头,多少承了他的一些好意,拿出通行证来就准备回去。   齐严青看出了对方想要离开的意思,张了张口。   只是以他的性格做不出强行挽留的事,便哑声问道:“不再多留一些时间么?”   顾平生摸了一下黑猫耳钉。   尽管刑野还在睡眠之中,但他现在做的事情,对方也会多多少少有些感应。   就像他能体悟到刑野的感受一样,刑野并不喜欢在表世界的氛围。   他便笑了笑说道:“出来的时间太久,怕家里人担心,就不多留了。”   说着,顾平生使用了通行证。   眼前的景象跟着变化,将齐严青动容的表情留在了似乎荡起波澜的空间之中。   再睁眼的时候,顾平生已经回到了光昼中学。   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他落到的位置正好是学校的操场上,不时传来学生们嘻嘻哈哈打闹的声音。   学生现在也被训练出了敏锐的观察能力,没一会儿,就有人在操场上发现了顾平生的身影,立时间热烈地打起了招呼。   顾平生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耳钉。   他柔和了眉宇说道:“我们回家啦,懒猫。”   时间转眼过去,到了十六强公会角逐赛的这一天。   这是新人玩家甲第一次买到公会战直播的门票,激动得面色潮红。   他所在的公会虽然也参与过公会战的选拔赛,但是却没能入围,开场不过半天的时间,就被敌方公会包抄了后路,最后遗憾立场。   新人玩家甲本来还有着要在战场上大显身手的志气,现在全被打击了个干净。   幸好的是,对战的敌方公会并不走残忍杀戮的路数,打败了他们之后也没有杀人灭口,只是将俘虏的他们都打晕,由此才保住了一条命。   或许是上天真的眷顾着他,新人玩家甲并没有心灰意冷太久,就抢到了观看直播的门票。   要知道抢门票的玩家可是以全荒诞世界成千上万来计数,现在的黑市炒这门票的价格都炒上了五百的高价,他一个才入荒诞世界不久的新人,能够抢到门票,真真是走了狗屎运。   在知道了门票现在的市场价格之后,新人玩家甲其实有过一瞬间的心动,想要将手中的门票转手卖出去,但是过后他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选拔赛中打败了他们的敌方公会,也进入了这一次的十六强角逐赛中。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新人玩家心中的滋味是五味杂陈,因为对方公会之中也有许多和他一样刚进入荒诞世界的小白玩家,而且对方的公会据说还是最近两个月之内新建立起来的,他加入的公会好歹都存在了一年好么!   遗憾的是没法现在退会,加入到对方的公会之中。   倒也不是和公会处出了感情,而是敌方公会命令要求的一个入会条件,那就是必须对某个特定npc的好感度达到70以上!   天知道听到这个入会条件的时候,包括新人玩家在内的其他玩家那不敢置信的心情。   听过了公会的入会条件是实力,是积分余额,是潜力还有各种类似的条件,就没有听说过哪家是靠好感度来挑选人入会的。   这到底是危险重重的荒诞世界,还是从现实世界搬过来的大型追星现场?   诚然排行榜上有名有姓的玩家也有属于他们的粉丝基本盘,但新人玩家甲就没有看到追星追得这么浑然忘我的。   据说前段时间这个公会里还买起了那个npc的仿制周边,是一副无框金丝眼镜,只要购买就送其他强力有效的求生道具,超级划算。   新人玩家甲也就是没能赶上那时候,不然他也买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他倒是忍住了对那五百积分的渴望和眼热,也是强忍心痛地将门票给保留了下来。   十六强角逐之前的公会选拔赛,虽然也有直播,但气氛并不热烈,参赛的公会战成员也不需要在中央大厅里集合,只要站在他们各自的公会领地,提交了报名表,时间一到就会被传入赛场之中。   唯有十六强之后的角逐赛,才是真正的全民狂欢。   一句话来概括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盛况,那就是生物本能中的慕强心理,谁都不能免俗。   能够亲眼见证那宏大壮观的对战场面,能够见识到各大公会平时间压箱底的绝技,虽站在底层,却能够窥见上层的风景,怎么不让人翘首以盼,热血沸腾。   也是应了玩家们高涨的情绪,在第一次公会战结束之后,系统就推出了押注赌输赢的玩法。   平日里在副本中累死累活也赚不了一两个积分,还可能因为要购买道具倒赔进去,现在可以通过押注赌输赢的方式,大赚一笔。   虽然也有赔个底朝天的可能,但是只用坐在那,不用亲身参与到与死亡搏命的战斗,就可以获得大量的积分,如此投机取巧的方式,也是黄牛能够将门票炒到五百高价的原因。   角逐赛开始的时候,所有的观战玩家都是提前入场,新人玩家甲也照理往着中央大厅的方向走。   而前往中央大厅的街道上,也是热闹得不同寻常。   新人玩家很是疑惑,现在这个时间点了,直播马上都要开始了,他们在这里卖什么东西?   中央大厅附近寸土寸金,能够在这附近开店的人,要么背靠着七大公会,要么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应该不缺购买门票的渠道和积分才对。   很快,新人玩家甲就解了惑。   那些店家大力吆喝着叫卖的、被其他玩家抢的头破血流的,居然是排行榜各个大佬玩家的应援物==!   只是一些简简单单的小物品,甚至还不是道具,没有特殊功效,只是写上了大佬们的名字,或者加一个大佬曾经使用过的噱头,就可以翻倍卖出。   新人玩家甲表示不理解,但是他大受震撼。   震撼过后,新人玩家甲站在热闹的叫卖场上左顾右盼地看了一会,见时间还很多,终于是忍不住心痒痒,循着拥挤的人权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荒诞世界的玩家已经绷紧神经,游离在死亡边缘线上太久了。   有现实中经商的玩家试图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建立起和现实世界一样的娱乐领域,结果规模只是初步建设,人就死在了副本之中,据说是被鬼给拖入了水井之中,到最后尸骨无存。   其他玩家知道了他的死亡之后,茶余饭后,唏嘘一声,可惜了几句便又去焦急自己的生存。   人人自危,人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去琢磨娱乐方面的事情。   但是公会战直播不一样,因为它得到了系统的首肯和允许,在公会战举行期间,玩家不会再被强制拉入副本之中。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安全的,可以好好地休息和放松。   “快来看快来选啊,苏梦宇苏大佬的等身玩偶,已经取得了当事人的授权,绝对正版!”   “快来购买应援物了啊,一份应援物值不了多少钱,却可以增加你所助力公会的实力,为他们打气助力,振奋军心!”   “如果你所支持的大佬是在排行榜前一百之列,那么现在就来看看吧,你所喜欢的大佬这里都有!”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表世界玩家并不经常举行像这样的应援物拍卖,叫卖的口号都显得奇奇怪怪,不过玩家们的反应依然热烈。   毕竟对他们来说,哪怕叫卖的话语中只有他们所崇拜支持的大佬名字,都足够得到他们的疯狂争抢。   新人玩家甲大致上观察了一下,发现售卖最多的应援物,当属不落皇朝的会长苏梦宇,全场也是他的粉丝喊得最声嘶力竭,那声音差点没让他的耳膜受损。   这些神秘而又强大的公会长们,新人玩家在逛玩家论坛的时候大致了解过,那时候关于他们的讨论帖子就盖了许多高楼,明里暗里彩虹屁告白的更是数不胜数。   只有亲眼见过了粉丝们的疯狂,才知道论坛里的火热那只是洒洒水。   可是有一个问题。   新人玩家弱弱地问旁边的人:“这位苏梦宇苏大佬,不是男的吗?”   为什么在场有那么多的男性玩家,都可以激动成这样。   这种带着稍许质疑的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新人玩家就感觉到了现场气氛一僵,无数在前面叫喊的玩家齐刷刷地扭过了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有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你懂什么。”   新人玩家:???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好在买卖周边的店家对此有所经验,他给身边的店员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立马心领神会,绕过了人群将新人玩家给拉了过去。   “小兄弟,你对苏梦宇了解多少?”   看着冲着他挤眉弄眼的店员,新人玩家诚实地摇了摇头。   玩家论坛里,有关苏梦宇过往经历的帖子,基本上都加了精,需要付费观看,其他和神级玩家有关的帖子也是一样的。   是以,新人玩家知道苏梦宇的人气高涨,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猜测道:“是因为对方很强吧?”   店员却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他说着话,拿出来了一张照片,瞅了瞅周围的玩家,似乎怕被人偷看,谨慎地半掩住。   新人玩家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过去,霎时间眼睛就便直了。   照片中是一位典雅高贵的美人,撑着遮阳伞在花园中行走,吹弹可破的皮肤,艳红水润的嘴唇,以及那漫不经心朝着镜头看过来时妩媚动人的眼神,都可以让一位正常的成年男性在瞬间之内屏住了呼吸。   新人玩家露出了没见识的神情:“这,这就是苏梦宇苏大佬?”   店员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里那抹意味深长。   新人玩家轻咳一声,拘谨扭捏地说道:“有没有不太贵的应援物,给我来一个。”   很快,第一场公会战就要开始了。 第137章 七诡联谊之出殡   到了十六强角逐赛开始前十分钟,中央大厅的地板上突然升起了云梯,在云梯的最上端,赫然是一个虚影化的电影院大门,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场景。   无数玩家观众有说有笑地踏上云梯,进入电影院。   新人玩家第一次看到这架势,为那电影院的宏大规模,几乎看呆了眼。   看到电影院在天空中出现,那些倒霉没有抢到票,或者积分余额不足以购买的玩家,立马就起了别的心思,当即使用飞行道具,试图不走云梯直接飞进电影院。   他越飞越高,差一点就能碰到电影院的大门,却听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起,一道惊天雷霆对直砸下,劈到了那名玩家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   猛烈的雷霆将玩家的身体劈了个外焦里嫩,宽阔的中央大厅里凄厉的惨叫声回响不绝,震慑了其他同样起了逃票心思的玩家。   新人玩家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门票。   待到周围的人都进去得差不多了,他立时回神,小心翼翼地踏上云梯,顺着人群的方向一直走,直至踏入电影院的大门。   门内别有洞天。   电影院内,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神似未来科幻电影中的一幕,环形的场地里,共有八块被飞行机器人架起的电子荧屏漂浮在半空中,随后循着光子线路快速平移,直至嵌入在正中间的位置。   看这情况,八场公会战应该是一起进行的,新人玩家立时在选择哪个公会战上犯了难。   他才买过了苏梦宇的应援物,情理之中应该去不落皇朝一方的赛场上。   但是八场公会战中,还有一个他十分想看的队伍。   【顾平生同盟维护会】   新人玩家不承认自己对输了公会战的选拔赛一事耿耿于怀,两相为难之下,他还是遵循了自己的本心,选择了同盟会所在的观战场。   周围基本上已经坐满了人,刚一落座,他就听到旁边的人唏嘘感叹道:“可惜了啊。”   新人玩家瞬间凝神,仔细去听他们激情讨论的内容。   “是可惜,这么多公会,怎么就给撞上杀徒了,这场公会战下来里面还能有活人吗。”   “害,同盟会的这些人算是踢到铁板上了,我就说这样的新晋公会靠不住,一旦遇上老牌公会,铁定得栽!”   “都到这儿了还说什么风凉话,敌对公会是杀徒,除了其余六大公会,换谁谁不栽?”   也有人十分遗憾地说道:“唉,当初选拔赛中一路连胜冲上十六强的时候,我还挺看好这个同盟会。”   “没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差,直接就对上了杀徒,好像整个公会里面就只有一个S级玩家,还是个辅助角色。”   听到这话,旁边立时有人接嘴道:“惊叫青蛙人赵勉嘛,前几天为了胜利在赛场上强行突破等级,这次公会战结束他必将进入生死关。”   那人自以为很懂地侃侃而谈:“我就说那个npc有问题,说不定就在帮忙的时候给这些人灌入了什么迷魂汤。”   “以赵勉和同盟会现在的成就,完全可以先专注于积攒实力,等到下一届公会战再牟排名,他却非要争着现在来表现。”   说起这话,《Boss见到我都要下跪[无限]》,牢记网址:m.1.他似乎是幸灾乐祸摇了摇头,话里话外全是对同盟会的轻蔑和看不上眼:“可惜,这些人已经被养出了急功近利的性子,眼界就只局限于掉在他们面前的馅饼上了。”   周围没几个人在这一次的对战中看好同盟会,原因不外乎其他,实在是杀徒公会的存在过于逆天。   虽然他们的会长不一定出现,但一定会有百强之内的玩家参加到这次公会战中,那些可都是鼎鼎有名的S级玩家!   在赛事开场前的押注环节,在座的玩家想也没想,直接就将手里的积分都押了【杀徒】的身上。   看着【杀徒】一方越来越低的赔率,九成的玩家都觉得这一次的输赢几乎没有悬念了。   赔率越高,风险越大,赔钱的概率越大,到最后也将获得巨大的收益。出现这么一边倒的局面,虽然说【顾平生维护同盟会】那一方的赔率成倍数增长,却没有玩家乐意将手里面的积分砸在他们的身上。   又不是积分多到了可以吃一碗饭倒一琬,比起就这么浪费掉,还不如全砸进杀徒的池子里。   虽然按照现在的赔率来说可能没得赚,但好歹系统给了保底,不会亏。   新人玩家却看着面板中的积分余额陷入了沉默。   为了买下这一次的门票,还有苏梦宇的应援物,他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分,现在的账户余额中就只剩下了可怜巴巴的85。   这几天的生活开销,至少需要留一半40积分垫底。   新人玩家在考虑,要不要像其他玩家一样,把这剩下的45积分一起投给【杀徒】的时候,那边已经有手头相对阔绰的玩家,看着另一边的赔率高,玩闹一般地投给【顾平生同盟维护会】十几、几十的积分押注。   但是新人玩家不能像他们一样随心所欲,一咬牙,就要把积分投进去。   在按下确定按钮之前,他却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令他很不解的事。   在前面的选拔赛中,他们的队伍被逼到没有办法,最后想出来了一个歪主意,那就是让人做诱饵,去引诱同盟会的队伍犯险进入boss的绞杀范围,让他们触发必死条件。   很不幸,他就被抽中成为了这个诱饵。   不是自愿抽中,而是被自愿。   让他分外好笑且不解的是,本该相互照料、相互合作的己方队友,到最后居然露出了恶毒的嘴脸,咄咄逼人地将他逼入了死地。   而本该争个你死我活的敌方的同盟会成员,却在逃离险境的时候顺手拉了他一把,让他好险没有惨死在npc的手中,变成那面崭新的人皮鼓。   想到这里,新人玩家闭了闭眼睛,将手里所有的积分,尽数投给了【顾平生同盟维护会】   随着押注时间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黑下去的电子荧屏传出一阵诡异的民间小调,能明显听出唢呐的音色,说不出的诡谲。   新人玩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身边有经验的老玩家似乎来了兴致:“哟,居然是殡葬类型的副本。”   而电子荧屏上,似乎彰显气氛的红色幕帘被缓缓拉开,将一条阴暗无人的盘山环道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系统提示:欢迎来到副本《诡山高中》】   【下面播报本次副本详情】-诡山高中位于一片与世隔绝的环山之中,你们是今年被选中下山支教的年轻教师,将要进入诡山高中,带领自己班级的学生们迎接新一轮高考。   -因为诡山高中地处偏僻,相互认识的你们决定了开自家车一同前行,不料半路上起了大雾,你们在雾中迷失了方向,再睁眼的时候,就来到了前往诡山高中的盘山环道。   -虽然过程和你们预料的有所出入,但所幸还是找到了目的地,只可惜刚才的大雾中,车子的底盘不知道剐蹭到了什么东西,现在发动机出了故障,无法再次启动。   -无奈,你们只好下了车,面对漫天的大雾寻找前往诡山高中的办法。   【以下为玩家须知】   -本次副本为公会战场地,闲杂玩家不得入内,否则将受到系统的强制遣返。   -本次公会战对战玩家队伍为:   【杀徒】vs【顾平生同盟维护会】   -双方公会队伍参与的玩家各5人,共计10人。   -当一方队伍人员全部死亡、弃权,或是一方队伍提前通关时,公会战结束,宣布尚且存活的公会,或是提前通关、未弃权的公会胜出。   -通关条件:   1、揭露隐藏在诡山高中里最隐秘且最骇人听闻的真相。   2、诡山高中里有一个谁都不敢招惹的可怕存在,你猜它他她会是谁?   (这里输入正确答案,每个队伍仅有一次答题机会)   备注:完成上述两者通关条件,即视为副本成功通关。   杀徒公会的队员已经干脆利落地下了车。   为首的杀徒队长看起来其貌不扬,乍一看,让人值得在意的就是他身上那条映着深渊巨口的披风,还有手腕上那条骷髅手链。   骷髅手链由一个个骷髅头穿制而成,形状是人的头骨,却只有佛珠的大小。每一个骷髅头上都是不同的脸,它们好像活物还保留着生前的意识,狰狞凶狠的面孔似水一般从灰白的骨头中渗透出来,细听还能听到凄惨的鬼魂哭嚎声。   直播间外的老玩家嘀嘀咕咕给自家的新人解惑道:“这就是杀徒的副会长,代号人头蛮,平时看见了千万不要招惹他,能跑多远是多远。”   “他的那串手链是一件S级别的稀有道具,可以将猎物的灵魂吸入进去,炼化成厉鬼为他所用,那可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不得解脱。”   看着密不透风的漫天大雾,人头蛮的脸上丝毫不见惊慌失措,身边的队员自下车之后便自发地开始收集线索。   公会战属于特殊副本,禁止购买并使用商城的道具。   但杀徒公会这一次早有准备,带上的队员之中,就有一个专精生活和研修技能的玩家。   专精队员检查了受损的发动机,虽然得出了极小可能修复的结论,但面上并没有一丁点的苦恼,反而胸有成竹地使用了技能。   只见他的两只手臂立马就变成了可供高精度操作的机械臂,对着损坏的发动机开始维修。   另一边,其他两名队员发现了不远处的公交车站。   他们走近之后检查,车站是实体,没有问题,站牌上只显示了【444】这一路公交车,公交车站的终点站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诡山高中。   最后一名公会成员全方位搜查私家车,从中找到了一部手机,用指纹解锁之后,在里面找到了【诡山高中人事科主任】的电话号码。   除了这一串可供联络的电话号码之外,他还在一旁的枯树里面找到了一些与诡山高中有关的新闻报。   上面大致介绍了诡山高中近几年以来一直都有学生无缘无故失踪,到最后会在坟地里发现半截被咬得稀碎的尸体,连老师都被牵连其中,没有人可以幸免。   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里,杀徒就搜集到了重要的背景线索,直播间外的观众席上立马就有杀徒公会的狂热粉为其激情喝彩。   “不愧是杀徒公会,明确的分工合作,有用的实战技能,还有强大的实力,不是那些垃圾杂毛公会可以碰瓷的!”   “同盟会确实垃圾,一个才建立没多久的新手公会,全公会都是虾兵蟹将,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胆敢和杀徒公会抢人。”   “都来到荒诞世界了,还要以别人作为信仰活下去,就是三岁的小孩子都没有那么天真,说出来简直要笑掉人的大牙。”   有人就是看不惯像赵勉他们那样投机取巧得了npc的帮助后才走上晋升之路的玩家,不留余地借机诋毁道:“什么同盟会,不落皇朝的走狗罢了,要是没有不落皇朝的支持和庇护,他们什么也不是。”   “公会会长赵勉就是一个舔狗,舔不落皇朝的臭脚,舔npc的臭脚,恐怕他都没有把自己当成人,能这么不要脸。”   “话不能这么说。”有人却忍不住皱眉反驳了一下,“同盟会能够打进十六强,就说明他们本身还是有实力在,我看过他们之前的比赛,作为辅助型玩家,赵勉在每场战斗中都发挥了他的个人优势,还是值得看好的。”   那人极为嘲讽地嘁了一声:“和杀徒公会的实力相差这么悬殊,还上赶着挑衅对方,我看连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抽中杀徒公会,开战前没准儿还抱在一起哭呢吧。”   电子荧屏规律切换两边公会的实时情况。   画面切换之前,杀徒公会专修玩家已经修好了发动机,正在向他们的会长报告,五个人重新上了车,系统给出的第一关障碍看上去没有对他们造成丝毫影响。   反观画面切换之后的同盟会,这一次参加的队伍之中没有人修习了机械或汽修专精,五个人对着损坏的发动机一筹莫展。   见到这一幕,观众席中大半支持杀徒公会的玩家们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对着屏幕中连连打哈欠。   “别跟我说,接下来的一半时间就是看他们怎么普普通通地解谜找线索,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转向杀徒公会那一边,让我们看他们对着npc大杀特杀呢!”   试过了好几次没有用之后,同盟会的队员叹了口气:“会长,损坏得太严重了,根本没办法修。”   “刚才的路上,我们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声响和异样,谁知道转眼车底下就留下了这么大个撕咬的痕迹,这个地方四面环山,可能存在着凶猛的大型野兽。”   “是啊。”另一名队员感慨地拍了拍私家车的外壳,“不过发动机破损的情况这么严重,这辆破车居然还能支撑着我们来到盘山环道,该不愧说是灵异力量的奇妙之处吗。”   “先别耍贫嘴了,你们快来看。”   听到喊话的队员闻声跑了过去,在一棵枯树的夹缝里发现了杀徒公会之前找到的新闻报,看到了关于诡山高中的报道。   得到了重要线索之后,他们正准备离开,突然有一人发现了草丛之中掉落的一物。   “这是什么?”   公路下面是曲折的悬崖,石块卡在正下方边缘的位置,上面长着浓密的野草。   如果不是十分细心和随时注意着周遭,很容易将那小小的事物忽略过去。   在同伴的帮助下,发现细节的人将东西捡了起来,细细打量,更加困惑了。   “这是……乌鸦的羽毛?这说明了什么?”   同伴询问道:“系统有没有给出什么提示?”   “就是什么都没有才显得奇怪。”   “那可能就是普通的羽毛吧。”   荒郊野岭的地方,出现乌鸦很正常。   赵勉在此时头也不抬地说道:“系统的提示不一定准,把羽毛收着,可能之后会有用。”   队员应声收好了羽毛。   私家车是不能继续开了,看那好似没有尽头的曲折山道,徒步行走也不靠谱,其他人开始寻找别的出路。   没一会儿他们看到了公交车站,在旁边的站牌上面记载了各个阶段发车时间,同盟会的成员纷纷看向此时显示在系统面板上的时间,稍微推算一下,离下一班车过来至少还有一个小时。   在这里等上一个小时,未免太被动,也容易陷入无法预知的危险。   五名成员又开始检查私家车。   他们在私家车里面发现了几部手机,有的在冲撞过程中受到了同样的损坏,有的直接没了信号,到最后只有一部手机可用。   解锁了之后,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通讯录的标志,四四方方像口棺材,周围还在淌血。   队员点开之后,里面也只有一个人的联络方式。   赵勉将那手机拿在手里垫了垫,递交给了其他人:“发现了什么没有?”   “这么轻……”队员发现了异常,在手机表面摸了又摸,不太确定地说道,“怎么感觉好像是纸做的。”   周围的大雾突然朝着他们的位置靠拢,看似缥缈的雾气也愈发的浓郁,气氛逐渐变得阴森起来。   所有人很快反应过来,立时进入警戒。   突然,队员手中拿着的奇怪手机传出一阵凄凉的唢呐声。   队员手一抖,差点将那手机扔出去。   所有人低头往手机屏幕上一看,只见上面显示着唯一联系人【诡山高中人事科主任】的来电提示。   队员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将那来电按掉,立马询问赵勉道:“现在怎么办,会长,我们要不要接?”   此时此刻,赵勉的脑海中已经响起了刺耳尖锐的警报,足够彰显这通来电的危险程度。   但是这通电话是摆明赖上他们了,只要他们不接就一直响。   队员拧巴着脸说道:“要不我还是把这手机给砸了吧?”   赵勉注意到了周边的变化。   那些驱之不散的浓雾仿若化形,随着哀戚且逐渐高昂的唢呐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们接近,浓雾之中好似凝聚出了一只只凶猛的利爪。   赵勉当机立断,将手机拿了过来,让其他队员都散开到一边,按下了电话接通。   “……滋啦……咔嚓……”   一阵诡异的电流声过后,那边传来了中年人和蔼的声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信号接触不良的关系,听上去有那么几分失真。   早已经接触过灵异副本的玩家们,对此并不觉得稀奇。   在这种灵异类副本,遇到这种情况,对面不用说,绝对是鬼来电。   看到赵勉被迫接了电话,直播间外的观众们更加觉得不耐烦了。   这种憋屈无力被副本npc牵着鼻子走过程的解谜,完全比不上杀徒那边一路从浓雾中杀出去的刺激和爽快。   或许是玩家抗议的声音太大,系统响应他们的要求,采取了分屏模式。   宽敞的大屏幕从中间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小一号的电子荧屏立在观众们的视野范围内。这下,观众们就可以一次性观看两边公会的攻略情况,并进行对比了。   有人十分舒服地说道:“早该这样了,垃圾公会的垃圾操作有什么可看的。”   只是分割屏幕的这会儿功夫,让他们错过了副本中的一些情况,但观众们不在意。   中间过去的时间也只有几分钟而已,难道能漏了什么重要的转折不成?   他们跟着看向了杀徒公会现在的情况。   杀徒公会的成员,如今还在和大雾中某些诡异无形的东西进行撕斗,战斗场面淋漓尽致,每一次杀戮都好像是呈现在观众面前的艺术盛宴。   就有观众看入了迷,跟着叫喊:“杀啊!杀了它们!干掉这戏肮脏的臭虫!”   虽然短时间内迎刃有余,杀徒公会的粉丝们也是热情高涨,但还是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为什么我觉得那雾气好像越来越浓了,难道说杀死这些怪物还会加快雾气的凝聚?”   分屏之后,选择了观看赵勉这边的观众只有寥寥几人,大家都伸着脖子去看杀徒那边酣畅淋漓的战斗场面,自然也忽略了同盟会这边的情况。   待到他们想起来看点不一样的东西,视野转向同盟会的时候,立时就有点懵了。   卧槽,眼前这么大一辆殡葬车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卧槽卧槽,赵勉他们怎么就这样坐上去了?   “他们是不是傻!”   有人看到了殡葬车后排座位上的四个学生。   学生脸色呈现尸体的青白色,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赵勉等人,露出来的手背上到处都是皲裂的痕迹,过于尖长的指尖看起来随时都能够切割掉人的咽喉。   “完了,这下全完了,青面红光赤眼,这几个学生都是厉鬼,赵勉他们要死。”   “怎么就敢坐上殡葬车啊,我想不通。”   “看吧看吧,我就说他们不行吧!”   然而在众人为他们凄惨的未来倒吸一口凉气之时,让人万万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几个看起来凶狠非常的厉鬼学生,竟然收起了自己的爪子,冲着赵勉友好地打了一个招呼。   众位观众:??   什么鬼,发生了什么刚才,为什么npc会冲着赵勉打招呼,还那么和善?   是这世界变化太快,还是他们都疯了?   赵勉同样对着他们点头问好,但是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些学生的身上,而是全程盯看着手中的手机,刚才还有些淡定冷静的脸上,此时满是激动。   在诡山高中人事科主任询问他们是否需要接送的时候,赵勉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询问对方是否认识顾平生。   毕竟学校npc,和对方的身份有些许重合。   天大的惊喜是,对方真的在这个副本里!   听到人事科主任将电话转给身旁的人之后,通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赵勉的气息有些不稳,他颤着声线说道:“……大佬?”   电话那头传来了顾平生温和的嗓音:“好久不见了,赵勉。” 第138章 七诡联谊之出殡   同盟会这边是温馨和谐的叙旧,杀徒那边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人头蛮毕竟有着丰富的副本经验,在周围的大雾逐渐浓郁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   随着私家车进入盘山环道中间门路段,被打散了的雾中怪物愈发凶残,接连被击退、被消灭,根本不能打击他们后退,反而会让它们越发兴奋!   大雾遮掩了怪物的身形,杀徒公会可以从四周的异响及风向来判断怪物会从哪一个方向发起进攻,却无法窥见雾里的全貌。   难道说这些鬼东西根本就杀不死?   人头蛮很快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他心中惊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叫停了正在开车的队员。   直播间门外也有更多的观众在讨论中逐渐发现了雾气的不正常。   但看到人头蛮迅速地做出了决断,他们不由得点头称赞道:“不愧是人头蛮,这么快就发现了问题。”   便有人跟着理所当然地应和:“人头蛮的(危险感知)初始值可是A级,遇到危险及时反应过来不是很正常吗,真是大惊小怪。”   “唉,对杀徒来说很正常,对别的公会就不一定咯。”   话不过脑地洋洋得意了一会儿,那人突然回想起来,同盟会的惊叫青蛙人赵勉(危险感知)的等级足有A+,而且对方的技能的主要能力就是对附近的危险提前预警。   这一下,嘲讽的巴掌是扇在自己的脸上了。   可是好半会儿的时间门里,那人都没有听到其他人反驳的声音。   视线转到同盟会那寥寥十几个粉丝上,他们全都眼也不眨呼吸急促地盯着大屏幕,脸上是清一色的震惊和茫然,根本没工夫和他瞎掰。   这可奇了怪了,屏幕里面是什么情况,这些人看个直播怎么好像都看傻了一样?   对方有些好奇了,正准备看向大屏幕的时候,自己这边的观战席突然传来了齐齐的惊呼声,他连忙扭过了头。   意识到雾里的怪物在追着他们的私家车跑,杀徒公会现在已经停了车。   好巧不巧的是,当他们停下车的时候,雾气虽然依旧浓郁,怪物却尽数消退,没有再继续攻击他们,算是腾出了喘息的间门隙。   他们坐在车里面,透过窗户往外看。   眼前的盘山环道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沉沉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放眼望去没有任何可供辨认方向的景物,仿佛他们已经迷失在了这没有尽头的浓雾中。   以杀徒公会的战斗力,斩杀怪物虽然轻松,但长时间门的持续作战,而且还是无效持续作战,也让杀徒的人产生了一丝心理上的乏累。   杀徒公会的成员转向人头蛮询问:“副会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人头蛮抬了抬眼睛,凶狠的面容朝向那无声无息的浓雾,心中早有了谱。   他看向拿着手机的队员道:“给通讯录里的人打电话过去,让他们现在过来接人。”   直播间门外立马就讨论开了。   【对啊,他们现在的身份是被派下来的支教,诡山高中肯定要派人出来接。】   【基于副本设定来合理寻求npc的援助,这想法不错。】人头蛮同样冷笑着吐出了一句:“诡山高中的主要战场在学校,前往学校的中途就设下这么多限制,系统这厮不安分的东西肯定又在搞鬼。”   系统:“……”   直播间门外的观众们很能共情:“那可不,这鬼系统一天到晚都不做人事,太他吗恶心了。”   骂完了之后,手机那边据说是人事科主任的存在也接通了他们的电话。   只不过杀徒的人还没有说上一两句,嘟的一声重响,电话居然被挂断了!   杀徒:“?”   直播间门外观众:“……?”   杀徒公会的人想到了接通电话后会遇到袭击,想到过会有鬼顺着电话爬出来恐吓他们,唯独没想到,自己的电话居然会被挂断。   听到手机里传出来的忙音,人头蛮狠狠地皱了下眉头:“可能是信号不好,接着打。”   队员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拨打电话。   可是每一通电话刚打过去,都是说不了几句话之后就被人强行挂断,这一下,杀徒公会的人也不能继续安慰自己说是信号不好的问题了。   他们盯着手机,头上好像冒出了无数个问号,陷入极大的不解和困惑。   外面的观众同样一脸懵逼。   有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说道:“这些鬼该不会是怕了吧?”   “对,杀徒公会之前的表现这么凶残,不是没有可能啊。”   手机这边打不通,唯一剩下的前行途径就是起始点的公交车站了。   但问题是他们已经开出去了一段时间门,现在倒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而且一旦开车就又会招来雾里面的那些怪物,意味着他们将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人头蛮便沉下了脸来:“接着打,打到他们来人接为止为止。”   于是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后,对面可算是有人接了,但对方的语气充斥着不耐烦,连紊乱的电流异响声都好像带上了爆裂的火气。   “打打打,就知道打电话,都是成年人了懂不懂不骚扰人是最基本的礼貌?!”   直播间门外的观众:“……”   “电话鬼惧怕了杀徒公会的威势所以才不敢接电话”一说不攻自破。   观众们的嘴巴张了又张,一时间门想不到替杀徒公会找补的话。   主要是,这个npc的脾气也太不好了一点吧!   杀徒公会这边也是黑了脸,眼里已经浮现出了杀意。   杀徒公会挤占公会排行榜第三名已经很长时间门了,他们眼下的阵容,放在哪一个副本中不是乱杀?如今却被一个不知所谓的npc如此无礼地对待,纷纷都有点火上心头。   队员强压怒火,语气多多少少带了些命令的味道:“我们在盘山环道,现在车子出现了点故障,需要你们过来接人。”   对面的人一听,完全没有当回事:“好端端的开什么私家车,坐公交不行吗?你们车子出了故障,我们这儿小地方,也派不出车子过来拖!”   话一说完,电话又被挂断了。   在人头蛮的示意下,队员只好憋屈地再打过去,讲明了不需要他们拖走车子,只用把他们几个老师接到学校就行了。   人事科主任更加理所当然了:“反正你们都不要车子了,不如直接坐公交车过来,我们这儿现在忙得很,没时间门接。”   又双叒叕被不耐烦地挂断。   杀徒队员手下一用力,手机的边缘直接裂开了个缝。   人头蛮的脸色更是黑沉得好像要滴水,两个字从齿缝中挤了出来:“再打。”   这一次电话接通之后,还没等对面的人开始絮絮叨叨,人头蛮直接抢过了电话威胁道:“如果你再不过来,等到了诡山高中,我第一个找上你。”   “油烹火烤,生剥死人皮,看你喜欢哪一个,我挨个给你尝试。”   【啊啊啊啊啊啊爱死杀徒公会的行事作风了,就是要这么霸气才行!】   【就是就是,还敢威胁人,笑死,不知道杀徒公会每次副本都几乎屠遍了整个副本的npc吗,这些鬼简直是自寻死路!死一次还不够,还想要再死一次!】   听到人头蛮杀气横溢的威胁,电话那头的人果然沉默了。   可是没当人头蛮满意对方慑于自己的反应,对面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阵说不出的诡笑。   “好啊,好啊,嘻嘻嘻嘻……”   “我们这就来接你们啦——”   刺耳的声音突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其他队员立时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   同一时间门,他们的耳边响起了系统尖锐的提示声。   【警告,警告,你们刚才无礼冒犯的态度让整个诡山高中的人们很不高兴,当前副本内所有npc的好感下降到负数,目前好感度等级(厌恶)。   说明:当副本npc的好感度达到厌恶时,你们将随时随地受到他们的排斥和非常对待,它们不止不会给你们分享线索,还会时时刻刻地给你们下绊子。】   【系统友情提示:你们是不是傻,是不是?主线剧情还没开始就得罪了所有的npc,我看你们还有什么办法通关这个副本,找个阴凉点的地方自挂东南枝吧!】   直播间门外的观众也能看到系统的提示,当即就是:啊这……   有人觉得一来就对npc大言不惭的行为确实有点失智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有人觉得npc的态度从一开始就不好,玩家和npc可敌但绝对不会成友,这样的发展也很正常,没准那边的npc就是找一个由头下绊子罢了。   还有更多的人仍旧站在杀徒的立场上嘲笑:“好感度,那是什么玩意?能吃吗?”   “刀子砍下去,想招的得招,不想招的也得招,管你是什么好感度。”   “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杀徒公会,太天真了。”   话是这么说,但看着直播画面里陡然阴森起来的场景,观众们的心情实在轻松不起来。   一阵大风突然刮来,没有吹散周遭的浓雾,反而让空气中的温度更冷一分。   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唢呐声,曲调凄凉至极,土黄色的纸钱从头顶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很快就在私家车的车顶平铺了一层。   人头蛮眼见车轮被纸钱给埋上,大声说了一句不好,然其他队员飞快地下车。   纸钱依旧在往下落,并且车门推开的时候,它落得更快了,四周都没有那么多的纸钱,唯独杀徒公会的头顶,好像是倾盆倒下来了一般。   这下不用人头蛮强调,大家都知道不对劲,快速地从纸堆中撤离。   “啊,什么东西在抓我?不,不要——”   身后传来一名队员的惨叫声,其他人迅速地看了过去。   只见没能及时撤退的队员半截身子都陷入小山堆似黄纸中,脸色惨白,好像被黄纸底下的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贴近的黄纸边缘,还在朝外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水!   这名队员痛苦至极,脸皮直接扭曲了,朝着其他人疯狂地求助:“好痛好痛好痛!救我啊!”   队友一惊,连忙把他拽了出来。   这一拽,居然很轻松地把这个人从黄纸堆里拉出来了,但是同一时间门,响起了撕拉一声皮肉被撕开的声音。   被救的人爆出了更加凄厉的叫声,队友低头看去,瞬间门头皮发麻!   人是被扯出来了,但只扯出来了半个,剩下半个还立在黄纸堆中,汩汩地朝外喷着血,挂着的半截肠子粉嫩嫩,连骨头都清晰可见。   队伍里的治愈系玩家忍住强烈的不适,连忙给人进行救治。   杀徒遇上的遭遇,连系统都反应不及没能检测到,愣是卡顿了两三秒钟之后,才想起来打上马赛克。   但是已经晚了,观众已经看到了那放大版的高清图,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更有人当即就呕吐了起来。   队员被救了下来,半截身子也重新长出,治愈系玩家却因为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而脸色惨白,技能也进入了CD中。   现在他不能再帮人重塑肢体,只能治愈一些不算严重的内外伤。   突如其来的危险,是npc的挑衅,也无疑给杀徒公会敲响了警钟。   他们是排名前三的公会,虽说自傲,却早已经过了嚣张跋扈蒙昧无知的新人时期。   全员警惕地看向了黄纸堆中的半截身体,人头蛮神色阴鹜地抬了抬手,突然的爆破从身体的内部传出,将那血肉炸开了花。   剧烈的爆炸,同样炸散了覆盖在私家车上的黄纸,但再一次露出来的,却不是他们所熟悉的私家车。   杀徒公会和直播间门外的观众一起变了脸色。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口大型的棺椁,整体泛着不祥的血红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纸人就站在棺椁的四角,它们的脸上涂着大红色的胭脂,弯弯的嘴角是被画上去的,两只眼睛不知道用的什么颜料,竟是泛着幽幽绿光。   纸人们没有开口,却又响起了嘻嘻哈哈的诡异笑声。   边笑,还边拖长了声调,阴森森地说道:“别急嘛,别急嘛——”   “我们来接你们啦!”   直播间门外的观众就感觉那恐怖的笑声好像是爪子挠到了自己的嗓子眼,纷纷吞咽起唾沫。   人头蛮的手指动了动。   似乎生怕这人再做出些无所谓的举动,让整场直播进行不下去,系统连忙救场。   【警告,警告,接送纸人们的运送为唯一通往诡山高中的途径,请不要试图破坏!否则将视为公会战弃权处理!】   虽然系统时常不靠谱,但还是玩家们赖以生存的危机,看到这条系统提示,人头蛮果然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最终,杀徒全员只能选择了接受纸人的“护送”。   棺椁虽然大,但也是正常的大,一口棺椁要挤上五个人,每个人都必须缩着身子。   至于不进棺跟着走?   别想了!看这些鬼刚才搞事的态度,它们一定会借机搞事。   杀徒队员看着棺底,面面相觑。   “谁先上?”   副会长人头蛮不能在下面压着,其他队员就只能挤一挤,尽量让地方。   “卧槽你别挤我!”“往旁边过去一点。”“让开!别压着我脑袋!”   五个人是勉强挤进去了,脸却狠狠地挤贴上了棺材壁,别扭糟糕的姿势别说优雅,根本没眼看。   即便杀徒公会平日里也称不上风度翩翩,但他们一直走暴力通关的路线。   当前的变通,有一点点毁他们在观众心中的形象。   而且,这口棺椁里不知道先关了些什么东西,到处都透着一股尸体腐坏的味道,棺壁上凝结着黑褐色已经干涸了的血块,狰狞的抓痕到处都是,黏带着指甲和白花花的头皮。   就近距离欣赏上这些痕迹,其他人都不免有些作呕。   【好家伙,这么多挣扎的痕迹,这口棺之前不会是用来埋活人的吧。】   下一刻,只听一声沉沉的重响,头顶的光亮被彻底隔绝,棺木合上了。   突然处于密闭空间门中,杀徒公会的人顿时心里一紧,紧跟着他们还听到棺椁的四周传来了锤子敲打声。   ——它们在给棺椁钉钉子!   瞬间门,人头蛮的眼里暴起了无限的杀意,但是手刚刚抬起来的那一刻,系统的警报声就以更刺耳的声响响了起来。   【警告!禁止破坏唯一前往主战场的交通工具!警告!肆意妄为将进行弃权处置!】   人头蛮的手掌缓缓捏紧,一下大力锤在了棺壁上。   像极了无计可施时候的无能狂怒。   直播间门外的观众也是啥时候没话说了。   尽管他们对杀徒公会的实力饱有信心,也带着无比厚的滤镜,但是自从杀徒公会在雾里停下车之后,他们所看到的画面都不是很爽。   怎么说呢……   有人小小声地嘀咕道:“是不是不该招惹那些npc啊?”   话音未落,这名观众就感觉到几道阴冷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前来观战的玩家中,当然少不了杀徒公会的成员,此时占了大半个席位的,基本都是他们的人。   其他人要是胆敢说出杀徒公会的坏话,能被他们记在追杀令上,追杀一辈子。   观众吓得立马捂住了嘴。   杀徒公会的狂热粉丝也是在不屑地说:“只是暂时忍耐而已,别说你这就受不了了。”   “杀徒公会的作战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只要进入了诡山高中这一主战场,那就是杀徒公会的天下!”   “你要是看不下去,旁边就有一个垃圾公会供你参考战术,不过那也只有垃圾人才看得下去了。”   其他人纷纷应和,表露出无情的嘲笑。   可是笑了没多久,旁边沉寂已久的观众席爆发出了阵阵惊呼,观众的脸上甚至都带了点崩溃。   “不是吧,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听到了这声悲痛欲绝的干嚎,杀徒公会的粉丝立马笑得更讽刺了。   有人直接过去找笑话看:“呵,我就知道这个菜鸡公会……他们在干什么?!”   嘲讽的声音陡然一转,充斥着不敢置信,瞬间门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好奇心,纷纷前来观看。   当看到屏幕上直播内容时,他们也露出了和那些人一样傻眼的表情。   杀徒公会的那一边,开局一名队员少了半截身子,好险队友机智才给救回来,但跟着也是危机四伏,有浓雾密布,有怪物成群,有阴森纸人,人还都被关在了脏乱差的棺椁里,被迫憋气。   但同盟会这边有什么?   有没有比他们惨?   没有!   他们坐在宽敞的殡葬车里,身边有零食有点心还有酒水饮料。   整个车厢中,除了赵勉神情激动地对着电话好像在忙正事以外,其他的不管是玩家和npc,全部都在状况外!   有兴致勃勃激情斗地主的,有开开心心打手机游戏身后还有个鬼怪学生瞪大眼睛围观的,有齐声唱歌聊故事会的。   还有的更过分,居然从旁边找来份报纸盖在脸上,蒙头睡起了大觉,鼾声震天!   极度的世界观颠覆后,后来的观众嘴中也跟着爆起了粗口。   “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来旅游的还是来过副本的?!”   观众们不理解,但是他们大受震撼,如同雷劈。   赵勉和顾平生的通话内容被系统消音,他们不知道赵勉嘴巴一张一动都说了些什么,只看见殡葬车以比抬棺快了不是一星半点的速度飞速前行,很快就到了诡山高中。   诡山高中,隐于群山之中的诡异高中。   观众们恍恍惚惚还没有回过神来,看着那些老旧破损的建筑物,想着这一次总该回归正常了吧。   结果赵勉他们刚一下车,就听到了一阵激情的摇滚乐。   观众:???   不是,为什么这里会有摇滚乐团?   就算赵勉急着想去和顾平生会面,也不免被操场上用人头当锤子来敲打击乐的行为震慑到。   不过,诡异什么的在灵异类副本中是很常见,但为什么操场里会有这么多鬼?   这不是一所高中吗,为什么会同时出现殡葬仪式、人头娃娃、骷髅怪物、红衣新娘、镰刀杀手还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鬼?   飞天的、走地的、蹦来跳去的、身体只有半截的、完全不是人形了的,应有尽有!   场外的观众惊呆了。   “卧槽,还有会飞的老虎!”   “谁告诉我,我是不是眼花了,那群乌鸦身上站着的是不是个人?”   同盟会的成员哪看过这种场面,拉住才刚熟悉了的鬼怪学生,声音都发着抖说道:“你,你们学校有这么多‘人’的吗?”   随行的鬼怪学生挠了挠头说道:“平时是没有这么多人的,不过顾先生说有客人前来参观,机会难得,大家一起联谊玩个尽兴。”   “所以在场不止有诡山高中的学生,还有其他六所被顾校长救济过的学校学生,足足四千多人呢!” 第139章 七诡联谊之诡山   就在观众为他们听到的数字而瞠目结舌的时候, 杀徒公会一行人也随着棺椁进入了诡山的地界。   棺椁实实在在的给杀徒公会的人演示了什么叫做密不透风。   不管他们的身体强化了多少次,又有多么异于常人,此时的五个人在生理范畴上都还处于人类的范畴。   长时间的憋气,让缺氧的五个人脸色愈发泛青, 直播间外的观众视野也随他们而动, 同样深刻地感觉到了密闭空间之中的压抑。   而观众们想看的也不是笼中捉鳖。   【整个棺材一直在摇摇晃晃, 外面的那些纸人是不是故意的?】   【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这个学校有这么远?】   【只有我觉得杀徒现在的情况真的很被动吗?这些npc摆明了想要戏耍他们, 具体什么时候到都是npc说了算。如果他们故意拖延时间,一直不去诡山高中,人头蛮他们岂不是要憋死在棺材里。】   【不会吧, 只是威胁了npc就这样搞心态,那未免也太破坏副本的平衡性了。】   【笑死, 还副本平衡性, 荒诞世界什么时候讲究平衡了, 不都是该死的时候就得死?】   ……   因为有杀徒公会的人在观众席上, 其他人哪怕质疑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明着提出。   只是一部分人刚从同盟会的那边过来, 再看杀徒公会周遭诡异的气氛,瞬间表情就有点精彩。   一边在联欢, 凶残的鬼怪不仅不凶残了,还满脸和善地和同盟会的队员们热情地打招呼。   一边被关在了棺材里,凄厉的唢呐声不绝, 身体蜷缩无法动弹,样子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要是没有对比,他们会觉得后者才是里世界的常态,才是玩家会遇到的危险。但是有了赵勉他们的对比之后, 观众们的心中隐隐的有了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其中一人瞄了一眼杀徒公会的方向,和周围的亲友小声提道:“在情况不明的时候,果然还是应该先和npc搞好关系吧……”   被困在棺材里的杀徒公会成员,感受着氧气逐渐稀薄且即将告罄,耐心也已经达到了极限。   其中一名队员眼色阴沉,和人头蛮说道:“副会长,我默数过了时间,这些npc根本没想着认真带路,它们是在戏耍我们。”   不用队员提醒,人头蛮已经发现了这一件事。   对一个npc放狠话,导致得罪了整个副本的npc,这种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杀徒公会只是行事嚣张,但不是单纯可欺,在不确定双方实力的情况下,从而得罪所有人,也不是他们的意愿。   一定有什么人在针对杀徒公会,从中作梗。   既然这样,那也别怪他们心狠手辣了。   人头蛮冷声下令:“动手吧。”   系统警告说不能毁坏棺椁,却没有说过他们不能对外面的纸人下手,早在进入棺椁和纸人正对面的那一刹那,他们就在纸人的身上下了招。   队员们早就被那哭丧的唢呐声弄得不堪其扰,一得到人头蛮的首肯,当即兴奋得阴笑了两声,左手拽成拳狠狠地一拉!   在他左手成拳的一刹那,隐秘的红色丝线在半空中显露了真形,丝线好似没有实体,顺着他其中的四根手指尖一路穿透了棺壁,分散四角。   这四根丝线,连接的正是那四个抬棺的纸人。   “啊!”   杀徒队员猛一拉扯丝线,惊讶的痛叫声从四个方向同时传来,是那些纸人发出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们,敢和我们耍阴招,我们此番杀过的鬼不知道有多少了!”   听到那些惨叫,杀徒队员的笑容更加放肆。   直播间外也有观众拔高了音量:“是红丝缠!”   (红丝缠)是杀徒公会从一只红衣女鬼的身上得来的,原本是女鬼的头发,被他们找到埋葬在地里的尸体,从中挖取了心脏,用心脏的血炼化成了可以控制鬼怪的道具。   杀徒还需要这些纸人来抬棺,当然不会就这么杀了它们,但他不介意给对方一点小小的惨痛教训,让它们学会听话。   杀徒队员单手成爪,又是狠狠地一拉。   然而他这一拉只是感觉到了轻微的受阻,并不像刚才那样,有种拽住了东西的有力感,纸人更没有发出像刚才那样的尖叫。   棺椁猛地往下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霎时间降临在队员的心头。   拥有A级(危险感知)的人头蛮先一步反应过来,也不顾上系统的警告了,大喊:“所有人出棺,现在立刻!”   所有人同一时间对着棺椁动手,被他们攻击的位置瞬间破开了一个大洞,从洞口往外延伸出无数的裂痕,棺椁倏然散架!   杀徒公会此时所在的位置,竟是一个腾空的悬崖!   破裂的木头碎屑从半空中如雪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沉重的棺底直线坠落,直接砸到了悬崖底部往上竖立的根根长矛。   那长矛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锻炼的利器,结实的棺木居然被它们轻而易举地一捅到底!   杀徒公会的五个人找了个安全的位置落地,看着那锋利无比的矛尖,神色不约而同地变得难看起来。   而在离这里不远的隐秘处,纸人们正可怜巴巴地看着眼前温润儒雅的男人,在它们心脏的位置,还挂着半截被临时切断的红线。   “校长先生,好痛啊……”   顾平生仔细地检查了那些红线,随后从旁边学生的手里接过了剪刀,帮纸人将红线给取了下来。   顾平生的动作很轻柔,没有让纸人们感受到多余的疼痛。   在红色丝线被取下来之后,顾平生眼里泛起了温暖的金色光芒,对着它们心口开裂的纸面使用了技能:“恢复过来吧。”   话音刚落,被扯裂了的纸面就缝合在了一起,并且看不到损伤的痕迹,蔫儿哒哒的纸人们霎时间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顾平生在它们扁平的头顶摸了一下,询问道:“还痛吗?”   纸人们已经不痛了,但对上顾平生关切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声音就小了两个分贝,扭捏道:“还有点疼。”   “得了吧你们。”旁边围观的其他同学看不下去了,“顾校长出现之前,被撕成碎片糊在窗户上也没见你们多哼哼两声,现在就只是身体裂开几条缝,矫情得跟什么一样。”   听到这话,纸人们还没有什么反应,顾平生先侧过了头,不掩威严地看了眼开口的学生。   学生立马反应过来,飞扬跋扈的气势消退,眨巴眼睛说道:“我知道了校长先生,不该说同学的坏话。”   说着,他在自己的嘴巴上做出一个拉上拉链的手势。   这张嘴巴是闭上了,在他胳膊上还有一张被缝合上的嘴巴却忍不住开了口:“不过校长先生,我们为什么要和这群坏客人兜圈子,直接大家一起上把他们杀了不行吗?”   顾平生环顾四下的学生,像是明白他们心中的躁动,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不过那得等他们彻底虚弱了才行。”   “在这之前,你们之中有谁受到了不可挽救的伤害,我不同意发生,也不愿意看见,保护好自己才是你们的首要,听清楚了吗?”   听到顾平生这么说,滚动在学生们眼中的戾气才消弭了几分,望向他的眼里充满了孺慕。   在遇到顾平生之前,他们是徘徊在原地的游魂,终日深陷于过去的阴影和痛苦中,只能在无限黑暗中逐渐迷失掉自己的本性,不得解脱。   而顾平生的到来,为他们打破了束缚的铁锁,让他们得以挣脱囚笼,在暗无天日的时间里重新看见天光。   对他们来说,这世上谁都可以忤逆,唯独对顾平生,不可以。   “好了,同学们,不要着急。”   顾平生看向正找寻着出路的杀徒公会一行人,拿出玉覆面戴上,气定神闲的笑声从唇下悠悠传出:“客人们远道而来,也是很不容易,就让他们多领会一下我们学校的校园风采吧。”   棺椁中途被毁,杀徒公会也没有收到来自系统的弃权通知,其他人不明所以,人头蛮却好似明白了什么,脸色阴沉。   系统的提示可能不靠谱,但系统通知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他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种,那就是对面公会藏着神级玩家,强行干预改变了系统给出的规则。   但是,如果对方有神级玩家参与,系统一定会给他们的会长发去通知,这是不可更改的规定。   会长没有出现,对面疑似神级玩家的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让现在的他们一直在背后受敌。   想起看上去没有心机的赵勉,人头蛮脸皮抽动了一下,吐出冷冰冰的一句话:“是我小瞧他们了。”   【怎么回事,什么小瞧了他们,人头蛮在说什么?】   【小瞧了他们,是说小瞧了npc吧……】   【系统刚才不是给出警告说,毁坏了棺椁等同于弃权吗,为什么他们还在副本里?】   【刚才真的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杀徒公会真的要这么被迫出局了,还好只是系统出了问题。】   【草,系统这段时间也太不靠谱了一点吧,上次通关副本的时候我也遇到过相同的问题……】   杀徒公会使用道具反控npc,虽然没有成功,但也摆脱了当前的困境,那些隐隐质疑的声音立马又低了下去,再次回到了对杀徒公会的连连夸赞。   屏幕对半分了之后,两边直播区域也变得泾渭分明,此时的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同盟会的情况,听到那边时时传来崩溃的惊叫声,难免有点困惑。   而他们眼前的直播屏幕中,杀徒公会也进入前面的树林,开始寻找前往主战场诡山高中的道路。   杀徒公会不怕耽误时间,却无法接受因为耽误时间让对手占到了先机。   要是因此让他们看都看不进眼里的同盟会早先通关,那无疑是对杀徒公会一次狠狠地打脸。   想到这里,五个人加快了搜索的速度。   大雾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散去,树林并不深,没走上多久之后,他们就看到了一条还算宽阔的泥土小道,地上遍布着许许多多的脚印。   人头蛮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那些脚印,高中生的体格基本上已经朝着成年人靠拢,但是因为他们还是长身体的阶段,从留下来的痕迹中多多少少能够看出些端倪。   很快,人头蛮就判断出,这些脚印大多数都是学生留下的。   顺着这条土路一直走,应该能够找到诡山高中。   不够人头蛮也有一些疑虑,脚印上面没有蒙上太多的灰尘,应该才踩上去不久,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故意要引他们进去一样。   人头蛮立时冷笑了一声:“做得这么明显,是生怕我看不出来?可笑。”   陷阱?有陷阱才好!好过对方像只老鼠一样灰溜溜地藏起来,让他们找不到。   五个人径直从小道走了出去。   离开了树林之后,眼前的景象霍然开朗,然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并不是诡山高中,而是一片土地。   眺望很远的地方,才能在天边看到一座若隐若现的山,整片土地只能用空旷和荒芜来形容,是那种当地人来了,都要转头离去的程度。   如果眼前的土地没人,那么刚才发现的新鲜脚印是从哪里来的?   人头蛮倾向于这些学生一定藏了起来,就在某处埋伏着他们。   他低头往脚下一打量,就近的地方好巧不巧有一块耸起来的小土包,周遭的泥土松松散散,好像正等待着他人的挖掘。   人头蛮动了一下手指,土包的位置立时像塞入了地雷一样炸开,从中弹出一只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看到那只手掌,直播间外立时笑开了。   【卧槽,不是吧,这种把戏吓唬谁?】   【陷阱做得太显眼,让人根本感觉不到恐怖,甚至觉得他们在搞笑。】   【坑了人一次还想坑第二次,这些npc蠢得也没谁了。】   五人小队在不远处找到了新鲜的脚印,和之前的那些重合在了一起,他们断定这条路就是通往诡山高中的正确道路,于是继续往前走。   走了不久之后,他们又看到了一个小土包,这一次,不用人头蛮提前炸开,人手就从土包里面就颤颤巍巍地钻了出来。   和刚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人手有两只,它们还举着一块纸板。   纸板上赫然写着这么一句话:禁止破坏这里的土地,否则后果自负。   人头蛮小队看着上面的告诫,挑了一下眉头。   不过,在他们正准备抓一只手过来带路的时候,这些人手就像是事先有所预料一样,将纸板丢下,飞快地钻进土里,跑得无踪无影。   下一刻,五人小队都感觉到自己的脚下有所异样,低头一看,是几双大小不一的手在同一时间抓住了他们的脚踝,似乎在阻止他们前行。   五人小队给予的回复,当然就是一脚抬起,将抓住他的手掌甩飞,并踩了个稀巴烂。   然而,血肉飞散之后,却变成了污黑的脏水,散落在这片土地上,和它诡异地融合到了一起。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在他们踩坏足够多的手掌之后,更多的黑色脏水渗透进土地,这片土地好像被唤醒了一样,平坦的泥土宛如喷泉一样地朝外拱起小土包。   原本只能埋藏一只手的土包,逐渐变得有一个人的坟包那么大。   【不对,那些就是坟包!】   那些是坟包,是无名无姓的坟包,没有立碑也没有立牌。   孤魂野鬼不可怕,可怕的是成片出现密密麻麻的野鬼!   人手是给出提示了,不能破坏眼前的土地,但是从眼前的情况来看,那更可能是它们给出的错误认知。   人头蛮小队通关副本这么多次,他们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一瞬之间所有人,默契地选择了对当下的土地开火。   爆炸声轰鸣不断,满是污血的泥土如雨水漫天。   然而,被炸开的泥土里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破烂的手掌或者其他肢体,反而像是撕去了无形的禁制,让被镇压的凶物重现于世!   杀徒公会小队,包括直播屏幕前的观众们都看到了,看到了眼前成片出现的白骨。   累累白骨堆成了眼前这密密麻麻的坟包,然而每一个坟包之中都不止有一只鬼!   【天啊我艹,在这死的人起码有几百上千个!】   【这地方是乱葬岗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尸骨?】   【这下糟了,乱葬岗,还死了这么多,看上去都是惨遭横死,一旦被缠上了,那基本上没有活路!】   仿佛应了他们心中的不安,这些白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   骨骼之间磨蹭出清脆的碰撞声,从土里爬出,好像毒蛇一样飞快爬动,眨眼功夫就来到了杀徒公会的脚下。   这些白骨无序,且没有个固定的形状,刚踩碎了一根骨头,剩下的那半截就像有意识般飞扑抱上了杀徒公会成员的脑袋,并且不留余力地撕扯他的脸皮。   杀徒公会的成员发出痛苦的嘶喊,一个大力将白骨给扯了下来。   这白骨刚好是一只手掌,手掌被甩开了,指骨还掐在他的皮肉中,灵活地破开眼珠子,钻进了他的眼睛里。   血液飞溅!   杀徒成员的嘴里爆出更加撕心裂肺的喊声,整个人摇晃不稳,也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反击的机会。   无数的白骨趁机抓住了他,捂住他的口鼻,让他发不出一丝求饶的声音,不容反抗地将他拖入污黑的泥土漩涡。   人头蛮瞳孔一缩。   以他的速度和身手,完全可以将队员给救下,但是人头蛮错估了土地里尸骨的数量之多。   他刚一伸手,旁边就有无数的白骨飞扑而上,瞬间人头蛮被白骨包裹住的手沉重得好像能够坠进泥地里,手被重量带着往下一沉,刚好就错过了拉住队员的时机。   眨眼功夫,就再也看不到这名队员的影子。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借用飞行道具撤离到了半空中,看着重新回归了平静的土地,人头蛮额头的青筋暴跳。   他大喝一声,手掌上好像有无形的重锤凝结出实体,倏然朝着这片土地砸落了下去。   土地被砸出了轰然巨响,连着被栽种在上面的树也跟着抖了两下。   但是无论人头蛮怎么砸,砸得泥土重新飞散,眼前都没有再出现那些白骨,也没有出现队员的影子。   就好像对方料到了他会在这个时候爆发,丝毫没有留恋地选择了撤离。   人头蛮怒发冲冠,双手攥紧成拳:“这些该死的npc!”   而此时此刻,被拖进土地里的杀徒成员并没有就此死去,在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之后,他在剧痛之中倏然睁开了双眼。   眼珠子被破开,剧痛。手骨和腿骨被砸错了位,剧痛。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他现在受的伤已经濒临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这名队员想也不想地向周遭求救。   他喊着队友的名字,喊着副会长人头蛮的名字,却没有一个人回应。   他也试图使用道具治疗自己,但是系统却说他正处于特殊场景内,无法使用道具。   队员的心立时沉到了谷底。   当意识到周围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到他,他不受控制地恐慌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队员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嘈杂声。   那声音似乎是诵经声,也似乎是众人的哀悼,更像是有无数人在哭泣。   如果换在平时,队员一定能够醒悟这些声音的不对劲,但是此时伤重快要丧命的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激动得发现了救命稻草一样,朝着声音的源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他哀声祈求道。   “有人吗,这里是不是有人?我受了伤,请救救我!”   队员的一只眼睛受到了重创,血液糊了他一脸,让他看不清眼前的具体景象,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无数橘红色的微弱火光,还有整整齐齐坐在一起的人。   那些人并没有回应队员的请求,依旧沉默地坐在原地,队员连忙抓住了身边的一个人,入手却打了个哆嗦。   好冷!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的体温!   队员一个寒噤松开了手,捂着眼睛踉跄要跑,却撞上了另一人。   那人轻笑一声,被撞上了也没有生气,反而柔声说道:“你需要帮助吗,先生?”   随着这温和的嗓音徐徐传开,队员模糊的眼睛倏然清晰了不少——原本糊在他脸上的血液被擦去,灼烧般的疼痛也消减了不少。   他松了一口气。   可当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时,他的呼吸倏然一紧。   这里是一座灵堂,他之前看到的人,正是端端正正穿着校服坐在座位上的学生。   每一个学生的手里都抱着一副黑白画像,画像中是各种惨死的人面画。   队员毛骨悚然——那里面死的不是其他人,正是抱着它的学生本人。   陡然间,察觉到队员的视线,学生还有画像里的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好像鱼目,红艳艳的嘴唇线一般朝上勾起,僵硬地瞪着他,僵硬地发笑。   队员害怕了。   他后退,试图逃离,又突然想起了刚才给予他帮助的人。   那么温和的态度,那么温柔的语气,一定会是个正常人!   队员连忙扭头。   然而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古怪诡异的玉覆面,泛着金光的眼睛还是那么温和地看着他,温和得像是看一个死人。   顾平生拍了拍手道:“既然我们的客人已至,该请他落座了。”   队员惊恐地朝着四周看了过去。   无数学生从座位上起身,身上的血肉在行动中剥落,露出惨白的骨骼,铺天盖地朝他抓了过来。   顾平生走到灵堂的最前方,念诵讣告。   “诡山高中,一所四面环山的诡异高中,每年都有学生离奇死亡,却因为消息闭塞,死亡的多是单亲、留守、贫苦家庭的孩子,常常得不到外界的重视调查。”   “……这是一起恶劣的连环杀人事件,是一个隐藏在学校里的道貌岸然的恶魔,杀人者会将受害者剥去血肉,碾碎白骨,抛尸荒野……”   “……事情闹大,杀人者害怕被追究,连夜逃跑,跌落山崖之后,因对当初的举报者怀恨,化身厉鬼重新回到了学校中……无数学生遇害……”   念到这里,顾平生闭了闭眼:“我们在此沉痛哀悼,愿已逝的魂灵得以安息。”   其他学生也跟着一起默哀。   人群散去,留在原地的队员却消失了,唯有耸立的坟包之中隐约露出的一小截白骨。   哒哒哒、哒哒哒……   顾平生走出灵堂,抬起了头。   少女踩着歌舞的节拍而来,到顾平生面前的时候,优雅地提起裙子行了个礼。   “校长先生,向您问安。”   顾平生跟着笑了笑,回了一礼:“午安,美丽的女孩。”   因这一笑,少女羞赧地垂了垂眼睫:“我是想代替我的同学们来问,是不是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学校来向客人们致礼啦?”   “是的。”顾平生柔声说道,“记住不能让自己受伤,也别玩得太过火了。”   “当然,校长先生,有您在的时候,我们都会知道分寸!”   少女因为激动过度,张开的嘴巴两侧陡然裂开,血肉拉丝,细密的尖锐牙齿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个口腔,弯起的眉眼透着兴奋的红光。   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捂住了嘴,更加不好意思地看向顾平生。   顾平生笑道:“好。”   “前场的欢迎仪式已经结束,现在该去请我们的客人正式入场了。” 第140章 七诡联谊之生宴   如果说没能成功救到队员的事情让人头蛮感到难堪,那么接下来的系统提示,无疑是对整个杀徒小队一次重大的打击!   【检测到杀徒公会小队成员(屠羊人)生命体征消失,确认该成员已死亡】   【更新双方公会剩余参赛选手人数】   -顾平生同盟维护会:5人   -杀徒:4人   【系统无语极了:没事吧你们?现在开战都已经大半天了,你和你的公会小队居然还没有进入到主战区,昔日威名赫赫的杀徒公会居然会被一个寂寂无名的新人公会抢占了先锋,这真是太让系统和直播间外的观众失望了。】   好说不说,虽然系统说起话来不中听,但它确实说出了玩家们的心声。   来到观战席,兴致勃勃地观战了大半天,没有看到杀徒公会大杀四方,反而看到了五人小队的处处憋屈。   到现在,杀徒居然还主动踏入陷阱,直接损失了一名队员,隔壁同盟会的操作都没有这么拉跨。   少数慕名而来的路人观众直感觉自己受了骗,失望地离开了杀徒公会的观战席,准备去看看其他公会的大神级操作。   而正是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声:“谁知道和杀徒对战的同盟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为了不影响各大会战之间的观看,观众席与观众席之间都做了阶段性的消音处理,观看过程中可以隐约听到邻边的激情欢呼,却不会影响到这边的收音。   听到这话,那些准备离开的观众都停住了脚步。   “对啊,连杀徒公会这边都惨遭滑铁卢,还不知道同盟会那边遇到了什么危险。”   “应该比杀徒公会要好上一些吧,他们那边至少没死人。”   “那也不一定,你要是半死不活下一秒就能嗝屁,那还不如杀徒公会只损失一人其他全员完好无损的情况呢。”   “从刚才开始就听到旁边在叫唤了,要不我们去看看?”   “行,走走走,看看去,反正就在旁边,看一眼也浪费不了什么时间。”   这少数的人中,有几个仍旧觉得同盟会没有胜利的希望,溜达去了另外的人气公会观战,其他的都陆陆续续来到了同盟会一方的观战席。   刚一进场,他们就听到其他人的骂骂咧咧。   “草,我想看的是极限操作反败为胜,这是我想看的吗?过分了啊。”   “他们要是再这么堕落下去,那就真的没救了!”   “同盟会的成员们我拜托你们,你们是来参加公会战的,一有不慎就会死的公会战,能不能都支棱起来!”   刚来的人不明所以:“同盟会还好吧,虽然比不上七大公会,但操作也还行的样子?”   紧跟着他们看向了屏幕。   屏幕上实时播放同盟会成员现在的情况,看清楚直播里的人正在干什么之后,后来的观众露出了呆滞的表情。   他们、居然在、开麦唱歌?   有没有搞错?   这可是公会战!里世界!生死存亡大考验——!   他们在这种场合这种时候,开麦唱歌?!   新来的这些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揉了揉眼,可哪怕他们把眼睛都揉红了,直播中仍旧是那热火朝天的场面。   舞台上唱着歌的是一个长脖子鬼,长长的脖子就像是一条肉白色的软管子,伸到台下去,挑中了一名同盟会的成员上台互动。   这名队员丝毫不见拘谨,分外自来熟地应了邀请。   响应着其他鬼的捧场和掌声,他三两下爬上了台,接过长脖子鬼递出的话筒,面对台下的观众清了清嗓子。   “在今天这个欢天喜地的日子里,我很庆幸自己参加了诡山高中的联谊会,认识了这么多友善亲切的年轻朋友们!”   说着,他震嗓一嚎:“在此,我想给在众的大家都献上一首歌《好运来》!祝大家天天开心,天天好运——!”   底下的群众热烈响应,有脑袋的抛脑袋,没脑袋的疯狂鼓掌,欢呼个不停:“嗷嗷嗷嗷嗷嗷!!”   直播间外观众们现在的反应就是:“……”   有没有搞错?   他们不是在玩“唱不出来你就死”的游戏,居然真的在普普通通地搞联谊,普普通通地唱歌!   “不对啊,这就一个人,其他人去哪了?”   “一定是这个队员受到了鬼怪的蛊惑,其他人没准已经遇害了!”   话音未落,直播画面就跳转到了其他队员那边。   画面中的队员果然如观众们所想摆出了凝重的神色,可是当观众想着去看看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危机的时候,瞬间就是心一哽。   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学生问道:“怎么了先生,看你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觉得太难选了。”队员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馋得直流口水却无从下手,他不仅感慨道,“我都不知道先吃哪一样才好。”   另外的队员就没有他这么苦恼了。   他此时正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接着车上还没打完的游戏,和队友激情开麦。   似乎是他的操作牛得不行,很快身边就围上了一大群旁观的学生。   随着队员斩杀了敌方,学生群立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面对他们的崇拜,胜利的队员扬了扬下巴,十分得意地表示这些都是小意思,瞬间收获了一大堆抱大腿求带的鬼怪迷弟迷妹。   观众们:“…………”   他们双眼失神,喃喃自语:“这世界一定有什么问题。”   身边早就看得麻木了的人说:“不要怀疑了,你们看到的都是真的。”   “他们确实和这些boss、精英怪相处得很好。”   其他人一看这名观众手里拿着的应援物,就知道他是同盟会的粉丝。   对方应该是守在这儿看到了现在。   于是他们好奇问道:“同盟会到底做了什么?”   要让npc毫无芥蒂地和玩家们相处,那至少都得好感刷爆棚。   观众扯了扯嘴角:“他们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能得到这些npc的热情相待?”   观众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但他们好像早就认识了。”   早就认识了?   听到这话,其他人立马想起赵勉他们被npc救了下来的经历,面面相觑。原本就有很多人眼馋和眼红同盟会得到的大量积分和丰厚的道具,眼下,更是酸到无语了。   “踏马这群人到底是什么运气,公会战居然能够匹配到以前认识的npc,不是说每一个副本都独立运行吗?”   “害,你们现在还信这说法啊,要是副本独立运行,他们怎么可能在不同副本遇上同一个npc。”   “我去,这群龟孙子的运气也太好一点了吧,酸了酸了,真的酸了。”   说到这里,同盟会的粉丝们也忍不住看了眼手中的应援物。   他们购买的不是普通的应援物,而是系统推出的一个限时公会战期间使用的特殊道具。   使用应援物可以让自己支持的公会获得打气值,当打气值到达一定数额,将变换成随机增益buff加成到公会成员的身上。   当初买的时候只考虑过自家争不过的情况,完全没想到这些应援物压根用不到。   有人提出了质疑:“那也不能在场所有的npc他们都认识吧,和一个两个boss玩得开还正常,每一个boss都能和他们和谐相处,那是真离谱!”   底下的观众复杂地看着他。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认识并相熟的npc只有一个,但是这名npc却可以号召所有人?”   质疑的人一愣。   想起大家耳熟能详的那位传说级别npc,他的心跳速度情不自禁地加快:“你是说顾平生?不会吧……”   嘴里说着不会,可他的脑子里却快速搜罗着最近听到的小道消息。   据说杀徒公会一直在大肆地搜集神秘npc顾平生的信息资料,想要对这名npc动手,同盟会也是因此和杀徒公会结下的梁子。   如果这些npc真的是顾平生的人,那就能完美地解释,为什么杀徒公会只是威胁了《诡山高中》其中一名npc,就让所有的npc厌恶至极。   越想越有可能,这人忍不住跑回了杀徒公会的观战区。   电子荧屏中危机四伏的诡谲画面,和同盟会那边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人看着看着,立时有了种世界观即将被颠覆的感觉,恍惚猜测起来。   ……难道说,无往不利的杀徒公会,这一次会一败涂地?   他攥紧了满是冷汗的手心,心中霎时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   系统一再催促杀徒公会赶快前往主战区,而摆在杀徒公会眼前的道路,也只剩下了一条。   前面他们进到棺材里,视野遭到了全面封闭,完全不清楚走过了什么路,也想着就算被npc带偏了路还有道具可以控制住对方。   妄自尊大的后果,就是两难的困境摆在了他们的眼前。   到底是要顺着这条钻出过无数白骨的路继续往前走,还是转身碰运气找原路返回起始点。   人头蛮冷冷地看了眼身后重新涌出的灰白色雾气。   似乎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选择。   其他队员已经治好了伤,纷纷迟疑地看向他,等待着他做出决策。   人头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用足够捏碎巨石的力气狠狠地捏了一下骷髅手链。   骷髅手链里的厉鬼们立时受痛,爆发出无声却凄厉的嘶嚎,身后的大雾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往后退散了半米。   人头蛮见状,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说道:“走,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再出什么招数。”   如果还是刚才一样的白骨成堆,那么他一定,一定,会将所有的白骨都捏得粉碎,让这群死鬼永不能下轮回!   其他队员没有意见,他们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杀徒公会顺着道路往前走,他们很快走出了乱葬岗的位置。   重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苹果林,似是学校的建筑物正巧立在苹果林的后方。   人头蛮抬了下视线,看向眼前静谧得异常的苹果林,叫停了身后的其他队员。   他伸手在自己的骷髅手链上用力地拍了一下。   被拍中的厉鬼们又是一声痛嚎,其中一只被逼无奈从手链中钻了出来。   厉鬼赤红着眼,以一种分外仇恨的眼神盯住人头蛮不放。   如果不是受到了手链的制约,它此时恐怕已经扑了上来,将人头蛮碎尸万段。   往日人头蛮并不在乎弱者的敌意,但是他刚才受了乱葬岗成群白骨的气,见状眯了眯眼睛。   霎时间,厉鬼的手脚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缠绕在了一起,而它本身也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直播间外,杀徒公会的粉丝也是感慨。   【所以我就是不懂这些鬼玩意,好像死了之后连脑子都不存在了一样,明明知道自己处于弱势地位,还上赶着挑衅找苦头吃,简直是蠢。】   【人头蛮驯养手里的小鬼有一套,该罚的时候就得罚,省得它们以为自己还有反抗的余地。】   厉鬼已经痛得没有了声,看向人头蛮的眼睛里虽说还有着恨,但更加深刻的是惧怕和畏缩。   人头蛮很满意这成效,挥手一指苹果林:“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危险。”   厉鬼凝实的身体变得有些虚幻,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拖曳着虚弱的身体进去了。   没等多久,它从苹果林里出来,身上带了些细微的伤口,伤口上清晰地印着牙印。   厉鬼将手里的苹果扔到了地上。   虽然苹果可以温室种植或者适当催熟提前成熟期,但眼前的这片苹果林明显不属于这两种情况。   早在看到那枝头上挂着的通红又饱满的苹果时,直播间外的观众们就猜测,这些苹果一定有问题。   果不其然,苹果落地的那一刻,本该是死物的苹果表面倏然裂开了一张人的嘴。   嘴里面是细细密密的牙齿,从中还伸出来了一条血红色的长舌头,卷起地上的石头,吞进口中一嚼。   咔嚓——   坚硬的石头好像妙脆角,被那锋利的牙齿磋磨得粉碎。   看到这怪物的牙口这么好,部分观众盯着苹果林中那数不胜数的苹果,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这要是进入了苹果林,头上掉下来无数张着血盆大口的苹果,那还了得!   人头蛮却笑了。   他趁着苹果还在咀嚼之际,一脚踩了上去。   苹果被鞋子踩烂,汁水爆开,里面的果肉居然是鲜红色的,看上去就像是人头蛮一脚踩在了血块上。   红色的果肉溅射出去,从中弥漫出一股奇异的芳香,诱人食欲大增。   人头蛮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在他身后的其中一名队员却微微动了下鼻头,忍不住去仔细地嗅那香气。   就在此时,人头蛮发令道:“毁了这片苹果林。”   看着那些鲜艳饱满的红苹果,队员的眼中立时流露出了强烈的不舍。   人头蛮看他迟迟没有动,转过头来,似乎带上了一点凶狠的不满。   队员立时打了个激灵,连忙动了起来。   苹果林的范围不大,不过想要从这里安全过去,比起用技能摧毁树木来说,肯定没有一把火烧了来得快,直播间外的观众也是频频点头。   【你敢杀我的队友,我就敢烧了你的苹果林,哈哈哈哈,这操作爽快!】   【不过这片苹果林这么诡异,普通的火能烧动吗?】   普通的火可能烧不动,但已经习惯了毁尸灭迹的杀徒公会,有一百种方法让树林被点燃。   烈火熊熊燃烧,舔舐上苹果林的树木,将它们烧得焦黑。   杀徒公会的队员就站在苹果林外,抱臂冷眼听着从苹果林中传出的连连哀叫声。   他们怡然自得的气势,又引得观战席上的观众狂热呐喊。   只是这些观众不知道的是,有两个队员只是表面上冷静从容。   无人关注的角落,他们双眼迷离,脑子渐渐有些混沌不清。   好香啊……   真的好香啊……   早在放火接近这些苹果的时候,两个队员就觉得这些苹果异常香甜。   眼见苹果被火焰烤熟,焦香四溢,他们嘴里更是不断地分泌着唾沫,喉头鼓动个不停,眼中流露出如饥似渴的贪婪。   不一会儿,大火就将苹果林烧得七七八八,原本挂在枝头上的“苹果”也纷纷掉地,啪嗒掉在地上,露出了它们干黑干瘪的躯体。   直播间外的观众看得怪恶心的,放在那两名队员的眼里却是如山珍海味一般的美味,一时间居然有点走不动路。   直至另一名队员喊了他们好几声,那两名队员才动了动身子,喉头鼓动得更加凶猛,依依不舍地往前走了。   穿过苹果树林,走上泥泞小路,很快杀徒公会四个人就来到了疑似学校的建筑物前方,也在建筑物的外墙上看到了“诡山高中”这四个大字。   系统提醒他们已经抵达了主战场。   【不对啊,这个诡山高中怎么和我在同盟会那边看到的不一样?】   陈旧的校门,泛黄的墙面,包括那破败而老旧的教学楼,都很好地诠释了封建闭塞的山中学校这一背景形象。   人头蛮隐约听到了一点嘈杂声,声音从他们正前方唯一的教学楼里传来。   回想这一路上的遭遇,他的眼中已经浮现出蓄势待发的杀意。   来到学校门口,看到保安室里居然没人,人头蛮眼露遗憾,接着振臂一挥。   强大的气压化形为凶猛的利爪,将校门直接掀飞,铁做的栏杆摔在地上,立马折断!   如此大的声响和动静,让教学楼里的嘈杂声霎时一停。   【来了来了,我们来复仇了!哈哈哈哈哈!】【等着瞧吧这些可恶又狡猾的npc,人头蛮一定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四人小队目中无人地走了进去。   他们朝着教学楼接近,手中攥紧武器蓄势待发,然而,就在人头蛮打算直接轰掉教学楼的大门时,紧闭的大门居然自己开了。   从中走出来的,是一个戴着玉覆面的翩翩男子。   面具本身诡异至极,却因为男子从容有度的姿态,而给对方添加了一丝神秘。   他看着明摆着来者不善的人头蛮四人,没有露出一点惊慌的样子,反而伸出手来冲着他们淡然地笑道:“看来我们的客人们在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一路上奔波劳累,不知道各位饿坏了没?”   话音未落,顾平生便端出来了一盘子苹果。   看着那似曾相识的苹果,人头蛮眯了下眼睛,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摸到了手腕上的骷髅手链。   他在此时听到了极其粗重的喘息声。   就像是饥饿的野兽看到了新鲜的血肉,从而压抑不住的、充满了贪欲的喘息声!   人头蛮心中一惊,迅速地朝后看了过去。   在他身后的三名队员,其中两人正直勾勾地盯着顾平生手里的苹果,嘴巴张开,舌头吐露了出来,粘腻口水顺着血色的舌头滴落在地上。   从走出苹果林的那一刻起,饥饿感就如同火焰一般烧灼着他们的五脏六腑,饿得他们抓心挠肺。   当再一次看到那诱人的苹果时,他们终于忍耐不了了!   “副会长,副会长……”   其中一人努力吞咽口水,气息喷洒而出,就像个被食欲控制住的怪物:“我好饿啊——!”   另一人直接张开了嘴巴,口水直流,眼中布满了血丝:“让开啊,让我吃了它!”   两人挥动武器,人头蛮下意识闪避,没有阻拦的两人直接冲到了顾平生的面前,饥饿地讨要吃食。   顾平生柔和地看着他们,将手中的果盘往上一抛。   看着半空中四散的苹果,两人眼睛愈发赤红,不管不顾地跳跃而起,前去争抢。   他们抓住苹果就直接塞进了嘴巴里,牙齿一碰,吃得满手满嘴都是血红色的汁液。   果子发出尖叫声,他们也丝毫不加理会,只觉得吃得更香甜了。   直播间外的部分杀徒粉丝,已经站起了身,看着两名杀徒队员那野兽一样疯狂的举止,震惊得张大了嘴。   眨眼之间分食了一盘苹果,两人的肚子里却没有一星半点的饱腹感,反而被饥饿折磨得愈发丧失了理智。   他们想起了苹果树林,如果不是被他们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现在他们已经有数不清的美味苹果吃了,纷纷后悔得捶胸顿足!   顾平生在此时低声温柔地问道:“可怜的客人们,是不是还觉得饿?”   两人唰一下转头,乖得就像是饿狗站在他的面前,吐着舌头,垂涎若渴地看着给出苹果的顾平生。   顾平生轻笑了一声,刚要开口,眼神瞬间一凛,起身跳开。   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猛烈的气压从上往下,将他刚才站过的地面砸了个粉碎!   直面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的人头蛮,顾平生当机立断,绕到了那两名还在状况外的队员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可是他不让我给你们吃呀——”   刹那之间,两名队员的眼神变了。   他们扭过头来看着人头蛮,表情是难以言喻的扭曲,直勾勾地盯着他,武器锋利的尖端正指向他。   人头蛮也就错愕了这一瞬。   这一瞬的时间,他又听到了一句喃喃自语。   “好香啊……”   人头蛮的心脏瞬间一咯噔。   他飞快地扭过头,看见唯一还剩下的那名队员伸出手来,从地上捡起了残留的苹果肉。   血红的果肉落入血红的口腔,极美的滋味从舌尖炸开,疯狂的饿意侵扰着无数不多的理智。   第三名队员的眼睛也跟着赤红了,发出躁狂的喘息声。   “好饿,好饿……好想吃更多,更多——!”   人头蛮简直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   他深知自己的队员是被顾平生给控制住了,可是对方身形滑溜至极,借着杀徒另外三人的掩护,人头蛮的几次攻击都没有沾到他的衣角。   眼见着自己的攻击无用,人头蛮神色阴狠,准备放出手链中所有的厉鬼,直接摧毁这个地方。   他没想到的是,顾平生在看出他的意图后,居然直接落在了他的面前。   人头蛮一惊,也是这个时候,顾平生偏了偏脑袋,对着他无辜说道:“明明我已经拿出最美味的食物招待你们了,为什么先生你还是不满意?”   “哦——”顾平生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定是因为先生你也饿了,却什么也没吃到的关系吧。”   在人头蛮再次发难之前,顾平生抢先拍了一下手掌,欢快的舞蹈乐从教学楼的大门中传出。   紧随着舞蹈乐,穿着西装礼服的学生们推着餐车走了出来,盖子掀开,更加诱人的香味充斥了整个操场。   人头蛮的呼吸也开始加重了。   直播间外的观众看到了人头蛮食指大动的样子,可是他们却觉得毛骨悚然,那餐车上哪有什么美味食物,有的只是一块不断抽搐的肉瘤!   “用餐休息后将有舞会,吃饱了才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应酬。”   顾平生做出邀请状,低沉带笑的嗓音仿若仙乐:“来,开始享用吧。” 第141章 七诡联谊之舞会   推着餐车的学生在顾平生的眼神示意下,迅速地溜走了。   有顾平生这么一个“大boss”在,人头蛮四人的注意力也没有放在溜走的学生身上。   好像知道端出来的这盘东西卖相有多么可怖,顾平生浅笑着解释了一句。   “这东西看起来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但大家可不要想错了,它只是用苹果做成的特色菜品罢了。”   “我们学校提供的食物都已通过了卫生检疫,绝对的安全和干净,大家都可以放心食用。”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顾平生恰好抬起了头,系统的记录镜头也将那一抹似笑非笑给真实地记录了下来。   别有意味的一眼,让直播间的观众瞬间有了种被看透的惊悚感。   【……怎么回事,他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不可能,别自己吓自己了!他嘴里的大家应该指的是人头蛮一行人,npc怎么可能知道场外有直播?】   “美食”还等着被人品尝。   它的表面遍布着弯弯绕绕的青紫色导管,看起来就像是人的血管,每一次颤动,都会朝外渗出新鲜的血红色汁水,顺着银白色的餐盘淌落在地上。   看到那些汁水落在地上后被泥土尽数吸收,名杀徒公会的队员立时红眼。   他们嘴里不断囔囔着“浪费了浪费了”,蹲下身张大了嘴巴靠近桌边,一人一个方向,竭力去舔那渗出来的血红色汁水。   血红色的汁水再次染红了他们满是贪欲的脸颊,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疯癫。   直播间外的观众突然有了强烈的不适。   杀徒成员吃奇奇怪怪的苹果,只会让他们感到恶心,而眼前这盘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割下来的肉瘤,却会让他们有种对方在吃生肉的既视感。   甚至于那些生肉,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同类!   再多的汁水也经不起名队员这样快速地舔舐。   舔完了之后,他们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兴奋的脸上根本就不见满足,眼里好似冒着绿光,将势在必得的目光投向了桌上的“正餐”。   可是没等他们张开嘴下口,一道猛烈的冲击波砸了过来,将整个餐车都砸了个稀巴烂。   瞬间,血红色的汁水纷飞,溅了名队员一身。   眼看着美味化为乌有,名队员包括屏幕外的观众都傻了,人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了气息明显不稳的人头蛮。   人头蛮双目赤红,一只手里拿着刀,另一只手臂上是狰狞的刀伤,嘴里喘着如野兽一般的粗气。   他刚才下了狠心,竭力忍耐住那疯狂摧残着理智的食欲,挥动刀刃在手臂上狠狠地扎了一刀,借着剧烈的疼痛清醒过来,当机立断毁了餐车上的祸害根源。   毕竟是杀徒公会的副会长,能有这样的心智和果断,倒还在顾平生的意料之中。   “美味”被损坏之后,那种蛊惑得人头蛮抓心挠肺的食欲果然缓解了不少。   可是另外位已经尝过“鲜”的队员们就没他那么好运了。   队员们纷纷暴走,狂躁地吼出了声,扑过去和人头蛮缠打在了一块。   或许知道自己无法让队员摆脱顾平生的控制,清醒过来的人头蛮眼中流露出狠色,一拳打到了其中一名队员的胸口,竟然是下了死手!   队员惨叫一声,胸口直接凹陷下去了一大块,五脏六腑都几乎倒位,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顾平生撩了下眼皮,看了眼还在缠斗中的人头蛮人,从怀里拿出匕首,接近了这名奄奄一息的队员。   因为受到的重伤,队员短暂地清醒了一段时间。   但看着戴着玉覆面的顾平生,他仿佛看到对方端上来了一整盘肉瘤,瞬间又陷入极致的馋欲中。   这人沾血的手掌伸出去,紧紧地拽住了顾平生的右脚,瞪大了眼睛。   “还有吗,那东西还有没有,给我吃,我要吃!”   说着,他的手掌变成了金属的利刃,直直地抵到了顾平生的咽喉,声嘶力竭地威胁道:“你要是不给我吃,我就杀了你!”   顾平生本想着一匕首结果了他。   可看着对方这极其熟稔的威胁动作,他偏了偏头,改了主意。   顾平生笑着说道:“你当然还能吃更多,先生,这是你作为客人来到诡山高中的权利。”   “不过宴会是不一样的,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能有进入宴会的资格。”   顾平生直直地看向队员布满血丝的眼睛,似乎是笑着,语气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告诉我,你是这样的人吗,先生?”   顾平生话音未落,队员就急促且激动地截断了他的话:“我是,我当然是!”   血液的流逝让队员感觉到了异常的冰冷,现在只有尝一尝刚才一样的美味,才能让他缓和过来,他几乎是不留余地对着镜头掀了自己的老底。   “我杀过人,杀了很多人!”   “我生前就是做杀人的活计,死后来到荒诞世界,副会长看上了我刑讯的本事。我接手的第一场审问中有一对夫妻,他们还有个小孩,我就用小孩做威胁,给了两个夫妻指甲钳,让他们用指甲钳杀死对方,不然我就把小孩扔进火里烧死,那两夫妻果然从了!”   “一个杀死另一个的时候,活着的那个直接就崩溃了,面对问话也不反抗,我轻而易举就问到了想问的内容,副会长还夸我做得漂亮!”   “还有最近失踪的那些新人,至少有四十多个是被我给掳走的,他们不愿意,我就打折了他们的手脚,让他们暴晒在太阳底下,脱水断粮个几天就听话得跟条狗一样,实验起来方便多了!”   ……   不用顾平生使用技能,队员就像是倒豆子一样说个不停,紧巴巴地盯着顾平生,生怕自己没有这“罪大恶极”的资格。   然而顾平生的站位极有技巧,半张脸陷入了模糊的光影中,让队员看不出来他具体的表情。   停顿了大概两秒左右,才听到顾平生问道:“什么实验?”   队员想也不想地张开了嘴。   然而话还没说出去一句,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被丢在地上的鱼,翻着白眼抽搐了起来,抱着脑袋痛苦地叫喊:“不能,不能说!”   看着这名队员极其不正常的模样,顾平生就知道,可能是杀徒公会给他加了什么限制。   实验一词顾平生从谢宗洲的口中听到过,杀徒公会孜孜不倦找他麻烦,也是看中了他有着精神类控制技能,想要把他抓去做什么造神实验。   顾平生直觉,他能从所谓的造神实验中得到过去的线索。   只是可惜,现在问不出重要的信息。   队员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整个人像是没了半条命,虚脱地趴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盯着顾平生,瞪大的眼睛好像在问:这下我有资格进场了吗?   参与公会战的其他四人虽然也是高手,但到底和副会长人头蛮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只是他们交谈的功夫,就又有一个人被人头蛮打残了扔地上,失去行动能力。   顾平生站起身来,逆光中澄澈的眼睛不再带有一丝情感,显得格外冷淡。   他倏然一笑,伸出手拽住了队员的腿。   “你当然有资格了,先生,罪大恶极的你会非常地适应我们的宴会。”   队员陡然意识到了问题,但伤重的他根本就无力反抗,无力的手掌只在地上留下斑驳的血迹,被顾平生轻轻松松地拖进了教学楼的大门。   沉重的大门在他们的身后轰然闭合,良久,沉寂到现在的直播间,才有人艰涩地开口。   “他们刚才说什么,什么实验,什么新人?”   “他刑讯的人是npc……还是玩家?”   “应该是npc吧,哈哈哈,现在可很少有玩家结成夫妻了……”   很少有,不代表着没有。   知道自己没有逃离的希望,心安理得在表世界里安了家,有不少玩家都选择在这里结了婚。   如果不杀人,那就不是杀徒公会的作风了,只是有一个问题让玩家们很在意。   ——前不久大量消失的新人玩家。   新人是最容易出事的群体,更何况副本的难度还在逐渐加大,本来也没有人把这件事很放在心上。   甚至有一部分玩家还在暗中窃喜,庆幸自己早早地来到了荒诞世界。   可是,现在杀徒公会的人告诉他们,原来消失了那么多人,不是他们没有成功通关副本,而是被杀徒公会的人下了手?   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更可怕的是,他们在满是杀徒公会成员的观众席上,知道了这件事。   不少人突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吞咽唾沫,缓缓站起身。   然而要溜走的步子还没能跨出去,穿着杀徒公会制服的成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面无表情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那眼睛里面深远的冷意和杀意,着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顾平生并不知道自己的询问,造成了直播间外的轩然大波。   教学楼里的一楼做了些布置,红色飘逸的丝绸挂满了天花板,整洁的长桌上摆放着和餐桌上类似的食物。   如果忽略桌上摆放着的那些不断鼓动抽搐的血肉生食,当前的场面,俨然就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宴会。   进入宴会之后,半死不活的队员嗅到了诱人的香味,瞬间就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扑到餐桌上疯狂地撕扯血肉,塞进自己的口中。   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正在进食的其他学生。   他们手里半举着餐叉,茫然无措地看着大快朵颐的队员。   顾平生负手来到了餐桌前,其他学生看见了,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向他问好:“顾校长。”   瞄了一眼学生们嘴角挂着的血红色汁水,顾平生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望向提着红裙子蹦蹦跳跳来到了他面前的女孩。   眼前的女孩,就是之前迫不及待来向顾平生请问是否可以招待客人的女生。   开口的第一句,顾平生柔声问她:“玩得怎么样?”   “玩得特别开心,我很喜欢校长先生特意为我举办的这场宴会!只是可惜没能邀请到客人们一起参加现在的生食宴。”   女生掩嘴一笑,手掌遮盖不住开裂的嘴唇,弯起眉眼说道:“不过我能够感受得到,有一些客人还是忍不住享用了我做出来的美味。”   “我就知道,同学们一向都喜欢,他们也一定会喜欢的。”   仿佛响应了女生所说的话,其他学生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就再次埋下了头,一脸享受地吞吃着盘中的美食。   顾平生不置可否,眼睛只是在学生正撕咬的东西上停留了一瞬,满是笑容的女生立马就变了脸。   她眉头皱成了一团,紧张兮兮地盯着顾平生问道:“校长先生说自己吃饱了,应该不会有食欲的,对吧?”   看她那样子,似乎生怕顾平生开口说自己有食欲一样。   女生绝对不允许顾平生来碰这些脏东西。   顾平生对上女生颤动的瞳孔,倏然笑了一下:“我当然吃饱了,就是可惜没能享用到你做出的美食了。”   女生立马松了一口气,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这些东西还不是我最强的拿手菜,等以后有空,再给校长先生做更好吃的美食。”   顾平生笑着说道:“我将为此期待着。”   说话的间隙,杀徒公会的队员已经吃下了一大盘的美味。   他仍旧觉得不够,吃完了一盘,又吃了一盘,吃得肚皮圆滚滚,瘫软在地上难以动弹。   女生在旁边看着,既满足,又觉得为难。   “他吃得太撑了,一点都不知道节制,恐怕一会儿没法跳舞,这可怎么办。”女生嘟嘴嗔怪道,“校长先生应该让我自己出去挑选自己的舞伴。”   顾平生:“我带回来的这个人,有着很适合做你舞伴的条件。”   说着,顾平生将队员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一一道来。   听完了顾平生的话,原本还有些嫌弃的女生眼神变了。   她低头看着队员,眼睛里面好像掀起了疯狂而紊乱的仇恨,嘴里发出如铜铃一般悦耳的笑声。   “您说得对,他会非常适合做我的舞伴。”   女生伸出了手来,精致白皙的手指在半空中变成了狰狞青紫的利爪,在女生冰冷的眼神中,划破了队员撑得滚圆的肚皮。   凄惨的叫声响了起来,女生将队员肚子里的美味都给挖了出来。   女生嘴角扬起,裂开的嘴唇又挂上了拉丝的血肉,嘴里压抑不住开心的笑声,在整个过程中,给予了队员最大的痛苦。   但她没有持续地折磨队员,因为顾平生就在旁边看着。   挖了有一会儿,女生悻悻地甩了甩手上的脏污,嘟囔道:“还以为校长先生会讨厌这样的场景呢。”顾平生从旁边拿来了餐巾,递给女生,让她擦干净自己的手。   他轻声问道:“你会讨厌这样的场景吗?”   女生对上了顾平生温润如水的眼神,胸腔中的莫大戾气好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柔风给吹散了一样,撇了撇嘴道:“不讨厌。”   “但也不会喜欢。”   说着,女生就拖着再度变得半死不活的队员走上了舞台。   她让擅长缝纫的同学上台,帮队员缝好了破烂的肚子,为队员顽强的生命力和恢复力赞叹不已。   此时的杀徒队员,已经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神智,呆滞地任由女生对他进行摆布。   女生倒是无所谓,牵着他的手,做起了舞蹈的起步式。   顾平生走上了舞台幕后,拿起了话筒。   他清了清嗓子,所有的学生都在此时停下了进食的动作,看着聚光灯里耀眼无比的少女。   顾平生看着手稿,讲述道:“甘诗曼同学是舞蹈高中一名成绩优异的学生,她的舞步令一些大名鼎鼎的业内人士都会赞赏不绝。”   “甘诗曼同学一直致力于跳出能够让校方满意的舞蹈,据说只要能够入了校方的眼,就可以提前拿到毕业证,参加校招进入大学。”   “甘诗曼同学一直觉得自己的高中很怪异,经常会发生一些离奇恐怖的怪事,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因为每一个发生的怪事,校方都会及时做出解释。”   “所以,尽管她很害怕,还是忍耐住不安,留在了现在的高中就读。”   顾平生的眼睫微微垂下:“没办法。”   “甘诗曼同学是一名孤儿,吃了上顿没下顿,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碰上了舞蹈高中的招生办,听说包吃住还能学习,想也不想地加入了进去。”   “她的同学大多都是和她一样的境遇,舞蹈高中的学费很高昂,所有的学生都在校方那里欠下了巨额的债款,所以,大家都想争令校方另眼相待的机会。”   “而在一次学校举办的校园舞会上,甘诗曼终于找到了这样的机会,向校方单独献上一场优美的舞蹈。”   “……那成为了她有生以来,最后悔的决定。”   悠扬的乐曲随之响起,女生在聚光灯之下飘然起舞,美妙娴熟的舞步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顾平生的讲述也随着那灵动优雅的身姿而继续着。   “……甘诗曼同学自以为逃出了困住自己的囚笼,却没想到自己跳进了另一个深渊。”   “深渊中的怪物们喜欢美丽的少女,喜欢会跳舞的美丽少女,喜欢在聚光灯下舞动着的……白皙裸露的躯体。”   舞台上女生的舞步越来越快,她跳得尽情而又尽兴,每一条跃动的弧线都是极美的诠释。   然而,完全被动的杀徒队员渐渐有些跟不上那步伐,在大力的拉扯下,感受到四肢传来的极致疼痛,呆滞的表情中透露出显而易见的慌张。   顾平生的语气愈发暗沉:“绝望的少女不吃不喝,却勾起了那些邪恶怪物更加兴奋的怪癖,它们将少女折磨得意志不清,在人浑浑噩噩的时候递上一块生肉,并哄骗她说,那是美味的苹果。”   “苹果是红色的,它们带来的食物也是红色的。苹果咬一口汁水饱满,食物被塞进少女口中时,也炸开了咸腥的汁水。”   “腐坏的食物让少女的口腔也溃烂了……怪物却不给救治……”   “那一年,少女没能撑过去,她死了。”   舞台上一个交臂,女生硬生生扯下了队员的手臂,队员嚎叫,她轻笑,强拉着不断流血的队员继续跳舞。   女生闭目旋转,丝质的裙摆漾起涟漪,翩然若蝴蝶。   不知疲倦,浑然忘我。   似乎要让她这一生最后的激情,都绽放到这次的舞蹈里。   “死后的少女凭借着滔天怨气,凭借着自己的执念和恨意,重新苏醒。”   “但她苏醒的时间太晚了,晚到肮脏的事情败露,怪物被依法惩治。”   “怪物死了,被折磨致死的仇恨无处安放,变成了一颗颗张着血盆大口,想要贪食世上所有怪物的‘红苹果’。”   “然而那片滋生了罪恶的土地上,只飘荡着许多和少女一样茫然迷失的魂灵。”   此时此刻,周遭的学生完全忘记了手里拿着的美味。   她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舞台中的美丽身影,脚下一动,情不自禁地踩出了和少女一样的步伐。   “魂灵们没有少女这么好运,他们浑浑噩噩,反复念叨着一个词,便是逃离。”   “少女多方尝试,发现魂灵们被生前的记忆束缚着,只有浇灌了她不堪记忆的‘红苹果’才能引得他们离开。看着昔日的同校同学,少女目露哀戚,抛出‘红苹果’,却发现她们竭尽全力,也走不出校园。”   “即便走出去了,走得远远的,没过几天也会在校园里重新醒来。”   “仇恨不解,执念不散,少女也是被束缚的魂灵。”   “但是怪物已经死了,少女的仇恨还有什么呢?她想,大概要吞食掉一只坏得无可救药的怪物,才能让自己的仇恨化解吧。”   一曲毕,舞蹈结束,观看的学生放下了手中的美味,大力且激动地鼓掌。   面对着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女生将手中只吊着一口气的队员丢下,提起红裙子,优雅地欠身。   而后,她看着地上的队员,张开了腐烂裂开的大嘴。   细密的牙齿成片冒出,血肉如藕节拉丝,狰狞而可怖。   就在女生将要啃上队员的那一刻,一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了出来,宽厚的掌心中,正放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女生愣住了。   她张着嘴,眼睛朝下盯着红苹果,样子有点傻。   顾平生弯眸说道:“就当是餐前小甜点吧,要不要尝尝正常的苹果是什么味道的?”   女生不答。   她合拢大嘴,咬紧腮帮子,死死地盯住红苹果,眼中流露出极大的憎恨。顾平生也适时拿出了干净的小刀,开始削苹果。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没一会儿,苹果就被削干净了皮。   顾平生将苹果重新递给了女生:“我听你的同学说,你以前最喜欢吃苹果了。”   是的。   女生曾经最喜欢吃苹果,后来就恨上了。   如果是今天之前,顾平生拿了苹果给她吃,女生就算不动手,也会和顾平生直接翻脸。但是今天,顾平生为她精心准备了一场宴会,还给她带来了一名合适的舞伴,让她能够尽兴地跳舞,并且有机会平复自己的仇恨得以彻底解脱。   她与顾平生温和的眸眼无声地撞在了一起,良久的沉默后,终于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来,不稳地接住了苹果。   在顾平生充斥着鼓励的眼神下,女生终于肯再度张开嘴,咬了一口饱满的果肉。   汁水四溢,香甜可口,嚼一嚼,脆生生的。   吃了第一口,女生就忍不住咬下了第一口,然后是第口、第四口……   不知道是怎样的情绪在她的胸腔中炸开,女生竟是吃着吃着,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声,没一会儿就哭得双肩直抖。   这才是苹果的味道。   这才是她喜欢着的苹果的味道。   她的哭声越来越大,心里全想着——   原来苹果是这样的味道。   周围的学生们突然茫然地低下了头,放着美味的餐盘变得空荡荡,被啃得到处都是的血红色汁水也没有了,她们的双手也变得干干净净。   女生哭了很久才哭够,哭得太猛,停下来的时候仍旧不受控制地吸鼻涕、打嗝。   顾平生顺了顺她的背,又拍了拍。   女生红肿着眼睛看向顾平生:“校长先生,正常的苹果还是很好吃的。”   顾平生温和地点头说是。   女生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水鼻涕,委委屈屈嘟囔:“明明开办这场宴会之前,我和校长先生说过,不允许带苹果来的,我看到会生气。”   “嗯。”顾平生做了个无辜的表情,“所以我偷偷带来的,别人不知道。”   “校长先生好狡猾啊。”   “校长先生向甘诗曼同学道歉,可以原谅我么?”   甘诗曼顿了顿,瞅他一眼,摆出大大方方的姿态:“原谅您了!”   “但是作为惩罚,答应给校长先生以后做的美味大餐也没有了!”   顾平生作势懊悔地捂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看得甘诗曼噗呲一笑。   没过多久甘诗曼发现,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呆了一会儿,甘诗曼好奇地问顾平生:“校长先生怎么知道,吃了他不会化解我的仇恨?”   连她都是咬上苹果的那一刻,才从一种奇妙的解脱感中,反应过来。   “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顾平生想了想,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话语说道,“在我出资购买了你们的学校之后,和你们相关的信息都会传到我的手上。”   甘诗曼以为自己放不下的是仇恨,其实真正能让她释然的做法,就是让她经历过痛苦的心结,和过去和解。   当时的甘诗曼很固执地想要吃怪物,顾平生才提出自己要对付杀徒公会的事,女生果然欣然应允。   眼下甘诗曼也想起了这茬,她忧心忡忡地说道:“校长先生要对付这些坏客人,没有人手怎么行,要不我还是晚一点离开吧。”   “不用。”   顾平生指了指旁边再也动弹不得的杀徒公会成员,笑道:“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说着,他还比了个数字:“只剩个人了,还有五所学校要上台,总要给积极准备的大家一个表现的机会,对不对?”   甘诗曼闻言,想到还没有上场的五个学校。   知道顾平生手里的人够用,她算是放下了心。   最后,甘诗曼看着顾平生,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满含期许地询问:“校长先生,你觉得我的舞蹈怎么样?”   顾平生由衷赞美道:“那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丽的舞蹈。”   听到这话,甘诗曼就像是吃了好几个苹果一样,笑得格外、格外的甜。   “校长先生也是我所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   她眉眼弯弯:“后会有期啦。”   甘诗曼闭上了眼睛,身体化为点点星光,逐渐消散在了半空中。   她已经滞留了太长的时间,不愿意再以魂灵的形式存在,看看来世能不能投个好人家。   不求荣华富贵,甚至不求丰衣足食,馋得狠了的时候有个苹果吃,也就满足了。   顾平生尊重自己学生的决定。   在她离去之后,周围的学生也陆续恢复了神智,“逃离”的夙愿得以满足,她们跟着消散。   顾平生在成片的星星点点中,抬起了头,目送她们离开。   不一会儿,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顾平生拿起接通,里面传来了学生们激动不已的声音。   “校长先生,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出场了吧?我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因为以前的旧怨,原本顾平生就不准备放过杀徒公会。   现在知道了杀徒公会的所作所为,顾平生更不可能让这些危险人物,活着离开诡山高中的范围。   除了需要注意人头蛮的那条手链以外,还有个因为制约没能亮相的杀徒公会神级玩家。   因为顾平生迟迟没有说话,手机那头的学生疑惑地喊了几声,顾平生回神。   “好。”他低眉浅笑,“大闹一场吧。” 第142章 七诡联谊之场外   此时,杀徒公会的直播观战席已经陷入了好一会的沉寂。   当系统提示杀徒公会又有一人死亡的时候,气氛更是直线降至了冰点。   感受着那如刀锋一样杀气逼人的眼神,玩家们埋着头,额上直冒冷汗,生怕自己的相貌被杀徒公会给记住了,活不到看见明天的太阳。   他们脑子里不再是刚刚听到的今天骇闻,而是满脑子懊悔。   为什么他们要选择来观看杀徒公会的直播?   极致的压抑下,终于有玩家忍耐不了,从座位上灰溜溜起身,挪动双脚准备离开。   在他做出这些动作之后,眼角余光却瞄见杀徒公会的有一人跟着动了,似有似无的眼神正落在他的身上。   直播大厅包括下面的中央大厅,整个包圆的场地都不会允许杀人。   但是杀徒公会却可以一直盯着他,盯到他不能不进入副本的那一刻,实施杀戮。   玩家慌得又坐了回去。   极致的压抑下,他们已经顾不上去看直播屏幕里都发生了什么,双手紧攥,浑身吓得打哆嗦。   就在这个时候,在他们对面的观众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观战席之间门有隔音装置,远在对面都能够清晰地听见欢呼声,足以证明对面的气氛有多么热烈。   害怕得手心冒汗的其他人,也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他们叫着秩序公会的名字。   一瞬间门,这些被杀徒公会盯守的玩家们心口一颤。   他们猛地抬起头来,正看到天空的主显示屏上写着:   【十六强公会角逐赛第三分区,(秩序公会)VS(黄金战车),(秩序公会)胜出,总用时7小时52分钟!】   【让我们恭喜(秩序公会)成为本次角逐赛的第一个获胜者,成功晋级到接下来的八强争夺赛!】   【系统很高兴:啊啊啊啊啊不愧是秩序公会,行云流水的战斗技巧和默契十足的配合简直让系统大饱眼福,不像某个名不副实的前三公会,一点也没有让系统失望!让我们把热烈的掌声带给秩序公会!带给我们今日的优胜者!】   公会战结束之后,观众席的隔音功能就被消除了,电子荧幕上循环播放起秩序公会在公会战中的精彩操作,一些玩家意犹未尽,坐在原地准备再看上好几遍。   在秩序公会观战席的第一排,有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斗篷男。   只见他双手环抱,腰板笔直得就像是拿尺子丈量出来的一样,身上好像弥漫着无形的气势,导致周围的玩家都不太敢接近他。   秩序公会的成员已经购买了系统录像,稍后他们会回去复盘这一次公会战的操作,当前还剩余的时间门,他们自然选择去其他公会的观战区,好好地研究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对手。   就在他们隐约以斗篷男为首,跟随一块起身的时候,对面的几名玩家冲了过来,腿下一软膝盖一弯,直接抱住了他们的大腿。   “杀徒公会要杀了我,救命,救命啊!”   坐在原地的观众们可怜地看着这些玩家。   该怎么说,杀徒公会要杀人,意料之中。   如果自身的实力不够硬,秩序公会能保住他们一《Boss见到我都要下跪[无限]》,牢记网址:m.1.时,却保不住他们一世。   面对这些被杀徒锁定了目标的人,他们通常选择能多远离多远,避免卷入纷争中。   谢宗洲带领着公会中的精锐参赛了,此时出现在观众席前的,都是秩序公会前来助威的一般成员。   遇到这种大公会要杀人的事情,他们一般是安抚玩家,让他们在原地等候,直到公会战结束之后再了解详情。   不过现在,他们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一个人。   那名遮掩住面容的斗篷男。   刚才就有人觉得这位斗篷男不一般了,此时看秩序公会成员隐隐以他为首,纷纷投以好奇的注目。   而求助的玩家也像是接收到了讯号,立马转移抱大腿的目标,哭天抢地扑向了斗篷男。   他们没能抱到。   谁也不知道斗篷男是如何活动的,眨眼之间门,对方就躲开了玩家们的扑抱,冰冷无情的视线砸落下来,将试图耍赖皮的玩家冻了个透心凉。   只听斗篷男不带情绪地问道:“杀徒公会为什么要对你们下手?”   听到这话,玩家们就知道有救了,虽然心里害怕和焦急,却也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他们试图用新人做实验的事情被我们给发现了!”   想要闹大,玩家囔囔得很大声,不过在隔音装置的作用下,就只有秩序公会的成员连着观众席上的人听到。   观众席上的玩家少说不得是震惊的。   只是这抹震惊没有表现出来,他们生怕引起杀徒公会的注意,若无其事地紧盯着大屏幕。   见到眼前的情况,几个玩家的心瞬间门就凉了一大半,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而其他玩家,只能说他们傻。   他们一直都不明白敢在荒诞世界粉上杀徒公会的都是什么心态,哪怕是杀徒公会的粉丝,人也没见手下留情啊,照杀不误。   明知道杀徒公会丧尽天良,可能因为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而被灭口,还上赶着去看他们的直播,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斗篷男继续问道:“有没有证据?确定属实?”   因为其他观众的冷漠态度而差点心灰意冷的玩家们,眼里瞬间门有了神采。   他们知道眼前的斗篷男将成为他们存活下来的唯一希望,指着杀徒公会的直播屏幕叫道:“有的有的,那些话是杀徒公会的参战选手自己说的,等一下可以看录像直播就证明我们不是在说谎了!”   杀徒公会的人,主动暴露自己的所作所为,这话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往年的十六强角逐赛,杀徒公会一般都会直接淘汰对方公会从而很快地赢得比赛,这一次居然比秩序公会慢了,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斗篷男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叫了几个秩序公会的成员:“登记他们的基础信息,把他们带回公会辖地。”   几名成员恭敬应是。   在秩序公会的陪同下,这几名玩家成功撤离。   至于还没有看完的那些比赛?和自己的小命一比,那当然还是小命重要!   杀徒公会见状,也站起了几个人,朝着秩序公会离开的出口走去。   就在这时,斗篷男挡在了他们的身前。正如斗篷男躲开了那几个求助玩家的扑抱一样,同样没人看清楚,斗篷男是如何出现在观众席的出口过道,堵住了这些人的路。   杀徒公会的人一惊,脸色陡然变得阴沉了起来,其中一名元老级成员站了出来,冷冷说道:“杀徒和秩序已经井水不犯河水很久了,望阁下想想清楚,不要给两边都找麻烦。”   “如果你们的会长知道你给你们公会招惹了麻烦,恐怕你回去也讨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斗篷男往上撩了下眼皮。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分辨,更没有多一句口,直接将头顶的斗篷摘了下来。 前言道,虽然神级玩家不常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但每次公会战开始前,系统都会大量贩卖各种有名玩家的周边。   其中更有找到了商机的生活玩家,直接求上门买版权,各种宣传是铺天盖地,宣发场面轰动至极。   导致就算是才从新手副本中出来的玩家,都能在十六强角逐赛中,对那些传说中的大人物有个脸熟。   斗篷男一露脸,立时就有玩家惊呼道:“是齐神!!!”   十名神级玩家中,只有一个人姓齐,那就是秩序公会的会长,齐神齐严青。   刀削斧凿般的脸颊,凛然生威的眼神,让人一眼就能将这名威武不凡的男人认出来。   于是,整个分区观战席沸腾了。   包括没有了隔音装置之后,也清楚听到这边动静的秩序公会粉丝们,瞬间门兴奋得脸颊涨红,疯跑了过来。   偶像就在眼前,哪还管得了理智不理智的!   不过,在齐严青威严的眼神下,他们还是稍微矜持了一下,没有扑上去。   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被打。这里杀不了人,但被提着衣领扔出去也还是够呛。   齐严青重新看向杀徒公会。   神级玩家,一般只在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时才出现,杀徒公会也没有料到,齐严青居然会过来观看十六强角逐这样低能的比赛。   面对齐严青的凝视,一贯强势的杀徒公会成员就像是突然被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不寒而粟。   连刚才发声威胁的元老级玩家,也眼神闪避地往回缩了缩脖子,倏然坐回了原位,哪还有刚才的嚣张。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齐严青目不斜视地坐在了杀徒公会的观战席上,双手环抱,静静地看着大屏幕。   玩家们疑惑不解。   齐严青来看杀徒公会的直播,有什么用意吗?   神级玩家参战的公会战,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范围,除了两名神级玩家对打,其他人根本帮不上忙,安排得再好的策略方针,也会一瞬间门变成搞笑的杂耍。   如果不是为了研究对手,那么齐严青留在这里的理由就只剩下一个了。   ——这场会战中,一定有对方在意的人事物!   玩家们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异常兴奋的光芒。   “卧槽,连齐神都要看的直播,那一定不能错过啊!”“谁知道这场直播中发生了什么?求个前进提要!”“天啊!是齐严青!快来兄弟们活生生的神级玩家啊啊啊!”……   眨眼之间门,越来越多的玩家慕名而来,观战席的座位根本不够用,往后延伸了好几排。   好巧不巧的是,挂在头顶的主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跟着弹出来一条新的提示信息。   【十六强公会角逐赛第五分区,(不落皇朝)VS(天下人间门),(不落皇朝)胜出,总用时时21分钟!】   【本次角逐赛第二个获胜公会也出现了,让我们热烈恭喜(不落皇朝),获得八强争夺赛的上场资格!】   不落皇朝和天下人间门两个公会的观战席同时解除了消音装置。   不落皇朝一方,自然是兴奋激动得高声呐喊,只听喊声的剧烈,几乎要掀翻了整个电影院的天花板。另一边便是愁云惨淡,不过他们也算是意料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两边几乎是同一时间门,注意到了为齐严青现身而高潮了的玩家。   一瞬之间门,他们眼睛都直了。   在这一些玩家之中,有个身上披着斗篷坐在前排的玩家抬了抬眼睛。   同一时间门齐严青似有所感,也跟着抬头,与之对视。   两人遥遥相望,空气中好似弥漫着无形的狼烟,众人只觉得突然间门,周围的氧气就变得稀薄了起来,强大的压力让他们差点直不了身。   斗篷人站起了身,朝着齐严青的方向款款走去。   在他身后,不落皇朝的公会成员见状,几乎想也没想地跟了上去。   斗篷人与齐严青越发靠近,而在这之内的玩家,心跳速度也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   不是那种还在正常范围内的心跳速度,而是好像被一股烈火烧灼着将要炸裂的极限速度。   看他们捂着心口,齐严青和斗篷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门收回了视线。   也是这半会儿的功夫,斗篷人走到了观战席的前排,对着一名玩家笑道:“请问,我可以坐在你身边吗?”   斗篷人的嗓音如同百灵鸟一般婉约轻柔,被询问的玩家刚缓过神,就对上了那双好似湖水漾着涟漪的眼神。   那一瞬间门,他感觉自己好像是沦陷了,分不清今日何日何年,人已经蹦跶而起,舔着个脸献殷勤地说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来来来,你快坐!”   斗篷人笑着道谢,坐在了他的身边。   就在玩家捂着自己噗通直跳的小心脏,清了清嗓子,准备更进一步攀谈的时候,斗篷人顺手一抬手臂,将自己的帽子掀开。   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是一张美艳动人的脸颊。   周围的玩家陡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而后,气氛如岩浆一般爆发!   “天啊,苏神苏梦宇!!!”   消息立马如同火烧草原一样飞速蔓延。   “什么?齐严青和苏梦宇出现观看同一场直播?这场直播有什么特殊的??”   “草草草我男神,必须去看!!卧槽你们别挡道让我过去!”   无数玩家蜂拥而至,刹那之间门挤满了整个分区观战席!   。   人头蛮将两名队员都制服了之后,恰巧就听到被掳走的队员死亡的系统提示,脸色黑得几乎能滴水。   制造出“红苹果”的甘诗曼已经离去,作用在两名队员身上的控制效果也在逐渐消失。   他们扶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茫然地看向周遭。   看到站在眼前的人头蛮时,两名成员刚想要上前,却被人充满煞气的一眼钉在了原地。   杀徒公会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屈辱?被人戏耍的怒气几乎挤占了人头蛮的所有理智,他将自己的队友抛到了身后,冲到了教学楼前。   嘭一下巨响,压缩到极致的气压陡然爆发,炸开了教学楼的大门。   几次不留余地的攻击过后,里面的场景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下。   现场还能看见刚刚举行过宴会的痕迹,可是参加宴会的群众却不见了踪影,只留一抹清瘦的身影屹立在宴会的不远处,对着他不急不缓地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联谊活动还有很多,错过了宴会还有其他的项目,客人你未免也太急躁了一点。”   人头蛮吃过两次亏,上了两次当,不听他废话,手掌在骷髅手链上狠狠一捏。   几只厉鬼咆哮着从中钻了出来,滔天戾气致使场中刮起了阵阵刺骨的阴风。   它们张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地冲向了地上勾唇浅笑的顾平生! 第143章 七诡联谊之群鬼(大修)   尽管顾平生躲得很快了,但厉鬼袭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一股阴寒袭身,差点身体僵硬不能动。   不过没有一秒,流经在顾平生身体里的金色光芒便活跃了起来,替他驱散了厉鬼带来的阴寒。   放在直播屏幕上,就是顾平生行动敏捷,灵活地躲过了这一次的攻击。   新来的人被惊艳了一下:“这身法有点东西。”   他好不容易找到位置,问旁边的人:“话说我刚来,屏幕里面穿披风的是人头蛮,另外一个人是谁?”   “那是副本里的npc,不过我之前通关过一次诡山高中,我怎么记得这地方是学校早前已经废弃的院校,现在已经搬到另一头去了。”   “公会战前临时加强了副本难度很正常,以前就经常出现副本翻新的情况,我之前通关的时候还没见过那个npc呢。”   现场的人越来越多,观战席已经往后延伸到了加无可加的地步。   照现在的人数激增情况,后排的人可能只看得到大片的后脑勺。   但尽管是这样,也仍旧有络绎不绝的人激动赶来,为求见上两位神级玩家。   爱屋及乌,大家也对直播的公会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讨论进行得热火朝天,也因为有齐苏两人的坐镇,玩家们的胆子也放得大了一点。   “话说你们就没人发现吗,杀徒公会这次的战绩也太拉跨了吧,公会战开局不到半天时间门,人居然死了两。”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注意到这个问题,杀徒公会这一次算什么,天崩开局?”   有人看了眼战绩,怪异地说道:“要是天崩开局,对面怎么一个人都没死?”   没人回应他,因为屏幕中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局面。   人头蛮的骷髅手链,大多数人只闻其名,不知道有多厉害。   看到那从手链中源源不断钻出来的厉鬼,他们纷纷都是眼前一亮。   “卧槽,厉害啊,这就是S级道具吗?”   从骷髅手链里出来的厉鬼,模样年龄各不相同,但它们骇人的躯体上,都有着同一项特征。   那就是被人虐杀之后的痕迹。   若是只有一个厉鬼死得这样凄惨,那还能够称得上是巧合,但是眼前这么多厉鬼,没有一个例外,并且从伤痕来看,生前受过的折磨都差不多。   玩家们不仅想到了杀徒公会的行事作风。   理论来说正常,情感上却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适应。   正是此时,顾平生躲闪着厉鬼的攻击,见状不免扯眉瞥去:“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人头蛮冷笑着不说话。   “常行不仁事,终有祸报来。”顾平生用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叹息道,“午夜梦回,你就真的不怕被人拖进土里么?”   【噗呲,身为npc还挺有道德感的。】   【有点滑稽,怪物居然质疑人不像人。】   【这个npc不一般,就冲他这句话,我向上天祈祷等会儿他死的时候能有个全尸。】   这个时候,场中一大半的玩家大多都是笑闹的心态。   即便是杀徒公会已经死了两个人,即便他们对杀徒公会的所作所为深痛恶觉已久。   他们也不觉得顾平生有这个实力,能够战胜人头蛮。   以至于顾平生刚才质问人头蛮的行径,玩家看起来都像是小孩子挑衅大人的笑闹。   仿佛呼应着他们的想法,越来越多的厉鬼出现,青紫色的躯体有着可怖的杀伤力,一次攻击砸在了地上,立马就将地面破出大洞。   它们成片涌来,一波攻击结束了,紧跟着又是一波,阴冷的死气吸走了植物的生命力,不少花草树木变得枯萎。   厉鬼展现出了它们摧枯拉朽的实力,顾平生也在被围剿的过程中皱紧了眉头。   在一次与厉鬼胶着的过程中,他被攻击的力道击退了好几步。   抬头远望了一下躲在厉鬼身后的人头蛮,确定无法在厉鬼的包围下近身人头蛮后,果断地选择了后退。   顾平生撤离逃跑的行为,正说明了对方无法抵抗住人头蛮的攻击。   直播间门外的观众们耸了耸肩,觉得基本上大势已定。   “话说就这种程度的boss,不变异不爆体,我上我也行,杀徒公会到底是怎么被接连杀掉了两个人?”   “谁知道,高手也有失误的时候吧。”   有玩家却发现了亮点,他看到顾平生每次都能险之又险地避开危险,不禁感慨道:“不过我看这个npc的身手还是挺敏捷的,没准这次逃得掉。”   “说真的,他速度可以,会不会是故意藏拙?”   “有这种可能。”玩家们像是被勾起了兴致,“被两位大神关注的直播间门,肯定有点不一样的东西,看看他一会儿还能弄出什么花样。”   诡山高中一共有两个校区,中间门还有着一片开阔的场地。   原本是预备拿来开垦种田的,被顾平生琢磨了之后决定采用。   这几天顾平生除了在几个高中来回奔波以外,就是拉着建筑队的人把那片场地给“稍微”改造了一下。   他现在就要引人头蛮和这些厉鬼到那早已准备好的欢乐场中去。   身后的厉鬼一直在穷追不舍,作为用两条腿跑步的人来讲,顾平生的速度肯定没有用飞的厉鬼快。   好几次,厉鬼枯枝一样的利爪就要抓到他的肩膀,然而他像是背后长眼一般弯下腰来,硬生生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给躲了过去。   【漂亮!】   【哟哟哟,没准这个npc还真能躲开人头蛮的追杀。】   险象环生的一幕幕,让原本不怎么在意他的玩家们,心神跟着被牵引。   有对顾平生抱着好感的玩家,自然也就有把他当小丑的仇恨npc类玩家。   对杀徒谈不上有多喜欢和崇拜,但是对npc是真讨厌和看不起。   他们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顾平生被鬼咬杀痛苦哀嚎!   但眼下,那清瘦的身影就跟上蹿下跳的猴儿一样,每一次都能恰好躲开攻击,简直让他们气得鬼火冒。   “妈的,实力不怎么样,躲倒是挺能躲的,有本事就一直跑下去啊!”   顾平生还真就一直跑了下去。   让恨不得他赶快死的人骂骂咧咧个不停。   或许人就是有那么些个逆反心理,听不得一直的谩骂。也或许后来的玩家都奔着齐苏两人过来,对杀徒公会本身喜欢不起来。   有玩家直接忍不住反唇相讥:“得了吧,夸得天花乱坠的厉鬼大军连npc的衣角都碰不到,我看所谓的S级道具也就那样。”   “没准这个npc根本就没想跑,人早就在前面准备好了陷阱,就等着人头蛮一脚踩进罗网。”   这话一出来,就遭了那些玩家的疯狂嘲讽。   “对对对,安排陷阱不需要时间门,都是天上掉下来的。所有的npc都是当代先知,掐指一算就知道有玩家会过来找茬!”   “还安排陷阱,没睡醒是不是?没睡醒就回去接着睡去。”   “我真的是要笑死了,瞧瞧你给他找补的理由,主动带人进陷阱?你说前面有个传送阵能让他瞬移千里都比这靠谱。”   于是被笑的人也是火冒三丈:“这踏马又不是副本刚进场,都过了八小时了,鬼生个孩子都能爬来爬去到处蹿!”   “再说,要是没陷阱了,先前那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正巧这个时候画面转到顾平生前往一处僻静地,那人瞧见,直接指向一处背阴:“看这块地方,树高又密,没准就藏着好几个人!”   其他人立马又笑开了。   “就那块小地方,能藏下三个人我算你厉害。”   话音未落,就见屏幕上的顾平生倏然停下了脚步,脚尖点地一个回转,猛地一下踹到了正对面冲向他的厉鬼身上。   嘭的一声巨响,厉鬼被直接踹开,正好就落到了玩家们刚才讨论的小地方。   顾平生趁着那些鬼呆愣的时候,突步上前,刹那之间门他的速度快到了肉眼难以企及,眨眼的功夫又踹了两个厉鬼过去。   这似乎就是他能趁机做到的极致,踹飞鬼之后,眼前其他鬼又扑了上来,顾平生立马转向继续开跑。   “现在来看,应该不是boss,反应能力勉强比得上精英怪。”   说话的是另一个公会中的老玩家,有见识,认得人头蛮手腕上的那条骷髅手链,于是连连叹气道。   “可惜这个npc不知道的是,除非真正地啃食到了人的血肉,否则就算是人头蛮的精神力耗光了,这些厉鬼也会一直穷追不舍。”   “而且鬼怪对物理攻击有抗性,刚才那几脚只能让它们倒下一会儿,既费体力还可能会激怒它们,得不偿失。”   老玩家分析得有道理,仇npc一党的玩家立马就开始得意洋洋,反驳他们话的人也觉得无趣,摸一摸鼻子不说话了。   或许系统将厉鬼当成了人头蛮的附属物,特意分出来了一个小镜头给特写,屏幕前的玩家们就看着倒下的厉鬼动了动,挣扎着要起来。   起了一会儿,又起了一会儿。   嗯?怎么看起来好像起不来?   厉鬼确实是起不来,它青色的脸颊甚至憋出了点点红晕,愣是没让身体从地上抬高两厘米。   眼尖的玩家发现了端倪,指着某处不可思议地吼道:“卧槽,那树丛中有人!”   玩家们齐刷刷定睛一看,嚯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确实有人,但有的都是皮肤浮现了斑迹的死人。   它们的皮肤惨白到了几乎透明的地步,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镜头里格外灵活,眼珠子疯狂的转。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共计三只厉鬼被突然出现的死人拖走了,毛都没剩下。   观战席上的玩家:“……”   他们目瞪口呆。   嘲笑的人顿时都不笑了,他们僵硬地转过头,看着之前语出惊人的玩家瞪大了眼睛:“你踏马怎么知道哪儿有人?”   那玩家也很茫然:“我不知道啊,我就随口那么一说。”   他看着电子荧屏上不断奔跑的顾平生,突然打了个哆嗦:“不会真叫我猜中了,这个npc是在藏拙吧?刚才的那些死人是他召唤来的?”   跑了有一段时间门后,顾平生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不支,速度明显有所下降。   身后的厉鬼群如同烽火狼烟,遮盖了小半边天幕,黑压压地蜂拥扑来!   哪怕是这样的危机,顾平生的脸色也没有变,他转过身来直面这骇然危机,眸色平静得像一口无波无澜的古井。   厉鬼近了,越来越近了!   尖锐牙齿上挂着黏稠腥臭的涎液,利爪伸出仿佛能够将一切都撕碎殆尽,接连不断的嚎叫声叫人毛骨悚然!   因为刚才的小意外,一些玩家带着震惊,还想着看顾平生是不是真的隐藏高手。   如今见人认命,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让厉鬼咬。   他们遗憾又可惜地叹了口气。   “我就说嘛,刚才应该只是个意外。”   “也算这个npc倒霉吧,生在这个副本中,撞上了人头蛮。”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砸了过来,将快要触碰到顾平生的厉鬼一下子砸开。   厉鬼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被砸得嗷嗷叫,扭曲着脸颊愤恨地看向坏了它好事的人。   直播间门外的观众也随之去看砸中厉鬼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的表情难以言喻。   那居然是个篮球?   是篮球,却又不是个篮球,至少正常的篮球不会在落地之中,又自己蹦蹦跳跳地跑回来。   篮球跑到了一个看起来是高中生模样的青年手里。   青年拿起篮球,在手里那么一旋转,立时就有令人不寒而粟的笑声从篮球中传了出来。   随着这笑声越来越大,让场外的观众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团团青黑色的影子从篮球中钻了出来,飘到半空中,变成了同年龄阶段的高中生鬼魂。   人头蛮召唤出来的厉鬼,也不过是十多只,而出现的高中生鬼魂们,居然也有十多个!   高中生们看着厉鬼,不止没有害怕,反而兴奋极了:“哟,这就是我们打比赛的对手?”   听到这话,观众席立马囔囔开了。   “卧槽,我就猜到刚才那些死人是被这个npc叫来的,看吧,你们看吧,这些鬼也是被他喊来的!”   眼前发生的一幕,确实超出了大部分玩家的预计。   在他们的印象中,至少也得是鬼将那个级别,才有召唤小鬼的能力。   但是看看顾平生那样子,你也不能说没有气质,就是说像个温文尔雅的正常人,不太吓人。   全身上下,可能就那张玉覆面带一点恐怖的气息。   紧跟着高中生们和厉鬼缠斗了起来。   与其说是缠斗,倒不如说是高中生们逗着厉鬼玩,然后被这些厉鬼追着跑。   “怎么回事,它们不喜欢我们的比赛吗,为什么连规则都不听完啊——”   听到这话,屏幕外的玩家很无语。   谁跟你比赛来了,这踏马不是生死较量吗?还听规则,当自己在玩回合制游戏?   “妈的,我都要笑疯了,果然不该抱有期望。”   “还以为能看到精彩的打斗,没想到……话说那个npc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不靠谱的人,怎么会召唤出这些小鬼来帮忙,搞笑来了吗?”   所有玩家都觉得顾平生要完。   现实中的顾平生倒是没什么感觉,见高中生们基本上能将厉鬼给牵制住,还反过来安慰小队长:“第一次和人见面,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客人会比较心急,可以先让它们冷静下……”   顾平生声音一顿,瞬间门冷脸,将身边的小队长给大力推开!   就在他做出这个举动的后四秒钟,爆裂的火花从半空中无端响起,玩家们立马喊道:“人头蛮追上来了!”   使用精神力让人头蛮稍微有点体力不支,他看着闪躲的顾平生,这回半点没有客气,指使着厉鬼扑上去,卡住顾平生闪躲的位置,然后又是接连几道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这些厉鬼,不是正在和高中生们缠斗着的厉鬼,而是人头蛮新从骷髅手链中召唤出的更高等级的鬼将!   【我的天啊,鬼将,居然是A级鬼将,还有一只,两只……卧槽,足足四只!】   【我等凡人对付一只鬼将就够呛了,人家大佬可好,随手就能召唤出四只,也就是境界吗。】   【召唤类玩家vs召唤类npc,有意思。可惜后者只能召唤出滑稽小鬼,没意思。】   鬼将的攻击毕竟不是盖的,面对它们的围堵,加上人头蛮的步步紧逼,顾平生皱了下眉头。   他再一次使出了那让玩家赞不绝口的灵活身法,然而这一次,却不可避免地刮伤了手臂。   鬼怪的攻击附着阴气,呼吸之间门,顾平生手臂上的伤口就受到了感染,变成不正常的紫色,得亏了金色光芒护体,才没有继续恶化。   转过头来就看到这一幕的小队长愣住了。   不止是他愣住了,其他听到动静腾出空来瞅上了一眼的高中生鬼魂们,也是瞳孔一缩。   有观众发现,那些高中生鬼魂的身体表面突然溢出了灰黑色的雾气,斑驳的尸斑从手背的地方一直蔓延到全身,脸上甚至扯出了血线。   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些搞怪的高中生鬼魂居然还能发怒。   而且居然还有厉鬼的级别。   【这个npc挺厉害的了,能够召唤出这么多厉鬼,就是可惜,在鬼将的面前,厉鬼的杀伤力根本就不够看。】   是啊,换在别的地方,十几只厉鬼可以横着走。   玩家摇了摇头。   但是紧跟着他们发现,人头蛮的鬼将们,居然面对着这些突然陷入了沉默的高中生鬼魂,露出了如临大敌的表情。   “……等一等,你们看那些高中生!”   灰黑色的雾气并没有散去。   它们萦绕在小队长的身边,就像是为他驱使一样,小队长的身上也渐渐褪去了人类的特征。   青面獠牙,眼冒青光,那赫然就是——   玩家惊呼道:“鬼将!”   数值被系统列出展示,无人敢质疑小队长的身份,一秒钟前还是嬉皮笑脸的滑头高中生,下一秒阴狠暴戾鬼将!   这是什么奇幻故事?!   不止是小队长在变化,周遭的场景也在陡然之间门压抑到了极致。   小队长来到了顾平生的身边,阴气被金色光芒所吞噬,重新流出来的血是干净健康的鲜红色,并且伤口很快地愈合了。   小队长却盯着死死的,半响说了一句:“都怪我不好,非要玩什么比赛。”   他倏然抬眼,瞳孔裂变成青红两色重瞳,嘶声喊道:“居然让校长先生受伤了——!”   随着这一声暴喊涤荡开来,不知道丢落在何地的篮球重新回到了小队长的手里。   篮球重新转圈,却在他的指尖变成了四颗连在一起的人头,人头双眼空洞漆黑,张开了血盆大口,无数阴魂从中蹿出!   大半个天幕挤满了厉鬼的身影,它们飘在半空中,遮盖住了大片的光芒,阴影连带着无形的恐惧笼罩住,人头蛮召唤出的厉鬼被压了不止一头。   阴魂在笑,笑得追击着顾平生而来的厉鬼们下意识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不住地往后退缩。   小队长也跟着笑。   睁大的眼睛里透着嗜血青光,笑容渗人无比,声声都好似泣血,疯狂到极致:“到底是谁给你们这些瘪三的狗胆,敢伤害我们的校长?!”   看到那些铺天盖地的阴魂,直播间门外的观众们统一出现了傻愣的表情。   不知道呆滞了多长时间门,终于有一个人脱口而出:“卧槽?”   原本觉得顾平生必死无疑的玩家们也是目瞪口呆。   能够率领百鬼,这至少都是个近S级快要突破鬼王的鬼将了!   有仇npc的玩家眼见不好,但还是强装淡定地说道:“不要慌,鬼将而已,它们才一只,人头蛮可是有四只,还不是他能给出的全部实力!”   然而话音未落,电子屏幕里的场面再度出现了变化。   这一次出现变化的地点,是在人头蛮召唤出的厉鬼后方。   生怕人头蛮他们给跑了,其他高中的学生偷偷埋伏了起来。   本来还想着要戏耍一下这些“同胞”再把它们拿下。   但是顾平生受伤了。   厉鬼,本就是怨气的化身。   这些学生惨遭枉死,要是论怨念的深刻,可能和人头蛮的那些厉鬼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它们很固执。   在最青春洒意的年纪遭受到了突来横祸,在最冲动轻狂的年纪被迫扼杀了美好的年华。   那些不甘,那些痛恨,变成了狰狞的荆棘将它们刺得遍体鳞伤,在一次次的轮回中累积了滔天的仇怨。   可是又在最痛苦无助的时候,它们遇到了救赎它们的顾平生。   执念转移,更加疯狂。   啪嗒。   旁边的树枝掉了一截下来,正落在一只厉鬼的身边。   厉鬼倏然回头,看到了晃荡在半空中的绳索。   粗麻绳摇摇晃晃,从一根变成了两根,两根变成四根。   风一吹,树叶飒飒作响,无数绳索好像连绵成了一片网,网上挂着的人纷纷落地。   脖子上一圈青紫色被勒出的淤痕,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朝外突出,舌头伸得很长很长,几乎要垂到了地上,成群的吊死鬼出现在树林中,嘴角拉长露出阴森的笑。   其中一鬼带头开口,拖着诡谲的声调说道:“你们欺负了校长……”   惨白的骨骼从松软的泥土中伸了出来,挂着血肉和黑泥混合物的骷髅缓缓爬起,牙齿磨得咯吱咯吱地响。   其中一个骷髅还保留着半残的声带,被黏膜包裹住的血红的喉息肉疯狂鼓动,用一种晦涩难辨的森冷语气说道。   “你们不是值得尊敬的客人。”   大片的乌云挤压着天空,明明是白天,却犹如黑夜一样昏暗,周围的温度在变冷,冷到树叶上甚至结下了冰霜。   极致的阴寒,让人头蛮那些同属于鬼怪的厉鬼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它们想着要跑了,动作却变得格外缓慢和艰难,就像身周身被人用吊绳给捆住了一样。   低头一看,无数张白到失去了血色的脸抬起来,眼里淌下汩汩血泪,脸上的皮肉腐烂脱落掉地,看着它们发笑,露出尖锐的牙齿来。   “你们该死,都该死——”   直播间门外的玩家们在颤抖,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吊死鬼之王,被炼化出青玉骨的骷髅鬼,还有腐尸黑僵……”   仇npc的玩家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反正都还只是鬼将而已,不虚。”   “你懂什么?!”有玩家直接激动地喷了他一脸口水,瞳孔都在震颤,“一般的鬼将比得上它们吗?这些可全部都是接近鬼王的大boss啊!”   “你知不知道接近鬼王是什么概念?它们其中一只鬼将,就能捏死人头蛮手链里的所有鬼!生吞都不带吐骨头!”   “更别说它们每一只都能号令上百的厉鬼!”   有玩家麻了,声音出口都带哆嗦的:“看他这个离谱的阵容,我怎么感觉,一会儿出现鬼王也不稀奇?”   天上突然下起了黑雨。   细致点地看,黑雨的雨点飘飘扬扬,轻薄无比,在半空中来回飘荡,最后才落在地上。   玩家们这才能仔细看清,那是鸦羽。   直播画面跟着上抬。   从刚才开始,画面里的光线就暗得出奇,他们以为是天气的缘故,或者是进入了什么特殊场景,其实不是。   原来是成片的乌鸦连成天,不知何时藏在云里,遮盖住了原本的日光!   在暴露了自己的身影之后,乌鸦发出尖锐的嘶鸣,人头蛮的四只鬼将不堪其扰,纷纷捂住了耳朵,却无济于事,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情!   乌鸦群中,落下来了一个削瘦的少年。   少年一落地,就直奔顾平生而去。   从少年出现开始,系统检测计算的数值就一直在飞快地拔升。   看清楚顾平生胳膊上受的伤之后,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伤口不深,在他所见过的顾平生曾经受过的伤中,并不算严重,没准过不了多久就自己愈合了。   但在陶军小的时候,顾平生曾为他挡过他那酒鬼爹的一皮带,最后胀起的伤口,就如同顾平生此时手臂上的伤。   在陶军眼神冰冷沉下脸来的那一刻,人头蛮的四只鬼将,连带着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一阵莫大的威势直压在身,他们扑通一声,朝着顾平生等人的方向跪下!   另一边,那最终的数值也以让直播间门玩家心中骇然的速度,直线冲破了鬼将的峰值。   玩家们吞咽唾沫:“是鬼王……”   “鬼王真的出现了!” 第144章 七诡联谊之放言   人头蛮还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匍匐跪在了地上。   视野在晃,耳边响起嗡鸣声,好一会儿他才头上滴着冷汗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全身上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人头蛮满脑子都是不敢置信,他心里慌张,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的局面。   不远处,陶军还在给顾平生上药。   尽管顾平生一直在说不用了,陶军仍旧坚持地拿出了药膏。   随身准备伤药是光昼中学的传统,但陶军非常不乐意看到顾平生有用上它的时候。   身体颀长的少年低垂着眸眼,显得有几分娴静。他的涂药技术颇得顾平生的真传,手指轻抚过,没有让顾平生感到异样的疼痛。   “只是表皮伤,不用包扎会愈合得快一点,劳烦老师忍耐一段时间了。”   “谢谢小会长。”   边说,顾平生边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   算一算,以他的身体愈合速度,大概十几分钟之后就看不到什么痕迹了。   仅仅是自己受到了一些小伤,场面差点一发不可收拾,是顾平生未曾预料过的结果。   感动是必然的,但顾平生也知道,大家的情绪这么容易激动和爆发,是因为化身为鬼后,时时刻刻都被负面的情绪缠绕着,深受自身怨气的影响。   解决杀徒公会很重要,但要和化解自家学生的怨气比起来,便什么也算不上。   顾平生走到了小队长的身边。   对方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可怖的脸颊高高抬起,眸中阴郁晦暗,却在看到顾平生一刹那变成了没心没肺的笑颜:“校长先生,其实我们也不是那么想要玩游戏啦。”   “别看我们打球不怎么样,但也是挑对手的!”   话锋一转,小队长转头眯眸,每一个字都带着森冷的重音:“而它们,不配。”   在小队长的视野正前方,数只厉鬼被阴魂坚硬的利爪给抓得身体再度陷入透明,它们嘴里发出惨叫,抱头窜逃,又被硬生生地逮了回来。   那已经是手下留情后的结果。   若非顾平生还没有下令让它们下杀手,那些厉鬼恐怕已经被撕成碎片。   顾平生再看其他学生,骷髅鬼的骨刃插进了厉鬼的大腿,吊死鬼的绳索勒住了厉鬼的脖子。   这些学生眼里再无玩游戏的兴致,有的只是被压抑到了极致的杀意。   同时它们又有一些愧疚。   小队长抿了抿唇:“只是可惜了校长您为我们精心准备的赛场。”   顾平生眉眼一弯,并没有如小队长所想觉得可惜,扬眉笑道:“既然是为你们而准备,当然是以你们的心情为首要,又有什么好可惜的?”   小队长见状,脸上的戾气明显被消弭了几分,站在顾平生身边的他,乖巧得不像是一个凶残的鬼将。   见顾平生三言两语就让一个处于狂躁状态的鬼将安抚了下去,直播间外的观众小心脏扑通跳,心里岂止是震撼可言。   不管是之前因为顾平生npc的身份对他抱有敌意的人,还是将顾平生当笑话的人,此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观战席持续着死一般的沉寂,无数双瞳孔颤抖的眼睛,睁圆了看着顾平生一步一步接近了人头蛮。   人头蛮现在腿脚都发软,自傲的心气让他难以接受惨败的事实,咬牙切齿地抬起颤抖的头颅,即是仇怨也是畏怯地看着朝他走来的顾平生。   顾平生知道,身为杀徒公会的副会长,此时的直播间一定有不少杀徒公会的成员在看着人头蛮,同时也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有两种处理人头蛮的做法。   一是朝人头蛮使用技能,趁机套出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的具体信息。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这样做很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从而将杀徒公会的会长(恶魔)引来。   这也是顾平生在奔跑过程中,迟迟没有使用技能的原因。   而且从他前面问询的情况来看,杀徒公会应该给自己的成员下达了禁言的限制,大可能问不出有用的东西。   二则很简单利落,那就是直接杀了人头蛮和他的队友。   只要公会战一结束,副本即刻关闭,即使是可以中途参战的神级玩家,也没有办法再对《诡山高中》加以干预。   周围的鬼怪学生回望着顾平生,它们的脸上没有担心,也没有害怕,神情带着如出一辙的信服。   他们是顾平生责任和夙愿,也是他的千军万马。   不管顾平生接下来做出什么决定,哪怕是放了在场的人头蛮,它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照做。   顾平生没有思忖太长时间。   他当即给其他同学打了个电话,询问他们有没有捉拿到人头蛮的剩下两名队员。   结果是一定的。   在人头蛮决定抛下他的两名队员,一路上只盯着顾平生不放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们凄惨的结局。   鬼魂们也特别“开心”,“开心”得阵阵阴笑伴随着两名队员撕心裂肺的惨叫。   “校长先生,我们问出来了哦,他们也杀过了不少无辜的人,有的是他们看不顺眼,有的是公会下达的任务,有的就是杀着玩。”   “听他们做过的那些事情,我们都觉得,就这么让他们白白死去,未免太过便宜他们了,就让他们陪着我们一起玩起了游戏。”   “您快听,他们笑得多开心啊。”   顾平生认真地听了一会儿电话里面的动静,听到那两名队员承受不了折磨,带着哭腔忏悔自己曾经犯下的恶行。   那些罪恶罄竹难书,似乎永远也说不完。   对此,顾平生干脆地说道:“看样子客人们玩得很累了,让他们早点休息吧。”   “好的哦,校长先生。”   就在顾平生挂断了电话没两秒的时间,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霎时响起。   【检测到杀徒公会小队成员(毒蝎)生命体征消失,确认该成员已死亡】   【检测到杀徒公会小队成员(范海)生命体征消失,确认该成员已死亡】   【更新双方公会剩余参赛选手人数】   -顾平生同盟维护会:5人   -杀徒:1人   【系统有话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系统变得特别安静,没有吐槽没有毒舌,似乎惧怕着什么人事物,不敢出声。   顾平生就在此时半蹲下身,伸手挑起了人头蛮的下颚,迫人与他对视。   周围光影明灭,顾平生的脸上是惊涛骇浪也不可撼动的淡然从容,仅是一个淡淡的眼神,难以言喻的气势便铺天盖地压在了人头蛮的身上。   也让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得心惊胆战。   单是这样的气度,便让人不会怀疑,顾平生到底有多么强大。   看走眼了。   在场的这么多人都看走眼了。   他们艰涩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说,这个npc从一开始就是在装柔弱,目的是为了让人头蛮他们放低戒心?”   “太可怕了……”   “人头蛮在他召唤出的鬼王面前都毫无还手之力,他具体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开什么玩笑,这样的boss居然出现在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十六强角逐赛,而不是最终决战?!”   有人想要吐槽,什么时候连十六强角逐赛都没有技术含量了。   但是看着屏幕中那黑压压的鬼怪大军,坐在观战席上,仿佛都能直面那骇人的威势,他竟是说不出能够反驳顾平生为什么不能在这的话。   只因为对方的实力已经强大到了十六强角逐赛的强度与之完全不衬。   顾平生仍旧与人头蛮对视着。   陶军折断了人头蛮的双手,让他无法使用技能伤害顾平生。   两只阴魂站在人头蛮的身边,扒开他的嘴巴,让他能够给出模糊的回答,却无法对手链中还没被释放出来的厉鬼发出指令。   因为一旦人头蛮有所小动作,那刺痛着他的尖爪,就会在顷刻间揪断他的舌头。   人头蛮维持着这被胁迫的滑稽姿态,心中的惧怕在一点点地上升。   可是,哪怕他目光竭力闪躲,也无法忽略顾平生的凝视,与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神对撞上。   人头蛮渐渐有些崩溃了:“你想干什么?”   人们凝神屏息,听到顾平生问:“要怎么释放这条手链里的所有厉鬼?”   有一种情绪叫做意外。   意外顾平生会询问这一件事,人头蛮的心里出现了动摇。   也是这刹那间,顾平生的追问接连而至。   “毁掉手链?完成厉鬼们的夙愿?达成特定的释放条件?消除它们魂魄中被施加的控制效力?还是杀了你?”   机关枪一样的问话方式将精神力匮乏的人头蛮砸得是晕头转向,根本不容他有多余的反应时间。   在听到某一个词汇的时候,人头蛮的瞳孔倏然一缩,被顾平生给收纳眼底。   顾平生:“原来如此,杀了你就行了么。”   看到顾平生重新站了起来,人头蛮的心慌了,他怕了,出口的话甚至破了音:“不,你不能杀了我,杀徒公会是不会放过你的——”   当死亡迫近的时候,人头蛮才想起来给他们的会长发求助信息。   可是这样的念头刚一出现,人头蛮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要是让他们的会长知道,自己不仅在轻松简单的十六强角逐赛中失了利,还为此请他屈尊降贵参战没有神级玩家的副本,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一定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人头蛮有如困境中的囚徒,双眼充血,却不敢冲开缠绕着狰狞荆棘的牢门。   看过了谢宗洲准备的资料,了解过杀徒公会是以一种怎样的畸形主奴制度维系着,顾平生能看出他的挣扎和不敢。   他轻笑道:“杀徒不会放过我?巧了,那正是我想说的话。”   下一刻,他的话在直播间里砸出了千层巨浪。   “直播间外的朋友们,不知道你们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视角观看《诡山高中》的直播,应该不会影响你们看到我,或者听到我说话吧?”   直播间外的玩家已经看傻了。   不再是刚才直面了顾平生强大时说不出话来的静默,他们瞠目结舌,脱口而出。   “为什么npc会知道场外正在进行着直播?”   “什么鬼,他知道我们在看直播?不是,他知道表世界和里世界?不对不对,他知道自己是个npc??”   有看过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场景吗?   结合画面中那阴气森森的一幕,直播间外的观众如同亲眼看到那恐怖一幕,打了个寒噤。   对未知的恐惧,让他们忙不迭地找上了系统投诉。   “系统!系统!你是傻了吗,npc为什么会知道玩家和直播间的存在,副本踏马是不是出bug了?!”   “请不用担心。”顾平生也考虑过了其他玩家的心情,他浅浅一笑,“我并没有恶意。”   “在你们的称谓中,我大概是名npc,同时我也知道你们将自己自称为玩家。”   “包括表里世界的不同以及类似的事情,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不过我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但前提是没人上赶着来挑衅。”   顾平生隐去了自己的名头,将前段时间的经历娓娓道来。   他讲到自己遇到杀徒公会的成员,在自己完全没有招惹对方的情况下,对他大打出手,试图将他虏获。   又讲到自己从其他玩家的手里得到了一些讯息。   杀徒公会对他含着别样目的,一次失败之后也没有罢休,大肆且不间断地收集着他所有的身份信息。   为了能够成功让他就范被擒,连他亲近之人的信息也难以幸免地被记录在案,被用作今后可以威胁他的手段。   到今天为止他们没能得逞,只不过是因为顾平生够谨慎,也防备得好。   “老实说,这触及到了我的逆鳞。”   在顾平生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线不高不低,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   然而在场的学生们,都能感受到蕴藏在他心中,那无限的愤怒。   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有玩家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杀徒公会只对一个npc感兴趣,也曾无所不用其极地搜寻过他的资料。   就在他们心中的猜测凝成实质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纷纷吓了一大跳。   雷霆并没有打在他们的头顶,只是在屏幕中出现,就让他们心神剧颤。   像是为了呼应顾平生的愤怒,乌鸦张开漆黑的翅膀,泣血而鸣,暗色的天幕下飓风阵阵,阴魂厉鬼们发出凄厉的哭嚎,猛烈的雷霆就如同长蛇穿梭在云层上。   顾平生的衣摆在狂风的呼啸中猎猎起舞,他动手,将脸上的玉覆面一枚一枚地摘了下来。   那是玩家们近期魂牵梦绕的一张脸。   有着温润如江南烟雨的眉眼,一看就是十分好说话的对象。   在传闻中,对方能够为他们带来大量的积分,庇护他们逃离险境,所以在玩家论坛里,顾平生常被玩家戏谑地称为梦中情npc。   可是有着这样一张脸的主人却说:“所以,我不会放过杀徒公会。”   顾平生抬眸的刹那间,凛然威势透过直播间传达到了每一个玩家的眼里。   “这一次公会战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我会针对杀徒公会的每一个成员下手,直到杀徒公会彻底溃散。”   话音未落,顾平生掐着对方系统限制中给出的支援时间,伸手扼断了人头蛮的咽喉。   他下手干脆利落,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也叫场外的观众脊背生寒。   在人头蛮死亡之后,一切并没有结束。   被他戴在手腕上的骷髅手链散发出一阵不祥的红光,浓郁的灰白色雾气从中喷涌而出。   正压制着厉鬼的学生们发现自己手下一空,消失的厉鬼从手链中重新钻了出来,形态却和刚才大不相同。   它们像是栖身黑暗的困兽终于得以见到日光,脸上带着无比兴奋的快意,纷纷伸出枯瘦的利爪,狞笑着将人头蛮的魂魄从他已经死亡的躯壳中揪了出来。   人头蛮的脸上充斥着极致的惊慌,张开嘴巴想要发出尖叫,被其中一只厉鬼狠狠地撕烂了嘴。   不过十几秒钟的时间,人头蛮被厉鬼们撕成了碎片,在群鬼的咬杀下,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能成功出口,就被撕成了碎片。   而此时此刻,场外的玩家们半数盯着屏幕上的惨况,半数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起身。   原本在座位上静坐的苏梦宇不知何时闪现在了观战席的中排,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剪刀贯穿横排座位。   锃亮的刀锋让人毫不怀疑,它能在顷刻间削开人的脑袋!   苏梦宇对着被惊吓得浑身发僵的玩家们勾唇浅笑,戴着白手套的手竖起一根食指点在唇边:“请各位杀徒公会的成员乖一点。”   齐严青则是单脚立在椅背之上,数把刀枪剑戟凭空出现在半空中,精准地指向杀徒公会的成员。   他冷声说道:“看是你们先成功给恶魔报信,还是我先刺穿你们的喉咙。”   直播画面中,人头蛮死亡,宣告杀徒公会在本次十六强角逐赛中彻底失败。   同盟会那边正玩着闹着,突然就接收到了自己赢了公会战的消息。   他们满脑子雾水。   什么鬼?   我们赢了?   这就赢了?   不是还没有开打吗?杀徒公会的人都去哪了?   一个个疑问在系统的恭喜声里接连冒出,而另一边的顾平生,面对着得以挣脱束缚的厉鬼们感激涕零的谢声,微微点了点头。   【十六强公会角逐赛第七分区,(杀徒公会)VS(顾平生同盟维护会),(顾平生同盟维护会)胜出!】   【让我们把掌声带给第三支获胜的队伍,并期待他们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更加精彩的操作!】 第145章 七诡联谊之狂欢【完】   十六强角逐赛开始第一天,杀徒公会输掉和同盟会的比赛这事就如燎原之火一样飞速蔓延。   当知道杀徒公会不止是输了比赛,连带在人头蛮在内的五名参赛成员都没了的时候,众多吃瓜观众手里的瓜直接就掉在了地上,瞠目结舌。   “卧槽,不可能吧,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干掉杀徒公会的副会长,难道他们匹配到了前两个公会?”   一般人的技能攻击方向要么是物理方面,要么是魔法灵能方面,这就导致玩家的个人实力会在一方面强盛,另一方面成为自身的弱点。   但人头蛮的骷髅手链,直接成为了弥补他灵能方面缺失的bug!   因为手链没有在数量上设下限制,导致单就骷髅手链的实力,就可以远超玩家本身。   再加上公会战开始期间系统商城关闭,特殊途径获得的道具又大多数是一次性产物,能够持续使用的珍之又珍,所有参赛选手在公会战上主要能够依靠的,就是他们团队的硬实力。   人头蛮的厉鬼大军共有七只鬼将和无数的小鬼,群鬼哭嚎之时,即便是神级之下第一人都要吃点苦头。   玩家们不敢置信,同盟会哪来这么大的能量能够赢下人头蛮。   有人觉得他们夸大了事实,嘴角抽搐道:“人头蛮手里控制的那不是一两只厉鬼,也不是一两只鬼将,说别人会死我相信,他?除非对面也能派出厉鬼大军来!”   旁观了全程知道内情的人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人确实就有,你怎么说?”   提出质疑的人:“?”   往年从十六强角逐赛开始,赛况录屏就一直成为大家翘首以盼的商品。门票抢不到,录屏可以自己看过之后转卖出去,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如今更是刚一被系统挂上商城销售,不到两分钟销售待空。   他人嘴里描绘出来的事情可能夸大有水分,但是录屏糊弄不了人,大家都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了更好地作对比,有人还特意连同盟会那边的赛况录屏一起买了。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心肝颤。   为什么两边的画风大不相同?   为什么杀徒公会这边时时刻刻都是生死陷阱,同盟会那边却是在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你告诉我,这是同一场公会战?   直至进度条拉到了最后,玩家们看完了比赛中的整个过程,他们第一时间不是感慨同盟会的运气好,也不是唏嘘杀徒公会这一次居然马失前蹄大败收场。   而是震慑于顾平生这样的存在,震慑于对方在手刃人头蛮之前,说出那势必会针对杀徒公会每一个人的话语,震慑于对方说这样的凄惨死亡只是一个开始。   屹立在战场上的俊雅男子,脸上带着风轻云淡的笑意,但所有人看着那狠辣的眼神,没有人会觉得对方只是在开玩笑。   以顾平生接连搞垮了副本的实力,也没有人会怀疑他到底能不能办到这件事。   然而,还是有人迟疑着,不是很相信。   “我承认这个npc很厉害了,但是你们都看看,录屏中现场实力最高的鬼怪也就鬼王级别。”   “不是我看不起鬼王,或者看轻了鬼王的能耐,杀徒公会背后的神级玩家(恶魔),类比级别,可是鬼王之上实力更强一等的鬼皇。”   “顾平生他要怎么打?”   这一场公会战,让不熟悉顾平生的人也看见了他的强大实力,结合他对玩家的各种帮助和搭救,实力之外更添了一抹令人神往的魅力。   仿佛天然雕琢的俊颜,温雅从容的气质,更是让不少玩家在对着顾平生在的镜头时,双眼出神看得近乎痴迷。   他话一说,当即就有人反驳了:“你怎么就知道顾平生身边没有鬼皇协助?”   “参与过《神现之国》的玩家可说了,顾平生曾经召唤出了阿西卡莫的神明!”   这话一出,持有怀疑态度的玩家们悻悻地摸了下鼻子,不吭声了。   只是看他们不甚在意的表情,似乎也没有把顾平生曾经召唤出神明的事情当回事。   唯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倏然抬起了头来。   “你们真的不知道吗?”不知道在这里听着他们激烈讨论的玩家,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齐神和苏神为这名npc出手了。”   齐神?苏神?   这些玩家还反应了好一会儿,他所说的齐神和苏神是谁。   都是耳目能详的人群,却因为他们的事迹过于遥远,始终没有人将称号和脸划上等号。   直到这个人又说。   “秩序公会的齐神齐严青,不落皇朝的苏神苏梦宇,在杀徒公会想要通知恶魔的时候直接出手阻拦了。”   众人:“……”   众人:“???”   继杀徒公会以全员丧命败给顾平生同盟会之后,齐严青和苏梦宇居然现场出手为顾平生撑腰的重磅消息,又将所有人砸得晕头转向!   普通玩家已经分不清自己听到的是什么惊世消息。   他们脑子里就一个刻骨铭心的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要和npc顾平生为敌!   同时也在隐隐心惊胆战。   难道他们即将见证到第三公会杀徒的覆灭?   自己说出的话到底会在表世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顾平生大致能捉摸个五、六分。   至于具体造成了什么样的反响,或许在下一次遇上玩家的时候就能够知道了。   眼下,顾平生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   那就是各位学生期待已久的联谊狂欢会。   有学生手里举着游戏机,看到顾平生他们回来之后眼前一亮,跑过去问:“校长先生,之前的客人怎么不在了?”   只有实力强悍的学生被挑选出来和顾平生一起去“迎接”杀徒公会,其他普通学生则是被安排接待同盟会。   顾平生说大家会喜欢到来的客人,结果也真是这样。   有趣的个人技能,不把他们当成异类看待的友好态度,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见闻,让学生们都挺喜欢赵勉五人。   这会儿瞧见人不见了,还有点遗憾,追着问顾平生他们还会不会参加这一次的联谊狂欢会。   顾平生笑着说道:“以后会有机会的。”   就现在来讲,表世界和里世界的气氛还是紧张了一些。   赵勉和他们走得太近,一方面确实能够获得某些优待和特权,但另一方面也会带来一些风险。   顾平生在电话和赵勉中谈到了这件事,所幸对方现在依附在不落皇朝麾下,受到不落皇朝的庇护,至少安全有所保障。   在这一次公会战结束后,他们短时间内也不打算出门了,就留在不落皇朝的辖地,吸取战斗经验,提升自己的实力。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问题,就是赵勉在电话里有一个极大的遗憾。   虽说是联系上了,却没法和顾平生见上一面。   彼时顾平生刚好送走了舞蹈高中的学生们,站在突然变得冷清了的舞会场上,心里感到些许寂寥,却柔和了眉眼在电话里告诉他。   “只要情谊常在,总会有相见的时候。”   听到顾平生的话,学生有些遗憾,却不觉得失落,他爽朗地笑道:“好吧,错过了这一次狂欢会是他们没福气,等以后有机会再补给他们。”   另一名学生跑过来说道:“校长先生,你们在这里啊,现场已经布置好了,就等你们入场了!”   纵使有一个舞蹈高中在中途退出,大家也都给她们留出了位置。   ——摆放整齐的凳子上,各放着一双美丽的舞鞋,是她们自己带来的旧物。   当剩下的全员到齐时,联谊狂欢会也如期举行了。   陶军作为光昼中学直升高中的代表,拿起话筒上台作出开场介绍,在之后的表演中,每一个学校的学生都将上台,表演一场它们精心准备的节目。   首先上场的是刚才没能成功玩上游戏的竞赛高中。   小队长恢复了人形的模样,扬眉勾起唇角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一个活泼开朗的阳光少年。   只是这样的阳光少年,却死于过劳之后的心律不齐。   他在之前单独和顾平生谈心的时候,说到过自己临死时候的样子,大部分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被父母撕毁的奖状,还有永远抄写不完的罚抄试卷。   试卷上有一把大大的红叉,还有很多的泪渍,他握笔的手指关节带着被磨蹭出来的厚茧,颤动个不停。   被关了禁闭,呼救声传不出去,他的心跳速度愈发紊乱,想要停下一会儿,却恐惧着父母老师在他没抄写完成后加以指责。   那晚夜深,笔尖写在纸上的沙沙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少年终究没能看到第二天的黎明。   而在竞赛高中,像少年这样的猝死的学生并不罕见。绝望在无形中蔓延,终于在不久之后,一个震撼了当时社会的集体自杀事件出现了。   再然后,就有了此时在台上向各位献上表演的竞赛高中代表。   他们的表演,是一场街头篮球嘻哈。   激情澎湃的曲调,正配这些学生们意气昂扬的风貌。   在这一次表演之前,小队长连着他的队员们都练习了很久,他们没有娱乐方面的经验,听得最多的音乐,都是世界名曲,休息的时间不属于自己,属于作业题。   当想要选择这一项自己从未了解过的表扬节目时,小队长心里还有些退缩,怕自己演不好,影响了大家的兴致。   顾平生能看出他们隐藏在轻狂表面下的自卑,鼓励他们道:“连超高难度的竞赛题你们都能搞定,还有什么是能够难倒你们的?”   “想做就去做,不要害怕失败,也不要害怕困扰,这一刻,你们才是自己的主宰。”   表演进行到某个节点,有一名队员记错了自己的步伐,差点和小队长撞上。   那一刻,台上的队伍明显乱了一分,也是那一刻,顾平生适时扬声:“不要慌,你们跳得很好,把握住节奏。”   躁动不安的心就这样稳下来了。   表演还在继续,鬼怪本身是没有人类各项生理反应的。   但是站在这个舞台上的那一刻起,他们好像重新回到了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竟是在愈发激烈的动作中感觉到了热,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感觉到了汗水的挥洒。   他们跳跃,他们旋转,他们在地板上犹如一只只活泼好动的精灵,亦如一名名不愿倒下的战士。   他们不拘一格,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慷慨激昂,像是要把自己迄今为止压在心里的所有不满与怨怼都发泄出来!   最后一节快节奏的舞动收尾后,小队长们双脚合拢,朝着场下致礼。   认真观看的顾平生站了起来,带头鼓掌。   掌声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又如雷鸣声,震响不绝。   看着来自不同学校的学生们脸上带着对他们的肯定之后,小队长连着他们的队员们,竟是当场通红了眼眶。   过去在父母那里始终听不到赞扬、始终就只有贬低和嘲讽的怨气,就像风一样,轻飘飘地散开了。   陶军带着淡笑上台,也是对他们刚才的表演表示出了极大的赞扬:“看到他们刚才精彩的表演,大家能不能想象得到,在此之前的‘嘻哈选手’们,并没有接触过嘻哈这一项舞种?”   台下配合地发出哗然声:“竟然没有接触过?”   “太令人震惊了,刚才跳得我还以为他们就是专门学这个的!”   “那证明他们练习得好,跳得好啊!”   陶军颔首道:“是啊,就算是没有接触过,他们也一样能够做得很好,这与他们的勤奋和汗水,也与他们的热情和专注脱不开关系!”   他转向竞赛高中的学生们:“面对你们此时的成功,你们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他们的表演,远远达不到参赛级别,这算是成功吗?   在小队长他们的印象中,这一个词语太远了,永远从长辈的口中听不到,听到的只有还差一点,还不够努力。   可是在看到同学们激动到潮红的脸颊,看到顾平生对他们淡笑着点头时,他们才猛然从思想误区中醒悟过来。   这凭什么不能算是成功?   他们选择了一项重来没有接触过的挑战,用不断的练习填补了其中经验不足的亏空。   不再是面对永远无法获得的表扬时满目茫然,过程中他们明确地知道自己是在为自己而奋斗,为同一个清晰的目标而坚定了决心,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这一次表演尽力呈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同学们喜欢他们的表演,他们也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   凭什么,它就不能算是成功?   在这一刻,它就是成功!   陶军将话筒递交给了小队长,小队长回头看了看他的队员,队员们都有些羞赧,推却着说他是队长让他发言。   小队长无可奈何,目光转向了台下。   他看着的人是顾平生,迟疑地开口说道:“……刚才陶军主持人说,我们这一次表演是成功的。”   小队长高扬起头颅来,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脸上再一次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阳光下像是发着光:“我想,它就是成功吧!”   小队长三言两语简述了自己过去的经历,将表演上的成功,归功于大家的努力,还有顾平生的鼓励,并大力地表示了他们的感谢。   陶军听完了之后,接过他的话筒,对台下的顾平生眨了一下眼睛:“那么被感谢的对象,我们尊敬可亲的顾校长,有什么要对努力的选手们说的吗?”   旁边的学生递来了话筒。   顾平生接过道了谢。   他看着台上的小队长们,其实也在环顾四周,看向每一名学生,轻松的嗓音中,透着极致的认真。   “我想说的是,比起感谢我来说,你们更应该感谢的是你们自己。”   “此前,我见过许多同学心生仇怨和沮丧,而在这个过程中,我能够做到的事情是浅薄的,难能可贵的,是你们一直都没有放弃希望。”   “感谢你们存在,感谢你们坚持,感谢你们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世界的缤纷将被你们看到并记录下来,所以再多的困难都会被克服,再多的山川都会被跨越。”   顾平生扬眉含笑:“来吧,将掌声送给在众的大家,更送给厉害的自己!”   立时,台下再度爆发出了更加热烈的掌声。   “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开心。”   顾平生启唇,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如春风一般的温柔,吹进每一个人的心中。   “愿你们能够为自己的梦想拼搏一把,愿你们在这一次的劫难过后都拥有灿烂的未来!”   在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话语中,无数学生扬起头来,眼里映照着闪亮光辉,如同看着风暴里的方向标一样热烈。   在此之后,无数学生上台表演,表演的节目多都跟他们死亡的经历有关。   但那一张张苦大仇深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强烈的怨怼和不甘,更多的是蓬勃朝气。   顾平生看着看着,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黑猫耳钉,轻笑着说道:“我想,我还是很喜欢他们。”   象征着未来与希望、蕴含着无限可能的种子,终有一日定能结出美丽繁密的花朵。   黑猫耳钉并没有予以顾平生回应。   它安安静静地存在于顾平生的耳垂上,就像是一枚普普通通的装饰物。   顾平生等了一会儿,动作慢慢的有些发僵。   事实上,自从表世界见过齐严青回来了之后,刑野就再也没有回应过他。   虽然也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在以前,只要刑野是清醒的状态,只要顾平生摸一摸黑猫耳钉,哪怕他两闹上了别扭,刑野都一定会出现。   对方这么久不回应,难道还在睡?   顾平生皱了下眉头,忍不住心里的担心。   旁边的学生相互推来推去,又是猜拳,终于有一个人被推出来,鼓起勇气向顾平生发出了邀请。   “校长先生,您要打篮球吗?”   顾平生立马回神,看向他们笑着说道:“好啊,不过我打得不是很好。”   其他学生一喜:“没关系没关系,大家都是打着玩的。”   于是一场并不那么正规的篮球赛开始了。   看到顾平生上场之后快速融入了学生的团体,和他们打成一片,脸上的热情与活跃完全不输给其他高中生,司羽臣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他转头看向同样目不转睛的陶军道:“嗨小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再多一个师……”   话音未落,司羽臣的后脑勺突然狠狠一痛。   他往后面一看,一只红眼乌鸦不知什么时候抓在了树枝上,尖锐的鸟喙正对着他,想必刚才就是那玩意啄了他一下。   陶军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老师有爱人了,司老板。”   “爱人?”   司羽臣努力想了想,确实没印象,不然他也不会说出刚才那句话。   他遗憾地摊开手掌,耸了耸肩膀:“行吧,不过你老师的这位爱人还真够神秘的,他对你们老师好吗?”   陶军语气不变:“好不好的另说,至少老师很喜欢他。”   “哦?”司羽臣摸了摸下巴,“听你这话,似乎你对他有着一些不满?”   陶军:“司老板想多了,只要老师开心,我就会觉得开心,这是我发自心底的意愿。”   他转过身来,认真地说道:“既然老师将您当成很要好的朋友,司老板也同样珍视着这段联系,我相信您会有所分寸。”   司羽臣挑了下眉头,而后又无可奈何地说道:“小小的年纪,人还挺强势。”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那么随便一说,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可不能继续祸害年轻人。”他咧嘴嘿嘿一笑,“你家老师的叔叔才是我的心头好。”   在一阵笑闹过后,联谊狂欢会最终完美落幕。   当天晚上顾平生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再一次地摸了摸黑猫耳钉,试图将今天的快乐分享给对方,但是黑猫耳钉传给他的仍旧是一片沉寂。   心里的不安遭到了放大,顾平生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简单的洗漱过后上了床。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又做起了一个梦。   梦里的内容接他上一次来到张勋家里,面容和善的中年人此时坐在大厅里,电视里正放着画面,看到他的到来,冲他笑着招了招手。 第146章 沉于深海   顾平生走了过去。   走到中途,电视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凶狠的吼叫。   听到这极其熟悉的声音,顾平生倏然扭过了头。   黑色巨兽屹立在荒芜的大地上,无数他曾经见过的形状扭曲的怪物如同黑色油脂一样从地面渗了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凶猛地扑过去,试图咬下黑色巨兽的一块肉。   而黑色巨兽也丝毫没有客气,一尾巴将它们抽得散碎,可能是因为被打扰了睡眠,琥珀般的眼睛里透出森冷的杀意。   不过放在顾平生眼里,就是一只闹起床气的猫猫气到浑身毛炸开,疯狂挥舞自己的小爪子表示不满。   他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知道了刑野现在的情况还好,顾平生终于放心,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沙发上的中年人拿起了电视的遥控器。   不知道他按了一个什么键,电视里突然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黑猫的毛发被淋湿,皱紧了眉头想要避开,眼皮子却倏然耷拉了下去,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地倒在了地上。   在足够多的雨水淋在了它身上之后,巨兽的身边出现了透明的隔离墙,无数的怪物被阻隔在了外面。   顾平生以为中年人想要让黑色巨兽好好地休息一下。   可是同一时间门,他又看到了巨兽头顶酝酿着的猩红色雷霆。   细小的电光穿梭在厚重的云层中,逐渐凝结成一道粗壮的雷霆,渗人的红光映照了半个天幕,恐怖的灭世气息扑面而来。   看那蓄势待发的模样,似乎下一秒钟就能打在黑色巨兽的身上!   顾平生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缩,又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中年人抬起了拇指,逐渐移向遥控器中最醒目的红色按钮。   心跳在此一刻剧烈得仿佛将要炸裂,顾平生想都没想扑过去,用尽自己的全力,死死扳住了中年人的拇指。   他瞪大眼睛看着张勋,始终淡然平静的嗓音出现了明显的不稳:“你刚才想要干什么?”   中年人不答,只是眉眼柔和地看着他。   大多数的时候,顾平生也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尚且年少的学生。   顾平生心里一阵阵地生寒,他难以理解中年人的行为,甚至控制不住提高了声音:“你想要杀了他?!”   中年人不置可否。   他指着电视机里的画面道:“你看到那些浓雾没有。”   顾平生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抖着指尖看向黑色巨兽。   在黑色巨兽的周围,萦绕着一些像是浓雾一样的黑色物质,随着巨兽胸口的起伏,而自发地被吸入巨兽的身体里。   中年人给他解惑道:“那些是这世间门的怨气,刑野以仇怨与不甘的执念成神,结成了特殊的神核,他可以将怨气吸收之后通过自己的神核转化成力量,用于修复伤口。”   “大多时候他对你说自己困,想睡觉,其实是神识回到了放逐之地,抓紧时间门给自己养伤。”   中年人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倔强的小猫。”   顾平生的手不知不觉攥紧,抿了抿唇。   聪明如他,在中年人在“神核”两个字上下重音时,就知道了问题所在。   他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询问:“刑野的神核是不是出了问题?”   中年人:“嗯,已经没有了。”   “被丢在了什么地方?”   “没有丢在什么地方。”   中年人低声叹息,屈起手指来隔空点了点电视里的黑色巨兽,像是无奈地敲了敲它的额头:“不听话的小猫自己搞碎掉了。”   “虽然他仍旧可以吸收怨气治疗自己,但没有神核的转化,这个过程变得非常缓慢且艰难。”   “他也本该在这个时候陷入长眠,降低自己的损耗,但是这只猫儿啊。”中年人摇了摇头道,“太犟了。”   “一旦有在意的东西,就把什么都抛之脑后,不管不顾了。”   说着,中年人视线微转,像是羽毛一样轻轻地落在了顾平生的身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这么多次给伊甸园找麻烦,伊甸园都没有派出人手来对付你?”   “因为你很危险吗?不会,对伊甸园来说,越危险的存在就意味着越强大的能量,你是足以让他们兴奋的研究对象。”   顾平生愣了愣。   他很快地理解了这句话中沉重的意味。   此前他也疑惑过这个问题,现在由中年人特意点出,一切都有了答案。   顾平生的双手微微紧攥。   黑色巨兽的毛发被雨水弄湿,一缕一缕地耷拉下去,胸口不自然地一起一伏,眼皮不安稳地颤动着,尾巴和爪子时不时地抽搐两下,浑身带着难以言说的疲倦。   顾平生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从口中答出:“是他在帮我。”   他盯着中年人问:“刑野付出了什么?”   面对顾平生直勾勾的视线,中年人抬手掌住了他的后脑勺,让他重新看向电视机:“看一看罢。”   雨水流经巨兽庞大的身躯,冲开那些掩藏在毛发之下未曾愈合的伤口。   血水混着雨水,小瀑布似的淌落在地,积成一个个血红色的小水洼。   顾平生的指尖狠狠一颤。   黑猫团子在陪伴他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没有伤口,没有呼过痛,琥珀般美丽的眼睛懒懒地睨着他,除了撒娇卖萌就是呼噜呼噜睡懒觉。   顾平生霎时感觉到一阵揪心的疼痛,他凝视着中年人问:“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杀手?”   直至此时,顾平生的手都没有松开中年人拿着的电视遥控器。   他是小孩的模样,身体也像他小时候那样羸弱无力,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硬生生地将遥控器给抢到了手里。   中年人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倒是愣了一瞬。   他回望顾平生绷紧的小脸蛋,对方毅然决然的眼神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刃,有着令人生畏的气势。   顾平生一字一顿地说道:“难道我们不是同一个人吗?张叔叔。”   张勋放下手来,温和的脸上带着些许感慨。   不知是在感慨顾平生敢于挑破这件事的勇气,还是感慨些其他的什么。   他肯定道:“自然是。”   当心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说不出是荒谬还是茫然的情绪在顾平生的胸口油然而生。再一眨眼,顾平生凭空出现在了张勋的面前,坐在他的大腿上,与中年人一同看向电视机。   顾平生一惊,正要挣脱,张勋的手掌在他的后脑勺揉了两下,权当是安抚。   而后他徐徐说道:“前面我已经说过了,刑野的神核破碎,这让他很难将怨气及时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多余的怨气凝聚在他的身体里,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早晚有一天会毁了他自己,也会毁了这众生。”   听到这话,顾平生的身体又是一僵,如中年人所预料的不再挣扎。   中年人伸出两只手来,温热的掌心贴靠在顾平生的耳朵上,在那好似岩浆涌动的脉搏声中,顾平生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那声音从黑色巨兽的身体最深处传来,混合了无数晦涩难辨的怨哭哀嚎,不断地放大又放大,像是能震穿人的耳膜,令人头皮发麻。   中年人轻声说道:“以他的性子,若真有自毁的那一日,他不会让你为难,必会自己找一处安静不伤人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去。”   “到那时候,你又会如何做?”   顾平生刚想张口,手中的遥控器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他朝下一看,看见遥控器散作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融入了他的身体里。   接着就是他身下一空,抱着他的中年人也化作了淡淡的金光,尽数归入他体内。   顾平生的感官突然出现了玄之又玄的变化。   他浑身宛若一片轻盈的云朵,飘上了旁人难以触及的高空,垂睫朝着地上一望,便将这大地上所发生的一切尽数收纳眼底。   他看到一朵花开了又败,看到了枝头结绿复又枯萎,看到了溪流涓涓奔入江海,看到了草长莺飞岁月流转。   沧海变作桑田,星图几经变幻,无数的生命在时间门的涤荡下灰飞烟灭,又会有无数的生命在崭新的黎明时悄然降临。   纵观这世事变化,顾平生不受控制地沉迷了进去,眉眼弯弯,不无欣慰地想着:薪火相传,生命不息,真好。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腔。   那胸腔中本来空荡荡的,现在又变得充实起来。   只是顾平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伴随着有力的心跳声悄然消失。   是什么呢?   罢了。   底下似乎有人在争抢为数不多的物资,双方打得很凶,顾平生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便将视线从那些濒死痉挛的身体上挪开。   这一路漫长,他看过了相谈已久的青梅终于喜结连理,看过了背井离乡的孩子将双亲拥抱入怀,看过了病人家属抓着床上再也不能动弹的手哭得撕心裂肺,看过了街坊邻居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鸡飞狗跳。   世间门百态,有欢喜,有哀愁,他也为此而喜,为此哀愁,但心里却始终泛不起多余的波澜。   于是,顾平生想起自己似乎创办了一所叫做光昼中学的学校,又将视线转去。   看到操场上同学们嬉戏打闹,顾平生移开视线。   看到司羽臣到访,和专修机械的老师们谈起了游乐场的防御系统,似乎有什么难关没能攻克,顾平生移开视线。   看到陶军带着小树苗在处理公务,小树苗没能站稳,从桌子上摔了下来,顾平生移开视线。   很快便将校园内的一切收纳眼底,想到这校园里发生的大部分都是好事,顾平生为此发自内心地扬了扬嘴角,便再度恢复了无波无澜。   顾平生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淡然到了近乎冷漠的地步。   他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当他的视线扫过荒芜大地上的黑色巨兽时,他突然想起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了。   顾平生从高空降落,稳稳地停在了黑色巨兽的面前。   近距离站在与黑色巨兽接近的位置,更能感受到对方所承受的痛苦,似乎每一次不稳的呼吸,都在强撑着莫大的病痛。   顾平生温柔地摸了摸它的毛发,将黑色巨兽唤醒。   看到顾平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黑色巨兽意料不及,眼中闪过片刻的惊慌,顾平生笑着伸出了手,将它安抚了下来。   他轻声说道:“你将死去。”   听到这话,黑色巨兽的身体变得坚硬无比,琥珀般的瞳孔颤抖起来,毛茸茸的大脑袋不经意地动了动,看到了漫天猩红的雷霆。   雷霆倾轧,足以在顷刻间门消灭了它。   黑色巨兽似乎明白了什么。   它宛若受了无形的重创,本来能够强撑起的身体变得摇晃不稳,转过头来凝视着面不改色的顾平生,眼中带着受伤,带着不解和怨恨,一时间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龇牙咧开了血盆大口。   顾平生站在原地,看着暴躁愤恨的黑色巨兽对他露出杀意,不躲也不闪。   他平静地说道:“而我会陪着你。”   黑色巨兽将要碰到顾平生的牙齿在半空中倏然一停。   它迟缓地将嘴给收了回去,偏着脑袋,一瞬不眨地盯着顾平生,似乎是思考了很长时间门,终于颓然地放松了自己疲累到极致的身体,趴在了顾平生的就近处。   顾平生再度伸出手来,在它柔顺的皮毛上揉了一揉。   黑色巨兽的尾巴动了动,不由分说地将顾平生给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死死地抱紧。   雷霆终于降下,满目是一片血红。荒芜的大地在迅猛的雷霆下变成了齑粉,无数扭曲的怪物再在这一刻化为了破影。   顾平生倏然睁开了双眼!   他猛地挺起了上半身,背后连着胸前已经被汗湿透,嘴里喘息个不停。   豆大的汗珠顺着顾平生线条流畅的脸颊滴落在被子上,顾平生抬起阵阵发虚的眼睛,看向自己颤抖个不停的双手。   不管他如何试图让自己平静,手还是抖个不停。   顾平生猛地发狠,一只手在另一只手上狠砸了一下,双手握紧,强迫它不再颤抖。   终于,等到这好像兵荒马乱一般的错乱感从自己的身上退去,顾平生下了床,冲进卫生间门,一捧凉水浇到了自己的脸上。   冰凉的水温让理智回笼,顾平生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咬牙切齿地发出质问:“开什么玩笑。”   他怎么可能杀了刑野?   刑野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杀了自己,一点都不反抗?   顾平生这样质疑着,却又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了那玄乎又玄的感觉。   他似乎又听到了蓬勃有力的心跳声从自己的胸腔传来,表情一点点地变得慈悲而又淡漠。   啪!   顾平生将脸再度埋进了冷水中,激起水花四溅。   等到胸口的氧气一点点地消耗殆尽,他才抬起头来,因为刚才的动作太猛烈,嘴里呛出了好几口水,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倏然,顾平生定睛一看,在水槽的底部看到了一张反光的卡片,伸手将其拿起。   卡片似乎贴了一层特殊的保护膜,从水里拿出来之后,表面仍旧是干燥的。   整张卡片是深蓝色,边缘雕刻了一些精妙的镂空花纹,写着如下的字样。   【勒维亚坦号诚邀各位尊贵的先生女士们享受一场激动人心的海上聚会】   【目的地:哥顿码头→???】   【头等舱】   【xxxx年xx月13日晚19:30开,哥顿港一码头】   【须知:当日当次船有效,该船票不可退票,违期作废】   当初通往里世界的通行证凭空出现的时候,顾平生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而如今,这张邀请上船的船票,也带给了顾平生同样的感觉。   他阖了阖眼,准备将船票丢进垃圾桶,翻面的时刻,在船票的背面又发现了这么两行字样。   ——或许你能在这次冒险中找到避免悲剧发生的可能?   ——也可能会死。   顾平生的手顿了一下。   带他看过之后,这行字便消失了,深蓝色的卡片被他拿在手里,白炽灯的照射下,表面好似泛起了汹涌澎拜的波涛。   这一次,顾平生沉默地看着它,看了很久。   他有意识地摸了摸黑猫耳钉,低声轻唤了一声:“刑野?”   整个卫生间门安安静静,黑猫耳钉没有给他回应。   。   得知顾平生要一个人参加一场海上聚会,其他人的反应各异。   老师们已经习以为常,学生们则是十分遗憾又有好长一段时间门见不到他们的校长。   看着理解和支持的老师同学们,顾平生生出一丝自己当了甩手掌柜的惭愧。   不过这一次,他必须要去。   不算懵懵懂懂的小树苗,还有无条件支持他任何决定的镜女,陶军和司羽臣是唯二知道他要参加一场谁都不认识的聚会后,对他表现出极大担心的人。   司羽臣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顾平生的船票,很严肃地告诉他:“如果我没有记错,伊甸园曾经研究的生物实验中,就有一个叫做勒维亚坦的实验场,你这次去很有可能与他们的人直接撞上。”   “你说的事情我大概猜到了一点,不过伊甸园应该不知道我要参加这场聚会。”   说着,顾平生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变长。”   随着金色光芒从指尖倾泻而出,顾平生柔顺浓密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长到披散到他腰背的位置才停。   他拿起梳子将其梳顺,简单扎了个高马尾,又将自己的无框金丝眼镜取了下来,换上一副英伦风黑色细框眼镜。   待到顾平生将一切都装扮好了之后,出现在司羽臣两人面前的是一位截然不同的人。   细长且锋利的眉宇刚刚上扬,双眼锐利若鹰眸,两颊的肉像是被人刻意削薄了一般,每一条曲线都带着锐利的棱角。西服熨帖,腰板笔直若白杨。   配合上那不怒自威的冷淡表情,司羽臣差点没将眼前的人给认错。   顾平生从旁边拿来了拐杖,反手一挽杵在地上,笑道:“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吧。”   “确实看不出来了。”司羽臣似有惊艳,啧啧称奇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很符合伊甸园的进园条件。”   “进园条件?”   “光鲜亮丽,成功人士,上层顶流。”司羽臣耸了下肩膀,说不出来是嗤笑,“他们的筛选条件可严格了,要是资格不够,只能跪在他们脚下舔靴子。”   “反过来说,如果你能成功地蒙混过关,没准可以借着这一副姿态要求他们帮忙,只要气势充足一点,他们没胆子拒绝,也没资格拒绝。”   司羽臣顺带啧了一声,想起了一些不好的经历。   顾平生接纳了他的建议。   说是那么说,司羽臣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至少那些条条款款我比你清楚一些。”   对于这一件事,顾平生早有准备地请了礼仪老师教授自己相关的礼仪。   他在身份上也下了很大的功夫,如果到时候有人质疑,都有说辞。   顾平生反问他:“要是跟我走了,你的游乐场怎么办?”   顾平生有关闭光昼中学的权限,他离开的时候可以把校内事务交给老师和学生会,然后禁止不在权限名单内的任何人进入,司羽臣却没有这样的权限。   再加上游乐场外的保护罩需要他时不时补充能量进行稳定,司羽臣就更不可能脱身和顾平生一起去了。   旁边的陶军抿了抿唇。   私心里,他很想不顾一切地跟着顾平生一切去,现在的他已经足够强大了,完全可以帮助顾平生应付一些危险。   但是理智上他也知道,顾平生的实力足够,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学校的安危。   现在除了光昼中学,还多了一个诡山高中及其他附属中学,都需要人手去管理和维持。   顾平生看出了陶军的迟疑,顿了一下,笑着伸出小指来:“老师承诺自己一定会平安回来,小会长相信老师吗?”   在思考那些得失之前,陶军已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与顾平生的小指相勾。   “我永远相信老师。”   陶军突然感觉自己的上衣口袋动了动。   他低下头,手指勾着不断挣扎的小树苗:“怎么了?”   小树苗挣扎不断,陶军看懂了它的动作,将树苗递到了顾平生的面前:“弟弟好像有话要和你说。”   顾平生摊开掌心,接住了小树苗。   小树苗一落在他的手里,立马就有黑暗物质从它翠绿的身体表面渗透出来,变成一只如猫儿一般的雾气,亲昵地贴蹭上顾平生的脸颊。   顾平生愣了一瞬。   等他反应过来伸手去抓那抹雾气的时候,黑雾已经回到了小树苗的身体里。   做完这一切的小树苗似乎有些疲累,小树杈一摊开,整棵苗瘫坐在顾平生的掌心。   顾平生隐隐听到了一个稚嫩的、喘气不匀的声音从他心里响起。   【我也去。】   【父亲说,让我跟爸爸一起去。】 第147章 沉于深海   车水马龙的码头上,人来人往,早已有一个庞然大物停靠在岸边。   那是一艘高达七层楼的豪华游轮,一般的游轮载客量大概在两三百人之间,而这一艘游轮的载客量高了它足足一倍。   而登上游轮的通道一共有两条,一条在船舱靠前的位置,有衣衫熨烫工整的侍应生负责接待和提行李。   而另一条在整艘船很末尾的位置,用简单几块木板搭成,踩上去一跳一跳的,通道的尽头也是漆黑的船舱走廊。   虽然这条通道上的木板连接处钉得很牢实,两边还有铁制的链条,防止人一个不小心脚滑掉到水下去,但和前面一对比,待遇上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   正准备登船的两个货物搬运工朝着这边看了一眼,正看到刚才对他们爱答不理还加以斥责的侍应生,满脸谄媚地迎上了登船的客人。   其中一人抬了抬头顶的水手帽,咧嘴露出的笑容中怀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恶意:“如果能够借用这些‘贵客’的身份,应该能拿到不少便利,为什么不抓两个回来用一用?”   另一人听到这话,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态度,只是说道:“今年的荒诞世界不知道出现了什么问题,里世界的死亡率明显拔高,系统也在频频出故障,不要惹是生非。”   水手帽听到这话,哼笑了一声,眼中带着明显的不屑,完全没有把他说出的问题放在眼里。   于是另外一人又说道:“如果你想要走一遍杀徒公会的下场,我不拦着你。”   杀徒这词一出,才是真真地击中了水手帽心中的自负,对方张了张嘴,半响也没什么底气地吐出了一句:“也不可能这么倒霉,正好就碰上那个npc了。”   杀徒公会的事情一出,立马就掀起了新一轮了解传说npc的热潮,毕竟在知道这名npc可以突破里世界的空间限制追着玩家打的时候,谁能坐得住?   齐严青和苏梦宇同时出手,更让玩家都知道了,顾平生背后的力量不止是他的那几所学校,更有着第三公会和第四公会的支撑。   而作为被得罪的对象,杀徒公会背后的神级玩家恶魔本该在这次十六强角逐赛之后现身,却不知道被什么事情耽误了,迟迟没有动静。   一方表现得强势要清算之前的所有账,而另一方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始终不回应,造成的局面就是,玩家们的倒向毫无阻碍地转到了顾平生一方。   现在顾平生在表世界里的名气可大了,相信只要人走在街上,十有八九能给人认出来。   人们对顾平生的认知,也不再只停留在对方是个好脾气能给多积分多福利的友好npc,更将顾平生放到了真正不可招惹的强者位置上。   与此同时,更多的顾忌冒了出来。   如果说顾平生是npc里的一个特例,那会不会还有第二个特例出现?   又会不会有可能,他们接下来在副本里遇到的npc就是顾平生身边的人?   从各种资料中显示,npc顾平生的一大性格特征就是护短,这要是惹事惹到了他的人头顶上,那还了得!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玩家在进入副本对npc下手的时候都要紧张兮兮地多掂量一会儿,下杀手前更是要百般确认对方到底认不《Boss见到我都要下跪[无限]》,牢记网址:m.1.认识顾平生。   说来好笑,表世界的玩家已经很久不把npc当人看,却仅仅因为顾平生一人,稍微学会了要怎么正常对待npc。   那人瞥了水手帽一眼,嗓音粗犷地说道:“你可以试试看。”   “……那还是算了。”   水手帽有些不甘心地轻嗤了一声:“身为玩家被npc玩得团团转,杀徒真是起了一个好头,真不知道前三的排名是怎么得来的。”   【话说我也有这个疑惑,这是可以说的吗,我觉得杀徒公会有点名不副实。】   【说吧没事,连杀徒公会在npc的挑衅下都不作回应,我们说一说又有什么关系。】   【杀徒公会……只要了解过他们曾经做了哪些恶心人的事情,就对这个公会的人完全喜欢不起来。我竟然觉得顾平生对付他们,是在替天行道。】   【别把这两者混为一谈,顾平生要对付杀徒公会,不过是私人恩怨,没那么大义凛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进入副本后跟着顾平生走,得不到好处,也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不如直说是想要抱大腿呗!想活命,不丢人,寒碜的是既想着要抱人的大腿,背地里还说人闲话烂舌头。】   【草,我想说什么说什么,赖着你跪在人脚底下三叩九拜当儿子了?两膝盖软成这狗样,还有没有一点身为玩家的自尊心?】   触碰到玩家和npc这个争议点,观战席不可避免地吵得不可开交,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你们能不能到一边去吵,不要打扰其他人看直播!”   正在吵吵的某人冷笑一声:“要不是其他直播没得看,我会到这儿来?一个佣兵团,一个知名劫匪,凑一块还真热闹。”   现在处于进行中的八强争夺赛,不落皇朝对上了秩序公会,两边同时申请屏蔽直播,没得看。   第一公会有特殊权利,可以单方面要求屏蔽直播,这一次也给用上了,匹配到的公会正巧就是顾平生同盟维护会。   还有第二公会命运蛇之轮,人倒是没有屏蔽直播,就是进场开战后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战斗——对面在一次碰面之后一次性没了四人,最后一人只能宣告弃权认输。   四场争夺赛,到后来能看的就只剩下第六公会(狂欢者部落)vs第七公会(探金行者)这一场了。   这才是正常的赛况,一般人没有七大公会的资源,是不可能打过他们的,所以同盟会的运气是真好,好到让不少在十六强比赛中失利的公会眼红至极。   说话的功夫,狂欢者部落这边的五个人都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机会混上了船。   得到一个可以浑水摸鱼上船的身份并不难,更何况除开头等舱通道,另一个通道的检验并不怎么严格。   有玩家难得学会了用脑:“对身份的检验这么放松,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是不太对劲,待遇也是真的差。   上船之后的玩家试图从npc口中了解到一点关于这艘游轮的信息,或者说这次海上航行前往的目的地,都是无功而返。   这些npc侍应生对待他们的态度太轻蔑了,明明都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却好像并不把他们当同类看,有玩家甚至怀疑,侍应生都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出师未捷先撞墙,好歹参战的两边公会都习惯了这样的待遇。   就算是出于人道主义,也出于避免被npc报复的保险起见不能用强,至少他们还有不少道具可以用。   于是没过多久之后,就有不少工作人员从走廊上突然眼前一黑,继而被玩家们拖到了隐秘的小角落。   端看他们动手时的手法,探金行者这一边明显要熟稔许多,干脆流利的动作也更加赏心悦目,让不少观众眼前一亮。   第七公会探金行者的副会长伍宏岩,也是在表世界分区接下了顾平生前往中央大厅委托的那一个,这一次公会战他也把自家的史莱姆给带来了。   那是一只深绿色有点接近墨蓝的史莱姆,缩成了圆形抱枕的大小。从长局的沙漠来到了不断晃动的船上,有点水土不服,黑豆豆似的小眼睛直接变成了不断转圈的蚊香眼。   无奈伍宏岩就只能走到二层的栏杆边,让孩子吹吹风。   公会成员过来报告,伍宏岩问道:“问到什么有用的没有?”   成员甲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些工作人员看着都神神叨叨的,我问他们这艘游轮最后会去哪,他们说回归旧日之神的怀抱。”   伍宏岩沉吟:“旧日之神?”   和神祇有关的副本他们也玩过,旧日一词代表的是远古神秘,如果真的和远古的那些神祇撞上了,那么这一次的副本,他也不能保证探金行者的所有人能不能全身而退。   “除此之外,还得到了什么消息?”   “有,勒维亚坦号的船长名字叫做维金斯,头等舱中的贵客大约有二十多人,最多不过七天就能够行驶到目的地。   “所有的食物和水被分放在了两个内部船舱还有一个应急船舱中,但给贵客做菜用的食材每天都会有人用无人机空运过来,确保食物的新鲜度。”   “这些贵客来自五湖四海,目前来说,相互之间并没有多大的联系,不过具体的信息还要等侍应生接触过他们之后才知道,现在也无法确定勒维亚坦号挑选出来的客人是当前副本的boss还是普通的npc。”   停了停,成员甲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们之前已经了解过了,和杀徒对上的那名npc是一个学校的校长,而且是草根出身,按照勒维亚坦号的挑人条件,对方应该没有可能上船吧?”   【噗呲,我笑了,现在是一个公会都要忌惮顾平生了吗?】   伍宏岩瞥了一眼成员甲:“你的顾虑很正常,没什么问题。”   “不过就算那名npc上场了,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敌人也不是他,而是狂欢者部落。”伍宏岩的眼睛沉了沉,“不管怎么说,到底都在七大公会之列,还是不要闹得太难看了。”   “真到万不得已,需要双方的会长都出战,到时候你们猜拳抓阄,选一个人让出参战名额退场吧。”   成员甲闻言,表情明显有点激动:“我们的命不算什么,副会长才是应该……”   伍宏岩摇了摇头,拍了拍史莱姆的表面,随后将其扔进了海里。   史莱姆落入水中,溅起了不小的水花,更是被海水咸得直吐泡泡。   没一会儿它好像是适应了,随着海水的起伏欢快地游来游去,身体也在这个过程中越涨越大。   直至它喝够了海水,表面颜色出现变化,与湛蓝的大海完美地融为了一体,隐没在浪潮下不见踪影。   放着史莱姆熟悉一下当前副本的水环境,如果海面之下有危险,他们也能够提早得知,伍宏岩带着一名队员上了甲板。   既然勒维亚坦号对外宣传时,用的就是“海上的五星酒店”“饕餮盛宴”“上流人士出行的梦想世界”一般的噱头,那么住宿、餐饮、娱乐、服务等的设计也必不可少。   单说甲板上的布置,这里主打观景和休闲,露天泳池、跳水台、观景台、各种餐桌上摆放的美食,就能让人耳目一新。   门口有两名保安拦截,包括四楼的娱乐室和三楼的豪华宿舍,如果伍宏岩他们想要进去,就需要出示贵宾卡,也就是上船时用的门票。   伍宏岩他们没有,但他带上的队员技能名为(变色龙),升级后的其中一个技能效果就是,让碰到他的队员和自己与环境融为一体。   伍宏岩两人就这样顺利地来到了甲板上。   他们来到《勒维亚坦号》上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做伪装,想必狂欢者部落那边也是同一想法。   是以放眼望去,整个甲班上包括工作人员在内的十几号人中,没有一个他们熟悉的人。   伍宏岩就凭着他们身为雇佣兵找金主的眼光,在甲板上“捞鱼”。   队员突然喊了伍宏岩一声:“副会长,那边。”   伍宏岩顺势看了过去。   在队员所指的地方,有两人正站在栏杆边上攀谈,其中一人脖子上挂着相机,看起来似乎是一位摄影爱好者。   而另外一人,稍微让伍宏岩有点在意。   此时身在甲班上的贵宾,基本上人人都穿着精美的礼服或者量身定制的西装,乍一看,这人的装扮和他们也没什么两样,却犹然表现出了一抹显眼。   男人中留长发的少见,那人则是梳着一头乌黑的高马尾,这发型又奇异地与他相称。   双目炯炯有神,薄唇红润有如油画,贴身的西装将他身体的轮廓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每一个地方都不显得累赘,端看他的站姿和微微绷紧的肌肉线条,就知道这人是个练家子,或许还见过血。   分明是不怎么出彩的相貌,也多了一分令人神往的气质。   队员在问伍宏岩:“要不要找这个npc做突破口?”   伍宏岩没有继续看下去,移开视线:“这些被勒维亚坦号引为贵客的人,知道的东西不一定比我们要多,再等一段时间,了解完这个副本中的危险是什么之后再动手。”   “陆,你快看,这里的天空好神奇,就像是海面上的波纹一样。”   化为陆生的顾平生接过照片来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天空出现波纹,很有可能是影调分离的问题,简而言之就是空气透明度不够好,微尘会对影像设备有所影响,人眼就难以捕捉。”   穿着马甲的摄影爱好者立时眼前一亮:“陆,你懂得好多啊!”   顾平生的脸上却没有被夸赞的喜悦,丝毫不给面子地揭破了他:“约翰尼少爷,你学过摄影,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现象。”   约翰尼没想到顾平生会这么直白,把他的话都给堵了回去,当即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没有泄气:“我是知道,还有你知道吗,类似的能够让人看见的云层叫做波状云,常常隐于强雷暴的下方,如果它出现的话,就意味着雷暴就在附近。”   “或许我们会在游玩的中途撞上暴风雨也说不定。”   听到这句话,连顾平生也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即将开始海上游行,如果是别人说可能遇上坏天气,少说不了要扫兴,约翰尼还说得兴致勃勃,就好像非常乐意见到并期待着暴风雨的到来一样。   这名小少爷特别古怪,据他所说是不满家里人的拘束,所以偷了下属的船票偷偷地溜上了勒维亚坦号。   也不知道不一样的身份特征是怎么通过的检票,总之人在上船后东张西望的时间里,一眼就看到了顾平生,并且被他牢牢地吸引住。   这才有了之后的时间里一直跟在顾平生屁股后面不放,试图寻找交谈的话题。   勒维亚坦号对身份的把控很严格,具体严格在,你的身份必须与手里拿着的船票级别更高或者是往上。   冷不丁听到小少爷居然是他家下属的船票,顾平生多看了他一眼。   排除对方想要炫耀自己身份的可能,他觉得约翰尼嘴里的话有五分的可信度。   这名小少爷的身份或许并不简单,不知道能不能从对方这里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正不动声色思忖着,顾平生听到约翰尼问。   “对了,陆,你为什么会来到勒维亚坦号?”   顾平生的眉毛动了动,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这似乎与你无关。”   约翰尼又一次被打击了攀谈的热情,却浑不在意,依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像你这样的人,本来不该出现在勒维亚坦号,难道说,你也是听过传闻之后来的?”   “传闻?”   顾平生挑了一下眉头,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见自己终于引起了顾平生的兴趣,约翰尼可来劲了,他笑着说道:“传说只要登上勒维亚坦号,并且成功渡过前六日,保持清醒的状态来到第七日,就能够听到远古的声音。”   “远古的声音。”顾平生顿了顿,“你是说鲸鱼?”   有人说,鲸鱼的叫声有一种牵引人心神的美妙,更会带给人一股悠长深远的感觉。一些人惧怕鲸鱼的叫声,据说听久了之后灵魂好像都会溺于深海。   “也有可能会遇上。”   说出这句话的约翰尼,脸上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虚无的薄膜,致使他原本有些天真浪漫的表情中,透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不过,我希望能够看到一些更为古老的东西,要不然的话这一趟旅程可就太无聊了。”   顾平生注意到约翰尼在刻意观察他的反应,于是他面不改色,似是不感兴趣地眺望远方的风景。   约翰尼见顾平生依旧不想理他,兴致稍微减少了那么几分,开始摆弄他的那台照相机。   接着,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询问顾平生道:“你平时会看一些丧尸类的片子吗?”   顾平生:“看过。”   约翰尼摇头晃脑道:“那一会儿进入第一区域的时候,你就要注意了,如果听到什么不正常的动静,不要想着跑出去凑热闹,毕竟丧尸片里的炮灰就是这么牺牲的。”   听到这里的时候,顾平生已经确信约翰尼知道不少有关勒维亚坦号的内情。   他应声说好,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如果不是他现在给自己立了一个冷漠寡言的人设,他一定会再多问约翰尼一些问题。   小树苗缩在顾平生的上衣口袋里,或许是未曾出过远门的关系,显得有些困顿。   不过疯人院当初就建立在海中小岛上,小树苗吹过咸腥的海风,并没有水土不服的情况,稍微让顾平生松了口气。   转眼时间,就到了游轮即将起航的时候。   一直没能听到的系统提示声,也在这一时候响起。   【当当当,欢迎各位玩家来到副本《勒维亚坦号》,此时你们正在豪华游轮勒维亚坦号上,即将享受到海上航行的乐趣,不知道大家兴不兴奋?】   【本次副本没有背景详情,一切都有待玩家们自己去探索,先一步找到勒维亚坦号背景信息的一方将获得对应的副本通关线索,现在请大家开始为胜利而努力奋斗吧!】   【以下为玩家须知】   -本次副本为公会战场地,闲杂玩家不得入内,否则将受到系统的强制遣返。   -本次公会战对战玩家队伍为:   【狂欢者部落】vs【探金行者】   -双方公会队伍参与的玩家各5人,共计10人。   -当一方队伍人员全部死亡、弃权,或是一方队伍提前通关时,公会战结束,宣布尚且存活的公会,或是提前通关、未弃权的公会胜出。   -通关条件:   1、获得勒维亚坦号的全部背景资料。(碎片04)   2、所谓航行一定会有终点,却始终没有人能够见到勒维亚坦号的终点,也许你能有幸看到最后的风景,亦或是找到通往极乐的天堂?   (这里输入“勒维亚坦号的终点究竟是什么”的正确答案,每个队伍仅有一次答题机会)   备注:完成上述两者通关条件,即视为副本成功通关。 第148章 沉于深海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汽笛声, 豪华游轮渐渐驶离港口。庞大的轮船推开海面,掀起白色的浪潮朝外涌开。   顾平生正准备回头,突然听到了一点嘈杂的动静, 像是无数个人走来,发出了整齐的脚步声。   他倏然扭头,正看见码头上拥挤的人潮就像是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停在了原地, 而后整齐划一地朝着他们驶去的方向突然看了过来。   这些人的表情空洞得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两只眼睛闪着无机质的亮光,纷纷走到岸边上,仿佛就等着这一刻,目送他们离开。   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从顾平生的身旁发出,约翰尼也看向了那些码头上的人。   不同的是, 顾平生眼里是探究, 他脸上则是纯粹的戏谑。   很快约翰尼就将外露的情绪收敛,再次双眼冒光看向顾平生:“一会儿大概会有一个露天舞会,我能邀请你做我的舞伴吗?”   舞蹈是顾平生这些天来不及熟练的东西, 短暂地撑一下场面还好, 贴身大概会暴露一些问题。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说:“抱歉,我不喜欢在船上跳舞。”   约翰尼便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终于摆脱这位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小少爷, 顾平生也能腾出点功夫, 仔细观察这艘船上的情况。   刚才他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正巧这两个公会他都不是很熟, 却有一点点了解。   狂欢者部落不用说了, 在道家村的时候,企图挟持小孩子的老者一行人就是狂欢者部落的成员,导致顾平生现在也对这个公会没有丝毫好感,甚至说是厌恶。   至于第七公会探金行者, 早前对方接过他的委托,将他平安送到秩序公会的门口。顾平生对这些人的印象,除了他们比较敬业以外,就剩下了那只神奇的史莱姆。   不过那些友好都只浮于表面,一会儿要是遇上了,可以先观察一下情况,再看要不要进行合作。   轮船渐渐驶离这一片海域,放眼看去,人来人来的码头和高低不齐的礁石与天际线连成了一片,四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不知是不是因为眼下的天色正接近于暮色,白天湛蓝清澈的海面变得有些昏黑,单凭肉眼,无法看到海面下的情况。   顾平生所在的位置是甲板,像他这样的客船,货仓一般会安排在甲板之下。   他不由得想起了码头工人们搬运集装箱的场景。   那些集装箱似乎是用了许久,表面生出了一些锈迹,仔细闻,还有着淡淡的腥臭味,分不出是附着在箱子表面的油脂凝固物发出来的,还是在东西被搬运进箱子内部时的气味残留在了空气中。   航行进海没有多少时间,天色就陡然暗了下来,通亮的探照灯打在甲板泳池上,显得和白昼一样亮堂,人们不影响行动,依旧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约翰尼说得没错,船长确实在节目设计中准备了一场舞会,似乎是给各位来自五湖四海的贵客们一个活络气氛和认识对方的机会。   顾平生并不旨在结交人,便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暗中观察那些贵客。   除开猎杀中学的投资人以外,他曾经见过的伊甸园的人并非都是三头六臂,他们看起来很普通,就像是正儿八经的人类研究人员。   不过这些研究人员似乎也不是伊甸园的核心力量。   司羽臣曾经和他说过辨别伊甸园的象征,那些看起来眼高于顶的、性格稀奇古怪的人,百分之五十就是。   顾平生观察了有一段时间,觉得司羽臣的说法或许有点偏颇,因为这个舞池中大部分人都是这么一副姿态。   常理来说,这一次的航行有危险,但总不可能,伊甸园会让自己人陷入危险之中。   随着天色完全昏黑,气温也在逐渐下降,从远处吹来的风也带上了咸腥的海汽,顾平生感觉到了一点不正常的冷。   他在海岛上十三号疯人院住过几天,知道入海之后需要保暖,于是穿着的西装里面加上了一层细绒。   不过要是夜晚气温再这么冷下去,他可能需要回自己的房间换一身风衣出来。   这一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危险,顾平生的收获,就是在舞会上眼熟了几位热于表现的贵客。   他们不停地和人进行着攀谈,在顾平生看来完全热络过了头。他还看到一直追着他的约翰尼,不过人表现得兴致缺缺,更没有对舞台上那几名有丁点的在意。   勒维亚坦号的第一晚,主打的就是这场舞会,客人们认识到了自己想认识的人,还算比较满意。   见没有其他事情发生,顾平生也回了自己的宿舍。   宿舍房门是刷卡进入,里面有着一张柔软的双人床,还有空调电视,洗漱和其他生活用品也是一应齐全。   床的旁边有一个按铃和对话装置,可以通知船上的侍应生让他们把需要的东西送过来,或者提出一些其他服务,他们也能够满足。   透明的窗户正对着波澜壮阔的海面,黑色的浪潮不住翻涌,抬起头,可以看到天上苍茫皎洁的月亮。   进入房间之后,顾平生先检查了一下四周有没有监听或者监视器。   并非他觉得自己的伪装出了问题,而是谨慎已经成了他现在的习惯,加上这艘船上登入了十名玩家,充满了不确定性。   检查过边边角角,连一些细节的小角落也没有放过,确定安全无疑,顾平生将手贴靠在自己的上衣口袋前。   小树苗知道自己可以现身了,扒拉扒拉衣服钻了出来,笨拙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翠绿色的树枝小手抱住顾平生的手指,十分依赖地蹭了又蹭。   顾平生被蹭得心尖一软:“饿了吧?”   见小树苗点头,他的指尖涌出了一点散碎的金光,小树苗见状贴靠了上去。   顾平生的指腹立刻传来了被舔舐的感觉,凉凉的。   待到小树苗吃饱,他才将它放在了自己的枕头边上,走进浴室中洗漱。   勒维亚坦号据说是在船内使用了一个新研发出来的水循环装置,可以不断吸入海水过滤成可安全使用的水源,并且和陆地上的自来水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顾平生打开水龙头的时候,还是闻到了一种浓郁的海水气息,稍微靠近,只是张了张嘴,还没等喝进嘴巴里,咸腥得就仿佛能让上下唇皮粘粘在一起。   在水龙头不断打开的过程中,周遭也弥漫起了一股灰蒙蒙的雾气,雾气中漂浮着细小的气泡形颗粒。   这样的水根本没法喝,以防万一,顾平生特意带上的几个行李箱中就准备了足量的纯净水和食物。   他就拿盆子接了一盆水,使用技能对它说:“你们是一盆正常的纯净水。”   用技能净化过的水,洗漱沐浴都不成问题,就是有点耗费精神力。   等到顾平生再度上床的时候,他的眉宇带上了点点的困倦——这几天他都没有休息好。   小树苗本就是他的力量体系之一,对顾平生的心情也格外敏感,似有所感地爬了过来,小小的身体贴靠在顾平生的颊边,冰冰凉凉十分舒适。   顾平生摸了摸它。   虽然小树苗是迎着众人的期望而生,是希望的种子,他和刑野的力量也占据了主要的构成部分,但是他和小树苗的相处并不多,一是太忙,二还是太忙,没什么时间。   小家伙却很看得开,或者说木木呆呆的,随便给它一个东西,它就能自己一颗小苗待很久,如果给它一个枕头,它就会直接躺在枕头上,呼呼大睡。   正常情况下,顾平生不准备让小树苗和他一起冒险,但是平日里老老实实的小树苗,这一次却格外倔强,抱着他的手指不撒手,在他脑子里磕磕绊绊地传达自己的心声。   【父亲说,我不去……爸爸……有危险!】   不论是叫他爸爸,还是那期盼的恳求,都让顾平生没法拒绝。   顾平生的手掌轻摊,覆盖在小树苗的身上。   梦里见到的事情,顾平生没和任何人说,联系不上刑野之后,他也确实需要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存在,来维系住自己愈发淡漠的情感。   耳畔萦绕着从窗外隐约传来的浪潮的声音,顾平生闭上了眼睛。   一场舞会,让奔赴来勒维亚坦号的人们都格外疲倦,没过多久,他们就感觉到了强烈的困意。   待到船上的所有人都进入了沉睡之后,细微到让人几乎察觉不到的机械声响了起来。   【……滋啦…正在…进入……层……】   清晨,当天际线的第一抹阳光照射在顾平生脸上的时候,他倏然睁开了眼。   清浅的眸子映着淡淡的金光,明明身体很是疲倦,但是这一晚上他并没有睡得很沉,仿佛下意识在警觉着什么危险似的,本能地紧绷着神经。   顾平生揉了揉额头。   没记错的话,半夜他好像还听到了一点异常的动静,和系统的提示声很像。   不过当他打开现有的系统提示记录,并没有发现多出来的信息内容。   要么是他累狠了之后出现的错觉,要么是确实发生了事情但是他没能察觉。   小树苗还在睡,顾平生醒的时候,它也短暂地醒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倒了下去。   他将小树苗重新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简单洗漱,对着镜子整理过着装,便准备去外面看看情况。   现在天刚蒙蒙亮,是欣赏海上朝阳的最佳时间,不过顾平生上了甲板也只看到了零星几道人影。   这少数的人中,就有小少爷约翰尼还有那名勒维亚坦号的船长。   看到顾平生的到来,小少爷显得很兴奋,还将船长介绍给他。   船长穿着黑色制服,内村是白村衫,有着浓密的白胡子,时常航行在海面上经历风吹日晒,让他的皮肤显得有几分粗糙。   这看起来是一个正常且正规的船长,不过对一个人的认识不能只看他的表面,对上船上的视线,顾平生冷淡地点头示意:“您好。”   船长的笑容却很爽朗,好像顾平生那张别人欠了他八百十万的脸并不能影响到他的热情。   顾平生向他询问这艘游轮最后会停靠在什么地方,船长却卖了个关子说:“这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先生,在漫长的旅程后亲眼见证到最后的宝藏,才是这趟旅程的美妙之处!”   约翰尼在旁边不置可否,同样开心地应和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收获宝藏了。”   看起来这两个人认识,没准还是熟人,顾平生将他们彼此之间的互动不动声色地收纳眼底,神情上的冷淡恰到好处,透出了一些不耐烦:“这一次海上航行总共有七天时间,如果这七天都是永无止境的海水还有无聊到透顶的舞会,我想,我会对勒维亚坦号失望。”   像船长这样的掌舵手,对勒维亚坦的自豪感是毋庸置疑的,才顾平生提出质疑之后,他的表情果然变了一点。   顾平生在船长的眼睛里面看到了一抹暗光——刹那间船长的两只眼睛好似变成了鱼目,朝外突出,浑浊不堪。   随着日出,天色也在变亮,正巧一阵浪潮涌来,甲板上立时闪过了一道刺目的亮光,亮光之后,船长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船长笑了:“那是当然,我们还准备了许多出其不意的小节目,一定能让先生您在勒维亚坦号上体会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不要是节目展开得太激烈了,恐怕先生也会吃不消,所以还是耐下性子,先好好地欣赏一下海上的美景吧,勒维亚坦号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了话,船长对约翰尼说了一声抱歉,就动身去忙他的事情起了。   约翰尼看着顾平生,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看起来你昨晚上睡了一个好觉。”   顾平生:“为什么这么说?”   约翰尼:“如果你昨晚上睡得不好,恐怕现在就跟大多数人一样,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   顾平生皱了一下眉头。   当太阳高升到一定位置之后,那火红得让人心旷神怡的颜色便陡然黯淡了下去。   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弥漫起了一阵浓雾,不到一会儿,顾平生就只能看到面前的事物,连甲板向下出口处的两名保安,都看得很勉强。   这样的能见度,要是走在了边缘的栏杆上,一不留神绊住脚摔下去也有可能。   四周的客人不打算继续留着,眉头拧成一团,似乎被打扰了兴致看上去很不高兴,往甲板下面走。   顾平生也转过了身。   吸取之前在疯人院时候的经验,他现在要去检查一下这艘船上的救生艇和救生衣是否足量。   约翰尼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些恼人的雾气,对顾平生不曾造成影响,因为他在上船的第一时间已经将甲板上的大多数障碍物摸了个清楚,而他身后的约翰尼似乎也不见吃力。   不止这样,沿途顾平生还听到了快门的声音,似乎约翰尼一边在甲板上走着,一边还悠闲地拍着照。   这说明对方对眼下发生的异常完全不见担心。   昨天发现约翰尼的异常之后,出于谨慎没有对这位小少爷使用技能,是顾平生做出的明智之举。   蒸汽轮机运转的声音震耳欲聋,潮水冲刷着船身的声音本该在寂静的环境下变得格外清晰,此时却朦胧得好像被人盖上了一层隔音的空气罩。   他走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交谈的人声,判断一下位置,也到了挂着救生艇的附近。   一般情况,这些救生艇不会允许人接近,防止有不轨之人下手,但同时在游客靠近的时候,水手们也不会拒绝给他们介绍,让游客充分地了解到这次行程足够安全。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约翰尼开口了:“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顾平生知道他在指着什么。   无论是谁,在听过了约翰尼那些语焉不详的话语之后,恐怕都会把这个人当成是一个怪胎。   要么就是把话听进去后的人,心里腾升出无止境的担心,从而影响了自身的判断。   于是他淡淡地反问道:“我应该担心什么?”   这下,倒好像是把约翰尼给问住了,他踱步来到了顾平生的面前,撑着下巴,仔细地端详了他一会儿。   “你似乎早就知道这艘船上有危险了。”约翰尼低低地笑了两声,“真奇怪,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上来?”   没有水手阻拦他靠近救生艇,也没有水手给他介绍救生艇的用法,顾平生就只能自力更生,阅读起旁边挂着的使用说明。   这些救生艇不像是疯人院时候的充气式救生艇,不过这一类救生艇的操作都大相径庭——毕竟是用于救生的,总不可能复杂到让人无法使用。   待到看完了那些信息,顾平生这才转过头来,认真地看向约翰尼:“那么,你上这艘船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身上又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被顾平生给反客为主,约翰尼一点都不觉得生气,反而更高兴地笑出了声。   事实上,在顾平生打量着他的同时,约翰尼也在为顾平生这个人暗暗心惊。   “我上这艘船的目的当然不能给你说了,先生,万一你知道之后,一个承受不住,逃跑了怎么办,我还挺期待与你一起看到最后的宝藏。”   他话锋一转:“至于你身上吸引我的地方,你大概不知道吧,在我们这类人的眼中,你就好像一颗耀眼的太阳,还不懂得怎么收敛自己的光芒。”   顾平生面不改色,实质上手已经伸到了自己的腰后,那里别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约翰尼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露出一点委屈的小表情说:“我都这么坦诚和你说了,为什么先生你还是怀疑我?”   “这样吧,我再给先生你看一个东西。”   说着,约翰尼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了几张照片。   似乎从约翰尼相机中拍摄到的那些照片都是直接成像,不需要经过洗照片这一过程,不过这种异样放在当下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在约翰尼取出照片之后,顾平生并没有顺势将脑袋递过去,约翰尼便将照片给递了过来。   那照片上的画面,很熟悉,早在昨天见面不久之后,约翰尼就将同一张照片递给顾平生看过了。   画面上的,正是引发约翰尼和他讨论是否会引来暴风雨的波状云。   但是这一次看到这张照面,里面的细节却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改变。   人们说波状云,是说云层像是波涛一样,这上面的波状云,已经完全趋近于海面上的波纹。   湛蓝的天空变成了半透明的海水,粼粼波光从最上面反射到了顾平生的瞳孔中。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沉入了水面,身体在不断地往下,挥动四肢却只能感受到冰凉的水流从自己的指缝中漏过,永远也找不到攀附点。   突然,一个好像遭遇到了什么可怖事物的尖叫声穿透浓雾,传达到了顾平生他们这一边。   顾平生倏然回过神,所有失真的声音都再次变得清晰,待他再一眨眼,眼前已经没有了约翰尼的身影。   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上黏糊糊的,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各处都有被水润湿的感觉。   那如雷贯耳的尖叫声并不是结束,仿佛只是一个开始,尖叫声过后,还有更多人的尖叫响了起来,顾平生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站起身来,朝着声源处走。   他还记得约翰尼之前的“告诫”,在丧尸片里,死得最快的一般都是喜欢凑热闹的炮灰。   但是约翰尼不知道,如果顾平生害怕死亡,那么他一开始就不会来到勒维亚坦号。   此时此刻,直播间的观众已经炸开了锅。   【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些可怕的玩意从哪儿来的?】   【我寻思我也没眨眼啊,突如其来的变异?】   【不知道啊!】   不外乎观众的反应这么大。   他们看的是伍宏岩一方的直播,从伍宏岩小队醒来,到来到走廊上,一切都还很正常。   直至在这些客人用场的时候,画风突然就变了。大部分人还是正常的用餐,却有少数那么一两个人,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僵硬,浑身更是分泌出一股难闻的油脂,让伍宏岩几人突然止步。   一秒,还是更短的时间。   这些出现异常的客人咧开了嘴,细细密密的牙齿朝着身边的人倏然咬去,就近用餐的客人直接就被咬穿了喉咙!   而顾平生,就是在这一场混乱中赶来,直面了怪物正在啃食血肉的现场。 第149章 沉于深海   那怪物能看出人的影子, 但是已经完全不像是人了。露出的手背上冒出青色的鳞片,脸颊两边鼓起鱼鳃一样的气缝。   当顾平生赶来时,它像是嗅到了人味,倏然就朝顾平生看了过来。   其他人见状瞪大眼睛:“小心!”   顾平生反应很快。   也得亏他随时都记得带上自己那柄特殊制的手杖, 当怪物张开腥臭的嘴巴朝他扑来的时候, 沉重的手杖在半空中挥出凌厉的弧线, 一下正中怪物的脑袋。   嘭!   怪物立时被打飞了出去,将餐桌撞翻, 摔到地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见怪物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无数客人尖叫着四散跑开,部分人在不远处,看着气定神闲站到原地的顾平生,很难相信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男人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卧槽,你们看到那个npc刚才的动作没有,完全不拖泥带水一发命中。】   【看到了,这个不会也是一名特殊npc吧?】   【不知道,如果我是探金行者的人,我一定会想办法和这名npc搞好关系, 没准人在副本中是个重要的角色。】   观众所说的,也是伍宏岩的想法,不过他现在没有功夫上前和顾平生结交,因为船长过来了。   船长不是只身前来, 他的身边还带着两名水手, 这两名水手身上有一种很浓郁的鱼腥味, 两只眼睛也显得空洞失神。   其他客人有点畏惧船长身边的这两名水手,可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义愤填膺地质问道。   “巴尔森船长, 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勒维亚坦号上会有这么可怕的怪物,保安都是做什么的?!”   巴尔森船长瞥了他一眼,以他那一贯粗犷的声音说道:“大家不用惊慌。”   “之前我记得有位先生问我,如果这七天的时间只有舞会和大海,未免太无聊了一点,我当时告诉他完全不用担心。”   说着,他走了过去,坚硬的皮靴跟狠狠地踩进了怪物的颈窝。   怪物刚蹒跚着挺起身,就被踩了下去,抱着船长的腿,脖颈处显现出青色的血管,看起来想挣扎又挣扎不开,十分痛苦的样子。   巴尔森船长做出不得已将它制服的模样,无奈摇头:“看吧,这怎么无聊得起来?”   听到这话,其他客人都无法接受,他们难以相信,刚才还在他们身边用餐的客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纷纷要求巴尔森船长给个说法。   巴尔森船长刚才还无奈地笑着,陡然阴沉下脸来:“我以为各位尊贵的客人在上船之前就已经了解过,勒维亚坦号的航行非常奇妙,但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毕竟机遇常常和代价划等号。”   “如果大家接受不了,现在就可以选择下船,我们的水手会用救生艇将各位安全地送达哥顿码头。”   哪曾想,本来激动得不行的客人们一听到这话,一个个就像是被人用布捂住了嘴,脸颊涨得通红,却没有再说出什么不忿的话。   顾平生和其他在场的玩家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这些贵客,不仅仅是为了享受海上聚会而登上了勒维亚坦号。   怪物被水手一脚踩晕拖走了,干净整洁的地板上,也留下了一层青色的黏液,其他客人都皱着眉头不愿靠近,一些客人的脸上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顾平生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们,听到他们在谈话。   “我们真的要在这么恐怖的地方待下去吗?从昨天开始我就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忍一忍亲爱的,这都是为了取得资格,我们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如果就这么半途放弃,你甘心吗?”   “我不甘心……”   “那就对了,再忍一忍,我们一定能够做到,不要害怕,如果发生了危险一切都有我……”   在这些客人的低声暗语中,顾平生又得到了一个关键词“资格”。   要成为这艘勒维亚坦号的贵客,就需要经过重重筛选,取得上船的资格。没想到这些“贵客”上船,居然也是为了取得某项资格。   他纵观餐厅,有几个颇为积极的人在不断搜索着什么,客人在变成怪物之前用过的餐盘也被他们偷偷摸摸地拿了过去,地板上恶心的黏液也被刮去了一点。   顾平生猜想那几人应该就是这一次的参战玩家。   不留声色地记下了这几个面孔,顾平生悄无声息地退离,顺着刚才水手拖走怪物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看到他们转过了几条走廊,又下了楼层,来到了货仓附近。   船上不比陆地,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过道,也没有足够藏身的地方。   顾平生刚想用技能隐去自己的身形,突然上衣口袋的小树苗动了动。   绿莹莹的光点宛若纷飞的萤火虫一样散开,包裹住了顾平生。   顾平生愣了一下,他借着反光的船舱一看,里面居然没有显现出自己的身影,不用说,一定说小树苗帮了他的忙。   他突然想起来,早在疯人院的时候,小树苗也可以隐匿自身不被发现,这或许就是它的天赋技能。   见状,顾平生勾起了唇角,指尖摸了摸小树苗的身体,张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顾平生放轻了脚步声,因为那些怪物对人的气味很敏感,没有直接进入货仓中,而是透过舷窗朝内看。   他看到两名水手熟练地将怪物关进了笼子里,在这一个笼子的后面,还放着许多个生锈的铁笼。   倏然,其中一名水手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朝着顾平生这边看了过来。   顾平生心里一惊,但他踩在只容单脚站立的管子上,如果躲开一定会发出声音,便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   “怎么了?”   水手直勾勾地说:“那边好像有人看着。”   另一名水手也朝着顾平生看了过来。   下一刻,这名水手从原地消失。   顾平生倏然捏紧了舱沿!   瞪大的眼珠子,眼白一圈青影,贴着舷窗的玻璃,离他不过一个窗户的厚度,仿佛已经看到他一样,死死地盯住了他。   扑通、扑通、扑通……   突然有一张可怖的络腮胡子大脸怼到了自己的眼前,顾平生无法控制心跳速度的加快。   他让自己冷静,越是这种紧要的时候,他越不能慌。   水手看不见他的人,隔着一个窗户也闻不到他的气味,对方还没有真的发现他,他不能自乱阵脚。   过了一会儿,水手像是终于放弃了一样,将脸和身子都缩了回去。   还不等顾平生松开一口气,那只粗壮的手臂紧跟着伸出——对方居然试图打开舷窗!   如果舷窗被打开,让水手闻到了他的气味,那么他的踪迹势必会遭到暴露。   顾平生的另一只脚慢慢往后放,已经决定撤退了。   然而正是这个时候,透过窗户,他突然发现了水手身后的一个细节。   也是这个细节,让他决定再等等。   这扇舷窗已经很久没有被打开了,铸铁的部分已经生锈,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一时半会也没能开出一条缝。   水手的动作渐渐有些暴躁,生锈的窗沿和窗框擦出激烈尖锐的声音,他的手蓦地顿住。   “什么人?!”   从水手嘴里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猛兽的吼叫,他倏然扑向一个空旷无人的位置,粗犷的手臂交握又高举头顶,狠狠地砸下!   “该死!”   一声痛呼后,继而响起了一句怒骂,有两个人忽然凭空出现在了顾平生和水手的视野里。   看到那两人,连顾平生面前的水手都顾不上继续打开舷窗,吼叫着也冲了过去。   双方激战成一团,对目前的战况来看,他们的身手不相上下,只不过动静闹开没多久,顾平生又听到了更多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隐约可以看到这艘船上统一的白色制服。   更多的水手赶来了。   顾平生的位置在舷窗后面,而货仓的门在另一边,他现在相较安全。趁着玩家和水手缠斗的这段时间,他认真观察着货仓内能够看到的一切,终于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标签。   标签贴在怪物的笼子上,被撞翻之后才正对着顾平生,上面的字依稀可以辨认:LV1 鱼人。   在周遭的脚步声更加密集之前,顾平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很快来到监控盲区,顾平生拍了拍小树苗,让它解除自己的隐身。   刚才局面紧张,小树苗憋了个够呛,躺在顾平生的掌心身体一颤一颤的。   给它喂了点自己的金色光芒,又安抚了一阵,顾平生开始思考标签背后的隐喻。   能够给突然出现的怪物标上具体的等级和名称,说明这艘船上的人早就知道客人会发生怎样的变异。   让他细思极恐的是,有了LV1,会不会有LV2和LV3,甚至是更高等级的怪物出现?   到了下午的时候,顾平生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船长打开了娱乐室最深处的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据说是船长的个人收藏展览室,在今天之前,展览室一直用一把大锁给锁住,另外配备了保安盯守,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顾平生等人作为客人进去参观,有位客人刚一进门,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唯一的一件展览物。   那是超出人常理认知中的怪物,长着鱼的脑袋,却有着与人相像的侏儒身体,四肢都是短小的一截,爪子是掌蹼,通体青色。   进入的客人们被它栩栩如生的表情吓住了,看这东西完全不动,才鼓着胆子上前。   “呼,原来只是件标本。”   确实,不管展览台上的怪物有多么可怕,它都已经被制成了栩栩如生的标本,精妙的标本艺术,将它死前惊恐的神态永远定格。   巴尔森船长风度翩翩地开始介绍:“如各位所见,我们的水手有幸在近海中打捞到了这一个猎物,并且及时将它制成了标本,以供各位细看。”   “这玩意虽然样貌丑陋了一点,却有着极其矫健的身手,短小的四肢和鱼头是它们的标志性特征,性格多都残暴嗜血,如果有客人在途中发现了它们的踪迹,一定要及时告诉给我们,让我们来负责处理就好。”   有客人看着展览台上的鱼人,惴惴不安地问:“巴尔森船长,上午那些发生异变的客人怎么样了?”   巴尔森表情不变地说道:“没有怎么样,他患上了鱼鳞病,我安排了人手将他送到岸上去救治。”   见他们还是担忧,巴尔森船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只见他拿出一个方形的晶体,从晶体中投射出一个半透明的屏幕,显示“正在请求通讯中”。   不一会,通讯被对面的人接通。屏幕里面的人穿着白大褂,巴尔森船长称呼他为医生。   “我们船上这些尊贵的客人们不放心,希望能看看先前那名患病的客人情况。”   白大褂立马露出不赞同的表情来,声称这样会打扰到那位客人的修养和治疗。   巴尔森船长好说歹说,终于让医生同意让他们在视频通话中见一面。   见过了正在病床上接受治疗的那个人,在众的其他客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巴尔森船长也适时笑道:“这年头,变异,生病,不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吗,只要不彻底变成怪物,就没有什么问题。”   【变异生病很常见?卧槽,感觉这个副本的世界背景不简单啊。】   【而且你们注意到他用的通讯器没有,这个副本怕不是还格外点了科技树。】   所有的客人中,唯独顾平生脸上冷冷淡淡,没有表现出轻松。   虽说在他回到餐厅的时候,客人就已经发生了异变,但他仍旧清晰地记得发生异变的人,前颈下巴上有一颗黑痣。   那颗痣不算显眼,一般也注意不到,只不过顾平生在打斗过程中与它面对面接触,才看得清楚。   而视频通话中,躺在病床上的虽然还是那么一张脸,黑痣却没有了。   “没想到这人居然患上了鱼鳞病,真是太不幸了。”   “今天上午的时候我还在担心他的安危,上帝保佑。”   客人们拍着胸脯不无庆幸,顾平生的视线下移,看向了展览物下面的介绍说明。   在名称种类上,赫然就写着“鱼人”两个大字,并且列明了这是水怪种类中最常见、单体战斗能力最弱小的一种怪物。   展览室里的展品不多,唯一有看头的就只有那件鱼人标本,可惜因为样子实在太丑,有很多客人都接受不能。   巴尔森船长发出爽朗不已的笑声来:“那我们尽量多捕捞一些奇妙的物种,让客人们大饱眼福!”   没人拒绝。   哪怕有些客人打自心底不感冒,也不会当着巴尔森船长的面说出来。   在逛完了展览室,确定没有其他机关或夹层之后,顾平生先一步走了出来。一出门,就看到了某些鬼鬼祟祟猫在角落的人。   不用想,又是那些玩家。   在顾平生他们参观的时候,有两个玩家也偷偷潜入了进来,这一次,他们似乎吸取了前不久被发现的教训,特意混着人群进入,很好地隐匿了自己的气味。   到了晚上的时候,巴尔森船长又开办了一场舞会,不过因为白天发生的事情,客人们都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舞会不到一半,就离开了不少人。   顾平生也提前离场,不过他离场是因为巴尔森船长正在甲板上,而他准备趁这个机会,摸到巴尔森的房间去看一看。   昏暗的走廊上,他居然又看到了正在摆弄相机的约翰尼。   老实说,今天船上发生意外之后一直没能看到对方的影子,顾平生心里就不由得生出种不祥的预感。   直觉告诉他,这位小少爷是勒维亚坦号上最大的不可控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搅出让人猝不及防的风浪。   然而约翰尼看到他,心情却很好。   “你要去船长室吗,我陪你!”   顾平生静静地凝视他一眼,说道:“我没有船长室的钥匙。”   “没关系。”约翰尼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串钥匙,笑容贼兮兮的,“我有。”   看起来约翰尼早就准备去船长室一探究竟了,有他没他都一样。既然这样,顾平生也不介意搭个伙。   走廊上的光线并不明亮,明明巴尔森船长使用的通讯装置已经超过了现有科技,勒维亚坦的走廊上还有部分地方,采用过去的油盏照明。   如果顾平生是普通的乘客,这也是一艘普通的游轮,那么他会向巴尔森船长反应这个安全隐患。   但他不是,所以此时的他正顺着昏黄的灯光,和约翰尼往船长室走。   前往船长室的路上,居然没有保安人员。   两人顺利地进入了船长室,空荡荡的室内,就只有驾驶台的仪器发出正在运作的轻微声响。   在进入船长室之前,顾平生就特意观察了一下监控的位置,监控全灭,不知道是不是约翰尼事先有所动作。   见顾平生看向那些仪器的时间有点长,约翰尼问道:“是不是在想,如果把那些仪器给破坏了危机就会结束?”   顾平生转回视线,平淡地说道:“我没有那么天真。”   约翰尼:“我想也是,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   说着,约翰尼居然比顾平生还要积极地折腾那些仪器去了。   早在资格认证中心对操作台束手无策的时候,顾平生就了解到科技的重要性,不过短时间内他没有学到专精,仅仅只是把各项仪器的作用认识了一遍。   救生艇、轮船、大型轮船,是光昼中学《常见交通工具使用学》中的必修课,这上面有很多按钮顾平生不认识,却不妨碍他做出结论。   “空壳。”   听到这个词语,兴致冲冲的约翰尼动作一顿,眯着眼睛看向身边的顾平生:“亲爱的,你说什么是空壳?”   投桃报李,既然约翰尼将他带到了船长室来,那么顾平生解答他一个问题也不为过。   他说:“这个驾驶台是空壳。”   约翰尼来了兴致,直起身问:“为什么这么说?勒维亚坦号的动力和操作设计是秘密,这上面有很多按钮连我也不认识。”   “上面缺少了一个按钮。”受到了质疑,顾平生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不会有任何一艘轮船会忘记装上紧急停止装置,而驾驶台上,没有紧急停止的按钮。”   约翰尼见状,挑了挑眉头,跟着在驾驶台上找。   紧急停止按钮,普通人可能想不到轮船也有急刹,但是它的设计师和制造师一定不会忘记,因为到时候要是出了事,会被追责。   找了一通,确实没有找到这个按钮,约翰尼耸了耸肩:“没准他们粗心大意,忘了装?”   顾平生没有和他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他看了一下挂钟上的时间,再看了一下窗外激起的浪花。   大多数航船会控制航速,因为过快会格外叠加水流的阻力。   但是从今天早上开始,不止浪花过高,轮船的航速居然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隐隐还有加快的趋势。   先前说到,顾平生不会那么天真地以为,只要破坏了驾驶台就能阻止危机的发生。   如今看到的一切也告诉了他,他的预感是对的。   约翰尼喊了他一声:“你准备走了?”   既然无法得到更多的信息,顾平生当然不准备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在这里久留,他冷淡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朝门外走。   “等一下!”   顾平生脚步一停,看到约翰尼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本书,递交到他的手里。   看到书的封面,顾平生愣了下,倏然拧眉:“这是?”   “帮助你在这次旅行中提高生存几率。”约翰尼神秘兮兮地说了这么一句,勾起唇角,“一定要谨慎阅读哦。”   十分钟后,顾平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用昨晚一样的方法净化水龙头里的水,然后进行洗漱,暂时没有出现身体上的不适。   小树苗从他的口袋中扑棱了出来,顾平生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伸出一根手指溢出金光,让饿了快一天的小家伙吃饭。   再之后,他看向了约翰尼给他的这本书。   那是一本封面极具童话艺术的《水怪图鉴》,深色调的浪涛纹理,给它染上了古老而神秘的色彩。   凝视了有一会儿,顾平生将它拿了起来,翻开第一页。   第一页上,好巧不巧,正是他们白天见到的鱼人。   青色而丑陋的身体,脑袋是一个硕大无比的鱼头,张牙舞爪,毫无神采的鱼目正朝着书页,好像随时都能从书页中扑出来,撕咬顾平生的咽喉。   而这只鱼人的前颈下巴,一颗黑痣赫然醒目! 第150章 沉于深海   陡然再见到那颗黑痣, 顾平生的指尖僵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向鱼人的信息说明。   图鉴中说到这种鱼人水怪是群居生物,个体战斗力不强, 智商不高,攻击方式是用尖锐的爪子和牙齿撕咬敌人, 对气味敏感。   整体介绍倒是和展览室里的大径相同。   鱼人是《水怪图鉴》第一页的怪物, 顾平生大致往后看了看。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对应勒维亚坦号这七天的航行,包括鱼人在内的图鉴页, 正好有七页。   后五页就像是用黏合剂粘在了一起,唯独第二页的页脚稍微向上掀开, 欲翻欲合, 仿佛等待着阅读者将它呈现于眼前。   顾平生意识到了什么。   看了一眼翘着脚尖还在吃饭的小家伙, 他没急着翻看,等了一会儿。   等到小树苗乐滋滋地吃饱了,他将它重新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   还以为接下来要睡觉的小树苗疑惑地动了动, 察觉到顾平生有些情绪有点凝重,才乖巧地保持了安静。   做好心理准备之后,顾平生翻开图鉴的第二页。   第二页有点难翻, 随着页面的不断颤动,甚至能从缝隙中看到半透明的拉丝。   就在他以为无法完好无损地将它翻开的时候,墙上的挂钟滴答一声, 时针指向了十二。   啪嗒、啪嗒。   窗外倏然下起了小雨, 雨点溅得玻璃上到处都是。唯一奇怪的是, 这些雨点不是斜着落在窗户上, 更像是从下面飞射上来。   ……不对,根本就没有下雨。   顾平生屏住了呼吸。   随着一道更加响亮的拍击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顾平生房间的窗户上。   顾平生扭头一看, 正看到一只深色的海星张开自己扭曲的五只腕足,牢牢吸附在玻璃上,大小不一带着不明液体的吸盘不断耸动,看起来粘腻又恶心。   而在中间的位置,居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刚才这海星撞上来,竟是给玻璃砸开了缝!   顾平生就近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杖,贴近了窗户。   白炽灯的灯光透窗而出,黯淡的光线照进了勒维亚坦号下翻涌的潮浪,随着潮水的此起彼伏,他看到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隐藏在黑浪之下。   而那些黑点,就是数不清的海星!   顾平生暗暗心惊,就在这个时候,船体突然开始晃动。   他连忙撑住墙面站稳,但紧跟着就是一个巨浪打了过来,无数潜伏在海面下的海星撞在了船体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如雷贯耳。   顾平生的房间位置较高,撞上来的只有那么一两个海星,但是在那么一瞬间,他听到了底下普通船员住的房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救命!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尖叫声再度暴起,底下瞬间吵成了一团。   顾平生看到窗户玻璃上的缝隙在海星的攻击下不断扩大,就连他这样的高度都变得危险起来,当机立断,拖着房间里唯一的衣柜,将它堵在了窗户边上。   与此同时,他还注意到了床上被翻开的《水怪图鉴》,其中的几行字,让他的神色一动。   【暴食者,变异海星,喜食血肉且最爱人肉,移动速度较快,群体行动,吃饱了之后通过裂变身体进行繁殖,裂变体会保留死者的一部分生物特性。弱点为负趋光性。】   顾平生房间的灯可以调控亮度,他刚才开的就是最低一档的亮光。   看完这几行字后,几乎同一时间,他转步来到了床头,将房间的灯光直接调到了最亮!   耀眼的白炽灯灯光如同探照灯一样释放出去,强光几乎照亮了一小块海域,吸附在玻璃上的海星腕足立马不稳地松动了几分。   一见真的有效,顾平生将衣柜推开。   随着灯光尽数投放在这些海星的身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就像是下饺子一样掉在了海水里。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勒维亚坦号不可能什么反应都没有,顾平生在不久后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和白天那些水手的脚步声几乎一致。   在勒维亚坦号上,水手似乎并不在普通船员这一行列。   普通船员包括侍应生在内,外表都像是正常人,唯独这些水手和船长,身上带了一些阴冷的气息。   顾平生本来打算在此时出去,看看下面的情况,不止是救人,如果这种海星大量出现在勒维亚坦号上并进行繁殖,对他也会产生影响。   直到看见从漆黑的门缝中透出来的强光,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些水手明显知道海星的弱点,他们可以很好地处理掉这一切。   勒维亚坦号出行的第二夜注定是喧嚣的,不过这种嘈杂在时针指过“2”这个数字之后就慢慢地消弭了下去。   顾平生贴着墙角聆听,似乎是底下的船员得到了安抚。   船下海水涌动,颠簸终于不再明显,刚才还是巨浪翻涌,此时却平静得只能听到海水轻轻拍抚在船体上的浪潮声。   顾平生有点昏昏欲睡。   他揉捏了一下眉心,将脸上的眼镜摘了下来,放在床头柜上,上床躺下。   只不过,再困顾平生都没有忘记他的小树苗,将手盖在了上衣口袋上。   勒维亚坦号上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小家伙在自己的掌下,如果出了事,自己的手掌还能帮它挡一下攻击。   小树苗缩成一团,也是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顾平生温热的手掌盖上来,让它清醒了几分,强忍住困意,扑腾着爬了出来。   它爬出来的时候,顾平生刚刚闭上眼睛,只是小树苗还不能睡。   它谨记着刑野叮嘱它的事情,周身散发出莹绿的光辉,静静地聆听。   这一次,它也像昨天晚上那样,听到了语焉不详的机械声,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小树苗听得更清楚了。   但是以它现在的智力,很快就会把听到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小树苗必须趁着这唯一的机会,将机械声传达给顾平生。   【…滋啦…已经…咔…进入…浅水…层……】   第二天早上,顾平生准时醒了过来。   清晨的阳光极其温暖,不远处的海面大雾蒙蒙,瞧着竟带着朦胧的美。   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好像都只是幻梦中的一切,如果不是顾平生一转头就看到了玻璃上的裂缝,他的心情会比刚才要轻松不少。   眼下,他快速地收拾好了自身,整理衣服的时候,看到了放在一边的《水怪图鉴》。   昨天晚上的《水怪图鉴》,只有文字说明,却没有图画和照片,空荡荡的展示页就像是等着什么人将它填补上一样。   可是现在的《水怪图鉴》,展示页的表面浮现出了一层灰白的雾气,墨黑色的线条在其中不断律动。   顾平生试探性地抽出一张纸,将纸卷成细棍,放在雾气中。   再拎起来的时候,干燥的纸棍被水给润湿,从中散发出一阵海水的腥气。   顾平生定了定神。   他凝视着正在勾勒画页的《水怪图鉴》,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指尖放在了不断涌动的雾气之上。   极致的冷意,从顾平生的指尖一路蔓延到他的心脏,顾平生张开了嘴,从嘴里喷出的不是雾气,而是凝结成实体可见的冷气。   他伸出的手指没有点在书页上,而是透过极寒的空间,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上。   奇怪的东西有着极其光滑的皮肤,柔韧性也很好,只不过因为表面过于滑溜,让他有些握不住。   顾平生透亮澄澈的眼神,渐而有些迷离。   就在他手掌朝旁边探寻的时候,这东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强烈的危机感,仿佛一只利爪瞬间抓紧了顾平生的心脏,顾平生猛地清醒了过来,想也没想地抽回了手。   指尖和书页远离的一刹那,一股强烈的寒气从里面喷涌而出。   顾平生隐约看到书面变成了汹涌澎湃的海面,一只巨大的触手探出它微小的一部分,耸动的吸盘中一圈密密麻麻的牙齿,看得人遍体生寒。   身体本能快过大脑意识,他连忙将《水怪图鉴》给合上。   平静了一会儿,终于从那被控制了思想的怪异感觉中挣脱,顾平生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水怪图鉴》一眼,几经犹豫和斟酌,到底还是把它带在了自己的身上。   航行第三天,顾平生不准备再继续静静地观察情况,所以他直接走向船长室,去找巴尔森船长。   只是巴尔森船长并不在船长室内,询问站岗的保安才知道,一大早船长就去了甲板上,现在还没有回来。   此时的船长室内,除了一开始跟在巴尔森船长身边的大夫,还有一个引航员。   两个人在驾驶台前保持不动,样子都显得有些木木呆呆。   听到顾平生和保安的谈话声,他们倏然转过了头来,眼珠子骨碌转,对着顾平生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参差不齐的黄褐色牙齿。   牙齿都是三角形,不像人的牙齿,像是鲨鱼,嘴角甚至还溢出了一点口水渍。   顾平生平静地冲着他们颔首点头,然后在背后两道如狼似虎的眼神注视下,毫无反应地离开。   前往甲板的道路上,顾平生看到了正在清洗地板的船员。   还没能完全清洗干净的地板上,泡沫水与暗红色的液体混在了一起,深色的像是海绵一样的碎块掉得到处都是。   注意到顾平生的视线,船员一惊,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顾平生问:“这是什么?”   船员支支吾吾地说道:“昨天晚上有一些海星被浪冲到船上来了,在船上爬来爬去,影响了客人们的心情,我们正在处理。”   顾平生:“一般的海星行动缓慢,在爬上游轮之前就会摔下去,你知不知道它属于什么品种?”   船员快速地摇了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他那心虚得不行的样子,顾平生没有强迫对方开口,问了一声巴尔森船长在哪。   船员和之前的水手一样,指向了甲板上。   顾平生点了点头。   船员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可接着又听到顾平生问道:“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事了?”   船员心脏一紧。   “是死人了吗?”   船员一下揪紧了手里的棉布。   棉布上包着好几块海星散碎的尸体,这些东西在死了之后,残留下来的部分也带着捕食的反应神经。   船员的手掌接触上去,嗷的痛叫了一声,抬起手一看,偌大的伤口处正朝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而吸食了人血的海星碎尸,表面的颜色看着比刚才更鲜艳了,并且开始蠕动。   船员顾不上自己的伤,急忙拿出坚硬的铁刷子将其捣成更小的碎片。   看到这里的顾平生,已经确信了勒维亚坦号上的人知道这艘船在航行过程中将要发生的事情,也有相对的应对措施。   他同一时间想到了约翰尼。   约翰尼给了他《水怪图鉴》,对方也对即将发生的危机有所预料,那么,他会不会和勒维亚坦号是一伙人?   顾平生登上甲板。   在餐厅和娱乐室里没有看到的客人,原来此时全部都聚集在甲板上。   他们的神情仓惶无措,听到顾平生手杖磕在地板上的动静,瞬间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红着眼睛看了过来。   在场的客人中,居然就只有顾平生的气色最好。   【我去是他,那个身手很好的npc!】   【昨天就知道他不一般了,这么轻轻松松的样子,难道他没有遇上昨天晚上的那些海星?】   【说实话那些海星真的吓到我了,哪来的海星爬行速度这么快。】   昨天晚上,伍宏岩一行人度过了难忘的一夜。   为了方便混入勒维亚坦号,他们自然不能选择客人这样需要重重盘查和筛选的身份,在此之前,伍宏岩等人也一直以普通船员的身份行动。   贵客们的舞会跟他们这些底层的船员没有多大的关系,得益于此,在送上了餐饮之后,他们可以轮流值班,提前退场。   只是搜索过后,得到的信息并不多。   上一次偷听失败后,货仓附近安排的水手就多了两倍。   水手们严防死守,他们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力,伍宏岩等人想要在完全不惊动他们的前提下进入货仓十分困难,于是他们退而求次,选择了船长室这个重要的地方进行搜索。   船长室是船长进行办公和休息的地方,路上没有看守,不过进去需要钥匙,而钥匙在巴尔森船长的身上。   他们就耐心地守在甲板上。   好不容易等到巴尔森船长喝醉了,偷偷摸摸地过去,从他的腰上取下来了一大串钥匙,再通过道具进行复制,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偷天换日。   结果带着钥匙去船长室前试了很多次,居然没有一把钥匙符合船长室的钥匙孔。   伍宏岩怀疑是他们在操作过程中漏了哪把钥匙,又或许巴尔森船长根本没有船长室的钥匙随身携带,而是放在了其他地方。   可惜那个时候的巴尔森船长,已经在船员的呼唤下醒来。   他们跟在巴尔森船长的背后,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带着四个水手,一路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船长室。   虽然位置比较远,可是他们还是接着昏黄的灯光看清楚了,船长拿出钥匙的位置,不是腰上,是上衣口袋!   不应该啊,那个位置他们先前不是搜索过吗?   怕漏掉重要的东西,还搜了好几遍!   这大概是探金行者一行人那天晚上在勒维亚坦号上撞上的第一起灵异事件,在这一次不对劲的事件过后,更加糟心的事情来了。   由于他们在争分夺秒地找线索,狂欢者部落那边也在孜孜不倦地搞事,两队人几乎同一时间认出了对方。   彼时的两队人分站走廊的两边,打还是不打,成了非常要命的问题。   以他们现在的战斗力,不需要双方的会长出手,仅凭伍宏岩和对面公会的副会长,就足够将整艘勒维亚坦号掀翻。   但问题是,掀翻了之后该怎么办?   船不是最大的危险,巴尔森船长以及那些水手,还有毫无征兆的变异才是。   对峙的时间有点久,伍宏岩甚至考虑到了和对方合作的可能性。   很巧的是,对面的副会长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长时间的剑拔弩张之后,双方结下了塑料般的联盟。   这样的操作,却让直播间外的观众们在始料未及之下,感到了强烈的不满。   “你们搞什么啊?公会战里面结盟?!”   “还有没有一点血性了,直接打啊!杀啊!只要干翻了对方不就能够从副本中脱离出来了吗?”   “有没有搞错,随性而为的狂欢者部落居然想着和自己的对手合作?独来独往的探金行者接受了自己对手的帮助?七大公会的人就这么贪生怕死?”   观众们的不忿叫嚷,伍宏岩他们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当成一回事。   狂欢者部落声名狼藉已久,但实力尚在,双方为敌不可能交付真心,现在赌的就是谁能借着副本的优势将对方利用到极致。   万万没想到,不过十秒钟他们就有了这利用的机会。   一贯架势平稳的勒维亚坦号,居然出现了猛烈的颠簸,双方几乎在同一时间提高了警戒心。   再之后汹涌的巨浪打了过来,船体表面响起了噼里啪啦好像放鞭炮一样的震响。   伍宏岩他们站在外边的走廊上,迎着黯淡的月色,一瞬间看见了攀爬在不锈钢管扶手上的深色海星。   注意到了伍宏岩等人的视线,深色海星立起两只扭曲的腕足,大小不一的吸盘上一排排白色的牙齿骤张,朝着他们倏然扑来。   “躲开!”   伍宏岩闪身撤开,同时推开他身后的队友,可是呼吸的间隙,已经有更多的海星顺着浪潮爬上了船体。   加上他们此时的位置并不高,几乎是面碰面和海星撞上。   “啊!”   有人躲闪不及,被海星咬住了手臂。被咬住的人立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将海星扯了下来。   那些利齿,死死地咬住了他的血肉,以至于被扯下来的时候,直接撕掉了一层皮!   “物理攻击对它们没用!”   刀刃摩擦火星四溅,普通的刀刃撞上海星的表面,就像是撞上了钢铁一样,丝毫不能往前割裂一分。   双方公会的玩家反应迅速,有技能的连忙释放技能,发现只有从海星内部破坏它们的生理组织,才能让这些怪物彻底不动。   勒维亚坦号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更大的浪潮向着它们涌来了!   在那完全不透光的漆黑的海水之下,密密麻麻的海星露出了它们狰狞的口器,双方玩家在和海星对抗的过程中都无可避免地挂了彩,此时更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后退。   才刚刚缔结的联盟,不到十多分钟就彻底崩盘,为了争夺抢先离开的通道,两边人毫不犹豫地开打!   小部分船体被他们砸得四分五裂,由此惊动了正在值班保安的水手。   昨晚的经历,用兵荒马乱来形容也不为过,不止是伍宏岩他们遭了殃,底下房间的玻璃经受不了海星的冲撞,普通船员也没有办法在自己的房里继续呆下去。   顾平生昨天晚上没有下来的行为是正确的。   因为有住在上层的客人还没有睡着,听到动静以后,紧张地下来探视,遭到了潜伏在楼梯下的海星袭击。   等到伍宏岩等人发现他的时候,这名客人已经被海星啃食得只剩下了白骨。   吃饱喝足后的海星,身体胀大了不止一倍,以海星的正中间为分裂线,中间拉起了深紫色的黏丝,它正在进行分裂。   当时伍宏岩他们正想着客人的房间是不是要安全一点,于是往高处走,见到还趴在白骨上的海星,当即消灭了它,那空出来的房间,也成了他们当晚的休息地。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一晚,他们睡醒起来之后,都有一种身体快要散架的酸痛感。   出了门,在走廊上撞见同样从客人房间里出来的狂欢者部落一行人,双方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   他们维持着表面微笑,纷纷来到了甲板上,找的不是别人,正是巴尔森船长。   也就有了顾平生此时看到的一幕。   他还有些印象的客人都围挤在巴尔森船长的身边,憔悴难堪的脸上,眼球布满了血丝,愤恨地看着巴尔森船长。   其中一名客人因为言辞激烈,忍不住动起手来。   巴尔森船长没动,但他旁边的水手动了,激动的客人被水手掐住了脖子,拖到了不锈钢栏杆的外面。   底下是湍急的海水,想到昨晚上从海面下冒出来的那些海星怪物,客人惊慌失措,脸色吓得青白。   巴尔森船长不急不慢地走过来:“客人如果急着要离开勒维亚坦号,我现在就能送你离开。”   其他人被这一幕吓呆了,都不敢动,客人手软腿更软,身体抖得像个筛子,眼泪鼻涕横流。   水手的手也在巴尔森船长的笑容中,不断坠下。   一根结实沉重的手杖从旁伸出,正托在水手的手腕上。   巴尔森船长的眉梢动了动。   他扭头,和面无表情的顾平生对上了眼。 第151章 沉于深海   巴尔森船长还没有开口, 顾平生先说道:“我看这位客人并没有想要提前离开勒维亚坦号的意思,船长不妨再问问他的意见。”   “毕竟昨晚之后,这艘船上所剩下的客人应该也不多了, 如果没人可以看到最后一天的风景, 对巴尔森船长来说也是遗憾。”   顾平生并不知道勒维亚坦号在筹谋着什么。   但是巴尔森船长在介绍展览品《鱼人》时候表现出来的在意和自豪,让顾平生知道,能够异化转变成怪物的客人,一定在这艘船上占据着重要的成分。   巴尔森船长暗沉的眼睛眯了眯。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之中,只是直面了两人对峙的场面, 不少客人都忍不住紧张地吞咽了两口唾沫。   但处于巴尔森船长危险目光直视下的顾平生,却仍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抬起的手杖稳若泰山,眸眼上抬一抹锐光毕现。   此时看着直播屏幕的观众们, 关注点已经从各大公会的参战人员,慢慢转移到了这名npc的身上。   【这两个npc是不是认识,为什么后一个要为前一个出头?】   【不知道,从之前看到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不认识的, 高马尾的npc明显是一个人独来独往。】   【好家伙,氛围这么紧张,他们该不会要打起来吧?】   然而现场并没有如同观众所料想的那样打起来。   在听过顾平生说的话之后,巴尔森船长陷入了好长一段时间门的沉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哈哈大笑道:“客人说得是,如果到最后一天,一个人都不剩下,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紧张的氛围就这样被化解, 水手将那名吓得脸色惨白的客人给拉了回来。   脚尖一落地,那客人就一下腿软跌坐了下去,将感激的目光投向顾平生。   只是冷淡的对方似乎并不需要他的感谢,在他成功得救之后,也没有将视线转移过去,抬步跨过他的身体,径直走向了巴尔森船长。   客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   【好家伙,刚才我还以为这个npc是个好人,现在看来又有点不像是好人。】   【真要是好人,他怎么可能还会找上巴尔森船长。】   【对方明显知道些什么内情,救人的行为可能也是出于利益考虑。】   【唉,说过了别对副本中的人物真心实意,又不是人人都是顾平生。】   【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救了人嘛,先看看之后会不会有什么反转。】   顾平生找上巴尔森船长,说明他的窗户玻璃在昨天晚上被海星砸开了缝隙,需要及时进行修补。   在生活物质和待遇方面,巴尔森船长没有怠慢过这些客人,此时也很爽快地答应了顾平生的要求。   当即派出水手,让他们一会儿跟着顾平生去房间门看看情况。   除了这一件事情以外,顾平生还有一件事,他直截了当地问了:“在登上勒维亚坦号之前我只听说过它的盛名,昨晚的事情让我对它的背景也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不知道船长愿不愿意给我介绍一下?”   一听这话,两边公会神情冷漠的玩家们,瞬间门就像是草原上听到了风吹草动的兔子一样,纷纷都竖起了耳朵。   他们的通关条件有两条,其中第一条就是要了解勒维亚坦号的背景,可惜之前在船上搜索了一圈,废报纸和碎片化信息听来了不少,都没有触发系统的收集条件。   哦,不,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早在第一天有客人变异成鱼人的时候,他们就收到了系统的提示信息。   【获得勒维亚坦号的全部背景资料。(碎片14)】   【勒维亚坦号上充满了神秘,无数客人各怀心思拿到了船票,登上这艘号称可以发现巨大财宝的游轮,却没有想过,人的贪欲有多大,在勒维亚坦号上遇到的危险就有多大。】   【希望你不会讨厌鱼人,或者是其他水怪,因为它很有可能就是你最终的归属。】   不管是系统搞怪的语气,还是那些提示信息中透出的恐吓意思,玩家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到目前为止,时间门过去了不少,却没有取得有效的进展,确实让玩家们有些烦躁。   顾平生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巧了吗不是!   巴尔森船长将勒维亚坦号视为自己的杰作,听到有人对它的背景感兴趣,立马兴致就来了。   “哈哈,还真是让我意外,你是登上这艘船之后第一个对勒维亚坦号明确表示出感兴趣的客人。”   听着巴尔森船长的笑声,似乎对顾平生的态度也变得友好了起来。   他转过头来,手掌细细地抚摸栏杆,尽管是不锈钢材质打磨,上面也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风吹日晒的痕迹。   巴尔森船长的目光有些感慨,似乎也有很多话憋在心里,缺少这么一个宣泄述说的由头:“勒维亚坦号啊,这是一个光荣且充满了名誉的称号,无数人带着他们的航船争相要抢……”   “当初我还只是一个落魄的船长,选它来挑战这片海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当时有那么多人,那么多艘气势磅礴的战斗艇,都撑不过第四天晚上,最终还是这小家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抗到了最后。”   顾平生挑了挑眉头:“战斗艇?”   战斗艇、潜水艇,都是潜入深海的舰船,和游轮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巴尔森船长怀念回忆的表情一僵,似乎自知失言,狠狠地咳嗽了一声。   他不再理会旁边的顾平生,朝着惊魂未定的客人们说道:“我们的船员很快就会处理好船上的海星,还请各位客人稍安勿躁,这些家伙只是旅程中的小浪潮,不需要放在心上。”   “题外话,有客人想要试一试烤海星吗?虽然卖相看起来不怎样的,但绝对是绝顶的海上佳肴!”   客人们脸色铁青,纷纷表示敬谢不敏。   在听完了巴尔森船长和顾平生的对话之后,玩家的眼前也弹出了提示框。   【获得(巴尔森船长的感怀)】   【巴尔森船长对他的勒维亚坦号充满了自豪,只是由于这片神奇海域的某些保密协议,让他无法对其他人畅快地谈论这件事。】   【而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勒维亚坦号”只是一个特殊的名称,这个世界上的每一艘船都有机会被叫做“勒维亚坦号”,可惜的是,前面的筛选过程中,就只有巴尔森船长和他的船被留了下来。】   【至于那些没能通过测试的船,还有他们的船长、船员会去什么地方?我想应该会有人感到好奇吧,其实你们早就已经见过他们了,比如说昨天晚上的海星。】   【获得勒维亚坦号的全部背景资料(碎片24)】   再次找到了重要的信息碎片,本来有点烦躁的玩家们瞬间门就不烦躁了。   巴尔森船长离开了过后,狂欢者部落的人觉得对方刚才戛然而止的话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派出一半的成员跟上去。   探金行者一边也在请示伍宏岩,得到对方的首肯之后,三名队员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狂欢者部落的副会长代号是尸狼,伍宏岩没有离开,他也没有,双方在无声对峙的同时,将眼角余光不约而同地放在了顾平生的身上。   顾平生注意到了他们探寻的视线。   他来到勒维亚坦号上,是想要找到能够阻止他可能在未来杀了刑野的办法。   但目前为止,他还处于毫无头绪的阶段,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会不会和玩家的任务有所冲突,所以暂时没有进行合作的打算。   正想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离开,自来熟的小少爷又一次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陆,昨天晚上送给你的礼物看过了吗,怎么样,喜不喜欢?”   来的人自然是约翰尼,笑嘻嘻的模样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这艘船上发生的灾难,哪怕狼狈不已的客人们就站在他的不远处。   顾平生的表情没有出现什么变化:“看过了。”   两人说着话,十分默契地走下了甲板。   伍宏岩等人见状想要跟上去,只是刚下甲板时还能看到的两道身影,在他们走下楼层之后,就倏然消失不见。   队员朝着伍宏岩请示:“副会长,他们不见了,我们要不要用道具进行追踪?”   伍宏岩稍微思量了一会儿,旋即摇了摇头:“他们可能知道有人跟在后面,突然消失,说明对方不想和我们打交道。”   队员挠了挠头。   他们遇到过很多不想打交道的npc,但这还是第一次,伍宏岩表现得这么客气。   伍宏岩:“那个npc给我的感觉很熟悉,我似乎在不久之前见过他,只是有点记不清了。”   队员却觉得不太可能:“据目前的情报显示,能够自由穿梭副本的只有npc顾平生,但是我们之前并没有见过他。”   顾平生的出场太具有辨识性,每次出手都意味着一个副本的崩塌,像伍宏岩这样的副会长,如果他获得了大量的积分奖励,从玩家排行榜上就能看得出来,瞒不了多久。   伍宏岩点了点头:“应该是我的错觉。”   他两谈话的功夫,始终跟在他们身后的两股气息消失了,伍宏岩猜得出那是谁。   他能对npc客气,习惯了为非作歹的狂欢者部落可压不住自己的心性。   或者说对方能忍上两天不横行霸道,已经超出了伍宏岩的预料。   待到周边都无人之后,顾平生两人停了下来。   约翰尼不经意地感慨了一句:“别的不说,这次勒维亚坦号上来的苍蝇可真不少。”   顾平生瞥了他一眼:“听你的意思,你似乎不止一次来到过勒维亚坦号?”   约翰尼拿着相机的手顿了一下,他没有第一时间门回答,而是靠在了走廊边上,笑着说道:“陆,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太过敏锐和咄咄逼人的话是找不到朋友的。”   顾平生:“如果我想要朋友,也不会在勒维亚坦号上找,毕竟我没有和人同葬的习惯。”   约翰尼闻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陆,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幽默?”   顾平生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约翰尼却自顾自地说起了话:“虽然你表现得有些不近人情,但是真正不近人情的家伙绝对不会出面维护他人,陆,你还是太心软了。”   说话的时候,约翰尼一直盯着顾平生,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   然而结果叫他失望了,顾平生还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叫人看不出个端倪。   “如果这就是你拉着我躲开其他人之后,想要和我说的话。”顾平生说道,“那么,请恕我告辞。”   就在顾平生转过身抬起脚来的一刻,终于听到身后的约翰尼似是妥协的叹息声:“你也太没有耐心了吧,陆?”   “好吧好吧,我直说吧,我来找你只是想看看你得到了《水怪图鉴》之后的反应。”   约翰尼颇为不忿地撇了撇嘴:“还以为能够看到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没想到这样都没能让你害怕。”   看到约翰尼那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顾平生倒没想过是这样幼稚的理由:“你想要让我害怕?目的是什么?”   约翰尼:“我能有什么目的,是你太板着脸了,看起来太严肃!”   约翰尼说出来的话,顾平生半信半疑,不过有一个问题他倒是想要问问对方。   “你觉得,我们此时看到的海面是否真实?”   约翰尼乍然一愣。   顾平生靠近走廊的栏杆边,看向船下的大海。   自从第一天起了雾之后,这场雾就没有彻底散去,灰蒙蒙的占据了大半个海面,细看不见远方,让人打自心底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就好像此时有漆黑而神秘的存在就藏在这场大雾的背后,静静地凝视着他们一样。   此时角色调转,约翰尼没有回答顾平生的话,反而是后者开始接连不断地述说。   “我这两天时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我掉进了大海,随着时间门的流逝,慢慢地沉入海底。”   顾平生的语气缓慢:“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梦见了展览室里的鱼人,它们似乎只能在最表层的海水生活,一旦往前面潜入一点,就会有不可名状的存在突然伸出自己庞大身躯的冰山一角,将它们拉入更深的海底,直到再也看不见它们的身影。”   约翰尼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只不过摆弄着他那台宝贝相机的动作带上了点小急促,顾平生将其看在眼中。   “而在第一天的梦里,我沉入了更深的地方,看到了无数像是蒲公英一样飘来飘去的海星。”   顾平生倏然转头,直视沉默无言的约翰尼,扬起唇角说道:“所以我猜测,会不会我们根本就没有在大海上航行,而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沉入了这片海域?只是思维遭到了控制,所以一直都对自己的处境无所察觉。”   约翰尼立时打了一个哈哈,笑容有些牵强:“老实说,陆你的奇思妙想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你怎么会想到我们已经潜入了海底?”   “我也不知道。”顾平生单手搭在冰冷的栏杆上,听着浪潮拍打在勒维亚坦号上的声音,“毕竟我们眼前看到的大海是这样的真实,不是吗?”   约翰尼又一次陷入了无声。   好半天,他才眨巴眼睛说道:“但是陆,你这样的想法,明显有一点说不通。”   “众所周知深海里面是有压强的,一般人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了潜入深海的压力,更别说在这个过程中无知无觉。”   顾平生拍了拍手下的栏杆:“或许我们并不是在普通的游轮上,而是在一艘能够调整内部压强的潜艇中?”   “可是这样就更说不通了!”   约翰尼用极其夸张的搞怪语气说道:“如果我们是在潜艇中,时刻面对着潜入深海的压强,那么你要怎么解释,水怪可以进入我们的潜艇?”   “人的大脑十分精密,哪怕是同一种幻术施加在不同的人身上,他们能够看到的东西也很有可能不一样。”   约翰尼盯着顾平生,一字一顿地说:“你又要怎么解释,大家在面对水怪之时,如出一辙的反应?”   顾平生陷入了沉思。   他在约翰尼直勾勾的注视下,悠哉地吐出一句话来:“所以,我这不是问你来了吗?”   等着对方回答的约翰尼:“……”   他看着顾平生淡漠的脸,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看出了一顾理直气壮的底气,蓦地语塞。   尽管他一开始找上对方是看到了他的特殊,换而言之,顾平生身上有他可以图谋的东西,但此时,被对方明目张胆地当成了别有所图的对象,约翰尼也忍不住心生复杂。   约翰尼:“你让我感到意外……”   不知什么时候,顾平生凑近了约翰尼,漫不经心的笑意从他那张薄唇中好似风一般溢出:“我以为你最初会找上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让你感到意外。”   约翰尼的瞳孔倏然一缩。   让他脸色微变的原因不是别的,只因为顾平生贴近他耳边,又浅笑着说了一句话。   “昨天你给我的《水怪图鉴》,应该不是量产的凡物,你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想知道我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吗?”   好似能够听到约翰尼激烈的心跳声,顾平生压低了声音。   富有磁性的嗓音好似带着天然的蛊惑力,悠扬地闯入了约翰尼的耳中。   “那么,我告诉你,其实我看到了——”   “啪。”   走廊边上传来一声轻微到让人难以察觉的响动,顾平生瞬间门皱眉。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门,站在他眼前的约翰尼就消失了,而顾平生也没有伸手阻止。   他顺着动静越闹越大的声源处踱步而去,走了没一会儿,在转角的位置看到了约翰尼,还有被他扼断了咽喉的玩家。   地上残留着一些新鲜的血迹,显然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门里,双方就结束了一场激烈的生死较量。   而最后,当然也是以约翰尼碾压性的胜利告终。   系统提示响了起来。   【检测到狂欢者部落小队成员(剑齿鲨)生命体征消失,确认该成员已死亡】   【更新双方公会剩余参赛选手人数】   -探金行者:5人   -狂欢者部落:4人   【公会战开始两天才死人,要系统来说,其实你们都已经尽力了,不过下一次还是多惜命一点,不该听的内容别听,啊。】   该说不说,系统最后那一声“啊”,听着还挺有哄小孩子的温柔。   另一边还等着狂欢者部落给出反馈的伍宏岩瞬间门一愣,表情立时变得严肃了很多。   即便他是探金行者的副会长,也没有那么狂妄自大,以为玩家可以操控副本中的一切。   只是没有想到,从狂欢者部落跟踪顾平生到现在,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门,狂欢者部落就死了一名成员。   而站在不远处的他们,居然连打斗的动静都没有听个完全。   伍宏岩沉吟。   看起来得好好规划之后,再去找上那个npc了。   被约翰尼杀死的人正好是狂欢者部落的成员,顾平生心中没有快意,也没有感触。   直到对方提起那个人的尸体,将它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大海中,他也没有多眨一下眼睛。   约翰尼转过身来看向顾平生:“你刚才说得真好,我差一点就以为你真的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约翰尼不会承认,他将《水怪图鉴》交给了顾平生,确实是想要看看,以顾平生的特殊性能不能看到一点他看不到的东西。   然而现在的时间门太早了,勒维亚坦号的航行才刚刚来到第一天,顾平生能够看到的东西,也仅限于鱼人或是海星,那些更加神秘的存在,对方是不可能见到的。   于是约翰尼咧嘴一笑,露出一个“差点就被你骗到了”的表情。   “说了这么久,我都饿了,我们还是去餐厅看一看巴尔森船长这一次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吧!”   说着,约翰尼就消失得无踪无影。   见没有从对方的口中套到话,顾平生有些可惜。   他将怀中的《水怪图鉴》拿了出来,翻开第一页。   上面的图页终于显形,深紫色的海星表面隐隐突显出一张扭曲的人脸,五只腕足蜿蜒朝上,露出底下如头发一般的触须。   而第三页的页脚,也在吹拂而来的咸腥海风中,微微掀起了一点隐秘的缝隙。 第152章 沉于深海   虽然《水怪图鉴》一副要翻开不翻开的模样, 但当顾平生伸出手去的时候,依旧没法把它成功翻开。   回想起昨天晚上时针指向十二点时的钟声,顾平生猜测只有到了今晚十二点过后, 也就是正式进入第天的航程时,才能翻开《水怪图鉴》的第页。   到了吃饭的时间点,顾平生才发现, 巴尔森船长前言说要烤海星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来的时间不早也不晚,但是在场的客人只有他一个, 原本还有一位客人, 只是刚刚坐下没多久, 就捂着嘴巴一脸青色地跑了出去。   顾平生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   透过窗户玻璃, 可以看到橱窗内部对着窗口架起了烤肉架。   深色的海星在吸食完血肉之后,不止是表皮变得光滑圆润, 连色泽都鲜艳了两分。   厨师戴着手套在水池边上做准备工作,铁签子插进海星,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浇灌在突显出人脸模样的海星表皮上,格外可怖。   第一轮海星烤好了,瞬间被等待已久的水手们迫不及待地争抢了过去。   鲨鱼牙齿一般的角牙撕咬在海星上, 无视了它们如同石头一样坚硬的表皮,直接将其撕成碎片,混合着葡萄酒吞咽下去。   他们大快朵颐,吃得直流口水, 淌在桌面上的口水不是正常颜色,而是血红色,瞧着像在啃食生肉。   顾平生看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餐厅。   船上的水手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怪异的行为, 顾平生不知道这和航行天数有没有关系。   毕竟在第一天遇上的水手们还会正常地和客人打招呼,看起来也像个正常人。   他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刚将门卡拿出来,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在喊他:“你好,这位先生。”   叫住顾平生的人是伍宏岩。   两人面对面相视。   双方都做了伪装,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做了伪装,相互打量之时,都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顾平生还记得面前这人就是之前积极行动的船员之一,大概能猜出对方玩家的身份,也能猜出对方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不能表现出来,便佯装冷淡地问道:“有什么事么?”   殊不知他这副冷漠的模样,却让伍宏岩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好感。   雇佣兵做了这么多年,伍宏岩看人的眼光不说很毒辣,至少十有八个准。   若说其他客人是真的将他们这些伪装成船员的玩家当成下等人看待,那么顾平生所表现出来的,就只是表面淡漠。   一个性格冷漠的好人或许不能让伍宏岩另眼相待,但当对方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聪明人的时候,伍宏岩不可避免地起了和人结交的想法。这算是他的老习惯了,多个朋友多条道,路要好走得多。   注意到顾平生渐而警惕的目光,伍宏岩轻咳一声,正色道:“我想陆先生你现在已经发现了这艘船上的不对劲,我来就是想和你谈谈这件事。”   他环顾四周:“只不过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顾平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房门打开:“先进来说吧。”   进了顾平生的房间,伍宏岩大致观察了一下,房间被整理得很干净,所有的摆件归置原位,除了角落放着的行李,没有多余的装饰物。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据他观察,每天中午十二点之前都会有侍应生准时进来打扫,方便客人们的午睡。   伍宏岩不知道的是,顾平生回绝了侍应生的打扫要求,并且用技能做了一些布置。   如果有陌生人踏足他的房间,那么他会在第一时间知道。   将门关上,伍宏岩开门见山地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其实我是一个私家侦探。”   顾平生挑了下眉头,表示自己愿闻其详。   不管顾平生信不信,至少伍宏岩表现得煞有其事,诚恳至极地继续说:“我和我的同伴来到勒维亚坦号,不是为了别的,就是因为接到了委托人的请求。”   “她的伴侣在登上勒维亚坦号之后就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回来,巴尔森船长对外宣告,无数在当时登上轮船的客人都不幸遇到了海难。”   “但我的委托人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她对我说,如果客人全都遇难了,为什么巴尔森船长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顾平生状似认真地听着,并适时地打断了他:“是么,不过据我所知,私家侦探一般都是单独行动,一次出现快十个人的情况似乎有点少见。”   伍宏岩暗道顾平生的敏锐,想来他们之前自以为隐蔽的行动,早就被对方看在这里了。   他坦率地笑了笑:“谁说私家侦探都是单独行动,要想获得第一手信息资料,多人侦查必不可少。而且,我们也不知道勒维亚坦号上会遇到什么危险,毕竟有那么多人有去无回,叫上我的同伴也只是为了安全起见。”   “再加上这次上船的也不止有我的同伴,还有我的竞争老对手,他也接下了委托人的请求,可不得再保险一点吗。”   伍宏岩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委托人太紧张了,被人怀疑能力还另请了私家侦探,真的让我有点伤心,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见人编得有鼻子有眼,顾平生没有揭破他,又问了他几个看似刁钻实则不痛不痒的问题。   譬如委托人的身份信息,又譬如他们在任务过程中需要注意的部分细节。   到了最后,顾平生一针见血地问道:“既然你知道勒维亚坦号上充满了危险,又为什么要接下这不要命的委托?”   【我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感觉这个npc充满了压迫性,让我感觉自己好像见到了小学班主任。】   【不止是你,我也有这种感觉,既视感太足了!】   伍宏岩没有慌,露出了一个无比心痛又无限不舍的表情:“不是我想接,而是委托人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说出的话多少带了点自己的情绪。   两人暂时缔结了联盟,虽说不知道这样的联盟可以坚持多久,但至少不算是孤立无援。   待到人走了之后,顾平生摸了摸下巴:“没想到是他。”   刚才的那番对话已经让他认出了伍宏岩的身份。   不说别的,对方在提到钱时那真情实感的“爱意”,纵观当初遇上的那队雇佣兵,顾平生只在他的身上见到过。   一个人下意识的职业素养做不得假,臭名昭著的狂欢者部落要想伪装成伍宏岩这样,恐怕是有一些难度。   第二天的白天,姑且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然而这些风平浪静都是假象,接近傍晚的时候,顾平生从前来送餐的侍应生口中听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一个从早上开始一直龟缩在房间里的客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在前往餐厅的路上不幸遭到了海星的袭击,人已经没了。   这些没有脑子和思考能力的动物,在爬上游轮之后变得格外敏锐,很多人都遭了殃。   所以侍应生除了送来饭菜,还送来了一些伤药。   “巴尔森船长说,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情,是勒维亚坦号的防备工作没有做到位,但是请大家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对巴尔森船长的保证,顾平生不予置评。   这位船长说出的话前后矛盾,一会儿说勒维亚坦号会负责大家的安全,一会儿又说没有觉悟就不要踏上这段旅行。   饭菜顾平生收了,不确定安全性,没有直接食用。   他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了压缩饼干,就着矿泉水,像之前那样,慢条斯理地解决了一餐。   转眼时间,夜晚已至。   船舱外是反复拍击在勒维亚坦号的潮浪声,窗外的月亮被蒙蒙雾气所盖住,无形的危险再一次包裹住了这艘航行在寂静海夜下的轮船。   顾平生躺在床上,将小树苗收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手里拿着《水怪图鉴》,一边看着滴答转动的时针,一边注意着窗外。   白天的时候,水手帮他看过了昨晚上海星砸在窗户玻璃上的裂缝。这些玻璃用特殊材质制成,以现有的条件没有办法进行更换,不过水手看缝隙不大,拿来了防水的强力胶,勉勉强强算是填补了上去。   或许是处理了许多次相同的事情,水手的技术很娴熟。顾平生将手掌贴靠在缝隙上,都感受不到从外面吹来的海风。   为此,他由衷地表示了自己的感谢。   水手当时的眼神有点发直发呆,听到顾平生的谢声,短暂地回了神,承诺过后如果顾平生有需要,他还会再来。   滴答。   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挂钟上的时针终于指向了十二。   在无形的黏着物消失的一刹那,顾平生立马凝神,飞快地翻开了《水怪图鉴》的第页。   他看到古朴泛黄的纸页上再次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这次的雾气中,隐约可以听到如窗外一般海浪翻涌的声音。   漆黑的线条也在呼吸的间隙,勾勒出如下的文字:   【它们是来自勒维亚坦号上的未亡人……】   窗外突然开始狂风大作,雷霆与巨浪的到来似乎只在一瞬之间,顾平生听到了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沉重得像是重病的人在提步慢行。每一个脚步踩在地板上,都带着极其清脆的水声。   ——那种有人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爬上岸之后,水从浸湿的衣服里哗啦啦淌在地上的水声。   顾平生转手握紧了身边的手杖。   只是为了预防那些神出鬼没的海星,他把房间的亮度调到了最高一档,要是现在突然关灯,只会告诉过来的人自己已经发现它了。   顾平生便按兵不动,等等看外面的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结果却往着最坏的情况发展。   这一条走廊上不止有顾平生的房间,可对方有着极其明确的目标,它从走廊的另一头径直走来,虽然脚步缓慢,但始终没有偏离,一直走到顾平生的房间前才停下。   “你好,陆先生。”对方出声,嗓音中带着含糊不清的水声,“我想问一问,白天给你修补的窗户,有没有出现开裂的情况?”   顾平生拧眉斟酌着,不知道要不要回答。   就在此时,船体在一个猛烈的巨浪拍击中倏然摇晃了一下。   伴随着巨浪而来的,是一道划破海面的雷霆。   “轰隆隆——!”   雷声轰鸣,惨白的电光甚至压过了白炽灯的强光。   顾平生的脸明明背对着窗外,却好像被那耀眼的电光闪了一下眼睛,在刺痛中快速地眨了下眼。   仅仅是眨了这下眼的功夫。   洁白的墙壁变成了被腐坏的木板,头顶的白炽灯变成了结满油垢的灯盏,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内,浓郁的海腥味从墙上、地板上、天花板上,几乎是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顾平生看着眼前的豪华游轮,倏然变成了一艘古老陈旧的木船,陡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扭头看向房门。   变幻了场景之后,挡在水手面前的也不再是那扇密不透风的不锈钢门,甚至于那扇木门中间还裂开了一道偌大的缝。   水手右边眼珠子已经腐坏,指甲壳大小的螃蟹挂在上面,用钳子夹肉吃,而水手浑然不觉。   他用另一颗宛若黑窟窿般的眼睛对着缝隙朝里面看,发现顾平生的时候,蓦地露出了阴森森的笑脸。 第153章 沉于深海   闪电的光辉映照在水手宛若丧尸一样污糟的脸上, 将整张脸映得惨白如纸。夹着青色藻泥的眼眶中, 一颗半腐坏的眼球骨碌一转,一瞬也不眨地盯着顾平生。   顾平生面容冷肃,悄然握紧了手杖,却发现在形同虚设的木门前, 水手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进来。   对方依然木讷地站在那, 好像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顾平生飞快地瞟了一眼落在床上的《水怪图鉴》。   所处的环境变样了,柔软的床铺也变成了一个简单用破旧棉絮平铺的木板床, 唯一不变的是《水怪图鉴》里若即若离的浪涛声。   【它们是来自勒维亚坦号上的亡灵,号称风浪中最能干的船员, 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的它们就像是亡灵一样徘徊在船上, 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自己生前的工作。】   【如果有人唤醒了它们的记忆, 这些家伙就会变得如同猛兽一样狂躁。】   将《水怪图鉴》上的信息快速地扫入眼底,顾平生的心里大概有了谱。   他状似平常地看着水手:“不用了, 我刚才不放心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说着, 顾平生还来到了窗户边上, 伸出手指给水手看。   原本敞亮的大窗户变成了窄小的圆形舷窗,玻璃上的缝隙也变成了细长的一条,不显眼,只要不再次遭到撞击,想来不会有任何问题。   水手透过门缝看到了,点了点头说道:“那好, 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叫我过来。”   顾平生没有拒绝。   只是,就在水手刚刚迈步准备离开的时候,楼层的末端突然传出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再接下来,一道抑制不住恐惧的叫声响了起来。   “不要!你是什么怪物?不要靠近我!”   从登上这艘轮船开始,尖叫声就不曾断绝。   在连续的高压下,客人们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爆发出来的叫声也极具贯穿力,哪怕是隔着好几个房间接走廊的顾平生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将要离开的水手突然僵在了原地,眉头顿时一跳,捞起《水怪图鉴》放进自己的怀中。   从水手的嘴中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两只眼睛瞬间爬满了像是血管一样的青紫色线条,健硕有力的两条臂膀朝着旁边一挥,顾平生房间的门毫无抵抗之力,被直接拍成了碎片。   无数碎片如散弹四溅,顾平生及时撤身躲进了卫生间,   但紧跟着,脚步声带着啪嗒啪嗒的水声朝他逼近。   环境变化,空间骤缩,在水手进入房间里之后,更是逼仄得可怜,顾平生无路可退,想也不想地朝外挥出了手杖。   手杖的末端钉着坚硬的底座,斜挥上去,正打在水手半腐坏的眼珠子上。   螃蟹吃它的肉没事,但顾平生这一下直接凿进了它的眼睛里,登时水手痛嚎一声,捂着鲜血直流的脸半弯下腰。   “啊!可恶的混蛋,我要撕碎你!”   视野受损的水手,胡乱挥舞自己的手臂,朝着顾平生抓了过来。   顾平生的脸颊贴着他的手掌,半蹲下身脚尖点地,像是**射出去一般,眨眼时间来到了水手的身后。   他摸着手里的拐杖,按动了一个机关,底座几经折叠露出来黑漆漆的枪口,而枪口正对着水手的后脑。   在这一刹那,顾平生的眼神冷得森然。   从他的视野看过去,不止能够看到张牙舞爪的水手,还能看到被修补完好的舷窗玻璃。   顾平生沉眸。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抬枪口,杖身狠狠地砸到了水手的后颈上。   他下手不留余地,直接将水手砸得一个踉跄。水手恼怒地抬起脑袋,对直撞上一双泛着金光的眸眼。   它缺了一半露出牙龈的嘴巴动了动,还残留着人的意识,恍惚着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眼:“神……”   顾平生对它低声说道:“你累了,快睡吧。”   水手再无挣扎,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   使用了精神力之后,顾平生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一丝疲倦。   他从行李中翻出了麻绳,将毫无知觉的水手捆了个结结实实。   刚做完这一切,顾平生忽然拧眉。   他从敞开的门外听到了更加剧烈的动静,连忙提步走了出去,身体卡在栏杆边上,低头往下看。   大量的亡灵水手从底层的船舱中冲了出来,在刚才的尖叫声中它们都恢复了属于亡者的记忆。   不愿接受现实,迎来的是被现实破灭后的疯狂,它们见东西就砸,举着大刀追在逃窜的普通船员后面。   门被砸开的房间已经不安全,顾平生当即将行李藏进了衣柜里,小树苗也清醒了,像之前那样帮助顾平生隐藏了身形。   刚一出门,就又有水手踏入了他所在的这一层楼。   客人们总算是学聪明了,除了已经遭殃的那几个,其他几扇门里都悄无声息,整条走廊上除了顾平生就没有其他人。   水手健壮的身躯堵在走廊的正中央,一时间找不到目标,四处徘徊张望,瞧见顾平生敞开的大门,拖着步子径直走了过来。   处于隐身状态的顾平生视线余光往后瞟,撤步往后退。   没退两步,他突然停脚。   就在他脚后不到半米的距离,一只深色的海星正从结满海藻的地板缝隙中试探性地朝外探出腕足。   昏黄的灯光照入幽深的木地板夹层,无数深色的海星叠在一起,头发丝一样的触须两相交缠,不断蠕动。   看到这么多海星就藏在自己后面的地板下,哪怕顾平生对它们无感,也不仅有些头皮发麻。   海星主要的感官是触觉和嗅觉,顾平生所在的位置已经是危险距离,他不能再往后退。   而水手也在不断接近着他。   千钧一发之际,顾平生的视线越过水手,在走廊上发现了一道不知不觉潜入的身影,而且还是个熟人。   他的眉峰轻挑,立马扬声说道:“我在这儿!快来帮我!”   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伍宏岩眉头一抽。   他立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在那喊声出口的下一刻,水手嘶吼着朝声源处扑了过去。   他没能扑到人,立马凶狠地回头看,和伍宏岩大眼对上了小眼。   草,被人阴了!   看着已经发现了他的水手,伍宏岩心凉的同时眼神一厉,双手贴腰抽出双刀。   锃亮的刀光带着一点锐不可当的寒芒,“锵——”一声,和水手骨头裸露的手掌擦出了火花!   这些水手的身体坚硬程度几乎能够那些海星相媲美!   伍宏岩和水手僵持在原地,正要继续发起连攻,忽然,他看到水手的背后露出了一截金属制的手杖。   手杖在半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狠狠的一下砸中了猝不及防的水手。   水手整颗脑袋都被打偏,踉跄两下,回头发出嘶嚎。   它手里正握着淌血的大刀,不知砍倒了几个人,已经变成了残暴且没有人性的怪物。   顾平生没有丝毫犹疑,将漆黑的枪口抵进了水手张大的嘴巴里。   枪响过后,水手的脑袋像是气球一样炸开,没有脑袋的半截身体也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看到出现的人是顾平生,伍宏岩哪想不到自己刚才是被当成了诱饵,瞬间冷了脸。   他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爬动声。   细密的触须压在微翘的木板上,因为行动缓慢,所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声响。   再加上伍宏岩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水手的身上,居然一时间没有发现这微小的动静。   海星似乎察觉到自己被发现了,不再隐藏,如饥似渴地朝着他们飞快爬了过来,有几只粘在墙壁上,直接飞扑!   伍宏岩下意识挥出了自己的双刀。   刀锋沿着海星的触须将其对半斩开,可这些怪物哪怕是身体断成了两截都还能活,伍宏岩不可避免地被半截只剩下两条腿的海星贴上了手臂。   他目露凶光,抓住海星的边沿准备连着自己的肉一块撕下,突然一阵强光照射到了海星上。   还没来得及下嘴的海星浑身一抽搐。   它甚至顽强地坚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能挨过生物本能,慢吞吞地松开了触须,落在地上后飞快爬走了。   伍宏岩凝视着潮退般离开的海星群,转头看着手拿强光手电筒的顾平生:“哪儿来的?”   顾平生朝旁边没了脑袋的水手看了一眼。   之前就是水手们集体出动,用强光手电筒驱逐了爬上勒维亚坦号的海星。现在海星还没清完,顾平生猜测它们的身上一定会带着手电筒。   不过这手电筒居然没变成上个世纪的样式,倒是让顾平生有些意外。   伍宏岩拿着双刀,双手抱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岂料顾平生直接把手电筒丢给了他:“拿着。”   伍宏岩下意识接了,看着手里的强光手电筒,颇感意外:“把这东西给我了,你怎么办?”   顾平生直接转进自己被迫大门敞开的房间,从被捆着的水手身上又搜来了一把手电筒。   看这个水手的胸口还有起伏,伍宏岩有些奇怪:“不杀了它?”   “不出意料的话这些船员早就已经死了,只不过死后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   “先把它放这儿,不用管。”顾平生说道,“看看太阳出来之后还能不能恢复原状。”   伍宏岩大概懂顾平生是想要做个实验,半蹲下身检查顾平生绑得结不结实,意外发现对方用了一种巧妙的打结方法——如果水手醒来之后试图挣脱,绳索只会越捆越紧。   虽说早就知道顾平生不一般了,这些新发现还是超出了伍宏岩对顾平生原有的认知。   他琢磨着,发出邀请:“看你的房间门也坏了,要不和我们到下面去挤一挤?”   之前伍宏岩小队占据了一个没了客人的空房间,后来他们觉得那里也不保险,于是转移阵地重新选择了一个靠近楼梯的位置,最主要是跑路方便。   顾平生:“可以,不过我们要先去几个地方。”   伍宏岩瞧着他的神情,回想这艘轮船上似乎也没有多少特殊的地方:“你是说货仓?”   顾平生点了点头。   白天的水手对货仓严防死守,但是现在异变成怪物的它们已经记不起自己先前的职责,正在到处乱跑。   顾平生对那些铁笼子和上面贴着的标签很在意。   伍宏岩和他达成了共识。   两人便来到了货仓所在的楼层,往前面粗略一数,只有三个水手还徘徊在原地,表情都很呆滞,浑浑噩噩的,基本和丧尸没什么两样。   顾平生和伍宏岩打配合,一人上前引诱,另一人躲在角落偷袭,在尽量不引起大动静的同时,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它们。   顺利进入货仓,顾平生朝着四周打量。   重重堆砌的铁笼上搭着一层厚布,他将布扯了下来,却只看到了空笼子。   里面的鱼人不翼而飞。   伍宏岩走了上来,半开玩笑地说道:“或许已经被制成标本了?”   顾平生瞥了他一眼:“那天被发现的人是你?”   知道鱼人被关进铁笼子里的,就只有他和那两个偷偷溜进货仓里的人,伍宏岩说这话,几乎是变相承认了自己一方有隐藏身形的本事。   伍宏岩一愣,问顾平生是怎么知道的。   顾平生指了指舷窗的位置:“当时我就在那外面。”   他这么一说,伍宏岩突然想起来了,在他们溜进货仓的时候,好像是有一个水手察觉到舷窗外面有异样,跑过去查看。   不过后面他们因为靠得太近,露出了马脚,反而把在场的两个水手都引了过去。   也就是说,他们用自己的安危,间接的给顾平生打了掩护。   想起当时的倒霉劲儿,伍宏岩嘴角一扯:“咱们可真是有缘。”   当然,顾平生提起这件事也不是为了扎他心窝。   “你还记得吗,当时的笼子没有这么少。”   当时虽然来不及细看,但是伍宏岩对所有铁笼堆砌出来的轮廓打了个照面,顾平生一提,他立马就发现了端倪。   顾平生走过去,看着残留在铁笼子上的斑驳印记:“注意看,这些水手似乎并没有清洗铁笼的习惯。”   伍宏岩飞速地扫过在众的铁笼,声音跟着沉了下来:“关押鱼人的那个铁笼不见了。”   没错。   当时的鱼人受了伤,流了一大摊血,就算干涸了也应该在铁笼上留下不一样的印记。   但是纵观全场的铁笼,每一个都像是已经废弃了很久不用。   “不是废弃了。”顾平生屈指敲了敲铁笼上挂着的新锁,“是还没有机会使用。”   伍宏岩快步翻找货仓,从柜子里找到了用来做记号的标签纸。   标签纸上被撕出的大片空白,表示已经有一大部分铁笼子被送了出去。   顾平生:“你觉得它们会被送去哪儿?”   伍宏岩走南闯北了这么多年,见过不少事,顾平生的问题他大概也答得上来:“看巴尔森船长将它们直接制成了展览品,要么变成珍惜标本进博物馆,要么被卖给一些有奇怪癖好的收藏家。”   “这种由人转变而来的怪物,药用、研究、观赏,都有可能。”   话锋一转,他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但是勒维亚坦号一直航行在海面上,期间也没有和任何船只做过对接,他们能通过什么方式把鱼人给送出去?”   顾平生想了会儿:“你们晚上的时候会不会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像是电流紊乱的杂音或是机械声。”   伍宏岩没有丝毫犹豫:“没有。”   他看了眼时间,向顾平生展示:“现在差不多凌晨一点半,一旦到了三点钟,我们都会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困意。”   “为了怕漏过一些线索,我们使用了一种非常手段来保持清醒。可以确定的是,整个晚上除了那些变异的怪物,没有出现其他的异样。”   顾平生拧眉。   如果只是第一晚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么他会怀疑那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接连两晚,机械声都如期而至,说不了巧合。   伍宏岩提醒他:“我们该回去了,相信我,那股困意不正常,抵抗起来会让你很难受。”   顾平生却想要抵抗看看。   之前是没有注意到,一旦注意到了,他就不愿意漏过任何线索。   “你们用什么非常手段保持清醒?”   伍宏岩他们还有什么非常手段?单纯的疼痛并不能让他们从困意中挣脱出去,只能依靠道具。   不过那道具的造价不便宜,看顾平生非要一意孤行,伍宏岩摸了摸下巴,一副好商量的样子:“我可以帮你,但条件是,接下来的四天时间你都要为我们所用。”   伍宏岩提出这个要求,显然是看中了顾平生的身手和办事效率。   顾平生愣了一下,轻笑一声:“也可以。”   “如果等一会儿我挨不住,就劳烦你帮我清醒清醒了。”   说罢,顾平生就走了出去。   伍宏岩站在他的身后,表情有些怪异。   【哈哈哈哈,恐怕伍宏岩也没有想到对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吧?】   【难道说对方是故意引他上钩?】   【上什么钩,故弄玄虚才对,一直到出副本都要给别人免费当打手,难道还赚了吗。】   【噗呲我笑了,我说你们能不能别一直用玩家的视角看npc?醒醒,为系统打工的只有你,npc可不用争抢贡献度,也不用管公会战的输赢。】   【现在已经确定整艘船都不对劲,在这个环境下独来独往,怕不是嫌命长。】   【对啊,刚才伍宏岩也暴露了一点,就是他们的人可以轮流盯梢,还有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手段。只要加入了伍宏岩的队伍,他就不怕自己在强制入睡的时候遭到危险了!】   【话说我之前还以为这个npc和勒维亚坦号有勾结,没想到不是。】   说是要抵抗困意保持清醒,但顾平生也没闲着,出了货仓之后,他就和伍宏岩直奔船长室而去。   不过他们最终没有抵达船长室,因为船长自己出来了。   咔嚓、咔嚓……   落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比水手更清脆,因为正在迈步的两只脚掌已经完全不见血肉,只剩下两截惨白的骸骨。   大海上的雷雨一直未停,一道炸雷劈在海面上,骤放的雷光映亮了半截航船。   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体格威武的骷髅人,戴着巴尔森船长的帽子,清晰明了的肋骨上挂着几根绿油油的海藻,贝壳直接嵌入血肉外露的脸颊,一颗眼珠子要掉不掉地挂在眼眶边沿,还在不停地转动。   认出巴尔森船长的穿着,一些被水手压在地上的客人惨叫一声,直接昏厥了过去。   巴尔森船长的牙齿咔吧一响,严厉地看着各个水手:“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能对我们的客人如此不敬!”   它居然是来叫停那些正在伤人的亡灵水手。   伍宏岩沉吟:“难道说船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顾平生果断地摇了摇头:“目前来看,只要一个水手恢复记忆变得狂暴,就会影响到其他的水手。作为水手们的老大,巴尔森船长只怕比它们更早‘清醒’了过来。”   他平静地说道:“客人能够变成有价值的鱼人,想必那才是巴尔森船长出面的理由。”   伍宏岩不得不承认,顾平生所说的观点,才更符合常理。   “话说之前,我也一直对你们这些npc有偏见。”伍宏岩感慨道,“得亏出现了一个顾平生,让我知道你们也并非只是一段早就被设定好了的程序。”   顾平生闻声一动,对伍宏岩露出疑惑的表情:“你刚才说话了吗?”   直播间的观众原本还以为伍宏岩只是单纯的感慨,当看到人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遗憾时,立马反应过来了。   “伍宏岩在试探?”   “试探什么?试探这个npc是不是顾平生?”   “我觉得是,有人在副本里对不同身份的npc做过尝试,得出的结论是,只有顾平生不会被系统施加的认知模糊所影响,也能听到被系统消音后的内容。”   杀徒公会那一战之后,顾平生可谓是声名鹊起,只要玩家在副本中见到一个稍微聪明或是厉害点的npc,几乎下意识就会想到他。   “但是不可能吧……”   玩家们想不到顾平生伪装后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总不可能现在开战的两个公会也和他有仇。   有玩家直言道:“我觉得你们纯粹是想多了,要他真是顾平生,早就把这个副本掀了个底朝天。”   “这个npc虽然厉害,但要想和传说中的顾平生靠边,那还是嫩了点。”   画面中,伍宏岩正在和顾平生商量该怎么拿下巴尔森船长。   顾平生看着那副骷髅架子。   这艘船到底通往什么地方,在终点的尽头又是否会有他需要的东西,是否能找到他想要的办法。   他早该对巴尔森船长下手逼问,只是怕伊甸园检测到他的存在,所以一直都在低调行事。   但现在他不必藏拙了,或者说,不用那么束手束脚。   因为他的身边有了伍宏岩这个打手。   所以顾平生勾唇一笑:“那还用想吗?” 第154章 沉于深海   “当然是怎么快捷怎么来。”   快捷?   没过多长时间, 伍宏岩就理解了顾平生说出这句话的含义。   借着《水怪图鉴》未卜先知的优势,制服骷髅船长只需要两步。   第一步,埋伏在骷髅船长酒瘾犯了前往另一货仓的路上。   第二步, 在它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将水手的锈刀插进它空荡荡的心口。   伍宏岩迅速地把刀穿进它的右胸, 骷髅船长的骨头架子猛地一弹,开始奋力挣扎。   它的力气极大, 伍宏岩渐渐有些压不住它,差点被反伤, 沉声低喝:“老实点。”   下一秒,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十分稳健地将长刀插进了骷髅船长的左胸,动作狠辣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骷髅船长牙关打颤发出嘶嚎, 还没等伍宏岩有所反应,又是“唰唰唰”好几把刀贴着它的骨头缝隙穿插进去, 几乎将骷髅船长给钉在了地上。   骷髅船长一声惨叫, 像是一座轰然倒塌的石像,颓然瘫坐在地上。   话不多说做完了这一切, 顾平生才开口解释:“防止它生前的心脏长在左边,多插两把刀保险。”   伍宏岩顿了顿。   他转头看看面无表情拍灰的顾平生,又看了看几乎被插成一个刺猬的骷髅船长,对人的敬畏油然而生。   长达数十秒的沉默之后, 直播间外的观众干巴巴地问道:“他什么时候捞来了这么多把刀?”   “刚才吧, 就在伍宏岩和巴尔森船长缠斗的时候,我看到他从直播画面中出去了一下。”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他怎么可能解决那么多水手拿到这些刀?”   “不需要解决啊, 旁边就是货仓。”   有人则是眼前一亮,拍掌叫好:“人狠话不多,是我喜欢的类型,比那什么喜欢叨逼叨的顾平生好多了。”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好好地看直播,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那人说这话,也不是故意要挑起其他人的不满。   只不过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人拿这个npc和顾平生做对比,评头论足的话语中尽是瞧不上和贬低。   极端的贬低和极端的褒扬,无论哪一种都容易让人产生逆反心理。   见周围的人都对他皱眉以对,玩家自知势单力薄,张了张嘴又给悻悻地闭上。   只是他愿意憋屈,有些人却不愿意。   “我算是服了,原来真的有人会喜欢顾平生那样的npc,只不过是调查了一些他的资料就要把人整个公会都给灭了,残暴到这种地步,什么心态才会粉上他?”   “你有事没事?杀徒公会着手调查一个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解释了吧?更别提顾平生都说了杀徒公会不止对他下了手,还意图伤害他身边的人,是真的触及了他的底线!”   “能不能摆清楚自己的立场,在场的玩家谁敢说自己没有和npc结过仇,和一个npc真情实感怕不是自己吃饱了撑的。”   “吵尼玛吵啊,能不能安静点看直播。不过要我来说,这个npc确实不怎么样,身手了得但是下手太狠了,把他当成同伴还得警惕他反水。”   “对啊,目前来看他好像也没有厉害点的特殊能力,就是知道船长和水手的弱点,姑且算他知道的比较多吧,但要是在其他副本中,那确实不如顾平生。”   “人顾平生攻克了多少副本?你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比就离谱。”   “也不至于贬低得这么厉害,反正我全程看下来,这个叫陆生的npc眼光毒辣、下手果断,比我之前临时匹配组队的那些人要好多了。”   “醒醒,这里谈论的是npc。顾平生能直接带人躺赢,上一个公会战,同盟会的那群人从头玩到副本结束,这个叫陆生的家伙行吗?”   “别吵了,有完没完了还……”   留在走廊上容易被人给发现,顾平生和伍宏岩合力将巴尔森船长拖到了隐蔽的位置。   伍宏岩直接问道:“勒维亚坦号到底通往什么地方?”   巴尔森船长枯黄的牙齿咔哒一碰,发出的却是阴森的冷笑声。   哪怕是受人钳制,它也不打算乖乖回话。   伍宏岩抱臂环胸:“看来巴尔森船长不止身体变成了骨头,还是一块硬骨头。”   顾平生沉思了一下,回头看向伍宏岩:“你们做私家侦探的,有没有点非常手段可以让人如实吐露真话?”   伍宏岩瞧着顾平生意味不明的眼神,尽管他不是真的私家侦探,也忍不住为人正名:“我们可是正经的私家侦探,你把我们都想成什么人了?”   确实有精神控制类道具可以让人吐露真话,但这一类的道具在荒诞世界本来就是个稀缺物,随手拿出来那是异想天开。   要说该怎么逼问人,伍宏岩倒也有些手段,唯一的问题是他对巴尔森船长不了解,没法从对方的性格弱点下手。   琢磨了一下,伍宏岩决定先试试一般方法,冷着脸说道:“如果你不打算告诉我们真相,我就把你的骨头一根根地拆下来。”   浴血奋战练就出来的戾气无法掩藏。   巴尔森船长能看出伍宏岩是个狠角色,对方说出这话来,也绝对不是单纯地放空话,他是真的敢这么下手。   但是巴尔森船长挂在外面的眼珠子转动了两下,在一副深思熟虑之后,仍旧选择了缄默不言。   甚至背还往后靠了靠,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一看对方摆出这种架势,伍宏岩蹙眉,感觉到了棘手。   以他通关副本的经验,要么是巴尔森船长根本就不惧怕死亡,要么是它根本就不会死。   顾平生也想到了,挑眉看着巴尔森船长:“看来你不怕死。”   巴尔森船长将目光投向了他,又发出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来。   虽然不知道一副没有声带的骷髅架子要怎么发出声音,不过它嘲讽的话说得很清楚:“是我小看你了,在列恩少爷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我就该清楚,能让他感兴趣的人绝对不会是个善茬。”   【伍宏岩是不是被区别对待了,为什么巴尔森船长对他爱答不理的,对陆生就那么多话。】   伍宏岩倒没有自己被无视的不忿,只要巴尔森船长肯说话,能让他获取到线索就行。   “但我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敢对我下手。”巴尔森船长被血红色神经线拉着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是列恩少爷的示意?”   列恩少爷?   顾平生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约翰尼?”   巴尔森好像已经单方面认定,顾平生就是听从了约翰尼的指示才对它下手。   它低笑道:“是的,约翰尼。列恩,你是他的下属还是情人?”   “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但我敢保证,他叫你来绝对没安好心。”   约翰尼。列恩到底是什么人,顾平生并不在意,他也没有探寻别人隐私的兴趣。   但巴尔森船长话里似乎透露出一个意思,那就是对方并不意外约翰尼会对它下手。   双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仇怨,至少这几天观察巴尔森和约翰尼的相处,顾平生没有发现他们结怨的迹象。   既然不是私人恩怨,那就是利益相关了。   顾平生便沉了沉眸眼,嘴唇微微抿紧,一副好似真心被辜负了的模样:“你知道些什么?”   看到顾平生上套,巴尔森船长再度发出了志得意满的阴笑。   “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巴尔森船长的视线转向了旁边站着的伍宏岩,“但前提是,你要先把他给解决了。”   顾平生皱眉:“为什么?”   巴尔森船长阴森森地说道:“因为他不是客人,不是和我们一个世界的人!”   它直勾勾地看着顾平生:“你才应该和我们是一路人,和我,和勒维亚坦号,和约翰尼。列恩,那些事情只有我们有资格知道。”   “如果你不解决了这个底层人,那么在听过我说出的事情后,就是他来解决掉你!”   【真相了,原来这就是巴尔森船长刚才不搭理人的原因。】   【它脑子没问题吧,自己都被钉成筛子变成阶下囚了,还管客人不客人、底层人不底层人的。】   【这不把它的骨头全打碎怕是说不过去。】   【别说打碎,你们看到陆生沉默的样子没,我看他好像心动了。先前我就说过,这个人心狠手辣,遇到问题怕是会直接把自己的同伴抛出来反水,完全靠不住。】   【伍宏岩也不是吃素的,他要是想反水,可能念头刚起来就被伍宏岩摁死了。】   【唉,探金行者好不容易找到个合作对象,这么快就又要崩盘了吗?】   在听到巴尔森船长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伍宏岩就做好了准备。   不过他做准备不是应付顾平生的背叛,而是做准备假死。   该说不说,这种事情他也很熟练了。   如果巴尔森船长非要他死了才会说出点有用的消息,伍宏岩相信顾平生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想到他现在脑子里的筹谋。   当即,伍宏岩将自己的双刀拔了出来,“锃——”的一声,刀光微寒。   顾平生闻声回头,和伍宏岩对上了眼。   他两视线接踵,巴尔森船长好像嗅到了即将引发战斗的火药味,表情中的微细节透着说不出来的兴奋。   可是谁也没想到,顾平生不管不顾地站起了身,冰冷的眼睛里满是戏谑,居高临下地对巴尔森船长说道:“巴尔森船长,我觉得你提出这个条件,好像稍微有点把我当傻子看了。”   巴尔森船长很是意外。   “他是你什么人,你要护着他?”   顾平生偏了偏头:“别装了,你并不关心他是我什么人,只不过刚才你差点没能打过他,所以心有余悸想要先解决掉他罢了。”   “也或者,你希望我和他能打起来,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这样就能吸引来足够多的水手,将我们给拿下。”   巴尔森船长默不作声。   好一会儿,它才冷笑着说:“你也不傻。”   直播间外的观众们啧啧称道:“不错嘛,脑子灵光,没有中了巴尔森船长挑拨离间的诡计。”   “不过这不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了吗,抓住巴尔森船长又不能拿它怎么样,也套不出来有用的信息。”   “巴尔森船长不怕死,看起来并不是在虚张声势,话说探金行者里面没有精神控制类玩家吗?”   有玩家立马就翻了个大白眼;“你当精神控制类玩家是大白菜啊?”   顾平生他们现在遇到的问题,哪怕是直播间外的观众们都觉得难办。   等到时间拖到明天,有水手敲开船长室的大门,没有见到巴尔森船长,一定会引起整艘游轮的轰动。   杀不了,不能放,还不能长时间拘着,是真让人感到脑袋大。   见顾平生是这么个反应,伍宏岩一阵无言,但是他又不好怪别人,总不能指责人说“你为什么不试着杀了我”吧?   他摸了摸鼻子,心里计划的下一步倒是很简单。   那就是如他先前说的那样,拆了巴尔森船长的骨头,看看这副骷髅架子是不是真的硬气。   只是在他这么做之前,他突然听到一声轻笑。   这笑声要怎么形容呢?毫不夸张地说,让他瞬间有种脊背生寒的感觉。   巴尔森船长也有这种感觉,是它长年累月练就出来的、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力在作祟。   只见顾平生轻描淡写地说道:“既然巴尔森船长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吧。”   伍宏岩有点听不懂:“难道你准备放了他?”   顾平生点了点头:“没错。”   “我不止打算放了它,还准备放过整艘勒维亚坦号。”   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巴尔森船长正要开口,看到顾平生抓住了它的小腿,雷厉风行地吩咐了伍宏岩。   “叫上你的人手,让他们去甲板上取下所有的救生艇和救生衣。”   听到救生艇的字样,伍宏岩瞬间明白了顾平生话里透出的意思。   哪怕是他这么敢想敢做的人,也不免讶异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想……?”   顾平生正拖着巴尔森船长的身体往外走,闻言回眸,勾唇一笑:“对。”   “我准备葬了这艘航船,让它重归大海的平静,彻底放过它。”   屏幕外的观众已经看呆了。   他们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大脑转速不够快,怎么突然就快进到要砸船了?   有没有搞错,船上还有那么多人呢!   就是因为船上还有那么多人,所以顾平生才让伍宏岩去拿救生艇。   如果是原有的客人数量,那么救生艇加上救生衣也不够用。   但是这么多天以来,死了不少人,那些救生艇用来搭乘幸存者完全绰绰有余。   伍宏岩还准备说点什么。   顾平生的想法实在是有点超出他的预期,哪怕他想过直接把巴尔森船长干掉然后面对无数的亡灵水手,也没有直接把勒维亚坦号给毁了这么疯狂的想法。   可是在伍宏岩劝说顾平生之前,冷不丁的,他看到一贯有恃无恐的巴尔森船长露出了紧张的模样。   伍宏岩好像明白了什么。   思绪千回百转,眨眼时间伍宏岩就变了表情,从一脸始料未及到露出完全附议顾平生想法的坚定模样。   “你说得对。”   巴尔森船长惊恐地看向伍宏岩,发现对方深思熟虑地说道:“这才第三天,就遇到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危险,既然怎么做都要死,那还不如放手一搏,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生路。”   巴尔森船长叫出声:“你们疯了吧?”   “海里面有海星、有鱼人还有很多未知的危险,你们进入海里,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顾平生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说的海星和鱼人,勒维亚坦号上难道没有?”   “不止是海星和鱼人,还多了你那些喜欢追着人砍毫无理性的水手。”   巴尔森船长顿时语塞。   它声音阴沉争辩道:“但是你们也不能毁了勒维亚坦号,这对你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顾平生:“万一你们想要报复追上来……”   巴尔森船长立马说道:“我对神明发誓,只要你们离开船,走得远远的,我保证不报复你们!”   顾平生琢磨了一下。   而后在巴尔森船长期盼的目光下,彬彬有礼地说道:“我还是觉得,直接毁了勒维亚坦号会更保险一些。”   巴尔森船长怒目圆睁,在它想要张嘴叫人的时候,顾平生从怀里拿出手帕,眼疾手快地塞进了它的嘴里。   避免没有血肉的口腔架不住手帕,还拿桌布给缠了好几圈,把它的下半张脸包得结结实实。   巴尔森船长无法出声,只得狠狠地盯着顾平生。   水手们被巴尔森船长勒令不能动手,此时都乖乖地站在原地,看到伍宏岩也没有发出攻击。   于是伍宏岩作势从甲板上溜达完一圈之后,又溜达了回来,正看见顾平生将巴尔森船长拖进了船长室。   和之前一样,船长室外面的走廊上没有任何保安,只有昏黄的灯光照亮道路。   勒维亚坦号变成木船之后,船长室也变了个模样。   按照这艘船现在的构造,船舵应该立于船尾,不过勒维亚坦号特殊,它的驾驶系统本来就形同虚设。   所以顾平生毫不意外自己会在船长室里看到船舵。   顾平生知道船长室的驾驶台有问题,是因为之前他和约翰尼前来查探过一次,但是巴尔森船长并不知道他的心思。   被顾平生甩到了一边之后,它看到顾平生径直走向船舵,并且挥舞起自己手中无比坚硬的手杖,狠狠的一下砸在了木制的船舵上。   结果可想而知。   如果是白天的勒维亚坦号,那么顾平生不闹出点大动静,无法破坏那合金外壳保护的驾驶台。   但是变了个样子的它,单单只是汽油和火把,就足以让它化成灰烬。   顾平生也真的从外面的走廊上拆下来了一盏油灯,将里面的油全部浇在了断开半截的船舵上。   哪怕船舵被毁了,也不会影响到勒维亚坦号的航行,巴尔森船长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但是眼下让它心惊胆战的是,顾平生并不准备只对船舵动手。   它从顾平生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狠劲——对方绝对会将勒维亚坦号付之一炬!   赶来的伍宏岩看到那半截船舵,直接就是眉头一跳,他以为顾平生是在作势,可是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动了手。   不该吧,难道他会意错了?   正当他手忙脚乱地冲上去准备阻止,巴尔森船长撕心裂肺的闷哼声就从被堵住的嘴巴里传了出来。   “唔!唔——!唔唔唔唔!”   在伍宏岩及时的劝阻下,顾平生终究还是没能将勒维亚坦号付之一炬。   油灯被拿开的时候,他甚至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伍宏岩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   理智上他知道这么点大的火苗,烧不穿浸润了水汽的木地板,但是顾平生刚才表现出来的那股疯劲儿,还是吓住了他。   见顾平生一脸嫌弃地盯着沾在自己手掌上的油垢,伍宏岩叹了口气,使用清洁道具给他处理了。   顾平生也心安理得地任了,末了还要问他一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通知到位了没有?”   伍宏岩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npc居然是这么个人设。】   【我靠,原本以为是装疯卖傻,没想到是真疯啊。】   【该说不说,至少巴尔森船长愿意开口了,也算是个好法子,嗯。】   巴尔森船长不得不开口,勒维亚坦号是它毕生的心血,它绝对无法忍耐勒维亚坦号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   顾平生一出手,就抓住了它的命根子。   别看巴尔森船长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其实还挺沉,好不容易将它给拖到船长室,顾平生稍微有些累了。   他看了看时间,也快到了强制入睡的时候,以免自己撑不住一头栽到地上去,干脆从旁边搬来了一把椅子。   转头看到伍宏岩,基于对方刚才帮他清洗油垢的感谢,他又搬了一把过来,说道:“坐吧,等它慢慢说。”   看着人怡然自得的模样,伍宏岩:“……”   他缓慢地坐到椅子上,感觉自己对这名npc的认知遭到了重塑。   顾平生将巴尔森船长嘴上的餐布给取了下来,伸出手示意道:“好了,你可以开始说了。”   巴尔森船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想要知道什么?” 第155章 沉于深海   “先把最开始的问题回答了。”顾平生双手交叠放在手杖上, 意味深长地看着巴尔森船长,“之前问过你两遍,我想你的记忆应该不至于这么差。”   巴尔森船长心知肚明顾平生他们想知道的是什么。   那就是, 勒维亚坦号到底通往什么地方?   提到这个问题, 就像是触及了巴尔森船长无法述说的隐秘,它变得沉默不吭声, 而顾平生也好脾气地等着他。   他不缺这个耐心。   等了没一会儿,巴尔森船长的牙齿一动, 终于艰难地出了声:“我不知道。”   伍宏岩立时皱紧了眉头:“勒维亚坦号在海上航行了这么长时间, 你说你不知道最终目的地在哪?”   嘴部骨骼咔吧作响, 遭到质疑的巴尔森船长露出苦笑的模样:“我确实不知道最终目的地在哪,因为到了航行的第四天, 我就会彻底忘记自己是谁。”   “等我重新意识到自己是巴尔森船长的时候, 我将看到一批新的客人,重新进入又一次的海上航行。”   伍宏岩看了一眼顾平生:“你觉得它说的是不是真话?”   顾平生:“可能是。”   这话听起来很玄乎, 但是考虑到副本的循环机制, 不是没有可能。   伍宏岩转过头来,盯着巴尔森船长:“如果你不知道航行的终点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依旧会留在勒维亚坦号上当它的船长?别跟我说你根本不在意自己身上出现的异常。”   巴尔森船长闻言,冷笑了一声:“就算我知道自己身上出现的异常,我又能做些什么?”   它抬起头来, 阴气森森的骷髅头对上伍宏岩:“你是不是在想,我可以离开这艘船, 离开这个地方, 逃得远远的?这就是你们底层人的想法,太天真了。”   见巴尔森船长一直用底层人的说法来轻视伍宏岩,屏幕外的观众有点手痒。   顾平生这个时候举起了手杖, 在插进巴尔森船长心脏位置的刀柄上敲了一下。   长刀被敲得上下颤动,巴尔森船长猝不及防地呛咳了两声。   顾平生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让自己陷入如今的窘境,难道是高等人的做法?”   缓了缓,从顾平生的话里回过味来,巴尔森船长仅剩的眼珠子睁了睁:“……你在帮他说话?”   顾平生不置可否地抬了抬下巴:“我只是不想你用一些无意义的言语浪费时间。”   【我就说这个npc突然想干啥,他居然是在给伍宏岩找场子。】   【为啥啊,之前也不见他对伍宏岩这么护短,别告诉我是因为伍宏岩给他擦手的关系。】   【有可能,刚才伍宏岩使用道具的时候陆生似乎就有点意外,是不是没想到他两只是合作的关系,伍宏岩却给他提供了格外的帮助?】   【只是这点小事,态度变化这么大,有点奇怪。】   【小事?注意细节可不是小事。不过伍宏岩可能也是无意之举,他自己习惯拿刀,手上沾油握不稳,所以才下意识地给人清理了。】   【我也不觉得奇怪,这种表面无情冷漠背地里却傲娇护短的性子不是很好嘛?总比过你们刚才说的反水和心狠手辣。】   顾平生话里的“高等人”正对上巴尔森船长说的“底层人”,伍宏岩也很快意识到顾平生是在帮他说话,看过人对什么都是冷冷淡淡,有那么一丁点的受宠若惊。   他轻咳一声,稍微有点矜持地说道:“陆先生说得对,还是说点有意义的事情吧。”   “那些鱼人和海星被你送去了什么地方,你又是用什么手段把它们给送走的?”   提到海星不是伍宏岩的突发奇想,而是他在展览室里看到了已经失去活性的海星。   这东西能够作为展览品被摆放在里面,说明对巴尔森船长来说,海星具备着和鱼人一样的价值。   而且,不知道巴尔森船长用了什么手段,被制成标本的海星仍旧有着吸食过人血之后的光泽,表面突显出来的狰狞人脸也格外清晰,导致巴尔森船长开启展览室的时候,里面几乎没有一个人影。   除了巴尔森船长和顾平生之前谈及过的一个人,约翰尼。列恩。   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也是一个特殊npc,伍宏岩准备等一下朝顾平生打听打听。   巴尔森船长说道:“我不……”   “锃——”   等不及看清楚伍宏岩的动作,他的刀刃就已经驾到了巴尔森船长的脖子上,话里带了点冷意:“别又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与强制入睡的时间越接近,顾平生感到的困意就越浓烈,他暗自运转起了精神力,浅浅打了个哈欠。   “你这样威胁它没有用,还不如把这儿的地板都撬了,一会儿当柴火用。”   巴尔森船长:“……”   伍宏岩:“……你说得对。”   说着,伍宏岩倒转手里的刀,有着狼牙缺口的刀柄对准地板,一副准备开撬的架势。   巴尔森船长忍无可忍:“好了,够了,我说!”   “是,那些鱼人和海星是被我抓了起来,就关在货仓中的铁笼子里,但是不需要我来把它们送出去,只要到了一定的时间点,它们自己就会消失不见。”   运转起精神力之后,顾平生感受到的困意减轻了一点。   听巴尔森船长这么说,他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顾平生指向挂钟上的时间,得到巴尔森船长肯定的回答之后,让伍宏岩出去抓一只海星回来。   伍宏岩便出去了,没一会儿他回来,手里拎着断了一只脚的海星。   伍宏岩出去的时候,水手正在不厌其烦地处理木地板下面的海星,斩断这只的腕足后就把它丢在了木桶里,伍宏岩顺手捡了个漏。   事实证明这些海星不止会吃客人,连带着水手也会一起啃,只是后者它们啃不动。   顾平生两人便重新带着巴尔森船长来到了它所说的这个货仓。   伍宏岩将手里的海星随手扔到了一个铁笼子里,按照巴尔森船长所说的分类,写好标签再贴上去。   顾平生稍一琢磨,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油灯放进了另外一个铁笼子里,同样在铁笼子的外面贴上了【暴食者】的标签。   然而他们就开始等。   代表着整时的钟声过后,强烈的困意接踵袭来。   伍宏岩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使用了令神智清醒的道具。   那道具是一把带着怨气的骨刀,骨刀切入肉里,强烈的负面情绪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刷进伍宏岩的脑海,那一刻,他的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困意消失了,但伍宏岩整个人都变得暴戾不堪,杀伐的欲望越发高涨,握紧双刀的手青筋暴跳,颤抖个不停。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靠着自己意志力将这股汹涌的负面情绪压下去,整个人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般气喘吁吁。   伍宏岩没来得及看顾平生的情况,下意识认为人没有特殊道具肯定已经昏睡过去了,捂着昏昏沉沉的额头:“是你自己让我用这非常手段帮你,一会儿醒过来可别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啊。”   “什么骂人?”   听到回话声,伍宏岩当即就是一愣,看着精神奕奕的顾平生相当诧异地说道:“你居然没有睡过去?”   顾平生:“确实出现了一阵强烈的困意,但我强忍着没睡。”   【我去牛逼了,我记得伍宏岩他们第一晚就是发现了不对劲也准备强忍,结果小队五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坚持过去。】   【伍宏岩的意志力都有S级了,连他都必须借用道具来保持清醒,是不是说明这个npc的意志力比他还高?】   【开什么玩笑,我更倾向于是副本给玩家施加了限制,但npc不受限制的影响。】   【那也很牛逼了啊,毕竟其他npc都是时间一到就秒睡。】   顾平生自己能够抵抗住困意,让伍宏岩在讶异的同时,也感到了一阵遗憾。   毕竟,要是他来帮顾平生的话,对方就能够加入他们的小队,为他所用了。   只有当和对方相处得越久,他才越能明白顾平生的价值,和对方成为队友,绝对是舒服的。   困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意志清醒的顾平生环顾四周。   他两是没睡,但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巴尔森船长却垂下了骷髅脑袋,挂在外面的眼珠子也不转动了。   整艘勒维亚坦号好像突然驶入了静谧的空间,变得格外沉寂,伍宏岩对此早有预料,顾平生却是第一次体会。   忽然,顾平生感觉到自己的上衣口袋动了动。   是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小树苗在动。   诚然顾平生和伍宏岩组了队,他对这个人的观感也不错,但并不意味着,他准备在对方的面前暴露小树苗的存在。   “我出去一下,等会儿回来。”   撂下这一句话,顾平生飞快地走了出去。   伍宏岩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踪影。   厚实的布料,阻拦不了从顾平生上衣口袋中溢出的莹绿色光辉。   由于小树苗由顾平生的大部分力量构成,小树苗能够感应到顾平生的情绪,顾平生也能够感应到小树苗的状态,他意识到小树苗正在使用自己的力量。   紧跟着,那被他怀疑是不是睡梦中幻听的机械声从脑海中响了起来。   【…咔…滋滋……正在下潜…】   顾平生神色一凛。   他仔细倾听,听到那模糊不清的机械声终于变得清清楚楚。   【观测目标正在下潜至深水层,请注意过程中将会出现的颠簸。】   【重复一遍,请即刻启动防护罩,让观测目标顺利下潜至深水层。】   顾平生摸到了上衣口袋的小树苗。   从掌腹传来被树枝轻轻搔动的微痒,是小树苗在蹭他的手心。   【唔…对不起,我有点困了…爸爸有没有听清楚那些声音……?】   事到如今,顾平生怎么还不明白,他能听到那些机械声,是小树苗在暗中帮他。   就因为小家伙在晚上使用了大量的力量,所以一到白天就会犯困,迷迷糊糊的总也叫不醒。   顾平生柔和了眉眼,低声说道:“听清楚了,你帮了我大忙,谢谢。”   “困了的话就睡吧,乖。”顿了顿,顾平生用指腹揉了揉它的脑袋,轻声说道,“爸爸会处理好一切的。”   最开始从《十号疯人院》被带到光昼中学,小树苗对他的称呼还是中规中矩的“顾先生”或者说“顾校长”,整棵树苗也怯生生的,羞赧得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被刑野带在身上的小树苗,习惯了跟在陶军的后面,再然后,陶军和小树苗变得熟悉和亲密起来。   一直不怎么正经的刑野也曾带过小树苗认人,黑猫毛茸茸的尾巴指了指顾平生:“以后叫他爸爸。”   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叫我父亲。”   小树苗左看看右看看,整间屋子里有它、陶军、顾平生还有黑猫。   它和陶军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总觉得不能冷落了陶军,于是细弱蚊蝇地问:“那,要叫陶军学长什么?”   黑猫瞥了一样看似在认真处理校内事务的陶军,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   “那也是你爸的崽,论辈分,你得叫他大哥。”   陶军的手立时就僵在了半空中。   好半天之后,他才动了动,装作不经意地将小树苗给接了过来,放在自己的桌前又揉了揉懵懵懂懂的它,继续看文件。   或许因为自己最初是响应着刑野的力量才得以产生自己的意识,小树苗对刑野的话很是信服,抬起脑袋,奶乎乎地叫陶军一声:“大哥。”   陶军的手又是一僵,好半天才淡淡地嗯了声。   彼时正值午后,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屋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恬静而祥和的气息。   顾平生一直从旁注视着他们,见陶军和小树苗都不排斥,才没好气地瞥了眼黑猫:“没个正经的。”   年纪轻轻就无痛当爸,顾校长的心情很微妙,也不是说排斥,就是有点应不下这声称呼。   黑猫跳到了他的桌前,似乎知道他的心情,好以整暇地甩了甩尾巴,一副要看笑话的模样。   顾平生实在是忍不了,将猫拎到自己的怀里,使劲儿揉搓两只软乎乎的耳朵。   那柔软中带着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自己的掌心上,只是伸出手去,却只能抓到勒维亚坦号空气中虚无的水汽。   顾平生从回忆中回了神。   随着小树苗在他的上衣口袋中睡去,莹绿色的光辉也黯淡了下来,那些清晰出现在耳边的机械声渐而模糊,到最后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紊乱声。   但是,不用继续听下去,顾平生已经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回过头,正看到出来找他的伍宏岩,问他道:“你的非常手段对巴尔森船长有没有用?我需要它现在清醒。”   伍宏岩倒是没想到用骨刀去砍骷髅架子,他摸了摸下巴说道:“可以试一试。”   回到货仓中,不出意外顾平生看到装有海星的那个铁笼子已经消失不见,但是只是贴着【暴食者】标签却装着其他杂物的铁笼子还留在原地。   这些铁笼子,或者说整个货仓就是一个传送阵,当特定的对象被装进铁笼子里之后,等于是触发了传送条件,所以当时间点一到,铁笼子就会被传送出去。   新发现的这一点,可以用来逃脱勒维亚坦号,因为传送出去的不单是铁笼子里的东西,而是铁笼子连带里面的东西一起被传送出去,到时候只要人带着海星一块躲进去就行了。   顾平生将这个猜测告诉了伍宏岩,接下来的几天晚上,他们可以做一下实验,验证顾平生的猜测准不准确。   一旦勒维亚坦号遇到了什么无法避免的危险,他们就可以通过这个方法,暂时躲避一下。   【可以啊,至少发现了一个保命的途径。刚才谁说陆生不行只可能反水的,站出来挨打!】   【……我也没说他一定会反水,只说了有可能好不好。而且,找一个保命的法子找得这么弯弯绕绕,和顾平生比起来,那不还是差着呢么。】   对陆生发出质疑的玩家也知道自己做出错误判断的事情很理亏,他哪想到,陆生这个npc居然真是个好的。   不过只要将话题引到顾平生的身上,就可以得到其他大部分人的认同。   而且刚刚大家都已经就这个话题吵过了架,闹得太过被系统警告扰乱现场秩序,差点扣积分才作罢,现在都有些心力衰竭,没人会怼他。   闻言,那些人果然没有再说什么,顶多就是嫌弃地瞪他一眼,就转过头去继续看直播了。   伍宏岩晚顾平生一步想到了这种逃命方法,他对顾平生的想法表示了赞扬,随后拿出那把骨刀道具,砍在了巴尔森船长的身上。   他刻意控制了力道,骨刀只在巴尔森船长的身上刮出一道几不可闻的痕迹,怨气瞬间灌入。   陷入昏睡中的巴尔森船长,眼珠子朝外狠狠地跳了一下,整副骷髅架子痉挛个不停,逐渐出现了疯狂的架势。   顾平生不得不按住了它,拧眉回头询问伍宏岩:“怎么回事?”   伍宏岩自己也使用过骨刀,对他来说,那些负面情绪虽然会让他的精神状态不好,但还处于尚且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探金行者的其他四名队员意志力比伍宏岩要低一个等级,他们使用过后也没有出现太大的副作用。   是以伍宏岩也没有想到巴尔森船长的反应会这么大。   顾平生经常怨灵鬼魂打交道,很快想到了问题所在:“使用过骨刀之后会看到些什么?”   “会看到过去的记忆。”伍宏岩也上前帮忙按住了巴尔森船长,快速答道,“毕生难忘的事,仇恨的事,越是在当时对自己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会被回想起来的可能性就越大。”   巴尔森船长突然暴喝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咔吧作响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恐:“不,我们不能再航行了,继续航行就会进入祂的领地,所有人都无法承受住祂的怒火!”   顾平生和伍宏岩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巴尔森船长似乎在和什么人对话,得到了对方拒绝的答复,那惊恐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怒火:“不能再前进了,我再说一遍,勒维亚坦号必须即刻返航!”   “传说都是假的,我看过祂如何摧毁一艘钢铁般的船只!祂就是一个残暴的怪物,是摧毁了人类文明的异种,怎么可能回应人的愿望,别做梦了!”   “一旦潜入到最深处,一旦潜入——”   正是关键时候,巴尔森船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它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仅用一根血红色神经线粘着的眼珠子竟是无端地挺立了起来,接着充血发胀,没有声带息肉的颈骨处也发出了赫嗤赫嗤的声音,整副骷髅架子显得极其痛苦。   顾平生意识到了不对劲,和旁边的伍宏岩一起脚掌蹬地,远离了巴尔森船长的身边。   下一秒钟,巴尔森船长仅剩下的那颗眼珠子突然爆开,血肉四散溅了一地。   它的嘴中发出一声长而嘶哑的哀鸣,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   。   当巴尔森船长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白天,顾平生两人就站在他的床边上,注视着他。   “你们……”   看到自己的床边有人出现,巴尔森船长皱了下眉头,正准备坐起身来,一边眼镜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痛感,没忍住用手捂住了连连吸气。   等他缓过来后,顾平生轻咳了一声:“巴尔森船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剧痛作用下,巴尔森船长眼皮子跳动不止,看人也看得不是很清楚,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顾平生看他的神情不像作伪,沉吟着想,看来晚上的巴尔森船长和白天的巴尔森船长会出现记忆断层。   巴尔森船长爆了那颗眼珠子之后,伍宏岩一度以为人应该没了,一不做二不休,正准备将它丢进海里去,幸好顾平生及时阻止了他。   还好白天的巴尔森船长恢复了人的模样,爆了眼珠子的眼睛也没有出现黑窟窿,就是看人的反应似乎不太好受。   顾平生留在这里,当然不止是为了确定巴尔森船长的安危。   他再度提出被约翰尼否认过的猜测,沉眸凝视着巴尔森:“我们究竟是在海面上航行,还是在海底不断下沉?”   巴尔森船长的瞳孔倏然一缩。 第156章 沉于深海   巴尔森船长霎时间瞪圆了眼睛看着顾平生, 惨白的唇皮颤动不止,呵斥的声音直接从嘴巴里迸了出来:“你在说什么胡话?”   听到那话,伍宏岩的第一反应也是顾平生在说笑, 直到他看到了巴尔森船长脸上明显的惊慌。   有了血肉的脸,神情中的微细节比骷髅头更加明显。   “我不会说胡话。”   顾平生迈步, 和巴尔森船长陡然拉近了距离:“看来你已经想到了什么。”   巴尔森船长阴森着脸, 连连否决:“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到,不可能我们会潜入深海里,怎么可能?”   巴尔森船长的话语渐而有些语无伦次, 这种不管不顾一个劲儿否认的态度让顾平生想起了约翰尼。列恩。   之前他提出这个猜测和想法的时候,对方也是直言说不可能。   顾平生也觉得这个想法不太符合现实, 但前提是他没有在小树苗的帮助下,听到那冰冷的机械提示声。   两个知情人士近乎一致的怪异反应, 恰恰说明了他的怀疑抓准了关键。   顾平生近一步逼问:“如果我们正常航行在海面上,为什么驾驶台被破坏之后,完全不影响这艘船前行的速度?”   提起这事儿, 伍宏岩眉头一跳, 快步走出船长的宿舍, 去看驾驶台的情况。   当看到那裂开半截的驾驶台时, 他:“……”   不怪伍宏岩表现得这么震惊。   他虽然看到顾平生把那船舵给砸成了半截,但是夜晚里的勒维亚坦号和白天差别太大, 很难联想到一块去。   再加上巴尔森船长昏倒后,他和顾平生分工合作, 对方出去找线索,他则留下来照看巴尔森船长的情况,所以天亮之后一直没有出去看看, 也不知道白天的驾驶台会同步出现损坏。   伍宏岩无法理解,指着巴尔森船长问道:“驾驶室都坏了,为什么他没事?”   顾平生知道伍宏岩是说,为什么巴尔森船长昨晚上爆了一颗眼珠子,看起来还完好无损。   实际上,并不能说没事。   从巴尔森船长醒来开始,针扎的痛感始终没有消减下去,眼睛像是被糊上了一层薄纱,完全看不清人。   顾平生回看同样始料未及的巴尔森船长:“如果我们是正常航行在海面上,为什么外界会传来我们进入深海的提示?”   伍宏岩有点懵:什么提示?   到这里,巴尔森船长已经听不下去了,扑上去要捂住顾平生的嘴:“你别说了,都是你的错觉!闭嘴!”   他的身体状况不好,精神状态也很恍惚,顾平生侧身撂倒了他。   巴尔森船长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张开的嘴巴里竟然吐出了白色的雾气,回过头来双眼猩红地盯着顾平生。   顾平生拎着手杖不退反进。   精致雕刻的手杖晃开弥漫的水汽,皮靴后跟碾在地板上的声音跟着响起。   他背对着伍宏岩,也在直播画面中背对着观众,两步迫近巴尔森船长的身边,与那双发怒充血亦或是胆颤通红的眼睛相撞。   那道目光中带着几乎能够看透人心的凌厉,巴尔森船长一度幻觉自己成了掉进陷阱中的猎物。   而顾平生就是那站在陷阱边上,优雅地持着手杖,彬彬有礼地俯视着他的猎人。   巴尔森船长颤着唇瓣,做出最后的挣扎:“不,别说了,不要说了……”   但顾平生依旧用比刚才还要强势的语气,沉声问道:“我们是不是已经沉入了深海里?”   “回答我,巴尔森!”   掷地有声的话语就像是利箭扎穿了巴尔森船长的心脏。   在那凛冽气势的打压下,他再也糊弄不过去,不得不正视上顾平生所提出的问题:“对——”   是的,巴尔森船长回想起来了,他一直都不愿面对的问题。   巴尔森船长吐出这一个字,浑身都开始发抖,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臂膀,说话间,白气不断朝外喷出:“我们都是,整艘勒维亚坦号都……”   伍宏岩眼看巴尔森船长又要出现像昨天晚上那样的异状,惊了一下,连忙走了过来。   他的手刚一触碰到巴尔森船长,就被冰得往回一缩。   伍宏岩迅速说道:“他的身体在快速失温!”   顾平生的反应比他要快。   在看到巴尔森船长嘴里喷出冷气的那一刻,他就快速起身来到了房间角落,拖出来一个插电式取暖器。   脸颊被取暖器的灯光照得红彤彤,巴尔森船长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但是他不正常的状态并没有解除。   他抬起头来,目光没有聚焦在顾平生的身上,也没有聚焦在整个房间的随便哪个地方。   “那是第四天的时候,它来了——”   顾平生趁机询问:“谁来了?”   “它,就是它,也是一个怪物!”   巴尔森船长好像在回忆某个绝望的时刻,嗓音嘶哑到破了音:“它有着冰冷的眼神和剧毒的牙齿,勒维亚坦号在它庞大的身体冲撞下不堪一击,我们全都掉进了海里!”   顾平生皱眉。   巴尔森船长昨天晚上也说过,每当航程进入第四天的时候,他就会莫名失去意识,直至再次醒来面对新一批客人和新的航程。   如今看来,就是因为巴尔森船长它死在了第四天,所以才会被永远地束缚在了第四天,永无尽头。   巴尔森船长还在说。   “我掉进了海里,拼命地想要游到海面上,可是无济于事,海里面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拉着我向下,我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冷,刺骨的冷……”   巴尔森船长的身体又开始发颤,他伸出了自己颤颤巍巍的两只手:“我再也动弹不得,沉入海底,一直沉,一直沉,直到我看见了它们!”   “看见了——祂!”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伍宏岩突然瞪大了眼睛:“他要自尽?快阻止他!”   巴尔森船长正用手掌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咽喉。   顾平生连忙出手,和伍宏岩两人合力拉住了巴尔森船长的手臂。   可是脖子上没有手掐着,巴尔森船长还是拼命地往上高扬着脖子,青色的血管从颈项处一路向上蔓延,张开嘴巴拼命地喘息。   伍宏岩:“他的脸怎么了?!”   顾平生凝神一看,看到巴尔森船长的面部肿胀青紫,双眼开始充血,口鼻更是吐出了一些细微的血红色泡沫。   再看看对方双臂前举拼命要挣扎的样子,一个念头飞快地从顾平生的脑海中闪过。   他一秒断定道:“他不是要自杀,这是溺水窒息!”   看着几乎要厥过去的巴尔森船长,伍宏岩也淡定不起来了,着急地问道:“这要怎么办,他现在又死了的话,今天晚上还能不能活?”   顾平生不能保证。   尽管巴尔森船长表现得并不畏惧死亡,但那也是晚上的巴尔森船长。   晚上出事的巴尔森船长,白天能恢复正常,但要是巴尔森船长在白天出事了,连他无法担保对方还能不能再一次睁开眼睛。   短到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顾平生很快做出了决定,他对伍宏岩低喝道:“我有办法救他,你现在出去把门带上,什么都不要看,快!”   等不及伍宏岩继续问,对上顾平生冷厉眼神的那一刻,他心里一凛,两三步走了出去。   顾平生没时间去确定伍宏岩有没有那个职业道德,不会偷看他等一下要做些什么。   这一个副本,不是他的主场,也没有刑野给他打掩护,所以他减少了使用技能的次数,并且在使用技能的时候一直都避着别人,除了现在正瘫在他房间里的那个水手。   如果不出意料,那个水手也会像巴尔森船长一样,恢复白天的模样。   顾平生闭了闭眼。   听到房门被关上时那咔哒的一下,他眼角余光朝后飞快地瞥了一眼。   确定房门紧闭之后,他拉起重新捂住了自己脖颈的巴尔森船长。   巴尔森船长的嘴里不止冒出了血红色沫点,源源不断的海水正从他的口鼻往外冒,他快要支持不住了,哆哆嗦嗦地朝着顾平生看过去,请求一个解脱。   顾平生按住了他。   澄澈清亮的眼中溢出如黄金一般璀璨的光芒,与巴尔森船长涣散的瞳孔径直相对!   另一边。   伍宏岩能够看出顾平生刚才的紧急,所以他想也不想地走了出来,并且听话地帮人带上了门。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突然回过味来。   为什么顾平生让他出来,他就要出来?   堂堂探金行者的副会长,什么时候能叫人随意指使来指使去了?   伍宏岩摸了摸下巴,进入深深的反思:“我是不是太没有原则了一点?”   【哈哈哈笑死我了,伍宏岩现在估计也懵着,他怎么会听那个陆生的话。】   【那个npc有不想让他看到的东西吧,对方说有办法能救巴尔森船长,应该是有什么独门绝技或者特殊能力,所以才叫伍宏岩避开,伍宏岩当时肯定也看出来了。】   【可惜伍宏岩信任这个npc,选择在第一时间出来,那个npc可没想着信任伍宏岩,不然什么绝技需要对队友藏着掖着?】   【话说得好听,你会在副本一开始直接向其他人介绍自己的技能?】   【会啊,组队的时候肯定要对队友的技能有所了解,不然还组个屁啊!】   【是我的话,现在就去看看陆生在对巴尔森船长做些什么,副本里随时面对着生死存亡,没有队友,只有利益,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和这个陆生对上,知己知彼才不怕人反将一军。】   房间外的伍宏岩也跟着转过了身,看着紧闭的大门陷入了沉思。   由于昨天晚上强制入睡的时候,顾平生用自己的意志力扛了过去,伍宏岩没能帮到顾平生。   身为雇佣兵伍宏岩有着极强的职业道德,但也有着灵活多变的行事准则。   人现在既不是他的下属,也没有和他结下契约关系,他确实没有必要只听顾平生一句“不要看”,就真的不去看。   思索了良久之后,伍宏岩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好歹也是正在合作的关系。”   忽然,他的目光变得极其凌冽,朝着一个方向喝道:“谁?出来!”   伍宏岩所喝问的地方空无一人,并没有出现别的人影。   但是伍宏岩却没有被糊弄住,而是飞快地拔出了双刀,当机立断,气势汹汹地砍了过去!   凌厉的刀光在那一刻几乎凝结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从头劈下去的刹那间,刀气由虚化实,将合金制的门框劈得四分五裂!   一个黑色的影子在那刀光落下前的一瞬间,将将从底下逃离,宛若毒蛇一般缠上了伍宏岩的身体。   伍宏岩反应很快,左手持刀格挡在身边,与人的利爪在半空中擦出激烈的火光,两人在对碰的余波中,同时撤步后退。   黑影落了地,露出一张不怀好意的嘴脸:“可以啊伍宏岩,我自以为隐藏得还不错,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伍宏岩却冷着脸说道:“你的废话很多。”   这个时间点,无论跟在巴尔森船长身边的那个大副还是引航员,都应该在船长室里归位“工作”。   但是他们到现在也没有过来,伍宏岩猜测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这些判断,他不会告诉对方,因为公会战的双方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讲的。   伍宏岩再一次举起刀来,锋利的刀尖对准了狂欢者部落的副会长尸狼:“虽然离副本结束还有几天的时间,但你要想快点结束战斗,我也可以成全你。”   看着战斗欲望高涨的伍宏岩,尸狼讶异地挑了挑眉头,印象中的探金行者副会长可不是这么激进的人。   他的眼珠子左右一转,顺势看向了伍宏岩身后紧闭的船长宿舍,下一刻,突如其来的黑影从他的头顶降下。   感觉到危险的迫近,尸狼抬起手朗变成利爪,将那黑影一分为二。   然而分成两边的东西并没有掉到地上,而是瞬间变成了两个凶残的生命体,朝着尸狼狠狠地咬了过来!   尸狼躲开了一个,没能躲在卡在他躲避路线上的另一个,手臂被咬住,爆出剧烈的痛感。   他低头,看到了一只漆黑的史莱姆,史莱姆的两只眼睛绽放出猩红的光芒,尖锐的牙齿上正弥漫着不祥的黑色雾气。   尸狼:“草!”   那一刻,他感觉到被啃过的手臂上透出阵阵僵麻,连动弹一下都变得吃力,立时反应过来,这史莱姆的牙齿居然有毒。   尸狼连忙用爪子将史莱姆给挤爆,咬牙切齿地说道:“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在玩史莱姆这样蠢笨的玩意!”   “咱们都是老骨头了,还说这些无意义的话题干什么。”伍宏岩将自己的双刀横在了面前,眯了下眼睛,“还是说,上一年的公会战,我的小可爱们没能让你吃够教训?”   随着伍宏岩说出这句话来,残留在尸狼爪子上的那些黑色黏液有意识地滴落在了地上,重新变成一只黑色史莱姆。   在它的身后,另一只黑色史莱姆的身体突然胀大,又在呼吸之间爆米花一样炸开,分裂成无数个小型号的黑色史莱姆。   锋利的锯齿形牙齿,猩红的豆子眼,黑色史莱姆们露出自己残暴的凶相,跳跃着,涌动着,朝着尸狼不断靠近。   尸狼看着看着,有点想笑了:“很好啊,伍宏岩,看来你被咬断的那条腿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迫不及待想要再一次被我弄断!”   说着,他的身体也发生了对应的变化。   灰色的毛发从尸狼的皮肤表面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如同一片灰黑色的森林一般撑破了他的衣服。   平坦的鼻子朝外突出,人的相貌变成了凶狠可怖的狼脸,尸狼的身体在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几经胀大,被黑史莱姆毒液侵蚀过的手臂传出一阵骨骼的爆鸣声!   在这个过程中,黑色史莱姆一直不停地对尸狼发起攻击,然而即便是咬穿了他的身体,尸狼也只是发出接连不断的痛嚎,变化并没有停止。   伍宏岩的刀来不及砍到尸狼的身上,他在半空中及时刹住了脚,折身撤开。   在他远离尸狼的那一刻,一头巨大的狼形腐尸出现在了船舱里,它张嘴发出咆哮,还挂在它身上的黑史莱姆被直接震碎!   伍宏岩的眉头霎时一皱,脸色跟着白了一分。   史莱姆是他的技能,被消灭之后的那些伤痛将直接化为对精神力的反震作用于他的大脑。   变了个模样的尸狼几乎盯到了船舱的天花板,他盯着伍宏岩,嘴里发出桀桀的冷笑:“既然你对那个房间那么在意,我倒偏要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玩意!”   【艹,真要打起来了吗?】   【我怎么感觉尸狼比上一次公会战更变态了,上一次黑史莱姆还没毒,他都被咬得嗷嗷叫,这次完全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肯定是这段时间晋升了!】   【这两个大佬不会真就这么打起来吧,他们两个要是一开战释放出全力,整个勒维亚坦号都不够他们造作的。】   【不会的不会的,两个大佬都有分寸。】   【这可难说,伍宏岩要腾出注意力多保护一个在房间里面不知道干什么事的陆生,他必不可能退让。】   【探金行者的其他人都跑哪儿去了,怎么就伍宏岩一个人在这儿,我大半的积分都压在了探金行者上,这要是输了,老子要吐血!】   【肯定是昨天晚上他们的动静惊扰到了尸狼,里面的陆生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怎么还不出来啊!】   伍宏岩在对上尸狼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实力大涨,远超出了上一次公会战之中的水平。   他两现在都收着力,可是在愈演愈烈的战斗过程中,也在一点点地暴露自己的凶性。   无论是天花板还是地板,还是船舱内的其他设施,都在他们的攻击之下,变得破破烂烂。   两人都知道,只要在这一次机会中干掉了对方,剩下的那些队员不足为惧,将会直接取得这一次公会战中的胜利!   于是,伍宏岩一直用来防御的另一把刀也挥舞出了势不可挡的威势,狼形腐尸的周遭也弥漫起了青色的毒气,整个船舱都开始发出不堪承受的吱呀声响。   就在他们即将再一次对撞上的前一刻,对峙中的两人突然听到了一阵突兀的脚步声。   普通人的脚步声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响声,对方是在刻意昭示自己的存在!   一种如临大敌的兽性本能,让尸狼无法控制自己的注意力。   它的目光变得狠辣,瞬间看向动静的源头——船长宿舍。   那个脚步声很快地到了紧闭的房门边上,接着传来了咔哒一声门把手被拧动的声响,尸狼决定先下手为强。   它整个身体化作一道迅捷的黑色闪电,朝着房门冲了过去!   直播间外的观众爆出惊呼,伍宏岩也瞬间提刀,朝着房间门声嘶力竭地吼:“笨蛋,别出来!躲开!”   宿舍房门还是被打开了。   那扇门被打开的瞬间,尸狼正好冲到顾平生的面前。   它腐坏的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阴笑,硕大的脑袋几乎挤占了整个房门,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凛冽的金瞳!   一具坚不可摧的庞大身体,就这么轰然跪趴在了地上。   尸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在无限的惊慌失措中,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   它没了半边的嘴巴张开,恐慌不已地说道:“我将向您忏悔。”   伍宏岩的刀没了劈砍的对象,攻势乍停,落在地上。   或许是过于震惊,他甚至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不止是他,直播屏幕外的观众席上,也出现了长时间的死一般的宁静。   他们看着屏幕上那张淡然自若的脸,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   揉完了眼睛,看到的还是那副场景,证明他们的眼睛没花。   观众们的嘴巴张了又张,却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吐不出来一个字。   良久,才有人从极度的震惊之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艰涩带颤地说道:“你,你们看,那个技能效果,是不是有点熟悉啊?”   另一名玩家吞咽唾沫:“让人跪地忏悔的精神控制类技能,似乎,好像,也没别人了吧?”   又有人恍恍惚惚地接了嘴:“而且他还是个npc……”   多种标志性特征,构成了他们最想不到,也最难以置信的答案。   伍宏岩也回了神,或者说,现在的情况让他呆愣不下去了。   他连续几步走到顾平生的面前,应着屏幕外无数观众翻天覆地的情绪,尽量沉稳地问道。   “……顾平生?” 第157章 沉于深海   见到陆生就是顾平生的时候, 先前为了诋毁陆生不惜大力赞扬顾平生的玩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好像被人重重地扇了几巴掌。   当然也有一部分就是纯粹听过了顾平生和副本对着干的辉煌事迹、对他滤镜十倍厚的玩家, 看到陆生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刻,心情也是万般复杂。   听到顾平生的名字,奋力挣扎的尸狼动作一停,瞳孔倏然放大。   它想起了顾平生的那些传闻,想起了和顾平生作对的杀徒公会最后落了个什么下场,忐忑和恐慌就像是重锤砸向了它。   跑, 必须跑,不能留下来!   “吼——!”   顾平生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尸狼浑身上下的骨骼再次爆出震响, 青色的尸雾如潮水一般冲刷上整个房间。   有一大帮观众都还陷入陆生就是顾平生的震惊中, 见状又是一声惊呼:“看, 事情还没完,尸狼还能挣扎!”   尸狼毕竟是S级玩家,意志力和精神力都处在玩家中的上层,当它使出全力去对抗的时候, 顾平生也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看着尸狼从匍匐状态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伍宏岩心觉不妙, 又一次喊道:“快躲开!”   【惨了, 我就是说, 尸狼好歹也是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制服。】   【顾平生要是连一个尸狼都处理不了, 等到狂欢者部落召唤来了食腐者,那不是更得完蛋!】   【不该吧,顾平生不该有这么弱, 连一个尸狼都解决不掉?】   玩家数量以万计,真正见过顾平生的也就那么一小部分。   他们不知道真实的顾平生是什么样子,只听过他的传闻。   在那日复一日的夸赞声中,顾平生的形象也在他们的心中愈发高大,几乎被推崇到了与神级玩家相等的地位。   据说顾平生只手可以毁坏一个S级副本。   据说顾平生振臂一呼,就有千万鬼怪大军出动。   据说副本里的所有boss都认识顾平生,并且甘心臣服。   诸如此类的言语,说什么的都有。   而眼下,看到顾平生并不能像他们预想中一样,一根手指头就将尸狼给摁在地上,曾经拼命赞美顾平生强大的玩家怔愣了。   【所以从刚才我就想吐槽了,如果顾平生真的有你们吹得那么神,为什么每次副本中他还要借助玩家的帮助?】   【就是就是,一个精神控制类npc而已,有必要神化得那么离谱吗。】   顾平生的粉丝们沉默下来。   他们盯着直播屏幕上的画面,多少有点幻象破灭的恍惚,直到看见将要挣脱控制的尸狼一声怒吼,尖锐的爪牙拍向了顾平生。   那一刻,他们也顾不上什么欺骗不欺骗,真情实感了那么久,担忧的话直接脱口而出。   “卧槽,小心啊!”“愣在哪儿干什么,还不快躲开!”   应着观众们着急的呼声,顾平生及时撤身,躲开了这一下攻击。   而挣脱束缚的尸狼也不打算恋战,当即准备撤退遁走。   观众们不禁唏嘘。   算了,只要尸狼没有和伍宏岩拼起来,不把船给毁了,也算是个好结果。   可也是这个时候,观众们发现几乎要跑到门口的尸狼又一次僵在了原地。   他们狐疑,凝神看去,在尸狼的脚下发现了露出利齿的黑史莱姆。   原来是它们阻挡了尸狼的去路?   “……等一等,不对,你们看尸狼的状态!”   尸狼的状态很不对劲,黑色史莱姆堵在它的脚下,但是它并没有腾出眼神去看它们。   那具腐坏的尸身微微地哆嗦着,一副被什么存在震慑住、完全无法挣脱的模样。   有眼力极尖的玩家瞄到了这股不对劲,惊异地说道:“尸狼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感觉它还处于——”   那未完的话没有说出口,皮靴后跟碾在地板上的声音再次响起。   尸雾含有微量的毒素,刚才情急之下伍宏岩没有来得及提醒顾平生。   也是在听到这不慌不忙的脚步声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扭头朝着声源处看去。   笃、笃、笃……   在一片青色的雾气中,逐渐浮现出一道清瘦挺拔的人影轮廓。   手杖朝前轻轻拨动了两下,雾气打旋儿散开,露出一张平静从容的脸颊。   整洁到一丝不苟的着装,高挺的黑马尾,一双眼睛如鹰眸一般犀利,举手投足中更带着说不出的斯文。   他不慌也不忙,仿佛笃定了尸狼无法逃脱他的掌控。   又如同花园主闲庭信步地游走在自己的花园中,踱步来到了尸狼的面前。   看到这里,屏幕前的观众哪里还不明白——   尸狼根本就没有摆脱顾平生的控制,它仍旧处于被控制的状态下!   对上顾平生泛着金光的瞳孔,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无法摆脱控制的尸狼满是惊恐。   顾平生的手举起,金色的手杖头将他的皮肤衬得如玉般白皙,纯黑的杖身又彰显出说不出的威严,上抬朝着尸狼的门面点了一点。   “你将向我臣服。”   随着顾平生输入自己的精神力,金色光芒涌出。   尸狼的意志力近乎在一瞬间被卷入了那势不可挡的金色漩涡中,狠辣的眼神变得愈发平和,瞳孔逐渐涣散。   尸狼慢慢屈膝。   不同于刚才的陡然跪地,这头阴狠狡诈的庞然大物一寸一寸低下自己的头颅,像是真心臣服于顾平生的手段,极其郑重地趴跪在了地上,虔诚震声:“我向您臣服。”   看到这一幕,直播间外的观众席再一次爆出了雷鸣般的喧闹!   他们情难自禁,更无法用具体的言语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唯有发出更高分贝的尖叫,来表示自己无法压抑住的激动。   “草啊啊啊啊!顾平生!顾神!!”   “操他妈是我傻逼了,我刚才居然在怀疑顾平生的能力,完全控制一个S级玩家为自己所用,他是真神!”   “我现在居然有一种哪怕顾平生和神级玩家对上了,他也真的能打过对方的感觉,天啊!”   回到勒维亚坦号上。   技能转变使用的时候会有一小截空档,被尸狼挣脱也在顾平生的意料之中。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切换技能,需要精准操控自己的精神力,过程中不能急躁,所以营造出来了一种不慌也不忙的假象。   总之,结果还是喜人的。   顾平生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手杖在狼形腐尸的爪子上敲了一下:“解除技能吧。”   尸狼依言照做。   他恢复人形之后,也是恭恭敬敬地立在顾平生的身后。   可以说只要顾平生不断开控制他的精神力,那么尸狼就没有再次挣脱的可能。   顾平生终于有功夫回话,不过从伍宏岩的神情来看,对方似乎已经不太需要他来回答这个问题。   伍宏岩看了看完全失去自我意识的尸狼,轻咳一声。   他觉得自己好歹是个S级玩家,不能因为顾平生那些凶残的传言就失了分寸,也不能因为和他同级的尸狼被轻而易举制服而慌乱。   伍宏岩自觉矜持地说道:“恕我之前冒昧,用词不太准确,但你要相信,我是诚心诚意地想要和你合作。”   “不然,我给你打下手也行,我不挑。”   直播间外的观众席上立马有人噗呲一声,憋不住了。   【哈哈哈伍宏岩这是怎么了,原则在哪?】   【眼前的大佬分分钟就能把他控制住,还要什么原则,现在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羡慕死了,我也想试试被npc护住的感觉啊,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是啊,不过探金行者这一次的运气也太好了,就这样躺平了,果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看着一脸“我能屈能伸”的伍宏岩,顾平生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紧跟着,他的上衣口袋中突然传来了剧烈的震动,是小树苗醒了过来,不断拍打着他的身体引起他的注意。   顾平生眼神一凛,让尸狼站在原位,对伍宏岩说了一声抱歉,迅速去找隐蔽的地带。   伍宏岩一脸好脾气:“都行都行,您随意。”   等到顾平生离开了,伍宏岩看向呆站在原地的尸狼,眼神中有股说不出的凌厉。   对尸狼的杀意,只出现在一瞬间,很快就被伍宏岩给压了下去。   毕竟,就算他想要取得这一次公会战中的胜利,也不会为此得罪了可以随意穿梭副本的顾平生。   一次躺赢和次次躺赢的区别,伍宏岩还是分得清的。   闲下来了之后,他也能腾出空子,来看刚才出现的系统提示。   【恭喜你获得了(勒维亚坦号的结局)】   【由已经踏入死亡边际线的亡灵船长亲口承认,勒维亚坦号将在第四天的时候被海里的怪物击沉,到时候所有人都逃不过既定的命运,冰冷的海水将淹没一切生机。】   【航行第四日,你注定沉于深海。】   【收集勒维亚坦号的全部背景信息。(碎片34)】   重新来到了僻静的地方,快速确定过周围没人之后,顾平生对着上衣口袋低声问道:“怎么了?”   小树苗显得很激动,得到顾平生的回复后,莹绿色的光辉几乎在同一时间发散出去。   顾平生再一次听到了那冰凉的电子机械声,警告声宛若擂鼓,震响不绝。   【……警告!重复一遍!】   【勒维亚坦实验场检测到巨量π型能量波动,疑似观测名单中的人物出现,请立刻派出……滋咔!】   对于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小树苗转不过弯来。   它只知道,机械声突然变得那样刺耳,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   或许顾平生会遇到危险。   可是它先前就消耗了大量的力量去听内容,还没能休息够就从睡梦中惊醒,精神状态完全支撑不了顾平生继续听接下来的内容,颓然泄力。   小树苗瞬间慌了。   就是此时,顾平生将它从上衣口袋中拿了出来,掌腹温柔地安抚它:“好了好了,没事的乖。”   听到那如柔水一般温和的声音,急匆匆来找顾平生的伍宏岩顿在了原地。   听到脚步声,顾平生很快将安抚好的小树苗放回了自己的上衣口袋:“怎么了?”   看着镇定自若的顾平生,一种复杂的情绪从伍宏岩的心头油然而生。   他,包括很多没有和顾平生亲身接触的人,其实都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同盟会的那些人会对顾平生这个人这么痴迷。   现在他好像多少能够理解一些了。   一个强大的、靠谱的并且对人温柔以待的存在,确实有着令人追随的魔力。   伍宏岩大致将自己得到的信息给顾平生简述了一下。   没有追问顾平生刚才对着谁说话,是他身为聪明人的做法。   伍宏岩满脸凝重地说道:“以勒维亚坦号的坚硬程度,想要把它撞碎,这只怪物的体型一定十分了得。”   “我们得找巴尔森船长多问一些怪物的细节,看看能不能抵抗住它的攻击。”   其实伍宏岩现在更想做的事情是解决了尸狼一行人,结束这场公会战,这样《勒维亚坦号》副本就会结束,也就不必和什么凶残的怪物打交道。   但问题是,玩家通关副本出去了,身为npc的顾平生会怎么样?   诚然伍宏岩有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但过河拆桥的事情,探金行者的副会长不想做,也不会做。   顾平生却说道:“时间来不及。”   伍宏岩愣了一下:“什么时间来不及?”   出于最基本的谨慎,伊甸园已经检测到了他的这件事,顾平生没法告诉伍宏岩。   他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让伍宏岩有个心理准备。   伍宏岩拧眉沉思:“你说的这些人,战斗力怎么样?”   伊甸园的战斗力怎么样,就顾平生和他们打过一两次交道的情况来看,他们中的大多数个体,几乎没有战斗力。   可是他们却能制造副本,制造出那些难缠的怪物,所以一旦对上后会发生什么,顾平生无法预料。   顾平生思考问题一直都很快,他近乎在一瞬间做出了决策。   “尸狼对我还有用,现在不能杀了他。”   自己的心思被看破,伍宏岩又是重重地咳嗽了一下:“那你准备怎么办?”   他没有精神控制系技能,但好歹曾经用过类似的道具,知道这道具在使用的同时,对自己的意志力也会造成极大的负担。   顾平生总不能一直透支自己的精神力。   顾平生毫不犹豫地说道:“先把狂欢者部落剩下的人抓住吧。”   等到顾平生两人找到狂欢者部落剩下的成员时,他们正在和探金行者的四个人干架。   两边突然对上的原因也很简单,先前伍宏岩和尸狼对上,弄出了巨大的动静被双方公会的人给察觉,他们同一时间朝着船长室的位置赶去。   去往船长室的走廊只有一条,两伙人又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   两边的人都不是傻子,勒维亚坦号内部能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副会长还同时不在线,必定是已经干上了。   他们也就这么对上了。   探金行者这边虽然多出一个人,有着微弱的优势,但是狂欢者部落的战斗力也不赖。   争斗的过程很惨烈,无论是探金行者还是狂欢者部落,都有人因为重伤而失去了行动能力。   到最后,只剩下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在顽强地对峙。   狂欢者部落剩下的这名成员,能力明显高出另外两人,并且他的心够狠,一看躲不开对面的攻击,直接拉了自己的队员当挡箭牌。   队员死了,他还活着,并且对此毫不愧疚,冷笑说道:“等着看吧,等到我们的副会长赶到,一定能叫你们好看!”   下一秒他听到动静,惊喜地扭过头,撞上了伍宏岩的脸。   狂欢者部落成员:“……”   伍宏岩对自己的敌人从不手软。   他在这名成员反应过来之前,仅用一招就扭断了他的手骨,让他在瞬间失去反抗能力。   接着伍宏岩又拿出治愈道具,递给自己伤痕累累的队员。   四个人各自帮忙疗伤。   看着只剩出气没有进气的狂欢者部落成员,伍宏岩礼貌地询问顾平生:“这个人你需不需要,如果需要的话,我就把他救了。”   顾平生:“有尸狼就够了。”   此时站在顾平生身后的尸狼,表情仍旧是木木呆呆的,哪怕看到自己的队员都死了也没有什么反应。   这让躺在地上还剩下半口气的狂欢者部落成员,瞬间瞪大了眼睛。   “副会长?!”   喊声没有收到回应,这名成员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咬紧牙关,倏然张嘴吼道:“系统,我申请——”   他的话没能全部说出口,伍宏岩的刀已经落在了他的脖颈上,啪的一声,人头落地。   顾平生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询问擦血收刀的伍宏岩:“如果想让背后的神级玩家出战,是不是必须向系统提出申请?”   伍宏岩毫不意外顾平生连神级玩家的事情都知道,他点了点头:“因为双方出战的成员固定五人。”   “为了避免对方多出一人,从而造成不公平的局面,如果场上没有神级玩家,就必须向系统提出申请,将自己参战选手的位置让给神级玩家。”   伍宏岩沉声说道:“但是,如果交战双方的公会中都有神级玩家的存在,那么一方的神级玩家出战,另一方的神级玩家也会收到是否参战的确认提示。”   “到时候还在场上的成员会被随机踢出去一位,给神级玩家让出位置,如果双方都死了人,参战位置都有空缺的话,就不用让。拥有两名神级玩家的公会,一次只能有一人参战。”   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时间和机会召唤神级玩家,公会成员却一直没有喊人的原因。   自己这边召唤了,别家公会的也跟着来,等于是没意义。   听完了话,顾平生问道:“如果我想要和探金行者的会长金漠合作,你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   伍宏岩顿时眉头一跳,打了个哈哈,含糊其辞地说道:“这个事我也不能做决定,可能要问过会长才知道。”   顾平生沉眸看着他:“如果说,我有办法能够解决掉狂欢者部落的会长食腐者呢?”   目光正在四处乱晃的伍宏岩倏然一僵,扭头和顾平生对上眼,语气郑重至极:“你说什么?”   此时此刻,狂欢者部落的观众席上。   和探金行者那一边相比,狂欢者部落这边在开场时候的热闹程度也是不逞多让。   如果说杀徒公会能得到粉丝的推崇,是因为他们手段狠辣,视觉上极具冲击力。   那么狂欢者部落能够被多数人的喜欢,就是因为他们的行事作风随心所欲,爽快至极!   不用顾忌道德,不用顾忌人情,怎么痛快怎么来,为所欲为,甚至可以胡作非为,观众们就是喜欢那种不被约束的感觉!   所以来看直播的观众也是瞪大了眼睛,全程期待着尸狼等人的大显身手,等一出好戏让他们狂欢。   公会战开始的第一天,情况还很正常,尸狼等人的战斗力在线,就算是出现了鱼人这样的怪物,也不能伤害他们分毫。   那些残暴可怖的海星也是,狂欢者部落完全都没有把它们当回事,甚至还学着巴尔森船长的做法,将那些海星给烧烤了当成下酒菜。   观众们就喜欢这样的情节,就喜欢这样的行事作风。   当看到狂欢者部落和探金行者的人对上之后,他们更是吼得嗷嗷叫,期待着两边人的冲突。   最后没能打起来,浅尝即止般结束了战斗,也是叫直播间外的观众意犹未尽。   一切都很平常,就跟以往无数次狂欢者部落直播通关副本的情况一样。   直到狂欢者部落分开行动,其中一名成员为了探听顾平生和约翰尼。列恩两人的谈话内容,悄悄摸摸地跟上去。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如同脱缰野马一样,朝着意料不到的方向撒丫子狂速奔去。   偷听的成员怎么死了?   在玩家排行榜前列的S级玩家尸狼,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npc给控制住了?   哦,你说这个npc是顾平生,那没事儿了。   ……等等。   观众席上立刻就有人悲痛嚎叫:“顾平生?开什么玩笑!”   “为什么npc还要参与到玩家的公会战中,这不公平啊草!”   其他人也差点相拥而泣。   如果不是看好狂欢者部落,那他们压根就不会坐到这个观众席上。   顾平生的加入,意味着他们将会输了赌局,那可是大把大把的积分!   立刻就有在场玩家向系统进行投诉。   结果系统告诉他们,副本里情况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异常bug。   这个时候的观众,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   没一会儿他们看到结果。   好家伙,尸狼直接对着顾平生俯首称臣了,这还打个屁!   众玩家愁云惨淡,哭天抢地,并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起,观众席的第一排突然多了个人。   他身披斗篷,面罩下是一副狰狞可怖足以让小孩啼哭的面容。   看到狂欢者部落的四名成员相继丧命,看到顾平生朝着伍宏岩承诺说有办法解决狂欢者部落的会长,他咧开嘴,抖着肩膀发笑,笑声伴随着从嘴里喷出的青色尸气。   尸气散开,钻入附近玩家的口鼻,那玩家表情一变,慌乱地扶住自己的头:“我怎么,有点……?”   这一句话没能说完,玩家看到了其他人惊恐无比的眼神。   他茫然垂头,看到青紫色的尸斑爬上了自己的手臂,一双好端端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腐坏,发出恶臭的气息,然后血肉坏死、脱落。   玩家在剧痛中回神,惨叫,嘶吼,朝着其他人疯狂求助。   但从座位上起身的刹那间,他身上的所有血肉通通掉落,成了一具白骨,并且那腐坏的痕迹还在白骨上蔓延。   周围相继有玩家出现了和他相同的情况。   整个观战席霎时间兵荒马乱,只有斗篷人坐着没动。   他突然低头,看向了不断闪烁的红色提示板。   【检测到你所统御的公会(狂欢者部落),在本次公会战中正处于劣势状态。】   【尊敬的神级玩家(食腐者),是否强制进入副本《勒维亚坦号》?】 第158章 沉于深海   不待顾平生给出回答, 更浓重的危机感从伍宏岩的心头升起,他当即向系统提出申请。   【屏蔽对外直播镜头之后, 本次公会战结束将不会得到翻倍福利积分, 是否确定屏蔽?】   伍宏岩果断地点了确定。   就在他做出这个举动的下一秒,顾平生对着尸狼说道:“你也把直播关了吧。”   伍宏岩瞬间一惊。   两边都关了直播之后,顾平生明显感觉到有一股探视着勒维亚坦号的力量消失了, 这让他轻松了不少。   伍宏岩紧紧地盯着他:“你刚才故意说出那句话,是想把食腐者给引过来?”   顾平生没有否认:“想要解决掉着副本,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但以食腐者的性格,他根本不可能帮你!”   伍宏岩就没见过这么敢玩火的人,语气瞬间激动了不少:“你知不知道神级玩家的实力有多么恐怖?他们甚至可以操控系统的规则, 构成自己统御的领域,领域之内, 其他人只会变成蝼蚁!”   顾平生等了一会儿, 等到伍宏岩平复下自己的内心,这才平静地说道:“我知道。”   并非达到排行榜上前十名之后就是神级玩家,而是迈入到神级境界的玩家刚好有十人。   这十个人因为实力过强,直接窥破了系统的部分规则, 乃至于可以将自己的力量渗透到规则中,从而开辟自己占有绝对优势的领域。   或许领域的展开并不能持续太长时间,但人的死亡,只需要短短的一瞬间。   神级玩家的实力和其他玩家完全不能一概而论, 在关于“遇到了神级玩家之后要如何活命的建议”一栏,谢宗洲甚至直接亲笔批示了“无解”。   这些, 顾平生早已在谢宗洲给他的资料中,了解得清清楚楚。   听到顾平生的话,伍宏岩只觉得荒谬。   直至他与顾平生的眼睛相对上, 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盛载着的沉稳与坚定,心里的愤怒骤然消减,不由自主地缩了缩手。   这是一个相当艰难地情绪整理过程,毕竟要是哪一个玩家知道自己即将要和神级玩家相对上,都很难保持住最基本的冷静。   所幸在公会战开场之前,伍宏岩就有这样的觉悟。   但他还是不知道该对顾平生说什么好:“那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些怪物打起架来根本就顾忌不了身边的人,万一我们遭到了波及……”   顾平生却把尸狼叫到了面前来,对着伍宏岩坦坦荡荡地说道:“我允许你现在杀了他。”   伍宏岩没反应过来:“啥?”   顾平生:“食腐者还没有加入到战局中来,只要你现在杀了他,就可以赢下这一次公会战的胜利,退出副本《勒维亚坦号》,不用正面对上神级玩家食腐者。”   “……”   伍宏岩的嘴角慢慢紧抿成一条直线,看着顾平生的眼神也失去了原有的温度,犀利的眼睛里掺杂着一股带有审视意味的冰凉。   顾平生知道,此时伍宏岩的心中肯定正对他进行着百般猜测。   或许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又开始筹谋上了什么诡计。   顾平生心平气和地说道:“不管我在筹谋着什么,公会站一方全部死亡立马宣布失败,这是系统定下的规则,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异常,你大可以放心地相信这件事。”   或许是能够感受到顾平生话里的友好,伍宏岩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怀疑。   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系统的规则,也不意味着一成不变。”   “你要不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触碰到神级玩家那一个境界了?”   如果顾平生真的有神级玩家的实力,那对方扬言说要解决掉食腐者的话,也不算是无的放矢。   顾平生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玩家,无法通过个人面板来判断自己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伍宏岩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无知无觉的尸狼:“你让他离我这么近,难道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他?”   “你刚才有很多次对他出手的机会,但是你没有。”   顾平生:“或许触及到自己和探金行者公会的利益,你会做出一些极端行为,但刚才我提出自己能够解决掉食腐者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不是否决我。”   说到这里,顾平生径直看向伍宏岩的眼睛,口吻平静得一如既往:“而是关闭了直播,避免我们接下来的话遭到他人的偷听。”   “我事先了解过探金行者的行事准则,一切向钱看齐。关闭直播将失去加倍的积分奖励,但你刚才关闭直播的时候一丝犹豫都没有。”   “你很心动我提出的决议,为此不惜放弃大量唾手可得的积分。”顾平生一言断定,“你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伍宏岩闭了闭眼,看似表面平静,心里却是翻天覆地。   在一阵说不出是被人看破内心的复杂,还是无比叹服的情绪,他睁开了眼睛:“你说得没错。”   最近这段时间,副本的难度一直在暗改,玩家的实力跟不上副本的加强,导致死亡率骤升,培养来的公会成员还没来得及给公会回馈价值就没了的情况更是成批出现。   顶级的玩家只有那么一些,能够支撑起一个公会的,不是最上层的那批人,而是不断提供贡献度的中坚成员,如果不想要投入的资源变成无效资源,那么就只能加强投入资源。   对探金行者来说,如果真的能够解决掉食腐者,吞并掉狂欢者部落的全部资源,那么即便是冒着生命危险,也非常值得。   伍宏岩询问顾平生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当听过顾平生的想法之后,他呼吸一滞,瞪大眼睛差点又一次痛斥顾平生是不是想要玩火。   他忍住了。   顾平生却很淡定:“或许冒险了点,但存在可行性。”   是,如果顾平生给出的前提不是虚言,伍宏岩也觉得顾平生的办法存在可行性,问题是这个方法过于冒险,并且有着许多的不确定性。   他一方面觉得想要成功是天方夜谭,一方面又觉得有可能做到,情绪在怀疑忐忑和激动兴奋的两极分化中反复跳跃,从刚才开始就变得快速的心跳一直没能平息下去。   伍宏岩种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最后咬紧后槽牙说道:“我帮你联系一下我们的会长。”   理论上玩家处于副本之中的时候,不能联系场外的玩家寻求帮助,但是神级玩家有一个特权,他们可以中途参战,即接收到公会成员的求助提示。   求助提示很单一,直接请示神级玩家是否强制加入到公会战副本中,不能自己编写求助信息。   不过某些致力于找系统漏洞的玩家,还是发现了一个可以钻的空子。   神级玩家接收到提示面板之后,如果不进行确认和拒绝的操作,面板将会在十秒钟之后消失,这个时候公会战中的成员再提出申请,神级玩家会再次接收到一个相同的提示。   通过提示面板的出现时间间隔,可以像敲击摩斯密码那样,暗中传递消息。   不过这样传递消息具有局限性,被传递消息的神级玩家无法给出回应,所以传递消息的一方也不能确保自己的话是否全部传达到。   可能也是这样的局限性,无法构成完整的“作弊”行为,系统也一直没有修复这个bug。   而后伍宏岩就联络金漠去了。   即便金漠一直坐在直播间里观看他们的直播,伍宏岩要述说的情况也很复杂,花费的时间会很长。   剩下顾平生留在原地,顺手从另一边口袋中摸出了黑猫耳钉,将其紧攥在手里。   他走到了不锈钢栏杆边上,垂头看向波澜壮阔的大海。周围的白雾不透光,照得大海表面一片漆黑。   就在此时,大片的阴影遮盖住了勒维亚坦号所在的这块海面。   顾平生本以为是天上飘来了乌云,可是很快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感传来,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往天上看去的时候,没有看到云彩,只看到了在阳光的映照下透出点点光芒的白雾。   ——黑影不是云彩投下来的阴影,而是海下有庞然大物,显露出了自己骇然的身形。   船下海浪翻涌,顾平生连忙抓紧了栏杆,感受着勒维亚坦号在颠簸中起伏跌宕,目光微沉。   幸运的是,黑影来得快,走得也快,像是无意路过,和正在航行的勒维亚坦号打了一个招呼,并没有发起实质性的攻击。   伍宏岩也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动,走到顾平生的身边,屏住呼吸看向船下缓缓离开的偌大黑影。   顾平生突然开口问他:“怕了么?”   伍宏岩笑了一下,直言道:“如果只是体型上的庞大,那它还不够格让我害怕。”   “既然充当主力的你,都没想过要退缩。”伍宏岩看着顾平生,宛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么我还怕些什么?”   时间虽然说不上宽裕,但在开始行动之前,顾平生还是在船上找了一圈。   最后,他在展览室里找到了约翰尼。列恩。   展览室中主要呈现的展览台不多不少,正好是七个。   杵在门口的第一个,顾平生已经和其他客人参观过了,就是客人变异后被制成的鱼人标本。   至于第二个啃食过人肉之后的极具变化特色的暴食者,顾平生没时间来展览室里参观,但他在《水怪图鉴》中有所了解。   至于第三个亡灵水手,顾平生想,巴尔森船长总不能真的将自己的下属制成标本摆在展览室里。   结果在透明的玻璃罩中,他不止看到了异变的水手尸体,还看到一颗并排摆放的眼珠子。   那颗眼珠子顾平生感到很熟悉,如果巴尔森船长的那颗眼珠子没有爆掉,应该和这一颗是配套的。   随着顾平生走近了展览台,这颗被血肉半包裹住、尾部还连着神经线的眼珠子也骨碌一转,死死地盯住了他。   约翰尼用紧张兮兮的语气说道:“陆,你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它,它会害怕的。”   顾平生不置可否:“或许该害怕的人应该是我,被一颗活生生的眼珠子这么盯着看。”   约翰尼眨了一下眼睛,问他道:“那你现在害怕吗?”   顾平生瞥了一眼展示台里的眼珠子。   约翰尼说眼珠子在怕他并不是单纯的调侃,在看清楚顾平生的长相之后,这颗眼珠子就一直蹦跳个不停。   展示台里的空间有限,眼珠子弹来弹去,挂在它身上的血肉也甩得玻璃上到处都是,看起来惨不忍睹。   顾平生面无表情地说道:“它都怕成这样了,如果我再害怕的话,似乎有点不太合适。”   约翰尼噗呲一声,再一次笑得前仰后合。   尽管顾平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笑点在什么地方,但他还是在听完了约翰尼的笑声之后,才把《水怪图鉴》给拿了出来。   看到那本《水怪图鉴》,约翰尼嘴角勾起的弧度稍微有些收敛,他意识到顾平生现在有正事要和他谈。   约翰尼的语气稍微正经了一些:“知道么,你让我感到非常惊讶,陆。”   顾平生撩开眼皮:“你指哪个方面?”   约翰尼:“哪个方面都有,无论是制服巴尔森船长,察觉到勒维亚坦号的异常,还是和那些可悲的异世界人达成了合作,你都让我非常惊讶,陆。”   顾平生神色一动,复杂地看向约翰尼。   约翰尼轻轻地笑了一下:“是不是很意外,我不止知道这艘船上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还知道外面的那些人并不一般?”   确实。   巴尔森船长对伍宏岩的称呼是底层人,而被巴尔森船长列为同阶级人物的约翰尼,并没有用底层人来称呼伍宏岩等人,他很肯定地将其称为了异世界人。   只是约翰尼用的形容词有点匪夷所思,可悲的异世界人是什么意思?   约翰尼下巴微微上抬,对于顾平生表露出来的疑惑,一脸的得意洋洋,就差没在脸上明晃晃地写出“我知道很多东西你快来问我吧”。   顾平生并没有沉吟多少时间。   他如约翰尼所期望的那样开了口,但问的问题却完全出乎了约翰尼的意料。   顾平生问他:“你是伊甸园的人?”   约翰尼的笑脸差点就没能崩住。   当他意识到要伪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约翰尼知道,顾平生是一个极其注重细节和善于观测人心的人,刚才他露出的异样绝对逃不出对方的眼睛。   约翰尼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好吧好吧,被你发现了,我确实来自于伊甸园。”   他重新扬起了嘴角,凑近顾平生说道:“当然,如果你想要进入伊甸园,我也可以帮你搞来一张通行证,不过代价嘛,可就很昂贵了。”   如果说,约翰尼身份被发现之后流露出来的震惊,还在顾平生的意料之中,那么对方紧跟着的有恃无恐,甚至是自得,就有点出乎顾平生的意料了。   顾平生很快反应了过来。   之前他去往资格论证中心的大楼,穿梭网络抵达了一个明显是观测室的地方,在那里的电脑中看到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就以为自己始终处于伊甸园的侦查名单中。   再加上刑野让他一直警惕伊甸园的存在,顾平生自然地联想到,伊甸园的所有人都是一伙的,都是自己需要去对抗的存在。   这两点猜测都没有问题,只是顾平生自己想歪了一点。   ——他误以为自己的身份信息已经被伊甸园的所有人得知。   事实上,约翰尼。列恩和顾平生迄今为止见过的伊甸园人都不一样,他没有投资人和中介市场负责人的市侩,也没有观测室中科研人员的研究者气息。   和这两者比起来,约翰尼像是另一个领域,或者说另一个阶层的人。   换而言之,伊甸园中的势力分层也很复杂,而作为其中一员的约翰尼,不一定关注到了“顾平生”的存在。   见顾平生长时间没有说话,约翰尼强调道:“如果你想要狮子大开口,那可就找错人了,尽管我很看好你,但这是两码子事。”   顾平生挑了下眉头。   约翰尼轻咳一声:“这艘船上的其他人,都要老老实实地挨过勒维亚坦号上的七天旅行,才能得到进入伊甸园的资格,我总不能对你太放水,那对其他人不公平。”   顾平生忍不住眉梢一扬。   原来那些客人所说的资格,就是进入到伊甸园的资格,难怪约翰尼刚才会以让他进入伊甸园做筹码。   他还以为是自己在不经意间暴露了想要去伊甸园讨债的心思。   “听上去很让人心动。”顾平生说道,“我想要你给的这个资格,不过,我不想付出你所说的那些代价,这可怎么办?”   约翰尼眯了眯眼睛:“我都说过了,不能把资格白给你,贪得无厌可不会有好下场的哦,陆。”   顾平生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一点我清楚。”   “只是我手中紧握着一个筹码,或许你会感兴趣也说不定。”   “哦?你不妨说说看。”   约翰尼做出了感兴趣的模样,其实心里不以为意,他眼界一直很高,不认为顾平生手中握有足够让他心动的筹码。   顾平生就在他漫不经心的神情中,认真地说道:“我将会毁了《勒维亚坦号》。”   约翰尼的心脏倏然跳动了一下,   他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陡然笑开了:“你想烧了勒维亚坦号?我保证巴尔森船长一定会哭给你看的。”   “虽然他之前有对你失礼的地方,但还是不要那么残暴了吧,陆?”   “不,我并不是要毁了这艘船。”   顾平生一字一顿:“我要毁的是这一整片区域,这个名为‘勒维亚坦’的实验场。”   一听到这话,就像是听到了惊雷在自己耳边炸响,约翰尼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了原有的淡定。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是顾平生第二次听到这话,第一次是伍宏岩讲给他听的。   而在这一次副本之前,他也听到过许许多多类似于这样的质疑声。   顾平生说道:“你似乎觉得我在开玩笑,约翰尼。”   “如果你发自内心不相信有人能够毁灭了《勒维亚坦号》,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艘船上,仅仅是为了旅游观光?”   顾平生紧盯着约翰尼的脸部细节:“然而很多时候,你都快无聊得睡着了。”   从出现在这艘船上开始,约翰尼就一直表现得兴致缺缺。   约翰尼以为是自己找到了顾平生这个特殊的存在,其实顾平生一早就发现了他,并且注意到无论是勒维亚坦号上的美食、酒水、舞会,亦或是那些出现的怪物,都不能让约翰尼真正地感兴趣。   是巴尔森船长的话,给了顾平生提示,让他大概明白,约翰尼一直在谋划着对勒维亚坦号不利的事情。   再放开点想,人人争先恐后、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想要得到的进入伊甸园的资格,约翰尼能做主给他开放别的渠道。   这样的人,也不会仅仅只盯着勒维亚坦号这一艘船。   他和顾平生的目标近乎一致,那就是《勒维亚坦号》本身。   约翰尼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久。   再开口的时候,他的语气意味不明,带着很浓厚的危险气息:“不管这一句话我对你说过多少次,我都由衷地感觉到。”   “你真的很令我惊讶,陆。”   他的画风陡然一转,提步迫近顾平生,以肯定的语气说道:“向你这样的人,不该在这个世界寂寂无名才对,陆生也不是你的本名。”   “还有你的长相,虽然我看不出来哪里怪异,但你肯定给自己做了伪装。”   顾平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怎么样,约翰尼少爷,这个筹码是否够格获得通往伊甸园的资格?”   约翰尼却果断地拒绝了:“不够格。”   “我一不知道你是谁,二不清楚你有什么目的,你至少也得给我透点底。”   约翰尼的语气骤降,透着森冷:“为什么,你知道勒维亚坦是个实验场,又为什么你想要对勒维亚坦出手?”   他抬起来一只手,掌心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红色晶体,不断散发着不祥的血红色光芒。   “如果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陆,你就是我必须解决掉的不确定因素。” 第159章 沉于深海   那晶体的模样顾平生并不陌生。   他曾在梦里见过的系统权限, 还有张勋给他的里世界通行证,都是这么个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 这枚红色晶体给了他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仿佛生命也跟着受到了胁迫。   约翰尼自知刚才的威胁不近人情,有那么一丁点不忍,但更多的是期待。   就像他先前期待顾平生为自己的悲惨遭遇感到惊恐一样,他很期待顾平生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当看到顾平生仍旧面不改色地面对着他的时候, 约翰尼不由得更加欣赏顾平生的胆量, 直至对方张开口:“抱歉。”   “你想要知道的这些事情, 我不会告诉你。”   那一瞬间, 约翰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眼睛微微瞪大问道:“你说什么,陆?”   “如果你明白不了, 我就换成你也能理解的意思吧。”   顾平生的手杖踱在地板上,响声不轻不重,冰冷的语气从他的嘴中吐出,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势:“我要毁了勒维亚坦号,如果你不想参与其中, 也不能保证作壁上观不碍事,那么——”   “约翰尼少爷, 你也是我需要解决的不确定因素。”   气氛好像突然凝滞了起来, 陷入难以言喻的严寒。   约翰尼看着顾平生, 顾平生也撩开了眼皮, 与他双眼直视。   良久的对峙过后,约翰尼先动了。   他整个人仿若化作一道闪电迫近顾平生的面前,单手瞬间成拳朝着顾平生的门面砸下。   顾平生同一时间举起手杖格挡。   顾平生警惕着约翰尼手中的红色晶体,未曾想对方挥手的瞬间将红色晶体收回, 似乎并不打算用这玩意对付他。   即使没有红色晶体的加持,手杖招架住拳风的一瞬间,还是让顾平生感觉到了千钧之势。   硬碰硬不是顾平生的打法,在感受到力量的压迫之后他当即手腕反转,坚硬的手杖如同柔软的蛇一样绕上了约翰尼的手臂。   底座摊开,露出黑漆漆的枪口,瞄见里面灼眼的火光,约翰尼蓦地警铃大作,及时闪开。   展览室的空间很狭隘,到处都是易碎的展览物,两人几乎在贴脸打,面对面地交锋。   约翰尼的进攻方式极其诡异,但行动中自有章法,对方一定接受过长年累月的专项特殊训练。   反观顾平生,他很少与人近战肉搏,和约翰尼的交战中一直在用手杖防卫着自己的要害,一副只能被动防御的窘态。   约翰尼在不断打压他的同时,更觉得这个人很可恶。   明明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偏要做出一副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出的模样,还放言妄想要杀了他,简直是狂妄。   他将顾平生一步步往角落处逼,看准顾平生手杖上的机关,在一次猛攻中直接将其破坏,卡着这危机关头直接下了杀手!   对于这一击拿下顾平生的性命,约翰尼势在必得,他的眼中渗出冷光:“别了。”   状似狼狈躲闪的顾平生却勾唇一笑:“是吗?”   约翰尼瞬间一惊,他突然动弹不得,感受到从脚下传来的巨大牵扯力,扯眉斜眼看去。   刚才的打斗,让整个展览室都变得破破烂烂,包括摆放鱼人、海星的展览台,用于隔断的特殊制玻璃直接被轰碎。   此时正死死抓住约翰尼不松手的,正是展览台里的水手!   约翰尼难以置信:“这玩意不是早该死了吗?!”   顾平生的手杖也应声而来。   从刚才开始,顾平生都一直在被动防御,发起过几次进攻,但一直都不能接触到约翰尼的衣角。   约翰尼一直都以为顾平生不善攻击,其实他错了。   手杖宛若一道疾驰的利箭,势若破竹地直击约翰尼的脖颈,顾平生使出的是他在神现之国百般打磨过的剑术!   约翰尼原本可以躲过,但他惊讶死去的水手突然活了过来,错过了这躲开攻击的最佳时机。   他也早该在水手扑上来的一瞬间觉察到异样,但是他刚才和顾平生交战的时候太投入,投入到忽略了这微小的动静。   一阵巨响,约翰尼被顾平生钳制在地上,那柄手杖也横压抵在约翰尼的脖颈上。   从下往上看着面无表情的顾平生,约翰尼的眸光闪了又闪。   他有一只手被顾平生钳住,另一只手则被压在了地板上,不甘地扣动地板的缝隙。   顾平生发现了,淡声询问他:“你准备用刚才拿出的那玩意?”   一毫无情绪波动的话,让约翰尼跃跃欲试的心消停了下来。   看着默不作声的约翰尼,顾平生薄唇微张,音量没有提高,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认输么?”   约翰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   顾平生收回手杖,从容地站了起来。   约翰尼随即起了身,揉捏自己僵麻的手腕。   他恼恨地看向坏了自己好事的水手,却看到顾平生微微颔首,对着水手致礼:“刚才多谢你的帮忙,请继续休息吧。”   水手闻言,呆滞的双眼骤然闭合,倒下去的一刻,被顾平生伸手牢牢地接住。   顾平生将其重新扶到破烂的展览台边上,看到从水手胸前掉出来的木制十字架,用空出来的单手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   约翰尼跟着凑到了顾平生的身边。   水手双眼紧闭,安详至极,看样子没有任何活过来的可能,更显得对方刚才诈尸的行为非常突兀。   约翰尼语气复杂地说道:“你怎么做到的,让死人复活?”   顾平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如果你愿意帮我一起毁了《勒维亚坦号》,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   约翰尼:“算了吧,陆,我承认你打架很厉害,但是要摧毁勒维亚坦实验场纯属是天方夜谭。”   他立起身来:“或许你并不清楚,从我们进入勒维亚坦号开始,所有的动静都处于监视之下。”   顾平生:“如果真的时时刻刻都处于监视之下,那我们早就被发现了,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有人过来抓人。”   约翰尼耸了耸肩膀:“没错,他们都是一些贪生怕死的人,虽然制造了勒维亚坦这个实验场,但并没有人敢真正地涉险进入。”   顾平生偏了偏头,柔声细语地询问道:“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   约翰尼顿了顿。   他的视线落在了顾平生的手杖上,手杖被破坏了枪械功能,合金制的表面也变得坑坑洼洼。   顾平生猜测约翰尼在伊甸园的身份不一般,他猜对了。   被无数人前仆后继地簇拥着,无论做出什么事都可以得到很好地摆平,不会受到任何诘问和斥责。   被这样众星捧月的约翰尼,很少会对自己犯下的错事感到内疚,可是当看到顾平生贴身的手杖从原本精致的模样变得不忍直视的时候,他微微有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约翰尼抿紧嘴唇,重叹一口气:“算了,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切都源于勒维亚坦号的形成,据说他们当初在这片海域投入了神的一部分,但神的力量又岂是那么好掌握的,所以他们亲手制造出来了灾祸。”   约翰尼的表情突然变得冷漠,但他的冷漠不是在针对顾平生,也不是基于对神的信仰进行谴责,他只是单纯地讨厌勒维亚坦以及它的制造人。   至于讨厌的原因,约翰尼没说。   约翰尼冷笑:“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找来了神的一部分,这群疯子做起事来永远都没有下限,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股力量确实不受他们的控制。”   “也导致迄今为止,他们仍旧没能研究清楚这片海域被扰乱的磁场和信号波。”   “为了对外稳住大家的心,他们宣称勒维亚坦号时刻处于他们的监视之下,其实只是名义上的监视罢了,具体的影像和音频根本无法及时进行传输。”   约翰尼摊手,朝着顾平生怪异地一笑:“所以陆,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而不是被逮捕进伊甸园的流放监狱,。”   从听到“神的一部分”开始,顾平生就陷入了沉思,也可以说是沉默。   约翰尼以为他被震慑住了,倒是很能理解这种心情:“那股力量,连勒维亚坦号的制造者都无可奈何,只能用余散的力量,制造些据说有延年益寿功效的鱼人和海星进行贩卖,你还是别上去凑威风了。”   说着,他走出了门。   走了有一阵,约翰尼的脚步霎时间一停,因为他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了等候多时的伍宏岩。   伍宏岩用不是很热络的语气和他打了个招呼:“谈完了?”   约翰尼眼神一凛。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展览室,又看了看伍宏岩,问道:“是他让你等在这儿的?”   伍宏岩:“当然,不然我在这儿站着干什么,又不是没事做。”   约翰尼:“刚才打斗的动静你也听到了,为什么没有进去帮他的忙,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伍宏岩:“因为是一伙儿的,所以我相信他的实力。”   约翰尼嗤笑了一声,拿起他的相机,与伍宏岩擦身而过。   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伍宏岩突然又开了口:“也因为他说过,只有他单独打过了你,你才能有耐心好好地听他说话。”   约翰尼霎时无言。   他想要反驳,却找不到话来怼,于是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只要约翰尼不是他们的敌人,伍宏岩也懒得管这个人,不过他对约翰尼暗暗地留了一个心眼,总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来到展览室,看到几乎要散架的一切,伍宏岩不仅咂舌:“你两闹得可真凶,我和尸狼打起来的时候也不见有你们两个这么凶残。”   良久,顾平生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怎么了?”看他的表情不太对劲,伍宏岩忧心地说道,“一会儿咱们可要行动了,你没忘吧。”   “没事。”   在约翰尼开口告诉他勒维亚坦号的真相之前,顾平生还在猜想,到底他能从这个副本里找到什么样的答案。   现在他或许知道了,那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他遗失在外的力量。   找到这一个力量就够了么?顾平生不知道,现在也没人能够给他确切的答案。   唯一不变的是,哪怕是两条腿都折了,被路上的荆棘刺得鲜血淋漓,他也会咬紧了牙关,一路向前。   顾平生问伍宏岩:“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巴尔森船长就放在货舱中,很好找。”   顾平生跟随伍宏岩回到了甲板上。   伍宏岩的队员们都受了伤,接下来的行动他们没法参与,却可以留在勒维亚坦号上,帮顾平生等人注意巴尔森船长的情况。   顾平生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们是不是还缺少一个背景碎片?”   伍宏岩讶异挑眉:“难道你知道?”   怕被约翰尼察觉自己的存在,刚才他两的谈话,伍宏岩没有凑近偷听。   顾平生将约翰尼告诉他的事情,省去了一些与伊甸园有关的部分,重新讲给伍宏岩等人听。   在他话音落下的一刻,系统提示响起。   【恭喜你获得(勒维亚坦号的真相)】   【恐怕有很多人还不知道,勒维亚坦号的出身,其实源于一些不自量力的人的妄念。总有那么一些人想要造神,或者说试图成为神,然而他们能够制造出来的只是无数似是而非的怪物。】   【无知的人却浑然不觉,将自己见到的怪物奉若神明,那就是勒维亚坦号的终点。】   【窥破终点的风景,你将收集到勒维亚坦号的全部信息。】   【获得勒维亚坦号的全部背景资料(碎片3.54)】   看到那个“3.5”,伍宏岩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这还是他第一次知道,一整个碎片信息能够拆分成两半。   只能说系统坑人无所不用其极。   顾平生检查了伍宏岩他们找来的潜水服的密封性,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其换上。   伍宏岩和得到指示的尸狼跟着照做。   穿好了潜水服之后,他们给各自的衣服扣上了一根牵引绳,防止一会儿进入海面之后找不到对方。   直到现在,狂欢者部落背后的神级玩家食腐者也没有出现。   顾平生不觉得意外,在他之前看过的资料中,率先进入战场的神级玩家实力将会大幅度受限,这样的限制一直到对战公会的敌对玩家出现才会遭到解除。   于是顾平生在直播镜头前造势,他就是要以最轻而易举的姿态解决掉尸狼,才能引起食腐者的忌惮。   人没有立时出现,看来就是成功了。   顾平生甚至能够猜想到食腐者此时的想法,狂欢者部落受到这么大的屈辱,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对方在等,等到探金行者的会长金漠先进入副本。   不知何时开始,海面上的雾气突然浓郁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顾平生等人及时穿上了潜水服,身边目送他们离开的队员却只穿着单衣,他们浑身被雾气浸染湿透,冷到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浑身直哆嗦。   顾平生看着波浪翻涌的黑色海面,拿出《水怪图鉴》,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扎入海浪中的一刹那,他感受到极致的冰寒将自己包裹。   那寒意如同他前晚触碰到《水怪图像》的无图像框,是一种连潜水服都阻挡不了的刺骨严寒。   入海之后考虑过这种情况,伍宏岩给了顾平生一枚火红色的暖石,这件道具可以让人体保持恒温的状态。   明明头顶就是海面,从上往下却没有折射下来一丝亮光。海中的光线不知道从何而来,能让顾平生等人模模糊糊地看清楚身下奇形怪状的石头,却看不清更深层的黑暗。   海面翻涌不休,海下却宁静得诡异,伍宏岩一时找不到他们该去的方向,还以为顾平生的判断出了错。   直至层层叠叠的礁石之中,突然传来了一股无法阻挡的吸力,细密的白色气泡连成一根坚硬的绳索,将顾平生几人向下拖拽。   伍宏岩正要挣扎,却看到顾平生对他打了一个手势,意思是不要抵抗。   顾平生是在吸力传来的一瞬间,注意到了《水怪图鉴》始终黏在一起的第四页将翻不翻地翘起了一角。   还没等到他将其翻开,底下传来的那股吸力便陡然变大,宛若滔天巨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平静的海底世界终于揭开了它凶残的一面。   细密的气泡越来越多,席卷起恐怖的漩涡,所有的声音都被吞没,唯独那漩涡传来的动静令人心惊胆战。   顾平生他们在下沉,飞速地下沉,由于下沉速度过快,他们甚至无法反应过来自己深陷何处。   被顾平生紧攥在手里的《水怪图鉴》违背常理地开始翻动,黏着在页面之间的拉丝也在这个过程中趋于无形,漩涡的冲刷下,顾平生几人仿若飘零的落叶,始终找不到着力点,在漩涡之中来回翻滚。   尽管伍宏岩的身体素质很好,接连翻滚十几圈他也要吐了,再这样滚下去他不保证自己能不能清醒地帮上顾平生的忙。   顾平生的状态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在快速的颠簸之中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们必须要马上停下来。   强烈的危机意识让顾平生在瞄见底下有一块漆黑的礁石时,毫不犹豫地顺着漩涡的力度冲去。   他伸出手来,攀住了漆黑礁石的一角,同时拉扯牵引绳,将伍宏岩两人也拽了过来。   两人的反应也是极快,看到礁石的那一刻,想也没想地攀附在了上面。   等到白色漩涡如同飓风一样掠过,顾平生等人总算可以平复一下他们接近晕眩的大脑。   这里的视野明显比刚才更暗了。   伸出手来,能感受到水的压力从自己穿着潜水服的指缝中流过,四周寂寥无声,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阵哀寂中,压抑而黑暗,偶尔才能看到细密的白色气泡从底下升起,缓缓地往上飘去。   仰头看不到海面,低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海窟,这就是巴尔森船长口中所说的挥之不去的噩梦。   伍宏岩现在脑子还有点晕,在以前经历的副本里,他从来没有潜入过这么深的海底。   想要继续前进,确实需要一点勇气。   伍宏岩随意地一抬头,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他又不是很确定。   怕是自己在疑神疑鬼,拉动了两下系在腰间的牵引绳,让顾平生也看看情况。   《水怪图鉴》即使在水下也能保持干燥的状态,只是没有光线,顾平生看那些字费力了一点。   他才刚刚阅读完第四页上的介绍,就感觉到了牵引绳的力道,顺势一抬头。   只是一秒不到的时间,顾平生飞快扭头:“跑,往下!”   他的声音无法穿过深海潜水服传达到伍宏岩两人的耳中,但两人看着他下压的手势,瞬间都懂了他的意思,同一时间从黑色礁石的表面蹬出,朝着更深的海底冲去。   就在他们离开的一刹那,被他们当作应急攀附点的“黑色礁石”也动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礁石。   之前处于情急之中,个人来不及细看礁石的全貌,而顾平生方才一抬眼,注意到了这块礁石过长又相较过窄的本貌。   刚才他们看到的礁石,都是叠在了一起,朝着四面八方铺展开。   唯独这块礁石,哪怕看得再远,那延伸出去的部分也没有改变大小,只有无穷无尽的延伸。   过于均匀,过于规律,让顾平生发现了不正常。   联想到他刚才从《水怪图鉴》中看来的内容,一种浓烈的危机感在顾平生的心头逐渐放大,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撤离的决定。   细长的“黑色礁石”迟缓地扭动起它庞大的身躯,这个过程中,无数的珊瑚石与真正的礁石碎片从它的身上脱落,窸窸窣窣宛若灰尘遍洒在漆黑的海窟中。   它最开始的速度很慢,逐渐越来越快,就像是沉睡中的猛兽从睡梦中彻底清醒了过来,恢复它矫健的捕猎身姿。   “黑色礁石”很快发现了疑似打扰它安宁的几只小虫子。   冰冷的竖瞳倏然睁开,冷冷地凝视着顾平生等人向下游动的背影,粗长的身体在海水中卷起巨大的漩涡,张开的大嘴吐出血红的蛇信子,朝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扑来。 第160章 沉于深海   漆黑巨物在海底游动, 速度却毫不逊色一辆在平原上疾驰的越野车,眨眼时间门就和顾平生等人拉近了距离。   不经意间门回头看了一眼的伍宏岩简直惊了:“蛇?!”   那确实是蛇形的生物,但体型却是超乎了常理的巨大。   刚才顾平生等人将它当成了礁石, 是因为这条巨蛇有着墨黑色不透亮的鳞片, 礁石和珊瑚长在它的身上,成了最自然的伪装。   当它从礁石上动起来的时候, 冰冷的鳞片包裹住三角锥的脑袋钻出,无数的礁石被蹭掉,庞大的模样简直让人惊悚。   伍宏岩大概一目测, 这条蛇至少有二十多米长。二十多米是什么概念,足足有六层楼的高度。   巨蛇的血盆大口已经近在咫尺,伍宏岩暗暗骂了一声该死, 伸出手就要把史莱姆召唤出来。   由于史莱姆的身体特性, 它们在水下战斗其实很有优势,但前提不是在这么深的海底。之前的几天,伍宏岩每天都有让史莱姆适应海水的压强,但是从来都没有潜入到这么深的地方,他不确定用史莱姆能不能抵抗住巨蛇的攻击。   然而就在他要召唤出史莱姆的前一刻, 腰间门的牵引绳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力, 将伍宏岩直接拉了过去。   顾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一块礁石, 他与尸狼合力, 将殿后的伍宏岩及时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三人同一时间门埋下了头来, 而即将正面迎上礁石的巨蛇,也出于本能地猛一扭头。   巨大的黑色头颅从顾平生的眼前擦过,那冰冷得毫无温度的竖瞳就像是锥子一样深深地刻入了他们的心底。   巨蛇的头错开了,身后的身体却化作了一条凌厉的长鞭,狠狠地朝着他们抽了过来。   海水在一瞬间门被压到了极致, 几人连忙躲开。   被他们攀附着的礁石在蛇尾的抽打下不堪一击,流水爆开,碎片好似暴雪一样纷纷洒落在幽深的海窟中。   伍宏岩也召唤出了他的史莱姆。   小家伙很不能适应海底的环境,一瞬间门被压扁,直接成了张黑色的饼,两颗豆豆眼勉强睁开,委委屈屈地看着伍宏岩。   在巴尔森船长的叙述中,巨蛇可以轻易地将勒维亚坦号撞成碎片,现在一看,对方的用语完全没有夸张。如果伍宏岩想要用史莱姆对付巨蛇,可能得让史莱姆被巨蛇吞入肚子里,从柔软的脏腑入手。   顾平生拉住了伍宏岩。   并非是伍宏岩的想法有误,《水怪图鉴》中谈到这种巨蛇海怪的弱点,也是建议从蛇没有被鳞片覆盖的眼睛和嘴巴下手。   顾平生拦住伍宏岩,是因为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   或许鱼人和海星也曾经给过他这样的感觉,只是这样的感觉过于微弱,才让他给忽略了过去。   而此时,巨大的海蛇在海水里肆虐,顾平生在感受到它凶残的同时,也感受到了那股蓬勃的部分力量。   金色的光芒十分活跃,它们似乎在开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感受到力量将去的海蛇也为之变得更加暴躁。   它再度迅速地扑了过来,竖瞳紧紧地盯着一个人,那就是最中间门的顾平生!   伍宏岩心惊胆战,想跑的瞬间门看到顾平生对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危机就杵在自己的跟前儿,不管他怎么信任顾平生的能力,也不可能在此一刻无动于衷。   史莱姆立刻发挥它的特殊性质,顶着水压突然涨大了无数倍,扁圆扁圆的身体将顾平生等人包裹其中。   巨蛇的嘴越来越近,史莱姆身体涨大的一瞬间门,可以清楚地看到血红的蛇信子朝着他们伸长了刺过来,尖锐的獠牙仿佛可以刺穿一切。   伍宏岩用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只是下一秒,他没有感受到蛇的冲击,反而是耀眼的金色灿光透进了眼帘。   伍宏岩将手臂放下,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门,表情变得怔愣。   巨蛇扑过来之前,顾平生不慌不忙,扑过来之后,顾平生也仍未改变他挺直脊背的姿态。   他一手拿着书页翕动《水怪图鉴》,一手往前伸出,正好抵在巨蛇的鼻前。   这在伍宏岩看来完全是螳臂当车的举动,居然真的奇迹般地阻止了巨蛇的进攻。数不清的金光团子仿若繁星一样从巨蛇漆黑的鳞片表面渗透出来,汇集成细流钻入顾平生摊开的掌心。   随着金光从自己体内消散,巨蛇仰头发出无声的嚎叫,硕大无朋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小,小到最后连伍宏岩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程度。   顾平生适时伸出手去,将浓缩到只有钢管粗细的小蛇拽到了手中。   小蛇被揪住了尾巴,凶性未变,扭过头来狠狠地咬了顾平生一口。   结果獠牙触碰到潜水服,根本咬不穿,反而不小心把自己的牙给崩了,痛到扭曲成了一团。   看到猛兽变成了萌兽的伍宏岩心情也是格外复杂。   顾平生用手掐住小蛇的七寸,给了这个不断耀武扬威的小东西一个痛快,算是祭奠那些在航行过程中被它砸船弄下了水的客人和船员。   而过,顾平生垂睫看向深不见底的海窟。   力量内核并不在海蛇的体内,即便他收回了这部分力量之后,也没有感受到质的变化。   但也不是说一无所获。   他突然能够听见一些从海里传来的声音。   浑厚的、刺耳的、混乱不清的、晦涩难辨的,不知道是不是顾平生没有收回力量内核的关系,他无法分辨这些声音具体在讲些什么内容。   而这些声音,通通都来源于他此时凝视着的海窟。   海窟里冒出一连串细密的白色气泡,好似无声的回应阵阵传开,在那黑暗幽深不可见光的海底,似乎也有比之海蛇还要恐怖的存在,正睁着自己冰凉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他。   顾平生拉扯了一下牵引绳,示意伍宏岩继续往下。   伍宏岩当然也没有退缩。   他惊诧于顾平生刚才露出来的手段,趁着顾平生琢磨事情的功夫,给会长金漠又发过去了一段消息,大力夸赞顾平生这个人的深不可测和强大。   伍宏岩想,或许他们的会长能从顾平生的身上找到契机,来摆脱神级玩家最终的末路。   三个人继续朝着海窟中前进。   被顾平生拿在手里的《水怪图鉴》,再次悄然地掀开了一角。   他们不需要游动,底下就有不断的吸力拉扯住他们的脚踝,让他们不断下沉。白色气泡不断上伸,连成一条条紧密的线缠绕在他们的潜水服上,好似无形的怪物伸出利爪,不给他们逃脱的机会。   光线在变暗,暗到无法看清楚周围环境的程度。   顾平生打开了头顶的潜水探照灯。   这个探照灯足够支持他们五个小时的行动,三个人轮流打开来用,至少可以保证十五个小时的光照。   光束垂直地照下去,往周遭看,可以看见嶙峋的峡谷崖壁,和形状各异的礁石。   但要是往作为通道的海窟里看,只能看到无限延伸出去的光束,和那无边无际的黑暗。   潜水服能够给予的保护似乎在一点点地被消磨,顾平生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外界来的压力。只是这样的深度,还没有见到巴尔森船长所说的“祂”,他们还需要继续下沉。   在到了某个深度的时候,三人很突兀地一块停了下来,继续无法下潜。   顾平生拧眉往周遭看。   如果说最中间门的海窟是类似于大楼升降梯的存在,那么每一个固定深度,就会从往延伸出大片广阔的平层。   在这个平层中,顾平生看到了大小不一、坑坑洼洼的洞穴。   《水怪图鉴》在白色气泡的冲刷下,再度翻开了一页。   【噢,你知不知道海里有什么?当然是各种各样的怪物!最初的大海孕育万物生灵,一切神秘皆由此处诞生,在这个世界,你将看到足以震撼你的风景!】   【小心利齿,小心亮光,小心巨腹。】   顾平生忽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倏然扭过头来,只见灯光照射到的洞穴深处突然冒出了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睛。   不止是顾平生看到了,旁边的伍宏岩也看到了,心惊之余,两人同时推了对方一把。   一道瘦长的黑影从两人的正中间门掠过,那东西明显奔着顾平生头顶的探照灯而来,顾平生的额头受到了冲撞,他的人没事,探照灯却被打碎了。   光线消失,黑暗再一次重临了三人的视野。   原本幽静的世界变得更加沉寂。   海底没有风,三人无法分清楚自己的方向,更无法找到先前袭击了他们的生物在哪里,全凭着警觉的本能,知道此时正有无数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们。   时间门仿佛被拖曳得极其漫长,良久,又或许是一瞬间门,顾平生三人动了。   无数黑影在黑暗中冲向了他们,露出自己的利齿,朝着他们发起猛烈的攻击。   顾平生躲开了其中一只,却被另一只咬住了自己的手臂,他反应迅速,使用自己的力量变出一柄长刃,直直地扎了下去。   这些怪物的皮肤远没有顾平生他们方才遇见的海蛇那么坚硬,刀刃顺畅地切割进它的身体里,无声之中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好似这怪物发出了嚎叫。   顾平生的世界并不像伍宏岩那样无声,他突然听到了更多窸窸窣窣的私语声,这些怪物居然在此时变得更加兴奋。   脑子灵活转动,顾平生立马将刀反手拿在手中,在怪物的身上又切了好几下,一脚用力将其蹬开。   散开的血肉成了诱食剂,着力于进攻他们的怪物终于调转了方向,朝着尸体掉落的地方蜂拥而去。   危机暂时性解除,可是无数双凶残的大嘴群拥而上要将他们撕碎的场景,还是令在场的三人有些心有余悸。   没有亮光,三个人摸不清方向,便凭感觉朝下游去。   他们不敢耽搁,因为啃食完怪物血肉的其他怪物一定会很快追上他们。   顾平生默默计数,仅仅在七十二个呼吸过后,他又听到了那些兴奋的私语声。私语不成句子,只有一些破碎的咆哮,像是野兽发泄着自己最纯粹也最原始的欲望,尽显掠食者的本能。   幸好顾平生还有刀,反应过来的伍宏岩也将挂在潜水服外面的双刀抽了出来,和他一起,利用怪物的尸体给他们制作闯出重重包围的诱饵。   一切都很顺利,但是顾平生却没有放松警惕。   在巴尔森船长的叙述中,怪物的实力将随着时间门的增加而越发强大,也就是说,等级会变得越来越高。   第一天是鱼人,第二天是海星,第三天是亡灵水手和骷髅船长,第四天是海蛇。   现在潜入的深度,对应着第五天的怪物,只会比上述的一切都要强大。而他们刚才遇到的怪物,除了数量让人震惊以外,速度、力量还有凶残程度,甚至和水手们相比都排不上号。   还有一点诡异的现象,就是顾平生从这些怪物的身上吸收不了力量。   并非吸收的过程受到了阻碍,而是那些力量过于散碎和微小,即便是强力磁铁,也无法吸住没有磁性的物体。   小心光亮是什么意思,小心巨腹又是什么意思?   顾平生需要看清楚这个平层的全貌。   狼具有很强的夜行能力,得到这方面身体强化的尸狼即使在不透光的海底也可以看清楚事物。   顾平生两人没能行动的时候,都靠着沉默无言的尸狼拖着他们的游动。   但是现在的尸狼却一直都没有动弹,停在一块礁石上不断打转,像是陷入了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的窘迫。   连伍宏岩都觉得,他们必须弄点光源来探路。   刚才的袭击,让他们没了一个探照灯,伍宏岩和尸狼身上的哪怕能用也不能开。   他们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一旦开启了探照灯,那些被血肉吸引了的怪物就会在强烈的光源中放弃到嘴的美味,再一次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伍宏岩有办法。   刚才给他们当防护罩的史莱姆并没有消失,正用小小的触手扒拉着伍宏岩的衣服,才勉强没有在三人高速游动的过程中掉到海窟里面去。   伍宏岩拍了拍它:发个光。   海水中无法传达声音,但史莱姆能够感应到主人的想法。   小家伙不像顾平生他们穿上了特制的潜水服,没有适应更高深度的水压,随着几人的下沉,它圆滚滚的身体顿时扁得比刚才更严重了。几根触手在伍宏岩的脖颈后面踩了好几下,像是痛斥伍宏岩无情压榨史莱姆的行为。   但它还是竭尽全力,发出了一点微弱的亮光。   这股亮光在漆黑的海水中,或者跟顾平生的探照灯比起来,并不显得刺眼,在不会将刚才那些怪物全部吸引过来的同时,又足以让顾平生他们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只是这样,势必要消耗伍宏岩的精神力。   对上顾平生透过面罩而模糊不清的眼神,伍宏岩猜测对方此时在担忧着他的安危,他笑了笑做了个没事的手势。   毕竟总不能一直是顾平生来发力,而他什么也不做。   光线的问题解决了,三人抓紧时间门寻找带他们下潜的海窟,直至顾平生又听到一点不一样的动静。   就在他们正对着的前方,深邃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抹骤放的光亮。   海下是无光的,所以一丁点的光亮都宛如钓在眼前的胡萝卜,深深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随着光亮逐渐朝着他们靠近,嶙峋的礁石一点点地从黑暗中探出,无法窥视的平层终于再度露出了它神秘的一角。   三人也能够看清楚,刚才朝他们发起攻击的是一种圆滚滚、身上布满了黑色尖刺的鱼类,狰狞的獠牙从它们的嘴巴里面突出,对着死去的同类大快朵颐。   它们正吃得不亦乐乎,直至耀眼的白光吸引了它们的注意。   合金制的银白色外壳,不断运转的螺旋桨,打在最前面的两束探照灯,还有它标志性的椭圆状身体。   ——出现在顾平生他们三人面前的、带来了光源的东西,居然是一艘潜水艇。   伍宏岩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虽然隔着潜水服的面罩,他无法真正地揉到自己脸上,但他还是忍不住做出了这种动作。   顾平生也感到惊诧。   约翰尼告诉他,此时他们所在的这片海域,不可能出现勒维亚坦号以外的人类活动,但顾平生却在此时见到了潜水艇。   他陡然生出警觉,正怀疑是不是伊甸园的人找来了的时候,那艘潜水艇停了下来,两束光亮也旋即停在了半空中。   没有黑暗中的生物能够拒绝这样的光亮,所以怪物鱼们抛弃了嘴下的食物,朝着光亮处慢悠悠地靠近。   和刚才追击顾平生他们的时候比起来,这些怪物鱼简直温柔得可怕,它们好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凶性,在靠近光亮的同时,收起了自己的利齿,好像小狗狗一样对着那绽放的光亮摆动自己的尾巴。   三人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在光亮出现的前一刻就躲在了就近的礁石下面。   顾平生看那抹光亮久了,竟是有了眩晕的感觉,这对精神力得到加强的他来说很不正常。   也正是这个时候,杵在他旁边的伍宏岩突然动了。   早在和伍宏岩谈合作的时候,顾平生就告诉过对方,可能会有一批外来者中途进入副本,对副本里的一切进行强行干预,并且很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敌人。   顾平生不觉得伍宏岩没有危机意识,对方也不会发现不了此时的异状,但是在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伍宏岩居然没有给他打任何招呼,就独自朝着光亮的源头靠近。   那光亮明显有问题。   此时已经有许多怪物鱼都靠近了潜水艇,它们停留在潜水艇的光源前方,静谧得好像陷入了自己的美梦之中。   当发现伍宏岩露出自己的身形之后,光亮的亮度瞬间门提高了不止一个强度,伍宏岩更像是受到了蛊惑,不顾顾平生的劝阻,将他拦截的手给拽到了一边。   错身的一刹那,顾平生透过面罩,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伍宏岩的双眼。   对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光彩,变得空洞无神,没有任何聚焦点,明显已经被那诡异的光亮给控制住。   光亮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在黑暗的海底开辟出一条通道。眼看着伍宏岩要被那光亮吸入其中,顾平生下了狠脚,直接将伍宏岩踹到了一边。   震动突如其来。   潜水艇的两束灯光开始左右摇晃,杵在它面前的鱼群也发现了不对劲,惊慌失措地开始四散奔逃,可是已经晚了。   从潜水艇的最下面陡然裂开了一条血红的缝隙,往上张开成一张巨大的嘴,将没有来得及逃开的怪物鱼全部吸了进去。   这艘潜水艇,竟然是一只变异的安康鱼伪装的。   伍宏岩撞在礁石上,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清醒过来的一刻就看到这副场景,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事情还没完,就在他恐惧着自己差点变成鱼食的时候,一张如同长矛一样的利嘴,从旁边穿刺过来,直直地扎进了正在餍足进食的安康鱼身体里。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在伍宏岩的身前,正发生着两相吞食的残忍一幕。当他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最可怕的怪物之时,就有比他更可怕的怪物出现,张开自己仿佛深渊一般的巨口,将前者撕咬。   伍宏岩心道不能再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停留下去,正要离开,却感觉到了腰上牵引绳传出的力量。   他定睛一看,借着史莱姆微弱的亮光,看到了正朝着吞食现场游过去的顾平生。对方的动作缓慢悠哉,好像受到了和他刚才一样的蛊惑。   伍宏岩差点没吓得魂都蹿出来,连忙拉住牵引绳,追了过去。   而正在相互撕咬的鱼怪们,也注意到了突然朝它们靠近的渺小生物,对着顾平生,毫不客气地露出了锋利狰狞的牙齿。 第161章 沉于深海   怪物们巨大的身体和海底平层撞在了一起,掀起无数泥沙,铺天盖地扫荡在顾平生的潜水服上。   对于怪物们来说,顾平生的身体过于渺小,渺小到像他这样大小的鱼聚集在一起,都只够给它们塞个牙缝。   这样渺小的存在本不该引起怪物们的注意,但是顾平生靠近的一刹那,它们齐刷刷地扭动了丑陋而遍布硬刺的脑袋,如同掠食者看到新鲜的血肉一样,馋得嘴角淌下了粘腻成股的涎液。   太香了。   这些怪物吸收了顾平生的力量,得以从普通的海洋生物异变成如今强大的姿态,对力量的渴望就像是烙印铭刻在了它们的骨子里。   吞噬了其他的怪物就能够得到对方体内的力量,于是在这谁也看不见的深海,怪物开启了杀戮和啃食的盛宴。   没有怜悯,没有慈悲,有的只是掠食者残暴的本能,和不断进食的贪欲。   但即便是这个平层中最巨大最强大的怪物,散发出来的香味也远没有顾平生这样的渺小之物来得浓烈。   怪物调转了矛头,巨大的身体在阴暗的海底肆意翻涌,如同漆黑的山峦连绵起伏。   阴冷的眸子透出无穷无尽的贪婪,朝着顾平生倏然张嘴。   然而露出来的利齿没有啃咬到顾平生的身上,反而刺穿了就近的怪物。   【不要,抢,好吃的!】   【……我的!】   【死,都死,他属于我!】   怪物充斥着占有欲的心声在顾平生的耳畔嘶吼般响起,当事人看着在自己面前疯打成一团的海怪,除了感觉到生理性的吵闹,没有多余的感触。   海怪们的架势过于疯狂,顾平生感觉自己现在上去回收力量,保不齐会被波及。   他想了想,双眼泛起金色的光辉,淡声开口:“都听我说。”   金色光芒在海水中化作几缕细流,传入了正在疯打的海怪脑子里。   技能使用的那一刻,所有的海怪都隔着漆黑的海水和潜水服的面罩,听到了顾平生所说的话,也听懂了他话里表达的意思和内容。   顾平生的精神力还连着一个尸狼,所以他长话短说。   他的第一句话是:“活到最后的存在。”   第二句话是:“才有机会享用到我的血肉。”   短短两句话,让现场的海怪们全部疯狂。   它们再次厮杀起来,尸横遍野,血肉横飞,比刚才更加凶残,更加的不要命。   看到身下的礁石被一尾巴抽成了碎片,顾平生稍微往上飘了一点,躲开它们集火打架的区域。   身后的伍宏岩已经看傻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顾平生上去自找死路,不止没有受到任何攻击,反而让海怪打得更加热火朝天。   不过看顾平生不慌不忙的样子,伍宏岩也跟着稳下了心和人一块旁观,感到不真切的同时,微微地产生了一种躺赢的快感。   如果他不是探金行者的副会长,恐怕现在已经退出公会,加入了顾平生同盟维护会。   史莱姆稍微适应了一点水压,无形中感觉到了一点让它心生向往的暖意,跟着飘到了顾平生的身边。   顾平生眼角余光瞄见了它,跟着伸出一根手指,金色的光芒从指尖流泻出来,灌注进史莱姆的体内。   史莱姆瞬间舒服地眯起了豆子眼,细密的小触手就差没有直接抱在顾平生的手指上。   顾平生只让它吸收了一点就停,同时手指在它重新变得圆滚滚的身体上剐蹭了两下,似是抚摸:“乖,如果一会儿有什么意外,要辛苦你将我们送回船上去。”   史莱姆欣然接受,对着顾平生噗噜噜吐出了几个小水泡。   很快,那仿佛地动山摇的动静停止了。   周遭本来还有一些徘徊未定的鱼群,现在也惊恐的作鸟兽散。   活下来的海怪将叼在嘴边的血肉吞进肚子,因为最美味的食物顾平生就在身边,它吃得味同嚼蜡,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迫不及待地拱到了顾平生的面前,像是在彰显自己的强大。   【我,活下来……】   【我,赢了它们……】   顾平生看得出它是最拼命的那一个,顺势夸了夸它,由衷笑道:“你做得很好。”   海怪摆动着如山一般的尾巴,显得十分开心,没过一秒它凶相毕露,对着顾平生张开如深渊黑洞一般的大嘴。   顾平生也随之抬起了手来。   海怪乍然觉得不对劲,但现在想要逃跑已经晚了。   融合在它血肉中的金色光芒感受到了家的召唤,纷纷顺着它的伤口渗透了出来,海中汇聚成一股股细流,钻入了顾平生的掌心。   海怪霎时间发出不成声的怒吼。   【你,欺骗!】   顾平生表现得无动于衷。   直至将所有的金色光芒都收回,海怪也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   这是一只小型矛齿鱼,有着尖锐到突出了上唇皮的牙齿和凶残的长相。之所以说它是小型,是因为它此时的体型和十秒之前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作为史前的掠食者,它的体长也达到了惊人的1.5米,只是刚才受了伤,力量被吸收了之后,更显得虚弱。   顾平生掏出刀朝它游来,矛齿鱼龇牙咧嘴,摆动尾巴却又跑不快。   眼看着要被顾平生给追上了,矛齿鱼在极致的恐惧和悲愤中转过身体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它自然也没能咬穿潜水服的表面防护层。   顾平生摁住了它的嘴,扬起刀来,却没有扎进矛齿鱼的身体,而是割向了自己的手背。   伍宏岩见状,直接就是一惊。   潜水服破了和航空服破了几乎是一个性质,海水会在瞬时间灌满潜水服,造成潜水员的窒息。   顾平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事先使用了技能,从矛齿鱼和被它撕碎的海怪们那收来的力量也很好地帮他完成了这一件事,从而没有消耗过多的精神力。   刀像是隐形的薄片一样透过了防护服,从中刮出了一些血肉,被半透明的气泡包裹着送到了矛齿鱼的嘴边。   顾平生伤口在瞬间愈合——他现在已经更加灵活地运用到手的力量。   看着有些呆愣的矛齿鱼,顾平生说道:“赢下来的奖赏。”   矛齿鱼还是没有反应得过来,鱼的眼睛分在两边,显得有些木木呆呆的。   它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血肉,又看了看顾平生。   顾平生却已经收回了刀,视线余光注意到了脚下重新开启的海窟,伸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伍宏岩跟上他。   伍宏岩赶忙跟了上去,询问:“顾老师,你听得到我说话?”   原本伍宏岩习惯叫顾平生全名,这么久的相处下来,他看不到顾平生的力量上限,称呼也慢慢变成了同盟会那些人对顾平生的敬称。   顾平生摇了摇头,又点头。   在收回海蛇那里的力量之前,他听不到伍宏岩的声音,之后就能听到了。   刚才使用说话的能力也是他突发奇想,只是要让伍宏岩也听到他的声音,需要顾平生使用技能消耗精神力。   伍宏岩指了指身后那条矛齿鱼:“为什么不解决了?”   要说顾平生是个温柔的人,他确实是。但要说他是个软弱的人,把海蛇拧成两截的时候,顾平生的狠辣并不比他少多少。   顾平生不经意地往后看了一眼。   矛齿鱼扼制住了自己的贪欲,滴着口水在包裹着血肉的气泡旁边游来游去,好像在怀疑顾平生留下来的这东西是不是新的陷阱。   其他鱼类嗅着弥漫在海水中的血味,跃跃欲试地凑了过来,矛齿鱼发现了,立马变成一个凶恶的护食者,对着它们张嘴恐吓。   然而它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将血肉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看完了这一切,顾平生才转过了头来:“这条鱼已经生出了最基本的思维,不像那条海蛇,死了可惜。”   伍宏岩无法理解,难道不是因为这些怪物生出了思维,才变得更加可怕吗?   顾平生继续道:“勒维亚坦号上的人都在第四天被海蛇下手,这里的怪物没有机会对无辜者下手。在这里,相食相残也是它们之间的生存法则。”   “最主要的是,矛齿鱼在很久以前就灭绝了,我以前也只在书中看到过,第一次亲眼见到,确实和书上写的一样震撼。”   “刚才我在给它投喂的血肉中打入了印记,下一次过来直接就能召唤它。”   顾平生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之前问过那些学生,他们比较喜欢这种传说中的观赏动物。”   什么观赏动物,一口能把人咬成两半的观赏动物吗?   伍宏岩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半响他轻咳了一声:“顾校长,请问你们学校还招不招学生,年纪过了半百的那种。”   笑闹归笑闹。   当细密的白色泡沫再一次从海窟的深处出现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变成了严肃脸。   由尸狼带头,他们再一次进入了更深层次的海底。   按照时间的划分,这一次,他们将进入第六天的航程,而勒维亚坦号的全部航程,总共七天。   也就是说,他们即将见到在《水怪图鉴》上实力第二强大的怪物。   顾平生做好了准备。   周围变得更黑了,很难想象已经黑得只能看见方圆一米的环境,色调还能往下再暗一个度。   这下三人成了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更糟糕的是,在进入了这个平层之后,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顾平生的耳边突兀地消失了。   全世界一瞬间变得特别安静,安静得令人发毛。   顾平生再一次感受到了不正常的寒冷,冷意好似毒蛇,顺着他的脚背和小腿,缠绕上了他的身体,游走过后的地方,带起阵阵僵麻。   心悸感、恐慌感,如狂风怒啸,从四面八方袭来。   顾平生的心跳声特别大,大到他感觉脚下的这片平层,都在随着心跳而震动。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顾平生没有向下游,他的双脚却慢慢地触碰到了平层上。   就在这时,伍宏岩顺着牵引绳摸了过来,他身边的史莱姆跟着发亮。   史莱姆能够发出的亮光很微弱,黑暗中宛若一小片闪动的烛光,风一吹就能熄灭。   顾平生借着史莱姆的光往旁边探查,但也只能看到就近的位置,伍宏岩给他打了个手势,问他需不需要开启探照灯。   还剩下两个探照灯,伍宏岩和尸狼头上各一个,顾平生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在这种情况不明的情况下,把怪物招来只会对他们不利。   伍宏岩点了点头。   留在这里,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按照海窟出现的规律,似乎要他们解决掉这里的海怪,才会让他们继续下沉。   《水怪图鉴》上给的提示很简单。   【它是来自远古的生物,全世界最厉害的渔夫,也不敢赤手空拳地和它对上。】   顾平生三人便顺着坑坑洼洼的平层,忍着身体上的不适,继续往前游动。   但他们前行了许久,特别久,久到史莱姆啪嚓一声,因为长时间发亮差点负荷过度冒出火光,顾平生也没有看到什么凶残的海怪。   周遭就只是静谧和黑暗,还有看不到尽头的平层。   终于,伍宏岩忍不住了,对着顾平生打了个手势,示意停下来休息一下。   刚一停下,他就像旁边的尸狼一样,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就是这个动作,让顾平生蓦地反应过来,心跳过快不止是出现在他身上的异常。   但是给身体造成负担的源头,到底在什么地方?   顾平生往上看,往左看,往后看。   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了他们所站着的、遍布漆黑礁石的平层。   他有了个近乎荒诞的猜测,手心渗出了薄薄的冷汗,强行镇定了下来,取过伍宏岩的双刀,不管不顾一个劲儿扎了下去。   刀磕到了礁石上,却没有弹开,像是卡入了什么缝隙中,顾平生手上再一用力,锋利的刀尖便顺着裂缝穿刺了进去。   伍宏岩的双刀足够长,在短暂地磕碰到礁石的震动感过后,传到顾平生手中的感觉突然变得极其丝滑。   丝滑到,就像是切进了肉中。   顾平生当即将刀抽出,甩给了身边看着的伍宏岩,使用技能传递声音,两个字掷地有声:“趴下!”   伍宏岩还没有反应过来。   顾平生已经俯身往下,扒住了就近的礁石。   紧跟着一秒不到的时间,巨大的震动从他们所在的平层下传来,激荡的水流如同巨浪冲刷上顾平生的身体,他艰难地扣紧了礁石,才没有被甩下去。   平层在快速移动,或者说整个空间都在震荡,顾平生终于在强压和极致的严寒中,听到了久未听到的声音。   那是一声空灵且极具穿透力的鲸啸。 第162章 沉于深海   鲸鱼空灵的叫声直入耳膜,仿佛与灵魂共振。   顾平生倏然恍惚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咬住舌尖,借着疼痛让自己快速清醒过来。   他们刚才见过的那些海怪,体型已经足以称得上巨大,但和这只新出现的变异鲸鱼相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据说世上最长的鲸鱼蓝鲸,体长可高达33米,有普通楼房十一层的高度。可想而知这条鲸鱼在得到力量巨大化后,会有如何惊人的长度。   顾平生在剧烈颠簸中忍着巨浪的冲刷,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他们刚才前行的距离,以此粗略估算这条变异鲸鱼的总长度。   得出的结果让他果断放弃用物理的手段制服这条鲸鱼。   但以现在这种激流勇进的刺激状态,强行收回自己的力量很危险,一个不慎就会被甩飞出去,或者直接被快速行进中的鲸鱼撞得粉身碎骨。   要怎么才能让这只庞然大物停下来?   【……痛。】   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传来,顾平生还以为是身后的同伴撞上了附着在鲸鱼身体上的礁石,反手拉住牵引绳,并没有感受到牵扯力。   【……痛苦……】   呼痛声并非来自伍宏岩两人。   顾平生意识到了什么,蓦地低头,看向了身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庞然大物。   激烈的水流拍击在他的潜水服上,变异鲸鱼的速度一直都没有减缓。   那细若呢喃的低语也依旧萦绕在顾平生的耳畔,像极了垂暮老人痛苦的呻吟,又像极了懵懂孩童无助的哭诉。   虽然不可思议,但顾平生就是听出了这两种极端。   他顿了顿,将默不作声摸到刀刃上的手给收了回去,动用金色光芒的力量,启唇将自己的问话送达:“你为什么感到痛苦?”   那不断呻吟着的低语声倏然一停。   紧跟着,水流就像是来势汹汹的风暴,无情地拍打到了顾平生的身上。   顾平生手上的礁石在这大力的冲击下咔嚓一响,似乎下一刻就会断裂。   得亏他从刚才就有所准备,另一只手快速地伸出去,抓紧了另一块更加坚硬稳固的礁石。   在这一过程中,顾平生还不忘拉住自己腰间的牵引绳,确定一下同伴的安危。   伍宏岩两人回扯了两下牵引绳,示意他们此时安全。   顾平生安下心,重新去聆听鲸鱼的叫声。   鲸鱼仍旧在喊痛,不过这一句痛,带上了实质性的怒气。   【痛,刚才,是你,扎我……!】   为了检验自己所在的平层到底是真实的礁石还是怪物所化,顾平生借了伍宏岩的长刀,往地上扎了一下。   那一下直接切割进变异鲸鱼的肉里。   虽然他反应过来后很快抽回了刀,没有继续切割下去,鲸鱼感受到的疼痛却是实打实的。   不然也不会在顾平生发声之后,突然发狂加快了速度,每一字都饱含着难以消解的怨气。   自从进入海底之后,到处都是要他们命的怪物,顾平生承认刚才动手的时候,带上了点下意识的狠厉。   或许是变异鲸鱼传达的怨念过于浓郁,《Boss见到我都要下跪[无限]》,牢记网址:m.1.他下意识开口致歉:“伤害了你,我很抱歉。”   上一个深度,海怪中最强大的矛齿鱼已经生出了最基本的思维意识。   这一个深度的变异鲸鱼,可能比矛齿鱼更接近于智慧物种。   要不要试着和对方进行商谈?   正当顾平生这样想的时候,他听到鲸鱼再一次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难受,好难受,每天都好难受……】   对于体型巨大的变异鲸鱼来说,无论是突然到访的顾平生三个人,还是顾平生刚才给它造成的伤痛,都是很微小的事情。   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顾平生很快听出来了,变异鲸鱼不断地呼痛,明显是身体上有其他的伤痛在折磨着它。   他再次谈上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痛苦,能不能告诉我?”   变异鲸鱼本来不想理会这个胆敢冒犯它的小东西,可是架不住顾平生一直在喋喋不休地问他,怒吼道:“你让我疼痛!”   顾平生放柔了声音,用一种哄劝小朋友的语气说道:“对,我让你疼痛,所以我感到非常抱歉。如果你愿意的话,作为偿还,我可以帮你解决掉折磨着你的痛苦。”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感到难受?”   变异鲸鱼依旧在烦躁不安,游动的速度只快不慢。   它用力地扇动蒲扇般的尾鳍,发出宛若警笛一般昂长尖锐的叫声。   顾平生在接连挺过几次水浪的拍击之后,明白过来,要让变异鲸鱼平息,只靠言语的哄劝远远不够。   现在的顾平生基本能够确定,自己在这个副本中遗失了耳部的力量,这股力量可以让他听到一些寻常耳力听不到的声音。   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掌下溢出,透过黑色礁石渗进变异鲸鱼的体内。   顾平生微微地闭上了眼睛,用心去聆听。   阴冷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一样未曾消散,极大的冲击力仿佛能够刮破他们穿着的潜水服。   在维持着身体平衡的同时还要去控制这股没有得到内核的力量,让散碎的金光为自己所用。   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困难。   只是顾平生不缺耐心,也不缺坚持下去的毅力。   在不知道过去多久时间过后,变异鲸鱼在长时间的跋涉之后感觉到了疲累,缓缓地减慢了速度。   顾平生也在此时,将新得到的散碎的金色光芒凝结成了细流,顺着鲸鱼的血管,流淌在它的身体里。   他听到了鼓噪如熔岩流淌一样的血液涌动声,听到了巨大的脊梁骨骼在游动的时候发出不堪承受的重响。   更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接一下,快到了连他都觉得有点不适的程度。   顾平生曾经看到过相关文献。   据说鲸鱼在浮出水面的时候,心率会大幅度增加,觅食和冲刺的时候其次,而在潜入深海的时候,心率会达到极低。   变异鲸鱼的速度已经慢下来了好一会儿,属于潜入深海的这个状态,但它的心率并没有降低。   对方的心脏存在异常,并不是顾平生自己在瞎猜瞎想,而是鲸鱼的心房周遭正传来连锁般的巨大鼓噪声,肯定了他所见到的这个事实。   防止自己得到的信息不够准确,顾平生再挨个聆听起其他的部位。   这个过程相当漫长,且极其考验人的意志力,甚至于变异鲸鱼在长时间没有听到身上的动静,还以为顾平生被甩了下去。   然而没隔几秒之后,它就听到了再次响起的温和嗓音;“看来,我找到让你难受的原因了。”   ——变异鲸鱼的体型太大了。   鲸鱼的心脏可以说是异常的强大和勤奋,为了维持住它庞大的体型,几乎达到了可以运作的最大限度。   曾经就有专家猜测,鲸鱼一直都没有进化出更巨大的体型,其中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变大的体型需要更多的能量,超过了心脏所能承受的生理学极限。   而在得到顾平生的力量之后,变异鲸鱼的体型超乎常理地变大了无数倍,心脏每时每刻都在不堪重负,自然引起了变异鲸鱼强烈的不舒服。   之所以这只鲸鱼还能够存活下来,心脏没有直接爆掉,可能也有他的力量在勉强维稳的原因。   【什么……】   既然得出了结论,顾平生没有再一次尝试和变异鲸鱼进行沟通。   他在变异鲸鱼惊诧的间隙里,强行收回自己的力量。   瞬间,蕴藏在变异鲸鱼血肉中的金色光芒开始欢呼雀跃,它们迫不及待地朝着顾平生所在的位置涌来,由远至近,在昏暗的海底形成了一股金色的漩涡。   【不——!】   高昂的叫声再一次响了起来,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底下的变异鲸鱼变得暴躁不安,在深海中横冲直撞。   早有准备的顾平生腾出了一部分力量去安抚它。   任凭鲸鱼如何发怒,他的声音也是一贯的果决和温和。   “那不是你能承受的力量。”顾平生说,“放开吧。”   随着失而复得的金色光芒涌入顾平生的身体里,他能听到的呢喃细语再一次变得清晰起来,刚才还是一片沉寂的深海再度喧嚣不休。   其中要属底下的变异鲸鱼声音最为洪亮。   【不要!不……舒服?】   一句吼声中,出现了两种声调。   变异鲸鱼在冲刺的过程中,陡然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   那是在它潜入这个深海之后,再也没有感受到的舒服。   剧烈的震动终于停止了,连水流过的速度都变得那样柔和,静谧的黑暗不再阴森,仿佛只剩下了安宁。   确定变异鲸鱼不会再突然暴动之后,顾平生试探着将自己的双脚踩在了礁石上,松开抓握的手。   从手掌后知后觉地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作理会,顺着牵引绳将自己气喘吁吁的两个同伴拉了过来。   而后顾平生借着史莱姆微弱的光,看了看潜水服。   潜水服的部分地方已经磨损到将要破裂的程度,掌腹最为严重,恐怕下面的皮肤已经有了淤伤。   伍宏岩他们的情况好不了多少,顾平生使用技能,对三人的潜水服进行了修补。   最后,他才看向悄然恢复了平静的庞然大物。   顾平生还有一点力量留存在鲸鱼的身体里,一方面他需要吸收到力量内核,才能真正地找回这一部分力量,不然这些金色光芒,即便他能吸收,能使用,也存不下来。   另一方面,这是他对自己扎了变异鲸鱼那一刀所作出的补偿。   鲸鱼的体型缩小了数倍,无数依附在它身体上的礁石和珊瑚暴雪一样纷纷脱落,露出来的皮肤光滑而又坚韧。   顾平生隔着潜水服拍了拍它:“好受一点没有?”   变异鲸鱼并未传出声响。   过了一会儿之后,才有一道鲸鱼叫声在顾平生的心底响起。   鲸声悠扬婉转,带着自远古便传唱过的神秘,像一曲悦耳动人的天籁之音,徐徐不绝。   那声音中充斥着无限的感激之情,空灵的叫声连成一线,仿佛也是在为顾平生而歌。   原来那道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也能够变得这么好听。   即使变异鲸鱼没有说话,顾平生也能感受到,对方不再对他们存有敌意。   频繁使用技能,让顾平生的精神有些疲累,他给伍宏岩等人打了个手势,干脆在鲸鱼背上休息一会儿。   顾平生看向系统提示的时间。   距离他们跳下海已经过了大半天,如果伊甸园真要派人下来,恐怕早就已经到了。   不过这也说不准。   经过这几次的经历,顾平生发现,里世界各个副本的时间流速一直都是乱的。   只有当相互产生联系的时候,流速才会近乎相同。   这也代表着,副本之间确实存在着独立性。   但是,副本是怎么来的,它的实质又到底是什么?   约翰尼知道玩家的存在,那么玩家在现实世界死了之后进入荒诞世界成为玩家,是不是有伊甸园从中作梗?   伊甸园和系统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关系,会是什么样的关系?系统让玩家通关副本,它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顾平生相信,在自己真正有能力对上伊甸园的时候,这一切都能得到答案。   他招了招手,让史莱姆靠近一点,史莱姆噗噜噜地飘过来,照亮了《水怪图鉴》上的文字。   顾平生重新翻回了第四页。   前面看到第四页的时候,上面还没有图示,此时的页面上却画着一颗硕大的蛇头。   蛇头栩栩如生,微弱的亮光下,眼睛仿佛也折射出阴冷的寒光,尖锐的毒牙滴着毒液,冲着顾平生露出了血盆大口。   在此之后的第五页,是一群相互撕咬的海怪,其中一只矛齿鱼极其凶残地将其他海怪都咬成了伤残的程度,突出脸颊的利齿格外让人胆寒。   就在顾平生要往后翻的时候,矛齿鱼眼珠子突然动了一下,若有若无地瞄着他。   老实说,被这么一颗变异鱼脑袋盯着,还是有点吓人的。   顾平生现在也被磨炼出了一颗金刚胆,被矛齿鱼直勾勾地看着,不仅没有害怕,还伸出手去在矛齿鱼的脑袋上按了一下。   他的手指探进书页表面朦胧的雾气里,好像真的按到了一颗滑溜的脑袋。   打着试一试心态的顾平生也是惊了一下,怕矛齿鱼反应过来给他来上一口,飞快地将手给收了回去。   《水怪图鉴》中,巨型海蛇的名称是【刺鳞毒蝰等级LV4。   第五页那些奇形怪状的海怪,则被直接命名为【史前异变体(鱼类)等级lv5。   顾平生相信,伊甸园对这些变异体的记载、分级、研究和商贸规模,绝对不止这本图鉴中所讲到的数目。   这也代表着,还有数不清的生物,数不清的副本,正处于伊甸园的掌控之下。   顾平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上的黑猫耳钉,旋即翻开了《水怪图鉴》的第六页。   第六页上还没有具体的图像,不过依稀有墨黑的线条开始勾勒起了变异鲸鱼的轮廓,看到名称的时候,顾平生怔愣了一下。   他摸了摸底下的鲸鱼,试探着呼唤:“勒维亚坦?”   回应他的,是一声贯耳的鲸啸。   变异鲸鱼肯定了这个称呼。   原来勒维亚坦号是以这种变异鲸鱼的称呼命名的。   但,如果说勒维亚坦就是《勒维亚坦号》的终点,那么更下一层的存在又代表着什么?   【人类……不,不是人类……】   沉默了许久的勒维亚坦突然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头脑清晰了的缘故,它讲话流畅了很多:   “不是人类的你,还有其他两个人类,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顾平生心想,不是人类,是说他自己么?   他差不多休息够了,在勒维亚坦恢复原本的模样之后,海窟再一次出现,黑暗的洞穴中冒出大量的白色气泡,好像在不断催促着他们继续下沉。   进入这个海窟之后,就会沉入到这片海域最深的地方,面对比现在还要黑暗和寂静的世界,面对这个副本中最强大危险的怪物。   顾平生回答:“我们的目的就在这片海域的最深处。”   “你知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第163章 沉于深海   提到海的最深处,勒维亚坦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然而顾平生此时可以听到更多声音,他听到在自己问话出口的时候,勒维亚坦刚刚平复下去的心跳声陡然加快。   不安、恐惧、愤懑……   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充斥在勒维亚坦的心中,且尽数传达到顾平生的耳畔。   下面的东西有多可怕,通过勒维亚坦给出的反应,顾平生大概有了个底。   他伸手拍了拍勒维亚坦的身体:“能不能麻烦你把我们送下去?”   一听顾平生的话,勒维亚坦又是一僵,它似乎对有人上赶着找死的行为感到极其不敢置信,连晃动的尾鳍都停了下来。   【……那是个很危险的地方,会更寒冷,更黑暗,里面的霸主不允许任何生灵靠近,它会撕毁一切。】   高亢的鲸声变得短促,它发出接连的哀鸣,试着劝阻顾平生。   【你不能去。】   顾平生能够读懂它的善意,却只能温和地说上一声抱歉。   “多谢你为我们着想,但是我们必须去。”   他必须去,为了找到能够避免未来悲剧的方法,为了避免自己在对上伊甸园的时候毫无抵抗之力,他必须要收回这部分的力量。   没有退路能让顾平生回头,即便有,他也不会选择回头。   顾平生收回自己的力量之后,又留了一小部分在勒维亚坦的体内,拯救了这个终日受着折磨的大家伙。   勒维亚坦十分感激顾平生帮助了它,只是还不等它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就投入死亡之中。   它沉默了又沉默,突然摆动起自己的尾鳍,没有向着下面的海窟俯冲,反而朝着更远的方向驶去。   伍宏岩听得到顾平生的声音,却听不懂勒维亚坦的言语。   眼看着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远,等会儿回去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他瞬间拧眉道:“这条鱼怎么还恩将仇报,它想把我们送哪儿去?”   不怪伍宏岩的反应这么大。   他们身穿的潜水服氧气量是有限的,留给他们的时间不紧张也不充裕,一来一回消耗的时间多,他们将要面对的不可控因素就越大。   伍宏岩从鲸鱼背上站了起来,向顾平生示意直接跳下去,顾平生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他也紧盯着系统面板上显示的时间,对着快速前进的勒维亚坦的声音里却没有斥责和催促,轻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如果我不下去见它,那么我很有可能会死。”   过于心平气和的语气,让那个“死”字在说出口的时候,都带上了一点温柔。   大鲸鱼的速度立马就减缓了不少。   顾平生并没有说假话,如果收不回这部分的力量,那么他将来很有可能会和刑野一起殉葬。   “相信你也感觉到了那股让你不适的力量,如果让那力量继续存在于这片海域,不止是我会死,所有的生灵都将得不到安宁。”   察觉到大鲸鱼的无言,顾平生又轻轻地拍了拍它,笑声里含着别样的坚定:“送我去吧。”   【……】   巨大的尾鳍上下摆动,前段的鳍状肢推开水流,勒维亚坦终于被顾平生给说服,半途调转了方向。   它朝着海窟势若破竹地冲了过去,细密的白色气泡像是感觉到了顾平生等人的靠近,大量且密集地上浮,形成了一层挥之不散的雾气。   身后的伍宏岩突然喊了顾平生一声:“顾老师。”   顾平生回头看去,只见伍宏岩将自己的双刀取了下来一把,递到他的面前。   “怎么了?”   伍宏岩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要怎么说呢,或许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见过许多肮脏龌龊事,他已经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纯善的存在。   很多时候,他更觉得顾平生是一个矛盾体,明明有着强大的力量可以忤逆这世间的所有规则,却还是选择遵守规则。   伍宏岩不理解,但并不影响他对顾平生这个人感到钦佩。   “我们的会长稍微有些脸盲,这两把刀你拿着,里面打上了探金行者的徽记,有辨识度。”伍宏岩道,“如果遇到了危险,将刀给折断,会产生能够抵挡住S级攻击的防护罩。”   “虽然对你来说不一定有用,但多少能加点保险。”   顾平生没有接,皱了下眉头说道:“这刀价值不菲,而且两把刀配套,少了其中一把,威力都会大减。”   “顾老师。”伍宏岩打断了他,咧嘴爽朗无比地笑道,“这两把刀我使用了这么多年,对于它们的理解,难道不比你懂?”   顾平生:“我不能保证之后能够把刀还给你。”   伍宏岩:“不需要你保证,叫你拿着就拿着。”   伍宏岩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刀塞到了顾平生的手里,在人欲要还回来之前,郑重其事地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看你的样子很面善,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顾平生以为伍宏岩说的是接任务送他去秩序公会那次,那一次小黑猫趴在他的头顶上,给你添加了认知错乱,所以直到现在伍宏岩也没有将他给认出来。   但是对方说的却是:“就好像很久以前,我们有过几次并肩合作。”   伍宏岩自己说着,也有一点没底气,总觉得这话术像极了其他玩家想要和他套近乎的时候。   最主要的是,像顾平生这样强大且行为处事极具特色的人物,他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雇佣兵特有的第六感,让伍宏岩总是放不下这怪异的感觉,不过见顾平生对他面露疑惑的模样,可能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多想。   顾平生还是没法接受伍宏岩的专属武器,直至人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这把刀可不是白白借给你。”   “我的要求是,希望一会儿你见到我们会长之后,可以腾得出空来帮他看看他的身体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   顾平生眉梢一动。   神级玩家金漠的身体有问题?这一点在谢宗洲的报告中并没有指出。   如今的神级玩家,都是张勋那个时期活下来的元老级玩家,他们可能知道真相。   所以伍宏岩说金漠的身体有事,顾平生自然在意。   伍宏岩怕他压力大,紧跟着宽慰道:“当然,看不出来也没事,死马当成活马医。”   顾平生嘴角一抽。   下一秒,他忽然注意到,本该将他们送到海窟边缘就停下来的勒维亚坦还在继续前进,白色气泡连成的绳索不止包裹住了他们,还包裹住了身下的这只大家伙。   顾平生顾不上继续和伍宏岩交谈,急切地问道:“勒维亚坦?”   【我想要下去,并非是在意你的安危,也不是想帮你,不是人类的人类。】   鲸声悠扬,宛若又一曲凄厉的高歌。   【或许你不知道,那里不止是霸主的领地,也是我曾经的家……】   在进入海窟的一刹那,顾平生等人感觉到身上的白色气泡形成了实质,深水中分出无数的枝丫,像是狰狞的利爪一样,不由分说地将他们往下拖拽。   顾平生手中沉寂已久的《水怪图鉴》终于再次翕动。   沉入某一个深度的时候,无形的水浪冲刷而来,第七页彻底翻开。   为了方便顾平生观看《水怪图鉴》上的文字记载,伍宏岩让史莱姆一直贴在顾平生的肩膀上。   借着微弱的亮光,顾平生看到墨黑的线条凭空出现,点在书页上的时候好像疯了一样,线条开始胡乱飞舞,逐渐写出荆棘一样狰狞扭曲的字眼。   【恐惧!祂是无数人的恐惧!】   众人终于在此时沉入了最深的海底。   进入这里之后,顾平生的第一反应是冷,非常冷。   上一个深度,他同样感受到了刺骨的严寒,但仍旧处于在众三人能够忍受的程度。   可是刚到这个深度没多久,顾平生就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被冻得僵麻,好像随便一张嘴,都能喷出一口冰碴子。   因为过于寒冷,顾平生连感知都弱了不少,思维变得极其缓慢。   他感受不到贴在自己肩膀上的史莱姆还有身下的勒维亚坦,也感受不到伍宏岩和尸狼两人的存在。   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会在无意识中停止自己的呼吸。   意识到危机的顾平生立时在自己还未伤愈的手掌上按了一下,刺痛感让他的大脑多少清醒了几分,顾平生当机立断地使用技能:“让我们的身体变得温暖!”   技能开始奏效,顾平生僵硬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地恢复知觉,可是还不等他彻底缓过来和身边的同伴确定安危。   一股阴冷湿滑的气息,突然缠绕在了他的脚踝上。   极致的冰冷再度到来,这一次顾平生不止是感觉到了冷,他居然还感觉到了热。   湿冷的气息还在往上攀爬,从他的脚踝途径他的小腿,再然后是腰腹,逐渐缠绕上他的全身上下。   仿佛一个漫不经心的掠食者,一点一点地将他困在网中。   顾平生狠狠地打了一个寒噤,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背一路蔓延至大脑神经,正要挥舞伍宏岩给他的那柄长刀,一个冰凉的吻轻轻地贴靠在他的耳廓。   “好久不见了,我的小顾老师。” 第164章 沉于深海   顾平生不会因为听到了刑野的声音就呆愣或是放弃挣扎,那一刻,他手上的长刀还是砍了下去。   凌厉的刀光如同疾雷,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阴冷气息砍成几截。   黑暗中顾平生看不到有东西掉落,单从不被束缚的感觉判断出自己暂时回到了安全的状态。   他继续握着刀,谨慎地询问道:“刑野?”   半响,才有一声叹息意味不明地传来:“真无情。”   懒懒散散的嗓音再一次传出,男人完全不掩哀怨地控诉着顾平生的反应:“这么久不见,不想我就算了,居然还要拿刀对着……”   剩下的话没能说完,上一秒撤身到一米开外的顾平生倏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顾平生猝不及防地伸出一只手来,从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颔一路摸到额头,摸了一遍还不够,快速地又摸了第二遍。   不敢相信消失已久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顾平生的指尖发着颤,但在男人就这个小细节发起调侃之前,顾平生已然扑了上来,狠狠地楼住了他。   男人甚至被撞得踉跄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男人好似听到顾平生剧烈的心跳声,两只修长的手臂用力地箍着他的脖颈,双肩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反应过来之后,再多戏谑的、阴阳怪气的话语都说不出口了。   他反手在顾平生的背上拍了一拍:“好了,好了。”   顾平生很少有激动到失态的时候,但刚才他确实没忍住。   只是以他的性格也不会抱着刑野哭得阵仗翻天,涕泣涟涟,哭着捶打人胸口问他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   在刑野的拍哄下,顾平生大概花了十秒钟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再开口时语气也变得极其冷静:“我是不是被你拉进了一个独立空间?”   顾平生没有推开他,刑野也就继续心安理得地抱着人。   尽管他此时想要做点其他不正经的事,但先迎接他的可能不是顾平生的温柔,而是对方手里那把锋利的刀。   “是,也不完全是。”刑野的食指圈上了顾平生的高马尾,感受着丝滑的发丝从他掌心穿过,颇为满足地说道,“我们还处于勒维亚坦号的‘第七天’。”   顾平生的视线立马调转开,迫切地视察周遭,刑野又忍不住想叹气:“你就不能多看看我吗?”   “我看不见。”顾平生温言细语,十分有理有据,“这里没有光线,可视度太低了,我看不见你的脸。”   “……”   刑野深深地看了顾平生一眼。   他将冰冷的手掌盖在了顾平生的眼睛上,顾平生好像又感受到了那股粘腻湿滑的气息,如同绳索一样将他缠绕,挥之不去。   这和小黑猫带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顾平生很难形容那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他的猫突然变成了一条滑溜溜的鱼,还甩了他一尾巴的水。   随着湿冷的气息透过顾平生的眼帘缓慢渗入,顾平生的眼睛变得微凉,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   当黑暗退去时,“第七天”的怪物也显露了它狰狞的身形,无数巨大漆黑的触手好似扭曲的阴影一样在海水中舞动,将整个平层搅得翻天覆地。顾平生眼尖,瞬间看到了被触手抓住的勒维亚坦。   鲸鱼发出尖锐的哀鸣,张开大嘴凶残地咬向了就近捆住了他的触手!   伍宏岩和尸狼两人就停在勒维亚坦的不远处。   得亏他们的体型较小,在缝隙中灵活地来回穿梭,暂时没有成为被触手绞杀的对象,但在那不可抗力的存在面前,他们也变成了螳臂挡车的弱小。   顾平生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回头一看,一只漆黑的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住了他的手腕和脚踝,阻止了他的前进。   刑野传递给他的力量帮助了他,却也蒙蔽了他,导致他在这根触手摸上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了让他熟悉的气息,竟也没想到挣扎。   和下面那些耀武扬威的触手相比,困住顾平生的这一根仅仅只有半条手臂的粗细,但是它让顾平生感受到的危险程度,丝毫不比下面的小。   被控制的触手似乎不打算对他做危险的事情。   大大小小的圆形吸盘贴附在顾平生的小臂上,张开锋利且细密的牙齿,仅是像小动物一样轻轻地啃着他的皮肤,玩得不亦乐乎。   吸盘的牙齿上似乎还带着点刺激肌肉的轻微电流,阵阵难以言喻的感觉袭上顾平生的心头,他瞬间拧眉看着刑野:“……那也是你?”   刑野可以使用和怪物除了大小以外别无二致的触手,顾平生只能这么想。   没看到男人怎么行动,他就再一次出现在了顾平生的背后,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底下欲要将勒维亚坦搅成碎片的怪物就停下了动作。   如果顾平生是一门学问,刑野大概已经将他研究到了透彻。   在没有确定同伴的安危之前,顾平生必定会分神,首先解决掉眼下的危机。只有亲眼看到自己的同伴暂且没事,他才能心平气和地静下来和他进行交谈。   果然,在看到刑野勒令怪物停止攻击的那一幕,顾平生挣扎的动作停止了。   任由得到喘息的勒维亚坦怎么将触手咬得支离破碎,刑野都没有再看一眼,他将下巴轻轻地搭上了顾平生的肩膀:“不是我,你知道的,我是且只会是你的猫。”   重逢后再见的刑野比之前更黏人了,说起情话来也犹带着一股子撒娇似的腔调。   ……但这都不是重点。   顾平生终于问出了刚才想问却没来得及问出的话:“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能控制住那只怪物,强行控制住它对你会产生什么影响?”   刚才匆匆几眼的打量,没叫他发现刑野的身体有任何不妥。   顾平生紧盯着刑野的脸,下意识地想要从那张似笑非笑的表情中觉察出一点端倪。   但没一会儿他放弃了,比起捕获刑野身上的细节来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更希望刑野能够亲口告诉他。   他抿了抿唇:“自从上次你消失不见之后,我叫过你好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顾平生问出的问题,刑野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男人用冰冷的脸颊蹭了蹭顾平生的耳郭,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单调的亲昵行为。   顾平生的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忍住了继续追问的急切,静等着刑野的回答。   良久之后,他才听到男人散漫且富有磁性的嗓音好似风一样传来。   “……我做了一个梦。”   刑野不等顾平生回应,犹带着他那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然后我看到了你。”   顾平生偏过脑袋,刚巧能够将刑野眸中那一抹晦暗收纳眼底,心脏瞬间收紧。   因为他也想起了一个梦,一个他哄劝着刑野共丧命于天雷之下的梦。   而刑野接下来的话,也肯定了他的猜测。   男人带着点点笑意说道:“还算是个美好的梦吧,至少我们葬在了一起,只是可惜,没有一块合穴并骨的碑。”   虽然刑野是笑着的,但是顾平生却完全笑不出来。   他没有想过,那对他来说是预警的梦,也会让刑野梦到。   顾平生难以想象,如果是刑野来充满悲悯地宣告他的死期,并且强行带着他一起赴死,自己会是个什么反应。   听着男人那轻飘飘的语气,他更觉得心中抽痛。   他的一只手臂被触手给缠住了,剩下的那一只手轻车熟路地捞到了刑野的后脑勺,按着他靠近自己的唇边。   被那温热的掌腹按住时,刑野稍微有点始料不及。   “是因为梦到了我,梦到了一些让你伤心难受的内容,所以才惶恐不安,连修养都顾不上了,非要拖着受伤不愈的身体来找我,对不对?”   刑野了解顾平生,顾平生又何尝不是了解他。   被对方一语猜中了心思,男人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更温和的语调随之而来,仿佛要化作一滩春水将他包裹进去,再用骄阳般的暖意将他融化。   “不会杀了你的。”顾平生用嘴唇亲一亲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神中好似洋溢着月光,“我怎么能舍得?”   刑野并没有立时做出反应,他动了动,又僵住。   好像一瞬间就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脚该往哪里迈了一样。   这一生遭遇了太多次背叛,多到刑野每每望向这个世间,心里都泛不起一丝波澜,有的只有无尽的冷漠和厌烦。   以至于当顾平生真打算杀了他的时候,他也意识不到自己心中的万念俱灰,只是疲累且麻木地用尾巴将顾平生给圈到怀里,漠然地想着:至少这一刻,顾平生完全属于他。   当顾平生直言直语,将他几近快要破碎的心脏捧在手中小心呵护,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忐忑不安,也期望着温暖。   “……小顾老师。”刑野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掩饰自己哆嗦的唇皮,每一个字都带着心尖滚烫的温度,维持着笑容轻哼哼,“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顾平生又亲了亲他,心道傻猫。   此时此刻,没有比看到刑野平平安安更让他安心和高兴的事情了。   他腾出手来指了指下面凶残可怖的怪物,语气里也添了点久违的轻松:“我要对付它,拿回自己的力量,你帮不帮我?”   “帮,我家小顾老师发号施令,我怎么敢不从?”刑野笑意盈盈。   只要他的小顾老师能够平安喜乐,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   顾平生总觉得刑野话里有未尽之意,当他想要追问的时候,整个空间倏然发生了山崩地裂般的震动。   停在半空中的触手再一次疯狂地蠕动了起来,并且比刚才更加凶狠地抽向了顾平生! 第165章 沉于深海   在上面从上往下看,只看到那触手巨大无比,无法切实地感觉到它的可怕。   当它真正照着门面抽来时,就近的海水直接被压缩成了一道迅猛的白影,如空旷平原中排山倒海呼啸而来,叫人触目心惊。   顾平生连忙朝外躲开。   他的反应已经称得上是快速了,拉开一大截距离,却也只将将地躲了过去。   触手掀起的气压波近乎擦着他的身体打在下面的礁石上,震动瞬起,坚硬的礁石更是被砸了个粉碎,留下一道偌大且长的深坑。   眼看那触手再度抬起,顾平生没有犹豫,快速地穿过触手编织而成的扭曲丛林,朝着伍宏岩两人接近。   只差十几米就能让两人看到他,就在这个时候,顾平生陡然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感,停在了中途。   “哗——”   顾平生现在的耳力足以让他听到海水中传来的一切声响,他听到巨物刮在暗处的礁石上发出沉重的摩擦声,而那声音正从他下方传来!   瞬间,顾平生心中警铃大作,再一次迅速地拉开了安全距离。   就在他刚刚躲开的一瞬间,数根触手交缠在一起,龙卷风一样砸向顾平生刚才所在的位置,掀起的气浪差点没让顾平生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   直到一只冰凉的掌腹托在他的后背上,帮顾平生稳固了身形。   “小心一点,小顾老师,别凑太近了。”刑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的存在足以让它失去所有的理智。”   细密的白色气泡潮涌一般上浮,半个身体栖息在礁石深处的怪物终于露出了它完整的身形。   和勒维亚坦的庞大比起来,这只怪物的躯干可能只有它的一半,但要是加上那些恐怖的触手,勒维亚坦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可那怪物此时也顾不上和大鲸鱼争斗。   就如刑野所说,注意到顾平生存在的它彻底兴奋了起来,刹那间顾平生满脑子都是那些晦涩难辨的叫声,初听不成文字,细听让人头脑晕眩,整个人仿佛深入扭曲的漩涡,遭到四面八方的力道撕扯。   “彻底陷入了疯狂的怪物,你去听它的话干什么?”身后传来刑野没个正经的声音,“听听我的,可比它好听多了。”   顾平生嘴角微抽。   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男人熟悉的嗓音时,脑子里的混沌紊乱瞬间消散了不少。   借着这短暂的清醒间隙,顾平生用最快的速度,灵活避开朝它袭击的触手,来到了伍宏岩两人的身边。   经由刑野刚才的控制,怪物停止了一段时间的攻击,差点迷失了自我的伍宏岩两人也不是傻的,趁机尽量远离了怪物的攻击范围。   但是他们现在的状态也算不上好。   尸狼由顾平生控制,受到的精神攻击会被化解一部分。伍宏岩就比较惨了,顾平生靠近的时候,他脑子浑浑噩噩,差点没把对方认出来。   “我踏马还以为你卷刀跑路了。”伍宏岩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没有受到实质性攻击,表情还算轻松,“刚才怪物停了一阵没动弹,是你做的?”   史莱姆还在发光,没有穿潜水服的一大男人就在顾平生的身后飘着,伍宏岩两人没有反应,大可能是看不到刑野的存在。   顾平生:“你感觉怎么样?”   伍宏岩:“没事没事,不过我现在有点晕,照你判断,那只怪物够不够格击杀狂欢者部落的食腐者?”   顾平生回头,看着那些触手正对着四周的礁石发挥自己可怕的破坏力,嘴角扬起,给予肯定的答复:“加上你们会长,足够了。”   一听这话,伍宏岩立马就咧开了嘴角,手下一通操作,将申请递交给轻松,“刚才怪物停了一阵没动弹,是你做的?”   此时,探金行者公会辖地。   阳光、沙滩、虚拟道具模拟出的蔚蓝色大海,以及一把宽大的遮阳伞。   金发褐肤的男人躺在沙滩椅上,以他健壮的体型躺在身下的椅子上,无疑是对承重结构的一次莫大考验。   然而,在支撑起比它壮上数倍的男人时,底下的沙滩椅没有发出不堪承受的声响。   细腻的微风吹过,卷起了男人的衣摆,露出下面空了一大截的缝隙。   原来男人的身体并没有碰到椅子,只有一个将将挨到金沙上的脚后跟,以忤逆力学的姿态支撑着他的整个身体。   接到人员更换进场的申请时,金漠正在看顾平生的参战视频。   由于某个保护欲强的邪神在影像得以被记录之前,就把这些东西从系统的数据库里销毁了,金漠手中的这段视频就像是表世界的稀有道具一样弥足珍贵。   对金漠来说,珍贵的不是视频本身,而是视频中的那个人。   但无论是传说只那可能得到的大量积分奖励,还是无数的稀有道具,更或者是活命的机会,都远不如顾平生这个人来得有意义。   金漠将视频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逐渐确定了一点。   他从顾平生这个理该从未见过的人身上,看到了久违的熟悉感。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摈弃了许多疑神疑鬼的不安思想,不存在什么似曾相识的错觉,有的只是必然。   所以这让金漠非常在意。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应,提示框接连闪动了两下,血红色的提示字样更有了一种鲜血在流淌的诡异质感。   金漠斜眼睨去。   正前方还播放着顾平生的视频,面容温雅的男人在放出狠话时字字铿锵有力。   他先前回忆了许久,将自己从进入荒诞世界开始就有的经历一遍遍翻了出来,终于在某一刻想起,俊雅男人这一番不怒自威的神态,像极了现在已经记不清模样的某位第一人。   金漠收回了视线,眼中神色意味不明,伸手点在了【确定进入】的按钮上。,顾平生一直都没有放心:“回去之后,让我检查下你的身体……”   话音未落,乍现的红光包裹住了伍宏岩的身体,流淌在上面的“禁制”字样也是格外熟悉。   伍宏岩知道自己就要被替换出当前副本,眼疾手快地将身边的史莱姆拎了过来,塞进了顾平生的手中。   “如果等一会儿你还要回到船上去,让它带你上去。”   顾平生点了点头,将懵懵懂懂的史莱姆接到手里,让它扒拉好自己的肩膀,同一时间呼唤出藏在自己上衣口袋中的小树苗。   小树苗一直都能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但是顾平生事先叮嘱过它,如果没有爸爸的示意,不能轻易现身,所以小树苗一直乖乖地锁着身体没有动。   它探出脑袋来,透过顾平生的透明面罩,看到了在他身后的刑野,立时激动得要挥舞双臂。   可随之它又变得十分疑惑,看了看刑野,又看了看他们身后不断发起攻击的大怪物,动作充满了不确定。   小树苗不确定,到底站在他眼前的刑野是父亲,还是有触手的大怪物是父亲。   刑野也低头看向了它,手指比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正在躲攻击的顾平生腾不出功夫去看刑野在做什么,他对着小树苗说道:“你能不能帮我和尸狼同时隐匿身形,不被那只怪物发现?”   小树苗虽然有隐匿的技能,可要让它躲过那只大怪物的感知,未免太勉强了一点。   它有些迟疑,直到看见刑野再一次对它做出一个手势。   小树苗对着顾平生点了点头,干脆地说道:“可以。”   技能生效,寻找目标的触手停滞在半空中,无比茫然地对着眼前的深海。   顾平生没有耽搁,带着尸狼迅速地朝着怪物所在的位置靠拢。   金漠出场的一刹那,顾平生让尸狼给食腐者的【参战成员调换申请】才发出去。   但是半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尸狼的身上就浮现出和伍宏岩一样的红色封条。   就在红色封条快要生效之前,顾平生将自己的那把匕首,快准狠地插进了尸狼的腹部。   摆脱控制的同时受到剧痛的摧残,尸狼的意识瞬间就恢复了过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顾平生。   但是此时他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调换指令仍在继续,束缚了他的行动。   由始至终,在知道狂欢者部落的成员为了测试海星的攻击性,而拿这艘船上的客人做挡箭牌开始,顾平生就没准备放过狂欢者部落的任何一个成员,包括对他痛下杀手的尸狼。   在尸狼将要咽气的那一刻,系统也完成了公会战成员的调换。   现场形势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幻!   观看公会战直播的电影院立于不能使用技能的安全区之内,但是系统批注绝对安全的安全区居然出现了伤亡情况,直播间外的观众席顿时乱成了热锅蚂蚁!   人群逃窜的脚步声,恐慌失措的尖叫声,奔跑时你推我挤的吵吵闹闹,响彻了整个电影院。   所有人都在跑,只有食腐者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弹,这么显而易见的异常,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见,但问题是没人可以拿食腐者怎么样。   秩序公会还在交战过程中,齐严青和苏梦宇两人早在一天之前就参战了公会战,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来,除了他们两个人,其他神级玩家对食腐者在安全区之内忤逆规则大开杀戒的事情,根本一定会慢慢地折磨你。” 第166章 沉于深海   神级玩家的领域到底有多强?   这个问题要是拿到现在的玩家论坛里, 恐怕大多数玩家都只能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什么“不知道,但一定可以要你小命。”“活腻歪了吧你还想看到领域?”“以前只是听说过,原来真有这玩意?”   也会有玩家基于现有的资料给列出个一二点, 强调领域其实并没有玩家们想象的那么魔幻化。   神级玩家要是想开启领域,也需要消耗大量积分和精神力, 如果不是有足够的利益迫使他们开启领域, 人家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单是召唤一两个小弟就足够让你喝一壶。   理论探讨得再多,有些东西只有亲眼见到了才知道恐怖性。   “我一定会慢慢折磨你。”   随着食腐者的最后一个字音落下, 就近的浓郁尸雾倏然变成一只深绿的巨掌, 朝着顾平生扇来!   顾平生倏然撩起了眼皮。   金色的光芒在他澄澈的眸眼中乍放,宛如黑暗中耀眼的太阳。   他抬起手来, 冷声道:“屏障展开。”   如果说之前没有大量使用技能是为了保留实力,那么现在的顾平生已经没有了隐藏的必要。   深绿巨掌撞上金色的屏障,瞬间炸开无数层波浪, 反冲的力道甚至震到了食腐者, 将他的帽子刮了下来。   展露在顾平生眼前的,已经完全称不上是一张人的脸。   半边脸颊被腐坏, 遍布着如同血管一样的紫红色斑迹, 白色的眼珠子挂在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中,腐烂的边缘包裹着沥青一样的黑色血肉。   连顾平生都忍不住惊异了一下。   他惊讶不是食腐者的长相, 而是身为神级玩家, 对方居然无法治愈自己脸上的伤。   食腐者当然没有自虐的兴趣,放着自己受伤严重的脸不去救治。顾平生有点讶异的表情,似乎也给他的心上扎上了一刀。   一时间,他的表情显得扭曲至极。   但那样的失态只在一瞬间,不是因为食腐者很快镇静了下来, 而是那种被人突然发现窘态的羞恼,尽数转换成了对顾平生的杀念。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能阻挡住一次攻击,难道你还能阻挡无数次?”   青绿色的雾气完全不受海水的影响,以反超常理的速度朝着四处荡开,这里没有其他活物,最先受到影响就是勒维亚坦。   听从顾平生的指挥,大鲸鱼已经躲得很远了,但是弥漫开的尸气仿佛完全没有距离限制。它被触手怪物撕咬出的伤口还未痊愈,尸气一经传散,立马变成嗅到鲜血的线虫,争先恐后地钻入它的伤口中。   血红色的外露伤口瞬间溃烂,发出腐烂的尸臭味,感受到巨大疼痛的勒维亚坦哀叫连连,朝着顾平生示警。   【不要受伤——】   但是除了伤口,青绿色的尸气还有更多可钻的地方。   它不像是一种物质,更像是无数中集结而成的蠕虫,自带腐蚀性,连礁石都不能幸免,在深绿雾气的包裹下竟是出现了融化的迹象。   几乎整片平层都是青绿色的雾气,顾平生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那些耸动着的好似蠕虫一样的物质也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他的身体上。   铺天盖地,无处可逃,这就是神级玩家的领域!   尽管有着潜水服的防护,但从它们腐蚀的速度来看,顾平生知道这身潜水服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他面向食腐者,却没有和他说话,淡定地问道:“你还准备看多久?”   随着他的声音透过海水传播出去,漆黑的礁石底下突然渗出了一层黄色的薄膜,细看才会发现,那竟然是一层金黄色的细沙。   在这片深海中,不止是青绿色雾气违背了传递性质,连那细沙也忤逆了常理,在海水中呈现出沙粒的质感,然而宛如龙卷风一样平地拔升!   细沙变造的龙卷风,攻击力度丝毫不逊色一把锋利的刀刃,用于栖息的礁石瞬间被冲得粉碎,海底掀起了一阵金黄色的风暴,势头之强悍,竟是把青绿尸雾也逼退了分。   看来抱着双臂的金漠,食腐者显然不怎么意外,他发出桀桀的阴笑声:“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出手了,正准备和这只虫子好好玩一玩。”   金漠没有理他,侧头看了顾平生一眼。   这一眼,和金漠与伍宏岩调换上场时看向他的那一眼极其相似,都有着十分沉重的意味。   在这一次开战前,顾平生没有想过那些天花乱坠的计谋。   一是眼前一览无遗的场地没有给他埋伏的条件,再则,即便他对神级玩家的实力没有具体的观念,也该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即便事前筹谋得再多,也会在对方豁出去的时候化为乌有。   话不多说直接开打,就是顾平生最直接的想法。   只是他没有想过的是,出现后的金漠居然一言不发地隐藏了自身,甚至没有给他沟通的时间。   顾平生在那一瞬间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冒着意志力被摧毁的风险,强行吸收掉触手怪物身上的力量,彻底终结这个副本。   幸好,与生俱来的镇定让他能够觉察出金漠那一眼中的深刻意味。   出现后的金漠问道:“我看不透你。”   “你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原来刚才金漠消失,是想借着食腐者来试探他的深浅。   顾平生觉得,金漠可能是认识自己,或者说认识过去的自己。   但很抱歉,他现在的脑子里实在没有对人的印象。   他再没有对金漠表现出格外的客气,特别这位友军在开场前还做出了袖手旁观的行为,淡淡地说道:“斩杀我的敌人前,我从来都不会隐藏实力。”   “那么金漠先生,你是我的敌人,还是合作对象?”   他的话音未落,食腐者先笑开了。   食腐者估摸了一下现场的情况,差不多就是他和金漠的力量分庭抗礼,各自占据了半边江山。   也是为此,他实在想不通顾平生不止放狠话说要对付他,还要质问金漠的底气。   他以为顾平生是舔着脸恳求金漠和他合作帮忙,现在他想错了,这只弱小的虫子比想象中还要够胆。   “金漠。”食腐者张嘴,露出轻蔑的笑,“难道你没发现我比上一次有什么不同?”   金漠倒是腾出了半点余光去看他:“你的伤势似乎恢复得不错。”   再一次提到自己脸上的伤,食腐者却没有露出刚才被顾平生发现伤势的羞恼,反而极其得意地朗笑道:“和你比起来,确实恢复得不错!”   话音未落,食腐者陡然沉下了脸来。他的脸本来就狰狞可怖,变了神情之后,更添阴云:“所以劝你好好考虑清楚,想要把我杀了的笑话听听就算了,现在的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他浑然不在乎自己的嘴中也放出了相同的狠话,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幽光,阴狠地盯着顾平生“与其伤上加伤,不如将你身后那只小虫子交给我。”   金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顾平生对金漠的印象稍微有所改观。   像他这样的大块头,在体型和气势上就让人发怵,接连被他和食腐者两个人威胁,居然都没有发火。   食腐者见过金漠早年冲动至极的模样,完全不信对方已经放下屠刀变得佛系,只当金漠是彻底怂了,嚣张至极地越过他攻向顾平生。   他完全没有意料到,金漠居然拦下了他!   金黄色的细沙拧成一股密不透风的屏障,将青绿色的尸气完全隔绝在外,如果不能突破金漠就无法前进的食腐者彻底阴沉下了脸。   赶在他发出质问,或者对他发出攻击之前,金漠回过头来,看向顾平生:“是不是你,张勋?”   顾平生的眉头动了动,食腐者更是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金漠却不管他的反应,对着顾平生说道:“如果你是,那么我不止是你的合作对象,还会成为你最有用的利器,甘愿听从你的任何差遣。”   “如果你不是,那么你们两人的战斗,我不会中途插手。”   不会中途插手,不代表不会在事后坐收渔翁之利。   和陌生人合作,大抵就有这些状况外的问题。   顾平生算不上意外。   懒懒散散的妖冶男人飘在他的身边,磁性的嗓音中带着说不出的蛊惑意味:“就说这些人不可信了,怎么样小顾老师,只需要一个吻,我就可以帮你把这个世界搞得翻天覆地,很划算的。”   顾平生心想,以前怎么没觉得刑野像极了意图骗财骗色的无良商人?   如果现在光昼中学的地盘上,没准顾平生就抵抗不住诱惑,听之任之了。   但是此时此刻,拿刑野的生命安全做挡箭牌,顾平生从来就没有考虑过。   食腐者还在那里叫嚣,似乎觉得自己听到了逆天大谎:“金漠,你是伤到脑子变魔障了吗?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当初我们亲眼看到他粉身碎骨,张勋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说着话,声音竟是有点歇斯底里,再看向顾平生的眼睛里,充斥着狠色,对面前的金漠更是不管不顾。   青绿色的尸气再度在深海中凝结成一只巨掌,携着毁天灭地的地势,朝着顾平生拍来!   这一次攻击,和刚才的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   顾平生在一刹那眼观四方,极快地分析着,食腐者的反应不像是完全否认了金漠的猜测。   对方现在急切地出手,看起来像是要将自己这个意义不明的危险物彻底扼杀在摇篮中,因此直接下了狠手!   所以说,他在过去粉身碎骨,金漠是友军,食腐者是敌人?   对于此时的顾平生,似乎没什么意义,意义在这一次危机度过之后,他有了可以追溯过去的明确线索。   金色的屏障再度撑开,再一次抵挡住食腐者的攻击。   在力量的激烈对撞中,顾平生对着金漠说道:“那么你对我来说,非敌非友。”   听到“非敌”,金漠没什么反应,听到“非友”两个字,他许久不曾紊乱过的心脏,突然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即便联盟崩盘了,对顾平生来说,也不过是废掉了其中一个对敌方案,他对着金漠语气不变:“看戏的话离远点。”   还不等金漠理解这句话里的意味,底下平层再度震动了起来。   金漠和食腐者展开的领域,是几乎占据了这个空间,而此时发生的异响,则来自于整个空间!   金漠倏然往底下看去。   那只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动弹过,被金漠以为已经被顾平生给弄死了的触手怪物,突然再次活跃了起来。   它庞大骇人的身体耸立在深海之中,无数根漆黑的触手拔地而起,编织成扭曲的阴影森林,白色的眼珠子泛着金黄色的光芒,和顾平生的金瞳交相辉映。   对上食腐者瞪大了的眼睛,顾平生抬眼。   不知道是不是触手怪物刚才疯够了的原因,控制住底下的庞然大物,没那么轻松,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困难。   只是这一次动用力量,耗费了他近乎所有的精神力,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顾平生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即便形势一触即发,他仍旧是从容不迫的姿态,神态甚至可以说是彬彬有礼,对着食腐者低笑了一声:“我还没有使用过自己的全部力量,所以——”   “希望不会让你感到失望。” 第167章 沉于深海【完】   同样是使用技能, 他却可以完全不遵守系统给出的说明限制,从那一刻开始,顾平生就明白, 握在自己手中不仅仅是一把刀那么简单。   一个正常玩家,或许会为自己得到这么强大的力量感到兴奋,甚至在愈发膨胀中迷失了自己。   顾平生不会,但他生出了一丝警惕。   以至于在没有疏于练习的同时, 他也一直都保留了最后的限度,没有竭尽使用自己的全部力量。   妖冶的男人在他身后轻挑地低语:“你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强吗,小顾老师?”   顾平生不知道。   他说道:“试一试就知道了。”   随着顾平生释放出全部的精神力,这片海域里的霸主完全展现出自己骇人的身躯。   柔软的肢体上遍布着尖刺, 深黑色的表皮仿佛淬了毒液, 反射着与深渊别无二致的幽幽暗光。触手怪物巍峨如高山一样屹立在顾平生的身后,和它比起来,漂浮在正前方的顾平生显得格外瘦小,却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气势。   食腐者感觉到了一股很久都没有产生过的危机感,他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很久不曾剧烈跳动过的心跳居然变快。   他在害怕吗?他居然在害怕这个名不见经传的npc……?   不,不可能!   深绿色巨掌再一次凝聚, 边缘化开了浓郁的绿色雾气,无数鬼怪的阴笑声从中传来, 第三次朝着顾平生拍了过去。   没有了金漠的阻拦, 食腐者对这一次的进攻势在必得。哪怕巨掌拍在了抬起的触手上, 散成了颜色更深一层的雾气,他也笑声不减。   “只要是生物,都抵挡不了自身的腐坏!”   雾气包裹住触手的一部分,后者就像是掉进了高温的熔炉中, 眨眼间被腐蚀成了一滩墨黑的肉泥水。   可是没等食腐者的笑容变得更加猖狂,断掉一截的触手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新长出的触手不止看着更加坚硬,表面还长出了无数的毒刺。   顾平生伸出手来,看着震惊之中的食腐者,倏然捏紧了拳头。   舞动着的触手听从了他的命令,如同遍地的突刺,朝着食腐者攻了过去,包围的架势正好与顾平生捏紧的拳头相合。   食腐者下意识地将尸雾凝聚在一起,在极短的时间内形成了一个屏障。   触手抵抗不了尸气的毒性,一沾在屏障上就瞬间融化,变成泥水滴滴答答落下,但同时也会有崭新的触手长出来,锲而不舍地攻击屏障中的食腐者。其中的吸盘更是开开合合,露出细密惨白的尖牙,完全暴露自己的凶性,迫不及待要将他给吞吃腹中。   食腐者的额头突然淌下了一颗冷汗。   随着触手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他的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私语中,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那些话里的意思,却宛如针扎在他的脑海里,一点点地蚕食掉他的精神力。   没有什么,比发现自己正受着精神攻击让食腐者更加心凉。   他可是神级玩家,意志力比S级更高上一层,顾平生怎么可能控制住他!   顾平生的神情无波无澜,直到某一刻他突然皱起了眉头,徘徊在他身边的一根触手及时抬起,挡住了不知何时突破了包围的食腐者。   一击不中,食腐者再出第二击。次次打在触手上,猛烈的力道和无法抵抗的毒性,让触手瞬间炸裂,肉屑纷飞!   身法上顾平生丝毫不逊色与食腐者,他与食腐者缠斗在一起,从容不迫地往后闪退,这让与他交战的食腐者第二次心惊!   在还没有成立狂欢者部落之前,食腐者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甚至连现在的第六公会狂欢者部落都是他抢掠了一个公会之后,改名换姓来的。   这样的他,没有很多的机会和传说中的玩家排行榜第一人打交道,但是偶然几次惊鸿一瞥,也让他记住了那个在山崩于眼前仍旧面不改色的身姿。   那久远到能让他瞻仰的面容,终于和眼前其貌不扬的顾平生重合在了一起。   他惊疑不定。   难道对方真的是张勋?   但是不可能啊,不可能!   食腐者的进攻越来越疯,气浪炸开几乎将整个海底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尸气从打出去的拳风中溢散开来,化作无数血盆大口的人头,朝着顾平生气势汹汹地撕咬过去。   就近的攻击,底下的大触手完全来不及窜上来帮顾平生抵挡。   正当顾平生准备竭尽精神力展开屏障的时候,一根小小的触手从他的肩膀上探了出来,小小软软的触手尖往前一点,青绿色的人头瞬间如烟消散。   展开了领域,却不及副本boss触手怪物本身的威势,尸气的毒性被全方位抵抗,连续几次攻击都没有摸到顾平生的衣角。   ——食腐者的心态终于开始摇摇欲坠。   顾平生对上他布满血丝的瞳孔,一针见血地说道:“你在怕我。”   食腐者赤红着双目抬头。   顾平生宛如陈述一件事情,轻轻巧巧地说道:“我就是张勋这件事,看样子让你很不能接受。”   这一句话,几乎承认了自己就是张勋的事实,食腐者的瞳孔倏然一缩,眼中明显出现了慌乱。   顾平生似是感慨地继续道:“看,你已经害怕得手都不能动了。”   食腐者倏然看向自己的双手。   原本还能挥出震荡深海的拳头,现在正颤颤巍巍地停在半空中,怎么也挥不去下一拳。   食腐者不知道顾平生的技能除了让人下跪,还能言出法随。他的精神本就受到了侵蚀,此时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沌,竟是真的以为自己因为害怕连攻击都不敢下手。   顾平生:“你的伤还没有痊愈,以前你打不过我,现在你还敢与我抗衡?”   伤没有痊愈的事,是从食腐者刚才和金漠的谈话中听来的。   他所知道的神级玩家中,齐严青和苏梦宇曾经受了伤,金漠现在受伤未愈,食腐者也有伤。   即使是凑巧,也巧得让人有些意外了。   至于食腐者在过去无法与他抗衡的事情,很轻易就能推断出来:如果食腐者能够和张勋时期的他打得有来有往,也不至于在听到“张勋”这个名字的时候,直接变了脸色。   食腐者因为过于自大,主动将短处递到了自己的面前来,顾平生完全不介意笑纳。   食腐者本来就有点惊魂未定,顾平生的话,再度化作了锋利的尖刺,扎穿了他的最后一丝防线。   美人在骨不在皮。   哪怕顾平生伪装了他的相貌,但是神韵、气质、以及那双金瞳中不曾动摇的凛冽,都成了足以压垮食腐者意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食腐者已经相信了眼前的顾平生,就是昔日占据了半边江山让无数玩家望其项背的张勋。   或许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或许是突然得到的事实超乎了他能够接受的范围,疯狂的情绪爆裂开来,居然让食腐者短暂地冲破了顾平生的精神力影响!   青绿色尸气形成的领域瞬间缩成一点,又如同爆炸发生的瞬间急剧膨胀!   大片的阴影从头临下,顾平生扯眉往后看。   青绿色的巨掌出现在他的身后,尸气浓缩到好似青绿色的血液在其中汩汩流淌,五根手指张开的范围几乎囊括了海域的纵截面,倏然握紧,将顾平生抓在了手中!   看到顾平生被巨掌擒住,食腐者嘴里溢出神经质的哈哈哈笑声,但是他的腿却在抖,并且悄无声息地漫步后撤。   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垮了,哪怕刚才的一击得手,也完全不相信自己打得过身为张勋的顾平生。   【尊敬的神级玩家,您有本次公会战(狂欢者部落)一方的决策权,是否确定认输?】   食腐者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指,只差一点就能按到确定键上的时候,他的嘴里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   低下头来,一柄利刃从他的心脏处洞穿。   食腐者哇的一下,张开嘴吐出了大片的鲜血。   神级玩家的身体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哪怕心脏被掏出体外都还能活,他的眼里流露出挣扎的神色,可惜金漠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眨眼间,利刃散成金黄色的沙粒漩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颗心脏彻底搅碎。   食腐者想过自己的死亡,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亡来得如此之快,他明明还有机会能跑,他还有很多逃命的招数没有使出来!   他的嘴里吐出血沫,眼角呲裂,死死地盯住金漠:“为、为什么?”   “如果是、积分、名誉、权利。”食腐者一个字一口血,惨笑着说道,“你、我,早就用不上、了。”   “我们、马上、都要死,就像当年的、张勋——”   最后两个字说出口,食腐者的嘴中突然又涌出了一大口鲜血,几根细长的触手分别贯穿了他的四肢和咽喉,最后一根缠在他的脑门上,湿滑阴冷的触感仿佛成了最让人恐惧的噩梦。   金漠及时地往后退了一步,和不敢置信的食腐者,一起看向对方的身后。   青绿色的尸气散去,露出里面完好如初的金黄色屏障,从屏障最上方一点,金色的光芒好像电影剧场落幕的幕布一样缓缓消减下去。   顾平生就站在屏障之后,眸色清浅地看着他们。   刚才那一下,顾平生本来想照着食腐者的脑袋打,不过在从对方的嘴巴里听到新的有关过去的线索之后,他留手了。   不过他留手得有点慢。   金漠搅碎了食腐者的心脏,是真的搅得渣也不剩下的那一种,金黄色的沙粒裹挟着那些血肉碎屑散在了海底世界的各处,一时半会儿是拼不回来了。   就算能够拼回来,顾平生也不能保证,在那之前食腐者是否还活着。   他也可以动用自己的技能,让食腐者短暂地喘上两口气。   但是考虑到他岌岌可危的精神力,还要往上返程,以及警惕没有出现的伊甸园人员,顾平生果断地选择不冒这个险。   缠绕在食腐者脑袋上的触手再一次活动起来,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下,慢慢收紧,随后裂成几片。   虽然人没了呼吸,但身体强度仍在,没有被海压挤爆,如一般的死肉一样掉在了幽深的海底。   食腐者就这样死了。   哪怕对方现在死亡的消息传了出去,可能也没有玩家会相信,能够忤逆规则、挑战规则,几乎抵达了“神”这个境界的神级玩家食腐者,居然会死得这么憋屈。   顾平生转头看向了金漠:“我还准备要找他问一些事情,你把它给弄没了,是不是该赔我一个?”   金漠看了看底下那具无头尸体,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感觉自己被倒打一耙。   如果是正常的故交见面,没准金漠已经和顾平生开起了玩笑。   之所以调侃的话没有说出口,是因为顾平生的语气依旧冷漠。金漠对上他的眸眼,对方看起来完全不准备和他友好商谈的样子。   金漠诧异地说道:“难道你还有余力?”   从现在的状态来看,金漠完全不惮于顾平生要对他下手,因为他看得出来,刚才的攻击几乎消耗完了顾平生所有的精神力,对方刚刚拿下一个食腐者,理论上没有余力对付一个尚处于半巅峰状态的他。   顾平生没有说话,就这么淡淡地注视着金漠。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听到了系统的提示声。   【八强公会争夺赛第四分区,(狂欢者部落)VS(探金行者),(探金行者)胜出!】   金漠有强行滞留下来的能力,但是当前的场景选择滞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他做出最后的确认:“你真的是张勋?”   金漠这个人很怪异,他嘴上说的那番话好似在忠于张勋,行动上却表现得像是随时都能见风跑的墙头草,所以顾平生无法相信他。   对待这种人,更是不能顺着他的话头走,顾平生倏然笑了一下:“和你残损不堪的肋骨和心脏比起来,我是不是张勋,似乎并不重要。”   从刚才开始,金漠就表现得一脸风轻云淡,除了在顾平生与食腐者的对战过程中,偶尔为战斗的精彩挑挑眉头以外,完全就是旁观者的架势。   但是顾平生的话,狠狠地戳到了他目前最在意的地方——金漠的伤。   金漠的神情变得凝重,如果顾平生只是说他伤重,还可能跟食腐者刚才透了底有关,那么对方精准地点出了他的伤在肋骨和心脏,就完全无法用意外和凑巧来解释了。   顾平生又是一声轻笑。   这一声笑,仿佛宣告出一股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高深莫测。   抱臂置于身前的金漠也将手给缓缓地放了下来。   他重新审视顾平生,就如同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顾平生将手里的刀抛给了金漠:“我会再来找你。”   话音未落,下意识将刀接在手里的金漠张了张嘴,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就消失了。   ——顾平生卡的时间刚刚好,就在系统强制玩家遣返的最后期限。   金漠离开了之后,深海再次变得沉寂,如果不是眼前破损不堪的一切,很难相信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顾平生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他扭过身来,一小截触手尖尖正对着他,左右摆摆身体,还绕了个圈。   能够瞬间绞杀敌人的触手做出这种欢快的动作,诡异中竟透着一点可爱。   顾平生看着大眼珠子盯着他的触手怪物,心里居然冒出了个要不然试着养一养章鱼的念头。   刑野见他盯得久了,啧了一声:“小顾老师,你这看见什么都要捡回去的兴趣爱好能不能改一改?”   顾平生轻咳一声。   他游向触手怪物,心想着只是收回自己的力量内核,应该不会让对方受伤,却陡然看到了从上方飘来的一点红光。   不用红光完全沉下,顾平生就看到那一件金属状物品,红光出自它的最上端,以飞快的速度疯狂闪动。   顾平生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同一时间,他听到身后的刑野又啧了一声,紧跟着他就被男人有力的臂膀圈在了怀里。   刑野护住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顾平生,身后的触手怪物舞动自己巨大的触手,将他们两个死死包裹在触手之中。   它眼里的金光已经彻底散去,如果顾平生能够看见,他一定会发现此时触手怪物的眼神简直和大黑猫一模一样。   红光闪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似乎到了最终能够承受的极限。   被层层护住的顾平生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眼睛往上抬头,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漆黑的深海绽放出熔岩一般的红光! 第168章 鬼宅家教   爆炸来临得很突然,即使顾平生反应够快,也只来得及在爆炸的威力波及到他们的之前,将将展开防御的屏障。   他的精神力消耗过度,可以说已经濒临了能够承受的极限,在这样的情况下展开屏障,等同于拿脑子往墙上砸。   刺痛、混乱、精疲力竭,诸多负面情绪,让顾平生下意识地胃部翻涌。   直到屏障内的无数根触手,主动突破了屏障,帮顾平生承担下大量的伤害。   屏障外的触手被爆炸轰成碎渣,屏障内的男人嘴里溢出压抑不住的闷哼,顾平生的瞳孔缓缓凝缩,心仿佛也跟着那爆炸声、闷哼声,被刀扎了一下又一下。   第一轮爆炸很快就结束了,最后一声爆炸消失后,顾平生的头顶投射下来一束暗光。   他的眼睛被刑野施加了某种秘术,可以清楚看到幽暗的深海里,到处都漂浮着触手怪物的残肢。   这也是为什么顾平生会看到光照下,因为把他护得牢牢实实的触手已经成了一滩烂泥。   剩下的触手没有一条是完整的,残损不堪、东倒西歪,却固执地挡在他的身前,不肯离开。   可他现在已经解除了对触手怪物的控制,触手怪物完全没有理由这么护住他。   加上怪物受伤的时候刑野也会感到疼痛。   “……你说你不是它。”顾平生嘴唇翕动,嗓音干涩得好像磨砂纸,“你又骗我。”   刑野缓了一会儿,笑得理直气壮:“它当然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有这么丑?”   “正好,伊甸园的攻击让它陷入了虚弱的状态,你可以动手回收自己的力量了,小顾老师。”   侧头看着刑野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顾平生的心突然开始抽痛。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气音从喉咙滚过,留下的是烈火烧灼后的痛感。   就在这一刻,红光再次来临。   感觉到危机的顾平生倏然抬起头来,看到数不清的炸弹好似雨落,密密麻麻地平铺了整个海域。   刑野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炸弹,更透过汹涌澎拜的浪潮,看到了伊甸园的发射器。   老实说,要不是顾忌他家小顾老师接受不了世界清零的解决方式,现在的他可不会乖乖地等在这儿任人宰割。   当务之急是催促顾平生赶快吸收自己的力量。   刑野和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平生对上了眼,愣了一下,想要说的话瞬间给憋了回去,脱口而出:“啊呀……”   他家小顾老师,这是生气了啊。   此时此刻,伊甸园A区勒维亚坦第一观测站。   一个脸色肃穆的中年人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桌面上,指着唯唯诺诺的手下劈头盖脸地吼:“不是说信号不接的难题已经得到了突破?为什么危险目标人物出现在勒维亚坦的时候没有一个监视端察觉到异常!让他在勒维亚坦号上活动了这么多天!”   “食腐者死了,还是从中央主系统来反馈过来的数据!作为勒维亚坦的主力观测站,一个现场的视频都没留下,一段现场的音频都没截取,要你们来有什么用!就这样还想得到园内的支持,还想要申请成为最佳检测站!申请个屁!”手下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脑袋快垂到地板上去。   旁边穿白大褂戴眼镜的老人看到了,走过来笑呵呵地说道:“没事嘛,谁都知道勒维亚坦的特殊性,想要掌控那一股力量确实不容易,你也别为难下面的人了。”   被老人这么一劝,中年人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两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先前老人站着的观测分区,目视敞亮的电子荧屏。   中年人揉捏眉心,露出一脸的苦涩:“但是没办法,谁都知道勒维亚坦是一个废弃的实验场。”   “‘这里蕴藏着神的力量,一旦能够破解就必定拥有旁人难以企及的成就’?他们说得倒是好听!”   “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真有这么大的好处,为什么他们不接手这个烂摊子,要推到我的头上!谁不知道所谓‘神的力量’早就失控,只要是沾染了的人无一例外,通通不得好死!连研究院的那些疯子都不敢沾惹,我又能做些什么?”   “好不容易那力量不折腾了,看着情况要好了,就出了这档子糟心事,艹!”   说着说着,中年人的气劲儿又上来了,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憋屈。   老人乐呵呵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中年人良久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吸了一口气,阴郁地看向监视屏:“你这边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把握拿下那个目标人物?”   老人眯了眯眼睛:“不好说啊,对方的实力超出了预计,异常能量波π的能量幅度和上一次数据显示×指数激增,已经超过了现有记载的独立生命体极限提升速度。”   中年人:“那我们不是解决不了他?”   他紧张地说道:“毕竟他连观测体21号食腐者都能对付,还能躲开系统的检索,那么久了都不被上面的人发现……”   “放心。”老人虽是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一点担心的神色,反而笑了笑,“当时还有观测体19号金漠在场,食腐者不一定是他解决的。自从系统丢失了部分权限之后就在常常出问题,让他刚开避开。”   “目标危险人物顾平生是很强,值得注意,可跟我们新研发的【歼灭天使】比起来还不够格。”   说着,他的手虚空一点,监视屏的左端立刻弹出一个半透明屏幕,上面清楚地将顾平生的数据和武器的承载威力做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老人信誓旦旦地说道:“根据数据显示,除非他在短时间内再经历一次超进化,否则根本抵挡不了我们的炮火。”   看到这里,中年人终于放下了心:“那就好。”   “听说总部的人一直在追查这个危险目标人物,可是只要搜查相关资料,操作用的终端就会被一种极难对付的病毒瞬间锁死,很多重要资料丢失,引发了不少祸患,上层的大人物们为此大发雷霆,清洗了不少办事不利的人。”   提到“清洗”两个字,他打了个哆嗦,但语气紧跟着就变得兴奋起来:“如果我们能够拿下这个目标人物,一定能立下大功劳!”   随着他这一句话,正常运行的发射器却闪过了一道红光,监视屏上更是接连弹出了无数个紊乱数据。   中年人傻眼,顿时有点慌:“怎么回事,怎么了?”   老人没有说道他一惊一乍,看到监视屏上紊乱的数据流,他的脸上出现了同样的意外,逐渐瞪大了眼睛,大声吼道:“排查异常数据,转移【歼灭天使】的位置,快!”   他的话说晚了。   监视屏上的机械发射器张开了金属制的六翼翅膀,发射器的断口盛载着炽热刺目的火光,各个炸弹已经推送到位,它正要进行新一轮的炮击。   可是就在此刻,从波澜壮阔的大海下面透出了比之更加耀眼的金色光芒。   海水翻涌得更加凶猛,乌云悄然地退离当空,仿佛它们都不敢正视那金光的威力,仓皇地避开。   观测站中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动工,却无法阻挡那璀璨的金光连成一条凌厉的直线,当着监视屏外中年人、老人以及更多人的面,直接洞穿了【歼灭天使】!   机械表面滋啦乱响,被穿的地方,线路暴露出来,炸出数道火花。   随着【歼灭天使】掉进海水中,被装在它身上的监视器也跟着失效,投射控制面板的屏幕咔嚓一声,变成了雪花屏。   中年人听到一声重响,转头一看,老人颓然坐在了地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一击就能击沉【歼灭天使】……”   老人的脸扭曲起来,他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对着手下喊道:“危险目标人物又一次进入了超进化,他的实力已经远超过了其他观测体!现在必须立刻和上层取得联络,把他列出重点观测对象并进行控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得到力量后的一瞬间,先将投放炸弹的发射器给击沉,除了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更多少带了些给刑野出气的冲动。   在得到第一部 分力量的时候,顾平生的瞳孔只是泛起金光,在得到新的力量之后,他的瞳色越发向金色靠拢。   顾平生本人看不到自己眼睛的变化,站在他身后的刑野,则是将这明显的变化收纳眼底。   那一双金瞳,耀眼、璀璨,含着无限的慈悲,就如同高挂在天空上的太阳,让人下意识地仰望。   刑野目露痴迷,可惜他没有看上多久,一股强大的束缚力就把他变得完全不能动弹。   看着变成绳子将自己结结实实捆在一起的金色光芒,刑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看向了顾平生:“小顾老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身为人民教师玩这么烈的,会不会影响不好?”   顾平生声音很冷:“闭嘴。”   刑野乖乖应是:“好的。”   吸收了力量之后,顾平生的耳朵里一直在嗡鸣不断。如果说之前他只会听到十几个人在他耳边说话,那么现在就有几百上千个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他忍着脑子里的混乱,除了气来搞事的伊甸园,还气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刑野。   修长有力的手掌拽住了刑野的衣襟,顾平生冷声质问他:“你当自己有几条命可以肆意挥霍?如果我没有控制住触手怪物,如果不是伊甸园从中作梗,我会杀了触手怪物——杀了我不知道的你!”   “我会杀了你啊,刑野!”   尽管顾平生知道,一旦自己察觉到异样就会立马停手,但是他无法不去后怕,后怕那让他肝胆俱裂的后果。   刑野听着顾平生气到发抖的声音,对上那双不断颤动的金瞳,突然失语。那一场诡异的预知梦,没有格外针对谁,折磨的一直都是两个惴惴不安的灵魂。   傲慢的邪神难得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妥,低声道:“抱歉,我……”   没等他说完话,金色光芒顺着顾平生揪住刑野衣领的手,源源不断地输送了过去。   刑野冰凉的身体瞬间被一股暖暖的温度所包围,暖意传输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是他许久都不曾感受到的温暖。   可是他张了张嘴,脸上并没有多少惊喜,反而用一股略微悲伤的眼神注视着顾平生。   顾平生越往刑野的身体里灌入自己的力量,心就越往下沉一分。   力量提升,加上刑野自觉暴露对他不再设防,他比往日更清晰地探测到了刑野的身体状况。   现在的刑野就像是一个破了的筛子,不,说筛子还算保守了,至少筛子的边缘还能沾点东西,而他灌入刑野身体中的金色光芒就像是投入了无底洞。   只能够将这具冰冷的身体温暖一时,却留不下任何痕迹。   顾平生还在执着地灌入,刑野却将手探出捆着他的金绳缝隙间,握住了顾平生发僵的手,弯眸一笑:“好了,小顾老师,别在我身上浪费你的力量了。”   他柔声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好不好?”   顾平生一言不发。   刑野叹了口气,拽出滞留下来的史莱姆。史莱姆依照他的意愿,吐出几个水泡泡,身体逐渐胀大。   刚刚被史莱姆包裹在里面,顾平生却蓦地抬眼,朝着下面游了过去。   触手怪物的原型是一只巨型章鱼,失去力量后缩小了体型,和正常人类形态的顾平生相比也是大得惊人,堪比半艘小型船,身体则在炮击下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顾平生想要救它,金色的光芒蹿出去,将半死不活的章鱼拖回了面前。   可是这只章鱼似乎也不是正常生物,顾平生刚刚触碰到它的身体,软软的触手就像墨汁儿一样化开了。头前部的胃袋中掉出许多未能消化的渣滓,幽暗深海中暴雪一般落下,他眼尖地看到了半截头骨。   为什么会有……   顾平生几乎立时反应过来。   这片海域中的怪物们都有着严格的地盘划分,深层的怪物没能力霍霍海上面的轮船,但是巨型章鱼不一样,因为它从来都不属于这里。   是伊甸园让巨型章鱼吸收了不该触碰的力量,变得狂性大发,占据了《勒维亚坦号》副本中本该属于鲸鱼勒维亚坦的最深一层。   在巨型章鱼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之前,在它彻底沉入最深层的过程中,必定造就了不少杀孽。   刑野轻声道:“它不符合你的饲养条件,小顾老师。而且我也说过了,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被杀戮的本能所左右,它不是我。”   顾平生拧眉问他:“那你为什么能和它感同身受?”   “小顾老师。”刑野偏头,“你忘了我的能力了吗?”   顾平生乍然醒悟过来,刑野可以夺取他人的灵魂,占据他人的身体。   “就是你想的那样。”   刑野仰头看着不断溶解的巨型章鱼:“我的力量源于黑暗,它又是从阴影中滋生的黑暗生物,所以我要占据它的身体很容易。”“能够插手副本帮到你,却只用感受到相同的疼痛,已经很划算了,小顾老师,毕竟我又不会真的死掉。”   刑野全身上下被捆着,只有一只挤出来的手能动,却不妨碍他贴靠在顾平生的身上,哼笑道:“要知道你不理我这件事,可比这些外来的痛楚要疼上数百倍。”   “走吧小顾老师。”刑野说,“不要再看它了,我们回家。”   顾平生垂睫看着刑野摊开的掌心。   眼前的巨型章鱼在慢慢消亡,他却无法从男人笑眯眯的神情中看出半点痛苦,或许这个人在那漫长的身为邪神的岁月里,已经习惯了忍耐和伪装。   可他来到这个副本,并不是想要看到刑野表面无事的模样!   从章鱼半溶解的胃袋中又掉落了一件物品,看到它的顾平生先是凝神,随后一怔,再然后,他飞快地将那物品接在了手中。   那是一个吊坠,绳子已经溶解没了,但是主体好好地保留了下面。   顾平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再一次看到这枚银白色十字架。   最先有印象的十字架,是刑野的那一枚将要破碎的黑色十字架,似乎象征着对方的神格。   第一枚让顾平生印象深刻的十字架,是疯人院副本中回到过去,在过去的刑野身上见到的那一枚银白色十字架,据说是刑野生死关的时候,神赐予他的道具。   过去的刑野会在生死关中得到一枚银白色的十字架,而现在,类似的十字架就握在自己的手里。   在那一刻,顾平生好像透过层层迷雾,看到了命运**上的指针正缓缓滑向既定的轨迹。   他反复观看,反复确认,连刑野的表情都变了,看着那枚十字架怔怔出神。   “这是?”   顾平生没有回答刑野的话,他在斟酌自己的力量够不够回到过去。   也是这时,他突然想了起来,勒维亚坦号上的水手都有戴十字架的习惯,似乎这就能保佑他们出海顺利。   如果十字架是作为某种信仰在这片海域中存在着,那么……   顾平生握紧了手中的银白色十字架,表情变得坚定起来。   ——他就能借助这股信仰的力量!   顾平生握住十字架的手背上突然烧起了一股金黄的火焰,刑野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会什么会对那枚银白色十字架如此在意,就被惊得眼皮一颤。   “小顾老师。”他紧蹙眉头,目露焦急,话音都不稳了,“你刚得到这股力量,还没来得及将它彻底吸收,这样频繁地使用会对你的身体和意志产生极大的负担!”   顾平生手中的金色火焰飞散出去,漆黑的深海中好似点点繁星,无数被困在这里的魂灵被吸引,朝着他的方向靠近。   魂灵混混沌沌,仅仅散发着黯淡的蓝色微光,却在金色光焰的引导下,逐渐汇聚成一条瑰丽的蓝色银河。   它们停在顾平生的面前,看着那双不怒自威的金瞳,下意识双手合十,做出虔诚的姿态。   刑野:“顾平生!”   顾平生腾出视线去看他,满目柔和:“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全名。”   还不等刑野继续开口,他说道:“刑野,我想和你在一起。”   刑野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顾平生眉眼弯弯,为了节省精神力,解除自己的伪装,由此显露出真实的模样。脸似众神精心雕刻,眼睛如月亮皎洁,嘴角勾起时,仿佛天地也要为之黯然失色。   顾平生笑着,眼眶微红,一字一顿道:“我不能接受没有你的未来。”   他想,或许这就是张勋给自己的提示。   只要他能够回到过去,了解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解一切灾难的根源,那么他就能救下刑野。   魂灵中的一员悄然抬头,它沉没在这片海域中太久,已经忘记了经文中所说的凡人不可直视神威。但它还记得,神明拥有一双璀璨的金瞳,会在人间受苦受难之时,慈悲地望向大地。   顾平生说道:“我会帮你们从这片海域中解脱,但你们必须由衷地信仰我。”   它不解,壮着胆子问:“解脱了之后干什么?”   顾平生看向这个魂灵。   它的半边身体已经消融,从另外半边,可以看出生前是一位极俊的小伙子,穿着体面,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顾平生温和问道:“那就要看你想要干什么?”   魂灵陷入了沉思。   它在回忆自己的身前,似乎是为了什么非得要实现的抱负才来到这片海域。可是现在,它已经记不清当时的想法。   那些未来、事业、机会、权利……它都没有得到,好像有谁跟它说过,如果一事无成,至少它还有个家。   既然这样,那就回家去吧。   回去吧。   感受到魂灵们的强烈意愿,顾平生手中的金色光芒瞬间涨大了数十倍。   魂灵们如来时一样,散发着微光的身体汇集成一条银河,朝着上方行动。   金光璀璨,甚至穿透了深海,海水不再冰凉,不再阴森,阳光照射在头顶的海面上,映出片片磷光。   它们一路往上攀升,越过漆黑的礁石,越过束缚它们的海,浑浊的双眼逐渐映照出一点光亮。   直到越出海面的那一刻,高升的太阳将半边天幕照耀得红澄澄,轻云悠悠,犹如仙境,空洞的眼睛中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彩。   它们都记起来了!   记起来自己是谁,又为什么来到勒维亚坦号。记起自己如何在恐惧中沉入阴冷的海底,如何在绝望中一点点地迷失了原本的自我。   是顾平生让它们重新记起这一切,让它们脱离累世难逃的厄运。   这里的人们在出海前佩戴十字架,是相信神明能够护佑他们,保佑他们平安归家。   现在,他们确实能够回去,因为神明来解救他们了。   顾平生——就是神明!   顾平生再度消耗了近乎半数的力量将这些魂灵送上去,魂灵的数量超乎预料的多。他在神现之国感受过信仰的力量,想着,只要有四分之一的人相信自己是神就行了。   然而,魂灵们徘徊在海面上,感激涕零,反馈过来的力量又岂止是四分之一。   顾平生低估了这片海域的人对神明的崇敬程度,他得到了几乎所有魂灵的信仰。   耳畔那些嘈杂的声音终于变得清晰,顾平生连忙集中注意力去倾听。   他的身体和意识仿佛从当前的身体中高飞入云霄,穿过勒维亚坦的海域,穿过万水千山,穿过空间和时间,直至听到了一个微弱而急切的祈祷声。   ——无论是谁都好,救救我!   顾平生倏然睁开了双眼。   他先是环顾四周,迅速地观察,发现这个房间不止空间很大,精工匠造的家居装饰和精细的装修,都足以彰显这个房子的价值不菲。   “嘭。”   一声东西掉地的轻响,让顾平生立时回头看向声源,他的视线从上往下,看到了熨烫整齐的小西服,还有一双擦得锃亮的小皮靴。   不小心撞掉了书本的少年抬起头来,稚嫩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又强行冷静下来。   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小刀,直直地对准了顾平生,哑声问道:“你是谁?从哪儿来的。”   顾平生看着少年似曾相识的面孔,一双眼睛虽然还没有张开,却颇有后来桃花眼的妖冶和冷肃。   他几乎瞬间就确定了,这就是少年的刑野。   只不过现场的情况有点尴尬,看着对方警惕非常的样子,似乎把他当成了入室小偷。   比之更尴尬的是,他们所在的房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顾平生还没有弄清楚现状,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躲一会儿,否则被外面的人看到有陌生人闯入,准得报警。   还没往窗边去,他陡然看到少年刑野浑身一颤,瞬间将刀对向了门的方向!   ……不对劲。   顾平生蹙眉看向房门。   头两次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一般人早就停下来询问了,但是门外的敲门声并没有停止。   不止没有停止,还越敲越用力,变成了堂而皇之地砸门!   “嘭!嘭!嘭!……” 第169章 鬼宅家教   夜深人静, 房屋空旷,窗外树木的阴影爬上窗帘, 像极了鬼魂在挥舞干枯的手臂。门外响动阵仗翻天, 好像下一刻就会有怪物破门而入,露出凶恶的嘴脸。   看上去他的运气不是很好,刚来就陷入了危险的处境。   顾平生微微蹙眉。   外面的砸门声这么用力, 难道就不怕惊动了这个家里的其他人?   当这个念头刚从顾平生的脑海里闪过的时候,砸门声停止了,随之传来了女人极其沙哑的呼唤声。   “小野,小野……怎么不给妈妈开门呀?”   顾平生转头看向躲在一旁的少年刑野。   听到了自称“妈妈”的人呼唤,刑野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喜悦或是依赖的神情。   他依旧警惕,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两只脚一前一后地卡在桌子的外侧,做出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   顾平生忽然听到了一点带着哭腔的声音。   【怎么办, 她要是冲进来了怎么办?】   飞快地环顾一周, 顾平生的视线落在了刑野那张兀自镇定的稚嫩脸庞上。   发现顾平生在看他,刑野目光转来, 冷冷地和他对视。   【那个突然出现的怪人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他是不是想吃了我,救命!】   怪人顾平生:“……”   呼唤没有得到回应, 女人还算温柔的嗓音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刑野!你开门!你是不是不准备听妈妈的话了?啊!”   刑野依旧没吭声, 于是那女声也变得阴冷而又尖锐:“好, 你不开门是吧。”   没一秒后。   “咔!”   金属碰撞发出清脆刺耳的重响, 顾平生看着摇晃非常的门把手,不用一秒的时间判断出,门外的女人正在用一柄金属重器砸门锁!   听到这个声音,少年刑野尚且淡定的脸上, 顿时变得紧张万分。   他顾不得忌惮还杵在床边上的顾平生,小小的身体往下一蹲,飞快地蹿到了床底下。   看着少年极其熟稔的动作,顾平生眨了一下眼睛。   砍门的动静越来越大,再坚固的房门也经不起这样的摧残,就在顾平生在想要不要直接过去开门的时候,他又一次听到了刑野的心声。   【怎么办,那个人还在外面,他好像意识不到危险,我要不要喊他一起躲起来?】   少年刑野的内心好一番挣扎。   单从顾平生的长相来看,对方看起来不是坏人,但是一个正常人,怎么会三更半夜突然闯到别人的家里面。   少年不无冷漠地想:他一定不是个好人,妈妈绝对不会允许这个家里面闯入陌生人,等下正好用这个人牵制一下妈妈,这样自己就能找到机会逃跑了。   顾平生心想,小算盘打得还挺好。   他摇了摇头,脚步刚抬起来,突然一只手从床底下伸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裤脚。   唯恐惊动了门外的女人,刑野压低了声音,板着脸快言快语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劝你现在立刻马上躲起来。”   顾平生有点意外。   毕竟少年刚才还想着要利用他躲避危险,没想到会,突然出声提醒。   少年别扭的心声同时传来。   【好歹是一条人命……】   在刑野紧张又严肃的注视下,顾平生点了点头,后者顿时松了一口气,半个身体又重新缩回了床下。   少年的视角变低,看到那双擦得一尘不染的绅士皮靴不再傻愣在原地,转过身往柜子的方向走去。   少年刑野看得直皱眉。   他难道想要躲进柜子里?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而且,再不快点,妈妈就要进来了!   就在少年干着急的时候,走在衣柜旁边的顾平生没有如他所料地停下来,而是直接走向房门。   再然后,就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响。   瞬间少年瞪大了眼睛。   他的思绪千回百转,想不通为什么顾平生要给女人开门,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越想越有可能,少年的心凉了半截,充斥着恐惧和对顾平生的愤怒。   【……该死!】   门外的女人也听到了脚步声,砸门的动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腻中透着诡异的笑声:“我就知道小野还是会听妈妈的话,来,乖孩子,快点开门吧。”   房门应声而开。   门外的走廊上确实站着一个女人,一个可以说很貌美的女人,精致的扮相,高贵典雅的梳妆。   然而她没有眼睛。   汩汩血流顺着女人黑窟窿似的眼眶中淌落下来,她的肤色发青,指甲至少有二十厘米,肚子撑起衣服往上鼓起,圆润且大得不正常,至少怀了七个月。   看到开门的人不是少年刑野,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男人面孔,女人温柔的表情顿时变了。   她再一次发出凶狠至极的尖叫声:“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我家?”   眼前的女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再是人了。   可是刑野在心声中对她的称呼,仍旧是一声自然而然的“妈妈”。   这让顾平生没有第一时间废了女人的行动力。   刚才女人用来砸门的正是她手中握着的一柄锋利的斧头,尖叫声未落,她提起斧头疯狂地朝着顾平生砍了过来。   觉得床底下已经不安全的刑野刚刚从下面爬起来,就见到了这凶残的一幕,登时着急地喊道:“你在干什么蠢货,还不快躲开!”   就在这危机之刻,顾平生撩起了眼帘,金瞳径直看向女人,不紧不慢地说了声:“定。”   女人霎时间一停。   她手中的斧头立在顾平生的头顶,离他仅仅只有半厘米的距离,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不仅如此,刚才还对着顾平生龇牙咧嘴的女人,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惊恐的表情中透着敬畏。   顾平生顺手将女人的斧头取了下来,自然地说道:“回去睡觉吧,不到天亮不要起床。”   恢复行动的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看那仓皇的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身后的少年已经看傻了眼,直到顾平生回到他的房间里,还顺手关上了门,神情立马又变得紧张兮兮。   “你到底是什么人?”   【妈妈跑了?妈妈在怕他?难道他也是怪物,他会不会吃了我?救命——】   少年的心声和他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在勒维亚坦的时候,顾平生没有被那些窸窸窣窣的私语声弄崩溃,少年高亢的救命声却让他不适地连连皱眉。   少年看到顾平生皱眉了,瞬间更加紧张起来,握着刀刃的掌心渗出汗液。   怎么办,他生气了,是不是我刚才的质问惹他不高兴了,他接下来会怎么对我?   少年想了许多悲惨的结局,被大卸八块,被生吞活剥,越想越害怕。万万没想到的,他等来的居然是男人近乎无奈的一声笑骂:“笨。”   刑野情不自禁地怔愣了一下。   仰起头的瞬间,他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双璀璨的金瞳,温温柔柔地看着他,含着无限宠溺。   “如果我想要吃了你,刚才就把你吃了,还用等到现在?”   少年的眼睛眨巴眨巴,似乎觉得顾平生说的有道理。为了打消他的戒心,顾平生问道:“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在祈祷有人来救你?”   刑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反应过来,眼睛睁了睁:“这么说,你是听到了我的祈祷之后才出现的?”   可以听到别人的祈祷,而且,还是金瞳。   刑野快速地跑到自己的书桌前,从摆放整齐的书柜上拿起一本童话书,飞快地翻到了某一页。   这一页的故事标题叫做《仁慈的神明》,大白胡子满脸慈祥的老人,有着一双和顾平生别无二致的金瞳。   刑野看了看故事书,又看了看顾平生,神情恍恍惚惚。   对方质问的话没有出口,但顾平生听到了他的心声。   少年现在满脑子都是不敢置信,一会儿想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神的存在,一会儿想连妈妈都变了出现神明好像也很正常,一会儿又想神明怎么会这么年轻会不会是新上任的神。   那样的浮想联翩只在一瞬间,刑野将童话书合上,收敛自己脸上的惊讶,举止得体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我叫刑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先生?”   看着这张强装镇定的小大人脸,顾平生有些啼笑皆非:“我叫顾平生。”   说到这里,顾平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现在解除了伪装,等同于提前在刑野这里露了脸,现在他两又交换了真实的姓名,为什么未来在疯人院里的刑野完全一副不认识他的模样?   难道说这是幻境,他并没有回到过去?   想到这种可能,顾平生无法再保持淡定。   他想要回到过去,是为了寻求当年的真相。固然金漠等人知道当年的部分内情,但要这么一个个地问过去,费时间不说,还无法保证消息的真实性。   既然这样,不如回到过去亲眼一见,顾平生是这样想的。   但前提是,他真的能够回到过去。   紧迫感宛如鞭子抽打在顾平生的身上,让他的焦虑肉眼可见。他旋即看向窗外,准备即刻动身去外面看看现在的情况。   “……你这就要走了吗?”   顾平生愣了一下,回过头,看到少年抬起澄澈干净的眼睛,充满恳求地看着他。 第170章 鬼宅家教   【如果他离开了, 妈妈一会儿又回来了该怎么办?】   少年的心声确实反映给了顾平生一个问题。   看着对方那张惴惴不安的小脸,他坐在了就近的床边,和刑野的视线相平。   刚才顾平生气势凛然, 很可靠,但也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现在陡然和人拉近了对视的距离,好像连关系都变得亲密了一些,少年的心狠狠地被触动了一下。   【太, 太近了!】   顾平生闻言一顿,稍微往旁边坐远了一点。   刑野看了,嘴唇立马动了动。   【……为什么又突然离得那么远?】   顾平生:“?”   少年的心思你别猜。   顾平生放低视角,除了习惯这么和小孩子说话以外, 也是为了让刑野更安心地和他交谈。   他温言细语地问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我保护你,但你要告诉我一些和你有关的真实信息。”   虽然顾平生并不了解刑野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但他能感受得到, 刑野比其他小孩有着更重的警戒心。   在听过顾平生的话之后,刑野安静地垂首做出思考状,其实心里已经炸开了锅。   【他说要我的真实信息?可是这能有什么用。妈妈之前嘱咐过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刑天豪的儿子, 不然很有可能会遭到绑架勒索。可是眼前的人应该不需要知道那些事情吧,他都已经越过保安闯入我们家了……也不一定, 这所房子这么豪华,把我们当成有钱人家勒索也说得通。】   【难道, 他现在就是在套我的话,试探我究竟是不是刑天豪的儿子?除了这一点,我身上好像也没有别的价值能让别人在意的了……】   少年果然没有相信“顾平生就是神明,听到他的祈祷之后来解救他”的说辞。   有警惕心是一件好事情,但是顾平生看到的少年, 警惕心太重,思想过于成熟,连下意识躲藏的动作都极其熟稔。   特别是那句“我身上好像也没有别的价值能让别人在意的了”,瞬间就让顾平生的心微微地抽痛了一下。   “你可能在担心,我会利用从你这里知道的信息做一些对你不利的事情,但我没有这样想过。”   顾平生说道:“刚才那个砸门的人是你真正的妈妈,对不对?”   刑野迟疑地点了点头。   顾平生继续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由人类异变出来的怪物,就像你的妈妈一样。”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也异变成了怪物,却伪装回了人类的模样,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信息,来证明你现在有着人类的记忆力和思维。”   和一般的小孩说这话,可能会让人难以理解,但是少年刑野听懂了。   他琢磨了一会儿,没有拖延太长的时间让顾平生感到不耐烦,而是提出自己的想法:“可是,就算我能够准确地说出一些正确信息,也不能保证我就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因为妈妈他们在白天也是正常的样子。”   顾平生立马从刑野的口中知道了一个重要信息,那就是异变人类到白天的时候会恢复正常。   他扬唇温声说道:“要怎么去判断真伪,那就是我的事情了。”   刑野抿了抿唇:“不用全部说,只要一些信息能够帮助你判断就行了,对吧?”   少年很聪明,即便谈到了和自己家世相关的事情,也表面淡定地将其含糊了过去,转而说出一些生活上无关紧要的小事。   顾平生只当没有发现少年的小心思,耐心听过之后,再问了少年几个问题。   他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了刑野是个正常的人类,哪怕对方的心理再怎么成熟,言行举止还是会带上小孩子的娇气和稚嫩,这点是无法伪装的。   顾平生刚才从窗外瞄去,看到的是一大片绿油油的青草地,白色的墙壁将这一片地方包围了起来,门口还有保安在巡逻,很远的距离才会看到一座独栋别墅。   这里明显不是闹市区。   所以顾平生最后问了刑野一个问题,那就是从这里出去之后,该往哪个方向走才能回到街市。   听顾平生连这种简单的问题都问,刑野明显有点茫然,看他紧皱的眉头,顾平生知道这小孩又开始想入非非了。   他伸出手来,拇指按在少年紧皱的眉心上将其抚平,忍俊不禁地说:“好了,我该走了。”   少年对这亲昵的动作始料不及,似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习惯了刑野的死缠烂打,顾平生多多少少被同化,出于习惯地做出了这种亲昵的举动,看到少年满脸不适应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   他将一直拿在手中的物件取了出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掌心中,银白色十字架的表面好似泛起了圣洁的光辉。   如果不是看到了这枚十字架,顾平生还想不到自己要回到过去。因为早在疯人院的时候,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无法改变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痛苦。   算是产生了一点阴影。   这枚十字架是个重要的道具,按照时间线,它必须交到生死关里的刑野手上。   按理来说,顾平生也应该更加谨慎地验证完身份之后,才决定要不要把它交给现在的少年刑野。   金色光芒从顾平生的身体表现涌出,在昏暗的房间织作了一条神圣耀眼的金色河流,源源不断地灌入了银白色十字架里。   少年何曾见过这震撼的一幕,眼睛倏然睁大,澄澈明亮的瞳孔里映照的尽是那金光的璀璨。   直至顾平生蹲下身来,用技能制造出一根绳子,再将银白色十字架挂在刑野的身上时,少年也没有完全回神。   “这个十字架里有我的力量,如果你对着它说话,我会听见,然后赶回来救你。如果遇到了危险,它会帮你挡住危机。”   说着,顾平生站起了身,朝着窗台走去。   窗子大开,冷风涌灌,刑野瞬间打了个激灵。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可顾平生已经头也不回地跳下了窗台,矫健颀长的身姿完美地融入了夜色,几个呼吸间消失不见。   刑野和他妈妈住的地方说不上大,也说不小。   顾平生身上的潜水服早在爆炸的时候就脱落了,小树苗被他放进史莱姆中,临行前托付给了邪神刑野。出发之时,顾平生还和邪神刑野说了一声:等我回来。   那是支撑顾平生前进的信念,不管在这之后遇到了什么危险,哪怕是世界毁灭,他也一定拼尽全力,平安回家。   顾平生一边跑,一边回忆少年刑野刚才给他说过的路线。   对方虽然很疑惑他连路都不认识,怎么准确地闯入了别墅区,但还是乖乖地告诉了他。   ——出了大门之后,向东走,经过几个拐角就是别墅区的入口。门口有很多保安,需要躲一下。   即使是富人的别墅区,也不可能真的建立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除非这个富人图清净,特意搬家去深山老林。   刑野和他妈妈明显不是,孩子需要上学,太远了容易迟到。   顾平生脚步不停,顺着大道一直走,没一会儿就看到刑野所说的贵族学校。对方没说在这里就读,但是顾平生看情况,大致上猜得到。   除了这所学校以外,附近还有当地最著名的三甲医院、繁华的商业街、银行以及集团大厦。   刑野现在的年龄较小,从对方不经意间透露的心声来看,因为家教森严,他似乎也没有过多的机会离开别墅区,只在几次商业交流宴会上,作为父亲刑天豪的长子出现在业界各个大拿的眼前。   难怪少年刑野心里变成了土拨鼠尖叫,面色还会那么镇定,原来都是历练出来的。   顾平生一路往前走,很快就抵达了少年所说的闹市区附近。   虽然刑野没有机会来这儿,但对方有着很好的记忆力,在坐车的时候就将这些风景记了下来。   月光惨白,映照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有种阴森的感觉。   远离别墅区之后,周围就变得寂静了起来,到顾平生目前所在的位置,基本上听不到什么人声。   这很不正常。   因为这个点还不算太晚,正赶上一些上夜班的人下班的时间。而且,哪怕晚到了凌晨,也会有一些白天工作繁忙没有空闲的人出来喝酒。   即便没有灯火通明,也不该完全死寂。   顾平生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直线放大,暗自加快了脚步。   再往前走,有路灯,有店面,甚至连路边的消防栓都齐全,却少了那些站在路边忙忙碌碌的店老板,也少了公路上驰骋的车子。   顾平生突然站定,蓦地回头看去。   左边是小巷口,巷口旁边有一家便利店,还有一个家常菜馆。前方三米左右有一根路灯,路灯的左边是垃圾桶。   顾平生的脸色变得凝重。   ……没有错。   这个地方,他刚刚才来过。   为了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顾平生按照刚才行进的路线又走了一遍。   结果不出意料,他还是回到了这个岔路口,在黯淡的月光下,看到了相同的场景。   突然发现的事情,少说不得让人有些脊背发凉,顾平生还没到惊慌失措的地步,但是心情说不上很好。   以他的警觉程度,居然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异常。   顾平生准备换一条路线,去旁边一探究竟,倏然他听到了什么响动,目光凌厉地看向了一个阴暗的角落:“出来!”   【啊!】   再度听到的心声,让顾平生眼中的厉色软化。少年从角落的阴影里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果不其然就是刑野。   “抱歉……”被抓包的少年,清清冷冷的脸上透出了一股羞赧,“我有点害怕,就跟上来了。”   少年的心声同样忐忑不安,看到对方这个样子,顾平生也不忍心质问他了,柔声说道:“门口那么多保安,你就不怕出来的时候被发现?”   刑野愣了一下,反问道:“那些保安不是已经被你解决了吗?”   这次换顾平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为了不闹出动静,他特意避开了那些保安,根本没和他们打上照面。   会是谁做的?难道刑野的家中除了他的妈妈,还有其他的怪物?   没有得到顾平生的回应,刑野的表情霎时间变了:“难道你没有……”   顾平生先安抚了少年:“不好说,你跟我回去看一看。”   少年连忙点了点头,尽管强行按捺,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紧张害怕,紧紧地跟在了顾平生的身后。   在路过一个漆黑的小巷口的时候,少年的心声突然放大。   【我之前从来没有来过这儿,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听妈妈说,一些坏人就喜欢躲藏在这样的巷子里,嘶,会不会还有变态杀人魔……】   顾平生脚步一顿,朝着小巷深处看去。   本来空寂无人的巷子里,忽然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人影。   他们踩着步子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手中握着匕首,匕首尖在淌血,看到他们之后更是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唉哟,看看我们发现了什么?一只绵羊带着一只小羊羔!”   想象的场景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刑野脸色惨白,瞬间躲在了顾平生的身后,却发现面前的人像是吓傻了一样,根本没有动。   刑野急了,连忙扯了扯顾平生的衣角,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顾平生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眼神看着他。   少年变得极其不安:“先生,你怎么了?”   顾平生没怎么,他只是突然发现了问题。   少年刑野幻想的恐惧会如实出现,少年刑野没去过的地方,他会原地打转。   再加上怪物化的母亲。   顾平生的心里落定了一个猜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进行安抚,紧跟着启唇冷声:“系统,你给我滚出来。”   世界陡然变得安静。   刚才周遭就很安静了,但现下的安静更像是一种时间与空间的凝滞。   这样的情况,顾平生只在副本里看到过。   他低头看了看同样静止的少年刑野,尽管对方可能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还是下意识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进行安抚。   【警告!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源,正在全力排查——】   赶在系统把自己当异常数据彻底清理出去之前,顾平生开始睁眼说瞎话:“我是访客,有随意进入副本的权限,不是异常数据源。”   【叮!现有数据库中并未记载(访客)身份,未检测到相应权限。】   顾平生面色不变:“有这个身份,也有这个权限。”   【叮!未检测到……】   顾平生金瞳熠熠。   如此你来我往了十几个回合,系统终于卡壳。   【滋咔……正在记载(访客)身份及对应权限,数据库更新中,请等待。】   系统的败阵在顾平生的意料之中。   不止是因为自己使用了技能的关系,似乎邪神刑野上一世盗取的部分系统权限还留在自己的身体里。   以前没有力量感受不到,现在力量一点点地回来了,更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部分。   顾平生让系统调出当前副本的背景介绍,果不其然,正是刑野的生死关。   副本名字叫做《刑野的一生》。 第171章 鬼宅家教   在少年刑野一眨也不眨的注视下, 顾平生干脆利落地解决完几个所谓的“变态杀人魔”。   为了不教坏小孩,他没有直接结果这几个人的性命,变了根绳子出来将半死不活的几人结结实实地捆了一圈, 转手给送进了警察局。   回头就收获了一个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已经崇拜到开花的小孩。   既然整个副本都在围着刑野转, 随着对方的思想变化而变化,顾平生就没有继续浪费精力去探查周围的情况。   知道自己要被送回去的时候,刑野从警察局出来的那点兴奋立马就消失了。   他一路上都没有吭声,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平生的身后,直到看到自家房子的影子, 方才吞吞吐吐地开了口:“那个……”   顾平生:“怎么了?”   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鼓起勇气:“你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对吧?”   顾平生并不惊讶少年敏锐的观察力, 再加上这一路上他都没有特意隐瞒自己, 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得到顾平生肯定的答复, 少年的眼睛立马就亮了一下。   他咳嗽几声掩盖自己的激动, 却忍不住在背后扳起了自己的手指,直勾勾地看着顾平生:“既然这样,你不如来我家落脚。现在时间很晚了,顾先生要回去重新找旅店的话, 会花上不少时间。”   “另一方面,我很感激你救下了我的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希望顾先生能够给我这个机会报答你。”   晓之以情, 动之以理,刑野竭力发挥自己的口才,满心希望能够留下顾平生。   正在经历生死关的刑野应该是成年人, 只不过副本内回溯时间,将他暂时变成了少年的模样,心智似乎也回到了幼时,比较青涩礼貌,没有未来那么有攻击性。   但在提到自己想要的人事物的时候,少年的眼中依旧透着光亮,鲜活得就像一株向阳的花。   顾平生没有理由拒绝,也拒绝不了这个样子的刑野。   不过等他们回到刑野的房间里时,一张床该怎么睡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想也知道,就算有客人要来,留宿也是在客房,刑野的房间里不会准备打地铺的被褥,就算有,也被仆人们存放在另一个房间里。   【如果让顾先生去睡客房的话,第二天早上会不会被人发现?】   刑野有这样的顾虑。   顾平生却摇了摇头,笑道:“没关系。”   他将之前的椅子拉了过来,随意坐了上去。   刑野觉得这样坐着完全没法休息好,挣扎了一会儿,提议让顾平生睡在自己的床上,而他自己到衣柜里去睡。   他说:“妈妈一到晚上脾气就会变得很差,大多数时候我都睡在衣柜或者床底下。”   顾平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看了一眼书桌上的书包,问他:“对你明天的学习有没有影响?”   刑野迟疑了。   睡不好的话上课的时候会没精神,不止听课效率会下降,还可能被老师痛骂一顿,更可怕的是请家长。   不过,自从妈妈怀孕以来,暴躁的情况就与日俱增,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睡不够的情况,就算没睡好也可以在白天强打精神应付过去。   所以刑野不觉得有什么大影响:“没事的,明天上午的正课不是很多,我可以趁课间休息一下。”   顾平生看了他一眼,澄澈的金瞳仿若能够洞穿人的心灵,刑野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立正站好。   却看到温文尔雅的男人笑着拍了拍床铺:“既然这样,那就一起睡吧。”   少年愣了:“啊?”   “这张床很大,不是么?”顾平生开了个玩笑,“还是说你嫌弃我身上比较脏。”   刑野立马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   只是他从来没有跟别人一起睡过。   犹豫了几秒钟,刑野没说拒绝,也没有否决,慢吞吞地缩进了被窝里,用被子蒙上了自己的脑袋。   顾平生看到旁边余留出来的一大片空位,不动声色地坐了上去,他现在确实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两人之间的空隙很大,一个大人一个少年,当然也不可能出现旖旎的气氛。   刑野闭着眼睛,呼吸渐匀,佯装自己已经睡着了,其实手掌探入了自己的脖颈下面,捞出银白色十字架握在手中。   掌心贴在十字架的表面,有一种让他十分舒服的凉意。   或许是顾平生实力和友好态度带来了强烈的安全感,刑野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他期许地想,也许今晚会是个平安夜。   随着他的这一念头闪过,萦绕在顾平生耳畔的细微声响终于出现了变化。   挂在房檐上的巨口蠕虫扭动着肥胖的身躯离开了,楼下厨房里的仆人放下了手中的菜刀,楼房外没了脑袋的保安队伍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无数觊觎着顾平生两人的阴暗生物好像突然打消了杀人的念头,潮水一般退去。   暗处的危险暂时度过,顾平生跟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吸收力量,他不比之前轻松多少,过去的片段接踵袭来,只不过被他强行按捺了下去,到现在才如暴风雨一般席卷了他的整个意识海。   回忆以梦境的方式呈现。   梦中,顾平生停在了一个宫殿上方,不是《神现之国》阿西卡莫的宫殿。眼下的这个宫殿光是立柱就有三十六根,比之规模更大,更加富丽堂皇。   宫殿之中有一个神像,顾平生的部分意识似乎落在了这个神像上,但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他更多的意识游离在天际各处,与鱼同游,随风而行,穿过漫山遍野的鲜花,拂过疮痍大地的土下白骨。   底下有一群穿着白色衣袍的小人通过神像呼唤他,他将游离在外的意识收了回来。   顾平生听到自己无波无澜地问道:“何事?”   一名为首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上前来:“神明啊,你可看到了北方的战争?”   顾平生回答:“然。”   “敢问您有何感想?”   顾平生没有任何感想。   老者并不感到意外,将这一次打探的灾情悉数上报。   他谈到由于生存资源不足,引发了两地的战争,胜利的一方没有粮食养活俘虏,于是决定将他们活埋坑杀。又谈到各地灾情越来越严重,有的地方因为太过穷苦,大批大批的人饿死,有家庭挨不住了,开始买卖菜人为食。   不算太远的南国,土地里滋生出了凶恶的魔物,饿的时候大肆杀戮,不饿的时候以虐杀生灵取乐。而他们为了抵抗住这些魔物,已经派出了无数军队,传报回来的布帛上一片血色,每一笔红痕都是一个男儿的阵亡。   老者合上布帛:“神明,敢问您有何感想?”   顾平生看着老者那通红的眼眶,清晰地感受到了老者的悲痛。   “生老病死,天地兴衰,阴阳有序,乃自然规律,不必挂怀,不必悲伤。”   老者苦涩地摇了摇头。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马让开,穿着甲胄的小人陆陆续续抬上来了几个担架。   担架躺着这次战场上重伤的战士,断掉的肢体上缠着绷带,止不住地往外渗血,其他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活不长久,受伤的人也知道,他们张了张唯一能动的嘴唇,没有呼痛,而是嘶哑地吐出几个字:“让、我、去。”   让我去,让我回去,我还能打,不能让它们过来,侵害我们的家园!   看到他们挣扎起身的模样,周围一圈的人纷纷捏紧拳头红了眼眶,赶上来阻止。   老者再一挥手,一些妇孺老人走了上来,他们刚刚得知噩耗,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丈夫和父亲,有人哭得肝胆俱裂、上气不接下气,有人眼神空洞麻木、不言不语地抱着怀中哭嚎到呛咳的婴儿。   悲悸的情绪充斥了整个宫殿,顾平生的内心终于出现了轻微的触动,低下头,看向这些渺小的人儿。   不知不觉中,祂的眼里也盛满了泪水,却依旧面无表情——祂只是共鸣了悲伤,却不知道悲伤从何而起。   神明懵懵懂懂地落了泪,看着老者,不解至极。   “亲爱的神明。”老者仰望着祂,语重心长的话里满是悲伤,“如果您一直都这么高高在上,您要如何才能看见这世间的苦难?”   。   顾平生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睁眼,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胸腔中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每跳动一下,都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因为各种危机引发的焦虑也跟着消除了不少。   他看了一眼旁边还未睡醒的少年,将床头柜上的闹钟拿了过来,金色的光芒注入闹钟,上面的时针飞速转动。   当时针指向某一时点的时候,刺耳的闹铃声突兀响起,刑野给吵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人还没睡醒,两眼惺忪,当他看见旁边的顾平生,瞬间打了个激灵。   昨晚的记忆立马浮现在脑海中,刑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顾先生早,不知道您昨晚睡得好不好?”   顾平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对生死关了解多少?”   【警告!访客违规透露与生死关有关的信息,强制开启副本格式化!】   生龙活虎的刑野突然像画一样定格在原地,天花板的上方出现了一个偌大的黑洞,黑暗物质化作尖锐的利爪,朝着少年的头颅抓去。   这一下的力道,足以将少年的脑袋捏爆!   刑野不能动,但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特意做出的警告,他还保留着对外界的感知。   那一刻,顾平生听到了少年内心极致的恐惧。   他瞬间如梦初醒,扬手一挥,金色的屏障飞快展开,挡住了上方的攻击。   同时黑瞳变为金瞳,他对着刑野厉声下达暗示:“你刚才什么也没有听到,现在睡觉。”   少年眼睛一闭,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床铺上。   系统的判定似乎随着刑野的状态而定,当刑野对自己眼前的状况无知无觉之后,黑洞连带着系统的警报一起消失。   一切重回寂静,窗外的天刚蒙蒙亮,传来小鸟两三声欢快的叫声。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是顾平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以手覆面,额上冷汗密布,后怕化作绳索勒紧了他的脖子,颤动的瞳孔中仿佛还倒映着那极度危险的一幕。   让顾平生害怕的,除了系统对刑野出手,刑野差点死亡,更多的是他猜到了系统会对刑野下手,却仍旧选择用少年的安危去试探一个捷径!   只因为他权衡了自己的力量之后,笃定自己能够护得住刑野。   这是何其自大的想法!   顾平生手掌攥紧了被子,咬牙切齿。   愧疚、自责、对情况不受控的慌乱……诸多负面情绪一齐涌上,差点让他喘不过气。   可是很快,他又一次听见了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什么担忧反思后怕,都在持续不断的心跳声中,逐渐平复下去。   顾平生能喘得上来气了,看着继续熟睡的刑野,下意识给少年掖好了被角,缓步走进了卫生间。   平整明亮的镜子里,清晰地倒映出了一张漠然无澜的脸。   刑野的生物钟很准时,闹钟再一次响起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赖床就坐了起来,揉一揉眼睛,看到床边的顾平生,小鹿受惊的一幕再次重演。   顾平生:“早。”   刑野连忙点头:“顾先生早,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顾平生:“还好。”   他昨晚上看过了副本的介绍,这里是刑野的生死关,当刑野意识到这个世界不真实的时候,才能破局。   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刑野不能出现自己会死的意识,包括重伤死和自然老死,否则副本就会无限重开,直到刑野精神力耗尽再也无法“复活”的那一刻。   这也意味着,即使拖延时间让刑野平安地度过这一生,也无法破局。   看着翻出衣服准备拿到卫生间去换的刑野,顾平生说道:“接下来我会去应聘你们的学校的老师。”   刑野倏然抬头,始料未及地看着他。   顾平生没有过多解释。   仆人过来敲响刑野的房门,刑野应了一声,转过头时,温文尔雅的男人已经消失无影。   顾平生并没有走远,他来到了房子的上空,打系统。   系统一开始还是公事公办的机械声,直至顾平生攻击到了它的核心,终于拉响了慌乱无措的警报。   【警告,警告!如果系统核心受损,现录入的所有副本将会一同损毁,副本内生命体也会即刻停止生命体征!】   顾平生等它叫唤完,方才偏了偏脑袋,淡淡地问道:“你在威胁我?”   【……!】 第172章 鬼宅家教   系统不是第一次撞上异常数据, 但它在今天以前见到的所有异常数据,绝对没有顾平生棘手。   【这并非威胁,只是在陈述事实。】   顾平生手里正抓着一枚核心为莹蓝色的多棱晶体, 他刚才顺着黑洞给掏了出来。区别于他之前得到的系统权限,这个晶体的表面覆盖着一层银白的实质性外壳。   能被摸到就意味着能被攻击,受到顾平生掌心施加的压力, 晶体的表面疯狂地闪烁着红光, 冰凉的机械声也变得急促起来。   【只要系统的核心受损就会影响到控制之下的副本, 无法保障正常运行的副本将会失控, 对副本中的一切生灵都会产生无法估计的影响!】   “是么。”顾平生脸色未变,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能够控制所有副本的系统就这么轻易地被我擒获住, 似乎有点过于草率了。”   红灯闪动的频率诡异地停了一下,当它意识到要伪装的时候, 顾平生已经发现了端倪。   顾平生:“我在你的元数据里面看到了一段编号,显示‘系统4677’, 也就是说,像你这样的系统至少也有4677个。”   【……】   系统的沉默或许只有半秒不到的时间, 但还是被顾平生给敏锐地察觉了。   回收了部分力量的他, 对这些细节的地方已经到了观察入微的境地。   顾平生一声轻笑:“你慌了。”   【……!】   没给系统反应过来的时间,顾平生继续扎它的电子心:“像你这样的人工智能, 可以不断上传数据给其他同设备, 只要设备足够, 理论上可以达到永生,可是你刚才却慌了。”   “要么是你们所掌握的科技水平还达不到让你永生的程度,要么是同设备的制造性资源没有掌控在你们的手里,要么你们本身也受着制约, 无法为所欲为。”   系统长时间没有回应顾平生的话,但是晶体表面闪烁的红光频率却越来越快,好像人被说中了致命的弱点,心脏剧烈跳动个不停。   顾平生的力量一直检测着系统的核心处理面板,他看到莹蓝色的数据流在纵横交错,却迟迟没有得出一个结论出来,淡声道:“看来你的核心还没有得到完善,无法处理眼前的异常数据。”   系统4677只感觉自己的老底都要被揭完了。   更别提顾平生之后又抛出来了一个重磅炸弹。   “你们的主系统是不是就藏在伊甸园?”   顾平生的话刚说了半截,话音未落,耳畔就响起了一段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出现危险数据!为了保护内部机密正在启动自毁装置——】   顾平生哪会给它自毁的机会,金色的光芒不容置喙地渗透了系统的控制面板,强行截断了自毁的程序命令。   只是与“主系统”有关的信息不能再谈了,不然就会持续触发系统的自毁程序。   所幸顾平生还有其他想知道的事,捕获系统也并非一无所获。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他就从系统4677的数据库里搜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对表里世界的现状更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他回来的时间恰到好处,能够赶在刑野的生死关,将银白十字架交给刑野。   但是他回来的时间又不是很凑巧,因为现在的刑野还没有变成邪神,并且遇见还是神明状态的自己。   同样,“张勋”也没有出现,他无法从张勋那里知道自己准备了哪一套计划来应对未来的险境。   顾平生微微低头,金色光芒停留在系统的控制面板。   只要他想,他现在就可以侵入到系统中枢,顺藤摸瓜找到主系统在伊甸园的位置。   然而系统刚才说的不是假话,顾平生确实在它的程序中看到了“一旦发现有危害主系统的风险,所有子系统立刻进入自毁倒计时”的设定代码。   这段代码是系统运行的基石,只要一动就会引起整个程序的崩溃。可以说编写这段代码的人下了狠心,从根源上杜绝了被更改的可能。   只是,即便无法从系统这里找到伊甸园,顾平生也不准备绕圈子。   使用技能制造出一个寻路道具也好,去拜访这个时期的自己也好,随便抓一个伊甸园的人也好,总归有多条解决的路。   而在那之前,他要先帮刑野度过这一次的生死关,顺利离开当前的副本。   少年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胸口离桌是标准的一拳距离,腰背笔直得好像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只是看着餐桌上的美味,吃得有点心不在焉。   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是一位贵妇人,脸上没有昨晚上的鲜血和阴森,看着更显雍容华贵。   一大一小沉默不语地吃着饭,仆人等候在旁,也是一声不吭,现场安静得只有呼吸声。   “咔——”   很轻微的一声响,是刀叉剐蹭在瓷盘上的声音,刑野看着洁白盘面上被自己刮出来的酱汁,脸色立马白了一分。   他连忙说道:“对不起母亲,我不是故意的。”   贵妇人没有开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刑野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嘴里还包着没有咀嚼完的食物,脸色更加难看。   两人继续无声地用餐。   刑野吃着汁水横溢的早餐,却味同嚼蜡。   不紧不慢地咀嚼完最后一口,贵妇人抿了口仆人送上来的茶杯水,往小碗里漱掉嘴里的残渣,又抖开另一位仆人递上来的帕子,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   做完这一切,她说出了今天早上的第一句话:“规范少爷刚才的行为。”   仆人闻言恭敬地弯了弯腰,似乎早有准备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根细长的短鞭,对着刑野示意:“少爷,请露出你的胳膊。”   刑野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紧攥了一下拳头,将左手臂的袖子拉了起来。   贵妇人突然问道:“你在害怕吗,小野?”   刑野摇了摇头:“没有,母亲,这是我应得的,我不应该在用餐的时候走神。”   贵妇人笑了:“很好,这才是刑家继承人在面对错误时应该有的态度。”   “即使你的父亲再不喜欢你,那又怎么样,在外人看来,你一直是家族继承人里最完美无缺的那一个!”   刑野又不由自主地攥了一下手。   他抬起头来,嘴角勾起得体的笑容:“是的,母亲。”   说着,刑野翻转了自己的手臂,对着家仆淡淡地说:“打在内侧吧,今天有户外活动课,要换运动短袖。体育项目会加学分,我必须参加。”   “原来今天有户外课。”贵妇人瞬间紧皱眉头,“伤在手臂,行动不便,会影响到成绩,这不行。”   刑野的脑袋动了动,看向贵妇人,却见人不容置喙地下了命令:“改为鞭背。”   刚刚才出现在刑野眼中的光亮瞬间就黯淡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笑,但是笑声堵在他的嗓子眼里,最后也没能出声。   他依旧乖乖巧巧,只是声音淡了点:“是,母亲考虑得周到。”   结束了“行为规范”之后,刑野一脸漠然,快步走向自家的私家车。仆人拎着他的书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不等仆人给他拉开车门,刑野已经先一步坐了上去,伸出手将自己的书包一把拽走。   仆人愣了一下,刑野撩开眼帘,冷冷地看着他:“怎么,你要向母亲上报我的态度不端吗?”   “没有,少爷,我是……”   刑野扭过了头,听着仆人的道歉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生气,抿了抿唇说道:“抱歉,我的问题,不应该迁怒你。”   仆人立马笑了:“没有的,少爷。”   司机将刑野送到了他们的学校门口。   由于贵妇人的严格要求,刑野做什么事情都要提前一步,包括上学。   此时天刚蒙蒙亮,校门口只有零星几辆私家车,从私家车上下来的同龄人一看到刑野,立马激动得不行,纷纷涌了上来,自发地和他打招呼:“会长,你今天也来得很早!”   “没有。”刑野扬唇,温和体贴地说道,“你们也很早。”   刑野是学校里的学生会长,品学兼优,十项全能。   最基本的学习成绩位居全年级第一,拉开第二名五十多分。同时钢琴八级,小提琴六级,绘画入选分量级赛事荣获二等奖,据说第一名学了十年的绘画,差一点就输了。基础格斗、高尔夫、网球、潜水甚至是马术,就好像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不止是成绩技能上,刑野为人处世也很有手段,据说学校里最让老师头疼的那几个学生就是刑野出面摆平的,为此还赢得了校长的称赞。   见到这样的刑野,同校没有学生不会崇拜,更主要是刑野待人亲和,完全不会不耐烦,只要是有人和他说话,都会笑着回应。   除此之外,刑天豪似乎早早地就将刑野带在了自己的身边,让他跟着参与到公司的重要决策会议中!   这代表刑野已经被钦定为刑氏集团的下任继承人!   当一个人只优秀自己一点的时候,这些学生或许还会产生争强好胜的攀比心理,但当刑野遥遥地将他们甩在山脚下,他们的心中就只剩下了无限仰望。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刑野适时出言提醒:“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   众人当然没有异议,簇拥着刑野往校内走去。   无人发现刑野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   衣服是私人订制,不宽大,完美贴合他的身材,导致几乎每动一下,衣服布料就会摩擦到背后的伤痕。   他习惯了衣冠整齐,更没有想过解开扣子,让自己喘上一口气。   终于,有人看刑野的脸色不对,担忧地问道:“会长,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刑野昨天晚上就没睡好,一大早就起来,睡眠轻微不足,加上新添的伤口,精神自然有些萎靡。   他就像往常那样敷衍了过去:“可能是没有睡好吧。”   “因为什么没有睡好?是不是学习太累了。”“只有你们才会只想着学习,对会长来说,学习那不是轻而易举。”   ——学习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如果真的轻而易举,他就不需要在学校结束学习之后还要面对家教补习,面对成绩没有达到要求后的鞭笞。   有人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会长平时要跟在刑总的身边学习怎么管理集团,才会这么累。”   ——管理集团?父亲一直警惕着他,才不会让他插手到公司事务。如果不是母亲和父亲大吵了一架,闹到了爷爷的面前去,父亲甚至懒得带他去走个过场。   “听说会长业余时间还要学习很多的东西,一定很累吧?像我们家,妈妈只要求我学习好基本的社交礼仪和舞蹈,成绩过得去就好。”   “是啊,我也是,上面有个能干的哥哥,完全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嘛,哪像会长,一出生就被给予了厚望。”   ——给予了厚望,是说他出生的时候本家没有一个直系亲戚来看望,还是说他那讽刺意味浓郁的名字“野”?   刑野原本还能维持住表面的得体,可是渐渐的,他觉得身边这些叽叽喳喳的同学有点吵。   漠然的视线扫过那些不断开合的嘴唇,刑野不无厌恶地想。   ——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议论别人的隐私,难道他们家里没有“行为规范”吗?   ——说一遍也就够了,为什么还要一直说,一天的精力用在什么上不好,为什么还要聚在他的身边?   周围的讨论声并没有降下去,甚至愈演愈烈,刑野扬起的嘴角慢慢地降了下去,逐渐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好吵啊。   就在他几乎要管理不了自己的表情时,有人突然叫道:“前面那人是谁?好像没见过,有陌生人混进学校里来了?”   这所学校里都是富家子弟,混进来一个陌生人可是不得了的事情,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警觉。   刑野也看了过去,瞬间瞳孔睁大了一分。   那抹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其他同学正想叫保安,陡然中间的刑野就冲了出去。   “会长?”   “抱歉!”刑野只能匆匆往后露出一个歉意的笑,“你们先回教室吧,我突然有些事情需要去找一下教务主任!”   刑野跟着那道似曾相识的身影进了教学楼,想起顾平生说他要来学校应聘老师,心脏怦怦跳,然而东找西找都没有找到顾平生的身影。   “明明看到了,到底去哪儿了……”   就在他沮丧不已的时候,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在找我?”   刑野一听,瞬间喜出望外,转过身来惊喜不已地看着顾平生:“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   顾平生偏了偏头。   刑野打了个哈哈:“因为要进这所学校当老师,要核查身份,对资历的要求也很高。”   顾平生了然。   他看了刑野一眼,第二句话是:“你的背怎么了?”   没想到一路上隐瞒了这么久,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刑野顿了顿,支支吾吾不太想说,但到底还是在顾平生温和的注视下说明了原委。   顾平生刚才忙着和系统掰扯,错过了这一情节,他看着刑野空荡荡的脖子问:“给你的十字架去哪了?”   刑野闻言将十字架从衣服口袋里拿了出来:“我怕被母亲发现,就取了下来,但也贴身带着的。”   顾平生嗯了一声,又往十字架里注入了一些力量。这一次,只要是刑野受伤,哪怕只是很轻微的擦伤,自己也会感知到。   他一手按在刑野的肩膀上,一手溢出暖洋洋的金色光芒,隔着衣服贴靠在刑野遍布新伤的背上:“刚才有事要忙,下一次我会早点出现。”   折磨着他的伤痛在慢慢消失,刑野怔愣着的同时,听到了顾平生温和有力的保证。   好像所有的烦恼焦躁都化为乌有,心里只剩下了无法言喻的开心。   “没有。”他垂睫掩去眼里的湿意,细弱蚊蝇地说道,“你来得刚刚好。”   顾平生出现在刑野班级上的时候,引发了一阵轰动。   虽然之前就听说他们的数学老师可能被调到高年级去,但是突然空降一个他们都不认识的人,没名头,也不是数学专家或是知名教授,难道不该给他们一个说法?   学校里的学生清一色非富即贵,能在刑野班上的更是天之骄子,毫不夸张地说,一个班上随便抓一个出来,他们的父母没准就是这个学校的股东。   学生们不买账,表面客套实则傲慢地对着顾平生抬了抬下巴:“你一个年轻老师,有什么资历,能教我们一些什么?”   顾平生似是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那名学生头顶的天花板。   长长的舌头从女鬼的嘴里好像红绳子一样甩落下来,而学生无知无觉。   他心平气和地说道:“我能教的有不少,你要学的也有很多。” 第173章 鬼宅家教   听到顾平生说能教他们很多东西, 在场的所有学生都觉得他在大言不惭,只是他们被家里教导得涵养极好,没有当场发作。   有学生举手:“不好意思老师, 我感觉胸口闷, 想要去外面走廊透透气。”   学生看起来很有礼貌,用的却是陈述语气,表情似笑非笑,好像笃定了顾平生这个新来的老师不会拒绝一样。   顾平生翻开了课本,正要说话,坐在前排的刑野突然动了。   他侧转身体的时候很有技巧,正好让自己的脸背对着顾平生,只让站起来的学生看到了自己眼中的冷意。   申请出门的学生叫做程言松, 最擅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表面对老师们恭恭敬敬,私底下却不止一次把学校的老师甚至是校长都比喻成“工蚁”“一打工的”, 话里话外没有一点尊重。   班上的其他同学都心知肚明,程言松现在出门, 肯定是要给家里告状中途换老师这件事,才不是什么胸口闷不舒服。   人的父亲是学校的校董之一,不见得有多注重儿子的学习, 但极其注重独苗程言松的感受。   就是因为这样,背后诋毁老师的程言松后来不仅一点事儿都没有, 老师们还得忍着火气对他嘘寒问暖。   要是让程言松告状成功,恐怕这位今天刚来的新老师现在就得走人!   所以刑野才没忍住火冒三丈。   有恃无恐的程言松陡然看见刑野难得的冷脸, 瞬间门就是一惊。   刑野扯了下嘴角,笑意盈盈地说道:“马上就要上课了,现在出去很有可能错过老师的讲课, 回来的时候也会打扰到大家听课。”   “如果不是特别不舒服的话,还是稍微忍一忍比较好,你说是吗,同学?”   刑野身为老师公认的贴心小棉袄,经常也会出面纠正想要惹是生非的同学,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   但是,这还是程言松第一次看到刑野这么生气。   程家再怎么豪横,势力也没有刑家大,瞬间门他就有点怂,说话的气也没那么足了:“会长说得是,我还是上完课之后,等课间门再出去透透气吧……”   “可以。”   听到这话,包括程言松在内的全班学生都忍不住惊讶地看向了顾平生。   顾平生抬头淡淡地说道:“身体不舒服也会影响到听课效率。你可以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等到好受一些再回来。注意时间门,不要磨蹭得太久。”   学生们恍然大悟,合计是新来的老师完全没意识到重点。   他们随之又有点无语,刑野都出面帮忙了,顾平生居然没有一点警觉性,这种胸无城府的老师真的能够驾驭住这个班上的人?   刑野皱了下眉头,委婉地提醒道:“老师,程同学看起来也想留下来听课。”   “身体比学习重要。”顾平生看了程言松一眼,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替我向程天华问好。”   程天华正是程言松父亲的名字。   程言松脸色一变,其他人同样瞪大了眼睛,始料未及地看向顾平生。   原来他都知道,而且还是直呼其名,没有用敬词!   顾平生的表情仍旧是平平淡淡:“还不去?”   全班人的视线顿时又投向了程言松,众目睽睽之下,程言松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架在了火上烤。对自己身份隐晦的自得和骄傲突然变得摇曳不定。   顾平生将他的惊疑看在眼里。   程言松骑虎难下,但是话都说出去了,顾平生也答应了,同学们都看着,要是什么都不做,肯定会很没面子。   他甩下一句“老师我去去就回。”迈开腿飞快地走了出去。   拿出手机的时候,程言松心里还有点犹疑。   对方会是谁?长得这么年轻,不可能会是父亲生意上的伙伴。本地没有消息,会是外地回来的人?但是最近也没有听说哪个家族的少爷从外面深造回来。   会不会是在虚张声势?很有可能,顾平生是老师,可以翻看学生的学籍档案,没准他就是故意说出来吓唬人的。   程言松稳了稳自己的心态,觉得刚才失去的底气又回来了,电话打给程天华,没过多久对面就接通了。   “喂,辛秘书吗?我爸在不在,你让他接电话……对,爸是我,我们学校今天换了个年轻老师,这事你知不知道……”   程言松出去了之后,留下来的学生只好乖乖听课。   原来那个老师习惯高强度教学,这是他们的家长要求的,毕竟能被塞进这个班里面,都代表家里对他们给予厚望。   学生们不指望顾平生第一天就能够完美契合同学们的需求,只希望这个老师不要拖慢节奏就行。   结果课上了十来分钟,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枯燥和无聊,沉着有力的嗓音将各个知识重点清晰列出,用不失生动的语气娓娓道来。   而且,有一个很诡异的事情,非常令人值得在意。   他们总觉得顾平生能够洞悉他们的内心,被对方看着的时候,有种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感。   这也让一些容易走神的人,当堂课上不敢开小差。   终于,程言松回来了,听到动静的学生停下记笔记的手,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却见程言松脸上五颜六色,复杂得不行,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顾平生的注视。   “报告顾老师,我感觉自己现在舒服多了,可以开始上课了。”   和刚才比起来,程言松的声音何止是没有了底气,简直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顾平生没有过多地询问,点了点头:“回座位吧,你刚才漏掉的部分,下课找同学记一下笔记,如果有不懂的记得来问我。”   程言松连连应是,飞快地蹿回了自己的座位。   班上的同学好奇得不行,只是顾平生在讲台上盯着,不好直接问情况。   没一会儿,他的同桌找到了机会,在顾平生转身写板书的时候,扔了一个小纸条过去。   程言松闭着眼睛都知道纸条上问的是什么,不想回答自己这么快认怂的原因,于是没理。   这样一来,关注着这边动静的同学更像是被高高地吊起了好奇心。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眼神示意,程言松都闭紧了嘴巴熟视无睹。   正巧顾平生回头问:“这道题和我刚才讲的是类似题型,哪位同学来做一下?”   刑野刚想举手,装鸵鸟的程言松立马站了起来:“老师我会!”   其他同学:“……”   出去打个电话的功夫阴阳人就变成狗腿子了,好神奇。   快下课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吵吵囔囔的声音,闹声越来越大,直接影响到了顾平生他们的课堂。   见顾平生腾出注意力,讲台下面的学生说道:“没事啦老师,是底下那些‘霸王班’的人,那些学生不服管,经常闹,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顾平生点了点头,听动静小了下去,就回过头来继续讲课。   讲了还没有两分钟,“哐!”,传来一声桌椅板凳砸门的重响。   学生们瞬间门抬头,顾平生看了眼墙上挂钟的时间门,看还有五分钟下课,干脆合上书:“剩下的时间门自习,消化一下今天课上学到的知识点,等会儿课代表来我办公室拿今天的家庭作业。”   说完,顾平生推开门走了出去。   留下来的学生面面相觑,猜测顾平生应该是下去看情况。   刚才没能解惑的学生凑到了程言松的面前,贼兮兮地询问:“你刚才是怎么了,难得看你怂成这样,是不是你爸跟你说了什么?”   刑野没管他们在讨论什么,“霸王班”的人都是些家里娇生惯养的小祖宗,他怕顾平生一会儿吃亏,毫不犹豫地离开座位跟了上去。   同样想要看热闹的学生坐不下去了,偷偷摸摸地跟在了刑野的身后。   顾平生到地方的时候,周围已经围挤了一圈人。   他大概分析了一下现场的情况,找事学生有四个,桌椅板凳倒了一片,地下都是书本笔盒练习册。   沉默不语的老师捂着额头,滴滴答答的血液顺着他的指缝蜿蜒淌下,不知道是被东西砸的,还是争执间门不小心磕碰到了硬物。   一名看起来像是为首惹事的学生跷一郎腿坐在桌子上,小腿悠闲地晃来晃去:“我说刘扒皮,差不多就行了,你管天管地管到我们的身上,我们要逃学出去,有你什么事没有?”   他冲着顾平生所在的人群方向抬了抬下巴:“看看,大家都过来看笑话了,影响多不好。这样吧,一会儿我出医疗费,你自己去医院看个伤。”   楼上的老师也被动静吸引过来了,看到这情况怒发冲冠,正要上前去批评人,被先来的隔壁班老师拉住,小声劝道:“算了算了,你要现在上去打抱不平,不止老刘会被记恨,你也要遭殃。”   “现在也没出什么事,还是别管了……”   被拦住的老师只觉得悲哀。   这所学校,学生非富即贵,老师的家境当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只是当校园里不再平等看人,而是全看家世背景的时候,背景不够硬的老师就只能选择缄默。   其他人都在看热闹的时候,唯独顾平生的视线左移,看向了缠在惹事学生肩膀上的鬼婴。   鬼婴通体青色,肚子鼓胀,还有脐带没有剪掉,表情阴森,眼中满是仇恨。   那仇恨有缘由,顾平生大概比对了一下鬼影脖子上的指印,和惹事学生的手掌大小刚好合得上。   如果这就是刑野生活的大环境,对方的童年生活,似乎不怎么阳光。   这会是个威胁到刑野的隐患。   其他人都打算散开走了,顾平生却往前一步,站在了受伤老师的身边。这一举动,让大家都很意外。   “那人是谁?”“不认识,新来的老师吗。”“我有印象,今天早上在教务处见到过……”   说实话,单论顾平生的长相和气质,就很难让人不去注意。   顾平生给那老师递了卫生纸,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回神之后连忙接了过来。   顾平生是在场第一个为他出面的人,之前也有人帮忙,但是后来渐渐就没有了,因为大家都怕承担后果。   那老师有点受宠若惊,也怕顾平生惹麻烦,说了谢谢之后,连声又说没事。   惹事学生一看就不乐意了:“嘿,你!话也不说就闯进别人的教室,是不是有点没规矩?”   受伤的刘老师立马板起了脸,他听不下去了:“唐摘星!别以为你家势力大就能够护你一辈子,像你这样肆无忌惮,早晚都会——”   被叫做唐摘星的惹事学生一听,瞬间门就笑喷了。   他身边的小弟也跟着哈哈大笑,一脸鄙弃地看着顾平生两人:“我说老师们,你们还都活在梦里吧?都这个年代了,还在相信什么恶有恶报。再说我,我怎么了?啊?”   唐摘星伸手拿起讲台上的粉笔,朝着他们用力砸了过去,一边砸一边大笑说:“我怎么了,你说啊!”   刘老师下意识用手挡。   粉笔没砸在他的身上,被顾平生一个不落地挡下了。   在场谁也没有看清楚,那些纷飞的粉笔如何被顾平生接在了手里,只知道回神的时候,对方正不紧不慢地将满手的粉笔放进粉笔盒。   这极其玄幻的一幕,让无数人瞪大了眼睛。   唐摘星看着自己留着粉笔末的手,如果不是粉笔从他手里用力扔出去,他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顾平生问他:“你似乎对自己很有自信,因为家里的势力?”   唐摘星阴郁不定地瞪着顾平生,倏然咧嘴笑了:“我可没这么说过,老师。而且我好像也没干什么坏事吧,难道你要用不敬老师的罪名把我抓起来,我们都脱离封建专治多少年了?”   说着,他举起了受,有恃无恐地说道:“刘老师刚才是自己没站稳撞上了墙,我可没动手,大家都看见了。”   顾平生和唐摘星肩膀上的鬼婴对上了眼。   鬼婴龇牙咧嘴,但不管如何都伤害不了唐摘星,眼里跟着淌下满含仇怨和不甘的血泪。   “既然你的自信不是源自唐家的势力,那就好。”顾平生淡声道,“这样即使家道中落,你也能够继续学习下去。”   唐摘星陡然沉了脸。   在他看来,顾平生说他家要家道中落,明摆着就是在咒他,当即就恶狠狠地说道:“我看是你更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就在这时,唐摘星的座位突然传来了闹铃声,将他从即将动手的边缘拉了回去。   他满脸阴沉地将电话拿了起来,才听没几句,脸色瞬间门大变。   “妈,你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家里会……爸呢!爸在干什么?!”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吼叫传开,让走开的人惊讶回头。短短几分钟时间门,围观的人就看到了唐摘星从嚣张跋扈变得崩溃万分。   唐摘星宛若梦中,眼白爬满了血丝。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这么突然他们家就垮了?那么大的集团,那么多的家产,怎么可能说套牢就套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眼死死地盯着顾平生:“是你在搞鬼,对不对,是不是你!”   眼看着唐摘星扑向了顾平生,人群之中蹿出来一个颀长的少年,正是刑野。   他直接将发疯了的唐摘星摁趴在了地上,一边摁,一边冷冷地说:“请你冷静,唐同学,老师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你家出了什么事,都和老师没有任何关系。”   唐摘星不甘示弱,拼命挣扎,嘶吼着就像一只疯狗,就在刑野准备下狠劲儿的时候,顾平生将他拉了起来。   同样,没人能看清楚顾平生接下来的动作,朝他再度扑来的唐摘星就一下扑了个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唐摘星没能再一次攻击顾平生,因为他家的司机过来接他了。   黑衣司机慌慌张张地推开人群,那急不可耐的模样,也让唐摘星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窟。   顾平生没有再看他,而是转向了目瞪口呆的刘老师:“唐同学这几天可能需要请假,有劳刘老师了。”   “好的,好的。”   顾平生轻轻拍了拍刑野,带着人回自己的教室。   刚走出去没多久,他就在人群中看到好几个熟悉的面孔,是他们班过来凑热闹的学生。   学生们吞咽唾沫,眼神或惧或惊,纷纷让开道:“老师,您先走。”   顾平生不先走:“时间门不早了,还不快点回去,准备下一节课。”   顾平生的声音毫无波澜,但学生们就好像听到了阎王爷的笑声,忙不迭地跑了回去。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一直到过几天事情报道出来,那些学生才知道唐家经历了怎样的劫难。不止唐氏集团名下的各大企业账户被冻结,挂在唐家家主名号下的所有明面上的财产和私产也挂进了拍卖行,连唐摘星都因为涉嫌一起谋害人命的案子,惨遭抓捕!   这条新闻一出,立马引起了整个社会的震动,谁都没有想到,那么大的唐氏集团居然说垮就垮了,跟闹着玩儿一样。   就好像有心人在幕后操作,将所有被藏匿起来的阴暗都掀开在众人的面前。   晚上,刑野家别墅。   再度在家里看到顾平生的时候,刑野整个人都是愣的,刑母难得没有怪罪他的失礼,笑着介绍说:“这位是顾老师,今后由他来负责你的课下辅导。”   “小野,还不快叫顾老师。”   刑野恍惚,连忙问好:“顾老师好。”   顾平生点了点头,对刑母说道:“今后刑少爷的时间门由我来安排,包括他要重点掌握的社交礼仪和金融学,我也会负责教导。”   “那就太好了。”刑母一点也没觉得这话有问题,笑盈盈地掩嘴说道,“有顾老师在,我完全可以放心。”   刑野再一次傻眼。   刑母不允许他荒废时间门,相互介绍过之后,就催促顾平生上楼给刑野讲课,顾平生应是。   一大一小走上楼梯,一股怪异的感觉萦绕在刑野的心头,直到走到自己房间门门口也没有回过味来。   他突然回头问道:“老师,你是不是……做了些什么?”   顾平生没有否认。   刑野舔了舔嘴唇,又问道:“白天唐摘星说唐家出了事,是不是也是老师的手笔?”   顾平生:“那是他们未来的结局,我提前了它的进程。”   刑野有点语塞,一直在斟酌话语,所幸顾平生有足够的耐心,一直等了下去。   终于,少年认认真真地看向了他:“老师,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顾平生疑惑:“为什么那么说?”   刑野抿唇:“你没发现吗?你这一整天都没有笑过。”   顾平生微微抬头。   白炽灯的灯光映照而下,落在他那张波澜不惊的俊颜上,宛若一座庄严神圣的雕像。 第174章 鬼宅家教   刚满6岁那年, 刑野被母亲带去家宴,家宴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每一个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那时候的刑野还没有桌子腿高, 高大的影子从四面八方从头临下,嘴角咧开诡异的笑,好像吃人的怪物。   从那之后,刑野就学会了看人脸色。   但被顾平生吸引,并不属于之前任何一次有目的性的观察, 也不出于下意识地权衡利弊。仅仅是因为顾平生站在那, 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追随而去。   今天只是一个照面,刑野就发现了顾平生的不对。   该怎么形容?   昨天的顾平生, 会对着他自然而然地扬起嘴角,眼中像是润了水光,透着一股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   今天再见的顾平生,眉眼依旧温和,却温和得充满了疏离感。好像高挂在天边的太阳, 阳光照下来的时候, 温暖的光辉普照大地, 伸出手却深觉遥不可及。   看着少年忧心忡忡的模样, 顾平生愣了一下, 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有些后知后觉, 原来自己这一整天都没有笑过。   是因为没有遇到值得自己开心的事情么?但与人为善是顾平生为人处世的习惯, 再者, 如果在课堂上过于冷淡,无法和学生拉近距离,就无法很好 地教导学生。   顾平生试着对刑野上扬了一下嘴角。   表情管理是他的强项,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 就算是拉去外面站牌都让人揪不出错处。   他心想这一下笑应该没什么问题,哪知刑野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比刚才还要忧心地看着他:“老师……你不用管勉强自己,不想笑的时候不笑就可以了。”   顿了顿,刑野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其实老师不笑的时候也很帅,让人觉得特别成熟稳重靠谱。”   【本来老师就很有威严,假笑的时候感觉更恐怖了。】   并没有勉强且很努力在笑的顾平生:“……”   少年煞有其事地看着他,一脸安慰状。顾平生和他对上眼,感觉自己沉闷的心思好像突然活泛了起来。   就很想撸猫,把猫撸得喵喵叫。   但是少年刑野变不成黑猫。   顾平生想叹气。   【老师的情绪真的很低沉,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今天消失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老师又不愿意告诉我,刚才问了也没说。】   突如其来的心声,让顾平生从失落中回神。他看到比自己矮一截的刑野正努力扬起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   少年的眼睛很干净也很漂亮,没有掺杂过多的杂质,即使不是黑猫时候的琥珀色,也如琥珀一般瑰丽。   【如果我能让老师开心就好了……】   在这一刻,顾平生不止是听到了刑野的心声,似乎连那期盼的心情都深深地感染了他。   在他的视线中,刑野真心地为此苦恼着,陷入了沉思,那份诚恳做不得假。   “……如果等一下的课堂表现中你可以拿满分。”顾平生情不自禁地轻笑道,“没准我会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刑野被道破了内心的渴望,有些意想不到,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居然一抬头就看到了顾平生勾起的唇角。   【老师笑了!】   顾平生微愣。   刑野生怕顾平生反应过来,再一次变得冷漠,不止没有出声提起,还快速地打开房间门,催促着人进房间。   两人开始上课。   刑野虽然不是极其顶尖的那一类天才,但也排在聪明人的行列,不然没法同时驾驭那么多项技能。   今天学校的课程内容刑野已经融会贯通,课下和自习的时间就把所有的作业完成了,只是刑母格外布置的一些课外作业,涉及到了大学金融的专业知识,让刑野特别头疼。   所幸顾平生没打算揠苗助长,他打算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讲起。   “这些都已经学过了。”刑野看着书本,用完全不像少年的口吻无奈陈述,“回过头再学的话,没法拉快学习进度,母亲会不满。”   顾平生看着书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皱了下眉头,问他:“前面学过的这些内容,你学会了的有多少?”   刑野翻开书本指给他看。   上一个家庭教师把进度拉得很快,一整本半指高的专业书已经学了一半。   但是他会的,只有前面两页。   刑野第一次找到人可以抱怨,没有掩饰住自己的哀怨:“有些专业性名词,不刻意了解的话完全不懂,光是读完就很费劲了。”   刑野还是初中生,刑母却想他在保持年级第一的同时,还要学完一整本金融书并取得高分。   即便是一直尊重他人想法的顾平生,也会觉得刑母在异想天开。   “既然你只会这一部分,那么后面的考核你要怎么过关?”   刑野直接一个字:“背。”   “概念题背书,计算题背公式。前一位给我补课的老师会出书上的原题,最多也就改一改数据,考试的时候直接套就行了。”   一番话说得轻巧,实际要面对那么多繁琐的题型和案例,哪怕是学习这个专业的大学生也不会轻松。   能够在完全不懂不明白的时候做到这一点,刑野的聪慧何止是让人惊叹。   顾平生感慨道:“你真的很厉害,学了这么多东西,还能把它们学得很好,我听说过你还获得了市级证书。”   他环顾了一圈房间,墙上挂着装饰物,却没有任何奖状,不禁有些疑惑。   是他固有印象了吗?觉得只要是注重成绩的家庭,都会将孩子得到的奖状挂出来,彰显孩子的优异。   听到顾平生毫不吝啬的夸奖,刑野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开心,手掌下意识地捏紧了书页,眸色跟着暗了暗。   【如果老师知道……不,别想了。】   少年似乎有什么事情在隐瞒自己,顾平生情不自禁地挑了一下眉头。但刑野一直很抗拒去想,没有让他听到接下来的心声。   顾平生也不会强迫他回答。   按照刑母的要求,似乎不会满足于刑野死读书。   刑野:“我每次测试的时候,她会在旁边一同监考。但是她不会,也听不懂我和老师交谈的东西,勉强能糊弄过去。”   说到这里,刑野笑了一声,瞳孔倒映着紧紧捏住了笔的手:“母亲希望我学这些东西,将来能够帮得上父亲的忙,幸好父亲觉得我还小,没这个意思,所以我也不会穿帮。”   少年的脸上平平静静,没有表现出一丝在意,但内心充斥着自嘲和悲凉。   但在顾平生开口安慰之前,刑野已经轻车熟路地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举起手臂挥了挥,眉梢扬起:“老师,我还等着你对我笑呢,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习?”   顾平生不置可否地一笑:“现在就学。”   看着认认真真学习的刑野,顾平生的心变得平静。   少年有一股不屈不挠的韧劲儿,再怎么恶劣的环境也不能让他屈服。非人的怪物又有自己来解决,对方的安全足以得到保障。   未来的刑野并没有和他说过生死关的事情,也没有谈及自己当初怎么破局,只说过危险重重,一个不慎就会死亡。   既然这样,他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刑野意识到这个世界的不真实,从副本中清醒过来? 第175章 鬼宅家教   今晚鬼母来的时候, 顾平生特意耽搁了点时间,观察刑野在面对鬼母时的反应。   因为信任顾平生, 刑野这一晚没有缩到床铺下面去。   鬼母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沉重而有压迫感, 边走还边笑着呼唤他,诡异且温柔地喊着:“小野,小野, 你在哪,妈妈找不到你了——”   刑野没有害怕, 至少表面上没有表现出害怕,只是模样乖巧地端坐在床上, 静静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他的眼中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漠, 顾平生也无法听到他的心声。   再让鬼母这么停留下去,恐怕会引起刑野的怀疑,顾平生开门将鬼母驱逐。   临走前, 鬼母明显透过门缝看到了刑野,她眼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情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刑野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像是个精致的木偶人, 兀自沉入自己的思绪里,对外界的反应并不热烈。   顾平生走回来:“你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吗?”   【警告,禁止向副本中心人物透露相关……】   顾平生的手中溢出点点金色的光芒, 系统瞬间哑火。   只要不是直接告诉刑野真相作弊通关,变着法儿提醒尚在系统的承受范围。   刑野动了动,不解地看向顾平生。   顾平生:“毕竟你的母亲变成了那个样子。”   刑野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知道的是,一到晚上,大家都会变成怪物, 包括房子里的佣人和外面的保镖。   只除了他。   刑野半开玩笑地说道:“或许不正常的人是我才对。”   顾平生:“正常的人不会变成怪物。”   刑野沉思了一会儿:“如果我们就处于怪物的世界,那是不是人才是不正常的生物?”   想法还挺哲学。   顾平生无奈地发现,刑野根本没有“这个世界不正常的意识”,再多的暗示和提醒也无济于事。   他揉了揉刑野的头发。   这一次刑野没有表现出抗拒,任由他揉。   顾平生开始询问一些细节:“你是不是曾经有一个弟弟或妹妹?”   刑母化身为鬼母的时候,肚子会不自然地胀大,并且她的手也会下意识地扶住自己的肚子,如同怀孕时的姿态,一到白天则会恢复正常。   刑野乍然一愣,摇了摇头:“不是弟弟妹妹。”   说起从前的事,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轻了一些:“听其他人说,我曾经有一个哥哥,只是很不幸死于难产,而我则是母亲的第二胎,在第二年春天怀上的。”   “之后的体检报告上也写明,母亲很难再受孕,即便成功怀孕也会有很大的风险。所以母亲怀上我之后,父亲对母亲非常冷淡,外公外婆也一直想让母亲打掉我,说是流产越早对身体的伤害就越小。”   刑野闭了闭眼睛:“不过,即使是这样,母亲依旧在所有人的不赞同中坚持把我生了下来。过程很艰险,据说母亲当时在床上躺了有大半个月,下床的时候有几次差点摔倒。”   “有时候,我常常会怀疑母亲并不爱我。”他冲着顾平生眨眼一笑,“但一想到这件事,就不会再怀疑了,至少母亲期待过我的出生,哪怕冒着生命的危险。”   顾平生听到这里,又一次揉了揉刑野的头发,刑野顺着他宽厚的掌心扬了扬脑袋,好像小猫儿在蹭着他的掌心。   顾平生的目光情不自禁地柔和了许多,只是心里有些酸楚。   刑野的叙述中,有几个他无法忽略过去的怪异的地方。   第一个怪异的地方,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刑母要如何从难产丧子的悲痛之中走出来,怀上刑野?   第二个怪异的地方,刑野的父亲刑天豪,对方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想要第二个孩子出生。一个满身心都排斥的人,难道会配合刑母备孕?   刑野在谈及这件事的时候,笑容中充满了乐观。顾平生看着那样的笑脸,无法直接将自己听出的疑点告诉对方。   他拍了拍刑野的后脑勺:“时间不早了,你该上床睡觉了。”   在他面前刑野可谓是十万分的听话,乖乖地上了床。   他扬起脑袋,从下往上看向顾平生:“老师,你大概什么时候离开?”   这里的刑野虽然也是刑野,但不是在未来等待着他的刑野。等刑野破解了生死关之后,顾平生就会离开。   顾平生没有给刑野说过自己的打算,他好奇对方怎么知道他的去意。   见顾平生没有反驳,刑野一顿,继而老神在在地说:“当然是看出来的,像老师这样的人,一定不会甘心留在我们这里。”   “能够留住老师的,一定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地方,还有一群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说这话的刑野似乎有了点小孩子的模样,他盯着顾平生:“如果老师要离开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来给老师送行。”   少年眸光闪烁,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偏执,顾平生轻声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正常去学校。   一路上都有学生或者老师对顾平生投来异样的眼光,有的人是好奇,有的人是敬佩,还有的人眼中带着肉眼可见的畏惧。   刑野打听完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唐家遇到了大麻烦,名下的企业居然有大部分被勒令暂停营业,进入了全面整改阶段。   也因为这件事,唐摘星今天没来。   名不见经传的新老师,摇身一变成了全校的风云人物。据传言顾平生长相气质颇佳,特别有世外高人的风范,顿时顾平生的教室外就挤满了前来瞻仰的学生。   结果一见真人,立马就走不动道了。   其他老师发现自己班上少了许多人,赶紧过来将学生喊回去上课,临走的时候也没忍住,仔细地打量了顾平生好几眼。   顾平生将书放了下来,好脾气地说道:“快要到上课的时间了,大家快点回去吧,不要耽误自己的学习。”   一听这话,所有人如梦初醒。   等他们都散开了,顾平生揉了揉眉心。   众人只看到他打击了不良少年唐摘星,没有看到他出手对付唐家。再加上他当时就在现场没有离开,大家会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才奇怪。   除非是受到了副本中心人物刑野的影响。   他看向讲台下,果不其然看到刑野低下头,正用书挡脸偷着乐。   少年平时要约束自己的言行,很少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当他一手作拳抵在嘴边的时候,嘴角压抑不住地往上翘起,看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看着看着,顾平生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   他近乎平和地想着,副本之间流速不同,按留影石中的记载,刑野被困在生死关里的时间不会超过七个表世界日。   既然不急出去的时间,如果能让刑野在这次的副本里多高兴几天,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顾平生沉吟片刻。   即使他前天晚上没有出现,刑野也可以通过躲在床底下来避开鬼母,刑野自己也说了,在这之前,他都是通过这种方法成功躲开怪物。   到底什么样的危险,才能成为刑野无法度过的死局?   刑野班上之前的数学老师原本就打算调到另一个城市,招聘告示挂在内部网上,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顾平生抢了先。   既然占了这个名头,顾平生就打算好好地对待这个职位。   或许他也可以把这里单纯当成是刑野的生死关,把所有的人都当成是系统生成的数据,这样无疑会轻松很多。   但顾平生不会这么做。   他现在的状况已经很奇怪了,一旦人在他的面前不再是人,他很有可能为了让刑野快速通关而摧毁这个副本,彻底泯灭自己的人性。   想到这里,顾平生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胸口,里面正传来愈发蓬勃有力的跳动声。   上午一下课,刑野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出教室。顾平生事先给他发了一份自己的课程表,他知道顾平生这个时候也刚下课,迫不及待想要邀请对方共进午餐。   顾平生从教室里出来,比刑野更早地看见了他,看对方前进的方向,应该是来找自己。   只是没等他开口叫住对方,刑野的脚步就突然一僵,停在了半路上。   周围都是急着赶去食堂的学生,刑野的视线却只落在一个男生的身上。   那男生穿着一件短袖,染了白头发,双手插兜,不偏不倚地靠在有假山挡住的柱子边,一身流氓气。   见刑野注意到了他,他冲着刑野微微勾起唇角,朝着旁边随手指两下。   刑野的眸色陡然下沉,飞快地朝着楼上看了一眼,让他庆幸的是,没有看到顾平生的影子。   两人来到没有一个人的小角落,现在是午休时间,不会有人突然闯过来。   刚才过来的时候,刑野一路上都避着人,流氓男生显然没这个顾忌,吹着口哨乐哉乐哉,到地方后更是懒懒散散地往墙上一靠:“我说刑大会长,你也太贵人多忘事了一点,多久没有联系过表哥我了?”   刑野得早一点赶回去,以免顾平生发现异样。   他冷声道:“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我找你干什么,上赶着让你不待见我啊?”流氓男生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妈也就是我姑母,这个星期忘了给我零花钱,你的还没花吧?把你的给我。” 第176章 鬼宅家教   刑野和那嬉皮笑脸的人对视一眼, 似乎早有预料地将手伸进了衣服里。   这让暗处本打算出面的顾平生动作一停。   “要多少?”刑野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那么平常。   流氓男生还真就好好地想了一会儿,比出两根手指:“姑娘家想要一条漂亮的裙子,你照着这个数多给一点。”   刑野淡淡地睨向他, 拿出折叠成一沓的钱:“我只有这么多, 要或者不要。”   流氓男生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直到刑野隐隐露出不耐烦的模样, 才将那沓钱给捞了过来, 嘟囔着:“这也太少了吧,真的没有了?”   “姑妈不至于就给你这么一点, 我记得你不是还有奖学金……”   刑野任他在自己的身上东摸西找,直到流氓男生彻底露出遗憾的表情, 不客气地将他一把推开:“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流氓男生看他有点急切的模样,突然发现了端倪, 挑起眉头:“今天这么没耐心,你是不是急着去见什么人?”   他摸着下巴, 狐疑的眼神像是扫描仪一样将刑野从头看到尾,刑野懒得理他, 转过身就要走。   “我知道了!”流氓男生一拍巴掌, “是不是最近来到你们班上的那个新老师?我听说你两走得挺近。”   他露出笃定的笑容, 果不其然刑野的脚步一顿, 偏头冷冷地看着他:“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在说, 只是学生和老师走得近而已,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流氓男生顺口那么一提,“怕就怕在那人是姑母特意安排在你身边的监视者,又辜负了你的一腔情谊咯。”   刑野的脑袋微微垂下。   彼时天空划过一片云彩,遮住了头顶的日光, 阴影大片掠过,像是少年站在了黑暗中,眸色都不由自主地暗沉下去。   他双手微攥成拳,浑身上下的肌肉线条都绷得死紧,看起来正处于忍耐的边缘。   但最终,刑野只是吐出了毫无情绪的四个字:“和你无关。”   “别多想嘛。”流氓男生无所谓地甩了甩手里的那叠钱,“我只是收了你的钱,所以关心你一下而已。”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试探下那个人的底细,一来就可以引起那么大的动静,你确定这样的人物会甘心在这么一所学校里当个普通老师?”   看刑野默不作声,他乐呵呵地说道:“是吧,像你妈那样精明一点没什么坏处,这世界上没有谁靠得住,要不是当初你妈起了疑心找个私家侦探过来,也不会知道你爸在她流产之后就急不可耐地找了个小三。”   “刑启明,你说够了没有?”   刑野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清冷稚嫩的脸上满是嘲讽:“一个混迹街头的二流子,也不照照镜子看一看自己变成了个什么东西,我妈我爸是什么样子,轮得到你来说。”   流氓男生也就是刑启明,嘴角弧度慢慢地消减下去。   “全家人都知道的丑闻,我凭什么不能说?”刑启明的脸上重新挂上了恶意的笑,“你爸婚内出轨,你妈门前撒泼拿孩子当威胁结果把自己搞流产,我说——”   刑野一拳头砸了过来!   刑启明被他打得脑袋偏了过去,瞳孔瞬间一缩,飞快转身接住了刑野的下一记拳头,阴狠地说道:“你说我不是个东西,你又算是个什么玩意,新来的老师知道你是个弄虚作假的垃圾吗,啊?”   “你的奖杯,你的奖状,都是你妈找关系贿赂评委买来的。学校同学知道你能够解决掉那些闹事的小混混,将你当成男神看,可他们不知道,那些小混混原本就是你花钱雇来的人!”   两人扭打成一团,刑启明找准机会拽住了他的衣襟,恶毒地嘲笑他:“就为了表面的名声,为了让你父亲高看你一眼,你就干出这种事情来,你看你脏不脏,刑野,脏不脏?”   刑野不言不语,但是双眼已经变得通红,他手上下了狠劲儿。刑启明一时不察被别住了小腿,又被刑野狠狠地掼倒在地。   刑启明想要起身,突然一个尖锐的物体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低头一看,是刑野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尖石头。   刑野红眼看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说够了没有。”   两个少年都有些气喘,龇牙咧嘴,互相像是看仇人一样看着对方。   刑启明猛地一挥手,打在了刑野的手上,刑野没能握住的石头飞去一旁,刑启明趁机又提起一脚,将他大力踹开。   刑野一动不动,被踹到摔坐在地上,刑启明刚准备站起来,听到人冷声自厌地说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烂透了。”   刑启明刚刚撑起来的身体一顿,拍掉身上的灰,混合着泥土和灰的手按在刑野不再一丝不苟的头发上,也将那脑袋抹得满是灰和土。   完后他拿着钱,颠颠儿地离开了。   刑野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半响也没有站起来,直到有一只宽厚且温暖的手搭在了他脏兮兮的脑袋上。   身后的人没有开口,刑野的身体却狠狠地颤了一下,自暴自弃地说道:“你都听见了吧?”   顾平生一早就来了,刚才他们交谈的内容,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耳朵里。   刑野的拳头再一次攥紧,赶在顾平生开口询问之前,面无表情地吐露了真情:“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所有的名誉都是假的,花钱买名声罢了。”   情理上,顾平生不觉得刑野会是个弄虚作假的人,包括安排人惹事最后自己出面解围,没有造成伤亡还好,一旦出现了什么负面影响,已经不是单纯用人品道德可以解释得清的了。   但是刑野根本没有反驳,干脆地承认了这件事,低垂头的时候,心虚、无奈、自我厌恶,都成了不成文的明晃晃证据。   难怪他在刑野的房间里没有看到挂起来的奖状,也难怪他昨晚夸奖刑野的时候,对方会觉得不自在。   刑野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就像是等待审判的罪人,根本不敢去看顾平生的脸色。   良久,他听到头顶传来无奈的轻叹声,顾平生的手溢出金色光芒,帮助少年清洗了身上的脏污。   “那些真的是你做的?”   刑野抿唇:“……是。”   “没有内情?”   刑野撇头。   “没有苦衷?”   刑野埋头。   在顾平生的印象中,刑野一直是一个特别骄傲的人。因为骄傲,所以不会耍阴招,要弄人也是明目张胆地弄。因为骄傲,所以信守承诺,不屑于虚假谎言。   而如今,他看着头几乎快低到尘埃里的少年,见识到了刑野曾经极其不堪的一面。   刑野的心跳速度特别快,手心甚至渗出了汗。他可以想象到在此之后顾平生一定会对他露出厌恶的神情,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是那么的风光霁月。   他是一个坏小孩,一个烂小孩,那么脏,那么可恶。   怎么配得上顾平生的看重?   哪曾想,眼看着快要走到食堂了,顾平生也没有远离他,也没有一句半句的指责。   这到底是为什么?   通过顾平生刚才那一瞬间的微表情,刑野知道,对方完全不认同这样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反感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像知道真相的其他人一样,大声痛骂他?   突然,顾平生停下了脚步。   刑野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顾平生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看向人来人往的食堂:“那里的人很多,你现在就有机会向全校的师生阐述清楚,你的优秀是弄虚作假得来的。”   刑野闻言,似乎不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直愣愣地和顾平生对视。   然而顾平生只是温和地看着他,柔声询问道:“要去做吗?”   刑野脑子里进行着天人交战,他觉得顾平生的提议疯狂极了,因为暗地里的腌臜事一旦暴露出来,自己就会身败名裂。   可是,在这样的耻辱下,他居然疯狂地心动了。   有一种解脱,有一种轻松,让他不受控制地朝着人群的方向走去。   刑野的心跳再次如同汹涌的波涛一样起伏不定,脑子里挤满了事情暴露之后,同学们是会厌恶还是会唾弃?老师们又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着他?   还有妈妈,知道自己坏了自己的名声,她一定会变得非常生气。   刑野突然停住了脚步。   顾平生抬眼看去,只见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期许地看着他:“老师,如果一会儿我被人骂,你会离开吗?”   “不会。”顾平生说道,“我一直都在你的身后。”   刑野从他的话中获得了无限的勇气。   刚才和刑启明打架时候的伤痕和残留在身上的污渍,顾平生已经帮他清理掉了,所以此时的少年看起来还是一副仪表堂堂的姿态。   他的人缘一直都不错,看到他之后,周围的学生眼睛一亮,高兴地和他打招呼。   “是学生会长。”“会长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一想到一会儿这些对他友好相对的同学,会在下一刻鄙弃地看着他,刑野的心情就极其难受,可是与之同时,那种想要倾述的欲望更强烈了。   那才是他该有的下场,才是他应该得到的解决。   站在人流密集的食堂正中央,刑野捏紧拳头,看向有些疑惑的众人:“大家——”   “你们都听我说!”   还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学生一看到是他,以为有什么大事情,都把视线转了过来。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刑野却不知不觉中,一点儿也没有紧张的感觉了。   或许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也或许他早就在午夜梦回中,做过不下数百次这样的猜想。   刑野大口吸气、吐气,最后鼓足勇气,扬声说道:“其实XXXX钢琴大赛的冠军得主并不是我,是因为举办方想要讨好我,讨好刑家,才把这个冠军安到了我的身上!”   这话一出,本来还有点热闹的食堂顿时变得死一般沉寂。   看着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样子,刑野的拳头再一次攥紧,他有些害怕,还有点恐惧,可是一回头,就看到顾平生半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   瞬间,如同站在云端上的刑野再一次落回了让他安心的实地。   他转过头来,看到其中一名认识的学生会成员从桌上拍案而起,嘴唇哆嗦着,质问出口:“会长,你在说什么啊?”   刑野尽可能平和地说道:“我没有说谎,那场大赛……”   学生会成员特别怪异地看着他:“那场大赛是有黑幕不错,但不是你最后揭破的吗?大家都知道。”   几个知情的同学闻言,跟着点了点头。   刑野:“……?”   “你说过的XXXX比赛,还有AAAA比赛,以及BBBB比赛,因为举办方品行不端,惹怒了业界很多资深人员,早就关停了。”   “会长,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连你的证书也能弄虚作假啊,当时确实有很多人质疑你,所以组织方上传了录播视频,这些都是上网查得到的好吗?”   “还有骚扰同学的某某老师,我去,原来收拾他的小混混是你找来的!厉害了啊会长!”   “你个大喇叭别说那么大声,让其他老师听到就不好了!”   刑野慢慢吞吞地来到了顾平生身边,同学们议论的都是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他现在神情看着还有点恍惚无措。   食堂大妈看着新来的帅哥老师喜欢得不行,不仅没有手抖,还给他多打了两勺肉。   顾平生礼貌地道了声谢。   刑野突如其来的行为,也让其他同学感到很奇怪,在刑野坐下之后,一直往他们这边的方向看,嘀嘀咕咕地猜测刑野有事没有。   刑野不解极了:“为什么?”   顾平生敲了敲桌子:“先吃饭。”   刑野下意识应答:“好的。”   两人用过餐后,还有半个小时才结束午休时间,他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   顾平生突然说道:“如果那些事情真的是你做的,我希望你能面对它,而不是把它当成自己永远也无法跨过的栅栏。”   刑野唔了一声,轻声说道:“所以你刚才让我直接把它说出来,对么?”   顾平生揉了揉他的头发:“没错。”   首先这里是副本,不是现实世界,映射的是少年的生死困境。少年对当初发生的事情并非毫无触动,他有愧疚感,会无限地自责,只是缺少迈出去的勇气。   顾平生会鼓励他前行,并且在他承受不住的时候,及时地拉他一把,让他不会彻底地掉进歧途。   而且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当年的事情明显存在隐情,只是刑野没有了印象,还以为自己真的犯下了无法挽救的错事,以为自己是一个烂人。   顾平生:“一会儿就要上课了,这些事情先放到一边,等到放学之后我们再讨论。”   刑野现在很听他的话,乖巧地点了点头。   下午顾平生拜托了其他老师代课,自己一个人出校门,找到了逃课在外的刑启明。   刑启明正在商场里挑裙子,由于刑野给的钱不多,他去的是平价商场。中途还绕了一条街,买了块草莓口味的小蛋糕。   白发少年一路吊儿郎当地走,和刑野比起来,两人简直是两个极端。   刑野的背永远是笔直的,而刑启明则懒懒散散没个正形。刑野的穿着永远工整,而刑启明的衣服不是没着调地垮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就是一边穿好一边大敞,彰显叛逆的风采。   一条狗好端端地趴在路上晒太阳,刑启明眉头一挑,颠颠儿地摸到了那条无辜狗的背后,突然哇了一声,把狗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摔个屁股蹲儿。   看着手指狗哈哈大笑的刑启明,顾平生:“……”   他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看走了眼,居然觉得这人和刑野有点相像。   招惹了狗,狗当然不干,龇牙咧嘴,逮着他就想要咬。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刑启明的身法很不错了,他一会儿侧身一会儿后跳,居然把狗耍得团团转。   刑启明一脸得意洋洋,仗着狗的脖子上栓了条狗链,不断将脚尖递到这条狗的面前进行挑衅:“你来咬我啊,咬我啊,咬不到吧,哈哈哈……唉哟!”   脚踝突然传来抓握的力道,让刑启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即使他反应再快,也来不及低头看是什么东西绊住了自己,瞬间就倒在地上,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刑启明痛得直吸气,撑起身来:“靠,谁躲在那里暗算我?”   结果他一看,除了那条对他虎视眈眈的狗,周围没有一个人影。   再一眨眼,刑启明就感觉到了一阵天翻地覆,所有的景象突然倒立着呈现在他的眼前。恍惚了一瞬之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世界颠倒了,是他被人抓着脚踝拎了起来!   大白天撞鬼了!   倒挂的时候血液倒流,憋得脑瓜子难受,刑启明想要挣扎,想要呼救,陡然看到一只白若羊脂的手从旁边伸了出来。   而那先前恨不得咬他一块肉的狗,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家人一样,不仅脸上没有凶恶的样子,还对着新出现的人摇尾乞怜。   都什么鬼?这还是他认识的那条恶狗?   刑启明咬牙切齿地努力往上看,看到了顾平生那张俊美非常的脸,立时愣了愣:“哇,大美人……不对!”   他借着眼角余光,终于看到了自己空无一物的脚踝。   没有东西拎着他,可是他却倒挂在了半空中,刑启明脑袋瓜转得特别快,立时明白了现在无比之玄幻的处境。   刑启明的脸色立时凛然:“你是人是鬼?”   顾平生既然一早就跟在了刑野的后头,当然也看到了刑野和刑启明发生冲突的一幕。   之所以当时没有出面,除了刑野没有反感对方要钱的举动,还有刑启明隐隐带给了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然后他发现了,只有刑野和刑启明没有更新“刑野比赛作假”的事件信息。   刑启明在当前副本中有一个特殊的身份,还是仅仅为刑野过去的一段记忆投影?   抱着这样的疑问,顾平生找到了刑启明。   接着他又有了一个还算有用的发现。刑启明在面对非常力量的时候,眼中仅仅只有警惕,并没有惊讶。   瞳孔放大的程度、说出的话、脸上下意识呈现的微表情,都告诉顾平生,对方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顾平生许久没有开腔,目光却意味深长,刑启明被他打量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开口道:“喂!你到底是谁?”   顾平生并没有直接回答,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有自信和刑野承诺要调查我,见了面却又不认识我,这样能调查出来个什么?”   刑启明怔愣在了原地。   “你是那个新来的刺头!”   不知道这个孩子是神经大条还是习惯了无法无天,在被人挂起来之后还能继续口无遮拦,确实有一颗罕见的强韧心脏。   顾平生好脾气地说道:“是我。”   傻愣之后,刑启明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啧了声:“你是来给刑野找场子的?”   他有些反感地点了点头:“想打就打吧,打快点,一会儿我还有事。”   不止不害怕,还有点混不吝。   顾平生好奇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刑启明冷笑两声:“你要真的想杀了我,我能跑得了?”   实力上的悬殊,少年看得很清楚,所以他才没有无谓地挣扎。   听到这话,顾平生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   可只要是人,总会有在意的东西,或者说弱点。   顾平生看向了掉落在地上的商品袋。   顺着他的视线,刑启明的心脏猛地咯噔了一下,眼睁睁看着人将商品袋捡起,似是不经意地翻看了一下。   顾平生:“挺好看的裙子,买给谁的?” 第177章 鬼宅家教   刑启明觉得, 自己今天一定是点背。   起床晚了上学迟到不说,还被老师当成典例拉到门口罚站。要吃饭的时候发现校卡里面没钱了,找刑野要钱结果打了一架, 衣服裤子弄得都是土,现在后背一块还是脏的。   本以为马上可以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结果半路上遇到个顶级危险的人物。   刑启明深觉吾命休矣。   但他好歹是个男子汉, 怎么能将自己的忌惮表现出来, 梗着脖子一脸冷漠, 一副拒不配合的架势。   顾平生静静地看了他几眼,伸出手来——   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离自己越来越近, 刑启明的瞳孔颤动个不停,直到顾平生的手绕过了他的脸,拎住了他后颈的衣服。   “你要干什么……卧槽!”   抓住他脚踝的无形手突然消失,陡然的失重感让刑启明一阵手忙脚忙, 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 一把抓住了顾平生的前襟。   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刑启明双手双脚全用上, 整个人像只灵活的猴儿,死死地抱在了顾平生的身上。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边说着“还好还好吓死我了”, 一边腾出视线, 看到了无声凝视着他的顾平生。   那张仿佛由众神精心雕刻的脸, 离他不过两个指节的距离。   刑启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惊慌失措之下, 手脚一同松开,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栽了下去。   还好顾平生事先抓住了他的衣服后领,免了他头朝下摔个倒栽葱。   顾平生将他放在了地上。   刑启明站稳之后, 看着对方波澜不惊的模样,好像也没有之前那样令人讨厌了。   他稍微没那么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把我吊起来,我也不会差点摔倒,这一次算我们两平。”   顾平生顺手掸了掸自己袖子上的泥土,那是刑启明刚才抱住他的时候蹭上去的。   泥土被掸干净了,但是污渍留在了上面,原本干净整洁的着装也变得和他一样脏兮兮。   顾平生再抬头和他对视上,刑启明的气儿立马就蔫了。   “……你这套衣服不贵吧,能洗么?”   顾平生微微一笑:“我不需要你给我洗衣服,只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刑启明总觉得他的笑容不怀好意,很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顾平生又指了指衣服:“我这件刚买不久。”   刑启明:“……行行行,你问。”   如果刑启明看到了顾平生先前给刑野清理身上的污迹,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认栽。此时心中带着歉意的他,不会知道顾平生是故意留下了衣服上的泥土渍,等着看他的反应。   顾平生心想,这孩子没有表面上那么坏。   他对刑启明的观感好了一些,但最多是将他当成副本的重要角色,不会有刑野那么亲密自然。   “第一个问题,刑野为什么要给你钱?”   刑启明撇撇嘴,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是他哥,他是我弟,他给我钱有什么问题?”   顾平生平静地说道:“有很大的问题,他不是个一味忍让他人的孩子,如果没有让他认同的理由,他不会把钱交给你。”   刑启明嘀嘀咕咕:“你对刑野那个臭小子还挺清楚的。”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全校都在流传着顾平生的强大,又或许是他刚才和人抱上了,知道这个老师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原本的无感,也多了点别的计较。   也不是计较,他就是不理解,如果顾平生不是刑母安排在刑野身边的监视者,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对方。   但总归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刑启明随手捡起地上的裙子,没好气地说道:“他给我钱,当然是因为他应该给我钱。我和他之前做了笔交易,交易内容我要保密,不过你可以回去问他。”   顾平生也将蛋糕盒子捡了起来。   打开来,里面的蛋糕已经完全散架,奶油弄得到处都是,看起来特别埋汰。   刑启明看得直牙疼,没等他嚷嚷着赔钱,顾平生薄唇轻启:“恢复原貌。”   奇迹发生了,刑启明眼睁睁看着盒子里的蛋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原貌,略有些呆愣。   他接过蛋糕盒子,甚至忘了找顾平生算账,瞅瞅蛋糕再瞅瞅他,最后看超人一样的眼神看着顾平生:“厉害了!”   顾平生不置可否:“第二个问题,像我这样厉害的人,你还见过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满大街都是。”刑启明顺口说完,跟着皱了下眉头,“不过,那也是在晚上……”   刑启明的话音戛然而止,表情突然就变得不一样了,有点怪异,又有点隐约的惊喜,紧跟着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晚上最迟什么时候睡觉?”   顾平生微微地挑了一下眉头,如实告知。   听到顾平生甚至可以熬到凌晨不睡觉,刑启明的神情更加激动了,忍不住拽住他问:“那你晚上可不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南街桐梓路第七十三号!”   看人特别急切,顾平生点头:“可以,不过我需要知道一下原因。”   “我很难和你形容,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先回去准备准备!”说着,刑启明一手拎着商品袋,一手提着蛋糕盒子,边走边扬声嘱咐,生怕顾平生跑了,“说好了啊,你来找我!一定要来啊!”   看着男生远离的背影,顾平生想了想,扬起手来:“跟着他,不要被发现。”   随着他话音落下,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掌心上空凝聚成一只美丽的蝴蝶,蝴蝶轻轻地扇动薄如纸片的翅膀,跟在了刑启明的身后。   再之后顾平生回到了学校,刚一上楼,就在办公室的门口看到了乖乖等着他的刑野。   少年拿着练习册,双手背在身后,两只眼睛望向灰蒙蒙的天空,有股说不出的深沉,叫人读不懂他心里的情绪。   其他老师依次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刑野后出声询问:“刑野?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还不回家。”   刑野礼貌地应好,嘴角扬起笑容的一刻,整个人仿佛在阳光底下闪着光辉的小天使。   “我有道题不会,想问了顾老师再走。”   办公室里也有其他班上的数学老师,他们都喜欢刑野这个天才懂事的学生:“什么题不会,来,给我看一看。”   “不用了老师。”刑野礼貌地笑了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我等顾老师回来就好。”   那老师看懂了拒绝的意思,有点小尴尬,善意地提醒他道:“但是顾老师好像下午有事,不一定会回来。”   “没事的,老师,我可以等。”刑野脸上的笑意不减,“顾老师今天说他会等我一起放学,他就一定会回来等我。”   【他一定会回来的。】   顾平生顿了顿。   昨晚之后,刑野的心声短暂地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此时听到的也只是一些只言片语。   “一定”两个字,即使在刑野的意识深处,也好像带上了沉重的冷声,如擂鼓一般响起。   顾平生心里泛起些许异样。   四处打量的刑野已然看到了他,瞬间变得惊喜起来,欢欢喜喜地冲到了顾平生的面前:“老师,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半天。”   还没有来得及离开的老师听到声音,跟着帮腔道:“是啊是啊,刑野一下课就直奔办公室门口来了,等了你至少有半个小时。”   顾平生将心中的异样抛开,揉了揉刑野的头发:“我刚才有点事出去,辛苦你等我了。”   被揉脑袋的少年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乖顺,低下头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开心的弧度:“没事,老师回来了就好。”   饭点的时候他不好来打搅刑家用晚餐,所以在此之前的时间,顾平生一般都在外面游荡,试着解析系统的源代码。   说来正好,他一直都想学习超前的人工智能工程技术,只是苦于找不到教材。   系统不正是最好的教材。   顾平生在这一方面还是个纯小白,看到什么都会尝试着摸摸碰碰,系统被他强烈的求知欲折磨得差点死机。   【警告!禁止解析系统的核心终端!警告,拆卸系统的控制中枢!禁止徒手触碰微控制芯片!警告!警告!】   系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好端端地运行着副本遇到了顾平生这个煞星,不懂人工智能,却知道怎么切断它的通讯和上传功能,让它联系不到系统的中央主系统。   如果系统有人类的情绪,早就已经欲哭无泪。   现在它比任何生命体都要期待刑野早点通关副本,或者早点身亡,让顾平生这个病毒早点走!   顾平生像是知道它在想什么一样,勾起唇角说道:“看起来你不想要我继续呆下去,为什么不直接让刑野通关?”   系统做不到。   副本的基础构建受中央主系统的全权控制,要严格说起来它只能算得上是一个保安,没有让小偷拆了门搬东西的权利。   顾平生并不意外,用蛊惑的语气哄着它:“既然这样,不如你给一点提示。”   系统短暂地沉默了起来。   顾平生继续拆它。   在接连的警报声之后,快要崩溃的系统终算是妥协了,给了顾平生一段代码。   翻译起来会比较费事,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顾平生决定以家庭教师的名义先去刑家。   只是别墅灯火通明,给人的感觉却比前两天要冷寂许多。   顾平生敲响了别墅的大门。   大门吱呀打开,迎接他的却不是刑母,而是打着电话的刑野。顾平生的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通讯人,写着【刑启明】。   刑野表情也很怪,站在没有开灯的廊下,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电话那头还在大声囔囔些什么,刑野没顾得上听,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他抬头直勾勾地看着顾平生,语气轻得就像一片羽毛:“原来老师下午离开学校,是去找他了么?” 第178章 鬼宅家教   当少年面无表情地吐出那句话的时候, 周围的温度似乎都变冷了很多。   顾平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才出道家村的普通人,极强的感知能力让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所察觉到的异常,不是他的错觉。   刑野紧攥的手机屏幕甚至出现了不易察觉的裂纹, 声线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追问道:“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顾平生没有立时回答, 看了看他,然后走近。   清脆的踱步声响起,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刑野的心尖上, 而后那只宽厚的手掌伸出来,再次盖在他的脑袋上, 宠溺地揉了揉。   阴暗的氛围霎时间一滞。   顾平生动作不紧不慢,极其有耐心地将这头炸毛的小狮子抚顺了皮毛, 这才说道:“我家小孩平白被人给‘勒索’了,难道我不该去找回这个场子?”   刑野反应慢了半拍,抬起头来看到顾平生似笑非笑的脸,这才迟钝地反应了过来。   他无声咀嚼着“我家小孩”这四个字, 脸颊瞬间爬满了红晕。   让人感到恐惧的森冷感一散,大厅除了沉寂一点, 没有别的毛病。   顾平生环顾四周, 只看到佣人陆续走了出来,疑惑地问道:“刑夫人去哪里了?”   “父亲那边有点事情, 需要母亲去一趟。”   刑野再次变成了好好学生的模样,乖巧地回答了顾平生的问题。只是看过刑野刚才变脸的顾平生, 已经不会简单地被少年这副听话懂事的模样给迷惑住。   少年还不知道暴露了自己白切黑的本质,缠着顾平生撒娇道:“老师,你去找刑启明, 都和他聊了些什么?”   刑野还是不放心,非要知道顾平生和刑启明所有的谈话过程才肯罢休,如此执着的一面,看起来不单单是吃味他暗中找上刑启明那么简单。   他在害怕自己从刑启明那里知道些什么,或者说发现什么?   顾平生面上不动声色,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大概和刑野说了一遍,他和刑启明聊天的内容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也不需要隐瞒。   最主要的是,刚才顾平生眼尖地看见了,在他没有到来之前和刑野通话的人正是刑启明。   如果他暗中混淆了些什么事情,和刑启明那边说的对不上号,那才叫尴尬。   果然,听完顾平生的话,刑野脸色稍缓,想必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他没有问题了,顾平生有。在他两回到房间之后,顾平生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把钱给刑启明?”   “……毕竟他是我哥哥。”   “只是表兄弟,不是亲兄弟。”顾平生说道,“还是说,你们两个感情实际上很要好。”   刑野唔了一声,白天他和刑启明打过一架,还被顾平生撞了个正着,这个时候来塑造兄友弟恭似乎有点牵强。   顾平生温和地看着他。   “刚才我没有对你隐瞒,我希望你也不会对我隐瞒。”   刑野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如实说道:“因为我母亲雇佣了他……也可以说是我和他做了交易。”   “交易?”   “其实今天学校里也说过。”刑野顿了顿,“上个学期有个猥x学生的老师,把一个女生逼得差点跳楼自杀,刚巧刑启明又和那个女生认识。”   “那个老师是人人称赞的名师,年轻有为,享誉业界,刑启明知道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撼动老师的权威,所以他找上了我母亲。”   刑家主母没有给出解决办法,但她让刑启明把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刑启明就去做了。   在明显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将那老师揍了个半死不活的刑启明被赶来的执法大队抓走,差点因为违反校规被勒令开除。刑母安排的人将这件事报道出去,引起了社会与业界的轩然大波,一时间,和那名老师走得近的其他人都遭到了无止境的询问和骚扰。   那些询问前因后果的人群中,也有刑母再次雇佣的小混混。犯事老师当然不可能见自己的所作所为告诉给其他人,但与他走得亲近的几位同事,还是发现了他生活作息中一些不寻常的规律。   比如那名老师每个星期三的固定某一时间点必须回家,对外宣称是为了看望自己老年痴呆的母亲。又比如那名老师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浓烈的香水气味,无论早中晚都没有间断过。还比如那名老师的手臂和脸上偶尔会出现些浅显的抓痕,被问的时候就笑着说是猫抓的。   只是这么一些小线索,同样构不成实质性的证据。   后面刑母怎么收集到完善的证据让那老师落网的,刑野没时间跟进。那段时间学校饱受着外界的质疑,全校人心惶惶,所有老师和学生都紧绷着神经,正好是收买人心的时候。   刑野每天不是忙着安抚同学就是在安抚同学的路上,有时候还要出面赶走放学路上骚扰人的记者。   “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刑启明虽然重新回到了学校,但是校方并没有夸赞他见义勇为的行为,反而以他莽撞行事败坏了学校名声为由,给他记了大过。”   对刑启明这个人,刑野是存在内疚的。   “在那之后,其他老师一直都对他看不顺眼,他也因此厌恶上了学校和学习,整天出去打架惹事。他变成这样有我们的主要原因在里面,所以我们家会一直养着他。”   听完这番话,顾平生的心中立时泛起了不一样的波澜,对刑启明的印象也是进一步改观。   直到和刑启明本尊见面,说起了这件事情,当事人一脸懵逼,瞪大的眼睛里面好像写着“你在说什么伦理悬疑青春剧”?   顾平生疑惑,难道刑野说了谎?   “亲爱的顾老师啊!你要瞎琢磨可不可以换一个时候——”刑启明像是被蜘蛛丝捆住的猎物一样吊挂在半空中,大脑充血,憋红了脸大声叫喊,“你要再不帮我,我就要死了!”   死的话不至于,不过晕是要晕半天的。   被放下来之后刑启明路都走不稳,直接踉跄着后坐在了沙发上,没好气地瞪着顾平生。   “就算我不怎么招你待见,好歹也算是你的学生吧,看到我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不是应该救我?你居然还一直看着。”   顾平生也是事后才知道,刑启明还真的是他们班上的学生,比刑野要高上一年级,明年就要毕业了。   荒谬的是,顾平生没有在那个班上看到空缺的座位,点名册上也没有刑启明的名字,以至于他到学校报道的第一天,甚至不知道刑启明这个人。   刑启明不以为意地拍着身上的灰:“谁让我不经常回学校,桌椅放在那儿也是浪费。”   顾平生瞬间皱起了眉头。   刑启明见状,似乎知道他要开始说教了,连忙告饶:“别了别了老师,我现在可不想听那些劳什子的大道理。”   “还有你别听那臭小子自我感动的话,我变成这样和他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生怕顾平生不相信,他指了指昏倒在床上的女鬼:“你看世界都变成这样了,末日来临也就分分钟的事情,我还能有心思学习吗?”   顾平生看向那女鬼。   舌头外吐,两眼翻白,面部充血到酱红,因为尸体的表面有所腐坏,整体呈现出灰紫色。这个女鬼全身上下最鲜明的印记,是她脖子上面一圈狰狞的勒痕。   这是位上吊而死的女生,双眼皮,樱桃唇,看起来正值韶华。身上穿着刑启明今天刚去平价商场里买来的碎花裙子,头上还别了一朵小蝴蝶结。   饶是顾平生脑洞大开,也没有想到,刑启明要送裙子的对象会是一位这样的女鬼。   刑野不久前刚和他说了老师猥亵学生事件,顾平生似乎猜到了她的身份,轻声询问:“她是何曼曼同学?”   “对。”   “为什么她会在你家?”   “她不想在家里住,我两合租了房子。”   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身心都受到了重创,家长怎么可能放心让女孩子出来和同龄男生合租。   刑启明似乎顾着姑娘家的脸面,不愿意明说,但顾平生几乎能够猜到,女生家里对她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看到顾平生对女鬼伸出了一只手,刑启明瞬间紧张了,扑腾起来拉住他:“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别想这个时候干坏事,我拼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话音未落,顾平生的指尖溢出了如烟火尾焰一眼绚烂的金色光芒,洒落在女鬼的身上。   女鬼脖子上的勒痕,以及狰狞的面容,包括她过去所受到的一些暗伤,都在光芒下恢复了平常。   感受到异常的温暖,女鬼倏然睁眼,正对上一双柔和似水的眸眼。   眼睛的主人对她怜惜一笑,启唇说道:“你将忘记当年那场让你痛彻心扉的灾难。”   女鬼缓缓地躺了下去,青紫色的尸斑如潮水一般退去,充满仇恨的面容也带上了久违的安宁和甜蜜。   眼睁睁在旁边看着这一奇迹发生的刑启明,这才发现自己冤枉了好人。   他顿时有点别扭,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直到顾平生温暖宽厚的手掌也按在了他的脑袋上。   温文尔雅极有气质的男人对他不吝褒扬地说道:“辛苦你了,你是一个好孩子。”   揉在他头发上的力道很轻柔,刑启明顿时僵住。   他晕乎乎地想,自己已经不小了,居然还被顾平生当成小孩哄。   最要命的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反感,甚至想要顾平生多揉一揉他的头?   ——想要那温暖的手停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可惜顾平生并没有继续揉下去的意思,当那只手挪开的时候,刑启明的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丝遗憾。   顾平生:“你让我过来有什么事?”   他在刑启明的手边看到了一大包工具。   女鬼应该不是第一天住进刑启明家里了,如果只为了对付女鬼的话,倒也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刑启明想起了正事,暗戳戳小声问他:“你来的时候确保刑野已经睡了吧?” 第179章 鬼宅家教   顾平生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你都给他打过了电话, 说了我今晚要出来找你,你觉得他放得下心好好睡觉?”   刑启明没明白:“这有什么好放不放得下心的。”他给刑野打电话,也是因为没有顾平生的联系方式, 拜托刑野转告顾平生今天晚上一定要过来。   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等会儿, 为什么我给他通话的内容你会知道?”   刑启明瞪大了眼睛:“你两该不会住在一起?”   顾平生不知道该夸他直觉敏锐还是脑筋转得快。   刑启明看顾平生的眼神变得怪异起来, 只是对方坦坦荡荡, 看起来一点心虚也无,那些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猜想立时被他按捺了下去。   奇怪, 刑野和顾平生住在一起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这么在意?   刑启明在心中嘀嘀咕咕想不通,所幸还记得正事:“那他没有跟来吧?”   刑野本来不放心打算跟来,他的恳求方式不是明着要求,而是眼巴巴地看着顾平生一脸向往,后者差点没忍住。   不过考虑到刑野明天还有课,不好好睡觉会影响到精神状态, 顾平生还是明确地拒绝了。   以防万一,临走的时候顾平生不仅加了几层防护的屏障, 还给少年施加了技能,保证刑野能够一觉睡到明天早上闹钟响起。   听到刑野已经睡熟了, 刑启明咂摸着:“难怪今晚的动静都小了很多。”   副本受中心人物刑野的控制,一旦当事人陷入睡眠, 整个副本就会变得无比安静。   顾平生知道副本的性质才没有觉得奇怪, 但是刑启明作为原住民可以意识到这一点, 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刑启明自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将装工具的包裹放进了书包里,背上肩膀的时候叮铃哐啷一阵响。   白日里一脸拽相的少年现在背着书包,乖乖巧巧好像要去上学的模样, 看起来莫名喜感。   顾平生心头一动,只见刑启明转过身来笑着对他说:“我们走吧!”   让顾平生没想到的是,要去的地方居然是刑野家的别墅。   月光皎洁,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银光。大街上现在没人,全世界的生灵都好像陷入了熟睡,周围静谧得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顾平生没有闲着,趁着路上这段时间破译系统给他的提示代码,或许是怕他看不懂继续留在这里和自己相爱相杀,系统给的代码并不复杂。   没过多久,顾平生就解析了一段话出来。   【一半消失,一半完整。】   顾平生稍加琢磨,这话似乎在说要让什么东西消失之后补全另一半,最后获得一件完整的道具。   来到别墅的大门前,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甚至连那些保安都消失了踪迹。   刑启明对此习以为常,他轻车熟路地带着顾平生找到了一棵大树,甩下一句“在这儿等我”,就开始撸袖子往上爬。   刑启明爬树很有技巧,腰腹手脚配合呼吸一起用力,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事。   爬到足够高的地方之后,他借着大树的枝干当跳板,算好了角度和力度,奋力一跳,刚好就跳进了围墙中。   刑启明在草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拍了拍晕乎的脑袋。   他刚打开背包拉链,从中拿出攀爬绳准备把另一边的顾平生给拉过来,结果余光冷不丁看到一双硬牛皮靴,再一抬头,看到了顾平生那张美若神赐的脸。   刑启明愣了愣,看到顾平生背后敞开的大门。   没人给顾平生开门,只能是对方自己打开的,问题是那扇大门用了高科技合金技术,一般的开锁技能还打不开。   他顿时抽搐了嘴角。   “你也太作弊了吧。”刑启明小小地踢了一下自己的背包,“我这些东西可能都白带了,唉,算了。”   等顾平生站在别墅的大门前面,看到刑启明从背包中拿出了各式各样的**,他才知道,为什么对方刚才会感慨自己“白带了东西”。   白天不来光明正大地拜访,到了晚上却来暗戳戳撬别人家的大门,换了任何一个不知情的人在这,都得把刑启明当成小偷拿下。   顾平生没有,他冷静且淡定地感知了一下刑野有没有醒来,毕竟被人抓包到自己带外人来撬门很难解释得通。   一边他又拉住了刑启明:“你这样会吵醒刑野。”   刑启明跟着压低了声音:“不会,之前我来了很多次,放心吧不会吵醒别人的!”   说出来怪怪的,看到顾平生不置可否的模样,刑启明突然惊讶地发现了问题:“为什么你都不拦着我,也不问我为什么要三更半夜偷偷地潜入人家里?”   顾平生不用问,微微地抬起了头来,看着眼前的这幢别墅。   他不知道刑启明眼前的景象有没有发生改变,但是他此时此刻所看到的一切,和白天里见到的大相径庭。   精妙绝伦的别墅变成了一个被大火烧毁的废墟,呼吸之间弥漫着浓郁的汽油味,半截烧焦的房梁摇摇欲坠地卡在天花板上,吱呀吱呀地响,好像随时随地都能砸下来。   此前顾平生一直在寻找破解这个副本的关键,但是他始终都没有找到。   直到此刻,看到眼前的一幕,他才明白,关键一直都在他的眼前,之所以没有找到,是因为自己不放心刑野,一直都陪在对方的身边,从而错过了发现关键的机会。   刑启明还在锲而不舍地拿工具撬门,不知道他面前的大门其实早已被烧得破破烂烂,随手一推,就能让它重重地倒下去。   繁华和破败的转化,只在一瞬之间。   初到荒诞世界的刑野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顾平生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是自然或是意外死亡,但此时直望着这座风中残烛一般的房屋,他还是会忍不住想,刑野的过去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终于,咔哒的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了。   刑启明推开了别墅的大门,展现在顾平生眼前的也不是富丽堂皇的大厅,更不是外表见到的一片焦土,而是一条狭长且黑暗的走廊。   走廊的两边没有墙壁,有的是浓郁得仿佛能滴下水来的浓雾,浓雾之中暗影重重,里面不时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私语声。   顾平生恍惚还记得,早在梦里会见刑野的时候,他需要穿过这么一条长长的走廊,才能达到印着黑色十字架徽记的房间尽头,找到始终都在里面等着他的刑野。   开这门可是个技术活,刑启明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正要收拾东西进去的时候,看到了顾平生略微有些出神的眼睛。   刑启明不会说,他从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觉得顾平生的那双眼睛很美。   干净的,纯粹的,就像是被清泉洗涤之后的黑曜石,让他想要如同古老故事中到处寻觅宝藏的恶龙一样将其据为己有。   现在要把这话说出来,会有变态的嫌疑,刑启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多问上一句:“你在担心刑野?”   顾平生回神,没有否认:“算是。”   刑启明嘴巴张了张,又默默地闭上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那你一会儿可得全力帮我。”   “怎么帮?”   “跟我走就是了。”   两人踏上了漆黑狭隘的走廊,宽度问题不能让他们并排走,已经来过几次的刑启明就走在前面带路,顾平生殿后。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飘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弹奏的乐曲是容易上手的新手曲目,轻缓平常,还算流畅,带着一点磕磕绊绊。   听到那段钢琴声的刑启明瞬间眼前一亮,快步冲了上去,就在这个时候,走廊的地板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   刑启明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忍不住惊喊:“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只见他们脚下的地板不再如地面一样平坦,就像是整理床铺时候被抖动的被子一样高高地掀了起来。   地势倾斜,猝不及防的刑启明没能站稳,眼疾手快地扒拉住了地板的边缘。   眼看着他就要被甩落在浓雾中去了,情急之下,是顾平生伸出了手来,将他一把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接住刑启明之后,顾平生飞快地往下面一瞥,看到了走廊尽头一扇散发着微弱光亮的门,持续不断的钢琴声正从里面传来。   顾平生毫不犹豫地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眼见着顾平生两人就要逃走了,浓雾之中终于有鬼怪不肯善罢甘休,扭曲的身体张牙舞爪地朝着半空中的顾平生扑了过来。   顾平生斜眼一瞥,眼中金光大绽,不轻不重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鬼怪嘶声怒吼,在耀眼的金光中化为飞灰消散。男人脸上不可动摇的威势深深地倒映在了刑启明的瞳孔中,直到顾平生撞开了门也迟迟没能回神。   进门之后,那股阴森可怖的气氛瞬间消失,顾平生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怀中少年的状态。   他突然觉得手感不对,就怀中抱着的体型至少比之前缩水了一半。   顾平生低下了头,看到的果然不再是吊儿郎当外套卡在肩膀半截的少年。小小的孩子缩在他的怀里,穿着体裁合身小西服,一双油光锃亮的小皮靴。   那双桃花眼还没长开,微微上翘的眼尾却已经有了点后世慵懒蛊人的味道,此刻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就算刑野变小了,顾平生也不会认错这张脸,他不可思议地问道:“刑启明?”   刑启明点点头。   顾平生:“你怎么会……”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主持人拿着话筒激昂顿挫的声音。   “下一位上场的选手,是来自XXXX小学的黑马小选手刑野,让我们掌声有请他上台!” 第180章 鬼宅家教   尽管顾平生什么话都没说, 但那微微有些惊异的神情已经让刑启明知道了对方的内心所想。   “一两句话很难解释得清楚,总而言之你先把我当成是刑野。”   主持人已经念了刑野的名字,刑启明现在必须赶快过去, 他连忙从顾平生的怀里撑起身, 快言快语地说道:“一会儿你看着,别让我死就行了。”   说着, 刑启明就踩着小皮靴,哒哒哒地跑去了钢琴比赛的现场。   顾平生在原地愣了一秒钟,下意识地跟着站起身,迅速地跟在了小孩儿的身后。   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启明和刑野其实是同一人的猜测。   从这条通道一直走过去,右转是比赛选手的等候区。   乍一看,等候区里坐着好几个和现在的刑启明年龄相仿的孩子,但等顾平生细看过去, 座位上的哪是什么孩子, 分明是一个个精心制作的木偶!   木偶被雕刻了小孩子的长相和身高,看起来就像双眼无神的大号洋娃娃。它们的胸前挂着价格牌,写着不同的金额, 在刑启明步入等候区的时候, 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所有的木偶都站起身, 举着身上的价格牌摊开手, 声音带着机械性的冰凉。   “说好了让你赢就给钱, 钱在哪?”   刑启明身上没钱,就算有钱, 这些木偶也完全没打算等待,惨白的手指关节咔哒作响,朝着中间奔跑的小孩子一拥而上, 仿佛它们要的不是钱,是刑启明的命!   刑启明正要闪开,下一刻眼前的木偶们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兀地停在了半路上,连那凶残的模样也被一并定格。   他立时反应过来,转身朝顾平生笑着竖起两个大拇指,好像在夸人厉害。   顾平生瞧着那张洋溢着阳光的脸。   他仍有点不太确定,印象中刑野很少有这么活泼开朗的时候,即使是最开心的时候,也不过扬了扬眉梢,朝着他扬唇一笑。   外面的音乐厅突然变得很安静,顾平生放下自己的怀疑,跟在刑启明的身后撩开了幕布。   暖光的灯光自头顶照下,顾平生刚一望见坐满了人的观众席,眨眼的功夫,无数刺目的闪光灯朝着他打来,这让戴着眼镜的顾平生十分不好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模模糊糊地朝台下一看,他的呼吸微有凝滞。   坐在观众席上的是人,但架在他们肩膀上的不是人头,而是一台台打着闪光灯的摄像机和照相机。   音乐厅里寂静无声,除了镜头快门就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漆黑的镜头一刻也不落地对着琴池中央,气氛压抑得让人连呼吸都觉得窒闷。   整个观众席上只有一个人是正常人的模样,她坐在前排的正中间,美丽的姿容和顾平生前天见过的不逞多让,身上换了一套更精致的礼服,好似专门为了自家儿子的比赛盛装出席。   刑启明已经坐在了琴凳上。   看着眼前的黑白琴键,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演奏。   看现在的情况,似乎刑启明需要代替当年的刑野参加这场钢琴比赛,并取得第一名,顾平生有点担心,他不知道刑启明能不能很好地完成这一次演出。   但当那两只手放在琴键上的一刹那,悠扬的曲调仿若流水一样从小孩的指尖倾泻出来,顾平生怔愣地抬头。   聚光灯下,琴池里的孩童正看着架子上的曲谱,他的神情格外专注,半个琴池的光芒都好像被他吸入了眼中,衬得那双眼睛透亮且干净。   顾平生没有什么音乐细胞,但是他能够听出音乐好不好听,能够看出场下的观众是否对这场演奏满意。   当贵妇人在舒缓动听的钢琴声中情不自禁地扬起唇角,露出欣慰的神情时,顾平生知道,刑启明的这一关应该是能过了。   倏然,正在认真演奏的刑启明突然偏了头,精准地朝着顾平生看了过来。   那一眼透着无法言喻的狡黠,好像一只正准备做坏事的猫。   顾平生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碰擦——!”   刺耳且尖锐的琴声从刑启明的钢琴声中传来,他的预感成真了!   好端端弹奏的孩童像是突然发了疯,两只手激情地按在琴键上,动作何止是不再优雅,简直堪称暴力。   瞬间,杂乱无章的琴音响彻了整个音乐厅,台下的评委们情不自禁地皱了眉头,观众席前排的贵妇人更是脸色大变。   刑启明放飞了自我,一会儿敲打琴键如打鼓,一会儿像只顽皮的猫,这里手掌拍拍那里拳头打打,捣乱的姿态明显。   黑马变疯马,观众席上一片哗然,贵妇人坐不住了,她倏然站了起来,维持着快要垮塌的笑脸,扬声询问:“小野,你在干什么?”   刑启明停下了动作,侧头看她。   他做了一个连顾平生都始料未及的动作,一只手放在脸上,对着贵妇人吐出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顾平生:“……”   这哪是刑野,这整个一熊孩子。   贵妇人的神情倏然裂开。   顾平生叹了口气,想着刑启明刚才多次强调要自己保他的生命安全,大概早准备好了搞事情。   贵妇人还在压抑自己的怒火,朝着刑启明喊了好几声,但是刑启明都无一例外,把她当成了空气。   最后,贵妇人不怒反笑,看着琴池中的孩童,嘴角咧开了一个诡谲的弧度。   “你必须赢,小野,不管你怎么忤逆,怎么不满,这一场比赛你都必须赢!”   尖锐的声音震耳欲聋。   话音刚落,女人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平放在半空中的十字架,小小的木偶四肢都拴着透明的丝线,被吊在十字架的下方。   随着十字架的出现,琴池的正上方倏然射出几条半透明的丝线,顾平生眼疾手快地展开了屏障,丝线却径直透过屏障,捆住了刑启明的手腕和脚踝。   丝线撞上屏障犹如幻影,但在刑启明的手脚上却如同实质,孩童疯狂敲击钢琴的动作一僵,五根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放在琴键上。   他再一次如同无意识的木偶一般,弹奏出优美动听的音乐。   评委们不堪入耳的神情稍显舒缓,然而舒缓了没两秒钟,难听的噪声再一次划破半空,评委们浑身一激灵。   刑启明颤颤巍巍地往后拉扯着自己的双手,聚光灯下,颗颗血珠从他被丝线割破的手臂淌下,滴落在敞亮的大理石地板上。   “为什么?!”看到这一切的贵妇人再也忍不住发出了尖叫,“你为什么非要忤逆我,好好地赢下这场比赛,让你爸能够看得起你,不行吗!啊?”   “老头子明摆着不喜欢我,他才不会因为我赢下一场比赛就对我刮目相看,妈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刑启明回以同样的震声:“我就算是要赢,也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这根本就不是我!”   贵妇人表情狰狞无比,手拿着十字架轻轻一转,一根血红色的丝线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刑启明的脖颈。   孩童的脖颈没有任何保护物,这一下要是勒紧了,他的喉咙绝对要被割破!   但是在血红丝线缠住刑启明之前,贵妇人先感觉到手中一阵被割裂的剧痛,她惊叫着放开了手,束缚着刑启明的十字架在瞬间四分五裂,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观众席上再度一片哗然,因为它们看到了琴池中突然出现的顾平生。   几根丝线断开,有如柳絮飘飘扬扬地洒落在地上,顾平生皱着眉头将刑启明手腕脚踝上沾血的丝线扯开:“要不动声色地接近她花了点时间。”   刑启明额上冷汗津津,后背已然湿透,他看着眼中满是心痛的顾平生,倏然咧嘴笑了一下。   “还好有你,不然我这一次肯定也要憋屈地死了。”   顾平生给他治愈伤口的动作一顿。   这一次?难道说前几次少年都在这里死了?   刑启明又是嘿嘿一笑:“不要那么严肃嘛,反正我又不是真的死了。”   他往下面瞅了一眼,看到观众席上的“摄像头”们都没有动,就知道是顾平生的手笔,顿时松了一口气,对着人开心地说道:“这是现场直播,外面所有人都在看,反正那些评委没法昧着良心给我打高分了,我也不用再捣乱。”   “剩下还有一分钟时间,你要不要听点好听的?”   顾平生将散着金色光芒的手从刑启明的伤口上拿开,闻声点了点头。   刑启明又是非常高兴地笑了一下,暖黄的聚光灯照射在他的脸颊上,将他衬得像一颗明媚的小太阳。   他再次将手轻轻地放在了钢琴上,两只手同时往下用力,琴声响起。   轻缓的乐声从孩童的指尖弹奏出来,没有过多高超的技艺,有的是充沛的情感和专注。孩童的视线不再专注在琴谱上,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已经演奏过无数遍一样,发自内心地醉心在这音乐的世界。   琴声不可阻挡地充斥在整个音乐厅之内,坐在琴凳上的小小身影仿佛在此刻高大了不少。   刑启明转头看着无数漆黑的对准了他的镜头,看着台下的贵妇人,仿佛在用自己的行动证明。   ——他有实力,但是他选择放弃这场比赛。   因为他不屑于这样的冠军。   由点到面,再到整个琴池,周围的景象就好像破碎的玻璃片一样朝着半空中漂浮。   看到观众席连带着贵妇人都化作碎片消失不见,顾平生连忙握住了刑启明的肩膀,准备将他给带离。   刑启明却伸出手来,放在顾平生的手背上,安抚性轻轻地拍了一拍:“还没完呢,等会儿能见到。”   随着空白世界的到来,孩童也化成了万花筒一样的碎片,但是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消失,而是变为发着亮光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光团。   顾平生看着这颗光团,感觉到无比的亲切,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人在他耳边低语,让他将手放在上面。   当顾平生的指尖触碰到光团的那一刻,他的眼前突然大放异彩,一个过去的影像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影像中的人是刑野,和琴池上演奏的孩童一般大小,一样的外貌。   贵妇人撑着额头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脸气不顺,地上是被摔碎的花瓶、被砸的手机还有一些桌上的摆件。   孩童刑野就站在贵妇人的面前,手臂不知道被什么锋利的异物给割破了伤口,他没有管,仰头看着贵妇人,声音软软糯糯:“母亲,你相信我,下一次我一定会拿到冠军。”   贵妇人倏然睁眼,反手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孩童的脸立时被打偏了过去,听到女人激动地咒骂:“你拿到冠军?他们学了几年,你学了几年?用什么给我保证?再这样下去,你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小贱人的贱种!我生你来有什么用?”   白嫩的小脸上顶着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孩童的胸口不住起伏,泪珠在通红的眼眶中不住打转,又强行缩了回去。   他咬着腮帮子,牵起贵妇人的手将其贴在自己的脸上,慢言细语地说道:“我会的,母亲,老师们都说过了,我在钢琴上的造诣很高,接下来我会拼命地练习,保证下一次,一定能取得让母亲满意的成绩。”   “比起一个弄虚作假的儿子。”孩童刑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更想成为真正能让母亲自豪的优秀的儿子。”   “即使母亲不相信我的承诺,也应该相信老师们的眼光。”   听到前面的那番话,贵妇人的脸色依旧难看,一直到最后一句话从孩童的嘴里说出,她表面上的气才稍微消了一点。   孩童终于被允许扑到了母亲的怀里,母亲伸出手揉上他的头,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不是他,温柔地询问他手臂上的伤口痛不痛。   只有在那一刻,孩童眼中的泪水真切地掉了下来,被挡住的眼神似乎有点开心,又有一点难过。   光团如烟雾一样在顾平生的掌心中消散,一同带走的,还有贵妇人在孩童耳边殷切的叮嘱:你一定要赢,不能输……   顾平生朝四周看去,空白的世界里重新延伸出一条黝黑的走廊,四周是密不透风的浓雾,而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教室门。   门内传来争吵,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顾平生出现在了一间教室里,而且还是很眼熟的教室,没有猜错的话,昨天白天他还在这间教室里面上过课。   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一个少年人迎面从他的眼前摔了过来,顾平生顺手将他给接住。   最前面动手将人给踢飞的那个少年也很眼熟,就是刑野。   或者说,是顶着刑野面容的刑启明。   刑启明的状态很不对劲,看到他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阴沉着脸冲到了被揍的同学面前,抬手就举起了自己的拳头。   顾平生将他拦了下来,以防人现在不够理智,做出一些后悔终身的事情,顺便再带着人转移到了楼下的偏僻角落。   他的问话刚要出口,吵吵嚷嚷的声音就如同喇叭声一样钻入了顾平生的耳朵里,顾平生腾出视线回头一看,人群远远地包围着一群从寝室楼中抬着担架下来的护士。   顾平生的目力很好,看到担架上被罩了一层白布的尸体穿着好看的碎花裙子,有几缕头发飘落在外,柔顺得好像一丝轻风。   他立时就想起了和刑启明同居的那个女鬼学生,也是被学校老师动手动脚,最后被逼得活不下去最后自缢身亡的人。   身后的刑启明终于声音喑哑地开了口:“对不起,我没想到还会看到这一幕,刚才没有忍住。”   没有忍住是指他刚才忍不住将自己的同学揍得鼻青脸肿,顾平生将这伤心的小孩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揉了揉他的头:“你同学做了些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刑启明闭了闭眼睛,原封不动地复述道,“‘污蔑某某老师的那个疯女生终于死了,你们快去看啊’。”   “他只是高高兴兴地冲进教室,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已。”   顾平生又揉了揉刑启明的脑袋,将少年揽进自己的怀中轻轻拍哄。   嘈杂的人声随着救护车从他们的面前经过,顾平生启唇让消音的屏障罩住了他和刑启明,没有让那些嘀嘀咕咕的脏言脏语污染对方的耳朵。   等到刑启明稍微缓和一点之后,顾平生问道:“现在大概是什么情况,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刑启明点了点头。   他说,自己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不对劲,毕竟不可能一到晚上怪物满地跑的情况下,人们的生活还照旧不变。   一次次地排除目标之后,刑启明将异样的源头锁定了刑野。   又一次试探性地撬开刑野家大门,怪异且充满不明呓语的走廊代替刑家大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经过这个走廊之后,进入门内的他就会代替刑野,重新经历一遍对方小时候的经历。   刑启明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有什么意义,但他有种预感,如果能够平安地“通关”这些场景,那么整个世界的异常就会结束,他也不用每天晚上都心惊胆战自己会被怪物给开膛破肚。   前面几次没有人帮忙,刑启明就只能在钢琴比赛中不断循环。最开始他并没有忤逆刑母的安排,老老实实地拿到了钢琴比赛的冠军,但结果是第一天一切照旧,前一天晚上的奔波算白忙活。   重复了几次之后,刑启明发现了,一切都要顺着“刑野”的思维来,刑野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那么他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于是刑启明就开始了自己的搞事之旅。   然而搞完事之后,他还是不能通关钢琴比赛,因为往往撑不到和刑母对峙,他就会被提线木偶的丝线给四分五裂。   哪怕刑启明是铁打的,也经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说到这里,刑启明的声音瞬间高了两个调,对着顾平生,脸上好像写满了崇拜两个字,心有余悸地说道:“还好有你在,我可不想再死一次了。”   顾平生听完,只剩下了一阵心疼。   刑启明现在缓过神来了,重新变得没心没肺起来,挠着后脑勺没好气地说道:“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倔,好好地接受安排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大家都收了好处。”   顾平生没有揭破他。   如果刑启明不认同刑野的决定,那么就不会在钢琴比赛的最后,弹出那么肆意洒脱的音乐。   “对了!”刑启明十分激动地看着顾平生说道,“刚才谢谢你拦住了我,如果不是你拦住了我,我得把那个混蛋一起打到重伤,到时候又没办法向姑母交差了,她可不希望见到我被卷入这些事件中成为绯闻对象。”   “既然这样,这一关我也算过去了。”刑启明好像自言自语般地嘀咕了两句,“但是奇怪,她连朋友都很少,好像没听说她认识刑野,为什么刑野特别在意的经历里会有她……”   如果说先前只是怀疑的话,那么在刑启明疑惑为什么他的朋友也和刑野认识之后,顾平生就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眼前的校园如同上一个场景中的琴池变成了粉碎的玻璃碎片,空白的世界再一次到来,少年也变成了微亮的光团。   顾平生将手给放了上去。   光团生成影像,少年站在明灭不定的光影中,微微抬头,望向女生自杀的寝室楼。   被他举在耳边的手机里传来贵妇人的声音:“你要忍耐,就算你能为那个女生沉冤,她也死了,做这一切没有意义……”   “我不忍了,母亲。”刑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这件事情会闹得很大,按照我说的做,对我有好处,父亲也会高看我。”   电话那头没有应声。   少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瞳孔不停地颤动,仍旧软了语气哀声恳求:“你会帮我的,对吧?”   “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妈妈,如果连你也不帮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当影像消失之后,漆黑且幽深的走廊再一次延伸到了顾平生的脚下。   顾平生的心绪同样有点不稳,他稍微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情绪,再次踏上走廊,尽头的门却让他皱了下眉头。   因为那明显是办公室的门,来到这个副本中之后,顾平生没有刑野当前的生活环境中见到像那样的门。   门后是刑野长大后的模样?   带着这样的猜测,顾平生打开了门,却从门缝中看到了笔直跪立的刑野。   一个男人将手里的水杯砸向刑野,滚烫的热水铺天盖地,洒在半空中还冒着热气,将少年的衣衫淋湿。   男人凶神恶煞地呵斥道:“你妈真是好得很啊,现在就把你送过来,是不是盼着我死,好让你继承公司?!” 第181章 鬼宅家教   男人身着私人定制的高级西装, 与那俊朗的长相不相称的是恶鬼般的眼神。   他的体格比刑野要高大太多,站在少年的身前,阴影像是大山一样朝着后者倾轧而去。   刑野的腰挺得笔直, 低垂了头,温热的水流顺着头发滴滴答答, 他一言不发。   急促的脚步声在办公室外戛然而止,好半天后才有人迟疑地敲了敲门, 唤了声刑总。   听到敲门声男人总算收敛了自己的凶相, 压低声音警告刑野:“听好了,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和你妈就别想插手这公司的事情。”   “安分守己, 不要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滚!”   一种无法言喻的怒火在顾平生的心中迅速生成。   他推开门两三步冲了进去, 抬手伸向跪着的少年, 想要检查一下刑野的情况, 却只抓住了一片散碎的光影碎片。   顾平生此时所见的仍旧是过去的影像——过去真实发生在刑野身上的一切。   看到脚下重新平铺出去的走廊,他定了定神,按捺住心里的心疼和怒火,脸上恢复了以往的淡定。   顾平生无视走廊两边雾气之中惑人的呓语,朝着尽头的又一扇门走去。   这是第四扇门, 和前面三扇比起来,瞧着让人心惊。   血液抛洒在门上,如同鲜红的彼岸花一样绽放开,花蕊的最上面站着一个无声落泪的小孩,胸腔被破开,里面的心脏裂成了两半,不再跳动。   顾平生仿佛和这扇门上的小孩产生了共鸣, 一阵强烈如排山倒海一样的悲悸从他的心底蔓延。   心很痛,特别痛,空气中都好像掺杂着锋利的刀片,在每一次呼吸时钻入胸口,将五脏六腑刮得鲜血淋漓。   他抬起手,指尖颤了颤,将眼前的门给推开。   顾平生本来以为,前面的三扇门已经述说了大半刑野没有来到荒诞世界之前的苦痛。   但是他错了,那样的窒闷难受的经历,居然只是苦难的开始。   这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刑家热热闹闹,每一个人都很轻松,因为家里的另一个主人,刑野的父亲刑天豪久违地主动回家。   刑母为此开心了一整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亲自下厨,在佣人们紧张兮兮的眼神中,还是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所有佣人屏住呼吸,都以为刑母会生气,结果刑母只是感慨地笑了一下:“果然,我不如那个女人,做不来这些事情。”   刑野就在旁边盯着,第一时间拿来了药箱。   刑母安静地让刑野给她消毒,贴好了创口贴,看着少年认真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感慨了一句:“我的儿子真的很能干。”   这是刑母明面上第一次夸赞刑野。   刑野的瞳孔颤动了两下,倏然抬起头,不掩震惊地看着刑母。   刑母摸着他的脑袋:“一直以来,我对你是不是都严苛了一点呢……”   何止是严苛。   年级第一是应该,各项全能是基础。要听话,要孝顺,礼仪举止不容有失,动辄就是一顿鞭笞,即便是拿着最优秀的成就回来,也换不来一声夸奖。   在那日复一日的冷漠对待中,是个人都会感到心寒。   只是刑野仍在期许,他在自己的心声中仍旧用亲昵的妈妈来称呼刑母,期许母亲的怜惜。   他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听到自己期许的赞扬,所以他感到意外。   意外之后,刑野又忍不住悄悄上扬了嘴角,约莫是觉得开心。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开心短暂至极。   当男人拍门进房,所有佣人都被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   刑父没有看向满桌子丰盛的饭菜,径直走向刑母,红着眼睛开口质问:“你要不要这么恶毒,之前你对付姗姗我也就忍了,但是童童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居然连他都不放过!”   一句话,仿佛成为了炸弹的导火索,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桌子被掀翻,饭菜洒了一地,在场的佣人全部被喝退。   在刑父的声嘶力竭下,刑母不再优雅从容。在刑母的歇斯底里中,刑父脱去了道貌岸然的外壳。   一男一女仿佛发了疯,有如野兽一样撕破脸,恨不得啃下对方的一块肉。   见证过小混混抄家伙干架,经历过朋友的自杀身亡,大风大雨中飘过来的少年却在这时傻住了。   刑野不清楚状况,看到刑父拿起桌上的碗,本能地跑过去挡在了刑母的身前。瓷碗砸在他的脑门上,将他砸了一头血。   刑母尖叫一声,抱住刑野痛恨地说道:“不管怎么样,他也是你的儿子啊!”   刑父狰狞着脸,张嘴就是怒骂:“是啊,儿子,为了得到这个儿子,你他妈羞耻心都不要了,都说张家的小姐知书达理,流产之后迫不及待地给自己的丈夫下药,说出去让人看笑话!”   刑野如遭雷劈,愣在了当场,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刑母。   刑母彻底疯了,扑上去和刑父扭打成一团。   她的手上还贴着刑野下午给她贴上的创可贴,此时沾了饭菜的汤汁,沾上了从刑父脸上被刮出的血,扭打的过程中不小心被蹭掉,落在了一片狼藉的地毯上。   “婚内出轨那个小贱人,你以为你好得到哪儿去,你个肮脏货,烂到骨子里的人渣!”   “我肮脏我认,我说我们好聚好散你不同意!为了威胁姗姗甚至不惜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动手,一个死了还不够,你还要把这个野货生出来,这就是干净!?”   跪坐在地上的刑野如梦初醒,怔愣着抬头,唇皮哆哆嗦嗦。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刑父会这么恨他,为此他还萌生出要不要去做一个亲子鉴定的念头,怕被母亲发现才作罢。   如果他是个不务正业的孩子,那么他能理解,可是学校的同学老师,甚至是刑父商业往来的合作对象,都在夸赞他的优秀,刑野更加不解。   是他还不够优秀?是他还不够努力?   都不是。   是母亲强要了父亲,才有如今饱受嫌弃的他。   刑天豪又在那里不忿地囔囔,说刑母心机,甚至在确保有了他之后,还专门躲到了外公外婆那里去,一直到他生下来才重新回家。   “我说过,就算你把他生下来,我死也不会承认这个野货!”   野货啊……   刑野脑子浑浑噩噩。   没关系的,他想。   他知道刑父不喜欢自己,有个出轨的情人,还生下了孩子,只是他现在力量不足,还无法撼动刑父的权威。   等到他长大了,积攒自己的力量,他会为母亲讨回公道。   所以刑父厌恶他不要紧,至少母亲是爱着他的。   “你生他是爱他?别开玩笑了!”   那边的争吵进入了白热化的局面,刑父指着旁边的刑野再一次爆出骂声:“医生都说了,你的身体有病,有问题,他生下来很可能变成一个脑残,就算这样,你还是要生他,不就是为了离婚的时候多分走一份财产!”   刑野的心跳瞬间慢了一拍。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攥紧了拳头,不敢置信地去看刑母的反应。   刑母满脸涨红,表情十分狰狞,挨个细数刑父结婚以来的不忠不义。   却唯独没有反驳刑父的话。   是忘了吗?刑野想。   他觉得自己得问,必须得问。   母亲从不会缺席他的比赛,母亲从不会忘记等他回家,母亲从来都记得他的喜好。   这样的在意,难道也会是假的吗?   刑野张了张口,听不出自己话里的语气,只知道声音出口的时候异常干涩:“母亲,他是不是乱说的?”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小,也或许是刑母顾着和刑父打架,没顾得上回他的话,刑野没有得到答案。   而刑母,也被刑父厌恶至极的一声“离婚”给刺激到,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名叫理智的弦断裂,竟从餐桌上拿起了餐刀。   刑野见状,顾不得那些杂乱无章的情绪,刑母离他的位置比较远,所以他撑起身,想要拉开无知无觉的刑父。   刑父不知道危险正从身后朝他迫近,看到刑野冲上来误以为对方要对他动手,先抬起腿,给了他狠狠的一脚。   一个成年人的踢蹬,即使控制了力道,也把刑野踹到了柜子上。后脑勺撞到柜门,少年的眼前一片晕眩。   时间好像变得特别漫长,刑野努力睁开眼睛,一声“躲开”破了音,刑父慌忙后看,刑母咧嘴冲来。   再然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刑父捂着后颈倒了下去,身后的刑母握着刀满手鲜血,开始疯笑。   笑过之后,她没有看刑野一眼,毫不犹豫地将刀子捅进了自己的咽喉。   刑野眼前一黑。   世界好像变得昏黑无比,只有从刑父后颈和刑母喉咙喷出的血液是那样的鲜红。   一贯淡定从容的少年,看着缓缓倒下的尸体,喉中爆出撕心裂肺的哀鸣!   前面发生的那么多件事,都不如眼前一幕给刑野的打击来得巨大,顾平生就站在刑野的身后,看到少年也变得疯狂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着没有呼吸的刑母跑了过去。   现场的影像再一次虚化,从顾平生脚下延伸出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木板四分五裂,好像少年那颗破碎的心脏。   顾平生踩在了第一块木板上,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要抛下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用这么悲痛不解的语气询问,顾平生的心脏狠狠一颤。   他继续往前走,听到了很多杂乱的吵闹声。   【什么,刑天豪和他的夫人死了,怎么死的?】   【刑夫人亲手杀了刑天豪,然后再自杀!因为刑天豪出轨,孩子都有了,到现在都有十几岁了!】   【我的天啊,这么长时间,刑夫人居然能忍。】   【那个女人可不是个善茬,据说她故意误导刑总,让刑总以为是刑夫人做手脚伤了她的孩子,这才引起刑总回家质问!】   ……   【听说他们有个孩子,就在现场,死没死?】   【没死,不过撞见自己的父母自相残杀,也和死没什么两样了。刑家也不当人,刑少爷还在医院呢,就把他从病床上拖了出来,非去找刑夫人娘家讨回公道。】   ……   【那刑家以后归谁管啊,那么大个集团。】   【刑少爷吧,刑天豪又不知道自己会早死,遗嘱也没来得及立,不过他才十五,恐怕镇不住那些老家伙,到时候又要闹得不可开交。】   【听说刑家对他颇有微词,刑夫人娘家的人因为他举证是刑夫人杀了刑天豪,跟着不待见他,可怜咯。】   ……   顾平生推开了眼前的门。   门打开,呈现在他眼前的终于不再是过去的影像,而是顾平生今晚进入刑家别墅之前,在外面看到的废墟。   烧毁的房屋之中没有其他人,两道瘦削的身影正打得不可开交。   准确来说,是刑野单方面殴打刑启明,而刑启明不知道是出于战力不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直顾忌着没有还手。   看到顾平生出现,刑启明立马像看到了亲人一样,吱哇乱叫躲在了他的身后:“这个人疯了,你还不快管管!还有你刚才跑到哪儿去了,我都找不到你!   顾平生也不知道,本来他应该像刑启明一样,“通关”完刑野的过去才看到那些影像。   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是走了某条捷径。   又或者是关卡的主人刑野直接为他敞开了通关的“大门”。   刑野也看到了顾平生。   他停手站在一块烧焦的地板上,弥漫的白烟模糊了他的神情,没有之前的乖巧,无波无澜地看着对方。   “老师。”少年轻声问道,“这个世界不好吗,你为什么就那么执着要让我出去?” 第182章 鬼宅家教   身为副本的中心人物, 刑野的思维受到了系统的限制,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仅仅以为自己所生活的真实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是顾平生和刑启明潜入被烧毁的刑家别墅,两个人在通关获取记忆影像的同时, 也让他重新经历了一遍自己的过去。   刑野近乎是在折磨中了解到自己如今的处境, 睁眼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只有暴戾和悲凉。   承受过的疼痛, 再经历的时候也不会变得麻木,但是那些再怎么难以忍受,都已经过去了。青年的性子被打磨得狠辣至极,当年那些人施加在他身上的折磨, 他也无一例外,全部加倍奉还。   刑野只是无法面对,这辈子难得遇到一个对他好的顾平生,似乎也带着别样的目的接近他。   没有质问, 也没有愤怒, 少年刑野只是悲伤地看着顾平生, 于被烧毁的房屋之中, 像极了一个兵败城下颓丧至极的王。   如果刑野对当前的处境一无所知,失去记忆不知道生死关的存在,那么顾平生有很多话可以劝告他。   但很显然, 刑野如今的这个反应,明摆着是知道自己陷入了某种困境, 却不肯睁开眼睛清醒地面对现实。   为什么?   明明少年在这个副本中过得并不好,母亲对他依然严苛, 会因为吃饭时发出声响这样的小事而鞭打他。最好的朋友死了,父亲仍旧厌恶着他,学校里的同学仗势欺人, 而他也不得不带上面具维系自己天之骄子的名声,累了想要抱怨时都找不到倾述的对象。   顾平生想要苦笑,却笑不出来。   他听过了影像中那些人的八卦,哪怕没有亲眼见到,也完全可以猜想得到,在双亲离世之后少年被迫寄人篱下,日子会有多么难过。   两相比较下来,或许对于刑野来说,这种让人觉得压抑的生活已经称得上是最幸福的时刻。   “我没有非要让你出去。”顾平生不能透露生死关的事情,他点明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如果你不从这个世界中逃离,那么你就会死。”   刑野沉默了一会儿,却冷着声音出口反问他:“死又有什么不好?”   他抬脚,朝着顾平生走了过去,每踏出去一步,身上就会爆出一声轻微的骨骼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长高,渐渐从少年蜕变成青年的模样。   顾平生心里有数,恐怕刑野进入副本时的成人状态才是他的最终形态,所以在看到少年变成青年的时候也能够从容面对。   直到刑野在蜕变的过程中开始出现大小不一的伤痕。   脖子上青紫色的勒痕,手腕上被捆绑的痕迹。对方不止人变高,衣服也在跟着变大,顾平生看不到被衣服遮挡住的地方有什么伤口,但是他能看见血液渗出单薄的布料,将刑野的腹前染红了一片。   顾平生再也无法无动于衷,快步上前拽住刑野的衣服下摆,被对方钳住了手腕。   刑野没想到顾平生看到这么诡异的一幕后,第一反应是冲过来捞他的衣服,出于惊讶他拦住了对方,却挡不住顾平生执意要看。   当看到那触目心惊的伤口时,顾平生整个人呼吸都不稳了。   “发生了什么?”他抖着指尖怒声询问,“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   刑天豪夫妻死了之后,不出意料应该是刑家那边的人带走了刑野。   顾平生觉得刑野当时虽然还没成年,但好歹有十五岁,有一定的行为能力,就算刑家的那些人利欲熏心想要糊弄他,也顶多在衣食住行上苛刻对方,哪想过连生命都受到了威胁!   看见如此愤怒的顾平生,刑野眸色中的冰凉立时消减了半分,困惑和不解充斥了他的大脑。   顾平生的气愤不像是作假,对方好像真的在心疼他。   如果顾平生是为了某样即将得到的利益而选择唤醒他,那么对方为什么还要装得这么像,看起来真的在担心他的样子?   一旁的刑启明听着他们相互打哑谜,什么从这个世界出去,什么不出去就会死,脑子里特别混乱。   没等他捋清楚现在的情况,转眼他的表弟居然就长大了,跟瞬间抽条了似的,比他还高!   刑启明特别蒙圈,但不妨碍他从为数不多的信息量中剖析出一个天大的事实:“你们说这个世界是假的,有什么根据没有?”   刑野好像突然意识到他的存在,腾出视线来看他。   下一刻,他的手飞快地闪过了一抹锋利的亮光。   眼看着朝自己扎来的尖刀,刑启明在惊诧中发现自己根本就躲不开。千钧一发之际,是顾平生伸出了手,将刑启明将将从刀锋之下拉开。   尖刀扎了个空,刑野却没有再次袭击,而是盯着顾平生,稍微舒缓了的脸色再一次沉了沉:“老师,你为什么要救他?”   不明所以的刑启明终于爆发了。   “你问他为什么要救我,我还想要问一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刑启明怒吼道,“我到底什么时候和你结下了深仇大恨,你倒是告诉我啊?”   刑野:“你和我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刑启明顿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拳头硬了。   “但是你叫刑启明。”刑野咀嚼这这个名字,倏然一笑,“启明,这真是个好名字。”   刑启明现在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明明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他都懂,为什么连在一起只让他无比懵逼。   眼看着刑野再一次拔刀朝他冲来,刑启明下意识要往旁边躲。顾平生比他更快地将他拉走,为了方便行动,干脆将少年抱了起来。   触不及防被人公主抱,还那么近距离地看到了顾平生狭长的眼睫毛,刑启明心如乱麻。   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情况,乖乖地呆在顾平生怀中,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就是忍不住抱怨:“为了一个名字杀我,搞什么鬼。”   顾平生躲着刑野的攻击,后者明显对他留了手,所以他躲得还算轻松。   顾平生顺势低头,刑启明的两条眉毛紧皱成一团,显得非常困惑。   刑启明:“看在他经历可怜的份上我才没有还手,要是把我给惹毛了,我揍死他!”   “你现在知道的东西有多少?”   刑启明恼火地说道:“你们两一个劲儿地打哑谜,我能知道什么我?”   “我长话短说。”顾平生加快速度,将刑野甩在了自己的身后,“这个世界是假的,如果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过长,那么就会危及到自己的生命。”   这话刚才刑启明就听顾平生他们说了一遍,他指了指身后紧追他们不放的刑野:“所以你想要让刑野回到真实的世界里去,这样他就可以活下来了。”   说着话,刑启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也就是说我想要活下来,也必须出去对吧?”   “对。”   “可是他为什么想要杀我?”   在刑启明的心里,他仍旧把刑野当成是自己的表弟,比他小,以后的经历还那么惨,要他让着点对方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他简直莫名其妙就成为了刑野追杀的对象,不搞清楚原因刑启明忍不下这气。   顾平生知道原因,正在斟酌自己的话语,陡然他突觉脚下的地面有问题,再一眨眼,果不其然变成了幽深且熟悉的走廊。   刑启明瞬间脸色一变。   顾平生在刑野的引导下走了捷径,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全了那些影像,他却是实打实地将这些痛苦都经历了一遍,现在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但是这个空间中就一条路可以走,根本没有其他逃跑的路可以选,刑启明只能硬着头皮抱紧了顾平生,任由对方带着他冲进了门中。   本以为这次又会是兜头一杯热茶水,或者被吊在庭院里反省自己的错误,让刑启明意外的是,他居然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他茫然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感受到了吃力,只能艰难地撑出一条缝,却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洁白的天花板。   这里是哪儿?顾平生去哪儿了?   身边的人突然就不见了,刑启明连忙起身寻找,竭力展开自己的手臂,全身上下却传来了被束缚的感觉,让他动弹不得。   刑启明急得热火朝天,按照他现在这种行动不便的状态,等会儿刑野追上来了怕不是一刀就能切了他,立马出声呼救。   “哇——!”   话一出口,刑启明愣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再一次发出声音:“哇……哇……”   等等,为什么自己嘴里会传出婴儿的哭声,难道说自己变成了一个婴儿?救命!   他陷入恐慌中,全然不知身边有人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伸出手来,轻轻地拍在包裹住他的襁褓上。   “这孩子,怎么才出来就这么闹腾。”   他的身边居然有人!   刑启明不知道是紧张多一点,还是惊喜多一点,从拍抚他的手掌中传来无法言说的安全感,他听着那温柔哄着自己的女声,更加使劲儿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婴儿的视觉中枢没有发育完全,现在能看清楚的东西有限,但,即便是再模糊,刑启明也不会认错眼前的人。   他怔愣了,因为眼前的人就是刑野的妈妈,也就是他的姑母。   旁边还有个女声调侃道:“正常的,哪个婴儿出生不闹腾,都是未来的小祖宗,就学会折磨自己的妈妈了。”   抱着刑启明的刑母无奈地笑了笑。   女声接着问她:“想好了没有,给这个孩子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想好了。”刑母笑着说道,“如果他爸不反对,就叫刑启明。”   刑启明浑身一僵,倏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女声立马惊喜地说道:“你看小家伙有反应了,肯定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刑母也忍不住去看刑启明的反应,出于一种自己都不明白的逃避心理,刑启明偏了偏脑袋,避开了刑母的视线。   “小家伙居然还会害羞了。”女声嘀笑皆非,“启明星这个名字真的很合他,看这孩子活泼好动的样子,将来一定能够如你所愿,成为一颗耀眼的启明星。”   刑母失笑。   温暖却不算宽厚的手掌再一次拍在刑启明的襁褓上,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拂过了刑启明的额发,挠得后者脸颊微痒。   “他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也不奢望以后能有多么耀眼。”刑母近乎叹息地笑道,“好好长大,少让我操点心就行了……”   影像碎片像是流水一样从刑启明的眼前飘过,他连忙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这难觅的温柔,却只抓到了冰凉的空气。   这一关特别短暂,似乎只是藏在漫长痛苦岁月中一段小小的插曲,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重新回过神来的刑启明已经恢复了少年的模样,在顾平生的怀里气喘吁吁。   “我叫刑启明,是我妈当初给我取的名字。”刑启明自言自语,“姑母也给自己的孩子取了这个名字,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难道说我是刑野那个早死的亲哥……不对,不可能,刑野他亲哥都没生出来。”   他得出一个荒诞的事实,这个让他嘴皮子发白,惊疑不定:“该不会,我就是刑野?”   见到了刚才的影像,顾平生的猜测完全落了实。   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人同一时间朝着身后看了过去,只见身体颀长的青年逆着灯光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形已经完全长开,挑起狭长的眉宇,不偏不倚地看着顾平生。   “老师。”刑野问,“你觉得我是真正的刑野,还是他是真正的刑野?”   刑野为什么执着于追杀他的真相就这么解开了,刑启明还是没法反应过来,更不能完全代入刑野的身份,听到问话,下意识去看顾平生的反应。   顾平生早先得到了系统的提示,“一半消失,一半完整”,起先他以为是什么重要的道具,现在却陡然明白了,这里的一半一半,说的是刑野和刑启明。   他坚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两都是。”   刑野不置可否,他继续问道:“那老师想要哪一个刑野逃离这个世界?”   这又是一个致命题。   顾平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刑启明忍不住问了:“就不能我们一起走?”   刑野扬起嘴角,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像是在笑他的无知,漫不经心地说道:“外面只有一具身体,而现在的我们有两个人,要怎么一起出去?必定会有一个人消失,才能得到另一个人的完整。”   此话一出,刑启明也沉默了下去,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两这算是什么,别说一个身体里的两个人格吗?”   刑野没有接他的话茬,他的手中挥舞着锋利的尖刀,脸上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不知道该看什么,干脆就看着顾平生。   看到顾平生一直没有开腔,似乎无法从他和刑启明之中做出决定,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次拿起了手中的刀刃。   在陡然得知真相的时候,刑野其实没有那么想活。   艰难困苦,不见光明,这样的日子让人腻味,如果刑启明想要,刑野现在就可以把这条命让给他。   和刑启明比起来,他应该算是主人格中黑暗阴险懦弱的一面。一个父亲眼里的野货,得不到包括母亲在内的亲人的认可,看到顾平生表现出强大实力之后,第一反向不是向帮助了他的对方道谢,而是跟上去死死地缠住对方,试图装可怜卖惨来寻求对方的庇护。   而刑启明就完全不同了,启明星,多么好的名字,象征着强大光明的未来,饱含了母亲对他的期望。永远不会为自己感到自卑,永远都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模样。   对方才应该是记忆影像中即便面对天大的打击,也能从泥泞中挣扎着站起来的刑野。   可是,那又怎么样?   顾平生对他的关切不假,表现出来的亲昵也不假,刑野没有在过去中看到顾平生的影子,由此推断自己应该是在很久很久之后才认识了顾平生。   没有顾平生的日子,刑野说让也就让了,但是有了顾平生,他就算是把这日子掐死在自己的手里,也不会就这样让出去!   顾平生没法从他和刑启明之中挑出一个,没关系,他不会让对方继续为难。   刑野再一次向刑启明杀了过去,之前顾忌在顾平生,他一直留手,而现在每一次出招都是杀手,看样子势必要把刑启明的命给留下来。   一个成人一个少年,刑野手快心更狠,出招就朝着刑启明致命的部位袭去。   对方从记忆中继承的不止是过去的苦痛,还有在那一次次危机之中磨炼出来的身手,只靠刑启明根本没法躲开那凌厉的杀招。   顾平生又一次拉开了刑启明,看到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旧选择了保护刑启明,刑野的眼中划过一丝难过,握着尖刀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紧了又紧。   “我懂了,你决定要选择他了,对吗?”   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猫儿,刑野竭力按捺住胸口的抽痛和难受,冷冷地出声询问顾平生。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露出失望的神色,一脸受伤地看着自己,顾平生的心里一样很痛。   一定能有什么方法解决刑野和刑启明现在的问题,当务之急是让刑野可以冷静下来。   顾平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刑启明放在一边,挡在了少年的身前。   刑野那双好看如琥珀的眼睛立马就睁了睁,一股怒火和嫉妒从他的胸口腾升而起,负面情绪宛如风暴铺天盖地,脑子里好像有一只野兽疯狂地撕咬他的理智,持刀的手更是咔吱作响。   刑野紧紧地盯着挡在刑启明身前的顾平生,启唇一字一顿:“你让开。”   顾平生对上他的眼睛,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么,你是执意让我让开,杀了刑启明。”顾平生伸出自己的手臂,同样语气沉稳掷地有声,“还是选择在现在抱一抱老师?”   刑野始料未及,刑启明也是一样。   后者完全无法理解,仰头看着顾平生拔高了音量:“你是在向他撒娇吗老师?”   在这种时候?!   顾平生的耳根也是一阵红,但他的手坚持没有放下去,执着不已地看着刑野,等待着对方的选择。   刚才,刑野让顾平生选择,是要他刑野的命,还是要刑启明的命。现在顾平生让刑野选择,是要杀了刑启明,还是要他这个老师。   刑野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一样,凶狠的眼神变得有些呆滞,看着顾平生张开的双手,久久的不能回神。   顾平生张开双臂朝着对方走了过去,刑野下意识后退,他退顾平生就前进,顾平生前进他就后退,直到刑野背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   朝着刑启明挥刀的那一刻,韬光养晦出手整治刑家的那一刻,刑野都没想过自己可以这么熊。那些在外人面前能够叫他们吓破胆的气势,放在顾平生这里完全不值一提。   一分钟之前,顾平生是突发奇想,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看到刑野这么一个劲儿地避开,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口吻冷了三分:“让你抱一抱老师有这么难吗,刑同学?”   刑野抿了抿唇。   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他无知无觉,在顾平生话音未落的下一刻,陡然一个挺身,狠狠地抱住了顾平生。   男人咬着腮帮子说道:“我以为连你也抛弃了我。”   冲进自己怀中的力道是那样的巨大,刑野用自己的行动说着迫不及待,顾平生眼中的不悦稍微消失了一点,反手拍拍他的背,眼神也跟着柔和了下来,叹息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顾平生对他很好,睡觉却离他远远的,碰都不愿意碰他一下。说是要把他从这个虚假的世界解救出去,转头却又跟着刑启明跑了。   当男人仿佛控诉一般说出这些事情的时候,顾平生简直哭笑不得,这要让他怎么解释?   可是男人毕竟是敏锐的,那眼神中的患得患失如此真切,顾平生没忍住,在刑野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刑野说得对,他来到这个副本看到少年的时候,确实有过只尽责任不深联系的想法,因为他的刑野还在未来等着他。   从现在到未来,有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刑野不会记得他的名字、他的长相,只记得一个神明的名头,然后傻傻地等他到最后一刻。   他又何必给这样的苦再添一笔分量?   顾平生倏然抬眼,伸手抚摸上男人的脸颊,温言细语:“信不信我?”   刑野还处于那突然一吻的震惊里,反射性地点了点头。   顾平生又转头,看向伸脖子悄悄看他两的刑启明:“相信我吗?”   刑启明想也不想地答相信。   顾平生闭了闭眼。   再睁眼的时候,金色的光芒在他的掌心汇集,溢散出去包裹住了另外两人,耀眼如天上的烈阳。   茫然之中,刑野和刑启明都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消失,刑野的反应更快一点,他意识到消失的是那些过去的情绪。折磨着他的,令他痛苦的,他清楚地记得那些画面,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难受。   这就是顾平生的方法。   无论是刑野还是刑启明,都是“刑野”这个主体的一部分,无论杀死了谁,最后剩下来的刑野都不再完整。   既然这样,那就从根本解救问题。如果刑野的生死关是他过去的苦难,那么这苦难由他来接收! 第183章 鬼宅家教【完】   随着力量从顾平生的掌心涌出, 构建出这个副本的负面情绪被他尽数吸收,两人的身体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淡化。   他们好像意识到自己将要消失,不约而同地朝着顾平生看了过来。   刑野伸出手, 试图抓住顾平生的衣角, 顾平生顺势摊掌与他贴靠, 两人相触碰的地方顿时绽放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白光过后,整个世界重回寂静,一大一小两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顾平生开始消化刚刚吸收来的这些负面情绪。   收回力量之后,他恢复了过去的记忆, 就是因为有记忆为他指引,顾平生才敢做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刑野的负面情绪并不好消化。   他这一生几乎没有顺遂的时候, 得知真相时候的震惊和心寒、看见父母身亡时的悲痛和无力、饱经风霜之后的麻木和冷漠。   从少年到青年, 信念不是在转瞬之间崩塌, 而是一件件事情堆积起来, 将其一点点地碾碎。   顾平生与他感同身受, 刑野的父母死了,他就代入陶军他们的死亡。   但那样的场面光是想一想, 就足够让顾平生发狂。   消化到一半,他的心终于不堪忍受地抽痛起来。   顾平生情不自禁地蜷缩了身体,可是没等他的意识埋没在这汹涌的风暴中, 他的胸腔内突然传来了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扑通。”   像是巨大的石头砸进了水面, 强烈的震感伴随着心跳声霎时间冲刷上顾平生的脑海,回荡不止。   在那紧凑且持续不断的心跳声里,从刑野那里吸收来的负面情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被顾平生给消化,但与此同时,顾平生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平淡。   顾平生依旧想象着陶军他们的死亡画面,却再也感觉不到像刚才一样的愤怒和悲痛。   他伸出手来, 搭在自己的胸口处。强劲有力的心跳重新缓慢下来,变成了正常的心脏搏动,一切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这一次顾平生几乎可以确定了,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异常的改变,准确来说是自己的心脏出现了异常。   每当自己情绪失控,自认为快要无法承受的时候,就会从心脏的位置涌来一股力量,像是一捧清水从头临下,让他重新回归冷静。   这样的异常有没有什么问题?顾平生暂时还不清楚。   他面无表情地想,以防万一,等到有机会的时候还是应该做一场手术,将胸口剖开看看里面的情况。   顾平生受到心脏影响,情绪无比淡薄,意识不到剖心这种行为有多么大胆。心跳声很好地帮助他驱逐了负面情绪,所以他直觉这样的加强并不是坏事。   “喵呜——”   突如其来的猫叫声打断了顾平生的思路,他将这项安排暂时放在脑后,抬眼看去,在烧焦的房梁上看到了一只小小的黑团子。   黑团子是只仅有巴掌大小的黑猫,对顾平生来说,那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枕边猫。   黑猫偏着脑袋,琥珀一般的兽瞳闪着无机质的光芒。它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落在地上前脚和后脚拉成一长条,张开嘴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矜持地踱着小碎步凑到了顾平生的脚边。   看着黏糊在自己脚下的黑猫团子,顾平生顺势蹲下身来,指尖陷入柔软的毛发中,挠到了那久违的猫咪下巴。   他启唇轻唤:“刑野?”   “喵。”   黑猫叫了两声,没有做出别的回应,和刑野化身出来的黑猫比起来,眼前的黑猫反应更像是对方的技能力量。待到顾平生收回手,黑猫又是一声猫叫,跑到前面领路。   顾平生跟在奔跑的黑猫团子后面,看到了立在旋转楼梯最上面的一扇门。   领路的黑猫团子两三下跑上楼梯,身体化为一缕黑色的烟雾,一头钻入那扇门中。   顾平生顺着楼梯走上去,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门内的光线并不明亮,阴暗森冷,是一处无人的灵堂。顾平生的耳朵听到了微弱且急促的呼吸声,顺着声音的源头,他找到了一口放在灵堂正中间的棺材。   棺材上面没有刻着名字,前方也没有摆放棺材主人的照片,空荡荡且昏黑的房只有点燃的蜡烛上飘曳着零星的火点。   小黑猫坐在棺木上悠闲地舔着爪子,看到顾平生进来了,跳在地面上,身体围着棺材转圈,示意顾平生将这具棺材打开。   顾平生看着严丝合缝的棺材,试探性地将手给放在了上面,往前一推,比想象中还要轻松地推开了棺材盖。   棺材盖与棺木摩擦,发出沉重的声音。   一个看起来比顾平生只大上几岁的青年正笔直地躺在棺木里,被顾平生送给了少年刑野的银白色十字架也正挂在他的脖子上,青年胸口起伏的幅度接近于无,就像是风中的残叶,听到声音之后,他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刑野还没有融合完两个分体的记忆,并不能快速地分析清楚眼前的情况,他带着不算清醒的意识,陡然撞进了一双璀璨的金瞳中。   那一刹那,如烟花在腐朽的体内绽放,荒芜的大地遍地生花。   心里的渴望呼之欲出,刑野近乎是出于本能地询问:“……你是谁?”   看对方这个样子,顾平生就知道人没有彻底醒过来。刑野身体的磨损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对方需要尽快离开当前的副本,好好地修养一段时间。   眼前的存在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刑野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想要将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一点。   对方的长相,他应该是看过的,可是为什么怎么都想象不起来?   副本中的记忆像是书本,一页一页地翻开,终于到某一页的时候停下。   一个带着大白胡子,有着一双神圣金瞳的慈祥老人形象霎时映入了刑野的脑海。   他微带困惑地问道:“神明?”   进入当前的副本之前,刑野是个典型的无神论者。或许在他无助的幼年时间,他曾经相信过神的存在,但是很快这一点信任就被饥饿冲击得一点不剩。   进入荒诞世界之后,他在各个副本之中看到过很多被副本npc奉为神明的怪物,那些“神明”喜食人肉,残忍血腥,需要人们供奉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乃至于是全部的生命。   与其把它们称之为神明,倒不如说是异变后的怪物,通过欺骗人类、吞食人类来获取更加强大的力量。   这个世界没有神话故事中无偿怜爱世间的神明,就算有,也是被更高的利益驱使的高维生物。   直到顾平生打破了刑野的认知。   共感是互通的,当顾平生使用力量吸收自己的负面情绪时,刑野自己也进入了一个玄妙的境界。   他好像化为成为了天空上一朵轻飘飘的浮云,身体不再有任何重量,可以随意飘到自己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他的意识如同不可捉摸的轻风,扫过山川大地,越过万里长河。   他途径干旱的大地,人们趴在干涸开裂的河道中痛哭流涕,他便伸出自己的双手,结成云雾降下甘霖。他途径洪水肆意的村庄,看到无数生灵在浪潮的肆虐下奄奄一息,便从山峰搬来巨石,堵住汹涌的水流。   世上的万物生灵心甘情愿地向他俯首,百鸟为他歌唱,种子为他破土,花朵为他盛开。枯死的巨树因它而重结新绿,黯淡的晨星为他重放光华。   他——祂便是神明。   刑野后天的性格,凉薄中透着警惕,就算是遇到了传说中慈祥的神明,也不会对人或者其他活物死物产生敬畏的心理,可是问出“神明”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语气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点敬重。   在神明的威势下,人的存在是那样的渺小,就算他不以为意,也不得不沉迷于那样的境界中。   也是这个时候,他终于融合完了当前副本中的记忆,和顾平生相处的画面如同排山倒海一样涌上刑野的脑海。   深夜遇到了危险,顾平生出现保护了他的安危,为了照顾他的心情,特意整晚陪伴。遭到了母亲的鞭笞后,后背疼痛难忍,也是顾平生出现,为他治疗好了自己的伤痛。   那双宽厚的手掌会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掌腹的温度是那样的令人贪恋。那张好看的嘴唇会不留余地夸赞他的优秀,会在他失落的时候给予最好最温柔的安慰。   可是,为什么神明会如此看重他?   刑野依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的顾平生,而对方为什么又要对他这么亲密。   回味那玄妙的境界,他似有似无地悟到了一点,那就是神明怜爱世间万物的一切,而他就是这世间万物的一员。   刑野一向考虑最极端且最坏的情况,自圆其说一般,弄出来了一套“合理”的说法:顾平生的疼爱并不针对他这个人,他只是因为身世凄惨才得到了格外的怜惜,换了其他人在这,也会得到相同的待遇。   如果顾平生知道他的心里所想,恐怕会一巴掌排在人的额头上,再咬牙切齿地问他是不是有病。   冰凉的机械声也在两人的耳边同时响起。   【叮!恭喜玩家刑野成功通关生死关《刑野的一生》,对应的积分奖励将在玩家离开副本之后发放,请注意接收!】   【玩家即将被传送出当前副本,请做好准备……】   这就要离开了?   现在的刑野还不知道副本之间存在共通性,只知道每个玩家的个人生死关只能过一次,如果现在走了,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很有可能都见不到顾平生?   刚才发现自己的生命体征陷入危险状态的时候刑野没有慌,现在听到系统提示要把他给转移出副本的时候,他开始慌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个什么劲儿,那种强烈的仿佛要失去某项重要之物的心痛感充斥了他的胸前,与此同时刑野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顾平生冲着他微微一笑,紧跟着俯下身来,柔软的唇瓣轻轻地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刑野浑身一个激灵。   他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直至额头传来清晰的触感,迷蒙的眼睛倏然瞪大。   顾平生有许多的话想要和刑野说,只是眼下没有给他告别的时间,所以他仅仅是以简单一个吻作为告别的礼物。   而后顾平生拿起了刑野胸前的银白色十字架,瞳孔之中再度浮现出金色的光芒。   就算是脱离出这个副本,从过去的苦难中逃脱,刑野要承受的痛苦也并没有停止。出去之后,刑野会和皇朝的同伴会和,在某一个节点的时候,经历最后的生死关。   生死关里,齐严青会背叛刑野,掏出他的心脏,而刑野会在绝望和痛苦中化身邪神。   遇上之后的他,是很久之后的事情,顾平生很清楚自己身为神明的时候情感有多么单薄,不会给予锲而不舍陪在他身边的黑猫对应的情感。   所以他在此时将自己的力量灌入,只期盼这里面的力量能够代替他守护未来的刑野。   单方面的力量联系是薄弱的,必须得到刑野的回应,顾平生的额头与刑野相碰,不容置疑地说道:“信仰我。”   原来对方真的就是神明。   刑野的心脏砰砰跳,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动,让他毫不犹豫地肯定道:“我信仰你。”   生怕自己说出的话不够力度,刑野竭力地伸出手来,拉住了顾平生的手腕,像一个幼稚的小孩子一样,偏执且固执地重复到:“我会一直信仰你!”   冥冥之中顾平生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一点东西,像是一束烛火,火焰的尽头是刑野还没有完全冷却的灵魂,正因为他的存在而重新热烈起来。   顾平生已经收过了以赵勉为首的同盟维护会玩家、以陶军为首的光昼中学同学,还有其他人士为信徒,他明白那正是刑野的灵魂标记。   然而自己的信徒面板上并没有格外增添一个人,反而是已经记载下来的某一条文字,被隐去的字样勾勒出原本的模样。   在出现变化之前,那排字样是【(信徒列表)非同属阵营玩家:■■(100%)】,无论何时何处,无论顾平生经历了什么,这一行字样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发生变化之后,■■赫然变成了“刑野”这两个大字。   顾平生的心头瞬间一颤。   即使早有预料,这个被隐藏的人名应该就是刑野,也不如亲眼看见这一幕时,给他带来的情感要剧烈。   顾平生定了定神,直直地对上刑野的视线,金瞳凛然,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么的柔和。   “从今天之后,你的苦难将由我来继承。”   金色的光芒从顾平生的掌心中溢出,如同过去的神明不忍看见这世间的苦难,施加力量为人们抵抗天灾,而那金光瞬间充斥了整个天地间。   这个神圣的画面深深地扎根在了刑野的脑海中。   眼看着他快要离开自己的生死关了,刑野的脑袋突然传来千万根针扎般的疼痛!   【叮!重新检测异样数据源,正在排查异常状况……】   【叮!检测到玩家通关存在作弊行为,正在清除当前副本全部信息数据……】   【叮!警告警告!遇到不明危险数据源阻隔,加大清除力度,启用强力格式化装置!】   疼痛在加大,打得毫无准备的刑野一个措手不及,然而他是精神控制系玩家,对精神攻击有着一定的免疫能力,能够在对抗过程中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记忆正在被什么东西抽取!   而消失的不是别的记忆,正是他此次生死关中的经历。   刑野瞬间觉察出不对劲,紧皱了眉头,当顾平生的面容在他的脑子里变得模糊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愤怒侵袭了他的大脑,刑野眼中同一时间闪过一丝狠辣与暴戾。   黑猫从他的身体里蹿了出去,狠狠地冲着虚空上的一点进行攻击。在顾平生面前,黑猫是柔软无助只会撒娇的小乖猫,而在外人面前,它就是一只凶残无比的猛兽。   【警告!警告!系统受到玩家刑野的攻击……防御系统正在运行中!】   这个时期的刑野,到底没有多少力量和系统相抗衡,在顾平生的样貌从他的脑子里逐渐模糊掉之后,刑野开始遗忘对方的名字,他已经不再记得顾平生叫顾平生,只记得一个神明。   到最后,连那双璀璨的金瞳都开始透明化,如同要被橡皮擦掉的铅笔画,从刑野的脑海中抹掉。   刑野心中大喊不行,声嘶力竭。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双亲,失去了自己的家人,难道现在他连放在自己手里的这一丝温暖都留不住吗?啊!   突然,刑野胸前的银白十字架溢出点点金光,是对方执着的情绪触发了十字架的保护机制,金色光芒帮助刑野抵挡住了系统的攻击。   记不清顾平生的音容名字,但关于那双金瞳的记忆,如愿地留在刑野的心中。   。   跟着刑野弹出副本之后,顾平生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混沌不清的光影。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场景时,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和玩家一样,被直接传送到表世界的中央大厅。   好巧不巧的是,虽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是顾平生对这里并不陌生。   这是一片荒芜的土地,杂草不生,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凹凸不平的层岩还有空旷寂寥的天际线。抬头仰望天空,乌云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猩红的雷霆穿梭在乌云之中。   现在亲临,直面这一副场景,雷霆带给顾平生的感官要比梦中更加震撼,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至近,宛如下一刻那些雷霆就会凝聚在自己的头顶,朝着自己直线打来。   一般人站在这里,肯定已经在那雷霆的威势下慌乱四窜,找寻一切可以保护自己的遮挡物,顾平生没有做这样的无用功。   就是因为他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才明白,这里没有那样的庇护所,所有的危机都会以最直观的形式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里就是放逐之地。   顾平生站在远离停留了一会儿,没有多久就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   一般来说,这里的邪祟怪物就像是脚下踩着的泥土一样源源不断,梦中的刑野就常常受到那些怪物的侵扰,烦不胜烦。   而他在这里站了不说很久,至少也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了,为什么没有怪物来攻击它?   陡然,顾平生的眉梢微微一动,同一时间敏锐地转过身。   本该空无一人的就近处出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对方负手而立,只是站在那,眼睫微微垂下,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做,就让人感觉到了无法抗拒的威势。   饶是顾平生在心脏的作用下淡定无比,看到突然出现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也忍不住心里一惊。   对方也是一样,只不过他的惊讶相较于顾平生来说并不怎么显眼,趋近于无。   那人抬眉,即使环境昏沉无比,也遮不住那双和顾平生同样夺目的金瞳。   “你是何人?” 第184章 哀寂夜   顾平生并不认识眼前男人的长相, 但并不妨碍他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人是谁。   也是同一时间,男人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似乎也认出了顾平生的身份。   金色的眸子里透着点点好奇, 男人扬唇笑道:“看起来你似乎有很多疑惑,有什么想问的便问罢。”   仅仅是一句平常得不能更平常的话,就让人产生了无限的倾述欲。   顾平生从男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紧密的亲切感,却不知道这样的亲切感是坏事还是好事, 本能使然,依旧对人保持着警惕, 思忖要怎么开口。   男人似乎看出了顾平生的顾忌, 他抬起一只手掌, 摊开的掌心上漂浮起几缕金色的线条:“你所做的任何事不会对我产生影响,可以放心询问。”   金色线条拖着绚烂的尾焰,精灵般活泼地蹿在了顾平生的面前。   看着这几缕金色线条,顾平生心领神会, 摊开掌心的同时, 属于他的金色光芒从中溢散出去。   两股金色光芒触碰在一起,看着将要融合,又很快分崩离析,泾渭分明地立在两边, 不断律动的过程中让顾平生看到了在时间线上断裂的因果。   倒真是应了男人所说的那句话——顾平生现在所做的任何事, 不会对男人产生影响。   顾平生曾经有过改变过去却失败的经历,而失败一次已经足够, 他现在比谁都要理智,不会强行试图更改自己过去的命运。   刑野和他相遇是既定的事实,不在改变过去的行列。   男人提醒他这一件事, 巧合也罢,有心也罢,至少让顾平生感觉到了对方的善意。   还有一点让顾平生放下戒心的原因,就是男人给了他一种张勋张叔叔的既视感。   没有多话,男人随手一挥,以他们的头顶约三米高的位置为顶点,从上外下展开了一片椭圆形的半透明屏障。   身处屏障之内,刚才感觉到的压抑氛围顿时有所消减,暗地里生出的许多窥伺目光也被遮挡,连天边震耳欲聋的雷声也变得微不可查。   男人再一挥手,凹凸不平的地面平白生出了一些绿草,草地的上方有桌子、椅子,还有泡好的红茶。   “坐吧。”男人的笑容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和声说道,“我们可以慢慢说。”   站着也是问,坐着也是问,问的东西比较多,似乎还是坐下来比较好。   顾平生在就近的位置上落座。   不过,先开口提出第一个问题的人不是他,而是对面的男人。对方指了指胸口的位置:“你把它解封的缘由是什么,可否告知?”   解封?   近期以来,胸口部位出现的异常只有一个,就是那蓬勃有力的心跳声。   在异常最初出现的时候,顾平生的神智曾潜入自己意识海。古老的故事书漂浮在半空中,花团锦簇,百草繁密,比起最初只是两三朵小花的单调模样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然而翻开故事书的图页,雕像的心脏部分仍旧是一个漆黑的窟窿,并没有力量凭空回归。   也许是他的心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什么异变也说不定。   顾平生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主动将它解封,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确实受到这股不明力量的影响,情绪也变得淡薄了很多。”   他借机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   男人闻言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明明那只手与自己相隔一只手臂的距离,顾平生的心口处却传来了对应的触碰感。他心头一惊就要躲开,听到男人柔声提醒道:“别动。”   顾平生忍住了不动,幸好男人也没有探查多久。   “禁制的封印并没有受到其他力量的染指,解封它的人确实是你自己。”男人的眼睫毛微微下垂,好似在沉思,又好似有些忧愁。   但这一抹思绪只在一瞬间,他说:“对你而言,这是失而复得之物,你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它的威力。然而,因为你现在的力量仍旧不全,它也受到了局限,并不能发挥出完全的力量。”   顾平生定了定神:“那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过去的人们将其誉为天空的基石,未来的人们把它当成高能量体结晶物,神话传说中那是神明的心脏。”男人笑了笑,“也就是你我的心脏。”   果然是心脏。   一直以来,顾平生都以为自己的心脏受到了和其他部位相同的待遇,被伊甸园恶意拆分当成培养皿一样的工具使用。原来他的心脏还在原位,只不过被封印起来了而已。   男人刚才说了,因为他身体的限制,心脏还没有发挥出自己原本的威力。   原本的威力有多大,能不能和伊甸园所抗争,顾平生借机询问。   听到伊甸园的名字,男人像是不经意地停顿了一下,伸出手来,隔空点了点他的胸口:“和你失去的其他部分不同,这是你身体里最强大的部位。”   神明的心脏之所以强大无比,是因为它不会为世间的喜怒哀乐而动容。没有弱点,继而坚不可摧。其他所有的部位都由心脏供应着元力。   如果顾平生能收回自己眼睛这一部分的力量,他将所向披靡。   顾平生掌心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适时传来,像是在向他宣告自己的重要性。   重要得致命。   顾平生看向眼前的人:“你为什么将它封印?”   男人偏了偏脑袋:“你觉得会是什么?”   顾平生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句他在梦境里看到的场景。   老人身着大祭司的衣袍,他的身后站着无数在苦难中幸存下来的人们,人们的哭泣响彻神殿,他却无动于衷,于是老人满脸哀痛地询问他——神明,若您一直这么高高在上,您要如何才能看见这个世间的苦难?   顾平生将他想到的事情说了出来:“有一个老人问我,为什么要坐视这世间的苦难不理?”   “是的。”男人轻轻闭上眼,像是在缅怀早已被风尘消磨的过去,“那是我决定封印自己心脏的起因。”   在男人刚‘出生’的那段时间,祂并不能理解生命的含义,意识在这世间飘荡了许久,才遇到那样一群小人。   小人们正在对抗从地面滋生的黑暗生物,那些黑暗生物存在的地方会污染泥土,万物生灵都将在被污染的地方息声,变得空寂阴沉。男人本能地感觉到了不适,所以祂出面解决了黑暗生物。   黑暗生物看起来强大至极,不可抗衡,却被出现的男人仅用一招轻松解决。小人们在大惊失色的同时,慌乱跪地。   男人说道:“他们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并将我喻为神明。惭愧的是,我并不能给予其同等价值的回馈,因为他们的那些情感对我来说,太脆弱,太薄弱。”   “我任由他们自然消亡,直到有一天,我故地重游,已经找不到当初的那群人。”   那个时候,对祂提出疑问的祭司老人已经死了,包括在神殿中哭诉的那些人,也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毕竟人的寿命大多数都不会超过百年。   但是男人化为飞鸟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在故地看到那些人的后代。留给祂的是一片寂寥无声的焦土,漆黑而狰狞的魔物正在这片土地上肆虐。   从它们身上流出脏污的汁水,浸染了土下埋葬着的白骨。   飞鸟无比困惑,大地向祂叙述原委:原来是战争的蔓延让部族感觉到危机,大家意见不一引发内乱。   人心的动乱比魔物更可怕,祭司的后裔一家遇害,通达神灵的术法失传,无人能够在危机发生的时候及时召唤祂。   飞鸟沉默了下来。祂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沉默,只是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大地为祂分裂开来,露出祭司被掩埋在土下的森森白骨。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颗晶莹的水珠滴落在地上,大地为此动容颤抖。   不远处正打得不可开交的魔物们感受到了这让它们震撼的冲击,纷纷转头看向灾难发生的源头。   没有山洪爆发,没有岩浆喷涌,他们只看见一只小小的白鸟停在开裂的缝隙前,望着人类的白骨无声落泪。   “既然担了‘神明’的称谓,接受了他们的供奉,或许也该为他们做出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男人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我便把这里封印了起来,让自己能够感受到这世间的悲欢离合。”   顾平生明悟。   或许现在的他也残留了一点那古老而久远的记忆,在男人述说过去的时候,他仿佛也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部族全员死去的伤痛。   可是没有感受多久,心跳声适时传来,再一次平复了他激烈的情绪。   男人看得见顾平生在此一时,情绪从悲伤到淡然的快速转变。   “我封印它的时候也想过,或许在那之后的某一天,我会因为某些原因将心脏的力量解封。但你的出现,仍旧出乎了我的意料。”   男人轻声询问:“伊甸园对你出手了,是么?”   顾平生将自己的思绪从刚才得到的巨大信息量中抽离出来,淡声说道:“你似乎并不意外。”   男人又是一次叹息。   欲望如伊甸园的禁果,又如黄泉彼岸的罂粟花,扎根于黑暗的泥土疯狂生长,无法抑制。   这不是值得深谈的话题,深究伊甸园的变心和背叛也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说道:“你来,是否为了寻找对付伊甸园的方法?”   顾平生没有否认:“在这之后,我的身体会被伊甸园四分五裂,我的爱人会因此陷入危机,我需要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第185章 哀寂夜   听过了顾平生的简述, 男人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思索中。   末了,他放下手:“很抱歉,我没法告诉你还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这双眼睛能够看见世间万物, 唯独看不清我自己未来的命运,包括与之相关的人事物。”   顾平生稍微有些遗憾,却也知道让面前的男人预知未来属实是有点为难人。   如果不从男人这里知道往后的发展, 他就只能再经历过一次时间穿梭,抵达他还是玩家张勋的那个时期, 亲眼见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剩余的力量够不够支撑自己再一次的时间穿梭。   男人微微一笑:“或许我可以帮你。”   顾平生倏然抬头,皱眉问道:“把你的力量给了我,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远处的草地上,被男人和顾平生放出来的两股力量并没有立刻消散,虽不能融合, 但却时时刻刻纠缠在一起,彼此好奇地打量。   男人失笑:“力量原核当然不能给你,但只是花一部分力量将你送到既定的未来去,不会多花什么功夫。”   顾平生闻言露出喜色:“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   他顿了顿:“你就不再问问我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男人摇了摇头,倒是很看得开:“大致发生了什么事,你刚才都已经告诉我了。”   他的视线在顾平生耳朵上的黑猫耳钉上停顿了一会儿,笑道:“当你走了之后,时间会立刻开始修缮偏离的轨迹,我会遗忘和你交谈的内容, 知道那么多对我无用。”   顾平生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自己的耳钉。   耳钉被施加了障眼法, 旁人看不到它的存在,但男人的力量与他同源,他施加的障眼法应该对人没用。   或许是觉得没必要, 对方没有询问,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好奇。   “我能问一个问题么。”顾平生正色道,“既然你已经发现了伊甸园的不对劲,为什么不出手制止?”   这是顾平生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换做是他发现了背叛的苗头,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以男人现如今的力量,完全可以碾压伊甸园。   男人没有迟疑,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是我的失策。”   “不过,既然你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就意味着我不是什么也没做。”男人眨了眨眼睛,“只是要辛苦你了。”   顾平生有种被赖上了的既视感,不过鉴于赖上他的是自己,倒也不好多说什么。或许男人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   再者,玩家张勋的出现,何尝不是男人在之后做出的对策?   临走的时候,男人将屏障给撤下,鸟语花香的一幕消失不见,荒凉颓败的黑土地重新展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这世间有万般风景,男人却选择停留在这种荒芜的地方,顾平生不禁有些疑惑,他确定自己没有受虐的爱好。   就在此时,男人偏了下脑袋,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在疑惑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见顾平生点头,男人道:“仔细听,你应该能听到。”   听到什么?顾平生似有所感,顺着一些嘈杂的私语声凝神细听,他好像听到了一两声可以辨析的话语。   而声音传出的源头……   顾平生低头看着他们脚下正踩着的这片土地。   当他集中注意力之后,可以听到的声音也变得更多更清楚,那些嘈杂的话语中带着喘息。   ——我还想继续活下去。   未能看过的高山,未能见过的美景。未能赡养的亲人,未能看着长大的子女。未能尝过的美食,未能实现的梦想……   私语声喋喋不休地念着这些话,不甘的情绪汇集在一起,宛如浪潮一样冲刷而来。   顾平生情不自禁有些撼然,只因他听到的这些话,像极了……临终时的执念。   “你来看。”   浓雾一般的黑暗物质从地表渗透,凝聚成污泥一般的怪异生物,颤颤巍巍地立在地面上,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男人缓慢地蹲下身来,那生物就好像在寒冷的雨夜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耸动着爬上了男人摊开的手掌。上去之后,小东西陡然成一团塌扁的圆球变成了一滩泥水,好像一个小人趴在了男人的手中。   顾平生甚至听到这小东西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小东西到了男人的掌心,没有弄脏对方的皮肤,反而是身上污泥一样的黑暗物质开始逐渐消失。   仔细一看,原来从男人身体里溢散出去的金色光芒帮小东西驱逐了这些包裹着它的物质。   “地狱边境,曾经来过的人们用这样的名称称呼这片土地。”   男人抬眸,放眼眺望这广袤无垠的大地:“随便走一走就能看到这些迷路的小家伙,如果它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久了,很快就会陷入迷失,变成无知无觉的邪物,被杀戮的本能所操控,忘却自己原本的模样。”   “到了那个时候,它们就再也离不开了,只能在这里无止境地徘徊中,死亡复又重生。”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的意义。”   男人开始着手将顾平生送往其他的时间线。   被金色的光芒包裹之时,顾平生的眼睛突然蒙上了一层温热的面纱。男人此时还没有失去任何部位的力量本核,属于眼睛的力量觉察到了他身体上的缺漏,开始下意识地填补这一部分。   顾平生原本看到的视野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看到黑暗的土地分了层,最下面一层是一片浩瀚的星空。   群星运转,分成无数的小世界,每时每刻,每个小世界中都会飘出如同星星一般的白色光点,那是世界中原本消逝的魂灵。魂灵随波逐流,汇聚成璀璨的星河,又在行进的过程中偏离主道,进入其他的世界。   一些魂灵迷了路,就会飘来顾平生他们站着的荒芜大地,大地的下方布满了污黑的泥泞与狰狞的荆棘。   魂灵们亮白的躯体沾染上了这些污泥,被荆棘刺伤,逐渐的力有不逮,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被污泥伺机包裹住了全身上下,发出不甘的呻吟。   每当这个时候,就有一缕金色的线条从上方而来,夺目的光辉驱散了泥泞和荆棘的嚣张气焰。   金色线条停留在魂灵可以够得到的位置,被裹成黑汤圆的魂灵们哆哆嗦嗦地伸出小小的触手搭在上面,而后又被拽出这一片泥泞的深渊。   顾平生顺势抬起头来。   只因他失去了眼睛的力量原核,所以刚才没能看到这一幕:   金色线条扎根在黑暗且荒芜的大地上,线条的尾端寻着“黑汤圆”的踪迹,若是找到了,便将它给拽起。   这些金色线条至少有成千上万条,密密麻麻地交织成不逊于星河的金色河流,而它们终究只汇集在一处,那就是男人的脚底。   这样的场景,不可谓不令人震撼,顾平生的脑子里霎时间闪过一个形容词:树。   男人就如同参天巨树,金色线条是蔓延出去的根系,扎根方圆几千里,遮蔽的树荫无穷无尽。   从见到男人开始,对方脸上一直挂着温暖和煦的笑容,端看那无所事事的模样,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原来对方时时刻刻都在解救那些深陷泥泞的魂灵。   顾平生在感觉到震撼的同时,却又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压力。   男人注意到他的眼神,扬起下巴,向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与担心,好像男人感受到了顾平生的纠结,于是叹息地询问他:   ——若你身为神明,你将肩负苍生,心系所有,要做到不失偏颇,要做到不再有私情与私心。   ——你是否做好了准备,承担这样的重责?   。   大漠黄沙,茫茫烈日,残破的城邦之中,正有两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   如果有玩家在现场,或者正在观众席上看着直播,他们能够很快认出来。占领了土包前方穿着统一白色制服的一队是七大公会排名第四的秩序公会,而另一边不断架起炮火的一队,则是排名第五的不落皇朝。   说起这两个公会,可有得八卦,首先不落皇朝的会长苏梦宇曾经是秩序公会会长齐严青的搭档,两人制造过许多场超神的战绩,其二这两个公会的排名极其接近,又因为两边公会的实力差距不是很大,公会会长的知名度等一系列因数,他们的公会战被表世界玩家在论坛上投票为最为期待的公会战。   玩家们翘首以盼,准备看昔日的战友兼仇敌要如何相爱相杀,各自的粉丝团也做好了准备,摩拳擦掌等着和对家干仗。   结果两边却不约而同地在开战的一瞬间关闭了直播频道,让他们捶胸顿首。   外面的玩家看不到直播,也就不清楚,这场看似火热的架,也就打了十来分钟,甚至于两边公会的人自己都没有骂上两句,就在双方副会长的叫停下戛然而止。   因为在开战前,不落皇朝就私底下联系了秩序公会的谢宗洲,传递的信息简明扼要:让齐严青来,我们做个了断。   不落皇朝中,只有会长苏梦宇敢对齐严青指名道姓。   为了避免过多的人员伤亡,双方点到即止。不过厄尔这边停手了,谢宗洲那边并没有要叫人的意思。   谢宗洲旁边的队员满脸凝重地说道:“副会长,不落皇朝那边已经提交了申请,对面苏会长很快就要来了,要不我也把会长叫来吧。”   “万一苏会长先来,解决了我们,这一场公会战,秩序可就要输了!”   谢宗洲听到了队员的话,跟着紧皱了眉头,神情看着不比自己的队员轻松。   然而他迟迟都没有递交申请,冷声问他:“如果什么事情都要会长出面解决,那我们有什么必要参加这场公会战,日夜不停的训练又有什么用?”   队员嘴唇张了张,为自己不能尽力,脸上也是一阵羞愧和不甘,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指着谢宗洲的肩膀:“副会长……”   脖颈传来刺痛,谢宗洲撑在土墙上的手掌一僵,他闭了闭眼睛,缓慢低头。   巴掌大的木偶小人坐在他的肩膀上,两根小腿晃晃,手里的裁缝刀抵着他的脖子,线缝的嘴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   其他四名公会成员也和谢宗洲一样,蓦地僵在了原地,不敢再动弹,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们的肩膀和头顶都坐着一个相同的小木偶人。   空旷的城邦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位撑着遮阳伞的美人,美人如同琉璃一般的眸眼看着他,泛着动人心魄的涟漪。   谢宗洲停在身旁的手微微握紧。   在训练室中,他虽然实力被齐严青碾压,但好歹最后的时候,也有反击的余地,那时候他心里萌生出一个想法,或许自己也能有和神级玩家的一战之力。   此时他才明白,不是他有那一战之力,而是齐严青对他放了水。   神级玩家想要杀他,可以无声无息。   分明苏梦宇没有说话,秩序公会这边的玩家却感觉到死神在他们的头顶举起了镰刀,其中一名队员吞咽唾沫,颤着声音看向谢宗洲:“副,副会长。”   谢宗洲拽进拳,指甲陷入掌心,就在这时,苏梦宇开了口:“小孩,现在的你要对上我还太早了点。”   谢宗洲倏然抬头,恳切地看着他:“苏会长——”   “如果你抱着牺牲自己的想法,固执地不肯叫齐严青过来,你也该看看你身边这些无辜的队员。”苏梦宇轻声说道,“换句话说,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们,那么齐严青就算有再多顾忌,也会找我拼命。”   听到这不是威胁却胜似威胁的话,谢宗洲紧绷的脸色终于有所动容,深吸一口气:“那么请问苏会长……这一战之后,秩序公会还能不能等到我们的会长?”   ——你们走之后,我还能等到刑野哥你们回来吗?   当年收留的萝卜头已经长成了如今健朗的模样,苏梦宇看着他眼中隐隐透出的恳求,像是没有领会到他的话中含义,轻笑一声:“或许是我死也不一定。”   当秩序公会递交出申请,不到半秒的时间,呼呼拍打着城墙的狂风出现了凝滞。   看到出现在半空中的身影,谢宗洲情不自禁地脱口:“会长!”   齐严青腾出视线瞥他一眼,严厉地呵斥:“找地方躲好。”   下一个呼吸,他瞬间抬手,手肘之上出现了一层半透明的青色盔甲,与锋利的剪刀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剪刀大开,正立在齐严青的胸前,只差一点,就能将他给拦腰剪成两半!   一招不中苏梦宇折身撤开,正要攻上去的齐严青突然听到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从他的衣服表面凭空冒出半个身体的木偶人,扬起大剪刀狠狠地扎向了他。   齐严青反应很快,但在捏碎这个木偶人之前还是不慎被刮伤了手掌。看着暴露出来的血口,他脸皮绷紧,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刺向了苏梦宇。   “你强行突破了空间法则?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什么样的负担!”   苏梦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笑盈盈地说道:“上一次打架似乎是很多年前了,不定下什么赌注么?”   齐严青呼吸不匀,似是在忍耐。   末了他启唇冷声问道:“你想赌什么?”   “如果我输,这条命我赔给会长。”苏梦宇弯眉,笑脸好似埋在乌云中的太阳,昏昏沉沉,不见光亮,“如果你输,告诉我当年在哀寂夜里发生的一切。” 第186章 哀寂夜   和前一次时空穿梭不同, 这一次顾平生清晰地感觉到了时间流逝的方向,不可琢磨又好似有形,一直连接到虚空中的一点。   男人的线条牵引着顾平生,于他的眼前构建出一条金色的隧道, 顾平生站在隧道中往前走, 好像一尾小小的游鱼, 钻进了时间的长河里。   他很快就到了第一个目的地。   顾平生将自己的手掌按在隧道的墙壁上,以他的掌腹为圆心, 金色的光芒消散,露出一个表面荡漾着涟漪的圆形镜面, 镜面中正投放着当前时空正在发生的场景。   在这个场景中, 刑野已经成为邪神, 并且到了放逐之地, 和男人成功地见上了面。   新生的邪神无法很好地掌控自己的力量, 男人便成了他的导师, 教他一些基础的力量控制, 不断安排对方去较为安全的地方游历。   在男人细心的指导下, 刑野进步得很快, 他开始尝试挑战一些高等级的世界。不知道是不是在仇怨中成神的关系, 刑野开启了不要命的打法, 动起手来也越来越不留退路, 时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而男人也任由他去闹。   这种变相的纵容,在黑猫看来却是无声的漠视,它开始执着于蹲在男人的头顶上,将那如瀑布一样的青丝搞得一团糟。   而男人竟也好脾气地没有生它的气,顶多是在黑猫闹得过分的时候将它拎下来, 放在怀里从脑袋捋到尾巴根,在猫被迫酥软成一滩猫饼的时候,轻轻地挠一挠它毛茸茸的下巴。   平时男人要驱逐扭曲的邪物,不让它们成群扎堆以免成为祸端,还要将迷路的亡魂从地狱边境中解救出来,投放去外面的星空。   这样的工作一做起来,就要重复许多年,不免有些枯燥乏味,时不时带点纪念品回来的黑猫便成了男人唯一可以期待的事物。   黑猫不知道的是,许多次感受到他快要回来了,男人便会提前结束掉手里的事情,然后静静地等着它。   这一场岁月静好本能够持续进行下去,直到某一天,刑野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你让我关注的伊甸园最近确实不太安生,他们似乎在做什么造神实验。”由于自己现在多少和“神”这个字挂点边,刑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意。   “他们甚至为此开辟出了一片新的实验田,嗯……看规模和造型和你这里的差不多,不过那边给我的感觉怪恶心的,不如在你这里轻松。”   见男人沉默不语,刑野挑了下眉头:“怎么,你和那些来自于伊甸园的人认识?”   说着说着,刑野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紧皱眉头喃喃自语道:“话说我好像对伊甸园这个名字有一点点印象,以前通关副本的时候在背景资料中看到过好几次这个名字……”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三次四次,就让人很难不去怀疑,这个时常出镜的伊甸园和副本的产生有没有关系,对方又是不是制造出系统的罪魁祸首。   刑野只是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就猛地回神。   他现在已经脱离了玩家的范畴,不再受到系统的威胁和束缚,既然这样,还去纠结这么多干什么?   更别说那些经历过的细节正从他的脑子里逐渐淡化。   刑野自认为不是健忘的人,或许是真的不在意了,现在回忆起来,只有对齐严青等人背叛他的仇恨,还有和顾平生相见的执念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底。   男人听完刑野带来的消息,闭了闭眼睛,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从他的唇边溢出,他仰头看着猩红色天空,突然下了决定。   “刑野,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个忙。”   从来没有听到男人出口寻求帮忙的时候,刑野见状先是一愣,继而轻咳,环臂抱在胸前,假装矜持地那么一问:“什么事,说说看,虽然我最近比较忙,但没准能腾出时间帮你。”   “不。”岂料男人摇了摇头,“我需要你肯定地回答我,你可以帮我的忙。”   一听男人用上这么郑重的语气,刑野好似嗅到一点风雨欲来的气息,他的心里腾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没个正形的坐姿也不由自主立得板正,挺直脊背回看男人。   刑野和男人相处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久到他和男人对上眼,就能明白对方话里蕴含着怎样的决绝。   可是男人贵为世界的神明,到底有什么困难会让对方寻求他的帮助?   ……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会让男人一脸决绝?   刑野的心脏怦怦跳,这是一种对男人将要出事的直觉,他下意识不想去听男人接下来的话,站起了身佯装冷漠地说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不帮没空,等我下一次回来再说。”   金色的线条延伸出去,拉住了刑野将要迈出的步伐,刑野的衣服下摆传来牵引的力道,他回头,看到男人微抬眼帘,恳切地看着他。   那是刑野绝对无法拒绝的一种眼神。   他揉捏眉心,好看的嘴唇紧抿在一起,唇瓣有些微微的颤抖。   于是男人更进一步,金瞳散着微光,轻声恳求:“帮我,好么?”   刑野冷硬的心肠好像被一根利箭戳中,他终究是败下阵来:“你……说一说是什么忙,我看情况帮你。”   “最迟不过明天,我会将自己的灵魂从这具躯壳中剥离出去,转生进伊甸园的造神实验田。”男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刑野,“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对自己的躯壳设下禁制,等我离开后,我希望你能将我的躯壳埋在这片土地之下。”   “有了躯壳的力量,一样可以为下面迷失的亡魂引路。”   说到前面,刑野还能维持住表面的淡定。当男人将最后一个字吐出的时候,他的脸色乌云密布。   “为什么你不直接从这里出去,非要把自己的灵魂给剥离出来?”   男人:“那些世界承受不了我真身降临的压力。”   “承受不住就承受不住,伊甸园是不是在进行一些不可告人的阴谋,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把他们直接灭了省事?”   刑野的语气有些激烈,恶狠狠地说道:“如果你做不到,我来帮你。”   男人并未对刑野的激进表现出反感,他温柔地笑了笑。   “在你第一天来的时候,你被无数的魔物围攻,身体受了很严重的伤,在那之后,你一直记得这个仇,掌握力量的第一时间,就是找到当初欺辱过你的那些魔物,将自己受到的伤全数奉还。”   刑野皱眉,他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男人也一贯不会阻止他报仇:“对,怎么了?”   男人心平气和地问道:“既然那些魔物犯下了错事,你为什么不把这片地方直接摧毁?”   刑野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驳斥:“这不一样!就算魔物残忍嗜杀,还有你在这……”   话音戛然而止。   男人顺着这话语温柔地看着他:“你一直都很讨厌这个地方,但觉得我与这里无关,所以一直没有狠心对它下手,我也一样。”   “最初开辟出来的伊甸园,是类似于诺亚方舟的存在。人们为了保护他们的同胞不受遭难的侵袭,由此付出了特别惨重的代价。他们之中有高义的个体,有善良的人民,我见证过那样的历史,无法把他们都当成邪恶之辈。”   刑野眉头紧皱成一团。   对伊甸园他一样是一知半解,无法拿出实际的罪证来劝说男人,可是他也无法坐视男人将自己的灵魂从躯壳中剥离,依旧冷着声音说道:“难道你在指望从墨水缸里挑出一块白布吗?”   男人没有反驳。   他抬头看着天空:“所以我需要亲眼去看看。”   男人下定了决心,执拗起来刑野根本就劝不住他,黑猫因此气得不行,扭头就跑走了。   但是当第二天到来时,刑野还是提前了时间赶回来。   赶回来的路上,刑野一直在想,没准男人只是说说而已,实际不可能真的将自己的灵魂从躯壳中剥离。   且不说剥离过程有多么的繁琐,光是这地下无数不是在迷路就是在迷路过程中的亡魂拖油瓶,就足够牵制住男人的行动。   然而到地方之后,看着那具躺在原地等待着他的躯体,刑野才知道男人的决心有多么强烈。   往日会对着他温和微笑的男人如今一动不动,刑野的脑海里猛地闪过了一副画面:一男一女两个成人的尸体摔倒在地上,地毯被染红,鲜血四溢。   他僵在原地好一会儿,下一刻目眦欲裂,猛然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刑野保留着自己还是人类时候的思维,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探男人的鼻息。   他自然什么气息也探查不到。   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倏然崩断,黑暗物质从他的身体表面溢散出去,化为遮天利爪,疯狂地撕毁试图靠近的魔物。就在刑野濒临崩溃之际,一缕金色线条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顶。   刑野猛地转身,看到男人半透明的灵魂飘在半空中,对他勾起歉意的一笑,而后化为星点消散在猩红的天幕。   看到这里,圆形的镜面倏然收缩。   顾平生定了定神。   从他刚才看到的内容,似乎是男人怀疑伊甸园正在暗中搞事情,让刑野去帮他侦查。当刑野带回来肯定的消息之后,男人决定亲身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他真身降临,那么伊甸园将承受不住他的威压,于是男人将自己的躯壳留下,持续着给引路的工作,自己的灵魂则投放进伊甸园。   这里面提到了两个关键词:造神计划和实验品。   游乐场的老板司羽臣曾经就是伊甸园的实验品,据说张勋小时候也是实验品之一,之后才不知道怎么的进入了表世界,成为玩家。   而造神计划顾平生也不陌生,杀徒公会大肆搜罗他的信息资料,就是为了一个劳什子的造神计划。因为他是精神控制系玩家,而前面有个精神控制系玩家刑野成神的先例。   顾平生想起了系统很久以前吐槽过的一句话。   【总有人想要试图造神,或者说试图成神。也不动一动他们满是浆糊的脑袋想一想,神的力量是那么好掌控的吗?】   【但和他们比起来,你格外好运。】   捋清了刚刚得到的线索,顾平生继续往前走。   男人前往伊甸园实验田的过程想来不怎么顺遂,走了许久,顾平生才在隧道的指引下看到下一个镜面。   这次的场景,是男人的灵魂成功投入实验田中,成为了其中一名瘦瘦小小的男孩,实验品代号:观测体零。 第187章 哀寂夜   毫无疑问, 当看到实验田那些体态畸形的实验体时,男人发怒了。   神威铺天盖地骤然降下,基地观测站的各项数值在一瞬间飙升到最高阈值, 所有人大惊失色, 面对漫天雷霆,一个个软了脚扑通跪地。   基地负责人匆匆赶来, 瞄见那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辉就知道是何人降临, 惨白着脸高呼:“亲爱的神,误会, 都是误会——!”   换成如今的顾平生听到这话,话不多说先废了基地负责人的行动力, 切断这个基地所有能和外界进行的联系,确定对方没有反抗的余地之后, 再来好好地谈一谈什么样的“误会”可以弄出这些惨无人道的实验。   但是男人没有。   顾平生清晰地辨认出了他和男人在对待伊甸园上观念和态度的不同。   他直面过伊甸园犯下的无数罪恶,甚至看到了完整的产业链, 对这样的组织已经不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而男人对伊甸园的人还抱着一定程度的仁慈。   基地的负责人巧舌如簧, 尽管他只是这个基地的负责人,没有资格代表整个伊甸园, 仅仅只是当年无意间见过男人一面而已。   却不妨碍他激动地述说起男人曾经与伊甸园结识的往昔。   “我们一直都不敢忘记您的存在,但是自从那场天灾之后就一直找不到您的踪迹……”   顾平生发现男人充满厉色的神情逐渐如冰雪消融。   男人并非枉顾了伊甸园做出残忍实验的事实,能让他缓和了脸色,只能是那些畸形的实验体并非出此伊甸园之手。   基地负责人声泪俱下:“我们所生活的地方受到了污染, 污染源至今还没有查明, 已经有不少人被感染了异变病毒,变成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们是不得已才开启了这个实验,只希望早日能够助人民脱离现在的危险。”   男人会信吗?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基地负责人没有说任何假话,稍后他就让人拿来了资料档案,刚才所说的所有事情,在那些数据记录中都找得到记载。   也是这个时候,负责人看着男人,激动得眼中溢满泪花:“您终于回来了,大家都盼您很久。”   顾平生见过不少恶人在东窗事发之时佯装出来的可怜,为了逃避自己的罪责,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一个个堪称现当代影帝,在他看来,负责人的一番陈词假得不能再假,充满了塑料感。   然而,男人依旧会为之动容。   他曾经是与人类接触过,但那个时候的人类对他敬畏更多。而后男人无意来到了地狱边境,怜惜那些迷途的亡魂选择了滞留在这片荒芜的大地,数载岁月不曾与人沟通,已经忘记了人心的险恶。   更重要的是,男人已经封锁了自己的心脏,他不再拥有一颗坚不可摧的神之心,他会共情这世间的悲伤,也会相信故人的辩解。   拥有情感,却没有与人交际的经验,成为了神明最为致命的弱点。   呈现时空镜像的圆盘将要关闭,里面的基地负责人凑上去满脸谄媚,他向男人保证不会再拿那些受到污染的畸形人做实验,还希望能够得到男人的帮助,热情地将男人邀请进了基地。   合金制的大门缓慢合上,冰凉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门上闪着银白的冷光。   这一进去,就是一条不归路。   对着完全闭合的镜面,顾平生揉捏眉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端看之前他和男人相处时的模样,完全没想到对方是这么容易心软和相信别人的存在,饶是他现在看着自己被欺骗的模样,都有点觉得不可思议。   但……   顾平生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掌心。在继承这股力量之前,或者说更早到他进入道家村之前,他似乎不太容易轻易地相信别人,就是平平常常地行走在路上,都会下意识地注意周遭有没有什么问题。   要说他有着天然的戒备心?似乎也没有。   是作为张勋进入表世界的那段经历磨砺了他么。   顾平生不得而知。   男人帮他开辟出一条金色隧道,让他得以在时空回溯之中看到更多的过往,但是这一股力量也会有消散的时候。   顾平生不能在这里磨蹭下去,他继续往前走。   可以预见是伊甸园欺骗了男人,才导致男人之后躯壳四分五裂,本来顾平生已经做好准备看自己被大卸八块的模样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将他大卸八块的居然就是他自己。   “我们先前投入生产的《世界重启》计划已经初获成效,中央主系统统计了各个分系统传输回来的数据,已经有不下千万人在这个计划中获得了新生!”   所谓《世界重启》,就是荒诞世界的雏形。   人死的时候会爆发出巨量的能量,从而激发出自己的潜力。伊甸园收留这些将死的人,让他们的生命得以在最初的时候延续,同时吸收他们死亡瞬间的能量,解决伊甸园近日里能源不足的问题。   这个时候的《世界重启》计划已经开展了许多年,无序的世界也已经延伸出了一定的规模,活在表世界里的人也越来越多。   井然有序,双方共赢,伊甸园为男人描绘出一副和谐美满的局面,但是男人没有忘记刑野经历过什么样的苦难。   计划的负责人诚惶诚恐,苦笑着说道:“是的,但这已经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一句尽力,堵住了千千万万的怪异之处。负责人明摆着不敢敷衍男人,问到关键处,就会立马苦了脸,尽情倾述他们的难处。   “现如今仍旧存在一个问题,这些死去的人中,有一部分是枉死,一部分遭到了意外,还有一部分在生前饱受了病痛的折磨,这些人的情绪不稳,很容易在获得新生的时候产生极端偏激心理,进而危害到《世界重启》中的秩序。”   “需要想办法先化解他们的怨念。”   “如果这些人还活着,通过药力影响到多巴胺受体就可以控制他们的情绪,但是人转化为生物电子形态的时候,现有的科技无法解决这个难题。”   ……   男人自然地想到了自己,准确来说,是想到了自己的躯壳。   他的躯壳现在还被埋在地狱边境,充当着迷路亡魂的风向标和导航仪,暂时挪动不了,不过他应该可以挪出去一部分,用来净化那些怨念。   男人具体怎么处理自己的躯壳,顾平生没有看到。   他看到被伊甸园收养的那些实验品们聚集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翻开了新出的故事书。   中间捧着故事书的实验品轻咳一声,手指着故事书的文字,声情并茂地开始讲述:   “很久很久之前,大地还很混乱,充斥着黑暗、迷惘和灾难,万物生灵苦不堪言。”   “鱼儿生活的地方遇到了旱灾,它躺在干涸的河道里面,嗓子干得直冒烟,流出两颗眼泪,仁慈的神明在天上看到了它的悲伤,便问它——”   “鱼儿啊鱼儿,你为何哭泣?”   “鱼儿便说:亲爱的神明,没有水,我活不下去。”   “神明怜悯这条可怜的鱼,于是切开自己的躯体。伤口中流淌出金色的血液,灌入河道中,开裂的缝隙中很快就涌出一股甘甜的水流,鱼儿活了过来,在翻涌的水浪中雀跃。”   “谢谢您,亲爱的神明!”   “救下鱼儿让神明十分开心,然而这片土地上不止是鱼儿在受难。”   “于是神明依次取下自己的嘴唇、耳朵和眼睛。嘴唇化作穿过山谷的轻风,从极暖的南方穿过寒冷的北方,向迷惘的人们传颂真理。耳朵依附在动物的身上,为的是倾听这世间苦难的声音。”   “两颗眼睛高挂在天上,一颗化为太阳,让深陷黑暗的生物能够看到光明。一颗化为白色的引路鸟,永远指引人们前进的方向。”   “最后神明累倒在地,连心脏也停止跳动,祂将陷入沉眠。可是沉睡之前神明仍有遗憾,世间的生灵聚集在熟睡的神明身边,为祂献上花束,发誓保证未来的世界一定会充满光明,它们一定不会辜负神明的付出。”   “神明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   “在祂熟睡之后,生灵们感激且虔诚跪地。永远感怀神明的仁光,永远歌颂伟大的神明。”   顾平生突然有些恍惚。   他的耳畔嗡嗡作响,听到了许多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围在他的身边,大呼小叫,慌乱不已,眼里含着泪水激动地向他保证,一定会妥善运用他的力量。   神明亲眼见过人类在灾难里共进退,依靠自己薄弱的力量,缔造出美好的家园。这些小小的人儿似乎拥有奇迹的力量,可以做成许多连神明都喟叹的事迹。   祂是那么的期待。   然而顾平生睁眼,看到的却是一个充斥着残虐的荒诞世界,和一个不断制造出灾难的伊甸园。   一股苦涩的情绪霎时间降临在顾平生的心头,让他有点难过,眼睛也跟着酸酸涩涩,即使胸腔中再次传来蓬勃的跳动,也无法完全抑制下去。   顾平生捂住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平复,接着往前走。   金色隧道在慢慢淡化,能够继续支撑他进行失控回溯的力量不多了,顾平生强忍着不适,暗自加快了脚步。   他在一个时空节点上停了下来,直觉这是他身为玩家张勋在最后关头出事的时候,刚准备仔细观看,脚下陡然传来了强烈的震感。   金色的光芒在淡化,整条隧道将要崩塌!   情急之下,顾平生当机立断,一个跃身扎入镜面,进入了当前的时空。   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他的耳旁跟着传来冰凉的系统机械声。   【玩家张勋,即将进入最终副本《哀寂夜》,成功通关将得到前往伊甸园的通行证,你也将彻底摆脱玩家的身份,请做好准备。】 第188章 哀寂夜   顾平生是被滴落在额头上的露水弄醒的。   凉意没有渗入皮肤, 反而是有东西落下的感觉特别鲜明,他浑身打了个激灵,蓦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一片葱葱郁郁的绿色, 盘虬似的粗壮树木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淡淡的水汽混合着草木的气息弥漫在鼻前。   先引起顾平生警觉的是这个高度, 他好像并没有站在平地,而是立在一棵矮树的枝头上。   视线朝下, 看着面前只有一根筷子那么细的枝条, 顾平生立马就是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下, 连带着枝条跟着颤颤巍巍,差点让他掉下去。   那一刻身体本能快过大脑反应, 顾平生下意识地脚掌一抓, 稳稳地勾在了枝条上。   等到他平息完自己心头的慌乱,仔细看过去的时候, 才发现不对劲。   抓住枝条的并不是人的脚掌, 而是一根脚的尖爪。   顾平生的心头立时出现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从刚才开始, 他就觉得自己的周围有点闹腾, 一直听到翅膀扑腾的声音。   他抬起自己的手臂一看, 果然,映入眼帘的赫然就是一对洁白的翅膀!   过了一会儿。   一对游鱼正在河流中嬉戏, 突然一只白色的小团子跌跌撞撞地从丛生的杂草中冲了出来, 一头栽倒在鹅卵石上。   鱼儿们被异常的动静吓得慌乱逃窜, 幸好最后关头小白团子刹住了爪子, 将将勾在石头的缝隙中停了下来。   落稳之后,小白团子翅膀一放,灵动的黑豆子眼竟能看出一丝属于人的庆幸。   它小心翼翼地往外走了几步, 离那现在对它来说湍急无比的水流远一点,再伸着脖子往水面上看。   过来的小白团子正是顾平生。   当得知自己变成了动物的那一刻,顾平生少说不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很快镇定了下来,花了差不多三分钟时间门来整理自己惊魂不定的情绪,再花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掌握这对翅膀的使用。   他不敢飞得太高,幸而这具身体还残留着最基本的生存本能,在摸爬滚打差不多摔上一两次之后,顾平生就能勉强飞起来了。   行动不受阻后的第一时间门,顾平生开始找水源。   有了水源,就可以从倒影中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而且对于生物来说,缺水比缺少食物更加可怕,一般的鸟类缺水不过两天就会有生命危险。   小白团子探着脑袋,从晃荡的水面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形,有着短小尖利的鸟喙,漆黑的豆子眼,还有一身洁白如雪的羽毛。   看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的顾平生,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还好自己的视力和对颜色的辨析能力是正常的。   第二反应,自己好像不是猛禽。   不是好像,是一定,收拢翅膀的白鸟尤其像一只白色的糯米团子,而且羽毛很蓬松,看起来特别好揉的样子。   顾平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不指望依靠凶恶的长相来达到震慑敌人的效果,至少这一副弱小的模样也不是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相信任何人在看到这种小家伙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警惕心,可以混淆敌人的感知,让他们放松警惕。   到了现在,顾平生终于有时间门分析眼前的状况。   没有记错的话,他原本是走在男人给他开辟的时空隧道上,后半截的时候,男人的力量开始加速消失,而他眼看着金色隧道逐渐淡化,当机立断进入了自己所看到的时空节点中。   也就是玩家张勋最后一次通关副本《哀寂夜》的时候。   系统给张勋的提示,直接在他的大脑中响起,是不是意味着,他此时成为了张勋?   如果说他成为了张勋,那么原来的张勋去哪了,对方还在不在这个身体里?   顾平生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内视张勋的身体,而后在意识海的最深处,找到了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灵魂。   灵魂闪着微微的柔光,双眼紧阖,像是陷入了沉睡。   顾平生试着唤醒这个灵魂,但金色的光芒仅仅只是靠近,还没能真正地触碰到对方,他就感觉到了一阵头晕目眩,汹涌而来的困意和疲惫感折腾着顾平生的神智,他急忙从意识海中退了出去。   退出意识海之后,神志上那股被压迫的感觉倏然消失了。   白色团子立在湍急水流中的鹅卵石上,抖抖翅膀,缓了好一会儿。   顾平生猛然意识到,如果现在的他唤醒张勋,那么自己就要被迫进入昏睡。   可是之前和男人相遇时明明不会存在这种现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无法喊醒张勋,顾平生就只能自己寻找线索,当然他也可以直接将身体还给现在的自己。   但一旦还了之后,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再次清醒过来,顾平生无法保证。   印象之中,他似乎很久都没有见过“张勋”了,上一次见到张勋的时候还是在梦中。   他仍旧记得梦里的张勋有着一张宽厚慈祥的脸,在他看来的时候会扬起嘴唇对他笑了一下,而后将幼年的自己一把抱起,放在大腿上。   顾平生再次内窥自己的意识海,看着那昏睡的灵魂,像是在看过去那道慈祥且高大的身影,久久才说了一句抱歉。   “喂!你在看什么?”   突然出现的人声让顾平生瞬间门进入战斗状态,黑豆子眼凌厉地扫向声源处,竟是让后者感觉到了一阵无可阻挡的寒意。   生物在怕到极点的时候,神经受到刺激,会出现不敢动弹的情况。对方僵在了原地,也让顾平生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顾平生的眼中流露出一丝讶异,让他没想到的是,开口说话的居然是一条河鱼。   他一时间门分不清楚,到底是他变成了白鸟之后可以听懂动物的声音,还是河鱼说的是人话,而他听到的也是人话。   河鱼半颗鱼头露在外面,和顾平生大眼瞪小眼,老半天它呛咳了两声,猛然回神扎进水里,嘤嘤嘤地窜走了。   对方边跑还边嚷嚷:“啊啊啊啊啊啊要杀人啦救命啊!”   顾平生:“……”   白团子无言以对,连忙拍拍翅膀,动作稍显笨拙地跟了上去。   所幸更往前的地方有一个截断的崖面,河鱼硬生生在自己掉下去之前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朝他悠悠飞来的顾平生,睁大的鱼眼中满是惊恐。   意外的是,顾平生并没有靠近它,而是落在了距离它大概两米的岸边,轻声表示歉意:“抱歉,吓到你了吗?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   河鱼不听,慌慌张张地潜入了水面下,兀自装着死尸。   好半会儿之后,或许是顾平生确实没有做出伤害它的实质性行为,它才缓缓地又将脑袋给探了出来。   令人意外的是,河鱼似乎认识顾平生如今的模样。   “3001,你刚才真的吓到我了。”河鱼甩了甩自己的尾巴,“我还以为你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失去了理智了呢。”   3001,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名字。   日光照在沾水的鳞片上有些晃眼,顾平生突然看到了什么,凝睛一看,在河鱼摇摆的鱼尾上看到了一串数字。   X-3123。   那显然就是某个系列的编号。   顾平生蓦地回神,对着澄澈的水面,用翅膀拨开身上的羽毛。   坚持不懈地翻翻找找,终于让他在左胸翅根下看到了印落的编号:X-3001。   没等顾平生从突然得到的巨大信息量回过神来,游在河里的鱼怯生生地说了一句:“一号,你觉得,神明真的死了吗?”   顾平生瞳孔一缩,倏然回头。 第189章 哀寂夜   刚才那一眼似乎给123号留下了一点阴影, 尽管顾平生表现得很温和,123号都有点躲着他的样子,等顾平生问完了话, 直接就扎进了水里。   刚才短暂的几番交谈让顾平生知道,河鱼仅仅是认识这副壳子,并没有很熟。看到自己后上来打招呼,不为别的, 就是想问问能不能组队。   组队?顾平生想起来他一直都没有看的系统背景资料。   现在他借用了过去的身体,有着玩家的身份,应该可以呼唤出系统面板。   顾平生在心底暗道:系统, 展示个人面板。   半透明的光幕顿时弹了出来。   【个人面板】   姓名:张勋   性别:男   所属公会:百姓之家   在公会一栏的后面还有个可以点开的加号,里面是整个公会的成员大致分布情况,最顶上的会长一栏赫然就写着张勋的名字。   更惹眼的是荣誉称号一栏。   【第一公会会长】:您的公会光荣登榜表世界公会排行榜第一, 作为公会会长您将享受到系统商城所有商品道具半价优惠, 对外震慑力+10%。   【挑战者】您多次打破副本的通关记录,已达到让系统都为之震撼的程度。   【高级谈判专家】您在表里世界中累计超过五十次以最低心理预估与交易者达成合作,您可以在副本的道具交易中获得更加优惠的折扣。   【怪物终结者】可怕的怪物不能让你屈服, 相反,在这一场狩猎游戏中你将是如同猎人一般的存在。对魔物、异化生物、变异人等非人类生物震慑力度+20%。   【城市建设者】您并非是第一批开辟出城市建设玩法的玩家, 但您的城市建设行动为创建表世界做出了许多贡献。   ……   这些称号和头衔累加在一起, 一页竟然看不到头。顾平生接着往下翻,发现不止是头衔称号,还有个人附加天赋, 其中包括刀具精通、枪械精通还有战地医疗格外天赋,张勋全部点满。   更别论张勋明显不止有第一公会百姓之家,百姓之家是一个总称,在它之下还有其他的附属公会, 比如:没事别来事务所、好好吃牛肉馆、我是最强佣兵协会……   不得不说,这些附属公会的名字很有刑野的取名风格。   想到刑野,顾平生脑子倏然一动,他往前翻到头衔一栏,自己翻找,最后点开一个隐藏的加号,看到了不曾展现在人前的头衔。   【邪神的宠徒】   -尽管你一直都拒绝成为邪神的眷属,你依旧是邪神的宠徒。也不知道你的身上有什么魅力能够勾引到被你屡次拒绝的邪神兴味不见,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是你来召唤传说中的邪神,那么你必定会得到回应。   -友情提示,邪神性格阴晴不定,与祂打交道或将承受极大的风险。   邪神的宠徒么?   看到这个头衔的时候,顾平生承认自己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些,不过头衔的说明中没有详细写到用什么方式召唤邪神,他转而看向了张勋的空间背包。   系统空间不能装杂物,只能装进判定后的道具,不知道这属于系统算力不足还是防止一些玩家钻空子偷运副本事物,从一定程度来说节省了顾平生大量搜索的时间。   经由副本判定之后,所有的道具都附带着道具说明,顾平生大致一扫,最后将目标确定在一个角落的保险箱。   他把这保险箱拿了出来。   保险箱四四方方,合金外壳泛着银白的冷光,很有金属的厚重感,顾平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徒手接,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手,干脆让保险箱落在地上。   再然后问题来了,开启保险箱需要输入密码。   顾平生询问系统:“道具主人不能直接使用道具?”   【你可以在它打开之后使用它并更改密码。】   但前提是顾平生必须得打开它。   顾平生没有急着打开保险箱,他问系统:“如果密码输入错误会怎么样?”   【该道具只有一次输入密码的机会,密码输入错误将永久锁定道具里的物品并即刻进行销毁。】   只有一次机会。   顾平生的眼神暗了暗,并不觉得意外。如果里面放的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他宁愿将这些东西销毁,也不会给外人拿到它的可能。   不过这样一来,召唤刑野的事情就卡住了,顾平生有点遗憾,如果将刑野找来,没准可以少花费很多时间了解到当前的近况。   他再翻看了一下其他的道具,虽然对现在的顾平生来说,这些道具的作用并不大,但可以通过道具说明中的背景故事,得知张勋从过去到现在都经历了哪些事情。   张勋的背包空间很大,能看出清理过的迹象,一些似乎没用的低级道具也被整齐地罗列在单独的一排。这倒是对应了顾平生的性格,他一贯是个念旧的人,一些小东西哪怕是没用了他也会留着当成过去的纪念。   (表世界通用生存指南),这个顾平生在进入游戏中央大厅的时候见过,不过当时见的是纸质印刷版,而放在张勋这里的是手写版,根据字迹,似乎还是本人亲自书写。   (夜莺的眼泪),在童话背景副本中帮助夜莺成功逃离国王的囚禁后得到的道具。   (猪头人的战斧),赢过猪头人首领的比试后获得的战利品。   (精灵族的花冠),因为解救了精灵族所居住的森林而获得全种族的敬重,精灵王为此献上代表友谊的花冠。   ……   本来是一些很平常的小事物,但看着看着,顾平生的心情就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某某基因工程工作人员工牌)(维高生物科技异化生物备份实验切片)……   如果说上述道具不能代表什么,那么接下来的(猎杀中学教师招聘参选简历)(《消失在沙漠中的古国—阿西卡莫》)就很说明问题了。   这个时期的张勋,或者说过去的自己,已经在有意识地追寻着伊甸园的踪迹和散失的力量。这个过程一定有所收获,不然也不会邪神刑野都觉得他的技能过于bug。   只要张勋能够收集到力量,甚至不是所有的力量,顾平生都不觉得他没有一战之力,但最后他还是败给了伊甸园。   难道说,在这不久后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变故?   顾平生不得不警惕。   他再一次看向角落中的保险箱,一抹灵光从他的脑子里划过。   顾平生猛然发现,自己似乎是想错了。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密码!   他将保险箱再一次拿了出来,金色光芒在白鸟的眼中汇集,顾平生看着密不透风的保险箱下令:“打开。”   随着力量的输入,保险箱的密码盘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咔哒咔哒地转出了一串密码出来。   而后一声轻响,厚重的保险箱消失了,展现在顾平生面前的只有两件东西。   一个黑色的十字架吊坠,还有一个日记本。   看到黑色十字架的时候,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落在了顾平生的心头,他伸出脖子,让吊坠自然飘来挂在自己的胸口,然后用技能将其隐形。   至于另一个日记本,材质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笔记本,不过它作为张勋唯二装在保险箱里的东西,应该不止是表面这么简单。   顾平生正要翻看,突然听到身旁传来声音:“一号,一号!”   是123号在喊他。   对方半个鱼头露出水面,没想到顾平生就在这附近没走,有点开心又有点小心翼翼的样子:“你之后可不可以带上我,我保证不拖你的后腿。”   副本背景全灰,仅有【待探索】三个大字摆在那,顾平生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有人给他当向导。   123号似乎对顾平生的实力很是信服,欢快地在水里跳跃了一下:“既然这样,我们快点去和大家会和吧!”   大家?   123号不能离开水,只能顺着水流往下游,不过对方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遇到过不去的土坑,干干脆一拍尾巴,让顾平生抓着它走,没过一会儿,果然又看到了个小池塘。   单靠顾平生的爪子,不太能抓起一条滑溜的鱼,不过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用技能变出一张布,轻轻松松地将河鱼带走。   当着123号的面使用技能的时候,顾平生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对方的反应,后者确实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惊讶,但紧跟着就高呼雀跃地说:“一号,你居然觉醒了!”   这又是一个崭新的词汇,顾平生直觉跟他现在的身份有关,神色自若地说道:“对,一次偶然过后就意外觉醒了,等以后你也可以。”   123号听了之后,顺着话头艳羡地接口道:“我们可不像你,那么多人中只有你一个可以融合高纯度的神之血。”   “好羡慕你啊,能够觉醒出神之力,就算出了意外大人们也会全力来救你!”   神之血,又是一个值得注意的词汇。   更让顾平生在意的是,123号说的“大人们”。   有谁在监视着这里?会不会就是伊甸园的人?   虽然有些遗憾,但123号很乐观。顾平生带着它飞上天之后,它很快就忘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一鸟一鱼顺着河流的方向继续前进,没过多久之后,顾平生神色一动,看向被前面被树木包围的丛林。 第190章 哀寂夜   顾平生视力所及之处, 有片草叶在微微晃动,周围的草叶平平静静,可以排除是风吹的可能。   只是没等他喝问出声, 潜藏在其中的家伙就自己钻出来了, 看到他还高兴地大叫:“这里这里,等你们好久了!”   123号就在顾平生下面的河水中,听到熟悉的声音之后,同样兴高采烈地探出了脑袋:“你们到得真快啊。”   雪白的绒毛从树叶底下钻了出来,那赫然就是一只白兔子, 差不多有巴掌大。   白兔子先看的顾平生, 像是不确定面前的人是他一样,又看一眼,然后才蹦蹦跳跳地跑到河流边上说:“你们来得太慢了, 大家决定先出发,让我留下来等你们。”   123号犹带着一些郁闷地说道:“我被投放到另一条河流中去了,一个人根本就过不来, 幸好遇到了一号。”   说起这个,白兔子的脸色都有点变了, 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把他也给叫来了, 谁不知道一号喜欢独来独往……”   河鱼滴溜圆的眼睛睁了睁:“没有啊, 我觉得他挺好相处的, 他还帮了我的忙——”   “嘘!你小声点……”   白兔子偷偷摸摸看了眼顾平生的反应, 123号没有压声,装听不见好像有点不现实,顾平生便转头,对着白兔子友好地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起了反作用,白兔子瞬间门打了个激灵, 磕磕巴巴地说道:“总总总而言之快走吧,路程还和遥远呢!”   白兔子反应中的细节被顾平生收入眼底。   刚才123号会因为他凶他一眼而震惊,生怕自己失去了“理智”,说明他平日里的脾气算不上暴躁。而白兔子似乎比123号对他的了解要多一些,眼中带着明显的敬畏。   联系刚才看到的编号,还有123号所说的神之血,神之力以及神明或已死亡这些信息,顾平生猜想,自己在这个副本中大概率成为了伊甸园《造神计划》的实验品之一。   而他更有极大可能是个占据特殊地位的角色。   【叮!恭喜玩家成功查探到有用线索,当前副本世界背景解锁程度10%】   顾平生听到了系统的提示,但是他同样没有忘记,这是张勋的最后一次副本,并且最后的奖励是得到伊甸园的通行证。   从玩家进入荒诞世界再到通关所有的副本,总共会经历两次生死关。第一次生死关与自己本身有关,而第一次生死关就是这最后一次副本。   丛林是猎人埋伏的好地方,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123号河鱼和眼前的白兔子以外,顾平生没有遇到其他生物,也没有遇上任何危险。   明媚的阳光和茂密青翠的森林,看起来和死亡两个字格格不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当年让刑野出事成为邪神的副本,就是《哀寂夜》,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顾平生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冲动,一股简单考量之下的冲动,那就是将当前的副本给直接摧毁。   在有这个想法之前,理智率先悬崖勒马,把他从跃跃欲试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张勋的日记本他还没看,目前到底是什么情况犹未可知,不能这么冲动。   白兔子那边说走就走,它跑起来速度快,过程中时不时走走停停,等着123号跟上来,由此可见这两人的关系不错。   无论是白兔子还是123号,对他们自己的下意识称呼都是人,顾平生顺着势头说道:“河鱼现在的样子不适合赶路,长时间门缺水也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严重负担,我们得快点让他变回去。”   身为鱼受到的局限性确实很大,每次遇到断流的截面,都需要顾平生出马,用布包裹着123号带出去。   这还是前面有水源的情况,要是没有水了,123号完全寸步难行。   白兔子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忙不迭地说道:“很快了很快了,马上就到大人们给出的补给地点了!”   这个丛林中居然还有补给。   听到这话的顾平生,更加确信他们正处于监视之中,而监视者就是那些所谓的“大人们”。   幸好刚才他取出保险箱的时候,出于谨慎考虑先给自己加了一层隐藏自身的屏障,再将身体藏在了绿叶下,用环境做伪装,以此达到双重保险。   依着白兔子的指示,顾平生不动声色地往前飞着,视野余光却开始打量起了周遭。   树木丛生,遮蔽物很多,想要在这里安装监视器,会有许多被遮挡的死角,但也不是没有安装的可能。地面的树荫会随太阳升起的高度而变化,暂时看不出天空的真假。   很快,三人就到了白兔子所说的补给地点。平整的地面能看出人工开辟的痕迹,中间门被圈出了一个圆形的平台,但平台与地面的间门隔大概有两米来高。   白兔子警惕地往周围打量了一圈,确定没有埋伏之后,一个蹬地跃起,平平稳稳地落到了台面上。   顾平生没有急着过去,仔细观察发现,在白兔子的身体跃到平台范围内的时候,从中央位置突然射出了一道红光。   红光开始对白兔子进行全身扫描,从前往后,从左至右,往返扫描了三次。   一般的身份核实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门,顾平生看着闪烁的信号灯,怀疑这个装置正在记录白兔子的身体数据并进行备份上传。   红光扫描过后,圆盘中央传来传送带运转的声音,一个印着伊甸园lg的箱子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着那个箱子,顾平生眼神暗了暗,白兔子对此习以为常,呼唤着顾平生赶快过来。顾平生将123号放下,看着兔子打开箱子,在诸多补给物品中拿出一管试剂。   试剂中流淌着淡金色液体,细密的气泡贴附着管壁,让它的颜色显得并不纯粹。   顾平生对它的感觉很熟悉,但与之同时,这管试剂也带给了他一种不好的恶感。   “有没有办法检验这管试剂的真伪?”   白兔子不以为意:“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没有给我们检验的条件。而且,看这副本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神之血应该没有被掉包。”   这管淡金色的药剂竟然被称为神之血。   白兔子给123号喂完了药,转过头来看顾平生的反应,似乎是误会了什么,撇嘴说道:“和你注射的那些当然不能相提并论啦,我们的身体素质只有A等级,承受不了更高浓度的神之血。”   “要是这里面的浓度再高一点点,我们就会‘嘭——!’一下爆炸的。”   白兔子两只爪子朝外展开,做出一个夸张的展臂动作,布满了绒毛的脸上居然有了眉飞色舞的神态:“骨头连渣都不剩,血肉到处乱飞哦!”   身后123号的身体开始出现了剧烈的反应。圆滚的鱼目睁大外凸,亮白的鳞片不自然变红,从中散出滚烫的热气,鼓包从血肉下突兀地冒出来,浑身像是被蒸熟了一样。   123号本人更是发出了嘶哑的喊叫,显得痛苦至极。   顾平生见状要飞过来,白兔子连忙拦住了他:“正常的你别慌,等他熬过去就好啦。”   顾平生清楚地共情到了123号的痛苦,白兔子的不以为意更让他冷了声:“如果他熬不过去怎么办?”   白兔子有点怵他凶起来的模样,但态度也没有发生改变,理所当然地说道;“熬不过去就熬不过去了,证明他没有能力通过这场试炼,无法成为神的信徒,大家都是这样的。”   顾平生神色一凛。   白兔子像是被人击退一样,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到台子下面去。   它惊恐地抬起脑袋,看到白鸟扇动翅膀来到了123号的面前,扫描仪的红色光线适时而动,却透过顾平生的身体落在了平台的台面上,茫然找不到目标。   白鸟仅仅是站在123号的面前,后者就像是窒息濒死的人久违地呼吸到了新鲜空气,123号的反应逐渐平息了下来,身上的鳞片接着脱落,鱼鳍朝外延伸,骨骼突显了出来,整个鱼身以违背常理的方式开始膨胀变大。   最后,河鱼消失了,换成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赤裸裸地躺在平台上,他浑身往外冒着淡粉色的血水,其中还含着一些没能蜕化的鳞片。   看完这一幕,白兔子勉强将快要落在地上的下巴收回来,惊讶的神情中带着一丝丝恐惧:“你觉醒了神之力?”   顾平生将刚才用来裹鱼的布披在了男人的身上,他走进补给箱,发现里面还有成套的衣服,显然投放这些物资的人清楚知道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但这里面的药剂和衣物仅有一人份。   顾平生回头看向白兔子:“我们的补给箱去哪儿领?”   123号醒过来之后,他们又去找了其他的补给地点。一些地点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只有空荡荡的箱子留在原地,所幸白兔子记忆力好,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两处没有人发现的补给地点。   第一次白兔子把药剂让给了顾平生。   看着红眼睛里或惧或畏的目光,顾平生判断这是一种带有讨好性质的上交行为。   白兔子会把药剂上交,说明这个药剂有很大的价值。以现在的情景,药剂的唯一食用价值就是被他们给饮用。   顾平生是白鸟的形态,不需要转变成人也能继续行动,但白兔子依旧把这个药剂给了他,并觉得他会接受。   是饮用了这种药剂之后对他们有好处,还是他们不得不饮用这药剂?   顾平生思绪千回百转,当着平台的扫描仪,作势将药剂倒进嘴里,心中同时默用力量,模拟出123号刚才变化成人的样子。   而这管淡金色药剂则被他移花接木,好好地收了起来,放进系统的背包中。   最后饮用药剂的是白兔子。   白兔子本来以为自己也要痛苦地熬过去,没想到的是,顾平生居然像帮助123号一样帮助了他。   这让白兔子在对顾平生感到敬畏的同时,又忍不住依赖上了他。   时间门晚了,他们必须要停下来休整。几人找到了一处相对干燥且有大量树荫隐蔽的地方,无论是白兔子还是123号,都像是经过了专门的野外生存培训,自发地去采摘驱虫的草药和可用的干柴。   通过他们的闲聊,顾平生知道了,所有人在被投放之前都看过了这片地带的地图,能记住地图的人就能很轻易地找到补给地点。   至于没有找到补给地点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白兔子感慨地说道:“给出的补给地点只有人数的一半,今晚过后森林就会变得很危险了。”   123号不掩崇拜:“还好七十八号你记忆力好。”   白兔子还有点不好意思:“哪里哪里。”   顾平生没有插入他们的对话,他使用力量进行隐藏,打开了张勋的日记本。   映入眼帘的第一句就是——   【记录:从伊甸园顺利逃离的第三十三天。】 第191章 哀寂夜   【记录:从伊甸园顺利逃亡的第三十三天】   之所以写这个日记, 不是因为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毕竟私以为将自己的秘密用文字记载的形式保存下来有被人发现从而暴露自己的危险,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伊甸园在人类中枢神经系统一块的研究中颇有建树, 而我不想在被人破坏海马体之后只记得简单的一二三四五,或许情况好一点,我还能将将记住自己的名字, 而不是一串随时会被取代的观测体编号。   所以, 写这本日记仅用于帮助可能失忆后的自己了解现状。   我在伊甸园有个老朋友, 叫做零, 据说神明曾经依附在他的身上。他先我一步逃出了伊甸园,并且为我们留下了逃离的可行办法, 我能够顺利逃脱,有一部分归功于他留下的路线图。   离开伊甸园后我第一时间找到了零,让他帮我做出一款没有密码的保险箱,任何输入密码的行为都会引起箱体自爆并摧毁里面的事物, 有了这个保险箱后我才能放心写下这本日记。   如果之后保险箱出现了故障, 且你身处于表世界内,那么你可以找零来帮你修复,他就住在极地往北的三角冰川里, 一般情况不会离开, 到那之后什么都不用做,站在原地等一会儿,他会来找你。   从伊甸园顺利逃亡后的第三十三天, 我成功躲开系统的监测并以玩家的身份进入了表世界, 逐步习惯了自己如今的身份。   除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以外,伊甸园在玩家及他们的提升上倾尽大量资源的决定也令我有些在意。   我需要深入了解伊甸园的一切,才有对付它的可能。   【记录:第三十七天】   每一次写完日记都要开启一次保险箱并用秘法封存起来, 过程繁琐且容易被打断,这让我不能每天都写日记,规律定时的行为也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截止至目前为止,我已经成功和玩家群体中的秩序公会成员搭上了线,在以后或许会有与他们结盟组队的可能。选中秩序公会并不是因为这个公会有多么强盛,而是在一众只知道烧杀抢掠的玩家中,仅有这个公会还坚守着他们的秩序。   无论是系统还是副本,都在有意识地磨灭玩家们的人性,给出的任务奖励更有着严重的指向性——将玩家指向为所欲为的道路。   到这里基本可以否定伊甸园想要将这群玩家培养成杀戮机器,毕竟没有人想要握着把不听话的刀。   【记录:第四十二天】   副本有问题。   我重新组织语言。   在最初来到荒诞世界(这里的玩家用荒诞世界称呼这个怪诞离奇的地方),我参与了新手副本,系统会在通关过程中给出明确的提示和通关指令,里面的npc人物也都有着固定的行动路线和生活作息,被当成模板记录在通关数据中,这让我一直觉得副本就是系统模拟给玩家训练的虚拟战场。   系统称呼玩家们为“玩家”,副本如同电子游戏中的“副本”,绝大多数玩家也都觉得副本里的人物就是一串电子数据。   可是今天,我参与通关了一个空降副本。系统没有给出任何通关的提示,一切需要玩家自行去摸索,副本内npc的行为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当他们的言行不再被系统预测之后,我不止有一次清楚地怀疑,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而非设定好的数据程序。   明天我会再一次尝试通关这个副本。   【记录:第四十三天】   通关测试的结论出来了,副本极有可能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非正在内测的虚拟场景。   假如副本背后是真实的世界,系统要通过什么办法凝结他们的时间,以供玩家不断地通关累积经验?   榜单记录显示,引起我怀疑的空降副本已经累计被人通关了十三次,通关次数是否也会和副本的异样有关,我将持续进行观察。   【记录:第五十五天】   借助系统积分对身体的提升效果是惊人的,更可怕的是这种提升近乎没有副作用,我在突破之后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力量的增加,这让我十分讶异。   但是,随着玩家等级的提升,系统分配的副本也更难,论坛中有人统计过,玩家到等级A之后,能够活满一个月的比例不足百分之四十,活满半年的不足百分之十。   这就意味着,即使玩家能够活过副本难度随等级增加后的最初一段时间,也不能稳定地在接下来的难关中存活下来。   明明玩家的适应能力和自身实力都有显著增加,存活率却不增反减,系统难道暗改了副本难度?   顺便一提,我有猫了,是一只可爱的小黑猫,这是我第一次在表世界中看到普通的生物,它一直在我的窗户外面看着我。开始有点小傲气,不让人摸,后来会主动进来蹲在我的书桌上,用脑袋蹭我。   我观察了许多天,确定它不是变异生物伪装成了猫。我有许多秘密不能对外透露,零又一直缩在极地不愿意出来,养只猫儿挺好。   【记录:第六十七天】   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副本是真实的世界,里面的生物和事件一切真实,暂无法考量系统到底用什么样的办法控制住一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过经我的统计和观察,玩家通关副本的次数越多,副本内人物行动的规律就越固定。   玩家通关副本的次数与系统控制副本的程度,是否该划上等号?   【记录:第一百二十四天】   发生了一些事,让我不得不中断写日记。   简要概述最近发生的事情,我见过了秩序公会和不落皇朝的会长,基本确定盟友关系,成立了公会(百姓之家),把零拉来充当我的副会长。   想要在短时间内在表世界能有一席之地,(百姓之家)不能采用传统的公会模式,于是我与很多的小公会结盟,答应保护他们不受其他公会的欺辱,而他们则加入(百姓之家)成为其中的附属公会,以此让这些闲散的人凝结成一根结实不易崩断的绳索。   在通关的副本中我遇到曾经同为实验品的许多人,其中3323号改名为司羽臣,我没有将他拉入表世界,司羽臣的数据信息已经在作为副本npc的时候被系统录入了中央主系统,更改数据需要回到伊甸园,否则无法获得玩家的身份,所以在救下他之后我答应帮助他逃脱伊甸园的追踪。   ……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见到了传说中的邪神,表世界中有个和邪神有关的公会,名叫命运蛇之轮,据说有衔尾蛇命运轮回的意思。   通过一些寻找后发现的蛛丝马迹,我确定邪神是当年没能通关最终副本的第一玩家刑野,然而他不仅没有死去,反而成为了一位残酷暴虐的邪神。   祂受到将死玩家的召唤,要杀死这个副本中所有背弃过他的人。那场副本中的玩家除了我以外,无人生还。   但我确定自己不认识祂。   或许有熟悉的感觉,可我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开心,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神明在我这里一贯都不是个好词语,为了创造出传说中的神明,包括我在内的基因实验品经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   我曾经在一场实验中差点没能坚持过去,心脏一度停止跳动,或许是紧要关头求生意志作祟,在我被送进分解池的最后才奇迹般地恢复了过来。   我是幸运的,有机会再次睁开眼睛,并且获得了增加他人潜力的力量。而那些没能睁开眼睛的实验品们,最终都会变成“养料”,送到大人们的地方被充分“吸收”。   邪神刑野的出现,以及他曾经是玩家的身份,让我又有种自己回到了伊甸园实验室里的既视感。   好像一切的端倪都有了出处。过高的死亡率是为了筛选玩家的潜质,投入大量资源是为了伊甸园如同心血一般的造神计划。有了实验室中失败的案例,所以这些玩家才有了极高的自由度来发挥自己的潜力。   可要是创造出邪神刑野这样无法控制的神,就真的是伊甸园想要的吗?   或许我还没有发现最后的真相,但如果我能够成为下一个邪神刑野,我将拥有对抗伊甸园的力量,这就是我所追求的。   邪神在我将要通关的时候送给了我一个黑色的十字架,祂借用了召唤玩家的身体,才看过召唤玩家眼泪鼻涕横流的模样,让我无法直视那张脸。   使用黑色十字架的人要向邪神奉上自己的灵魂,透过祂毫不掩饰的眼神,我能看出祂对我的垂涎,像是下一刻就会忍不住将我生吞活剥、拆吃入腹。   我毫不怀疑祂会杀了我。   邪神是我从未接触过的战力,摆在伊甸园前面的危机又多了一个,为了活下来,我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   顾平生突然收起了手中的日记本。   他嗅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扯眉看向了离他们不远的某一处方位。 第192章 哀寂夜   夜幕下的森林像是一只潜伏的巨兽, 与无声的环境中弥漫着血腥味,幽暗中又透着诡谲。   顾平生凝视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凝神细听。   他听到了微弱的喘息声,呼救压在喉咙口, 声带在震颤, 却没有出声的机会。   牙齿剐蹭着衣服布料, 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再一声轻微的骨骼被咬断的声响之后, 一切归于安宁。   躺在地上的白兔子突然惊醒了。   或者说他一直都没睡着, 觉察到不对劲之后脑袋疯狂地朝着四周打量。顾平生看到他耸动着自己的鼻头,想必也闻到了那股不寻常的血腥味。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白兔子压低声音惶恐不安地说, 转头就去摇醒了睡眠中的123号。   由于生物特性, 123号的皮肤会因为干燥而开裂, 他休息在靠近水源的位置, 白兔子过去叫他的时候, 抬头就能看见涓涓流淌的河流。   朦胧的月光照进了水里, 水面泛着幽幽冷光,亮得晃眼, 白兔子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就眨了这一下,意外发生了。   水里两团模糊的光亮倏然显出了一双眼睛,眼睛从水下往上突起,露出一张狰狞的鱼脸, 大片的水花跟着往旁边一扑。   唰啦——!   朝着白兔子咬去的血盆大口布满了锯齿一样的尖牙, 白兔子吓得大惊失色, 但紧跟着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只削瘦白皙的手臂。   怪鱼被踹飞了出去,身体呈直线跌进了水里,水面再度炸开爆炸一样的波浪, 血液在月色下晕开了深褐色的痕迹。   对着危机四伏的周遭,顾平生冷冷地说道:“不怕死的就过来。”   白兔子慌乱地朝着周围看了过去,森林的阴影处不知何时被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所包围,听到顾平生的话,它们静默一会儿,不约而同地退走。   放下了白兔子,123号也悠悠转醒,懵懂的样子完全不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被白兔子赶忙拉着脖子往外走。   接连遇到的经历多少建立起了白兔子他们对顾平生的信任,顾平生不再拐弯抹角:“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   白兔子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什么,直接解释道:“被上面成功挑选的名额是有限的,他们没有办法达到标准,就会想办法对其他人下手,等到大人们无人可用的时候,自然就由他们顶上了。”   这是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白兔子告诉顾平生,这一次被投入试炼中的人有一千多名,再怎么杀也轮不到他们。只不过这些人习惯了靠不择手段谋得利益,道理是说不通的,必须时刻小心。   顾平生意识到了这个场地的人一定不少,但一千多人超出了他的估计,参考学校的标准,近乎是一整个学校的师生加起来才能达到这个数量。   而这里仅仅是试炼的其中一个场地,白兔子把它称之为“试验田3-X”。   试验田是最终结果的测试,数字3表示他们在这个测试中属于第3批次,进化试验代称为X。   白兔子说,像他们这样的试验田不止有一个。这场是最简单的试炼,只要成功取得神之血药剂饮用之后出现进化特征的人就会被选中。所谓的进化特征就是像顾平生这样,拥有觉醒后的非凡能力,或者有觉醒的趋向。   “这场?”顾平生的眉头轻皱一下,他问,“接下来还有几场试炼?”   白兔子摇了摇头,伊甸园没有将这些事情说得太详细,这个场内的所有人都是迷糊的。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直承受试炼,大人们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承受住神的恩惠。”   没记错的话,123号在见到顾平生的时候脱口问了一句“神明真的陨落了吗”。既然神明疑似死亡,这些人要从什么地方来承受神的恩惠?   整合现有的信息,顾平生怀疑最后一个副本是模拟了他死之后的场景,被分割的身体部分肯定被伊甸园给扒了出来,让实验品们最后承受的恩惠是什么,不言而喻。   系统由伊甸园出品,他在这个副本中的一举一动有极大可能会受到系统的监视。目前为止顾平生都很小心地用自己的力量进行了隐藏,但这样的次数不易过多。   他得赶快看完张勋留下的日记本。   有了顾平生刚才的警告,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只是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这个时候换一个落脚点会比较好。白兔子特别记忆过地图,对森林比较熟悉,一行三人又重新换了个位置。   这一次停下,顾平生同样在周围布置了一圈示警的设置,然后打开日记本。   他略过了那些张勋在表世界里和其他玩家结盟组队的内容,直奔自己现在所需要的信息。   【记录:第一百六十五天】   与邪神打交道的次数越来越多之后,我承认我对祂的印象有所改观,祂并不像我之前看到的那样全凭心情做事,也有自己的章法和傲气,不会对无辜的人下手,也不会牵连到不在事件之中的人。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传闻邪神嗜杀,没有人可以见到祂的真容,却有命运蛇之轮这个全员信仰邪神的公会存在。   但是我始终没法对邪神交付真心,其一祂的力量令我有种无法匹敌的危机感,其二祂似乎把我当成了曾经的一个故人来对待,过往对我的优待和追逐都是因为这个早已死去的故人。   我从来不知道这位故人在邪神的心中占据着何等的力量,也不止一次跟祂强调过我不是祂所认为的那个人,但祂就是认定了我。   或许是因为祂所认定的那个人就是传说中仁慈宽厚的神明,而我就是以神明为模型制造出来的实验品,我们两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引起了祂的误会,但我确实不是那个人。   于是我只好找一些别的说辞。   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我说自己要对付系统对付伊甸园,祂就真的冲进了伊甸园,损坏了中央主系统的部分核心。那一天整个荒诞世界都受到了影响,副本进度暂停,里面的玩家被强制弹出副本,玩家无法呼唤出系统,只能得到系统出现故障正在抢修的警示,这让我产生了一股意识——系统并非无懈可击。   我突如其来地得到了系统的部分核心,代价是邪神刑野受了重伤。我无法不为此感到抱歉,也不再抗拒着祂所说的神明一事。祂告诉我,祂找到了我原先丢失的那些力量核心,只要我能得到它们,我就一定能恢复以前的记忆。   神明为了拯救大家,将自己的身体四分五裂,我听过这样的故事,只是未曾想到这并不仅仅只是传说。   我猜测,如果集齐了神明的力量核心,再找到神明长眠的地方将这些核心归置原位,那么就能唤醒传说中的神明。   如果我在晋升途中被系统发现了身份、被伊甸园抓了回去又或者遇上了其他的意外,这不失为一种备用的解决手段。   【记录:第一百九十九天】   找到了第一个力量核心的线索,但是我迟了一步。伊甸园的胆量很大,将投放了神之力的试验世界改造成了系统操控下的副本,名字叫做《猎杀中学》,但是这个副本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故障被迫关停。   副本的死亡率也是极高,即便是能够活着出来的人,也在不久之后相继离去,我能收集到的相关线索受到了局限。   但既然有线索,就不是完全的死局。   【记录:第二百三十二天】   今天收到了第二个力量核心的线索,在一个名叫《阿西卡莫》的副本中,幸运的是这一次有邀请函可以进入当前的副本。   我渐渐感觉到玩家受到的局限性,没有系统的道具和指引,无法自由地出入这些副本。但如果我能够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不会在穿过空间夹缝的时候被系统当成病毒,没准刑野能够带我进入这些副本。   再然后,被邪神给骗了,祂果然是一个善于伪装的存在,有点让人恨得牙痒痒。   ……但是谁会想到,傲气的邪神会变成黑猫在你的手底下打滚求抚摸?   我想不到,但这一定不是我的原因。我决定把猫压在自己桌子上,狠狠揉它的肚皮。   【记录:第三百三十四天】   我得到了被投放在《阿西卡莫》这个副本的力量核心,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形中我使用的神明的力量,这让我震惊不已。   刑野表现得理所当然,在此我不得不颠覆了以往对自己的所有认知。我是神明吗?还是一个成功的复刻品?   神明的力量引发了强烈的空间波动,伊甸园注意到了我的存在,我只能尽快离开当前副本。新得到的力量能让我出口成真,于是我在当前副本设置了一个记忆锚点,这都是下意识的行为,我有预感自己还会回来。   【记录:——】   伊甸园开始针对我,给我分配的副本难度已经超过了原有的阈值,有好几次我死里逃生差点没命。   按照现有的进度,我很有可能撑不到找全力量核心的那一刻。   不只是我,最近玩家的死亡率大幅度飙升,系统好像疯了一样收割人命,这不是偶然,这是刻意。不少人已经陷入了完全的恐慌,再这样下去,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秩序将会重新崩坏。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有没有可能让所有的玩家攻入伊甸园? 第193章 哀寂夜   白兔子死里逃生, 现在睡不着,正和123号小声地讨论事情。   周遭的细微动向顺着风声流入顾平生的耳内, 没有其他异状, 顾平生继续往下看。   从张勋明确意识到自己受到了伊甸园的针对开始,他的日记中就没有再出现私人的事情,其后写得最多的都是与其他玩家的联络部署。   伊甸园不是好进入的地方, 张勋能够解救其他实验品,是因为他们被投放进了副本中, 脱离了伊甸园的地界。   中央主系统负责伊甸园的人员核查和安保系统, 强大的计算力和分析能力让伪装者的身份在它面前无处遁形。外人想要进入伊甸园,需要找到途径注册正当的公民身份, 或者是得到伊甸园发放的邀请函。   正当的公民身份不好获取, 玩家能够接触的只有系统投放后的副本世界,伊甸园的人将玩家当成小白鼠看待,真正有权利的人不会铤而走险亲身和实验品接触。   顾平生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 发现自己确实没怎么接触过伊甸园的高层。   猎杀中学的投资人是伊甸园掌控的棋子,游乐场的兔子是实验品。在阿西卡莫,伊甸园甚至没有派出自己的人, 直接操控了老祭司。资格认证中心也是一样, 顾平生顺着网线解决掉的不过是其中一个观测站的负责人。   这并不代表伊甸园都是些不可抗衡的存在,相反, 伊甸园这样滴水不漏隐藏自己的行为让顾平生想到了躲在钢板后面的老鼠。   勒维亚坦号的约翰尼可能是顾平生遇到的第一个疑似伊甸园高层的人。   日记中的张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后面他提到过,玩家的身份给了他无限穿梭于其他世界寻找线索和提升自己的便利,但如果要对付伊甸园,必须先摆脱玩家的身份。   系统在给玩家们发的大饼中提到了一条摆脱身份的道路,那就是在成为神级玩家之后通关最后的副本, 彻底突破自己身为人类的极限,如同当初的邪神刑野一样。   伊甸园在对邪神的态度上也很微妙,刑野就像是尖刺扎在他们的喉咙里,让他们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但是又对拥有类神力量的存在无可奈何。   如果将顾平生的力量比如成温和的水,那么刑野的力量就好像炽热的火,现在的伊甸园仅仅只有一双手的条件,可以将水给捧起来,同时小心地避免自己掉入其中淹死,却不能用手来捧起火。   刑野的力量暴戾、阴冷、驳杂,吸收了他的力量,伊甸园只怕是麻烦更大,整个中央主系统都会被蛮横的黑暗物质渗入,受到病毒污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平生还挺羡慕刑野这样的力量构架。   他继续看了下去。   【记录:——】   我计划进入最后一个副本《哀寂夜》,伊甸园现在步步紧逼,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来给我考量。   让人感到可笑的是,即使他们觉得我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们的自身安危,也还没有一个伊甸园的高层下来对我进行审判,更可惜我不能借此提前找到进入伊甸园的途径。   刑野对我想要进入《哀寂夜》的事情异常排斥,我和他进行了商谈,或者说是冷静的对峙和争吵,过程不怎么美妙,但最后是我说服了他。   他仍旧固执己见,但系统对我发出了最终副本的挑战通告。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必须进入《哀寂夜》。   作为曾经从《哀寂夜》中成功脱险的第一玩家,刑野对这个副本最有发言权,但他已经记不清当时发生的大部分事情了,只记得自己曾经遭到过至亲队友的背叛。   不止是他,我依次拜访了秩序公会和不落皇朝,曾经作为“场外支援”进入《哀寂夜》的皇朝前成员齐严青与苏梦宇也对这个副本的内容一无所知。   要做到这种地步,除非伊甸园进行了一场无差别大范围的记忆清除。   荒诞世界的存在运行了不止这几十年,除了刑野以外,肯定也有其他神级玩家进入了最终副本。可是我四方打听,从玩家论坛、私家侦探、专门的情报组织,还有各个副本中收集到的背景线索,没有找到与《哀寂夜》有关的一点内容。   系统将信息清除得彻底,断绝了我提前做准备的可能。   进入最终副本的日子近在咫尺,遵循刑野给出的意见,我拒绝了其他人的场外支援,选择自己一个人通关。黑十字吊坠也被我带在身上,如果遇到了什么危险,刑野将是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记录:——】   明天我将进入《哀寂夜》,以防遇到突发状况没能及时记录,在这里事先告知。   ……   张勋的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顾平生开始明白,为什么张勋时期的自己不能直接掀翻了伊甸园,因为在最终副本之前,他收回了被存放在阿西卡莫的力量核心。   这部分力量依旧强大,却受到自身等级的限制,尚不足以和伊甸园抗衡。在他出事之后,力量核心又被他通过记忆锚点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最终也没有逃过被伊甸园染指的结局。   但张勋不是全然被动,他收集到了其他力量核心的存放地点,和其他强力公会达成了结盟,成立了表世界里的第一大公会百姓之家。只要有玩家存在的地方,就处于他的影响之下。   顾平生最初出现在空降副本道家村,和刑野相遇,再之后进入猎杀中学直到现在收集齐三部分的力量,肯定有张勋的布置在其中,但是日记中并没有写明这件事。   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张勋害怕日记中的内容被人给发现,所以没有用文字记载的方式将其中的详细计划留存,第一则是张勋的布置在这一次的最终副本之后。   顾平生在得到猎杀中学的力量之后,脑子里恢复了一部分记忆,记忆中是刑野询问张勋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最后又问到哀寂夜中两人独处的事情。   这说明哀寂夜副本之后,张勋活了下来,并没有被伊甸园给处置。但也代表着,张勋有极大概率就是在哀寂夜之后丧命。   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   依照现在的情况会发生什么?   最终副本的奖励是通往伊甸园的门票,张勋对此是早有预料还是毫不知情?   顾平生看着手中的日记本,他突然有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张勋写日记,是为了预防自己之后出现失忆的情况,正好自己就是失忆需要得到线索的状态。   巧合到这种地步,让顾平生不得不生疑,他又一种强烈的预感,张勋就是为了他才写下这本日记。   难道说……哪怕张勋联合了表世界的大部分玩家,也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这样想有点可怕。   顾平生开始回想张勋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日记本中提到自己的计划安排,答案是很早,早在张勋成为玩家之后没几个月,他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预防行为。   张勋在成为玩家之后发现了玩家受到的莫大局限,所以这一次自己才会成为副本中的npc?   顾平生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将日记本放回了原先的保险箱,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在顾平生把日记本放进去的那一刹那,保险箱就自动地上了锁。   保险箱没有密码,输入密码会爆炸,遇到外力冲击或是影响也会爆炸,唯一能够打开的手段就是他自己的力量,保证了只有他自己能够打开的绝对性。   顾平生的心在往下沉,他下意识在为自己的过去默哀,情不自禁地想要摸一摸耳朵上的黑猫耳钉。   当指尖触及冰冷的耳垂,顾平生才发现自己现在换了个身体。   他对身体的所处位置有着隐约的感应,被卡在时空缝隙中,姑且算是安然无恙。   顾平生还是强烈地想要摸点什么,最终他摸到了自己胸口的黑十字吊坠,下意识将其握紧。   接下来的几天,有顾平生在,没人敢来触及他们的霉头,那些血腥事件只发生在远离他们的森林深处。   饮用的神之血持续发挥效力,白兔子和123号接连觉醒了能力,123号的能力是可以将自己变成隐形人,对于不善打斗的河鱼来说,可以很不错地伪装自己逃离危险。   而白兔子的能力让顾平生稍微有点在意,对方的能力是身体雾化,变成不可捉摸的精神体。   反射性的,顾平生想起了游乐场的那只兔子。   无论是这只兔子,还是那只兔子,他对他们的了解都很少,或许只是自己神经紧张了。   转眼当前场次的试炼时间就结束了,现在顾平生已经从日记本中得到了最后一部分力量核心的线索,就算不了解最后张勋是因为什么出了事,也不影响他直接取得力量找上伊甸园,将其碾为灰烬。   出于谨慎考虑,他可以观察到最后。   白兔子很高兴自己觉醒了神之力,咧着三瓣嘴开心地对顾平生说道:“虽然我们下一场试炼不一定分配在一起,但是我希望我们还能再遇见,一起成为祭品!”   顾平生:“……”   他不认为成为祭品是一个好的祝福。   123号在旁边应和,两人被洗脑得彻底,但脸上带着纯粹的向往,顾平生也无奈地笑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顾平生的灵魂就开始上升。   他没有无谓地去改变两人的观念。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时间,他将在时空缝隙中,看完张勋的结局。   顾平生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飘入半空,即将进入到改变试炼场的关键时刻。   下一秒,天色倏然暗沉了下来!   地面在震动,从森林的正中间土地上突然冒起了一大片鼓包,再然后爆开,扭曲的怪物如同四散的孢子一样喷散到四处,浓郁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半边绿林。   系统提示冰冷地响起。   【试炼第七日,神明陨落,天地哀泣,永夜将至。毒兽魔物死而不僵,卷土重来。】 第194章 哀寂夜   世界仿佛从未有过如此黑暗的时候, 浓郁的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去,翻涌的海浪像是滔天猛兽,张口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顾平生的灵魂还未回到他的身体里, 他急忙找寻张勋的下落, 探索的力量如同天线信号一样发散出去, 很快在张勋的位置传来了共振。   他们的灵魂本就是一致的,顾平生能感知到张勋的灵魂正从昏迷中苏醒。他的视线跟着挪开了十几米,代表张勋在半个呼吸不到的时间从惺忪中完全清醒了过来,并且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规避危险的判断!   底下传来各种激斗的声响, 顾平生清楚地听到了魔物张嘴撕开猎物身体的声音, 也有人不甘示弱一下将利器扎进魔物的身体里, 如同尖锐的矛扎破了布帛,撕拉一声, 鲜血喷涌。   这些声音原本都被微小, 但当它们混杂在一起的时候, 就像是广场上的大喇叭齐开最大音量播放不同语言的摇滚热歌一样嘈杂。   世界无光,即便实验品中有人的能力和光有关,也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使用成为活标靶。   顾平生的目光一直紧紧地“看”着张勋,在场的所有生物包括魔物在内, 对方发出的声响最小,因为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每一次突然的移动都伴随着一个或是更多的魔物咆哮声戛然而止。   张勋只在苏醒的时候恍惚了一下, 其他时候淡定得就像是一个人形兵器, 没有多余的动作, 出手就是杀招,他有着敏锐的战斗本能和迅猛的猎杀技巧,再有力量为辅助, 即使是在不可视的环境下,入侵的魔物也伤害不了他分毫。   但其他人没有张勋的作战意识和身手,也没有他的力量,顾平生时不时就能在一片黑暗之中听到惨叫声,尖锐到撕心裂肺,充斥了整个试炼场,这里俨然化身成为了一个修罗地狱。   他的灵魂回归到身体里,耳畔的哀鸣却始终不绝,眼睫毛颤了颤。   七日试炼结束就会进入下一个试炼,不用说这铺天盖地的魔兽就是伊甸园给出的试炼内容,但是不正常。   在伊甸园眼中,这些是他们“辛苦”培养出来的实验品,实验品先天就被灌输了无条件忠诚的理念,张勋几人就是百里挑一的异类,一般来讲不会有背叛的可能。   这样一味地残杀只会加大伊甸园的损耗,脑子正常都不可能做出有损自己利益的事情。   顾平生能想到的事情,张勋也能够想到,后者在日记中就猜测过最终副本就是伊甸园的主场,受到中央驻系统的直接控制。   由于灵魂共振的原因,顾平生能够清楚地接收到张勋的情绪,他的心情跟随对方而动,难以抑制的愤怒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从心底油然而生。   但是他们同时也是理智的,于是名为愤怒的火焰被冻结,变得冰冷无比。   顾平生感受到,张勋想要做什么,强烈地想要做些什么,他听到轻微的骨骼律动声从张勋的掌下传来,是对方的指尖在轻颤,那是他情绪不稳的表现。   总能有什么办法,到底有什么办法。   不止是为了这些实验品,如果再不抑制住魔物的行动,恐怕张勋自己都会遭殃——被淹没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物群中,身体被利爪撕成碎片。   猛然间,顾平生眉梢一动,他感觉自己好像接触到了一个东西,失而复得的东西。   那东西被束缚着,也好似在惺忪中昏昏欲睡,感知到张勋情绪的那一刻,倏然开始欢呼雀跃,迫不及待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张勋如他一样,感觉到了这股久违且熟悉的力量。   顾平生“看到”张勋在原地静默了两秒钟,这两秒钟一定有很多考量和想法从张勋的脑子里闪过。   因为他这个时候也在想:失去的一双眼睛,一颗的下落被张勋得知,而另外一颗竟然是在副本《哀寂夜》。   故事书中其实说到过,神明的两颗眼睛,一颗化为了太阳,为黑暗中的人们带来光明,一颗成为了白色的引路鸟,停留在地狱边境,经年累月地为迷途的亡魂指引道路。   伊甸园没那么傻,张勋想要收集神明的力量就送他进《哀寂夜》,他们是在确定张勋是否就是神明。   如果张勋现在选择不唤醒这部分的力量,那么他还可以继续伪装下去,出口成真的能力只受精神力的限制,只要他放弃其他所有人,他就可以确保自己在这个副本中的安危。   可是张勋会吗?   在众人将要绝望之际,耀眼的光亮突如其来,黑暗被强势地驱散,潜藏在其中的魔兽无处遁形,光落在它们的身上,就好比火焰落在了木柴上,“滋滋滋”,顷刻就冒出一阵浓烟。   魔物被无形的火焰点燃,刚刚撕扯下来的血肉从张大的嘴中掉落,它们嘶吼、哀嚎,扑在地上打滚,最终变成散碎的灰烬。   太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天边,它放出灼热到让人下意识会心生畏惧的阳光,却并不给予人灼烧的伤痛。   底下的人们迎着温暖的阳光,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恐慌惊愕从他们的脸上缓慢退去,那上面重新换上了近似虔诚的安宁。   张勋的身体开始不稳,他还不能收回这部分力量核心,因为快要被完全击退的黑暗突然变得浓郁了起来,雾化的黑暗物质有如黏稠的液体,流淌在空气中。   从顾平生的视角往下看,整个世界好像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半边被温暖和煦的阳光所包围,充斥着勃勃生机,半边却只有浓郁的黑雾在流淌,沉寂、森冷,死亡的气息令人胆颤。   作为分割两边世界的分界线上还有一些黑雾在孜孜不倦地侵染着光明,像是炙烤皮肉时发出的白色浓烟从光暗对撞的间隙中寥寥升起。   略感疲惫的张勋在此时接到了系统的指示,不止是他,其他的实验品心中也猛地出现了冰凉的机械声,告诉他们已经通过了初步的试炼,但他们需要徒步走到下一个试炼场去。   下一个试炼场的距离非常之遥远,顾平生感受到了系统的险恶用心,如果张勋在长途跋涉中有一丝一毫的懈怠,那么黑暗就会瞬间反扑杀死他。   《哀寂夜》的安排也针对着张勋,他是实验品出身,能够共情实验品的悲苦身世,会怜悯他们的身不由己,前面七天的小打小闹除了让张勋放松警惕,还为的是让他和这些实验品培养感情。   一旦有了感情,那就有了弱点,神明遭到算计就是因为情感的产生,眼下伊甸园还准备故技重施。   但是伊甸园也算错了一点,容易轻信人类的神明已经是过去式,张勋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只见他听到要求之后轻笑了两声,直接握住了脖子上的黑十字吊坠。   如果黑暗有等级之分的话,那么从这一刻起,整个世界都要为新出现的黑暗颤抖称臣。   伊甸园弄出的黑暗物质,像是白色胶水里面混入了细小的石块和灰尘,弄得脏污的同时,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恶心和反感。   而从吊坠中溢散出来的这股黑暗物质,顺滑得就如从高山上直落下来的瀑布,它不畏惧阳光,反而因为受到了阳光的照射而反射出纯粹瑰丽的暗光,不一会儿就丝滑地缠绕上了张勋的腰杆。   张勋轻轻地喘了一口气,顺手在黑暗物质上拍了一下,黑暗中传来男人磁性低沉的笑声。   随着这一声笑传散出去,伊甸园的黑暗世界中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顾平生听到刚才还在里面不甘嘶嚎的魔物现在通通地噤了声。   它们仓皇跪地,或是抱头鼠窜,有一些直接承受不住男人降临的威压,爆体而亡。   但是这不够,还远远不够。男人感受到了张勋的疲累,眼中闪过一抹猩红的血色,黑暗世界如同遭受到了炮火轰炸,整个空间都在震荡。   系统接连传来警报声,张勋没理,用力量给屏蔽了。   经历过几个小时的颤抖,他总算是得到了短暂的放松,在男人露出冷笑的时候顺势抬起头来,贴近亲了亲对方的唇瓣。   有那么一瞬间,刑野完全僵住了,唇角勾起的弧度凝固在脸上,暴怒的表情中竟是透出了一种无所适从的呆滞。   危机关头搞亲密,怎么看都不正经,然而只有顾平生体会到了张勋胸腔中挤满的酸楚。   张勋缩在刑野的怀中,下巴微微往上抬高一个弧度,温润如水的眸眼中漾着柔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刑野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好像连头发丝都不肯放过,充斥着不舍和歉意。   而后,他情不自禁地垂下了颤动的眼睫,双手缠住男人的脖颈。   顾平生身处在时空缝隙中,看到张勋在刑野的帮助下将所有的实验品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看到张勋顺利吸收了力量核心然后通关副本。   一切都好像水到渠成般的顺利,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轻松。   相反,顾平生的心率开始不规律地加快,脊背冒汗,呼吸不匀,一股能够预想到的痛感——好像真实感受到的痛感跨过了过往岁月,狠厉地击打在了他的心脏上。   就在刑野带着张勋落地一刹那,刺眼的血红色瞬间挤占了他们的整个世界,表世界的天空上拉满流淌着“禁止”字样的红色封条,刺耳的嗡鸣让所有玩家惊愕地抬起了脑袋。   全服通报的系统声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尖锐。   【下面播报一则重要通知!】 第195章 哀寂夜   张勋在通关副本之后, 并没有立刻回到表世界。   男人预料到他有所隐瞒,临到要通关的时候咬着人的后颈肉,强硬的将张勋压到了树荫下, 尖锐的齿尖像是要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永久的烙印, 将张勋咬得又痛又酥。   表面强势的懒猫一直都不愿意逼迫他,只有这次对张勋露出了野兽的凶相,差点把他折腾得骨头散架。   但也只有这次,张勋什么也没有透露, 更没有辩解, 摸着男人的脸颊, 闷哼一声又弯眸扬起温润的笑。   刑野脸色沉沉,便将他给带走了。   连张勋都没有想到, 男人竟然为了他专门开辟出了一个小世界,这在当时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男人的力量体系中只有毁灭和破坏, 不包含治愈和创生的法则。   事实上也确实不可能, 所以刑野讨了个巧, 他光用自己的力量支撑起一个偌大的世界架构, 再在其中使用了可以驱散黑暗的光明系创造道具, 于是黑暗中的绿洲就建成了。   黑色浪花层层叠叠, 看着汹涌彭拜, 却止步于最中央被光明笼罩的地界。   在那片光照着的地方, 有一片繁密的森林,森林中有个小屋, 树木高大,灌木中饱满多汁的浆果,阳光照射在瓦红的屋砖上, 青草随风舞动。   这里有着张勋一直向往着的平和与安宁,却关不住他。   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刑野依靠在路边的大树下坐着,身体微微板直,琥珀似的眼珠子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我担心你?亲爱的张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恋,嗯?”   “不过我的确有点担心,担心你死了之后连灵魂都灰飞烟灭,被你戏耍过的仇,一桩桩一件件,没有可以报复的对象。”   “不过我本人宽宏大量,也懒得和你计较了,只要你告诉我——上一次副本中,只有你和我在的哀寂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实是哀寂夜中不止有他和刑野,还有那么多的实验品,只是在最后关头实验品成了伊甸园裹挟张勋的筹码,光磁大炮的威力足够将张勋连带着副本轰成灰烬,刑野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实验品都被转移走了之后,安静的世界才只剩下了刑野两人,张勋没有抗拒刑野对他有所隐瞒的怒火,他们在一片寂静中第一次坦诚地交付了自己。   再之后张勋昏迷了,醒来之后一眼望见了刑野为他开辟出来的这方天地,他找不到刑野的踪迹,对着黑色十字架呼唤也没用,干脆自己找寻出路。   要走的时候,刑野来了,开口第一句却是问他哀寂夜中发生了什么事。   张勋意识到刑野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他张开的嘴巴猛地合上,再开口时带着微哑的嗓音:“你记不清了,是你的神核受了损,还是又去找过了伊甸园?”   神明的记忆和祂们的力量息息相关。   神核受损,是刑野冲动找上伊甸园的那一次,明明还没有痊愈却骗张勋已经好了,张勋融合了哀寂夜里的力量核心后才看出来。   而伊甸园有着高超的记忆清除技术,必要的时候他们也会将这种技术运用在对敌的时候,让敌人的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从而制造攻击的时机。   刑野的嘴角一抽,偏了偏脑袋躲开张勋探寻的视线,对方说的这两种情况他都有,神核受损,又赶去牵制住伊甸园,成功搞完破坏的同时还被一发记忆清除光线糊了脸。   他直觉自己遗忘了重要的记忆,这才忙不迭地找了回来,谐谑的神情中不难看得出焦虑和阴郁。   张勋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说不出是对刑野的气恼还是别的什么,猫打架从来都不管不顾,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了也浑不在意,不知道有人在它后面着急。   叹过气之后,看着这只憋气炸毛的猫,张勋又忍不住想笑。   刑野面前,他很少再压抑自己的情绪,现在也是,想笑就笑了,眸中带着点点水光,好像是笑出了泪花,又好像是在为什么而感伤。   张勋捏着对方黝黑的额发,弯了眉眼莞尔道:“这是打架又输了,回来找安慰了吗?”   没有哀寂夜的那晚,两人的关系就像是在清晨的雾气中朦胧远眺的山,看着好像对方就在眼前,伸手却发现很远。   所以刑野高扬着自己的下巴,相当矜持地说道:“这是你最后一次通关副本,伊甸园不会容忍你拿到通行证后联合其他玩家攻上去,他们会千方百计地阻挡你。”   《哀寂夜》的奖励是伊甸园的通行证,这一点是刑野告诉他的,伊甸园要向神明证明他们有拯救这些死者的决心,就要拿出自己的诚意,允许玩家有进入伊甸园接受救助的可能。   通行证是伊甸园当着神明的面给中央主系统设置的基础指令,其他所有指令都建立在这一基础之上,无法更改。   张勋所集结的各大公会玩家现在就等他的消息,只要他从这里出去,就能使用通行证联合玩家对伊甸园发起总攻。   他不置可否,弯腰贴近刑野的面前,彼此的距离极近,交缠着灼热的呼吸。   刑野靠在树干上的身体立马就缩了缩,强撑气势冷着脸看他:“你想要干什么?”   “不做什么。”张勋心平气和地笑道,“你不是很想知道哀寂夜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想知道就把我放出去。”   刑野对自己打造出这方地界的原因迷迷糊糊,他脸上不显,眯着眼睛说道:“你不是在骗我?”   “不是,我可以和你定契约保证。”张勋面色未改,“只要你带我出去。”   刑野想过之后就答应了。   他经常去和伊甸园打架,从来都没有放弃靠一己之力掀翻伊甸园,此时也没有将他突然找上伊甸园的事情和张勋的安危联系起来。   如果给刑野足够的时间,他能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张勋不能给他这个时间。   快要出去的时候,刑野问:“我开辟这个地方是用来关你的?”   张勋嘴唇一勾:“算是吧。”   “关住你又有什么用?”刑野百思不得其解,他忙着赶来有点累,打了个哈欠,“反正你肯定会想尽办法逃跑的,除非你想留下来。”   张勋嗯了一声,轻轻地说道:“你是了解我的。”   刑野闻言情不自禁地挑起了半边眉毛。   他了解张勋,所以他才不会用这种无谓的手段,即便他很想将张勋留下来身边只剩下自己。   明明知道管不住对方,却还是要执意地这么去做,这么傻的行径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刑野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将张勋给强硬地留住。   直到再次和顾平生相见之前,他的执念都停留在亲手将张勋从自己开辟的小世界中带出去的那一刻,一经想起便是痛彻心扉。   。   继系统的机械声之后,再一次响起的是一个浑厚冰冷的中年男声。   【我是伊甸园的外交长官,相信大家都知道自己早就死了,都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获得了新生。】   【你们庆幸着自己的重生,可能没人想过重生的代价,肢体重塑、灵魂投射乃至你们提升等级获得道具,都需要耗费巨额的资金和能量。】   听到这高高在上的话语,底下立马就有回神的玩家忍不住了,震怒之下脸色也变得扭曲:“我放你奶奶的屁!”   “这是重生?这是地狱!这种生不如死心惊胆战的日子给你要不要,傻帽!”   中年人不管底下的吵闹,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就像是给激动的玩家从头浇下了一盆凉水。   【但现在,你们所有人马上就要死了。】   嘈杂的人群立马息声,所有人脸色变得冷漠难看起来,仰头看着被红色封条封闭的天空。   【不是我要杀了你们,而是表世界再也支撑不了维系你们生存的能量,这里会崩塌,你们会全部坠入虚空。】   【近八成的玩家身体将承受不住空间缝隙的压力被搅成齑粉,而等级更高身体素质也更高的那部分玩家身体也会开裂,看着自己的内脏在压力下漂浮出去,在无边的黑暗中等死。】   【请不要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   玩家们再一次变得吵闹起来,隔着电子频道,没人能够分清楚中年人的话是真是假,但对方能够使用中央主系统进行通报这一件事给他们带来了莫大的危机感,以至于他们现在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对着无人的天空破口大骂,发泄自己的怨气和怒火。   中年人不受影响,他带着一种上位者高高在上的悠闲,像是看好戏一样地看着躁动不安的玩家,不紧不慢地继续解释。   【我要恭喜你们,这么多年的时间,你们玩家中总算有一个人能够成功通关最终副本。但很不幸的是,你们的丧钟也将由他来敲响!】   【我们投入给表世界恒定的能量,由系统掌控分配。玩家晋升的时候会吸收大量的能量,对应的分配给其他人的能量就会减少,这个时候,只有更多的玩家死亡,将身体里的能量反馈回来,才能维持一股相对的平衡。】   【晋升的等级越高,所需要的能量就越多,所以每有玩家突破高等级,我们都会加大副本的难度,为的就是保障底层玩家的安全!】   经历过诸多磨难的玩家简直被这不要脸的话给惊呆了。   他们更多地怀疑起中年人话里的真实性,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玩家们根本就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张勋所要联合的那些玩家知道部分内情,他们在张勋出现的一刹就凑了上去,正要商讨对策,却看到了莹蓝的光点连成一线,从他们脚踩着的地下升起,飞速地钻入张勋的体内。   这些莹蓝的光点就是中年人所说的能量,现在刻意展现在了所有玩家的眼前。   中年人要让他们清楚地看到,维系着他们生存的这片空间,正在张勋的吸收下土崩瓦解。 第196章 哀寂夜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会长!”   张勋身边的人也不是傻的,在这个时候看到张勋吸收表世界的能量,伊甸园其心可诛。   其中一人直接抬起手来,他的技能是(节奏中断),提升到S级之后可以跨纬度直接中断所有正在运转的事态节奏。可是当他尝试使用自己的技能时,却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调动精神力。   “技能失效了?!”   玩家们依旧可以调出自己的个人面板,但技能一栏灰了下去,不管呼唤多少次都只显示系统出错。   一部分人见势不对,反应迅速地蹿到了中央大厅的门口,想要钻进副本里躲难。就在此时,红色封条尖刺一样蹿出,在那些玩家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下穿透他们的身体。   周围的人霎时间发出难以遏制的尖叫声,在他们颤动的瞳孔中,封条缓缓上升,没能死透的玩家被吊在封条上,奄奄一息的身体好似风中的铃铛,晃晃荡荡地落下血滴。   人造太阳不再放出炙热的光芒,天色一点点昏沉下去,黑暗压迫着为数不多的光亮,遥远的天际昏黄交错,乌云倾轧,有如末日黄昏。   不止天空出现了异象,他们的脚底下也传来了一波接一波的震感,就好像整个空间真的将要崩溃。   其他人见状,勉强保持着自己的理智,向张勋寻求破解的办法:“你有没有拿到伊甸园的通行证?我们必须现在就从这里传送出去。”   张勋凝视着半空中那张挂着许多人尸体的封条,淡声说道:“道具奖励在积分结算之后,积分结算完成,我的等级就会跟着晋升并同时吸收大量能量,引得表世界崩塌。”   同伴的表情狰狞了一瞬:“如果是这样,那根本就没有解决的办法,打从一开始玩家迎来的就只有死局!”   “不止。”其他人的声音比他还冷,“能量在使用过程中存在损耗,死亡的玩家很多,但同时进来的玩家更多,更别提还要维系系统的基础运转,我不觉得伊甸园有这么好心会补足这部分的能量,多余的能量有大概率从玩家攻略的副本中得来。”   “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他们掌控着的道具!”   此前他们就从收集到的与伊甸园有关的资料中分析出了这个结论,现在只不过是肯定过去的猜测而已,但是此时来计较这些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同伴着急地对张勋说:“没有参与计划的神级玩家还有四人,保持中立的有两人,系统很有可能在他们倒戈的同时恢复他们的技能面板,我们帮不了你,你必须赶快走。”   “走?系统封闭了传送通道,能走到哪里去?”   “必须赶快想个对策,趁着大多数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几个人在商量的时候,心也在不断地下沉,系统将张勋放在了一个与所有玩家敌对的立场上。   他们无法对这场人性的考验保持乐观,即使不能使用技能,敏锐的耳力也能让他们听见不远处的高呼和怒喊。   那些畏惧着眼前危机的人把伊甸园抛给他们的说辞当成了救命稻草,正在找寻张勋的下落。   人性根本就经不起考量。   在此同伴们不敢去看张勋的脸色,只怕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失望和痛心的神情,快速说:“会长,别犹豫了,你快走,去极地往北的地方和副会长会和,我们留下来帮你挡一会儿。”   张勋的视线从半空中收了回来。   急切的众人对上了他的眼睛,却是微微一惊,因为那双眼睛中看不到愤懑,也看不到气恼和绝望,只有如水般的平静。   就如同以往面临绝境之时,所有人都被无解的局面折腾得情绪崩溃,只有张勋仍旧能够坚定地站出来,笔直削瘦的身躯如同暴风雨中的导向标,冲着他们冷静地说:“还有办法。”   此时,众人的心中倒真的腾升出了一抹期许,期许着张勋还有办法解决面前的难题。   然而张勋看着他们,摇了摇头,又笑了一下:“不用了。”   “会长?”众人心里立时起了一种不祥的念头,他们言辞急切,“你不要想着做傻事,我们还有办法……”   “没有办法了。”以往都是别人来说这话,现在轮到张勋将这残忍的一幕赤裸裸地在他们面前剥开,“系统正在用它的权限全力限制我的行动,我无法阻挡能量的吸收。”   “那就让它吸收。”其中一个人咬牙切齿,“他奶奶的到底是威胁谁,等会长你吸收完力量,直接把这个劳什子的伊甸园给一窝端,看他们再敢嚣张!”   张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眼中有股让人沉沦的柔光,像是长辈在安静地注视自家传承的未来。   其他人接触到他的眼神,瞬间心里发酸发涩,充满了苦味。只要是了解张勋的人都知道,让对方枉顾人命比杀了他还难。   但是为什么,难道善良的人就活该被人用枪指着吗?   张勋像是知道他们所想,但不全是他们想的原因。   张勋在危难面前有着近乎无情的理智,如果他晋升之后可以掀翻伊甸园,那么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去收集其他的力量核心,届时也能想办法把表世界里的玩家复活。这是一个充满了绝望的世界,但这里同样也是充满了奇迹的世界,人死了不会真的死,还有无限复生的可能。   然而能量的分配由系统来掌控,很有可能在表世界将将崩溃的时候,系统停止了能量的供应,导致他不能突破,而表世界即刻将倾。按照张勋对伊甸园的了解,对方绝对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找寻张勋的声音在不远处传得越来越声势浩大,更多的人在即将发生的天灾面前加入了寻找的队伍。   张勋脸上无波无澜,只在猫尾巴将他箍得差点喘不过气的时候伸出手来拍了一拍,示意刑野放松一点。   刑野的脑子抽痛不已,从伊甸园的人开口到现在,仿佛有重锤砸在他的脑门上,一阵晕眩。   他好像想起来,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给张勋做了一个囚笼,想起来为什么只有今天他才敢将拐走张勋的冲动付诸现实。   看着那些玩家喊打喊杀的模样,刑野脑子里仿佛有根弦断了,一些不好的记忆片段浮现于脑海中,转瞬间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暴戾和摧毁欲,想要把这些恩将仇报的玩意给送进地狱!   他不喜欢出现在玩家的面前,所以一直在隐身的状态,只有就近的张勋能够看见他的身形。   而在刑野心中燃起怒火的那一刹那,无数玩家好似凭空看到了狰狞的黑手触手,它们在半空中挥舞、膨胀,有如遮天的巨幕。   张勋的眼睫毛情不自禁地颤动了两下,昏沉的光线映照着那眼中的薄薄一层水光,眨眼的时候又消失不见,让人恍惚以为那一幕只是错觉。   他笑着,伸出手来托住刑野的脸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哀寂夜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刑野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可他不是在意张勋话里的答案,而是急着将人给带走,手臂刚刚揽住张勋的腰,就被对方淡定从容地拉了下来。   张勋贴近刑野的耳畔,语调是从未在他人面前出现过的轻松,疏懒磁性的声音带着欢快,就像是在唱着一首动听的情歌:“在哀寂夜里,你要了我,而我们互相许诺相伴终生。”   刑野顿住了,第一反应是张勋在和他开玩笑。   又一次试图将人强行带走的动作给挡了下来,刑野转过头来看着张勋的脸,盯着那微微弯起的眉眼,语气多少重了一点:“如果你再不走,我很怀疑你是不是又在耍我。”   “当然不。”张勋将额头贴在他的脸颊上,“和你相伴终生,只有这一件事我不会开玩笑,所以你得帮我。”   怎么帮?   刑野的脑子里划过这个疑问,他低头,看见张勋的嘴唇一张一合。   以往他不止一次对这张嘴产生过幻想,想象着这张嘴唇如果是被他咬肿,该是怎样一种艳红的色泽。他对这张嘴心驰神往,哪怕它诱惑过他,哄骗过他,不止一次把他气到牙痒痒。   可是此时说出的话,却叫他眨眼间大脑空白,肝胆欲裂。   刑野的视野近乎是全黑了,天际线上昏黄的光线落入他的瞳孔里,他眼中的光亮也好像跟着那人造太阳一点点地下沉。   他哆嗦着嘴唇,仿佛丧失了全身力气,说出来的话轻到自己都好像也听不见。   “……你不能这么对我。”   张勋要将自己的灵魂分为两半,其中一半交给刑野,另一半对撞系统,趁机渗透到中央主系统之中,击溃伊甸园的防御系统。表世界可以留存下来,系统自顾不暇,足够百姓之家的玩家找到回击的漏洞。   如果后者没有成功,那么刑野手中握着的那一半将拥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神明的力量不受控制,伊甸园花了天价资金和筹备转移了一次,在受损后能量皱失的情况下难以转移第二次,让伊甸园相信自己的死亡,可以让二次转移的几率趋近于零。   只要能够融合所有的力量核心,就算最后只剩下半个灵魂,张勋也   相信自己能够解决掉伊甸园。   他没有过多的时间去筹谋,能想到这些已经算是周全,给了所有人转圜的余地。   可是他的猫,却恨不能现在咬死他。   看到张勋脸上不可动容的神色,刑野沉默着,周围好像酝酿着可怕的风暴,最后他突兀地冷笑一声,在张勋的注视下放开了他,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会帮你的。”   刑野笑了起来,哈哈大笑。   “你以为你是谁,什么事情都能如你所愿?你和我又是什么关系,凭什么我一定得帮你!”   张勋抿了下嘴唇,沉默地闭眼。   他不说话,刑野的语调又变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不能让我看着你死了一次之后,又让我看一次。”   他重复地喃喃道:“你不能这样,张勋。” 第197章 哀寂夜   《神明的黑猫》   传说神明有一只喜欢的黑猫。   祂对这只黑猫宠爱至极,收集太阳的余晖为它铺造温暖的小窝,摘取星星的光亮为其点缀地毯。在祂怜爱的目光下,黑猫可以与雄狮争锋,与精灵合唱,肆意地啃咬独角兽的犄角。   可是黑猫对神明并不亲近,尽管是祂的猫,却一直躲在远远的地方,宁愿去追逐飞舞的蝴蝶,也不愿停留在神明的身边。   直至天灾降临,神明亲手切割了自己的身体,让金色的血液流淌在干涸的河道中,滋润万物大地。   黑猫出人意料地跑了出来,停在累倒的神明身边,伸出舌头,不断舔舐着残留在伤口上的金色血渍。   看着终于肯靠近自己的黑猫,神明笑了,祂再一次动手,欲要压榨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液给予黑猫,哪知道黑猫却突然发起火来。   神明疑惑不已:“为什么你会这么生气?”   黑猫告诉祂:“因为我在舔舐你的伤口,而你以为我是在舔舐你的血液。”   “亲爱的神明,您是大地的神明,是万物的神明,自然无法理解一只猫的需求。”   “我不需要太阳小窝,也不需要星星地毯,我只想要每天缩在你的怀里,而你能用手抚摸我的脑袋,或许你能腾出空来,我们一起去河边钓鱼。”   神明没有回答。   祂抱着黑猫,回望这片千疮八孔的大地,微微张口——   。   听着刑野不稳的声音,张勋的手猛地攥成拳,指节陷入肉里,留下深深的痕迹。   表世界的地面正在土崩瓦解,半个人造太阳陷入地平线,黑暗近得好像要砸在人的头顶,众人的喊叫声一波高过一波,现场只能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放眼望去,周遭昏沉无比,只有被莹蓝光点缠绕的张勋成了唯一的亮色。   张勋无视那些嘈杂的吼声,朝着刑野走了过去。刑野后退,他便提速,直到伸出去的双手能够掌住刑野的脸颊,与那双布满痛色的桃花眼对视。   【神明温和地看着黑猫:若我只留在这里抚摸你的脑袋,就不会有清澈的河水和河里的鱼。】   “我向你承诺,我不会死去。”张勋如以往那样眸眼微弯,这一笑好像万千繁星都落入他的眼中,带着星光点点,他坚定地说道,“这只是一场稍微久一点的别离。”   温柔的暖意从张勋抚摸着刑野的掌心中泛起,而刑野的眼前却突然黑了下来。   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刑野的心脏空了一瞬,他想起自己喝问的那句“你不能让我看着你死了一次之后,再让我看一次”,反应过来是张勋封闭了他的视觉,刹那间急切感爆发出来,伸手却扑了个空。   他再往前走,伸出去的手掌却碰到一个坚硬的墙壁,是张勋留下来保护他的屏障。   刑野的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张勋重重地咳了一声,嘴角淌出鲜血。   系统不断地抽取表世界的能量灌输进张勋的身体里,为了压抑自己的突破,他已经撑到了极限。   张勋使用融合在身体里的那部分系统权限,强行命令系统展露自己的接入端口。伊甸园中时时刻刻观察着张勋的对外行动负责人猛然警铃大作,可他们关闭系统的速度快不过张勋的行动力和决心。   正在解除视觉封闭的刑野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锥心的疼痛。   那股疼痛从他的灵魂深处传来,锋利的刀刃对着他的头顶扎下,好像被刀割破纸张,“唰一下”,痛到他大脑一片空白。   刑野额头生汗,全身都在颤抖,本能地检查自己的灵魂,却发现完好无损。   既然他没有受伤,为什么他会这么痛?   刑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刹那之间,黑暗的力量从刑野的身上全面爆发出来,黑色巨兽降临表世界,庞大的身躯赫然屹立,力量的余波涤尽了张勋在他身上施加的封闭,刑野得以重新看到眼前的场景。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点!   无数架等离子炮凭空出现在了表世界的上空,密密麻麻的漆黑炮口看得人头皮发麻,为了对付张勋,伊甸园近乎出动了所有的火力。   撕裂灵魂谈何容易,更何况张勋不能明目张胆地让一半的灵魂转移,然而伊甸园的轰炸会引起空间震荡,正好为他做伪装。   他只需要承受被轰炸的痛苦,挺过去,让至少四分之一的灵魂接入系统的端口,黑进伊甸园。   刑野抬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等离子光束在炮口凝聚,无数道骇人的炮火对直地打在了张勋的身上,张勋趁机撕裂自己的灵魂。即便他忍耐能力极强,也不免在这极端的疼痛中发出一声轻吟。   这一声呻吟和火力轰炸的声音比起来,微小得几不可闻,但是刑野听到了。   他满脑子都在想:   ——张勋痛了,张勋很痛,张勋抵抗不了那些炮火,张勋会受伤。   ——张勋……会死。   黑色巨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迎着漫天的炮火,它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能够击碎山川的尾巴横扫面前的炮机,等离子光束击打在它厚重的身体上,油光透亮的毛发焦黑一片,露出被烧灼后包裹着森森白骨的血肉。   张勋忍痛的意识蓦地清醒,他睁眼,愕然地看见本该在保护圈里的刑野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不允许。”刑野喉中呛血,“即使是久一点的别离,我也不允许。”   黑色巨兽身体膨胀,将张勋死死地护在怀中,黑色十   字架从巨兽的身体里飘出,从中溢散出连绵的黑暗物质,正面对上了等离子炮的集火。   处在时空缝隙中的顾平生见到这一幕,心脏跟着剧烈一颤,他近乎在瞬间就明白了过来,那枚黑色的十字架就是刑野的神核。   他看着黑色巨兽怀中的张勋目眦欲裂,倾尽所有的力量为刑野抵挡炮轰,看着黑暗与光明交杂在一起,终于将天上的等离子炮一应摧毁,看着系统的端口被两人的力量一并侵入,遭受到重大的打击——   然后,伤痕累累的黑色巨兽拖着张勋受损的灵魂跳进了空间缝隙,就此逃离。   顾平生感觉到了胸口的窒闷,张口不受控制地喘出一大口起,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居然忘了呼吸。   原来这就是刑野神核没了的原因。   他以手抚眼,黑猫的哀鸣在他的耳边挥之不去,他无奈地想笑,最后也只勉强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傻猫。”   张勋两人离开之后,表世界中一阵萧条,但是玩家们的性命却得到了保障。张勋两人侵入系统的力量让中央主系统坚持判断张勋已经阵亡,伊甸园不知道出于什么顾虑,没有对玩家赶尽杀绝,全面清除了所有人对这件事相关的记忆。   再后来,让顾平生感到分外熟悉的斗篷人追上了刑野。   斗篷人揭开斗篷,露出一张和小时候的顾平生同框合影过的一张脸,他严肃地对目露冷光的刑野说:“我是零,想必你从张勋的口中听说过我的名字……”   画面到此为止。   顾平生留存的力量消耗殆尽,时间与空间在他的身上施加了双重排斥,他没有费力抵抗,顺势从中退了出来。   斗转星移,日月交替,顾平生在流转的时间长河中很快定下了自己的落脚点。   睁开眼,他看到了陌生既熟悉的场景。   眼前是白雪皑皑的一片,冰山在结冰的河面上露出一角,脚下是坚硬的白色冰层。陌生的是他作为顾平生的这一辈子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但是消失的记忆中隐约让他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   顾平生没有等待多久,位于他后方的空旷冰层上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不出意料地见到了那张坚毅的脸庞。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是对面的人先吭了声,看到顾平生之后他的脸上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早有预料,声音中犹然带着怀念:“我等了你很久。”   “很幸运,你顺利地长大了。”   眼前的人是零。   伊甸园中神明降临时附身的实验品零,百姓之家的副会长零,为了给顾平生打掩护冒充他监护人身份进行合照的零。   顾平生从那锋利的眉眼中依稀看到了过去的影子,记忆中陪伴着他的张勋也变成了这个男人的身影。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过去并不全是虚假,岁月的剪影中也曾有对方带他成长的印记。   “你建议我去道家村当老师,是为了让我重新步入荒诞世界。”顾平生平静地看着零,“猎杀中学的应聘通知也是你发给我的?”   零没有否认:“这也是你当初的计划。”   “我?”   “我最后一次见到‘张勋’的时候。”   零最后一次见到张勋,是在刑野带着对方摆脱伊甸园追杀的路上,刑野自己可以和伊甸园拼个你死我活,却不能不顾及身下的张勋。   那时候的张勋身体已经破烂不堪,旁边的刑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那时候的张勋半个身体撑在石头上,血液从头顶流到了胸口,浸湿了衣服前襟。零接到私讯匆匆赶来,一来就看到他要死不死的一面,震怒中带着惊愕。   张勋的气息细弱蚊蝇,胸口起伏几乎全无,鼻前只剩出气,却仍旧努力地抬眼,冲着他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偏头看向刑野的眼神充满了痛惜。   “玩家的灵魂被打上了烙印,无法摆脱伊甸园的掌控,我必须经历一次灵魂重塑,否则他们永远都能找到我的位置。”   再看向面前的顾平生,零无可奈何地说道:“有很多时候我都挺佩服你,无论是分割自己的身体,还是重塑灵魂,你都说得像喝水一样简单。”   “或许你也可以学着爱惜一下自己。”   神爱世人,唯独不爱自己,于是粉身碎骨撕裂灵魂也毫不犹豫。   “嗯。”顾平生想起了黑色巨兽冲向张勋的那一幕,他说,“我会的。”   当年从神明身体里分割出去的那几部分力量,只剩下两颗眼睛的力量核心还没有被顾平生给收回去。一颗在张勋陨落之前施加封印交付到了零的手中,一颗还存放在地狱边境。   零拿出了和保险箱如出一辙的小盒子:“你的力量就在里面,现在总算可以物归原主了。”   他看着面不改色的顾平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只直接收回所有的力量,还是……?”   “伊甸园已经注意到了我的存在,这件事不能继续拖下去。”顾平生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也该让所有的事情有一个了结。”   神明向来都不需要谋划什么。   祂并非像刑野一样是个新生的神祇,祂是天生的主宰,是被世界钦定的神明,百亿年的沧海桑田也不能磨灭祂的意志,再凶恶的猛兽也得为之俯首称臣,再厉害的炮火也会在祂掌中化为灰烬。   只是停留了这么一会儿,顾平生就感觉自己耗尽的力量重新得到了充盈,使他恢复的源头就是零交给他的小匣子。   和其他部分力量比起来,这部分力量乖巧得不可思议,只在顾平生接触到箱子的那一刻,迫不及待地朝他传递出亲昵与喜悦。   顾平生打开箱子,璀璨的金光直接钻入他的左眼。   随着光芒的融入,左眼里里外外都爆发出一股令人舒心的暖意,顾平生情不自禁地发出喟叹。   他抬眼朝天上望去,昏暗的天空拨开了重重阴霾,令他一眼就看到了世界外的星穹宇宙,也看到了他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顾平生的金瞳熠熠生辉,一脸淡然地对零说道:“走吧。”   零清楚地发现,顾平生的语气变了个样,有如远古的深海,看似平静温和的海面下蕴含着翻涌的波涛,令人下意识地心生畏惧。   现在的他,更加趋向于零所认识的那个祂,仁慈却冷漠的神明。   顾平生将手放在了零的肩膀上,只消一个呼吸的时间,两人眼前的风景就全然变了一个样。   千万颗星辰汇集在两人的头顶,编织出   一条光彩夺目的银河。零猛地反应过来太空之中没有氧气,刚准备捂住口鼻,却发现自己可以自由呼吸。   顾平生在传送两人的时候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现在的他可能不太需要氧气,但是零还没有突破生物的范畴。   顾平生仰头,再一次看到了时空缝隙中看到的光景。   魔物滋生的放逐之地,亡魂徘徊的地狱边境,哪怕是伊甸园也无法染指,只有神明之躯才能在这里安然前行。顾平生踏上这片荒芜的土地,这一次,不需要过去的他帮忙,他也能够看到被困于世界裂缝中的亡魂。   顾平生顺势要救下对方,不过在他动手之前,已经有一只白色的鸟儿扑扇翅膀,不算尖锐的喙咬住亡魂的一角,将其从裂缝中救起。   白鸟孜孜不倦地救着这些亡魂,甚至没有注意到顾平生的到来。   直到顾平生走近,白鸟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兴奋至极地高鸣一声,连续拍打翅膀,迫不及待地俯冲向顾平生,乍一看好像一颗微缩的太阳朝着他奔来。   在白鸟将要恢复本貌回归顾平生的身体之前,顾平生启唇淡淡地说了一声:“停。”   白鸟在半空刹停。   它茫然无比,扇动翅膀绕着顾平生飞舞,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要拒绝接收它。   顾平生却伸出手来,捏了一下耳畔的黑猫耳钉。   几乎是同一时间,从耳钉中溢出一缕黑色的轻风,轻风落在顾平生的面前,拔地变成了一股猛烈的小型飓风。没等飓风散去,刑野从中冲了出来,一把将顾平生搂进了怀里。   再一次地见面,刑野几乎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我就不该这么纵容你乱来。”   好半天,刑野没能得到回应。   他才意识到这里正是放逐之地,顾平生的身边多了一个似乎有点熟悉的人,而他怀里巧言善辩的小骗子这会儿沉默得诡异。   和最后一个比起来,前两个都不重要,刑野连忙低头去看顾平生的反应,却看到了让他心惊的一幕。   “你怎么了……欸,别……”   没能让刑野说出口的那个字是“哭”。   多么不可思议,无论是张勋还是顾平生,都是外表柔软内心坚硬如铁的人物,掉眼泪这种事放在他们的身上,简直堪称灵异事件。   顾平生不至于真的在刑野面前哭出来,他顶多就是眼中湿润了一层,扬起唇角说道:“我找到救你的办法了。”   顾平生的手贴在刑野的胸口。他的一只眼睛看见刑野笔直的腰腹,另一只眼睛却透过了表面,看到里面破碎不堪的内壳。   “只要能够成为神明,我就能填补这里面的亏空。”   刑野好似明白了他的意思,顾平生接着话锋一转:“但是重回神明的状态,会让我丧失人性,丧失人类的情感。”   心脏原本是在封印的状态中,为了不再让顾平生受到情感的蒙蔽而做出错误的选择,它自动解封,衍生出了顾平生梦中的张勋。   过去的自己看出其中的蹊跷,所以将顾平生将要离开的时候无声问他:你有没有做好准备,承受住这一切?   接受神明的身份,摈弃那些羸弱的情感,重掌你身为神明的职责,为万千魂灵引路。   顾平生在时空隧道中没有得出答案,而现在,他想他知道了答案。   神核独一无二,刑野破碎掉的神核无法重塑,但是对方成神的契机是银白色十字架,是对自己的信仰,回归神明状态的他可以帮刑野重塑信仰。   听到顾平生的话,刑野的心脏咯噔一下,一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让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他似乎能猜出顾平生接下来要说什么,无疑是对方要再一次做出牺牲。   但是顾平生拉住了他。   “如果是神明状态下的我,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骨节分明的手掌与刑野宽厚的手交握在了一起,顾平生牵着刑野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对直望向刑野的眼睛:“所以这一次,由你来掌管这把封印的‘钥匙’。”   “等我处理好伊甸园,处理好被他们掌控的世界,是封印我的人性,还是解开它,由你来决定。”   。   “报告!排查结果出来了,没有发现异常数据源(顾平生)的踪迹!”   “那就继续查!往前翻两年、五年、十年所有的异常数据报告,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挖出来!”   “观测体顾平生最初活跃在《逃离道家村》副本中,那个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异常状况,为什么现在都没有上报!”   “因为中央主系统在此期间受到异变体(刑野)的重创,防火墙与防空系统陷入瘫痪,重要资料几乎全部丢失!中央主系统没有检测出问题,观测人员就没有上报……”   “该死的!这些酒囊饭桶!”   周围身穿制服的人忙忙碌碌,基地负责人正在骂骂咧咧,而他的手下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任由自己的顶头上司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但是再一眨眼的时间,周围的景象变了。   夕阳遥挂在天际线的边缘,暮色沉沉。更远的地方屹立着一座宏伟高大的教堂,悠扬的钟声从中传来,长椅边上的白鸽听到嘈杂的人声,扑腾雪白的翅膀腾飞向昏黄的高空。   手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用力地揉了揉,可是不管他揉多久,眼前都是那突然变幻的场景。   和他同样感到不敢置信的还有很多人,其中就包括他的上司。从熟悉的场景跳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景象之中,他们无一不惊诧恐慌。   手下和他的上司是实验基地的人,还有他们许多同事,见惯了离奇诡谲的场景,可以很快地镇定下来,但是那些成天吃喝玩乐只知道享受的贵族就不一样了。   这些位于高位的人知道伊甸园正在进行一些不可告人的实验,还以为自己被拖入了其中成为实验品,看到实验基地的人,开口就狰狞了面色:“你们——”   重锤敲击木桌的脆响传出,打断了现场嘈杂的声音。   所有人看向声源,视线却直直地撞见一双璀璨的金瞳,难以抵挡的压迫感让他们弯下膝盖,重重地跪在了地板上。   在场的众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可是当他们想要反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张嘴只能说出一句话:“我将向您忏悔!”   顶上的存在用无波无澜的眼神看着他们,宛如站在无法企及的峰顶俯视地上   的蝼蚁。   “陈述你的罪过。”   于是第一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讲述,他的额上一直朝外冒着冷汗,嘴里喋喋不休,从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双亲,谋害兄弟姐妹,到参与投资一项羊肉厂计划,亲手敲定了“两脚羊”的虏获方案。   当他述说完之后,膝盖下猛然传来滚烫的被烧灼的剧痛,低头一看,地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窟窿,黑色的火焰从中冒出,地狱的恶鬼露出森森白骨。   当事人忍不住惊叫:“这是什么?啊——!”   他被无数双白骨拽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地板没有封闭,让跪在他身边的人清楚看到火焰是如何烧灼上他的身体,让他在痛苦中化为焦炭。   旁边的人胆战心惊,直到他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说话。   在场的人足够多,一眼望去,黑压压地连成一片,近乎看不到头。看着前面一个个掉入火坑,恐惧的情绪如同寒潮降临一般刮向在场的所有人。   认识的不认识的,亲近的讨厌的,敬畏的唾弃的……没用多久他们发现,在场的似乎都是伊甸园上层的人!   是谁要对他们下手?!   更重要的是站在顶上俯视着他们的人,斜日的余晖映照而下,让他们看不清远处的人长什么模样,但是那从火坑中不时传来凄厉哀嚎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们不妙的处境。   终于,后方尚且理智的人打量四周,从那极具代表性的建筑物和风景中看出了什么。   教堂与白鸽,富有神性的场景,而地下熊熊燃烧的烈火与恶鬼,好似正等待着恶人付诸的地狱。   再看那远处无法直视的存在,一个十分惊骇的想法从他的心底生成,他仓惶地抬起头来,正巧顶上的人似有所感地垂眸看向了他。   那双金瞳仍旧夺目宁静:“你似乎有话要说。”   那人突然发现自己能够发出声音,迫切地开口喊道:“您不能杀了我们!”   他没有询问顾平生的身份,因为在他看来那是无谓的举动,他忍着心中的慌张快速说道:“我们确实犯下了无法饶恕的罪过,但是如果我们死了,中央主系统无人维护,每个试炼场都会彻底崩盘,会有很多人丧命!”   “神啊,您怎能忍心能够看到世间生灵涂炭!”   当“神”之一字出口的时候,一切的迷雾都得到了揭晓,恐惧中的人们或是恍然大悟,或是瞳孔震颤,他们想要如同发声的人一样开口为自己辩驳,却无从发声。   顾平生定定地看着那人,他的沉默似乎让对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可是等他准备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得到希望再被打破的感觉不好受吧。”顾平生淡淡地说道,“在此之前,有多少人得到了系统给予的虚假希望?”   那人心神一颤。   他是《造神计划》的分部负责人,荒诞世界最初的模样由他来拟定塑造,顾平生一说,他近乎下意识地想到了编译进系统的那一句话。   【死亡不是终点,你们会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新生。】   然而玩家未曾想到,等待在前方的不是新生,是一个崭新的地狱,而地狱尽头的墓地刻着他们的碑铭。   “伊甸园停摆,或许会有很多影响,但那样的影响和你们继续造成的罪孽比起来,也将变得不值一提。”   顾平生低头看向那一双双染着畏色的眼睛:“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大千世界中有更加优异的存在,他们足以顶替上伊甸园空出的位置,而那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和你们在座的人都无关。”   “唔唔唔——!”   “你们不需要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无声地烂在淤泥里,被火焰烧灼殆尽,不给任何反抗翻盘的机会,就是你们最好的结局。”   审判仍在进行。   夕阳沉入天际线中,世界陷入短暂的黑暗,然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点橙红的光亮从地平线上冒头,那是翌日的太阳正在升起。   世间迎来黎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