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之世》作者:罗小明   文案: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苦难,腐败,欺凌!”   “我等小民饱经苦难,官吏腐败横行,肆意欺凌我等,我等不过是贩夫走卒,农人兵丁,家无立锥,不为大汉天子所知,对于高高在上的大汉天子,不过蝼蚁!”   “官兵称我等为蛾贼!!!”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而赋税益重,只因宦戚权贵骄奢淫欲,沉迷享乐!”   “我等家无立锥之地,手无寸铁,唯有人多势众。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汉室气数已尽,我等必将取而代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作者自定义标签 热血   第一卷 一梦华胥 第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光和七年(184年)八月底,黄巾军连战连捷,汉军被迫撤围,但是广宗城的黄巾众人脸上并无一点得胜的喜色。气氛反而越发沉重,因为一直以来领导着他们前行的天公将军张角,已经抱病多日了。   许安躺在帐中,看过三国的他自然知道,张角病逝后,汉将皇甫嵩整合军力再度围攻广宗,连胜七阵,然后夜袭广宗,阵斩人公将军张梁,擒杀黄巾军三万余人,五万余人赴河而亡。   闭上双目,时间彷佛又回到了数个月前,他乘坐着火车回校的途中,中间经过一个很长的隧道,黑暗持续很久很久,直到一道火光吞噬许安的身躯。   再度恢复意识,便已是身在黄巾军的伤兵营之中了,靠着那些头裹着黄巾的方士和符祝照顾,还有天公将军的灵符和伤药,才抢回了一条性命。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在震天的呼喊声声中,许安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处境,他已经离开了自己所熟悉的世界,他穿越了千百年,来到了东汉末年那段纷争了百年的乱世之中。   黄巾军的命运似乎是已经注定了,许安也动过当逃兵这一念头,但是如今天下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四处又是兵荒马乱,他一个普通的文科大学生,从来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贸然脱离队伍就是找死,反而是待在黄巾军中更为安全一点。   这一个多月来,汉军和黄巾军大战数十场,许安作为黄巾军的一员,自然也被推上了战场。   战场之上,不你是死,便是我亡,在连番恶战中,他也早已变成一名合格的黄巾士卒,手中的长枪也收下了数名汉军的亡魂。   许安跟着黄巾军转战多地,连路看到的景象,尽皆是饿殍遍地,尸横遍野。   他看到了被称之为贼寇的黄巾军将手中的粮食分给四周的流民,带着流民乞活,而这群流民之所以成为流民,便是因为大汉的官吏将他们唯一的存粮全部都夺取了一空。   许安感觉如同拨开眼前的一层迷雾一样,他开始重新审视这段历史,曾经在书中被称之为蛾贼的黄巾军,其实只不过是一群想苟活下去的小民。   或许并不是所有黄巾军都是如此行事,但是张角率领的黄巾军却一直是那个满怀希望,想建立起一个不愁衣食,能够安居乐业的黄天之世的黄巾军。   黄巾军制和汉军军制类似,五人一伍设伍长,十人一什设什长,五十人一队,设队率,百人一屯设屯长,前后左右中五屯为一曲,五百人一曲设军侯,前后左右中五曲为一部,二千五百人一部设司马,万人设一方,主将称为渠帅。   但每部又增了数十名黄巾术士,在战前施法布道,鼓舞士气,平时教导士卒太平道的经义。   或许正是有了这些黄巾术士,才让黄巾军如此齐心。   黄巾军在张角的带领下,连战连捷,部队飞速扩大,在度过了最为难熬的适应期后,相比于普通的黄巾士卒出身来说,毕竟相对于一群大字不识,几乎从未出过远门的农夫来说,许安见识也更多一些。   黄巾军的规模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许安也成了一队的队率,只是就算成了队率,也不过是沧海一粟,黄巾军一如历史上一样在皇甫嵩,卢植等东汉名将凌厉的攻势下开始败退,走向了衰败。   许安望着城中央那飘扬着无数黄旗的高楼,陷入了沉默。   ……   广宗城中高楼之上,张角病卧在草榻上,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病魔已经折磨了他太久时间了。   他一生救死扶伤无数,结果当病魔缠身时,他却救不了自己。   张梁跪坐在草榻旁紧紧的握着张角左手,看到张角看向自己,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但眼泪却一瞬间流了下来。   昏昏沉沉之间,张角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吼,呼啸而过的狂风将张角的思绪带回那个无名的聚落。   光和七年,天下大旱,颗粒无收,官府竟然赋税一分不减,一时间无数穷苦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瘟疫四起。   但是这一切,仍旧挡不住征收赋税的官吏。   在那座无名的聚落之中,张角带着弟子走入一处宅院,院内是满地的尸体,空气中微微有些臭味。   一名干瘦的女子半靠在木墙上,双眼大睁着看向推门而入的张角等人,她努力的抬起左手来,干瘪的嘴微微翕动着,彷佛想说些什么,却早已不能发声。   不等张角走到近前,眼前女子的左手已经无力落了下去,头也向一旁垂去,她满身的泥泞,唯有怀中的襁褓略微干净。张角伸出双手将她怀中襁褓抱起,襁褓内的婴儿紧闭着双目,好似熟睡一般。   高悬于天的太阳放出的光芒,让张角几乎睁不开双眼。   大风再度呼啸而来,也将张角的思绪卷了回来。   窗外太阳的光芒照进屋内的草塌,洒在张角的身上,张角举起手想挡住刺眼的光芒,但是阳光还是透过掌间的缝隙落入张角的眼中。   突如其来的阳光彷佛让张角重新恢复了一些气力,张角直起身子,半靠在墙上,看着身前阳光和阴影的交界处,双目微微有些失神,缓缓开口道:   “真想亲眼看看黄天之世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兄弟连心,张梁知道张角此时已是回光返照的状态。   张角沉默了一会,继而又长叹一口气。   “真是不甘心啊。”   张角将张梁拉到近前,郑重其事的将怀中的《太平经》递给张梁,“若有那一天,一定要记得告诉我黄天所照耀的世界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张角缓缓闭上眼睛,靠着木墙好似熟睡一般。   张梁已是泣不成声。   哭声愈演愈烈,这一天,广宗城内满城披麻。   广宗城内外的黄巾营寨之中,凄厉的哭声连成了一片。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有人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有人呆呆的躺在地上如同失了魂了一般,甚至有不少人在军帐中自杀追随张角一同离开了这令人绝望的人世。   许安躺坐在军帐中,看着几乎崩溃的同袍,只感到一阵无力。   山雨欲来风满楼。   现在已经是大战在即,许安知道不久皇甫嵩便会带着汉军围攻广宗,两月之后,城破人亡。三万人被擒杀,五万余人赴河而亡,他许安也即将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只是不知道是死在广宗城的搏杀之中,还是被汉军围困,逼迫着跳入冰凉刺骨的河水之中。   史书只记载广宗因为汉军久攻不下,张梁懈怠,皇甫嵩乘机于夜勒兵,鸡鸣出兵,突袭黄巾军阵地。   黄巾军仓猝应战,大战至午,遂被击溃,却没说具体时间,而且就算记载有,许安又怎么会记上这些不需要考试的日期。   就算是想提前示警,黄巾军也不允许擅离军营,只怕许安连张梁的面都见不到,许安心中再次涌出一股无力的感觉,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无力感,一如突然来到这个噩梦般世界一样。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耀眼的金乌已经飞入了地底,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   广宗城外数十里,是无数举着火把正在向广宗行军的汉军甲士,蜿蜒十数里,一眼望不见头,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   在官道上行军的汉军精神百倍,士气高昂。   他们的将军更是威名远扬的大汉名将——皇甫嵩,汉军在他的指挥下击溃了一部又一部的黄巾。   大汉立国数百年来,曾经有无数强敌在侧虎视眈眈,但是这些强敌无一例外,全都倒在他们的刀剑之下,他们坚信,这一次的黄巾暴民,也不例外。 第二章 天下大吉!!!   广宗城外,汉军大营绵延十数里,四周早已筑起高墙,立上了拒马。一队队汉军弓手站在高墙之上严阵以待。   透过辕门望去,在层层军帐、片片戟戈之间有一顶庞大的青幕军帐,帐外甲士林立毫不懈怠,帐前高竖汉军大旗,此处便是皇甫嵩的中军大帐。   皇甫嵩站在大帐内的案牍之前,面北而立。披着一身赤炼铠,外罩着一件青色大氅。虽然已是不惑之年,脸上须发已经半白。   但皇甫嵩本就生的阔面重颐,形态雄毅。身高足有八尺,此时一身戎装更是英武不凡,一派名将风范。   帐中,孙坚、曹操、郭兴、阎忠十数名将校俱是顶盔贯甲站在帐中,等候着皇甫嵩的命令。   皇甫嵩提步上前,帐中众人尽皆看向皇甫嵩,皇甫嵩拔出腰间宝剑沉声说道:“贼首张角已死,此刻广宗城内黄巾不过丧家之犬,一战可破!”   而后长剑一挥,大声喊道:   “出阵!”   “诺!”   帐中汉军诸将应声而出,汉军大营顿时一阵人声鼎沸,而后营门大开,火红的大纛旗跟随的皇甫嵩的车架从营门驶出,身后是惊天动地的欢呼之声。   巳时一刻,汉军出阵!   皇甫嵩此番北上所领汉军俱是汉军各郡国的精锐甲士,更有洛阳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五校的禁军,河东、河内、河南三郡骑士助阵。   此次出阵足有四万大军,大军浩浩荡荡,漫无边际。号鼓声此起彼伏。   成千上万名红衣玄甲的汉军甲士从各处的营帐涌出,汇成了一道道火红色的溪流,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井然有序走出营门。   在昂扬的战鼓声中,汉军铺开了军阵,广宗城外的原野之上,站满了身着红衣玄甲的汉军甲士,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步入战场,各级军旗高高竖起竖起。   前锋骑兵从军阵的之前呼啸而过,前锋骑兵乃是骑都尉曹操率领的三千汉军骑士。   皇甫嵩将大军共分四阵,左右两阵分别由部将郭兴、阎忠统率各领郡国兵一万策应中军。   作为突击的前阵则是由孙坚统领,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将为副。   皇甫嵩亲自坐阵中军,中军聚集着整个汉帝国最为精锐的部队,来自洛阳五校的禁军和三河骑士也尽皆在此。   四阵之中又分数营,每营又分数部,层层相叠,密不通风。   汉军在广宗城黄巾营寨前四里处设下军阵,一辆辆巢车被推出,由于地势平坦,只有在巢车之上,才能观察整个战场及时观察对方的阵形和调动。   数个指挥的楼橹也被迅速架起,汉军的辅兵迅速在阵前建起简陋的防御工事。   有楼橹之上立起了战鼓,强壮的力士挥动着鼓槌一下一下敲击着战鼓,浑厚的鼓声伴着苍凉的号角声传向四方。   庞大的军阵铺开,汉军如同磐石一样,立于广宗城南的原野之上,汉军军阵绵延数里之地,刀枪如麦穗戈戟似麻林,旌旗蔽空接天连地。   汉军前阵五营一线排开,犹如红色的海洋一般,密集的戈戟遮蔽了他们头顶的天空。   皇甫嵩站在中军的楼橹之上,四周将校如云,甲士如林。   少顷,汉军列阵完毕,庞大的军阵如同鹤翼一般,横在广宗城南,汉军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时只见汉军中军高台之上,大旗舞动,随后四周的无数方阵尽皆应旗,庞大的红潮沸腾了起来,震天的欢呼声随之传来。   汉军彷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荒古凶鹤正在做着狩猎前的准备。   应旗完毕,鼓声止住,汉军阵中,无数甲士以剑击盾,以戟触地大呼。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出车彭彭,旌旗烈烈,天子命我,征战四方!   城外游荡的黄巾的哨骑早已被曹操统领的汉军骑士驱逐一空,广宗城城楼之上,张梁远远的看向正在列阵的汉军,只感觉肩上彷佛有千钧重担,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此次领汉军出阵的主将,更是有赫赫威名的皇甫嵩,他的兄长张角亡故,此时广宗城已是人心惶惶,暗流涌动。   张梁内心是止不住的惶恐,只是如今他乃是广宗城黄巾大军的主心骨,更是天下的黄巾的领袖。他此时必须要有必胜的决心,不能透露出一丝的恐惧,否则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深吸了一口气,提步踏着台阶往城楼的高台走去,每迈出一步,步伐便加快一分,彷佛更为坚定一般,城墙之上黄巾众人也都看向张梁,看向了他们的人公将军。   站在城楼的高台之上,看着身下黄巾众人一张张木然的面孔。   他们其中除了太平道教徒,还有因灾害而逃亡的流民、迫于赋税而走投无路的百姓、不堪连年征战的逃兵、失去土地被欺压的佃农、因征伐鲜卑羌人而家破人亡的兵丁家属。   张梁缓缓开口,一句一顿,四周的黄巾力士将张梁所说的话,传向四周。   “苦难,腐败,欺凌!”   “我等小民饱经苦难,官吏腐败横行,肆意欺凌我等,我等不过是贩夫走卒,农人兵丁,家无立锥,不为大汉天子所知,对于高高在上的大汉天子,不过蝼蚁!”   “官兵称我等为蛾贼!!!”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而赋税益重,只因宦戚权贵欲骄奢享福!”   “我等家无立锥,手无寸铁,唯有人多势众。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汉室气数已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话音未落,城上城下无数黄巾士卒早已将手中的木枪高高举起,狂热的向张梁回应。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张梁闭上双目,听着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声,呼喊之声一阵又一阵的传来,经久不息。   兄长,你所期待的黄天之世,就由我张梁来替你建立。   张梁睁开睡凤眼,将腰间佩剑拔出,宝剑高举,大喝一声:“出阵!!!!!” 第三章 鏖战广宗(一)   巳时二刻,黄巾出阵。   先是城外的营寨中奔出数十队黄巾骑士,他们在广宗城外的原野上和十数队百骑的汉军骑兵追逐拼杀,为后续大军清除列阵的场地。   相比军阵严明的汉军来说,出阵的黄巾便犹如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在几个月之前,不过一群食不果腹,艰难求生的蝼蚁。   即便是现在,聚集在黄天的大旗之下,本质上依旧只是一群贩夫走卒,卑贱的农夫。   但是他们此时毫不畏惧,声嘶力竭的高呼着“万胜!”迎着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汉军列阵,哪怕手中的武器只是一把竹枪,一副农具,身上所穿不过是一件单衣,亦或者赤裸着上身。   无数黄巾军缓缓走出营门,土黄色的潮水缓缓涌出,经历了几个月征战的黄巾军,虽然略显混乱,但也算是久经战阵;而后在黄巾将校的指挥,慢慢开始列阵。   数队汉军骑士绕过黄巾的骑兵想趁机冲击黄巾军的军阵,但马上就被士气高昂的黄巾军给迅速击退了。   黄巾大军滚滚向前,汇成一片片绵绵无际的枪戟之林,前阵的黄巾力士已经铺满了整个正面,而后方的黄巾士卒还好像无穷无尽。   城上的战鼓声响起,无数力士高举着鼓槌狠狠的敲击着战鼓,浑厚的战鼓声在整个战场上回响。黄巾军的术士也在城楼之上开始施法,或持法剑,或持五色令旗,或持引磬,铜铃,令牌。   广宗城城门大开,土黄色的大贤良师,人公将军旗帜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张梁头戴玄铁胄,额前绑着一条黄色巾带,顶上竖着一团黄色绒穗;身着玄铁重甲,外罩土黄色的战袍,粗绳绑腿、宽甲护膝,腿缚赤铜护膝甲,足蹬虎头战靴,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当先而出。   身后何仪、刘辟、黄邵、何曼、张闿,龚都等数十名黄巾将校黄巾将校亦紧随而出。   黄巾军被张梁分为四军,前军由张闿统领,左右两军,分别由何仪,何曼两将统领。背靠城外黄巾的营寨,列阵而战。   张梁策马行到大阵的前方,身后何仪手执一杆绣着金边的人公将军旗,何曼则高举着一杆足有一丈多高的土黄色的大贤良师旗。   张梁高举长戟领着黄巾军一众将校在黄巾军大阵阵前飞驰而过,人公将军旗所到之处,无数黄巾军皆是高举着武器,口中大喊着“万胜”向张梁狂热的回应,直至此刻黄巾大军的士气已经攀升至巅峰。   许安此时穿着一身简陋的皮甲在站军阵之中,看着四周狂呼酣战士气高昂的黄巾袍泽。   想起沿路所见所闻,当张梁骑着战马从他前方经过之时,也不由高举手中的长枪大呼万胜。环顾四周,人头攒动,彷佛置身汪洋之中。   许安身旁,一个只到他肩头的半大小子,这小孩双手紧紧握着属于许安的队率旗,由于过于用力,双手都在轻轻颤抖,指节也微微泛白。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唯有头上的黄巾完好无损。   小孩名叫张季,也不知年岁,刚到许安的胸口高,许安在官道旁捡到他时,他饿得几乎骨瘦如柴,麻木的坐在父母的尸首旁边发呆,再然后就进了黄巾军中做了许安的旗手。   许安伸手拍了拍张季的略微有些颤抖的肩膀说道:“别怕,跟在我身后便好。”   皇甫嵩端坐于帅台之上,只听见一重接着一重,经久不息的万胜之声,脸色不由微变,心知不妙,黄巾军士气不减反增,但是此时汉军列阵完毕,如果不战,只怕是士气会一落千丈。   皇甫嵩此时压力与张梁不遑多让,他率领的乃是汉军各地精锐,更有禁军助战,若是他也败了,只怕各地黄巾便会如野火一般,形成燎原之势,将大汉吞没,皇甫嵩长出了一口浊气。   一挥手中旌旗。   “出阵!”   帅台上令旗飞舞,高台之上的战鼓也被力士所敲响,雄厚的鼓声敲击在汉军士卒的胸腔之上,四周力士尽皆大声传话。   “出阵!”   “出阵!”   “出阵!”   看到帅台令旗舞动,前阵早已严阵已待的孙坚一马当先而出,身后无数汉军甲士齐呼威武,踏步向前。前阵近万大军,缓缓而出。两侧汉军,亦是应旗而出。   汉军展开双翼伸长尖喙,走向城下的黄巾军   巳时五刻,汉军出击!   孙坚身为前阵主将,斩杀黄巾将校不计其数,军中称为江东猛虎,火红的旌旗一动,便引得山呼海啸般的“威武”之声。   张梁立在黄巾军大阵阵前,看见远方汉军红旗飞扬,火红的的洪流奔流而来,身前毫无障碍,竟好像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但是此刻张梁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情,因为他的身后都是黄天的子民!   张梁领兵回阵,站上帅台上从容的发布出一条条军令,帅台四周的令旗不时飞舞,背插负羽的黄巾哨骑穿梭在方阵的过道之中。   两里的距离,汉军片刻便至,数百甲骑簇拥着孙坚的大纛旗立在汉军前军的最前方。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将,各领麾下兵马紧随其后。   百步处,汉军慢慢加快了脚步,黄巾军中床弩陡然发动,数十支木矛从阵中飞出,只一波枪雨,便带走了数十名汉军的性命。   一名倒霉的汉军队率更是连同身后两名甲士被穿成了葫芦,但是对于有近万兵力的汉军来说,并无太大的影响。在火红的洪流中连浪花都未泛起。   黑压压的汉军甲士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向前席卷,前方令旗一变,汉军军阵中,无数将校同时大吼。   “举盾!”   无数汉军甲士举起大盾,缓步向前,黄巾军中大量的羽箭攒射而出,透过大盾,甲叶射进了汉军士卒的身躯,汉军冲锋的势头随之一顿。   但黄巾军的软弓对汉军并未有多大的杀伤,除了少数的人倒在地上外,更多的汉军依旧缓步上前。   两军相隔四十步,进入了最佳射程汉军弓弩手,顿时射出数波箭雨还击,黄巾军前阵之中虽然早已竖起大盾,但汉军射出的重箭之下,仍然不时便有人倒下,黄巾军的甲胄实在是过于稀少。   两军相隔三十步,这时黄巾军将台的大纛旗,突然向前一挥,阵中激昂的战鼓乍然响起。   黄巾军阵本来如龟甲一般的阵型顿时破开,前阵黄巾力士挺盾出击,身后黄巾术士手持法器,念念有词,无数黄巾甲士高呼万胜而出!   汉军阵中也同时传来了响亮的步鼓。   “威武!!!”   “威武!!!”成千上万的汉军甲士齐声大喊迎着黄巾军冲锋,火红色的直线演变成了曲线。   转瞬之间,火红的的洪流便撞上了黄潮,在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两军短兵相接,军卒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一阵阵迸发出来,锋利的环首刀和戟戈收割着战场上廉价的人命,惨烈的肉搏战开始了!   号角急鸣,战鼓通通,两方大阵被冲得阵势大乱,各级将校大吼着向前,维持着几近崩溃的阵型,有勇士上前连斩数人,而后又被乱枪刺翻在地。   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   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   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   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方寸,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或退。   双方军阵纠缠在一起,刀枪剑戟金戈相击,重击之下甚至迸出火花,每分每秒都有无数汉家的大好儿郎在沙场中殒命,两军的士卒在血潭里疯狂的挥舞兵刃,在战场上搏杀争命!   广宗的原野上,火红的洪流一阵阵冲击在土黄色的龟甲之上,汉军前赴后继,黄巾大军在汉军一波波的攻势之下却犹如巨石一样立在湍急的河流之中,牢固的龟甲阵,让汉军凶鹤的两翼和尖喙找不到一丝破绽。   虽然汉军甲坚利刃,但黄巾军却悍不畏死,以命换命,相持了一阵后,汉军竟一时被击退了一阵。   进军鼓响,汉军又涌了上来,双方士卒军阵再度纠葛在一起,两军已经陷入鏖战,这时一声苍凉的号角声突然在汉军阵中响起起,阵中传来无比沉重的脚步声,就像马蹄踏在大地一般,汉军军阵的登时大开。   前方的黄巾士卒只见眼见一时间豁然开朗,随后汉军阵中突然涌出无数,全身披甲,几乎毫无缝隙的重装步兵,正是汉军的锐士!   当先一员将领披挂着雕琢着豹头的玄铁甲,手持一柄长杆松纹古锭刀,火红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正是江东猛虎孙坚!   “儿郎们,随我向前!”   就在两军前阵士卒尽皆竭力之时,汉军锐士!出阵!   手持刀盾,身披重甲汉军锐士在孙坚的带领下如出栏猛兽一般冲向黄巾大军。   黄巾军士卒一时间恐慌不已,一名黄巾军的军候横戈立戟,努力想稳住军阵。   但如狼似虎的汉军锐士转瞬即至,虽然无数长枪从黄巾军军阵中刺出,却完全不能阻挡,汉军锐士挺盾撞入黄巾军大阵,锋利的环首刀疯狂的收割着眼前蛾贼的生命。   他们身上大盾和重甲几乎挡住了大部分攻击,少数人被人透过盔甲的缝隙刺杀,只有极少数的甲胄被拿着铁器的黄巾军刺穿。   孙坚犹如人形凶兽一般,古锭刀一挥,只听身前的黄巾军军候惨叫一声,古锭刀轻而易举的将他划开他薄弱的革甲,将他开膛破肚。   四周黄巾军见军候被杀,尽皆大声叫喊着向他杀去。   孙坚欺身上前,猿臂一展,夹住来袭的竹枪,手中古锭刀一转,几名黄巾兵登时倒地。   长刀所向,矛戈盾甲无不碎裂,兵卒将校无不披靡,身后汉军锐士奔出,身前黄巾军如割麦一般倒下。   片刻的功夫,汉军锐士在孙坚的带领下竟然连破黄巾军数部,孙坚更是连斩黄巾十四员将校。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 第四章 鏖战广宗(二)   黄巾军中军,楼橹上的大旗被力士舞动,随后鼓声陡然一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高呼着口号,黄巾军黄天使团伴随着急促的战鼓之声出阵。   黄天使者如同汉军锐士一般,也是全身披挂重甲,手持刀盾,他们都是张角从黄巾军中精心挑选的百战老兵,用来应对汉军的锐士突袭。   他们比之训练有素的汉军锐士来说,或许技击不足,但是胜在悍不畏死,他们早已将他们的一切献给了黄天,包括他们的性命!   手持刀盾的黄天使者在猛将刘辟、黄邵两员黄巾军猛将的带领下,终于止住了汉军锐士的突击。   但是汉军前阵的其他几处突击并未结束,江东四将仍在稳步推进,黄巾军阵仍然岌岌可危。   许安此时身处黄巾军的左军,虽然避开了汉军前阵的锋芒,但依旧压力不小。   许安握紧手中长枪,隔开了一杆来袭长戈,手中长枪顺势而出,一枪刺中前方汉军甲士的咽喉。   一股血箭喷出,汉兵双目圆睁,轰然倒地。   又有数名汉军挺盾而出,连斩数名黄巾,不过马上便被黄巾军军阵伸出的竹枪刺翻在地。前方汉军戟兵军阵,趁此机会迅速往前,长戟刺出,收割掉十数名黄巾士卒的性命。   四周的黄巾士卒,单薄的麻衣根本无法阻挡汉军锋利的戟戈,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如同路边被人肆意踩踏的野草一般。   许安带着身旁的士卒且战且退,身旁的队率旗仍牢牢的握在傻小子张季的手中。   大军交战多时,许安身边士卒换了一批又一批,无数人倒在阵前,又有无数人从后排站到前列。   只有傻小子张季记得许安的嘱咐,依旧牢牢的跟在许安的身后,他高举着许安的队率旗,也正是靠着这面队率旗,越来越多被冲散的黄巾士卒聚集在许安的身旁。   左军的黄巾军军阵在汉军一波又一波的人潮的冲击下摇摇欲坠。   汉军阵中也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斩将夺旗之声,与其他正处于溃败之中的黄巾军阵想比,许安这边大队颇为严整的军阵便格外的显眼。   阎忠在汉军右阵的楼橹之上早就发现了这支不同寻常的黄巾。   令旗飞舞,哨骑带着军令从楼橹而出,数曲汉军在本曲军候的带领下,开始向许安所在的方向慢慢靠拢。   黄巾军的将校不是太平道的弟子就是作战有功的士卒,甚至是因为队伍扩大被直接提拔的老卒,许安就是这种情况成为了队率。   而汉军的将校几乎都是从小锻炼武艺,与黄巾军这些半路出家的将校不一样,他们都是职业的军人,所以黄巾将校阵亡率简直是高的吓人。   冷兵器的战场上除了武备之外,士气也尤为重要,黄巾军狂热的气氛也影响着这些将校,就算明知不敌,很多黄巾的将校,依然会选择迎敌而上。   黄巾将校大量的阵亡也导致了军阵的溃散,失去将校的黄巾士卒,在战场之上只能向着最近还稳固的军阵跑去。   溃散的士兵,甚至还是将几处稳固的军阵也冲散开来。许安此时已是焦头烂额溃兵越聚越多,他身边已经有足足四百多人了。   说是队率,其实已经在履行军候一职。本来队里的几名什长被他火速提拔,分在阵中左右,才勉强维持住军阵。   “徐大,你带人到军阵前面,但凡有冲击军阵者!无论是敌是友,杀无赦!!!   许安一把拉过身旁一名魁梧的壮汉,现在的他已经状若癫狂了,整个黄巾军左阵在汉军的冲击之下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原本还算严整的军阵早已不复存在。   整个战场,被分割成数片,有些地方还如许安这边一样结成军阵互相支援,有些却早已被汉军攻破了军阵,溃兵被汉军驱赶着四处奔逃。   许安不想死,他本来会有大好的前程,他本来可以在太平盛世之中安逸的度过一生,但是却稀里糊涂的穿到了这个令人绝望的乱世,在这战场上担惊受怕。   饭桌上的觥筹交错,都市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血腥的战场在许安眼前疯狂的交错,刺激着许安的神经。   许安癫狂的大笑着,几乎笑出了眼泪。   他歇斯底里的向着蜂拥而来的汉军大喊:“哈哈哈哈哈哈,你们都想杀我吗,尽管来吧!来吧!来吧!统统都给我过来!大好的头颅就在我许安的肩上,过来取吧!!”   抬眼望去,黑压压的汉军甲士高举着戟戈蜂拥而来,密集而又急促的脚步声,犹如催命的信号在眼前闪烁,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犹如天边的惊雷在耳边回响。   许安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带着身后衣衫褴褛的蛾贼迎上了黑压压的汉军!   整个战场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汉军和黄巾军交织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生命凋零。   “前线的将士都在浴血奋战!皇甫将军就让我们在这里干看着?莫非以为我洛阳的子弟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曹操此时坐立不安,汉军和黄巾军交战已经近一个时辰之久,但是曹操统领的汉骑彷佛被皇甫嵩遗忘了一样。   他阴沉着脸看着远处的皇甫嵩所在的楼橹,只觉得有一团邪火压在心头。   汉军中军,背插负羽的哨骑终于带来皇甫嵩军令。   立马在前的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长戟高高举起,仰天长啸。   “为国杀贼,就在今日!”   曹操一挥手中长戟竟然身先士卒而出,夏侯惇等将及身后无数汉军甲士闻声而动,如同红色的潮水一般向前涌去,无数红衣玄甲的汉军骑士策马而出!   “全军突击!!!”   曹操声嘶力竭的大喊到,军旗一动,两千汉骑如同一把利刃一般直插黄巾军大阵右侧。曹操一马当先,盔上红缨似血,日近黄昏。   此刻曹操领着一干汉骑迎着斜阳向北突击,金黄的阳光散在众人甲叶之上,恍如天兵一般。   悠然回首,只见无数马头正在起伏攒动,战马的鬃毛在狂风中肆意飞扬,无数骑士高举着兵器口中狂呼着“威武!”,潮水般的铁蹄声中,带起滚滚烟尘,扶摇直上九宵! 第五章 鏖战广宗(三)   王旅啴啴,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如山之苞。   曹操领着麾下铁骑的铁蹄踏碎了一个又一个的黄巾军战阵,但很快又被潮水般的黄巾军淹没,红潮与黄潮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激起无数血花。   广宗原野上汉骑已经突破了黄巾前军的阻拦,风卷残云一般向护卫张梁的黄巾军军阵冲去。   “万胜!!!”   怒吼声从无数黄巾军甲士的喉咙中并发出来,掉落在正在向前冲锋的汉骑前。   迎接他们的是无数根带着寒芒的长枪,以及遮天蔽日的箭雨。   曹操身边甲士,用大盾将曹操严密的遮掩了起来,但是身后的汉骑只能依靠自己身着的铁甲,他们低下头颅,死死握住手中的长枪,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箭雨落下,骑阵之中不断有汉骑中箭落马,即又被潮水般汹涌而过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不过对于有两千人马皆披甲的汉骑来说,就如同大江长河里的小浪花,才刚刚绽放便瞬即消逝无踪了。   汉军骑士狠狠的撞击在黄巾军的军阵之上,狂暴的冲击力,让前排的骑士和黄巾军的军阵遭受了毁灭性打击,曹操身前的护卫骑兵,几乎被一扫而空。   身旁的夏侯惇虽然只是青年,但是自幼习武,初次上阵竟如鱼得水,长枪在他手中化作一条枪龙。   所到之处戈戟尽断,刀剑俱碎,夏侯惇如此勇武,也激发了汉军骑士的士气,汉军铁骑以夏侯惇为锋,连续凿穿了数部黄巾军的军阵!   四周前来阻挡的黄巾将校被夏侯惇一杆铁枪尽皆挑于马下,满营黄巾,竟然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   黄巾中军第一营破!   黄巾中军第二营破!   黄巾中军第三营破!   黄巾中军第四营破!   中军四营连破,几乎无人能阻挡冲锋而来的汉骑,高坐在将台上张梁在曹操眼中几乎清晰可闻。   他的阵前只有匆匆集结的最后一营黄巾力士,骑着马上大声呼喝的黄巾军偏将,挥舞武器的黄巾军军司马和军候,他们努力维持着黄巾军最后军阵,这一切也在曹操眼里变得逐渐清晰。   只要踏破这眼前黄巾军最后的防御,便可阵斩张梁,他曹操也将从此青史留名!   可惜事实证明他却是小瞧了张梁,也小瞧黄巾军,四周原本溃散的黄巾的士卒又一次聚集而来。   而聚集在张梁台下的黄巾士卒,尽皆是无比狂热的黄天使者。面对飞驰而来的汉军铁骑,他们虽然恐惧,但是他们退无可退,因为在他们身后的将台之上,是他们最为崇敬的大贤良师,人公将军张梁!   台下的黄巾力士列着粗陋的军阵,以血肉之躯迎上汉军的马队。战马嘶鸣着冲撞往来,金戈相击,火星四射。砍落的头颅被人踩马踢滚来滚去,被刺倒的马匹无力地挣扎直到被踏成一摊肉泥。   顷刻间汉骑和黄天使者混战成一团,战马的铁蹄踏过了一个又一个黄巾士卒,汉军骑士在军阵中疯狂前行。   四周黄巾力士不退反进,高高在上的汉军骑士不时便有人被拉下马去。汩汩的鲜血流出在地上汪成了一个个血潭,进而渐渐凝固、发紫、变黑。   后方大队手持盾戟的黄天使团正从后军踏步而来。   黄巾军的鼓声大作,四周黄巾军皆高呼着万胜举兵先前!   汉军无奈只能再次退却。   …………   前阵黄巾军举着木盾,依靠着简陋的防御工事,用竹枪,长戟还击。汉军又推上冲车,虽然攻破了数处防御。   但是汉军甲士也死伤惨重,两军恶斗纠缠不清,黄巾军的弓弩一刻不停,就算是轮射,大部分弓手的双手几乎脱力,弩手手上弩弦甚至都有崩断。   中军的黄天使者四处救援,黄巾军的术士放下手中法器,握住法剑亲身上阵。   黄巾军虽然不如汉军甲坚利刃,但数倍于敌军,且双方也并未将全部兵力投入战场,黄巾军背靠广宗城,得以不断将城外的营寨和城内的生力军替换前线的士卒出战。   而汉军却要提防黄巾军袭营,在营寨中又留守了数千人。   广宗城下战况趋于焦灼,残酷的拉锯战展开了。   “前军已经溃散,汉军前阵在孙坚带领下,正向我军中军进军。”   “右军三营为已为汉军所破。”   “汉军骑士已经退兵。”   “汉军中军暂无动静。”   一道道军情通过传令兵,飞速传到张梁将台之上。   此时已经是酉时四刻了,两军已经大战了两个多时辰,张梁身旁只剩下何曼一人了,其余将校尽皆出战。汉军已经连续发起了六次冲击。   远方,苍凉的号角再度响起,继而汉军鼓声再次大作,汉军再次出击!   皇甫嵩大纛旗缓缓向前,伴随着震天的“威武”之声,汉军中军终于开始进军了。   广宗城外的黄巾营寨中,从前线正在休整的许安听到突然大响鼓声不由脸色一变,赶紧转头看向中军。果不其然,中军的大贤良师旗已经开始移动,有传令兵骑着战马正往此处飞奔而来。   决战的时刻来临了。   ……   五校的锐士切入广宗的战场,短短一刻钟,前阵的黄巾已经是溃不成军,皇甫嵩的车驾向着张梁的楼橹缓缓驶去。   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皇甫嵩站在车驾之上,双手紧紧握着战车的车轼,楼橹之上的张梁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皇甫嵩的火红的大纛旗。   张梁一把推开想让他退居后阵的何曼,骑上战马俯视着一众黄天使者;他骑在马上,放声大笑道:“汉军的主将敢亲自上阵,莫非以为黄天的使者没有胆气吗?”   张梁口诵太平道经义,身后黄天使团无不热血沸腾,也是口诵经义,楼橹之上本来做法的黄巾术士此时也聚集在张梁周围。张梁慷慨激昂,大声喊道:“我等有黄天相助,此战必胜!!!”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军呼喊着黄天,再度迎上了汉军。   战斗已经到达了白热化,狂热的黄巾军彷佛无穷无尽一般,让突击的汉军如同陷入了沼泽一般。又奋战一刻钟后,连皇甫嵩的车驾周围都开始出现零散的黄巾力士。   “将军,东面又有蛾贼前来支援。”   “北面的黄巾营寨又有蛾贼往贼首处奔来。”   巢车上的哨兵传来一条条不利的军情,越来越多的黄巾冲破军阵,接近皇甫嵩的车架,甚至有一名奔至车驾旁边的黄巾力士被卫士划破了咽喉,喷洒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车辕。   皇甫嵩的大纛旗牢牢的扎在了两军交战的最前沿。   天色渐暗,两军已经鏖战到了戊时,远方的太阳只留下了一个微小边角还在散发余热。   汉军的阵中终于响起了钲声,汉军犹如海水落潮一般,慢慢的离开了战场;在落日的余辉下,两军士卒拖着疲惫的身躯,拖着各自的伤兵蹒跚着脚步缓缓回营……   血红的夕阳映照着血染的大地,尸横遍野万籁俱寂,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第六章 鏖战广宗(四)   王奋厥武,如震如怒,进厥虎臣,阚如虓虎。   广宗城外的汉军越聚越多,期间皇甫嵩又令汉军数次攻城。   但是收效甚微,广宗城外一战后,虽然是汉军得胜,杀伤了大量的黄巾军,但因为张梁的强势回击,黄巾军本来因张角病逝而低落的士气,得以回涨。   再加上广宗城本就被张角经营的密不通风,物资齐全。   纵然皇甫嵩指挥汉军进攻一月,麾下众将轮番上阵,还是没有攻下广宗城,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货,汉军将广宗城外的黄巾军营寨全部拔除。   已入十月,北地的秋风越发冷冽,深夜天空压抑的恐怖,不见一丝亮光。广宗城城墙上,稀稀拉拉的站着守夜的士卒。   秋风吹过,让站在墙头警戒的一个士卒打了一个寒颤,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又拉了一拉身上的单衣。   城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一下子将他的睡意全部驱散而去。无数箭矢从城下急射而来,而后城墙下无数火把亮起,苍凉的号角声在广宗城外响起。   他想大声呼喊示警,但是为时已晚,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面门,一支正中他的咽喉,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一头栽下城去。   城外一处土丘上,皇甫嵩立马在前,火红的大纛旗两侧,无数高举着火把的汉军,正缓缓向前。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被力士推出。   几处城墙上喊杀声骤起,汉军锐士卒趁着夜色的掩护突然出现,一时间将城墙上的黄巾士卒杀的节节败退。此时广宗城内正在梦乡中的黄巾军,甚至还有人仍沉浸在梦乡之中。   “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鼓声终于在城楼处响起。   示警鼓声响将张梁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房间内油灯已被闻声而来的的黄天使者点亮。   “令诸将固守营寨,无我军令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但是广宗城内已是乱成了一团乱麻,无数士卒从睡梦中惊醒,听闻着远处的喊杀声和战鼓声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开始大喊大叫。   狂风呼啸之间好似能听到汉军的呼喝之声,冲天的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急促的战鼓声响彻了广宗。   “我等有黄天庇护,岂会输给苍天的野兽!!!”   城墙上的黄巾士卒口诵经义和先登的汉军甲士在城墙上争夺着每一个垛口,每一个箭楼。   “杀啊!!”   井阑被缓缓推至城旁,无数汉军弓手拈弓搭箭,广宗城上一时间箭如雨下。   南面两处城门外,汉军冲车也被力士推上前来,撞木在一众力士的拉扯之下,狠狠的撞击在城门之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前军将士在城墙上浴血奋战,我等在这里看着?”   孙坚胯下的坐骑,不住的打着响鼻,马蹄抛着松软的土地。   皇甫嵩斜眼看了一眼身旁局促不安的孙坚,不由哑然失笑:“你乃前军主将,眼下战局不明,怎么可以贸然突进?”   孙坚好不容易抚慰住自己的坐骑,听到皇甫嵩的话语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过一群蛾贼而已,凭我手中宝刀,胯下神驹谁能挡我?老将军多虑了。”   正说话间,城墙之上突然听见三声巨响,皇甫嵩神情一振,将手中令旗抛向一旁的孙坚,孙坚一愣,皇甫嵩微微一笑:“那就让我见识见识江东猛虎的勇武吧。”   “诺!”   孙坚大喜过望,猛地一拉马缰,胯下的花鬃马一阵长嘶迈开四蹄飞奔而出,身后黄盖四将并着无数江东子弟高举着火把和武器也随之而出。   “儿郎们,让老将军见识一下我江东子弟的勇武!”   孙坚纵马向前从高大的云梯之上直接冲入广宗城的城墙,舞动手中古锭刀,刚刚聚集起来的黄巾军阵,瞬间便被孙坚踏破,长刀所指无人能挡,所至之处无不披靡。   城上的搏杀的汉军见孙坚上阵,不由的士气大振,汉军甲士如潮水般往上涌。程普,黄盖,韩当,祖茂也挥动武器如狂癫一般上了城墙。   城楼之中,一员黄巾悍将带着数十名黄巾军结成军阵,死死守住绞盘,门口堆满了汉军的尸首。   进攻的汉军越战越是心惊,控制城门开关的绞盘驻守的居然是黄巾军中最为狂热的黄天使者,狭隘的门口彷佛成为了一道天堑。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欢呼之声,最后映入黄巾众人眼前的只是一身火红的战袍。   黄天使者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锋利的古锭刀下……   ……   “城门开了!!!”   广宗城下南门的撞木被力士搞搞拉起,但是还没等撞木落下,大门却缓缓的打开了。   大门洞开,城门处内外双方一时间愣在的原地,一名汉军司马率先反应了过来。   “杀!”   一声大喊,将双方人马全部惊醒,数丈宽的城门眨眼之间便变成了绞肉机器,两军前排的士卒如同割麦一般倒下,前方的汉军甲士拼了命的想进城,想拿破城的首功,城内的黄巾士卒则高呼着天下大吉前赴后继,不肯退让一步。   皇甫嵩本以为今晚的夜袭顷刻间便可以击溃广宗城内的黄巾,如同之前所遭遇的黄巾军一样,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但是现在城内的黄巾仍然在负隅顽抗,城门丢失,但是城内的黄巾居然用血肉之躯,堵住了汉军的前进的方向。   三河骑士的虎符被交给一旁的阎忠。   “儿郎们!随我来!”   阎忠一马当先而去,手握火把的三河骑士紧随其后,如同一条狰狞的火龙直奔城门。   人马皆披重甲的三河骑士组成的火龙,一头撞上了在城门列阵的黄巾军阵。密集的黄巾军阵,却不能阻挡三河骑士分毫,黄巾军缺乏盔甲和武器的弊端暴露无遗。   骁勇的三河骑士轻而易举的破开了城门的封锁,城门两侧的汉军甲士,高呼着威武,踏着曾经的袍泽和蛾贼的尸体杀入城内。   他们将手中的火把扔入房屋内,点燃一切能看到的物体,在狂风之中,大火开始燃起,止一刻钟,城门处便已是一片火海。   广宗南城以内,四处都是喊杀声,城内这些半生经受劳作之苦的农民爆发出了汉军无法想象的力量,虽然军阵被冲散,但是各处仍有顽强抵抗的黄巾士卒。   他们知道汉军不会接受他们的投降,他们就算跪下乞命,也只会被汉军的材官一脚踢翻在地,割去脑袋,割去耳朵。   就算被俘虏也会在几天以后被砍掉脑袋,筑成京观。   入城的汉军疯狂的向前冲锋,黄巾众人在他们眼中就是移动的军功,双方的尸体塞满了街道,后面的马队只能践踏尸体而过。拥挤的道路再一次成为两军争夺的焦点。 第七章 鏖战广宗(五)   天色渐明,远方的地平线上,太阳正在升起,刺眼的光芒正一点一点爬上广宗的城墙。   广宗城内已经是一片血海,汉军已经击溃了南城防御的黄巾,没有人料到汉军的进攻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当黄巾众将反应过来之时,汉军已经将张梁所处的营寨围得水泄不通。   黄巾军在发起的数次进攻都被汉军给击退了,汉军的强弓硬弩在狭窄的巷子里成了黄巾军的噩梦,黄巾众人只能眼看着汉军冲击张梁的营寨。   鲜血顺着绑扎着黄巾的头盔盔檐滴落在许安的眼前,何仪亲自带领黄天使者的进攻也被打退了,彷佛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许安知道汉军不可能在城外没有准备,此时他们已经如同瓮中之鳖被困在了广宗。广宗之战的惨败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远方地平线上初生的太阳,刺眼的光芒刺痛的许安的双眸。   就这样随着广宗城内的黄巾一起步入黄泉?就此化为一杯黄土?   许安实在是不甘心,稀里糊涂的来到了东汉末年,稀里糊涂的被绑上了黄巾的战车,又稀里糊涂的如同蝼蚁一样死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凭借两千年的智慧改变自己的命运。   唯一的生路,便是改变历史救出本来死在汉军围攻之下的张梁。   “我等不过想求一条活路罢了。”   许安想起一路的见闻不由悲从心来,他站起身来大声的重复道:“我等不过想求一条活路罢了。”   包括何仪在内的四周的黄巾士卒的视线都被许安吸引了过去,他们看着这个如同血人一般的汉子。   “为什么这大汉的天下如此之大,却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都说天恩浩荡,但是我们跪下乞命,却也没有一条活路,为什么!”   所谓的黄巾贼其实不过是一群饥劳的农民,他们半生经受劳作之苦,被官吏肆意欺凌,天下大旱,颗粒无收,没有朝廷的振济,反而等来的确是收税的官员。   他们跪下乞命,却被官吏抢走了最后一点粮食,很多人饿死在家中,百里无鸡鸣。无数人倒在逃荒的路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哭嚎声慢慢在许安的四周响起,压抑了数个月的情感一下子并发了出来,天下大旱,这些成为黄巾的汉家男儿,哪个不是早已家破人亡?   若不是活不下去,谁又想造反?   “我等不过想求一条活路罢了!”   哭声越响越大,甚至压过战鼓的声音,城中的汉军无不惊诧的望着哭嚎的黄巾。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四周的黄巾开始缓缓向许安聚集,傻小子张季也不知道什么站在了许安的身后,高高举着许安的军候旗帜。   “救回大贤良师!!!”   许安环顾四周,一股豪情从胸腔中涌出,他越众而出,一步一步坚定的向不远处严阵以待的汉军甲士走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身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黄巾军再度开始进军!   汇成黄潮的黄巾士卒疯狂的向前涌去,很多人甚至跑到了许安的身前。   汉军的军候大手一挥,箭雨如蝗虫一般飞来,连续不断的惨叫声从许安四周传来,缺乏盾牌保护的黄巾士卒登时便倒下一大片。   有人被射中了面门直接毙命,有人被射穿了胸膛奄奄一息,有人被射中了大腿,在地上哀嚎,还有一些被射中了手臂,肩膀仍然拼命的向前冲锋。   许安的盾上也镶上了三四支羽箭,一支羽箭更是钉在了他的左肩,所幸许安早已换上了黄天使者的甲胄,箭矢未能入骨。   “万胜!!!!”   许安继续挺盾向前,汉军的箭雨一波接一波的连绵不绝,黄巾贼一批接一批地倒在冲锋的路上,短短的数十步的小巷,几乎成了人间地狱。   许安冲锋在前,一旁跟着的傻小子张季也不知所踪,他身边的黄巾士卒也越来越少,眼前的汉军军阵清晰可闻。   许安怪叫一声,狠狠的撞在汉军的大盾之上将军阵撞出一道缺口,还未等后续汉军反应,后方的黄巾接二连三的涌了过来,汉军的军阵瞬间便被撕破,更多的黄巾军越过汉军的防线。   汉军步卒的防线在悍不畏死的黄巾贼的猛攻之下支离破碎,之前大显神威的的汉军弓手被追击而去的黄巾踢翻在地。   也不知搏杀了多久,许安将大盾立起,整个身子压在大盾之上,连续的搏杀,几乎让他脱力,他大口的喘息着,想快点回复一些气力。   举目望向四周尽是往来厮杀的士卒,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黄巾军此时距离张梁的营寨不过十数步,就在这时,一杆孙字大旗突然闪出,上绣佐军司马,为首一身张扬的红袍,正是孙坚。   孙坚见北面喧闹,便径直带着亲卫直奔喧闹处而来。   “是孙坚!!!”   孙坚数次大战,黄巾众将几乎无人是其一合之敌,斩将夺旗不计可数,此时突然出现,黄巾军刚鼓起来的气势,居然被一下子压制了下去。   两方士卒竟然默契收起兵刃,拉开了距离。   完了。   身处黄巾军阵中的许安此时心中也是涌出一股无力感,孙坚无论在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都是一等一的名将。   广宗连战数场,孙坚的勇武在黄巾众人心中刻下不可泯灭的印记。许安实在想不到可以阻止孙坚的办法。   “孙坚!”   这时一声大喝突然从黄巾军中传来,战场众人循声望去。一名魁梧的黄巾将校从阵中走了出来,正是何仪。   “颍川太平道渠帅何仪前来讨教阁下武艺。”   何仪挺起长刀,大声呼喊着向孙坚杀去。身后的亲卫也紧随而去,两军士卒再度混战成一团。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而许安则领着剩下的兵马疯狂猛攻寨门前的汉军军阵,所有人都知道何仪已经抱着必死之心。 第八章 抬棺突围(上)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杀!杀啊!!”   许安疯狂的挥动着手中的环首刀,眼前的汉军彷佛杀之不绝一般,倒下一个汉军又有更多的汉军涌来,十数步的距离彷佛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天下大吉!”   不远处的寨门突然大开,成群的黄天使者陡然杀出,却是张梁注意到了有一支黄巾的部队突破的重围前来接应,于是主动放弃的营寨从营寨中杀了出来。   汉军一时间腹背受敌,又遇上的是黄巾的精锐黄天使者,军阵眨眼之间便崩溃开来。   张梁领着一众黄天使者加入战团,让许安等人的压力为之一轻。   但是不远处阻挡孙坚的何仪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身边的亲卫也一个皆一个的战死沙场。眼前是威风凌凌的江东猛虎,身旁两侧是缓缓而来的汉军锐士。   何仪大喝一声上前数步,手中长刀猛地砍向孙坚,孙坚也举起古锭刀斩向何仪的长刀,金戈相击,孙坚一转古锭刀荡开了何仪手中的长刀,古锭刀顺势就从何仪肩膀斜斩而去。   何仪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战场上嘈杂的喊杀声突然变得细不可闻,而后眼前一具无头的尸体重重的摔在地上,随后无尽的黑暗就已经将他彻底吞噬。   “威武!”   汉军锐士尽皆举起兵刃高声欢呼。但是有何仪的阻拦,张梁也得以和许安率领的黄巾军队会合,此时张梁和许安已经带着载着张角棺椁的车架远去。   数十名黄天使者被留在了巷口,他们是留下来殿后的军队,汉军如果想追击张梁,只有从这群狂热的黄天教徒的尸体上踏过。   张梁骑在白马之上脸色阴沉,分撒出去的哨探来报,东西两侧的几处城门都已经被汉军占领,唯有北城尚在何曼的控制之下。   出了北城便是漳水河,河面足有数十米宽,广宗此处的渡口名叫船只也只有十几条,根本不可能将数万黄巾军全部运至北岸。   但是汉军已进广宗城,此时再留在广宗城便如瓮中之鳖一般。   撤退的命令传来,城内的黄巾早已被汉军吓破了胆气,完全是为了营救张梁才坚持到现在,等到张梁的撤退的命令传来,城内的黄巾军便疯狂的向北城涌去。   载着张角棺椁的车架已经出了北城,许安此时正和张梁一起站在北城的城墙之上。北城的城门附近,尽是撤退的黄巾士卒,他们低垂着头,搀扶着受伤的袍泽用尽可能快的速度经过城门。   幸好救出了张梁,追击的汉军也遭到了殿后的黄巾有力的反击,黄巾军的撤退才稍微显得有稍有秩序。   所有撤退的黄巾本来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但是当看到城墙上高高竖起的大贤良师,人公将军旗时,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时至午时,广宗城内的黄巾已经尽数撤至广宗渡前。   小小的广宗渡被六万多的黄巾铺的密密麻麻,两侧的道路上汉军的步卒已经开始出现。黄巾军数次小规模的突击都被汉军尽数击退。   广宗渡现如今如同一个巨大的口袋一般,黄巾军被困在口袋之中,而口袋外便是汉军组成的军阵。   此时广宗城上汉军的大旗遍布城墙,无数汉军站立在城墙之上,城北道路两侧的汉军士卒也已列阵完毕。   皇甫嵩并未乘胜追击,厮杀了数个时辰的汉军锐气和体力也被广宗城内负隅顽抗的黄巾军消磨的差不多了。   黄巾军尚有抵抗之力,此时若是一鼓作气杀入敌阵,或许能覆灭广宗的黄巾,但是汉军伤亡一定惨重无比。   而张梁尚在,此中又添了几分变数,若是战败,本来已经消停的黄巾,只怕会从星星之火演变为燎原之势。   身为汉军主帅,皇甫嵩必须慎重行事。   广宗渡口前,数万黄巾大军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尚存的黄巾将校在勉励维持着军阵。城北两侧的汉军越聚越多,张梁的脸色也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张梁睡凤眼微眯看着远处的汉军开口说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再有几刻钟,两侧的汉军便能完成包围。”   环顾四周,看着曾经身旁的数十名将校,如今却只剩下刘辟,龚都,何曼,黄邵四人。张梁心中不仅涌出一丝苦涩。   但是没有时间让他多愁善感,汉军正在向广宗城北支援,留给黄巾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张梁看向一旁犹如一个血人一般的许安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安听到张梁询问,赶紧上前一步行了一礼:“许安,何仪渠帅帐下任军候。”   “何仪……”张梁听到何仪的名字不由楞了一下,随后苦笑了一声:“这小子总是这么莽撞。”   张梁指了指张角的棺椁示意许安站上车架:“保护好车架。”   “诺!”   许安带着张季一起站上了车架,染成血色的军候旗插在了车架的车辕之上,跟着许安一路杀出重围部曲也被许安安排在车架四周,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他们都清楚的明白一场血战正要来临。   张梁此时在阵前策马,一如之前在广宗城外的大战之时一般,只是这时张梁所过之处,没有山呼海啸的呼声,张梁大纛每过一处原本嘈杂的人声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当张梁再度回到棺椁附近,整个黄巾大阵,几乎寂寥无声。   张梁从衣甲内取出一沓符纸,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将其全部抛洒在空中,四周黄巾术士也是从袋中取出符纸跟着张梁抛洒在空中,大量的符纸被狂风卷起向四处飞扬,随后突然燃起,一时间蔚为壮观。   黄巾军阵中再度传来惊天动地般的万胜之声。   张梁取出法剑登上前方的一处小土丘,再度抛洒出一沓符咒,呼啸的狂风似乎变得更大了。   狂风卷着燃烧的符咒向一侧的汉军军阵飞去,张梁一拉马缰,胯下的白马长嘶,猎猎狂风之下,土黄色的战袍舞动,刺目的阳光之下好似天将下凡一般。   他对着前方的汉军军阵声嘶力竭的大声吼道:“天下大吉!!!”   “天下大吉!!!”身后的黄巾众人也是高举着兵刃狂热的呼喊着。   伴随着震天的呼喊声,黄巾军中浑厚的战鼓声响起,载着战鼓的车架缓缓向前。无数黄巾大呼的天下大吉,跟在人公将军的大旗之后向前而去。   皇甫嵩站在城楼之上,攥紧了双手。 第九章 抬棺突围(下)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张梁阵前施法,无数符纸迎风自燃不仅鼓舞了黄巾军的士气,还引起了城外汉军的骚动。若不是将官拼命弹压,只怕汉军军阵都无法维持。   狂风呼啸,将飞散的符纸吹向天际。伴随着汉军阵中的惊呼声,黄巾军的前阵士卒已经抵达了冲锋的距离。   龚都手持长斧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口中大声吟唱太平道的经义,身后的黄巾士卒也跟着龚都吟唱着经义,上千士卒口诵经义,彷佛天外仙音。   阵中的汉军甲士耳边将官的呼喝声都被压了下去,满耳只听见吟唱的太平道经义声,恐惧逐渐填满了每一个汉军甲士的胸腔。   “妖法,是妖法!”   一名汉军士卒脸色惨白,双腿如糠般抖动,再也忍受不住压力惊呼一声竟然丢下刀盾向后方跑去。数名汉军被他带着一个踉跄,随后又有数人丢下兵刃向后逃去,逃亡的士兵在汉军军阵一引发了一阵骚动。   “呛!”   利刃出鞘,环首刀从逃兵的胸腔一穿而过,威武的车驾上插着郭兴红色的旌旗缓缓而来,郭兴脸色凝重立在车驾之上,车架旁的卫士也收回出鞘的利刃。   郭兴看着被斩杀的汉军逃兵高声喝道:“我等自有天子庇护,岂惧区区蛾贼!”   “皇甫将军转瞬即至,我汉军威武!”   郭兴火红的旌旗在风中舞动,汉军阵中响起了阵阵威武之声,主将亲临战阵,强而有力的手段,终于让汉军的军阵稳定了下来。   前阵的黄巾军已经开始加快的脚步,向着汉军军阵进军。汉军阵中有稀稀拉拉的箭雨飞出,数十名黄巾被射翻在地,转而消失在洪流之中。   前阵的汉军挺盾举戈,冲锋而来的黄巾力士转瞬即至,血肉之躯撞在汉军的盾戈之上,锋利的兵刃带走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黄巾军犹如发了狂的野兽,疯狂的冲击着汉军的军阵。   “突击,突击,全军突击!”   张梁的大纛旗立在了黄巾的前阵,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带着黄天使者疯狂向前。   载着张角棺椁的车架向前,就算是早已死去,张角也能给黄巾众人带来无尽的勇气。车驾向前,任何胆敢靠近车驾的汉军都被护卫的黄巾军尽皆斩杀。   载着张角棺椁的车驾几乎成了汉军的生命的禁区。   “向前!向前!”   许安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声嘶力竭的咆哮着。   只有冲破眼前阻挡他们的去路的汉军军阵,才能有一线生机。但眼前的汉军就如一块磐石一般牢牢扎根于地,任凭他们怎么冲击,虽然摇摇欲坠但是仍然顽固。   “天下大吉!”   许安怒吼着跳下了车驾也加入了战团,他要在这世道为自己争一条活路。   混战在继续,许安也只是无数正在拼死搏杀黄巾大军中的一员。   防守的汉军已经明显不支,郭兴已经跳下了车架,带着亲卫队压在阵线的最前方。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殷红的鲜血正透过盔甲汩汩涌出,龚都却丝毫未觉,只是高举长斧拼命斩杀着四周的敌人,他狂呼怒吼,状如疯虎。   龚都和郭兴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对方。   “受死!”   龚都大喝一声,手中长斧自右向左猛地向郭兴砸去,郭兴也是沙场宿将,一身武艺不凡,一矮身子险险避过长斧,随即手中长枪如银蛇吐信一般刺出,长枪透过衣甲穿透了龚都的右肩。   龚都吃痛低吼了一声,抛弃了长斧猛地欺身上前,将刚刚收回枪势的郭兴扑倒在地。   只见刀光一现,冰冷的短刀就已经划破了郭兴的脖颈,殷红的鲜血顿时如同喷泉般激溅而出,将龚都整张脸全部都染成了血色。   郭兴的亲卫眼见主将战死,悲吼着向跪靠在地的龚都杀去。但是黄巾的士卒早已行至龚都的近前拦住了来袭的汉军。   龚都费力割下郭兴的头颅,用郭兴的长枪高高将头颅挑起大声喊到:“汉将郭兴已被我龚都所斩!”   龚都身边的亲兵此时也已将郭兴的亲卫尽数击杀,一名亲兵来到竖着郭兴大纛的车架之上,猛地挥动着手中的长刀,狠狠的砍向郭兴的旌旗。长刀用力,连续挥动之下,红色的旌旗轰然倒地。   龚都身边无数黄巾士卒高举兵刃大声为他们的将军欢呼。   正在阵中搏杀的汉军看到郭兴的大纛旗倒地,一个头颅被黄巾军高高举起。   黄巾军的欢呼声一浪一浪的传来,不由的大惊失色。说到底汉军只是为了军功而战,而黄巾却是为了生存而战!这些汉军虽然是为国而战,但是却没有黄巾一样的拼死搏杀的决心。   此时主将战死,眼前是彷佛无穷无尽的黄巾,苦苦支撑的汉军终于丧失了斗志。   兵败如山倒,城北的汉军军阵崩溃了,无论是将校的还是兵卒,此时都丧失了全部的胆气,只知道的逃命,破阵的黄巾军趁机从突破口涌出。   “万胜!”   “万胜!”   “万胜!”   无数黄巾向着他们的渠帅龚都高声欢呼。   但是欢呼声并未持续多久,大地之上便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   不远处骁勇的三河铁骑正在向此间推进,另一侧的汉军也已经整队完毕从后方包围而来。   广宗城城门大开,皇甫嵩的大纛旗已经涌出城外,殿后的黄巾已经被其一扫而空。   黄巾军已经从三面被包围了起来,汉军的骑士已经咬住了黄巾的后军。   这时在军阵外等待许久的黄巾军的马队终于动了,平常黄巾的马队出击之时,总是会大声向着黄天祷告。但此时的他们与平时的表现简直是天壤之别,没有祷告之声,也没有狂呼酣战。   除了马蹄声,只有甲叶碰撞的声音。他们已存死志,黄巾军的马队和披挂重甲的黄天使者一样,尽皆是狂热的太平道教徒。   他们被张梁留下迎击汉帝国最为骁勇的三河骑士,来为大军赢来喘息之机。   迎着午时刺目的阳光,黄巾的马队迎上了冲锋着的三河骑士。 第十章 黄天使者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黄巾军中的黄天使者是被挑选出来在人世间传播黄天教化的使者。   他们在成军开始,便是由太平道最虔诚的弟子组成,他们披挂着黄巾军能找到的最好的盔甲,他们手持坚固的大盾和锋利的兵刃一直以来都奋战在战场的最前线。   当张梁带领黄巾大军冲破汉军军阵向北撤离的时候,最后一营的黄天使者尽数被留在了官道的路口。   黄绍将手中的长枪插在脚边的土地之上,摘下了头上已经浸满了鲜血的黄巾,郑重其事从怀中掏出一块黄巾重新戴了上去。   他身后是由两千黄天使者组成的人墙。此时这群狂热的太平道教徒肩并肩,互相紧贴着,将高大的塔盾竖在胸前,无数戟戈从塔盾的缝隙中伸出。   前方最后一支被咬住的黄巾也倒在了汉军的刀剑之下,皇甫嵩火红的大纛旗又开始缓缓前行。   汉军的步卒排列的军阵缓缓压来,黄绍缓缓的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长枪。   眼前尽是高举着兵刃蜂拥而来的汉军甲士,冷森森的兵刃反射着太阳的刺目光芒,黑漆漆的盔甲在跑动中作响,装饰着猛兽图案的大盾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疯狂的冲击黄天使者的军阵。   “嗖。”   一枝羽箭从天上攒落,凌厉的羽箭透盾牌间的缝隙狠狠的钉在了一名黄天使者的头盔,黄天使者吭都没吭一声,便一头栽倒在了沙场上。   前阵的黄天使者也遭受了箭雨的进攻,一枝羽箭几乎是贴着大盾的边缘掠过,射中了后排一名黄天使者的大腿,中箭的黄天使者吃痛之下摔倒在地,顶起的大盾也随之落下,他两手抱着中箭的大腿努力不想让自己发出哀嚎。   箭雨接踵而至,很快他就不需要再努力忍受这种痛苦,因为有一支羽箭已经贯穿了他的脖颈,露出的缝隙还使他身边的袍泽受到了箭雨的牵连。   如蝗的羽箭伴着呼啸的风声射入黄天使者的军阵之中,羽箭从汉军的强弓中射出,透过大盾的缝隙射穿了一个个黄天使者披挂的盔甲,在黄天使者的军阵之中带起阵阵惨呼。   “威武!”   无数汉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严阵以待的黄天使者碾压而去。汉军的攻势犹如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站在黄天使者排列的军阵最前列的黄绍身为主将更是成为了汉军围攻的重点,十数名汉军将校轮番上阵,试图击杀这名手持长枪的黄巾军主将。   黄绍手中长枪舞动,长枪如同毒蛇一般出击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穿透了一名汉军队率的胸腔,然而还不等黄绍拔出,身旁汉军军候带着大盾将黄绍狠狠的撞开。   与此同时一名汉军的军候也已走上前来,手中的环首刀狠狠的向黄绍劈来。   黄绍双手发力,长枪带着那名汉军队率的尸体砸向持刀来袭的汉军军候,那军候被汉军队率的尸体砸的一偏,手中的环首刀便失了衡,被黄绍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不等两名汉军军候再有所反应,黄绍已经拔出腰间的利刃,寒芒一闪,利刃已经从两人颈间一扫而过,血光乍起,两名汉军军候跪倒在地,人却犹未断气,在血泊之中呻吟。   围攻黄绍的汉军又何止这三人?还未等黄绍有喘息之机,一柄环首刀已经疾刺而来,锋利的刀尖一下子穿透了黄绍的左腿。   趁此间隙,一杆大戟横扫而至拍在黄绍的左腿,黄绍再站立不稳,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去死吧!”   一名汉军屯长紧随而上,手中大戟疾砍而下,生死关头,黄绍在地上用力扭转身躯,一个翻滚滚向一边,右手的利刃顺势划破了汉军屯长的衣甲,破碎的脏器便纷纷从伤口里汩汩流淌而出。喷溅出来的血液再度染红了黄绍头上的黄巾。   黄绍左手持枪费力将身子直立起来,一侧的那名汉军军候舞动着长戟再度来拍来,   “死!”   黄绍眼疾手快,身字一转避开了汉军军候的长戟,手中环首刀疾砍而去,直接从面前汉军军候的口腔而入自脖颈而出,锋利的环首刀一瞬间将汉军军候的下巴和脖颈分成两半,露出了颈部血肉模糊的喉管。   两名汉军将校惨烈的死状不由让一众汉军将校为之胆寒,看到黄绍如此悍勇,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再上前去。   “想拿我的首级去领赏吗?”黄绍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胆怯的汉军将校放声大笑:“那就来吧!”   两军甲士用手中的戟戈刺入对方将士的胸腹,带出了片片血雾还有白花花的肚肠。锋利的环首刀每次挥出,都会斩获到一声失去肢体的哀嚎,抑或是临死前的细语。   无数汉家儿郎正在血泊中挣扎哀嚎。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只是今天很多人注定无法踏上回乡的路。   黄天使者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汉军的将校越聚越多,黄绍机械的舞动着手中的利刃,也不知斩杀了多少敌人,身上也不知道添了多少道伤口,他只感觉到眼前越来越模糊,身躯越来越轻盈,天边彷佛有仙音在回响,指引着他乘风而上。   震天的喊杀声开始慢慢平息,汉军的士卒低垂着头颅矗立在官道之上,没有一丝得胜的喜悦。   殿后的黄天使者们早已魂归黄天,完成了他们曾经的在张角面前许下的诺言,他们战至到了最后一个人也没有后退。   黄绍此时瘫坐在地上,背靠着数名死去黄天使者的尸首,再也无力起身,战马的喘息声在他身前作响,汉军士卒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冷森森的环首刀停留在黄绍的脖颈,也将他的意识从天边拉回,最后映入黄绍眼前的是一面火红的大纛旗,随后永恒的黑暗便吞噬了这名无比虔诚的黄天使者。   至此,广宗黄巾所有的黄天使者尽没于此役。   广宗一战,汉军于夜勒兵,鸡鸣出兵,突袭黄巾军阵地。黄巾军仓猝应战,大战至午,遂被击溃。   斩蛾贼四万余人,尽灭广宗黄天使者,黄巾贼骑,贼首张梁往下曲阳逃遁。   汉军入广宗,悉虏黄巾军家属,焚烧大批辎重,筑京观于广宗城外以示天下。   广宗一战,四万五千余名黄巾魂归黄天,一万七千名余汉军魂归苍天,六万二千名汉家儿郎殒命沙场。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第十一章 传道   天色已近黄昏,一支黄巾军正在官道之上慢慢行进着,随着他们的脚步,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巍峨的城池,黄巾的队伍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之声。   这支黄巾正是从广宗城突围而出的广宗黄巾军,皇甫嵩似乎并不急于吃掉这支逃遁的黄巾,又或许是害怕遭到张梁的伏击,所以黄巾军在连续数天的急行军后终于是离开了汉军视野。   张梁看到下曲阳的城墙之时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不远处的几处小土丘也出现了下曲阳的哨骑。   所有人都在欢呼,但没人知道,历史上的下曲阳之战比之广宗之战更为惨烈,连投河自尽的机会都没有,皇甫嵩在十月击破广宗的黄巾之后,十一月初便在廮陶会合巨鹿太守郭典的军队,随后北上讨伐驻扎于下曲阳的张宝。   汉军和黄巾两军在下曲阳列阵而战,双方激战多日,汉军以堂堂正正之阵大破黄巾,阵斩张宝,斩杀、生俘黄巾十万余人。   大战结束后,皇甫嵩还命令汉军收集黄巾军的尸首,在下曲阳城城南筑成“京观”显示其战功。自此,席卷大汉八州引起天下动乱的黄巾之乱得以平息。   好不容易逃离广宗,又到了下曲阳。   一队打着“地公将军”大纛旗的人马从官道上疾驰而来。   “三弟!”   还未到近前,就听到了张宝的大喊,张梁阴沉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容,也是策马迎了上去。   “三弟,广宗被围多日,我派出的援军都被郭典那贼子截了下来,要是再没你们的消息,我就要放弃下曲阳带兵去救你和大哥了。”   听到张宝提起张角,张梁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张宝也立即发现了张梁的异常,他看着张梁,张了张嘴,努力扯出了一丝笑容,再说话声音都有些颤动:“大哥没事吧?”   前排的黄巾士卒都默然不语,缓缓让开了身子,露出了载着张角棺椁车驾。   “兄长已经魂归黄天了。”   张宝看到车驾的一瞬间几乎都站立不稳,张梁赶紧上前将其扶住。   ··············   听闻张角死讯的张宝悲伤过后便是暴怒。此时算上张梁带来的三万黄巾士卒,整个下曲阳附近已经聚集有近十四万大军。   哨骑四出,下曲阳附近的渠帅,军司马尽皆被召回城池。四周的黄巾义军也陆续收到了来自张宝的号召,各地的黄巾开始慢慢向下曲阳靠拢。   一支支令旗发出,一队队兵马扬尘而去,一个个营寨被黄巾大军建起。前往下曲阳的交通要道,战略要地都尽皆被黄巾尽数占领。   下曲阳的十四万兵马被张宝撒向四周,连成一片,整个下曲阳被张宝防守的密不透风。   ··············   此时皇甫嵩带领的汉军也已经抵达廮陶会合了巨鹿太守郭典,双方合兵一处。与历史上不同的是,皇甫嵩带领的汉军在广宗城损失惨重。   于是廮陶周围的汉军便收到了皇甫嵩军令,一队队乡勇,郡兵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开始往巨鹿开拨。   廮陶此时像一片湖泊,四周的汉军如同溪流一般一点一点汇入。最终将汇成大海,化作赤潮,将下曲阳的黄巾拍成粉碎。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决战即将来临。   那些历史上在原本在各地平叛的名将也齐聚廮陶   ··············   下曲阳城外的一处营寨中,黄巾的辅兵热火朝天的搭建着营帐,营寨外挖开了一道道壕沟,立上了拒马。   一队队黄巾力士在营寨中来回走动,一座庞大的土黄色军帐外,站立着数十名身披重甲的黄天使者,帐前竖着张梁土黄色的大纛旗,此处正是张梁的居所。   张梁此时坐在帐中的案牍旁皱着眉头观摩着手中的《太平经》,一名亲卫掀开了帐帘走了进来开口道:“许帅已到帐外。”   张梁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太平经》,露出一丝笑意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诺。”亲卫唱了一声诺后将许安引近了帐内。   “弟子拜见师父。”许安进帐后先对张梁行了一礼。   “坐下说话。”张梁指了指旁边的案牍也不急于开口。许安又行了一礼,坐在了张梁的身旁。   张梁打量着这个新收的弟子,广宗一战若不是何仪和许安前来接应,只怕自己此时已经是陷于广宗城中,头颅也被皇甫嵩筑成了京观。   行军路上张梁便收了许安作为弟子,本来只是奖赏之意却不料许安对于张梁所传授的太平道经义一点就通;当张梁又教了一些排兵布阵,行军作战之类的知识之后,许安也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学习能力后。   张梁终于开始正视自己新收的这个弟子,不仅将许安当成亲传弟子教导,还将何仪空出来的渠帅之位留给了许安。   “纸上谈兵和亲自上阵指挥大有不同,想必这几天你深有体会吧。”   听到张梁的问话,许安连忙回答道:“师父所言极是。”   之前张梁传授排兵布阵,行军作战的知识,经受过应试教育磨砺的许安倒是能凭着博闻强记让张梁刮目相看。但是一到实践便全乱了套,各种突发的情况让他一时间乱了手脚。   幸好只是负责两部黄巾力士的行军和安营扎寨,又有刘辟的帮助才不至于不可收拾。但是经历了两天的混乱之后,许安已经基本能独自领军。   许安又向张梁询问了一些行军作战,排兵布阵的疑问,张梁也一一作答。   张梁沉吟了一会,缓缓开口“前些日子你已粗通太平道经义,我太平道有,天,地,人三篇道统,皆为无上妙法,你想选哪一篇修习?”   “但凭师父教诲。”许安心中一突,天地人三篇可是太平经中的经文,传说这可是仙人所传的仙书。   虽然现实中可能没有仙人,但《太平经》既然有如此传闻,也必然有其不凡之处。   “各人缘法不一,修行也不一,听我道来……” 第十二章 下曲阳大战(一)   清晨,当斥候回报的军情送到皇甫嵩的军帐中时,皇甫嵩正和众将站在在一幅地图前观察着下曲阳附近地形道路做着战前的计划。   黄巾军前线的部署被久经战阵的汉军斥候几乎摸得一清二楚,营寨的位置,兵力的大致部署,顿时被画在了地图之上。   从廮陶前往下曲阳的两条官道都已被黄巾的营寨给占据,越过这两个营寨直接进攻下曲阳无疑是将后背露给了敌人。   此时下曲阳附近的黄巾军已经达到了十六万之数,官道旁的两个营寨接天联地,每寨黄巾足有三万之数。   在广宗城外还有两个如此庞大的营寨,其中一个营寨处在整个下曲阳防线的中间位置,这个居中策应的营寨高高竖着张梁的人公将军的大纛旗,而下曲阳城内则是由张宝亲自镇守。   皇甫嵩揉了揉太阳穴,此刻千钧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之上。面对如此庞大的军力,汉军虽然在廮陶重新聚集了六万多余名战兵,但任然力有未逮。   此战若是汉军战败,整个冀州便再无任何兵力来阻挡如日中天的黄巾大军肆虐。这种紧要的关头,皇甫嵩已经没有广宗之战的胸有成竹,整个天下的目光都已经汇聚在下曲阳这片弹丸之地。   此战必须要胜,此战不得不胜,此战也必须胜的堂堂正正,才能震慑大汉十三州内的宵小之徒,才能震慑大汉周围虎视眈眈的异族蛮夷。   皇甫嵩重新抬起头颅看向帐中环立的诸将,所有的将校此时都屏气凝神等待着皇甫嵩的将令。   皇甫嵩开口问道:“此战谁愿为我军先锋?”   话音刚落,破虏校尉邹靖便迫不及待越众而出:“卑职愿为先锋。”   皇甫嵩看到邹靖出列不由面露笑容,邹靖平叛以来,战功甚是显赫,连破黄巾数路,让邹靖做先锋再好不过了,正准备下令的时候。   孙坚出列先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说道:“邹校尉之前星夜领兵赶至廮陶,想来士卒精力多有不济,此战先锋不如让我孙坚代劳。”   邹靖看了一眼孙坚冷哼了一声:“不劳文台费心,我幽州儿郎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   “你说谁是纨绔子弟?”   又听见一声叫喊,却是被军令被从南方重新招回的骑都尉曹操开口大喊道。   曹操身为骑都尉带领的士卒都是洛阳人士,多数家世不错。长社之战大胜之前,多有人嘲笑曹操带的是纨绔子弟,不能上阵杀敌,所以曹操最忌讳别人提及“纨绔”这个词。   皇甫嵩看了一眼帐中争论起来的三人,不禁感觉有些头疼。长史梁衍凑了上来笑了笑说道:“当初皇甫将军年少时也是这样,让老将军颇为头疼。”   听到梁衍的话,皇甫嵩不由哑然失笑问道:“当初我也是这样?”   梁衍面带笑意回道:“和此时的孙文台简直一模一样。”   “那当时是谁做了先锋,我倒是有些忘了。”皇甫嵩面带追忆想起了初从军时的意气风发。   梁衍开口应道:“老将军令你们两人各领两千兵马前行,将军率先大破敌军,斩首三百二十七级,威震北疆。”   “年纪大了,这些事我却是都快忘记了”   皇甫嵩看着还在争论之中的孙坚三人咳嗽了一声,三名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大汉顿时一齐偃旗息鼓了。   皇甫嵩先是指着曹操笑骂道:“孟德,你想让你的骑兵去冲击蛾贼营寨?还不退下。”   曹操摸了摸后脑勺退了回去,只是嘴中还在嘟嘟嚷嚷:“我这不是气不过吗……”   皇甫嵩看着曹操哭笑不得,随后又指着的孙坚和邹靖说道:“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既然你们两都互不相让,此战两人各领五千士卒,谁先攻下此处营寨谁就是大战的先锋。”   皇甫嵩伸出手指向地图上的一处红圈,众人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   “诺!”   孙坚和邹靖异口同声回道,互先对视了一眼后和众将重新站在了一起。   分配完先锋,皇甫嵩又连下数道军令,将诸将的任务分配了下去。   梁衍拍了拍手掌,帐外几名汉军甲士端来了装满美酒的酒杯,分发给帐中诸将。   皇甫嵩站在众将面前,高举酒杯开口道:“此战得胜,我去洛阳在天子面前亲自为诸位请功。”   “愿为天子效死!”   帐中诸将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皇甫嵩率先而出,汉军营寨顿时响起浑厚的的战鼓之声。   孙坚带着江东四将一路马不停蹄,不多时便点齐了兵马,抢先出了营门。   邹靖虽然慢了一步,但是也很快点齐了兵马紧随而去。   皇甫嵩看着跟着邹靖身后的三名将校,略微有些惊诧,他扭过头去看向长史梁衍问道:“军中如此雄壮之士,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梁衍也看到了跟在邹靖身旁的三人,回道:“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将军不认识也属正常。”   “也是,或许此战之后,论功行赏的名单之上便有此三人的姓名。”   皇甫嵩摇了摇头,彷佛想把这些杂乱的想法从脑海中去除掉,大战来临,容不得半点分心。   无数汉军列着长队,缓缓向前开拨,扬起一片尘土。   “威武!”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威武,于是整个汉军的行军队列之间,尽是此起彼伏的威武之声。   皇甫嵩嘴边泛起一丝笑意,心中不由感叹了一句:“军心可用。”   汉军大规模的行军,终于是引起了黄巾军哨探的注意,但是他们敌人是比他们更富有经验的汉军斥候。只来得及惊鸿一睹,汉军的斥候便重新将黄巾的哨探重新驱逐。   营寨中的黄巾军被渠帅赵业全部调动了起来,同时也点燃了营寨内的狼烟。   下曲阳各处营寨的战鼓都被敲响,无数黄巾蓄势待发。   “汉军来了。”   看着远处的狼烟,张宝站在下曲阳的城楼之上,暗自攥紧了拳头。   堵上全天下黄巾的命运之战终于到来了,黄巾军此时就站在悬崖之上,此战若胜,黄巾军便如蛟龙入海,从此天下之大任由其纵横。但是若败,便会落入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此战必须要胜,此战也不得不胜。 第十三章 下曲阳大战(二)   “咚!”“咚!”“咚!”   官道旁的黄巾军营寨,浑厚的战鼓声一阵接一阵在原野上咆哮,土黄色的洪流与赤潮在低矮的寨墙旁来回争夺,冲刷。   “不许退!”   南寨墙上,赵业一把抓住一个想要向后逃窜的黄巾士卒,只见赵业手中寒光一闪,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那名黄巾士卒兀自扑倒在地,赵业一手持头一手持刀,好似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可怖,恨声道:“今日先拿你祭旗!”   “威武!!!”   前方的汉军又涌了上来,“把某的渠帅竖在这里!谁敢越过此旗一步,立斩!”赵业说完,持刀便跃了上去,手中利刃一挥,两名已经攀上寨墙的汉军甲士脖颈出喷出一股血箭,便直直向后栽倒下去,还将云梯上的数名汉军一并带下。   “万胜!!!”   眼见主将拼命,身后赵业的大纛旗下,黄天使者也亮出了兵刃拦截住了退路。四周的黄巾士卒也只能硬着头皮奋力挡住汉军的攻势。   倒在赵业手中环首刀下的汉军甲士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了,汉军又如同落潮一般缓缓退去,赵业曲起手肘,右手举起环首刀在手肘处拭去了环首刀刀身的血迹,露出了冷森森的刀锋。   这时身旁一名倒地的汉军突然跃将起来,手中短刀递出,赵业身旁的亲卫甚至都没的及反应。   “噗。”   电光火石之间,环首刀挥出,赵业眼疾手快将来袭汉军的手臂直接斩断。   “铛啷。”   短刀落地,那汉军捂着断臂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赵业迈步上去,一脚将其踢倒在地,随后拿起身旁的一把长枪,暴喝一声,直接将其钉死在原地。   “万胜!”   四周的黄巾士卒也被赵业的勇武激起了血气。   但是被来袭的汉军一耽搁,寨墙上的黄巾众人却忘记了躲避汉军的强弓。   “嗖!”   凄厉的破空声传来,一阵箭雨急射而来,赵业身旁的亲卫连忙举盾将赵业围在身后,赵业逃得一命。   但其他没有盾牌遮挡的的黄巾士卒却遭受了灭顶之灾,有些人惊呼着往后逃去,有些人赶紧趴在寨墙后面的掩体后面,还有些人竟然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笃,笃,笃,笃。”   箭矢入盾的声音不觉于耳,赵业此时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临死的哀嚎声,中箭的惨叫声,惊慌失措的大喊声。   身前持盾的亲卫甲士在箭雨的洗礼之下,也不时有人倒下,赵业已经不敢想象有多少人倒在寨墙之上了。   “威武!!!”   箭雨停下,汉军的威武之声已经传到了赵业的耳旁,汉军再度突击,墙外不远,汉军的将校旗比之前多出了一倍有余。   “击鼓,让黄天使者过来!”   赵业知道这是汉军今天最后的进攻了,亲卫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令旗。   黄巾营寨战鼓声随之一变,鼓声逐渐沉重,一声一声,越来越响,间隔也越来越久,待命的黄天使者,开始向赵业所在南寨汇集而来。   寨墙已经守不住了,赵业被亲卫架着往后退去,幸好聚集而来的黄天使者在寨墙后已经列好了军阵。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南寨墙数处缺口涌出了大量的汉军甲士。没有丝毫停留,汉军甚至还没有结好军阵,便疯狂的向黄天使者的军阵猛冲而来。   这些人不像是军队,反而是纵横乡间市井游侠一般的人物。这些人技击之术颇为惊人,一时不慎,黄天使者的军阵被打开了几个缺口。不过如果只是如此,对于久经战阵的黄天使者并不算什么。   但是,这时汉军阵中两名异常魁梧的汉将骑着骏马一左一右而出,一员汉将罩着一身绿色战袍,手中长刀正泛起冷森森的刀光,另一员汉将手持一柄弯曲的奇异长矛,暴喝一声,竟如同天边的惊雷一般,黄天使者的军阵几乎为之一顿。   两名汉将入阵,长刀,长矛挥出必定带走数名黄天使者的性命,久经战阵的黄天使者,竟然无人是其一合之敌!而这两员悍将正向他赵业杀来,黄天使者的军阵在两将周围如同波开浪裂一般被分开。   “渠帅快走!”   赵业身旁的亲卫队看到直冲而来的两员汉将,直接将赵业架上了战马,簇拥着赵业向后方逃去。   “贼将休走,燕人张益德在此!”   背后传来一声大喝,赵业被惊的浑身一颤,猛挥马鞭,胯下战马吃痛又快了几分。又跑了几分钟,身后的喊杀声逐渐小了,赵业此时浑身甲胄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远方战场的黄天使者的军旗已经尽数倒了下来,赵业抹了一把脸心有余悸。一名黄巾军的斥候骑马而过,看到赵业的大纛旗赶快跑到了近前,颤抖着声音的说道:“渠帅,东寨已经被孙坚攻陷了。”   “你说什么。”赵业双眼圆睁怒视着斥候:“东寨是田耕镇守,怎么可能失守!”   听到赵业提及田耕,那斥候忽然一下哭了出来:“田耕将军被孙坚斩了!司马死了,军候也死,东寨的袍泽都死了。”   这时一阵喊杀声传来,一队人马突然闪出,为首一人手持双股剑,身形魁梧如同之前破阵的两员汉将一般,打的军旗也是如出一辙。   “走!”   赵业心中根本兴不起半点反抗之意,带着人马往北寨而逃。但是为时已晚,前方有一彪兵马早已挡住了他的去路,为首一将弯弓搭箭,弓至满月,箭矢如流星赶月一般射向了赵业胯下的战马。   战马哀鸣一声栽倒在地,将赵业率的七荤八素,还未等他站起,身后马蹄声大作,那员手持双股剑的汉将已经飞驰而来。   赵业身旁的亲卫根本来不及反应,一颗头颅已经冲天而起,血泉喷出,这名勇武过人的黄巾渠帅便如此憋屈的倒在了地上。身后的汉军骑兵也跟着冲向了这群疯狂的黄巾。   赵业的大纛旗倒了下来。整个官道旁的黄巾营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再无半分抵抗之力。   而支援而来的黄巾军完全想不到,足有三万人防守的营寨竟然两个时辰不到,便被汉军攻破寨墙进入了营寨。 第十四章 下曲阳大战(三)   “废物,一群废物!”   前寨的军情已送到了下曲阳城中,得知前寨连两个时辰都未坚持住,盛怒之下张宝一拳将身前的案牍砸塌在地。   发泄了一通的张宝终于冷静了下来,前寨的渠帅赵业和田耕都是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黄天使者足有三千人,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状况,肯定不会遭受如此惨败。   “问问溃兵发生了什么,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宝挥手屏退了斥候,转身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黄巾前寨已经插满了汉军的旗帜,连皇甫嵩也没想到,仅仅两个时辰不到便攻破了黄巾的前寨。   骁勇善战的三河骑士从中军飞驰而出,汇入曹操所率领的汉骑之中,近四千的骑兵从官道奔驰而去,隆隆的马蹄之声势若雷霆一般,沿途无数汉军皆是高举兵刃,夹道欢呼。   刘备站在寨墙之上看着飞驰而过的汉军铁骑,不由的赞叹了一声:“大丈夫生当如是。”   一旁的邹靖此时淡然一笑回道:“玄德何必羡慕,此战斩杀渠帅赵业,攻破城寨,你们兄弟三人当居首功,皇甫将军在天子面前为我等请功之后,未必没有如此声势。”   “哈哈哈哈哈,邹校尉说的不错。”一阵大笑声从身后传来,邹靖,刘备等人俱是回头看去,只见孙坚领着江东四将大步而来。   孙坚看到邹靖身后的刘备三人,不由眼前一亮开口道:“这位便是刘玄德吧?阵斩赵业,好武艺!”   “尺寸之功不敢居傲,全赖邹校尉先将贼将射落下马,才捡了一个便宜。”刘备抬手行了一礼。   “邹校尉也是英雄人物。”孙坚哈哈一笑看到还有两人也是魁梧不凡,于是对着邹靖问道:“这两位是?”   邹靖回道:“这位是刘玄德的二弟关云长,这位是刘玄德的三弟张翼德,两人乃是此战先登。”关羽,张飞两人也向孙坚行了一礼。   “这先锋输给你们倒是不冤。”孙坚也拱手回了一礼,众人对视一笑,帐中争执引起的些许不快就此烟消云散。   远方激昂的战鼓声再度响起,将众人的目光再次吸引了过去。   “却又不知道将有多少生灵涂炭。”刘备叹息一声,众人听闻也不由沉默了下来。   孙坚心中突然有了一丝倦意,跟随他出征的的江东子弟已有半数魂归九泉,此次大战又不知能活下来多少人。   另一处前寨的黄巾军已经收到了撤退的命令,在黄巾马队的掩护下,撤到了下曲阳城附近的两处营寨之中。   已至午时,汉军追击的骑兵也被撤了回来,下曲阳也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皇甫嵩此时心情大好,他指着远处的下曲阳城跟梁衍说道:“不如明日到下曲阳城内赏景如何?”   梁衍略微有一些疑惑,于是开口问道:“这下曲阳中好像没有什么出名的景色啊?”   皇甫嵩看着尸横遍野的黄巾前寨,冷声说道:“赏京观,十六万人头筑成的京观。”   …………   下曲阳内一封书信送到张宝的案牍之前,张宝拆开书信,刚看了数行文字不由勃然大怒,大声喝道:“匹夫,欺人太甚!取我衣甲来!”   一旁的张梁赶忙上前拦住暴怒的张宝,说道:“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你此番出战,岂不是正合皇甫嵩之意。”   张宝怒气稍平开口说道:“三弟,我军初战失利,士气已经受挫,汉军挑衅我们若避战不出,三军胆气皆失,此战必败,汉军兵少且是远道而来,此时我军以逸待劳,以众击寡,此战必胜。”   “就怕二哥只是收不了汉军激将。”张梁听完张宝解释,总算是放下一颗心来开口说道:“我为兄长披甲。”   张宝军令一下,下曲阳城中便响起了激昂高亢的战鼓声以及绵绵不息的号角声,一队队列阵完毕的黄巾军从城中从营寨中涌出。   皇甫嵩站在车驾之上遥遥望着下曲阳城列阵而出的黄巾大军。此战比广宗之战,黄巾多添了数分从容,城旁的两座黄巾大寨,如果不将其拔出,就算战胜,也无法扩大战果。   不过拔出这两座营寨是之后的事情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平原之上,以堂堂正正之阵,将下曲阳黄巾的斗志在此处击溃。   整个下曲阳城外的旷野几乎被接天联地的黄巾大军所覆盖,城外两个营寨的黄巾军阵也出现汉军的前方,近十万的黄巾大军在原野上织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袋。   黄巾大军前阵处旌旗如海、枪戟如林,前阵数以万计的黄巾士卒已经排好了粗陋的军阵,还有更多的黄巾士卒正从下曲阳的城门中汹涌而出,如同溪流一般不断的汇入城外巨大的军阵之中。   皇甫嵩也没想到张宝如此疯狂竟然尽起大军出城,近十万的军队同时进攻,在此时就算再健全的指挥系统,几乎不可能做到井然有序,而且变数实在太大。   皇甫嵩转头看向梁衍:“你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张宝这厮莫非是疯了不成?”   梁衍此时也是一阵牙酸,斟酌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在下只是派人去了钜鹿一趟祭拜了一下张家的先祖。”   梁衍嘴上说是祭拜只怕是将祖坟都给挖开了,还写在了书信上,难怪张宝如同发疯一般尽起大军攻来,皇甫嵩看着梁衍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黄巾军确实是被激将出了城,但是黄巾军出阵的数量也远远超出了皇甫嵩预估。   但是两军交战,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将不在勇而在谋。   黄巾军说到底不是职业军人,只是一群拿起武器的农夫,而张家兄弟也不是从小学习军略的世家子弟,也只不过是略有奇遇的平民罢了。   汉军阵中巢车和楼橹被相继竖起,哨兵和各阵主将相继登上器具。   汉军的最前阵,伴随着战鼓之声,汉军的锐士正排着整齐的队列缓步向前,这些汉军尽皆是军中精锐,身高体壮全身披挂着几乎密不透风的重甲。   他们左手持着巨大的包着铁皮的塔盾,右手握着锋利的长戟,戟如林,盾如山,汉军锐士的军阵犹如一堵堵移动的钢铁长城。   两边则是披挂皮甲的汉军甲士,他们手中的戈戟枪剑也被高高举起,汇成一片片绵绵无际的枪戟之林,汉军锐士的后方,则是大队手持强弓,背负箭囊的汉军弓手。   汉军军阵两边的最外侧,则是曹操统领和汉骑和阎忠统领的三河铁骑,汉骑前阵尽打红旗,如同一片火红的汪洋一般,骑士策马缓缓前行,带起一片尘土,人喧马嘶,威武之声不绝于耳。 第十五章 下曲阳大战(四)   未时两刻,黄巾军已经列阵完毕,土黄色的黄潮几乎铺满了汉军正面,沉静了一会后,急促战鼓声和号角声再度响起。   一队队衣衫褴褛,手持各式武器的黄巾军排着军阵,在各自将校的呼喊声中,缓缓向前走去。只是每走上十数步,军阵便变得混乱起来,将校不得不重新整队。   只是当他们从挥舞着各式法器的黄巾术士身旁路过后,尽皆都变的狂热起来,一时间万胜之声响彻了整个军阵。   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是他们身后缓步而来的黄天使者,这些全身披挂着重甲的太平道的狂信徒。   他们左手握着高大的塔盾,将右手放在胸前低声吟诵着太平道的经义,腰间锋利的环首刀随着走动撞击在铁甲上,发出叮当之声。   黄天使者的军阵之中没有狂呼酣战,只有诵念经文的低语声。   第一波被投入战场的黄巾士卒足有六千之数,身后压阵的黄天使者也有两千余人。   两边营寨也有马队从辕门中奔驰而出,护住了出阵的黄巾军的两翼,一旦汉军骑兵出击,这些黄巾军的马队便会竭尽全力缠住汉骑。   如蚁群一般的黄巾士卒狂呼着万胜,向着严阵以待的汉军军阵疯狂涌去,两军此时距离不足百步。   “急射!”   随着皇甫嵩一声令下,他所在的楼橹之上,旗兵将一面蓝色的大旗挥动,随后楼橹上鼓声响.   汉军锐士后方的汉军弓手纷纷挽弓放箭,一波又一波的箭雨被攒射而出,如蝗般的箭雨划破长空,落在了正准备冲锋的黄巾士卒头顶。   汉军的羽箭一波又一波的倾覆在出击的前阵黄巾阵中,缺少甲胄和盾牌防护的黄巾军登时便倒下一片。   黄巾军之前鼓舞起来的士气一瞬间跌至谷底,黄巾术士所谓的施法毕竟只是精神上的鼓舞,魂归黄天也只是死后的去处,但是死亡却是就在眼前。   死后的世界就算被描绘的再美妙,但是当死亡来临之时几乎没人能坦然自若。黄巾军的将校们躲在盾牌的后面,大声的呼喊着,想聚拢四散而去的黄巾士卒,但是收效甚微。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他们身后的黄天使者组成的军阵,他们依旧缓步向前,只是口中的诵经声越来越大。   楼橹之上鼓声停住,蓝旗不在舞动重新插回楼橹,汉军的急射终于停住了,连射近十箭,汉军弓手也已经到了极限,黄巾军的将校们大声的嘶吼着,鼓舞着周围濒临崩溃的黄巾士卒。   黄天使者组成的盾阵就在身后,胆敢撤退的人都会被他们无情的斩杀,身前是如同刺猬一般的汉军军阵。耳旁是黄巾将校的鼓舞之声。   “战死者,魂归黄天!”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士卒终于再度向前,他们声嘶力竭的大喊,彷佛想将心中的恐惧赶出。土黄色的蚁潮狠狠的排击在火红的岩石之上。   汉军的盾阵前挤满了黄巾士卒,他们手中握着的竹枪,断矛从缝隙中刺出,将农具狠狠的砸向塔盾,更有甚者,从前阵士卒的塔盾上爬到盾阵的上方。   汉军锐士顶着疯狂的黄巾士卒的浪潮,他们将手中的戟戈从塔盾后伸出,锋利的戟戈每一次伸出都会带走一名乃至数名蛾贼的的性命。   鲜血在地上蔓延,在低洼处汇集成一片有一片血池,哀嚎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一阵接着一阵传来,也分不清是汉军的惨叫,还是蛾贼的哀嚎。   丢失了肢体的士卒倒在地上惨叫着,被划破了肠肚的甲士绝望的呻吟着,更多的是在血潭中拼死搏杀的普通士卒。   一名拿着塔盾的汉军士卒跟着身旁的袍泽一起向前走了一步,却没有注意到,倒在脚下的尸体,一个踉跄,数杆竹枪便顺着缝隙刺中了腹部。   后阵的汉军锐士立即放下盾牌想填补空位,但是还不等他上前,蛾贼中一名一脸络腮胡壮汉已经冲了进来,他是黄天使者的主将周仓!   疾砍而来的长斧瞬间划破了三名还没来得及放下大盾的汉军锐士的衣甲,白花花的肠子和破碎的脏器从被划破的腹腔处流了出来。身后的黄天使者也趁机从缺口出杀了进来。   “杀!!!”   汉军军阵的缺口被打开了,蜂拥而至的黄天使者使得汉军锐士的伤亡逐渐加剧。   但是很快,训练有素的汉军锐士,重新组成盾阵挡住了黄天使者的进军,战局再度陷入焦灼。   周仓虽然勇武,但是长斧敲击在汉军锐士的塔盾之上,也只能让汉军锐士退后一些,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杀伤。   正当周仓在寻觅机会突破军阵的时候,军阵之中突然越出一名汉军司马,那汉军司马刚出阵,两名黄天使者便倒在了他的长枪之下,长枪如龙又快速闪电一般的刺向了周仓。   周仓赶忙一挥长斧挡住了来袭的长枪,但那长枪如毒蛇顺势而下刺中了周仓的大腿,幸好周仓身旁的黄天使者涌了上去,挡住了那汉军司马,将周仓抢了回去。   主将负伤,进攻的黄巾军如同落潮一般退散,但浑厚的战鼓声依旧在下曲阳的原野上回响,土黄色的蚁潮再度涌来。   前阵汉军锐士举着大盾,用长戈,长戟还击。虽然攻破了数处防御,但是黄巾的士卒也死伤惨重,两军恶斗纠缠不清,汉军的弓手被安排成数队轮射,但就算如此后方的大部分弓手几乎接近脱力。   汉军前锋主将邹靖带领着亲卫队钉在战阵的前方,指挥着士兵阻挡黄巾军的进攻。刘备等人虽然奋力杀敌,但个人的勇武在数以万计的大军交战之下趋近于无。   汉军大阵在黄巾军的冲击之下显得摇摇欲坠。在黄巾军连绵不绝的攻势之下,越来越多的汉军阵被攻破,被击溃。但是前军楼橹之上的皇甫嵩依旧没有后退,哪怕黄巾军有数次几乎冲到了楼橹的下方。   各色令旗挥舞着不停,一个个背插负羽的传令兵骑着骏马来往奔驰,在皇甫嵩的指挥下,数万汉军如臂使指。汉军前军每次快坚持不住时,总有一支生力军加入战场稳住军阵。   大战已至酉时三刻,太阳正在落下。   此时两军已经大战了两个多时辰,皇甫嵩将身边最后一支预备队也投入了战局,此时汉军还没有出动了生力军就只有两翼的骑兵和留守的一万五千名后军了。   而黄巾军下曲阳旁的数万大军都还没有出击,张宝想用下曲阳聚集的七万黄巾耗尽汉军的气力,然后两寨的生力军加入战场直接击溃皇甫嵩率领的汉军。   皇甫嵩也在等待着战机,数万大军的调动,平原上的野战,或许张宝能凭借着起兵以来的经验勉强维持住攻势和军阵。   但是若是时间一长张宝必定会手忙脚乱,黄巾军军令一乱,那个时候,便是汉军出击的时候。   大战急剧的消耗了两军将士的体力,占有人数优势的黄巾军,营寨中甚至开始埋锅造饭,而汉军只能趁着休息的间隙往嘴里塞着干硬的军粮。   黄巾军攻击的间隔的时间开始延长了起来,原来连绵不绝的进攻开始消失。远处张宝所在的黄巾军阵的噪杂声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第十六章 兵败如山倒   时机已至。   皇甫嵩站在楼橹之上,右手握拳微举,厉声喊道:“令曹操,阎忠两人率部出击,肃清蛾贼马队。”   “诺!”   楼橹下待命的传令骑士收到军令便向两翼飞驰而去。随后皇甫嵩的大纛旗旁,一面高大的火红色的令旗被竖起,汉军阵中所有的号鼓之声戛然而止。   此时汉军阵中无数将校都注意到了皇甫嵩楼橹的红旗,楼橹之上汉军的力士再度捶响战鼓,四周的号鼓之声,急促的战鼓声一时间汇成一片。   军令一级一级的传下,一时间整个汉军大阵红旗飞扬。   汉军军阵中,那杆火红的大纛旗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杆火红色的大纛行进,皇甫嵩双腿轻夹马腹,一抖缰绳,胯下神骏低嘶一声,甩开马蹄向前跑去,身后的汉骑高举着红旗紧随而去。隆隆的马蹄声下,皇甫嵩已经来到了汉军阵前。   身前是再度蜂拥而至的黄巾蛾贼,皇甫嵩一引缰绳单人独骑站在汉军阵前,背对着如蝗般涌来的蛾贼。   大风呼啸,旌旗猎猎作响,带着皇甫嵩的思绪飞向了雁门关外。   坐在案牍前的皇甫节问道:“义真,你将来有何志向?”   皇甫嵩神采飞扬昂首应道:“宜悬头槁街蛮夷邸,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再到洛阳殿内,天子亲自拜其为左中郎将,持节出征。   此时身边是尸山血海,满耳是将死之人的痛呼和呻吟,皇甫嵩高举长枪向前奋力一引。无数汉军甲士前赴后继,汉军前军和中军高声呼喝着一并向前,势若雷霆般冲向了再度袭来的黄巾军军阵。   “全军突击!!!”   各级将校大声的在军阵中呼喊着,无数汉军甲士重复着将校的命令,放声大吼。   如山般的盾阵徐徐向前,如林般的枪阵紧随在后。   “此战有死无生,有进无退,我大汉威武!”   “我大汉威武!”   所有人大声的重复着军令,义无反顾。   急促的战鼓声中,红衣玄甲的汉军武士奋勇向前。   “杀啊!!!“   如蝗般涌来的黄巾在汉军凌厉的攻势之下,几乎是瞬间便被击溃。无论普通的黄巾士卒,抑或是黄巾军的力士,还是身披重甲的黄天使者都不能阻拦疯狂前进的汉军半步,他们尽皆被淹没在赤潮之中。   汉军两翼的骑士也向游戈在四周的黄巾马队扑去。   两军骑士相隔数十步,汉军骑士将腰间挂着短斧向前扔出,有自以善射的骑士也射出箭矢。战马何其快也。   只一轮投掷的功夫,黄巾马队最前方的骑士倒下数十名。刀光剑影之间,残肢与折断的兵器四面飞落。骑士从马上跌落而下,随即被无数战马踏成肉泥,战马哀鸣中倒下也淹没在人潮之中。   汉军攻势如火一般迅捷,张宝在黄巾军阵之中已是急出了一声冷汗,他不停的催促着身边的将校,帅台下的传令骑士人仰马嘶,来往人员混乱不堪。面对直冲而来的汉军,黄巾大军如同失了神一般。   自古能够指挥调度上万乃至十数万在战阵上进退自如、攻守有序的将官,无一不是引领一个时代最璀璨的将星。很可惜现在最为璀璨的将星不是他张宝,也不他的兄弟张梁,而是他的对手皇甫嵩!   汉军在皇甫嵩的军令之下如臂使指,有条不紊,进退有序,如同一名身姿矫健的武士,而黄巾大军却如同一个失去意识的巨人一般,武士的的利刃轻而易举的便切开了巨人毫无防备的腹部。   此时下曲阳城外的两个营寨被汉军后军的郭典牢牢的牵制住了,黄巾的马队在最初的交锋后,还没等到步卒援助,便被两翼的汉骑尽数歼灭。   游戈的汉骑也阻挡了营寨对下曲阳黄巾援助的道路,此时的下曲阳城外列阵的黄巾大军已成孤军。   汉军甲骑后发先至,汉军高头大马,眨眼间将面前数百黄巾军的军阵踏破,身后汉军甲士乘胜追击,黄巾士卒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抱头鼠窜。   阎忠和曹操率领的汉骑如同两条长龙一般,龙爪无坚不摧,在阵阵的惨嚎声中,无数黄巾甲士哀嚎倒地,戈戟不能挡,刀盾不能抗。   战场局势急转而下,面对着汉军疯狂的突击,张宝已经是彻底慌了神,斥候将一道道不利的消息传回中军。   此时两翼的黄巾早已在阎忠和曹操的汉骑突击之下陷入了混乱,前阵的黄巾被汉军驱赶着向中军涌来,而后军收到的军令的前后颠倒,漏洞百出军阵调动混乱不堪,根本无法行进,甚至城内的黄巾还在埋锅造饭,浑然不知。   汉军甲士口中咒骂着,呼唤着,手中持着冷森森的兵刃驱赶着慌不择路,抱头鼠窜的蛾贼。   溃散的黄巾士卒被汉军驱赶着向中军而去,汉军组成的赤潮驱赶着无数黄点的小点,水银泄地般漫过大地。   黄巾溃兵撞入黄巾军混乱的阵线之上,在汉军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冷森森的环首刀,不断突刺的戟戈,疯狂的收割着一个个黄巾士卒的性命,于是这些勉强维持住军阵的黄巾也变成溃兵中的一员。   数万黄巾大军,在汉军凌厉的攻势下一溃再溃,张宝此时彷佛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几名部将也顾不了城外的大军,带着马队护卫着张宝逃向下曲阳城内。   汉军疯狂的砍杀着面前一切移动的敌人,环首刀带着血珠不断挥舞,戟戈疾砍而下,直到面前的蛾贼尽皆倒在地上。   但是蛾贼何其多也,面前的蛾贼彷佛杀之不绝,浑身浴血的的汉军仍然在疯狂向前,皇甫嵩的旗帜一直在他的前方,激励着他们,鼓舞着他们。   黄巾军中并不缺乏慷慨赴死的义士,只可惜兵败如山倒,大势之下只是螳臂挡车。   孙坚骑乘着花鬃马冲锋在前,手中古锭刀上下起伏,身后江东四将紧随而至,五人带着上百汉军甲骑在汉军震田的威武声杀散了一个又一个试图抵抗黄巾军阵。   邹靖,刘备等人也不甘落后,带领着幽燕的义军也是奋勇向前,有关羽,张飞这两员绝世猛将在前,一些试图抵抗的黄巾将校甚至连浪花都没有掀起。   兵败如山倒,这黄天,也死了。 第十七章 仓皇而逃   人头攒动,哀声遍地,四方尽是满目疮,彷佛黄泉之路一般,不远处如狼似虎的汉军正疯狂的屠杀狼狈逃窜的蛾贼。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汉军阵中无数甲士举起火把,下曲阳城外登时出现了无数火龙。   许安和何曼带着数十名黄天使者环卫着张梁,刘辟和龚都两人则是领着马队在前方开路,四周尽皆是哭嚎之声,黄巾军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抱头鼠窜。   又败了吗?广宗一战就算拼死一战求的一线生机,如今到了下曲阳却无法苟活一命吗?许安从没想过什么逐鹿天下,自始至终只是想在这乱世苟活下去。   人头攒动,哀声遍地,四方尽是满目疮痍,彷佛黄泉之路一般,不远处举着火把如狼似虎的的汉军正向他们杀将而来。   黑暗之中,大部分黄巾军都患有夜盲症,他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只能看到汉军火把,于是他们便朝着没有亮光的地方狂奔而去。   有些人慌不择路,甚至冲到护卫张梁的黄天使者战马的马蹄之下,在发出几声刺耳的哀嚎声后便再也悄无声息了。   张梁一行人一路狂奔,也不敢打起火把照明,黑暗之中又不知道多少人掉下战马。许安低着头尽可能能将身子贴在马上。   “休要走了贼将!”   只听一声大喝,而后数十道破空声紧随而来,许安周围数名黄天使者闷哼一声便栽下马去。许安下意识的回头一看,一支羽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从他的眼前飞过。   是汉军追来了!   “你们先走!!!”   何曼大喊了一声,咬了咬牙,带着身后十数名黄天使者脱离了队伍,向着火光出飞驰而去。   许安疯狂的抽打着马鞭,驱使着座下的战马继续向前。   路边尽是被黄巾军遗弃的盔甲,旌旗,戟戈,原来无比珍贵的兵甲如今却被当成了累赘。   许安也抛下了笨重的甲胄和长枪唯一的武器,只留下了一把保命的环首刀。   又逃了一段时间,但许安一行人还是没有甩掉后面的汉军,他们的背后再度出现星星火点。   “往树林里逃!”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疯了一样驱赶着战马往林中逃去。   许安被夹在人群之中在树林中艰难前行,不时有伸出的树干将马上骑士撞落下马。   更有突起的藤曼,石头将战马绊倒在地,将马上的骑士重重的摔落下去。   周围的骑士越来越少,正当许安想借着月色去找寻张梁踪影的时候,胯下的战马突然发出一身长嘶,猛地载倒在地。   马上的许安登时被摔落下马,幸好摔落的地方积满了落叶,但是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许安摔的生疼,几乎动弹不了。   许安躺了好一会,四周的人马声渐渐远去,终算是恢复了一些气力,借着月光许安摸索到了丢在一旁的环首刀。   身后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许安心头狂跳,猛地回身拔出环首刀,壮起胆子厉声喝道:“什么人!”   “渠帅!”   “大哥!”   两声叫喊同时传来,只是一声带着欣喜,一声带着哭腔。   “我以为你死了。”矮个子黑影一下窜了过来,抱住许安嚎啕大哭,张季这个死小孩哭的涕泪横流,全部沾在了许安衣袍之上。   “大哥,我把军旗弄丢了。”张季止住哭声,但还是忍不住的抽泣:“我没跟紧,对不起。”   许安鼻子一酸,也掉了眼泪,兵荒马乱他却是忘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张季。   高个的黑影也走了上来,是许安的亲卫队队长徐大,在许安还是队率时就一直是他手下的什长。   不远又出现了微小的火光,逃亡的黄巾是肯定不敢如此大摇大摆的举火把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汉军搜寻的队伍。   “先走再说。”顾不得再说什么,许安带着张季和徐大两人继续向前狂奔。   又不知跑了多久,来到一处溪流旁,许安只感肺中彷佛有一团火烧一般,实在是跑不动了。   许安躺在溪旁的一堆乱石处休息的时候,树林里人影绰绰,约莫有十数人的样子。   许安心中知道多半不是汉军,但还是将手搭在了环首刀上,开口叫道:“岁在甲子。”   领头的一人愣了一下,回应道:“天下大吉”   “许安?”“龚都?”   却是听出了对方的声音,两人一同开口叫道。   许安长舒了一口气,将搭在环首刀刀柄上的手松开。   “我身后有追兵,快走。”   龚都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拉起许安,众人来不及多说又踏过溪流,快步向前跑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许安跑了不到数百步,前方一处土丘处突然闪出十数名打着火把的汉军骑士。   前有猛虎,后有恶狼,龚都一时间也乱了分寸。眼见着明亮的火光越来越近,恐惧几乎填满了许安的内心,只是但当恐惧到达顶峰之时,却而代之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左右都是一死,黄泉路上也须汉军同行!”许安怒吼一声惊醒了身边惊慌失措的的黄天使者,汉军突如其来,连龚都都愣住了,更何况普通的黄天使者。   龚都也回过了神来,一咬牙跟着许安也冲了上去。   这边的声音早已让汉军骑士注意到了,汉军骑士驱策的战马,在火光的照耀下,矫健的避开了一个个障碍物也向许安一行人杀来。   “嗖!”   数道破空声袭来,在数十人的喊杀声中微不可闻,有羽箭从黑暗中射出,为首的汉将呼喊声戛然而止,数名冲锋在前的汉军骑士惨叫一声,摔下马去。   许安等人右边,刘辟走出草丛弯弓搭箭,几乎箭无虚发,身后还有三名弓手跟着刘辟对着汉骑齐齐放箭。   主将战死后续的汉骑不由慌了神,拉扯的缰绳向另一侧逃去。   再度逃出生天,龚都和许安对视一眼,不由苦笑一声。   许安看见刘辟等人衣甲尚全,于是问了一句:“人公将军可在军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来。”刘辟收了弓箭,带着许安一行人往黑暗中走去。   终于不在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逃,耳边的汉军的呼喊声也越来越远。 第十八章 慷慨赴死   再次遇到张梁,许安几乎都认不出来张梁。   此时的张梁再不复广宗黄巾大军阵前的慷慨激昂、意气风发,他低垂着头独自一人靠在一块大石旁,身上衣甲破烂,披散着头发,头上的玄铁胄也不知丢在了何处。   张梁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的感觉,连许安和龚都两人走到了近前,都毫无反应。   许安走到近前半跪在地上轻轻叫了一句:“师尊。”   张梁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抬起头看向了许安,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下曲阳一战,黄巾军一蹶不振,也击垮了张梁一直以来的信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一名坐在地上的黄天使者突然从地上跃起,一边拍手一边大笑,刺耳的笑声在寂静的树林中显得格外的瘆人,周的人却对其视而不见,好像没有这个人一般。那人大笑了一会,突然又跪到在地嚎啕大哭。   信仰崩塌的不仅仅是张梁一人,还有一众黄天使者。   “黄天既覆,苍生何存。”   张梁长叹一声,终于像是恢复了一点气力,他用手撑着石头想站立起来,只是却力不从心,许安赶紧上前,将张梁扶起,才没有使张梁摔倒在地。   张梁在许安的帮助下勉强站直了身体,看了一眼许安后开口道:“真想将我平生所学尽教导于你,只可惜世事无常,天命弄人,如今已入绝境。”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张梁《太平经》从怀中拿出,轻抚着书皮,眼中流露出无限的眷念,而后郑重的将书塞入许安的手中,而后闭上双目叹息道:“你们走吧,趁着官兵还没到,尚有一线生机。”   “将军!”   “师父,你这是……”   张梁挥了挥手示意许安等人快走,说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官兵未见我张梁首级怎么可能心安。”   不远处已是人沸马嘶,火光点点。   张梁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许安三人,嘴角扯过一丝笑容笑道:“我已经很累了,让我休息一会,去吧。”   刘辟和龚都两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过了身去。许安最后看了一眼张梁,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传道授业之恩许安永生不忘。”   终于众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张梁的眼前,张梁身边只剩下五名亲卫和那名发了疯的黄天使者。   火光越来越近,无数汉军高举着火把,红衣玄甲的汉军组成的赤潮蜂拥而至,口中大声呼喝着叫骂声,密集而又急促的脚步充斥着整个树林。   张梁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陡然挺直了身躯,拔出了腰间的利刃,彷佛那个阵前奔驰的大贤良师又重新回来了一般,他大声喊道:“人公将军张梁在此,谁敢与我一战!”   来袭的汉军闻之一阻,虽然将其团团围住,但却在张梁身旁数米处徘徊不敢上前,这个会妖术的人公将军,却是有种让人胆寒的力量。   “我来取你首级!”一名汉军屯长终究是忍不住军功的诱惑挺戟而出,手中大戟横扫而去,却不想,张梁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一般突然跃起,直接欺身上前。   寒光一闪,一颗眉目兀自狰狞的人头被高高抛起,鲜血如箭一般喷涌而出,那屯长的无头尸首兀自扑到在地,鲜血几乎染了张梁一身。   “汉军不过如此。”张梁从那汉军屯长身旁取过铁戟仰天大笑道:“想取我张梁首级?拿人命来填吧!”   张梁大喝一声,带着身后五名卫士杀入汉军阵中,手中铁戟翻舞,汉军甲士竟不敢撄其锋芒,被杀的节节败退。那跪地痛哭的黄天使者不知何时也跟在张梁的后面,一时大笑一时大哭,冲进汉军的军阵。   张梁终究只是一介凡人,而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修仙之法,张梁又斩杀了汉军数人,连番大战,却是已经感到了气力不继。   就在这时一名汉军军候越众而出,手中长枪舞出朵朵枪花,张梁身旁仅剩的两名亲卫俱被此人一枪刺中咽喉而亡。   张梁勉强举起长戟向那军候砍去,那军候手中长枪如龙一般舞动,只一击便将张梁手中的铁戟挑飞开来,冷森森的枪头几乎顶在了张梁的咽喉。   “可还有遗言?”那军候看了一眼张梁说道。   张梁笑了一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军候一愣开口回道:“河间张儁乂。”   “好名字。”张梁赞了一声。   那名发了疯的黄天使者竟还没有死,他靠在一颗大树旁,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声音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拍着手唱着:   “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   身后的喊杀声传来,许安看到刘辟浑身一颤,却没有回头,众人也是不管不顾,只是埋头狂奔,又跑出数里,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喊杀声的时候。   龚都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疯了似的向后跑去,刘辟一下子将龚都扑到在地:“龚蛮子,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你必须要忍住,我们的命是将军拿命换的。”   龚都被刘辟压在地上,八尺高的壮汉哭嚎的像一个孩童:“天公将军死了,地公将军死了,人公将军也死了,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龚都的哭嚎声也影响着四周的黄天使者,人群中慢慢也传来的抽泣的声音。   许安借着月色看着周围黄天使者和龚都,刘辟的脸色,知道必须说点什么,否则这些好不容逃出来的黄巾军将会再度崩溃掉。   然后自己离开队伍一个人去求生,还顶着黄巾贼的头衔,走出树林,怎么和下曲阳周围的汉军解释一下握刀磨出的茧子?跪在地上乞求汉军的宽恕?不,这只会成为下曲阳十万京观中的一员!   “天下还有数十万黄巾大军,我们还没输!”许安走出人群看着地上哭嚎的龚都大声说道:“到如今这种地步都怪唐周!若不是唐周告密害我等仓促起事,岂会到这般田地?”   许安的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丢到黄天使者这群溺水的人面前。   信仰崩塌的是人是会疯掉的,他们作为太平道狂信徒,是最不能接受太平道失败的一群人,他们喃喃自语重复着许安说的话似乎在坚定自己的决心。 第十九章 一线生机   许安定了定神,见四周的黄天使者都平复了一下心情,他走上前去,看着地上的龚都和刘辟,继续说道:“往西跑,往常山走,往太行山去,太行山里如今贼寇众多官兵根本无力管辖,只有到了太行山,我们才有活路。”   刘辟放开了按着龚都的手坐了起来,龚都也停止了哭嚎看向许安。   在下曲阳时,许安实则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去太行山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下曲阳战败过于仓促,完全打乱了许安的计划。   太行山首始于河内,北至幽州,凡有八陉,是山凡中断皆曰陉。   太行八陉是横跨司隶,并州,冀州三州穿越延袤千里、百岭互连的太行山相互往来的八条咽喉通道;是三州边界千峰耸立、交错山岭之间的重要军事关隘所在之地。   可以说控制了太行八陉,就等于控制了整个太行山脉。   此时太行山中贼寇众多,也有数部黄巾起事,太行八陉甚至都有数处被贼寇和黄巾所夺,八州的黄巾,各地的纷乱,党锢之乱,无一不消耗大汉的国力,所以实际上汉军根本无力掌控给的广阔的太行山脉。   许安咽了咽口水,将干渴的喉咙打湿了一下继续说道:“往西便是常山,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便在常山,如今全冀州的汉军都云集下曲阳,井陉的官兵肯定都在防备太行山内,根本不会想到我们会从常山进去。”   刘辟低着头颅不知道在想这什么,而龚都坐在地上也默不作声。   许安的这个渠帅头衔本就是广宗之战后被张梁一手提拔出来,唯一的嫡系在此也只有徐大和张季两人,他这个渠帅在黄天使者的心中威望根本比不上龚都和刘辟两人,一众黄天使者此时都在等着刘辟和龚都的意见。   黑暗之中,许安盯着身前坐在地上的两人,目光不停的闪烁着。   从稀里糊涂的来到这个乱世开始,广宗之战,就算明知历史,只是作为一个小小的队率,仍然无力改变庞大的战局。   就算拼死一战救出张梁,也只逃出了广宗又来到下曲阳。就算升任了渠帅,在十数万人的大战之中,还是沧海一粟,还是无力改变黄巾的覆灭。   他只是想求一条活路罢了,可是这该死的世道,这该死的乱世。   许安感觉自己就像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一点小小的风浪都会将他吞噬。每一天晚上从噩梦中醒来,充斥着许安全身的只是一种无力感。   “太行八陉几乎有半数在太行贼寇和我们黄巾军的手上。”许安半蹲在刘辟身前缓缓开口:“太行山内的贼寇和黄巾就是一团散沙,各州黄巾尚在,只要我们统合了太行山内的贼寇,必定能报今日之败,大汉已失天命,乱象已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但是跪在地上向汉军摇尾乞怜只会被割下首级。”   说的激动处,许安站起身来环视身旁众人,许安从怀中取出张梁交于他的《太平经》将其高高举起,提高了一些声音继续说道:   “这是临走前人公将军交付于我的《太平经》,我是人公将军的亲传弟子许安。”   “我不想死后,头颅和我的袍泽堆放在一起,堆在广宗的城外,堆在下曲阳的城外成为京观!”   “去其他地方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去太行山,才有一线生机。”   “你们难道想让十数万太平道的同道,让地公将军、人公将军,白死在下曲阳?让唐周那叛徒在洛阳继续享乐?”   “龚都,你想为人公将军报仇的话,就像个汉子一样站起身来。”   “跑,往西跑,往常山走,往太行山去!”   …………   两百名蛾贼,在树林中向西急行。   甲胄,戟戈,辎重几乎都被扔在了路上,所有人只穿着身上单薄的麻衣,别着一把环首刀或者是短刀。   许安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借着月光引路,身后的人拽着他的衣服,靠着这样来引领夜盲症严重的人行进。   每走一段时间,队伍就停下来,由刘辟负责观察星象来确定行进的路线。   天色微明,眼前的树木也变得稀疏了起来,快到附近的官道了,众人不由紧张了起来。   黄巾军在各地起事,如今官道之上只有军队来往,之前冀州的官兵都去驰援皇甫嵩,与黄巾军在下曲阳决战,官道上根本不见一人。   许安众人不敢走官道行进,却是害怕汉军的斥候和信使,万一遇到一人,许安一行人,没有一匹战马,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只能任人宰割。   许安派出两名黄天使者查看了一番,发现官道旁有一处驿站,驿站内还有十数匹驿马。   “驿站?肯定有吃的。”一名黄天使者舔了舔嘴唇说道,从下曲阳大战开始,这些人都只吃了一顿午饭,和汉军搏杀到晚上,然后逃遁到现在,几乎是粒米未进。   “可以吃马肉了,嘿嘿嘿。”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杀了那些狗日的汉官。”   “慢慢靠拢过去,别打草惊蛇,你先带人在驿马旁边等着”许安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向一旁的徐大吩咐道。   龚都和刘辟两人久经战场,只是冲许安点了点头,点了数十人便一左一右而去。   许安带着剩下的黄天使者也慢慢靠近驿站,离驿站尚有十数步,却是驿马突然发出一声长嘶。许安见状一把拔出腰间的冷森森的环首刀,往前一挥大声喊道:“杀!”   身后的黄天使者,疯了一样冲上前去,驿门厚重难以打开,黄天使者直接翻过驿墙,进入了院中,龚都和刘辟两人也赶快带者黄天使者突入驿站。   驻守在驿站中的汉兵和驿卒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搞清发生了什么,便被突入屋内的黄天使者乱刀砍死。   驿站已经被黄天使者们清扫一空了,驿马也被徐大带着黄天使者安抚了下来,足足十六匹驿马,而仓库内居然还有半仓库的粮草和肉脯。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赋税益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第二十章 齐心   井陉是“太行八陉”之一,井陉因地形而得名,据《太平寰宇记》记载,周穆王东巡狩猎时,来到此地,看到“四方高,中央下,如井之深,如灶之陉”,故被称之为“井陉”。   井陉以地形而得名。一则曰“天下险塞”,再则曰“兵家必争”。井陉又被称为天下九塞之第六塞。   历史上著名的韩信背水列阵攻克赵国之战,就发生在井陉一带。   虽然许安之前就已经得知过太行八陉的险峻,但是即便是如此,当许安看到井陉的一瞬间,还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北边是数座高耸入云连成一片的高山,南边则是一些低矮土石山林,将井陉关团团围住,状如井沿儿围住井底。   井陉关中那条驰道穿过关门直向西北群山峡谷而去,而谷口与关城之间的平野上是绵曼河的河床。   石灰岩构成的峰峦层层起伏,危崖峭壁,重林苍郁,井陉关的殿阁楼台掩映于山麓古木之间,透出宁静、雅致和庄严。   从山脚沿涧入山,一路上怪石嶙峋,树根盘结交错,奇姿异态。望者无不动魄惊魂。   此时又是阴天,陉内阴风飕飕,山林中又兼有三两声兽鸣传来,不由令人毛骨悚然。   先秦修天下驰道,处处驰道几乎都能使十马并行,但是这井陉却是“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   刘辟看着远处的井陉,转头看向许安,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牙切齿着低吼出来:“这就是你说的井陉?”   龚都一把拽住许安的麻衣愤怒的吼道:“我们花了三四天的时间一路爬到这鬼地方,这井陉关只要有二十人以上的官兵在,我们这两百人都得死在这里!”   许安虽然也是心惊井陉的险峻,但是他也知道此时绝对不能露出半点胆怯,否则在这两百多人的队伍里便会全无威信。   他不想再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了,他必须要掌握这只队伍,虽然只有两百人,但是这些人却尽皆是百战老兵,沙场的悍卒。   许安眉头微皱略一思索,便马上开口反驳道。   “如果你们看过书就应该知道,井陉自古便是交通要道,数百年来井陉再无什么战事,数百年的安逸生活,你若是守关的老卒,你平常的生活是如何?每天提心吊胆,打起十万份精神察看有没有敌人?”   “这……”   龚都被许安说的一愣,又看许安一副言之凿凿的表情不似作伪。   心中觉得许安说的确实不错,承平数百年,自己要是这守关的老卒,只怕是没多少防范意识,一时间心里也不由犯了嘀咕。   刘辟确是抓住了许安话语的漏洞,冷哼了一声面露不善看向许安,开口反驳道:“你之前不是还说太行山贼寇横行吗?这井陉守卫的官兵怎么可能没有提防?”   许安心里暗骂了一声。   但是仍旧面色不改,开口继续说道:“太行山的贼寇在西方,我们从东方一路急行而来,行走皆在林中,十七名袍泽都因此死在了深山老林,除非井陉的守将未卜先知,否则怎么会料到我们从行踪的。”   许安缓了一口气。   “冀州汉军已经得胜,井陉守将绝对料不到,有一支黄巾从下曲阳逃出生天,还胆大包天的想攻下井陉。”   “下曲阳大战,冀州汉军云集下曲阳,此处守关士卒必定不是沙场老卒,数十个没经过战阵的兵卒,加一员汉将如何能挡住我们?”他上前一步站到刘辟的面前,先声夺人说道:“不去太行山,那你说我们这两百多人该去哪里?”   刘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惜却没有想到更好办法,他退后一步,只能说道:“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攻城器械,该如何攻下这井陉?”   “还记得我们之前经过的驿站吗?”   许安双目微眯,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关节,此时开口也是胸有成竹。   “公文俱在,驿卒的衣甲也有,井陉关口附近有数个遮掩物可以乘夜过去,我粗略的估计了一番,可以藏下三十人,只要诈开关门,井陉守卒不足为惧。”   许安环顾了一圈围着他的黄天使者,对着刘辟说道:“我去扮作驿卒诈开城门,你和龚都两人只需要带人埋伏在关外,若是我们成功诈开城门,你们便进关来帮我们,若是被识破了,你们大可扭头就走。”   许安盯着刘辟,看着刘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龚都在一旁环抱着双手也不说话,一阵寂寥无声后,刘辟长叹了一声,弯腰对许安做了一辑。   许安颇为惊诧的看着对他做辑的刘辟问道:“你这是?”   “某一路过来,言语多有冒犯,还请许渠帅见谅,许渠帅说的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刘辟又叹了一口气,看着许安说道:“我其实也不是想故意刁难你,只是这下曲阳败了,十几万袍泽殒命沙场,我实在是心里难受。”   许安坐在石头上也是想起了当时黄巾的旧事。   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从广宗到下曲阳,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汉军追赶,广宗的四万多袍泽,下曲阳的十几万袍泽,战阵之上,一个个倒在我的身旁,我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汉军说我们是乱民,是逆贼,是蛾贼,可我们了?我们不是想抢夺他大汉天子的江山社稷,我们只是想争一条活路罢了,但是他刘家天子不肯!”   “他刘家天子坐在那高高的宫殿之上,我等升斗小民在他心中甚至不如地上的蝼蚁,我不甘心,我实在是不甘心啊,为什么我们只是想活着就已经如此艰难,他们却可以作威作福,任由仓库的粮食和肉脯都腐烂掉!为什么?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所以,我要活着,我要杀进太行山脉,我要将太行山脉的所有贼寇黄巾聚拢起来,我要亲自到那洛阳问一问那高高在上的大汉天子!我要问他为什么不肯给我们一条活路!?”   许安伸出双手看向刘辟和龚都,面带坚毅之色,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还要为广宗死难的四万袍泽,下曲阳死难的十六万袍泽,为灾荒中死难的所有百姓报仇雪恨,你们愿意帮我吗?”   “苍天已死。”   刘辟的手握住了许安伸出的左手。   “黄天当立。”   龚都的手握住了许安伸出的右手。   “岁在甲子。”   许安紧紧的握住两人的手,心中悬着的大石也终于落地了。   “天下大吉!”   四周的黄天使者齐声回应。 第二卷 响彻群山 第二十一章 如履薄冰   天渐渐破晓,井陉关安静的睡卧在群山之中,如轻纱般的云雾缓缓穿行在山间。   驰道树林旁,百十来名头戴黄巾的士卒或坐或站,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许安再次整理了一下身上驿卒的衣甲,将目光望向近井陉关,刘辟和龚都已经带人在半个时辰前,趁着黑暗的掩护摸到了几处遮挡物的后方。   万籁惧寂,山中突然有了一声兽鸣响起,打破了这寂静的画面。不多时,东方的低矮的群山之间便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变的光亮了起来。   死小孩张季拽着许安的衣服就是不肯松手,连日的逃亡,多亏了身强力壮的徐大有时背扶,不然张季怕是会死在这逃亡的路上。   许安摸了摸张季的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官道,长叹了一声开口说道:“要是大哥没回来,记得跟在徐大的后面,这回一定要跟紧了。”   “徐大。”   许安又看向身旁的徐大,这个魁梧的汉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徐大看到许安的目光,看了一眼张季后,对着许安轻轻点了点头。   取下束缚着驿马马嘴的布条,翻身上马,许安深吸了一口气后,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驿马在缰绳的引导下缓缓的走向官道。   纵使许安之前计划的如何周全,与刘辟和龚都谈话时说的如此笃定,但是当真正的去实施计划的时候,许安心中依旧是忐忑不安。   万一守门的兵卒认识之前驿站的驿卒发现他的不对,或者是公文有什么错漏,守关的将领并无懈怠?   越是如此想着,许安越是紧张,握着缰绳的双手甚至由于用力连指关节都泛起了白,额前也是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数百黄巾,刘辟和龚都都在看着许安,夺关成功,许安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这只部队的首领。   现在太行山中的大小贼寇密如牛毛,却如同一盘散沙,历史上黑山军的首领张燕,现如今不过也只是一名小小的贼寇首领。   收服了这数百名沙场悍卒,还有刘辟和龚都两员黄巾猛将在,从当时在张梁处得到的太行山脉的消息来看,不说纵横太行山脉,起码自保却是绰绰有余。   而且太行山脉还有数部黄巾军,其中不乏虔诚的太平道教徒,许安现在身为黄巾渠帅,又有《太平经》一书旁身。   刘辟和龚都也是渠帅,而且两人在太平道之中也是素有声望,凭借着两百余名黄天使者,统合太行山脉中的黄巾也不是不可能办到。   临近井陉关关门,井陉关上的灯关略微有些黯淡,关墙上一名老卒怀抱着一把长枪,正靠着城墙打着瞌睡,半梦半醒之间,驰道上的马蹄声在井陉关外显得格外的清晰。   那老卒猛地一下惊醒,手中长枪都差点脱手,人也差点摔倒在地。   骑着驿马站在关门外的许安也是注意到的城墙上的动静,紧张让他的手心也不由冒出了一些细汗,许安强打精神开口叫道:“驿站公文。”   那老卒睡梦中被吵醒,心中也是一阵烦躁,抬眼看了一下关外,一名驿卒打扮的男子正在关口等着,胯下的驿马不住的渡步。   “天才刚亮,什么公文这么紧急。”那老卒不满的应了一声,将一旁的另一名关卒踢醒。   另外一名关卒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嘟囔道:随后关墙上便吊下了一个篮子。   翻身下马,许安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后,将手中的驿站信物等放入篮中,口中说道:“上官吩咐,我就是一个驿卒,也是听命行事。”   吊篮收了上去,城墙上又是一阵寂静,山风吹过,许安此时只感觉口干舌燥,不时抬眼的看着关墙之上,生怕墙垛处伸出一副弓弩来。   “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随后厚重的关门缓缓的被打开了,两名穿着皮甲的老卒睡眼惺忪的走了过来,一个人手上还拿着许安放进篮子里面的驿站信物。   许安牵着马走过去,那老卒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赛进许安怀中后,招了招手示意许安可以走了。   许安接过信物后没有急着过关,上前了一步靠近了那老卒,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可否借口水喝,来时走的太匆忙了。”   那老卒偏头看了一眼许安,许安正挤着一副生硬的笑脸,略显局促的站在原地。   一身的衣袍风尘仆仆,旁边的驿马身上马毛也沾上了不少灰尘,老卒越看便越觉得这驿卒的眉宇和自家儿子多有几分相似,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外从军的儿子。   老卒的儿子自黄巾之乱后便追随皇甫将军取平定叛乱,已经有半月没来家书了,也不知近况如何。   老卒心肠一软,也没有摆出之前不耐烦的架势,缓声说了一句:“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看你一路风尘的,你跟我来吧。”   许安看见老卒语气稍缓,也是舒了一口气,那老卒跟另外一名值守的汉军说了一声后,便带着许安走进入井陉关内。   许安跟在那老卒的身后,四下打量着周围的建筑,关门不远处便是上关墙的阶梯,关墙上的小楼还有一丝光亮,想必是还有值班的军士,应该就是之前开启大门的士卒。   老卒带着许安转过一处拐角,四下观察了一番,并未发现视野中有其他人出现后,许安先将怀中的布条取出,套住身后驿马的马嘴,许安动作轻微,身前的老卒丝毫未察。   许安将手慢慢放于腰间的短刀刀柄之上,而后轻轻放下了牵着驿马的缰绳,缓缓将短刀拔出,全神贯注的盯着身前带路的老卒。   那老卒走在前方全无警惕,自顾自的开口说道:“我也有一个儿子同你差不多的年岁……”   老卒突然开口,却是吓了许安一跳,来不及多想,许安迈步上前,手中短刀一下子从那老卒的后脖颈贯穿而入,锋利的刀尖自咽喉而出。   那老卒声音戛然而止。   许安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将要倒地的老卒尸首,将其缓缓的放在地上,鲜血顺着短刀的刀尖从老卒咽喉处汨汨流出。   虽然战场搏杀远远比这要凶险万分,但是许安此时心中仍然狂跳不止,牵过驿马将其绑在一处灯柱处,许安拔出腰间环首刀,再度绕了出去。   四下寂静无声,远方的天空已经越来越光亮,许安提着环首刀紧贴着城墙,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短短数十层台阶,许安彷佛走了一个世纪,明明是厚实青砖却是如履薄冰一般。   而就在许安握着冷森森的环首刀,悄无声息的站在城楼的门外之时,里面刚刚打开城门的两名汉军军士,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   关外的龚都和刘辟两人,也都紧张的看着远处轮廓已经慢慢清晰了起来的井陉关。 第二十二章 井陉关   井陉关的军士是真的毫无警惕之心,连门都只是虚掩着的。   透过门缝,许安看到了两个坐在地上正在熟睡的军士,连兵刃都放在了一旁。心中一发狠,许安一脚踢开了木门,三步并做两步直接冲进了屋内。   木门被踢开的动静在寂静无声的井陉关显得格外的刺耳,两名坐在地上的汉军军士,浑身一抖被一瞬间惊醒了,但是还未等两名汉军军卒弄清楚状况,一把锋利的环首刀便已经划破了一名军士的咽喉。   鲜血如箭般喷溅而出,整个屋内都带出一长条的猩红之色。   另一名汉军军士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由吓得面无人色,费力想站起来逃离这地狱般的场景。   但是他的双腿却是不听使唤,瘫在了地上,他张了张嘴想说话求饶,但是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破了胆。   不过马上他就不需要再害怕了,因为锋利环首刀几乎将他的半个脖颈都斩断,鲜血随着豁口一股一股的涌出,顺着肩膀和腰腹流在地上汇成一片血潭。   “三哥,怎么这么吵?”却是楼下留守的那个军士听到了响动,大声喊了一句,山风带着他的声音飘飘呼呼的传了过来。   可惜他的三哥已经和另外一名军士踏入了黄泉,不可能再有回应了。许安将怀中的黄布取出,快速绑在屋内一柄长枪之上,做了一个简易的小旗。   这是他和刘辟、龚都说好的信号,只要看到城墙上有黄旗挥舞,便是计划成功。   “成功了!”   刘辟看着关墙上舞动的黄旗后,一把拔出腰间环首刀便跃出了灌木丛,四周躲在各式遮掩物后的黄天使者,也尽皆是拔出了手中的兵刃。   不止刘辟和龚都带着的这二十余名黄天使者,河滩附近树林的隐藏的剩下两百名黄天使者也跳了出来,十五名骑兵一马当先,往着井陉关狂奔而来。   突然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好像有两三人正在往城楼处而来,许安面色一变,难不成关墙之上还有值班军士?   但是此时刘辟和龚都等人离关口还有一段距离,若是让他们关闭了大门,便前功尽弃。   一名什长打扮的汉军持着刀盾带着两名军士从关墙一侧赶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赶来的几名军士感到了的危险。   “你去击鼓,你随我去城楼看看。”那汉军的什长下了命令给身后两名军士,随后便举着刀盾慢慢踏上去往城楼的台阶。   汉军什长带着一名军士全神贯注的看着眼前城楼,却没有提防躲在一旁墙垛下的许安。   当汉军什长的身躯走进许安视野的一瞬间,许安如同猛虎下山一般扑向汉军什长,巨大的冲击力将汉军什长带的一倒,随后只感到腰间一股剧痛传来,身躯中的气力彷佛被突然抽空了一般。   许安一个翻滚站起身来,那汉军还站在原地,彷佛是愣住了一般,许安也不会给他机会。   许安快步走上前去,手中短刀直接插在了那军士的胸口,那汉军军士带着满脸的惊恐,兀自扑倒在地。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的一息的时间,被吩咐去击鼓的汉军军士还没有走远,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望,却是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眼前一名浑身染血的男子正提着一把冷森森的短刀直冲他而来,身后是两名倒在血泊之中的袍泽。   军士怪叫一声,兴不起半点反抗的精神,只想赶快逃离关墙,但却是为时已晚。   跑了没几步,一把锋利的短刀便已经从他的腹部穿透而出,他双手在空中乱舞的几下,又摸向自己的腹部,想抓住刺穿他腹部的短刀。   许安手腕一转,锋利的短刀将汉军军士腹腔内的脏器搅了个稀烂,那汉军军士无比惨烈的哀嚎了起来,扑倒在地上兀自挣扎着,只是哀嚎了几声后便气绝而亡了。   “咚,咚,咚!”   战鼓声还是响起了,但是刘辟和龚都两人已经带着黄天使者杀进了井陉关,如狼似虎的黄天使者已经冲上了城楼,另一侧的赶来的数名汉军军士,尽皆倒在了黄天使者们的刀剑之下。   井陉关的守将纪贺被急促的鼓声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来不及披甲就穿着衣袍就来到院内,四周几名守夜的士卒也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山内的贼寇想要破关?!”纪贺一把扯过一个士卒大声喝问道。   那士卒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好像是东边的鼓声……”   “东边?”   纪贺一愣,这时东边的鼓声突然戛然而止,随后屋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兵器碰撞的金戈之声,人将死前的惨烈的哀嚎声不时四处响起。   “跟我来!”   纪贺恶狠狠的说了一句,提起一旁的长戟,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此时井陉关内已是一片混乱,四周充斥着哭喊声,哀嚎声,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纪贺看到手持火把,头裹黄巾的骑士穿行在驻地,将一个个火把丢入屋内,被逼出房屋的汉军士卒仓皇跑出大门后,便被早已等待许久的黄天使者一一斩杀。   “死!”   两名黄天使者一左一右跃出,两把环首刀分别从两个刁钻的角度刺向纪贺的胸口和腹部。   生死关头,纪贺手中铁戟一转,向右横扫而去,一把扯过身旁的一名士卒挡住了左边来袭的环首刀。   铁戟带着巨力疾砍而去,将右边的黄天使者半个腰腹几乎斩断。   另一边的黄天使者环首刀穿过了那汉军士卒的身躯和衣甲。   那黄天使者手中的环首刀去势已尽,但还是划伤了纪贺的左臂。   被划伤了左臂的纪贺凶性大发,手上发力将哀嚎着的那名汉军士卒一把惯倒在地,握着环首刀的黄天使者猝不及防之下也被带在了地上。   铁戟直接砸中黄天使者的面门,黄天使者的头颅如同西瓜一般炸裂开来,红白之物登时流了一地。   只是,再抬眼。   头戴黄巾,身着麻衣的黄天使者已经将他团团的围住了,冷森森的环首刀闪烁着冷冽的寒光,喊杀声乍起,数十名黄天使者已经汹涌而来。 第二十三章 许安   环首刀已经被收回了刀鞘,许安站在井陉关的城墙垛口旁,感受拂面而过的轻柔山风,身前是旷阔的河滩和周围的静怡的山谷,好似一副绝世名画一般让人沉醉。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已经不曾安逸的看过这样的风景了。   身后的噪杂之声正在慢慢的消散,许安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风景,毅然转过身去,便是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的井陉关。   当许安准备走下关墙的时候,所有的黄天使者都已经在关墙下等着他了,看到许安身形出现的时候,所有的黄天使者都高举着兵刃对着许安欢呼着,甚至连龚都和刘辟都夹在人群大声的欢呼着。   经历了半年以来颠沛流离的生活,终于有一支完全属于他许安的军队了,虽然这支军队的人数还很少,虽然这支军队的将校也不是什么绝世猛将,但是已经足够了,起码现在足够了。   井陉关的汉军尸首被黄天使者们凌乱的堆成了一座小山,数名幸存的汉军,被五花大绑的仍在众人脚旁。   许安走到小山的近前,看着死状各异的汉军,又看了一眼彷佛从血潭中走出的黄巾众人,右手高高举起,握起了拳头也止住了黄巾众人的欢呼之声。   当欢呼声消散后,井陉关便只剩下了火苗舔舐木材发出的噼啪之声,山风吹袭而过,带起满山的落叶,在井陉关内漫天飞舞。   太阳已经从群山的环抱之中跃出,清晨温暖的阳关照拂在井陉关内。   所有人都在看着许安,许安举目环视众人,随后缓缓的拔出腰间的环首刀,抚摸着手中冷森森的环首刀,许安再次感到了一阵心安。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他竟然觉得兵器入手的寒冷才是温暖,或许是只差一点便被汉军的长刀划破胸膛的时候。   又看了一眼汉军堆叠而成的尸山,许安的眼眸中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杀机,环首刀斩下,锋利的环首刀轻而易举的斩下了一名的汉军军士的头颅。   许安将斩掉的头颅用手高高举起,声音如同发自九幽一样阴冷,厉声喊道:“将井陉关所有汉军头颅都斩下,就在关口筑成京观!”   黄巾众人如同饥饿的狼群的一般蜂拥而上,将堆叠成尸山的汉军一个个拖拽出来,随后砍掉头颅,无头的尸首便如同垃圾一般抛在四周。   一个低矮的“京观”不多时便被堆叠了起来,井陉关守将纪贺面目狰狞的首级被放在“京观”的最上方。   ……   井陉关暂时成了黄巾军们的营地,井陉关的仓库被这群蛾贼们打开,关内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汉军的校场此时成了黄巾军们的食堂,黄巾军的碗里盛满了香甜的粟米粥和鲜红的肉脯,每个人都在狼吞虎咽,吃的满嘴流油。   从下曲阳战败一路逃亡到井陉关,这支队伍终于有了欢笑的声音,再也不是死气沉沉,了无生气的感觉了。   校场一旁,许安和刘辟,龚都两人围坐在一堆篝火旁取暖,篝火上正烤着一块肉脯,在火苗不断的舔舐之下,肉脯散发出一阵阵香味围绕在众人的身旁。   许安用一旁的短刀切下一块肉脯,油脂从刀锋滑落而下滴落在篝火内,引得一阵升腾。   身旁是三名披散着头发被五花大绑着跪在一旁的汉军军士,也闻到萦绕在身旁的烤肉香味,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想吃吗?”许安偏过头去,看着一侧的三名汉军,用短刀插着肉脯递了过去。那汉军却是被吓的浑身一颤,直接栽倒在一旁。   他知道就是这个现在面带笑容的人,将井陉关数百汉军的首级堆叠在一起,筑成了耸人听闻的“京观”。   连他最惧怕的将军纪贺也成了“京观”的一员,现在许安在他眼中和鬼怪传说中的恶鬼简直没有丝毫区别。   许安用手取下短刀上的肉脯塞入口中,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的三名汉军军士淡淡说道:“如果你们不想被堆进‘京观’就告诉一下我太行山里面贼寇的情况。”   除了被吓倒的那人外,还有两名汉军军士,一人年岁较轻,此时已是吓得涕泪交加,浑身发颤。   周围的黄巾军见到这汉军如此痛哭流涕,都聚拢了过来看,指着地上的汉军议论纷纷,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另一名汉军则是脸颊通红,一身的酒气,一副醉醺醺的样子,但是面对着许安凶狠的目光却丝毫不避让,听到许安问话,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继而破口大骂:“竖子,狺狺狂吠,别脏了你大父的耳朵,但求速死。”   那红脸军士骂骂咧咧,又看向一旁哭哭啼啼的军士骂道:“无我汉家男儿半分之气,奴颜婢膝如何有脸面去见你的先辈!”   许安的笑容慢慢收拢了起来,缓缓的从腰间拔出了还泛着冷冽寒光的环首刀,还不待那红脸军士开口。   环首刀便疾砍而下,锋利的环首刀轻而易举的切断了那红脸军士的臂膀,丢失了臂膀的红脸的军士,因剧痛栽倒在地上,拼命的翻滚着。   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红脸军士,许安心中竟然觉得有一丝畅快。   喷涌而出的鲜血的溅了身旁那名涕泪交加的汉军满身都是,那汉军哭的更为大声了,眼泪混和着鲜血从脸颊旁流了出,四周的黄巾众人则是发出了更大的哄笑之声。   冰冷的环首刀搭上了他的脖颈,许安盯着眼前汉军军士继续问道:“他不肯说,不如你来说吧?”   那哭哭啼啼的军士终于止住了哭泣,他看了一眼搭在脖颈处的环首刀,眼中露出一丝决然,身子猛地向前一扑,锋利的环首刀直接划破了他的喉管。   他斜倒在地上,胸膛上下起伏,鲜血随着喉管处的破口一股一股涌出,止一会便再无声息了。   许安也没有想到这军士一直哭哭啼啼,但却如此刚烈主动求死,一时间也有些动容,四周黄巾众人也被这军士为之楞住了。   不过这世上有忠肝义胆之人,有舍生取义之人,但也不乏贪生怕死之人。   “我说,我说,我说……”   最后那名一开始就栽倒在地上的汉军,看到两名袍泽身死,已是吓得惊慌失措,许安刚刚转眼看他,他便如鸡啄米般不住的磕头求饶。 第二十四章 潜龙入渊   那军士已经被吓破了胆,将井陉内各种情况和周围的汉军,城镇,太行山的传言和情况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许安所有想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汉军虽然暂时没有余力讨伐太行山脉的贼寇,但也派出了斥候简单的侦察,然后记录下来,再结合从纪贺房内搜出的地形图。   许安和刘辟两人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勉强看懂了大部分的文字,也总算是弄到了此时太行山一些贼寇的信息和大致位置。   如今的太行山内,大大小小的贼寇不计其数,其中颇具势力的则有:   黄龙、左校、郭大贤、于氐根、平汉、大计、司隶、掾哉、白雀、杨凤、五鹿、李大目、白绕、苦唒,于毒,青牛角、畦固共计十六股势力。   大的势力臂如于毒,畦固等人手下贼寇上万余人纵横一地,小的也有三四千之数,偏据一隅。   此时井陉关周围便有四股大的贼寇势力分别是:青牛角、黄龙、李大目、于氐根四人。四股势力实力相差不多,都有三四千人兵卒的模样。   许安用手指着摊在地上的地形图不住的移动,终于将手指停留在地图的一处,刘辟和龚都也附身看向地图,那处正是被一处小贼寇势力占据的地方——鹿台山。   占据鹿台山的是一伙小的贼寇约莫有三四百人的模样,听说其实只是为了逃避税赋被迫落草为寇的普通平民百姓,几个聚落的人选了一处山地凑在了一起建寨落草,逃避徭役和赋税。   从汉军的记录来看,鹿台山因为山顶颇平,顶上又常有鹿群出没,所以得名鹿台山,地势颇为险要,易守难攻。   许安将地图推向刘辟和龚都问道:“这个地方如何?”   刘辟看了看旁边关于鹿台山的记录,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面带笑意说道:“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一群平民战力不强,地势又险要,龚蛮子,你怎么看?”   龚都哼了哼瞪了刘辟一眼,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怎么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识字,我拿头去看,你们决定就行。”   许安和刘辟听到龚都的话却是一齐是笑出了声,龚都被笑的脸色发烫,眼珠一转突然一拍大腿嘴中说道:“哎呀呀,忘事了。”   赶忙站起身来叫了旁边几个士卒趁机开溜了,口中嘟嘟囔囔还说道:“我去看看井陉关的武备如何,你们继续聊,继续聊。”   “这龚蛮子——”   刘辟看着落荒而逃的龚都,摇了摇头也是无奈了,继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郑重其事的看着许安,许安都被看的有些发毛。   “如今这队伍虽然只有两百余人,但是上下尊卑还是要分清,我们三人都是渠帅,关键时候手下兵卒都不知道该听谁的,这一时半会还好,以后怕是会有混乱。”   刘辟看了看周围继续说道:“进太行山是你提出来的,你又是人公将军的亲传弟子,我太平道的仙书《太平经》也在你的手中,所以我和龚都想你晋位为将军。”   许安虽然心中大喜过望,但是还是面露难色,假意有些推辞的开口说道:“许某资历尚浅……”   刘辟凑到近前再度诚恳的说道:“说实话,下曲阳一战,兵败如山倒,我几乎感觉天地都塌陷了一般,若不是许安你关键时候站了出来,我们这数百人早就不知道死在何处。”   刘辟退后半步向许安恭敬的行了一礼,大声喊道:“还请许渠帅晋位将军!”   周围的黄天使者也聚拢了过来,齐齐跪拜在地一起喊道:“还请许渠帅晋位将军!”   许安此时哪里不知,刘辟已经和其余的人早已商议好。   想到这里许安也不故做矫情,伸出双手将身前的刘辟扶起,然后对着周围的黄天使者做了一辑,朗声说道:“承蒙各位同道信任,若为将军,必将高举黄天大旗,铲除苍天之野兽,为天下死难的数十万同道报仇雪恨!”   许安拔出腰间环首刀,一刀将脚边一根圆木砍为两段,手持着冷森森的环首刀,用刀尖指着断为两截的圆木大声喊道:“若违此誓言,有如此木!”   “汝南太平道渠帅刘辟拜见将军!”刘辟再拜。   四周的黄天也跟着刘辟一同拜下,络绎不绝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太平道黄天使者潘仲拜见将军!”   “太平道军候徐大拜见将军!”   “太平道黄天使者郑兴拜见将军!”   ……   死小孩张季此时手中拿着一个鸡腿,嘴里还塞着一些食物,看到四周的人都在报着名号拜见许安,也有样学样的大声喊道:“太平道旗手张季拜见将军!”   许安听到死小孩的声音不由一笑,当声音渐渐消散后,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大声呼喊着黄巾军的口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大喊声也带动了众人,众人齐声欢呼,许安只感觉又回到了广宗城一般,天地间只剩下身边袍泽的欢呼之声。   “发财了!发财了!”突然听到一声不太和谐的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确是龚都带着几名军士跑了过来。   “发什么财?”许安有些疑惑的看着大步跑来的龚都。   龚都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的说道:“许渠帅,发财了,我们发财了。”   刘辟斜睹了一眼龚都说道:“还叫渠帅?”   龚都缓了一口气,咧开大嘴笑道:“我这记性,现在是应该叫将军了。”   刘辟有些无奈的说道:“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甲胄,兵刃!”龚都双手划出一个大圆,面色夸张的说道:“满仓库的都是,汉军的重甲和环首刀,还有长戟!关内还有二十匹战马!!!”   许安和刘辟对视一眼,皆是感到欣喜若狂,四周的黄巾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喜笑颜开。   此去太行山脉,有如潜龙入渊,必将腾飞于九天! 第二十五章 皇甫嵩(上)   汉军的大旗终于再一次竖立在了下曲阳的城墙之上,汉军大营内此时已经是沸反盈天,下曲阳一战汉军大胜,天子派遣天使带来了大量的辎重犒赏三军。   此时的汉军大营内尽皆是汉军一浪又一浪的欢呼之声,他们高声的唱着各自家乡的歌谣,大声歌颂着天子的仁德,慷慨激昂的炫耀着自己的战功。   一如太祖高皇帝立国以来,汉军再次捍卫了属于他们的骄傲。   想比与闹得沸反盈天的汉军军士们,皇甫嵩的大帐内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   长史梁衍坐在右首皱着眉头看着文书一语不发,阎忠坐在左首的案牍前神色凝重,案牍上的肉脯一点未动,微微偏着脑袋审视着皇甫嵩的神情。   皇甫嵩看着眼前的天使者送来的印信,天子听闻下曲阳大胜的消息,欣喜若狂,加封他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并晋封他为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的租税,食邑共八千户,何等的恩宠。   但这也对的上他的功绩,持节出征,首战长社便阵斩黄巾军数万人,追击波才、进攻彭脱,连战连捷,平定三郡之地。   八月,率军在苍亭击败黄巾卜已部,擒获黄巾渠帅卜已,斩杀蛾贼七千多人。   在汉军首战广宗失利的情况下,北上围攻广宗城,大破黄巾军,一战斩杀黄巾四万余人。   而后追击至下曲阳,下曲阳一战,只一战尽没黄巾十六万大军,阵斩张宝,张梁,甚至还将死去依旧的张角剖棺戳尸,传首京师。   黄巾军五万余人被赶制河滩投河而亡,近十万黄巾的尸首被筑成了一座座骇人听闻的“京观”立在下曲阳的沃野之上,江河上依旧还漂浮着成千上万的蛾贼尸体。   戎马一生,他现在已经取得了比之他父辈更高的军职和名望,威名响彻大汉天下十三州。   但骤得高位,皇甫嵩此时的内心可以用如履薄冰来形容,那位身处洛阳的天子心中所思所想,宫中那些宦官仅仅卖弄口舌便让卢植丢官入狱。   他虽然升任车骑将军,但却如同被放在刀尖上跳舞一般危险,一招不慎,便可能跌落入刀山之中。   皇甫嵩长叹一声,将眼前封赏的印信等物推开了一些,阎忠眼神闪烁,扫视了一番帐内皇甫嵩和梁衍,又看了一眼帐外值守的军士,离开案牍走到了皇甫嵩的跟前,长做了一辑。   皇甫嵩看着近前的阎忠略有疑惑,不过阎忠也没有等皇甫嵩询问,阎忠上前了数步盯着皇甫嵩的眼睛沉声说道:“将军可知卢子干之事?”   皇甫嵩听到阎忠提起下狱丢官的卢植,不由脸色微变,正襟危坐看着身前的阎忠开口问道:“先生为何此时提起卢子干?”   “卢子干功勋卓越,只因不肯贿赂天使,便被去官下狱,何其的荒唐!”   阎忠直起了身子,神色严肃直视着皇甫嵩的双目缓缓开口道:   “将军授钺於初春,收功於末冬,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旬月之间,神兵电扫,攻坚易於折枯,摧敌甚於汤雪,七州席卷,屠三十六方,夷黄巾之师,除邪害之患,或封户刻石,南向以报德,威震本朝,风驰海外。”   “转战千里杀敌数十万,所到之处无不归降,天下群雄无不云从,天下百姓无不爱戴,如此功绩堪比齐王韩信。”   皇甫嵩低下头躲过了阎忠的眼神,看着案牍上的印信,阎忠虽然看不到皇甫嵩眼神,但是见皇甫嵩没有出言反驳,又继续开口说道。   “前有党锢之祸,今有卢子干之事,当今天子对十常侍无比恩宠,任其专恣蠹政。因之使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乱,盗贼蜂起。但是将军却依然侍奉昏君,难道将军没有感到危险吗?”   皇甫嵩站了起来,背对着阎忠似乎在思考些什么,阎忠看到皇甫嵩正在思索,也没有继续说话,皇甫嵩沉吟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   “天子岂有你说的如此不堪,党锢之事天子已经回心转意,十常侍也只能蒙蔽的了天子一时,至于卢子干,我定在朝堂之上未子干据理力争。”   阎忠看到皇甫嵩有些许迟疑,再次劝说道:“当年的韩信也如将军一般功勋卓著,拒绝蒯彻的劝说,失去了和项羽,太祖高皇帝三分天下的机会,最后被吕后杀掉。”   “当今天子的才能远不及太祖高皇帝,项羽,而将军的势力却大于韩信,天下威望无人可出其右,只要举兵就可以取得天下,君不闻功高震主?就算天子现在没有对将军生出间隙,但是假以时日,将军定会被十常侍的谗言杀掉。”   “够了。”皇甫嵩越听越是心惊冷喝了一声不悦的说道:“此事休要再提,我还可以念你往日功绩不予追究。”   阎忠还想再劝,但是帐帘已经被卫士掀开。   帐外走进来一位面色白净,嘴唇无须的白面男子,一双眼细长无比好似林中的赤狐一般,此时做着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嘴中发出了尖细的声音笑着说道:“皇甫将军所说何事,不如也说与我听听?”   来人正是当今天子刘宏派遣的天使小黄门梁声,梁声突然进帐来,却是吓得皇甫嵩一惊,想起刚才阎忠所提之事,饶是皇甫嵩久经沙场沉浮官场数十载,此时额头上依然是冒出了细汗。   皇甫嵩强做镇定回道:“些许私事不值一提,天使此来为何?”   梁声又笑了一声,尖细的笑声在皇甫嵩的耳边却好似鬼哭一般。   皇甫嵩明明对阉人憎恨无比,却又不得不做出尊敬的表情,不只是因为他代表的是大汉的天子,还因为如果不如此做,卢植便是他的榜样。   “也不有什么大事,好像将军曾说过‘此战得胜,我去洛阳在天子面前亲自为诸位请功’天子也思念将军多日,我来问问将军何时返京,别怠慢了诸位将士的封赏。”   皇甫嵩舒了一口气回道:“大军稍作休息后,两日左右便可以返京。”   梁声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帐帘却突然被再次被掀开,打断了梁声的话头,一名背插负羽的军士满身的尘土急步走了进去。   看见帐内的众人先是一惊,向皇甫嵩后行了一礼后,说了一个让众人震惊的消息。   “急报,井陉关失陷!” 第二十六章 皇甫嵩(下)   斥候来报的消息让大帐内的众人为之一惊,算上井陉太行八陉已有半数被太行山的贼寇所占。   更为重要的井陉不必其他几处被占领的关隘,井陉他连通冀并两州,起到了一个交通枢纽的的作用,不止是用来防御。   而且自井陉出关以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根本无险可守,太行山贼寇皇甫嵩也有所耳闻,由于黄巾之乱,朝廷对这些隐藏于山林之中的贼寇实在是无力管辖。   这些贼寇趁着黄巾起义闹得天下大乱之际,也趁机在太行山中啸聚山林,各称名号,打家劫舍,甚至攻占了数处关陉,让朝廷头痛不已。   如果要清理太行山脉的贼寇,由于太行山险峻的地形,甚至要耗费比平定黄巾还要多的时间和钱粮军力。   虽然如今黄巾之乱虽然差不多平息,但是朝廷也耗费大量的钱粮和军力,洛阳的天子又宠信十常侍,十常侍穷奢极欲,贪婪无度。   太行山脉的贼寇闹腾的再欢,也只是在太行山中,也无法对他们在洛阳纸醉金迷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又怎么指望他们会允许进兵清理太行山脉的贼寇。   刚平定了黄巾之乱,太行山又闹了贼寇,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皇甫嵩简直不敢相信井陉都能失陷。   要知道井陉整整驻扎着一曲的汉军,军备齐全,守城器械应有尽有,装备低劣的贼寇纵使成千上万也不可能攻破,更何况周围城镇还有不少的郡兵,可以前去支援。   “除了井陉失陷的消息,就没有其他消息了?知道是哪股贼寇占了井陉了吗?”   斥候听到皇甫嵩问话,缓了口气说道:“只知道井陉是在昨日清晨失陷的,现在关墙上遍插黑旗,关门紧闭无法查探内部消息。”   皇甫嵩揍皱了皱眉头,从案牍上取出令旗对着阎忠说道:“恩之,你持令旗调动一部郡兵先行前往井陉探查为大军开路。”   “诺!”   阎忠唱了一声诺,上前一步接过皇甫嵩的令旗,正要出门,帐内的小黄门梁声眼珠一转,却是突然开口阻拦说道:   “些许贼寇,却是不值得调动五校禁军清剿,皇甫将军劳苦功高还是早日还都,收复井陉不如就交予阎将军,周围郡兵也有千余人,想来便是够用。”   皇甫嵩心中一突,天子竟然这么迫不及待想让他回京,怕是起了忌惮之心。   梁声笑了一声又说道:“阎将军久经战阵,收拾一伙小毛贼还不是手到擒来,皇甫将军荡平黄巾,麾下将士军功可不能怠慢。”   见到天使梁声再三让他还都,皇甫嵩只能无奈的向阎忠摆了摆手,示意他去调拨兵马,口中对着小黄门梁声说道:“休整完毕后,我即可还都。”   梁声看到皇甫嵩没有坚持已见,脸色笑意更浓,又客套了几句便领着卫士走出了皇甫嵩大帐。   看到梁声走了出去后,皇甫嵩只感觉有些力不从心,颤颤巍巍的重新的坐回案牍前。长吏梁衍依旧在翻阅着文书,皇甫嵩忍不住开口问道:“叔盈,你觉得今日阎恩之的话有几分可信。”   梁衍听到皇甫嵩的问话僵了一会,慢慢放下手中的文书,将身躯摆正面对皇甫嵩,对皇甫嵩做了一辑后缓缓说道:“天命仍在汉室。”   但梁衍随后话锋却一转继续说道:“但将军此时正如阎恩之所说,已经处于危险之地,虽不至于如同齐王韩信一般有杀生之祸,但日后怕也只能做一富家翁。”   皇甫嵩举起冀州牧的印信,转头往北方望去,苦笑了一声念道:“宜悬头槁街蛮夷邸,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梁衍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皇甫嵩一字一句的念叨着,虽然眼前的老人头发早已斑白,但恍惚间梁衍彷佛又看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帐内又重新回复了沉默,一如既往。   阎忠走出大帐,也是惊得满身的冷汗,要是被梁声听到了一星半点,只怕自己不仅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还会牵连族人,这可是谋逆之罪!   不过梁声走的时候神色无恙,还和他笑谈了几句,阎忠松了松战袍看着眼前的来来往往的军士,平复了一下心境。   虽然一时无恙,但皇甫嵩言语模糊,还是让阎忠忐忑不安,此时又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就算想趁机逃跑也不是时候,只能硬着头皮先去查看一下井陉。   只是当阎忠持着令旗,去调动兵马的时候,底下的军士都面露不悦之色,甚至不时还有小声的议论声传来,但是纵使如此,训练有素的汉军在将校的呼喝声下还是迅速集结了起来。   阎忠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士卒,正在庆祝大胜的时机匆忙将其召集起来,有所怨恨也实属正常。   要放在往日阎忠定当鼓舞一番士气,但是现在阎忠自己心中都忧虑无比,所以只是跟几个军候简单说了一下军令,便领着亲兵先行离开了。   人声鼎沸的汉军大营,营门缓缓打开,阎忠带着一部的郡兵缓缓离开了下曲阳的汉军大营。   皇甫嵩和梁衍站在寨墙上为阎忠送别,沿途过往的军士都纷纷高举着兵刃向着皇甫嵩欢呼。   “终于结束了。”皇甫嵩紧了紧大氅,看着远去的汉军队伍有些失神。   “是啊,终于结束了。”梁衍看着靠在寨墙之上的皇甫嵩也是思绪万千。   “回家吧。”皇甫嵩说完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一般,从那个阵前威武的汉军大将变成了一个垂暮的老人。   呼啸的北风吹袭而来,中原大地正在变得越来越寒冷,好在终于结束了,不管是黄巾之乱,还是饥荒,终于结束了。   广宗和下曲阳周围的土地,想必不久之后必定会沃野千里。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   百姓歌曰: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军皆定次,将乃就舍;炊者皆熟,将乃就食;军不举火,将亦不举,名曰止欲将。 第二十七章 武库   当许安看到井陉武库的时候,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后根去了。   映入眼帘的先是堆叠起来犹如小山一般的塔盾还有小型的双弧盾,还有被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玄铁甲胄,随后便是立在一旁的成捆戟戈和环首刀,成排的弓被放置在弓架上,一捆捆羽箭被包裹的在一起。   “真发了!”   刘辟一拍大腿,激动的难以自己,下曲阳战败一路丢盔卸甲,逃亡过来这两百名黄天使者原本的甲胄和戟戈盾牌,早就丢的一干二净了。   也幸好这些黄天使者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或多或少还留下一把保命的环首刀和短刀。   有了这些甲胄和兵器,他们这支军队的战力几乎翻了数倍,汉军往往在野战中击破数倍于他们的黄巾军,就是因为他们惊人的披甲率。   铁甲在汉军的普及率几乎达到了惊人的地步,甚至连内地不经常有战事的郡兵都配备的大量的铁甲。   为何总说“一汉当五胡”?不仅仅以为汉军训练有素,更在于汉军的甲坚利刃。   广宗之战时,汉军身披重甲的锐士突击,就给没有什么甲胄和兵刃的黄巾军前军几乎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黄巾军简陋的革甲,麻衣完全不能阻挡汉军锐士兵刃半分,手中的竹枪和农具连汉军锐士的甲胄都不能破开,唯一能做的几乎只能用血肉之躯消耗汉军锐士的体力。   龚都站在一旁手舞足蹈,声音几乎都带着颤音:“我来之前粗略的清了一遍,武库足足有五百多副铁甲,戟戈和环首刀各有近千把,强弓两百副,箭矢两万,最里面还有过冬的衣袍!”   本来看到甲胄和兵刃,黄巾众人只是感到惊喜,但是听到冬衣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不淡定。   太行山平均海拔有两千米高,此时已经是十月下旬,也幸亏众人都是黄巾军的精锐,穿着比一般的军士稍微好些多了几件衣裳,才没被冻坏在山林中。   不过饶是如此也是冻的不轻,现在不少人套在身上的衣服还是从井径关死去的汉军士卒身上扒下来的。   “那还愣着干嘛?徐大,带人去搬冬衣。”许安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完全掩盖不出的脸色的喜色,不仅是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后根,连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缝。   “诺!”徐大应了一声诺后,立即点了一队军士直奔仓内走去,一套套的冬衣从井径的武库中被搬了出来分发给黄巾众人,众人手忙脚乱的将身上的麻衣褪下,相互嬉闹着换上了汉军红色的冬衣。   一个黄天使者换上衣服,左摸一下右摸一下,似乎怎么都不厌,他面带羡慕的说道:“害,这些汉军穿的可真够厚实的,太暖和了。”   “这可比军候们穿的都还要厚实啊。”另一名黄天使者则不住打量自己身上换上的衣袍,正说着。   突然看到身旁一人摸着手中的衣袍还没换上便凑了上去问道:“怎么了,大冷的天不赶快换上衣服。”   那汉子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是有这些冬衣,我小妹也不至于冷死。”   黄天使者拍了拍了那汉子的肩膀后没有再说什么,贫苦人家都有各自的不幸。   许安拿过一件衣袍也想换上,但是衣袍却被一旁的刘辟抢了下来。   “我太平道的将军可不能穿普通军士的衣袍。”龚都示意许安别急,然后拍了拍手,几名军士抬着一套将官专属的玄铁甲出来,还有一件绛红色的战袍。   “这是?”许安看向龚都略微有点疑惑。   “这是那个井陉关守将的衣甲,你现在身为将军,穿戴肯定要和普通士卒不同,否则战阵之上,士卒怎么能看到你?”   许安抚摸着玄铁甲上的精美的饰品,手中传来了冰冷的触感,铁胄旁直插着两根光鲜的鹖羽,绛红色战袍绘着一只凶猛的猛兽,虎虎生威,哪有战阵之人不爱甲胄?   刘辟再一盘不住的咂舌:“想不到你龚蛮子也有心细的一天。”   龚都一听颇有些气急败坏,不由跳脚骂道:“嘶,刘辟你这厮凭什的小瞧别人,你也就比我会识几个字而已。”   就在刘辟和龚都两人都吵起来的时候,几名军士已经将全套甲胄替许安穿待完毕。   许安头戴插着鹖羽的玄铁胄,身披镶红将校玄铁甲,一身绛红色的战袍,缠着一条兽蛮镶金带,果然人靠衣装,本来其貌不扬的许安,现在倒是像一个威风凛凛的汉朝将军。   回头看着武库,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又转头跟龚都说道:“我们在井径关待了有快两天了,关外的汉军的斥候越来越多,怕不要多久汉军就会派遣军队来夺回井径关,墙上的黑旗吓不退汉军的,井径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你把井径关内所有拖运东西的牲畜全都找出来,我们今天就走。”   “诺。”   龚都收敛住欣喜的神情,唱了一声诺便领命带着十数名军士去关内收拢牲畜去了。   张季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的一面黄旗,穿着明显大着一号的衣袍扛着黄旗跑到了许安的身旁。   “关外有不少的汉军斥候,此时撤离,只怕汉军会循迹追上来。”刘辟有些心忧关外的汉骑,于是跟许安说道。   汉军斥候的事,许安早就考虑到了如何应对,毕竟事关身家性命,要是被汉军斥候缠上,几乎就必死无疑了于是说道:“井径关内不是还有山羊吗?让人将山羊拴在树上,前蹄的位置放上战鼓,山羊乱动就会有鼓声,等到汉军斥候靠拢发现关内没人的时候,我们怕是已经到了鹿台山了。”   刘辟一脸的疑惑问道:“这有用吗?”   许安无奈的说道:“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再在城墙插点草人?”   “这个法子不错。”刘辟搓了搓手说道:“反正衣裳有多的。”   “齐恒公的悬羊击鼓你觉得不太妥当,插草人你倒是觉得不错。”许安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第二十八章 难题   太行山的山风带着冷冽的寒意,从层层山林中呼啸而过,穿过孤零零的井陉,片片落叶随风在空中飘舞。   井陉关关内不时回响这一声声的战鼓声,时有时无。   西侧的关门被缓缓的打开,一队穿着汉军衣甲,臂绑黄巾的军士驱赶着牛马慢慢走出了井陉关。   这只汉军确是已经全员换上汉军衣甲的许安一行人,井陉关内的粮草和武备对许安等人来说,实在是太多了。   就算是将整个井陉关关内的牛马等牲畜都找了出来,甚至连战马都用上了,还是不够。   再然后……作为老守财奴的黄巾军就开始了一系列骚操作。   许安看着身边的黄天使者们简直是苦笑不得,不说他们驱赶的各种牛马,单说身上的穿着就显得臃肿的过分。   身上披着玄铁甲,然后腰间跨上一把环首刀,背上背着一面弧形盾牌,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杆长戟斜扛在肩头,另一侧腰间还挂着数个干粮袋。   连井陉关武库还余下的一百把长弓都被他们悉数带上了,两百人还顺便各自带了一壶箭,一身重量足有小几十斤重。   龚都这憨货本来就身形毕竟魁梧,结果不仅穿了一身玄铁甲,内里又加了一层革甲上去,简直和一头棕熊一样。   盾牌倒是没背,但是却把井陉关那守将纪贺的大铁戟扛在了肩上,自然而然又被刘辟骂了一声蛮子。   但是刘辟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自己在腰间就挎了三把环首刀,另一侧还挂着一桶羽箭,扛着一把汉军制式的长戟,背负着一把汉弓。   不过就算是如此井陉关内还有大量的辎重被留了下来。   本来许安还担心会严重影响到体力和行军的速度想下令制止,但是刘辟和龚都两个守财奴同时丢给许安一个放心的眼神。   然后现在许安的实在是忍不住暗自咂舌。   战国时期魏国的武卒选拔的标准,就是士兵披上重甲和铁盔,能开十二石之弩,每人背五十只弩矢,拿着长戈或铁戟,腰带利剑,携带3天的作战粮草,半天行军一百多里。   正因为如此体力,所以魏武卒南征北战,创下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不分胜负)”的奇功伟绩。   虽然这些黄天使者没有魏武卒这样恐怖的体力,也不会开十二石之弩,在半天行进一百多里,但负重却和武卒差不了多少,从早上辰时行军到傍晚时分,一天也行进了六十多里,踏进了鹿台山周围的山区。   刘辟倒是觉得许安有些太过于谨慎了,因为牛马这些背负或者拉拖着辎重的牲畜,四蹄尽皆都被许安要求捆上了布片,嘴里也绑上了布条。   许安担心牛马发出声音,引起鹿台山上贼寇的警惕。   天色渐暗,天边的晚霞已经泛起一片暗沉的血光,黑暗正在悄悄侵袭大地。   从井陉关前往鹿台山上的道路只有一条,不过道路倒是颇宽,看起来越有四五米的样子,能容纳十数人并行。   起码到鹿台山贼寇的哨所旁道路还是有这么宽广的。   鹿台山贼寇的哨所倒是十分简陋,一个木头搭建起来的简易箭楼,算上顶盖,也总共只有四米的高度,路口用大型的木头绑扎起来的简易拒木挡住道路。   三四个穿着的布衣的贼寇或坐或站在一旁闲聊,只有一个人穿着一身革甲坐在一个小木屋的的旁边喝着热汤。   整个前哨站不过六人,前哨站不远处一处浓密的灌木丛里,漏出了两双乌黑的眼珠,正是先行前往探查的黄巾军斥候。   虽然这些斥候比不过汉军的斥候那么训练有素,但是应对一群明显没有任何军事素养的贼寇还是显得绰绰有余。   哨塔旁的数个火把被点亮,这时往山上去的道路上出现一个身穿革甲的男子,带着五个穿着布衣的贼寇慢慢的走了下来。   这些人好像是来接替之前哨塔守卫的贼寇,四个人握着各色不一的武器,还有一个人倒是握着一把短弓。   两名黄巾军的斥候将这一些尽收眼底,又观察了一会,便再度隐藏在了夜色之中。   两名黄巾军斥候静悄悄的丛灌木丛中退出后,又走了数百米,找到了拴在隐蔽处的战马,退出了鹿台山贼寇的范围。   在鹿台山附近的一处山谷中,搭建着数十个军帐,营地内没有锅灶,军帐周围的军士们,正就着水吃着袋中的难以下咽的干粮。   营地周围数十个汉军装扮的军士正在戒备的看着四周的山林,这时突然一处树林中传来一阵响动。   一名汉军队率打扮的军士,慢慢举起右手指向传来动静的地方,身后几名军士将手搭在了腰间的环首刀上,有两名握着汉弓的军士摸向了腰间的箭壶。   营地内的人也发现了这里的动静,有三名汉军将校打扮的人从一处大帐中走了出来。   “天下大吉。”   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叫喊,营地四周剑拔弩张气氛瞬间便消失殆尽了。   这伙汉军打扮的队伍,正是行进了一天的许安一行人了。   “情况如何,马仲。”   那汉军队率打扮的男子走上前去,对着从树林里面走出来的其中一名军士肩膀擂了一拳问道。   “前哨就六个人守卫,这伙贼寇确实看起来不想贼寇,倒像是地里面的庄稼汉。”马仲揉了揉肩膀嘟囔道。   正说话间许安走了过来问道:“还看到其他哨站吗?”   马仲看到许安来了,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回道:“通往鹿台山山上的道路被贼寇的那座哨塔切断了,不过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除了那座哨塔外,不远处还有几处火光,多半也是哨塔。”   “辛苦了,先去休息吧”许安拍了拍马仲的肩膀。   攻打山上的营寨,又是一个难题,许安一直以来的战阵的经验都是平原地区的作战。   但只凭想象也能想到,要是贸然上山惊动了山顶的贼寇,狭隘的山道上就是滚落下来的石头,也能造成相当大的伤亡。   对付这种躲在太行山上的贼寇,似乎只有强攻一途,历史上汉军就实在是无力剿灭太行山的贼寇,只能接受贼寇的一些条件将其招安。   汉灵帝就遣使拜杨凤为黑山校尉,领诸山贼,得举孝廉计吏,再到后来黑山军的贼首张燕甚至受封安国亭侯,邑五百户。 第二十九章 汉军?   天刚刚光亮起来,山林中连兽鸣声都较为罕见。   昨夜山谷内的密密麻麻的营帐就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百余名身披重甲,手持塔盾和长戟的黄天使者。   刘辟和龚都两人也已经穿戴好了甲胄,汇入了黄天使者的队列之中。   营地内的粮草,武备等一概辎重都被装好上车,有十数名黄天使者拄着戟戈守在车驾的周围。   许安看了一眼军容严整的黄天使者,翻身跨上了身旁的战马,右手微举向前一挥。   数名骑在战马之上待命依旧的黄巾军斥候便驱策着战马,战马迈开四蹄一路小跑着没入了树林,得益于包住的马蹄,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声音。   两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在树林中尽皆都默然不语,唯一发出的响动只有铁甲和刀剑碰撞的声音,还有沉重的脚步声。   从井陉去往鹿台山暂时只发现这一条上山的道路,许安不知道井陉关外的汉军能被迷惑多久,所以实际上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算充裕。   身后随时可能会出现大队的汉军,偷袭鹿台山是完全行不通的,一路上的哨站就无法去解决。   除非黄巾军中现在有六个匈奴的射雕手,一箭射出正中哨塔贼寇的咽喉,让他们无法呼救,不然只需要一声惨呼,都能让其他的哨站听到响动,更别提还可能存在的暗哨。   ……   两百余人行军的动静惊动不少飞禽走兽。   一只雄鹰从悬崖上的巢穴里掠起,展开了乌黑发光的长翅,将天空中一块块棉絮般的云块一一扫破,盘桓在天空之上。   从高空居高临下往下望去,只见一群手持大型塔盾的重甲军士正在山道中迈步前行,红衣玄甲如同一股红色的水流一般,臂膀上的黄布若隐若现,就如同玫瑰花海中的隐隐绰绰的几朵桂花一般。   林中的动静不仅惊起了山中飞禽走兽,同时也惊动了哨站的贼寇。   “汉军来了!”   那名手握弓箭的贼寇站在箭塔上,最先看到如墙般的盾阵缓缓推来,声音因为惧怕都变得颤抖起来。   他几乎被吓破了胆,慌慌张张中因为恐惧,竟然直接从箭塔上直接就跳了下来,摔倒在地上,身旁的贼寇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一瘸一拐的向山上跑去。   当全身披挂着重甲手持盾戟,杀气腾腾的黄天使者出现哨站贼寇面前时,哨站的剩下几名贼寇简直是连滚带爬的向后跑去,连回头多看一眼也不敢。   一名贼寇甚至被吓的双腿发软,瘫倒在了原地,骑乘的骏马的黄巾军斥候从队列的周围呼啸而出,手中套索扔出轻而易举的将两名逃窜的较慢的贼寇套倒在地。   “万胜!”   “万胜!”   “万胜!”   从山道上缓缓前行的黄天使者们,将手中长戟高高的举起,大声的呼喝着。   长戟碰撞在高高的塔盾上,发出金戈交击的响动,也惊起了更多的飞禽和走兽。   鹿台山也想起了凌乱鼓声,中间还参杂了一些低沉的号角声。   三名贼寇被黄巾军斥候的套索捆住,一路拖拽到了许安的面前。   被战马拖拽而来的三名贼寇有几处漏在外面的皮肤甚至被拖的血肉模糊,忍不住惨呼出声来。   但看到在一旁杀气腾腾的黄天使者后,却又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生怕一个不耐烦便被眼前凶神恶煞的汉军砍去了头颅。   许安拉扯了一下缰绳,在马上侧过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跪伏在地的三名贼寇,只看着面相都比较老实忠厚,只感觉就是田间的老农一般。   还不等许安说话,三人已经磕头如捣蒜了。   “军爷饶命啊,饶命啊。”   “我们不是山贼,只是附近的百姓,只是因为周围贼寇太多,逼不得已才上山定居的啊。”   三人几乎被吓得涕泪横流,六神无主了。   许安眉头微皱,计上心来。   ……   鹿台山上,已是鸡飞狗跳,混乱成了一片,一处木制房屋内,屋内的人都的坐在地上,尽皆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哨站的人说大队的汉军就在山脚,甚至都是身披重甲,还拿着一人高的塔盾,这消息几乎将鹿台山上的众人吓得不轻。   一名中年男子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嘴中不住的嘟囔着:“祸事了,祸事了,我早就说过别上山,别上山,现在汉军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旁边的一名穿着青袍的男子倒是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轻,大声咒骂道。   “赵乐,当初上山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你也是赞成的,不上山,我们早就和薛家一样被灭门了?”   眼见两人越吵越烈,几乎吵的面红耳赤,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了。   坐在案首的一名绿袍男子猛地将身前的案牍掀翻,终于结束大厅众人争吵,这人正是鹿台山赵,李,王三家中王家的家主王任。   而争吵的两人则分别是赵家的家主赵乐,还有李家的家主李恒。   争吵倒是结束了,但是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对付山下突如其来的的汉军。   屋内的喧闹声倒是结束了,但紧接着屋外的噪杂声又突然响起。   赵乐猛地一惊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绝望的说道:“不会是汉军进寨了吧?”   门被打开了,不是攻进寨墙的汉军,却是爬进来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身上的麻衣破破烂烂,有些地方还血肉模糊。   王任看着眼前爬进来的男子疑惑的问道:“王南?你不是被汉军抓了吗?”   被叫做王南的男子,一把抓住了王任的手臂,急急忙忙的说道:“家主,祸事了,汉军真的来了。”   王任拍了拍王南的背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回来的人都说你们几个被汉军的骑兵抓走了。难不成汉军放你们回来了?”   “是那汉军的什么将军放我回来的,让我们一刻钟内开门投降,还说只要我们不是贼寇就不会为难我们,不然,不然……”   那王南被吓得现在手都还在犹自颤抖。   王任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不然什么?”   “不然就强行攻寨,到时候进了寨子鸡犬不留。”   王南说完几乎瘫坐在了地上。 第三十章 引狼入室   鹿台山的寨门就立在前往山顶平台的的一处缓坡处,两边俱是陡坡峭壁,门前有一片还算宽广的空地,说是宽广也只是相对而言,其实也不过十来米的长度。   寨门几乎是全木制的,不过看起来颇为厚实,两侧的矮墙也是用太行上中粗大的木头筑城,高度也只有两人高,寨门和两边的矮墙上人影绰绰,看起来有不少人在矮墙上来回走动。   寨内如同一壶快煮沸了的水一般,疯狂作响。   一路上岗哨根本不见一个贼寇,全都跑回了寨内,鹿台山上的贼寇完全没有一点想和许安等人出寨野战的想法。   要知道就算将整个鹿台山的革甲凑起来,也只有三十件,这还得益于王家多猎户的原因。   许安一行人一路几乎畅通无阻,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许安还是将队伍分散了开来,连山脚都留了十余人看守,防止可能出现贼寇堵住去路。   甚至当看到鹿台山寨门处的缓坡时,许安立即命令龚都带着大队黄天使者退至山路转角处的一处平台。   许安和刘辟只带着十余名军士留在了寨门不远处。   “这鹿台山真是易守难攻啊。”   刘辟看着眼前的粗木制成的寨门不由抹了一把汗,眼前的缓坡虽然斜度不大,但要是寨内扔出滚石擂木,也能顺着缓坡顺势砸下来,将攻城的军士砸的七荤八素。   大型的攻城机械又运不上来,普通的小型的攻城器械面对滚石擂木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更不提血肉之躯了,要真是强行攻寨,只怕是要填上不少的人命。   刘辟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向一旁的许安问道:“这样险要的山寨?你确定他们会投降?”   许安不自觉的撇了撇嘴回道:“井陉关外你也是这个口气。”   “有时候你必须要把自己代入到对方的身份上,你想想,你们只是一群平民迫不得己才上山躲避战乱赋税,这个时候汉军突然来了,还说可以赦免你们的罪过,你是反抗还是屈从?”   “这么说,倒也是……”   正说话间,粗木制成的大门被几名贼寇打开了,大概有四五个人从寨内走了出来,领头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虽然拄着拐杖,但步伐还算稳健。   汉代以孝治天下,天子都曾亲下诏书规定,不能擅自征召老人,虐待打骂老人的,违者用当弃市处死。   在汉代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就可以算为老人,如若品德上并无缺失,还可以成为乡间的“三老”,七十岁以上的老者甚至可以与当地官员平起平坐。   每年秋天的时候,朝廷都会进行人口普查,对符合年龄规定的老人进行授杖仪式。“仲秋之月,县、道皆案户比民,年始七十者,授之以玉杖,哺之糜粥。八十、九十,礼有加赐。玉杖长尺,端以鸠饰。鸠者,不噎之乌也,欲老人不噎。”   许安此时假扮成汉军,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不然万一被看出了端倪只怕是前功尽弃。   “拜见老者。”   许安上前数步恭恭敬敬的拜道。   那老者看到许安身后身着重甲的黄天使者略微有些紧张,又对许安做了一辑后。   才开口分辩道:“还请将军明察,老朽等人原是这鹿台山附近聚落的百姓,只因贼寇肆虐,迫不得已才上山自保,被误做成了贼寇。”   “若真如老者所说,自是无罪,只是我等必须确认一二,才能向上官交差,还请老者见谅。”   “将军随时可以入寨。”   “多谢老者如此通情达理。”许安微偏身子向刘辟使了个眼色,刘辟会意取下了腰间的号角将其吹响。   转角处平台待命的龚都听到号角声,便带着剩下的黄天使者缓步走了上来。   排列成队的重甲士兵给人的压迫感就像是汹涌而来的海啸一般,这些住在山中的普通平民何时见过如此训练有素,甲胄精良的军士。   十几个人的冲击力给寨中的人感觉还好,当上百名重甲军士从山路上走来的时候,跟在老者后面的赵乐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但也不由的被吓得面色发白,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更别提其余几个人,俱是战战兢兢,甚至有人还流出了冷汗,甚至寨墙内也没有了噪杂的声音,或许是被严整的军阵给吓住了。   许安看着身前几人的脸色剧变,不由笑道:“老者看我军中军容如何?”   那老者相比于其余几人还算镇定,他撑住手中拐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早闻军中多壮士,甲坚利刃,今日一见比之传闻更胜数分,真虎狼之士也。”   龚都带着数十名黄天使者很快便控制住了寨门,原本的矮墙上数十名贼寇都被驱赶了出去,   等到刘辟带着剩下的人也进了鹿台寨后,许安才带着四五名亲兵陪着老者一行人慢慢走进了寨中。   许安走进寨中,简单的扫视了一下四周,汉军记载确实不错,鹿台山的山顶还算比较平缓。   寨内不太像许安想象中的贼寇居住的山寨,倒是如同广宗附近的聚落一般,不远处有数座屋舍,只是这些屋舍木料尚新,确实是新修建不久,甚至还开垦了一些土地。   老者带着许安望着一处稍微高大一点的屋舍走去,四周屋舍旁有穿着麻衣的乡人略带恐惧的望着足有上百人的黄天使者。   “我们鹿台山现在是由王,李,赵三家主事,将军还请在屋舍内稍等片刻,这位是赵家的家主赵乐,其余两家家主正在找寻记录的竹简,马上便来拜见将军。”   老者指着身后的一人给许安介绍道,赵乐听到老者介绍自己,也赶忙做了一辑。   “无妨。”许安摆了摆手。   许安在屋舍内的主位入座,身后的甲士早已经将整个屋舍严密的守卫了起来,刘辟拄着环首剑,跪坐在许安的旁边,屋舍内还站着五六名甲士。   除了赵乐外,陪同老者出去面见许安的其余几人都退出了帐外。   赵乐局促不安的坐在许安的右首处,不时抬起眼睛偷偷打量着许安。   刘辟看着王任一幅畏畏缩缩的样子,冷哼了一声,又将赵乐吓了一跳。   刘辟看到赵乐如此胆小,不由露出了轻蔑的眼神。   赵乐也不敢主动和许安搭话,又见四周的甲士个个都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更是如坐针毯,太行山气候本来较为寒冷,但此时他却被吓的已是汗流浃背了。   许安也不着急,毕竟最难攻克的寨门已经消失了,现在的鹿台山就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其宰割。 第三十一章 顺吾意则生   没有等多久,一名身穿青袍中年男子和一名穿着麻衣男子抱着一堆竹简走了进来。   赵乐看到两人进来就跟看到了救星一般,赶忙离开坐席去接他们手中的竹简。   青袍男子和麻衣男子告了一声罪,将手中竹简放在了许安案牍的上面,然后向坐在案首的许安恭恭敬敬的做了一辑。   “李恒拜见将军。”   “王任拜见将军。”   “免礼。”   许安摆了摆手淡淡的说了一声,两人便做出一副诚惶诚恐模样的和赵乐坐在了一旁,然后场面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三人看着坐在案首的面目严肃的许安也不敢询问,尤其是许安身旁还坐着一个面黑长髯,一脸凶相的刘辟。   王任内心挣扎了一会,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   “禀告将军,我等俱是这鹿台山附近聚落的住民,只因这太行山贼寇肆虐,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上山以求自保,不是想借此逃避赋税之事,小民等人愿将所欠赋税悉数补齐。”   许安晃了晃手中的漆器,看了王任一眼诧异的说道:“什么赋税?”   王任一愣,心中一下转过数个念头,该不会是……这些汉军想食言把他们当成贼寇杀了,去充做军功吧?又或者是贪心不足,想要更多的好处?   不说王任等人心里百转交集,许安只是觉得坐在一旁的三人非常好笑。   现在的许安简直是心情大好,本以为入主鹿台山少不得一场血战,甚至许安都做好了折损半数以上士卒的准备了,没想到却如此轻松。   这鹿台山易守难攻,之前这群农夫凭借险要地形,只需要百十来人都可以挡住数倍以上的普通军卒了。   现在再换上这群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悍卒,不仅甲坚利刃,甚至还有强弓五十副,普通的郡兵不来上千人只怕是攻不下这鹿台山。   更何况以如今的形势,只是冀州少数几个地方的黄巾被镇压下去,其余数州的黄巾还不断的再活跃着,根本无暇顾及太行山的贼寇。   就算再次进入井陉的汉军发现,攻破关城的人不过只有两三百人想要追击,等看到寨墙上全副武装的士卒,再加上鹿台山的天险,只要汉军的指挥官还有点脑子,都不会擅自进攻。   毕竟如果损兵折将没有攻下鹿台山,丢官免职都只算是轻的,而就算攻下了鹿台山,只是歼灭一伙数百人的贼寇,却战死了那么多军兵,又能有什么功绩?   至于武库丢失的盔甲等武备,各地黄巾军打破城池掳掠走的武备更多,与其相比几乎就无关紧要了。   甚至太行八陉还有几处的关城都在贼寇的手中,就算汉军发了疯要发兵剿灭太行山中所有的贼寇,也得先拿他们开刀,怎么也轮不到许安。   “这……”   王任此时急得说不出话来,赵乐眼珠一转往门边靠了一靠,李恒眼神微眯不动声色的将手伸入了腰间。   许安将手中把玩的漆器放下,不慌不忙的说道:“我等乃是黄天的使者,我不记得你们还拖欠过我们的赋税?”   “黄……黄……黄黄天?你们?你们不是汉军吗?”   赵乐因为紧张说话都变得有些结巴了。   “我可从来没说我们是汉军,不过有一点你们倒是没有弄错,我确实是将军,只不过我是太平道的将军。”   许安打量着三人的神色和动作,详装惊讶的说道。   屋内的三人都被许安的一席话说的震惊无比,一时间都愣住了,三人哪里还不知道,他们此番所作所为便是引狼入室啊。   本以为是汉军秋后算账,却不想是一支黄巾贼假冒的汉军队伍,他们一开始就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   毕竟这群人身上披得可是实打实的汉军才有的玄铁甲胄,还有精良无比的兵刃和汉军衣袍。   “我们要是汉军,你不会真以为你们还有活路可言吧?不说逃避赋税徭役,这个汉军可能还会赦免你们,只说私藏甲胄便是行通谋逆,族诛之大罪!”   “你们已经落草为寇,井陉关内汉军的竹简记载的清清楚楚,王任,李恒,赵乐三人匿于鹿台山内聚众为寇。”   许安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脸色各异的三人,继续说道。   “你凭什么以为汉军会放过你们?你们知道他们怎么对我们黄巾军的吗?天下大旱,颗粒无收,朝廷不仅不赈济灾民,还要从我们手中将仅剩的粮食都抢走,我们不过求一条活路,他们汉军战胜了,还要割去我们黄巾的头颅做成‘京观’。”   许安咧开嘴角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蹲在三人的身前。   “朝廷怎么对你们?薛家全族被贼寇所杀的时候,周围的聚落被贼寇打破的时候,这朝廷可来管过你们?”   “你以为你们可以在鹿台山中安心度过一生吗?太行山大大小小的贼寇上百股,你们周围就有四股,三千人以上的势力,不来攻打你们只是暂时的,不然你们真以为就凭你们也能守得住鹿台山吗?”   “就算你们守住了鹿台山,难道你想你们子孙后代,从此你祖祖辈辈都龟缩在这小小的鹿台山吗?”   三人互相看了一看,听到许安说的话只觉得越说越是心惊,毕竟许安说的确实是事实,这些问题也一只困扰着三人,他们也在努力找寻一条活路,但是他们对这些问题却几乎无能无力,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们毕竟只是一群平民。   许安不再理会他们,再次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前,一旁的甲士见状将房门缓缓从左推至右边。   屋外的阳光从庭院外撒到了屋内,许安感受着照耀在身上温暖的阳光。   “敢带着家人上这鹿台山,就已经证明你们三人有勇有谋,只是人不可以只看到眼前,还要顾及到以后的事情,你们以前可能没有选择,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许安背对着屋内缓缓的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冷森森的刀锋将阳光折射进屋内。   “你们抬眼看看屋内屋外,你们觉得的这太行山内的贼寇,谁能挡的住我们的脚步?看看我手中的环首刀,这太行山内可有能挡住我手中这把兵刃的革甲?”   “我想你们应该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正确的选择是什么了。”   三人的目光看向许安身后,不远处一辆辆车驾上堆集着成捆的戟戈还有刀剑,穿戴着重甲的甲士驱赶着大量牛马走入了营寨。   许安转身看着屋内的三人冷声说道:“顺吾意则生,逆吾意则死,要走哪条路,你们自己来选吧。”   转战冀州,鏖战广宗,大战下曲阳,诈开井陉关一路走来,许安已经不再是那个后世良善大学生了。   他的心慢慢的坚硬了起来,百战之后,自有一股威势,不知不觉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统领。   望着天空的金乌,许安高高举起手中的环首刀。   “黄天必将照耀这天下,就如同现在高悬在我头顶的太阳一样。” 第三十二章 入主鹿台山   事实上也如同许安所说的,虽然他们三家的人聚集在鹿台山上暂时还能维持生计,但是周围的贼寇也越发的活跃了起来。   每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听到某座山寨被攻破的消息,而汉军仍然没有传出一点想剿灭太行山贼寇的消息。   危险正在离他们越来越近,他们对这样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办法。   他们只是一群在地里刨食的农夫,在山中狩猎的猎户。   没有任何悬念,他们选择了臣服,不管是架在架在脖子上的刀剑也好,还是以后将会面临的困难,都使得他们不得不向许安低头。   “王任拜见将军。”   “李恒拜见将军。”   “赵乐拜见将军。”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一齐朝着站在门前的许安拜伏了下去。   “等以后你们再度回想起今日,绝对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许安重新坐回了案首看着三人说道:“这件事就由你们来告诉其他人,一刻钟后我要在寨墙后的广场看到所有的青壮。”   “出去吧。”   “诺。”   三人领命后便忙不迭的走了屋内,屋内的气氛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压抑的可怕。   刘辟看了一眼坐在案首的许安,刚刚许安说话的时候,恍惚中竟好像看到了一些张角的影子。   ……   王任三人走在路上,半响无话,一切来的实在是有些太过于突兀。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赵乐率先打破了沉默。   王任看了赵乐一眼低声说道:“还能怎么办,你是觉得用锄头能砍破他们身上的铁甲?”   李恒看着不远处忙碌的黄巾军甲士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未尝不是我们的机会。”   “四周的山贼越来越不安份了,那李大目就在双虎山离我们鹿台不到五十里的山路,半月前还打破了陆家寨。”   “现在虽然我们受制于人,但我听说黄巾军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太平道我也有所耳闻,我们寨中不也有十多名太平道德教徒吗?加入黄巾军,总比被那些贼寇打破山寨来的好。”   王任沉吟了一会,确实如同李恒所说这数百名黄巾军入寨,好像也并不全是坏事,起码安全比之以前要好很多。   “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这世道纷乱,能保的一条性命,不让我三家绝嗣,就随他去吧。”   赵乐却是叹了一口气后说道:“这些黄巾可和我们之前在太行山中遇到黄巾大不相同,我看那将军好像志向不小,只怕是会大动干戈,到时候我三家族中子弟不知要死去多少。”   王任也叹了一口气:“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就算我等趁其不备侥幸杀败了这伙黄巾,族内子弟又还能剩下多少人?”   李恒一拂袖袍,转头瞪了王任和赵乐一眼开口说道:“何必唉声叹气,总比被那些贼寇打上鹿台山上强,你我都知道鹿台山是不能待上一世的。”   “我去召集族中青壮,我劝你们也赶快一点,这黄巾的将军正缺个立威的对象。”   王任和赵乐看着李恒急匆匆的离去,互相拱了拱手后,两人也快步离开去召集族内的子弟了。   ……   寨门后的广场此时已经被黄巾军搭上了一个简陋的约莫有一人高的高台。   除去守卫南北两处寨门的黄天使者外,其余的黄巾甲士尽皆都站在了高台附近。   许安一身戎装,拄着环首刀站在高台之上,左边立着一个身着汉军骑士玄甲的面黑短髯八字胡的汉子,正是刘辟。   龚都带着一干卫士站在台下,身上披挂着步卒的玄甲好似一头壮硕的棕熊一般,豹头虎目,蓄着一脸的短络腮胡。   两边的黄天使者站立的整整齐齐,身上衣甲一应俱全,皆是冷眼旁观着逐渐汇聚过来的青壮,本来收回怀中的黄巾也被重新拿了出来,缠在了头盔之上。   这鹿台山的青壮稀稀拉拉的从周围的民居中走了出来,知道了他们是黄巾并不是汉军,略微显得有些畏惧,但还是一步步的挪到了广场。   高台的前方不远处,站着十数个人,和周围的人大麻木的神色大不相同的是,当他们看到了周围甲士缠在头上的黄巾时,脸色浮现的都是欣喜的神情。   不等许安内心暗自疑问,一旁的刘辟凑了过来说道:“我太平道布道天下,我看这些人兴许是太平道的信徒,信徒皆有凭证,到时一察便知,若是真是太平道的信徒,倒是可以加以重用。”   一刻钟的时间还未到,鹿台山中的青壮都已经尽数站在了广场的中央,甚至连妇孺年纪不大的老人也被喊了出来。   王任,李恒,赵乐三人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许安抬眼望向台下,看到了数百张面有菜色的脸庞,身上穿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一如广宗城外的那些死去的黄巾士卒一样。   都是一样的在为了活下去而倾尽全力。   但是他们的眼中没有杀气,他们本质上只是一群农民,猎户,一群终日在地里刨食的农民,抓捕野兽的猎户。   就如同地上最卑微的的草芥一般,任人践踏…   贼寇,官吏,豪强…任谁都能来欺辱他们一番   他们看着许安的脸上充斥着恐惧的神情,他们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这群木然的人现在给许安的感觉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靠着一些简陋的栅栏挡住外面已经饿得两眼发光的豺狼猛兽。   黄巾军伪装成牧羊人走进了羊圈,成了他们新的主人,掌握了他们的生死。   他们卑微如同蝼蚁,史书上面根本不会记下这些人。   乱世人命如草芥,而草芥,羔羊和蝼蚁一般的人注定不可能在这乱世安稳的生活下去…   羔羊最后只能被饿狼吞的连骨头的都不剩下。   只有成为猛兽,才有可能在这乱世之中生存下去。   许安现在要的也不是这些农夫和猎户,因为这些人就算拿上兵刃,披上盔甲也只会被郡兵和贼寇轻而易举的击溃。   他要的是如同黄天使者这样的职业军人,只有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才能在这个乱世掌握自己的命运。 第三十三章 太平道   山风肆虐的在群山重穿行,发出恐怖的嚎叫声,经过了成片的树林,房屋和高台,还有站满了人的广场。   高台旁插着的黄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苦难,腐败,欺凌!”   许安上前一步,迎着台下众人的目光大声说道。   “我等小民,每日面朝着这黄土,日日耕种不休,忍受着太阳的暴晒,凛冬的寒风,只为求得一条生路。”   台下众人恐惧的神情慢慢消失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哀伤。   正如同许安所说的一样,这些鹿台山的人之前每天几乎都是在田间劳作,在山间去狩猎,找寻野兽,顶着暑日的烈阳,冒凛冬的寒风,穿的却是单薄的衣衫,吃的却是几乎没有油水的食物。   他们的亲朋好友,漫长的冬季中,多少亲人死在了寒冬,多少亲人死在了饥荒之年。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而赋税益重,只因宦戚权贵欲骄奢享福!”   有人想起了那些收取赋税的官吏,各种各样奇怪的赋税,一波又一波彷佛永无止尽一般。   饥荒之年不仅没有等来赈济的粮食,相反官吏却越来越多。   “贼寇在山间田野上横行肆虐,但朝廷却对我们不管不顾,任由我们遭受欺凌。”   台下有人攥紧了拳头,许安的话让他们想起了曾经的遭受苦难的日子。   他们没等来援助,却等来了流窜而来的贼匪。   贼寇日渐增多,横行太行,成群结队的在周边的聚落抢掠。打破了他们破败的房门,抢走了家中本就不多的余粮,掳掠走了他们的妻女。   “你们想知道为什么吗?”   许安看着台下沉闷的众人,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因为你们没有力量,你们面对握着利刃的贼寇毫无反抗之力,你们害怕官吏身后的穿着革甲的军兵。”   “你们手中握的是猎弓和农具,他们的手中是利刃和强弩。”   “你们应该庆幸进入山寨的是我们,而不是贼寇和汉军,因为贼寇会掳走你们妻女,抢走你们家中所有的财物!”   “而汉军会斩下你们的头颅,来向他们的上官换取军功。”   低下闹哄哄的交头接耳声汇成了一片,四周的黄巾甲士走上前去,才止住了骚动的人群。   “我乃颍川太平道渠帅许安!”   “我是黄巾军的将军!”   许安缓缓扫视着台下的众人,在黄巾军兵的控制下,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今天起,只要你们加入我太平道,一切都会截然不同,你们将不再是农夫,不在是猎户,你们是太平道的信徒,是黄天的使者,就如同我身边的这些甲士一样。”   “我保证再也没有人敢肆意欺辱你们,这里的每一个太平道的信徒都是你的同道,每一个军士都是你的袍泽,如果有人胆敢欺辱你或者是你的家人,那就是与我许安为敌,与成千上万的太平道信徒为敌!”   “我们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哪怕是朝廷,是汉军,也要倾听我们的声音。”   四周的黄巾甲士额前的黄巾在山风中飘扬,将手中的戟戈高高举起,向高台上的许安示意。   台下的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高台上的许安,从没有人这么和他们说过这些话,包括他们的族长。   在贼寇来临的时候,在高高在上的官吏面前,在他们饱受欺凌的时候,很少有人站出来帮助他们,哪怕是同宗同族的亲人,只能默默忍受。   一名黄巾甲士将一堆土黄色的布条放在台下后,许安敲响了身后的步鼓,一辆辆运送着粮草的车驾,被黄巾甲士推到了广场的旁边,随后锅灶被立起,一袋袋粟米被锋利的刀剑划开,倒入锅中。   另一辆车驾上堆叠成小山的肉脯几乎吸引了广场上所每天有人的目光。   “粮食,兵刃,衣甲,这些东西你们只要加入我太平道,加入黄巾军,我保证你会拥有一切。”   “你们若是有人怕死,愿意任人欺凌的活着,愿意继续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现在还可以离开着鹿台山,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许安,愿意加入太平道,愿意拿命去争一条活路,愿意为自己家的妻儿争一份前途,堂堂正正的活下来,就留下来。”   “愿意留下的人,拿上台前的黄布缠在你们的头上,从此你们就是太平道的一员,是黄巾军的一员,粟米,肉脯应有尽有!”   台下的人出乎意料的安静,好像集体失声了一般。   许安看着台下众人各自不一的神情继续说道。   “你们之前所受的遭受一切屈辱,我黄巾军都会用手中的兵刃来为你们讨回应有的公道。”   许安内心有些忐忑,说出这些话已经绞尽了他的脑汁,他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如何鼓舞人心,如何鼓舞士气,在下曲阳短暂的日子里张梁教了他一些方法和话语,一路过来路上许安从《太平经》中也学到了一些。   人群中走出十多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头上已经戴上了黄巾,来到台前向许安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太平道弟子李从拜见渠帅。”   “太平道弟子李安拜见渠帅。”   “太平道弟子王阿拜见渠帅。”   …………   有一便有二,寨中太平道的几个人先带了头,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走出了人群,捡起了地上的黄巾戴在了头上。   他们虽然只是一群羔羊,没人不想过上更好的日子,没人不想保护自己的家人,更没有人想毫无尊严的如同行尸走肉的活着,哪怕他们曾经如此。   更何况,刀刃加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足足两百多名全副武装的甲士,也容不得他们反抗。   这些羔羊坐在锅灶旁边的地上大口大口喝着粟米粥,甚至每个人还都分到了一块烤的金黄的肉脯。   “走吧。”   李恒推了推王任,广场的人越来越少,几乎只有和两人颇为亲近的十几人还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至于赵乐,他早早的便已经戴上了黄巾站在了许安的后方。   “你说对,这确实是个机会。”   王任也没有再犹豫,跟着李恒一起捡起了台前的黄巾,广场上最后剩下的十几人也随着两人的步伐戴上了黄巾。   再后面,无论是青壮年,还是老弱妇孺都分到了一份热气腾腾粟米粥和烤的香气四溢的肉脯。 第三十四章 纪律   刘辟虽是黄天使者的主将之一,但是并不通练兵之法,至于龚都,在军中多半是担任前锋的人选。   所以许安只能自己接下练兵这个重任了。   黄巾军中也确实没有人懂练兵之法,黄巾力士说白了就是健壮一些装备稍好一些的军兵,而黄天使者就是挑选那些悍不畏死的信徒,披上重甲组成的队伍。   所以黄巾军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几乎从来没有击败过汉军,甚至每每被汉军以少胜多。   没有战阵之法,没有训练之法,作战全靠一腔血勇,甚至连成系统的号鼓,旗语都没有。   相比于汉军复杂的旗语,黄巾军将校的旗帜几乎只起了一个聚集军士的作用。   与训练有素的汉军相比,黄巾军就如同雏鸟一般,别提在天空中翱翔,连走路都有些蹒跚。   不改变这种状况,再多的黄巾也只是乌合之众。   两军交战并不是人数越多便更有优势,相反若是由于人数过多,又没有什么有效的指挥,行军作战显得臃肿无比,譬如淝水之战,前秦大军数十万大军败于只有八万余人的东晋北府兵手中。   训练度,披甲率,士气,后勤,指挥各个方面都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   秦魏著名的阴晋之战,魏国一方是训练有素的魏国武卒,秦国一方则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虽有保家卫国的勇气。   但在名将吴起的带领下的五万魏军,尽皆身披重甲,训练有素,最后竟以堂堂正正之战大破秦军,秦军的军阵被魏武卒反复冲杀多次击穿,致使五十万秦军大败而逃,一战扬名天下。   刘辟和龚都不是什么绝世猛将,做不到赵子龙一样的七进七出,也没有威震逍遥津张辽的勇武,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一员百人将而已。   战阵之上,个人的勇武几乎被无限的缩小,面对遮天蔽日的箭雨,就算威武如吕奉先也只能避让,面对如墙而来的重甲武卒,就算是神勇如马孟起也需勒马止步。   三家的青壮用过饭后,被许安排成了方阵重新聚集在了广场之上。   只是站的歪歪扭扭,队列之中不时还传来了小声说话的声音。   三家聚齐的青壮共有三百六十二人,与汉军记录的倒是有些偏差,也许汉军并没有将鹿台山中的妇孺记录进去。   黄天使者一路奔逃至今,队伍本来有将近三百人,在路上死去十数人,又在井径倒下了数十人,到如今还活着的人止有两百五十三人。   三家猎户会使猎弓的倒是不少,加上黄天使者中本就有会使弓箭的军士,倒是让刘辟找到了三十多名能开弓的弓手。   刘辟虽不会练兵,但许安对于弓箭更是一窍不通,刘辟好歹还是一名熟练的弓手,从井径一路背到鹿台山的汉弓也不可能白白放在仓库朽烂。   山区这样复杂的环境,有一支弓兵队伍,无论是攻寨还是守寨都会占有极大优势。   剩下的来的三家青壮还有三百五十人,许安稍微改变了一下军制,不再设伍长,将三百五十人分成了三十五个队伍,每队选十人,又从黄天使者中挑出三十五人充作什长。   每五什又设一队率,也是从黄天使者中选出,将三十五什的人分成了七队。   黄天使者的人数实在是太少,如果设伍长,黄天使者的人数连两百人都无法维持,为了保证时刻有一把利刃能攥在手中,许安只能抛弃了伍长这个军职。   说到底,还是人数太少。   许安的经验还是太少,被选成什长的黄天使者,挨个辨认着自己的军士,分成三十五列的青壮,站的东倒西歪。   闹腾了足足有一刻多种,才分成了七队人站定在了广场上。   这些黄天使者都是普通军士,或许他们是个合格的军士,但是他们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军官……   不过此时正在用人之际,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七个队率挑选的是黄天使者中的几名什长担任,只有一人之前在黄天使者军中担任队率。   许安看着眼前的队列直皱眉头,七队虽然站定,但是队列明显歪歪扭扭,站姿也各式各样,队列中不时还传来嗡嗡的讨论声。   这群人拉上战场,只怕郡兵一个冲锋就会溃不成军,怕是到时候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许安好歹也是一个大学生,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军训和一些军事战争的电影都看过不少。   给他印象最深的一部电影是英军刺刀突击大破敌军的一幅画面。   身着鲜红色制服头戴高帽的英军,肩并着肩,紧紧的贴在一起,端起手中的步枪,缓步向前,炮弹从他们的身边呼啸而过,犁出一道道充斥着血肉的沟壑。   他们身前的火枪吐出令人恐惧的火舌,带走了前排一名名士兵的性命,但是却没有人后退,他们的脸上或许带着恐惧,但是仍然伴随着步鼓的声音缓步向前。   身前的袍泽倒下了,身后自然有人填补了他的位置,军阵前的军官倒下了,身后的士兵仍然端着手中的步枪一直向前,直到踏过了倒地军官的尸首,踏过袍泽的尸首。   然后停在了离对方阵前只有三十米的时候,所有英军在号令的指挥下才一起端枪齐射,击溃了强大的法军。   这就是纪律的力量,甚至超过的对死亡的恐惧。   这就是军队最重要的部分,纪律。   军队要发挥最大的战斗力,就必须如臂使指,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   战争之上不同于市井撕杀,军阵之中,步卒尽皆都是肩并着肩,身旁靠着的是自己的袍泽,两阵交锋,戟戈矛枪如林般从阵中刺出,来回收割敌阵的军兵,防止着敌方军阵的推进。   待到刀盾等尖兵破开阵势,余众一涌而上乘胜追击才是战场上的交锋,这才是堂堂正正之战。   那种犬牙交错,错乱混杂着,犹如市井厮杀一般的搏斗,怎么可能出现真正的战阵之上?   正因为军队需要纪律,如果没有纪律,装备再精良的军队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所以现在许安要做的就是将这三百五十名羔羊变成群狼,要让他们畏惧军律更甚于敌人的刀剑。 第三十五章 练兵   “肃静!”   许安看着眼前乱哄哄的队列大吼了一声,听到吼声的众人赶忙停住了骚动。   虽然站姿不一,队列也有些歪歪扭扭,但起码是安静了下来。   “都给我站直。”许安提着刀鞘,带着五名选出来的黄巾队率行走在队列的间隙之中,仔细的看着队列中众人的神情的姿态。   “啪”   许安手中的刀鞘击打在一个黄脸汉子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响,那黄脸汉子不由吃痛惨叫了一声,身子一下子向前仰去,差点站立不稳。   许安将刀鞘放在黄脸汉子的脖颈上冷冷的喝问道:“你的腰杆难道是挺不直吗?”   那黄脸汉子被吓得一个激灵,一下子又站了起来,甚至还将本来有些驼背的腰背挺直了。   “收腹。”   “抬头。”   许安不住的用刀鞘调整着黄脸汉子的站姿,直到黄脸汉子站的如同一杆长枪一般,才放下手中的刀鞘。   “你们都看好这个站姿,回去你们的队伍,所有人都要站的像这样。”   “诺!”   五名黄巾队率唱了一诺,仔细观察了一番黄脸汉子的站姿后,便赶紧走回自己的队列中。   三百五十名青壮,或者说三百五十名黄巾军士更为贴切一点。   三百五十名黄巾军士站在广场上,个个犹如标枪一样。   队列之中,几名队率各自带着两三名黄天使者提着刀鞘,在缝隙中行走着,检查着各自队伍中的军士的站姿。   “今天先站一个时辰,站满了一个时辰的,晚饭一人加一块肉脯,未站满一个时辰者,擅离队列者,今晚的晚饭减半,重打军棍十棍。”   许安的喊声在队列中又引起了一些骚动,几个忍不住动弹的人,马上就被拿着刀鞘的黄天使者打的痛呼不已。   这些青壮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许安只让他们站着,但是有肉脯的诱惑,还有军棍的惩罚,一时间也收了声音,乖乖的站在原地。   毕竟之前很少的时间才能吃上一块肉脯,就算寨中有猎户打猎,打到的猎物业多半是拿去交换粮食。   而现在只要站在原地一个时辰便有肉吃,再加上谁也不想刀鞘落在自己的身上,刀鞘打在身上的感觉是真的疼痛难忍。   而黄天使者则习惯于服从命令,不管他们的上官命令是什么,是送死亦或者似乎毫无道理可言,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是发出命令的人是太平道的渠帅或者将军。   虽然黄天使者们也对许安如此训练军士有所疑虑恶,毕竟只是让其站在原地,但是就算疑惑他们还是仍旧坚定的执行着许安的命令。   许安慢慢的渡着步子游走在队列的四周,仔细的观察的队伍中各人的表现。   时间就在众人一呼一吸间流逝,队列中有不少人身躯都在微微的发抖,这群农夫和猎户从来没有想过,光是站着便有这么劳累,他们几乎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每排中排头的都是充任什长的黄天使者,久经战场他们的体力比这群农夫和猎户要好得多,他们站在每排的排头就算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依旧站的犹如标枪一般笔直。   “嘭。”   队列中突然有一人歪倒在地,身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站在一旁的与之眉目略有相似的一人见状也立马脱离了队列,蹲在一旁一脸焦急的看着倒地的汉子。   “都站好。”   许安快步走了上前,四周还站着的黄巾军虽然没有离开自己站立的位置,但是也忍不住偏头去看,毕竟也是同寨的好友。   许安手中刀鞘指向那倒地汉子一旁的人的说道:“拉开他。”   身后的黄巾甲士直接走上前去将那人一左一右架起。   那人脸上略带惊恐,身躯都有些颤抖,但是还是低声的解释道:“将军,我弟弟体弱,平日做不了重活,我愿已替我弟弟受罚军棍。”   “你叫什么名字。”   许安没有急着下命令。   “小人姓赵名绩,这是小人的弟弟赵絮,小的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虽然抢回一条命来,只是身子也饿坏了,从小便体弱多病,还请将军可怜。”   “先将赵絮带下去休息。”   身旁的黄巾甲士闻言将赵绩拖到一旁的阴凉处,黄天使者中也还有几名粗通医术的黄巾术士,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许安环视四周众人,周围的人还站在原地苦苦坚持着,哪怕额上布满了细汗,双腿发抖也不敢离开原地。   肉食对他们的诱惑,还有对军棍的恐惧,都使得他们不敢挪动步子。   “赵绩擅离队伍,即刻罚军棍十棍,今日饭食减半,赵絮未站满时刻,由其兄长绩替受军棍十棍,今日饭食减半。”   两名黄天使者直接驾着赵绩走出了队列,将赵绩丢在队列的最前方,拿起棍子便打,听着棍子着肉的啪啪声,众人都尽可能的站直了身躯,生怕军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战场之上,没有人会可怜你们,汉军不会,贼寇也不会,没有人会在意你们的苦难,乱世之中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比那群贼寇更狠!”   “战场和校场之上,我只认军令军纪,你们之中不管任何原因违反军令军纪都会受到惩罚,不管是你们是新兵还是黄天使者,任何在战场和校场上退缩,违反军令军纪都会被严厉的处罚。”   “校场之上或许只是军棍,但上了战场后,违反军纪军令,立斩无赦!”   “当训练结束,你们就可以拿上刀枪披上甲胄,跟着你身边的袍泽来为你和你的妻儿老小夺回你们曾经的田地,甚至更多的粮食财物。”   “还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你们就可以休息,在晚上好好享受你们的粟米粥,你们的肉脯,坚持住!”   时间慢慢过去,队列中又有一人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还有七八名偷偷擦汗偷懒的人被揪了出去。   无一例外都被黄巾的甲士拖出了队列,当着众人的面打了十军棍,然后丢给校场一旁的黄巾术士。   不过时间再长,还是有结束的时候,当许安下达解散的命尽令时,几乎所有人都瘫坐了地上,包括充任什长的黄天使者。 第三十六章 阎忠   “这样练兵有效吗?”许安练兵的方法倒是给龚都看的颇为疑惑,趁着解散的空挡他凑上前来问道:“不教他们武艺,不教战阵,这就光站着日后能打仗吗?”   许安看了龚都一眼说道:“还记得下曲阳汉军锐士吗?”   龚都一愣,双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杀机,话音低沉的回应道:“自然记得。”   “多少黄巾前赴后继冲锋在前?数个时辰都没有冲破汉军锐士的军阵,为什么?”许安摸着身上的甲叶反问道。   “汉军的锐士,他们甲坚利刃,军阵严整,塔盾在他们手中被他们变成了长城,就如同抵抗塞外蛮夷的长城一样,把我们获胜的希望都挡在外面!”   他思绪好像飞到下曲阳。   “龚都,你是沙场宿将,你应该知道两军对阵中,若是军阵被冲开结果会如何吧?”   “你看他们现在连站都站不住,谈什么军阵?难不成以后又和下曲阳一样,我们军阵被汉军一冲便冲开,而我们却死活冲不破汉军的军阵?”   许安的话也让龚都想起了下曲阳和汉军的大战,十六万黄巾一朝丧尽,眼眶不由红了起来。   “下曲阳十多万人都败了……”   许安将手在龚都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拍,看着龚都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们不会一直输下去的。”   ……   汉军的大旗重新竖立在了井陉关的城墙之上。   阎忠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带着军队被悬羊击鼓的把戏还有城墙上的草人,唬住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直到第二天攻城器械被运到关下。   攻城的部队推着攻城器械到了城墙底下,连一丝抵抗都没出现,这才发现关内已经是空无一人了。   而当汉军进入了井陉关后,关门内堆叠的“京观”更是让这些汉军火冒三丈,也让阎忠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与“京观”相比,井陉关几乎空了一半多的武库便不值一提了。   汉军的军营中出奇的安静,只剩下篝火中木材噼啪作响的声音。   中军大帐中突然传来的阎忠的咆哮声。   “出去!”   阎忠怒气冲冲的将中的竹简扔出,砸向了帐中一名汉军军候,这已经是麾下的将校第三次请战了。   “我最后再说一遍,军令只是说‘收复井陉关’!”   那汉军军候不闪不避任凭竹简砸在了身上,低垂着头保持着军礼的姿势不变。   “诺。”   阎忠毕竟是上官,那汉军军候虽然意气难平,但还是应了一诺走出了帐中。   之前阎忠以为是太行山脉内的贼寇攻占的井陉关,但是关内所留的痕迹证据所显示的却完全不是这样。   西边的关墙内外没有一点鲜血和搏杀的痕迹,只有关门处有大量的出关的脚印和车辙,而相反东边的关墙上和城门上倒是有不少打斗和鲜血的痕迹。   这就证明了攻陷井陉关的贼寇不是太行山内的,而是从东边而来的。   关墙上的血迹非常之少,明显不是主要的交战地点,搏斗的痕迹和血液集中在了汉军的驻地。   所以敌军应该用某种手段先控制城门,然后袭击了汉军的驻地。   莫非是真定附近的贼寇“飞燕”?   但是当地的郡兵情报,贼寇褚飞燕已经聚集了近五千余人,井陉关内的贼寇就留下的痕迹看来,却是只有数百人。   阎忠晃了晃头,将脑海中杂乱的思绪驱散掉,帐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沉了下去。   看着帐内摇曳的烛火,阎忠摊开了案桌上的信纸。   夜幕缓缓的落在了太行山中,井陉关外一片漆黑,林中不时传来几声奇异的兽吼鸟鸣,更为黑暗的背景添上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数十团黑影从灯火通明的关内卷出,随后淹没在无垠的黑暗之中。   井陉关内的汉军中军大帐中,已是空无一人,只留下了案桌上一封书信和放的端端正正的官印。 第三十七章 军规   鹿台山上,寨门后方的广场空地成了黄巾军的校场。   黄巾的军士们正坐在地上休息着,赵绩口中喃喃自语不停的再重复着什么,脸上的汗珠滴落下来,也没有擦拭的想法。   “三弟,第七条军规说的是啥啊,我又给忘了。”   “行军途中喧哗说话者,捆打军棍四十。”赵絮无奈的看了一眼赵绩回道:“大哥,你还没记住吗?昨天都背了一天了。”   “快了快了。”   赵绩将脸山的汗水擦了一下,又继续暗自念叨着军规。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全体立正!”   正坐在地上休息的两人,如同一群受惊的兔子一般从地上弹了起来,并迅速站好了队列。   上次有三人反应稍微慢了一点,便被周围的军法官重打了十军棍,所以现在众人听到立正的口令,几乎都形成了条件反射。   赵绩和赵絮两人,抬首挺胸,正视着队列前方,刘辟挎着环首刀带着几名一样全副武装的黄巾军士走了过来。   刘辟看了一眼马上就排列的整齐队列,不由点了点头,许安的练兵方法让刘辟大开眼界,黄天使者的训练,刘辟也曾经旁观过,也只是军中一些将校教习战阵上搏杀方法,还有就是模仿汉军锐士的军阵。   一开始许安只让这些汉子练习站姿,刘辟还略有疑惑,没想不到只是过了仅仅七八日,这群乌合之众,居然也像模像样起来,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平地上只要黄天使者一个冲锋,还是能让这些看起来还算像模像样的农夫全部溃散掉。   刘辟睹了一眼队列,赵绩和赵絮兄弟两人就站在队列的前排,他对这两个人还有一点印象,便在两人身边停住了脚步。   按着许安教导的方法,刘辟转身面对着赵绩,叫道:“赵绩出列。”   “到!”   赵绩大声应了一声,然后向前迈了一步走出了队列,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   “军律抽查。”   赵绩心中暗暗叫苦,他小弟赵絮早早就已经背的八九不离十,倒是他自己他背了一天还是不太记住,谁知道今天抽查军律又抽到了他。   要是没背出来,不仅是校场上要受罚,下了训只怕是还要被本什的什长教训。   “背诵军规第一条。”   赵绩听到刘辟的话,心中暗喜了一声,虽然第一条军规最长,所以赵绩记得时间也最久,之前休息的时候也问过了赵絮   “临阵对敌,军士退却斩该军士,如果全什退却只斩什长一人,若什长不退战死而军士退,导致什长阵亡,斩全什军士。”   “如果全队退却,只斩队率一人,若队率死战不退而队内军士先退走,导致队率阵亡,斩全队什长。”   “军规第十三条。”   “凡是临阵对敌,诈称疾病者,斩首。”   “军规第三条。”   “临阵对敌,如果有一什军士被围困,本队各什不救,致其失陷在敌阵,斩队率及各什什长。”   “倒是记得不错。”刘辟咧开了嘴笑了一笑,拍了一下赵绩的肩膀。   赵绩退回了队列,刘辟又抽了几个人出来背诵军律,可惜大部分都背的磕磕碰碰,甚至还有人完全没记住。   队列前方,趴伏着几十个人,军棍着肉的啪啪声在校场中响起,也引来了寨中妇孺的围观,倒是让受罚的众人涨红了脸。   “三天之后,所有人都要熟记军规,若一什中有一人记不下来,全什受罚,一队中有一什没记下来,全队受罚!”   刘辟阴沉着脸盯着校场的众人,校场上登时响起一练片的哀嚎之声。   让这群大字不识的农夫猎户,去背那么长的规矩简直是一种折磨,不过现实却由不得他们自己,自家什长的目光几乎已经可以杀人了。   明明有些人和他们一样不识字,但这些什长背诵军规却出乎意料的快,毕竟更多的太平道经义他们都背诵了下来。   黄巾军之前的军规都规定得不清不楚,执行的时候也多有纰漏,根本没有什么成系统的军规。   甚至每支黄巾军都有自己的规定,黄天使者们倒是有一堆条条框框,不过都是太平道的规定,和军规又相去甚远。   结束了军规抽查后,将训练的人物交给了队率后,刘辟便带着人走入了寨中黄巾军搭建的简易营地。   赵家的家主赵乐将居住的房屋让给了许安,所以黄巾军就围着原本赵乐的房屋,建立了一个简易的营地,搭上了一些营帐将房屋围了起了。   至于鹿台寨的那些青壮,许安倒是没有强制要求他们住在军营中,每日训练结束,还是允许他们回家休息。   穿过庭院来到了房门前,门前的甲士通禀了一声后,便拉开了木门。   刘辟脱下脚上的靴子,将头盔抱在怀中走入了房内。   房内,许安正坐在案首上翻看着手中的地图,一旁的赵乐,正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许安见刘辟走进屋内,起身问道:“他们军规记得如何了?”   刘辟坐在了一旁的案桌上,将碗中的清水一饮而尽,没好气的说道:“别提了,我问了几十个人,结果能回答上来的就赵绩一个人。”   许安点了点头道:“无妨,本来就不可能那么快的。”   刘辟又倒了一碗水后问道:“这些新兵还要训练多久?”   “还要训练差不多一个月,到时候装备上兵刃应付其他几处的贼寇绰绰有余。”   许安说完后对刘辟问道:“弓队训练的如何了?”   “这山中的猎户只是气力不太够,不过准头倒是不错,只需要稍微训练一下齐射之类的就可以上阵了。”   提到山中弓手的训练,刘辟倒是心情不错,这些山中的猎户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甲士的禀报声,随后木门被守卫的黄巾甲士拉开,一名插着负羽的黄巾斥候正立在门外。   “启禀将军,有一伙打着狼纹黑旗约四百余人的贼寇正往鹿台山赶来,距离鹿台山已经不足五里。” 第三十八章 贼寇来袭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鹿台山中响起。   等许安披上盔甲走出院门的时候,两百余名黄巾军甲士已经全副武装,在院门两侧排好了队列。   死小孩张季举着一面黄旗和披着重甲的徐大站在队列的最前列,王家和李家的家主王任和李恒也被甲兵带到一旁。   许安沿着留出来的过道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所有甲士的眼神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从广宗到井径,再到现在的鹿台山,让他们养成了这个习惯。   许安拍了拍张季的肩膀,徐大还是那样的沉默寡言,就算被许安任命为亲兵队率也还是一样,只是尽可能的做好自己的事情。   此时山下来报的第二名斥候也已经到了营门。   “启禀将军,贼寇已增至千人。”   听到上千贼寇的消息,跟在许安身旁的赵乐头上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慌慌张张的用麻布擦拭着脸上汗珠,还微微发颤。   “狼纹,黑旗,我就知道会祸事,我早就知道,我当初和你们说,你们就是不听,不就是一点粮食吗!”   看着失态的赵乐,王任怒气止不住的往上冒,但是许安和刘辟就站在一旁,他也不敢当着两人的面和赵乐争吵。   这赵乐胆小怕事简直全无家主的风范,自从赵乐的父亲去世后,赵乐当了赵家家主后,赵家是一天不如一天,有时候王任都觉得赵乐是读那些酸腐的文书把整个人都读傻了。   要不是三家乃是世交,赵家老爷子在世的时候,对王家和李家多有照拂,他和李恒筹谋上山的事情绝对不会知会赵家一二,任由他赵家自生自灭。   王任强忍着怒火低声反驳道。   “一点粮食,你说的轻巧,寨中的粮食都是我三家的子弟拼死换来的,凭什么给那落虎山,我等自己吃都尚且不够。”   许安皱了皱眉头,贼人离鹿台山虽然还有五里,但许安并不想现在理会两人的恩怨,直接打断了两人的话头问道。   “落虎山,所以你们知道这货贼寇的来历?”   赵乐再次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他们应该都是于氐根的手下,就在二十多里外的落虎山上,听说足足有三千多,而且好多都是山中精怪变的,他们的大当家于氐根就是太行山中的百年狼怪!”   一旁的王任对赵乐的话嗤之以鼻。   “上次杀了他们十几个人,却不见他们是山中的精怪?”   “于氐根?正愁如何打开僵局,你倒是送上了门来。”   甲士已经备好了战马,徐大和数名充当亲卫的黄天使者都骑上了马背,许安也不耽误时间翻身爬上马背,从袋中将一面小黄旗取出,扔到了斥候的手中。   “先撤回山下哨所的军士,斥候再探随时汇报贼寇军情,兵丈和甲胄都探听清楚。”   “诺!”   斥候接过令旗,便领着军令匆匆忙忙的跑出了营门。   许安用马鞭指着三家的家主开口说道:“你们三人,跟着我一起上寨墙。”   “出阵!”   许安也不多话,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便迈着碎步向前而去   左右早有黄巾军的甲士架起三人,身后两百余名衣甲鲜明的黄巾军甲士在许安和刘辟的带领下,排着整齐的队列走出了营门。   山风吹起了黄巾军的旗帜,锋利的戟戈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很快许安便带着全副武装的黄巾甲士来到了校场之上。   校场上五队鹿台山的青壮也被龚都集结了起来,山下的斥候并未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们还处于迷茫之中,正猜测着为什么会响起号角的声音。   “现在有一千多名贼寇现在就在鹿台山外五里的地方。”   许安骑在战马上,观察着他们脸上的表情。   虽然看到全服武装的黄巾甲士时,他们也猜到了一部分,但当许安说出有一千多名贼寇就在山下时,队列中还是发生了一些小骚乱,他们的脸上大多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不过就算对他们的训练只有一周多的时间,这些农夫也明白了什么是军律和军棍。   在各什什长目光和军棍的逼视下,队列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实际上对于训练士卒,他也不确定从影视上,从一些书籍和网络上了解的是否有用,毕竟这是现实的世界,而不是一局游戏。   毕竟教会这群农夫分清楚左右都花了近两天的时间。   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训练的效果要好于他的预期,起码队伍中黄天使者充任的什长拥有不小的权威。   “你们都应该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你们上次杀了落虎山的贼人,现在他们聚集了更多的人来报复,他们要过来夺走你们家中的存粮,掳走你们的妻儿,将这鹿台山夷为平地!”   “我说过只要你们加入了太平道,从此再也不会有人可以肆意欺辱你们,你们之前所受的遭受一切屈辱,我黄巾军都会用手中的兵刃来为你们讨回应有的公道。”   几名黄巾军的甲士在许安的命令下,将装着一捆捆戟戈的车驾推放到校场一旁。   许安马策马行走在青壮队列的前方,看着一张张略微有些惶恐的脸,调转了马头,将手中的马鞭高高的举起,大声喊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所有的黄天使者都高举着手中的兵刃向许安欢呼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青壮队列中的充任什长的黄天使者也高举手臂回应着许安的呼声。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几百人的齐声高呼在近前也如同雷霆一般响亮。   青壮队列中越来越多的人高举着手臂向着许安欢呼,呼声甚至暂时驱走了他们内心对山下上千贼寇的恐惧。   所有人被这狂热的气氛所感染,一如在广宗城下那群狂热的黄巾信徒一般。   许安的马鞭指向一旁的车驾。   “现在,拿上你们的兵刃,让山下那群不知死活的贼寇,见识见识我们的武勇!” 第三十九章 攻寨!   “龚都!”   “在!”   听到许安的声音,龚都越众而出拱手应道。   “你领两队黄天使者到山脚密林埋伏,等到山顶号角声齐鸣的时候,务必给我截住山下贼军的退路。”   “诺!”   粗木制成的寨门被守门的军士缓缓打开,龚都豪不拖沓,从许安身后点出两队黄天使者,带着一百余名黄巾军的甲士快步走下山去。   校场上的七队青壮,或者说七队黄巾军士更为贴切一些。   七队黄巾军士在各自队率的带领的下,都拿上了汉军的长戟,排成了七个整齐的方阵。   紧密的队列中竖起了一片片戟戈组成的密林。   “齐步!”   队列前的黄巾队率,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右手将其扬在半空中,大声的向身后的军士发号施令。   “诺!”   队列中的黄巾军士齐声应道。   “左,右,左,右!”   在黄巾队率的口号声中,队列中的黄巾军士缓缓的踏着整齐的步子向前方走去。   虽然队列不时会有些混乱,但是仍然保持住了还算完整的军阵。   刘辟被许安留在了校场,和刘辟一并留下的还有一队黄天使者还有三十名刚训练不久的弓手。   许安只带了两队的军士上了寨墙,剩下的五队黄巾军军士被留在寨门后的两侧三四十步左右的山体后。   寨墙比较狭窄,容纳一队的军士都稍微有些勉强,另一队被留在了墙后作为预备队,更何况许安也不并不是想用这寨墙来挡住对方。   和许安一并上寨墙的,还有三家的家主。   鹿台寨中对寨门的防守还是颇为重视,寨墙的附近,堆满了守寨的滚石和擂木。   ……   鹿台山山脚一里处,一支乱哄哄的队伍停在了道路的中央。   手里面拿着各式的兵刃,从木棒,农具再到各式刀枪,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   为首的是一个汉子,却是长的五短身材,肤色黝黑,不过却是一脸的凶相,腰间还插着两把短戟。   身旁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戴着一顶小帽,穿着一身青色的短褐,略微有些驼背的样子,一双细长的眼睛来回看个不停,正站在那五短汉子的身旁。   又看了一会,他上前了几步一脸谄笑对着五短汉子说道:“三当家,前面就是那鹿台山的入口。”   “上回小人去收粮,不仅不给粮食,还打伤打死了寨中数十个兄弟,青壮倒是有不少,寨里还有几副猎弓,三当家攻寨的时候要小心滚下来的石头还有木头,只怕是会死伤不少兄弟。”   说到死伤了几十个人,这细长眼的中年男子脸上不由抽了一抽。   粮食没拿到还死伤了不少人,回到寨中后被大当家于氐根狠狠的抽了十几鞭,现在身上的伤口都还在隐隐作痛。   三当家斜睹了一眼那中年男子说道:“又想要富贵,又不想要危险,哪里来的便宜事?死了是自己命中没福,要是没死的话,到时候粮食和女人都有!”   前方跑来了几名穿着麻衣拿着短刀的贼寇,边跑还边喊。   “三当家,那群没胆子的狗才都跑回山上了!”   “三当家,快上山看看,怕是连寨门都打开了,跪在地上求我们饶命!”   闹哄哄的人群之中有人喊了一声,又引起一阵哄笑声,他们足足有上千人,根本就没把鹿台山的人放在眼里。   “我听说那赵家也算是大家,小娘个个都细皮嫩肉的。”   “嘻嘻,李家那几个小娘也不错,去年我倒是见过,可不许跟我抢!”   人群中,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   三当家也不阻扰,等着身后的众人议论,现在说的越凶,到时候攻寨的时候,士气就越高。   等众人嬉皮笑脸说了有一会后,看着众人士气高涨的样子,三当家一个健步站上了路边的一块大石上。   他将腰间插着的双戟拔了出来,狠狠的敲击在一起。   双戟相撞发出一声清越的金戈交击声,声音刚一传出,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我黄三在寨中说话一向算数,攻进鹿台山,钱粮山寨只拿一半,其余的全部归兄弟伙!”   黄三缓了缓,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   “李家家主的小娘留给大当家,先攻山寨墙的,升他做队长,先挑两个美人,剩下的娘子谁抢到就归谁的,谁走的慢了,被其他儿郎抢走了,可别怪我没给你们说!”   听到三当家的喊话,山贼中传出了一阵哄笑,几个胆大的人更是出言附和。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戴着一顶不知从哪得来的汉军帻冠,将手中的小锤丢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高声道。   “三当家,这首功肯定是我郑老六的!我都等不及了。”   “就你郑老六还想抢着首功,赵家娘子肯定是我的。”   台下又嘻嘻哈哈了吵闹了起来。   “抢他娘的!”   “抢他娘的!!!”   黄三看到士气大涨的众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挥舞着手中的双戟往前一引。   “儿郎们!”   所有的山贼都嗷嗷的大喊着,像一群饿的双目发光的饿狼一般,举着各式的兵刃。   “上山!”   黄三跃下大石,所有人都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的一并冲上了鹿台山。   沿途的哨站,都被这群精力过剩狂呼着的贼寇用刀用斧砍成成了一地的断木,或者直接推到山下的深渊中。   ……   寨墙上,赵乐缩着身子面色发白的躲在寨墙一角,王任拿着一副猎弓带着几名猎户,站在寨墙的垛口处向着山路上张望,李恒握着一把长刀,正指挥寨墙上的军士搬运着各式的守寨工具。   许安此时站在寨墙一侧,徐大披着重甲带着十数名黄巾甲士站在他的身后,还有一面黄旗正扛在小孩张季的肩膀上。   寨墙和山体将许安一行人的身影遮掩的严严实实。   寨墙上的军士指挥权被许安丢给了李恒,军士拿的长戟也被收了下来,换上他们之前的农具和少数的几把铁器兵刃。   山路上,噪杂的人声越来越近,密密麻麻的,吵闹着的贼寇也慢慢出现在了李恒的眼中。   李恒握刀的手不由暗自用力,冷汗从背后慢慢的渗了出来。 第四十章 激战鹿台(上)   略显狭隘的山道上,挤满了张牙舞爪的山贼。   当先的几名山贼,正举着厚木拼接而成的大盾向上爬来,他们身后的山贼行走间,尽可能的将身子隐藏在大盾的后面。   看着山路上行进着的山贼,李恒心中知道,这群山贼不再是之前被轻易击退的那三四百名乌合之众。   不说是经年老匪,起码他们对于如何攻打山寨,如何保护和隐藏自己更为得心应手。   数分钟后,山贼们已经临近了寨门了,行走在最前面的几个老匪已经来到了寨门十数步的位置,这个位置已经到了猎弓的射击范围。   他们好像根本没把鹿台山中的猎弓放在眼里。   落虎山的三当家黄三,正站在山路一块凸起的小坡上观察着寨门的情况,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鄙夷的说道。   “区区一丈多高的木墙,就让你薛老七丢下十几个兄弟自己跑回寨了?要是大当家看到这寨门是这副鬼样子,怕是要扒了你的皮!”   那戴着小帽的中年男子薛老七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辩解道:“当时想他们听到大当家的名号,定然不敢拒绝,谁想到那姓王的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死活不给粮食,还射死了我们一个兄弟。”   “当时我们盾牌,器具什么都没有,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黄三冷哼了一声,被叫做薛老四的中年男子也立马止住了话头。   “上次大当家抽你十鞭还是轻的,第一波就由你带儿郎们攻寨,试试鹿台山的斤两。”   “三当家,这……”   薛老七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但是一看到黄三眼中流露出的凶光便没胆子再说下去了。   黄三身旁的一名老匪也将手按在了刀柄上,薛老七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拒绝攻寨,那老匪手中的刀会落到他的身上。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也是狠下了心,对着黄三一抱拳说道:“三当家放心,我一定替落虎山拿下这鹿台寨。”   黄三漫不经心的睹了一眼薛老气口中说道:“别怪我黄三没给过你机会,你拿下了鹿台寨我还可以给你在大当家面前请功,你以前做的那些腌臜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   山路上再度传来了山贼们癫狂的呼喊声。   伴随着鬼哭狼嚎,还有一些不知如何发出的敲打声中,第一波山贼冲向了鹿台山的寨门。   不需要李恒下令,王任已经将搭在猎弓上的羽箭射了出去。   羽箭穿过大盾的缝隙射中了一个山贼的膝盖,剧痛直接使他倒在了地上,不住的发出哀嚎声。   不过除了王任以外的几名猎户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们射出的羽箭要么被山贼举着的木盾挡住,要么是落在了稀稀拉拉的人群缝隙中。   些许软弓,根本对攻寨的贼寇造成不了太大的伤亡,对士气的打击更大一些。   除非是汉军的强弓重箭,那些带着铁制箭头的重箭射在人的身上,会轻而易举穿透一些薄弱的盔甲,就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人的身上。   寨墙上几名青壮艰难的将一块大石推了出来,大石被棍棒翘出了寨墙的墙垛,石块借助了地势向下快速的滚去。   滚动的石块直接砸在了最前方一名持盾的山贼的木盾上,粗木制成的大盾,如同草纸一般脆弱,根本无法给盾后的山贼带来一点庇护。   木盾在巨力下轰然裂开,顶盾的山贼直直的栽倒在地,口中吐出大口的鲜血,已然是不活了。   但是大石依旧去势未减,身后的数人也被滚动的石块砸中,甚至还有一个人连着大石一起坠入了一旁的深渊之中。   被石块砸中的几人瘫在地上,还没有死去的山贼口中不住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血肉模糊的景象让周围的山贼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   大石一个接着一个的滚下,山贼们仓惶的躲避着来袭的石块。   薛老七向右连走了几步躲避了一块来袭的大石,他知道他不能退后,黄三就在身后盯着他。   上次的失利,还有之前的几次的把柄,要是他现在退了下去,绝对是必死无疑。   薛老七想到这里,也顾不得其他,他高举手中的长刀大声的向四周的贼寇喊道。   “谁先攻入鹿台寨,我再给他两缗的铜钱作为奖赏!”   两缗的铜钱,瞬间便激起这些贼寇的血勇,他们嘴中嚎叫着疯狂的向寨墙冲去。   这时寨墙上也没有石块再退出来,比较人的力气也是有用尽的时候,不可能一直推着大石下来。   短短十数步的距离,没有滚石的阻碍,攻寨的短梯很快便被山贼们搭在了寨墙之上。   墙上的青壮将储备依旧的粗圆木从墙上抛投下来,粗大的圆木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一滚而下,冲击的力道直接将最前方的几名来不及反应的山贼砸倒在地。   有几根滚木甚至还顺着缓坡往山路下滚去,又带倒了数人。   寨墙的软弓不停的射击,已经有数名山贼倒在地上哀嚎了,很快被檑木砸倒的山贼也加入了哀嚎的序列。   这些山贼相对于鹿台山中的青壮来说,厮杀的功夫明显强上不少。   短梯旁的数名贼寇,还没等墙上守卫的青壮反应过来,只几步便爬上了矮墙上。   寨墙上很快便出现了伤亡,一名老匪窜上城墙轻,手中的刀刃轻而易举的划开了墙上一名中年男子的腹腔,五颜六色的脏器顺着豁口流了一地。   那青壮无比惨烈的哀嚎了起来,但是这寨墙上并不是只有他这一个守卫。   一名青年男子拿着一把长刀从另一侧快步走来,手中长刀直接砍向这攀上城头老匪,这老匪一转身子,险之又险的避过了急砍而来的长刀。   就在这时,一把木枪又从那死去中年男子倒地的方向刺出,直接插进了那老匪的咽喉,木枪的后方露出了一张愤怒而稚嫩的脸庞。   眼前凶悍的老匪倒地,少年慌张的丢下手中的长枪,跪在地上想将那倒地男子腹腔中流出的脏器塞回,他不想他的父亲就这样死去。   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从少年的脸颊流淌下来。   只是这一切注定只是徒劳的,死去的人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可能再复生过来。 第四十一章 激战鹿台(下)   李恒手中的刀刃已经不知饮了多少贼寇的鲜血,王任握着一柄长枪守在他的右边,猎弓不知道被他丢在了哪里,甚至连胆小的赵乐手中都拿上了一把短刀。   贼寇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犹如浪涛一般连绵不绝。   寨墙上的众人,几乎是人人带伤,半个多时辰的激烈搏杀几乎耗尽了他们的体力。   山贼的又一波的攻势被连续滚下的檑木击退了,劫后余生的山贼飞快的跑回了安全的地方。   薛老七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休息,他跟着退去的山贼一起回到了驻地,他试着攀上寨墙,虽然杀了一名青壮,但是很快便被其他赶下了寨墙。   也幸亏他经验老到,看到来援的青壮们涌来,直接翻身滚下了寨墙,身子落在了一名死去的山贼身上,才捡了一条性命。   冰冷的刀刃被搭在了他的脖颈上,薛老七慢慢的转过头去,迎上的是黄三凶戾的双眼。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要让我失望。”   随着黄三一声令下,攻寨的队伍又换成了一批生力军。   “杀!”   薛老七奔跑在队伍最前列,他知道自己必须拼命了。   当他奋起自己仅剩的胆气时,寨墙上却没有再落下滚石,只有几根檑木落下,但是这些并不能阻碍山贼们进攻的脚步。   檑木收效甚微,只有几个倒霉蛋被滚落下来的檑木砸倒在地。   短梯又一次搭在了寨墙之上,冲在最前面的一名悍匪叼着一口长刀如同一只雨燕一般,从短梯上跃起落在了寨墙之上。   只是这次他却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往寨墙内看去,几十名青壮正跌跌撞撞的向鹿台山内跑去。   这悍匪发出一声怪叫,回过头去大声喊道:“夺寨的首功是我黄麻子的了!”   寨墙外的山贼哪里还不知道,鹿台山中的青壮怕是已经跑掉了,一个二个争先恐后的从短梯处往上爬。   薛老七心中大喜过望,三不作两步,也攀上了寨墙,不远处只见到了几十个青壮奔跑的背影,寨墙已经不见一人。   越来越多的山贼爬上了寨墙,他们成群结队的高声,叫唤着想去寨中劫掠,但是薛老七没被胜利冲昏头,寨墙上的山贼都被他拦了下来。   他得打开寨门,让寨墙外的三当家先进寨。   “打开寨门!!”   粗制的木门很快便被攻上寨墙的贼寇们打开。   山路上爆发出一阵狂呼,但所有人都没有行动,都看向了一旁的黄三。   周围人的反应,倒是让黄三颇为满意,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翻身骑上一旁的矮马,手中的短戟在空中一挥。   “儿郎们,入寨了!”   “抢他娘的!!!”   山贼们得到号令,都争先恐后的往寨门处冲去,生怕落于人后。   如潮水般的一众贼寇,从略显狭窄的山路上流经寨门,如同水泄银川般的瞒过大地,向四周狂奔而去。   此时鹿台山在他们的眼中就如同无人看守的大金库一般。   粮食,美人,财物应有尽有。   只是这一切,终究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隐藏在山后的许安看着从寨门中疯狂挤进来的贼寇时,嘴角不由的露出一丝笑容。   那个被称做郑老六的那个山贼,此时正拿着一个小锤,袒露着胸膛大步向前,虽然没有拿到夺寨的首功,但他手脚倒是麻利,抢先从寨墙冲入了寨内。   和他一起的还有十数名山贼,他们狂呼着向不远处的房屋跑去,发出一阵阵刺耳的邪笑声。   只是这邪笑声很快便戛然而止了。   数十只羽箭从房屋内激射而出,将还在奔跑的贼寇重重的钉在了地上,冲在最前方的郑老六,咽喉被一支重箭贯穿,袒露着胸膛上也插上了两支羽箭。   他无力的倒在了离房屋十数步的地方,头颅重重的磕碰在土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眼中的邪光也随着流出的血液慢慢散去。   十余名贼寇无一幸免,尽皆倒在了地上,有未死的贼寇还捂着身上的箭矢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万胜!!!”   几处房屋内,头裹黄巾,身穿绛红色战袍,披着一身黑色玄甲的军士咆哮着从屋内蜂拥而出。   这些重装的甲士,跃过了倒在地上的贼寇上方,如同一辆辆人形推土机一般,冲向后方不断而来的贼寇   手中的利刃疯狂的收割着一个又一个贼寇的性命。   没有人可以挡住这些甲士哪怕一息的时间,农具,刀剑砍在他们的甲胄上完全不能对他们造成一丝一毫的阻碍。   这些甲士就如同冰冷的杀人机器一般,疯狂的向前推进,留下的只是满地尸首。   薛老七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他的思维都停止了运转。   两边的山体处,也涌出了大群的戴着黄巾的军士,虽然他们没有如同那些怪物一样披着重甲,但是手中握着却是整齐划一,泛着冷冽寒光的长戟。   他们踏着整齐的步子,高呼着万胜,排着整齐的军阵向着涌进寨墙的贼寇,一步一步如同一堵堵土墙一般压迫而来。   给山贼们心理上的压力甚至比那些重甲军士还要巨大。   先涌出寨门的贼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的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当他们看到两边压迫而来的军士,还有前方如狼似虎的冲来的重甲武士时,他们再也顾不得什么金银财宝,美人粮食。   这些贼寇再没有一丝率先进入寨内的喜悦,他们哭爹喊娘头也不回的往寨门里挤去,想逃出出山寨。   只是寨门外的贼寇还完全不知道寨内发生的情况,他们只想冲进寨中放肆的劫掠一番。   财宝和美人让他们的情绪无比高涨,每个人都不想落于人后,疯狂的涌向寨门。   冲在最前的贼寇,不是倒在了强弓的攒射下,就是倒在了片片的戟戈和刀剑下,回过神来贼寇们再也不想什么富贵美人了,他们只想着活命,这些吓破了胆气的贼寇手脚并用着连滚带爬的狼狈的向寨门逃去。   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第四十二章 前狼后虎   “中计了!有埋伏啊!”   “快跑!”   “是汉军!是汉军啊!!!”   涌进寨墙内的贼寇彻底的慌了神,有认识汉军衣甲的贼寇更是大呼小叫以为中了汉军的埋伏。   有些贼寇眼见着寨门实在是拥挤不堪,又转而向两边的寨墙上爬去,想从寨墙翻出寨内。   寨门处人头攒动,贼寇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甚至还有外围的贼寇被挤落山崖。   两侧缓缓压来的军阵中黄巾军士脸上没有了慌乱的神情。   寨墙上的惨烈搏杀没有吓退这些在地里抛食的山民。   亲人的死伤,朋友哀嚎声,却无一不激起他们的心中的愤怒。   许安相信,如果不是各什的的什长在平日训练中的威严,还有压阵的队率手中锋利的环首刀,这群愤怒的山民只怕是根本稳固不住任何阵型,直接冲上去和进寨的贼寇搏杀。   拥挤着想进入鹿台寨中的山贼们实在是太过于吵闹。   “三当家,好像有点不对。”   守在黄三身旁的一名老匪发现了有些不对劲,赶快出言提醒到。   黄三也发现了前方的混乱,寨墙上的薛老七也甚至直接从寨墙上跳下来到寨外的人群中。   “有埋伏!”   黄三一下就猜出了大概的情况,他不是没考虑过会这种情况,但是鹿台山三家的情况他清清楚楚。   就算是埋伏,也不过百十来人的,鹿台山的山顶又没有什么天险可守,平地上怎么可能打过先进寨内的老匪。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但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前方的部队已经陷入混乱了。   山贼们被挤在狭隘的山道和寨门中,几乎无法动弹,越来越多的人被挤落山崖。   黄三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   身旁的山贼虽然感到有一些莫名其妙,但是黄三既然发话,还是执行了黄三的命令。   山道上山贼们正在慢慢的退往山下。   黄三吹响了手中的号角。   山下留守的两百名余名山贼本来还在吵吵嚷嚷的嬉笑着,听到号角声,一个个都收敛了住了笑容。   这号角声代表着攻寨出现意外,是三当家给他们的信号。   隐蔽在远处的密林中的龚都也听到了号角声。   透过密林龚都看到了山脚下懒散的山贼们都站了起来,聚拢成了数团。   “看来这群山贼败了。”   龚都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号角声很小,他知道不是许安给的信号,但应该是山贼的信号。   听到号角声的山贼们明显警觉了不少。   他转头看向了一众伏在林地上的甲士们,将右手高高举起,然后慢慢向前一挥。   身后的甲士也随着龚都一起站将了起来,他们慢慢拔出了跨在腰间的环首刀。   锋利的环首刀被拔出了刀鞘,一百余名黄巾军的甲士从密林中缓缓向鹿台山的山脚走去,惊起了林中几声兽鸣。   山脚下的山贼也发现林中的异样,一名脸上带有刀疤的男子迅速拔出了腰间的砍刀。   “情况不对,叫兄弟们打起精神!”   四周的山贼们也围靠在一起,拿出了各自的兵刃。   “向前一些,三当家他们要下来,别被截了退路!”   队伍稍微有些骚动,但是刀疤脸汉子平日应该还算有些威望,骚乱很快平息了,这些山贼在刀疤脸的指挥下,开始往道路上靠近。   “呜——”   山顶上传来浑厚的号角声。   这一次不再是细微的号音,而是几十个号角齐鸣的交织在一起,连绵不绝。   此时龚都已经带着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来到了离林地的边缘。   山脚下的山贼也已经看到隐在林中阴影中的黄巾众人。   龚都左手猛地一锤自己胸膛玄甲,口中发出一声咆哮,倒替着一柄长柄斧大踏步冲出树林。   “万胜!!!”   “万胜!!!”   “万胜!!!”   身后一百余名甲士齐声呼喝着万胜,猛烈的锤击着胸前的铁甲,跟随着他们渠帅龚都一并从阴影中冲出。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们身上黝黑的甲胄好似泛起幽光一般。   “汉军!”   密林中猛然钻出的一百余名甲士,让山脚下的山贼们顿时慌乱了起来。   那些老匪和精锐的贼寇,都被黄三带上了山,攻打鹿台山是个肥差。   毕竟山顶只有数百个普通的山民,还有一堆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的妇孺,三家的底细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摸得透彻了。   被留在山下只是苦差事,这些人都不是黄三的嫡系部队,基本都是寨中不受待见的人。   苦差事全部丢给这些人做,炮灰,断后,寨中的打杂之类的,吃肉喝汤根本轮不上他们。   “别怕,他们只有几十人,三当家马上就下来了!”   刀疤脸的汉子大声的呼喝着,想让慌乱的山贼们冷静下来,可是面对上百名重甲武士,这些普通的山贼们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他们本能的向山上缩去。   数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那个大声呼喝想稳住山贼们的刀疤脸汉子,被龚都一刀斩在脸上刀疤上,当场倒在了地上。   上百名黄天使者犹如狼入羊群一般冲入山贼的队列中,残臂断肢落了一地,鲜血如箭般喷涌而出。   少数几个悍勇贼寇的反抗,也没有掀起一丝的浪花,这些身披重甲的武士在山贼们的眼中就如同索命的无常一般。   山脚的山贼们很快便被赶到了山道上,而山道上原本驻守的山贼们也看到已经将山脚堵住的重甲武士们。   被堵住去路的山贼们,吵吵嚷嚷了起来,声响越来越大,退路被截住,困在山道几乎成了死局,但是他们又没有胆量去冲击山下的军阵。   黄三骑在矮马之上,先是听到鹿台寨内号角声齐鸣,又听到山道下也传来了吵闹动静,脸上顿时变得难看了起来。   山脚下留守的队伍怕是也出了意外,但是就算是现在黄三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鹿台山三家的青壮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百人,怎么可能还分兵。   更何况平地上,这些山民怎么可能打败他手下的这些山贼?   这鹿台山周围又没有其他什么势力来协助他们,难不成是从天而降的天兵? 第四十三章 生擒   刚转过山道,骑在矮马上的黄三就看到了列成军阵守在山脚下的重甲武士,惊得三魂荡荡,七魂悠悠。   堵住山脚的竟然会是汉军!   一名穿着革甲的山贼小头领从人群中挤出,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黄三的马前。   “三当家,山脚被官兵占住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黄三从矮马上俯下身子,一把抓住他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   “刀疤在哪里?不是让他守住山脚吗,山脚的兄弟挡不住,你他娘的留在山道上不知道去帮忙吗!”   那小头领被吓得战战兢兢,颤抖的辩解道。   “刀疤死了,官兵一个照面就把山脚的兄弟冲散了,根本来不及求救刀疤他们……”   “那我要你有何用!废物!”   黄三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雪白的刀光闪过,那小头领的头颅重重的被抛落在地,脖颈处一股血箭喷涌而出,无头的身躯兀自扑倒在地上,喷溅而出的鲜血将周围的众人衣袍尽皆染成了血色。   黄三用衣袍抹掉手中刀刃上的血迹,一双倒吊三角眼目露凶光环顾着山道上的众人,山道上没有一人敢和直视他的眼睛。   “把哨站的圆木,还有山道上的石块,都给我推过来!”   黄三往日在山寨中积威甚重,迫于对黄三的畏惧,山道上的山贼,只能压住内心的恐惧,听从黄三的命令去寻找山石和圆木。   片刻的功夫,山贼们从山道上搜罗到一些粗木和山石,只是山道上并没有大块的山石,最大的山石,也只有一个刚到膝盖的木桶的大小。   哨站的粗木到时有一些,不过更多的已经被上山的山贼们推进了深渊之中。   “万胜!”   山顶的声音越响越大,号角声长鸣不断。   “儿郎们,山上山下都有官兵,想活命的就跟我冲!”   黄三涨红了脸,骑在矮马大声的鼓动着身旁的贼寇。   山石和粗木被山贼们推了下去,有些在山路上滚到一般,被地势一带滚入了一旁深渊中,但是大多数还是沿着山路往山脚滚去。   山石和圆木顺着山路翻滚而下,直冲山脚下的黄巾军阵。   “举盾!!!”   龚都大马金刀的站在军阵的最前方。   身后的黄巾甲士齐声唱诺,将塔盾高高举起,一层叠上一层好似龟甲一般。   滚落下来的山石和粗木中,有一块足有木桶大小的山石映入龚都的眼眸中。   其余的滚落下来的石木,最多对黄巾军的军阵造成一定的冲击,但是这块石头,可能直接会将顶盾的士卒砸的肺腑出血。   “喝!”   龚都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反握着长柄战斧口中暴喝一声,双臂猛地发力从左向右猛劈而去。   长柄战斧的斧背狠狠的敲击在山石上,巨大的力道将顺势而下的山石震的一歪。   山石斜滚而下,在离盾阵还有一米远的距离处跌落在了矮坡下。   其余的石木砸落在盾阵上,只给盾阵内的黄巾军士造成了一些轻微的影响。   山道上跟着山石和滚木冲将下来的山贼们都被大显神威的龚都吓住了脚步。   骑在矮马上,被簇拥在人潮中的黄三成功的进入了龚都的视野之中,龚都大踏步上前,直直的迎上了还愣在山道上的山贼们。   几名站在最前列的贼寇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们都是黄三手下最精锐的嫡系。   一名小头目怪叫着举起手中的长刀冲向了龚都,龚都不闪不避,双手持斧一计横扫。   挡在面前的那名山贼头目直接栽到在地,手中的长刀直接被龚都手中的长斧劈成了两截。   又有几名悍匪从人群中跃出,手中的各式兵刃冲着龚都一并招呼而来。   龚都大踏步上前身躯直接撞上了将最前方的贼寇。   那贼寇被龚都一撞,胸口犹如被重锤击中一般,几乎喘不过气来。   雪白的刀光从他的脖颈处闪过,锋利的斧刃只一下便划开了他的颈侧大动脉,鲜血从豁口中犹如泉水一般涌出。   随后长斧一转,两侧两具无头的尸首轰然倒地,头颅骨碌碌的从山道上滚落下去,涌出的鲜血在山道上汇成了一条条血色的溪流。   四周的山贼终于感到了畏惧,龚都就像一头猛虎扑入羊群一般,山道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挡住他前进的步伐。   山路上的贼寇,多半连打破龚都甲胄的兵刃都没有。   看到离他越来越近的龚都,黄三心中也知道坐以待毙只能是死路一条。   “来!”   黄三舞动手中的短戟,大喝了一声猛地一夹马腹部,矮马带着黄三直冲而下,两侧的山贼尽皆让开了道路。   杀了这汉将,或许还能趁着这个机会冲出重围!   杀了他!!!   矮马上的黄三面目狰狞,这个汉将挡住了他的生路,就算明知获胜的希望渺茫他还是想搏上一搏。   两人的距离不过十数步,载着黄三的矮马已经猛冲而来。   距离越来越来近,黄三几乎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汉将头盔下的五官。   “喝!!!”   黄三暴喝一声,彷佛想给自己壮胆一般,手中的短戟直接挥向站在山道上的龚都。   电光火石之间,龚都一矮身子险险避过短戟的打击,手中的战斧直接斩向了矮马的马腿。   锋利的斧刃直接切断了矮马的前腿,骑在战马上的黄三瞬间失去了平衡。   万幸的是黄三虽然不是长于草原之上,但骑术也非同一般,在战马失横的一瞬间他扭转了身躯,没有直接载下山道下去,而是借着力道摔进了右侧的人群之中。   黄三被摔得的七荤八素,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一只脚重重的踩住了胸腔,重压之下黄三几乎背过了气去。   山脚下的黄巾甲士也正在缓步上前,一步步逼向山道的惊慌失措的贼寇们。   “跪地投降者,免死!”   龚都一脚踩在黄三的胸口,一手握着泛着寒光的环首刀,轻蔑的看着四周的战战兢兢的山贼。   “当啷……”   “当啷……”   一声声兵器落地的声音传来,山道上的山贼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下了头颅,兵刃被丢了一地。 第四十四章 活命   鹿台山山顶之上。   刘辟双手握着锋利的环首刀,冲锋在队列的最前方,他身前的贼寇如同割麦一般倒下。   带着一身数十斤重的甲胄,刘辟狠狠的撞入人群之中,手中的环首刀犹如一道雪白的匹练,在人群中瞬间爆发了出来。   凄厉的惨叫声中,刘辟身后的黄巾甲士犹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涌出,越过刘辟的身影向着前方贼寇们猛然冲击而去。   一百余名重甲军士就如同一把利刃一样插入了山贼们的心脏,直接将其宣判了死刑。   “万胜!”   许安高高擎起手中的环首刀,仰天咆哮,手中环首刀猛地向前一引。   军阵中的号角声再度齐鸣。   “万胜!”·   两侧的黄巾军士也歇斯底里的一起咆哮出声,原本整齐的军阵的瞬间变的支离破碎,无数军士从军阵跃出,挺着手中的长戟冲向寨门处的贼寇。   “死!”   许安暴喝一声,手中环首刀向前直刺而去,刀身从一名贼寇的胸膛贯穿而过,鲜血顺着刀锋流下滴落满是尘土地面上。   一名贼寇眼见逃生无望,绝望之下提着手中的短刀,嘶吼了一声,猛地扑向了许安。   高大的塔盾挡住了他的去路,徐大手中的战锤落在那贼寇的头顶,巨大的力量直接将那贼寇砸在了地上。   包在头上的麻布头巾并不能给他提供一丝一毫的保护,战锤直接将他的头盖骨砸的塌下了一大块,白色的不明物体顺着头巾流了满地。   咆哮着的黄巾军士从许安的两侧旁冲出,虽然这些军士只接受了一周多的训练,但是他们的对手却是已经陷入混乱中的山贼而已。   鹿台山上的山贼们完全崩溃了。   寨门的控制权重新回到了黄巾军的手中,张季将手中的黄旗插在了寨墙之上。   许安站在沾满血肉的寨墙之上,俯视着被堵在寨门外山道上的一众山贼。   这些不久前还在耀武扬威,气势汹汹的山贼,如今却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可笑。   披着重甲的黄天甲士们从寨门中冲出追击落荒而逃的贼寇,这些原本争先恐后相觑寨中大肆劫掠的贼寇竟然有很多被挤落到了山崖下。   一颗人头被许安抛出,落在了山道上的混乱的人群之中。   所有人都看到了站在寨墙边缘上的许安,还有在寨墙上迎风招展的黄旗,黄巾甲士们停下了手中的利刃,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的贼寇。   “跪地投降者,免死!”   呼啸的山风将许安的话传遍了整个山道。   …………   六百多名山贼,垂头丧气的跪伏在寨门后的校场上。   各种稀奇古怪的兵刃,破烂的甲胄,在一旁被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   校场四周站满了持刃披甲的黄巾军的甲士,锐利的眼神不时在人群中来回扫视。   至于三家的青壮,也就是黄巾军的军士们,则席地坐在校场的另一边,不时有人眼神不善的看向校场上跪伏着的贼寇。   此时李恒低垂着头正和王任,赵乐两人坐在一起。   就在青壮军士们聚集的不远处,一名中年妇女正帮着李恒包扎着他肩膀上的伤口。   守寨的时候,一个老匪趁乱爬上寨墙,李恒没有反应过来,被那老匪用长刀在肩上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幸好王任就在不远处,好歹是抢回来一条性命。   许安走到火堆旁,坐在了李恒的正对面询问道:“伤势如何?”   李恒抬头看一眼许安,喉头上下翻滚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又低下了头。   许安从腰间解下一个小陶罐放在了地上,说道:“这是我太平道的的金疮药,敷在伤口一天一换。”   “我们赢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还能坐在地上伤感的原因。”   李恒再度抬起头,这时却只看到许安留下的背影。   绛红色的衣袍已经被染成了深红,黑甲上凝固的血液也掩去了本该存在的幽光。   这生离死别,在短短的一年时间中,三家的子弟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   ……   黄三跪伏在地上,满身的尘土,蓝青色的战袍破破烂烂,手中的短戟也不知丢在了山道何处。   胸口被龚都踩的现在都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让黄三几乎难以呼吸,随后被黄巾军的甲士一路拖拽着上山,几乎将他的骨头都颠散了。   就在黄三努力的想平复呼吸的时候,一片阴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来,先是看到了一双镶铜的虎头靴,再是一条雕刻着兽纹的镶金带,然后便是插着鹖羽的玄铁胄下一张染满污血的脸。   黄三知道,这人多半就是这支军队的统领了。   那人身旁,正站着山脚下那员犹如熊罴一般凶猛的汉将,见到黄三抬眼看向自己,转眼便的瞪了过去。   黄三不敢直视那汉将,又转头看向一旁,另一侧也站着一员身形魁梧的黄脸汉将,不过倒是比另一人略矮了一些。   四周的身披重甲甲士们,伫立在校场周围,黄旗在高台上被山风卷起,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群战力惊人的军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鹿台山,任凭黄三想破了脑袋也想象不出来。   许安俯视着脚边的黄三,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说道:“你就是落虎山的三当家?”   黄三眼神闪烁了几下,又看了一眼台上的黄旗,回答道:“小人确实是落虎山的三当家,只是将军怕不是汉军的将军吧?”   “啪”   一旁甲士的马鞭狠狠的抽打在黄三的背脊上,吃痛之下黄三忍不住微微弓起了腰。   火辣辣的疼痛感从背脊上传来刺激着黄三的神经。   黄三喘了几口气,胸腔的疼痛不由让他闷哼了一声,黄三缓过气来看着许安继续开口说道。   “将军要是想拿下落虎山,黄三愿为将军诈开山门。”   许安看着这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倒是有些惊奇。   这伙贼寇都被擒住无人走脱,用这群贼寇来诈开落虎山的山门确实可行,许安也是这样设想的。   毕竟这机会简直是千载难逢。   “继续说。”   许安坐在黄三的身前,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贼寇。   “山寨中的一应路线,明哨暗哨,我身为寨中的三当家,都是清清楚楚,甚至周围几个大寨的情况,我也多有了解。”   “所以,你有什么要求?”   黄三再看了一眼四周林立的重甲武士,最后看向了身前的许安,郑重的说道。   “活命。” 第四十五章 落虎山   太行山此时已是晚秋,云雾缠绕在群山之间,被山风吹拂着从各色的树林间缓慢的穿过,秋天将落虎山点缀着如同一幅巨大的斑斓画卷。   一只雄鹰从厚实的云层中俯冲而下,它发出一声鸣叫,快速的掠过了山道上一队略显嘈杂的人群,向着远处高耸的落虎山飞去。   这群人约有两百人左右,行进的队伍略显拥挤,但是依旧在狭长的山道上拉成了一条长龙,他们正沿着山道慢慢向落虎山前进。   黄三骑着矮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穿的短褐的许安和刘辟两人正跟在黄三的马后。   许安的亲卫队队长徐大正扶着一辆大车,眼神不住在许安周围移动。   原先的矮马,已经进了鹿台山众人的口腹之中了,现在黄三等人骑乘的带去的另外几匹矮马。   拥挤的队伍慢悠悠的走在山道之上,队伍中几辆大车上盖着一些破败的布条,用绳子捆扎在了一起,从缝隙中看到一些装着粮食的布袋和陶罐。   这两百多人的队伍中,其实有五十多人是归降的贼寇,都被安排在了队伍的前面,另外一百多人,全都是许安带来的黄天使者,一部分混杂在队列的中间,一部分排在队伍的最后方。   他们都换上了贼寇破烂的衣服,拿起了各式杂乱的兵刃隐藏在队伍的中央和车驾的周围。   就在离他们数里后的山路上,龚都带着十余名身披重甲的黄巾甲士骑乘着战马走在最前列,李恒和王任两人也披上了革甲,随着黄巾军的甲士跟着龚都两侧。   跟在龚都等人身后的便是鹿台山刚训练不久的三百余名黄巾军军士。   鹿台山几乎全军出动,寨中只留下了数十名守卫的黄巾军甲士和伤兵,以及赵家的家主赵乐。   用他的话来说,王任和李恒都走了,他得留下来照看受伤的三家子弟,还有看管被俘获贼寇,防止生出什么乱子来。   绝对不是因为害怕。   和许安一行人他们杂乱的行军队伍大不相同,这三百多名军士,行军中都在尽量保持着队伍的整齐。   队列中身披重甲的什长,目光不停的打量着队列中的军士。   但凡有人迈错了脚步,或者是和本来的队列拉开了距离,背上就会吃到一记重重的军棍。   各队的队率握着长戟带着卫士行进在本队的队列旁。   没有人在嘈杂的交流和呼喊,有的只是行走在山路的脚步声。   ……   前方的山贼的哨站在许安的眼中越来越清晰。   看守哨站的的几名贼寇这会正围在火堆的旁边取暖,刀剑散乱的丢在一边,也不知道在闲聊些什么。   许安等人都到了四五十步的距离时,哨站的才发现了山道上多了一群人。   当他们看到骑着在矮马上的三当家时,赶忙移开了拦路的拒木。   哨站的贼寇们,战战兢兢的站在哨站的旁边练大气都不敢出。   奇怪的是,黄三好像并没有看到他们一样,直接就从他们的身边走了过去。   一个脸上略带稚气的少年山贼,低着头小声的向一旁一个扎着头巾的男子问道:“虎哥,三当家居然没罚我们?”   那个被称作虎哥的山贼虽然心中有点奇怪,但日里黄三身为三当家,行事狠辣,一些犯事的兄弟,轻则打骂,重则甚至丢了性命也不奇怪,今天倒是转了性子一般,连呵斥都没有一声。   哨站的几名贼寇没受什么责罚,注意力也都被队伍中的大车吸引注了,都在小声的议论着大车上装的财物。   就在他们聚精会神看着大车时小声闲聊的时候,行进的队伍悄悄摸出了数名穿着麻衣的男子来到了他们的身后。   一只大手突然从少年山贼的身后伸出,不等少年山贼有什么反应,短刀已经透胸而出,刀尖还挂着鲜艳的血珠。   少年山贼的眼中的神彩开始慢慢的消散,没有任何支撑的身躯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哨站上的六名山贼,尽数倒在了山道之上,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汇聚成了一条条小小的溪流。   犹如长龙般的队伍并没有因为倒地的这几名贼寇有一丝一毫的停留,队列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前进。   摸出队伍的几名男子,用身上的麻衣擦拭了一下带血的短刀,便又退回了队列之中,就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山道的一旁的密林中,一名贼寇隐匿在灌木中,山道上发生的一切尽收他的眼底。   三当家居然叛变了!?他必须赶紧将这个消息送回寨中。   他警惕的向两旁看了两眼后,便想从灌木丛中退出去,只是刚迈了一步,身后一柄锋利的环首刀便已经划开了他的脖颈。   两名头裹黄巾的军士走这贼寇的身上的迈过,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又快步向前走去。   黄三已经将山道周围的几处暗哨全部告诉许安,在经验丰富的黄巾斥候眼里,这些山贼的暗哨幼稚的犹如孩童一般。   沿途的落虎山设立哨站犹如形同虚设一般,根本没有给落虎山带来一丝的警惕。   ……   日近黄昏,太阳已经快落入群山之中,只留下了一半多的轮廓。   天空被渲染成了一片橘橙色,连云雾也消散了不少。   落虎山的寨墙上稀稀拉拉的站了十几个贼寇。   一阵寒风吹过,一个高个子的山贼被钻入衣衫中的冷风吹了一个激灵,不由嘟囔了一声:“这鬼天气,还没入冬就这么冷了。”   一片落叶被风卷着盖住了他的眼睛,高个山贼暗骂了一声晦气,等将叶子摘下的时候,猛地发现不远山道的转角处,突然转过了一支打着黑旗大队人马。   高个子的山贼连忙出声向周围喊道:“你们看下,这是不是三当家的人马?”   一个带着皮帻的独眼山贼,被高个山贼从美梦中惊醒,骂骂咧咧的爬了起来,眼神也随着高个山贼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到不远山道上,骑乘着矮马黄三,独眼的山贼差点跳了起来,赶快喊道:“还真是三当家,这个煞星回来了,赶快把寨门打开,他娘的我可不想吃鞭子。”   寨墙上的山贼们顿时一阵手忙脚乱,紧闭着的寨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被打开。 第四十六章 势如破竹   寨门外,罩住车架的布片已经被车架旁的军士尽数扯了下来,车架上哪里还见什么粮食,有的只是一堆都的明晃晃的兵刃,甚至还有数套玄铁铸成的甲胄。   许安抽中腰间的兵刃,向前一压,车架的旁的早已蓄势待发的军士便向着洞开的落虎山寨门汹涌而去。   寨门后的那独眼山贼还没来得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咽喉处便插上了一根羽箭,他一手捂住咽喉,另一只手向上抓去,好像有什么东西一般,但不等他还有其他的动作,便淹没在了汹汹的人潮之中。   刘辟屏气凝神,弯弓搭箭,羽箭如连珠般射出,寨门处三名贼寇尽皆倒地。   几乎是同一时刻黄三被两名军士拽下了矮马,跟着涌入了寨墙中,十余名黄天使者握着环首刀,将四五十名队中的贼寇,赶到了寨墙的一角。   剩下的一百三十多名黄天使者则跟着许安,涌入了落虎山的山寨之中。   落虎山山顶的一处木屋的庭院中,于氐跟盘腿坐在地上的一处火堆旁,火堆上的烤羊羔正传出阵阵香味。   一旁的一名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是落虎山的二当家吴凉。   “大哥,黄龙那厮越来越闹腾了,前天又有十多个兄弟折在了黄龙手上。”   提到黄龙,于氐根脸色不由的阴沉了起来,这厮起事来就和他颇不对付。   黄龙和于氐根这些贼寇不一样,他实际上不能算是贼寇,他是正经的太平道的信徒,起事前,就经常在太行山中布道。   所以张角等人在冀州等地相继起事之时,黄龙也迅速拉起了一支队伍。   只是要出太行山必须通过大行八陉,黄龙当时倒是想过攻打井陉关,打通和冀州黄巾的阻碍。   只是井陉关毕竟是天下雄关,黄龙虽然一开始取得了一些优势,但很快冀州内的郡兵增援便赶到关内支援。   不仅守下了关卡,而且汉军还主动出击,将黄龙统帅的黄巾军杀的节节败退。   甚至就是因为井陉一战,才使得黄龙没有吞并掉于氐根这类的山贼,只能勉强维持均势。   “且容他再放肆一段时间。”于氐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漆器中的酒水被于氐根一饮而尽。   于氐根抹了抹嘴唇,冷笑了几声,对着络腮胡汉子说道:“我已经联络了李大目和青牛角,这会估摸他们已经带着手下的儿郎,往半云山赶了。”   “到时候我们三家合兵,拿下那黄龙还不是易如反掌,什么黄龙?我要让他变成黄虫!”   正说着话,山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正喝着酒的于氐根,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将手中的漆器重重的放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冷哼。   “这群狗崽子,越来越不像话了,等老三回来,让他好好整治整治。”   吴乙看见于氐根动了怒,也是站了起来,指着一旁的亲卫说道。   “去,看看是谁他娘的在闹腾,不论对错,先打他娘的三十鞭再给我领上山来。”   “诺。”   那亲卫也不敢耽搁,直接快步走出了庭院。   谁知他刚迈出庭院门,便被另一名狂奔而来的山贼重重的又撞回了庭院。   “不好了!”   那山贼勉强站了起来,也不理会撞到的人,一路连滚带爬滚进了庭院中。   “寨门破了!”   “什么?你他娘再说一遍?”   吴乙被吓了一跳,一把将面前的小喽啰提将了起来。   那小喽啰拽着衣领提起,脸上惊恐的神情还没消散。   “大当家,二当家,有伙强人已经进了山寨了,寨门已经被占了,我看到有伙人直接冲着山顶来了。”   “你他娘拿我寻开心?山路上这么多哨探,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二当家,小人说的都是真的!”那山贼急道,“你们去院外看看就知道了!”   于氐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和络腮胡的汉子对视一眼,开口说道:“算算时间,老三也该回来了。”   吴乙脸色一沉了,回头看向于氐根说道:“老三怕是出了意外了。”   外面的嘈杂声,越演越烈,于氐根的耳旁甚至都可以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了。   于氐根接过亲卫递来的金瓜锤,走出了院外,寨中已经出现火光,一支百人的队伍,正沿着山道迅速杀来。   沿途守卫的山贼如同割麦一般的倒下。   “不对劲。”   于氐根看着那支百人队,心中不由的慌乱的起来。   这支人马根本就不像是太行山中山贼,明晃晃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环首刀,还有高大塔盾,不像是贼寇,反而更像是军队。   但是不管他们是贼寇还是军队,如果于氐根想继续活下去,就必须阻止他们的前进的步伐。   于氐根一把拽住了一名慌乱的亲卫。   “去敲鼓,把儿郎们都聚集起来!”   “诺”   那亲卫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得到于氐根的吩咐后匆忙应了一声,便跌跌撞撞的向山顶的鼓台跑去。   吴乙看了一眼山道,守卫的山贼正在节节败退,根本无法阻挡敌人前进的脚步。   他转过身去,又将于氐根推进了院内,开口说道:“大哥,儿郎们怕是挡不住他们,你快从庭院后小路下山,我去拦住他们。”   “二弟……”   不等于氐根开口,吴凉就打断了于氐根的话头。   “大哥,我怕不止入寨的远远不止这百十来人,寨外可能还有后援,你必须下山将儿郎们都聚集起来,不然山寨就全完了!”   于氐根又看了一眼山道上厮杀的众人,终于狠下了心来,他将手中的金瓜锤交到了吴乙的手中。   “保重。”   吴乙点了点头,走出了院外,将手中的金瓜锤高高举起,大声的喊道:“儿郎们,都跟我来!”   四周的山贼守卫见到二当家出现心中稍定,纷纷围拢了过去。   “杀!”   山道上厮杀还在继续。   许安踏步上前,又是一刀将一名冲将上来的山贼劈翻在地。   “嗖!”   破空声乍响,一支羽箭向许安直射而去,身后一名黄天使者眼疾手快,上前了一步,塔盾将许安的身影罩住。   “叮!”   箭矢落在地上,连塔盾上蒙着的皮革都没有射穿。   虽然没被羽箭射中,但是许安心中却是一阵火起,许安从身旁一名黄天使者腰间取过一把短斧。   迈步从塔盾中走出,猛地扔处手中的短斧,正中那射出箭矢山贼的面门。   那山贼只来得及闷哼了一声,便被短斧的力道带直接从山道上栽落了下去。 第四十七章 山道   吴乙双手各握着一柄金瓜锤,犹如磐石一般横立在通往山顶庭院的山道上。   前方山道上的军士正同的汹涌的潮水一般涌来,三十余名亲卫静静的立在他身后。   许安从身前最后一名倒地的贼寇中抽出了环首刀,他的四周已经再无一个活着山贼。   吴乙望向正从尸首上慢慢拔出环首刀的许安,不由的紧了紧手中的金瓜锤,许安此时也彷佛心有所感一般,抬头朝着拦在过道上吴乙看去。   两人相隔已经只有十米多的距离了,几乎连手中兵刃的纹路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山下人群之中,一个矮小的精壮汉子被两名军士压了出来。   吴乙心中猛地一沉,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沿途的哨站没有一丝的信号传来。   看着被压出来的黄三,吴乙不由得一阵火起,大声的呵斥道:“老三?!我没想到居然当了叛徒,大哥如此相信你!”   许安指着山道上站立的吴乙问道:“这人可是于氐根?”   “不是。”黄三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吴乙,对着许安摇了摇头说道,“他是二当家吴乙,庭院还有一条小道,于氐根只怕是从小道下山去了。”   吴乙眼皮微跳,身躯不由的悄悄往后退了半步问道:“你们倒底是什么人?”   山道上并没有人回答吴乙的问题。   “万胜!”   人群中再度爆发出震天的呼声。   许安暴喝一声,手中的环首刀已经向着吴乙当头劈下。   吴乙眼中见着疾砍而来的环首刀,右手上握着金瓜锤猛地砸在刀刃上,将环首刀砸的一偏。   许安只感觉刀柄上传来一股巨力,从虎口处传来一阵酥麻感,手中的环首刀险些被砸飞出去。   破空声响起,吴乙眼中露出凶光,左手的金瓜锤猛地砸向略有些失衡的许安。   一声沉闷的金戈交击声传来。   却是许安身后的徐大及时赶到上前接下了吴乙的锤击。   徐大接连几锤,将吴乙逼退了数步。   “退下!”   许安推开了围在身旁的众人,将手中被砸出了一个小豁口的环首刀丢在了地上。   大声的喊道:“取戟来!”   一杆铁戟被身旁的的军士递到了许安的手中,灼热的杀意在许安的眸子里熊熊燃烧。   徐大看了一眼暴怒的许安,默默的推到了山道的一侧。   “死!”   许安暴喝一声,双手握着铁戟,自左向右横扫而去。   狭隘的山道上,许安来势汹汹,吴乙此时根本避无可避,他咬紧牙关,舞起手中的两把金瓜锤也砸向了铁戟。   “锵”   铁戟和和金瓜锤碰撞在一起,一声炸响猛然传来。   吴乙只感到大戟上一股巨力传来,握着金瓜锤的虎口便一下子失去知觉。   许安势大力沉的一击,直接将吴乙手中的金瓜锤击飞。   不等吴乙反应过来,许安再上前一步,手中铁戟斜斩而下,戟刃轻而易举的划开了吴乙的肩胛,吴乙被随铁戟传来的巨力一下子带着跪在了地上。   吴乙半跪在地上,双手费力的抓向戟杆,肩胛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只想让铁戟远离自己的身躯,喉中也忍不出发出了凄厉无比的惨叫。   戟刃在他的肩胛处旋转,锋利的戟刃瞬间便将他的肩胛处搅的血肉模糊。   暗最终吞噬掉了吴乙仅存的意识。   “杀!!!”   “将军万胜!!!”   身后的黄天使者尽皆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向着他们的将军许安高声致意。   山道之上再没有人能拦住他们的步伐,剩下的三十余名负隅顽抗的贼寇,在黄天使者的攻势下连半分钟都没有坚持住。   ……   落虎山中的山贼完全想不到,会有一伙强人突然闯进寨中,甚至当寨门已经被黄巾军夺走后,大部分的贼寇都还茫然不知山寨内发生了什么。   直到许安带着黄天使者向山顶的庭院处杀去,寨中在屋外的山贼才发现了情况不对。   一些贼匪中的头目乱哄哄的呼喝着,想将手下的喽啰们聚集起来,关闭自己所处的内寨寨门,防止入寨的敌军冲进。   另一些贼匪的头目却想去救援山顶的大当家,双方人马不停的争吵,甚至各自拔出了兵刃对持了起来。   ……   于氐根带着两名亲卫,急匆匆的在小路上快步往山下走去,耳边的呼喝声越来越大,他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没有他和黄三还有吴乙,没有三位当家在,他知道山下根本没有人能站出来指挥得动寨中的儿郎。   手下的几个统领平日间就颇不对付,这个关头肯定会发生争执,不管谁站出来都会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正担心着山下的情况,于氐根突然心中突然一阵狂跳,眼中的瞳孔猛然的放大,生死关头,他猛地偏过了头颅。   “嗖!”   一支重箭带着锐利的破空声,在他的脸颊处飞过,锋利的箭簇甚至带走了他鼻头处一块血肉。   山路的前方正站着一名蓄着八字胡的黄脸汉子,手中的弓弦还在犹自颤动。   狭隘的小路上,五六名握着环首刀的军士,已经将他的去路拦住,不远处的寨中,大火已经在寨中燃起。   凄厉的哭喊声和兵器的碰撞声,还有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都随着山间的山风传来。   寨门附近还倒着数十名妄图夺回寨门的贼寇尸首,百余名头裹着黄巾,肩扛着汉戟的黄巾军的军士,在呼喝声中踏着整齐的步伐步入了寨中。   龚都早已经带着十余名甲骑冲进了山寨,所有妄图将贼匪聚集起来抵抗的山贼头领,也都尽皆倒在了黄巾军的铁蹄之下。   ……   太阳已经重新落进了群山的怀抱之中,夜色将落虎山罩进了阴影之中。   许安站在山顶庭院的俯视着山下亮着无数火把的山寨,跳动的火光在他的眼眸中闪烁着。   当于氐根和吴凉的人头被插在旗帜上后,看着列队而来的黄巾军军士,还有身披重甲的甲士后,所有的山贼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落虎山已经匍匐在了许安的脚下。 第四十八章 跪地投降者,免死!   山风游走在落虎山的山间,山寨四周的火把在风中轻轻的跳动着。   从前许安是个无神论者,直到突然其来的来到了这个乱世。   所有的一切就如同一场幻梦一般,但却又真实的可怕,有时候许安在想,当他倒在敌人的刀剑之下时,会不会在火车的车厢上猛然惊醒。   只是曾经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模糊到连自己的父母的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   从在冀州千里转战再到鏖战广宗,十数万大军大战下曲阳。   奇袭井陉关,入主鹿台山再到如今攻占落虎山。   这天上是否真的有神祗存在。   可是若是真有神祗在那高高的天阙上,为什么在他信徒殒命,在他的子民饱受苦难的时候却闭上了双目。   朝不保夕的日子,使得许安无数次从梦魇中惊醒的时候。   直到进入了太行山中,他终于拥有了一支完全效忠于他的军队,在群山的环抱下这种情况才离他远去。   他终于在乱世中有了立足的地方。   只是,只是实在是太累了,数个月几乎没有间断的厮杀,实在是让人喘不过气来。   看着手中紧握兵刃摩起的老茧,许安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灯红酒绿的钢铁森林。   山风再度吹袭而来,冷冽的寒风钻入了许安的衣袍中。   也让许安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   身后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许安的身旁。   刘辟看了一眼靠在栏杆上的许安开口说道:“每次大战前大贤良师也是这样,一个人站在高处。”   “我们这些渠帅每次都站在阴影处看着大贤良师。”   刘辟顿了一顿,长叹了一声。   “可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大贤良师一天一天消瘦下去,最终倒在了病塌上。”   “你曾经说过你还要为广宗死难的四万袍泽,下曲阳死难的十六万袍泽,为灾荒中死难的所有百姓报仇雪恨。”   “你还没有完成你的许下的誓言,所以你绝对不能就这样倒在太行山上,我们已经失去了大贤良师。”   呼啸的山风,山顶上的旗帜吹的猎猎作响,火光在风中快速的摇曳着,几乎要被这大风给吹灭。   许安转头看向身旁的一脸担忧的刘辟,舒开了紧皱的眉头。   “我并没有犹豫,我只是在想这山中的一千七百多名贼寇该怎么解决,算上鹿台山的三家子弟,满打满算我们也只有六百人,而俘获的贼寇已经有两千两百多人。”   “我怕我们压制不住这群贼寇。”   刘辟诧异的望了一眼许安开口说道:“其实事情很简单,恐怕你想的太复杂了。”   “恩?”   这回倒是轮到许安疑惑了。   “收编这群贼寇其实再简单不过,虽然他们人数是我们的三倍以上,但是现在他们生死只在我们一念之间。”   火光下刘辟的脸略微有些狰狞。   “只要杀掉山贼中所有头目,就没有人再能聚集起有效的抵抗,这山中的山贼,本来就是谁拳头大就听谁的话,他们只是一群山贼罢了。”   山间风势变得更为猛烈,大风吹袭而来,山顶庭院亮着火光终于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   太阳重新在太行山中升起,驱散了群山间无垠的黑暗。   一千七百余名山贼,被聚集在一处内寨里,上千人密密麻麻犹如蚂蚁一般。   内寨的寨墙上,上百名甲士林立在低矮的寨墙上,刘辟带着数十名弓手站在寨门上的矮墙旁,扫视着人群。   手上的强弓和腰间装满箭矢的箭筒无不让内寨的山贼感到畏惧。   平日毫无纪律,吵吵嚷嚷的山贼们现在只敢缩在人群中小声的低语。   唯一可以出入的寨门外,三百多名军士已经聚集在了门口,锋利的戟戈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令人心悸的寒光。   他们穿着绛红色的汉军冬衣,头戴着土黄色的黄巾,如同木桩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深吸了一口气,许安戴上了绑着黄巾的玄铁头盔,拄着腰间的环首刀的刀柄走上了寨墙。   十数名披挂齐全的甲士俱是提步上前。   黄旗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嘈杂声从人群慢慢消失,一千七百余名贼寇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许安的身上。   许安目光在这被围困在寨内的一千七百名贼匪中来回扫动。   一张张的麻木的脸在他的眼前出现,却没有怨恨和愤怒,落虎山当家的死,好像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真正效忠于于氐根嫡系山贼,早就死在昨天的黄昏时刻。   寨门处,走进了五六十名军士,龚都披着重甲走在队列的最前方,黄三就跟在龚都的身后。   一个又一个山贼被从山贼的聚集处抓了出来。   简直是丑态百出,这些平日里吆五喝六,耀武扬威的山贼头目,被军士拖出人群后,或是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或是大声咒骂,甚至是痛哭流涕。   还有几人不甘就如此被擒出了人群,大声鼓动周围的山贼想要反抗,但是大部分人都他的话语无动于衷。   军士们轻而易举便将这些妄图反抗的山贼全部擒出了人群。   落虎山的七十三名大小头目被排成了三排,用绳子捆绑着跪在了寨门处的空地上。   寨内的山贼俱是冷眼旁观着他们。   其实也属正常,当龚都带着全副武装的军士进来抓人时,他们就发现了他们抓的都是山贼中的头目。   更何况他们根本手无寸铁,四周林立的甲士就让他们绝了反抗的心理,更不用提那寨门密密麻麻的戟林。   “杀!”   许安丢出手中的令旗,令旗从寨门处飘落而下。   龚都手中的环首手重重的向下一挥。   身后负责处决的三家子弟,猛地将手中的长戟刺出。   锋利的戟刃轻而易举的划破落虎山七十三名头目的喉咙,鲜血将整个寨门的土地都染成了红色。   鲜血从七十三名头目的豁口出流出,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气息。   许安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俯视着寨中依旧麻木的贼匪们。   一只脚踏在寨墙上,一只手持着长戟,戟尖指向身下的一众贼匪,高声喝道:“跪地投降者,免死!”   寨内的一千七百名贼匪,如同被强风吹过的麦田一般,向着寨墙上的许安曲下了膝盖。 第四十九章 膨胀的军力   落虎山的山寨中本来应该有数道寨墙将山寨隔出了几个内寨,此时也被全部拆除了,各寨互通有无。   七十多名头目还有攻寨被杀的上百人的头颅,被黄巾军悬挂在寨中各处。   寨内此时人声鼎沸,空地上密密麻麻,尽是攒动的人头,手持军棍的黄巾军军官在队列中来回巡视着。   军棍入肉的声音,还有哀嚎声不时在寨中各处响起。   山顶原来于氐根居住的庭院,昨晚厮杀留下的血迹,已经被入驻的黄巾军士们洗刷的焕然一新。   数十名披挂着玄铁甲胄的黄巾甲士正伫立庭院四周的山道上。   庭院内的房屋内,龚都靠在门边闭着眼睛好似在睡觉一般。   刘辟盘腿坐在许安右首处,正给许安汇报着军中的现状。   “寨内归降的贼匪有一千六百五十四人,算上鹿台山俘获的五百四十六名贼匪,还有活下来的三百一十五名三家子弟,共计二千五百一十五人。”   “黄天使者尚有两百四十二人,昨日攻寨,折了十一个兄弟。”   说到黄天使者的人数,刘辟顿了一顿,这些都是一起进入太行山的老兄弟,大多都是起义之初的老兵,现在折损一人就永远少了一人。   鹿台山之战其实黄天使者根本没有什么折损,当时入寨贼匪都已经乱作了一团,加上黄天使者尽皆身披重甲,贼匪的兵刃根本无法破甲。   反倒是进攻落虎山的时候折损了十一人,虽然车驾内藏着甲胄,但是许安带着进攻山道的黄天使者根本没有时间去披甲。   虽然有塔盾的庇护,但在狭隘的山道上和落虎山山贼的搏杀,还是折损了十一名的黄天使者。   山道上实在有些狭隘,山贼们的猎弓对攻山的黄天使者们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山贼中善射的人也有上百人,弓队勉强凑齐了两百人,刚好能全部装备上我们从井陉取来的汉弓。”   “军中军官共计军候五人,屯长二十五人,队率五十人,什长二百五十人,队率及队率以上军官,都可以调用黄天使者充任,只是这什长空缺的人数有点多了,还有就是需要将军确定一下五名军候的人选。”   说到军候的人选,刘辟微微皱了皱眉头征询的看向许安。   许安一时间也有些头大,队伍膨胀的速度说实话有些超出了许安的预计。   鹿台山的军士若是训练好了,充任什长完全不是问题,可是这些军士只训练了一个多星期,只是徒有其表,本质上还是那群农夫猎户,大多还是都无法担任什长一职责。   沉吟了一会,许安也实在是没有相处什么太好的办法。   “还有一百六十七名黄天使者,再抽调一百五十人编入左右中三曲。前后两曲选出一百名训练最好的军士充任什长,就交给你负责。”   “诺。”   刘辟拱手唱了一声诺,军官的人选确实是一个大麻烦,归根结底原来的军力太过薄弱。   这样一来,许安亲卫队算上徐大和掌旗官张季,也只有十九人了。   “至于军候人选,左右曲就由你和龚都担任,至于弓队训练就交给王任了,之前在寨墙上我看这王任弓术和你倒是相差无几,中曲暂时我任军候,后曲军候交给李恒担任,至于前曲……”   许安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屋外的庭院。   庭院内李恒和王任正在站在庭院的树下不时交谈着什么,神情颇为放松,黄三则低着头站庭院内一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安沉吟了一会。   “徐大。”   “在。”   守在门外的徐大走了进来。   许安指向庭院内的两人说道:“让李恒,王任还有黄三进来。”   “诺。”   徐大拱手领命,退出了屋内。   刘辟看着领命出去的徐大,紧锁着眉头对着案首的许安说道:“黄三之前是寨内的三当家,我看此人颇为狠厉,为了活命无所顾忌,任他做军候,怕是不太……”   “所以我安排他做前曲的军候。”许安微微阖目解释道,“还记得他进攻鹿台山吗,他在山下还预留了留守的部队。”   “明明鹿台山按理来说只有数百三家子弟,他见到寨内情况不明,当即了断的撤兵下山,遇到黄天使者的盾阵拦路,还敢奋力一搏求取生路。”   听着许安的解释,刘辟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了一些。   跟着一路来到太行山中的黄天使者毕竟大多只是普通的士卒,充任什长和队率还勉强胜任,但作为屯长都有些力有未逮,更别提一曲的军候了。   行军作战并非想象中这么简单,从广宗撤退到下曲阳的路上,只是负责两部黄巾军的行军扎营,当时都已经让许安忙的手忙脚乱,还是多亏其余渠帅的帮忙,还有张梁的指点才勉强没有出乱子。   而且一部的前曲往往是最先遇敌交战的,多半承担前锋的职责,作战的时候,后方是他和龚都还有许安三人,也不怕黄三不配合。   庭院内在徐大的带领下,黄三还有李恒和王任三人正往着屋内走来。   许安稍微放低了声音,向着一旁的刘辟继续说道:“正如你所说的,黄三此人为了活命无所顾忌,所以他一定会明白,只有紧跟着我们他才能活下来,甚至活得更好。”   “更何况日常训练都是我们的军官负责,他就算担任军候也只是负责作战的协调。”   刘辟点了点头,事实却是如同许安说的一样,黄三就算成为了军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至于李恒,鹿台山一战他防守寨墙,许安和刘辟都看在了眼里,无论是在三家子弟心中的威望,还是临场的指挥,此人都颇为得心应手。   而且鹿台山三家也隐隐以李恒为首。   “拜见将军。”   两人走进屋内对着坐在案首的许安拜了一拜。   李恒面露疑惑之色,不知道为什么被许安叫来,一旁的黄三站在一旁打量着许安的神色,任凭谁也想不出这个五短身材的汉子是那个以心狠手辣闻名的落虎山三当家。 第五十章 围攻黄龙寨   半云山外,密林和山道之上树满了简陋的拒马和鹿角,各色的旗帜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林地和山道上。   这次应于氐根的要求围攻半云山,青牛角和李大目各带了两千多名山贼,五千多名山贼,几乎将半云山的两个出口围得水泄不通。   黄龙的大寨和于氐根等一众贼寇依山而建的山寨不同,选在了群山之间的一处山谷,山谷三面皆是悬崖峭壁,难以攀越。   就于氐根等人得来的情报,黄龙寨山谷前后各有一个出口,后方的出口是山谷的河水旁的一条小陉,只能容四五个人并行,这条出口也已经被青牛角和李大目两人派遣贼匪堵住了去路。   而前方的出口,则是山谷的主出口,也就是众人所说的半云山,不过相对周围险峻的群山而言,半云山的地形要略为平缓,地势的起伏也较小。   当初黄龙建寨的时候,因为兵力众多的原因,选择了这处山谷一是可以耕种的土地比较多,二是因为就在当时群匪的正中央四通八达,方便出兵扩张。   后来因为冀州告急,黄龙急于打开与冀州的通道,兵败井陉关实力大损后,也没有人力和物力再修建新的山寨,所以才继续留在这处山谷。   现在这处地形,却成了极为不利的情况,没有什么天险,寨墙的防御毕竟有限,也给了其他山贼聚兵的机会。   半云山其实只是一座低矮的小山,甚至可以说一处小丘陵,山上除了原来入谷开辟出来的上山道路外,其余都是茂密的树林。   当初起事之时黄龙麾下兵员众多,所以开辟的道路也比较宽广便如交通,而黄龙寨的寨门就盘踞在这条上山的道路上。   黄龙寨的寨墙如同其余各寨一样,也是以太行山中粗大的木头搭建而成,只不过和其他山寨不太一样的是,寨墙相对于其他山寨来说,也宽阔了不少。   甚至有些地方留有几个堆放着战鼓的平台。在寨墙上还林立着不少的箭塔,每个箭塔上都有三到四人手握弓箭,头裹黄巾的军士,一刻不停的注视四周的风吹草动。   现在的黄龙寨寨墙山,已经布满了裹着黄巾的军士,贼匪来袭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半云山。   寨墙上的黄巾众人,脸上好像都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一般。   ……   半云山外的一座矮山上,竖着一蓝一紫两面大旗,此处矮山正是李大目和青牛角的主阵。   矮山上营寨中简陋的营帐密密麻麻,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山头一处略大的营帐搭建,两面大旗都竖在了这处大帐的外面。   一名穿戴着半身铁甲,头戴紫色绑带中年男子大步向帐内走去,一双眼睛竟大如牛目一般,显得极不协调。   身后紧紧的跟着四五名斜穿着烂皮甲山贼,帐外守卫的两名山贼也不敢阻拦,见到此人进来赶快掀起了帐帘。   帐内青牛角正盘腿抱坐在松软的草席上,模样倒是比李大目顺眼多了,头上的烂铁盔上伸出两只如同牛角般的犄角,正如诨号青牛角一般,不止头盔上的牛角,人也壮硕的如同一头活脱脱的蛮牛一般。   此时青牛角,袒露着胸膛,两把短斧被散乱的搁在草席旁,身后也立着七八名衣着各异的贼匪。   “直娘贼!我们兄弟两人都已经到了半云山半日了,也不见于氐根这厮,莫不是被那黄龙吓破了苦胆?”   李大目闯进帐中,一屁股坐在了青牛角的一旁,口中还犹自骂骂咧咧着。   “再等一日,如果明天响午落虎山的人还没到,你我兄弟就各回各家。”   青牛角阴沉着脸,于氐根之前传信说好的会盟时间本来应该是今日清晨,但现在都是响午时分了,却还不见落虎山众人的人影。   李大目圆睁着双目,一双牛眼彷佛要凸出来一般,愤愤不平的说道:“哼,就算明日来了,不管他于氐根什么借口,寨中的财物不你我都要多分半成。”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音。   “外面的儿郎再吵些什么?”   青牛角一听到喧哗的声音,便向后退了半步,快速的捡起了草席旁的双斧。   “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大目也握住了腰间的兵刃。   两人带着十余名亲近的贼匪一并走出了帐中,一出帐就看到了四周营寨内乱哄哄的贼匪往山坡一边凑去。   “怎么回事。”   李大目一把揪住了一名从身旁跑过去的贼匪。   那贼匪被人抓住脖领,心中一火,脸色露出了凶狠的神情,但是一看是大当家李大目,便立马缓和了神情。   李大目也不管这贼匪心中的想法,直截了当的问道:“你们吵吵嚷嚷的往山坡下看什么?”   那贼匪听到李大目的问话立马回道,只是眼珠子还一直看着人群。   “报大当家,好像说是那落虎山的人马到了。”   李大目松开抓住那贼匪的手,心中却略微有些奇怪,就算是落虎山的人马到了,麾下这帮儿郎今天怎么全都凑了过去。   这帮人什么性子他最了解了,平日喝酒玩乐还来不及,怎么会关注落虎山的人马,又不是没见过落虎山的人长什么样子,去瞧个新奇。   青牛角看出了李大目的疑惑,他也有点奇怪,于是开口说道:“过去看看,我也有点好奇了。”   两人带着身后的亲卫也向聚满人的那面山坡走去,四周的山贼见到青牛角和李大目都纷纷退开一条路。   两人站到山坡上往下看去,不远的山道上一支打着黑旗的人马正在山道上慢慢行进。   当先就有七八匹骏马,马上的人各持明晃晃的兵刃,打着黑色的军旗。   身后是排列成队的长蛇一般的步卒,衣着倒是和自己身旁的贼匪们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最右侧都有一人,背上背着一面素色的小背旗。   队伍倒是颇有些整齐,难怪儿郎们都出来看个热闹,这高头大马在山中实属罕见,还有那人群中的背旗也是,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处的。   这于氐根倒是会整一些新鲜的玩意。 第五十一章 暴起发难   片刻的功夫,落虎山的山贼们便已经到了矮山的近前。   李大目和青牛角身后跟着上百名吵吵嚷嚷的贼匪,一起站在矮山的山脚。   黄三驾驭着战马还没有到李大目的面前,就先听到了李大目一阵爽朗的大笑。   “你们落虎山在哪里发了一笔横财,这高头大马的,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   黄三看到李大目大踏步走来,翻身跃下枣红马,拱了拱手说道:“哥哥说笑了,要是李当家喜欢送李当家几匹也无不可。”   言罢,黄三指着一身后的十几匹骏马说道:“路上出了些意外,手下的儿郎们被些琐事耽误了行程,既然两位当家喜欢,我黄三做主,给两位当家一人送三匹宝马,权当赔罪。”   李大目大睁着眼睛,喜不自禁,搭着黄三的脖颈笑道:“看着这高头大马,怕是劫了哪家达官贵人吧。”   黄三拍了拍身旁枣红马的马脖,也是笑着奉承着李大目。   “李当家果然好眼力,这十七匹骏马,确实是前段日子劫了一队狗官的家眷得来的,哥哥尽管挑选,就是弟弟身下这匹枣红马,要是两位当家喜欢,也可以让给两位当家。”   “儿郎们,把马都牵来让两位当家好好挑挑。”   说罢,黄三直接招呼着身后的贼匪都下了马   身后的十六名贼匪都从马上跳了下来,十七匹骏马被牵在了一起排成了一排。   “请两位当家过目。”   黄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大目也不推辞直接走到骏马前打量了起来,左摸一摸,右摸一摸,颇有些爱不释手。   青牛角看着眼前神骏的十余匹战马,心中也是有些意动,只是正当他也准备走上前去挑选战马的时候,却发现了有些不太对劲。   那下马的十余名贼匪他一个都不认识,而且有几人甚至有意无意的摸向腰间的刀柄,还有几人时不时的偷偷抬眼看向他和李大目。   青牛角和于氐根两人落草前交情就不错,落草后因为和黄龙作战,两家也多有交情,寨中的一些头目他也认识。   这次这十几个人却全都是生面孔,甚至山道上落虎山的步卒也没有什么吵闹的声音。   很不对劲。   青牛角略微向后退了半步,多年的经验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青牛角直视着黄三问道:“黄三儿,怎么不见你们大当家于氐根?”   黄三咧开了嘴笑道:“大哥就在后面有事耽误了马上就到,怕两位当家等急了就让我先带着儿郎们和两位当家汇合。”   青牛角微眯起了双眼继续问道:“什么事可以耽误到现在?”   李大目也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在战马旁停下了脚步。   “不是什么大事。”黄三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既然青牛角大哥这么想知道,告诉两位当家也无妨。”   说话间,黄三已经不留痕迹的上前了一些。   “铮——”   一道雪白的刀光突然闪过,黄三已经拔出了腰间明晃晃的环首刀,环首刀带着刀光袭向了还留站在一众贼匪身前的青牛角。   电光火石之间,青牛角猛地一扭身躯向后退了一步,锋利的环首刀刀刃只是划开了他身上的披挂的革甲。   说时迟那时快,落虎山的贼匪中两名弓手,抬手便是两箭疾速射向青牛角。   “嗖!”“嗖!”   不等青牛角喘口气,又是两道破空声在他耳边响起。   幸好青牛角身旁的一名亲卫反应了过来,用小盾截下了一支射向青牛角脖颈处的重箭,不过虽然青牛角避过要害逃得了一命,但另一支羽箭还是射进了青牛角的右肩。   青牛角身旁的十余名贼匪反应还算迅速,将青牛角隐在人群中,也不管其他还愣在原地的贼匪,便径直带着青牛角往山上跑去。   与此同时,李大目周围的贼匪也是暴起发难,他身旁一名壮硕的黑脸络腮胡汉子手中的长斧带着呼啸的风声,直接劈在了李大目的头上。   李大目的头颅在长斧的巨力下,就如同破碎的西瓜一般,红的白的溅了满地,一双牛眼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围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惊得的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想到落虎山的众人会突然暴起发难。   那杀死李大目的壮硕黑脸络腮胡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龚都!   许安上前拍了拍黄三的肩膀,赞许的说了一声:“做的好。”   “咻————”   一声尖锐的鸣叫声从落虎山中的队伍中传出。   山道上落虎山的山贼们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涌向山脚下的两家贼匪。   直到这时山脚下这百十来名贼匪才回过了神来,但是汹涌而来的落虎山众人已经越过许安一行人,杀到了山脚的贼匪面前。   “活捉青牛角!!”   许安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引得胯下枣红色的骏马一阵长嘶,身后十数名骑士也一并翻身上马。   手中长戟一引,十数名骑士飞奔而出,落虎山中的队伍,同时竖起了无数黄色的旌旗。   “活捉青牛角!!”   “活捉青牛角!!”   “活捉青牛角!!”   四周的贼匪俱是高声大喊。   被搀扶着到了半山腰上的青牛角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肩上箭伤的缘故,此时面色一片煞白,只以为落虎山的人已经追到了近前。   一名贼匪此时慌了神,凑到青牛角的跟前问道:“大当家,我们该往哪里走?”   “还能往哪里走,回青牛山!”   青牛角又指向一名贼匪叫道:“你,快去给双虎山的二当家报信去!”   行走间扯动了肩膀上的箭伤,青牛角冷汗都冒了出来,咬牙切齿的骂道:“这落虎山的狗杀才,居然他娘的黑吃黑!希望双虎山的人能替我们挡住一会于氐根。”   ……   矮山四周的一众贼匪已经成了一锅乱粥。   蜂拥而来的落虎山贼匪毫不留情挥出手中的刀刃,一个又一个山贼倒在了落虎山众人的兵刃之下,伏倒在山间的草丛中,抑或是山道裸露的路面上。 第五十二章 土崩瓦解   矮山上的贼匪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便看到了山道上成群结队而来,犹如黑压压的蚁群一般的打着黄旗的黄巾军,正向着山顶蜂拥而来。   此时矮山上的山贼们也终于是缓过神来了,大小头目在各处呼喝着将四周的贼匪聚集起来。   “挡住落虎山这群狗厮鸟!”   一个披着半身铁甲的山贼统领,舞动着狼牙棒,聚集起了上百名贼匪,拦住过道。   山道上落虎山的黄巾军攻势很快变陷入了停滞。   矮山上的居高临下攻击的贼匪占据地势的优势,这些落虎山的贼匪本质上还是一群山贼,刚开始大杀四方也不过是打了矮山上两家贼匪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遭到了反击,便陷入了苦战之中。   “咻————”   就在这时又一声绵长而尖锐的鸣叫声,落入正在向山顶突进的一众落虎山贼匪的人群中。   “万胜!”   人群中再度爆发出一阵呼喊声,推进速度慢了下来的众人,又如同被打了鸡血一样,疯狂的向山上涌去。   “咻——咻——咻——”   三声急促的鸣叫声。   山坡上的黄巾军如同波开浪裂般被一分为二。   许安手持着铁戟,骑乘着枣红的骏马,带着龚都一行骑士冲出了人群之中。   一面黄色的旌旗迎风招展,用黑色的笔墨勾写着一个斗大的许字。   大风吹起了许安身上绛红色的战袍,骑士们背后的负羽在风中猎猎作响。   “万胜!”   许安将手中铁戟横举起来仰天咆哮,一手策动马缰,双腿猛地一夹马腹。   胯下枣红马迈开四蹄直冲而去,急促的马蹄声在一众贼匪的耳中,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袭来。   一名贼匪中的头目高举着长刀,呼喝着四周的贼匪聚集起来竖起长枪,但还不等贼匪们排列好阵势,许安手中的铁戟就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向他直刺而去。   那贼匪头目根本来不及闪避,只能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长刀格挡。   “锵”   只听得的一声金戈相击的暴响声,那贼匪头目手中的长刀竟然从中断为两截,锋利的戟刃却去势未减。   一颗头颅冲天而去,那没有了脑袋的贼匪头目躯体没有倒下,鲜血如同泉水一般从他的脖颈处喷溅而出!   身后十余名骑士随着许安飞奔而出,龚都披着两层的重甲就如同一只人形凶兽一般,从战马上高高跃起砸进山道上的贼匪群之中。   一名贼匪被龚都从马上飞下踩倒在地,数十斤重的甲胄,加上百十来斤的人体,直接撞断这名贼匪的腰椎。   龚都手中长斧大开大合,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无论头目,无论贼匪,胆敢阻拦者,无不殒命于斧下。   又一名老匪面目狰狞狂呼着扑向龚都。   龚都须发皆张,虎目圆睁,转过手中长斧,只一记横劈,竟然将那老匪拦腰斩为两截!   人群中的山贼头目被惊的心胆俱寒,手足发麻,不由的往后退了几步。   一股宛若实质的杀意扑面而来,那杀神竟然倒提长斧如同一头熊罴一般向他直冲而来,沿途贼匪恍如虚设一般。   那山贼统领哪里还管什么有没有什么阵势,能不能拖住那些上山的黄巾军,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只要远离那个杀神。   可是龚都怎么会放任他就这样跑走。   龚都直接从面前一名贼匪手中抢过一把短枪直接掷向那山贼统领。   刺耳的尖啸声众人的耳边响起,那短枪疾如迅雷一般从林间飞出,那山贼统领刚跑了没有两步的距离,锋利的枪头便从那山贼统领的胸膛一穿而过。   巨大的力道竟然带着那山贼统领的身躯往前又去了一步,将那山贼统领钉死在一颗树的树干之上!   瞬息之间,这伙刚刚聚拢起来的贼匪便被轻而易举的杀散了。   “万胜!”   “万胜!”   “万胜!”   无数黄巾军高举着手中的兵刃向着龚都大呼着万胜。   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从山下传来,响亮如同天边的惊雷一般。   矮山上的贼匪们彷佛又看到了不久前纵横太行山的那支黄巾大军,他们当时也是如此高呼着“万胜”前进。   太行山中的贼匪无不在那连绵不绝的“万胜”中一个又一个溃败消亡。   “是黄巾军!黄巾军!!”   矮山上的贼匪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力量。   一众贼匪在黄巾军凌厉攻势下被冲的七零八落,分割成了数十块,根本建立不起有效的抵抗,黄巾军一路高歌猛进。   ……   “落虎山的狗杀才!!!”矮山的大帐外,一名身披着烂皮甲的黑脸汉子,脸色阴沉的可怕,他就是双虎山的二当家李虎。   李虎揪着报信的贼匪咆哮道:“他青牛角就这么跑了?”   只听得“嗖”的一声破空声,一只羽箭从脑后飞过,李虎只感觉脑后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急促的马蹄声已经在耳边响起。   李虎此时却是心胆俱寒,短短半刻钟不到,落虎山的贼匪们已经杀到了山头了吗?   艰难的转过头去,即使隔着十多步的距离,但李虎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戟尖上冷冽的寒意。   战马冲锋的速度何其快也,寒光在李虎的眼眸中快速的变得清晰起来。   李虎披着革甲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飞落了出去,李虎只感觉自己的胸腔受了一击重捶,连呼吸的都变的困难了起来。   好像还有一团不知名的东西堵在喉头,只是这个世界并没有给李虎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无尽的黑暗早已经将他的意识全部吞散。   ……   矮山上的两杆大旗在黄天使者的斩击下,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在了地上。   当大旗从中折断的时候,矮山附近所有的贼匪都明白,他们两家的当家只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万胜!”   落虎山的黄巾军们率看到矮山上的大旗倒下,不由的高举着兵刃狂呼了起来。   而李大目和青牛角两家贼匪的士气却在瞬间跌落到了谷低,刚刚建立起来的薄弱的防线几乎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第五十三章 虎,虎,虎!   半云山处于群匪的中央地带,四通八达,有着数条山道通往太行山处各处。   趁着黄巾军进攻矮山,青牛角带着十余名贼匪一路狂蹦,混乱之中他身边又重新聚起了四百多名贼寇。   他身上的羽箭已经被取了出来,所幸当时下山的时候,身上穿了一套烂铁甲,再加上那弓手仓促出手,箭矢入肉不深。   青牛角骑在一匹战马之上,数十名老匪围在青牛角的身旁,一行四百人此时正沿着山道往青牛山的附近狂奔逃窜。   只是转过山路拐角后却不见了畅通的山路,而是上百名排列整齐,举着曲缘盾,头裹黄巾的军士。   无数长戟从军阵盾后中伸出,就如同一只卷缩起来的刺猬一般,将身上锐利的尖刺全部伸出御敌。   甚至在军阵的右侧还有身穿着全身铁甲的手持塔盾和利刃的甲士。   赵绩此时就站在黄巾军军阵的最前列右边第二的位置,紧紧的贴着他们的什长站立的位置,身前的曲缘盾虽然不能遮住全身,但是依然给他带来了不少安全感。   看着山道上转过来的一众凶神恶煞的贼匪,赵绩的心口不由咚咚的跳着,尤其是那骑在马上的贼将,头上好似还生了两只牛角一般,就如同山中传闻中的牛怪一般,更无论那些呼喝着的,发出阵阵怪声的贼匪们。   “稳住军阵!”   站在阵中的屯长高声的呼喊着。   “军规:临阵对敌,军阵已定,移足回头,稀密不均者,斩!。”   每队的队率站在队列的最右方,一遍又一遍,大声的重复着军规。   披挂着重甲,背负着黄色靠旗的黄巾军什长就站在每什的最右边,军中的士卒们一抬眼就能看到那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靠旗。   赵绩的耳中传来了什长的呼喝声,这群被称之为黄天使者的人言语间好像有一种魔力一般,赵绩疯狂跳动的心脏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山间的呼啸的山风吹袭而来,汹涌的人潮也向着黄巾军的军阵涌来。   “杀啊!!!”   贼匪们高昂的喊杀声如魔音一般贯入了赵绩的耳中,从心底带起一股寒意直冲头顶,几乎连手中的兵刃都把握不住。   平日都是在寨墙上迎敌,何曾在野战中直面过那些残暴凶厉的贼匪,当日那些攻入鹿台寨中的落虎山群匪只不过是丧家之犬罢了,攻占落虎山时,也只不过是解决了数十名零散的敌人。   就算是身旁那些落虎山的贼匪也是胆战心惊,要不是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黄巾军将校,怕是早不知道逃往了何处,毕竟他们只有两百人,人数远远低于前方奔涌而来的贼寇。   “咻————”   一声尖锐的鸣叫声再度响起,黄巾军阵前方的贼匪竟然为之一滞。   这尖锐的鸣叫声不由的让他们响起了身后的追兵。   “虎!”   听到鸣叫声,两百余名黄巾军军士俱是上前一步,齐声大呼。   只听的“铮”的一声脆响,站立在最右侧的黄巾军军官们齐齐拔出腰间环首刀,阳光下锋利的刀刃映射出了一道道冷冽寒光。   前方凶神恶煞的贼匪大军已经离他们只有三十步的距离。   “咻————”   第二声尖锐的鸣叫声响起,在贼匪们噪杂的喊杀声中依旧清晰的出现在了赵绩的耳旁。   “虎!”   在最右侧将校带领下,众人再度向前踏了一步,放声大喊,右侧的黄巾军的将校们将手中的环首刀高高举起。   虽然敌人近在咫尺,但在齐声的高呼声中,赵绩心中的恐惧正在被一点一点的驱散,他知道他的身旁就是他的袍泽,他们肩并着肩,握着兵刃就站在他的身旁的和身后。   他并不是孤身一人面对那些贼匪,他还在喊声中听到自己胞弟赵絮的呼声。   那骑在马上,犹如牛怪一般的贼将带着无数大呼小叫的贼匪已经到了离军阵只有二十步的距离。   贼匪的人群中射出十数支轻飘飘的羽箭,羽箭飘落在军阵中,军阵中有人发出了哀嚎声,整齐的军阵也开始有了一些混乱。   “咻————”   第三声尖锐的鸣叫声响起。   “虎!”   赵绩跟着身旁的袍泽再度踏前一步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眼前,贼匪们狰狞扭曲的面孔在赵绩的眼中清晰可闻。   军阵中两百人歇斯底里的齐声高呼,压倒了前方的喊杀声。   右侧背负着黄色靠旗的黄巾军将校们环首刀猛地向前一挥。   “咻————————”   三声大喝,军阵之中再度响起了一声绵长的尖鸣声,那刺耳的尖鸣声几乎要将众人的耳膜给穿破。   赵绩迈开双腿,持着盾戟大踏步向前,两百名黄巾军士俱是迈步向前,大片的脚步声充斥在他的耳中,已经完全的压过了贼匪们的喊杀声。   “天下大吉!”   身侧的黄巾军将校齐声高呼。   “万胜!!!”   身旁的袍泽大声呼喊着,并肩向前。   “杀!!!”   前方的贼匪们俱是怪叫大喊,一涌而上。   短短十余步的距离转瞬即逝,双方短兵相接!   “噗!”“噗!”“噗!”   戟戈入肉,刀剑入骨的声音连连响起。   黄巾的军士们将长戟从阵中狠狠刺入来袭的贼匪们的身躯中,赵绩右手握着的长戟刺中了一名冲将过来的老匪脖颈。   那老匪身边一名拿着短斧的山贼怪叫了一声,身子一低越过了赵绩身旁袍泽的长戟,短斧直接砸向赵绩的面门。   赵绩连忙举起了左手曲缘盾,右手手中的长戟根本来不及收回来。   但是预料之中的重击并没有出现,透过曲缘盾的缝隙,赵绩清晰看到,他身后伸出的一柄长戟,戟尖直接刺入了那山贼的胸膛。   对于只有些许革甲防御的山贼们来说,锋利的汉军长戟每一次的刺击就是一条人命,当长戟收回时,伸出的戟刃又会给那些侥幸冲过戟林的贼匪们又一次的重创。   贼匪们根本没有太多的长兵器,多半是短兵,更没有黄巾军中所持有的汉军戟戈,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从长柄的刀枪到短柄的砍柴斧,切肉刀再到各式的奇奇怪怪的兵刃。 第五十四章 阵斩青牛角   一个又一个的贼匪倒在黄巾军的军阵绞杀之下。   从盾后伸出的一把把戟戈轻而易举的收割阵前贼匪们的性命。   虽然这些黄巾军根本没有训练过什么,但是凭借着兵刃的优势,却依旧挡住了山道上贼匪的攻势。   就在这时,一柄短斧从贼匪群中飞出,正中赵戟身旁那名军士的面门,那军士惨叫一声,当即便扑倒在了地上,军阵中瞬间便露出了一个豁口。   贼匪群被分开,一名头长着两支牛角,披着烂铁甲的悍匪从人群中踏步而出,十数名握着短兵的老匪怪叫着跟着那悍匪一并跃将而出。   这悍匪正是青牛角,青牛角从人群一跃而出,几个晃身边闪过了来袭的长戟,跃进了黄巾军军阵中的豁口。   抬手又是一斧,那名正准备上前补进阵列的一名军士,被这一斧直接砍断了颈喉,当场倒在了地上。   青牛角一手从身下毙命的军士面门处拔出了还站着鲜血的短斧,另一柄短斧猛地砸向了一旁的赵绩。   短兵相接,这么狭隘的地方,赵绩的长戟根本没有用武之地,身上也没有短兵,根本不能有效的抵抗。   所幸还有一面曲缘盾在身,短斧砸在了曲缘盾上,但是巨大的力道还是带的赵绩往后一退。   就在这时,阵中三四支长戟几乎是在青牛角逼退赵绩的同时刺出,青牛角手中短斧疾劈而下。   大力之下,竟然斩断了两支长戟,戟尖直接跌落在地上。   青牛角嘶吼了一声,猛然向前踏了一步,右手短斧劈出,直接嵌进了他身前一名黄巾军军士的肩胛中。   那军士捂着肩胛,旋即发出了惨烈的哀嚎声,旁边一名军士握着兵刃想要救援。   但青牛角左手短斧也已经带着风声劈出,那军士没有甲胄保护的腹腔就如同绢布一样从中裂开,白花花的肚肠从豁口中流了出来。   气力从他的身上迅速的消失,他软倒在地上,双手握着腹腔内流出的肚肠,努力的想将肚肠塞回肚中。   青牛角后面的十数名老匪也已经跟着杀进了阵中,本来快要崩溃的贼匪群中也重新被凝聚了起来。   太行山大乱,青牛角能成为山中的大寇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说眼光和谋略,只说起青牛角的武艺,太行山中也算上的数一数二。   青牛角这个诨号可不是因为他头上戴得牛角盔而得名,真正的青牛角,本意却是说他手中的双斧就如同力大无比的青牛双角一般。   若是这些黄巾军的军士训练过数月,军阵严明倒是能拦住青牛角,只是根本没有时间给他们安逸的待在山寨中训练。   这两百余人,虽然有近半是三家子弟,但是也有一些原本落虎山的贼匪。   在青牛角杀入阵中后,那些一些落虎山的贼匪被鼓起来的士气很快便消失一空了。   这些奸猾的都慢慢的向后退去,就等军阵崩溃,然后各自逃散,但是他们身旁的黄巾军什长早已经发现了他们的企图。   数名握着环首刀的重甲军士带着三四十余人的军士已经拦在他们的后路。   如果只是普通贼匪的话,或许在青牛角的突进下,阵势多半就已经是被冲散了,但是黄巾军军阵中不仅只是由三家的子弟还有落虎山的贼匪门组成。   还有着为数不少的黄天使者充任的什长。   右侧的一名什长最先反应过来,他直接推开了挡在他身旁的几名黄巾军的军士。   几乎是同时,青牛角也发现了提着环首刀冲将而来的黄巾军什长。   看着黄巾军什长身上披挂着的黑色玄铁甲,青牛角内心不由的一沉。   之前冲阵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些人不同寻常的装备,这些装备青牛角再熟悉不过了,那些曾经在太行山中出现过的精锐汉军就是这样的打扮。   但是战场之上容不得青牛角再做他想,那背着靠旗的什长手中环首刀从一旁斜刺而来。   青牛角往后斜退了一步,左手短斧的疾劈而下,用短斧下面的刃尖钩住了环首刀,右手的短斧绕了整整一个半圆猛然挥出。   “铛!”   短斧重重劈砍在那黄巾军什长的左肩,短斧劈砍在铁甲上发出了一声重响,甚至溅出了一些火星。   但是青牛角手中的短斧并没有切开铁甲,在斧刃的位置铁甲只是凹陷进去了一些。   黄巾军什长被短斧上所带的巨大的力道撞得向后退了数步,还将两名军士砸到在了地上。   左肩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左手几乎失去了知觉。   青牛角快步走上前去,抡起双手的短斧,猛地砍向倒地的黄巾军什长,但是另一柄环首刀从斜面疾砍向他的头颅。   生死关头,青牛角侧身闪过了来袭的环首刀,但是环首刀还是划开了他身上的烂铁甲,从他的胸口带出了一串血珠。   一名同样披挂着重甲的黄巾军队率跟着去势未近的环首刀从一旁冲出,青牛角怒吼一声,右手的短斧当头劈向那名队率。   黄巾军的队率对头上的危险根本不管不顾,反而是欺身上前,沉肩撞向了青牛角。   青牛角完全没有想到那队率会如此行事,这是势大力沉的一撞,青牛角只感觉腹部好像被巨木撞击一般,而后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他眼中的世界都开始旋转了起来。   剧烈的撞击,几乎使青牛角的身躯几乎在空中翻转了过来,重重的摔落在地,重击使得青牛角的视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挣扎的撑起身子,抬头看向前方,拥挤的人群中又有两名背着靠旗,身披重甲的黄巾军什长走了出来。   而在不远的人群中,一杆土黄色的军旗下,数十名握着长戟的黄巾军军士也正向着他的方向移动。   耳中没有喊杀声也没有哀嚎声,有的只是越来越响的耳鸣,青牛角突然感到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   再然后好像有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束发,青牛角只感觉眼前一片雪白,便永远的坠入了黑暗之中。 第五十五章 黄龙   矮山一战,随着青牛角和李大目的死而结束。   近六百名贼匪倒在了许安所统领的黄巾军的兵刃之下,而黄巾军自身的伤亡却只有一百多人。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斩杀青牛角死伤的四十余名军士,伤亡人数连一百人都不会有。   原本青牛角和李大目两家流寇建立的简陋营寨,如今却成了关押他们的地方。   营寨被四千多贼匪塞的满满当当,这四千多山贼中,其中有两千两百人属于李大目麾下,另外两千人便是青牛角的部下。   这也是由于最后青牛角临死反扑造成的伤亡。   ……   矮山山顶上原本树立的各色旗帜还有凌乱的营帐,差不多都被黄巾的军士清理一空了,土黄色的旗帜飘扬在了矮山的山头。   此时半云山的寨墙上,一名身穿着一套汉军的铁甲,披着土黄色战袍,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正诧异的看着不远处的厮杀,这人正是太行山中的黄巾军领袖黄龙。   他早就注意到了山外的厮杀,本来在堵住半云山出入的山贼们好像是被袭击了。   不过黄龙并没有贸然带兵出寨,毕竟情况不明,就算真的被伏击了,也多半是敌非右。   中部太行山最大的一股黄巾军势力就是自己,南部和北部的黄巾军也陷入了僵局,不可能这么快就收到他被围攻的消息过来援助他。   远处的厮杀已经平息了,寨门前的山道上,突然闪过了一匹骏马,马上的骑士头裹着黄巾,倒提着一把眉尖刀,身后也跟着十数名骑士,俱是顶盔掼甲。   突然出现的骑士,倒是让寨墙上的黄巾军们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骚动,不过很快便被寨中的将校弹压了下来。   袭击外面贼匪的莫非是另一部黄巾军?   黄龙心中正疑惑的时候,那黄巾骑将已经走到了猎弓的射程范围边缘了。   “大统领……”   旁边一名黄巾军的军候看见黄龙没有动作,忍不住上前出声提醒道。   “先不要放箭,看看他们说什么。”   黄龙回过神来,制住了骚动的弓手们,漏出了半个脑袋从寨墙上的豁口处看向寨外的一众骑士。   当黄龙的目光刚看到寨墙外骑士的脸的时候,他瞬间就激动了起来。   “快,快,快,打开寨墙!”   “大统领,这……”   一旁的军候不由的愣了一下。   “快打开寨墙!”   “诺!”   黄巾军的军候不敢多问,拱手领命了下去。   不一会儿宽大的寨门在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中被打开了。   这一幕倒是给刘辟看的目瞪口呆,虽然同属于黄巾军,但是还没有确定身份,刘辟一行人还等着黄龙派人来确认身份,然后再商量进行谈判……   身旁的一名骑士颇有些不敢相信,低声说道:“这,渠帅,这不会有诈吧……怎么这黄龙主动打开了寨门?”   刘辟皱了皱眉头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确实有点不对劲……”   这时寨门处一阵人声鼎沸,突然出现了一大队的军卒。   刘辟紧了紧手中的眉间刀,情况一有不对,他就会立即调转马头。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大队的军卒中传来:“敢问阁下可是汝南太平道渠帅刘辟刘渠帅?”   随后一名身披土黄色战袍的中年男子大踏步走了出来。   刘辟看到来人的脸庞,也不由的露出的欣喜的神情,大笑道:“居然是你?”   “弟子黄明拜见渠帅。”   黄龙再度上前一步,俯身下拜。   “拜见渠帅!”   身后一众军卒,甚至位于寨墙上的军士也是尽皆下拜。   “想不到名震太行的黄巾军统领黄龙居然是你!?”   刘辟翻身下马,忍不住放声大笑,本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没曾想到这黄龙居然是自己曾经的弟子黄明。   黄龙上前恭敬的说道。   “恩师十年前对我便有救命之恩,不曾想今日不仅又救了我黄明一条性命,还救了寨中数千同道。”   刘辟拍了拍黄龙的肩膀笑着说道:“山外那群杀才,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就是我不来,想你黄明的本事,只怕也是叫他们有来无回。”   刘辟一行人在黄龙的带领下来到了寨墙后的营帐中,各分主次坐下。   虽然遇见了自己曾经的授业恩师,但是黄龙内心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刘辟会进入太行山。   亲兵将肉食送上后,黄龙便忍不住发问道:“恩师不是在大贤良师麾下征战冀州吗?”   提起大贤良师,刘辟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黄龙毕竟处于太行山中,消息不太灵便,而此时距离下曲阳大战也不过半月的时间,黄龙没有收到这个消息也属正常。   “难道……”   看着刘辟阴沉的脸色,黄龙心中不由一沉……   “大贤良师还有两位将军已经魂归黄天了……”   “我们在下曲阳和官兵决战……”   ……   听刘辟说完下曲阳的大战。   黄龙只感觉一口闷气憋在心中。   听到皇甫嵩将战死的黄巾筑成“京观”   更是差点掀翻面前的案桌。   “恩师,那你们是怎么来到太行山中的?”   刘辟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从井胫关”   提到井径关,倒是让黄龙的脸色有些难堪了起来。   毕竟黄龙就是因为进攻井径导致实力大损,无力再控制山中群匪。   刘辟也知道井径关让黄龙想起了战败的事,于是另起了话头问道:“如今,太行山中部,群匪已除,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寨外也不知有多少黄巾军,但是李大目和青牛角两人出兵讨伐他,怎么也得聚拢小五千人,刘辟他们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击溃这近五千人,只怕是也有一定的势力了。   黄龙自从实力大损后,每日就是处理和周围的贼匪纠纷,还有就是不停地为了养活寨中包括妇孺在内五六千张嘴奔波。   进攻井径关失败后,光是在群匪之中生存下去就已经是难上加难,他也确实没想过之后的打算了。   黄龙做了一辑,郑重的对上首的刘辟说道:   “愿为黄巾军中一司马。” 第五十六章 整合军力   从许安等人进山起,不到短短的一月之间。   盘踞在中部太行山的四股势力,于氐根,李大目,青牛角三人授首,黄龙归附。   当李大目和青牛角寨中留守的部队看到他们大当家项上人头的时候,还有寨外人头攒动的黄巾大军时,全都不出意料的放弃了抵抗。   矮山一战,黄巾军俘获青牛角两千余人,李大目两千两百余人,两人寨中留守的部队分别有五百人和四百人。   从许安等人进山起算起,不到短短的一月之间。   盘踞在中部太行山的四股势力,于氐根,李大目,青牛角三人授首,黄龙归附。   当李大目和青牛角寨中留守的部队看到他们大当家项上人头的时候,还有寨外人头攒动的黄巾大军时,全都不出意料的放弃了抵抗。   矮山一战,黄巾军俘获青牛角两千余人,李大目两千两百余人,两人寨中留守的部队分别有五百人和四百人。   真正忠心于青牛角和李大目的部卒早已死在了矮山一战,贼匪中头目无论大小也被一个个揪出来。   两百多具无头的尸体和头颅叠在了一起,在半云山的寨墙外堆叠成了一座小山。   所有从寨门进入的河谷内的贼匪们只需要一抬头就能看到这座耸人听闻的“京观”。   再算上了原本黄龙寨中的两千九百多名军士,此时许安的麾下的军力已经膨胀到了一万两百多人。   黄巾军土黄色的大旗高高的竖立在了半云山的寨墙上,只是曾经的黄龙寨已经不复存在。   许安的大本营也正式的从鹿台山移居到了半云山的河谷处,也就是原本黄龙驻扎的地方。   半云山河谷内地形开阔,海拔远低于其余山脉,加上犹如缓坡般的半云山,寨中容纳上万人完全绰绰有余,甚至在河谷的河畔还有着为数不少的田地。   河谷内设施完备,连军寨都有,毕竟当初黄龙拥兵也达上万人,井陉关大败后,这些军寨就因为无人居住而荒废了。   一车又一车的粮草被运进了河谷内的仓库中,一队又一队畏惧的贼匪被压入了河谷内的营寨中。   四寨的军士被许安全部打散重组,分为成了四部。   每部若是满员共有两千五百八十人,有军候五人,屯长二十五人,队率五十人,什长二百五十人。   许安自领一部,军候至队率皆由黄天使者充任,什长则是由鹿台山三家子弟充任,部中的军士大半是由原本黄龙寨中的军士充任,而且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太平道的信徒,其余的部卒则是挑了其余三寨中一些相对而言颇为老实的人入伍。   除去了担任军官的黄天使者,还剩下了七十二人,这次许安没有再将他们再划到军中,而是留在了身旁作为亲卫队,交给了徐大统领。   其余三部则由刘辟、龚都、黄龙统领,黄龙原本剩余的部下都被编入了刘辟和龚都的部中。   这三部中只有军候和屯长是由黄天使者充任,队率则是由军候选任,什长由队率来选任。   除了数十名亲卫外黄龙如今统率的部卒,基本上都是的其余三股贼寇的势力混编而成。   军中的旗手只有屯长级别才拥有专门的掌旗官,队率和什长都只是背负着一面土黄色的靠旗,便于军士识别。   之前矮山之战中,尖锐的鸣叫声则是由树木削成的木哨发出的。   许安以前学过哨子的做法,落虎山中也有十余名工匠,倒是也让他做出来了一些。   哨声尖锐具有穿透力,山地作战中战鼓又不方便在山道上移动,木哨小巧玲珑,就挂在了军候们脖颈处方便携带。   山中的号鼓奇缺,这些贼匪平日里作战,也多半是靠着山中各个头目呼喝,看着旗帜的地方胡乱厮杀,哪有听什么号令行事,而且他们对号鼓所表达的意思也难以理解,毕竟没有受过什么正式的训练。   这些山中贼匪虽然聚啸山林,在太行山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但是他们毕竟还不是历史中被张燕聚集起来融为一体可以和袁绍争锋的黑山军。   河畔一处大宅院已经被收拾了干干净净,穿戴着甲胄的黄天使者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这处宅院此时就是许安现在的居所。   院内一名名将校正挨个向着坐在案首的许安禀报着军中的情况。   从两百余人扩展到如今的上万人,许安逐渐感到了有些力不从心,忙的几乎焦头烂额。   虽然刘辟斩杀头目的办法确实有所成效,而且那些贼匪在看到堆叠成的“京观”,确实老实了不少。   但是许安知道,是时候要停一下扩张的脚步了,现在的情况,就如同蟒蛇吞象一般,若不是黄龙的加入,许安的肚皮只怕是都会被这数千贼匪给撑破。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年关,但是河谷内却没有一丝新年的气氛,军士们依旧如往常一样在校场中训练。   当许安处理完最后一件政事后,太阳早已经落入群山之间,宅院内的灯火也已经被卫士点亮了。   许安看着漆黑的窗外,不由感叹了一声:“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咚咚……”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的声音,卫士的声音紧跟着从门外传来。   “刘渠帅和龚渠帅请见将军。”   许安放下手中的《太平经》,站起了身来说道:“只要两位渠帅过来,就不需要通报。”   “诺。”   门外的卫士应了一声马上便拉开了木门。   看到门外阴沉着脸的刘辟和龚都,许安心中一沉问道:“怎么了?”   龚都声音颤抖的说道:“韩忠也败了……”   刘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气力的一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十万黄巾亡于宛城,荆州的黄巾也败了……”   虽然许安早已知道结果,但是听到韩忠败亡的消息,心中仍然涌起了一阵苦涩。   如今天下两支最大的黄巾势力都已经消亡,这对其余各州还在奋战中的黄巾军的士气简直是灾难性打击。 第五十七章 星星之火   中平二年(185年),乙丑年,春正月,大疫。   同年,京师洛阳发生大火,烧毁南宫。   宦官中常侍张让、赵忠等劝说灵帝税田亩以修缮宫室、铸铜人。   谏议大夫刘陶见此,上疏言政事八条,认为天下之乱,皆由宦官。   于是大为宦官所忌恨。诬其与外贼交通,因此下狱。狱官拷问甚急。刘陶自知难免一死,在狱中自杀身亡。   天子刘宏(汉灵帝)听信谗言,丝毫不顾及黄巾初平,天下仍在纷乱之中,诏令天下,除正常租赋之外,每亩还需要加税十钱,用来修缮宫室。   又诏发州郡材木文石,运送京师,宦官从中为奸,刺吏、太守复增私调,百姓怨恨。   此外又规定,刺史、太守及茂才、孝廉迁除,全部都要交纳助军和修缮宫室的钱财,除授大郡者要交纳钱二、三千万。   甚至于在新官上任之前,竟然还必须要先去西园讲定钱数。届时交请,或有无法交齐而自杀者。   故新官上任,必竞为搜刮百姓,聚敛财富以为补偿。   瘟疫四起,战乱初平,而赋税益重,天子的诏令从洛阳发出,彻底压垮了早已经不堪重负的贫苦农民……   神州大地从来不缺乏勇士,就算成千上万黄巾军的尸首堆砌而成的“京观”还在立在广宗、宛平、下曲阳三城的城外。   无数义军蜂拥而起,如同星星之火般燃起,甚至汇成了燎原之势!   最大的一股义军当属张牛角,张牛角于博陵起兵,与褚飞燕合兵一处,褚燕推举张牛角为首领,双方合并近三万进兵攻打瘿陶,震动了整个冀州。   瘿陶城外,一眼望去尽是土黄色的旗帜……   人头攒动之下,尽是裹着黄巾的军士,透过破烂衣裳甚至可以看到瘦的见骨的胸膛……   但是他们依旧击败了瘿陶城外不可一世的汉军,让那些穿着厚实的兵甲,吃喝着肉脯还有粟米的汉军龟缩在城中不敢出城一战。   “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声再度响起。   “万胜!!!”   无数黄巾军士如同土黄色的浪潮一般拍向瘿陶城的城墙。   无数云梯被搭起,一个又一个头裹着黄巾的军士,顶着破烂的圆盾向上攀爬。   城墙上的汉军军候大声的呼喝着士卒,汉军的军士一刻不停的将手中的羽箭倾泻出去,滚石擂木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城墙上被丢下,随后便带着黄巾军军士的哀嚎声跌落至城下。   从天空的云层俯视而去,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蚂蚁几乎爬满了整个瘿陶城的西城墙,红色的汉军在城墙上苦苦支撑着……   城外,张牛角坐在一处矮坡的上方,神情凝重的望着巍峨的瘿陶城,围攻已经持续了半月有余了,但是瘿陶城犹如一根难啃的骨头一般,难以攻下。   瘿陶城是皇甫嵩和巨鹿太守郭典汇合的地方,只要攻下瘿陶城,武库中的兵备可以瞬间武装张牛角麾下数万大军,意义不可谓不重大。   “报!”   一名满身尘土的黄巾军骑手手中举着令旗向着张牛角等人的方向疾驰而来,沿路的士卒纷纷避退让路。   见到张牛角,那黄巾军的旗手翻身下马,回报道。   “二十里外发现汉军,约有三千人……”   张牛角站起身来开口问道:“看清楚打的什么旗号了吗?”   报信的黄巾军骑手顿了一顿,沙哑着声音回道:“我们靠近后很快就被官兵的斥候发现了,厮杀了一番,折了七个兄弟,没能看到旗号……”   张牛角拍了拍报信的骑手的肩膀:“折了的兄弟可有家小尚在军中?”   骑手抬头看着面前的张牛角下意识的回道:“有……”   张牛角转过头去,向着一名亲卫吩咐道:“你拿着我的令旗,去领七天的口粮发给他们的家小,如果有子侄就接来亲卫营。”   “诺。”   亲卫接过令旗,张牛角又转过头来看着报信的骑手说道:“跟着一起去吧。”   报信的骑手跪倒在地,将头埋在了地上,甚至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谢过将军!”   “去吧……”   “诺!”   褚燕就站在张牛角一旁,这几日来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牵来支援的各地的义军被郡兵阻截不能前来瘿陶城会师,反而是瘿陶城周围的郡兵越聚越多,算上这支三千人的郡兵,瘿陶城外已经汇集了五千多人的郡兵。   ……   瘿陶城外二十里,一支衣甲鲜明的骑军在官道上疾驰而来。   血红的大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张”字,旗下正立着一员骑将,大旗后无数骑士执着红旗紧随其后,跑动之下在打量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骑将系着一身鲜红色的战袍,头顶着汉军骑将专属的玄铁胄,顶盔上一束红缨迎风飘逸,一副两当铠将他的上身和大腿遮笼的严严实实,肩甲上还装饰着两只豹头吞金兽。   这员骑将正是擒获了人公将军张梁的军候张郃,在讨平冀州黄巾,皇甫嵩迁为冀州牧后,张郃因功升任为军司马留在了冀州,仍然归在了皇甫嵩的帐下。   此番黄巾再起,大军围攻瘿陶城,皇甫嵩先是令高览率军前去救援,但是高览本部士卒仅有两千余人,赶到瘿陶城外时,张牛角部已经汇集了三万多黄巾。   高览不敢轻举妄动,又传信给皇甫嵩请求援军,于是皇甫嵩这才又派遣了张郃领步军两千,骑军一千前去助战。   黄巾军的斥候在张郃部的骑军驱逐之下,很快就在消失在了汉军的视线中。   远处汉军的大营也越来越清晰。   张郃停住疾驰的骏马,身后的骑士也是一并减速,慢慢的向着戒备的森严的汉军大营走去。   汉军大营的卫士早就看到了这支便打红旗的骑军,一时间寨内尽是“威武”的欢呼声。   林间夜战中,张郃十数合不到便擒获了人公将军张梁的战绩,再加上着队列齐整的骑军,让汉军大营内的官兵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原本对不远处张牛角部的恐惧也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第五十八章 风起云涌   太行山外烽火四起,各地纷乱不止,洛阳宫廷之中权力争夺逐渐加剧。   太行山内也是风起云涌,无数势力来来往往,一代新人换旧人。   许安虽然平定了太行山中段的群匪,斩杀了于氐根和李大目,青牛角三人,降伏了黄龙,但太行山中势力却不减反增。   其中,左校、郭大贤、张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大计位于太行山北。   司隶、掾哉、雷公、浮云、白雀、杨凤、于毒、五鹿、白绕、畦固、苦唒位于太行山南。   太行山中现在还有十七股大小势力。   半云山中,许安麾下的军士已经整合近三月的时间,谷中的粮草大量的消耗,却罕见进账。   一幅巨大的山川地形图被悬挂在许安的房屋内,许安正站在地形图前细细观看,刘辟、龚都、黄龙三人分别站在地图的两侧。   听到许安的计划,黄龙的脸色不由的难堪了起来,失声叫道:“攻打井陉?!”   刘辟和龚都循着声音看向了黄龙,黄龙也知道失态了,但是还是上前了一步,向着许安拱手说道:“将军,我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的好,井陉关易守难攻,城坚池固,怕是……”   “去年我以大军一万两千人围攻井陉,不仅未攻下井陉关,反被守军乘乱杀出,若不是手下儿郎舍命相救,只怕我也成了井陉关下的一捧黄土。”   刘辟等人也知道井陉关内的情况,当初攻下井陉关时,刘辟和龚都早早就勘察过了关墙,当时仓库里面也发现了不少用于守城的器械和物资。   “今时不同往日。”许安手中的军棍从井陉关移向东面,正落在瘿陶城的标志处。   “正月大疫,各地义军蜂起,冀州的郡兵现在正在四处奔波平叛,从滏口陉入山的雷公部证实了,现在博陵的张牛角还有真定的褚飞燕合兵一处,正在攻打瘿陶城。”   “现在冀州的郡兵主力都应该再往瘿陶城汇集,井陉关的东面就是真定,但这片地区早已经被褚飞燕占据,官兵的势力被压制在少数几个城池不敢轻举妄动。”   许安顿了一顿,手中的军棍重新指回了井陉关。   “井陉关常年驻扎的士卒一般只有一曲,上次被攻破后就算守军增至一千,我军足有一万余人,攻下井陉关起码有七成的把握,而且再不济也能全身而退。”   “黄龙你之前没攻下井陉关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从冀州支援而来源源不断的官兵,但是现在冀州烽火四起,完全不需要担心汉军的援军,要面对的只不过是区区不到五百的守军而已。”   刘辟和龚都两人自从夺下鹿台山后,对许安的判断就再没有过什么异议了。   黄龙虽然对攻打井陉关,内心还是比较抗拒,但是也实在找不出反驳的话来,而且除了他一外也没有其他反对的意见,只能行了一礼,退了回去。   许安又看了一眼刘辟和龚都,见两人没有异议便开口命令道。   “明日卯时举兵,刘辟你率本部兵马留守半云山,龚都和黄龙随我出阵。”   “诺。”   刘辟三人唱了一声诺后,便相继告退返回了各自的驻地。   其实许安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原因,攻打井陉关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褚飞燕,褚飞燕也就是后世的张燕,那个东汉末年最大的山贼头子,太行山百万黑山军的头领。   张燕自真定起家,皇甫嵩讨伐冀州黄巾的时候,他带着少年时候的玩伴占山为王,乘着黄巾起义的时候,带着为数不多的追随者在山水间转进,等到他再次回到真定时,麾下的军力居然膨胀到了一万多人。   今年二月又和博陵的黄巾张牛角合兵一处,两人聚集了近三万大军围攻冀州重镇瘿陶城。   知道历史的都知道,瘿陶之战的结果就是张牛角被流矢射中,临终的时候命令他的部下尊奉褚燕为首领,后来褚燕便带兵返回了真定,从真定逃入了太行山内。   然后一步步的将山中诸多的贼匪全部统合在一起,并在短短一年之内发展成后世号称百万之众的黑山军。   天下群雄为之侧目,天子亲封平难中郎将。   甚至天子被迫让其管理黄河以北山区的行政及治安事务,每年还可以向朝廷推荐孝廉,并派遣计吏到洛阳去汇报。   从真定进入太行山内最近的路线就是从井陉关入关,瘿陶战败后,郡兵绝对对张燕穷追不舍。   许安若是提前占领的井陉关,靠着瘿陶战败的一万多名残兵,张燕绝对攻不下重兵把守的井陉关,到时候如果张燕想活下来的话,那么他只能够投降于许安。   虽然许安不清楚历史上张燕收复太行山中各路贼匪的细节,但是若是收复了这一万多名残兵,许安麾下的军力便能马上成为整个太行山中最强盛的势力。   而且张燕能在东汉末年,群雄并起的时候独占一地,屹立不倒,十八路诸侯反董卓的时候,张燕还带着部队和讨董的诸侯结盟。   甚至后面还介入了公孙瓒,袁绍两大北方霸主的征伐之中,连袁绍消灭了公孙瓒后,也无法剿灭黑山军,官渡之战后被曹操封为平北将军,安国亭侯。   张燕或许武艺并非是三国中一流的存在,但是绝对算得上是一流的名将。   攻下井陉关,收复了张燕,然后许安就可以一步一步复制张燕发家的经历,彻底取代历史上的张燕。   望着宅院外漆黑的夜空,许安的心一点点冷了下来,在玩诸多的三国游戏时,他只觉得这些黑山军、黄巾军只不过是刷级,升官的经验罢了。   黄巾之乱后的一笔带过的三国演义和历史,等到自己亲身经历后,才发觉现实是如此的冷酷无情。   黄巾被描绘成了妖魔,但是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那些在地里刨食的百姓谁又愿意冒着灭族的风险揭竿而起。   宅院外火盆中燃起的一团团火焰,尽皆映照在许安的眼眸中,炽热的可怕。   中原大地内里风起云涌,洛阳城中仍旧是纸醉金迷…… 第五十九章 夜袭井陉关   太行山的夜色下,井陉关高大的关墙之下,火盆中的火焰在大风的吹袭之下忽暗忽明,关外的林中响起几声老鸦的鸣叫声,更为这幽静的太行山添上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寅时四刻,两千名黄巾军的军士在距离井陉关六里的营寨中完成了集结。   三部的黄巾,共计七千余人的黄巾军经过了四天的行军后,已经在昨日的傍晚抵达了井陉关的关外。   两千余名黄巾军的军士笔直的站立在原地,为了保持安静他们口中都咬着一根木棍,此时正静静的等待着许安的号令。   月暗星稀,这个时候正是人最困顿的时候。   亲卫队的统领徐大领着七十余名披挂着重甲的黄天使者紧紧的跟在许安的身后,张季举着一杆土黄色的旗帜站在徐大的右首位置。   麾下军力膨胀的速度太快,每天都有让许安忙不完的事,如今再见到张季倒是有些陌生的感觉了,这小鬼如今顶盔掼甲倒挺像一个合格的军士一样。   少年人如果营养能跟上,倒是长得挺快,张季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瘦竹竿一样的小鬼了,被许安丢到了徐大的麾下训练了近三个月后也壮实不少。   唯一不变的或许就是他依旧是许安的掌旗官。   许安紧了紧战袍的领口,将手放在了环首刀的刀柄之上,感受着刀柄处冰凉的触感,心中微定。   站立着的所有黄巾军军士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许安的身上。   除了前阵的黄龙步的八百名轻兵,其余都是许安本部的军士,他们装备着全军最好的武备,光是玄铁重甲便装备有四百副,刘辟训练的两百名弓手也被编入其中。   “咻——”   尖锐的哨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两千余名黄巾军的军士,迈步走上官道,前方是八百余名手持长戟,披挂着简易皮甲,护送着云梯的轻兵。   轻兵阵中混杂着两百名手持汉弓的黄巾军弓手,许安领着四百余名全副武装,手持盾刀的甲士紧随其后,六百余名轻兵紧随其后。   两千余名黄巾军隐匿在黑暗之中,如同一只捻手捻脚的山猫一般,向着盘踞在群山之间的井陉关缓缓而去。   ……   井陉关之前,虽然被攻破了一次,但是汉军在此地留守的部队仍旧是一曲的部卒。   本来是增派了一曲的汉军,但是冀州各地义军揭竿而起,而井陉东面的真定等地,更是义军的活跃地区。   汉军军力一时捉襟见肘,为了防备主要的城市被落入叛军的手中,只能将增派的汉军又再度召回。   所以如今留守的井陉关内的汉军仍旧只是五百多人,但是有了之前的前车之鉴。   这次井陉关的守卫倒是警觉了不少,每天夜里值班的军士多达百人。   关墙之上每隔数步的距离便立着一个立式火盆,熊熊的火焰将关墙照的亮如白昼,通明的火光下,一个个穿戴着铁甲的汉军军士肃立在光墙的垛口处,警惕的观察着关墙外的情况。   胸口戴着章的汉军什长按着腰间的环首刀,带着十数名手持长戟的军士在关墙上来回巡视。   汉军的战鼓就立在关墙之上,带着皮邑的力士就坐在一旁,一有风吹草动,战鼓顷刻就能响彻整个井陉关。   大风一阵接着一阵,连绵不绝,将关墙下的火盆吹得几乎都要熄灭了,关墙下几乎要陷入了黑暗之中。   驻守西段关墙的是一名汉军的队率,东面的盗贼太过于活跃,所以屯长带着亲卫驻扎在了东段关墙。   吹过的大风中好像带着一声轻微的异响,这声异响瞬间便引起了这名汉军队率的警觉。   “队率,怎么了?”   看到汉军队率脸色不对,他身旁的什长凑上前来问道   汉军的队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靠近了墙垛,透过垛口警惕的望向漆黑一片的关外,却一无所获,之前的异响仿佛只是幻听一般,耳旁传来的只有呼啸的风声还有火盆中的噼啪声。   汉军队率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想着可能是山中的走兽偶尔在黑夜中行走发出的响动,随口回道:“可能是我听错了……”   就在这时,大风稍缓,关墙下火盆中的火焰再度燃起,原本本该空无一物的关外的平地上,却突然出现大队的人马,如同从地府中突然浮现的阴兵一般。   “嗖——”   破空声随之出现在汉军队率的耳旁,站在墙垛处汉军队率眼眸中的瞳孔猛地一放大,危急关头,只来得及一低头,羽箭擦着他顶盔上的雉尾射入了黑暗之中。   而他旁边的什长便没有他的运气和反应,被一只羽箭射中了面门,当场倒在了他的身旁。   “敌袭!!!”   关墙上,汉军的队率撤到了安全的地方,第一时间大声呼喊召集了自己的部曲。   战鼓旁的力士已经抓起了脚边的鼓槌,猛力的敲击着战鼓的鼓皮。   “咚——”“咚——”“咚——”   浑厚的战鼓声顷刻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井陉关。   而就在战鼓声刚刚响起的同一时间,一种怪异的汉军从来没有听过的尖锐的鸣叫声也瞬间在关外响起,鸣叫声此起彼伏,最终都汇聚在一起,直刺入关墙上汉军的脑海之中。   井陉关下,顿时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火光,随后火光越来越亮,成百上千的火把被举起,汇聚成了一片火海。   “万胜!!!”   下一刻,山呼海啸一般的万胜之声从关外传来,拍击在井陉关厚重的关墙之上。   关墙上明亮的火光映照在关下黄巾军的兵刃之上,透过兵刃的锋刃又反射至关墙上守卫的汉军军士眼中。   这些头裹黄巾,手持刀兵的黄巾军犹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混杂在轻兵阵中的两百名弓手,趁机向着关墙之上,疯狂的攒射着手中的羽箭。   借着火光,黄巾军的轻兵,努力辨别着靠旗的方位,向前猛冲而去。   黑暗中关外的黄巾军弓手就如同毒蛇一般,冷不丁的从黑暗中突然射出一支羽箭,将关墙上走动的汉军射倒在地。   汉军的弓手凭借着墙垛与之还击,狭小的垛口给与了他们更多的保护,让他们取得了射击的优势,但是黄巾军轻兵的云梯已经离关墙不到三十步的距离…… 第六十章 血战(上)   战鼓声回荡在井陉关中,井陉关的守将吕钧听到鼓声第一时间便从营寨中爬起,值夜的卫士已经拿着甲胄和兵刃已经涌入了帐中。   井径关关内的汉军军营中人声鼎沸,一队队汉军甲士正从关内的军营中开拨而来。   就在汉军大队人马支援过来的时候,黄巾军的云梯已经搭上了关墙,尖锐的哨声一声接着一声,无数黄巾轻兵举着兵刃向城上攀爬。   许安制定的军法十分严苛,战中后退者,就算苟活回营,也会被军法官斩首示众,而且若有家小,甚至还会被逐出营地。   太行山中被离群索居,还是老弱妇孺,只怕是半天不用便落入猛兽的口腹之中。   为了活命,这些前阵的黄巾军轻兵也只能鼓起勇气,向上攀爬,而且战前有言先登者官升三级,赏粮百石,玄铁甲一套。   破空声不时从关墙的垛口处袭来,隐匿在垛口处的汉军弓手盯上了正在向上攀爬的黄巾军轻兵,羽箭从垛口处激射而出,汉军的箭矢又急又快,黑暗中更加分辨不出方向,云梯上的黄巾军轻兵只能尽可能的压低身子,心中祈祷着能避开箭矢。   惨叫声从何处的云梯上传来,箭矢带着受伤的黄巾军军士从云梯上滚落而下,连带着身下的军士一并砸入了关墙之下。   关墙下的箭雨攒射而去,暂时压制住了周计附近墙垛的汉军弓手。   城下的队率大声呼喝着鼓动着四周的军士。   “万胜!!!”   关墙下再度爆发出一阵万胜之声,在关墙下两百名黄巾军弓手的掩护下,一名背插着靠旗的黄巾军什长率先登上了城墙,垛口处防守的汉军甲士已经倒在了他的刀下。   另一名汉军的甲士,见情况危急,双手握着手中的环首刀,挺刀直刺向登上关墙的那名黄巾军什长。   只听得“铛”的一声爆响传来,两把兵刃碰撞在一起,甚至并溅出了火星。   那汉军甲士力大,登上城楼的黄巾军的什长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躯,但是关墙上的一名汉军弓手趁此机会,已经抬手射出了一箭。   狼牙重箭透过了单薄的革甲射入了心脏,黄巾军的什长带着不甘的眼神无力的倒在了关墙上。   云梯上又一名黄巾军的军士跃下,但这个刚刚被打开的缺口早已经被闻讯而来的汉军甲士给占领。   “檑木!”   关墙上,一名汉军的什长大声呼喊着,身后两名汉军甲士合抱着一根原木,将其奋力丢下关墙。   檑木顺势落下关墙,一名口中衔着短刀的黄巾军军士首当其冲,云梯之上根本避无可避,滚落而下的原木直接砸在了他的头上,这名黄巾军的军士连惨叫都没发出,便跟着檑木一起滚落下了关墙,云梯下奋力向上攀爬的几名军士也无一幸免掉下云梯,砸落在了人群之中。   “绷——”   汉军立在关墙上的床弩被守卫的甲士激发,巨大的矛枪激射而出,从关墙之上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入关墙下汹汹的人潮之中。   两名黄巾军的军士当场被钉死在了原地,矛头穿过两人胸腹还贯穿了一名军士的大腿,鲜血犹如泉水一般从那名军士的大腿中涌出,凄厉的惨叫声在人群中响起。   “绷——”“绷——”   又是几声响动传来,关墙上的床弩被陆续激发,床弩的存在给前阵轻兵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城墙上床弩的巨响每响起一次,总能在黄巾军轻兵的阵中,带起一阵阵哀嚎和血雨。   城上的汉军已经缓过了神来,汉军的弓手依托着墙垛的斜角向下抛射着自己的箭矢,城墙上的汉军甲士或低头经过墙垛,或是绕过漏出的地方,关墙下的黄巾军弓手也随之失去了目标。   山石从城墙上被扔下,单薄的革甲和手中的兵刃,并不能让城下的军士在滚石下有效的保护他们自己。   再严酷的训练也不能让普通人用血肉之躯抗住滚石和檑木的冲击,关墙下的黄巾军军士,性命廉价的犹如地上的草芥一般。   “杀!!!”   黄巾军的军士疯狂的向城墙上涌去,双方短兵相接,关墙的墙垛几乎被鲜血所染红。   井陉关的关墙几乎成为了黄巾军的坟场,一个又一个的黄巾军军士倒在了关墙下,关墙上的墙砖沾满了暗红的鲜血。   关内第一批汉军援军此时已经在本队军官的带领下登上了城墙,火把组成的长龙占领了整个关墙,汉军红色的衣甲在火光的照耀下和鲜血一样红艳。   关墙下的黄巾军轻兵已经濒临崩溃了,大量的伤亡让他们的士气跌到了谷底。   有些胆怯的轻兵不由的挪动脚步向后退去。   “擅退者,死!!!”   但是压阵的军法官带着督战队早已站在了他们的后方,数名退却的军士被无情的当场斩杀。   许安被一众甲士簇拥在军阵的最中央,火把将他的脸庞照的通红,连眼中也是一片血红之色。   关墙上的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许安高高擎起手中的环首刀向前一引,大声喊道:“命令第二阵轻兵,出击!”   “咻——”“咻——”“咻——”   身旁的徐大闻令吹响了挂在脖颈处的木哨,短促而尖锐的哨声传遍了整个战场,与此同时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也从中军响起。   前阵残余的黄巾军轻兵,在军官的呵斥声下慢慢退出了战场。   “退了,退了!”   墙上的一众汉军不由高举着兵刃大声的欢呼了起来,,但是很快关墙上的欢呼声便戛然而止了,因为关外大队的黄巾生力军,已经再度涌了上来。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在关墙上响起,汉军的力士挥动着鼓槌一锤一锤的重重的敲击在战鼓之上。   鼓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关墙的汉军甲士的胸膛。   “我大汉威武!!!”   汉军的屯长高高举起手中的环首刀仰天咆哮,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威武!!!”   四周的汉军甲士,将手中的戟戈重重的敲击在坚硬的石砖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关外的黄巾军轻兵再度靠近了靠近了城墙,而关墙之上的汉军士气也已经攀至了巅峰。 第六十一章 血战(下)   “杀!!!”   震天的喊杀声再度响起,滚石和擂木一刻不停的从井陉关高大的关墙上落下。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井陉关内的厮杀几乎没有停止过,关外的贼匪彷佛杀之不尽一般,疯了一般的向关内攻来。   已经是第五波了……   吕钧靠着墙跟,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也幸好井陉关的关墙不长,五百名汉军完全能够轮换防守,但是关墙上的汉军甲士在惨烈的守城战中正在急剧消耗着自己的体力。   “咻——”“咻——”“咻——”   又是三声短促而尖锐的鸣叫声,关外又有数百名头裹着黄巾的生力军缓步而来。   吕均透过墙垛的狭小的射击孔看去,借着晨曦的阳光,关外的景象被吕均尽收眼底,不算广阔的官道之上,人头攒动,旌旗招展,如同土黄色的汪洋一般。   黄巾军的轻兵又一次涌了上来,在他们的不远处那支披挂着重甲的部队一直没有出击,土黄色的大纛下,一杆大旗在空中猎猎作响,上用黑线绣着一个斗大的“许”字。   赵绩行进在军阵的中央,看着不远处高大巍峨的关墙,他不由的感到一阵口干舌燥,用余光看了看身旁的袍泽,赵绩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   山道一战后,他的什长升任队率,他也被其提拔成了什长。   此时已经破晓,关墙上青砖在众人眼中清晰可见,半夜的激战,无数黄巾军的军士倒在了关墙下,空气也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浓郁的血腥味。   云梯再度被搭上了关墙之上,   “咻——”   尖锐的木哨声长鸣。   关墙下的黄巾军轻兵踏过血潭,汹涌的人潮在哨声中大声呼喝着冲上云梯。   土黄色的巨浪拍击在井径关的关墙之上,激起无数浪花。   关墙上再度落下无数滚石檑木,云梯上正在行进的黄巾军轻兵如雨点般落下。   井径关的关口位置相对于数以万计的大军来说,实在是过于狭隘难以施展开来,每次关墙上的汉军面对的黄巾军并不是很多。   关墙外还是一处缓坡,更给黄巾军的进攻增加了难度,这些情况当初在井径关内的时候,许安根本没有察觉到。   但是现在的局面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许安甚至开始担心汉军的援军会不会支援井径关,虽然当时军议时他说的非常笃定,但也只是为了说服黄龙稳定军心。   若是井径关此战不利,许安靠着斩杀太行山三匪建立起来的威望肯定会大打折扣,甚至可能会闹出兵变。   此时的黄巾军在关下的伤亡已经有一千五百人了,大量的伤亡让军中的士气越发的低糜。   许安军阵后方,龚都和黄龙所驻扎的营寨中,都隐隐有了一丝丝的骚动的迹象,军中的怨气正在积攒着,等到达顶峰的那一刻,就是这支军队崩溃的那一刻。   眼前满是残肢断臂,云梯上跌落下来的军士还有些尚未气绝,淤血从口中流出,躺在尸堆中兀自哀嚎着。   “咻——”   急促的木哨声在赵绩的耳边突然响起,赵绩知道,攻城的任务要轮到他们了……   和赵绩一起活下来的什长,就是现在他们队的队率,当听到木哨声响起的时候,这名狂热的黄天使者,将手中明晃晃的环首刀高高举起,大踏步冲上了云梯。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这支压上来的黄巾军,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几乎都是太平道的信徒……   很快,关墙上的汉军就明白了什么叫做狂热,披挂着重甲的黄巾军队率带头冲锋,甚至代表着屯长和军候的旗帜都在向着云梯处急速的靠近。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口号声排山倒海的拍向关墙。   “杀啊!!!”   久战之下,汉军防守的垛口在这群狂热的太平道信徒的冲击下,逐渐出现了缺口。   第一个黄巾军的军士登上了城头,虽然很快便倒在了汉军甲士的刀剑之下,但是更多的黄巾军涌进了墙上。   “挡住他们!”   吕均挥动着手中的环首刀将一名刚跃出垛口的黄巾军什长斩杀当场,锋利的环首刀,几乎将那黄巾军什长的头颅都斩了下来,但是如此血腥的场面并没有吓退后续上来的军士。   更多的黄巾军军士涌上了城墙。   “死!”   吕均暴喝一声,手中的环首刀猛地劈向了面前一名黄巾军的军士。   “啊!!!”   锋利的环首刀毫不费力的划开了黄巾军军士的革甲,刀刃一瞬间便划开了他的脆弱的腹部。   一名背插着靠旗的黄巾军什长面目狰狞,咆哮着向吕均冲来。   吕均用衣袖擦拭掉刀身上的鲜血,踏步上前手腕转动,一道雪白的刀光乍现。   那黄巾军什长手中的长戟掉落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脖颈跪倒在地,鲜血从他的双手的缝隙中流出。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城头响起,战鼓声越发的急促了起来,关墙后待命休息的汉军甲士匆忙向告急的垛口赶去。   “是时候了……”   看着阳光下的井径关,许安锵然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关上的汉军已经漏出了疲惫。   利刃出鞘的声音惊动了许安周围的甲士,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立将旗下的许安。   许安拔出腰间环首刀奋力向前一挥,山呼海啸般万胜之声从身旁数百名黄巾军的甲士的喉中并出,他们举起手中冷森森的环首刀,挺起手中坚固的曲缘盾,跟随着许安的步伐向前汹涌而去。   “咻————”   凄厉的哨声随之响彻了整个战场。   关墙上的吕均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他知道最后的考验就要来了,回头看了一眼东方,太阳已经彻底跃出了群山,但是远处官道上,汉军的红旗依旧没有出现,他的心中也猜到了一些……   许安虽然带头冲锋,但是身旁的甲士却不会真的让主将站在军阵的最前方,两侧和身后越来越多的甲士越过了许安的将旗。 第六十二章 争夺   中军传来的哨音清晰的传到了前阵黄巾军中每个人的耳中。   正在指挥攻城的黄三听到中军的哨声,浑身不由自主的抖动了一下,回头望去就看到了许安的将旗正向着关墙下挺近。   黄三就是指挥此阵进攻井陉关的军候,本来他只是想按照之前几阵的打法发起几次冲击后,等到中军的哨声传下就退兵,但是让黄三没有料到的是,许安居然亲自带队压了上来。   黄三转过头去又看了一眼喊杀声大作的关墙,他要是让许安冲到了他的前面,怕是这个军候也做到头   “咻——”   黄三猛地吹响了自己脖颈上的木哨,一咬牙推开了身旁护卫的士卒,几步便迈上了云梯,起伏跳跃间,如同山间的猿猴一般。   四周的黄巾军屯长看见黄三身为军候,竟然带头攀上了云梯,慌忙指挥着军士也向着云梯处靠近。   许安制定的军法规定:临阵对敌,如果全曲退却只斩军候一人,若军候不退战死而军士退,导致军候阵亡,斩全曲屯长。   若是让黄三阵亡了,他们这些屯长没有取得什么战功,归营后军法官处只有领死一条路走。   急促的哨声在关墙下的黄巾军军阵中起伏不断,黄巾军军阵中各个队伍的队率还有什长的土黄色靠旗相继冲上了云梯,屯长的军旗开始向关墙上移动。   一时间整个前阵的黄巾军都向着关墙上压去,此阵的黄巾军大部分本来就是狂热的太平道教徒,更无论严苛的军纪逼迫着他们。   黄三如同一只飞燕一般从云梯上一跃而下,他面前的垛口处正站在一名手持环首刀的汉军什长,但是还没等汉军的什长反应过来,黄三便舞动着两把短斧向他的头颅夹击而去。   只听“嘭”的一声爆响,斧刃虽然没有砍破那汉军什长头上戴着的玄铁胄,但是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那什长震死在当场。   “当啷……”   汉军什长手中的环首刀掉在了关墙的石砖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魁梧的身躯软软的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七窍缓缓的流了出来。   一侧的一名汉军伍长反应了过来,举着手中的长戟直直的向着黄三猛冲而来,他歇斯底里的咆哮着,想要杀掉这名杀掉他上官的黄巾军。   黄三大笑了一声,左起一斧,短斧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那汉军伍长的长戟上,不仅将长戟砸的一偏,还将汉军伍长的前冲的身形砸的一顿,差点失去了平衡。   黄三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右手的短斧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猛地劈砍向汉军伍长。   短斧带着呼啸的风声,死死的嵌进了汉军伍长的左肩,铁质的肩甲都没能防御住黄三的短斧。   剧痛让大颗大颗的汗珠从汉军伍长的额上流下,身躯一顿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长戟也落在了地砖上。   黄三抬起左脚抵住那还在惨叫的汉军伍长,右手发力一下子便将短斧从汉军伍长的肩部拔出,一股血箭随之飙出,溅了黄三一脸,更给黄三狰狞的面目填了几分凶狠。   面前又重新出现了汉军的身影,只是他们头盔下的脸上不可遏制的出现了恐惧的神情,这个五短身材的丑脸汉子,短短一息之间便将他们的上官轻而易举的斩杀掉了。   黄三狞笑了一声,双手握着短斧转动手腕,短斧带着风声,在他身旁的两侧画了一个圆圈。   四周的汉军却没有人敢上前。   但是不远处,一名汉军的队率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他正带着手下的卫士赶来支援。   只是……   黄三的身后越来越多身披重甲的黄巾军军官出现在了城头。   “杀!!!”   面色狰狞的黄三歇斯底里的嘶吼着向前冲去,他身后的甲士和轻兵被黄三鼓动着一起向前。   关墙上的厮杀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汉军虽然拼命抵挡,但是胜利的天平正开始慢慢向着黄巾军一方偏斜。   一处又一处垛口的汉军甲士倒在了黄巾军的刀剑之下,吕均带着亲卫匆忙赶到,才堪堪挡住这一波的攻势,但是其他几处防线也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甚至有些汉军的甲士已经开始往城墙的楼梯旁边慢慢的靠去……   许安踏上云梯,绛红色的战袍在大风中被吹的鼓起,关上关下所有黄巾军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四百名甲士举刀向上齐声大喊。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无数黄巾军的军士也是一起高喊,喊声响彻在群山之间。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数名甲士冲锋在最前,已经为许安荡平了潜在了威胁,许安安然的踏上了关墙,此时的关墙上,汉军正在节节败退。   人头攒动,但是在一众厮杀的军士中,许安和吕均两人的盔甲还有旗帜在人群中如同鹤立鸡群一般,许安和吕均两人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对方。   吕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黄巾军攻势突然如此猛烈,原来是黄巾军的主将亲自登城。   但是现在关墙上的防守已经支离破碎,城头上的汉军还剩三百余人,根本挡不住关外那些漫山遍野的黄巾军。   而唯一获胜的方法就是斩杀这名登城的敌将。   此时吕均已经换上了铁戟,黄巾军的甲士越来越多,环首刀破甲的效果远远弱于铁戟。   “杀”   吕均暴喝一声,舞动着铁戟径直杀向了许安。   几名黄巾军的轻兵举着长矛想要挡住横冲直撞而来的吕均,但是还没靠近吕均,吕均身旁的甲士就已经将其当场斩杀。   关墙上的厮杀,也激起了许安的凶性,从冀州转战再到太行山,许安也是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而且在半云山中,他每日的时间除了花在练兵和处理军务之外,时间最多的就是跟着龚都和刘辟学习武艺。   “哼!”   许安冷哼一声,迈步上前,身旁的甲士紧随而至。   短短十数步的距离转瞬即至,吕均已经对上了许安。   吕均铁戟大开大合,猛地砸向许安,许安手握着环首刀,自然不会和他硬碰。   一寸短一寸险,许安的身影犹如敏捷的猎豹一样穿过长戟,高强度的厮杀也让吕均的体力大量的消耗,他已经跟不上许安的速度了。   长戟用老,许安手中的环首刀却才出手,锋利的环首刀疾如闪电般向着吕均心口要害刺去。   吕均身形一滞,原本愤怒的眼神也在霎时间变得空洞了起来。   鲜红的汉军军候旌旗在关墙上折断了…… 第六十三章 张牛角   更多的黄巾军甲士通过云梯冲进关墙上时,汉军原本就已经松动的防线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生龙活虎的黄巾军甲士如同出栏的猛兽一般,将疲惫不堪的汉军甲士毫不费力踩在脚底,一个又一个汉军甲士身躯扑倒在了关墙之上的血潭中。   井陉关的最后抵抗也随着吕均的败亡而消逝……   金乌在空中舒张开了它的羽翼,放出了万丈的光芒,关墙下头裹着黄巾的军兵们来来往往的打扫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他们将残肢断臂拼接在一起,将他们的死去的袍泽背负在背上,收拢着他们身上一些能继续利用的物品,他们腰间的干粮袋,他们手中的兵刃,身躯上的革甲……   上千具黄巾军的尸体被堆放在关外,关外的黄巾军军士用农具沉默的挖着地上的泥土。   胜利的欢呼声只是属于活下来的人,而死去的人只是死去了。   井径关上的红旗已经被全部换成了黄旗,土黄色的黄旗再次飘扬在井径关的关墙之上。   一队队头裹着黄巾的军士排列着还算整齐的队列,正迈步向井陉关内走去。   东面的关墙洞开,残存的汉军不知道逃向了何处,黄巾军的马队打着十数面黄旗,从城门处呼啸而过,这些汉军绝对不可能的轻易的逃出井陉。   许安站在关墙上,用手支撑在墙垛的垛口,冰凉的石砖并没有因为飞溅而出的热血变得温暖。   重新站在站在井陉关中,许安只感觉恍惚隔世,当初刚入太行山时,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黄巾渠帅,身边不过三百人,靠着欺诈骗取了井陉。   如今麾下兵马上万人,也享受到了名望带来的好处,斩杀三匪,收复黄龙,最直观的好处就是麾下的军士,无不对许安敬畏有加,还有就是各地慕名而来投奔的灾民和游侠。   看着官道上缓缓入关的黄巾军士,许安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的笑容,军棍和严苛的军法的促使着这些曾经的贼匪和农夫正开始向正规的军队的进化。   关外倒下的一千四百名黄巾的军士,至少有一百多人是死在了军法官和督战队的手下。   ……   瘿陶城外,城外黄巾军的围城已经被击退了。   汉军的军阵排列在就在瘿陶黄巾军大营不到三里的地方,双方已经交战两天的时间了,两军中间的地段还残留着不少军卒的尸首。   黄巾军的帅帐中,气氛沉闷的可怕,军中三十多员将校全都聚集在张牛角的塌前。   医师战战兢兢的正给张牛角右胸的伤口处换药,但是那处伤口并没有任何好起来的迹象,甚至还流出了脓水,张牛角的胸膛起起伏伏,喉中如同有一个破风箱一般。   瘿陶黄巾军的统领张牛角已经命不久矣,攻城时的城墙上的流矢射中了他的右胸,虽然敷上了金疮药但是伤口还在持续的恶化,箭簇上面多半是沾染了粪便。   而且就在两天前盘踞在城外不远的汉军突袭了正在攻城的黄巾军,张牛角虽然领兵击退了汉军,但是伤口却在剧烈的厮杀后又再度裂开了,等回到军营张牛角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张牛角推开那名医师,虚弱的说道:“行了,不用换了,你下去吧……”   那医师如释重负,擦了一下满头的汗珠,弓着腰慢慢的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过,不敢发出一丝的响动。   帐中的气氛越发的压抑了起来,众人脸上的表情阴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   张牛角往后靠了靠身子,想用手将身躯支起来,一旁的褚燕连忙上前,将张牛角扶起半靠在塌上。   张牛角抬头看一了圈帐内沉闷的将校,强打起精神问道:“我卧塌有几日了?”   “已经有两日了。”褚燕端起塌旁的一碗粟米粥,说道:“大哥,你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喝点粥吧。”   “不必了。”张牛角推开褚燕端粥的手,开口说道:“命数如此。”   张牛角摇了摇头,靠坐在塌上环视帐中诸将说道:“我死后,军中奉褚燕为首。”   帐中静悄悄的,一时间没有人回应。   张牛角微微阖目,提气一口气厉声呵斥道:“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诺。”   眼见张牛角发怒了,四周的将校立马尽皆出声回应道。   张牛角这才止住怒火,但随后就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每一下几乎都让人觉得要将他胸腔中的肺叶咳出喉咙一般,褚燕拍打着张牛角的后背,尽可能的让他感觉稍微舒服一点。   过了好一会,张牛角终于缓了过了,褚燕又将粟米粥端来,张牛角这次没有拒绝,反而喝了小半碗下肚,面色也潮红了许多,精神也好了一些。   他握了握褚燕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冀州不能待了,官兵势大,不可硬碰,我死后不要发丧,赶快带兵返回真定,汉军中的那两名军司马不可小觑,若是被衔住尾巴,只怕到时候想走都难。”   张牛角缓了一缓,继续说道:“若是汉军攻势难以阻挡,你可以从井陉进入太行山,井陉守军必然不多。”   “而且井陉的西面盘踞的不是贼匪,而是黄巾军,首领刘辟,龚都和我乃是同辈师兄弟,你拿着我的锦囊他们看到了,肯定不会为难你,至于许安……”   张牛角皱起了眉头。   “此人短短一月不到,便统合了太行山中部的群匪,而且还让刘辟和龚都奉其为首领,你绝对不可小瞧。”   褚燕看着卧榻上的张牛角郑重的点了点头,但张牛角说完还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遍:“你记住了吗?”   “我记得,大哥。”   褚燕开口回道,眼眶也微微泛红,声音有些哽咽,只感觉喉中如同刀割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张牛角再度看了一眼围在塌旁的一众将校,他清楚的感觉到,生机正从他的身躯中离去,张牛角勉力撑起身躯,悲声念道:“未料身先死,悲风共凄凉,腾云化雾,心归太虚,非我愿也……” 第六十四章 瘿陶之战   腾云化雾,心归太虚……   张牛角眼眸中的神采逐渐黯淡,昂起的头颅无力的垂下,这位搅动了半个冀州的黄巾军首领就这样死在了阴暗的军帐中。   所有人的眼神都从张牛角的身躯上移到了他身旁褚燕身上。   褚燕伸出手,慢慢的将张牛角放在被褥外的手塞回了被子,扶着张牛角的身躯躺在塌上,仔细的将盖在张牛角身上的被褥拉平。   军帐内的一众将领依旧沉默不语,目不转睛看着褚燕的动作。   褚燕叹了一口气,双膝跪地对着张牛角拜了一拜,而后从塌旁站起,转过身来环视着军帐中的一应将校,沉声说道:“褚燕已死!”   军帐内的一众将领略有些惊奇,不知道为什么褚燕会如此说,明明死去不是他褚燕。   褚燕拿过塌旁张牛角的佩剑,只听“锵”的一身清鸣,褚燕拔剑出鞘,剑刃上冷森森的寒光映照在每个人的眼眸之中。   “从此世间再无褚燕,只有张燕!!!”   所有人都直愣愣的看着站在张牛角塌旁手持汉剑一脸坚毅的褚燕。   或许现在应该叫张燕了。   他们对张牛角的决定再无异议,姓氏的意义在华夏不可谓不重大。   为了家族的兴盛,那些世家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升斗小民每日劳作,嫁娶而为了家族的荣誉还有延续,甚至可以让人心甘情愿的去死。   但是褚燕却将自己的姓名改成了张燕。   “拜见将军!”   军帐内的一众将领心悦诚服,齐齐下拜。   ……   瘿陶城外的原野上,外的原野上,连绵不绝的号角声,慷慨激昂的战鼓声从黄巾军的大营中响起。   头裹黄巾的黄巾军力士涌出了简陋的营寨,张燕骑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领着七百多名黄巾军骑士游走在军阵的最前列。   黄巾军的军阵在一众将校的呼喊声中缓缓前进。   张郃将手中长枪高高举起,身后的汉军骑士闻令而动,上千甲骑奔驰而出,红色的旌旗在空中猎猎作响,隆隆的马蹄声如同九天之上的雷霆一般响亮。   “咚——咚——咚——”   汉军步军阵中的战鼓声响起,高览的将旗缓缓向前,手持塔盾的汉军甲士迈步向前压去,犹如一堵堵的移动的钢铁长城一般。   张燕的帅旗在黄巾军大阵的最前方,他已经将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他的副将。   要想从瘿陶安全撤走,必须先击退城外的数千名汉军,尤其是那一千名汉军甲骑,必须先击退这股精锐的汉军,大军才能安然撤退,否则他们会被这支骑兵死死的咬住,最终倒在各路汉军的围剿之下。   主将新丧,黄巾军士气此时正是低迷的时候,如果想击退汉军,张燕必须亲自上阵鼓动士气,才有可能一胜。   两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汉军的骑军分成两股护住了汉军步阵的两翼,防止军势庞大的黄巾军包抄两翼。   张燕领着黄巾军的骑兵也来到了军阵的右边,他在左阵布置了重兵,而在薄弱的右翼,他必须要靠着七百名黄巾军骑士挡住对面汉军司马的五百名甲骑。   “呜————”   军中的号角就是进攻信号,黄巾军完全抛弃了一开始的试探性进攻,大军向着汉军的军阵疯了似的涌去。   “杀!”   张燕将手中的长矛高高的举起,向前虚空一指,七百名黄巾军骑士咆哮着舞动着手中的兵刃,策马而去。   “杀!”   张郃到提着长枪,策马奔驰在汉军甲骑的最前方,鲜红色的战袍在风中被吹的鼓成了一团,红缨飘扬如血一般鲜艳。   身后的汉军甲骑,高举着长枪,策动马缰紧紧的跟在张郃的身后。   两军只有二十步!!!   黄巾军阵中飞出无数短斧,小锤,掷向汉军阵中,而汉军阵中却是弓弦声大作,无数羽箭飞来。   两军阵中皆是一阵人仰马翻,两军骑阵中都有为数不少的骑士栽到在地,被身后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张郃舞动长枪,几把短斧被他轻而易举的尽数打落。   须臾之间,两军短兵相接,汉军轻而易举的凿穿了黄巾军的骑阵。   黄巾军的骑军大部分只是一群盗匪和会骑马的农夫罢了,他们只是骑马的步兵,而不是真正的骑兵。   在骑术上,汉军的骑兵比他们强的不是一星半点,更勿论盔甲和兵刃上的优势了。   张郃长枪在空中舞动,点出朵朵枪花,身前的黄巾军骑士如雨点一般从马上跌落下去,偌大的黄巾军骑阵,竟无一人是张郃的一合之敌。   乱军之中张郃厮杀正酣,终于一杆长矛挡住了张郃的长枪。   长枪的主人正是张燕,狭路相逢,张燕却是发起了狠劲,他知道必须挡住这汉军司马,才能取胜。   身后几十名骑士悍不畏死的冲出,截住了后续的汉军。   张郃也不慌张,他看到张燕的将旗,他知道眼前此人就是这支黄巾军的统领,他对自己的武艺有着极大的信心。   两人扯动缰绳,战马奔驰之间,两人已经交手了数招。   张郃的枪术造诣何其之高,后世被称为河北四庭柱,更是曹操手下一等一的虎将。   长枪如同毒蛇一般探头刺出,张燕手忙脚乱的招架着张郃的攻势,交手不到数个回合,张燕已经渐渐的显出的疲态。   但就算和张燕交手之中,张郃也随时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只听的耳边一声异响,张郃便知有箭矢袭来,单脚钩住一侧马鞍,整个人一下在荡入了马腹之间。   三支羽箭从张郃原本坐立的位置激射而去,又是一转,张郃再度跃回了马背,回身一枪,马后紧跟着的张燕猝不及防,仓促之间只能手中长矛一举,才堪堪让张郃的枪头偏离了数寸,逃得一命。   红旗重新回到了张郃的身后,汉军的甲骑也扫平了阻拦的黄巾骑士,阳光从前方透了进来,张郃眼前一阵豁然开朗,汉军的甲骑已是凿穿了黄巾军的骑阵。   只是……   铺天盖地的黄巾军步兵已经已经截住了汉军甲骑的去路。 第六十五章 偏差   日近黄昏,落日的余晖洒在了一片狼藉的瘿陶城外。   汉军的甲士和黄巾军的军卒尸首叠在一起,身前的仇敌,死后却互相交错堆叠在一起,简直是可笑。   汉军在黄巾军连绵不绝的攻势被击退了   此刻的汉军大营中再没有前几日高昂的士气了,今日的黄巾军攻势比前两日的攻势猛烈了许多,瘿陶城守军已经被吓破了胆气,不敢出城援助,四千的郡兵确实挡不住源源不断黄巾郡的猛攻。   张郃披散着头发坐在火堆旁,头上的铁胄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他头发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了,将其结成了一块又一块,身上的衣袍也从鲜红变成了暗沉的血红。   麾下五百汉军甲骑,跟他冲回汉军大营的只剩下两百多人,半数多的骑士都在白日一战,折在了源源不断赶来的黄巾军军士的枪戟之下。   嚓嚓的甲叶声从张郃的身后传来,张郃偏过头去,发现是带着亲卫巡营回来的高览。   张郃听到高览的声音,立马站了起来。   高览走了过来,面色有些严肃,他凑到近前低声说道:“情况有些不对,黄巾军的大营好像有些骚动。”   话音未落,一阵细微的喊杀声便从汉军营寨的南边出现,张郃高览两人齐齐色变。   张郃一个翻身便跃上了火堆旁的战马,对着一旁的高览说道:“敬志,我去看看南边情况,中军就交给你了。”   “儁乂放心,中军有我。”高览回了一礼示意张郃放心。   “呜————”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汉军士卒还算训练有素,并没有太过慌乱,发生什么营啸,汉军正在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散乱的集结了起来,张郃骑乘着战马,越过了一队又一队正在仓促集结的汉军。   但是当张郃赶到南面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黄巾军的军兵冲来,营墙上也没有搏杀,连喊杀声也消失在了耳旁。   张郃拉住了一名营墙上的队率,阴沉的脸问道:“怎么回事?”   那汉军的队率本来遭遇袭击,心头正火,还被人突然拉扯住了正准备开骂,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然是张郃,便立马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回答道:“之前黄巾军的马队准备冲击营寨,所以这才吹响号角。”   张郃正思索间,北面又突然传来了号角的声音,张郃也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黄巾军依仗着人数的优势,派遣马队夜间骚扰他们的休息,他们主要的目的不是攻入营寨,而是消耗汉军的精力。   汉军虽然装备优势,战力强盛,但是夜间不便作战,黄巾军又有人数优势,完全可以轮换着进行骚扰,而汉军兵少,却不能有效阻止黄巾军的骚扰。   本来驻扎在城外就是为了胁迫这些黄巾军,不能轻易逃遁,倒是没有想到黄巾军中还有人会使些计谋,现在回城正值夜晚,只怕也是晚了一些。   “这群狗杀才!”   夜晚作战是在过于艰难,张郃已经折了近三百名骑兵,实在是不好出营作战,安知黑暗之中,是不是藏着大队的部卒,等待着围剿汉军的骑士。   黄巾军的骚扰持续到了凌晨才结束,几乎半数以上的汉军都没有得到什么休息。   张郃全副武装,麾下的骑士也是披上了战甲,但是奇怪的是黄巾军的大营中,并没有人出来溺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已经到了正午,黄巾军的大营却依旧营门紧闭。   直到这个时候,张郃和高览两人才发现黄巾军已经在昨晚全部撤退了。   高览铁青着脸看着空无一人的黄巾军营寨。   “传信给使君,瘿陶城的黄巾军向北往真定方向逃窜了。”   ……   往北的官道上,挤满了大队的黄巾军人马,他们正在先北方的真定行进。   由于星夜行军,不少体力较弱的人掉在了队伍的最末端。   张燕带着黄巾军的马队,吊在队伍的最后方,他亲自带着士卒给主力部队殿后。   沿路不少掉队的黄巾军士卒,或坐或躺在官道的沿途,张燕等人只是沉默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并没有留下来。   张燕知道河北的郡兵并不只有瘿陶城外一支,真定是张燕的老家,汉军发现黄巾军撤离,肯定不会坐视这群黄巾军安全撤回真定。   现在张燕要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只有跑赢后续紧随而来的汉军才能活下来,再谈以后的审美宏图霸业。   皇甫嵩收到高览的消息后,立即派颜良文丑,各领郡兵一千五百人前往真定方向阻截张燕。   但张燕早就想到了汉军可能的阻截,他并没有前往真定,只是派了快马命令真定的部队提前动身,往井径的方向靠拢。   颜良和文丑两人在真定扑了一个空,不久后,才收到张郃斥候传来的张燕改道前往太行山的消息。   当两支汉军在官道上会师的时候,张燕已经带着部队踏上了前往井径的官道了。   ……   许安并不知道的是,因为张梁没有死在广宗,反而是被张郃擒获的这件事。   历史开始悄然出现了偏差,张郃并没有如以前一般黄巾之乱后默默无名,反而是名声大噪。   张郃是被皇甫嵩作为主将被派遣了出来,甚至皇甫嵩给这个在讨平黄巾起义中立下战功的将领派遣的都是精锐的部队,所以这支支援瘿陶城的汉军,并没有像历史上一样被击溃,反而是尾随着张燕部队的踪迹一路背上。   在历史上,张燕从瘿陶城撤离后,由于汉军无力围剿,在真定还游荡了一段时间,然后大摇大摆的挺进了太行山,开始了一统太行山的道路。   而又因为张燕并没有将瘿陶城外的汉军击溃,所以皇甫嵩又派遣了颜良,文丑两人去进攻真定,想彻底消灭这支作乱的黄巾军。   两支汉军合兵一处,一千多名汉军甲骑,五千三百名汉军郡兵。   还有颜良,文丑,张郃,高览,后世被合称为河北四庭柱的四员名将,就紧紧的跟在张燕这支黄巾军的后方。   而此时身在井陉关的许安还对此茫然不知。 第六十六章 张燕的难题   密密麻麻的人群正打着各式的军旗,散乱的沿着官道向东走去。   他们的脸上大多都带着愁容,一派死气沉沉、了无生气的模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东面走着。   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背插着负羽,头裹着黄巾的骑士正驾驭着战马飞驰而来,人群中不由的出现了一阵骚动。   “军情急报,拦路者死!”   那骑士举着手中血红的令骑,也不管身前的人群,完全没有放慢马速,奋力的抽打着马鞭向人群直冲而来。   官道上正在行进的军士们慌忙躲闪,人群你拥我挤,有人被推到在了地上,有人慌慌张张向前跑去,又踩中了倒地的人。   队伍中一阵鸡飞狗跳,原本散乱的队列变得更为混乱了一般。   直到行军的队列因为混乱停滞不前,各级的军官才开始大声对军士的呵斥起来。   队列中混乱的的军士也都对着远去的传令兵大声喝骂了起来,各地的污言秽语全都一股脑儿涌了出去。   张燕此时已经重新回到了中军掌控全局,但是殿后的部队他也是特地留下了自己本部的马队和精锐步军,而不是原来张牛角麾下部众。   “军情急报,拦路者死!”   传令兵的大喊声传到了张燕的耳中,张燕循声看去,不远处的人群当中,有一名传令的骑士正逆流而来。   那传令兵看到张燕的大旗精神一振,又连抽了几鞭战马的马股,战马发出一声嘶鸣,俯下马头继续往前猛冲而去。   张燕左右的卫士见状立即上前拦在张燕的身前,十数枝长矛已经伸了出来,身后的骑士也擎起了手中的兵刃。   好在传令的骑士并没有蠢到冲击张燕的亲卫队,直接在亲卫队前方翻身下了马,双手捧起令旗举过头顶。   “禀报将军,井陉关已经易主,关上不见红旗,尽是黄旗。”   “什么?!”   听到斥候的回报,张燕只感觉脑中一震,差点栽下马去,摇晃了几下才在马上稳住了身形。   若是山中某股贼寇占了井陉关,不要多,只要两三千人,便能将他卡死在关外。   到时候只怕是他麾下的三万多人全部要被后续尾随而来的汉军,全部留在了井陉关下,然后皇甫嵩名下铸成的“京观”又会多上数座。   “黄旗……”   缓了一缓,张燕才想起传令兵口中说的黄旗。   难不成是张牛角临终前说的占领太行山中段的那支黄巾军。   能攻下井陉,而且还打着黄旗的军队,最大的可能就许安麾下的部众了。   想到这里,张燕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虽说张牛角交代过有信物,刘辟和龚都多半不会为难自己,但张牛角和许安并无交情。   自己麾下的人马足有三万多人,若是将他张燕放在许安的位置上,只怕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一支足可以与之相匹配的军队过关。   汗珠从张燕的额头上渗出,事情开始变得棘手了起来。   现在的井陉不在只是那一支五百人孤军镇守的关卡,起码也有数千人在关中。   而且井陉易守难攻,称的上是一座雄关,就算身后没有汉军尾随,只怕攻下井陉手下的军卒怕是都要死伤殆尽。   身后的汉军就如同蚀骨之俎一般紧紧的吊在他们的身后,只等着张燕露出破绽,他们就会如同狼群一般扑来,撕碎这支军队。   现在难题摆在了张燕的面前,他已经陷入了前狼后虎的局面,现在的情况攻下井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要进入太行山,只能归顺许安。   而后方的汉军追击甚急,具体兵力虽然不知,但只怕是比瘿陶城外的时候只多不少,否则也不敢如此深入追击。   汉军的将领也不是什么草包鼠辈,探马众多,分布到了七八里开外,前往的井陉的官道又多是平地,只有快进入井陉关有几处山地,但是要想设伏一支戒备森严的汉军,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张燕身后的将领都默不作声,这等局面也是他们没有想到的。   张燕翻身下马,指着一名卫士说道:“取山川地势图来。”   “诺!”   卫士应了一身,迅速的解下背上的包裹,翻出一幅被丝绸包裹着地图,几名卫士从马上卸下一条案桌放在了张燕的身前。   张燕用手指着地图,眉头紧锁观察着井陉关附近的山川地形,陷入了沉思,手不停的在地图上移动着,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官道上的军士们依旧在行进着,吵吵嚷嚷的人声一直在张燕耳旁回响。一众将校屏气凝神待在张燕的身旁等候着张燕的军令。   半响,张燕的手指终于停留在了井陉关外河滩旁,那里有几座矮山,就从那里开始,地势开始拔高。   张燕一卷地图将其收了起来,也是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围在一旁的一众将校命令道:“先在此处扎营,将军中家眷都安置在最里面的营寨,眼下局势不明,先弄清楚关内是哪股势力,再做他法,诸位可有异议?”   “但凭将军吩咐。”   一众将校态度现在都是十分恭敬,张燕一路行来,处事果决,料敌机先。   又给了他们足够尊重,加上还更改了自己的姓氏,已经完全赢得了他们的忠诚。   张燕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燕围拢而来的众人,心中稍定,虽然他名义上麾下兵马足有三万多人,但是却有五六千人是军中的家眷。   而且军队的战斗力也远远比不过追击而来的郡兵,关内的兵马不知底细,所以更需要好好探查一番。   张燕收起地图,各级将校返回队列之中,而后此起彼伏的号鼓声在队里的各处响起,各式的军旗疯狂的挥动着。   大队大队的人马沿着官道陡然加快了行军的速度,如同溪水一般汇入了大江大河,而后向着井陉关奔涌而去。   张燕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阳光逐渐黯淡了下来,半边的太阳都隐在了群山之间。   天空被晚霞渲染的如同鲜血的一般。 第六十七章 前夕   就在八十里之外,汉军的队伍正排列着整齐的军阵,向前行进。   汉军队列的前方,是一队队呼啸而过的汉军哨骑,甚至在队列的两翼处还有着不少的甲骑在游戈,完全不必担心任何地方的伏兵。   颜良,文丑两人将麾下的步卒全部交给了高览统领,两人领着先锋骑兵在前,张郃紧随而至,最后才是高览统率的汉军主力步卒。   “我听说张儁乂下曲阳林中夜战,连斩了黄巾七八名将校,更是生擒了人公将军张梁,没想到只是瘿陶小败一场,胆气也弱了不少。”   颜良骑在战马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前方道路的尽头,语气略显不屑。   那张郃被皇甫嵩指明为此战的主将,因为瘿陶小败了一阵,有点害怕黄巾军的伏击,所以放慢了行军速度。   之前颜良提议派一支轻骑咬着黄巾军殿后部队的尾巴,但这个提议都被张郃给否决掉了。   “小心无大错。”   文丑倒是和颜良的看法不一。   “张郃,高览两人,两人也不是酒囊饭袋。”   “那褚飞燕短短两天能安抚住张牛角的余部,还料到了皇甫将军会派我们阻截他们前往真定的路线,自然有他的不凡,我倒是觉得张儁乂安排的较为妥当。”   “不过区区黄巾,我只需一千甲骑,必破褚燕。”   颜良冷哼一声,对那张燕颇为不屑。   不过也是当然,冀州四处都有骚乱,颜良奉令出阵平叛之时,每每只带甲骑数十,便冲阵斩将。   文丑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这个兄长,虽然勇武过人,但是也因为这个原因过于心高气傲。 第六十八章 同道   日近黄昏,井陉关外依稀听到林中老鸦的鸣叫声,夕阳西下,映红了关外连绵起伏的群山。   一杆杆黄色的战旗竖立在关墙之上,大风呼啸而过,将战旗吹拂的猎猎作响,身着盔甲头裹黄巾的黄巾军甲士站在关墙的垛口旁,手持着崭新的汉弓,警惕的注视着不远的官道尽头。   攻下井陉,又重新让许安获得了两百多副铁甲还有上千柄长戟和一百多副汉弓。   这些都是之前汉军撤离井陉关留下来的一些充实防御的军备。   这还不过包括汉军原有的装备,许安的麾下还有一百多人的工匠,那些有些破损的甲胄和武器在他们的手上,只要花费时间,大多都可以完好如初。   再过一个月,从井陉关阵亡的汉军身上扒下来数百幅各式的甲胄和兵刃都可以投入使用了,到时候许安的实力又会得到进一步的增强。   除了关上守卫的甲士和弓手外。   关墙之上还立着一架架令人胆寒的床弩立在,一捆有一捆的长矛被搁置在一旁,铁制的矛头在落日的余晖下泛着冷冽的寒光,每一架床弩的附近都有着三四黄巾军的力士在一旁等待着军令。   一队又一队持着长戟的军士再各自什长的带领下在关墙上来回的走动着,关墙之上,充斥着黄巾军将校的靠旗和军旗。   几乎就在张燕的前锋骑兵越过山体刚进入井陉关视野范围之内的时候,绵延不绝的号角声,便在井陉关的关墙上响起。   就在号角声响起时,无数尖锐的木哨声此起彼伏,关墙上骤然忙碌起来,各级的军官加快了脚步,各队的军士跟随着本队的军官的靠旗向着关墙上行进。   许安披挂着一身将校甲,接过了门外等候的甲士手中的铁戟,亲卫队的营地就驻扎在院外,等许安到达院门外时,亲卫队已经整装待发,列着军阵在外等候多时了。   “出发!”   许安长戟微举,向着高声喝道,戟尖指向不远的关墙,身后甲士齐声唱诺,跟在许安的身后鱼贯而出。   行至半路,又会合了同样带着亲卫队赶来的龚都和黄龙两人,三人带着大队的人马直趋关墙而去。   等许安来到关墙上的时候,张燕军的先锋马队已经来到了关外的河滩处了,马队的身后,还有大队大队头裹黄巾的士卒从山体后源源不断的涌出,只是队形杂乱异常,兵器也各式各样。   他们的目标方向并不是井陉关,而是不远处的群山。   许安看着关外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在大地之上如同蚂蚁一般,砍伐着四周的树木,很快一个大型的营寨就在许安的眼前慢慢的呈现了出来。   “这飞燕为何在河滩的群山旁扎营啊?”   黄龙看着关外在山旁修筑城寨的张燕军营地有些奇怪,此处扎营,在黄龙看来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因为那根本就对井陉关起不到一丝的威胁作用。   龚都摸了摸衣甲,一脸凝重的说道:“不对劲……”   许安也看到龚都的表情,于是向着龚都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龚都点了点头回道:“他们后面应该是有追兵……”   许安略有些惊诧的看了一眼关外,也皱起了眉头,他可没听说过冀州的郡兵还敢追击张燕。   就在这时一彪人马从张燕的军中奔驰了过来,为首的骑士拿着一杆土黄色的军旗,上面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斗大的张字。   一名骑士小心的策动着马缰走出了队列,他警惕的看了看关墙的墙头上的军卒,然后慢慢的控制着战马向关门处走去,一只手高高的举着一杆类似旌节一样的东西。   “吱————”   沉重的关门缓缓的从内打开,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突如其来打开的大门,倒是将那名骑士吓的一顿。   关门处头裹着黄巾,全身披挂着玄铁重甲的军卒们站在门后分成两列,只留出了三四步的间距。   腰间的环首刀虽然仍在刀鞘之中,但是关外的一众骑士仍然能从这群军卒身上感到一股凌人的杀气,那绝对是百战精锐才能拥有的气势。   实际上关门处也确实是百战的精锐,站在关门处的一众黄巾军军卒,全都是跟着许安从下曲阳一路逃到太行山中的黄天使者。   战马打着响鼻,用马蹄不安的抛动着地上的泥土,关外的骑士们竭力的控制着自己胯下的坐骑。   许安骑乘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带着十数名骑士从关门处走了出来,一名身形魁梧,披挂着大一号汉军甲的壮汉倒替着一柄长柄战斧,只落在了他身后的两三步的距离,这人正是龚都。   许安勒住战马,高声喊道:“你们可是张牛角的部众?同为黄巾,为何不上前一叙。” 第六十九章 入关   虽然张燕并没有见过许安,但是他心中笃定说话那员骑将就是许安。   他看着玄铁胄下那张略显年轻的脸庞,手不由自主的搭上了马鞍旁的弓箭。   不到数十步的距离,张燕自小便好勇善斗,少时又经常上山打猎,弓术不说百步穿杨,但是也是一等一的射手,区区数十步距离,张燕自觉起码有五六分的把握,一箭射中许安。   张燕微微阖目,心中不断权衡着利弊,思索着自己的判断。   此时大门洞开,若此人真是许安,自己射死了许安,他一死井陉关群龙无首,对攻城自是大大有利,甚至一战而下也不是一定。   不过刘辟和龚都也在许安麾下,这两人乃是黄巾军的宿将,只怕是一时间也难以破城,而且如今自己身旁骑兵并非太多,只怕是难以阻止城门关闭。   但是若此人不是许安,不仅会激怒了关上的守军,而且还让自己和麾下的军队陷入险境。到时候双方鏖战之际,紧随而来的汉军便会毫不费力的吞噬掉他们的性命。   就在张燕心中盘算之际,许安身后一员身形魁梧的骑将驱马靠了上来。   张燕摸向弓箭的手也慢慢的停在了半空。   身形魁梧,壮如熊罴,倒提着一把长柄的战斧,此人或许就是张牛角生前提及过的太平道渠帅龚都。   张燕早就听说龚都在军中颇有勇名,广宗一战,就是龚都作为先锋,率先击破了汉军的军阵,才让广宗的黄巾逃出生天。   机会转瞬即逝,现在有了龚都在许安的旁边护卫,射杀许安的概率无限接近于无。   张燕内心也松了一口气,当时的压力也确实太过于沉重。   许安好像有点不耐烦,扯着枣红马的马缰晃了两晃,见没有人回应好像要返回城中。   张燕赶紧打马出阵,高声回道:“我等正是张牛角的部众。”   许安注意到了出声回应的张燕,回答他说话的这名骑士穿着和四周的骑士相差无几,但是声音颇为洪亮,虽然看不到长相,但是许安心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他觉得此人应该就是后世那一统太行的黑山军统领——张燕。   许安扯动缰绳,侧过战马,平视前方大声问道:“你是何人?”   “某乃张燕,本姓褚,军中人称’飞燕’。”   张燕轻轻夹了夹马腹向前走去,他很清楚关内有如此雄壮的军卒,只怕是就算倾尽全力攻关,结果也不过是徒劳的,反而是便宜后面追击的汉军。   想到此处,张燕也下定了决心,能已数百人搅动风云,奇袭井陉关,短短月余一统太行中段,拥兵上万,想来也不是什么鼠辈,如今已到了这般田地,归顺许安也不失为良策。   更何况他张燕在太平道中连渠帅都不是,而许安不仅是太平道的渠帅,还是人公将军张梁的弟子,甚至还有传言说太平道的仙书《太平经》就在许安的身上。   张燕策马行到近前,许安这才看清张燕的面目,与许安所想不同,也和后世的三国志之类的游戏不同,张燕并非是一脸的络腮胡,凶神恶煞的模样。   反而看起来颇为中正平和,蓄着短而尖的山羊胡,眉目清明,披着一身黑色的战袍,外罩着一件半身骑甲。   张燕打马上前,一边打量着眼前的骑将一边问道:“敢问将军可是许安?”   “正是。”   玄铁胄下是一张相貌平平的脸,肤色略微有些黝黑,蓄着短髯不过看起来倒是没有怎么打理,看起来并无什么出众之处,但在一身汉军华丽的将校甲衬托之下,也不由的让人觉得有几分英武的气息。   但张燕并没有怎么失望,他从来不以貌取人,长得威武雄壮之人也多有草包,而面相卑鄙丑陋之人也不乏豪杰。   “你们不是一路打到了瘿陶吗?我提兵攻下井陉就是想来策应你们起事,怎么你们反而到了井陉?”   许安虽然明知道历史上的进程,但是还是问道。   张燕叹了一口气说道:“汉军援军来势汹汹,兄长张牛角在瘿陶不幸被流矢射中,病死在军中,汉军追击甚急,某不得己想从井陉逃入太行躲避官兵的追杀。”   “汉军离我军可能只有两日的距离,前锋骑兵可能只有一日的脚程。”   “我在山中也曾听闻张牛角的威名,不想竟然病死在瘿陶,造化弄人啊。”   许安附和了一句,旋即说道。   “既然汉军将至,张将军可以让人先行入关,我看军中有不少家眷,到时汉军一来,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乱子。”   张燕略微有些犹豫,家眷先入关内,许安几乎就拿到了他麾下大半军卒的命脉,但现如今形势逼人,他还是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张将军不如入关一叙。”   许安看到张燕点头,面上露出笑容邀请道。   张燕下定了主意,也没有再次迟疑,点了点头,便带着随行的骑士跟着许安一并走入了关内。   张燕心中微微有些恐惧,跟在许安的马后通过了高大井陉关关门,关内大队的黄巾军军士已经集结了起来,组成了一个个整齐的军阵,诡异的尖鸣音,还有稀奇古怪的背旗和军旗,看的张燕楞了神。   跟着许安下马走上关墙,有黄巾军的军士牵过战马,张燕内心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一路上,张燕又越来越心惊,沿路的黄巾军军卒,比他麾下的军卒看上去都健壮不少,整个关墙之上,几乎人人披着铁甲,再不济也披着革甲,手上持着基本都是制式的兵刃。   而关墙之上巡逻的军士,连步伐都几乎一致,一架架床弩立在强头,竖立的矛枪还泛着冷森森的寒光。   各式的守城器械堆积在关墙之上,简直犹如铜墙铁壁。   几人上了关楼,分主次坐下,四周甲士环卫。   张燕不由的暗自舒了口气,庆信自己当时没有冲动,不然就算侥幸杀了许安,自己也没有可能攻下这井陉关。   张燕眼中的惊讶尽收许安的眼底,许安笑了一声问道:“张将军看我麾下军容如何?”   张燕听到许安问话,连忙应道:“许将军面前不敢自称将军,唤某张燕即可,将军麾下兵强马壮,燕远不如也。” 第七十章 张燕归顺   许安坐在上首,龚都和黄龙端坐在许安的右手处,张燕被安排在了许安的左边。   张燕所在的位置,透过城楼的栏杆刚好可以看到关墙下的一角,跟着张燕的骑士已经被打发着前去调度关外的家眷和军士入关。   关内数百马军和上千名黄巾军的军士依次从关内涌出,在关墙外列阵以待,指挥着张燕麾下的军中家眷入关。   军容严整让张燕颇为心惊,张燕注意力都在城外没有开口说话,气氛一时间倒是有些沉默。   许安看了一眼张燕的神情,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那你将来有何打算?”   张燕脸色布满着愁容开口回应道。   “兄长既死,我当时只想着带人进入太行,避开官兵,不被筑成‘京观’便好,倒是没有再做他想……”   许安斟酌的说道:“如今大敌当前,你我同为黄巾,不如先合兵一处,先退了汉军再说?”   张燕颇有些意动,他对许安不太了解,确实不太想受制于人,之前追随张牛角还是因为两人私交甚密。   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举棋不定,反受其累,现在归顺于许安的麾下自己以后可能还会受到任用,但是若拒绝,要是手段强一些,怕是以后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张燕顿了一顿,目光逐渐坚定了起来,他要最后再确定一件事,这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张燕虽惜命,但也不愿意效命给一名庸主。   就算许安是只带了百人入关,短短数月荡平太行山中段所有贼匪的黄巾军渠帅,但是若没有远大的志向,只想偏安一隅终究会被大势所淘汰,在张燕的心目中,依旧是一名庸主。   张燕正过身子,直面着许安郑重的开口说道:“敢问许将军有何志向?”   许安的笑容慢慢的收敛了起来。   我有什么志向……   张燕的话确实问住了许安,他一路以来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为了活命而已,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掌控了自己的命运,从冀州跟随张角转战的一名普通的黄巾军卒,到了今天麾下上万兵马的黄巾渠帅。   他好像真没有什么志向,他说想打破那东都洛阳,质问那高高在上的大汉天子……   他说想为黄巾起义以来死难的袍泽报仇雪恨……   他说的这些不过是舒展自己心中的愤怒,以及为了鼓舞当时低落的士气。   这些好像都不是什么志向……   我到底有什么志向?   许安陷入了沉思,他的志向好像只是想在这乱世活下来而已。   许安闭上眼睛,回想起自己的过往,过往的经历逐一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路边的饿殍,战死的袍泽,将死之人的惨叫,汉军凶神恶煞的面孔……   张梁的淳淳教诲,被黄巾术士鼓舞着悍不畏死向前的黄巾军士卒,还有默念经义冲锋在前的黄天使者们……   那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劳苦民众不甘就此沉沦的最后的呼喊声……   《太平经》贴合在许安的胸口上,坚硬的触感让许安回到了现实。   许安站起身来,靠近城楼的栏杆处,城墙下拖儿带女的黄巾军家眷从关外争先恐后涌入关内,所幸有黄巾军的军兵勉励的维持着秩序,不至于太过于混乱,但时不时还是有踩踏事故的发生。   杂乱,哭闹的声音虽然轻微,但许安却听得一清二楚。   许安反问道:“你有又何志向?”   “少时游走于乡间,只想提剑荡平世间不平事……”   张燕挺直了脊梁。   “如今想的是继承我兄长遗志,救下这数万同袍的性命,让那朝廷知道,我等虽为小民,却也非那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我只是想活下去。”   许安转过身来缓步走向张燕,跪坐在张燕的身前。   张燕有些错愕,他没有想到许安会这么回答。   如今许安占据井陉关,追击的汉军只要赶到,数万人都要死在关下,他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罢了。   他只是想问一下许安的志向,然后顺手推舟的归顺。   “光和七年开始,我便跟随着大贤良师在冀州转战,历经广宗,下曲阳,十数场大战……”   “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都不要希望别人会因为可怜来饶恕你,摇尾乞怜只会连自己最后的尊严也失去。”   “先师人公将军张梁传道之时,曾经说过他的志向。”   “先师说,他想开创一个《太平经》中描绘的黄天之世,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你问我的志向,我想清楚了,我也想明白了。”   “我想要活下去,带着我麾下的军士一起活下去,我想看一看我师父描绘的那个黄天之世,是不是真的存在。”   张燕凝视着许安的双眼,神情微微有些动容。   他将身躯后移了些许,叩首拜下:“愿为将军效死。”   看着伏拜在地的张燕,许安心中千回百转,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   张燕郑重的向着许安请求道:“我也想见识一下人公将军口中的黄天之世,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景。”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号音。   张燕的脸色骤然变得难堪了起来,许安也发现了张燕的异样,连忙出声询问:“怎么了?”   “这是殿后的部队的号音,只怕是已经和汉军接战了……”张燕双手微微颤抖,有些难以置信,“汉军怎么来的这么快?”   “黄龙!”   许安高喊一声,坐在一旁的黄龙闻令起身。   “在!”   “清理关门,加快入关速度。”   “龚都!”   龚都起身,向前迈了一步,拱手领命。   “在”   “命你率本部军兵驰援,务必截住汉军。”   “诺!”   龚都、黄龙两人领命而出。   许安转头看向张燕,说道:“汉军来袭,关外大军还须你去坐阵。”   “诺,某这就出关。”   张燕叶领命走出了关楼,一时间井陉关内关外人声鼎沸,沸反盈天。   无数军士被来回调动,各路的甲兵来来往往,哨音不绝于耳。   黄龙领着亲卫在关门处指挥着秩序,一条还算宽阔的道路被开辟出来,虽然关外想进关的人越聚越多,但是打量的黄巾军军士还是控制住了局面。   少顷,只听关墙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鼓声一下子便吸引了关外所有人的注意。   正在入关的张燕军的家眷和军士不由的慌了神,只以为是汉军已经压了过来,都疯狂的向着关内涌去,两侧维持纪律的黄巾军军士,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军棍,才堪堪弹压住骚动的人群。   “踢踏踢踏……”   马蹄声乍响,众人这才发现,是关内的响动。   一面高大的黄旗当先而出,黄旗之上黑线绣着一个斗大的“龚”字。   黑色的战袍迎风飘扬,龚都骑乘着一匹通体黑色的骏马,从关内率众而出。   上百名骑士跟着龚都呼喝而出,大队大队的黄巾军步卒紧随其后,无数的背旗,军旗在队列中高高竖起,和攒动的黄巾一起汇成了一片土黄色的汪洋。 第七十一章 破阵!   “万胜!”   “万胜!”   “万胜!”   关墙之上,无数黄巾军甲士齐声高喊,呐喊声响彻犹如惊雷,直冲九霄之上,高昂的声音也逐渐平息了正在入关人群中的骚动。   ……   井陉关外,汉军的骑兵已经离张燕留下的殿后部队越来越近了,军阵之中似乎都能听到战马的响鼻声。   “稳住军阵!”   殿后的张燕军统领是军司马王训,他是张燕小时的玩伴,在真定便跟着张燕一起起事,辗转征战。   当看到汉骑的第一时刻,王训便立马传令四方,四周的旗手大力挥舞着军旗,各处的列阵的军候尽皆应旗,五处军阵人头攒动,旗帜飞扬。   虽然只出现了数百名骑兵,但殿后的部队还是如领如临大敌一般。   带领汉军甲骑急趋赶至的汉将正是颜良,文丑二人。   呼啸的山风呼啸而来,吹起汉军骑阵中无数的旌旗,血红色的军旗在大风下迎风招展,发出猎猎的响动。   颜良稍拉缰绳停住战马,侧身而立,手中倒提着百炼的眉间刀,身上穿着产自南国的蜀锦百花袍,一身狮头连环铠,腰挂着一把兽纹宝雕弓。   睥睨的看了一眼不远处列阵的张燕军军阵,对着一旁的文丑不屑的笑道:“我早就说过,张郃被吓破了胆气,我们一路急趋而来,哪里见到半分伏兵身影?”   文丑环顾了一圈战场,确实未见什么蹊跷,但还是出言劝道:“一路疾驰,若有伏兵,根本来不及发现,终究还是有些莽撞……”   不等文丑说完,颜良就打断了文丑的言语,颜良轻夹马腹,右手举起眉间刀遥遥指向远方,众人的目光也都随着颜良手中眉间刀的刀刃看向了远处严阵以待的张燕军军阵。   “不过一群土鸡瓦狗罢了,看我为诸君取敌将首级!”   颜良放声大笑,猛地一抽战马,战马长嘶一声,吃痛之下跃出了骑阵,身后汉军的甲骑齐声高喝,上百名骑士跟着颜良一起向这张燕军的大阵席卷而去。   虽是百人,却毫无畏惧之情。   马蹄声如雷,响彻在官道之间,沃野之上是奔涌而来的红潮。   军阵之中,无数军士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前排的军士竖起了木盾,各式的兵刃从阵中伸出,就如同草地上卷缩成一团的巨大刺猬一般。   颜良手握着宝雕弓一马当先飞驰在队列的最前方,身下乌云踏雪四蹄踏动好似九天之上的天马。   上百名汉军甲骑跟随着颜良从两处军阵的中央的间隙处飞驰而过。   军阵中有短弓攒射而来,颜良也不惊慌,拿出宝雕弓,弯弓搭箭,在马上左右开弓,身后上百名甲骑或持马槊,或持弓箭跟着颜良一齐射击。   箭矢如雨般落下,两侧的军阵中不断有黄巾军的军士中箭倒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单薄的麻衣,还有简陋的木盾并不能有效的给予他们防护。   箭矢从木盾的缝隙,射入密集的人群,带起一阵又一阵的尖叫,为了抵御骑兵的冲锋,张燕军的军士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但是这却让他们成为了汉军骑手强弓下的靶子。   “举盾,举盾!”   “汉军没有多少箭矢,不要怕!”   军阵中的各级将校大声的呼喊着,鼓舞着士气,但是军阵中的军士还是出现了恐慌的气氛,他们完全是在被动挨打,没有有效的远程武器防御,他们只能任由汉军的甲骑纵横。   张燕军的马队还有数百人,但是决计不是这百十来名汉骑的对手,所以并没有直接和颜良交锋,而是选择了在战场的外围游戈。   “杀!”   颜良手中眉间刀高举,拉动缰绳,猛地向最左侧的军阵冲去,身后的汉骑也纷纷调转马头,这上百名汉骑皆是颜良的麾下的亲兵,骑阵并没有拉的太长,他们凭着出色的骑术,顺利的跟着颜良完成了转向。   “快填上去!”   眼见着汉军的骑阵直冲而来,缺口处的张燕军屯长一时间慌了神,拉扯着四周的军士向缺口处填去。   但是为时已晚,破空声乍响,刚刚填进缺口的两名持盾军士,捂着脖颈兀自栽到在地。   颜良手中的宝雕弓,弓弦还在微微颤动,须臾之间他却是已经射出两箭。   离军阵距离只有三步,颜良已经握住了百炼钢铸成的眉间刀。   乌云踏雪高高跃起,掠过军阵的前列,披挂着马铠的乌云踏雪足足有上千斤之重,如同一块大石一般砸入人群,一名张燕军的什长来不及躲避,和另一名军士被颜良乌云踏雪直接压在了身下。   上千斤的重量带着强大的冲击力只一下,便将他们两人的五脏六腑撞的俱碎,鲜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胸口再无起伏,张燕军的那名什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永远的倒在了井陉关外的官道上。   “死!”   颜良挥动眉间刀,自上而下一刀便将一名挡住去路的张燕军队率的兵刃斩断,刀光一现,一个大好的头颅冲天而起。   身后甲骑一涌而上,高大的战马瞬间便踏破了张燕军的军阵,区区五百人的军阵,在上百名精锐汉骑的突击下转眼间便土崩瓦解。   “不许退!”   军阵的正中央,张燕军的军候目眦欲裂,纵使军阵的军士拼死抵挡,但是还是完全挡不住汉军甲骑的兵锋。   “挡住他们,援军马上就到!!!”   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正在蜂拥而来的其余几阵军士了,还有边缘直冲而来驰援的马队。   只要再坚持半刻钟!!他们只需要再坚持半刻钟!!   围拢而来的援军就能完成合围,然后吞掉这支胆大妄为的汉军骑兵。   但是死亡来的是如此之快,那为首的汉军骑将已在十步之内,无论是握着木枪的轻兵,亦或者是披着革甲的军士,还是举着长戟的卫士,都无人是其一合之敌。   “杀!!!”   军候奋起胆气,举着长刀咆哮着冲向奔驰而来的颜良。   刺耳的破空声中,锋利的眉间刀轻而易举的刺穿了他的胸膛,眉间刀挑着他的尸首,被高高举起。   足以让军阵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到。 第七十二章 死战不休!   “咴————”   战马长嘶。   颜良奋力举起眉间刀,刀尖上那张燕军军候的尸首被高高抛起,而后重重的落在了地上溅起了一片尘土。   在凄厉的嚎叫声还有绝望的哭喊声中,张燕军的军士终于彻底崩溃了,大量的士卒向着四周奔跑而去,犹如无头的苍蝇一般。   “土鸡瓦狗!”   颜良手中眉间刀横举,目力所至,张燕军其余四阵已至,黄巾的马队也已经截住了撤退的道路。   “杀!”   震天的喊杀声贯入耳中,杂乱沉重的脚步声回响耳旁,冷森森的寒光映照在了每个人眼中。   汉军的甲骑再度提速,如疾风一般掠过张燕军的步兵军阵。   “呜————”   不远处低沉的号音响起,颜良偏头看去,鲜红的旌旗正往这边靠拢。   颜良只觉得胸中畅快无比,长啸一声高声大喊道。   “威武!!!”   无数甲骑云集响应,皆是高举着兵刃一齐大呼。   “威武!!!”   “威武!!!”   在颜良的带领下,骑阵斜切入了最外围的张燕军军阵。   锋利的骑枪轻而易举的撕碎了张燕步军的阵线,战马将一名又一名张燕军的军士践踏在沾满了黄土的土地上。   文丑终于率众赶至,张燕军的马队根本不敢阻拦这支汉军甲骑。   两支汉骑如同两把利刃一般,插入了军阵的心脏。   阵中的军候旗晃了一晃,无力的跌落了下来。   留守的五阵军士,短短片刻便已经被破了两阵。   王训早已被惊得瞠目结舌,溃败来的实在是过于突然,他完全没有料到,来袭的汉骑竟然比瘿陶城外时他们对战的汉骑还要骁勇。   “撤退!鸣钲!!!!”   “鸣钲!”   吴训大声的命令着,很快军中响起了清脆的钲声,其余两阵张燕军的军士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向着井陉关方向涌去。   撤退的钲声一响,就被颜良和文丑同时发现。   如此机会,颜良和文丑怎么会不去把握,人生马嘶声顿时响起,短短片刻,正在追杀残敌的汉骑纷纷加入骑阵。   数百名汉军甲骑合兵一处,向着不远正在撤离的张燕军步卒直冲而去。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张燕军中一面巨大的战鼓被敲响。   王训并没有撤退,他麾下的军兵依旧排列着军阵拦在官道之上。   汉军肯定会追击,如果所有人都退了,还有谁来为大军断后?   伴随着激昂的战鼓声,一直游戈在战场之外的张燕军马队终于动了。   其实在大部分时间,叛军马队的职责就是用来牺牲的,用生命来拖延住汉军的骑兵的追击,因此所有马队的士卒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最好的待遇。   王训握着腰间的环首刀,指节早已发白,战鼓声穿过在军阵中每一个张燕军的军士的胸膛中,然后传向前方,落进他们的马队之中。   这群头裹着黄巾的骑士,骑乘着低矮的马匹,舞动着兵刃义无反顾的冲向冲锋中的汉军甲骑。   “万胜!!!”   上百名黄巾骑士齐声高呼,黄潮和赤潮猛烈的拍击在一起。   战马的嘶鸣声,骑士的喊杀声,金戈相撞的敲击声,兵刃入肉的破帛声,在一瞬间同时响起,汇成了一篇史诗般的乐章。   土黄色的旗帜成片的倒下了,黄潮正在慢慢消失,噪杂的声音慢慢归于平淡,赤潮无情的将黄潮吞噬殆尽。   万胜之声消亡在了赤潮之中。   王训的胸口处好像郁结了一团闷气,堵在了他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纵使见多了生死,但他的眼眶还是不由自主模糊了起来。   王训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竭尽全力的大声喊道:“万胜!!!”   阵中的张燕军的军士皆是声嘶力竭的回应着他们的军司马。   “万胜!!!”   “万胜!!!”   “万胜!!!”   万胜之声重新在军阵中响起。   这一次的呼喊声比已往强烈了不知道多少倍,袍泽的殒命激起了他们的心中的愤怒,他们身后就是自己的家眷,自己的袍泽,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汉骑呼啸而来,军阵之中战鼓声仍然未断绝。   “血不流干,死战不休!”   “死战不休!”   无数张燕军的军士大声咆哮着,直面着冲锋而来的汉军甲骑。   官道上撤退的两阵张燕军的军士,已经在他们的后方不远重新列好了军阵,土黄色的旗帜在风中迎风招展。   无数羽箭从汉军骑阵中激射而出,汉军的骑阵在他们的军阵的前方转了一个弯,向着左侧奔去。   一拨又一拨的箭矢落入了紧密的军阵之中,带起无数的惨叫声。   一个又一个的张燕军的军士倒在了如蝗般的箭矢之下,但很快又有新的军士补了上去。   但是没有了护住两翼的马队,没有配备远程武器的步兵,在高速移动的骑兵眼中就如同是一块肥肉一般。   更何况,汉军骑将乃是颜良和文丑。   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文丑连续射杀三人,猛地一夹马腹,匹马便杀入阵中,四周张燕军的军士一涌而上,文丑手中的马槊在阵中霎时间点起数朵桃花,补充上来的张燕军的军士尽皆倒地。   奔驰中的汉骑就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蜂拥而至。   精锐的汉骑切开了豁口,虽然张燕军的士卒拼死抵抗,但是人力如何能抗衡高大的战马。   汉骑冲锋的步伐并没有因此停下,在颜良和文丑两员悍将的带领下,汉军的甲骑如同已经发动了的巨大战争机器一般,无情的收割着一名又一名张燕军军士的生命。   汉军的骑阵已经凿穿了张燕军的军阵,汉军的甲骑肆虐在军阵之中……   军阵在汉军甲骑的铁蹄之下不到片刻便已经支离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汉军的骑士逐渐远去,王训的拄着长戟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都压在了长戟上,他喘着粗气立在高大的司马军旗下,身边还倒伏着三名汉军甲骑的尸首。   他的周围只还能站立的军士,只剩下十余名浑身浴血的残兵。   汉军的骑士并没有再度发起攻击,他们停立在了军旗的不远处。   尸横遍野的大地,还站立着的裹着黄巾的军士正踉跄着,慢慢的向土黄色的军旗处走去,更多的人已经长眠于地。 第七十三章 颜良   王训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胸中的闷气已消散一空,他知道,魂归黄天的时候要到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他用嘶哑的声音高声呼喊着,四周的军士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他们也都竭尽全力的向着他们的司马大声的回应道。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数十人的声音,洪亮的却如同上百人一般,交织在了一起汇成了一片,直冲云霄!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颜良和文丑静静的看着土黄色军旗下的一众张燕军军士。   这群兵甲简陋的军士竟然顶住了甲骑的冲锋,还没有溃败,他们并不是那群狂热太平道信徒,并不是狂热的黄天使者。   “这群黄巾贼有些不一样。”   颜良看着不远的军旗,神情有些凝重。   “身后就是自己的家眷,任谁也会拼命的。”   文丑握了握手中的马槊,吐出一口浊气。   身后的骑阵中再没有了厮杀声和杂乱的人声,只剩下战马的粗重的响鼻声,或许是气氛太过于沉闷,骑阵中的战马都在不安的刨动着地面。   “说到底大部分人只是活不下去了,谁又想真的反叛……”   剧痛从肩膀处一阵一阵的传来,鲜血从王训的衣袍中流出,他死死的咬着牙关,因为用力,甚至发出了刺耳的磨牙声。   “踢踏踢踏……”   清脆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官道上显得格外的清晰。   王训抬起头来,只见汉军骑阵中一员锦袍骑将单刀匹马走出了阵中,王训认得那骑将,就算化成灰也认识。   那骑将之前带着汉军的甲骑连破了他麾下的两处军阵。   那锦袍骑将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一人面对三四十余人,但那锦袍骑将依旧波澜不惊。   王训有些诧异,看着不远处的锦袍骑将愣了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他还是回答了锦袍骑将的话。   “王训。”   锦袍骑将正是穿着南国蜀锦百花袍的颜良,他默念了几遍王训名字,郑重的点头点头,说道:“王训,我记下了。”   颜良记下了王训的名字,心思一转,鬼使神差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反叛?”   “反叛?”   王训好像听到什么令人好笑的事一般,放声大笑乐起来,几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天下大乱刚平,瘟疫四起,我汉家天子竟然还要赠收赋税!我等的家中何曾还有半点存粮!!!”   “敢问将军,我等升斗小民,是否就该活活饿死在家中?”   王训咆哮着,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发泄着心中的郁气。   颜良骑在乌云踏雪上不发一语,他久在军营,根本不知道民间的情况,就算知道,他身为武职,也无能为力。   难怪下曲阳和广宗城外的十余座“京观”也没有什么作用,冀州的叛乱依旧一茬接着一茬,如雨后的春笋一般不断的冒出。   颜良本以为他们只是被太平道洗脑的信徒被蛊惑了起来,今天鬼使神差的一问,倒是让颜良发现了不对。   事实好像并不是官府宣传的一般……   颜良长出一口浊气,提起眉间刀翻身跃下了战马,乌云踏雪破通人性晃了一下头颅,蹭了蹭他的手臂,提步退到了一旁。   “诸位可愿归顺于我,某乃汉军军司马颜良,若是降伏必定以礼相待。”   颜良确是起了恻隐之心,这些军兵意志颇为坚定,若是收做亲兵训练之后用于战阵,不失为一大助力。   四周的军士不约而同的都看向立在军旗处的王训,只是他们都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兵刃。   “不必了……”   王训看着四周的军士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颜良倒提着眉间刀迈步而上,跨过了倒伏在地的士卒们的尸首。   两名张燕军的军士,横举着长刀一左一右猛扑而来……   一名张燕军的队率,竖立着环首刀咆哮着冲来……   一名又一名军士倒伏在颜良的眉间刀下,浓稠的鲜血顺着眉间刀的弧面慢慢的滴落在了大地之上的尸骸上。   战阵之上,勇气并不是决定一切的根源,训练,武艺,军阵,纪律都很重要。   王训用宽大汉剑驻在地上抵住了臀部,用以支撑自己的遍体鳞伤身躯,不至于倒下,双手握紧了长戟。   身旁再无一名军士,只有那缓步而来的锦袍骑将。   王训双脚发力,奋力站了起来,挺着长戟直刺向颜良的胸口。   颜良双手紧握眉间刀,猛一发力,如同风车一般舞动,眉间刀重重的劈在了长戟上,将长戟带的一偏。   刀光一现,锋利的眉间刀只一下便划开了王训的喉咙,血幕喷溅而出,染红了那产自南国的蜀锦百花袍。   王训握着脖颈处破开的豁口无力的倒伏在了土黄色的司马旗旁,和他的袍泽,和他的军士长眠在了一起,和他的同道们一起,魂归了黄天。   “咴——”   乌云踏雪慢慢踏到了颜良的身旁,一干汉骑也来到了近前。   颜良站在原地,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一阵人声马嘶,土黄色的旌旗布满了官道,伴随着一阵阵奇怪的尖鸣声,无数头裹黄巾的军士步入战场,马队呼啸在阵前,一面土黄色的高大将旗出现在了颜良和文丑的眼中。   文丑知道,肯定是驰援殿后部队的援军来了。   “走吧……”   颜良翻身上马,没有了之前的斗志。   “将军,这军旗……”   一名骑士出言提醒到,颜良并没有斩断属于王训的军旗,王训土黄色的军司马旗依旧插在遍地的尸骸中。   颜良没有回话,策动缰绳调转了马头,向着后方走去。   远方的群山中太阳只剩下了一点光顶,残阳如血,官道上尸横遍野,一片死寂,追击而来的汉骑带上了死去袍泽,缓缓的退出了战场。   当最后一杆红旗消失在龚都的视野中时,太阳也落入了群山之间,黑暗一点点的侵蚀向大地。 第七十四章 大战前夕   黑暗吞噬了群山,隐去了群山的踪影,皎洁的月光洒在了井陉关外的官道上,宽阔的河滩上挤满了躁动的人群,他们如同潮水一般,汇进了狭隘的关口。   关外无数军士手持着火把努力的维持着关口的秩序,人声马嘶不绝于耳,从关墙上放眼望去,犹如一片火海一般。   井陉关的城楼上灯火通明,斥候的回报被赵乐一件一件抄录在案,赵乐身为鹿台山赵家的家主,虽然魄力不足,为人颇为胆小,但也算是上过一段时间的学,军中文书这类的工作,倒是做的不错。   许安皱着眉头翻阅着文书,这几个月他苦学了一段时间文字,已经不再需要刘辟的讲解,就已经可以看懂大部分的文书了,他一边看着斥候回报的信息,一边不时抬眼去看身前的沙盘,拔插着沙盘上的小旗。   刘辟此时也已经快马从河谷赶到了井陉关,他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被称之为沙盘的奇怪物品。   沙盘由白米堆砌而成,是依据着他们手中的山川地势图制作而成的,相比余平面的地图来说,许安做成的这个沙盘给人的感觉确实是直观了不少。   井陉关内外,插着一群土黄色的小旗代表着黄巾军,而关外不远处则插着大量的红旗代表着汉军。   据许安所说,沙盘这东西早就有了,是以前一名叫做马援的名将发明出来的,那马援曾经被汉光武帝刘秀派去侦察陇西,回来后就用白米堆集成山川地势,道路分布,给刘秀讲陇西形势。   但是刘辟还是有些奇怪,不过分明是用白米堆砌而成,却非说是沙盘,不过这并影响刘辟对这个新奇东西的喜欢。   平原之上或许作用不大,但是太行山内沙盘的作用不可谓不大,他之前去攻打几处小型贼寇势力的山寨时,山川地形图画的含含糊糊,虽然能看懂,但是也走了不少冤枉路,倒是让他浪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追击而来的汉军是张郃和高览的部曲,七百余名甲骑,还有两千余名步军。”   每看一份文书,许安的脸就更黑一分,当看到在真定汉军又会和了两部援军之后,许安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等许安看到最后一份文书时,差点倒在了案牍上,汉军先锋骑兵的统领居然是他娘的颜良和文丑。   河北四庭柱齐全了,许安只感觉欲哭无泪,本以为张燕归顺是一件大好事,结果一来就是地狱难度。   现在许安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让龚都撤回关内,要是汉军现在发动夜袭,龚都十有八九会折在关外。   虽然龚都在黄巾军中素有勇名,但是实际上也不过只是一名三流的武将罢了,堪堪算的上是百人敌,面对河北四庭柱,那怕是武艺最差的高览,只怕也是不敌。   另外三人就更别提了,在袁绍帐下时,颜良、文丑两人被誉为勇冠三军,张郃后来更是五子良将。   偷眼看了一眼一旁的张燕,许安微微有些牙酸,心中对张燕的评价不由的高了几分,历史上他居然从这四个猛人的手下逃进了太行山,最后还统一了整个太行山的势力。   但许安并不知道是自己无意识的改变了历史。   张梁没有死在广宗,反而是被张郃擒获,历史开始悄然出现了偏差,张郃并没有如以前一般黄巾之乱后默默无名,反而是名声大噪。   张郃是被皇甫嵩作为主将被派遣了出来,甚至皇甫嵩给这个在讨平黄巾起义中立下战功的将领派遣的都是精锐的部队,所以这支支援瘿陶城的汉军,并没有像历史上一样被击溃,反而是尾随着张燕部队的踪迹一路背上。   在真实历史上张燕从瘿陶城撤离后,由于汉军无力围剿,在真定还游荡了一段时间,然后大摇大摆的挺进了太行山,开始了一统太行山的道路。   现在整个井陉关内外,许安军中只凑出了三百多匹战马,而汉军的甲骑足有上千人,所以基本上,许安已经失去了和汉军列阵对战的机会。   汉军的甲骑在沃野上可以轻易的分割许安麾下的军队,相反黄巾军却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来制裁这群嚣张的汉军骑士。   许安麾下的弓手,满打满算,算上软弓也只有一千多人少的可怜。   不说汉军的甲骑,连汉军的步卒许安都没有身没自信面对,虽然许安麾下的黄巾军每一个人都训练了两三个月,但是许安并不会自大到以为就凭借这样就能击败每月训练,甲坚利刃还有名将统率的汉军。   这无疑是痴人说梦,冷兵器的时代,装备对军队的战斗力影响无疑的巨大的。   一支冷兵器时代的军队从成军到成为精锐,要经历的事情还有很多,绝对不是只通过几个月的训练,便可以成为强军的。   “传令给龚都,小心戒备,天一亮立即回关。”   许安还是担心龚都的安危向着身旁的卫士命令道。   “诺。”   卫士唱了一声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城楼。   许安注视着关墙下的火海,山风越发的猛烈,吹动了关下的火海,感受着呼啸的山风,许安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拿出了怀中的《太平经》一书。   他的眼神逐渐的明亮了起来。   ……   井陉关外三十里,汉军的大营就设在此处。   此时汉军的帅帐中也是灯火通明,张郃、高览、颜良、文丑四将围在一幅山川地势图的面前,正商议着作战的计划。   张郃虽然名为主将,但是也不得不听取其余三人的意见,毕竟他们实际上还是同级。   皇甫嵩因为要处理冀州堆积的政务,并没有亲自领兵出战,而且更重要的是,皇甫嵩知道自己的战功已经引得了天子的猜忌,所以也并没有亲自出阵的打算。   因此造成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不过好在其余三将对张郃的大部分决定都没有提过反对的意见,只是在细节方面和张郃略微争执一下。   比如颜良和文丑两人,张郃交给他们的任务本来只是探查有无伏兵,但是颜良却选择轻兵冒进和张燕军的殿后部队接战。 第七十五章 呼风唤雨?   夜空中的明月一点一点西方偏移,时间一点一点的在流逝。   关外近三万的军士和家眷全部从井陉进入了太行山。   张燕麾下的家眷是第一批进入关内的,他们被刘辟后面带来的军士护送着进了河谷。   还有两万多名张燕军的军士,有两千余人被留在了井陉关内协助防守编成了一部由张燕统领,不过军队的实际掌控权,还是在许安的手中,张燕并没有机会接触他手下的将校。   实际上张燕处于被软禁的状态,不过这样的情况张燕也料到了,所以并没有怎么抗拒,毕竟他的兵力几乎是许安的两倍以上,是一个非常不稳定的要素。   另外近两万人,他们都被去除了武器安置在当初进攻井陉时,许安等人设立的营寨之中,由黄龙带着两曲的军士负责安置。   虽然张燕已经降伏,但是许安还不敢完全的信任张燕,安知这个历史上的一统太行的枭雄入关后会不会撕破嘴脸,吞灭掉他的势力,毕竟张燕麾下再怎么说,也有两万多的军士。   硬碰硬许安确实占优,但是关外还有五六千多的汉军存在,若是关内内乱,汉军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天边重新起了鱼肚白时,光明正一点一点驱逐着群山间的昏暗,龚都带着殿后的部队返回了井陉关内,当最后一名军士踏入关内后,沉重的关门在绞盘的哀鸣声中轰然关闭,彻底的隔绝关内黄巾军和关外汉军的联系。   群山之间的云雾缠绕在山腰处,犹如带上了一条条仙人的羽带,飘飘乎如山中仙宫一般。   巳时两刻,太阳并没有如往日一般刺目,天空反而略微有些灰暗,风逐渐的停了下来。   城楼上几乎聚集着关内的黄巾军所有的将校,而许安就站在城楼的栏杆旁已经有半个时辰之久了,没有一个人出声提问,他们都静静的站在城楼上,等待着许安的命令。   张燕有些诧异许安的举动,但是也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又高看了一眼许安,许安军中的将校等待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丝的不耐,反而个个站立的如同标枪一般笔直。   从他们的身上,张燕看到了不同与自己军中将校的精气神。   许安感受着潮湿的空气,还有若有若无的微风,遥遥的望向关外的群山。   “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从城楼下传来,少顷,一名斥候快步走进城楼,双手捧起令旗大声禀报道:“汉军大营前移,设在离关口十五里处石脆山附近。”   许安转过身来,快步走到沙盘前,将代表着汉军大营的红旗插在了一处低矮的山丘旁。   许安抬起头来环视众人,城楼中待命的一众将校目光也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最后看了一眼连绵起伏的米山,许安一拳砸在沙盘的米山之上,将插着红旗的矮山砸的粉碎。   “出阵!”   许安几乎是咆哮着出声。   “诺!”   城楼众一众将校轰然应诺。   “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传来,原本已经关闭的厚重的关门缓缓的被推开。   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旗当先而出,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斗大的“许”字,三百余名骑士簇拥着许安踏出了关门。   整齐有序的黄巾军步卒紧随其后,出阵的黄巾军军士,几乎全是披挂着重甲的精锐。   无数的土黄色的旌旗竖立在队列之中,和队列中攒动的黄色巾带一起汇成了一片土黄色的汪洋。   人衔枚,马缚口,甚至连马蹄都绑上了布块,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住了他们的行军的动静。   巳时三刻,天空越发的昏暗了。   跟随许安出阵的有三百名骑兵,还有三千名精挑细选而出的黄巾军精锐,其中披挂重甲的甲士就有一千余人,几乎是倾巢而出。   赵绩行走在队列之中,他心中有些忐忑,此次出战,他的上官并没有告诉他们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但是他见到了关外的那些黄巾拼了命的想挤进关内,他不傻,他也猜到了肯定有汉军在他们的身后追击。   他摸了摸胸口的护身符,那是他妻子为他在太平道术士的手中求取的符咒,这符咒好像确实有什么魔力一般,只要他的手触碰它,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看着四周此起彼伏攒动的人头,感受着护身符的触感,赵绩的内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又走了几步,赵绩楞了一下神,队列却突然停了下来,赵绩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撞上了前面的军士,差点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赵绩揉了揉鼻子,小声的问道,他的鼻梁骨撞在了那人的玄铁胄上,差点被撞断了。   “肃静!”   军棍猛地抽下落在了赵绩的肩上,站在队列一旁的队率恶狠狠的顶着赵绩低吼道。   吃痛之下,赵绩条件反射般的一下子站直了身躯不再言语。   ……   许安勒住战马,抬首看向天空,轻夹马腹驱马踏上了队列前方一处略高一些的土丘,前阵军士的注意力都被许安吸引住了。   许安摸着胸口处放着的《太平经》心中有些忐忑。   希望《太平经》中预测天气的章节没有什么错误。   许安能感觉到风正在慢慢的变大,而且应该还会更大。   无数符纸从许安手中被撒出,轰然火焰一下在空中便燃尽了所有的符纸。   “风来!”   一声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清晰传入了前阵军士的耳中,原本微微的凉风竟然开始变得急切了起来。   赵绩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他看到了漫天飞舞在一瞬间燃尽的黄色符纸。   他听到了许安的大吼,他还感到了越来越强烈的大风。   一如广宗城外,张梁撒出的万千符纸迎风自燃,许安的举动也引动了黄巾众人的情绪。   如果不是在三命令不得发出过大的响动,此时只怕欢呼声已经如雷霆一般响亮。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太平经》诚不欺我!   天空越发的昏暗了,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昏暗的大地一下的照的透亮,随后再度归于昏暗,天边突然响起巨大的雷声。   “雨来!!!”   许安高举着长戟,放声大喊。   “轰隆隆——”   狂风大作,呼啸的从每个人的身边吹袭而过,而天边的惊雷一声压过一声,昏暗的天空变得越来越低沉。 第七十六章 《太平经》   一滴雨珠落在了赵绩的顶盔上碎裂成数瓣,天地变色只在须臾之间,赵绩的眼前已经飘起了毛毛的细雨。   “是雨!!”   赵绩欣喜的叫道。   “呼风唤雨!!!”   感受着狂风和雨滴,队列中的军士全都骚动了起来。   “仙家法术,仙家法术,真是仙家的法术啊!”   一名黄天使者状若癫狂,他将手中的戟戈高高的举起,大声的呼喊着,几乎热泪盈眶。   天色越发的昏暗,几乎如同夜晚一般,整个天空都被大片的阴云遮盖的严严实实,连太阳的光芒也被遮蔽。   雨越落越大,大的像是天上的银河泛滥了一般,从九霄之上狂泻而下。   雨柱漫天飞舞,像成千上万支利箭飞从天空中落下,滴落在黄巾军军士们的衣甲上,然后碎成无数小瓣,从军士们的衣甲上慢慢的滑落到地,   山中的虫兽在雨中飞奔,想要躲避大雨的侵袭,闪电和惊雷让太行山中的虫兽变得狂躁了起来。   呼啸的山风吹过群山,树木在风中摇曳着,拼命的抓住大地,在暴雨下发出哀嚎。   雨像是无止尽的,从天边倾泻而下,在平地上汇成积水,迅速的侵蚀着每一寸土地,雨水打湿了土地,土地变得泥泞了起来。   所有的黄巾军士卒的目光都汇聚在土丘之上。   土黄色的大纛旗下,站立着他们的将军!   两百名黄天使者在雷声中诵唱着太平道的经义,数千名黄巾军的甲士在闪电下高呼着万胜。   许安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太平经》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太平经》中预测短期天气的篇章还算靠谱。   臂如群山之间的云雾是缠绕在山腰处,而不在山头,这就是下雨的征兆,许安之前站在城楼上不仅仅是思索是否要主动出击,还是在对照《太平经》观察着气象。   当他预测到将有暴雨落下时,斥候又传令来,汉军的大营移动到了石脆山时,他明白,许安明白机会到了。   一场暴雨会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让一只军队成为瞎子……   汉军人数众多,分成了两寨,张郃率主力驻扎在石脆山的山顶,高览则带着两千余名步卒驻扎在石脆山旁的一座丘陵上。   天空落下的雨点几乎连成了线条,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泄了下来。   石脆山上汉军的营门大开,一队队被淋得湿透了的斥候快速的返回了营寨,泥泞的道路让战马行进越发的艰难,甚至还有汉军的斥候从马背上被摔下被摔伤。   这些汉军的斥候,根本无法在倾盆的大雨,还有呼啸的狂风下,清晰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张郃只能无奈的下达让斥候回营休整的命令,雨实在是太大了,要是带在荒郊野外,只怕是一天以后,所有的斥候全部病倒在军中。   汉军的大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天色昏暗的时候,张郃就猜到可能会有降雨,所以也提前做了一些准备,但他没想到的是,降雨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   所以当时正准备埋锅造饭的汉军被这场突如起来的大雨搞得狼狈不堪,做饭的火也灭了,连食物里也参杂进了不少的雨水了。   临时搭建的遮雨的蓬子在大雨下,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处于营帐外守卫的军士身上也完全被淋湿了,狂风甚至还吹垮了几处搭建的不太稳固的军帐。   被淋湿的军士挤在为数不多的营帐中,卷缩在被褥中取暖,那些被打湿了身体的军士,根本没有办法在狭小的营帐中生火,只有用布条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干燥,然后祈祷着自己不会感染风寒。   他们并不怎么信任军队中的那些所谓的军医。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回荡在石脆山的上空,不时有闪电划破长空。   颜良、文丑两人并肩走出军帐中,他们身上的甲胄都被滂沱大雨所淋的湿透了。   “莫非天意如此?”   张郃感觉有些丧气,眼见就要逼近井陉关,救要尽灭叛乱的黄巾,谁知道天降大雨,让他的计划完全的落空了。   文丑看了一眼焦躁不安的张郃,皱了皱眉头说道:“事已至此,自怨自艾又有什么作用,当下最要紧的是察看一下营寨中的军士情况,这场大雨不知道有多少军士要染上风寒。“   ……   固守井陉关,就凭关外区区数千的郡兵,根本不可能攻下井陉,可以说是全无危险。   但许安却选择了轻兵冒进,只带三千甲士出阵,他要在关外对阵历史上都有着赫赫威名的河北四庭柱。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毛病非要主动出击。   或许是他认为如此的大雨,汉军决定料不到被追逃的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的黄巾军,会主动出击。   或许是想印证一下手中的《太平经》,借此在黄巾军中树立起威信。   亦或许只是被愤怒遮蔽了双眼,他想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洗刷掉下曲阳大败后,被汉军追的抱头鼠窜的耻辱。   但现在什么理由已经不重要了,许安已经领着三千黄巾军的甲士来到距离汉军大营不过七里的地方。   大雨如注般落下,但是正在无比泥泞的道路上行军的黄巾军甲士,却全无怨言,他们士气高昂,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着狂热。   现在在一众黄巾军甲士的心中,许安就是黄天在人间的化身。   “大纛有令,全军止步!”   “大纛有令,全军止步!”   “大纛有令,全军止步!”   队列在军旗的号令还有将校的呵斥下慢慢停止了前进的步伐。   人群中再无一丝骚动,许安的每一条命令现在都可以得到他们无条件的服从。   许安立在暴雨之下,滂沱大雨流入了他的衣甲之中,冰冷的雨水侵蚀了他的衣袍,也逐渐让他整个人从愤怒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许安陷入了迷茫,他现在终于感到了害怕了,出阵的时候愤怒完全遮蔽了他的双眼。   他要面对的可是近六千名训练有素的汉朝郡兵,那些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 第七十七章 风雨石脆山(一)   山风呼啸寒凉似水,树木松涛在暴雨中发出阵阵的低吟。   许安吐出了一口浊气,土黄色的大纛旗已经停了下来,身后的三千黄巾军甲士也已经齐齐止步。   许安此前从不信仰神明,但是当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乱世之后,他开始有了一些敬畏之心。   许安停住了前行军队,他要为此战占卜。   黄巾军一众的将校跟随在许安的身后,无数双灼热的眼神聚集在了许安的身上。   许安摇晃着手中的龟甲,耳畔是暴雨的响动还有人马和地面发出的声响,他的心一点一点冷静了下来,恐惧正在一点一点离开了他的胸腔。   飘摇的风雨中,三千余名黄巾军的甲士在苍茫天地间,好比穹海一叶扁舟一般。   许安从龟甲内取出铜钱,放置在自己的左手的掌心。   他仔细的观摩着铜钱的纹路,所有人都紧张的盯着许安的脸庞,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在万众瞩目之下,许安攥紧了左手拳头,将其高高的举起,歇斯底里的大声喊道:“此战大吉!!!”   “大吉!!!”   一众将校高举着兵刃声嘶力竭的向着许安回应道。   占卜的结果如狂风般传遍了整个队列,所有的黄巾军甲士都知道占卜的结果。   所以人齐声高呼。   “大吉!!!”   “大吉!!!”   “大吉!!!”   风雨飘泊,却没有浇灭黄巾军众人心头的热血。   “诸位!”   许安策马扬鞭,奔驰在泥泞的道路。   三千甲士齐齐瞩目。   “请把你们的性命托付给我吧!!”   “诺!!!”   三千黄巾轰然回应。   许安放声狂笑,将手中的长戟高高举起猛地向前一挥,胯下的枣红骏马发出一声长嘶。   “出阵!!!”   天空一声惊雷猛然炸响,数道雷电一划而过,一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大地。   “大纛有令,出阵!”   “大纛有令,出阵!”   “大纛有令,出阵!”   军令一级一级的传下,三千黄巾军甲士齐齐地转身,他们跟着那面土黄色的大纛旗,冒着狂风和暴雨向着石脆山汹涌而去。   ……   追击而来的汉军并没有带什么挡雨之物,所以当大雨来临他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做一碗热汤温暖一下寒冷的躯体。   张郃命令负责后勤的军士,将带来大半肉脯煮进了粥中,在一众军士的努力下,营寨内的军士,终于是喝上了温热的肉汤。   暴雨依旧没有停息的意思,寨墙上值守的的汉军也躲进了寨墙下,只留下几处简易的望楼,上面有数名手持着弓弩的汉军弓弩手观察情况。   但实际上他们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营墙之外,而在地上热气腾腾的肉汤上面。   汉军根本没有人想过黄巾军袭营的可能性,那些黄巾被他们打的抱头鼠窜,早就已经被吓破了胆气。   更何况如此的暴雨,正常来说根本不能作战和行军,脆弱点的部队,甚至会在暴雨中崩溃。   张郃在大帐中喝了两觞酒温了冰冷的身躯,心中总是感觉有些奇怪,有些心神不宁,他看了看帐中的颜良和文丑。   颜良喝着肉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文丑正站在山川地势图上观摩着地形。   帐外传来的一声声军士的欢笑声,稍微让张郃感到一些平静,张郃摇了摇头,只以为是自己太过在意放跑了关外的黄巾,让自己的心里颇为不舒服。   ……   望楼上一名军士突然放下了手中喝了差不多的肉汤,他站起身来,有些紧张看着外面昏暗的大地。   他刚刚听到了一声异响,好像是人的呼喊声。   但是外面除了滂沱的大雨还有轰鸣的雷声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异动。   “你们听到了什么动静吗?”   望楼上的另外两名军士缩在墙旁,并没有站起身来。   “这么大的雨,你还想出营探查一番?别到时候惹了风寒。”   那名起身查看的军士停留了一下,还是选择重新坐了下去。   雨实在是太大了,狂风吹袭而过,他刚刚站起来探查的功夫,已经让他的半边衣甲都被雨水给打湿了。   ……   在暴雨和狂风的掩护下,三千黄巾军的甲士已经抵达了石脆山的山脚。   石脆山说是山,其实不过是一处海拔不过百米的一处比较大的丘陵罢了,这也是为什么张郃会选在石脆山扎营的原因。   许安已经可以看到汉军营寨的低矮的寨墙了,还有寨墙上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的红旗。   而汉军的寨墙上却并没有士兵值守,连望楼上也没有军士。   汉军的军士都离开原位去寻找避雨的地方了,没有人想到会有一只胆大妄为的军队会冒着暴雨奔袭而来。   所以张郃也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小心谨慎,并没有安排值守的军士。   ……   地上的积水被黄巾军甲士军靴踏过,泥点几乎沾满了前行甲士的身躯,飞溅的黄泥将黄巾军甲士的衣甲都染成了土黄色。   溅起的水花飞散在四处,在黄巾甲士的面前形成了一层薄雾。   许安长戟猛地劈下,大声的命令道:“大纛传令!全军突击!!!”   他骑在枣红马上艰难的在泥地上行进,暴雨几乎遮蔽了他所有的视线,但是他知道,他们离汉军大营并没有太远。   许安猜的没错,此时他们离汉军大营仅仅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   “大纛有令!全军突击!!!”   “大纛有令!全军突击!!!”   “大纛有令!全军突击!!!”   黄巾军再没有在掩饰他们的行踪,当军令传下,所有的黄巾军军士一齐呐喊出声,震天的战吼声从他们的喉中并发而出,甚至盖过了天空的雷霆之声。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过,将昏暗的大地照的亮如白昼一般。   望楼上的汉军哨兵看到了他们这辈子最恐怖的一件事,无数头裹着黄巾,面露凶恶的甲士正翻过低矮的寨墙,而他们的身后是无穷无尽的黄潮!   三千名黄巾军的甲士汇聚而成的土黄色的洪潮狠狠的拍击在汉军的低矮的寨墙上,发出了震天的巨响!   汉军大营在土黄色的洪潮的拍击下摇摇欲坠…… 第七十八章 风雨石脆山(二)   大帐外噪杂的人声越来越响,甚至连暴雨的声响和轰鸣的雷声都无法完全盖过。   “有些不对劲。”   张郃心中一沉,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颜良、文丑两人几乎是同时和张郃一样反应了过来。   “呜————”   汉军营中低沉的号角声终于响起,营寨中的汉军终于发现了情况不妙,营帐内的将校呼喝着想将军士聚集起来。   但已是为时已晚,狼群已经涌入了营寨!   “万胜!”   十余名黄巾军的力士推举着粗大的撞木,狠狠的撞击在营门上。   “嘭!”   撞木撞击在营门发出了一声爆响,薄弱的营门在撞木的重击下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怪声。   “虎!”“虎!”“虎!!!”   黄巾军的力士们呼喊着号子,一次又一次的将撞木猛烈的撞击在汉军的营门上。   “咻————”   尖锐的木哨声传遍了整个黄巾军的军阵,黄巾军的甲士们将携带的短梯搭上了寨墙,一波又一波的黄巾军甲士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翻越过了寨墙。   无数的背旗还有各式的军旗在低矮的寨墙上中高高竖起,在一浪高过一浪的万胜声中向前迈进。   汉军寨墙防守的军士根本没有一丝一豪的防备,这些本该负责警戒汉军为了避雨,都跑如了帐中或者是雨棚下休息,喝着温热的肉汤和米粥。   外围的汉军几乎毫无建制可言,他们被突袭而来的黄巾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个接着一个的汉军倒在了黄巾军甲士手中锋利的兵刃下。   他们的头颅变成了黄巾军甲士腰间的军功。   “嘭!!!”   一声巨响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断裂声,汉军大营的营门终于被撞击开来。   滂沱的大雨并没有浇灭许安心中的热血,营门洞开。   许安跃马在前,持戟在手,枣红马长嘶一声竟当先跃进了营寨之中,身后三百余名黄巾军的骑士也不甘落后,全都争先恐后的冲入汉军营寨。   “万胜!!!”   许安放声怒吼,彷佛要清平自己胸腔中的怒火。   一众骑士紧随其后,马蹄声雷动,土黄色的大纛旗如同黑暗中的明灯一般明亮,所有能看到大纛的黄巾军甲士都疯了似的向着大纛旗的方向杀去。   而大纛旗行进的方向,正是汉军的帅帐,张郃的居所!   ……   张郃来不及披甲,只穿着战袍就冲出了帅帐,风雨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的狂暴,帅帐周围的军士也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组织了起来。   张郃略微松了一口气,看来敌人还在外围,局势尚有挽回的可能。   “儁乂,我去东营!”   文丑提起马槊,翻身跨上了帅帐旁的战马,冲着张郃喊了一声,也不等张郃搭话便冲进了雨幕之中。   张郃没有言语,敌军从西面杀来,只怕是外围已经是乱成了一团乱麻,文丑此时去东面整合军阵,确实最好的办法。   “报!”   一员被淋得湿透伤痕累累的汉军斥候从雨幕中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看到张郃来不及说话,一个踉跄便倒在了地上。   “黄巾,黄巾……”   汉军的斥候挣扎着想从泥泞的地上爬起身来,口中嘟囔着想告诉张郃前线的军情,但是伤口逐渐流失的鲜血让他的神智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困乏……   他终于还没有说出来,当张郃走到近前时,汉军斥候眼中最后的一丝神采也消失殆尽了。   大雨正在慢慢停息,但喊杀声却越演越烈,隆隆的马蹄声在张郃的耳畔响起。   “敌军还在外围,请将军先走!”   张郃的亲兵走上前来,他们都是张郃最亲信的部下,对他们来说,所有人的性命甚至包括战役的胜负来说都没有张郃生命重要。   “我不能走,要是中军大旗倒下,四千大军一朝兵败,我有何面目觐见老将军矣!”   张郃骑上战马,举起手中的长枪,环顾着雨中的军士,仰天咆哮道:“为国尽忠,就在今日,随我杀贼!!”   “杀!”   大堆大堆聚集起来的汉军军士轰然响应,跟在张郃的马后疯狂的向前涌去。   ……   连绵的营帐,一定程度上阻隔住了黄巾军甲士前进的步伐,缓过神来的汉军也在将校的带领下也开始了反击。   黄巾军的军阵逐渐散乱了起来,进攻演变成了混战。   汉军的军士和黄巾军的甲士在每一处营帐,每一处的据点,每一处空地展开了惨烈的搏杀。   但是黄巾军的突然袭击,汉军完全没有防备,大多数士卒的盔甲被雨水打湿,都放在了一旁,没有披挂在身上。   两军搏杀,一方没有甲胄防身,还是仓促应战,结果可想而知。   ……   “杀!”   许安挥动长戟刺穿了一名刚从军帐中跑出的汉军,身后的甲骑甚至将一些军帐踏成了平地,一些来不及爬出的汉军,直接被践踏而死,而军帐便成了他们的棺材。   “嗖……”   破空声乍响,大雨中几乎微不可闻,数柄短斧划破雨帘疾速而来。   猝不及防之下,骑阵之中三四名黄巾军的骑士直直的栽到了下去,被后续的战马直接踏成了肉泥。   许安心头狂跳,刚刚中箭落马的骑士其中一人赫然就在他的左边一步之处。   “在那里!”   龚都举起长柄战斧指向一旁,一处有这四十多人的军阵,围拢在一名汉军的军候身旁。   汉军的军阵显得还算有序,但大部分人盔甲都没来得及披上,看到黄巾军的注意力转移过来时,略微有些惊慌失措,前排的士卒努力的稳固着手中的长戟,想要组成军阵。   狭路相逢勇者胜!   “杀过去!”   许安怒吼一声,扯动缰绳,偏转了战马的方向。   “杀,杀,杀……”   一众骑士大声的怒吼着,跟着许安直冲而去。   二十步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不过须臾之间,数柄短斧从黄巾军骑阵中飞出,其中一柄直接深深的嵌入了他的皮邑。   其余的短斧也各有建功,撂倒了军阵最前方几名立戟的汉军甲士。   当黄巾军的马蹄踏入军阵时,结果已经注定了。 第七十九章 风雨石脆山(三)   这支只有三十多人组成的军阵,转眼便化作了地上的一堆的尸体。   但他们已是汉军帅帐前汉军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这里的厮杀引起的响动,也引起了各处汉军的注意。   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意已经从不远处的帅帐中如同潮水般席卷而至。   许安霍然抬头,帅帐处一彪军马飞驰而出,一杆丈许高的赤色大旗出现在许安的面前。   两员骑将率众而出,其中一人没有穿甲,只在外面罩了一身猩红的战袍,此时他正横举着一杆亮银枪,行在汉军队伍的最前列。   另外一人,只落后红袍骑将的后面百步,也没着甲,罩着一身绣着百花的锦袍,一柄长刀刀身颇长不同于一般军士,好似剑眉一般。   河北四庭柱!   许安心中一沉,这二人肯定就是这支军队的统领,不过他不确定这两人倒底是河北四庭柱的哪两人,但是现在在战场之上这也并不重要。   因为……   不论他们是谁,今天的胜利一定属于黄巾!   “咻————”   许安马鞭一举,尖锐的木哨声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在他的身侧响起,身后黄巾军的骑士从他身后蜂拥而出,无数骑士呼啸着冲出骑阵。   四周的黄巾军的甲士,一齐呼喝着向前杀去,附近的黄巾军甲士正疯狂的向许安的方向靠拢。   “杀!!!”   张郃和颜良毫不犹豫驱马杀向许安,那土黄色的大纛旗彰视着此人就是这支胆大妄为黄巾的统领。   张郃的身后虽然只有数十名汉军骑士,但是他们依旧义无反顾的发起了冲锋。   “杀!”   汉军低沉的号角声和黄巾军尖锐的木哨声交织在了一起。   各式的投掷武器从双方的骑阵中飞出,在连绵起伏的惨叫声中,两方阵中接连不断的从马上跌落而下。   数十步的距离,两方投掷两轮武器后,便已经短兵相接。   泥泞的地面上,无数黄巾军的甲士高声呼喊着向前,向这汉军骑士合围而来。   张郃和颜良如同两把重锤一般砸入黄巾军的骑阵,黄巾军的骑阵顷刻间便有十数人被斩落下马。   “万胜!!!”   黄巾军的骑士齐声高呼,疯了似的杀向两将,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的将军,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退后半步。   “死!”   张郃怒目圆睁,一朵枪花在他眼前浮现,一员黄巾军的骑将脖颈处赫然出现了一个血洞,鲜血如箭般涌出,健壮的身躯软软从马下跌落下去。   “呼——”   耳畔破空声乍起,张郃眼前一个黑点飞速而来,他来的匆忙,甲胄都没披挂,要是被击中面门只怕是凶多吉少……   “叮!”   一声脆响,那破空而来的短斧被一把眉间刀挡住了去势,无力的跌落在了地上的积水之中。   “咴——”   乌云踏雪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双蹄。   张郃回首望去,颜良已是浑身浴血,他们身后居然再无一骑。   只有他们两人杀透了黄巾军的骑阵了,其余的汉骑已经全部倒在了交锋的路上。   土黄色的大纛旗就在他们身前二十步外,那戴着鹖羽顶盔的黄巾军将领就在大纛的下方。   只有四五名骑士环卫在他的身旁,但是他的四周,越来越多的黄巾甲士正在向他的方向前行。   此起彼伏的尖鸣声如同魔音贯耳一般传入张郃和颜良的耳中,后方的黄巾军骑阵也已经调转了骑阵,更多的黄巾军甲士已经杀来。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乍响,呼啸的狂风狂暴的穿过了汉军的营寨,将一声声哀嚎声传向远方。   两匹神驹向着许安疾驰而来。   许安身后的黄巾军甲士已经赶到了近前,徐大冷冷的看着前方,将手中的长刀一劈而下,大声命令到。   “短斧!”   破空声大作,四十多柄投掷用的短斧划破厚重的雨幕,飞向了张郃和颜良两人。   生死关头,张郃一脚钩挂住马镫,藏在了黄骠马的马腹之下。   颜良胯下的乌云踏雪低嘶了一声,如闪电一般奔向了一旁。   短斧毕竟不如箭矢的精准度高,但还是有七八把短斧砸在了张郃黄骠马的身上。   “咴————”   黄骠马哀鸣一声,向前又奔走了数步,哀鸣了一声,栽倒在了泥泞的地面上,张郃目眦尽裂,最后关头,从马腹中跃起,此时他离许安只有五步之远!   只是刚一落地,许安身旁的最后四五名骑士已经杀来。   一柄长刀直直的向着他的面门袭来。   间不容发之间,张郃猛地一偏身子,手中亮银枪已经刺破雨帘嵌入了那骑士的胸膛。   战马继续前奔,只是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魂归黄天。   “死!”   两名黄巾骑士一左一右杀来。   张郃冷哼一声,双手一振,亮银枪在空中点出朵朵枪花,战马带着哀鸣声向前奔走了数步后,无力的栽到在地,将骑士压在了泥潭之中。   徐大暴喝一声,长刀带着马力劈砍而下,张郃也是怒吼一声,手中亮银枪如银蛇吐信一般,点在了长刀的刀身之处,将徐大的刀势带着一偏。   巨力之下,徐大的长刀竟然被张郃磕飞了出去。   张郃只觉得心头狂跳,透过雨帘,只见昏暗之中,一点寒星已经闪电般疾射而至。   生死关头,张郃向前又踏出一步,一柄短斧深深的钉入了他的左肩,这一斧本来是要射中他胸膛的。   吃痛之下,张郃几乎站立不稳,亮银枪也从手中掉落在了泥泞的地面上,但他的身前三名黄巾军的甲士连袂而来,三枝长戟直直的刺向他来。   “嗖!”“嗖!”   破空声再度袭来,但是这次却是从张郃的脑后传来,两名黄巾军甲士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直直的扑倒在泥潭之中。   射出羽箭救援张郃的正是颜良,乌云踏雪闪过了大多数羽箭,少部分的羽箭也被颜良打落在地。   “铮!”   危急关头,张郃右手放于腰间,猛然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一条血线浮现在黄巾军甲士裸漏出的脖颈处,那甲士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健壮的身躯也无力的扑倒在张郃身侧的泥潭之中。 第八十章 风雨石脆山(四)   狂风呜咽,天边却陡然传来点点亮光,昏暗的大地开始变得清明了起来。   阴云正在慢慢的退却变薄,厚重的雨帘也开始变得淡薄了起来。   张郃手握着环首刀,怒睁着一双鹰目环视四周,无数黄巾军甲士正踏着沉重的脚步从他身后缓缓逼来,兵刃上寒光透过雨幕刺入了张郃的眼眸。   想要前来救援的颜良也被黄巾军的骑阵截住了去路。   而张郃的身前,是数十名弯弓搭箭的黄巾军弓手,更有披挂着全身重甲的黄天使者踏步而来。   张郃已经彻底的步入了绝境……   肩上的被羽箭射中的地方,已经让他的左臂无法动弹,剧痛让张郃整个人的身躯都抖动了起来。   就差一点!   许安已经被黄天使者们团团围在了身后。   凄厉的惨叫声回响在张郃的耳畔,狂热的喊杀声经久不息,张郃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他败了。   “哈哈哈哈哈哈……”   张郃放声大笑,彷佛四周逼迫而来的黄巾军甲士根本就是无物,他拄着长枪,抬头对着布满乌云的天空悲愤的喊道:“上天何其薄我张郃矣,缘何天降暴雨以助娥贼!”   “张郃?”   许安眼前一亮,此人居然是历史上的张郃,不仅是袁绍时的河北四庭柱之一,后面还是曹操帐下五子良将张郃,又以用兵巧变、善列营阵,长于利用地形著称。   这算是许安来到这东汉末年的乱世,第二个直面的名将了,第一个就是广宗之战遭遇的孙坚。   那被称为江东猛虎的孙坚,每每冲阵斩将,黄巾军因此元气大伤。   张郃长叹一声,闭上了双目,右手举起环首刀向着自己的脖颈抹去。   “擒住他!!!”   许安大喝一声,发现了张郃的举动,他居然想要自刎!   间不容发之时,一道绳索从张郃的身侧探出,绳索从头顶套入张郃的身躯,直接将张郃拽倒在地,他手中的环首刀也掉在了地上。   四下甲士蜂拥而上,将张郃死死的压在地上。   “儁乂!”   颜良冲冠眦裂,连斩了数名黄巾军的骑士,想要杀进重围去救张郃,但是张郃身已经聚拢了大量的黄巾军的步卒。   不远处黄巾军的骑士再度涌来,乌云踏雪长嘶一声,颜良策动缰绳,再度斩杀了两人,举目望去,大量的黄巾军正向着他涌来,而许安的身旁已经聚集了大量的黄巾军甲士。   最好的机会已经失去了,颜良再看了一眼张郃倒下的地方,策动战马径直往东面杀去。   “呜——”   低沉的号角声从东面传来,噪杂的人声慢慢浮现在许安的耳边。   黄巾军的斥候从各处飞马疾驰而来。   “山下汉军正向石脆山进军!”   “大营东面汉军正向我军进军!”   ……”   咚咚的战鼓声从山下传来。   数以千计身着红甲的汉军甲士正在向着石脆山上攀登而来。   高览铁青着脸带着亲军奔走在队列的最前方,大雨严重影响了汉军的行动,喊杀声刚起,高览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等重新派出斥候,随后整军出阵时,山上的喊杀声明显小了很多。   一条条军情被黄巾军的斥候回报到大纛旗下。   昏暗的天空正慢慢的变得清明起来,狂暴的风雨正在慢慢消散。   许安举起右手,握住了拳头。   “钲!!”   钲声被身后的甲士敲响,此时的汉军已经缓过了神来,而许安也达成了目的,如果还不撤退,未免有些不太明智。   毕竟山下还有两千全副武装的生力军,而雨中奔袭而来,厮杀了近半个时辰的黄巾军已经差不多精疲力竭了。   ……   暴雨终于停息了下来,当高览率兵赶到石脆山大营时,整个营寨几乎化成了一片废墟,只有最东面的营寨,略微完好一点。   抬眼望去在泥泞的土地上,水潭中倒伏着死去的汉军,他们大多数人连甲胄都没有披上。   汉军的骑士驻地在大营的南面,上千匹战马荡然无存,黄巾军简直就是一群恶狼,将一切能带的全部都带走了,兵甲,衣物,食物,甚至连汉军身上的衣物也不放过。   这些纵横在平原之上,训练有素的汉军甲骑就这样倒在了黄巾军的突袭下,死的毫无价值。 第八十一章 杀!!!   井陉关内,许安坐在案首,刘辟、龚都、黄龙、张燕带着黄巾军一众将校立在两侧。   堂下跪着一名被五花大绑披散着头发的汉将,这汉将正是张郃。   “张郃!”   龚都双眼赤红,口中发出低吼,恨不得将张郃生吃活剥了一般。   下曲阳夜战,张郃擒下人公将军张梁一战成名,而龚都久在张梁帐下,自然是恨不得立斩张郃。   张燕的脸色现在也不是很好,他兄长张牛角的死和张郃也脱不了干系,更不提张郃带兵追击数百里,几乎追的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刘辟打量着案首的许安的神情,倒是没有说话。   许安坐在案首,他想起了下曲阳林间张梁临别的感叹,站起身来看着被黄天使者按跪在堂下的张郃,沉声问道:“你就是张郃?”   张郃虽然被强按着跪在地上,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迎着许安的目光回望过去。   他并没有回答许安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许安?”   “正是。”   许安顿了一顿,点了一下头。   张郃看着站立在他面前的许安,似乎有一种错觉,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许安,而是当初他所擒下的张梁。   但他清楚的知道张梁已经死在了下曲阳,张郃晃了晃脑袋,沉重的头颅稍微清醒了一些,但思绪却又回到下曲阳的林间。   ……   “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灯火跳动间,那疯掉的黄天使者的声音格外的瘆人,四下没有兽鸣也不闻鸟叫。   赤红的火光照耀在张郃的眼中,将他的双目都几乎染红,周围的汉军甲士已经涌了上来,他们用绳索将张梁捆得严严实实。   张梁的脸上,不见半分的俱意,就算被甲士按伏着,但却依旧高高的昂着他的头颅。   那疯了的黄天使者,呆呆的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张梁,目光又逐渐清明了起来,他摇摇晃晃的提着手中的环首刀站将起来。   四周的汉军甲士连忙握紧了手中的兵刃,最危险的莫过于野兽的垂死挣扎。   但那黄天使者并没有上前,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手上的环首刀上,半响长叹了一声:“原来,这黄天也死了……”   环首刀一转,一道血线浮现,那黄天使者无力的栽倒在了血泊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   被按倒在地的张梁却突然放声大笑,他癫狂的大笑着,甚至连眼角都笑出了眼泪   “天下已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   “放肆!”   汉军一名队率听到张梁还在大放厥词,不由的勃然大怒,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抽打在了张梁的脸颊上。   力度之大,几乎将张梁的脸颊抽的血肉模糊。   但马鞭却依旧没能止住张梁的狂笑。   汉军队率怒气未消,见又到张梁还在大笑,手中的马鞭再度抽向张梁。   马鞭带着破空声挥下。只听见“啪”的一声,但马鞭却没有抽打在张梁的脸上。   却是张郃用刀鞘拦住了那队率的马鞭。   “退下!”   汉军的队率虽然疑惑不解,但张郃乃是上官,而且是他亲自擒下了张梁,只能抬手应了一声:“诺!”   “回营!”   张郃翻身上马,长枪微举,高声喊道。   “回营!”   四下甲士尽皆应喝,百十名甲士簇拥着张郃向着来的方向归去。   ……   校场之上,皇甫嵩高坐于高台案首,两侧数十名汉将按剑而立,无数甲士环立,成千上百的汉军聚集在此。   长史梁衍立在皇甫嵩右,聚兵鼓停,梁衍环顾台下甲士,冷声喝道:“带贼酋张梁!!!”   四名汉军的力士费力的拖拽着被五花大绑着的张梁从一处军阵中越出。   一时间,聚集在校场中的汉军甲士不由的出现了一些骚动,要知道那可是通晓术法的妖人,搅动大汉十三州的妖道!   “咚!”   一声沉闷的战鼓声响起,汉军的力士猛然敲响了战鼓,鼓声顷刻间传遍了整个校场。   “肃静!”   梁衍横眉立目厉声喝道,见梁衍发怒,校场之中的汉军片刻后便回复了寂静。   他睹了一眼台下的披头散发的张梁,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书念道:   “妖言迷众,蛊惑良善,啸聚匪盗,祸乱神州!”   “杀!”   数名汉军甲士已经越步而出,握着冷森森的环首刀,大踏步走向张梁。   “妖言迷众,蛊惑良善,啸聚匪盗,祸乱神州?”   “尔等丰衣足食,便以为这天下俱是如此?真是可笑至极!”   张梁咆哮着向前冲去,眼中满是怒火,四名汉军的力士差点都拉不住他一人。   张郃看着高台下咆哮着的张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杀!!!”   但在那耸立的高台之上,梁衍仅仅只是微微阖目,连语气都没有一丝的波动。   “当今天子纵情享乐,天下大旱,反而税赋日重,我等升斗小民但求一生,又有何错!!!”   张梁被汉军的力士拖倒在地,却仍然昂着头颅不肯低下,双眼几乎喷出了火来,他大声的质问着高台上高高在上的众人。   高台之上一众汉将皆是默不作声,皇甫嵩面无表情的看着底下歇斯底里的张梁。   梁衍眼神一凌,将手中文书猛地掷于高台之上,大声喝道:“杀!!!”   汉军的甲士已经从张梁身后袭来。   ……   “杀!!!”   人群中猛然传出一声低吼,惊醒了回忆中的张郃,数名黄巾军的甲士踏步上前。   “杀!!!”   立在两侧的黄天使者们满脸通红,长戟的戟杆猛烈的锤击着地面,发出闷响。   “杀!!!”   四下将校横眉立目,厉声喝道。   许安抬起左手,握住拳头,喊杀声为之一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许安的身上。   ……   井陉关内的监狱中,阴暗又潮湿。   几只老鼠发出尖叫声,快速的从过道掠过,昏暗的火光跳动着,映照在墙上,拉出很长很长的影子。   张郃垂着头半靠在墙上,彷佛死去一般。   但他终究是还活着,许安并没有杀他,他被黄巾军的甲士丢入了监狱。   “踏,踏,踏……”   黑暗中,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张郃抬起头颅看向过道,一道长长的影子越来越短,正往他的方向走来。 第八十二章 动摇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何必多费口舌?”张郃看到独自走进监狱内的许安,不由发出一声冷笑。“还是说,你想亲手为你的恩师报仇血恨?”   许安走进大牢内直接坐在了张郃的身前,张郃此时被五花大绑,还有两道锁链连着墙壁,根本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我听说你下曲阳大战之时你在汉军军中乃是军候。”   “擒获太平道的人公将军难道不是奇功一件?怎么只是升任了军司马?。”   张郃瞳孔微缩,天子宠信十常侍,几乎已是人尽皆知,甚至卖官卖爵,他虽然擒获张梁,分明是大功一件,可是只是升任了军司马。   原因只是没有多余的钱财去贿赂宦官,他功劳甚至还差点被冒领,若不是皇甫嵩据理力争,只怕是这功劳也没有他的份了。   而那些并无什么战功的将领却可以节节高升,简直是可笑。   张郃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这件事压在他的心头,确实让他难以释怀。   许安端详着张郃的脸色继续说道:“光和七年,天下大旱,颗粒不收而赋税却半分不减。”   许安站起身来,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张郃,走向了一旁,缓缓说道:“我等小民饱经苦难,官吏腐败横行,肆意欺凌我等,我等贫无立锥之地,却要背负无数赋税,张将军可见过官道之上满地的尸骸?”   说起大旱期间,许安只觉得眼前有一层雾气一般,那般犹如阿鼻地狱一般的景象,深深的刻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饿殍载途,白骨盈野,官道之上,尽是骨瘦如柴的尸首,简直是人间炼狱。   许安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地上,面对着张郃一字一句的问道。   “敢问张将军,我等升斗小民但求一生,又有何错?”   张郃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许安,喉结滚动了数次,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张梁死前的怒吼回荡在他的耳边,眼前的许安似乎和张梁重合了起来。   许安凝视着张郃的双眼,语气不由的加重了几分,他继续开口说道。   “你有想过吗?下曲阳和广宗的十数座‘京观’还尚在,为什么还有人敢揭竿而起,甚至席卷了整个冀州,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冒着株连九族的重罪,去造反?”   张郃低下了头,闭上了双目,但身躯还是有些颤抖。   “生食汉禄,死为汉臣……”   “汉禄!?”许安猛地站起身来,“何为汉禄?这天下粟米难道是那天子亲手所种?”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日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无数升斗小民,终日劳作在乡间陌野之中,才有你口中的汉禄。”   “但就是这样,一年也不知还要缴多少赋税,我等种出粟米万千,却只求一饭苟活便可,但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许安怒视着张郃大声的质问道:“那些官吏横行乡间,抢走一户人家最后的一点口粮的时候,你们这些汉臣可曾有半点心软?”   “难道我等升斗小民,就不配活在这人世?”   张郃默然不语,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朝廷说我等以妖言蛊惑人心,聚啸盗匪,为祸神州……”   “你可知道,无数饥民饿死在逃荒的路上,他们饿死在路旁,饿死在家中之时,那官府的仓库之中还有无数的粟米和肉脯!”   “这就是你的口中的汉禄?”   ……   “尔等丰衣足食,便以为这天下俱是如此?真是可笑至极!”   张梁死前的言语又重新回荡在了张郃的耳旁。   张郃长出了一口郁气,他睁开了眼睛,盯着面前的许安问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死在我手上的黄巾数之不尽……”   “我只想知道一下,你们这些人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   张郃重新闭上眼睛,心中万千思绪纠缠在一起。   军中的戎马岁月皇甫将军对他的器重,光和七年的旱灾还有下曲阳的大战,军功被夺的屈辱,天使的讥笑,全都一起萦绕在他的心头。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许安转身离开,烛火摇曳,只留下了一个拉长影子。   “朝廷称我等为‘蛾贼’、‘蚁贼’,但我们其实只不过是想吃一口饱饭罢了……” 第八十三章 天子诏令   邺城城门处,行商,路人来来往往,并不见一丝战乱的景象。   彷佛冀州内那数之不清的反贼只不过是一梦华胥一般,对邺城的居民没有造成任半分影响。   毕竟不提邺城周围那数以万计的郡兵,此时的冀州牧皇甫嵩就身在邺城之中,下曲阳和广宗的十数座‘京观’犹在,又有谁敢撩动冀州牧的虎须?   城门处,一名队率带着两名军士仔细的检查着行商的文书,城门两侧立着数十名顶盔贯甲的军士,注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勘验无误,可以入城了。”   汉军的队率点了点头,将竹片递给了商队的头领,让开了道路。   “多谢通融。”   那商队统领笑嘻嘻的拱了拱手,宽大的袖子不经意间拂过了那汉军队率的手臂,便招呼着身后的商队开入城内。   汉军队率感受着手中的重量,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若无其事的将手上的铜钱塞入了腰间。   “嘚嘚嘚嘚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起,在一众人声之中显得格外的刺耳。   汉军队率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   莫非有人冲关?城外的巡逻军士难道不会提前示警?   “驱散人群!”   这汉军队率也是跟着皇甫嵩从尸山血海中杀将出来的,下曲阳之战,皇甫嵩征召冀州各地郡兵共讨黄巾,他就是其中的一员,又怎么会是酒囊饭袋。   “诺!”   数十名军士应命唱诺,迅速的将城门处的人群驱散开来。   那商队的头领额上都急出了汗珠,站在汉军队率的旁边有些紧张的出言说道;“这……我的货物还没进城……”   汉军的队率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说道:“赶快入城,不得引起纷乱!”   “好,好,好……”   那商队统领连说几个好字,连忙拉扯着驮马,招呼着身后的人马加快了入城的速度。   汉军队率带着数名军士逆着商队人流,往城门外走去,他好像只听到了一匹马的马蹄声,这就证明了不可能是外敌入侵。   果不其然,等汉军的队率走到城门外时,只见一名穿着红衣的骑士正往城门处飞奔而来,背上还背着负羽。   那骑士看到城门处涌出来四五名军士,将手中的公文挥了一挥,大声喊道:“军情急报!”   汉军队率瞳孔一缩,将那骑士身上血红的小旗看的清楚。   一卷黄尘滚滚,骏马已经从汉军队率的身侧飞驰而过。   汉军的队率立即反应了过来,他大声的冲着城门处严阵以待的军士喊道:“让路!”   城门处警备的军士闻令也是舒了口气,快速的让开了一条道路,那骑士从中一跃而出,战马迈动四蹄踏上了邺城城门处的青砖。   战马风驰电掣一般的掠过了城门处的商队,一名行人躲闪不及,还被行进的战马带倒在地,但马上的骑士却没有一点点的停留。   邺城监察院中,皇甫嵩正翻看着手中的竹简,天下刚定,却又闹出了叛乱。   皇甫嵩眉头紧锁,他之前已经上书请免除冀州一年田租,但那十常侍又罗列出各种的名目收取各式的税赋。   冀州如今的叛乱的原因皇甫嵩心知肚明,那些百姓根本是活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大乱刚定,瘟疫又起,皇甫嵩虽然派遣了医官援助,但是只是杯水车薪。   而税赋日重,终于将那些残存的百姓也尽数逼反。   “唉——”   皇甫嵩长叹了一口气,他为国征战一生竟然感觉到了一丝的疲倦,好像他所有的努力都不值一提罢了,大汉这个巍峨的巨人好似已经病入膏肓了一般。   长史梁衍看着皇甫嵩脸上露出的倦容,心中也是一阵苦闷,黄巾之乱,祸及大汉八州,声势浩大,本以为平定黄巾之乱后,当今天子应该励精图治,重振朝纲。   但是没想到的是黄巾之乱刚刚平息,天子却又听信十常侍的谗言,大肆卖官敛财,有功之臣反而得不到褒奖,阿谀奉承之徒反而平步青云。   “军情急报!!!”   一声大喊从屋外传来,也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皇甫嵩睁开眼睛和梁衍对视了一眼,木门已经被屋外的甲士推开到了一边,一名背插着负羽和血色小旗的红衣军士已经迈步走入了屋内。   干净整洁的地面瞬间便多出了数道沾满泥土的鞋印,但此时已经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了。   那军士单膝跪地,双手奉上手中的文书。   梁衍走至近前接过文书,只见上面用红字写着四个大字“马上飞递”,回头看向皇甫嵩。   皇甫嵩支起身来,看到梁衍回头看他,于是点了点头。   梁衍深吸一口气,拆开了文书,当看到上面的文字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叔盈?”   皇甫嵩心知不妙,梁衍与他自雁门关时便结识至今,从未见他如此失态。   梁衍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虽然一时失态,但马上缓过神来,他稳住了心神,对着屋内的军士缓声说道:“你且先行退下。”   “诺。”   那军士唱了一声诺,弓着身子快速的退出了屋内,甲士默不作声,拉上了木门,隔绝了屋内和外界的交流。   梁衍看着皇甫嵩,苦涩的说道:“张郃败了……”   “怎么会?”   皇甫嵩难以置信的看向梁衍。   他选用张郃为主将,自然是知道张郃的性格,张郃性格谨慎,勇武过人又长于军阵,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万余黄巾贼给击败?   “黄巾军趁暴雨探马归营之际,从井陉关内奔袭而出。”   梁衍定定的看着手中的文书,继续说道:“张郃陷于敌阵,我军伤亡近两千人,井陉关破,黄巾军主力已入太行……”   皇甫嵩阴沉着脸说道:“那褚飞燕若是真有如此本事,为何久攻瘿陶不下?”   梁衍叹了一口气回道:“破张郃的确实不是褚飞燕,黄巾军的将旗上写的是‘许’字”   皇甫嵩面色凝重,他想起了之前井陉关告破,逃入太行山的那支黄巾军的残兵,他们的统领,好像就是姓许。 第八十四章 风起   “难道是许安?”   皇甫嵩脸色阴晴不定。   梁衍点了点头,这人好像就是凭空出现一般,刘辟和龚都两名黄巾军的渠帅居然位居他之下,就在去年十一月,黄巾军下曲阳之战大败后,一支黄巾残兵打破了井陉关,跑入太行山内。   再然后,汉军斥候陆续传来消息,短短数月的时间,许安就已经统合了太行山中部的群匪。   崛起的速度简直是难以置信,甚至于当井径关的守将收到消息后,反复的确认了三四遍才送到皇甫嵩的案桌上。   “那这样就说得通了,收获了井陉关内的兵甲,确实有一战之力,而且这个许安好像颇有些不同寻常……”   皇甫嵩轻轻的敲着案桌,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文书中还说了什么?”   梁衍坐回原位,将文书摊开放在案桌上,回道:“颜良,文丑,高览三人整合了军队,现在就驻扎在离井陉关五十里处的地方,遏制住了他们出关的路途,所以暂时不需要担心太行山内的黄巾军进入我冀州腹地。”   “还有一件事……”梁衍顿了一顿,有些沉重的说道:“此次出征的骑兵马匹在石脆山一战后大半丢失了,现在军营中只有三百多匹战马。”   皇甫嵩扶着额头只感觉一阵头疼,让黄巾军拥有大量的马匹,简直是一场噩梦。   早知道就是下曲阳之战时,黄巾军的马队也不过才两三千之数,这还是有为数不少的劣马充数。   汉军对于黄巾军的优势很大程度上在于拥有训练有素的甲骑,而黄巾军的骑兵,说是骑兵不过只是骑着战马的步兵罢了。   所以在作战的时候,汉军的甲骑往往能以少胜多。   黄巾军若是野战战败,罕有能逃遁回城的,多半被汉军的骑兵在全歼在了旷野上。   连番征战,算上这次战败,冀州的骑兵已经减员近三千人,失去了数千匹战马,此消彼长之下,冀州军的形式也严峻了起来。   现在井径关不在汉军手中,若是黄巾军靠着这批缴获的战马,组成一支千人的骑兵队出关劫掠,只怕是冀州大半的地区都不得安宁。   起码要在井径关外,常年驻扎数千人的军队才能防守。   皇甫嵩转身看着身后的山川堪舆图,微微有些失神:“现今局势混乱,太行山内群匪云集,太行八陉半数不在朝廷之手,只怕如此下去必生祸乱。”   “使君的意思是?”梁衍身躯微微前倾。   皇甫嵩直起身子,眼中流转着锐利的光芒,他冷声说道:“上书朝廷,我要亲自领兵,拿下井陉,再调三州郡兵齐攻太行八陉,以重兵固守八陉,将太行山内群匪困死在群山之中。”   这个时候,那个杀伐果断的大汉将军彷佛又回来了。   “洛阳急令!”   屋外突然传来甲士禀报的声音。   皇甫嵩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难道洛阳又生出了什么乱子?   前有党锢之祸,天子听信谗言,朝廷大肆打压党人,今年年初谏议大夫刘陶直言上书,被丢入狱中,绝食而死。   “呈上来。”   “诺。”   屋外的甲士应和了一声,木门拉开,甲士双手捧着信件快步走入屋内,放在了皇甫嵩的案上,随后便马上低着头颅退出了屋内。   皇甫嵩神色严肃拆开了信件,眉头也紧锁起来,脸上阴晴不定。   “使君?”   梁衍看见皇甫嵩神色不对,出言问道。   皇甫嵩长叹一声,无奈的说道:“羌胡头领北宫伯玉领羌骑数万进犯三辅地区,侵逼园陵,天子诏我镇守长安讨伐羌胡。”   “看来井陉关只能暂时搁置了……”   皇甫嵩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了木门,外面天色阴沉,已是下起了小雨,金乌被厚厚的云层掩盖在后。   皇甫嵩的背越发的佝偻了起来,彷佛有千钧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在皇甫嵩的耳旁响起。   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总是听到叛乱和寇边的消息,从满头青丝到两鬓斑白。   他为大汉扫平了一个又一个蛮夷,为大汉荡平了一场又一场叛乱,但是为什么没有平息,反而还愈演愈烈。   ……   “咚!”“咚!”“咚!”   激昂而浑厚的战鼓声回荡在半云山内的河谷中,无数头裹着黄巾的军士从各处的营帐众涌出,汇成了一道道狭长的土黄色溪流,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慢慢的步入了校场。   一队又一队黄巾军军士在校场上站定,步鼓声,尖哨声不绝于耳,无数旌旗迎风飘扬,土黄色的背旗如同密林一般从人群中伸出。   许安端坐在帅台之上,一众披挂着全身重甲的黄天使者按剑而立,数月以来许安从太平道众选拔黄巾术士充任军中,时至今日,每一屯中都安插一名黄巾军的术士。   黄巾军的术士,一是充当军法官一职,二是给军中的军士宣传教义,许安如此安排,到如今也算是小有成效,这些下派下去的术士将普通的士卒引入太平道中,然后又从中选拔了一些狂热的信徒推荐为黄天使者。   时至今日许安直辖的黄天使者亲卫队,已经有四百之众,将近有一个曲的兵力。   石脆山之战后,许安在军中的威望一时无二,黄巾军的普通军士几乎将许安看作了神祗一般的存在,也加速了普通的贼匪信仰太平道的速度。   三通鼓停,校场之上已经站满了头裹着黄巾的军兵,一眼望去犹如土黄色的汪洋一般壮观。   之前聚兵,每每有军士晚至,当依照军法斩杀了数十人后,甚至斩杀了一名小有战功的军候后,便再无一人胆敢晚到。   此时的校场之上,只听到大风呼啸而过带动旌旗的猎猎风声,不见一丝噪杂的人声,许安治军极为严格,列阵之时,若有人擅自出言,鞭四十。   他麾下的黄巾军中太平道教徒甚多,若有人窃窃私语,就算军法官和上官没有看到,本队的军士也自有举报,所以列阵之后罕有窃窃私语声。 第八十五章 响彻群山   “咻————”   一声尖鸣声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个校场,所有黄巾军军士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高台之上那名穿着土黄色战袍的端坐在高台之上的身影。   高台上原来鹿台山赵家的家主赵乐从左侧队列中迈步而出,他现在跟随在许安的左右,作为许安的长史,为许安处理文书。   他先是向许安行了一礼,等到许安点头以后,才摊开了手中的竹简大声念道:“我军现共有军士31536人,分派为13部。”   赵乐顿了一顿,大声喊道:“宣太平道汝南渠帅刘辟上台。”   四周负责传话的黄巾力士重复着赵乐的话,将声音传向远方。   “宣太平道汝南渠帅刘辟上台。”   “宣太平道汝南渠帅刘辟上台。”   “宣太平道汝南渠帅刘辟上台。”   刘辟身着玄黑色的战袍,披挂着一身镶着黄边的骑将铠,迈步走上高台,无数黄巾皆是高举着手中的兵刃,向着刘辟示意。   此时许安已经站了起来,一名黄天使者手捧着木盒立在他的身旁。   “封刘辟为典军校尉,统领军士三部,编为武威军。”   刘辟单膝跪地抱拳应命,黄天使者打开木盒,一枚精铁铸成的虎符正在放在锦布之中。   许安面带着笑容郑重其事的从木盒中取出虎符,将虎符放在刘辟的手中。   “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黄天的威名,必将响彻群山!”   刘辟双手接过虎符,不由得心潮澎湃,想及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入太行,何曾想过短短时日,又重新聚集了数万大军,念及至此,刘辟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刘辟领命,必不负将军所托!”   许安抱拳回了一礼,扶着刘辟站起了身来。   赵乐看了一眼刘辟看他站到了许安的身后,又扭过头去继续念道:“宣太平道汝南渠帅龚都上台。”   “宣太平道汝南渠帅龚都上台。”   “宣太平道汝南渠帅龚都上台。”   “宣太平道汝南渠帅龚都上台。”   话音未落,一名魁梧异常的将领越众而出,大踏步而来,只几步便登上了高台。   “万胜!”   一众黄天使者皆是高举着兵刃仰天咆哮。   “封龚都为安军校尉,统领军士三部,编为选锋军。”   同样是一枚精铁铸成的虎符,只不过和给予刘辟的虎头略有不同,而且上面还刻着“选锋”二字。   许安捧着虎符,面色严肃的叫道:“龚都。”   “在。”   龚都单膝下跪亦是抱拳听命,一路走来,他先是对许安颇有不服,但经历此间种种,他已是对许安心悦诚服。   “愿你为我太平道先锋,扫清世间一切奸邪,荡平天下宵小!”   “诺!”   龚都双手接过虎符,大声的应和道,有雾气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赵乐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宣太平道太行渠帅黄龙上台。”   “宣太平道太行渠帅黄龙上台。”   “宣太平道太行渠帅黄龙上台。”   “宣太平道太行渠帅黄龙上台。”   台下一名身材略显瘦弱,头戴黄色的巾带,身披着半身亮银烂铁甲的武将缓步走向高台。   欢呼声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封黄龙为护军校尉,统领军士两部,编为安山军,镇守井陉关,以拒冀州郡兵。”   许安取过虎符,将其放在半跪于地的黄龙手中,又握了握黄龙的手说道:“井陉关守备事关重大,我将身家性命还有山中上万名老幼妇孺的性命一并托付给你了。”   “黄龙领命!必不负将军所托。”   黄龙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接过虎符,双手紧紧的握着精铁所铸的虎符大声的回答道。   “入列吧。”   “诺!”   等到黄龙站到了刘辟的身旁后,赵乐才继续喊道:“宣太平道渠帅张燕上台。”   力士继续重复着赵乐的声音,浑厚的声音缓缓传向校场四周。   “宣太平道渠帅张燕上台。”   “宣太平道渠帅张燕上台。”   “宣太平道渠帅张燕上台。”   张燕在台下早已等候多时,他穿着一件汉军骑兵的半身骑甲,外罩着一身黑色的战袍,头上戴着的玄黑色的巾带在风中迎风飘扬,倒是显得英武不凡。   校场之中的黄巾军军士大都高举手中的兵刃,向着张燕高声欢呼。   许安站在高台上不由微微眯了眯眼睛,但是没有言语。   张燕行至台前,向着许安单膝下拜。   “封张燕为黑山校尉,统领军士两部,编为黑山军。”   “张燕领命!”   张燕恭敬的接过刻着“黑山”的虎符,站在了龚都的旁边。   号鼓声骤停,整个校场又重新恢复了平静,高大旌旗在风中招展,刀枪戟戈如同密林一般排列的整整齐齐。   许安站立在高台最前方,校场之上所有黄巾军军士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一人身上。   “诸位!”   许安背对着烈阳,高高擎起手中的环首刀,大声的呼喊道。   无数黄巾军的军士眼神炽热的看向他们的将军。   黄巾的力士高声的重复着许安的话语,确保尽可能多的人听到许安的言语。   许安扫视着台下一张张激动的脸庞,一股豪情从心头涌起,阳光映照在环首刀上,将其照的熠熠生辉。   “让黄天的威名,响彻在这群山之间!”   “出阵!!!”   环首刀落下,一如当初的广宗城,校场之上无数黄巾军的军士高高举起手中的兵刃,狂热的向着许安回应。   黄巾的力士们将许安的话语传向远处,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从校场内传来,犹如山呼海啸一般。   许安收刀入鞘,转过头去,高台之上黄巾军的一众将校却是早已等待多时。   “诺!”   高台之上的所有将校,尽皆向着许安低下了头颅。   “虎!”   收到许安的号令,一众黄巾军军士高声应和着,黄巾军的骑士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持着飘扬的旌旗率先驰出了校场。   睡卧在太行山中段的黄巾大军,终于站了起来,现在它已经舔舐好了自己的伤口,它要将利爪伸向远方,扫平整个太行山。   毕竟,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第八十六章 南下!   中平二年,四月。   注定是一个被太行山铭记的日子,这一月盘踞在太行山中部的黄巾大军,迈动步伐踏出了半云山内的河谷。   护军校尉黄龙率安山军两部共计四千余人被许安派遣驻扎在井陉关戒备,策应河谷大营。   河谷大营仅留下了刘辟和龚都的麾下各留下了一部军士,共计两部四千余人。   而黄巾军剩下的九部军士,合计两万两千人在许安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着太行山南段扑去。   太行山南,共有十一股势力,分别是司隶、掾哉、雷公、浮云、白雀、杨奉、于毒、五鹿、白绕、畦固、苦唒。   其中雷公,白雀,浮云,五鹿四股势力首当其冲,这四股势力只有雷公略大约有四千人之数,其余三股势力都不过两千余人。   再南边便是于毒、白绕、畦固、三股势力,三家关系颇为不错,隐隐互为犄角之势,于毒麾下贼匪据说近两万人,此人可能就是此次南征许安最大的阻碍了,而白绕和畦固则各有贼匪五六千之数。   最南边则是杨奉、司隶、掾哉、苦唒四股势力,其余三人多以杨奉为首,皆因为其兵多将广,以善变多谋著称,麾下贼匪多达万人,颇为棘手。   山道之上,黄巾军的斥候马队呼啸而过,两侧亦有裹戴着黄巾的斥候在山涧灵活的穿行着,他们的职责就是为大军探察道路,清理前哨。   许安被一众将校簇拥着,停留在队列的一旁,身后的黄天使者警惕的看着四周,戒备着一切可能到来的威胁。   许安观察着四周的地势,看着被甲士展开的山川堪舆图问道:“此处离白豪山还有多少里?”   “回将军的话,这处地方叫落石涧,离白毫山止有十里的路程了。”   一名穿着破烂短打,花白着头发的老汉上前讨好的回答道。   这小老头是被前行的黄巾军斥候俘虏过来的,据他自己所说他是雷公手下的一名小卒,常年蹲守哨站,对这一片较为熟悉。   因此黄巾军的斥候送他到了许安的旁边做了个向导。   许安一挥马鞭笑了一笑,似乎很是满意大军行进的速度,他偏头对着身旁的将校们说道:“加速行军,告诉儿郎们,今日晚上就在白毫山上做饭!”   “诺!”   身旁待命的将校闻令退下,翻身上马,将军令传向远方的队列。   “加速行军,今日晚上在白毫山上做饭!”   “加速行军,今日晚上在白毫山上做饭!”   “加速行军,今日晚上在白毫山上做饭!”   大军行军的速度为之一急,山道上的长龙犹如活了一般,动弹的更为剧烈了一些。   ……   “荒唐!”   白毫山顶一处庭院内陡然传来一声大吼,声音洪亮状若雷霆。   一名满身酒气,袒露着胸膛的壮汉一脚将一名报信的老匪踢倒在地,那老匪惨叫一声跌坐在满地的酒器和杂物之中,庭院内的一众贼匪头领也是满身的酒气,哄笑成了一团。   那老匪被雷公踢倒在地正躺在地上哀嚎,雷公这一脚将他踢的腹部如同刀绞一般疼痛,但雷公却没打算放过他。   雷公上前一步,一把擎起那老匪,百十来斤的重量在雷公手中却是轻飘飘的一般,他喝多了酒,颇有些站立不稳,吐着酒气大着嗓门继续问道。   “你说那黄巾贼要打上来了?他娘的,那群厮鸟不是在太行山中部宣传那劳什子的太平道吗?跑我白毫山上作甚?”   “爷爷啊,我哪敢哄骗大当家啊,黄巾贼真打上来了,还穿着全身的铁甲,儿郎们刀砍不透,箭射不穿,再过点时间只怕寨墙都要打破了!!!你打开窗户听听就知道了!”   一名还算清醒的贼匪,发现了事情好像确实太不对劲,他踉跄的走到门口,一把将木门推开来。   冰冷的山风吹过,将庭院内的酒气卷起,也带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雷公被风吹的一个激灵,听到那厮杀的声音,终于是清醒了几分,也发现了不对。   他松开握住那通信的老匪手,摇摇晃晃的走到的木门旁,从山上望下,只见寨墙处已是遍插黄旗,无数头裹着黄巾的军士已经从打开的寨门和寨墙上涌进了山寨之中。   哭喊声和凄厉的惨叫声相继从山下传来,这时雷公终于是彻底清醒了过来,一身的冷汗从他的背后渗出。   完了……   他看到了山下的黄巾军排列着整齐的军阵,肆意收割着还在顽抗贼匪性命。   他看到了呼啸而过,纵马驰骋在营寨之中,砍杀着一个个想要逃跑贼匪的黄巾军骑士,还有跪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贼匪。   大势已去,就在他醉酒的短短的时间,白毫寨却已经成功的易主了。   雷公被黄巾军五花大绑着丢在许安的脚旁时,他依旧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许安看着脚窝着的一身酒气,袒胸露背的壮汉,疑惑的看了一眼四周的军士叫了一声:“雷公?”   他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人就是他严肃对待,一路急行,设定了多个应对方案,想要击溃的山贼头领。   这雷公,比那青牛角和于氐根,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他手下的贼匪战斗力简直弱的可怜,黄天使者和前阵的轻兵只一个冲锋,便拿下了寨墙的控制权。   “许将军?许将军!终于见到许将军了,我就是雷公啊,我对许将军仰慕多时了,我愿以带麾下的儿郎,全部投靠许将军。””   雷公看到不远处的一杆军旗上绣的字符,彷佛想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像蠕虫一般在地上扭动了起来,想尽可能靠近一些许安一些。   “不必了。”许安厌恶的看了一眼,在地上犹如肥虫一般的雷公,往后退了半步,“纵兵劫掠十数个聚落,男女老幼尽皆屠戮,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在我的军中?”   “斩!”   许安一声令下,待命依旧的黄天使者挥动着环首刀迅速劈下,血光之下一颗头颅骨碌骨碌的滚动掉落在了地上。   许安冷眼看着这一切,眼神掠过雷公无头的尸首,望向雷公身后的一众贼匪头领。 第八十七章 于毒   太行山脉南部中有一座山名为鹿肠,在山中有座名叫老虎岭的高山,此处就是太行山南部把霸主于毒的大本营,于毒带领能工巧匠,建寨山顶,从此,“老虎岭”改称为“老虎寨”,又叫“于毒寨”,地势颇为险要,易守难攻。   由于麾下人数众多,于毒统治的疆域和一般只有千余人的贼匪不同,他的势力范围几乎和汉朝一些小郡县相差不多,南起沧水北岸的青岩山,北到淇水南岸的青岩绝。   和太行山内的大多数盗匪相比,于毒就是一个异类,他本是太行山内的农家子弟,年少任侠,因此也结交了三教九流各式的人物。   中平元年大旱,民不聊生,于毒的家乡也不可避免受到了灾荒的影响,他在淇县山区聚集了因为官吏征收钱粮而破产的百姓还有乡间的一些侠士,暗中密谋。   等到太平道掀起了轰轰烈烈的黄巾起义的时候,于毒带人打破了淇县,开仓放粮,斩杀了那些在乡间横行霸道的官吏。   一时间云从者数以千计,但是好景不长,于毒麾下虽然聚集了数万人,但汉军的围剿也越演越烈。   当黄巾的主力覆灭在下曲阳时,于毒也逃入了太平山中,也正是因为于毒年少任侠,仁义宽厚的名声,当地的百姓多有跟随于毒跑入太行山中。   以至于于毒聚集了两万多的军士,算上他们的家眷,于毒的麾下甚至有三四万人之多。   所以于毒从未忘记自己起事的初衷:反抗官兵,打富济贫,保护农民,不说擅杀百姓在于毒军中是死罪,就是行军路上践踏了种着作物田地也要受鞭刑。   说是贼匪不如说是义军更为贴切一般。   与一般以劫掠为生的贼匪不同,于毒在山中广有田地,再加上之前打破官府劫来的粮草,也算得上是自给自足。   鹿肠山下,一处大寨中,于毒神情严肃的盘腿坐在庭院中。   他身旁坐着一名戴着青色头带的精瘦汉子,还有一名戴着黑色头巾,一身戎装的山羊胡男子。   这二人正是白绕和眭固,此时的气氛倒是有一些沉闷。   白绕苦着一张脸,忧心仲种的对着于毒说道。   “大哥,这许安来势汹汹,雷公,白雀,浮云,五鹿四人,已有三人折在了他手上,那白雀的营寨就在我云晋山的北面七十多里。”   眭固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他和白绕相隔也不过数十里,麾下只有数千人,若是白雀也被许安斩杀,他和白绕两人就是合兵一处,也不见能挡不住如今那势头正盛的黄巾大军。   “我听说前些日子,冀州黄巾军的渠帅张燕从井陉关带着两万多大军进了太行山,现在黄巾军军力充足,只怕是动了一统太行的心思。”   “许安……”   于毒微微阖目,他低声念着许安的名字,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这个许安好像是突然冒将出来一样,第一战就斩杀了于氐根,吞并了落虎山上贼匪,后来更是一战斩杀青牛角和李大目,和太行山的黄巾军残部黄龙合兵一处。   然后短短数月时间荡平了中部的所有贼匪,甚至在今年年初一举攻下了井陉关。   “报!”   庭院外突然传来了斥候的呼喊声。   “白雀寨已经投降,黄巾军正向云晋山方向进军!”   “什么!”   听到黄巾军正往云晋山进军的消息,白绕霍的一下站了起来,额上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急什么?”于毒抬头看向手足无措的白绕,“白雀寨离云晋山有七十多里,山路崎岖,黄巾军起码要两日后才能到你的营寨。”   眭固下定决心,上前劝道:“大哥,鹿肠山附近多有田地,到时候兵祸一起,苦的还是麾下百姓。”   “你我三人是结拜兄弟,不说我治下的百姓,我也不可能放任你们不管的。”   于毒慢慢站了起来,开口说道。   “关心则乱,白绕你先回云晋山,早在你们来时,我就已经派了传令兵前去聚兵,算算时间,差不多也该集合完毕了,明日黄昏就能到达云晋山。”   “多谢大哥,那小弟,先行一步在云晋山拜下宴席等着为大哥接风洗尘!”   白绕得了于毒的准信,此时喜笑颜开,告了声罪,便火急火燎的跑出了庭院。   于毒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眭固说道:“眭固,你现在也回寨召集军士,和我们在云晋山会和。   “大哥且放心。”   眭固也不含糊,双手一抱拳,退出了庭院,只听门外一声马嘶,一阵马蹄声由近到远,于毒便知道眭固已经驱马踏上了回寨的路上了。   眭固本身武勇过人,此行紧急所以没有和白绕一样带上亲卫,是单人匹马而来。   庭院中,于毒站在原地,但双目中却有神采闪烁,他转头看向北方的群山,群山只见依旧缠绕着一道道白色的巾带,好似仙境一般。   于毒踏出庭院,守在门旁的军士低下头颅,恭敬的向着他们的统领行礼。   阡陌之间,背插令旗的传令兵奔走在上,寨外人声鼎沸,熙熙攘攘。   于毒骑上了亲卫牵来的黄骠马,一众身披重甲的军士已经环卫在他的身旁。   发现于毒身影的寨中居民们,全都聚集了过来。   他们纷纷向着于毒行礼,他们对于毒的崇敬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这是将他们灾荒中拯救出来的侠客。   那个打开县中仓库开仓放粮的游侠,还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侠客。   于毒全都笑着一一回礼,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环顾四周的军士,将手中的马鞭一挥,胯下的骏马长嘶了一声。   “出阵!”   在于毒的大喊声中,寨中上千名军士迈动了他们的脚步,缓缓的向着寨门处行走而去。   他们的沿途尽是送别的百姓。   “将军万胜!”   不知道人群谁喊了一声,一时间整个寨中的百姓都向着骑在黄骠马上的于毒高声喊着。   “将军万胜!”   “将军万胜!”   “将军万胜!”   于毒骑在黄骠马上,不自觉的攥紧了他手中的马鞭,这就是他最珍视的东西,谁也不能夺走,无论是朝廷和黄巾,如果有人想夺走,那么除非从他的尸首上踏过去。 第八十八章 两军对垒   云晋山腰,一处大寨,寨墙之上,无数的军士来来往往,搬运着军需物资。   山脚处还有数处营寨,飘扬着无数深蓝色的军旗,云晋山附近两座矮山,一名岩石山,一名岩木山,因为一山多石一山多木得名。   这两座山上又有两处简陋的营寨,岩石山山上驻扎的正是白绕的结义兄弟眭固,他此次出战,几乎是倾巢而出,麾下五千余人,只留了数百人守寨,其余人马几乎全带了过来。   能在太行山立下一番基业的人,又有哪个人会是庸人?那雷公虽然醉酒误事被擒住,但其人也曾一人单枪匹马以一敌百,全身而退。   不说眭固和于毒,白绕两人是结义兄弟,单说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他眭固虽然是粗人,但此类的道理,他也是知道的。   而此番出阵,于毒军的大本营就设立在岩木山上,南部的杨奉并不安分,于毒此番出阵并不能倾巢而出,他还要留下不少的军士来防止杨奉的袭击。   所以此番出阵,于毒只带了一万余名军士,剩下的八千余人,都用来防守杨奉可能北上的各个关卡。   于毒在本营军士驻扎只有两千之数,剩下八千余人被分作三部,分别列于三山的山脚之下,互为犄角之势,若是许安的军队要进攻其中一座营寨,便会受到起码三座以上营寨的军士攻击。   ……   一处突起的矮丘上,一名头裹着着蓝巾的军士伏低着身子趴在在一块大石上,他看着不远处山道上一晃而过的黄旗,对着站在大石下戒备的两名军士低声叫了一声,然后慢慢的退下了大石。   三人再度环视了一圈周围,快步走到拴马的树前,准备解下战马的缰绳离去,但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嗖!”   破空声乍响,电光火石之间,一名军士眼疾手快抽出腰刀将一支箭矢劈成了两截,箭矢失去了力量,散落在了地上。   “拿下他!”   只听一声暴喝,密林之中,跃出数名握着短弩,头裹着黄巾的军士。   “走!”   领头的军官当机立断,一刀劈断了拴马的绳子,迅速踏上了战马,另外两人也爬上了马背,紧跟着那军官冲了出去。   “放箭!”   黄巾斥候的什长,见三人已经奔出了一段距离,也不再想去抓活口,当机立断的下令放箭。   “嗖!”“嗖!”“嗖!”   数支箭矢向前急射而去,但于毒军的斥候已经奔出了十数步的距离,箭矢尽皆落在了马后的地上。   “什长,这……”   一名军士上前问道,走脱了于毒军的斥候,只怕是大军的行踪也已经暴漏了,斥候初战不利,一时间士气倒是有些消沉。   斥候的什长摆了摆手,宽慰道:“无妨,本来就不是奇袭,我等职责只是防备大军被伏击罢了,继续前进!”   “诺!”   一众军士应命,重新退回了密林,山丘上除了散落在地的箭矢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军情一级一级上传,终于传到了许安的手中。   “看来这白绕倒也是个人物。”许安听着斥候的禀报,笑着对周围的将校说了一声。   “地图。”   听到许安的吩咐,保管地图的亲卫立即上前,几人放下简易的案桌,将山川堪舆图放置在其上。   这份地图是白雀命人绘制的地形图,虽然简陋,但一些重要的地方,例如水源地之类的还是标识的十分清楚。   “于毒,白绕还有眭固三人乃是结义兄弟,蓝色的巾带是于毒军的标志,只怕是于毒已经带兵驰援过来,就在云晋山附近,等着将军入局。”   一旁的归顺的白雀凑上前来,略有些讨好的向着许安说道。   张燕站在一旁,眉头紧锁,目前的情势并不怎么乐观。   “如果情报不错,于毒麾下两万军士,要戒备杨奉,所带的兵力应该最多一万多人,不会太多,算上倾巢而出的眭固,估计会有两万多军士,和我军相当,只怕这战……”   刘辟看着地图,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他对太行山内的贼匪一向是颇为看不上眼。   “两军交战,人数其实并非最主要的影响,兵员,训练,甲兵也是重点,我军重甲武卒如今已有一千余人,而且训练度于毒军肯定远远不如我军,更别提白绕和眭固。”   “不错,早听闻那五鹿麾下贼匪战力颇高,还不是一战而破?那厮鸟还敢出寨与我野战。”   龚都在一旁冷笑了一声,也是对于毒颇为看不上眼,这也难怪,之前传言五鹿麾下的贼匪战力强劲,结果龚都领兵进攻五鹿寨的时候,五鹿带兵出寨野战,结果被龚都一个冲锋便击溃了,阵斩了五鹿。   而五鹿和白绕寨平日间多有摩擦,双方各有胜负,甚至五鹿平日间胜多败少,因此龚都对白绕等人的战斗力颇有些看轻。   不过说来也冤,五鹿麾下贼匪战力确实较强,只是遇到了龚都这个变态,他本身是黄巾军的渠帅,每战几乎都是先锋,武勇怎么能是这群在山中的贼匪能相提并论的。   五鹿带兵出战之时,龚都带着数百名骑兵,硬生生的撕开了五鹿的军阵,在乱军之中一斧便斩杀了还在旗下指挥军士的五鹿。   许安回过头去,看向一旁的赵乐问道。:“投石车还有多久运到?”   赵乐正在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听到许安的问话,急忙回道:“回将军,明日午时就能运到。”   许安点了点头,皱着眉头继续看向山川堪舆图,直到手停留在了云晋山附近的一处山峰上,四周的将校一并看去,发现堪舆图上有一处形似羊蹄的山岭。   这处山岭和云晋山相隔只有三四里的范围,两者遥遥相对,中央只有两座小山丘,一为阳丘,一为阴丘,皆是缓坡。   选定了扎营的地点,许安也不再拖沓。   “龚都。”   龚都双手抱拳,上前了一步。   “在”   “你领本部军士在前,为我大军扫平前路,我们今日就在羊蹄山扎营。”   “诺!”   龚都接过令旗,翻身上马,身后数名骑士紧随其后,一时间,马蹄声四起,甲叶铮铮。稍许一支兵马便奔出阵中。   马蹄声隆隆,尖锐的哨音在不远处响起,伴随着震天的喊声,黄巾军迈动了停滞的脚步继续向前。 第八十九章 于毒?   岩木山上,于毒军大营中立着一处高台,于毒双手撑在栏杆上,眼神看着远处的群山。   远处的羊蹄山上,此时已经多出来了数座营寨,土黄色的黄旗几乎插遍了整座羊蹄山。   甚至在云晋山不远处的阴阳两丘附近,也出现了黄巾军骑士的身影,这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黄巾骑士已经将于毒派遣出去的的斥候全部赶回了营寨。   双方根本不是一个水平的军队,黄巾骑士大多装备了甲胄,于毒军斥候手中的软弓根本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杀伤。   所以于毒军的斥候根本没有和黄巾军的骑兵队正面交锋的想法,直接将阴阳两丘的控制权交到了黄巾军的手中。   “咻————”   尖锐的木哨声传遍了整个羊蹄山山脚大营。   赵绩身着甲胄,拄着环首刀,从营帐中快步走出,继而大声的喊道:“一队集合!”   周围在各自营帐或者席地而坐的黄巾军的军士,尽皆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不过好在他们早早得知了午时要进攻的消息,武器兵刃就放在了手能触碰到的地方。   赵绩看着努力排列着整齐队列的士兵,不禁触景生情,想着之前鹿台山还有河谷中的训练,他握着手中伤痕累累的环首刀,心中一时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把环首刀属于他曾经军中的那位什长,那名在青牛角破阵后,把赵绩从人群中拖拽出来的什长。   属于那名在井陉攻城战中带头冲锋,死在了汉军兵刃下的黄天使者,当时的赵绩就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却没能护下那位山道上将他救下的长官。   “嘚嘚嘚嘚嘚……”   那是战马踩在地面上的声音。   头盔上装饰着黄色的穗带,披着土黄色的战袍的黄巾军军司马从一众军士间纵马飞驰而过。   沿路上所有正在集结的黄巾军军士尽皆高举着兵刃,向着他们的长官高声欢呼。   统率此部军士的军司马不是别人,正是鹿台山之战后归顺许安的黄三。   那个五短身材的精瘦汉子,靠着井陉关血战先登的功绩,被许安提成为了军司马,现在更是被编为了许安本部的先锋。   数十名亲卫围在他的身旁,面前的营门正在缓缓的被军士打开。   黄三身后的军士,已经全部整装待发。   高大的军司马旌旗被黄巾军的力士高高举起。   “咚,咚,咚!”   黄三回首望去,山顶土黄色的大纛下已是响起了浑厚的战鼓声。   “出阵!”   黄三马鞭一挥,率先踏出了营门,身后马蹄声大作,伴随着阵阵哨音,无数的黄巾军的军士跟着黄三一并涌出了营寨。   两千余人排列成军阵,在各级将校的指挥,缓缓向着阳丘挺进。   羊蹄山下另外两个营寨中另外两部的军士也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跟着龚都的军旗一并开进。   而这一切都被在岩木山上观察地势的于毒尽收眼底。   “我听说雷公,五鹿,浮云三人在许安的攻势下连一天都没有坚持到,当初我还不信,如今一见,倒是我见识浅薄了……”   于毒微微阖目,刚刚出阵的这三部黄巾军行进的速度几乎都是一致的,加上各级军官还有什长身上的背旗,一眼望去那黄巾军的军阵中尽是黄旗,犹如一片汹涌的土黄色汪洋。   于毒偏过头去,笑着对一旁的部将陶升说道:“陶升,你看许安麾下的军兵,相比于和我们之前作战的郡兵如何?”   陶升面色凝重的看着阳丘附近行军的黄巾大军回道:“依属下看来,许安麾下军兵的军容比那郡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主公你看!”正说着,陶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恐的神色,他用手指着远方,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于毒顺着陶升的手指望去,只见黄巾军军阵的后方,有一些密密麻麻的黑团。   “投石车!”   于毒瞳孔微缩,难怪黄巾军慢了整整一天才到达云晋山附近,于毒不由感叹了一声:“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许安的斥候也训练有素,就我们今日所见,两丘附近骑士近千人,步卒军容严整,看来传言其是人公将军的亲传弟子,所言非虚。”   “备马”于毒一抖身上的大氅,仰天大笑了数声,在陶升和一众将校错愕的眼神中,转身走下高台。   “我要去亲自见见这位让褚飞燕折腰的太平道渠帅!”   ……   “渠帅你看!”   一名眼尖的亲卫发现了不远处岩木山上的情况,立即向龚都禀报。   龚都跟着亲卫的指向看去,发现两名骑士从山顶飞驰而下,一人持着一面蓝色的军旗,以人持着一杆一节节奇形怪状的东西。   龚都微微有些疑惑:“这难道是于毒军的使者?”   不过不需要龚都疑惑太久,刚行至阳丘附近,这两人就已经被黄巾军的斥候给团团围住了。   看着斥候们除去了武器的两人,龚都问道:“你们是于毒军的使者?”   两人中,领头的一人骑在黑马上,罩着一身蓝青战袍,手持着节杖,听到龚都的问话,他打量了一下龚都的身材,然后抱拳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将军身形如此魁梧,军旗上还绣着'龚'字,相必将军就是太平道的渠帅——龚都?”   龚都冷哼了一声,打断了那人话头,说道:“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你家主公有何事要和我家将军商议?”   那人再行了一礼,豪爽的笑道:“既然如此,我就直接说明来意吧,不过非是我家主公有何事与你家将军商议,而是我想见一见你们将军的许安,有事要他当面商谈,还劳烦通传一下。”   那人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忘了介绍了,某姓于名毒,这云晋山正是我于毒的地界。”   “你就是于毒??”   龚都惊诧的打量着那蓝青色战袍的男子,一时间脑子甚至有些转不过来,四下黄巾军的骑士也是骚动了起来。   “如假包换。”   四周的骚动,并没有让蓝青色战袍的汉子脸色出现半分的惧色,他就这样骑着黑马,立在那面绣着“于”字的蓝青色战旗下。 第九十章 剑拔弩张   羊蹄山顶,黄巾军大营,一队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正带着于毒往大帐的方向走去。   沿途的黄巾军军兵都好奇的看向这队军士,于毒也颇为好奇的打量着营帐附近的这些黄巾军军士。   于毒发现这些军士虽然好奇,但是并没有人向他这边靠拢,基本都是在营帐附近地带走动,没有离开他们的居住地,还有些军士则是聚集在一起,聚精会神的听着太平道的方士传授的经义。   一路走来,短短不到数百米的距离,他已经看到了四五支巡逻队在他的不远处走过。   他感觉到了许安这支黄巾军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黄巾军是截然不同的两面。   他之前遇到的黄巾军,大多是杂乱无章,行伍混乱不齐,营寨中杂乱不堪,吵闹声各种声响都混杂在一起,在大营中罕见有巡逻队出现,只有在中军的营帐,还有营寨的外围才能见到少许巡逻的队伍。   而许安麾下的这支黄巾军,于毒的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字词就是——纪律。   他们好像都在遵循着一些无形的规定一般,做着自己被允许做的事情,半分也没有逾越。   龚都麾下的亲卫将于毒带到山顶大寨后,出示了军令证明了身份,没有继续护送于毒,直接选择了返回前阵。   而守门的军士也没有护送于毒,护送于毒前往是许安驻地的是从中军派遣而来的黄天使者,甚至在护送期间,没有一个人和于毒有半分的交流,于毒上前搭话,也没有人理会。   不过于毒也没有胡思乱想多久,黄巾军的中军大帐已经到了。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顶庞大的黄幕军帐,四周甲士林立,戟戈如林,军士往来,络绎不绝。   护送于毒的队伍在黄幕军帐帐门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那名背着土黄色靠旗的黄天使者什长迈步上前停在了帐门处,大声禀报道:“于毒军使者带到!”   话音刚落,帐帘已经被两名持戟的甲士掀起,帐中紧接着也传来了人声:“请于将军进帐。”   “诺。”黄天使者的什长恭敬的行了一个军礼,向身后的于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于将军进帐。”   于毒回了一礼,和一旁的满头大汗的陶升对视了一眼,宽慰道:“此处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何必如此紧张?”   陶升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心中暗暗叫苦,这要真是什么龙潭虎穴,只怕自己也不会如此失态,但现在是在两万多黄巾大军的层层包围之下只怕是插上双翅也难以逃走。   他看着一脸淡然的于毒,此时心下也有些后悔了,当时于毒要单枪匹马前去会见许安,他没劝住于毒不说,结果说着说着也稀里糊涂的跟着去了。   但陶升嘴上却还是强做镇定:“一路走得急了出了些汗而已,陶升既然敢来,绝对不会丢了主公的脸面。”   “那就进帐吧。”   于毒看着强做镇定的陶升,心中倒是略微有些感动。   只是于毒没有料到的是,刚进大帐他就被一名穿着土黄色战袍青年男子拉住了手。   “您就是那位搅动朝歌,开仓放粮的于将军吧,闻名不如见面,如今一见真是英武不凡。”   这青年男子倒是颇为自来熟,于毒想过各种帐内的情况,倒是没有料到会如此热情。   “我来给于将军介绍一下,这位乃是张燕,本名褚飞燕,相必于将军早已听闻。”   青年男子伸手指向主座右首案牍旁站着的一名披着黑色的战袍将领,模样生的中正平和,蓄着短而尖的山羊胡,眉眼生的清明无比。   “久闻飞燕之侠名。”   于毒向张燕深深下拜,张燕也立即回礼道:“敢为百姓揭竿而起,开仓放粮活民无数,燕亦对于将军也多有敬佩之心。”   许安微微一笑,历史上张燕入关不久,就和开了外挂一般,引得各路的贼匪纷纷投靠,于毒就是其中一人,甚至当时于毒来投靠张燕的时候,麾下已有三万多人。   也是张燕归顺在了许安麾下,许安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来投靠张燕。   张燕家境颇为殷实,年少任侠,先拜了名师学习武艺,广结豪杰,坐下门客数十人。   当时常山有一伙悍匪劫杀过往的商人来客,张燕单枪匹马,上山将整寨五十多名悍匪全部斩杀。   他架着一辆马车运送着一车的首级,将其丢在了县衙的大门,一时间风头无二,成了名动冀州的豪侠。   张燕之前回答许安,他说自己之前年少只想提剑荡平这世间不平事,他当时也确实是荡平了他眼前的不平事。   再后来就是黄巾起义暴发,张燕也带着门客和投奔他而来的侠士聚众而其,辗转于山间。   许安又指向另一名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开口道:“这是我帐下长史赵乐,为我处理文书。”   许安又指向另外一位披着狼皮的壮硕汉子说道:“这一位的话,于将军应该认识吧,也算是老朋友了。”   于毒拱拱手,笑着说道。   “自然是认识,见过白当家,我们两人可有些时日不见了。”   白雀回了一礼讪笑道:“于将军许久不见。”   正说着,许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见到于将军一时间有些激动,倒是忘记介绍我自己了,或许于将军也猜到了,某就是许安,实在是失礼。”   其实于毒也猜到了许安的身份,毕竟帐中除了卫士外,就只有他们三人,他笑道:“久仰许将军威名,短短数月便荡平了太行山中部群匪。”   两人客套了一会,许安引了于毒和陶升入座后,于毒开口问道:“我有一事想问许将军,我听说在雷公寨前你将那山寨中的大小头领全部斩首,筑成了’京观’?可有其事?”   于毒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   其余人闻言也都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酒器。   许安双眼微眯,沉声道:“那雷公纵兵劫掠十数个聚落,男女老幼尽皆屠戮,猪狗不如的东西,于将军今日问及此事,是想为他报仇?”   帐中的气氛一瞬间剑拔弩张了起来。 第九十一章 耕者有其田   斩杀雷公还有寨中的大小统领,筑城“京观”确实是许安的命令,而且也是许安命人传扬出去的。   “果然如传言一般,许将军是人公将军的亲传弟子,行事间颇有令师昔日风范,但凭此事,我须敬许将军一杯”   于毒端起案桌上的酒器向着许安举杯敬酒,豪爽的笑了一声,大帐中紧张的气氛为一缓。   许安也是舒了一口气,端起酒器回敬道:“于将军治军严格,我在太行山中从未听闻于将军麾下有军兵掳掠山中百姓。”   “我游历天下时,久闻飞燕侠名,前些许将军暴雪奔袭石脆山大破汉军。”   于毒放下了手中的酒器,站起身来,渡步走到许安的案牍前数步的距离。   陶升本来就紧张异常,案桌上的饭菜更是半点也没动,看到于毒的举动,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站在许安身后的黄天使者都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徐大更是微不可察的上前了半步,若是于毒想挟持许安,他能在最快的时间护住许安。   而跪坐在许安下首,正给许安添酒的的张季,也放下了酒器,他双手摸向鞋子,两柄短刀已经被他从鞋中拔了出来,双眼死死的盯着案桌前的于毒。   于毒也注意到了许安近卫的异动,心中又对许安麾下的战力高看了一眼,他离许安尚有五步的距离,许安的这些近卫警惕心不可谓不高。   既然注意到了许安的近卫,于毒也没有继续上前,晒然一笑道:“敢问许将军此番为何大兴兵戈?”   许安微微阖目,心中绕过千般思绪,他知道于毒不可能无的放矢,这个问题必须好好回答,正如之前的张燕归顺一般,虽然于毒敢深入黄巾大营,其实下定了决心归顺,但若是许安的答复不能让于毒满意,那么很难让其归心。   “太行山中盗匪猖獗,山中百姓惶惶不可终日,盗匪不除,如何安心,况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许安凝视着于毒的双眼说道:“黄天的威名必将响彻群山,也必将响彻神州,待我扫清太行,就是黄天复起之时。   于毒神情严肃迈步上前,紧接着问道:“黄天复起之时,天下百姓又当如何?一如前朝?”   右首的张燕闻言也看向许安,他也想听听许安的现在的回答。   许安停顿了一下,沉吟了一会,直起身子郑重的说道:“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许安站起身来,环视着帐中众人。   “必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业者有其产。”   于毒目光一肃,微微退后了半步,恭敬向着许安行了一礼,心悦诚服的说道:“于毒,拜见主公。”   ……   于毒军中大营,气氛压抑的可怕。   在收到于毒只带了陶升一人便前往黄巾军大营的消息,白绕和眭固两人便立即带着军士下山,但是游戈的黄巾军斥候实在是太多,两人只能先退到了岩木山上的营寨中。   白绕苦着脸,不住的唉声叹气。   “大哥怎么会突然前往黄巾军的大营,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们……”   眭固眼神一凌,打断了白绕的话头。   “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岂会有什么不测!”   正说话间,帐外一名于毒军的斥候匆匆跑入了帐内。   “将军回来了!”   白绕和眭固两人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帐中的诸将苦着的脸也终于恢复了过来,众人争先恐后的挤出了大帐。   果不其然,于毒骑着黑马在前,而陶升就紧紧的跟在他的后面。   白绕快步上前接过于毒的马缰,迫不及待的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毒俯下身子,面带笑意的说道:“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我不是说我要去见见那位让褚飞燕都折腰的太平道渠帅吗?”   白绕简直苦笑不得。   “那你就一个人跑了过去?”   于毒翻身下马,打趣说道:“谁说我一个人,我这不是还带着陶升的吗?”   眭固倒是稳重一些,上前劝道。   “你是一军主将,不能轻易犯险啊。”   于毒停下脚步,看向他的两位兄弟,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于毒阅人无数,从无出错,也不从不犯陷。”   “许安确为明主,值得我于毒追随。”   白绕大惊失色,但还是强行压低着声音道:“大哥,许安与我们军士数目相差无几,我们完全不怕,大哥为何要屈居于人下?”   眭固也看向于毒,他也被于毒的一席话给震住了,他的想法也和白绕一样。   于毒神色严肃。   “百人入井陉,短短数月一统太行山中部,奔袭石脆山,连飞燕都甘心追随,治军严格,军容鼎盛,衣甲齐整,这样的军队,这样的统率,你们我觉得我们还有何胜算?”   “刘辟,龚都两人当初在张角麾下也是一等一猛将,一人乃是黄天使者的统率,一人是黄巾军的先锋大将,飞燕之名名满冀州,黄龙昔日也是太行山中的霸主,你觉得就凭借我们麾下这两万名军士就能挡住他们?”   于毒转身望向山下,举起马鞭指着黄巾军的营寨,示意白绕和眭固两人看去。   “短短不过半年,许安已有如此成就,我观此人非是池中之物,此番我等归附,必随其跃翔于九天之上!”   白绕拉住了于毒的手臂,还是想劝解一下于毒,虽然于毒对许安的评价如此之高,但白绕依旧觉得许安比之于毒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他也被眭固给拉住了,眭固对他摇了摇头。   “大哥心意已决,我们什么时候劝的动过大哥?”   眭固说的确实是实话,白绕听到眭固的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也是,大哥一直是这个性子。”   眭固看着身前意气风发的于毒,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正是如此,于毒才是他和白绕的大哥。   山风呼啸而过,阵阵松涛声从岩木山的山顶处传来,于毒背负着双手站在山顶,看着山下正在向前行进的黄巾军军士。   白绕和眭固站在他的身后,如血的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第九十二章 合战赤石岭(一)   “于毒这老匹夫!”   杨奉将面前的案桌掀翻在地,案桌上的肉食和粟米登时便洒了一地,四下的近侍战战兢兢的跪伏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毕竟杨奉平日间行事颇为阴狠,对身旁这些侍女更是动辄打骂。   杨奉只感觉头大如斗,他和于毒两方交战已有数月之久,之前听到许安带着麾下的黄巾军南下之时,杨奉还拍手叫好,毕竟于毒就在杨奉的北方,许安南下,那些小一些的势力或降或灭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于毒和许安两方交战,双方兵员相差不多,肯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在杨奉想来,两方的实力肯定都可以得到极大的消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便可趁机北上。   杨奉甚至还想过派遣使者结好许安,双方共同吞灭了那于毒,这数月来,杨奉在于毒手下确实吃了不少的苦头。   只是于毒盘踞太行山中许久,也不是什么庸人,沿路关卡尽皆派人把守隔绝了南北,杨奉就算想派人也根本找不到安全的道路北上。   但是现在,于毒突然宣布尊许安为主,这是杨奉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个贼厮鸟,脊梁骨是他娘软的吗?!”   杨奉掀翻了案桌还不解气,只听“铮”的一声,他拔出了放在身后的汉剑,又将放在旁侧的几个陶器砸的粉碎。   发泄了一通后,杨奉跌坐在席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心中的怒气被发泄了出来,杨奉的眼神也逐渐的清明了起来。   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冷静下来后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到应对的办法。   四下的近侍看着杨奉又重新坐回席上,慢慢的上前开始收拾起了一片狼藉的地面。   “哼。”   杨奉冷哼了一声站起了身来,吓得几名正在收拾陶器残渣的侍女浑身一抖,杨奉也没有理会她们跨过了倒塌在一旁的案桌径直走出了房门。   杨奉睹了一眼凌乱的屋内,转过头向着一旁的亲卫命令道:“让军中的将校都到议事堂来。”   那甲士不敢怠慢杨奉的命令,唱了一声“诺”后,赶忙退了下去。   杨奉目光闪烁,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站在原地又沉吟了一会,这才带着门外待命已久的亲卫队向着议事堂的方向走去。   杨奉的居所离议事堂也有一里的路程,等杨奉带着亲卫队抵达议事堂时,议事堂内他麾下的十余名头领已经等待了有些时间了,毕竟斥候通传到杨奉时,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北面的情况,所以提前在议事堂周围等候了。   在议事堂等候的还有司隶、掾哉、苦唒三人,他们其实也算是从属杨奉的麾下,但不是如同于毒和白绕,眭固一般是异姓兄弟,准确来说他们三人直属于杨奉,被杨奉分派出去,镇守在黑山附近三处险要的关卡处,   议事堂四面通透,并没有关上门窗。   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来人正是杨奉,他正带着数十名亲卫甲士缓步而来。   到了门边,亲卫甲士帮杨奉解下身上的战袍,众人也不言语,安静的等着杨奉。   杨奉解下战袍,如同恶狼一般的眼神扫过众人的脸庞,彷佛是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他往日积威甚重,众人都不自觉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想诸位都已经知道了,于毒和许安如今已经合兵一处,往我黑山的地界过来了。”   杨奉走到空出来的主位,缓缓坐下,阴沉着脸开口说道。   “我知道如今许安势大,但你们其中有些人也不要想着投降许安,雷公什么下场,诸位应该都很清楚吧?你们做过的事,莫非就比雷公差了些?”   苦唒眼神闪烁,听到杨奉的话,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杨奉。   不过其中低头的人,也不止有他一人,有这点心思的其实不占少数。,   毕竟许安和于毒两方合兵麾下军士有四万余人,而杨奉麾下满打满算,也才只有两万人出头,还得留下一部分军士提防关外的汉军。   杨奉一双狼目扫视着堂中的众人,手指轻轻的叩着案桌。   “要是让我知道了谁他娘的有其他的心思,别怪我杨奉翻脸无情!”   杨奉打量着堂中的众人,抬起手指着左手边的众人喊道:“掾哉。”   掾哉赶忙站起身来等候听命。   杨奉摸了摸胡须,心中很是满意,掾哉是他的亲卫出身,对他的命令向来都是不打折扣坚定的去执行。   “南下如今有三处关卡可走,你去镇守青岩绝,务必不能有失。”   “请主公放心!掾哉必为主公守下青岩绝,那黄巾贼在青岩绝下就算留下上万人的尸首,也不可能进入我黑山。”   “好。”   杨奉赞善的看了一眼掾哉,又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司隶说道:“司隶,浊泉谷易守难攻,让你来把守,可有问题?”   “没问题,将军尽管放心。”   司隶看到杨奉的目光转来,赶紧拍着胸口信誓旦旦的回应道。   “你那酒瘾这段时间必须给我戒了,别他娘的被黄巾贼趁夜摘了脑袋,那井陉关就是这样没的,打完仗要多少酒,我赏你多少,就是我库里的'千日醉'也让你喝个痛快。”   说起酒来,司隶眼神一亮,腆着脸问道:“此话当真。”   “你这憨货……”杨奉举起马鞭停在司隶的头赏,作势欲打,司隶赶紧缩回了脖子。   杨奉也没有过多打趣的想法,毕竟强敌在侧。   他将两处关卡分别交给了司隶和掾哉镇守,是因为这两处关卡地势较为狭隘,不适合大军调动,最多是派遣两支偏师前去骚扰。   司隶和掾哉完全应付的过来,而许安和于毒两方现在近四万的军士,主力肯定是直奔黑山而来,也就是赤石岭的方向。   这也是平常他和于毒军交战的主战场。   “公明!”   一名身高足有八尺,身穿着白色战袍,戴着红色头巾的武将闻令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和其他人相比身形倒是魁梧了不少,看起来倒是颇为年轻。   “属下在。”   徐晃应声回答道。   杨奉看着鹤立鸡群一般的徐晃,心中甚是满意,将手中的令旗抛出。   “你带本部军士先行,我再拨你一千步卒,三百马兵,务必占住赤石岭的山脚,协助赤石岭上的守军,我带大军随后便到。” 第九十三章 合战赤石岭(二)   在太行山的山间小道之上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只有那连绵起伏,无穷无尽的山峦。   如同薄纱般的云雾穿行在群山之间,兽鸣鸟叫不觉于耳,飞禽走兽行走腾跃于山间。   在太行山南部的一处山道上,一队队的头裹着黄巾,手持着长矛的黄巾军军士正埋头前进,而黄巾军的将校则带着亲卫,走在山道外侧,尽职尽责的维持着队列的行进。   不时有背负着负羽的传令骑士,手持着令旗,他们驱动着座下的健马匆匆往返于军队前后,将军中将校的军令传达至队列各处。   数十名黄巾军的骑士环卫着在土黄色的大纛下,上百名黄天使者紧随其后,在黄天使者军阵之中除去队率和军候的军旗外,还有一杆只比大纛矮小了一些的旗帜。   那是许安给黄天使者单独设计了一面军旗,以黄色作为底色,在旗帜的三分之一处勾画着一团圆形的黑色虎纹   因为军中盔甲逐渐增多,一些将校和军士也穿上了盔甲,再用盔甲划分黄天使者和普通军士,有些难以辨识。   所以许安让所有的黄天使者的背上都插上了一杆土黄色的背旗,和一般黄巾军什长背后的土黄色纯色背旗不同,黄天使者的旗帜也如同他们的军旗一般勾画着一团黑色虎纹。   黄巾大军浩浩荡荡,黄巾军的斥候如同雨点一般被撒入群山。   许安披着一身厚重的大铠,骑在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上,山风吹袭而来,将他身上土黄色的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也将他身后队列中无数的旌旗卷起。   大军转过山道,迎面豁然开朗,山风之中,在远处的山坡上,漫山遍野插满了黑色的军旗,不远处赤石岭的山顶营寨上无数军士来来往往,山脚下亦有一处大寨,也隔断了黄巾军南去的道路。   此处路途南下的道路,便是赤石岭山下的那片宽广的河谷,而这片河谷在这短短数月,已经葬生了上千名生灵了。   于毒留守的军士,在赤石岭的北方,也就是现在许安的脚下,那座名为磐石岭的山丘,距离赤石岭也有四里左右的路程。   许安站在山道的突起处,看着脚下的群山,赤石岭虽大,但是并不能容纳数万大军的交战,战场其实颇为狭长,河谷的宽度不过两里的长度,两面就是高山,根本无法行人。   “按预定计划,在磐石岭山腰扎营,通令全军,加速前进!”   许安调转马头,扬起马鞭,往山道下快速驰去,身后数十名甲骑紧随而去,从正在行军的黄巾军军士旁侧呼啸而过。   当那高高耸立着的土黄色大纛旗掠过时,队列中的黄巾军军士都尽皆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向着许安欢呼致敬。   传令兵手持着令旗,将许安的军令传向四方。   “大纛有令,加速行军!”   “大纛有令,加速行军!”   “大纛有令,加速行军!”   山道上缓缓前进的黄巾大军,在得到军令的下一刻,便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如果有人在云层之上,就能看到,黄巾军行军的队列此时正如同一条湍急的江流一般。   ……   此时已是中平二年六月中旬,虽说于毒是主动归顺,但于毒麾下加上白绕和畦固两人,共计三万多人,兵员总数和许安此番南下带的军士相差无几。   许安将刘辟和他统率的三部军兵尽数留下,驻扎在老虎寨和老虎山下的大寨中。   因为白绕寨算是唯一北上的通道,所以许安也留下了龚都麾下一部的两千多人的军兵来镇守,还从自己和张燕手下还分出了两部的军兵去接受于毒麾下一些重要的据点和关卡。   还有就是作为偏师去骚扰南下的另外两处关卡,青岩绝和浊泉谷,防止杨奉将兵力集中。   也因为如此,所以此番进攻杨奉,黄巾军方面其实只有,许安直辖的两部黄巾,还有张燕麾下的一部黄巾和龚都的两部黄巾,共计只有一万一千余人。   然后便是被简单整编了以后的于毒部,大概三部的军士约莫七千余人,白绕和畦固各带了一部的军士。   许安军方面,共计两万三千余人。   杨奉方面,赤石岭山顶是杨奉军的中军,此处驻扎了三千余人,由杨奉亲自坐镇。   赤石岭岭下又设一处大营,也就是河谷大营,由徐晃镇守,杨奉不仅给他点了四千名步军,还加上了几乎所有的马军,虽然杨奉军中战马不多,但东拼西凑也凑到了五百余骑。   至于苦唒,他在他所守的关卡只留下了数百名军士,几乎是倾巢而出,带了三千余人参战,被杨奉安置在了赤石岭另一侧的山脚,和河谷大营相对的方向,两营隔了一里的路程。   而在这两处大营之中,在赤石岭的山腰处,杨奉军还有一处营寨,是由杨奉弟弟杨恩镇守,也有三千余人,作为杨奉中军的屏障,也可以支援两侧的营寨。   对于此战杨奉几乎毫无保留,将所有的家底都拉了出来,此战他杨奉只能胜不能败,败了就是万丈深渊,成了山中的“京观”。   杨奉军中诸多头领也听闻了“京观”一事,出入为盗匪,谁人手上没写无辜人命,就算没有,那雷公麾下可是大小统领近百人被许安尽数诛杀。   这样一来,杨奉军中的士气反而是诡异的高昂了起来,颇有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   赤石岭上,杨奉军大营。   一名背插着小旗的斥候匆匆赶来,翻身滚下马鞍,来不及喘气便快步走进了面前的营帐中。   营帐中,杨奉正和徐晃还有数名顶盔贯甲的军官正围在一副堪舆图前商议着部署。   斥候进营帐直接喊道:“黄巾军前锋已在磐石岭山处扎营,现如今我军斥候正和黄巾军斥候交战。”   “再探。”杨奉抬起了头来,将手中的马鞭放在了案桌上,“终于来了……”   “诸位,随我出帐看看这传言中的许安到底有几斤几两。”   杨奉按住腰中的佩刀,心中略微安稳了一些,稳了一下心神,率先走出了营帐。   徐晃和帐中的军官也是跟着杨奉一并走出了大帐。 第九十四章 合战赤石岭(三)   杨奉走出大帐,从帐内阴凉的地方走到了阳光底下,刺目的阳光让久在营帐中的杨奉微微有些眩晕,他眼睛一时间还没有适应过来,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金光。   用手遮挡着天边刺目的阳光,杨奉总算是看清了远方黄巾军的营寨。   原本磐石岭营寨上插着的蓝色旗帜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杆杆高高耸立的土黄色军旗。   而在磐石岭上方山岭的山道上,一队队黄巾军的军士正向前行进,彷佛无穷无尽一般。   整个磐石岭好像被土黄色的汪洋淹没了一般,漫山遍野的旌旗,密密麻麻的军士正在山间行走着,甚至在磐石岭下的河谷已经出现了数队正在飞驰的游骑。   就算相隔数里,杨奉的耳边好像也隐隐能够听到对面黄巾军中的喧哗声。   黄巾军的中军直接设在磐石岭的山腰上,居高临下,营寨用简陋的拒马和木栅栏团团围住,在这处营寨之中,一杆土黄色大纛和一面虎纹黄旗醒目的耸立在其中。   杨奉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阳光过于刺眼,还是想看得再清楚一些。   他知道此战的对手许安就在这处营寨之中,在那面土黄色的大纛之下。   徐晃遥望着远处的磐石岭,微微有些震撼,他随杨奉起事以来,最多也不过带领千余人厮杀作战,这种万人级别的战役还是第一次参加。   杨奉放下手臂,看着远处的黄巾军营寨,沉声说道:“各回营寨,按原定计划御敌,非得军令,不可擅自出战。”   军令既下,一众将领轰然领命,跨上战马往自己的驻地奔去。   徐晃应命后也是转身欲走,但这时杨奉却叫住了他。   “公明。”   徐晃止住脚步,转身看向杨奉。   杨奉上前了几步,拍了拍徐晃的肩膀郑重的说道:“河谷大营地势犹为重要,务必小心,我听说许安军中有一军名为‘黄天使者’全身皆披重甲,持刀盾,到时候可能会放在冲击河谷大营的序列中。”   “多谢主公提醒。”   徐晃眉头微皱,这倒是有些棘手,他军中的军士,披甲率并不是很高,连革甲都是少数。   “营中尚有三架床弩,你持我手令全部调到河谷大营,务必隐藏住,等黄天使者入阵,再行使用。”   徐晃唱了一声“诺”后,从杨奉手中接过了木牌。   杨奉回首看着远方热火朝天的黄巾军大营,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明天决定他生死的大战就要到来了。   ……   太行山的清晨,磐石岭和赤石岭还有他们中间的河谷上都布满了浓雾。   天放亮了已经有一阵子了,赤石岭上杨奉军的军士都开始吃起了早饭,平日间一天只有两顿饭食,此时战时倒是多了一顿早饭,而且伙食也好了不少,甚至在粟米粥中才能看到些许的肉丁。、   此时赤石岭山腰的瞭望塔上,两名杨奉军的军士正紧张的看着远方的河谷。   这样的浓雾大大缩短了可见的距离,虽然杨奉军的斥候已经派遣了出去不少,但是瞭望塔上的军士还是不敢松懈。   久违的山风从北方呼啸而来,瞭望塔上的军士精神一振,俗话说风起雾散,山风起后也预示这场遮天盖地的大雾马上就要散去了。   但山风也带来一些奇怪的响动。   瞭望塔上的军士紧张的看向他旁边的弓手问道:“你听到了吗?”   “马嘶声。”那弓手点了点头说道,有些小心说道,“应该是我们的斥候……”   “再看一下……”   瞭望塔上的军士也不敢确定,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假传军情可是重罪。   风中的马嘶声越发的急切了起来,隐约之间,瞭望塔上的军士们都已经可以听见,浓雾之中传来犹如大潮涨起般的稀里哗啦声。   甚至在那重重浓雾之中,都已经可以看见那奔驰的黑影。   “呜————”   苍凉的号角声从一个又一个瞭望塔上传来,山脚下的两座营寨也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号鼓声。   强劲的北风再度吹袭而来,杨奉军眼前的浓雾终于是被彻底的吹散了,强劲的北风吹袭而过,河谷中的浓雾犹如窗纱被卷起一般。   庞大的黄巾军军阵赫然出现在了杨奉军的视野之中。   排列着整齐军阵的黄巾军步卒正在缓步向前,一杆杆长枪扛在他们的肩膀,锐利的长枪组成了一片又一片枪矛之林,枪戟如林,阵容鼎盛,军势如山般。   旌旗如海,几乎遮天蔽日,头戴黄巾的黄巾军军士,紧紧的贴在一起排列着整齐的军阵,背着土黄色的背旗的黄巾军什长在队列中努力维持的队列的整齐,一杆杆队率旗,军候的旗帜游走在队列中。   此起彼伏的木哨音在各处响起,骑在战马上军司马神情严肃的注视着身后的大纛,他们在等待着中军的号令。   “咚!”“咚!”“咚!”   数十面的战鼓被赤裸着上身的黄巾军力士擂响,激昂的鼓声传遍了黄巾军大阵中的每一个军阵。   大队的黄巾军骑士在一面绣着“龚”字军旗的带领下从军阵中涌出,轰隆隆的踏地之声在河谷中回荡。   数十队黄巾军的骑士如疾风般掠过黄巾军的军阵,在河谷中呼啸而过,将一支支杨奉军的斥候马队分割,包围,在这些黄巾军的骑士冲击下,杨奉军的马队就如同羔羊一般弱小。   这些骁勇的黄巾军骑士不需要多久,就能驱逐掉河谷上所有的杨奉军斥候。   “终于来了……”   杨奉站在山顶的高台上,脸色严肃的看着山下军阵严密的黄巾军大阵。   “擂鼓,迎敌!”   高台上的战鼓被敲响,沉闷的鼓声传向四方。   四处大营中,军士来来往往,大队的军士跟随着自己的上官从营帐中走出,他们排列着密集的阵型,紧贴着寨墙而立。   寨墙上,藏身在掩体其后的杨奉军弓手,在各自头领的呼喊声下,缓缓从腰间的箭袋中抽出羽箭,搭在了弓弦之上,所有的弓手视线都聚集在了身后的军旗上。   军旗一动,则是万箭齐发。 第九十五章 合战赤石岭(四)   黄巾军已经列阵完毕,各队的主官早已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土黄色的大纛下,许安在一众黄巾军骑士的簇拥下来到了阵前。   许安右手倒替着长戟,左手握着缰绳,牵引着胯下的枣红马,策马走出大纛,孤身一人行走在黄巾军大阵的阵前。   两军数万军士的目光此时此刻尽皆集中在许安的身上。   长戟高举,许安调转马头,面对着身前整齐的黄巾军大阵,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胸中涌起。   长戟所向之处,黄巾军无数的军士尽皆爆发出一股震天般的欢呼声,军阵之中,无数黄巾军将手中的兵刃高高举起,他们的脸上是不可抑制的激动。   因为他们坚信,现在单枪匹马立在阵前的许安,就是黄天化身!   于毒和白绕,眭固三人各带了两千余名军士,被安排在了中军的位置,他们有些失神的看着四周狂呼酣战的黄巾军军士,有些难以置信。   如此高昂的士气,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狂热的军队,他们也从未见过。   于毒心中暗自庆信,没有和许安为敌,现在他能明白,为什么为何许安可以短短数月便有如此成就了,拥有这样士气如虹的军队,如何不能在这太行山中百战不殆。   “出阵!”   许安口中决然崩出了这两个字。   在凄厉无比的木哨声中,他再度调转马头,长戟直指赤石岭山上的杨奉军中军大营。   山风之中,许安土黄色的大纛牢牢的扎根在了黄巾军大阵的阵前,北风吹过,带起了猎猎的风声。   五百名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将许安团团围住。   攻击的部署,早在昨日晚上磐石岭的军议上已经决定了。   黄巾军第一波出击有三阵军士,右阵乃是张燕统领,进攻河谷大营,除去张燕带领的三百名黄巾军骑士外,还有一千五百名军士,也就是三曲的军士。   左阵出击的则是由军司马黄三统领,带领三曲一千五百名黄巾军。   中军则是于毒带领的原来麾下的两千名军士,居中策应。   在尖锐的木哨声还有隆隆的战鼓声中。   一队又一队的手持长枪的黄巾军军士,排列成密集的队列缓步向前,军阵之间,黄巾军军中的传令兵策马在各队之间奔驰,传递着将校们的号令。   “咻————”   左阵最先响起了木哨的长鸣声,那是突击的号令。   “虎!”   这是左阵一千五百名军士在齐声大呼,临阵对敌,齐呼三声,这是许安制定的军规。   许安举目望去,只见黄三的军司马旗帜已经冲到了最前方,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随后便传到了他的耳旁。   “放箭!”   苦唒站在望台上凝重的看着正在冲锋的黄巾大军,猛地将手中的马鞭挥下。   台下的令旗亦是猛地挥下,寨墙上隐藏的杨奉军弓手尽皆探出头颅,无数羽箭被攒射而出,弓弦的震动声和箭矢的破空声登时响成了一片。   “举盾!”   黄巾军的军官大声的呼喝道,最前方的黄巾军刀盾兵赶忙将盾牌高高举起,遮住了身形。   但大量的羽箭划破长空,还是在密集的黄巾军阵列中带起了阵阵惨嚎,不时便有人倒伏在地。   这些软弓射出的羽箭对身披着重甲的军士自然是没有什么杀伤,但是黄三麾下的军士大多无甲,只有少数披着革甲,至于铁甲只有队率之类的军官才有资格穿戴。   “咻——”   短促的木哨声在各处的队列中响起。   “虎!”   听到木哨声,一千五百名黄巾军军士迎着漫天的箭雨,齐声大呼。   在羽箭的攒射下,黄巾军中的伤亡猛然上升,但却没有停下他们的脚步,就在寨墙上的杨奉军弓手射出了五六轮箭矢后,黄巾军的弓手也已经到达了射程。   “呜————”   沉闷的号角声在黄巾军枪队的后方响起,而就在黄巾军的军候吹响号角的同时,黄巾枪队后方的黄巾弓手也射出了他们的第一波箭雨。   上百把汉军强弓和两百余把软弓同时被激发,如蝗般的箭雨向着苦哂寨的寨墙上疾射而去。   寨墙上杨奉军的大部分弓手根本来不及躲避,羽箭透过垛口而入,寨墙上的弓手登时空了一片。   汉军强弓皆是重箭,不同于软弓射出的羽箭杀伤有限,那强弓射出的重箭射中一些还算重要的部位,都会瞬间让人失去行动的能力,更别提那钻心刺骨的疼痛感了。   “咻————”   军司马的旗帜下,再度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木哨声。   而此时黄巾军最前方的枪队离苦哂寨只有十数步的距离了。   “虎!!!”   一千五百名军士大步向前,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巨大的声浪几乎压过了战场之上所有的声音。   三声过后,便是突击之时!   “咻————————”   尖锐的哨音长鸣,响彻了整个战场。   “万胜!!!”   黄巾军的军阵之中,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呐喊声从无数黄巾军军士的喉咙中并发出来,直扑苦哂的营寨而去,最终落在了寨墙上的杨奉军军士耳旁。   “嘭!”   巨大的撞木在黄巾军力士的推动下猛然撞向寨墙,撞木狠狠的撞击在寨墙之上,发出了令人震耳欲聋的巨响。   寨墙上站立的杨奉军军士在巨大力道的冲撞下几乎站立不稳,就在他们在努力稳住身形时,黄巾军短梯已经搭上了寨墙。   背负着靠旗的黄巾军什长带着身后的军士,在隆隆的战鼓声和尖锐的木哨声中疯狂的涌上了寨墙。   “万胜!!!”   黄三高高擎起手中的双斧,最前方的黄巾军再度爆发出一阵怒吼,寨墙上下双方的军士已经短柄相接。   “弓箭手前进二十步,抛射!”   三百名弓手齐声应命,在黄巾军军候的指引下缓步向前。   苦哂寨的寨墙外,几乎每隔数十米便有力士抬着撞木狠狠的撞击着寨墙,薄弱的寨墙撞木的撞击下发出阵阵哀鸣。   苦哂铁青着脸注视着寨墙上的搏杀,弓手已经悉数被撤回到了寨墙后事先修好的箭楼之上了,而寨墙后的待命依旧握着刀剑,大呼小叫着的贼匪们则被派上了战场。   “杀!”   这些贼匪呼喝着跳上了寨墙,而他们要面对的却是如潮水般涌来的黄巾大军。 第九十六章 合战赤石岭(五)   就在黄三带领着左阵冲击苦哂大营的同时,张燕的部曲也开始对山脚下的河谷大营也展开了攻势,中阵的于毒也带着麾下的部曲向着山腰的杨奉军营寨开始进军了。   黑色的大纛旗下,杨奉站在中军搭建的高台上,观察着黄巾军的军势。   就在刚才斥候已经向着杨奉禀报了黄巾军发起攻势的详细情况。   进攻河谷的大营的乃是太平道的渠帅龚都,而进攻山腰大营的则是他的老对手于毒,至于进攻苦哂大营的将领却不怎么出名,只知道军旗上绣着“黄”字。   三阵军士都只有一千多人不到两千之数。   “看来许安这小儿是想先试探一下我军营寨的防御程度。”   杨奉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那就先破了于毒这老匹夫的中阵还有黄巾军的左阵,让许安知道我杨奉也不是泥塑木雕,任人宰割!”   “杀!!!”   眭固手持双刀,从人群中跃起,两个跨步便冲上了杨奉军山腰大寨的寨墙,一名拦在他路上的贼匪,一个照面便被他卸下了两只臂膀,此时正躺在地上兀自挣扎着。   左右两阵的黄巾军已经厮杀了有一阵了,眭固心里也是憋了一口气,他们刚加入黄巾军中,此次出阵乃是初阵,若是太过狼狈,只怕是让人平白看轻了。   所以眭固在于毒的手中,讨了第一曲军候的位置充当先锋。   眭固其人,颇为勇武,调兵遣将也略有心得,原本的历史上归顺张扬后和曹操作战,在犬城和史涣、曹仁、于禁、徐晃、乐进等曹营名将交战后被斩杀。   而“大败眭固”这次战役是史涣功勋最为卓著的一场战事,足可见眭固此人并非庸才。   在眭固的带领下大量的军士跟着涌上了寨墙,双方短兵相接,伤亡人数急剧上升。   但是杨奉的山腰大营,并不止寨墙后还立了不少木栅栏,而且依靠着山岭的斜坡而建成,杨奉军的弓手居高临下,在木栅栏后给着进寨的于毒军军士造成了大量的杀伤。   眭固穿着一身铁甲,还披着锦袍,自然也遭到了杨奉军的重点照顾。   他刚将一名拿着短斧的贼匪头目一刀劈翻在地,破空声便已经响起。   眭固跪在地上,将那倒在地上的贼匪头目尸首扛起,只听“噗”“噗”“噗”数声入肉的声音,那尸首上已是扎上了五六根的箭矢。   但这并没有吓倒眭固,他乃是尸山血海中搏杀出来的,若是这就怕了,怎么敢主动讨要先锋的位置?   眭固挥动双刀,向前一引,大声喊道:“儿郎们,随我杀!”   四下本来被箭雨压得抬不起头的军士看到眭固如此勇猛,一时间也压下了心中的恐惧,呼喝这跟着眭固一并向前。   两军之间的的搏杀逐渐也进入了白热化。   人力终有尽时,冷兵器的搏杀也急剧消耗着两军士卒的体力,在钲声之下,出击的三阵黄巾军如同潮水落潮一般跌落而下。   杨奉军的士卒并没有发起追击,因为各处的寨墙多有破损,他们正在头目的指挥下,匆匆修补着千疮百孔的寨墙。   但是许安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时间去修补寨墙,成群结队,口中呼喊着“万胜”的黄巾军军士已经再度压了上来,他们又是一支新的生力军,依旧是狂呼酣战,依旧是士气高昂。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前线的战局越发的激烈了起来。   本来许安只是试探性发起了一波进攻,结果却变成了黄三,于毒,龚都,三人的暗暗角力,谁也不肯落于人后。   甚至左阵的黄三都已经越过了寨墙,两军在寨中爆发了激战。   不过许安此时心中却有些不太安稳,这杨奉屡败汉军,但是现在却被全面压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根本不合常理,黄巾军都还没有展开全面的攻势。   “龚都,你带五百骑兵去往左阵和中阵中央地界,随时策应两阵。”   许安还是放不下心来,他偏过头对着一盘的龚都吩咐道。   “诺。”   龚都应和一声,快步走下高台,翻身跨上亲卫牵来的战马绝尘而去。   不到片刻的功夫,数百名骑士在龚都的带领下很快跃出了黄巾军大阵之中,看着呼啸而去的骑士,许安的心中终于是安稳了几分。   但是就在此时,战场的局势已经起了变化。   山顶的战鼓声陡然一急,如同雷霆一般剧烈,呜咽的号角声传遍了整个赤石岭。   不好!许安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高台的凭栏处,只见苦哂大寨的右边山道上,陡然出现了大量的黑旗,一支马队从山道上疾驰而下。   如同一柄利刃一般,斜切入了正在进攻的黄巾军军阵。   与此同时,山腰营寨的两侧也出现了大量的黑旗,向着进攻中的黄巾军军阵发起了猛攻。   只有河谷大营的方向,暂时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许安面沉如水,他没有想到杨奉还有一支马队捏在了手上,于毒给他的情报也没有提到杨奉的马队。   看着那左阵黑旗数量,怕是足有四五百骑的规模。   龚都的也注意到了左阵的异变,此时也不管战马的体力了,骑阵也开始加速向着左阵飞驰而去。   至于山腰营寨,龚都尽皆是骑兵,而且要援助左阵,对于中阵的困局根本无力援助。   想到这里许安将手中的马鞭举起,命令道:“白绕,你带两曲军士,速速接应于毒和眭固。”   “诺!”   站在一旁心急如焚的白绕得到许安的军令,也不管什么礼节军规,只唱了一声诺后便匆匆走下了高台。   还是太冲动了,许安此时心中有些憋闷,大批量的调动军队,确实有点超出了他现在的能力范畴,对战场局势的把控不足。   幸好他的对手只是杨奉,而不是皇甫嵩,他还能输得起。   他现在手下将校不足双手之数,军师更是一个都没有,所有的战略和军略都只能靠自己来制定。   而自己也并非是什么名将,这一战倒是让许安认识到了自己的很多不足。 第九十七章 合战赤石岭(六)   当山道上刚闪出黑旗的时候,黄三就马上发现了杨奉军的这支马队。   但是此时左阵的黄巾军在营寨中和杨奉军厮杀正酣,直接将毫无防备的右侧暴漏给了山道上奔驰而来的马队。   一面黑底白字“徐”字大旗当先而出,徐晃一夹马腹,胯下骅骝马长嘶一声,旋即迈开四蹄自山道而下,徐晃只感觉一股逆风迎面袭来,身后的旌旗在强风下猎猎作响。   五百余骑的马蹄声汇聚在一起,简直犹如像暴涨的河水声一样响亮,而徐晃就在着风口浪尖之上。   一名正指挥着军士前进的军候突然感觉自己所站立的大地仿佛都在摇动一般,甚至有种站立不稳的错觉,紧接着雷鸣般的闷响便出现了他的耳中。   慕然回首,只见右侧的山道之上,杨奉军的马队已经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这边直冲而来。   黄巾军的军候不由得被吓退了半步,他大张着嘴,想命令身边的军士调转枪头组成军阵,但是彷佛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喉咙一般,让他发不出声音。   穿着一身铁甲的徐晃一马当先,强风将他罩在甲外的白色战袍吹的鼓动了起来。   此时徐晃已经将马速提到了最快,长斧划出一道扇形猛地砸进了黄巾军的军阵,几名最外围的黄巾军军士根本来不及反应,被巨大的力道直接砸碎了胸腔。   与此同时,徐晃身后也传来了划破空气发出尖锐急促的响声,数不胜数的短兵从徐晃的身后飞出砸进了黄巾军的军阵之中,瞬间将其按撕开了一个口子。   黄巾军军候身边的几名亲卫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们慌忙架起自己的上官想往后逃去,但是战马何其快也?   徐晃的长斧深深的嵌入了这黄巾军军候的胸腔之内,徐晃暴喝一声,猛地向上一跳,竟然一下抛出了几米的距离,摔在了黄巾军的军阵之中。   本来就处于混乱中的黄巾军军阵在此刻彻底的崩溃了,这些狂热的信徒此时却彻底将黄天抛到了脑后,他们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窜,只想离开这支马队的范围。   “完了……”   黄三喃喃自语,目光几乎失去了神采,他拼尽全力攻下了井陉,好不容易才得到许安的看重,洗刷了降将的污名,得到了向上攀爬的机会,难道就要这样被毁掉了吗?   最右侧黄巾军的军阵崩溃已经无法避免了,甚至还要连带着整个左阵的黄巾军,苦哂寨中的杨奉军军士也趁机发动了猛攻,两边的防线都已经岌岌可危了。   杨奉军的马队在徐晃的带领下,犹如羊入狼群,斩杀黄巾军如砍瓜切菜般,寨墙旁的黄巾军的军阵一时间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擅退者,死!!!”   黄三实在是不甘心,他怒目圆睁,策动战马游走在前方,数名想要后退的黄巾军军士当即被黄三斩杀。   杨奉军的马队正在屠杀寨墙旁的黄巾军军士,离他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这就是生机所在。   “擅退者,死!!!”   黄三的亲卫也握持着环首刀来到了黄三的近前,他们冷酷无情的执行着黄三的军令,但凡想要逃跑的军士,都倒在了他们的刀下。   在黄三的铁血手段下,黄巾军总算是稳固住了军阵,但再前方的军阵此时已经尽数被徐晃带领的骑兵踏破。   整个战场已经被杨奉军的马队分割开来,最前阵那些跃进寨墙内的黄巾军军士此时已经孤立无援,腹背受敌,如果再没有援军支援,不到半刻钟,他们就会尽数倒在敌军的刀剑之下。   等到徐晃将寨墙旁的黄巾军尽皆肃清之时,在黄三的指挥下,后方的黄巾军已经重新列好了军阵,严阵以待。   徐晃带领的这五百余骑,说实话不过只是一群骑马的步兵罢了,骑术和战马很多都达不到真正骑兵的要求,虽然黄巾军的装备并不是太好,但是也不是徐晃身后马队能正面冲开的。   徐晃心中觉得可惜,要是自己带领着都是甲骑,他倒是真敢冲上一阵,说不得就将整个左阵的黄巾军全部击溃了。   不远处,那支打着黄旗的黄巾军骑兵也正往这边疾驰而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赶到。   “呜————”   号角声再度在杨奉军的马队中响起,等到号角声消失之时,他们已经重新隐入了赤石岭的山道之后。   杨奉的选择是正确,他让徐晃带着五百余骑从河谷大营,经赤石岭后的山道绕道至苦哂的大营,确实给黄巾军一次颇为沉重的打击。   但出乎杨奉预料的是,左阵这个默默无名的将领仓促之间居然稳住了局势,没有让徐晃继续扩大战果。   ……   中阵的出现的伏兵,正是杨奉手下的最精锐部队——黑旗军,他们身上披挂着也是汉军的铁甲,每个人的肩上都插着两杆黑色的小旗。   杨奉当时从太行陉入山,他用那些从太行陉武库中缴获的甲胄,给自己的亲信武装了起来,称之为黑旗军,于毒兵力远胜于他,但是没有吞并杨奉,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支黑旗军的存在。   虽然只有四百之数,但是黑旗军的加入,还是一下子扭转了战局。   不过于毒统御一方,自然也非是庸人,几乎就在黑旗军出现的瞬间,将预备队丢了出去。   但前阵被黑旗军一冲,但还是在一瞬间崩溃掉了,眭固虽然勇武,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那坚固的盔甲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不过好在有眭固在,前阵的七百多名黄巾军不至于全军覆没,还有有两百余人跟着眭固撤回了大阵。   黑旗军毕竟是用的缴获汉军的盔甲,杨奉军中的工匠稀少,这些甲胄几乎也是坏一套便少一套,黑旗军的将领看到于毒麾下的军士并不算过于混乱,也没有去乘势追击。   赤石岭的第一天交锋,黄巾军算的是惨败了,阵亡的军士足有两千多人,虽然攻进了寨墙内,但是也没能扩大战果。 第九十八章 心乱如麻   太阳已经落入群山之间,夜色重新笼罩了太行,但赤石岭却仍是灯火通明几乎与白昼无异。   夜色渐沉,寒气渐重,徐晃在河谷大营的帅帐中床塌上辗转反侧,虽然前几日赢了黄巾军数阵,杨奉还派人送来了犒军的酒肉,但徐晃却有些闷闷不乐。   待在帐中更是憋闷,徐晃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便披挂起身,带着亲卫走出了大帐。   轻柔的山风吹袭在徐晃的身上,倒是让徐晃稍微清醒了一些。   此时已是丑时一刻了,大部分的军士已经陷入了睡梦之中,徐晃裹着战袍带着亲卫行走在无人的道路上。   离着辕门的方向越来越近,听着火盆中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四周的虫鸣,徐晃烦闷的心情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不远处一支巡逻的队伍正在向徐晃的方向靠近,值夜的军士尽忠职守的站在寨墙上警惕观察着处于黑暗的四周。   徐晃停留在辕门处,询问了几句守夜的军官后,便想离开,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徐晃霍然举手,身后的亲卫纷纷握紧了剑柄,上前将徐晃围在了身后。   寨墙上的军士已经弯弓搭箭,瞭望塔的弓手也已经掏出了腰间的短牛角号。   “什么人?!”   寨墙上一名头目打扮的贼匪厉声喝问道。   “瞎了你的狗眼,认不得我是谁?”   话音刚落,寨外就传来了斥骂的声音,徐晃听着感觉有些耳熟,走上了寨墙探出头去循着声音看去。   辕门外一名穿着黑袍的戴着白头巾的骑士正是山脚大营的苦晒,此时苦哂身后只跟着五六名亲信的骑士。   “苦哂寨主这么晚来我河谷大营有何贵干?”   徐晃和苦哂也算是老相识了,这苦哂其实并非杨奉嫡系,他本身就是黑山中的贼匪,为人颇为圆滑,势力并是很大,但是为人颇为圆滑,擅长左右逢源。   只不过是杨奉入山势大,他自觉抵挡不过,早早加入了杨奉麾下,杨奉本着千金买马骨的想法,也没有太过打压苦哂。   甚至还将他分派了出去镇守黑山的一处关卡,不过钱粮之类的物资都被杨奉掌握在手中。   徐晃突然出声,倒是将辕门外的苦哂吓了一跳,他驱马上前了几步,借着寨墙的火光看清了徐晃的脸,这才干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徐公明,我此番过来正是找你的。”   徐晃双眼微眯,苦哂此番离寨倒是颇为蹊跷,他举目看向苦哂身后,确实只有五六名亲信骑士,在远处也有火盆存在,并没不见什么异动。   苦哂见徐晃有些犹豫,又搓着手催促道:“徐兄快开门吧,这天寒地冻的,山风吹得我都快冻僵了。”   徐晃哑然失笑,向身旁的那名守门的头目吩咐道:“将辕门打开,留一人进出的通道就行,注意警戒。”   那头目得了吩咐,招呼着身旁的几名守夜的军士一起转动寨墙上绞盘。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寨门向外打开了一道可供一人通行的门缝。   苦哂再度搓了搓快要冻僵的手,带着身后的亲卫走进了寨内。   “可冻死我了。”苦晒跳下马来,嘟囔了一句,“这都六月了,怎么晚上的天气还是这么冷。”   徐晃刚想开口询问,就被苦晒推着向前,借口天气太冷,先去徐晃的帐中再说,徐晃见苦晒穿的确实有些单薄,也只好止住了心中的疑问,两人便带着各自的亲卫往大帐中走去。   徐晃的主帐并没有离寨墙太远,两人走了一会便已经到了帐前。   “主公常赞公明治军严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这营帐排列规整,营中也不见杂物,守夜的军士安排一应到位。”   苦晒看着四周的营帐称赞了一句,徐晃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苦晒赶忙钻进了寨中,看来确实是被山风吹得有些难受了,一名亲卫也紧根着他走入了帐中,另外四人倒是留在了帐外。   徐晃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出言制止。   “现在苦晒寨主可以告知我,深更半夜来我驻地的原因了吗?”   苦晒接过徐晃亲兵递来的陶碗,就听到了徐晃的问话,苦晒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陶碗中热水,这才开口道:“不瞒徐兄,我确实有一些私事,想找徐兄商议,不过……”   苦晒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帐中徐晃站着的两名亲卫。   徐晃面色微变,没有继续言语,帐中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沉闷了起来。   “你们先退下吧,苦晒寨主不是外人,无需担心。”   “诺。”   帐中的两名亲卫也没有多言,得到徐晃的命令后,退出了帐外。   徐晃将身上的战袍解下,放在塌旁,对着坐在一旁苦晒说道:“现在帐中没有外人,苦晒寨主但说无妨。”   苦晒见徐晃支开了两名亲卫,心中微定。   “依我看来,徐兄勇略世间罕见,治军严整,为什么要屈身奉杨奉为主?”   徐晃猛地直起身来,将腰间的环首刀拔出一半,沉声喝道:“你莫非已降蛾贼?”   苦晒知道徐晃现在有些动摇,毕竟徐晃先是答允了他私下交谈,然后又没有第一时间擒下自己,继续趁热打铁道。   “杨奉此人喜怒无常,行事阴狠,周围聚落,郡县平民百姓多有遭其毒手,如此人物难道就是公明眼中的明主?”   “许安短短数月便有如此军势,郡县莫能制,朝廷不能讨。”   “于毒此人,公明应该颇有了解,此人对治下百姓待遇有佳,褚飞燕更是冀州的豪侠,两人拥兵数万却拜服在许安的身下,若是许安人品有瑕,岂能让两人心甘情愿在其麾下效力?”   苦晒见徐晃眼神闪烁,上前了些许,继续道:“如今许安军势数倍于杨奉,更有精兵强将,杨奉不过一贼匪,犹如螳臂当车,岂会有活路,徐兄为何不弃暗投明!?”   徐晃头颅微低,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苦晒正想再劝,但是却被身后带来的那名亲卫拉住了衣袖,那亲卫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现在徐晃已是心乱如麻,再度出言,只怕适得其反。 第九十九章 徐晃   大帐之中,灯中的微弱的火苗正轻轻的摇曳着,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   但是徐晃依旧没有言语,气氛沉闷的可怕,苦晒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他的背上早已渗出了不少的冷汗。   “唉……”   沉吟良久,徐晃双手按在案桌上,长叹了一声。   “我又何尝不知道杨奉非是立业之人,奈何从之久矣,不忍相舍。”   “公明果真义士也。”   徐晃眼皮一跳,这并不是苦晒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苦晒身后的那名亲卫,摘下了头上的顶盔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庞。   “杨奉性情残暴,公明助纣为虐,此为愚忠也。”   那亲卫站起身来上前了几步,跪坐在徐晃案桌前诚恳的说道:“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   “你是何人?”   徐晃瞳孔微缩,苦晒的这名亲卫跟着入帐时,他就心中有些奇怪,看来此人绝对不是苦晒的亲卫,很有可能是黄巾军中的说客,苦晒一改常态,言辞如此犀利,多半也是得了他的授意。   那人笑了一声,束起双手向着徐晃做了一辑。   “在下许安,见过公明”   “你就是许安!”   徐晃身躯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些,右手已经摸上了隐藏在腰间的短刀。   他虽然猜到此人可能是黄巾军中人,但是他万万想不到,此人便是那太行山黄巾军的统领——许安!   更想不到此人敢夜入敌营,在三千军士的眼皮底下遁入他的营帐。   许安也注意到了徐晃下意识的动作,但他还是强自镇定,因为徐晃并没有大声叫出他的名字,也没有当即动手,摸向刀柄下意识的动作只是自我保护罢了。   许安再做了一辑。   “太行山中盗匪猖獗,山中百姓惶惶不可终日,常有贼匪屠戮聚落之事,男女老幼尽遭毒手,我听闻杨奉也曾作此歹毒之事,若非公明劝阻,只怕如今黑山周围,已是十室九空。”   听到许安的言语,徐晃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杨奉手中的杀孽,确是不是少数,他也因此和杨奉多有争吵,他在旁侧时,杨奉还有所收敛。   他松开握着刀柄的右手,盯着眼前的许安疑惑的问道:“我有一事想问,阁下既得苦晒效力,麾下又有数万军兵,攻破赤石岭不过数日之事,为何甘冒奇险深夜入帐,不怕我在帐中将你擒下?”   “我不信在河东郡愤然辞官的徐晃徐公明是如此人物。”许安站起身来,“光合七年,天下大旱,然税赋益重,公明愤然辞官,散尽家财救护百姓。”   许安居高临下,直视着徐晃的双眼。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而赋税益重,只因宦戚权贵欲骄奢享福!刘家天子高坐于宫殿之上,我等升斗小民卑微如若蝼蚁。”   许安迈步向前,离徐晃只有半步之遥,重新跪坐下去,伏低了身子,诚恳看着徐晃请求道:“公明可愿助我安定太行?”   徐晃脸色变幻,又是良久的沉默。   许安亲身涉险前来游说徐晃,并非是冲动之举。   他是后世人,自然知道满宠是如何游说徐晃加入的曹营的,但是情况不同,他不敢确定徐晃一定会归顺于他,他自入太行山到如今拥兵数万,但将却依旧不过双手之数,可以放心独挡一面之人更是没有一人。   张燕,于毒两人虽有将才,但是新近归降,但却势力庞大,许安轻易不敢调遣,用时只敢放于近侧。   刘辟,龚都,两人虽是黄巾军宿将,但是刘辟是黄天使者的统率,龚都是黄巾军中的先锋,独立领军许安放心不下,刘辟虽然沉稳,但缺乏大局观,龚都更是莽撞冒失。   黄龙虽是太行山的渠帅,但军略更是稀疏平常。   所以许安迫切的需要一些良将,在战事进行了数日之后,从密信投降的苦晒口中得知了徐晃的存在。   刚开始许安本来只是吩咐了苦晒前来游说徐晃,但他放心不下,因为满宠当日游说徐晃之时,占据了大义的成分,曹操当时的成就也比许安现在高出不知道多少。   当他得知徐晃起事前散尽家财,救护乡民后,才下定决心冒险跟着苦晒进帐,不过他也准备后路,跟着苦晒一起的那四名军士,尽皆是军中勇武过人的黄天使者。   就算徐晃真想杀了许安,这些死士也能挡住徐晃片刻,他们带来的战马也是汉军中的数一数二的良驹,和杨奉军中的马队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只要能挡住片刻,许安就骑着战马逃走。   而且龚都现在就带着五百多骑士,还有数百名黄天使者就隐匿在营外,只要营中响起信号,即可进攻掩护许安出逃。   不过在徐晃看来,许安甘冒奇险入帐,只为劝说他弃暗投明,对他如此礼遇,却是让他感动有加。   徐晃长出一口浊气,彷佛下定决心一般,而后郑重的向面前的许安行了一礼。   “徐晃拜见主公。”   许安此时紧绷的身心终于是放松了下来,也展开了笑颜。   “我得公明,无异周得吕望、汉得张良也。”   苦晒也是放下了心来,他擦拭了一下额前的汗珠,他眼珠转了一下,进言道:“杨奉每日必会巡营,不如留到白日,等杨奉巡营,取下他的首级,作为进见之礼?”   许安一听,心中也有些意动。   但是苦晒的提议却被徐晃一口回绝了。   “以臣弑主,大不义也。吾决不为。”   果然如演义一般,许安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这也是意料之中,不过虽不能斩杀杨奉,这也让许安了解了徐晃的为人。   历史上的徐晃的性格虽然许安知道,但此时是却是现实,他不敢全部相信历史。   毕竟那黄巾之乱在演义中,在历史上的记载也只是一群叛贼罢了,并不会记载那些被称之为蚁贼的黄巾叛军,其实只不过是一群想苟活下去的小民,他们最终也只是一群被蛊惑的暴民。   那些饿死在灾荒年间,病死在瘟疫之时的百姓也不占了青史上寥寥数行的文字。 第一百章 夜战   徐晃随杨奉起事来,因为徐晃的性格缘故,还有平日里两人意见多有不和,所以徐晃并未被委以重任,多是作为偏将出阵,因此并没有多少嫡系部曲。   所以徐晃召集了一众亲卫,总共也不过三十余人,和苦晒,许安几人一并向着营外走去。   看守辕门的贼匪头目看到徐晃等人去而复还,而且不仅苦晒要出营,连他们的主将徐晃都要一起出营,心中已是升起了疑惑的感觉,但是徐晃的将令,他也不敢违抗,只得打开了寨门,放徐晃一行人出寨。   一行三十余人片刻的功夫便已经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在夜色的掩护下,徐晃心中稍安,放慢了马速,毕竟虽然言辞如何修饰,他的行径仍然是叛离了他的旧主,他对杨奉还有有一些愧疚的情绪,心中也自然有些忐忑。   “此地不宜久留,公明旁侧可能有杨奉安插的奸细,或许杨奉已经知道了我们出营的消息了。”   许安扫视着黑暗的四周,看见徐晃放慢了马速,立即出言催促道。   历史上满宠劝说徐晃后,杨奉收到探报立即带着千骑追击,虽然此时并未是数年之后,但许安相信,杨奉对徐晃肯定是有一定的猜忌,不然也不会直到黄巾军大举进攻黑山之时,才让徐晃独自领军作为一军的主将。   而为了不使河谷大营提前发现动静,龚都所带接应的人马离此地较远,他们此时离龚都所在的位置还有数百米的距离。   茫茫夜色之中,彷佛潜藏着无数噬人的猛兽一般。   山风突然一振,带着呼啸的声音直直的卷向许安一行人,几乎吹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就在此时,雷鸣般的马蹄声骤然在许安一行人的耳旁响起,无数火把在赤石岭上亮起,一面黑色的大旗被火光照耀着,显得格外的阴沉。   果不其然,杨奉早已得知消息,已经带兵在此等候多时了。   苦晒和徐晃同时叛离,杨奉此时已是怒火滔天。   他带着上百骑从许安等人身前的山道上疾驰而下,想要截住许安一行人,大队的步卒高举着火把紧随其后。   “走!”   许安一挥马鞭抽打在胯下的战马股上,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加快了速度向前直冲而去。   身后徐晃,苦晒等人也立即反应了过来,跟着许安一并向前。   许安一行人转眼之间便已经奔出数十步的距离,不过杨奉虽然没有截住他们的去路,但是也紧紧的跟在许安等人的后面,只要稍一停留,许安等人便会身后的马队给吞没。   杨奉看着就在身前不远的徐晃一行人,不由得勃然大怒,大声喊道:“徐晃反贼休走!”   看似虽长,实则杨奉伏兵尽出,到带队追击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   赤石岭上的伏兵也被再不远处接应的龚都等人看的一清二楚。   “咻————”   尖锐的木哨声在漆黑的夜空中传的极为遥远,甚至在赤石岭上的众人也都听到了这一生木哨声。   杨奉的军势甚至为之一顿,这哨音在他们的耳中听来,简直如同催命的无常一般恐怖,因为当哨音响起时,那些头裹着黄巾的军士就会悍不畏死的向着他们的营寨发起攻击,直到力尽为止。   而这一次也不例外,当哨音落下之时,许安等人的眼前猛然出现一片跳动的火光,那是黄巾军的骑兵骑阵!   而这时龚都也已经发现了被杨奉追赶着的许安等人。   “苍天已死!”   龚都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长柄战斧,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迈步而出。   “黄天当立!”   身后五百铁骑俱是齐声高呼。   “岁在甲子!”   在这五百名正在奔驰着的黄巾军骑兵两侧,陡然也亮起了无数火把,他们高声回应着他们的同袍。   “天下大吉!!!”   五百黄巾铁骑从许安一行人的两侧绕过,在震天的呼喊声下直直的扑向了徐晃身后的杨奉。   “这就是太平道吗?”   徐晃跟随着许安停下了战马,看着这些悍不畏死的黄巾军军卒心中更是震撼。   他从那些从他身边掠过的黄巾军骑士的眼中,只看到了狂热。   等到黄巾军伏兵尽出之时,杨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才稍微清醒了一些,只是当他看到如狼似虎扑来的黄巾军骑兵时,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但此时马速已经几乎提至巅峰,转向肯定是来不及了,想要退后也绝无可能。   “杀!”   杨奉也不是胆怯之人,既然如此,便迎敌而上,他暴喝一声,猛地一抽马鞭,座下战马吃痛之下,速度又加快了几分,一下子跃到了骑阵最前的位置。   他身后的马队,在火光之下也看到了杨奉的身影,这些贼匪看到杨奉亲自冲锋,也是士气大振,怪叫着向前猛冲而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杨奉重新放慢了马速,不着痕迹的又落回了亲卫的包围之中。   “万胜!!!”   短短数十步的距离,在已经提起马速的骑兵面前不过转瞬即逝,呼喝之间龚都带领的黄巾军的骑阵已经接住了杨奉军冲锋的马队。   各式的短兵如雨般从黄巾军的骑阵中飞出,杨奉军的马队前排,登时倒下了一片,还没等杨奉军的马队回击,龚都便已经带着彻底提起马速的黄巾军骑兵,砸入了杨奉军的马队之中。   确实是砸入一词,因为龚都的战斧,直接将两名对冲而来的贼匪活生生的砸飞了出去。   杨奉高大的黑旗在火把的照耀下相比马队中的其他旗帜而言如同鹤立鸡群一般,自然是龚都首选冲击的位置。   当龚都连斩了数名贼匪后,也见到了那面黑旗之下的杨奉。   “这他娘的是什么怪物?”   杨奉看到骑着战马直冲而来的龚都,两人四目相对,一股凉意从杨奉脚底生出直冲头顶而去。   龚都本就是黄巾军的先锋大将,虽然不及三国中那些武力超群的猛将一般变态。   但这些贼匪的马队,不过是一群马术不精,装备简陋的骑马的步兵,以龚都的武力应付这些人绰绰有余,更别提那些此时就紧跟在龚都身后的黄巾军骑兵了。 第一百零一章 覆灭   夜间作战本身就视线不佳,在两方骑阵对冲之下,火把纷纷掉落在地,更是进一步减弱了可见的程度。   等到龚都将身前拦路的贼匪骑兵尽皆斩杀殆尽之时,杨奉的大旗早已经退到了后方。   大队的杨奉军步卒已经来到赤石岭的山下,将杨奉重新护卫在了他们的身后,开始慢慢的向赤石岭的方向退去。   河谷大营中此时也是人声鼎沸,杨奉在带兵追击徐晃之前,就已经派了他麾下的部将前去接受河谷大营了。   当营外两军战至一团时,营内就已经敲起了聚兵的战鼓。   “咻————”   尖锐的木哨再度响起,只是这一传到众人耳中时却有些微弱,杨奉循声望去,那哨音传来的地方正是赤石岭外黄巾军的三处营寨中亮起了大片的火光。   黑幕之下,一条条火龙从各处营门跃翔而出,河谷中登时出现了一条条火光组成的大龙,向着赤石岭直扑而去。   激昂的战鼓声在赤石岭上下猛烈的响起,呜咽的号角声传遍了整个河谷。   苦晒大营中无数军士涌出寨中,营中众人此时亦是头裹黄巾,一杆土黄色的将旗屹立在前阵,上面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于”字。   伴随着整天的“万胜”声,苦晒大营中上千的军士于毒的带领下从营门蜂拥而出,沿着山道向着赤石岭的山腰大寨发起了猛攻。   白绕和眭固两人都带着各自的亲兵冲在最前,两人人谁也不肯落于人后。   镇守山腰大寨的杨恩虽然在杨奉的授意下有所准备,但在于毒军凌厉的攻势下,还是陷入了苦战。   龚都带人击溃了杨奉带领的马队后,也没有再行追击,因为杨奉已经在步卒的掩护下重新返回了赤石岭山,夜战加上又是仰攻本就不适合骑兵进攻,而且黄巾军宝贵的精锐骑兵不能就这样被白白消耗在攻坚之上。   片刻的功夫,黄巾军大营中便已经涌出了大队的军士,张燕不愧是历史上那名一统太行,与群雄博弈游刃有余的那名巨匪。   在他的指挥下,黄巾军的军阵调遣迅速,甚至并无半分杂乱,几乎如同白日行军布阵一般。   此时许安的亲兵队长徐大还有张季两人已经带着亲卫队护卫在了许安的旁侧,大量的黄天使者也紧跟着聚拢了过来。   在耀目的火光中许安的大纛旗被高高的竖起,一同竖起的还有那面瞄着虎纹的黄天使者战旗。   “苦晒,你说过河谷大营后方有一条山道,可以通往山顶还有你营寨对吧?”   大纛旗下,许安指着河谷大营大声向一旁的苦晒询问道,苦晒听到许安的问话连忙点头称是。   四周虽有火把照耀,但视距依旧有限,许安巡视了一圈,并没有见到龚都的踪迹。   许安策动战马,向外围行了几步,大声喊道:“龚都何在!?”   “在!”   龚都此时已经回师返回,借着火光看到了许安的大纛旗,便带人匆忙赶向大纛,刚到近处便听到了许安的呼喊,赶快策马上前了几步高声应道。   许安循声望去,看到了被火光照耀着的龚都。   “张燕带援军以至,你速拿我虎符去调两曲的军士,给我拿下河谷大营!”   “诺!”   龚都一把接过许安抛过来的虎符,匆忙唱了声诺,知道战局紧急也不多做停留,带着身后的亲骑便往援军的方向跑去。   此时的赤石岭上,号鼓声已经响作一团,尖锐的木哨声在各处响起,张燕所带的黄巾军主力也已经到达了山脚,在张燕的指挥下向着山腰大营的位置开始进军。   震天的喊杀声,惊起了河谷周围的飞鸟。   一只苍鹰从悬崖的鹰巢处疾速飞落而下,快速的掠过了举着火把,彷佛无穷无尽一般的黄巾大军,而后落在了杨奉军山顶大营的辕门处,锐利的鹰眼俯瞰而下。   整个赤石岭都彷佛被天火焚烧一般,一支支火把被高高的举起,连成一片汇成了火海,这滔天的火海在那令人胆寒的喊杀声下,正逐步吞噬着山腰处杨奉军那木制的营寨。   山脚处,河谷大营中的战斗也开始进入了白热化,河谷大营在龚都带领的黄巾军猛攻之下,一时间还能勉强坚持住防线,但是当徐大带领着五百余名披挂着重甲的黄天使者加入战场之时。   本来就已是摇摇欲坠的整个河谷大营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狂热的黄天使者几乎在一瞬间便击溃了河谷大营贼匪们组成的防线。   背负着虎纹背旗的黄天使者在黑夜之中,在河谷大营的贼匪们看来,简直犹如从地狱涌出的恶鬼一般狰狞。   呼啸的山风从黄天使者的军阵中吹袭而过,卷动了五百余名黄天使者背上的背旗,猎猎的响声更是犹如猛兽的低吼一般可怖。   大队的黄巾军骑士从营寨中呼啸而过,肆意的收割着那些已经精神崩溃的河谷大营溃兵的性命。   杨奉正被自己的亲卫裹挟着,往着山顶的大营匆匆赶去。   突然一阵巨大的欢呼声传来,杨奉心中猛地一个激灵,赶紧回头望向山下,河谷大营刚刚发生的溃败顿时被在赤石岭上的杨奉看的一清二楚。   河谷大营的突然溃败让杨奉如遭雷击一般,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下马去。   河谷大营的溃败,不仅让黄巾军还可以通过河谷大营后的山道,可以直扑杨奉军在山顶的大营,也意味着杨奉军的后路被黄巾军彻底的截断了。   而且此时在河谷大营后方,在龚都带领下,这支如狼似虎的黄巾军已经沿着山后山道,开始向着山顶的杨奉军中军方向进军了。   杨奉被吓得心胆俱寒,赶紧看向另一边的山脚,苦晒大营方向的山道,上面已是人头攒动,无数黄旗迎风飘扬,正向着赤石岭的山顶大营进军。   河谷大营得胜的黄巾军还有一部也开始攀爬赤石岭,向着杨奉军的山腰营寨开始进军。   杨恩所镇守的山腰营寨,本是居中策应,可以随时驰援两处大营,但此时两处大营,一处反叛,一处被击溃。   山腰营寨顿时便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此时确是被三面同时围攻。   不过才过了短短的两三刻钟的时间,战局便已经开始呈现成了一边倒的形势。 第一百零二章 尽归黄天!   天火已成燎原之势,赤石岭本就因为遍山赤石得名,此时在火光的照耀下,赤石岭就如同一座火山一般,彻底的燃烧了起来。   杨奉此时已经是六神无主了,山腰处的营寨已是千疮百孔,大队大队的黄巾军军士正从各个豁口中涌入。   山顶的营寨中此时也响起了喊杀之声,杨奉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营寨,心中又气又急,脑中只感觉被钝器重击了一般,杨奉眼前的天地彷佛开始旋转了起来,而后眼前的火光突然全都消失一空。   杨奉喉中一甜,竟然喷出了一股鲜血,从战马上一头栽了下去。   “将军!”   眼见着杨奉倒地,一群人顿时乱做了一团。   就在杨奉所在处乱作一团之时,眭固已经带人冲破了山腰营寨的最后一处防线。   不少杨奉军的军士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想求得一条生路,还有得的军士则是向着山顶的方向跑去。   杨奉的胞弟杨恩此时带着麾下的亲卫连续斩杀了数名逃兵,但兵败如山倒,他怎么可能止得住如今这溃败之势。   世间或有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之人,但这人绝不会是杨恩。   杨恩横戈立戟站在帅帐之前,身旁只有五名亲卫尚存,四周已是一片火海,源源不断的黄巾军军士正向他的方向涌来。   杨恩知道,杨奉是许安必除之人,而他是杨奉的胞弟,若是兵败,他绝无幸免的可能,看着还跟随在他左右的亲卫们,杨恩心中略有些感动。   他的喉咙已经嘶哑,只能低声道:“你等各自离去吧,大势已去,许安如今要的不过是我杨家兄弟的头颅。”   “将军!”   一名亲卫浑身一颤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杨恩。   “主从多日,何必再添人命。”   喊杀声再度响起,山下数队黄巾军的军士在各自队率,什长的带领下,已经踏上了登帐的阶梯。   几名亲卫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丢下了手中的兵刃,脱下了身上盔甲,快步的遁入了了帐后的小道。   杨恩看着亲卫们离去背影,微微有些失神。   落在最后的那名亲卫突然停住了身形,他转身跪在地上,向杨恩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这小子……”   杨恩看清楚那名亲卫的脸时,脸色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个跪在地上的人,是当初他们攻下的第一个县城,开仓放粮后一名得了米粮的少年。   这少年家中长辈都饿死在了家中,若不是他们开仓放粮,只怕是多半也会是同样的遭遇。   后来郡兵围攻甚急,杨奉带兵逃出县城往黑山中前进,于是这少年也一路跟着杨恩的部曲跑进了黑山,还成了杨恩的亲兵。   开仓放粮……   遁入这黑山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早就忘记了当初的起事的誓言,他们从原来被压迫的一方,变成了压迫别人的贼匪。   ……   杨木最后一个从帐后跌跌撞撞的跑到营中,跪伏在路边,跟营寨内大部分军士一样,等待着黄巾军的审判。   “万胜!!!”   一阵呼唤声随之从他刚刚离去地方爆发开来。   他抬头望去,杨恩的大旗轰然倒下,紧接着又是一阵欢呼声传来。   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直到整个赤石岭被天火所覆盖,声音才逐渐平息下来……   盘踞在太行山南部的最后一股势力,也就此烟消云散。   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曙光从云雾间照向群山。   许安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之下走到了赤石岭的山顶处,登上了杨奉军搭建的高台。   密密麻麻的黄巾军军士在赤石岭上忙碌着,清理着残破的战场,搜刮着一切有用的东西。   来来往往的军士,尽皆向着许安高举着手中的兵刃大声的欢呼着。   但是就算是作为战争胜利的一方,但在赤石岭上,在黄巾军的军中,仍然还回荡着负伤军士痛苦的哀嚎声,还有那些因为失去亲友袍泽而发出的痛哭声。   山风呼啸,旌旗猎猎。   许安一统太行山最大的阻碍已经消失了。   现在盘踞在北部太行共七股势力分别是:左校、郭大贤、张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大计。   这七股势力军力大都不过两三千之数,势力最大的张白骑,麾下贼匪也不过四千之众。   黄龙在六月初时便传来消息,左校、郭大贤、左髭丈八三人皆是太平道出身,于毒归顺的消息传出后不久,三人便已经送来了请求归附的信件。   甚至张白骑也紧跟着递来书信,信誓旦旦的宣称愿意加入太平道中。   “井陉关来信!”   一名风尘仆仆,背插令旗的信使快步走上高台,将腰间的信件取出,双手呈上。   “井陉关怎么会这时候来信……”   龚都欣喜的神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张燕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一众将领俱是神色各异,这份从井陉关而来的信件在台上众人之中激起了一道道涟漪。   站在许安旁边的张季快步走了过去,从信使的手中取下信件递给了许安。   许安拆开信件,一众将领都是紧张的盯着许安手中的信件。   “平汉,大计请求归顺……”   刚看到信件的开头的言语,许安就已经止不住他脸上的笑意了。   “诸位!”许安环顾众将,将手中的帛书高高的举起。“平汉,大计已降!这八百里太行山已归黄天!!”   许安转身来到高台的栏杆旁,举着手中的帛书,向着台下的一众军士大声喊道:“这八百里太行,尽归黄天矣!”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片刻的功夫后,整个军中都得到了这一消息。   赤石岭上下,开始出现了嘈杂声,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在众人的耳中回响。   “他们在说什么?”   徐晃有些诧异的看着山下,站在一旁的苦晒听了半响还是没有结果。   马上他的疑惑就得到了回答,噪杂的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整个赤石岭只回响着一句话!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那是无数黄巾军的军士的怒吼声! 第一百零三章 集训   被俘虏的杨奉军军士,都被统一关押在原来赤石岭山下的苦晒的大营中。   赤石岭合战中,杨奉军参战的军力共有一万三千多人,如今在战俘营中的只有六千多人了,其余人不是死在了前段时间黄巾军猛攻之下,就是赤石岭最后的夜战之中,只有少部分逃入了四周的山林中。   苦晒大营中,穿着麻衣的杨奉军军士们三三两两地挤靠在一起,他们的双目中大都没有一丝神彩,脸上的神情麻木,好似行尸走肉一般,只有还在起伏的胸膛才能证明他们都是一群活生生的人。   营门再度打开,一队又一队黄巾军的军士从营门中涌进战俘营中,手持着军棍的黄巾军军士一通乱打,咒骂着将靠近营门的俘虏们赶进了寨内的更远处。   更多的黄巾军在那些背着靠旗的什长带领下走进了大营中,命令那些或坐或躺在地上的俘虏们站起身来。   杨木虽然卷缩在角落里,但是有没能逃过黄巾军的眼睛,甚至因为起身慢了一些,背脊还差点挨上了一棍。   没有人在吵闹,因为数百人的尸首堆筑而成的“京观”还立在营门的外面。   那些鼓噪周围俘虏的刺头,还有那些军中的大部分头目,军官们,他们的尸首都被堆砌在了上面。   “往前走!”   黄巾军的什长大声的呵斥着四周的俘虏,杨木低垂着头混在人群中,尽可能显得不那么引人注目,跟着人群慢慢的向这营门的方向走去。   队列中也逐渐有了些许的杂音,不过当他们走出营门,看到堆在营外的“京观”时,所有人都沉默的闭上了嘴巴。   也不知走了多久,杨木跟着队列走进了一处看起来排列特别整齐的营寨,与他们的营寨简直是天壤之别。   来往巡逻的军士络绎不绝,寨墙附近多少持着弓弩的军士。   进入大营后,杨木所在的队列又被分成了数队,杨木粗略看了一眼,他这一队大概有四五十人。   他们被黄巾军的军士带到一处空地上,喝令他们站成一个方阵。   杨木等人依照押送的黄巾军军士命令,半响的功夫才歪歪扭扭的排出了一个方阵。   杨木被选派成了第二列的排头兵,第一列排头兵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但此人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来,而且体格也健壮了不少,在人群中倒是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不过这人虽然身材高大,但却有些迟钝,排列队伍的时候,那黄巾军的军士叫了他几声都没有回答,让他结结实实的挨了三四军棍。   杨木等人被迫以一个特别怪异的姿势站在队列之中,只站了片刻的功夫,杨木就已经感觉到了双脚上传来的疼痛感,甚至背脊也开始隐隐作痛。   在队列还穿行着握着军棍,检查他们站姿的黄巾军军士,队列中有人稍有动弹,背脊或者是臀部便会结结实实的挨上一记军棍,因为如此众人不敢动弹,只得苦苦的坚持着。   此时正是午时,刺目的光芒洒在河谷之中,空地上又无遮掩,直直的便照在了众人身上,汗珠从众人的脸上滚落下来,有军棍在侧,也没有人敢抹去。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杨木感觉双腿好似都不是自己的时候,他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名穿着军官打扮的黄巾军。   赵绩看着这群站的笔直的俘虏,嘴角不由弯起了一丝弧度,曾经他也这样被勒令站过军姿,还替代他胞弟赵絮受了十军棍。   从卷缩在鹿台山,每日靠着山中狩猎,种地充饥,再到如今黄巾军一统太行,不过年许的时间,若不是赵绩一路跟着黄巾军从鹿台山走来,他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事。   升任队率后,他已经在曲内的军候的引荐下加入了太平道中。   经历了连番的大战,军中多数人都已经将许安神化了,尤其是石脆山一战后,经过大量的传诵,还有黄巾方士有意识的引导,军中上下对许安的尊崇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   “我实话告诉你们,我黄巾军中,也不是想进便进,依上官军令,集训三十日,不合格者,送归矿山。”   赵绩冷冷的扫了一眼眼前的俘虏们。   “太行山中矿山众多,正缺人力开采,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   此时的许安已经重新率师北上,踏上返回半云山的道路。   击溃杨奉主力后,许安派徐晃和龚都两人带领部曲,绕后进攻在镇守在青岩绝、浊泉谷的掾哉和司隶两人。   当司隶看到了黄巾军绕后的军队,很干脆的就投降了,他并不是蠢人,他知道大队的黄巾军能出现在他的身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杨奉的主力被击溃了。   而掾哉却没有投降,守在青岩绝想负隅顽抗,但青岩绝的地势只是相对于防御北方较为险要,当其收到两面夹击后,虽然掾哉奋力抵挡,但还是只坚守一日便失陷了,掾哉在青岩绝的山顶上走投无路选择了自焚而死,也算是为主尽忠了。   许安麾下的兵力,算上归降的杨奉部曲再加上北部的七股势力,如今已是有数万之众,一个个新的问题也摆放在了他的面前。   经历了广宗还有下曲阳连番的大战,许安也知道兵不在多,而在于精的道理,汉军每每以少胜多,其实并非是以弱胜强,反而是以强胜弱。   皇甫嵩麾下的汉军盔甲齐全,兵丈完备,训练有素,如此军士,只有一万亦能胜十倍之敌,下曲阳和广宗,十数万黄巾的战败就是铁证。   这数万多人,成分复杂,战力也层次不齐,若是拉着这样的军队去反抗汉朝,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许安下达了集训的命令,将军中优秀的军官选派出去,担任教官,淘汰那些老弱病残,还有偷奸耍滑之辈。   那些贼匪习性严重的肯定不能留在军中,太平道中也不需要这种人。   那些油滑之徒,贼匪习性严重的人,不仅对军队的战斗力毫无帮助,反而会拉低一支军队的战力。 第一百零四章 钱粮   除去军队的问题,现在摆在许安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钱粮的问题了。   这些日子以来,经过长史赵乐一直跟在军中,统计钱粮和兵员数目,之前军中所消耗军粮,还有日常训练的人吃马嚼,都成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而且许安又下达了集训了指令,军队训练消耗的钱粮比平日里要更多一些,又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所幸现在许安麾下的军队都不需要俸禄这种东西,否则除非许安真的是天上的真仙,能点石成金,凭空造物,不然肯定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军队。   于毒麾下的那些平百姓,如今太行山内不说风调雨顺,但气候也算正常,倒是有些收成,勉强能自给自足,还能补偿一些给军队,但是也极为有限。   至于原先跟随黄龙在半云山河谷的那些百姓,去年半云山河谷内收成倒是不错。   不过当时太行山南北贼匪皆未平定,只能在河谷内耕地,因此种植的范围也很有限,仅仅只能多供养数百人的食用而已。   所以这么久以来,实际上许安麾下的军士,一直吃的是那些贼匪的存粮。   值得庆信的是这些贼匪也是饥荒年间起事,多半是饿怕了,也因此劫掠了不少的粮食,这也才够许安去挥霍。   只是今年三月的时候,又添上了张燕带来的6000军士的家眷,还有两万余大军,钱粮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了起来,这也是许安为什么要急于南下的原因之一。   南下剿灭了雷公,五鹿等大小贼匪,还有接收了于毒的钱粮后,倒是稍微充盈了一些,不过也是极为有限。   不算北方的张白骑等人,如今山中的粮食,只够坚持两个月的用度了,两个月以后,许安军中的粮库,就得跑老鼠了。   太行山此时与后世不同,大部分地区都是原始森林,想要开垦耕地难度极大,只能在一些地势相对平缓的河谷内开垦。   而且如果要大规模的开垦耕地,基本上不可能集中起来,到收获的季节时,运输又成了一大难题。   基本上只能满足普通的百姓用度,想让太行山内百姓耕种供养军队,这实在是不太现实。   不说耕地问题,就是牲畜,还有农具,在许安的领内都非常稀缺,铁器几乎都供给了军队,有些军士甚至都用的是木头做成的兵刃。   工匠在许安的麾下的特别稀少,如今算上张燕,还有于毒等人手下的工匠,也不过两三百人罢了。   许安此时只觉得头大如斗,他从来没有负责过这么多人的人的后勤补给,要说行军打仗,他靠着《太平经》还有龚都,刘辟两人在侧,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可以慢慢进步。   大不了就打呆仗,打硬仗,步步为营,正面击破,反正在太行山内,他麾下的黄巾军训练度还有装备是数一数二的程度,甚至就算输他也输的起。   但是后勤这方面,黄巾军中时刘辟和龚都两人完全不参与,幸好黄龙尚且懂一些,毕竟也是太行山内的黄巾渠帅,再加上许安将麾下但凡懂点术算,识字的人全都逮住。   再加上就地征用那些山贼的补给,这才勉强保住大军的供给。   等许安思考了一路如何让钱粮收支不是赤字,七月份带着大军重新回到半云山河谷时,他才猛地想起一件事。   自己为什么一直想着种田?   张燕当初统一太行山后,第一件事就是出山劫掠,黄河以北的各郡、县都受到侵扰,当时的汉廷情况和现在一样,正忙于应对羌胡的头领北宫伯玉。   甚至还将刚升任冀州牧的皇甫嵩给重新调遣了回去,现在双方战事正处于胶着之时。   后面发生的事,就颇为奇葩了,当时作为黄巾军的张燕派遣了使者到京城洛阳,上书朝廷请求归降。   汉灵帝于是任命张燕为平难中郎将,还让他管理黄河以北山区的行政及治安事务,甚至每年可以向朝廷推荐孝廉,并派遣计吏到洛阳去汇报。   杨奉历史上也是如此,如果不是许安难下击败了杨奉,历史上的今时,杨奉出山多次击败汉军后,汉灵帝遣使拜杨奉为黑山校尉,领诸山贼,得举孝廉计吏。   太行八陉现在只有最北的军都陉和尾端的轵关陉不在许安的控制之下了,但这两关离太行山腹地颇远。   汉军的精锐主力现在正疲于应对北宫伯玉,分身乏力,不用担心从轵关陉入关,军都陉也是一样,汉军正和北方的少数民族交战。   所以许安如果出关劫掠,那么只要面对当地的郡兵就行了。   北上幽州,第一个就被许安否决了,军都陉如今在汉军手中,而且幽州之地骑兵众多,而且此时公孙攒就在幽州。   许安并不觉得,太行山面对山中的贼匪势如破竹,击败了冀州的郡兵就能打得过公孙攒麾下的白马义从了。   郭大贤等人就曾攻打过军都陉,但军都陉防守森严,而且幽州边军战斗力比内地州县的郡兵战斗力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算强行攻下军都陉,在黄巾军中多是步卒,在平原上面对大量的装备精良的骑兵几乎毫无胜算。   第二个选项便是冀州,不过冀州如今民乱虽平,但也元气大伤,虽然擒获了张郃,但颜良,文丑,高览三人仍在,虽然不至于败亡,但是冀州府库中只怕是也没有什么钱粮了。   所以许安将目光最终投在了司隶的河内郡,还有并州的地图上。   选择河内郡是因为,虽然是司隶之地,但是此时司隶正遭受北宫伯玉的威胁,汉军主力暂时无暇顾及,而且会让现在的天子感到压力。   况且历史上杨奉就可以屡次击败河内的郡兵,那么这些郡兵自然不足为虑。   至于并州,本来太行山有大半就在并州,黄巾军可以从多出关卡出山,不需要太过于担心并州的郡兵围捕。   并州虽有骑兵,但南部地形山区居多,骑兵大多在北部,南部郡兵战斗力相对较弱。 第一百零五章 出山   中平二年八月初,上艾县周围的百姓们还在田间劳作,天气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孩童在们跑到了田间阡陌嬉戏玩耍,一派祥和的景象。   去年的大旱并没有太过于影响到并州,黄巾之乱也没有波及上艾这片靠近并州的乐土,气候也开始有了转变,大家都期盼着有个好年景,就连阳光似乎也有意眷顾着这片充满祥和的土地。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一名正埋头在田间劳作的壮年男子猛地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   果然示警的钟声很快便响了起来。   紧接着几名头裹着黄巾,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从阡陌之间奔驰而过,打破了田间的祥和气氛。   黄巾!是“蛾贼”!   上艾县的这些百姓虽然未有见过黄巾军,但是也听朝廷的官吏说过黄巾之乱,那些蛾贼所做过的恶事,烧杀抢掠,屠戮聚落,以妖法蛊惑人心。   正在田间劳作的这些百姓,看到这数骑黄巾军的斥候,吓得头也不回的纷纷向后逃去。   而聚落里的几名孩童却还在阡陌上嬉戏,正好挡在那几名骑士的前方,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不顾。   其中一名孩童的母亲恰好就在旁边,眼见那高大的战马急冲而来,看到自己的孩子处于危险之中,也不顾得旁许,几步便从田间跑上阡陌,将还在楞神的孩童抱在了怀中。   用自己瘦弱的脊背将怀中的孩童遮得严严实实。   田间还尚留在原地的人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看那血肉模糊的一幕。   “咴————”   马嘶声响起,等到众人心惊胆颤的睁开双眼,却发现预想中的血肉模糊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而那几名穷凶极恶的“蛾贼”也停下了身下的战马。   几名反应过来的孩童,有的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有的则是吓得哭嚎着向后逃去。   只有那名女子怀中的孩童还兀自挥动着手中的木枝咯咯的笑着,却不知他的母亲已经吓得站不起身来了,只以为自己已是命丧黄泉,身在阴曹地府之中了。   “吁——”   几名骑士各自安抚着身下的战马。   “你没长眼睛吗!”   那领头的骑士对着身旁的骑士破口大骂,将手上的马鞭高高举起,作势欲打。   “孩童不懂事,还请军爷饶命,我等这就让路,这就让路……”   那孩童的父亲也赶了过来,跪在妻子身前,不住地向着身前的黄巾军磕头赔罪。   见此情形,倒是让那领头的骑士一下子愣住了,手中的马鞭也停在了半空中。   几人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愣了一会才反应了过来。   那领头的骑士翻身下马,走上前来。   此时那孩童的父亲虽然身躯都在颤抖,但还是跪在妻子,他看着那骑士走来,脑海中闪过那些官吏所说的那些“蛾贼”的所作所为,绝望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屠刀到来的那一刻。   屠刀并没有落下,那男子只感觉手被抓了起来,几枚冰凉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手中。   “我等赶路心切,不小心冲撞了你们,这些钱权当赔罪。”   男子睁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要不是手中的三枚五铢钱,他几乎以为这是一场幻觉,其余本来已经逃跑的众人此时也纷纷停下了脚步。   其余的几名孩童,也被各自的家长大着胆子纷纷带走了。   那领头的骑士翻身上马,高声喊道:“后续还有大队兵马路过,不过诸位可以放心,我等乃是黄巾军,绝不会行贼匪之事。”   “驾!”   前路既清,几人也不多做耽搁,一抖缰绳,战马绝尘而去。   “还有大队的兵马,这可如何是好啊……”   “祸事一场啊……”   众人纷纷围拢起来,有人将地上的两人扶起。   “刚刚那人说了后续还有大队的兵马要路过,要不然,上山避一避?”   “夏收刚过不久,这天地里的种的粮食要是都被那“蛾贼”踩坏了,我们这个冬日可怎么半啊。”   有人顿足捶胸,几乎落下泪来,好不容易撑过了大旱,却又有兵祸,简直是雪上加霜,要是这些作物被踩毁,只怕是冬日里无米粮度日了。   “不是说这‘蛾贼’被皇甫将军剿灭了吗?怎么又有了这般祸事。”   跪在地上的男子被众人拉起,他摊开手掌,惊魂未定的说道:“这‘蛾贼’好像不似官府所说的,似恶鬼一般……还给了我几枚铜钱……”   “还是先请族老出来说说到底怎么做。”   “走走走……”   众人议论着便往族老的住处走去。   ……   “踩踏作物者,鞭二十!侵害住民者,立斩!”   传令兵飞驰在队列的两边大声的喊道,队列中的士兵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走在阡陌上。   这处聚落此时已是空无一人。   徐晃骑在战马上,带着亲兵队从聚落旁边的田野中绕过。   这次黄巾军出山,共分为三军,第一军由许安亲自统率从太行山中部往上艾县方向出发,带了一万两千名军士出征,而徐晃正是这支军队的先锋。   另一军由于毒统领进攻涉县,人数比许安稍多,有一万三千多人,不过大半是于毒原来的从属,战斗力略低。   最后一军则是张燕从太行陉出,袭扰河内。   许安因为此次出山也定下了新的军规,如踩踏作物者,鞭二十!侵害住民者,立斩!这类,一共十数条严苛的新军规,严令禁止一切的扰民行为。   其余两军的状况暂时不知,但是许安麾下的领鞭的军士已有数十人了,甚至还有一名手脚不干净的军士,原来是落虎山上的贼匪,被当众斩首,监斩的时候,连许安都亲自到场了。   而且那些充任军法官的黄巾方士们根本不会留一丝一毫的情面。   “离上艾县还有多少里。”   徐晃看着眼前的聚落,向近侧问道。   “还有二十里的路程,我军斥候暂时未遇到汉军。”   “将情报传回中军,再探。”   “诺!”   斥候匆匆告退,向着大军的后方飞驰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黄巾   当上艾县的县尉匆匆登上城墙时,眼前的一幕几乎把他吓得呆住了。   城墙不远处,大队的黄巾骑兵在城郊的原野上,呼啸而过。   人一上千无边无沿,人一上万彻天连地!   上艾县县尉的眼前是无数飘扬的土黄色旌旗。   大风吹起,上艾县县尉甚至都能听到那远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县尉将身躯压在城墙的青砖上,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整个上艾县内的兵丁,再算上小吏在内也不过五六百人。   寡众悬殊,五六百战战兢兢的军卒怎么扛得住成千上万,狂呼酣战的黄巾军?   上艾县的陷落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悬念。   五百多名汉军,还有上艾县的县尉,县令都战死在了城墙之上。   城门洞开,许安策马步入上艾城,城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所有的民居皆是大门禁闭,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那道薄薄的木门不可能挡住那些凶神恶煞的“蛾贼”。   “城中为何有火光?”   许安看着不远处燃起的火光,眉头微皱。   “此事应该不是我军军士所为,可能是城中的泼皮无赖。”   徐晃神色严肃,向许安建议道。   “可让斥候队先行入城,城中泼皮无赖多有趁火打劫之徒,需要赶快制止!”   “主公严令军队不能扰民,但是若不制止这些泼皮无赖,只怕到时候脏水都会浇到我军头上。”   “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事。”   许安没有攻下城池的经验,一时间判断出现错漏,他只命令军队先行去控制武库,还有粮仓,官府,忘记了普通的百姓,只以为只要自己的军队不去扰民就好。   不过好在黄巾军刚入城不久,徐晃建议后,许安马上下令骑兵进城,那些趁火打劫的泼皮无赖并没有造成过多的破坏,就尽数倒在了黄巾军的刀剑之下。   在黄巾军的强力镇压下,上艾城再度回复了宁静。   这宁静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清晨,整个上艾城依旧是出奇的安静,没有烧杀抢掠,没有火光冲天。   心惊胆颤度过了一夜的上艾城百姓中,有大着胆子的居民,趴在门缝中望街上看去,街头是一队队排列整齐,巡逻中的黄巾军。   城门附近原先汉军驻守的地方,也尽数变成了黄巾军的军士。   …   夜色渐深。皇甫嵩的大帐中灯火仍然没有熄灭。   这次北宫伯玉气势汹汹南下侵犯三辅地区,兵员众多,皇甫嵩临危受命,虽然暂时击退了羌骑,但却仍然不能扩大战果。   羌骑来去如风,更是劫掠了为数不少的汉军衣甲,汉军就算胜之,也无力追击。   皇甫嵩之前讨伐张角的时候,从邺城经过,见中常侍赵忠舍宅逾制,上奏天子,将赵忠的私宅没收。   后来中常侍张让又私下向皇甫嵩讨要钱五千万,皇甫嵩自然是置之不理。   如此种种,自然是全被记下,此番皇甫嵩出战,不说中央的禁军没有援助,连骑兵都少得可怜。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果不其然,天子下诏书,言说嵩连战无功,功费者多,不仅征他还京,收左车骑将军印绶,削户六千。   皇甫嵩手上这封诏书就是天子将他去官免职的命令。   ……   中平二年(185年)八月,司空张温受封为车骑将军、假节,如此荣耀几乎与当初的皇甫嵩相差无几。   张温受封车骑将军后,派副将执金吾袁滂为先锋,讨伐胡人北宫伯玉。   而黄巾之乱屡战屡败的董卓也被封为了破虏将军,与荡寇将军周慎同为张温部下。   张温上任后便将诸郡兵步骑十馀万屯美阳,边章、韩遂,北宫伯玉亦进兵美阳。   两军对峙于美阳,连战半月亦分胜负,局势好像正向好的一面转变了起来。   但是当三封信件送到洛阳时,却引得天子勃然大怒。   刘宏双眼赤红,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片,宫女和宦官们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不是说黄巾贼都清理干净了吗?这太行山竟然乱成了这样子?一群废物!”   刘宏怒不可遏,又是一脚将灯台踢翻在地。   “贼子,安敢欺朕!”   就在前不久,张温和北宫伯玉交战之时,上艾县和涉县已经落入太行山中的黄巾军之手。   而且连司隶的河内郡都遭到了黄巾军的袭扰。   刘宏至今都还记得去年情况有多么的危急。   一个月内,全国七州二十八郡都发生战事,黄巾军势如破竹,州郡失守、吏士逃亡,震动京都。   刘宏迫于无奈,在壬子日大赦党人,发还各徙徒,还要求各公卿捐出马、弩,推举众将领的子孙及民间有深明战略的人到公车署接受面试。   幽州刺史郭勋甚至都被广阳的黄巾军所杀,波才更是连续击败了朱儁和皇甫嵩两大名将。   若不是突起大风,皇甫嵩以火攻击溃了黄巾大军,只怕是汉军就算战胜也是惨胜,到时候黄巾军其他部曲就有发展的余地了。   只可惜波才虽然帅才却也有局限,被汉军击败,败亡于长社。   “令冀州刺史王芬,并州刺史张懿给朕进剿太行山!”   “区区‘蛾贼’安敢妄称天命!” 第一百零七章 进剿太行?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刘宏在洛阳大发雷霆的消息,跟着诏书一并来到了并州刺史张懿和冀州刺史王芬的案牍上。   王芬拿着诏书,眼皮抽动了一下,进剿太行山说的倒是轻巧。   黄巾之乱初平,各地流寇劫匪任在肆虐。   冀州的郡兵们还都没有从石脆山之战中缓过神来。   主将陷入敌阵,生死不知,损兵折将不提,上千匹珍贵的军马也丢失了。   这无疑让冀州郡兵的机动能力大打折扣。   颜良,文丑,高览三人征战多时,才将冀州的形式彻底稳定下来,但是上至将官下至普通的军士,现在都已是疲惫不堪。   现在天子又下诏令让他进剿太行山,太行山中十多万的贼匪,他冀州郡兵就算加上征召的属国兵,战兵也不过两万人。   更何况大军调动,不止是只有战兵,还需要征发民夫,调动军粮。   冀州先遭黄巾之乱,本来皇甫嵩已是平定了动乱,但天子刘宏却丝毫不顾及黄巾初平,天下仍在纷乱之中,诏令天下,除正常租赋之外,每亩还需要加税十钱,用来修缮宫室。   大灾以后必有大疫,果不其然冀州再遭瘟疫,又逢重税,将最后那些还能勉强苟活的小民也逼反了。   王芬上任后收纳流民,安抚叛乱,治军理政,丝毫不敢怠慢。   石脆山一败,冀州汉军实力大损,本就难以压制各路暴民,皇甫嵩又被调遣回了洛阳。   王芬夙兴夜寐,埋头于公事,才有如今稳定的局面,怎么能承受得起大军的钱粮?   如今北宫伯玉与汉军主力对峙于美阳,朝廷更无钱粮和军力来支援。   但天子的诏令,王芬又不得不去执行。   王芬沉思了片刻后,询问道:“高览部现在还镇守在井径关外?”   “让他先将军营驻地向井径关前移十里,再命文丑领本部军兵协同高览。”   “算上文校尉所部,我军军力也不过四千之数,使君…”   一名文吏有些疑惑,思索了片刻还是进言道,王芬冷哼了一声,直接止住了他的话头。   “进剿太行黄巾一事,我胸中自有谋断,仲德此言以为我王芬不通军略?”   “不敢…”   那文吏被王芬一席话吓得冷汗直冒,王芬去年临危受命担任冀州刺史一职,被他直接罢免的官员更不知有几何。   而且皇甫嵩被临时征召回洛阳后,清剿冀州贼匪的担子便落在了他的肩上,调派指挥军卒多日,此时王芬身上也有一股行伍之气。   此时王芬横眉冷目,府衙中更无一人再敢进言。   ……   收到诏令的另外一人,并州的刺史张懿此时也是焦头烂额。   不过不是为了诏书的命令。   而是因为上艾县和涉县的相继陷落,虽然上艾县和涉县,都是冀州的郡县,但却比邻并州。   据斥候回报,攻陷上艾县的黄巾军,不仅将南方不远的沾县攻破,如今更是又集结了部分军力,正向并州治晋阳方向进军。   但此时整个晋阳附近张懿可以调动的军士,却只有四千余人。   不久前北面的休屠各胡蠢蠢欲动,还有太行山中的张白骑等人,多次出山劫掠,再加上北宫伯玉进犯三辅地区。   张懿调派了部分的军士支援三地,他也想过,许安统一了南太行后,会来袭击扰并州,只是他完全没有料到太行山的局势居然转变的如此迅速。   许安在短短月余的功夫便一举消灭了盘踞在太行山南部的杨凤,要知道,汉军多次围剿杨凤,都是损兵折将,被杨凤给击退了。   并且许安还在扫平杨凤后,短时间内成功威服了太行山北方的七股势力。   而且并不是袭扰,反而是大军进攻,简直和得了失心疯一样。   进剿太行?   如今晋阳不过四千多的汉军,而且大半都非精锐,在平原上和成千上万的黄巾军搏杀,张懿根本没有半分把握。   他知道此时许安麾下的黄巾军几乎和当时张角麾下的黄巾军战力相差无几。   一样都是连战连捷,士气正处于最高峰。   而且许安在太行八径和陷落的数个郡县中获取了为数不少的汉军武备和粮草的补给,更是进一步缩小了汉军武备的优势。   并州骑兵多在北地防备胡人,如今晋阳可以调动的骑兵,算上张懿的卫队也不过只有三百之数。   前线的汉军斥候没有办法弄清黄巾军骑兵的大概数量。   因为有大量的黄巾军斥候存在,汉军斥候的活动空间极为有限,根本无法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张懿此时才发现局势恶劣,稍有不慎,甚至可能重蹈去年黄巾军攻杀一州刺史的覆辙。   山雨欲来风满楼,晋阳城门一日比一日晚开,一日比一日早关,盘查的军兵数量越增越多,盘查也越发的严密了起来。   城墙上驻防的官兵成倍的增加,他们的神色都无比的严肃凝重,甚至晋阳城中那些世家也派遣了自家的家奴加入协防的部队。   这样的变动,根本无法瞒住城中的百姓,随着越来越多的探报,街头巷尾的百姓都传言着黄巾军正在往晋阳方向进军的消息。   甚至黄巾军的兵力在他们口中逐渐增至了十数万之多,连大贤良师张角复活的谣言都传了出来。   甚至将晋阳城中发生的一些怪事也说成了黄巾军的方士作法惩戒。   张懿此时因为城防的事,忙的焦头烂额,等他反应过来后,命人连续抓了数十人进入大牢,这才勉强止住了城中传播的谣言。   但城中守军的士气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低迷。 第一百零八章 晋阳之战(一)   就在第六日的清晨,晋阳城上守卫的士兵发现了远方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现了很多小黑点。   没过多久,大量头裹着黄巾的骑兵就出现在了晋阳城外的原野之上。   紧接着,晋阳城外的原野上又传来激昂的战鼓声。   随后漫山遍野的黄色骑兵如潮水一般冲下坡地,远远的传来一声声放肆的大笑。   一杆土黄色的大纛缓缓的从地平线上升起,刀枪如林,数以千计的黄巾军兵卒士汇集成了漫无边际的土黄色浪潮。   伴随着震天的战鼓声,土黄色的浪潮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冲去。   那土黄色的大纛旗后,是一杆在风中张牙舞爪的虎纹军旗,旗下正是许安麾下最为精锐的黄天使者!   他们身披着汉军的连身重甲,一手持着高大的塔盾,右肩上还扛着一支两米多长的铁戟,腰配环首刀,背插描着虎纹的靠旗。   在那面土黄色的大纛的统领之下,黄巾军的军士滚滚向前。   前锋的黄巾军军士已经铺满了整个正面,而后方的士卒还好像无穷无尽一般。   不多时,一个个巨大的军阵陆续出现在晋阳城守军的面前,头裹黄巾的黄巾军兵卒依旧源源不断的从地平线后冒出。   一声凄厉的哨声划破长空,土黄色色的浪潮突然一顿。   土黄色的大纛下,许安左手微举,四下令旗挥舞,号声不断,上万黄巾大军就此缓缓停下了前进的脚步,勒住了前行的战马。   而后黄巾军的大军中,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一声胜过一声。   只见许安土黄色的大纛从军阵中缓缓驶出,当大纛行驶到黄巾军军阵前的时候,欢呼声达到了巅峰,乃至整个平原,都回荡着黄巾军兵卒们的欢呼声!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大纛之下,是他们的将军许安!是太平道的领袖——许安!   所有黄巾军兵卒,将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向着他们的将军狂呼。   大风呼啸,漫山遍野的旌旗都在猎猎作响。   守城的汉军立即向张懿禀报了这一情况,张懿没有多想,直接放下手中还未处理完的文书,甚至的甲胄都没有披上,就在卫士的环卫下急匆匆的登上了城楼。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震天的呼喊声,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传入了晋阳城中。   刚登上城楼的张懿脸色微变,他已是听到了震天的呼喊声。   并州并没有经历过黄巾之乱,所以张懿对黄巾之乱的了解,多在于同僚之间的谈话,他也对黄巾军有着预想。   他也非是那些不通军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   饶是早有准备,但当张懿真的直面许安麾下的黄巾军时,还是被这支黄巾大军震撼到了。   放眼望去,整个东城外,尽是飘扬的土黄色旌旗,伴随着连绵不断哨鼓音,越来越多的黄巾军军士出现在了张懿的视线当中。   “难怪以皇甫嵩,朱儁两人之才,首战仍败于’蛾贼’。”   东城外的汉军斥候们已经尽数撤退到了南北两侧的城外,只敢遥遥观察黄巾军的情形,不敢靠近。   这些日子,汉军斥候虽然极为小心,但是还是折损了近五十多人。   张懿收回目光,看向身旁两侧,果不其然,晋阳城中那些世家所派上来协助城防的壮丁脸上都出现了惊惧之色。   张懿心中微定,又多了几分把握,虽然黄巾军军容比他预想的要严整的多,但是给那些世家的冲击力也更大,到时候他能获取的资源和帮助也会更多了。   要知道黄巾军攻陷的郡县中,可没见过有多少世家幸存。   但张懿和城内的守军不知道的是,城下的许安其实心中也无多少把握,只是进攻上艾县和沾县实在是或于顺利,大量的粮草被运回山内。   他也从沿路的郡县中得到了晋阳城中并无多少汉军的消息,这才敢长驱直入,窥视晋阳。   晋阳城可是并州的治所,攻下晋阳不说能得到多少许安此时正稀缺无比的工匠,晋阳城的武库更不知道存放了多少的兵甲。   攻下晋阳说不定可以将太行山中集训后的所有兵卒全部武装起来。   坚固的甲胄和锐利的兵刃对军队战力的提升不可谓不重要。   聚集在晋阳附近的黄巾军兵力已经达到了两万余人,许安为了进攻晋阳,将一些在中部地区集训的军队也带了出来。   绕是兵力远胜晋阳城数倍,但是当许安看到晋阳城数丈高的城墙后,还是有些忐忑。   数丈的高墙对于没有大型攻城器械军队来说,简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所幸现在晋阳城的汉军并非强军,而且人数也在下风。   晋阳此时就是一座孤城,就算攻不下晋阳,但是只要牵制住晋阳的汉军主力,黄巾军就可以从容的去攻击其他郡县。   这就是许安为什么在缺少攻坚能力的情况下,还是选择向晋阳进军的原因。   当然如果能攻下晋阳,自然是最好不过。   黄巾军的斥候骑兵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他们和汉军作战从来都是处于下风,战场的局势永远处于汉军的把控之中。   扬眉吐气的时刻终于到了,这些黄巾军的骑士呼啸的从城池两边飞驰而过,放肆的笑声从他们的喉中传出,飞入城中。   黄巾军旁若无人的在城南的原野上扎下了军寨。   张懿脸上的神情也越发严肃了起来,黄巾军扎营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一般的汉军的郡国兵扎营速度也没有他们如此迅速。   这支黄巾军的组织度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高的多。 第一百零九章 晋阳之战(二)   长夜漫漫,但终究是会过去,夜空的东方此时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晋阳城东城外的黄巾军大营依旧是灯火通明,营地中两侧的树林里星星的火光也未有断绝,连成了两条绵长的火龙。   北城和南城两处城外也出现了黄巾军的踪迹,据城外汉军的斥候观察各有一部左右的兵力,看起来应该是作为牵制的偏师。   一夜之间,大量简陋的长梯就被赶制了出来,而落后在黄巾军主力部队的云梯、撞车,还有冲车等攻城器械也陆续抵达了营寨。   这些攻城器械就这样毫无遮挡的出现在了晋阳城守军的面前。   晋阳城内缺少骑兵的消息,很快就被许安等人知晓了。   吵闹声将张懿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因为许安几次获胜都是靠夜袭取胜,所以张懿不仅将夜间的防守加强了一倍,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卸甲,便于随时起身。   在亲卫的护卫下,张懿快速的踏上了城楼,也看到了城上汉军震惊的来源,那些被放置在营寨外围的和冲车,还有大量的云梯。   似乎吃定了汉军没有足够的骑兵出营来毁坏这些攻城器械,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放在营寨外面,有意露出獠牙给城内的守军制造压力。   绵长的号角声回荡在晋阳城外的原野上,黄巾军大营顷刻间沸反盈天。   张懿紧了紧腰间的宝剑,昨天他和城中的世家商议了许久,他将城中可用的马匹还有骑手都集中在了一起。   也凑出了六百多名可堪一用的骑兵,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战阵上的经验,不过这也了胜于无。   武库中大量的兵甲也被源源不断的送往东城。   晋阳城中的文吏们大都一夜未睡,他们在查看城中百姓的情况,城中汉军数量远远少于城外的黄巾,就算加上协防的各家家奴也是一样,所以需要临时征召一些家世清白,遵纪守法的壮丁来协助城防。   那些游手青皮,市井流氓自然是被第一个排除在外了,他们上了城墙不仅毫无益处,还会扰乱军心。   不过这些人就算留在城中也是一大祸害,再加上城中还有之前听闻黄巾军来袭的消息后,逃入城中寻求庇护的百姓。   虽然盘查严格,但这些人中说不定会有黄巾军的奸细。   所以巡夜和巡街的差吏都增加了数倍之多,这些百姓也被集中安置在城西,和东城隔离的很远。   城外号角声逐渐停息,紧接着便是那激昂的战鼓之声。   城外黄巾军的大营已经平息了下来,一队又一队的黄巾军从各处营门井然有序的涌出,汇聚在一面面土黄色的军旗之下。   刀枪如林,漫山遍野尽是黄巾,无数黄巾军军士列阵而立。   当先一杆土黄色的大纛由为瞩目,许安身着土黄色的绣袍,披着玄铁甲,端坐于一处搭建好的高台之上,周围一众亲卫林立,甲士成群。   虎纹的黄天使者旗在风中迎风飘扬,张牙舞爪。   徐晃带领的骑兵队呼啸着从阵前掠过,欢呼声随着大风从各处军阵中传来。   一辆又一辆简陋的盾车还有大量的云梯,从黄巾军的军阵中被推了出来,密密麻麻的立在了阵前。   随着土黄色的大纛下的一面黄旗摇动,东城外的战鼓声陡一急,如雷鸣般重重敲击在众人的胸腔处。   “咻————”   尖锐的木哨声从东城外严阵以待的黄巾军中响起。   “虎!”   前阵无数黄巾军的军士齐声高呼,他们推着盾车,还有云梯快步向前。   城外黑压压的黄巾军兵马如同潮水一般拍向晋阳城。   “绷——”   晋阳城墙上的床弩被守卫的甲士激发。   巨大的矛枪顿时从城墙上激射而下,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入晋阳城外那汹汹的人潮之中。   “笃!”   一支矛枪狠狠的钉入了一面盾车上的木盾上,镶嵌在了盾面上。   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让枪头刺入了进去,盾后的一名黄巾军直接被当场钉死。   横飞的木屑还划伤一名军士的眼珠,鲜血从他的眼中不断的流出,他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不过相比于他身旁的另外一人,他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一块更大的带着尖刺木屑直接镶进了他身旁那人的脖颈。   那军士连闷哼都没有传出,那黄巾军的军士就这样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脖颈处缓缓流出,汇聚成一片暗红的血潭。   随着第一架床弩的矛枪落入了黄巾军的军阵之中,更多的床弩被陆续激发。   “绷——”“绷——”“绷——”   晋阳城的城墙上床弩被激发的声音络绎不绝的响起。   晋阳城上的床弩数量虽然比井径关上很多,但所受到进攻的面积也更多。   再加上床弩的精准度也不是很高,所以大多数的矛枪还是落在了地上。   但是只要矛枪落入盾车,还是能在黄巾军的盾车后带起一阵阵哀嚎和血雨。   “放!”   晋阳城东城墙上,随着令旗落下,四架投石机在汉军甲士的操控下猛然激发。   “呼!”   石块被投石机抛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入了压向城墙的黄巾军。   四发大石,有两发命中了黄巾军的军阵,另外两枚大石偏离的很远。   巨石带着强大的冲击力猛然砸在了盾车之上,厚木板拼接而成的盾车,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便被巨石砸的粉碎。   飞溅出的木块,便成了一片片夺命的利刃,盾车后的黄巾军军士几乎无一幸免。   另一款大石并没有砸中盾车,而是越过了盾车,落在了盾车后方的黄巾军军阵中。   那巨石直接在军阵中碾出了一条血道。   被巨石击碎的盔甲,断肢四散飞舞,无论将校人马俱是粉碎,非人力所能挡。   一名黄巾军的军士,茫然的站在原地,他的肩上耷拉着一条不知从来哪里飞来的断臂,脸上满是血沫,暗红色的鲜血从他的身上缓缓流淌下去。   他喉中涌动了几下,发出一声刺耳尖叫声,而后发出一声癫狂的大笑,突然向后狂奔而去。 第一百一十章 晋阳之战(三)   晋阳城最初是由董安于修建,至定公十五年(公元前497年)竣工,历时三年。   城周长4里,青石砌基,夹版夯土筑墙,墙内加荻、蒿、楚(类似芦苇、野草、荆条之类植物),使其坚固。墙基厚丈余,高4丈。   城四周各开一门,青铜龙饰城门。城四周开挖壕沟,犹如一道护城屏障。   但至东汉,晋阳城又扩大了数倍,但是外围的城墙如今只有三丈的高度了。   晋阳城上,床弩和抛石机往城下一刻不停的倾泻着矛枪和大石,收割着一个又一个黄巾暴民的性命。   城外两千多黄巾军的军卒推着上百架盾车和两架云梯车冲在最前,这部黄巾的军司马乃是李恒,原来鹿台山李家的家主。   黄巾军的另外两部的军士跟在李恒部后方不远,向着晋阳的东门瓮城压去。   许安麾下军兵越来越多,原来从鹿台山一路跟来的三家子弟也是水涨船高,尤其是那些原本就是太平道教徒的更是身居高位。   赵家的家主赵乐为人虽然有些胆小,但是能识文断字,又颇为精通术算,现在跟随在许安军中,作为长史。   王家的家主王任则是和李恒一样,直属于许安的麾下担任军司马一职。   担任突击的是李恒部的第一曲,此时他们的士气还算高昂,晋阳城上的矛枪精准度不足,他们只损坏了五架盾车,由于冲锋在前,也没有遭受到抛石机的攻击。   眼前的城墙越来越近,黄巾军第一曲的军侯攥紧了拳头吹响了含在口中的木哨。   “咻——”   急促而尖锐的木哨音陡然响起。   “万胜!!!”   第一曲的黄巾军军兵们齐声高呼大步向前,几乎是同一时刻,城墙上无数箭雨攒射而下。   “注意隐蔽!”   一名队率紧握着手中的环首刀,躲藏在盾车的后方,大声的呼喊道,四周的黄巾军军士也是尽可能的将身子埋于盾车之后。   晋阳城上飞箭如蝗般落下,带着尖啸声,射击在云梯和盾车上,发出“笃笃笃”的响声,饶是有云梯和盾车作为掩体遮蔽,但是仍旧有不少黄巾军的军士被射翻在地。   “绷!”“绷!”   两架床弩响起,如此近的距离,床弩的穿透力惊人的恐怖,一名躲在盾车后的黄巾军什长连同身后的两名军士被一齐穿成了葫芦。   “咚!”   一声闷响响起,黄巾军的云梯车被底部的力士拉动,云梯的梯顶上尖锐的钩状物被狠狠的嵌入了城缘。   “万胜!!!”   躲在云梯防盾后的一名黄巾军队率率先冲上了云梯,紧接着更多的黄巾军军士沿着云梯的通道向着晋阳城的城墙上直冲而去。   土黄色的队率旗飘扬在云梯的上方,也激起了其余黄巾军的士气。   万胜之声在城下此起彼伏,紧接着又是一架云梯车搭在了晋阳城的墙头,城下的黄巾军皆是争先恐后的向上涌去。   他们举着木盾沿着云梯向着城墙上直冲而去,两边的汉军弓弩手自然不会放任他们直接冲上城墙。   汉军的羽箭从两侧飞出,云梯上的黄巾军军士登时倒下了一片,如同落饺子一般从云梯上滚落而下。   箭矢虽密,但是依旧不断有黄巾军的士兵们从云梯上跃下,但大多都是刚一落地,数把锋利的兵刃就迎面而来,最先跃进城中的几名黄巾军军士都被刺中,惨叫着跌下了城去。   与此同时,李恒部第二曲和第三曲军士也已经赶到了城下,一辆又一辆的云梯车被搭上了城墙,紧接着无数简陋的长木梯也被搭上了城墙。   “倒!”   滚烫的金汁和沸水被守城的汉军倾泻而下,攀爬在长梯上的黄巾军军士皆是惨嚎着落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一股恶臭随之传出,城下不少的黄巾军军士甚至被熏的呕吐了起来。   越来越多的黄巾军士登上了云梯,他们向着城上奋力攀登,背着靠旗的黄巾军什长大踏步向前,队率和军候的旗帜飘扬在城下。   “死!”   一名汉军队率挥刀将一名刚刚跃上城墙的黄巾军军士砍翻在地,那黄巾军的军士颇为骁勇,守卫这处垛口的两名汉军甲士都倒在了他的刀下。   但是终究还是技差一筹,饮恨在了汉军队率的刀下。   就在汉军的队率击杀了这名黄巾力士后,云梯上一名身穿着重甲的黄巾军军士翻身滚入了墙内。   刀光一现,一名正在云梯附近的汉军顿时栽倒在了地上,喉中发出了痛苦的哀嚎声。   他的小腿已经和他的身体分离了开来,鲜血从他的膝盖处喷涌而出。   汉军的队率眼神一凌,双手紧握环首刀大踏步上前,眼前这人技击之术极为老练,决不能让此人站住位置。   否则黄巾军可以靠这人打开的缺口源源不断的登上城墙,汉军要再度赶下他们,就要付出更大的伤亡。   “死!”   汉军的队率爆喝一声,长刀猛地劈向那重甲黄巾军。   两刀相撞发出一声暴响,刀口竟然都有火星飞出。   与此同时,就在汉军队率和这名重甲黄巾军缠斗之时,另外两名黄巾军的军士握着刀盾从云梯两边跃将而出,刚刚围拢过来的几名汉军一时间被杀的节节败退。   而后一面土黄色的队率旗,自云梯上慢慢升起。   “贼子敢尔!”   汉军队率双目赤红,怒喝一声,奋起一刀逼退来眼前的重甲黄巾军,转身便接住了那两名黄巾的刀盾手。   其中一人反应不及,被一刀划破了喉咙,当场倒在了地上。   另外一人想上前援护,但聚集而来的汉军戟兵已经缓过了神来,将他截留在了原地。   “嘭!”   巨大的响声从城下传来,那是黄巾军的撞车正在撞击了东城的城门。   “咻————”   “万胜!!!”   更大的呼喝声随之从城下传来,   汉军队率略一愣神,却是忘了他身后的那名重甲黄巾军。   一道雪白的刀光浮现在他的余光之中。   生死关头,汉军队率拼命扭转了身躯,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   但鲜血还是从他的腹部流出,那里被那名重甲黄巾军的环首刀给划开了一道口子,幸好他身上厚重的铁甲给环首刀带来了一定的阻隔,没有让被直接开膛破肚。   “死!”   重甲黄巾军爆喝一声,他听到了总攻的哨音,知道自己的袍泽正向城上支援,他需要为他们打开一条通道!   重甲黄巾军猛地撞向那还未站稳的汉军队率,只听“噗”的一声,他手中的环首刀已是刺穿了汉军队率的腹部。   鲜血从汉军队率的口中不受控制的流出,那汉军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腹部传来的疼痛感正在侵蚀他的意识,他的气力正在逐渐消失。   “汉军!”   汉军队率用尽全力死死的抱住了眼前的重甲黄巾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城外倒去。   “威武!”   两人如同落叶一般从城头飘落而下。   汉军队率眼前最后的情景,是汹涌而来的黄潮。 第一百一十一章 晋阳之战(四)   午时一刻,天边的烈阳越发的耀目,但黄巾军对晋阳城的攻势依旧没有放缓。   “放!”   晋阳城上,汉军的军候怒喝一声,随着他的手臂挥下,垛口处的汉军弓手齐齐挽弓放箭,只听城墙之上破空声大作,无数羽箭已经划破了低沉的长空,向着冲锋而来的黄巾军头上狠狠的攒射而去。   汹涌而来的黄潮为之一阻,霎那之间,在城外的黄巾军军阵中便响起连绵不绝的哀嚎声,无数黄巾军的军士扑倒在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杀!!!”   “咻————”   尖锐的木哨声再度响起,李恒带着亲卫队已经压到了东城的瓮城城外,晋阳城防守的力度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顽强,甚至在几处城墙上,黄巾军都已经占住了跟脚。   此事非同寻常,有些不同常理,因为按理来说晋阳城的防守不应该如此不堪,南北两支偏师不过牵制了一千多名汉军,防守东城的汉军起码还有两千多人。   再加上临时征召的壮丁,还有各家的家奴仆从,怎么也有五千之数,黄巾军此时投入攻城的部队,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千人。   而且这还只是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许安皱着眉头看向晋阳城的瓮城城楼,张懿鲜红色的大纛旗屹立在城楼,两侧汉军的力士猛力敲击着高大的战鼓,城墙上甲士来来往往,军旗飞舞,不见一刻停留。   “不好!”   许安脸色大变,霍然站起身来,东城进攻的实在是太过于顺利,黄巾军的第一波试探性进攻就登上了城头。   汉军的精锐很可能不在东城,张懿对其另有安排,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张懿想先吃掉黄巾军在南城或者北城的一支偏师,尽可能的削弱黄巾军的军力和士气。   “呜————”   绵长的号角声在北城响起,许安猛然转头,看向了北城的方向,他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北城肯定是出现了变故。   正带着黄巾军骑兵在东城外游戈着的徐晃,此时也听到了北城的号角声,他扭头看向中军大纛的位置,一面淡蓝色的旗帜正往北城的方向挥动着。   徐晃不敢停留,赶紧偏转马头,带着身后黄巾军的骑士径直往北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张懿实在是太过于大胆,城外的黄巾军军力数倍于城中汉军,许安完全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下张毅居然还敢主动出击。   “大纛前移五十步,将第四部 ,第五部也投入进攻序列,给我攻下东城!!!”   许安拔出腰间环首刀,奋力向前一引,沉声喝道。   “先登者,位升三级,赏万钱!”   张懿既然带兵出城想先破了北城的偏师,那么东城的防御肯定要弱上很多吗,许安当机立断直接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先登者,位升三级,赏万钱!”   “先登者,位升三级,赏万钱!”   “先登者,位升三级,赏万钱!”   大纛的将令一级一级的传下,总攻的哨音和鼓号声也已经响起,当众人看许安的大纛旗往前移动时,整个东城下的黄巾军顿时沸腾了起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再度传来。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在黄巾军的中军处响起,那面绣着虎纹黄旗跟随着第四部 和第五部的黄巾军军士一并向前,五百名黄天使者动作几乎整齐划一。   他们全身披挂着重甲,左手提举着高大的塔盾,右肩扛着长戟,腰间还悬挂着一柄环首刀,他们早已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了黄天。   他们低声吟诵着太平道的经义,大步向前,低语声在战场中汇聚成了一片,众人耳中听闻,只觉得好似梵音一般,黄天使团的投入,也让黄巾军一方的士气又暴涨了一截。   “大纛传令,倾力攻城!!!”   许安长刀平举,猛地挥下,朗声说道。   “大纛有令,倾力攻城!!!”   “大纛有令,倾力攻城!!!”   “大纛有令,倾力攻城!!!”   军旗飞舞,无数黄巾蜂拥而出,犹如狂风中的巨浪一般。   东门瓮城外的李恒看到了中军大纛的异动,耳中也听到了总攻的哨音。   他其实早就发现了晋阳城的守卫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他怀疑可能是诱敌之类的圈套,并没有全力进攻,还是按照命令试探性的展开攻势,稳扎稳打。   如今看到中军的信号,李恒不再犹豫,拔出腰间环首刀向着晋阳城虚虚一压,厉声喊道:“攻!”   下一刻,李恒一手持盾,一手握刀已经甩开大步登上了云梯。   他的身后数十名顶盔贯甲的亲兵已经蜂拥而来。   当李恒的军司马旗出现在了云梯之上的那一刻,整个东城的黄巾军都沸腾了起来,也激起了他们的血性。   “万胜!!!”   “万胜!!!”   “万胜!!!”   晋阳城上守军的压力一时间大增,越来越多的黄巾军开始涌上城墙。   城楼之上,王辰一脚踢翻脚边的木箱,箱中的五铢钱顿时洒落一地,他拔出腰间的宝剑,居高临下看着城墙上的兵卒,大声喝道。   “我乃军司马王辰,太原王氏族人,今取‘蛾贼’首级者,杀一人赏百钱,什长三百,队率千钱,军候五千,军司马万钱!”   看着地上散落的五铢钱,城头的汉军不由的骚动了起来,城楼上那发话的王辰,正是晋阳城中最大的世家,王家的子弟。   王辰周围不止有数百名顶盔贯甲的汉军甲士,还有数十名穿着袍衣的门客,这些门客各持刀兵,环卫在王辰两侧,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城楼下的一众汉军。   王辰高高擎起手中的宝剑,向下猛然挥去。   “杀!”   汉军的力士再度敲响了战鼓声,浑厚的鼓声传遍了每一处城墙,军令一级一级的传下。   “威武!!!”   “威武!!!”   “威武!!!”   无数汉军甲士争先恐后的涌上前去,登上城头的黄巾军竟然一时间被杀的节节败退,被赶下了城墙。 第一百一十二章 晋阳之战(五)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晋阳城的城楼上响起。   城楼上的汉军力士俱是咬牙切齿,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动着城楼上的绞盘,随着绞盘的转动,高大的晋阳城城门正在一点一点向着两边打开。   城下马蹄声如雷,犹如那暴涨的潮水一般响亮,一面鲜红的军旗当先跃出了城门,红底黑字绣着斗大的一个“张”。   并州刺史张懿头顶金盔,手持马槊跃马在前,一身绛红色的战袍被强风吹得鼓起,露出了战袍下两当铠。   炫目的阳光照射在张毅的盔甲之上熠熠生辉,更添了数分威势。   身后数百名汉军甲骑紧随张毅而出,同样是伏鞍跃马,持枪握戟,飞驰而出。   倏忽之间,无数旌旗飞出城门,战马四蹄翻动,发出犹如雷鸣般的闷响,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出了巍峨的晋阳城。   张毅单手举起马槊,竭尽全力的大声喊道:“汉军!!!”   身后无数汉军俱是高举兵刃,齐齐高呼。   “威武!!!”   “威武!!!”   “威武!!!”   张毅跃马在前,仰天长啸一声,横举马槊,身后五百甲骑陡然一转,由纵队变为了横队。   马蹄攒动之间,旌旗如林,枪戟如麻,五百汉骑已经跃出了城门。   此时大部分的黄巾军的注意都在城上,当汉军的甲骑跃出晋阳城中时,他们正顶着城上的箭矢,在云梯上努力的向上攀登。   那飞驰而来的汉军甲骑如同一柄利刃一般,斜插入城下正在向晋阳城上进攻的黄巾军。   “杀!”   张懿高高举起马槊,又猛然落下。   “嗖!”“嗖!”“嗖!”   身后汉军甲骑纷纷挽弓放箭,无数短兵飞出骑阵,向着正在那些正在殊死博杀的黄巾军军士头上飞散而去。   城下一片又一片的黄巾军军士相继倒下,一名正在指挥军士上前的黄巾军队率还未反应过来,一枝羽箭从空中攒落,锋利的箭簇借着强大的惯性,从黄巾军队率背颈处射入,又从咽喉部位生生穿出。   那黄巾军的队率踉跄了一下,抬起了头颅看向汉军甲骑涌来的方向,身躯摇晃了几下,终究是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短兵旋转着飞入密集的人群中,在缺少衣甲的黄巾军军中登时便带起了一片血雨和哀嚎,黄巾军的军兵如同割麦一般倒伏而下。   “稳住军阵!”   黄巾军的军司马王任策马扬鞭,飞驰在黄巾军的军阵之中大声的呼喝着,努力想使得那些恐慌的军士安稳下来。   “举枪!布枪阵!!!”   片刻的慌张后,不少高高耸起的长枪被黄巾军的军士们放下,在阵前形成了一道道密集的抢网,各级的军官亦是大声的呼喝着自己周围的军士。   陈伍站在黄巾军的阵中,心中止不住的惶恐,他早就看到了前阵的袍泽的遭遇,那些从晋阳城中飞驰而出的汉军甲骑,正在肆意的收割着城下正在攻城的黄巾军军兵的性命。   “咚!”“咚!”“咚!”   城上的战鼓声也被汉军的力士猛烈的敲响,急促的鼓声重重的锤击在每一个汉军的胸膛上。   城墙上一名汉军的屯长一剑斩杀了眼前的一名黄巾军士,只一步便跨上了身前的云梯。   “杀!”   汉军屯长咆哮出声,手持着汉剑竟然自云梯上往下冲去,迎上了云梯上还想往城上杀来的黄巾军。   张懿持槊驱马冲锋在前,虽然年近五旬,但此时却丝毫不见老态,一支马槊在他手中虎虎生风,围拢而来想要以军阵抵抗汉军甲骑冲锋的黄巾军,都无一列外的倒在了他的槊下。   大量的血液从黄巾军军士的身上喷溅出来,将张懿连人带马几乎都染成了血色。   汉军的骑阵踏破了一支又一支的黄巾,片刻之间,张懿只觉得眼前一阵豁然开朗,却是已经杀透了黄巾军的军阵。   张懿悠然回首,晋阳城下已是一片人间炼狱,残肢断臂散落满地,军旗四伏,地上凝聚出了一个又一个暗红色的血潭,空气之中尽是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威武!!!”   “威武!!!”   “威武!!!”   汉军的步卒也已经涌出了晋阳城,一千余名训练有素的汉军正向城外这支黄巾军缓缓压迫而来。   王任努力的维持后方还算稳定的军阵,但汉军的步卒阵中,却是飞出无数的羽箭。   缺少盾牌的遮挡的黄巾军顷刻之间倒伏下去一片,陈伍站在后排,双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长枪,口中默念着军中那些黄巾军方士教他的经义,向黄天祈祷着平安。   “急射!!!”   汉军的军候骑在战马之上,用力的挥动着手中的令旗,此时什么轮射,什么休整都全部被他抛掷脑后。   四百名汉军弩手再度齐齐上弦,从前阵的盾兵缝隙中向前疯狂的射击。   “顶住!援军马上就到!”   前方越来越多黄巾军军士倒伏在地,阵中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一些胆小的军兵甚至抛下了长枪向后跑去。   王任目龇欲裂,连斩了数名逃兵,又厉声大吼道:“援军转瞬既至,平地逃跑无异寻死!给我顶住!!”   “援军马上就到!”   “援军马上就到!”   “援军马上就到!”   王任身后的亲卫甲士也是齐声大呼,王任飞驰在阵中,土黄色的军司马旗来回摇动,阵中黄巾军的军士看到他们的主将并没有离开,心中的畏惧稍稍减少了数分。   在各级将校的呼喝下,黄巾军的军阵虽然摇摇欲坠,终究还是没有溃散。   “咴————”   骏马长嘶,张懿舞动马槊,引吭高喊。   “我大汉!!!”   难以想象,一个年近五旬的老人却有如此声势。   身后五百汉军甲骑霎时山呼海啸般响应:“威武!!!”   张懿踢动马腹,策马扬鞭缓缓向前,大风吹来,带起那面绣着“张”字的鲜红色战旗,发出了猎猎的响声。   身后五百甲骑也是纷纷催动座下的战马,跟着张懿缓缓向前,遍布骑阵的旌旗亦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虽然只有区区五百汉骑,但冲锋而来却似千军万马一般,这五百汉骑在张懿的带领下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滚碾向了前方黄巾军简陋的军阵。 第一百一十三章 晋阳之战(六)   “杀!!!”   汉军出城的步军也已经抵到了十步的距离,最后一波箭雨从军阵射出,更多的黄巾军倒在了羽箭之下,汉军的弩手也迅速的退回了军阵之中。   前阵那些身披重甲,手持塔盾的汉军口中发出低吼,如同出栏的猛兽一般,猛地扑入了黄巾军的军阵。   退后阵后的汉军弩手也是齐齐抽出腰间的利刃,跟着前阵的重甲军士一并向前。   “咻————”   尖锐的木哨音从黄巾军的军阵中响起,王任用尽全力吹响了脖颈处挂着的木哨。   那奇异的木哨声只顷刻间,便传遍的整个战场,那木哨音彷佛有某种魔力一般,让阵中惶恐不安的黄巾军心中稍安。   “咻————”   “咻————”   “咻————”   更多的哨音交织在一起。   “虎!”   无数黄巾军齐声大喝,挺起了他们瘦弱的胸膛,用力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冲锋而来的汉军同样是大声呐喊着,前阵的盾兵举起手中的塔盾奋力撞向黄巾军的军阵,后阵的戟兵纷纷将长戟放平,跟随着盾兵,往前方的黄巾军军阵直冲而去。   两股洪流迎面而来,黄潮和赤潮猛烈的撞击在一起,霎时间便激起了无数的浪花,汉军的盾兵狂暴的撞入黄巾军的枪林之中,掀起一阵血雨。   一名汉军的什长一手举着曲缘盾,一手握持着环首刀,连续斩断了两杆长枪,想要突入了阵中,此处恰好就是陈伍所在的地方。   陈伍低喝一声,将手中长枪猛地刺出,长枪如毒蛇般探头而出,直直的刺中那汉军什长铁甲胸口位置,枪尖发出一声刺耳的钢铁摩擦声,甚至还溅起了数点火星,但却没有刺穿那汉军什长的铁甲,长枪向一旁滑落而去。   惯性的作用带的陈伍一个踉跄,向前扑去,那汉军什长狞笑了一声踏步上前,手中的环首刀直直的向着陈伍裹着黄巾的头颅劈砍而来。   陈伍只觉得冰冷的感觉瞬间侵染自己的全身,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从他心底升起,巨大的恐惧感让他不由的闭上眼睛。   “噗!”“噗!”   兵刃入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凉的感觉出现在陈伍的脖颈,腥臭的血腥味登时充斥了他的口鼻。   “陈伍!”   一声大喝陡然响起,陈伍感到一支手臂把他从无尽的深渊拉回了现世,口鼻中的血腥味慢慢的消散,他晃了晃脑袋,勉强稳住了身形,睁开眼,才看清了周遭的情形。   那直冲而来的汉军什长身上已经镶入了两支长枪,他丢下了手中的兵刃,双手无力的抓住两根枪杆,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脸上因为疼痛已经扭曲得面目全非。   陈伍惊魂未定,偏头看去,正是自己的什长王起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万胜!!!”   “万胜!!!”   “万胜!!!”   黄巾军阵中猛然爆发出震天的呼喝声,刺耳的哨音再度响起。   “咻————”   陈伍来不及向他的什长道谢,他的右侧又传来一声惨呼,是他们什中一名长枪兵被前方一名汉军戟兵的刺中了腹部,栽倒在了地上,腹里的青白之物洒落了一地。   那汉军戟兵此时已经转过长戟,再度刺向了陈伍,陈伍一咬牙,踏前一步,手中的长枪已是迅疾刺出,长枪越过戟尖,一枪正中那汉军戟兵的咽喉。   汉军戟兵的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手中的长戟无力的垂落在地,眼中的神彩正在飞速的消散。   就在陈伍想收回长枪之时,那倒下的汉军戟兵身后又滚出两名手持刀盾的汉军刀盾手,两人手执着曲缘盾护住了身体,抓着陈伍收枪的间隙,弓着身子往前急冲而来。   眼见情况危急,一旁的王起圆睁着双眼,喉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奋力刺出长枪,用枪尖抵住了一名滚来的汉军刀盾手。   那汉军刀盾手手中的曲缘盾被王起长枪上传来的的力道带得一歪,收势不住,竟然打了个转跌坐在了地上。   还不等他爬将起来,侧面一根长枪已经疾刺而来,枪尖几乎将他没有防护的脖颈刺了个对穿,枪尖抽出,他捂着脖子在地上无声的挣扎起来。   但另一名汉军的刀盾手却没有被长枪所阻挡,他弓低身子,一脸狰狞的用左手曲缘盾的侧沿顶起刺向他的两杆长枪,他大步向前顺推着进入枪阵的死角。   幸存的这汉军刀手盾虎喝一声大踏步逼向陈伍,陈伍心头狂跳,脑子一片空白,只是用力将手中的长枪刺出。   那汉军刀盾手侧身闪过,奋起一刀砍向陈伍的枪杆,枪杆应声而断,陈伍只觉得虎口一震,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   就此此时,后排一支长枪却从前排的间隙中猛然刺出,从那汉军刀盾手侧面衣甲裸漏的地方直刺而入。   “噗!”   长枪直刺而入,那汉军刀盾手如同触电一般,僵在了原地,随后喉中发出了骇人听闻的嚎叫声。   双方士卒军阵纠葛在一起,陷入鏖战,双方步卒结成军阵,士卒们肩并着肩,胸贴着背紧紧的靠在一起,无数长枪,戟戈从阵中的缝隙中伸出,两方的军士们都奋力的将手中的兵刃往前刺去。   最前面的几名军士精神都已经濒临崩溃,这群在生死夹缝中的人嘶声力竭的大喊着,试图缓解着心中的绝望恐惧,但军阵之中,有进无退,也无处可退,他们必须奋战到一方崩溃为止。   “咚!咚!咚!”   汉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金鼓声,数面高大的红旗陡然出现汉军阵中。   “锐士!!!”   一名黄巾军的队率眼中露出惊恐的神情,不由的惊叫出声,他曾经和汉军作战,遇到那些身披的重甲的怪物,汉军锐士,每每在这种焦灼的时刻出击。   伴随着震天的“威武”声,那红旗已经冲出了汉军的军阵,但却并未见那些身着重甲的汉军锐士,而是上百名身披革甲,手持各式刀剑的人。   面对着如林般的枪阵,他们面上并无丝毫的惧色,反而是疾步上前。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晋阳之战(七)   那黄巾军的队率却没有半分的放松,因为他在他们的身上嗅到了另一种危险的气息。   这些人其实并非汉军,而是太原王家座下的门客、侠士或者是受了王家的恩惠,被派到军中供张懿驱使。   这些门客,游侠,或许不通战阵之事,但他们个个精通技击之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常年受王家恩惠,今日出战,多是心存死志。   这些太原王家的这些门客和游侠们对于自身的伤亡根本毫不在意。   “杀!”   这些技击士虽然并无厚重的盔甲,但大多身形矫健,且武艺不凡。   在这些悍不畏死的技击士的猛攻下,黄巾军的军阵几乎是瞬间被后压退了数步的距离,越来越多的地方的被打开的缺口。   身旁不认识的门客,游侠死了,反而会激起其他人的血性,而认识的门客和游侠倒下去了,更会激起这些技击士的仇恨。   太原王家的门客和游侠一个又一个倒下,但黄巾军前阵的军士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几乎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不可否认,这也的办法确实是有用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王任看着前方的军阵已经感到了不妙,王任跟随许安经历了连番的搏杀,也经历了赤石岭的大战。   他知道军阵一旦溃散,这里所有的军兵包括他自己,肯定是无一幸免,在这旷野上会被那旁侧的汉军甲骑生吞活吃,连皮毛都不剩。   更恐怖的是,如果他王任葬送了这三千名黄巾,只怕是王家一朝之间跌落地狱,再无翻身之日。   王任一把摘下自己的顶盔,将顶盔狠狠的掷在地上,大声喊道。   “难道只有汉军有敢死的军士吗!鹿台王家的子弟,随我杀!!!”   王任翻身下马,高高擎起手中的环首刀,猛地向前一压,身后的数十名王家的子弟俱是咆哮着,紧随着王任向前杀去。   王任的军司马旗再次向前,那高大的土黄色军司马旗,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插在晋阳城外的原野上,插在了黄巾军军阵的最前列。   军阵中每一个黄巾军的军士都能看到这面高耸的旗帜,也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将并没有抛弃他们,他们的主将还在与他们并肩作战!   “苍天已死!”   身前的军士如同波开浪裂一般,给王任让开了一条道路,王任引吭高喊。   “黄天当立!!”   身后二十名鹿台山王家的子弟仰天咆哮。   “岁在甲子!!!”   身旁上百名黄巾军的军士皆是狼嚎响应。   “天下大吉!!!!”   随后整个黄巾军的军阵都沸腾了起来,他们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   “万胜!!!”   军中充任军法官的黄巾方士将怀中的符纸洒向天空,拔出腰间的利刃呼喝着向前冲去。   “万胜!!!”   王任一刀砍翻一名突入阵中的技击士,身后二十余名王家子弟也是越众而出,他们虽然技击不如对方的游侠,但胜在甲坚利刃,又是同样悍不畏死。   再加上有了王任等人的加入,黄巾军主将亲临战阵,也让这些惊慌失措的黄巾军找回了主心骨,他们跟随着王任的脚步清剿着这些突入阵中的技击士。   这些技击士虽然勇猛,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在长枪和刀剑的双重绞杀下相继倒下,后续的汉军虽然也跟着涌来不少,但在黄巾军的猛烈反击下还是被尽皆赶出了军阵。   结成军阵的黄巾军就如同一只卷缩起来的刺猬一样,张懿带领的汉军甲骑根本不能突入阵中,甚至黄巾军中的弓手,还给汉军甲骑造成了一些伤亡。   骑士虽然有甲,但是并非如同汉军的精锐,三河骑士一般人马俱着重甲。   “使君你看!”   一名汉军甲骑手指向远方,张懿循声望去,只见一支打着黄旗的兵马正往此处疾驰而来,不是黄巾军,还能是谁?   “可惜了……”   张懿策动马缰,眯起双眼眺向远方。   “若是再多五百骑,定叫这些‘蛾贼’有来无回!”   随着张毅的旗帜挥动,晋阳城的城头也响起了钲声,汉军的步卒如同落潮一般消散。   几乎是同一时刻,城外的黄巾军也看到了那支打着黄旗的兵马。   “万胜!!!”   军阵中所有的黄巾军大声的欢呼了起来,那是劫后余生从心底升起的喜悦之情。   眼看着汉军往后退却,王任虽然很想下令追击,但汉军的骑兵还游戈在边缘,黄巾军军阵现在还算严整,这些汉军的骑士没有机会冲击。   但要是尾随截杀汉军的步卒,说不得军阵便会散乱,进而给了汉军可趁之机,仔细的考虑过后,最终王任还是选择稳妥,没有下达追击的军令,他无法承受失败的代价。   大队的汉军步卒缓缓的退入了晋阳城中,他们带着死去袍泽的尸首,衣甲走入了高大的晋阳城。   张懿走在汉军最后的位置,直到所有的汉军都步入城中后,他才缓缓策马进入了晋阳城。   在那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晋阳城高大的城门缓缓的向中央闭合,张懿回首望去,城外是满目的疮痍,飞驰而来的黄巾军骑兵已经来到了黄巾军军阵的外围。   龚都立在旗下,面色凝重的看着满目疮痍的战场,也看到了军阵最前方,那面沾满了鲜血的军司马大旗。   军司马的大旗下,年过四旬的王任浑身的盔甲已是被鲜血所侵透了,他的右臂被一名技击士砍伤,只能以左手持刀。   而跟随他一齐出战的鹿台山王家子弟,此时只有三人尚能站立,其余的人都已经倒伏在了地上的血泊之中,再也无法爬起身来了。   当王任看到率兵前来驰援的龚都时,强提起来的一口气也终于是松了下去,他嘴角扯过一丝笑容,眼前色彩在他的眼中慢慢的消散。   他闭上了眼睛,身上的伤口让他变得无比的虚弱,气力正从他的身上消散,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王任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晋阳之战(八)   南城!   许安猛地一拳锤击在栏杆上,号声最先从北面响起,他以为是张懿想吞掉他的北面的偏师,但没有想到,南城又响起了号角声。   张懿真正要进攻的并非是北城,而是他在南城的部曲。   虽然反应过来后,他立刻就让龚都带领军中仅剩的四百余骑前往支援,但是却是已经晚了数分钟了,此时军情还没有传过来,他在南城的部曲生死未卜。   许安举目望去,东城外两军厮杀正酣,城头的汉军依靠着城池依旧在顽强的抵抗,黄巾军的哨音一声接着声,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每分每秒都有无数军士倒伏在地,但却依旧无法前行半步。   这晋阳城就如同一块磐石一般,在黄巾军浪潮一波又一波的拍击下屹立不倒。   进攻晋阳,许安调遣了山中两万三千余名军士,他本以为晋阳缺少骑兵,自己占据骑兵的优势,晋阳城的守军面对着东城的压力,仅凭步卒绝不敢弄险出城袭击偏师。   但如今看来倒是他许安太过自大,小瞧了这晋阳城,小瞧了汉军的胆气,小瞧了那并州的刺史张懿。   看来就算是史书上不留多少笔墨的人,也不能小觑。   南城的偏师若是被吞取,无疑会大大增长守军的士气,没有偏师的袭扰,晋阳城的守军便可专注防守一面城墙,如此攻下晋阳又难了数分。   难道晋阳之战就如此虎头蛇尾,草草收场?   许安双手紧握着高台上的栏杆,此时他心中已是纷乱如麻。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他的耳边响起,许安探身望去,第一部 退回阵中休整的军士们,已经重新排列好了军阵。   军司马李恒牵着战马跪立在一处高台的下方,高台上三名黄巾军方士正在做法布道,他身后本有十余名亲卫,都是鹿台山李家的子弟,但如今却只剩下了两人。   而那面本来干干净净的军司马战旗如今也是破破烂烂,沾满了血迹和尘土。   就在上一次进攻的时候,李恒亲自带队冲锋冲上了晋阳城东城的城头,奋战近一刻钟,但因为汉军的拼死的抵抗,还是无奈撤下了城头。   但回来之时,原来第一部 的两千余名军士,如今却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余人,几乎有近千名军士被留在了晋阳城中。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当黄巾军的方士作法完毕,李恒翻身骑上战马,从阵前飞驰而过来,他挥动着手中长刀,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军阵中一众军士无不高声应和。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再度响起,这一千五百名黄巾残兵再度向前进军。   “黄天……”   许安眼中浮现出了一团雾气,他看到了广宗之战,那些面对着皇甫嵩领导的汉军还敢在城外列阵的黄巾,那些在下曲阳做着殊死一搏的袍泽。   整个太平道不过是张角的谎言罢了,他只是想以宗教聚集起天下的百姓,进而席卷整个大汉十三州,推翻他眼中那个腐朽的汉王朝罢了。   那些仙术,那些符咒在张梁给他的《太平经》一书中不过只是一些障眼法罢了,张家三兄弟救死扶伤不过是学了书上的岐黄之术罢了。   但是那些太平道的信徒却都相信了,他们相信太平道的教义,相信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相信他们最终能建立起一个天下和睦,兴荣昌盛的黄天之世。   “咻————”   晋阳城东城下,尖锐的哨音再度传来,也将许安发散的思绪扯回了现世。   黄巾军再度对晋阳城发起了进攻,更多的黄巾军汇聚成了土黄色的浪潮,狠狠的向着晋阳城的城墙拍打而去。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南城的偏师生死未卜,东城的军士们无时无刻不在抛洒着自己的热血。   环顾四周,许安却发现自己身旁并无一人可以与之商议,一切都需要自己来决断,没人可以帮他。   他陷入了惶恐之中,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如他自己从那列火车上突然醒来来到了这个乱世一样,亦如每晚从梦中惊醒,朝不保夕的惶恐感。   “万胜!!!”   黄巾军军士们的怒吼再度传来,犹如山呼海啸一般,让许安昏昏沉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万胜……”   许安喃喃自语,他想起了张梁昔日的教诲,也想起了张梁临终的言语。   “黄天既覆,苍生何存。”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许安抬起左手搭在了腰间的环首刀上,转过身去,看向了站在他身后徐大和张季,还有他的一众亲卫。   “呜————”“呜————”   连绵不断的号角声从黄巾军的大纛下传来,整个黄巾军大阵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李恒本来骑乘在战马之上还在大声的鼓舞着麾下军士的士气,突然听到了后方奇异的声响,悠然回首,只见中军那高耸的土黄色大纛旗正在缓缓向前,代表着黄天使者的虎纹战旗亦是一起向前。   五百名黄天使者身后的虎纹背旗在风中迎风飘扬,如同五百只猛虎一般。   “驾。”   许安双腿轻轻踢动马腹,胯下的枣红马轻嘶一声,迈开四蹄向着前方跑去,炫目的阳光照耀在许安的眼帘上,还有他的披着盔甲的身躯上,让他因为惶恐而发冷的身躯,微微有些暖和。   “咻————”   晋阳城下,黄巾军进攻的哨音再度响起。   许安高高擎起手中的长戟,奋力往前一引,身后三百亲卫,五百黄天使者霎时间沸腾了起来,紧接着成千上万的黄巾军俱是一并向前。   他们举起长枪,扛起戟戈,挺起刀盾追随着许安向晋阳城席卷而去,铁甲铮铮,刀枪如林,汹涌如潮。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晋阳之章(九)   晋阳城的攻防战,随着许安的加入,整个城下的黄巾军都彻底的疯狂了起来。   本来在东城防守的汉军,有两千五百人,但后来张懿带了一千军士前往了南城。   再加上连番的作战伤亡,东城防守的汉军如今只有一千余人了,其余的多半是各家的门客,家奴还有临时征募过来的壮丁,这些壮丁大多都只发放了一些简陋的革甲,还有长枪。   这些壮丁通过简单的训练后,便被汉军的军卒带上城墙,结成军阵迎击黄巾军。   倒是有些像日本的战国时代,武士和足轻的感觉,下级的武士带着足轻组成的枪阵协同作战。   然后再靠着城墙的优势,还有城上大量的守城器械,以及太原王家优厚的封赏,这才勉强抵挡住黄巾军连绵不断的攻势。   “军司马,你看!”   汉军军司马王辰的耳旁传来自家门客的叫喊声,不过不需要旁人踢醒,他早就看见了那面前行的土黄大纛旗。   “疯了,疯了!”   王辰看着城下状若癫狂的黄巾军难以置信的后退了半步,当那面土黄色大纛越来越近时,整个晋阳东城下的黄巾军都如同疯了一般,涌上前来,那些各式旗帜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出现了云梯上。   不说那数之不清的什长靠旗,队率,屯长,军候各式的旗帜密密麻麻,甚至还有两面军司马的旗帜。   “集中床弩,投石机,向‘蛾贼’大纛的方向射击!”   “诺!”   军士领命匆匆的离去,但许安并不是什么莽夫,他知道大纛的位置明显,所以特地选了东城的下半段城墙发起进攻,这一段黄巾军已经差不多占住了脚跟。   因此能向他的射击的床弩趋近于零,至于投石机,这个年代的投石机命中率大都只能靠天意了。   “笃!”   三架抛石机被调校过方向后,在力士的操控下将机器上的大石猛然抛出。   石块划破碧蓝的天空,却和许安相差甚远,最近的一块也不过是从许安的头顶上空掠过,砸落在距离许安很远的地面上。   甚至汉军的抛石机并未建功,也被黄巾军当作是许安乃是黄天的化身,这些石块都避开了许安所在地方。   “杀!!!”   李恒再度攀上了城墙,此时他身旁已经再无一名李家的子弟,跟随他向前的军士都只是普通的黄巾军军士罢了。   他的嗓音已经嘶哑,但却仍旧大声的呼喝着向前。   “疯子!”   王辰狠狠的啐了一口,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他的腿都有些颤抖,他这个军司马其实不过是靠着家族威势混来官职。   晋阳乃是汉朝并州的治所,久无战事,也几乎不可能有战事,他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安稳的度过一生,谁想到这天杀的黄巾贼竟然兵临城下。   粗重的喘气引起了王辰胸口剧烈的起伏。   “咻————”   那尖锐的鸣叫声在王辰的耳中就如同催命的信号一样。   眼前是无边无际,漫山遍野的黄巾大军,蛾贼,蛾贼,真如朝廷所言,如飞蛾扑火一般。   回首望去,巍峨的晋阳城中是整齐的街道,还有各式的房屋,不过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市,此时却是空无一人,都是因为这天杀的并祸。   这晋阳城是王辰三十多年以来的家,他的妻子,父母都在城中,他没有半分的理由后退。   王辰“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单脚踩在城楼的栏杆上,大声喊道:“我等家小俱在城中,此战已无半分退路,诸位,随我杀贼!”   言罢,王辰咬紧牙关,霍然转身走下城楼,身后数十名门客皆是紧随而下。   ……   汉军虽然极力阻挡,但却依旧挡不住源源不断的黄巾军,死去的军士尸首几乎在城墙上铺了一层。   等到虎纹战旗出现在云梯上时,犹如出栏猛兽一般的黄天使者瞬间便击溃还在负隅顽抗的汉军。   那些由壮丁组成的枪阵,在大量悍不畏死,身披重甲的黄天使者冲击下,简直是不堪一击,   而那些试图抵挡的汉军军卒也很快倒在这些黄天使者的刀剑之下。   晋阳东城瓮城的丢失使得汉军失去了防御的支撑点,黄巾军的弓手快速的通过云梯,来到折段被占领的城墙,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在女墙后排列好的了阵势。   城上的黄巾军弓手向着城下的汉军倾泻着手中的羽箭,使得汉军无法有效的集结起来,从下方反攻这段城墙。   “咚!”“咚!”“咚!”   汉军的战鼓声猛烈的响起,从未如此的急促过,或许是晋阳城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许安的大纛旗已经来到了东城城下的云梯处了。   南城刚刚收兵回城的张懿也听到了东城急促的鼓声,他出击前知会过王辰,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就急促的敲响战鼓。   出事了!   “随我支援东城!”   张懿不敢怠慢,猛的一抽马股,当先奔出。   “呜——”   苍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南城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回城的军兵们纷纷站起身来,跟随着张懿往东城的方向急趋而去。   汉军军司马王辰终于赶到了这段被黄巾军占领的城墙,他终究是来的有些迟了。   此时城墙上,黄巾军正在整军,那一队队身着重甲,手持刀盾的黄天使者正在列阵,更多的军士正往城上涌来,甚至那面土黄色的大纛已经出现在了云梯上了。   王辰环顾四周,四周的汉军还有那些临时征募来的壮丁脸上皆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若不是自己带兵赶来,摄于他的身份,只怕是这些军兵早就溃逃了。   “杀贼赏额再提十倍,若有战死者,家眷我王家皆养之!”   王辰横刀在前,向着四周的军士大声喊道,此时此刻他心中再无半分俱意。   就在言语间,那土黄色的大纛也落在了城墙上,许安手持着长戟从云梯上一跃而下,正和王辰四目相对。   而城墙上的黄天使者也已经列阵完毕。   “咻——”   尖锐的木哨声再度吹响,手持着刀盾的黄天使者在哨音中大步向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入城!   王辰身边的甲士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他机械挥动着手中的兵刃,猩红的鲜血顺着他的盔沿流进了他的眼中,越来越多土黄色的靠旗,越来越多的军旗靠近了他所在的方向。   鲜血从王辰的腹部流出,那里被一名黄巾军队率的长戟刺中,厚重的铁甲虽然给长戟带来了一定的阻隔,但是锋利的戟尖依旧在他的腹部上开了一个口子。   王辰将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手中的长戟,他将长戟拄在地上,努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躯不至于倒下,他摇摇晃晃的退到了墙垛旁,将身躯靠在城墙上的青砖。   猩红浓稠的鲜血让王辰的双眼几乎难以睁开,他眼前所看到的只有一片血色,他不知道的是这段城墙之上还能站立的汉军,就只剩下他一人了。   追随王辰的门客们已经尽数死在了黄巾军的兵刃之下,也完成了他们对王家的承诺。   那些临时征募的壮丁是最先崩溃掉的,他们的崩溃也引动了其他人的溃败。   占领了东城城楼的黄巾军军士转动了控制城门的绞盘,随着绞盘的推动,晋阳东城高大城门轰然打开,而城外是早已严整以待的黄巾军。   数以千计的黄巾军士大声呼喝着齐步向前,他们如同浪潮一般汹涌的冲入了城门的甬道,此时瓮城早已被黄巾军占领。   瓮城的两道城门大开,瓮城城上城下已是再无半分抵抗,原本留在城门甬道处守备的汉军早已被城上的弓手尽数给驱逐了。   高耸的土黄色大纛旗此时就飘扬在晋阳东城的城头上,一面面的红旗被丢出晋阳城内,取而代之是一面面土黄色的旗帜,那旗帜的颜色和地上的黄土无异,但此时却飘扬在晋阳城这座巍峨的大城上。   许安站在东城的城楼上,他知道战事并没有结束,像晋阳城这样的大城,而且还是一州的治所,汉军绝不会轻易的放弃。   不过依靠着城墙,汉军都无法阻挡他麾下的黄巾军,平地上作战,没有了守城器械和地形的优势,黄巾军的攻势只会更加顺畅。   远处的街道上,从东城溃败的汉军已经开始重新列阵,试图做着困兽犹斗。   东城汉军的战鼓声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黄巾军的木哨声还有号角声,这是黄巾军在整队,在做进攻前的准备。   张懿听到东城的战鼓声戛然而止,心中一颤,知道东城此时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竖子误我!”   张懿又急又怒,忍不住破口大骂王辰,但是东城已破,就算把王辰拖出来鞭尸也无济于事。   “赵齐,孙复。”   张懿回马奔驰在汉军的队列中,点出两名军候。   “属下在!”   两名汉军军候听到张懿的呼喊,立即应声,从队列中策马而出。   “你们二人,各带两百军士,再点壮丁五百,速去粮仓还有武库,宁可烧毁也不要留给‘蛾贼’!”   “诺!”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惊,但还是拱手领命。   张懿微微阖目,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神情有些恍惚,他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在我任内,晋阳竟会落入贼手,我张懿实乃愧对天子……”   “咻————”   刺耳的哨音再次在东城响起,张懿知道那是黄巾军进攻的哨音,短暂的休整后,黄巾军再度向着晋阳城进军了。   回首望去他看到了自己麾下军卒脸上的茫然无措,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现在的表情也如同这些军卒一般茫然无措。   张懿吐出一团浊气,调转马头向着晋阳城的中央地区行去,虽然晋阳城的城墙已然失陷,但纵使如此,他也不能轻易放弃,他身为汉臣,就得为大汉流尽最后一滴血。   ……   越来越多的黄巾军涌入晋阳城中,有了之前几次入城的前车之鉴,现在几乎没有人敢擅闯民居了,毕竟黄巾军方士带领的执法队就跟在各个屯的旁侧,这些方士可不会有什么情面可言。   北城的黄巾军也收到了东城黄巾军的驰援,黄巾军在城墙上和城下两处的围攻,很快就将城墙上的汉军全部驱逐一空了。   晋阳北城的城门洞开,在溃败的汉军还没有重新组织起防御时,徐晃就已经带着大队的骑兵冲入了城中。   那些试图抵抗的汉军无一例外都在倒在徐晃长斧之下。   许安也终于收到了南城的消息,龚都及时回援还是救下了王任的部曲,只不过损失颇为严重,南城本来是有六曲3000多名军士,但如今存者不过千人。   虽然许安是小瞧了张懿,但张懿也小看了许安麾下的黄巾军,也小看了许安。   许安小瞧张懿的代价是失去了两千余名南城的军士,而张懿丢掉了整座晋阳城。   ……   “杀!”   街道上喊杀声越演越烈,失去了城墙庇护的汉军根本无法直面如狼似虎的黄巾大军。   在黄巾军一波又一波连绵不绝的攻势下,汉军只能且战且退,要不是街道相对于大军来说相对狭窄,若是在旷野上,这上千名汉军早已被屠戮的一干二净了。   午时四刻,两军的军卒都没有用饭,尤其是汉军的军卒,他们从清晨搏杀至今,几乎没有时间进食。   黄巾军此时攻势放缓,他们随身携带的有干粮,军力众多,可以在保证攻势的前提下,让部分士兵先行进食。   体力几乎耗尽的汉军在黄巾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就算张懿亲自上阵,也难以抵挡黄巾军的攻势。   北城的黄巾也已入城,正从各个街道向晋阳城的中央地区杀来,那些临时征募来的壮丁们早已是逃之夭夭。   城中的大部分汉军已经和张懿彻底失去了联系,各部的黄巾都疯了似的向前推进,将这些军士和他们后方的部队分离了开来。   张懿毕竟是老了,连番作战也是显露出了疲态。   城墙的失守对于守军士气的打击无疑是沉重的,如果不是张懿贵为并州刺史,还奋战在第一线,他身旁的汉军说不得也已经成为了溃兵中一员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洗劫   府衙外,再度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一名文吏大着胆子透过窗户向外看去,只见又是一队手持着长工的黄巾军弓兵快步而来,府衙外刺史几乎被围的水泄不通了,一面面塔盾被竖立在各处的出口,如林般的长枪耸立在盾后,来来往往的骑士飞驰在街道上。   那文吏收回目光后还是心有余悸,他看着躺在柱梁旁休息的张懿,硬着头皮劝说道:“使君,如今‘蛾贼’势大,不如暂时退出晋阳,回北地调兵。”   张懿头也不偏,斜视着那文吏不屑的冷笑了一声:“太原郭氏的子弟都是如此胆怯?”   那文吏涨红了脸,终究是没有反驳张懿的言语。   张懿没有再理会那文吏,他站起身来皱起眉头看向远方,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但他却没有看到烟尘还有火光。   终究还是让张懿失望了,赵齐和孙复两人领兵根本没有往粮仓和武库的方向赶去,两人带着军兵直接往逃出了西城。   ……   许安的大纛旗没有继续前往城中,而是留在了东城的城楼上。   晋阳城虽然已破,但却非久留之地,一州的治所被贼寇攻破,汉军绝对不会听之任之,必然会引起更大的反弹,直到重新夺回晋阳城为止。   这点也是为什么许安只是围困住张懿,没有杀入府衙擒杀张懿的原因之一,一州刺史兵败战死,必然会引来汉军疯狂的报复。   虽然黄巾军早就被定义为叛贼,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但实际上张角三兄弟死后,全国各地都还有黄巾军的活动。   臂如张燕统一太行山后,黄河以北的各郡、县都受到侵扰,朝廷却无力派兵围剿。   甚至张燕派使者到京城洛阳,上书朝廷请求归降。汉灵帝还任命张燕为平难中郎将,让他管理黄河以北山区的行政及治安事务,每年可以向朝廷推荐孝廉,并派遣计吏到洛阳去汇报。   不过这时的张燕被称之为“黑山贼”。   还有郭泰等黄巾军旧部于西河白波谷起事,被朝廷称之为“白波军”。   再然后中平五年(公元188年)汝南郡葛陂黄巾军再起,攻没郡县。   十月,青州、徐州黄巾贼又起,攻略郡县。   十一月,汉廷派遣鲍鸿进讨声势最大的葛陂黄巾,双方大战于葛陂,鲍鸿军败。   黄巾各部此伏彼起,声势虽然没有第一次黄巾起义般盛,但却令汉室十分头痛。   为了有效镇压起义,在中平五年三月,灵帝接受太常刘焉的建议,将部分刺史改为州牧,由宗室或重臣担任,让其拥有地方军、政之权,以便加强地方政权的实力,更易控制地方,有效进剿黄巾残部。   而正因汉灵帝下放权力,助长地方军拥兵自重。   才有了后世的东汉末年群雄割据,互相攻伐,逐鹿中原之事。   至于不杀张懿的另外一点原因,就是因为许安还知道张懿之后接任并州刺史的是谁。   历史上张懿死后下一任的并州刺史就是丁原,虽然许安不知道他提前杀死张懿会不会改变历史,但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不想让丁原成为并州的刺史。   不说丁原本人颇有勇略,单说丁原麾下的吕布还有张辽两人,就让许安熄灭了杀张懿的想法。   单一个孙坚就让整个广宗的黄巾军集团狼狈不堪,真如他的名号江东猛虎一般势不可挡。   许安现在还记得石脆山之战,张郃和颜良两人向他冲来时那种压迫感,他麾下的甲士亲卫几乎不是其一合之敌,靠着强弓硬弩,才勉强留下张郃。   至于颜良,不说他和文丑两人百骑大破了张燕布置的殿军,单说颜良一人居然杀透了黄巾军的骑阵逃出了围堵,就已经足够的恐怖了。   虽然许安麾下的黄巾军并不是什么百战强军,但也不是泥塑纸糊的摆设。   冷兵器时代的这些猛将在战阵之上,斩将夺旗对于己方士气的鼓舞作用就非常之大。   要是再披上坚固的盔甲,带上大量的亲卫,面对缺少衣甲和骑兵的黄巾军,无疑会对其造成大量的杀伤,甚至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大军的崩溃。   这不是耸人听闻,也不是痴人说梦,广宗之战,孙坚和江东四将的疯狂突击,就引发了大军的溃散,只不过张梁寸步不退,重新鼓舞了黄巾军的士气,再靠着狂热的黄天使者还有大量兵力硬生生的止住了溃势。   后汉书·吕布传还有记载:绍与布击张燕于常山。燕精兵万余,骑数千匹。   布常御良马,号曰赤菟,能驰城飞堑,与其健将成廉、魏越等数十骑驰突燕阵,一日或至三四,皆斩首而出。   连战十余日,遂破燕军。   许安实在是不太想自己变成张燕的角色。   此时汉军主力被北宫伯玉等人拖延在三辅地区无法行动,但许安知道要不了多久,就在今年的十一月,北宫伯玉就会被张温在美阳击败。   说来也好笑,记载是十一月某夜,有流星划过天空,光芒照进叛军军营中,驴马都嘶鸣起来,叛军认为这是不祥的征兆,准备退兵。   然后董卓与右扶风鲍鸿一同出击,大破叛军,斩首数千级,三辅地区的危险也正式宣告解除了。   现在已经是九月上旬了,许安就算占下晋阳也最多只有两个多月的安稳时光。   这还只算了汉朝的主力部队,并没有把并州北地的那些边军算进来。   这次晋阳之战,虽然黄巾军有了骑兵的优势,但实际上并州在边境拥有大量的骑兵,只要这些并州军南下,大量的汉军骑兵将会瞬间控制整个战局,让晋阳城成为一座孤城,将许安困死在晋阳。   晋阳城现在就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阶段以许安的实力,并不足以让他吞下晋阳这块大蛋糕,他还需要等,等各地陆续蜂起而起的叛军来消耗汉帝国的力量。   等到中平五年,黄巾军余党复起的时候,等到群雄逐鹿的时候。   所以现在留给许安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如同那些草原的游牧民族一样,抢一把就跑。   这时东城的城墙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到近,一名黄巾军的斥候翻身下马,匆匆走上城楼。   “报,我军已经控制了晋阳城中粮仓和武库,军中文吏正在清点中,至于将军所言城中的世家,徐校尉已经按军令带领部曲将他们的住处全部围住。”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武库   “将军所言的这些世家大门尽皆敞开,军士进去搜查发现内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奴仆在其中。”   “果然……”   这些世家能延续这么·多年,果然个个狡诈如狐。   不过这样也好,许安不需要去想如何处置这些世家。   毕竟攻下晋阳城,不单是张懿这个并州的刺史不好处理,城中这些世家更是棘手。   太原郡两大世家,王氏和郭氏就在晋阳城中。   许安从太行山内出兵攻占了上艾还有沾县,然后进军晋阳的时候就已经是先了解过了晋阳的大致情况了。   两家在如今的汉廷颇有势力,盘根交错,董卓乱权时,献美人计除掉董卓的王允就是太原王氏之人。   至于郭氏朝中更是多有高官,军中任职也不在少数,东汉的八俊之一郭遵就是出自太原的郭氏,初唐以后,太原郭氏更是发展成为中原八大姓之一。   后面的群雄割据,无论是哪方的豪杰,枭雄身后都有这些世家的影子存在,要是许安将这些世家屠戮了,甚至可能招致比杀了张懿以后更疯狂的报复。   羽翼未丰前,许安并不想招惹过多的注目。   “他们不可能将财物,粮草在短时间内全部带走。”   许安将目光投向一片纷乱的晋阳城中,沉声命令道。   “传令下去,将各家的所遗留的财物尽数装车带走,那些奴仆也是我等一样的苦命人,不得为难他们。”   “诺。”   黄巾军的斥候唱了一声诺后,不做丝毫的停留,立即转身走下了城楼。   马蹄声再度响起,骑士已是绝尘而去。   许安转过身来,城楼上除了徐大率领的一众亲卫外,还有着十余名背插着负羽的传令兵。   “传令!”   “在!”   最左侧的一名传令兵踏步上前拱手领命。   “命李恒不必清点任何东西,先搜寻城中一切车架,牲畜,先行运送武库内的兵甲,然后再是粮草,能装下多少是多少,两天之内,我们离开晋阳!”   站在许安旁侧的张季从腰间取出一面杏黄色的小旗,将其放在一名传令兵的手中。   “诺!”   那传令兵高声唱了一声诺后,转身便疾步走下了城楼。   “传令!”   “在!”   第二名传令兵亦是踏步上前。   “命龚都带骑兵五百往狼孟方向靠近,戒备雁门郡。”   “诺”   传令兵接过小旗,也是快速的离开了城楼。   许安连下数道军令,一面又一面的小旗被递了出去,一名又一名的传令兵被派遣了出去。   急促的马蹄声在东城的城墙上不断响起。   直到黄昏之时,整个晋阳城终于是被黄巾军彻底的控制住了。   四面的城墙,各处要地还有官府的署衙,都尽皆落入了黄巾军的掌握之中。   ……   就算不能久居晋阳,但晋阳的收获还是远远超乎了许安想象。   天色渐暗,许安在东城的城楼上看着一辆辆满载着盔甲,兵戈的车架从东城的瓮城处通过,脸上的喜色根本就遮掩不住。   说起武库,不得不提一下西汉时期的东海郡武库。   东海郡武库的这份报告产生于汉成帝永始四年(公元前13年)   就在前一年的冬天,山阳郡爆发了铁官徒起义,起义的暴民辗转了汉帝国19个东部郡国,并“发武库兵”,抢夺武库的兵器装备自己。   因此中央政府紧急下令集中被暴民侵袭的各郡国的武器铠甲到东海郡(未被侵袭)保护,并登记造册。所谓的东海郡武库库存,大约包含了20个郡国的武库存货   汉成帝永始四年东海郡武库库存情况的《武库永始四年兵车器集簿》中。   记载武库中一共储有:   盾99910件,革甲142322具,铁甲63324具,甲札587299具;   战马首铠97584具,骑兵装甲具5000余套   弩的总数即达537707件,矛的总数达52555件,有方(戈类兵器)达78392件。   环首刀156135件,剑99901件   虽然晋阳并非是汉帝国重要的武库所在地,但也算是边境的州郡,所拥有的武备没有如此夸张,但也不算是太少,起码比许安从太行八径还有上艾县和沾县得到的要多很多。   甚至若不是北方异族有异动,晋阳城还抽调了一部分的武备来武装雁门郡的守军,只怕是武库中的装备会更多一些。   上艾县和沾县虽然说有武库,但实际上里面的兵备少得可怜,只能勉强能维持守军的用度,说是武库还不如说是修补库。   根据李恒在将装车时简单的统计,从城中拿到铁甲大概有4000余具不过不是连身的重甲,只是护住了要害的部位,革甲4000具,维修用的甲札就不知道数量了,装车装了倒是有四五辆大车,但是数量实在无法统计。   曲缘盾6000面,塔盾1000面,矛8000件,戟戈3000件,环首刀3000多柄,汉弓2000件,弩机更是达到了恐怖的10000件,至于羽箭更是数不胜数。   难怪汉军之前在东城的防守,箭矢几乎都没有断绝过,还有那些临时征募的壮丁的身上都穿上了革甲,拿的武器也黄巾军的优异很多。   至于床弩在晋阳城的武库也有一些备用,但床弩这东西运送确实有些不便,而且太行山中的床弩也足够黄巾军防守太行山脉了。   所以在收到许安的军令后,李恒很干脆将床弩就地全部给烧毁。   最让许安意想不到的是,晋阳城的武库之中,竟然还有藏有100多具甲骑具装,那可是汉帝国最为精锐的三河骑兵配备的装备。   马挑神骏,人选健儿,不仅骑手全身披铁甲,就是战马也要蒙上马铠,这种重骑兵被称为“具甲重骑。”   面对轻装骑兵,就算骑士披甲,步兵还是能用弓弩对骑兵造成大规模杀伤,密集的枪阵也能阻挡骑兵的进攻。   但在面对这种人马皆披重甲的具甲重骑时,弓弩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就大大减弱了,甚至如果成群的重装骑兵直接冲击枪阵,枪阵也没有办法阻挡重骑兵的冲锋。   但重骑兵就算是能够依靠强大的冲击力摧垮敌军,自身也会受到相当大的损伤。   重骑兵的价值极高,不管是训练还是维持都要消耗大量金钱与资源,连战马都比一般战马要珍贵数倍,所以也很少有人会如此败家,用重装骑兵来直冲枪阵。 第一百二十章 犯颜直谏   京师洛阳繁华依旧,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就算羌族的首领北宫伯玉和张温还在美阳对峙,就算太行山的匪患越演越烈,各地的叛乱还未平息,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洛阳的繁华。   这里是汉帝国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这里是汉帝国的京师所在,天子居所。   就在今年二月,京师洛阳发生了火灾,南宫有几处宫殿都被大火给烧毁,但有了卖官还有征收上来钱财,修缮后过后的宫殿甚至比之之前原来的宫殿还有宏伟,还要瑰丽。   天子刘宏此时就坐在新修建好的宫殿中和十常侍在殿中饮宴席。   刘宏此时满脸潮红,酒精已经在他的脑中起了作用,他感觉自己的身躯都有些摇晃了,眼前舞女曼妙的身姿更是激起了刘宏的兴趣。   丝竹的优美的声音在他耳中回响。   他索性丢下酒杯,站起身来,起身的时候还将身前的案牍掀翻在了地上。   刘宏摇摇晃晃的走上前去,在惊呼声中一把抓住眼前美人的玉手,将其拥入了怀中。   张让和赵忠对视了一眼后,心有灵犀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其余几人也跟着两人站起了身来,就当他们想往殿后走去时,却听到了一阵哭声。   哭声正是从司徒陈耽的喉中发出来的,殿外的武士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从殿外一下就扑入殿中,此时陈耽拊膺大恸,嚎啕大哭,完全没有半分朝廷官员的威仪。   陈耽扑在地上悲声喊道:“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与阉宦共饮耶!”   张让脸色一变,咳嗽了一声,殿外的武士赶忙走入殿中想要将陈耽拖出殿内,但此时刘宏已经听到了响动。   刘宏正在殿中和舞女缠绵,耳中先是听到哭声本就有些不耐,此时再听到陈耽的言语,心中更是不快,他虽然有些醉意,但也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何人在此喧哗?”   刘宏推开怀中的舞女,辨认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摇摇晃晃的往殿外走去。   张让听到刘宏发问,回头看到刘宏走来,心中大急。   但殿外的武士离陈耽尚有距离,而且天子也已经看到了陈耽,武士不敢擅动,此时再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了。   “司徒陈耽。”   陈耽见刘宏走来,急忙恭敬的行了一礼。   刘宏摇摇晃晃的走来,依靠在张让的肩膀上,定了定神,这才看清了陈耽的面孔。   他大着舌头,颇有几分不耐的问道:“司徒为何作此危言?区区羌人,弹指可灭,太行黄巾不过疥癣之疾,不足为患,我已命冀,并两州进剿,不日便可收其捷报。”   “太行黄巾出山攻略郡县,此间已破十数城,并州治所晋阳被破,如此大事天子可知?!”   “四方盗贼并起,侵掠州郡。其祸皆由十常侍卖官害民,欺君罔上,致使冀州民乱,才使太行黄巾坐大。朝廷正人皆去,祸在目前矣!”   “晋阳被破?”   刘宏浑身一颤,一身酒意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他急步上前,一双鹰目直视陈耽,喝问道:“你说晋阳城破了?”   陈耽后退了一步,再度作了一辑回道:“就在前几日,并州刺史张懿派信使传信,太行的黄巾已经攻破了晋阳城,莫非天子不知?”   刘宏一愣,偏头看向张让。   张让心中一惊,但脸上神色不变,他将头上的头冠摘下,跪在了地上。   其余十一人也是一起摘下了头冠跟着张让跪伏在地上。   “朝中大臣不能相容,臣等不能活矣!愿乞性命归田里,尽将家产以助军资,助天子扫清污邪。”   张让说完,伏在地上失声痛哭,其余十一人也是纷纷请辞,一时间殿内哭声交织成一片。   刘宏耳中听的吵闹,本来心中以为张让等人瞒报军情,心中有些愠怒。   但看到跪在地上的张让两鬓微微有些白发,想起昔日张让的种种,从幼时一直陪伴到他长大成人,到如今一直是兢兢业业,不敢丝毫怠慢。   念及于此,刘宏心中的怒气顿时消散一空,再转头看向司徒陈耽,刘宏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反问道:“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独不容朕耶?还不退去!”   言罢刘宏转身就欲走。   陈耽心中一颤,眼见刘宏发怒,但他咬了咬牙还是快步上前,拦在了刘宏的身前不远。   “大胆!”   张让、蹇硕等人见状俱是大声喝斥道。   蹇硕更是爬起身来,张开了双臂将刘宏护在了身后,厉声质问陈耽。   “陈司徒想要效仿故秦荆轲!”   “不敢。”   陈耽也发现了自己的行为唐突,连连告罪。   刘宏看见陈耽如此不识抬举,心中更是怒火中燃,又看到蹇硕舍生护驾,心里不由的又向十常侍等人偏向了几分。   “陈司徒还有什么话要说?”   陈耽看到刘宏一脸冷意,知道自己说的话多半无用,有心想走。   但他却想起了那一片片灾情的奏折,一条条民乱的信息,百姓受苦,士人遭害,他高居庙堂,却如泥塑木雕只能任由十常侍兴风作浪,却无半点办法,忍不住悲从心来。   陈耽跪伏在地上忍不住泪如雨下,他悲声说道:   “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却敬之如父母,身无寸功,皆封列侯;况封谞等人结连黄巾,欲为内乱;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见崩摧矣!”   “结连黄巾,乃是封谞一人所为,与张让等人有何关系?”   刘宏听完陈耽的言语,心中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   “来人,将陈司徒送回家中好好静养。”   殿外的武士闻诏快步走入殿中,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司徒陈耽。   “至于太行黄巾之事,司徒不必担忧,等朕查清了并州的局势后,会再征朱儁去往河内郡进剿太行黄巾,协同冀州刺史王芬进剿太行,可保无忧。”   “张家三兄弟都已败亡,百万黄巾都已伏诛,区区一个许安,太行山脉方圆不过八百里如何能掀起什么风浪?司徒不可作危言恐天下人矣。”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归路   “踢踏踢踏……”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车外传来,摇晃的车架内王任从睡梦中悠悠醒转过来。   金黄的阳光从车帘的缝隙照进了车内,也洒在了王任的身上。   王任想撑起身子,但却忘记了自己右臂的伤口,剧烈的疼痛瞬间涌上心头,王任闷哼一声,冷汗一下子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昏迷之前的记忆也逐渐浮现在了王任的脑海之中,但自己不是倒在南城外吗,就算治疗难道不是应该在城外的军营,怎么却在这车驾上了?   难道……   王任心中一凌,莫非是因为自己在南城的失利,导致大军放弃进攻晋阳,此时已是在返山的路上?   不过这车架为何如此豪华,王任这边正在胡思乱想,却也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这车内甚是柔软,甚至有些地方的材质都不是布料,好像是那什么叫做丝绸的东西。   王任挑开车窗的帘布看向窗外,只见自己的车架的两旁,是一辆辆高高堆叠着的,盖着麻布的车架,也不知道其中载着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车架两侧的军士没有愁眉苦脸,他们的脸上带着的都是笑容。   就在王任观察四周时,一名军士也看到车架内探头往外看的王任。   “军司马醒了,军司马醒了!”   来不及多想,他便指着车架兴奋的大声喊道。   众人循声望去,也是看到醒转过来的王任。   “万胜!!!”   一名背着靠旗的什长,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右拳,向着王任举手示意。   “万胜!!!”   “万胜!!!”   “万胜!!!”   更多的军士响应着向着王任高声示意。   “这是……”   王任有些疑惑,但他还是认出来了这些人好像是自己的部曲。   “既然醒了,不如下来走走……”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厢的车帘被人掀开了,王任偏头望去,只见许安的笑脸出现了被掀起的车帘下方。   “将军……”   王任有些惶恐,南城的失利让他有些害怕见到许安。   而且许安当日石脆山一战后,军中传言就让他带了几分神性,说许安能呼风唤雨,有仙家法术,甚至说许安乃是黄天在人世间的化身,而且自从誓师南征以来,许安的威势在军中更是日益加重。   到现在几乎所有鹿台山的三家子弟包括三家的家主,都坚信许安就是黄天的化身,不只是每天都有黄巾军的方士在军中讲解经义。   更是因为鹿台山的众人几乎是看着许安从手下数百人再到如今一统太行,而且只花费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王任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说些什么,他对许安从许安去年入主鹿台山时就有些恐惧。   他现在还记得许安入主鹿台山时说的话——顺吾意则生,逆吾意则死,黄天必将照耀这天下,就如同现在高悬在我头顶的太阳一样。   车帘被放下后,王任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唱了一声诺后,赶忙走出了车架。   王任弯腰走下车架后,也彻底看清了自己周围的一切。   在官道上尽是满载着货物的车架,各类的牲畜拉拽着沉重的车架缓缓前行,官道的旁侧不时有一队一队的骑士飞驰而过。   沿路看守辎重的军士,好像都是自己原来部曲的军士,他们看到王任,皆是遥遥向着王任行礼示意。   许安牵着自己的枣红马,行走在官道一侧,此时身后只跟了七八名亲卫,不过有两人却犹为明显,一个魁梧,一个瘦小和其他人显得与众不同,不过这两人王任都是认得。   魁梧的那个是许安的亲兵队长徐大,而那个瘦小的则是许安的执旗官张季。   许安看见王任走下车架,笑着说道:“你倒是好运气,你可知道这车架原来是谁的?”   王任此时才注意到自己的车架,和周围运载货物的车架不同,这车架雕梁画栋,显得华贵异常。   “车架的主人倒是和你一般同姓,只不过是晋阳城中的太原王家。”   “太原王家……”   王任嘴中念叨着,又看了一看四周满载货物的车架。   莫非?莫非已经攻下了晋阳!   “不错,正是太原的王家。”许安看着还是一头雾水的王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南城一战,你做的很好。”   “龚都已经与我说了,鹿台王家的子弟没有懦夫。”   “将军……”   此时王任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平日跟随在王任身后充当亲卫的王家子弟,多半都是他的子侄,南城一战只余下两人,可谓惨烈。   王任现在都不知道回山该如何向家中的人交代。   许安扶住王任的左臂,郑重的说道:“逝者已逝,还请节哀,我许安保证绝不会忘记王家的功绩。”   王任眼中浮现出了一团雾气,他面对着许安,恭敬的行了一礼,郑重其事说道:“鹿台王家愿为将军效死!”   说话间王任不小心又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忍不住一阵龇牙咧嘴。   “你身上还有伤没有痊愈,先回马车吧。”许安翻身上马,对着王任说道,“军中事务繁多,我先去处理。”   “诺。”   王任和许安在官道上走了也有一会了,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听到许安的话,王任应和了一声后,看着许安远去的背影,这才又重新回到了车架上。   王任坐回马车的车厢中,用手掌抚摩着车架上柔软的坐垫,还有那铺盖的丝绸,闭上双目感受着马车颠簸。   他之前最多也之乘过牛车,马车也只是远远见过,根本没有亲身坐过。   而且这马车比之他之前在县城所见的马车还要豪华十倍,百倍。   “太原王家……”   王任睁开双目,抬起双手,看着手中因为握持兵刃升起的新茧,心中不由的升出一股豪情。   他如今是太平道的教徒,他们的将军更是黄天的化身。   晋阳城那比县城还要庞大数十倍的坚城都跪伏在了他们的脚下,鹿台山的王家为何不能比肩那太原的王家。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反常   日升日落,转眼已是过了两日的光景。   清晨的柔和的阳光再度洒落在晋阳城高大的城墙的上,城墙上斑驳的血迹此时还未褪去,整个东城都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晋阳城的百姓一觉醒来,惊奇的发现昨日街道上还遍布的那些头裹着黄巾的‘蛾贼’们,今天却已经是全部消失一空了,街道上再无半分“蛾贼”的踪迹。   “使君,‘蛾贼’确实离开晋阳了……”   晋阳城的府衙中,一名亲卫快步走入大堂,小心翼翼对着坐在大堂首座的张懿说道。   昨日深夜的时候,其实府衙内的汉军就已经发现了异常,那些包围在府衙外面的黄巾军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是到了白日在得到张懿的命令后才敢出府探查。   “这些‘蛾贼’到底在干什么?”   张懿紧缩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这群已经攻下晋阳的“蛾贼”一夜之间撤离了城池。   “难道是雁门郡的援军赶到了?‘蛾贼’自觉不敌,于是连夜逃遁?”   张懿内心虽然有些奇怪,就算快马加鞭,雁门郡的骑兵调动也不可能短短两日便飞驰而来啊,就算过来只是骑兵也不至于让“蛾贼”放弃晋阳这座坚城。   不过很快张懿就想通了关节,这两日他以为许安将他围困在府衙,是因为府衙墙高院深,不想损失过多的军士,反正他也是瓮中之鳖,跑不到哪里去。   现在想起来,才发现自己是当局者迷,许安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晋阳城,而是晋阳城中那些钱粮和武备。   去年黄巾之乱时,那些黄巾军攻下郡县后,都是只知道固守城池,与汉军对拼消耗。   张懿便以为许安也是如此,他以为许安统一了太行山的群匪后,就和去年黄巾之乱时的黄巾军一样,到处攻城略地,然后再与汉军进行阵地战,试图扩大势力,传教布道,清除异己,招募教众。   但今天看到空荡荡的晋阳城,张懿才发现许安麾下这支黄巾军好像不太一样……   他们的目的和之前山中的贼匪目的却是大致相同,就是劫掠钱粮。   不杀他张懿的原因,很大可能就是因为他张懿并州的刺史的身份,许安怕杀了他,会招致汉军疯狂的报复。   张懿此刻静下心来,已是将许安心中的想法猜的八九不离十,能成为一州刺史的人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只可惜他之前太过自信,小瞧了许安,晋阳之战终究还是汉军败了。   不过此时却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张懿走出大堂,将府衙内的官员、文吏还有军官全部都叫过来。   “‘蛾贼’已经离城,你们几人各带部曲接管城防,不可让宵小之徒趁机为乱!”   “诺!”   被张懿点名出列的几名军官得令后快步走出了府衙。   “你们几人各带部曲巡视街道,不得让那市井波皮扰乱良民。”   又有几人被张懿点出,唱了一声诺后也匆匆离开了府衙。   “你们两日将之前统计的良家子弟的名册带上,我再拨给你二人各一什的军士,将城中尚存的这些人都征募起来,协同城防。”   张懿思索了一下,又点出了两名文吏。   “其余人等,都随我一同出门。”   分配人物完毕,张懿快步走出大堂,堂外的亲卫早就已经给张懿准备好了马匹。   张懿也不多做停留,翻身上马,驱马便向府衙的大门方向走去,这些“蛾贼”处处透漏着古怪,之前在府衙的阁楼中多日,张懿都没有见到城中有喊杀声还有火光出现,心中更是疑惑的紧。   “蛾贼”乃是乱贼,黄巾之乱时“蛾贼”攻陷郡县多行裹挟良民之举,入城更是大肆抢掠,杀戮当地富户。   等到他驱马出了府衙,却惊奇的发现,府衙外的街道除了比往日杂乱肮脏了一些,却没有什么不一样,各处的街道还有房屋好像都没有怎么毁坏。   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蛾贼”在城中大肆劫掠,杀人放火,导致尸横遍野,破门断墙的惨象。   张懿驱马又走了一段距离,他发现沿路上那些紧闭着的民居大门都没有破开的迹象,墙壁上也没有见什么血迹,甚至除了汉军和“蛾贼”搏杀过的地方有血腥味外,其余的地方连血腥味都没有,这就证实了这些“蛾贼”并没有在此处劫掠,张懿心中更加疑惑了,这些“蛾贼”简直是处处透露出古怪。   “好一个太平道。”张懿眯起双眼,轻声念道,“好一个许安……”   张懿并不知道入城的黄巾是不是秋毫无犯,但他眼前看到的却是城中并没有过多被破坏的痕迹,也看出了这一支黄巾军和他之前从朝廷公文中得到的信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纪律,许安麾下的这支黄巾军,不再是去年那支由狂热宗教分子组成的暴民队伍了,反而更像是一支正规的军队。   想到此处,张懿不由又想起了南城一战,若是南城的那支黄巾是朝廷公文上描述的那样,应该很快就被出城的汉军给尽数击溃了。   但南城的那支黄巾军,再遭受了突入起来的汉军骑兵突袭之后,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又结成军阵,甚至还抗住汉军步卒的突击。   最后还是靠着太原王家眷养的游侠和门客才强行突破南城黄巾军军阵,只可惜功亏一篑的是,那黄巾军的军司马跟疯了似地压到了前线,居然重新激起了南城黄巾军的士气,稳住了局势。   久攻不下,汉军被南城的黄巾军这么一拖延,也因此错过了回援东城的时间,不然张懿还是有足够的时间赶到东城,去抵御在东城进攻的黄巾,也不至于让晋阳城失陷。   “此事颇为反常,许安部曲与其余黄巾贼大不相同,若不及时清剿日后必为朝廷大患,我须尽快上报国家。”   张懿紧缩着眉头,想到了此处便直接调转了马头,也不再管察看城中情况的事了,径直向着府衙的方向驱马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朱儁   日近黄昏,洛阳城天边的晚霞连成了一片仿佛熊熊燃烧的大火,往往会给原本威严庄重的皇宫披上一层神秘而恐怖的面纱。   刘宏懒散的坐在殿中,强打起精神翻看着张懿从并州递来的文书,漫不经心的向着一旁的蹇硕询问道:“张懿信中都说了些什么?   站在一旁的蹇硕微微躬身,立马回答道:“说是‘蛾贼’前几日确实攻陷了晋阳的东城,但现在已退出了晋阳城,还有就是官于太行山内‘蛾贼’的一些重要情报。”   刘宏听到蹇硕的回话后,又翻了翻手中的冗长的文书,就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比起这些文字,他更喜欢看宫中美人的柔荑。   “朱儁差不多也快到河内郡了吧?”   蹇硕顿了一顿,微一思索后回答道。   “回国家,算算日程此时钱塘候应该也已经到了河内郡了。”   “那就将张懿送来的文书全部送到河内去,朕懒得看这些无用的东西。”   刘宏向后靠了靠,半躺在身后舞女的怀中,然后向着一旁的蹇硕挥了挥手。   “再发诏令朱儁尽快进剿太行的黄巾,朕实在不想再听旁人在朕耳边刮躁。”   “诺。”   蹇硕恭敬的行了一礼,缓步退出了大殿。   随着蹇硕的离开,宫殿中也重新响起了懒散的舞乐声。   殿内灯火通明,殿外此时却是一派日落西山的景象,那火红的晚霞映照在蹇硕的眼中,更添了几分血色,落下的夕阳最后散发的余光,将蹇硕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   司隶河内郡。   张燕连战连捷,河内郡的一些小郡县,一城守军也只不过数百兵丁,怎么会是张燕的对手。   跟随张燕从太行陉出山的黄巾军足有一万一千余人,如此军势如果只凭借河内的汉军,除了少数的几个坚城外,根本无力阻拦张燕的军势。   但侵攻河内郡的计划也并不是十分顺利,张燕攻破了三座县城后,河内郡的豪强也和官府联合了起来,也导致了张燕如今的困局。   那些豪强的家丁还有兵丁依托着城墙,能对他麾下的军士造成大量的杀伤,而如果在一座城池下失去了大量的军士,不仅会大大减弱战力,还会降低己方的士气。   河内郡的汉军之前集结起来和张燕军野战了一场,虽然以失败告终,但汉军骑兵还是使得大部分的汉军逃过了追击,但汉军也因此失去了和张燕军野战的勇气。   不过虽然河内的汉军暂时不敢张燕在旷野上野战,但只要张燕露出一丝虚弱的表现,这些就在旁侧窥探的郡兵定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蜂拥而至,将张燕这近万黄巾生吞活剥,化作他们晋升的战功。   ……   河内郡,雍城汉军大营。   汉军营门大开,军中将官皆列于营门两侧,所有的汉军顶盔贯甲,手持兵刃,目不斜视,将腰杆挺得笔直。   不远处一面火红的大纛正缓缓向着汉军大营驶来。   为大纛开路的是一队约莫五十余人左右的汉军甲骑,顶盔上缀着一团鲜红的红缨,那红缨随着战马的起伏而摇动,骑阵之中更有无数红旗攒动,远远望去威武异常。   火红的大纛下是一架异常华贵威严的车架,由四匹全身亮如黑缎的骏马拉拽,平稳异常。   车架后是数百名手持盾戈,身披连身重甲的汉军锐士。   再后方是排列的异常严整,一大片绵绵无际的枪戟之林。   火红的大纛离汉军的大营越来越近,汉军大营外的一众汉军军官还有甲士皆是定定的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开路的骑士驱使着座下的战马踏步而来,一声短促的号声后,呼的一下从中分开,让出了一条宽广的道路,护卫在大纛的两侧。   露出了大纛下那辆华贵的车架,车架之上,正是在黄巾之乱中“威名满天下”的钱塘候朱儁。   朱儁虽然不如皇甫嵩击破张梁,张宝一般离下不世的功绩,但长社大战后,他先是平了三郡之地,后又与南阳十数万黄巾战于宛城,连战连胜,一举消灭了黄巾军最后的主力。   光和元年时,朱儁出任为交州刺史,前往平叛。接到受到任命,他回到本郡检选家兵,调发士众,得五千家兵,接着又调集七郡兵士,在南海郡一齐进逼,阵斩叛贼梁龙,逼降叛贼数万人。   天子此番任命朱儁接任河内太守,负责进剿太行黄巾之事,他又重征军士,不仅征招了4000多名家兵,还调遣了河南的2000余名郡兵前来助阵。   此刻朱儁披着一身赤炼铠,神情肃穆的站立在车上,锐利的眼神扫视着营门每一个人。   汉军大营外站立的军官尽皆低下了头颅,不敢和朱儁对视。   “拜见将军!”   一众军官当即俯身下拜。   “区区万余太行山的蟊贼,居然吓得你们一部军士不敢向前。”   朱儁居高临下,俯视着营门两侧一众的将官冷声说道。   听到朱儁的训斥,那汉军军司马连头也不敢抬起,平日朱儁治军极严,军中将士多对其心有畏惧,这汉军司马在黄巾之乱时被其征召过,自然也对朱儁心怀畏惧。   虽然已是秋季,天气并不炎热,但汗珠还是从他的额头上一点一点的渗了出来。   “给你半刻钟的时间,点齐兵马,随我出阵。”   “诺!”   汉军军司马浑身一颤,大声的唱了一声诺,得了朱儁的军令后更是不敢停留,连忙跑入了营中。   “咚!”“咚!”“咚!”   片刻之后,聚兵的鼓声便在营中响起了,雍城外的汉军大营中顿时变得沸反盈天。   ……   葵城外的官道上,一辆辆车架被黄巾军的军士驱赶,拖拽着向着太行陉的方向驶去。   张燕军营就驻扎在此处,久战无功,只是虚耗钱粮,所以张燕此时正在准备撤军回山中。   之前劫掠来的钱粮的都存储在离太行陉颇近的葵城中,此时张燕正在命令着军士往山内运粮,他对朱儁的到来几乎是一无所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意外之喜   中平二年九月底,许安麾下的大军终于重新回到了群山之中。   半云山河谷内本来空荡荡的粮仓内重新堆满了粮食,若非许安提前传信给谷中,让谷内的军士提前修建大量的粮仓,只怕是将原来的仓库放满,还有不少的富裕。   重回太行山,再见群山,许安倒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又有一种心安,半云山中一改往日阴沉的气氛,看到许安率大军归来,居住在附近的军士家眷都围拢了过来,向着归途的大军欢呼庆贺。   由于太行山内几乎绝大多数的贼匪都已经被许安麾下的黄巾军给清剿一空了,所以现在太行山内普通的百姓和军士的家眷居住地,也从那些高山之类的地方转移到河谷和一些缓坡地带,半云山外的一些地方也成了众人居住的地方。   安顿好了军士后,许安刚走入自己的庭院,就看到了庭院内的树下立着六名面目略有些陌生的汉子。   跟在许安身后的徐大和张季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两人当即拔出了兵刃,将许安护在了身后。   徐大握持着环首刀冷声喝问道:“什么人!”   留在庭院外的亲卫闻声也冲入了庭院中,一时间众人耳旁尽是拔刀出鞘的声响。   树下几人对视一眼,却突然俯身下拜齐声喊道:“拜见将军!”   “误会,误会……”   刘辟此时也急急忙忙的一侧跑了出来,他当时在一旁和于毒闲聊,不过许安等人注意力都在那四名陌生人的身上,没有注意到刘辟。   “这几人是谁?”   许安略有些疑惑的向着刘辟询问道,这几人突然出现在他的居所中,确实是吓了他一跳。   “等等!”   刘辟刚想回答,却被许安打断了话头。   许安起初没有仔细观察,此时才发现有一人颇为眼熟,他指着那人惊奇喊道:“何曼!”   那名头裹着黄巾,穿着烂铁甲的八字胡汉子脸上露出了喜色,向着许安行了一礼:“何曼拜见将军。”   此人正是下曲阳之战许安等人逃跑时,带黄天使者为众人殿后的何曼。   许安推开徐大和张季两人,走到了何曼的跟前,心中五味杂陈,当日若不是何曼拼死殿后,只怕是早在树林外就被汉军给追上了,也没有如今太行山的经历了。   何曼身后的两人也拱手恭敬的向许安行了一礼。   “裴元绍,拜见将军。”   “周仓,拜见将军。”   “裴元绍,周仓?”   许安循声望去,果然也有些印象。   裴元绍本是张角的部将,后面张角死后,就一直在张梁手下效力,不过和许安倒是不太相熟,只有数面之缘。   其实许安和大部分的渠帅都不太相熟,他被张梁收作弟子的时间其实很短,龚都和刘辟还是后面进入太行山后慢慢熟识起来的。   至于周仓作为黄巾军的勇将,当日张宝迎接张梁的时候,就是带着周仓一起前来,所以许安还是有一些印象的。   许安偏头看向刘辟,刘辟心领神会,赶忙上前说道。   “下曲阳一战后,何渠帅和周仓还有裴元绍三人一起领着部曲撤到了山区,一路辗转最后到了涉县附近,此番于校尉侵攻涉县,得知将军已经一统太行,所以率兵前来和将军会合。”   许安用力的锤了一下刘辟的胸甲,激动的说道:“黄天眷顾,今我得三位相助,大事可成矣。”   此时许安麾下兵员众多,只缺良将,何曼诨号截天夜叉,武艺比之龚都还要强上不少,演义中和曹洪步战四五十回合不分胜负,后面是曹洪使了拖刀计,才将其斩杀。   周仓和裴元绍两人也是黄巾军的宿将,带兵打仗之能比之这原来山中的贼匪终究是要强上不少,况且周仓勇武也丝毫不逊色于何曼。   “那这位是?”   “阎忠,拜见将军。”   那人收起手中的绢扇,面带着笑容的对着许安一拱手道。   许安心中一惊,他曾经看三国的时候,很好奇为什么董卓作乱的时候,皇甫嵩等人没有出来制止,所以查看了一下皇甫嵩的资料,他清楚的记得,皇甫嵩大破黄巾后。   就是一个名叫阎忠的人劝说皇甫嵩趁机反叛,夺取神器。   “在下姓阎,名忠,字恩之,武威郡姑臧人氏。”   许安瞳孔一缩,他清楚此人便是那个劝说皇甫嵩代汉自立的阎忠。   阎忠在其实历史上并不出名,只有寥寥几句记载,不过其中有个故事记载说阎忠善于察人,阎忠和贾诩两人乃是同乡,当年贾诩年轻时并不出名,但是只有阎忠非常欣赏他,并说贾诩有张良,陈平之才,后来果不其然,贾诩成了曹魏的丞相,拜太尉,被册封寿乡侯。   但这人不是离开皇甫嵩后,销声匿迹,直到中平五年,王国叛乱,他被胁迫为叛军首领,因为不肯助纣为虐,愤然而死。   这才中平二年,怎么跑到了他这里来了。   “看来,许将军听过我的名字。”   阎忠也注意到了许安神情的变化,他轻摇着手中的绢扇缓缓开口问道。   “阎先生,凉州名士,天下谁人不识,我只是好奇阎先生不在汉庭仕官,来我太行山有何贵干?”   许安自然不能说他是看过阎忠的事迹,这才知道,反正阎忠确实是凉州的名士,知晓他的名字也属正常,当然这是对于士族来说,不过许安如此说了,阎忠此时身在黄巾大营肯定也不敢刨根问底,也没有必要。   这回倒是刘辟惊讶了,他本以为阎忠只是一个听闻太行黄巾名声赶来投靠的贼匪头领,因为自从太行山中大一些的贼匪全部被许安击败扫清后,陆续就有贼匪前来投靠了。   “因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阎忠郑重其事的念出了黄巾军喊出的口号。   “天子昏庸,十常侍为祸宫廷,四方百姓苦于天灾,诸夷在侧虎视眈眈,汉室气数已尽,虽有忠臣良将但却难挽大厦崩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阎忠以为许将军当为明主。” 第一百二十五章 阎忠   阎忠自幼博览群书,为求学辗转多地,求学的路上也让阎忠见识了人间的百态。   税赋繁多,底层官吏豪强巧立名目,层层剥削,使得升斗小民只能在夹缝之中艰难求生,偶遇天灾便要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   后来阎忠被举为孝廉,出任信都县令,本以为能一展平生所学,却处处受人掣肘,当地豪强世家势力盘根交错,与下层官吏狼狈为奸,对阎忠的命令阳奉阴违,阎忠出身寒门朝中更是无人依靠,无奈之下只能辞官而走,也在阎忠心中埋下了对豪强世家愤恨的种子。   后来几经辗转,黄巾之乱时跟随皇甫嵩一同出征,黄巾之乱也让阎忠看到了机会,阎忠认为此时的汉帝国的中枢已经昏乱不堪,各地天灾人祸不断,浩浩荡荡的黄巾之乱实则已经动摇了汉室的根基,也让阎忠看到汉室的软弱。   所以下曲阳之战后,阎忠劝说皇甫嵩携大胜之威,鼓动皇甫嵩反攻洛阳,取汉室而代之。   只不过是皇甫嵩终究还是终于汉室,拒绝了阎忠的提议,后来让阎忠带兵追击逃入太行山中的许安。   阎忠担心皇甫嵩告发自己,所以在收复井陉关后再次挂印而去。   本来阎忠是想跨越太行山潜回凉州,但许安此时却出现在了视野中,太行山中部的数股势力,短短月余尽皆败亡于许安之手。   这也引起了阎忠的兴趣,于是阎忠便领着家兵留在了山中,还占了一处不大不小的山寨,成了一寨之主,想看看许安接下的行动。   但任凭阎忠再如何想象,也想象不到原本纷乱的太行山居然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便插遍了黄巾的战旗,许安誓师南下,于毒归附,杨凤战死,山中但凡有些势力的贼匪都被许安横扫一空了,再然后各处的小股贼匪也闻风而降,尽皆拜服在许安的麾下。   这也是为什么阎忠现在出现在半云山河谷的原因。   许安惊奇的看着阎忠,他来自后世自然是知道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知道后来群雄割据,诸侯混战一事。   但这阎忠明明是这个时代的人,却敢断言汉室气数已尽,虽有忠臣良将但却难挽大厦崩摧。   阎忠微微一笑继续开口说道:“太行山脉地势崎岖,山高路远,太行八陉隔断外界,八陉许将军已得其六,只有军都,轵关两陉尚在汉军之手。但山中自有要道可以遏守,汉军想从此两处入山必不可行。”   “想必将军也知道汉军的主力如今正与羌骑在美阳对峙,若要击败北宫伯玉,此战注定旷日持久。所以汉军短期内必定无暇顾及太行,太行山脉虽为数州交际之处,但仍不失为基业之地。”   “天下乱象初现,我本是想潜回凉州隐居,但在山中却看到了许将军在短短年许的时日,便降伏了这太行山中群匪。”   阎忠顿了一顿。   “我思索良久,凉州此时有北宫伯玉,边章,韩遂等人作乱,不是久居之地,反而不如拜入将军麾下安稳,还可谋取功绩,一展所学。”   许安心中更为震惊,历史上的阎忠确实是因此才死在了凉州,中平六年(189年)二月,韩遂劫持阎忠,督统诸部,阎忠耻为众所胁,愤然就死。   阎忠其人在凉州有名士的称号,确实有不凡之处。   许安是因为了解张燕的发家史才遁入太行山中,想等黄巾余部还有义军纷起的时候,乘乱而起,但阎忠只凭当前所得到的信息,也得出了差不多相同的结论。   “不知许将军可愿收阎某为帐下谋士?”   阎忠微微躬身,又向许安行了一礼。   许安本来就缺乏将领,谋士更是没有一人,此时阎忠请求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今得先生相助,大事可成。”   阎忠再拜,出言回道:“主公不必称我先生,称呼表字即可。”   许安从善如流,正是心情大好的时候。   但门外此时却撞入了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信兵。   “太行陉急报!”   “这是?”   许安接过信件,心中有些狐疑,难道是张燕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刚看了数行小字,笑容便凝固在了许安的脸上。   “怎么了?”   刘辟和于毒两人看到许安脸色不对,也赶忙围了上来。   何曼和周仓还有裴元绍三人虽然没有上前,但神色也有些不安,阎忠眉头微皱,但也没有上前去询问。   “朱儁来了……”   许安抬起头来,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一旁的刘辟和于毒。   “朱儁!?”   在场的众人,自然没有人没听过朱儁的名字的。   “张燕传来信息,他撤回山内的时候,和河内的汉军发生了交战,汉军有近万人之众,我军丢弃了一小部分物资后,退回了太行陉。”   “据斥候探报,河内的这支汉军统率正是钱塘候朱儁。”   许安神情严肃,朱儁历史可是和皇甫嵩齐名的名将,和皇甫嵩对阵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一时间庭院内的气氛因为这个消息变得沉重了起来。   阎忠见众人突然变得沉默了起来,略一思索,开口说道:“太行陉城坚墙固,地势狭窄,易守难攻,只要重兵扼守关口,山中自然是无忧。”   许安听到阎忠的言语,恍然醒悟了过来,皇甫嵩带给他的阴影实在是太过巨大了,从广宗到下曲阳,连战连败。   陡然听到和皇甫嵩齐名的朱儁,他心中不由自主的将朱儁和皇甫嵩做了类比。   却忘记了今时不同往日,不同于冀州的平原旷野,他现在位于太行山内,朱儁想要带兵从河内进入太行就必须要攻破关卡,但太行八陉几乎每一条地势都极为险要,易守难攻。   历史上张燕和许安一样,甚至可能兵员战力还不如许安,但直到建安十年(205年)四月,曹操彻底击败了袁氏集团后,张燕才率众投降。   袁绍多次和张燕交战,但也都是止步于各处的关卡。   “山外汉军纵使十万之众,实则对我山中毫无威胁,在下以为当务之急是还是山中诸事。”   阎忠左手握持着绢扇郑重其事的说道。   “我来河谷只有数日之久,但也发现了不少问题,这些问题现在虽小,但若是放任不管恐怕日后会酿成大祸。”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整军   “愿闻其详。”   许安确实没有从政务农的经验,对民生政事确实不甚了解。   阎忠轻摇绢扇,缓缓说道:“军略,练兵,主公皆有心得,胜我十倍,但论民生政事,主公不如我也。”   “我要说的正是这民政之事。”   “其一,太行山中匪乱初平,归附在主公麾下的农人兵丁日益增多,每日都需耗费大量的钱粮,现在还能出山劫掠周遭郡县充实仓廪,但终非长久之计,太行山内河谷颇多,开垦田土,应当勉强能够维持用度。”   “其二,主公下令山中住民还有留守的部分军士在山中开垦田地,但有些地方却盲目开垦,对山中树木土石多有影响,届时山雨一下,必然田土尽毁,人畜伤亡,难免有损主公威信。”   许安眉头微皱,他确定下过这个命令,但他基本所有的时间都在军营之中,根本就不知道实际上执行的如何。   “其三,常言兵马不动,粮草先行,但我看山中财政颇为混乱,前日我见军士堆放存粮,甚至都没有文吏在旁侧记载,如此怎知仓中余粮可以食用多少时日?就是存粮遗失又如何能知。”   阎忠说的这些,许安其实也注意到了一些,只是他麾下的众将,领兵打仗,冲阵杀敌还算可以。   但说起处理民生政事,他身边除了一个赵乐以外几乎无人可用。   赵乐之前也不过是一家之主,赵家之前不过也只有数百人,现在让赵乐一跃照顾数万人的后勤还有整个太行山脉的民生政事,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些日子赵乐每日埋头于处理公事之中,但事务不仅没有变少,反而越积越多。   甚至现在许安都不清楚自己麾下的军士大概有多少人,集训还有伤亡的报告都积压在案牍之上。   许安看了一眼身旁道:“恩之所言极是,奈何我身旁之前确实无人可用……”   阎忠一展绢扇笑言道:“阎某不才,曾添为信都县令,区区数万人的钱粮用度,民生政事,若得主公首肯,必为主公分忧。”   ……   因为之前帮许安处理民生政事的人一直是赵乐,他又作为军中的长史,所以赵乐就直接在许安居所的偏厅之中办公。   阎忠也没有另换位置,直接带着长随住进了偏厅,这些长随都是一直跟随在阎忠身旁,虽然不是什么能吏良才,但也能识文断字,略通术算。   很快许安就知道拥有一个谋士的好处了,阎忠和赵乐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原本乱做一团的偏厅,在短短半日间便被阎忠安排的井井有条,山中的钱粮也开始重新点算。   山中的流民也因为阎忠的安排,有了固定的住处,他们之前都山中的住民,大部分是和原来鹿台山的三家一样为了躲避贼匪逃亡山间。   在许安平定太行匪乱后,有不少山民重新迁出了与世隔绝的深山,不过之前许安对此一无所知。   虽然阎忠办事效率惊人,但是由于之前积压的实在过多,直到十月下旬,许安才收到关于军队的详细情况。   许安摊开手中的竹简,竹简上清楚的记载着军中详情,从许安誓师南下,再到如今。   誓师南下时,许安麾下共有军士31536人,当时被分为13部。   攻伐雷公,白雀,浮云,五鹿,得降卒5000余人,自身折损2000余人。   于毒、白绕、眭固三人率军归附,共计29000余人。   赤石岭合战,和杨凤交锋,折损4000余人,得降卒6000余人。   杨凤的部将掾哉在青岩绝做困兽之斗,最后自焚而死,最后的反噬也给黄巾军造成了1300多人损伤。   镇守浊泉谷司隶没有抵抗,很干脆的投降了,黄巾军没有折损军士,得降卒3200人。   统一太行山后,为了钱粮问题,许安选择了出山劫掠。   此番出山,许安直辖的军士折损反而是最多的,有5000余人。   张燕军虽然和汉军发生了交锋,但及时撤退回了山中,算上之前攻城的损耗,也只折损了2000多名军士。   而于毒进攻涉县方向,只折损了1000余名军士,还带来了何曼,周仓,裴元绍麾下的2000余名黄巾军。   再加上跟着阎忠一起归附的800余人。   还有太行山一统后,各地的贼匪畏惧于许安的军势,纷纷选择归附。   所以在阎忠的统计后,现在许安麾下直辖的军士共有67554人。   当然这不包括太行山北部的七股势力。   左校、郭大贤、张白骑、刘石、左髭丈八、平汉、大计七股势力虽然已经归降,但许安暂未派兵接收他们的部曲。   因此他们现在还是拥有一定的自主权,所以他们具体的兵力也无法统计。   军中将领如今只有,刘辟、龚都、张燕、徐晃、黄龙、于毒、何曼、周仓、裴元绍九人。   白绕和眭固两人在于毒麾下任军司马,归降的白雀还有司隶两人,则是归在刘辟的麾下被任职成了军候。   许安当初誓师南下之时分封了四名校尉,典军校尉刘辟,安军校尉龚都,黑山校尉张燕,护军校尉黄龙四人。   于毒,徐晃,何曼、周仓、裴元绍五人都没有正式封号。   太平道在山中发展的势头非常的迅捷,不算山中的住民还有军士家眷在内,如今军中有近半数的人都已经通过了考核加入太平道了。   许安收起案牍上的竹简,他麾下军士如今虽有6万之众,但装备杂乱,甚至还有些军士握持着木枪,训练程度也各不一样,编制也是极为混乱,甚至很多军队,连军官都没有编满。   如今山中钱粮的问题已经暂时解决了,而且还收获了大量的武备,许安也认为正是时候整合一下麾下的军队。   连番的大战也让许安对这个时代的战争更为了解了一些,也让许安更加清楚了他麾下的黄巾军。   不同于其他的军队,黄巾军的组成很多都是太平道的教徒。   晋阳之战更是让许安看到了属于信仰的恐怖力量。   士气是战争中极为重要的一环,而信仰能坚定人的意志,更能提升军队的士气。   石脆山之战,是机缘巧合,天赐的良机,所以许安才决定出战,乘着暴雨汉军斥候无法出营之时,奇袭汉军大营,使得汉军最终放弃进攻井陉的计划。   正因为石脆山一战中,许安按照《太平经》上对天气的预测,假借天威,众人皆以为有呼风唤雨之能,在军中黄巾军方士的推波助澜下,许安在军中的威望几乎达到了顶峰。   所以晋阳之战时,当许安亲赴战阵之时,整个晋阳城外的黄巾军都沸腾了起来,继而击溃了城墙上顽强防守的汉军。   而由太平道狂信徒组成的黄天使者,他们身披着坚固的盔甲,手持着锐利的兵刃,在战阵中更是无往不利,更重要的是他们悍不畏死!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太平道最虔诚的信徒,他坚信他们是为黄天而战,就算战死也能魂归黄天。   许安初次见到黄天使者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支和他们相仿的军队,就是后世天下闻名的“陷阵营”。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如果他麾下这数万人都同黄天使者一般有着这样狂热的信仰,那将会是一支多么恐怖的军队,悍不畏死,永远不会出现溃逃。   但许安也知到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张角布局十数年,信徒数百万之众,但麾下黄天使者最多之时也不过数千人。   太行山中许安麾下如今军士有6万多人,黄天使者也不过刚过五百之数。   在晋阳之战中,许安还注意到了一点,黄巾军方士带头发起的冲锋,比起黄巾军中普通军官率众冲锋,所起到鼓舞士气的效果要显著的多。   黄巾军不同于其他的军队最特殊的一点,就是他们在宗教信仰的加持下,士气和战力都能得到显著的提升,甚至有些时候都能达到悍不畏死的程度。   广宗之战时,张梁就以黄巾方士在楼橹上作法,鼓舞众人的士气。   突围之时张梁阵前,抛洒符纸,漫天的符纸迎风自燃,直接将士气跌落至谷底的黄巾军重新鼓动了起来,一举突破了汉军的防御,带领着麾下军士安全的撤回了下曲阳。   许安取出怀中的《太平经》, 摩挲着《太平经》的封面,感受着手中的触感。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下曲阳城外,在帐中听到了张梁的询问。   “前些日子你已粗通太平道经义,我太平道有,天,地,人三篇道统,皆为无上妙法,你想选哪一篇修习?”   “天篇,为我兄长张角所学,顺天应人,因势利导,决胜千里,是为天时。”   “地篇,为我兄长张宝所学,因地制宜,依凭地势,运筹帷幄,是为地利。”   “人篇,为我所学,人心所向,上下团结,归于一心,是为人和。”   许安定了定心神,翻开了放在案牍上的《太平经》。   “人心所向,上下团结,归于一心,是为人和……”   随着《太平经》的翻动,许安的眼神也逐渐的清明了起来。   历经了如此之久,辗转千里之地,他终于找到了一条适合黄巾军前行的道路。   ……   三日之后,整军的消息从许安的住所传出,继而传遍了整个太行山脉。   随着一份份的调令,分布在太行山的各处的黄巾军军士都开始向着半云山的方向靠拢。   直到十一月中旬,除了留守在各处关隘的守军外,各地的军士都陆续赶来,5万余人被集结在了半云山附近的两处平缓的河谷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河谷集训   这次整军,许安共计征召了52232名黄巾军士卒,此时这五万余名黄巾军就驻扎在半云山河谷外的池尾谷,林虑谷两处河谷中。   两处河谷中根据许安的军令,分别修建了10个营寨用来容纳集训的军士,每个营寨可以容纳2000到3000人。   池尾谷的一处军营中响起了聚兵的战鼓声。   原本寂静的军营顷刻间变得人声鼎沸,无数军士从军帐中走出,一道道土黄色的溪流沿着营帐中的间隙,快速的向军营的的校场涌去。   三通鼓响停,校场之上,两千六百名黄巾军已经列队完毕。   杨木身披着重甲,左手持着塔盾,右手握持着长戟,在队列中站得笔直。   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经过了赤石岭下一个月的集训,他已经完全习惯了那种怪异的被称之为军姿的站立姿势了。   十一月份的太行山冷的有些刺骨,但却没有刺透他身上厚实的衣服。   赵绩左手按在腰间的环首刀上,他也是同样的装扮,此时他正带着两名亲卫行走在队列的缝隙之间。   看着身旁整齐的队列,赵绩不由的微微颔首,不愧是从各个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不说给人的气势和感觉,光是排列成的队列就已经比他原先带的军士要整齐和迅速不少。   这处军营与河谷中别处军营大为不同,这处军营的名字叫做——武卒营   晋阳之战后,许安从晋阳城的武库中缴获了4000多套铁甲,再加上张燕和于毒两人,还有山中从太行八陉的武库中获取的,还有1000多套铁甲。   共计有5000多套铁甲,许安没有分散发给军中,5000套铁甲丢入6万多人里面连一成的披甲率都达不到,还不如集中起来。   所以许安从五万人中挑选出了5200人,发放铁甲,塔盾,曲缘盾,长戟,称其为武卒。   选拔完武卒后,又从中挑选了5200人,发放皮甲,长戟,称其为锐士。   杨木就是从原来的军中被选拔成了武卒,至于赵绩,他历经数战,武艺本就尚可,再加上是根正苗红的跟随着许安一路过来的三家子弟,自然也被选入了军中,还担任新编武卒的队率一职。   弓兵和弩兵则是分别设立了一部,以2500人为一部。   剩下的36832人被分成了14部,约2600人为一部,只发放长矛。   太行山中虽然有不少铁矿,但是缺乏开采的人员,还有工匠。   山中的铁匠只有数百人,之前阎忠说农具稀缺,其实也是没有办法,山中的铁匠和工匠都被许安集中了起来,打制长矛。   直到这次整军之时,新打造的长矛再加上原来的存货,才勉强将所有来河谷集训的军士全部都武装了起来,   武卒的训练可谓是三军之中最为辛苦的,在练完战阵之后,直接就是负重行军,五里路的来回负重急行军,直接拖垮了为数不少的军士。   日近黄昏,武卒的训练总算是结束了,营中的饭菜也早已准备就绪,杨木脱下盔甲后,径直来到了本队吃饭的军帐外。   一碗粟米粥只几口便被杨木全部灌入了肚肠之中,随后他拿起一块肉脯,直接就塞进了嘴中。   好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一样,随后又装了一碗粟米粥,这停下了下来,盘腿定定的坐在地上。   这份凶恶的吃香倒是让一旁的陈伍和王起看的呆住了。   陈伍哭笑不得的问道:“兄弟打哪里来的啊,你这怎么好像几天没吃过东西似的?”   杨木将口中的肉脯都吞入肚中,又喝了一口粟米粥,这才缓了过来,听到陈伍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   杨木指着陈伍身后,颇为无奈的说道,“你跟这货在一起久了也是这副吃相。”   陈伍和王起回头一看,便看到了一个身形颇为魁梧,皮肤有些黝黑的大汉走了过来。   只见那大汉一口气便将碗中的粟米粥一饮而尽,随后更是连喝三碗米粥,将分食的民夫吓的连连摆手。   那大汉意犹未尽,眼前一亮,却是看到一旁的肉脯,他一把抓起一块肉脯咀嚼了一下便吞进了肚肠之中,又想抓另一块。   “每人每日只有一块肉脯,可没有多得了。”   分肉的民夫连忙将盛肉的瓦罐抱在了怀中,也是连连摇头。   那大汉见状也没有胡搅蛮缠,他退后了几步目光四下搜寻了起来,好像在找什么人,视线很快移动到了坐在一旁的杨木身上。   “杨大哥!”他兴奋的叫了一声,只几步便走到杨木的身旁,“我就说怎么不见杨大哥人了,原来杨大哥已经比我早到了。”   杨木只觉得脸皮忍不住抽动,扶着额头不想言语。   这时一旁一名留着山羊胡的汉子钻到了王起的身旁,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们三人之前都在杨凤麾下,赤石岭不是集训营嘛,那集训营中饭食可不比武卒啊。”   “一个队五十多人一起吃饭,吃饭都是用抢的,那抢的慢了的人可就要挨饿了。”   山羊胡的汉子喝了一口左手上的粟米粥,右手指着杨木旁边的大汉说道。   “他叫钟后,这饭量你们刚刚也见过了,当初在集训营钟我们三人就是同队,不是这副吃相,怕是早饿死在赤石岭了。”   山羊胡的汉子碗中的米粥此时喝的也差不多了,他昂起头将碗中的米粥一饮而尽,残余的米粥也被他舔舐的一干二净,半点也没有浪费。   “还是这武卒营里面的伙食好,还有肉脯吃。”   训练期间不允许交谈,陈伍、王起他们两人和这三人虽然同什,但直到现在才真正的说上几句话。   陈伍抱拳行了一礼向着几人郑重的说道:“在下陈伍,见过诸位同道。”   王起面带笑意的拱手说道:“在下王起,见过诸位同道,大家同在一什,可以多多照应。”   “杨木,见过诸位同道。”   杨木拱了拱手也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田璋,见过诸位同道。”   那山羊胡汉子擦了擦手,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一块肉脯,报上了姓名。   “钟后,见过诸位同道。”   那大汉笑了一笑,也是抱拳行礼。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万胜!!!   秋去冬来,当调令从河谷中传向太行山四处的时候还是秋季,如今却已经是中平三年(186年)的二月了,步入了春季。   “呜————”   悠扬而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河谷之中,唤醒了无数还沉睡在梦乡之中的黄巾军军卒。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的相继在河谷中的各处军营中响起,原本寂静的山谷顷刻间变得喧嚣了起来。   号声刚响起时,杨木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直接钻出了温暖的被窝,以尽可能快速的穿上了冬衣,然后开始整理起了床铺,帐中其他的军士也纷纷爬将了起来,没有丝毫的延误。   许安设下的军规其中一条就是: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三通鼓停,没有到达校场,就是点时不到,不过集训期间,第一次迟到只是处鞭刑,二次迟到处棍刑,三次迟到才斩首。   杨木所在的武卒营虽然都是挑选的各军的精锐,但也有数名军士被处以鞭刑,不过却没有人受棍刑。   只是听上官说起其余各营中,斩首的军士都有不少。   第一通鼓声刚停,帐外已经传来赵绩的呼喊声,杨木帐中的众人已经穿戴完毕。   “别让队率久等了。”王起站在帐外大声的朝着帐中喊道:“今日演武,都快点!”   武卒营中各处营帐中,都传来各自队率和什长的吼叫声。   随着各队主官的吼叫声,第二通战鼓也已经响起,武卒们跟着背插的靠旗的什长走出了各自的营帐,随后汇聚在土黄色的队率的军旗下。   一道道狭小的溪流越聚越大,慢慢的向着武卒营的校场汇聚而去。   随着轰隆隆的踏步声,还有兵甲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伴随着步鼓声,尖哨声,一队又一队身披着重甲的黄巾军武卒在校场上站定。   无数旌旗在校场上迎风飘扬,土黄色的背旗如同密林一般从人群中伸出,枪戟林立,寒衣铁甲。   三通鼓停,两千六百名武卒已经列队站定,寒风之中两千六百名黄巾军武卒站的却犹如标枪一般挺立。   徐晃骑在战马上,领着数十骑缓步而来。   举目望去校场之上,人头攒动,尽是黄色的头巾,旌旗在寒风猎猎作响,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呜————”   号角的声再次响起,徐晃抬头望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   “出营!”   徐晃策马扬鞭,双腿踢动马腹,率先走出了营门。   “出营!”   军令一级一级的传下,令旗挥舞,各队的主官大声的重复军令。   “出营!”   “出营!”   “出营!”   各曲军候旗帜的相继移动,带动了各屯的军旗,继而是无数队率的小旗,再然后便攒动的什长背旗。   两千六百名武卒跟随着徐晃缓缓的离开了营寨。   杨木跟随着本队的军旗走出了营门,他被排在了队列的最外围,如同以往一样,杨木微微偏头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但是这次入目的不再和以往一样是一座座冰冷营寨,平日里紧闭着的各个营寨,此时一队又一队黄巾军军士正从营寨内向外涌出。   步鼓声,木哨音不绝于耳,目力之内,尽是浩浩荡荡的黄潮。   池尾谷十座营寨所有的黄巾军军士,此刻尽皆出营,排列在池尾谷上。   人上一千,彻地连天,人上一万,无边无沿,此刻汇聚在池尾谷上的黄巾军军士足有两万余人。   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绵绵无际的枪戟之林,刀枪如麦穗,戈戟似麻林。   无数高大的军旗竖立在河谷中,无数军士列阵而立,山风呼啸,旌旗作响。   杨木身处阵中,此刻只觉得心中澎湃汹涌,有一种难以言喻感情。   “轰隆隆……”   远方一支庞大的骑阵急速的掠过了一座座营寨,上千匹战马同时踏地,马蹄声简直犹如像暴涨的河水声一样响亮。   杨木站在军阵之中,似乎都有一阵大地在摇动的错觉,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呼喝声从远处营寨外传来,一浪高过一浪,叠加在一起贯入了杨木的耳中。   王起好像发现了什么,他指着正往这边飞驰而来的骑阵,神情激动大声的喊道:“是将军!!!”   一众武卒纷纷转头看向骑阵的方向,果然骑阵越来越来近,那面土黄色的大纛也也越来越清晰。   “万胜!!!”   武卒营中也陡然爆发出了欢呼的声音。   黄巾军的武卒们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戟,向着许安发出了狂热的呼喊。   杨木茫然的看着四周狂热的袍泽,有些不知所措,他偏头看向钟后和田獐,他们两人也有些茫然无措。   而王起和陈伍的脸上尽是狂热的神情,与平日的模样大相径庭。   当许安的大纛经过武卒营外,整个武卒营的士气也攀升到了巅峰,无数武卒声嘶力竭的高呼着“万胜”。   震耳欲聋的声响回荡在杨木的耳旁,让他不由自主举起了原本扛在肩上的长戟。   他注视着营外那杆急速的移动的大纛,听着耳旁袍泽的呼喊声,恍惚间他好像也听到钟后和田獐的声音。   “万胜!!!”   武卒营外,所有黄巾军的武卒都高举着手中的长戟,向着那远去的大纛热烈的回应。   无数黄巾军的欢呼声在河谷的上空交织在一起,经久不息。   骑兵来去如风,许安的大纛终于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振聋发聩的欢呼声终于也开始慢慢的平息了而下来。   徐晃眺望着许安远去的方向,内心也是震动之极,他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人在军中的威望为什么可以达到如此之高的程度。   “咻——————”   木哨的尖鸣声陡然响起,止住了池尾谷上的喧嚣。   各个军阵中也相继响起了哨音和鼓声,令旗摇晃,传令的骑士飞驰在各个军阵之中。   池尾谷中的踏出营门的黄巾军军士也已经列好行军的队列。   从天空俯瞰而下,一道道土黄色的河流,涌过了河谷上碧绿的草地向着远方的林虑谷的方向流淌而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拜将(上)   林虑谷上,五万余名黄巾军列阵而立,漫山遍野尽是黄巾,一眼望去犹如黄色的汪洋一般壮观。   密密麻麻的枪戟汇聚成了一片一片的山林,层层的旌旗几乎遮蔽了他们头顶的天空   高台之上,一杆土黄色的大纛下,许安端坐在一张写满了太平道经义的椅子上。   阎忠头戴进贤冠,穿着一身黑色的深衣,手捧帛书,站在许安的右侧。   一众身披重甲,背插虎纹战旗的黄天使者握持着高大的塔盾和长戟守卫在许安的身后。   徐大则领着一众长戟的亲卫守卫在踏上高台的阶梯两侧。   两侧的矮台上,十数名黄巾军的力士鼓着腮帮用力的吹响着巨大的角号。   果然人一过万,接天连地,许安目力所极之处皆为黄旗,皆为黄巾!   所有黄巾军的军士都尽可能的将目光汇聚向高台之上,汇聚向那名穿着土黄色战袍的正端坐在高台之上的身影。   五万多人汇聚在一起,想要靠声音来通晓全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数千人作战,大多数的时间也是靠着令旗和传话还有鼓号来发布命令。   “咻——————”   尖锐的鸣叫声的从高台处传来,随后向四方波及而去,两侧矮台上号角声戛然而止。   阎忠手持帛书,跨步上前,大声喊道:“宣,徐晃上台听封。”   两侧矮台,低沉的号音慢慢响起。   四周负责传话的黄巾力士重复着阎忠的话,将声音传向远方。   高台阶梯两侧的亲卫也是大声重复着阎忠的言语。   “宣,徐晃上台听封。”   “宣,徐晃上台听封。”   “宣,徐晃上台听封。”   高台之上,战鼓短促的鼓点声和号音交织在了一起。看.毛.线.中.文.网   只听一声马嘶,台下军阵之中陡然分开一条大道,徐晃身着白色的战袍,披挂着一身赤炼铠,手持着长柄长斧,已经从中飞驰而过。   “万胜!!!”   无数黄巾军的士卒皆是高呼万胜,庞大的军阵无数旌旗摇动,彷佛天崩地裂一般。   此景此情如何不让人热血沸腾,拜将封侯,功成名就,多少男儿的平生所愿。   徐晃将兵刃交给了早就候在台下的张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颅,随着鼓点的声音迈步踏上了高台的阶梯,两侧头裹黄巾,身披重甲黄巾军甲士,皆是神情肃穆。   “宣,徐晃上台听封。”   行至半腰,高台之上再度传来了阎忠清朗的声音,两侧的黄巾军甲士也是尽职尽责的大声重复着阎忠的话语。   “宣,徐晃上台听封。”   “宣,徐晃上台听封。”   “宣,徐晃上台听封。”   徐晃听在耳中,心中更是一阵汹涌澎湃。   自己曾经不过一名郡吏,手下不过数人,上官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在杨凤麾下也不过作一先锋,统领不过百人之众,如今却在数万人的注目之下踏上了拜将的高台。   徐晃稳步走上高台,对着坐在椅子上的许安俯身下拜,心悦诚服的说道:“徐晃,拜见主公!”   阎忠看了一眼徐晃,继续大声念道:“封徐晃为都护将军,统领黄巾军五千武卒,护我道统!”   四方黄巾力士亦是大声传令。   徐晃单膝跪地抱拳应命,许安左侧一名黄天使者张开了手中的锦盒,交在了许安手中,一枚精铁铸成的将印正在放在锦盒内的锦布之中。   徐晃恭敬的从许安手中接过锦盒,慷慨激昂大声喊道:“末将领命!”   许安双手扶起地上的徐晃,郑重其事的说道:“愿公明领武卒为我太平道扫清奸邪。”   “诺!”   徐晃再度恭敬的向许安行了一礼,然后跟着黄天使者的指引站在了许安左侧。   阎忠再度展开帛书念道:“宣,何曼上台听封。”   “宣,何曼上台听封。”   “宣,何曼上台听封。”   “宣,何曼上台听封。”   高台之下何曼手持一杆精铁铸成的铁棍,跃马而出。   何曼快步登上台阶,心中也是一阵唏嘘,他本以为下曲阳一败,太平道已是再无回天之力,谁知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何曼,拜见主公。”   何曼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打量着眼前的许安,只觉得与昔日相比相去甚远,心中只感叹人公将军收了了个好弟子。   “封何曼为建节将军,统领五千锐士,护我道统!”   “末将领命!”   何曼从许安手中接过锦盒,高声应道。   “若无当日拼死相救,也无我太行黄巾今日威势,还请受我一拜。”   许安作势便要向何曼行礼,何曼赶紧上前,止住了许安的举动。   “不过分内之事,主公言重了。”   阎忠看了一眼许安,面上也带上了一些笑容,继续念道:“宣,典军校尉上台听封!”   “宣,典军校尉刘辟上台听封!”   “宣,典军校尉刘辟上台听封!”   “宣,典军校尉刘辟上台听封!”   何曼跟着黄天使者站在了徐晃的旁侧,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一笑。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之中,刘辟头戴黄巾,穿着骑将铠踏步走上了台阶。   “封刘辟为典军将军,统军士两部,镇守井陉!”   “末将领命!”   刘辟亦是单膝跪地,接过了盛放着将印的锦盒。   许安凑到近前,小声说道:“井陉守备事关重大,汉军又有异动,交给黄龙我不太放心,你务必小心。”   “诺。”   刘辟神情严肃,点头应诺。   等刘辟入列,阎忠便继续朗声念道:“宣,于毒上台听封!”   “宣,于毒上台听封!”   “宣,于毒上台听封!”   “宣,于毒上台听封!”   于毒穿着一身蓝青色的战袍,在一众军士的呼喊声中稳步踏上了高台。   高台之上,许安正笑容满面看着于毒,于毒整理了一下战袍,一时间有些茫然。   想起当时初见许安请求归附,很大原因只是因为张燕的名望,而非许安本人。   但现在于毒对许安却是心悦诚服,曾经混乱的太行山脉,短短年许便是众皆臣服,晋阳之战一举攻破并州治所,大破汉军。   于毒单膝跪地,高声喊道:“于毒,拜见主公。”   “封于毒为宣威将军,统军士两部,镇守太行陉!”   “末将领命。”   许安郑重的将锦盒放在了于毒的手中,开口说道:“朱儁乃当世名将,太行陉不容有失,务必小心。”   “请主公放心,太行陉必然固若铁桶!” 第一百三十章 拜将(下)   林虑谷中,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之声一阵又一阵的传向高台,经久不息。   阎忠定了定心神继续念道。   “宣,护军校尉黄龙上台听封!”   两侧矮台的军士再度吹响了角号。   高台四周的力士和军士将阎忠的话传向四方。   “宣,护军校尉黄龙上台听封!”   “宣,护军校尉黄龙上台听封!”   在急促的战鼓声之中,黄龙穿着一身土黄色的战袍,急步走上了高台。   黄龙平复了一下呼吸,对着许安俯身下拜道:“黄龙拜见主公!”   阎忠打量了黄龙一眼高声念道。   “封黄龙为护军将军,统军士两部,镇守白陉!”   “末将领命!”   黄龙低垂着头颅高声应道,双手略有些颤抖的从许安手中接过了锦盒。   八百里太行山如今已是尽归黄天,这一切甚至让黄龙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他曾是太行山的渠帅,八州并起之时黄龙在山中召集了上万教众,结果却兵败井陉关,只剩下残兵数千逃回半云山。   再然后山中群匪集聚攻打半云山,黄龙都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决心。   “黄将军?”   许安的声音打断了黄龙的回忆,黄龙浑身颤抖了一下,在许安的扶持之下站起了身来。   身后人潮狂热的呼喊声也随之重新出现在了黄龙耳旁。   黄龙定了定心神,握紧了手中的锦盒,向着许安恭敬的行了一礼后,站入了队列之中。看。   “宣,安军校尉龚都上台听封!”   待黄龙也站在队列之中后,阎忠看着手中的帛书继续念道。   “宣,安军校尉龚都上台听封!”   沿路力士将阎忠的声音传下高台,龚都策马持斧越出军阵,一时间无数旌旗摇动,四周黄巾军的士卒皆是向着龚都高声的欢呼。   龚都大踏步走上高台,单膝跪于地上。   “封龚都为扬威将军,统领山中骑军,为大军前驱。”   “末将领命!”   龚都从许安手中接过锦盒,笑着对许安说道:“龚都定为太平道扫清世间这一切奸邪,荡平天下宵小!”   许安和龚都相视一笑,这是昔日誓师南下之时许安和龚都说的话,龚都竟然还记在心上。   “呜————”   低沉的号音再度响起,鼓声骤然一停,龚都再向许安行了一礼,便站在了黄龙的身旁。   阎忠将手中帛书最后的篇幅也全部展开,继续大声念道:“宣,黑山校尉张燕上台听封!”   高台的阶梯上一众亲卫俱是齐声高喊:“宣,黑山校尉张燕上台听封!”   处在军阵中的张燕紧了紧身上的黑色战袍,吐出一口浊气,从军阵中策马而出。   身后亦是传来了振聋发聩的呼喊之声,此情此景却让张燕微微有些楞神。   井陉关下,虽然张燕归附在许安的麾下,但是其中心中还是有些遗憾,他还记得当日于毒来到许安大帐时候的言语。   有时候张燕深夜时总是在想,若是没有许安,自己从井陉进入太行,会不会也是许安如今的威势。   晃了晃昏沉沉的头,张燕翻身跃下战马,解下了腰间的佩剑,将其递给台下等候的张季。   谁料张季后退一步,却没有接过他的佩剑。   张季对着张燕行了一礼说道:“许大哥嘱咐过了,他听说张将军的佩剑是兄长相赠,所以特准你带剑上台。”   张燕捧剑的手愣在空中,此前许安看到他腰间的宝剑有些破旧,想给他送一把新剑。   他回拒的时候向许安说明了这是他兄长张牛角生前的佩剑。   “宣,黑山校尉张燕上台听封!”   洪亮的宣召声再度从高台上传至台下。   一旁的张季也是催促道:“张将军赶快上台吧。”   张燕莞尔一笑,郑重的将腰间的佩剑重新系上。   他抬起头看向了那通往高台之上的阶梯,拾级而上。   稳步走上高台,许安已经捧着锦盒在等他了。   张燕向前快走几步,单膝跪地,大声喊道:“张燕,拜见主公!”   阎忠微微一笑,随后大声念道:“封张燕为昭德将军!”   张燕双手举过头顶,接下了许安手中的锦盒,大声的回应道:“末将领命!”   等到张燕入列,阎忠这才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手中的帛书继续念道:“宣,周仓,裴元绍上台听封!”   “宣,周仓,裴元绍上台听封!”   “宣,周仓,裴元绍上台听封!”   在激昂的战鼓声之中,高台下的军阵两侧同时跃出两骑。   周仓头戴帽盔,上面缀着一团黄色的穗带,土黄色的战袍半罩着身上的盔甲,倒持着长刀,骑着一匹黄骠马从左侧踏步而出。   军阵右侧,裴元绍头戴着黄色巾帽,穿着一身黄甲,持着一杆长枪骑着一匹枣骝马迈步而出。   两人同时迈步,在两侧军士的唱名声中走上了高台。   “周仓,拜见主公!”   “裴元绍,拜见主公!”   两人一齐下拜。   “封周仓,为虎翼校尉,封裴元绍为鹰扬校尉,统军士两部镇守滏口陉。”   许安走上前去,身后两名黄天使者捧着锦盒趋步跟在许安的身后。   “周仓,领命!”   “裴元绍,领命!”   两人从许安手中接过锦盒,大声应道。   随后周仓和裴元绍两人走入队列之中,和众人站在一起。   阎忠收起手中帛书,两侧矮台的角号声骤然停下,高台之上激昂的战鼓声也戛然而止。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整个河谷又重新回归于平静。   呼啸的山风从林虑谷的上方掠过,将高台上的旌旗吹袭的猎猎作响。   阎忠转过身来面对着许安,拱手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说道:“苍天无道,黄天当立,天公将军仙逝,百万教众茫然无主。”   “主公身为人公将军亲传弟子,手持太平道仙书——《太平经》,如今八百里太行也已尽归黄天。”   阎忠俯身请求道:“还请主公晋位大贤良师!以安民心!”   一旁的刘辟当即拜下,口中喊道:“还请主公晋位大贤良师!”   “还请主公晋位大贤良师!”   其余人也是一齐俯身下拜。   一众黄天使者皆是单膝跪地,垂下了头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进军!   中平三年(186年)夏七月初,太行山中万物复苏,兽吼鸟鸣不绝于耳。   山道旁茂密的树林之中,一只野兔正趴伏在草丛中啃食着地上的嫩草,突然之间好像听到什么一样,它快速的立起了身子,同时警觉的竖起了耳朵。   就在这时一处低矮的灌木中一头金钱豹已从中疾速跃出,还不等野兔反应,金钱豹锋利的犬牙就已经切入了它的瘦小的身躯中。   但这金钱豹却没有立马享用这顿辛苦得来的美食,它转过头去,伏地身子,口中发出威胁的低吼,看向山道的方向。   林中一阵凌乱的鸟鸣声,陡然惊起无数飞鸟,盘旋在林外不敢入林。   “踢踏踢踏……”   一杆土黄色的旌旗出现在金钱豹的眼中。   十数名头裹着黄巾的军士正向这边纵马而来,金钱豹低吼一声,叼起了地上的野兔,几个腾跃便没入了密林之中。   劲风鼓荡之下,卷起了山道上黄巾军队列中无数的旌旗,也卷动了许安土黄色的大纛。   “我军离太行陉天井关,还有三里的路程。”   一名背插着负羽的黄巾军斥候跪伏在许安的马前,向许安禀报着前方的探报。   许安抬头看向远方,天井关高大的关墙在群山之间影影绰绰。   “通令全军,加速行军,今晚就在天井关内过夜。”   “诺。”   黄巾军斥候翻身跨上战马,传令兵手持着令旗飞驰而出,将消息传向了四方。   “大纛有令,加速行军!今晚在天井关内过夜。”   “大纛有令,加速行军!今晚在天井关内过夜。”   大纛的军令一级一级的传下,山道之上正在缓缓前行黄巾大军慢慢开始加快的行军的速度。   “万胜!”   山道上的军士听到军令后,不由得高声欢呼了起来。   这一路来行军的时间已经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到今日终于是要到达目的地了,怎么能让人不感到兴奋。   雍城汉军大营,此时一片人声鼎沸,黄巾军将要再度出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   去年秋天张燕长从天井关出征,侵攻河内,打破了河内的郡县劫掠走了大量的粮草。   虽然后面天子刘宏及时派遣朱儁任河内太守,暂时击退了太行山的黄巾军,但形势却依旧严峻。   太行黄巾占据要道关卡,可以从太行陉,白陉两处出关侵扰河内郡,而朱儁却没有办法对太行山内的黄巾军造成威胁。   去年朱儁驱逐了张燕之后,也试着向天井关发起了进攻。   但汉军不仅缺乏大型的攻城器械,而且天井关易守难攻,又有大量的黄巾军存在,最后汉军只得无功而返。   今年初春六月,太行陉的异动就引起了朱儁的注意,大量的黄巾军斥候开始出现了天井关关外。   让朱儁感到疑惑的是为什么黄巾军毫不遮掩,竟然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出关探查。   如今的河内郡和朱儁去年上任前已是大不相同了。   朱儁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加强各处的城防,又募集了一部分的郡兵,而河内郡的豪强也因为太行山的黄巾感到了威胁和官府联合了起来。   如今河内郡众多郡县已是城坚池固,兵多将广,并不太惧怕太行的黄巾了。   河内的郡兵也在朱儁的麾下完成了训练,虽然不是强兵,但比起之前倒是要好上许多。   起码军阵演练,旗鼓号令大多都已经知晓,在朱儁的严格训练之下,这些原本懒散的郡兵,也勉强能做到进退有序,令行禁止,颇有些强军的风范了。   至于朱儁带来的家兵,这些家兵大多数都是跟随着朱儁从交州征战,或是昔日平定黄巾之乱的老卒。   得到天子允许后,朱儁用河内郡武库中的武备已经将他麾下的家兵都尽数武装了起来,如今河内汉军的军事力量空前的强大。   此时夏收刚过,朱儁自然是不能允许黄巾军再度劫掠到大量的粮食来补给山中。   如今太行黄巾如今风头正盛,先破了冀州郡兵,又打破了晋阳城,甚至还出兵河内打破了郡县。   去年十一月,张温在美阳暂时击退了凉州叛乱的羌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年景,若是再让太行的黄巾闹出什么乱子……   天幕之下,一片漆黑,雍城汉军大营。   朱儁坐在大帐之中,默默地吃着碗中的吃食。   大帐内灯光略有些昏暗,将朱儁的影子拉得很长,帐外陡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朱儁眼前一亮,帐帘被帐外的甲士掀开。   一员身罩猩红战袍的将领龙行虎步而来,身后还跟着四名从将。   “孙坚,拜见使君。”   那红袍战将刚走入大帐便对着坐在案牍前的朱儁恭敬行了一礼。   身后四名从将也是一起下拜:“拜见使君。”   这四人正是一直跟随着孙坚出战的江东四将:程普,韩当,黄盖,祖茂。   ……   天井关四周尽是黄巾军林立的营寨,大量的军士在关墙上来回走动,数十盆熊熊燃烧的火堆将整个关城照得亮如白昼一般。   关内的府衙中,一幅巨大的山川地势图被挂在了堂中最显眼的位置。   许安皱着眉头站在堂中看着身前地图,阎忠就站在许安的身侧。   徐晃,张燕,龚都,于毒,周仓,五人分别列于堂中的两侧。   许安转过身来,背负着双手问道:“关外汉军情况如何?”   龚都双手抱拳禀报道:“根据斥候探报,汉军大营还停留在雍城西侧,不过兵力多少暂时还不得而知。”   “天井关至葵城三十里……”   许安点了点头,回过了头去,仔细地观察着葵城四周的地形。   葵城北方是通往太行陉的道路,地势较为崎岖,西北方和东北方是丘陵地区,呈北高南低之势。   “明日四更造饭,五更拔营,午时之前大军就在此地扎营。”   徐晃等人举目望去,许安手指的地方正是葵城的西北方丘陵地区。   “朱儁得知我主力出关,必然会提兵北上迎击。”   门外的山风呼啸着灌入堂中,将堂中的灯火吹的忽明忽暗。   “我要在葵城筑一座汉军的‘京观’。”   许安慢慢转过身,环视着堂中一众将领,露出了森森的白牙。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开局   中平三年(186年)夏七月十日,卯时3刻(早上6点45分)。   雍城北侧汉军大营。   “太行黄巾于寅时五刻(5时15分)左右从天井关出发,向葵城行军!”   一名风尘仆仆的汉军斥候手持着令旗站在帐中,向着坐在大帐首座的朱儁禀报着前方传来的军请。   坐在案牍之后的朱儁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起身站起,仰天大笑道:“无知者无畏,知道我朱儁坐镇河内,竟然还敢兴兵侵袭。”   营帐之中汉军一众将校早已是待命以久,孙坚等将俱是顶盔贯甲分列于大帐两侧。   朱儁龙行虎步的走到众人身前,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沉声言道:“既然这些‘蛾贼’一心求死,那今日我就成全他们。”   “出阵!”   汉军早已就做好了行军的准备,朱儁将令一下,帐中诸将齐声唱诺,而后迈步走出大帐,雍城汉军大营顿时一阵人宣马嘶。   昂扬的聚兵鼓在各处响起,汉军数处营门相继开启,一杆绣着“孙”字的战旗率先驰出营门。   孙坚身着豹头连环甲,罩着一身猩红战袍,头戴赤帻,手持松纹古锭刀,骑着一匹花鬓马驰骋在骑阵的最前方。   古锭刀高举,孙坚仰天长啸一声,身后两千余名汉军甲骑无不欢呼响应,近万只马蹄践踏在地,发出潮水般的响亮般的轰鸣声。   “呜————”   鼓声已停,苍凉的号角声在各处军营响起。   汉军大营的中军位置之处,一辆华贵异常的车架自营门驶出,无数红衣玄甲的汉军甲士如同众星捧月般环卫在车架的周围,一杆火红的大纛旗也紧跟着从营门缓缓升起。看‘毛.线、中.文、网   雍城的汉军大营中此时已是沸反盈天,无数汉军从营门中涌出,他们高举着兵刃向着大纛的方向大声的欢呼着,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向着北方缓缓开赴,   巳时两刻(9点30分),黄巾军已经到达了葵城的西北侧的丘陵地带。   沿路汉军的斥候已经被龚都带领着骑兵尽数驱逐,只有葵城外的旷野上还游戈着数队汉军的斥候。   葵城的一千余名守军被黄巾军视若无物一般,黄巾军严格执行着许安的军令,依靠着葵城西北侧丘陵扎下的军营。   许安将中军设在了一处还算低矮平缓的坡地,大约离葵城有十里左右的距离。   到午时一刻(11点15分),黄巾军已经扎下了简陋的营寨,一座高台也被军士们搭建了起来。   许安端坐于高台之上,土黄色的大纛就立在他的身后,自此处居高临下,整个葵城西侧的旷野尽收于许安的眼底。   徐晃,阎忠,龚都,周仓,四人分别列坐在许安两侧,一众甲士则是尽职尽责的守卫在高台的上下。   黄巾军中军几乎集中了许安麾下所有精锐,中军有两部军士5000余名,还有弩兵营以及武卒营和锐士营。   黄巾军左右两军,左军乃是张燕统领,领了三部军士近8000人驻扎在坡地的左侧地带。   右军交给了于毒,他也是领了三部军士8000余人依靠着坡地的右侧扎下的营寨。   许安还将弓兵营分成了两队,编入了左右两军,以此充实两翼的实力。   “汉军大营在雍城,距葵城约有50多里的路程,就算收到我军动向后即刻往北来,也要三个多时辰,也就是未时四刻左右。”   “传令全军,即刻埋锅造饭。”许安偏头向着一旁待命的传令兵发号施令,“接下来,将会是一场苦战……”   “诺。”   传令兵高唱一声诺后,快步走下了高台。   ……   午时七刻(12点45分),远方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小黑点。   黄巾军在平原上的斥候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他们知道那些小黑点就是汉军的斥候。   “汉军斥候离我军只有两里!”   背插着负羽的黄巾军斥候匆匆的登上了高台大声的向着许安禀报道。   许安握紧了手中的令旗,沉声回道:“再探!”   禀报的黄巾军斥候得令后,快速的走下了高台,但还不等他骑上战马,高台下马蹄声很快又响了起来。   两名斥候擦肩而过,高台之上再度响起了禀报军情的声音。   “我军斥候正和汉军斥候接战!”   许安举目望去,只见葵城外的旷野上,那些黑点已经颤抖在一起,时而合拢,时而分开,或聚或散。   两军的斥候在葵城外的平野中追逐厮杀。   训练的有素的汉军斥候和悍不畏死的黄巾军斥候厮杀成了一团,在平原上做着殊死的搏斗。   未时一刻(13时15分)。   “汉军主力离葵城已不足五里!”   汉军的侦骑越来越多,黄巾军的斥候被迫着撤离了葵城的旷野,徘徊在黄巾军阵地的外围。   孙坚带领的汉骑也已经来到了葵城的城外,葵城中陡然爆发出一声欢呼之声,城头上无数红旗摇动。   未时二刻(13时30分)。   南方的地平线,已经出现了汉军主力的踪迹。   一面火红的大纛旗出现在了许安等人的眼前。   伴随着低沉的角号声,越来越多的汉军出现在了许安的视野里,无数汉军汇聚成红色的海潮正向北方压迫而来。   漫山遍野的汉军甲骑飞驰在葵城外的平原上,他们用绳套捆住没有带回来的黄巾军斥候的尸体,拖拽在马后纵马狂奔,高声的夸耀着。   数里长的阵线上,无数汉军跨入战场,汉军在朱儁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排列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行进到了葵城西侧的旷野之上。   而孙坚已经带着大队汉军的骑兵压到了黄巾军营寨前方两三里的地方了。   “汉军在葵城西侧扎下营寨,汉军骑卒约有两千之数,步卒估计万余。”   “果然不出我所料。”许安站起身后冷笑道:“汉军还和以往认为我黄巾军骑兵孱弱无力。”   许安陡然转过身去,一双鹰目犹如发现了猎物一般,眼眸中流露出了令人心悸的杀意。   “徐晃,龚都。”   “末将在。”   徐晃和龚都两人站起身来,抱拳听命。   劲风鼓荡,将高台上下一众旌旗在劲风之下猎猎而动。 第一百三十三章 骑阵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从黄巾军连绵的营寨中响起。   黄巾军中军营寨两侧的营门陡然开启,大队的黄巾军骑兵从营中奔驰而出,势若潮水一般从山丘之上倾泻而下。   不远处汉军的甲骑也注意到了黄巾军骑兵出阵的响动。   孙坚看着从营寨中飞驰而出的黄巾军骑士,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惊惧之色,反而是仰天大笑道:“‘蛾贼,‘蛾贼’,果真是飞蛾扑火!”   “吹角,聚兵!”   孙坚面色一肃,横举古锭刀大声地命令道。   “呜————”   连绵的号角声在骑阵各处响起,四方旗帜摇动,马蹄声雷动,两千余名汉军甲骑在平原上收回了獠牙,重新聚集在了一起。   丘陵的下方,黄巾军一千三百名骑兵也已经列阵完毕。   周仓和龚都两人带着一众亲卫排列在骑阵的最前方,两杆高大的土黄色将旗飘扬在黄巾军骑阵的最前方。   “咴——”   孙坚座下的花鬓马扬起马头,高高抬起前腿,仰天长嘶。   两军相隔不过两里,短短千米,骑兵瞬息便至,两军阵中无数战马皆是不安的打着响鼻,刨动着脚边的泥土。   从黄巾之乱起时,黄巾军大部分的骑兵不过是用来消耗的物品,他们是被甄选出来太平道信徒。   战场上他们被派出纠缠住想要切割战场的汉军骑兵,抑或是用生命为大军阻挡追击的汉骑,来换取黄巾军主力撤退的时间。   “中黄太乙……”   “道有九度,一名为元气无为,二为凝靖虚无……”   黄巾军的骑阵中,有人大声的向着黄天的祷告,有人高声诵唱着太平道中的经文。   祷告声,诵唱声在黄巾军骑阵的上空交织成一片,响彻在整个旷野,好似天边的仙音一般。   “咚!”“咚!”“咚!”   黄巾军中军的鼓声为之一振。   “咻————”   尖锐的木哨声在黄巾军骑阵中陡然响起。   黄巾军庞大的骑阵缓缓向前,无数战马迈开马蹄,无数黄巾骑士面露决然。   大风吹来,吹起了龚都罩在铁甲外的土黄色战袍,也吹动了他顶盔上黄色的巾带。   龚都偏过头去看向旁边不远处的周仓,周仓似乎也心有所感也是偏头看向了龚都。   两人对视一笑,重新看向前方。   凌乱的马蹄声踏碎了旷野的宁静,骑阵中无数黄巾军的骑士已经挺起了他们手中骑矛。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汉军骑阵中缓缓的平息。   孙坚轻轻一夹马腹,身下的花鬓马晃了晃脑袋,打了个响鼻,迈开四蹄向前奔驰而去。   绣着“别部司马”的火红色军旗亦是一并向前,孙坚身后两千余名汉军甲骑亦是加快了战马的马速。   黄巾军的中军高台,许安双手紧紧的握着身前的栏杆,双手用力指节处都已发白。   阎忠已经被许安派遣下去,黄巾军的步卒也已经出营,大量的弩兵站立在丘陵之上,随时准备接应黄巾军的骑兵撤退。   两军相隔一里。   沉重的马蹄叩击在葵城外的旷野上,发出了沉闷声响,上万只马蹄践踏在草地之上,犹如雷鸣般响亮。   汉军军旗摇动,低沉的号音从汉军的骑阵响起,庞大的汉军骑阵缓缓展开了双翼。   哨音在黄巾军的骑阵中响起,激起了阵阵涟漪,黄巾军的骑兵也加快了战马的速度。   狂风从耳旁呼啸,大地正如潮水一般向后倒退。   两军相隔不过半里!   周仓和龚都的亲卫环卫在两人的身侧,将两将四周围得密不透风。   孙坚跃马在前,高高举起左手,猛然握拳。   身后无数汉军甲骑皆是弯弓搭箭,但听弓弦声大作,如蝗般的箭雨已从汉军的骑阵中飞出。   羽箭划破长空,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的向着黄巾军的骑阵攒落而去。   土黄色的浪潮甚至为之一滞,黄巾军骑阵前阵处顿时一阵人仰马翻,大量的黄巾骑士倒伏在地,黄巾军骑阵顿时出现了几个豁口。   一名倒霉的黄巾军骑士被射中了咽喉,直接栽下马去,被身后袍泽的战马践踏而过。   双方骑阵之中战马的马速已然提至最高。   孙坚微微放慢了马速,隐在了一众亲卫的身后。   “儿郎们!”   孙坚环视身旁众人,仰天长啸。   “随我杀贼!”   双方骑阵之中,陡然丢出无数短兵,两军阵中皆是响起了连绵起伏的哀嚎声。   前阵无数的骑士应声扑倒在地。   “威武!!!”   汉军骑阵之中无数骑士大呼着威武,伏低了各自的身躯,挺起了手中的兵刃,向着前方汹涌而来的黄巾军直冲而去。   “杀!”   龚都仰天咆哮,猛催胯下战马,挥动着手中的长柄战斧向前直冲而去。   “万胜!”   周仓虎吼一声,座下的黄骠马长嘶一声,再度加速。   “万胜!!!”   身后一千三百名黄巾军骑兵俱是齐呼“万胜”,紧随在两将的将旗之后,汇成了一股奔腾的狂潮向南席卷而去。   奔腾的铁蹄无情的践踏着大地的,奔腾之声犹如那暴涨的河水一般响亮。   “杀!!!”   太阳高悬于天,从天空望下,在葵城的旷野上,赤潮和黄潮激烈的碰撞在一起,溅起了巨大的血色浪花。   喊杀声,金戈相击声、撞击声、呼喝声、哀嚎声霎时间交织在一处。   骑兵的第一波冲击已经将孙坚身前护卫的亲卫横扫一空。   “杀!”   孙坚大喝一声,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座下花鬓马猛然跃入黄巾军骑阵之中。   古锭刀上下翻腾,纵横劈砍,孙坚单骑入阵,竟似无人之境,长刀所向,人马皆伏,兵甲俱碎!   孙坚身前直冲而来的黄巾军骑士纷纷栽倒于马下,上百名甲骑在孙坚的带领下犹如一柄利刃一样,狠狠的刺入黄巾军的骑阵之中。   赤帻在风中飞舞,孙坚此刻浑身浴血,虽然杀透了黄巾军前阵,但他却觉得微微有些不对。   举目望去,只见黄巾军骑阵中两杆将旗并没有直冲他而来,而是向两侧杀去。   孙坚并没有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名声吓住了黄巾军的将校,这支黄巾军的骑兵既然敢直接在旷野上和汉军硬碰硬,那领兵的将校肯定不会惧怕自己。   突然孙坚心头狂跳,孙坚抬头看向黄巾军的后阵。   只见一面土黄色的将旗突然从黄巾军的后阵竖起,孙坚只感觉眼前的大地彷佛都在颤抖。   隆隆的马蹄声从黄巾军的后阵方向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旗帜被狂风卷起猎猎的作响声。   孙坚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恐惧,那是人对未知事物的天生的恐惧感,但他没有办法后退,因为身后尽是跟随他一起冲锋的骑士。   他也不能后退,因为他是汉军骑兵的主将,因为他是孙坚!   眼前的黄巾军骑兵渐渐稀疏。   冰冷的寒意在旷野上弥漫开来,凌厉的杀意几乎透阵而出。   恐惧如毒雾一般在汉军骑阵中蔓延开来,纵然这些汉军的骑士身经百战,此时亦是满心的恐惧。   高大的黑旗出现在了孙坚的眼前。   汉军的骑阵甚至为之一滞,一支玄黑色的骑兵紧随着土黄色的将旗而出。   狂风呼啸着掠过葵城外的旷野,卷起了那面土黄色的将旗,展开了一个斗大的“徐”字   无论是战马,还是马背上的骑士都被厚重的甲胄完全的包裹了起来,人马俱披重甲。   马上骑士手中的兵刃正泛着冷森森的寒光,清冷的幽光从他们的身上的铁甲中映照而出。   徐晃手持着长柄战斧跃马战前,座下骅骝也是披挂着一件厚重的马铠。   战马驱动之间,劲风鼓荡,鼓起了徐晃铁甲上罩着的素色战袍,耳旁传来了猎猎的作响。   身后百余名黄巾军的具装重骑皆是紧随其后。   孙坚终于知道黄巾军敢于和汉军在这旷野上正面对决的勇气何在了,他们的勇气就在这只具装重骑的身上。   但是黄巾军连甲胄都没有办法普及全军,又是怎么能拥有这样的重装骑兵?   战阵只见容不得孙坚多想,狭路相逢勇者胜!   “杀!!!”   孙坚举起手中古锭刀,仰天咆哮,身侧上百名自吴郡带来的子弟俱是齐声高喝,跟随着孙坚一并向前。   前方百余骑黄巾军具装重骑已如潮水般席卷而至,伴随着雷鸣般的马蹄声,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地撞入汉军的骑阵之中。   徐晃跃马在前,他早已看到头戴赤帻与旁人大不相同的孙坚。   “死!”   徐晃暴喝一声,气势陡然暴涨,长柄战斧在空中抡出一个半圆,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地砸向孙坚。   孙坚擎起古锭刀亦是驱马而来。   “铛!”   但听一声爆响,金戈相击之下,孙坚只觉得肺腑一阵震荡,巨大的力道顺着兵刃传到他的手臂,再到肺腑之处。   “咚!”“咚!”“咚!”   黄巾军各处营寨皆是响起了激昂的战鼓之声,无数黄巾军军士狂呼酣战,为黄巾的骑兵呼喊助威。   孙坚座下花鬓马悲鸣一声,猛地向前跃去,孙坚只觉得胸腔内一阵气血翻涌,但前方和两侧的黄巾军重骑已经压迫而来,根本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   “给我开!”   孙坚怒喝一声,手中古锭刀一横,荡开了来袭的矛戟。   雪白的刀光在骑阵中浮现,两名身着重甲的黄巾军骑士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但是更多的具装骑兵已经冲锋而去,人马皆披重甲的具装甲骑所拥有的冲击力,根本不是寻常骑兵可以媲美的。   更何况,孙坚身后的汉军骑兵还因为初见黄巾军重骑兵时的惊惧,而放慢了马速。   失去了速度的汉军骑兵前阵在一瞬间便淹没在被黄巾的重骑凌厉的冲击之下。   无数汉军的骑士落于马下,被披着重甲的战马踏于马蹄之下,被锐利的骑矛刺穿身躯,被汹涌而来的黄巾骑士撕成碎片。   骅骝马奋勇向前,长斧舞动,一名呼喝着向前的汉军屯长已经被徐晃斩于马下。   四周的汉军骑士俱是人数虽众,在徐晃的斧下却如同木雕泥塑不堪一击,百余重骑跟随着徐晃切入汉军骑阵。   重骑兵强大的冲击力,根本不是血肉之躯所能阻挡,再加上有徐晃这名悍将作为先锋箭头,更是所向披靡。   斧刃所至,兵卒将校无不披靡,矛戈盾甲无不尽裂。   “咻————”   尖锐的木哨音从两侧传来。   “万胜!”   黄巾军震天的呼喝声响彻在徐晃的四周。   徐晃所不知的是,孙坚的将旗已经被他带领的重骑冲倒在地。   火红的将旗消失在汉军的骑阵之中,黄巾军的重骑又突入汉军的骑阵,余下的汉军骑士已经彻底陷入了恐慌。   失去了主将的汉军士气跌落至谷底。   远在葵城正在观战的朱儁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孙坚的将旗消失在骑阵中,他看得是清清楚楚。   朱儁缓过神来连忙命令诸将:“程普,黄盖,你们两人速领骑军接应,韩当,祖茂,你二人带两部步卒速去驰援。”   程普等人看到孙坚将旗消失,早已是惊慌失色,心中更是焦急万分,只是没得朱儁将令不敢擅动。   此时听闻朱儁号令,四人急忙走下城墙。   城外汉军大营中顿时一阵人声鼎沸,稍许程普和黄盖两人已经带着骑兵奔出大阵。   但就算汉军援兵来援,双方交战之地离葵城也有六里,岂是战马转瞬即至?   士气此消彼长,黄巾军如今却是气势如虹,在徐晃,龚都,周仓三人的带领下奋勇向前。   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汉军骑兵,如今却在黄巾军猛烈的攻势下抱头鼠窜,大量的旌旗倒伏于地,满地的兵甲无人拾取。   汉军的骑阵终于奔溃了。   “好!”   许安猛地一锤砸在栏杆上,此战不仅一扫黄巾多年的郁气。   更是一举击溃了汉军的主力骑兵,汉军骑兵的优势终于消失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中军鼓号声大作,眼见汉军骑阵崩溃,无数黄巾皆是兴奋的高声欢呼。   “咻——”   急促的哨音在黄巾军各处营寨中响起,黄巾军的步卒在将校的带领下缓缓压向前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贤良师   汉军的骑阵已经彻底崩溃,那些曾经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的汉军骑士此时在黄巾军骑兵的追逐下狼狈逃窜。   程普和黄盖带领的汉骑离溃兵还有两里的位置时,黄巾军的中军也响起了钲声。   听到了中军退兵号令的黄巾军骑兵如同海水落潮一般缓缓退去。   孙坚生死不明,程普和黄盖两人此时心急如焚,但他们还残存着一些理智。   远方黄巾军的步卒已经上前列阵接应他们的骑兵,弩手也已经排好了阵列,冲阵无疑于以卵击石。   大队的汉军溃兵向着葵城涌去。   程普和黄盖两人沙场宿将,虽然担忧孙坚的安全,但他们还是指挥麾下的骑兵将溃败的汉军骑兵驱赶着向两侧分离,防止黄巾军可能的趁势掩杀。   “主公!”   黄盖终于在一众溃兵之中终于看到了花鬓马的身影,连忙驱策着战马迎了上去。   孙坚此时浑身盔甲几乎已经被鲜血给侵透了,座下的花鬓马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所幸有马铠罩住了要害的部位。   但它也已经到了极限,鲜血从花鬓马的身躯上不断的流出,花鬓马低垂着头颅,不住喘着粗气,终于无力的倒伏在了地上。   孙坚从马背上走下,他抚摸着这位多年的同伴,眼前浮现出了雾气。   ……   “‘蛾贼’军中竟然有具装重骑……”   朱儁背负着双手站在葵城的城头,神情肃穆。   半响后朱儁转过身去,对着一旁的孙坚说道:“此战非你之罪,是我轻敌了,这支‘蛾贼’当真如张懿所说非比寻常。”   孙坚上前一步说道:“将军……”   朱儁摆了摆手道:“不必多言,都回营休息吧,明日会是一场苦战。”   “诺。”   孙坚脸色变幻,终究是没有再开口,随着众将退下了城墙。   “伤亡如何,清点出来了吗?”朱儁偏头看向一旁的文吏。   文吏展开了手中的竹简说道:“此番出阵共计2152骑,回阵只有1227骑,伤320人,尚能作战者只有856人,我军尚存能出阵骑兵共计1246骑。”   朱儁脸色阴沉,黄巾军暗藏具装甲骑,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吃了一个暗亏。   此战之后,汉军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虽然黄巾军骑兵此战也有伤亡,但那百余骑具装重骑,可以将那最后一点优势也无限缩小。   而且最重要的是,初战战败对军队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此消彼长之下,战局对汉军又不利了几分。   而且据孙坚和逃回来的汉军骑士所言,此番带黄巾军骑兵出战的三名黄巾军将领皆是悍将,比昔日黄巾之乱之时那些黄巾军的将校悍勇数倍,尤其是统领那具装重骑的将领。   天已经渐渐的黯淡了下来,远方旷野上奔驰的黄巾军骑兵就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朱儁的心头。   朱儁从城墙的垛口望向汉军大营。   今日起兵之时那高昂的士气已经消失不见,战败的阴霾此刻笼罩在汉军的头顶。   汉军大营中一片死寂。   ……   与沉默的汉军军营不同,此时黄巾军军中士气无比的高涨。   “万胜!!”   徐晃,龚都,周仓三人领兵回营,耳旁响彻的尽是黄巾军士们欢呼的喊声。   徐晃踏上高台向许安行了一礼,笑着说道:“幸不辱命。”   许安快步上前,扶住了徐晃大笑着说道:“公明可知今日汉军骑将是谁?”   徐晃一脸疑惑,只记得那将旗上写的一个“孙”字。   “他就是孙坚!”龚都一旁兴奋的锤了一下徐晃的肩膀大声说道,“公明今日可算是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   此战可谓是许安筹谋已久,用汉军的轻敌促使其出动出击,然后正面交锋,暗藏具装甲骑在骑阵之内。   黄巾军战胜无法扩大胜果,战败则是如不周山倾倒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骑兵的劣势,许安训练这支重骑兵就是为了抵消汉军和黄巾军骑兵的优势。   “大战将起,我军胜算又增一成!”   许安攥紧拳头,狠狠的锤击了一下栏杆,遥遥望向南方的葵城,他知道朱儁此时就在葵城之中。   朱儁历史上与皇甫嵩,卢植二人合称汉末三将,如今更是携剿灭黄巾之乱的声望升任钱塘候,威名满天下。   高台之上众人皆是喜笑颜开,维度阎忠却是忧心忡忡,他看着许安兴奋的神情,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其实完全不赞同许安此番南下,在河内与朱儁在葵城正面对战。   南下河内在阎忠看来根本没半点好处可言,若是战败,许安一朝威信扫地,精锐丧尽,逃回山中后只怕是数年之内都无力再出山征伐之力。   而就算是许安战胜了朱儁,也只会成为汉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引得汉军更为强力的反弹。   战胜之后想要劫掠河内也非易事,现在有了河内的世家相助,各个城池比之前坚固不少,守卒也多了不少。   黄巾军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可以预见的是攻城的损失比劫掠的物资要远远超出。   “恩之,是因为我没有听你的方略所以唉声叹气?”   许安也发现了阎忠叹气,微一思索,开口问道。   阎忠眉头微皱,还是斟酌的说道:“我还是认为主公当先取上党以为基业,如今主公羽翼未丰还是需暂避汉军的锋芒,与河内汉军交战只不过徒添损耗,毫无益处。”   徐晃等人听到阎忠的言语,也都尽皆看向了许安,他们虽然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但对许安选择南下心中也确实有些疑问。   南下前许安和阎忠两人就曾有过争论。   当日太行山内军议,阎忠献策言说应当扼守太行八陉东侧和南侧的关卡,西取上党郡。   上党郡地势高险,自古为战略要地之地,境内又有长治盆地、晋城盆地两块盆地,可以发展民生,囤积粮草。   狄子奇《国策地名考》曰“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其意即此。   东为太行,南为王屋,西临太岳,只要占据山间关卡,以极少的兵力守住要道,就可以徐徐图之,以为基业,进取晋阳,图谋并州之地。   许安虽然认可了阎忠大体的方略,但是却执意要先击败河内郡的朱儁再北上攻取上党郡。   “就眼前看来,确实是没有什么好处,就算击败了朱儁得到了补给也是入不敷出,反而削弱了实力。”   许安扫视着高台上的众人,看着他们不解的目光开口道:“如果我告诉你们,中平六年之时,青徐兖三州之地黄巾会再次揭竿而起,你们会相信吗?”   阎忠瞳孔微微放大,惊诧的看向许安,众人也是心头一惊。   许安渡步上前继续说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明年刚刚晋升为太尉的张温就会因为无力剿灭凉州的叛乱被罢免”   “中山相张纯自荐为将,但被张温拒绝,反而选用公孙瓒为将,结果张纯发起叛乱,侵略幽、冀两州。”   “这……”   阎忠面色惊惧的看着许安,周仓甚至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   许安转头看向龚都,喝问道:“知道为何我敢断言将来之事?”   龚都心中一凛,他猛然想起下曲阳逃亡的那个夜晚,许安在众人迷惑之间要众人前去太行山。   又想起了一路连战连捷,到今日拥兵数万,盘踞太行。   许安又转头看向于毒,继续说道:“于毒,我知道你其实因为仰慕张燕的侠名才选择归附。”   于毒脸色微变,但没有言语。   许安看向身前的阎忠说道:“我还知道恩之你为何遁入太行山,你曾经在皇甫嵩麾下任职。”   阎忠闻言不由的大惊失色,猛然抬头看向许安。   “平定黄巾之乱后,你劝皇甫义真挟平定黄巾之乱的威势,起兵反叛。”   阎忠身躯一震,连退了几步,跌倒在了地上。   “这,这……”   阎忠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确定当日劝说皇甫嵩反叛之时,帐中只有皇甫嵩和梁衍三人,断无外人,怎么可能被许安知晓。   徐晃、龚都等人见阎忠如今作态,心中知道许安的所言定然不虚,再看向许安时都是难掩脸上的震惊之色。   难道许安真有未卜先知之能!   许安转过身去,望向远方渐渐落下的夕阳。   天边残阳如血,晚霞更似大火焚烧一般。   “我虽然统一了太行山,但不过闻名八百里,就算取了上党郡,也不过是在并州扬名,出了并州的地界谁又知道我许安的名字?”   “届时百万黄巾复起,各自为战结果只能是被汉军各个击破,所以我要葵城击败了朱儁!”   “只有击败了朱儁扬名天下,才能在之后黄巾复起之时,吸引天下黄巾的目光,让他们明白该追随于谁!”   许安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身后的众人,锐利的鹰目扫视着眼前的众人,背后是渐渐暗淡的天空,还有如血般的残阳。   阎忠怔怔的望着许安,他此前从来不相信什么仙神鬼道之说,甚至对其嗤之以鼻,选择归附许安,也只是看重许安的潜力。   但如今许安的话却彻底颠覆了他的观念。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仙神?难道这世上真有黄天?   许安看着众人震惊的神情,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知道东汉末这段历史的走向,他一直以来都隐藏在心中。   但他这段时间却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必要隐瞒,他现在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是近十万黄巾军的领袖。   他麾下的这些将校,徐晃,阎忠,龚都等人知道他真能未卜先知,料敌机先,只会更为的信服他,而太平道的教众也只会更为狂热。   而且许安有《太平经》在身,一切的事务都可以推给《太平经》,因为这个世界只有四个人看过《太平经》一书,张角,张宝,张梁,还有他许安。   黄巾军的营寨中,无数军士的欢呼声也逐渐整齐,最终汇聚成了一句同样的话。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出阵!   寅时四刻(4点)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左右。   葵城外的汉军大营还有西北侧黄巾军营寨都已经开始埋锅造饭,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在各个营地中响起,打破了寂静的黑暗,灯火在营地中连成一片,犹如地上的星海一般璀璨。   汉军的前锋已经从营门中踏出,往着既定的地点行进而去,他的任务就是为大军站住阵脚,驱逐黄巾军的游骑。   杨木低着头吃着手中的肉脯,周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大口大口的吃着各自的食物。   太行山的黄巾军虽然在许安的命令下训练了多日,但实际上这还是他们真正直面汉军的主力。   身后踏步声缓缓而来,杨木回过头去,来人正是他们的队率赵绩。   “还有半刻钟,抓紧时间。”   众人默默的吃完饭后不一会,聚兵的战鼓声便从营寨的中央响了起来。   黄巾军的军士们纷纷从地上站起,以什为单位列阵而立,然后跟随着各自的什长汇聚在队率的旗帜之下。   队率的旗帜慢慢向前移动,杨木走在队列之中,眼睛盯着王起背上的靠旗微微有些发愣。   黄巾军的军士越聚越多,人头攒动,各队的旗帜高高耸立在阵中,军候和军司马的旗帜也飘扬在风中。   ……   黄巾军中军大帐外,阎忠,徐晃,周仓,何曼四人分列于大帐两侧。   三通鼓已停,许安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出了大帐。   张季已经牵着他的枣红马在帐外等候多时了,他的亲卫曲和黄天使者也已经列阵以久。   许安翻身跨上枣红马,此时天色微明,四方的营寨尽是点点的星火,不远处葵城外的旷野上汉军的游骑和步卒的方阵被许安尽收眼底。   “出阵!”   许安骑在战马之上,猛然挥动手中长戟,遥遥指向南方。   “诺!”   帐外四将具是高声应诺,中军大帐外顿时一阵人声马嘶。   卯时一刻,太行黄巾出阵!   黄巾军骑兵在龚都带领下早已开赴到了葵城外的旷野上,张燕和于毒两人也带着军士从营寨中出发。   中军位置,阎忠指挥着弩兵还有一部军士率先走出大营,何曼领着两部锐士为后续,许安就领着亲卫曲和黄天使者,行进在两部锐士的正中央,最后作为预备队则是徐晃带领的两部武卒。   张燕、于毒两人只留了数百人守寨,各领了七千余名军士出阵。   太行黄巾,此番出阵共计31000余人。   ……   葵城外的汉军大营此时也是喧嚣异常,无数汉军甲士从营门处鱼贯而出。   一道道红色溪流从各处营地中流出,成千上万的汉军甲士汇聚在军旗之下排列成密集的队列。   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军将校游走在队列的间隙中,大声的鼓动着军士们的士气,述说着往日的功绩,向军士们描绘着战后的军功。   “呜————”   威严而响亮的角号声在汉军的中军大帐外响起,短短的时间便传至了整座汉军的大营。   众人皆是转头看向中军的方向,只见那面代表着朱儁的火红色大纛正缓缓向前。   朱儁身穿赤炼铠,罩着一身鲜红色的战袍,站在华贵的车架之上。   四周是他的亲卫甲士,围绕在朱儁车架周围的甲士则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家兵和家将。   火红的大纛旗向前,朱儁的威名犹如定海神针一般,让一众士气低沉的汉军重新看到了希望。   “汉军威武!”   震天的呼喊声再度回荡在葵城外的旷野之上。   ……   葵城外的旷野上,黄巾军和汉军在各自大纛的指引下相向而行。   作为前锋的汉军步卒在韩当和祖茂两人的带领下已经稳住了阵线,汉军的游骑和黄巾军的斥候分成数十股在葵城外的旷野上奔驰厮杀。   双方的骑兵都想将对方彻底赶出战场,随着双方大军的缓缓压迫而来,旷野上能供骑兵的活动空间也逐渐变得狭小起来,双方的骑兵也纷纷回阵,只留下一些零散的斥候骑兵还在战场中央对峙。   朱儁将汉军分成四阵,分前中左右四阵列于葵城外的旷野之上。   前阵由别部司马孙坚统领,领汉军甲士两千,锐士一千。   左阵由别部司马张超统领,领汉军甲士三千。   右阵由佐军司马王恩统领,领汉军甲士三千。   中军则是由朱儁亲自统领,有亲卫甲士五百,家兵四千余人。   河内汉军此番出阵共计13000余人。   一辆辆巢车从双方的军阵中升起,葵城外的旷野地势平坦,各军的主管都需要凭借这个来观察敌情,指挥阵型和调动军士。   两军的大纛旁,两方的辅兵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不多时两座简易但坚固的高台便被架了起来。   在隆隆的战鼓声中,双方士兵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相对列阵。   朱儁端坐于高台之上,扫视着不远处正在列阵的黄巾军。   数里长的阵线上,入目尽是土黄色的人潮,一个个巨大的军阵簇拥着巢车前行,令旗飞舞,尘土飞扬,在尖锐的哨音中黄巾军的步卒源源不断的步入战场。   在朱儁的眼前汇聚成一片片绵绵无际的枪戟之林,刀枪如麦穗戈戟似麻林,旌旗蔽空接天连地。   朱儁神色严肃的望着土黄色大纛的方向,心中却是已经掀起了万丈的波澜。   黄巾之乱,朱儁面对的黄巾人数皆是远超眼前太行的黄巾军,但他们纵然十万之众都没有眼前黄巾如此的威势。   朱儁从没有见过军阵如此严整的黄巾军,就算是曾经击败过他的黄巾军渠帅波才麾下也不存在。   “张懿败的不冤啊……”   朱儁眉头紧锁,翻看着手中张懿给天子的文书。   辰时一刻(7点15分)。   汉军率先列阵完毕,中军大旗摇动,汉军各阵纷纷应旗。   葵城外的旷野一片火红之色,势若焚天之火一般,汉军阵中是震天的威武之声!   许安负手站在高台之上,朔风猎猎,卷起了高台上土黄色的大纛旗。   “左阵已经列阵完毕!”   一名背插着负羽的黄巾军斥候终于匆匆踏上高台,在汉军应旗之后,黄巾军也终于列阵完毕。   战场中央厮杀的斥候骑兵也纷纷返回各自大阵之中。   “咻————”   尖锐的木哨声瞬间传遍了整个黄巾军的大阵,旷野之上所有军士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那面土黄色的大纛旗上。   高台之上大纛旗动,黄巾军大阵中无数旌旗亦是齐齐摇动。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阵中各处响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许安目光一凛,将手中令旗猛地扔下高台,厉声喝道:“前军出阵!”   高台上令旗混动,四处隆隆的战鼓声陡然响起。   “大纛有令,前军出阵!”   何曼双腿一夹马腹,座下的粟马打了响鼻,迈开四蹄向前小跑而去。   “大纛有令,前军出阵!”   军令一级一级传下,无数黄巾军军士在将校的呼喝声下大踏步向前。   看着眼前黄巾军前阵缓缓压来,朱儁目光坚定,此时心中已是重回平静。   朱儁一挥手中旌旗,大声命令道:“前阵出击!”   令旗舞动,孙坚收回目光,策马举刀奔驰在阵前,厉声喝道:“大纛有令,前阵出击!”   “汉军威武!!”   前阵汉军齐声高呼,火红的将旗缓缓向前。   两军高台令旗飞舞,一道道军令传至四方,背插着负羽、令旗的传令兵飞驰在军阵之间。   “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声回荡在葵城外的旷野上。   赤黄两色的浪潮已经纠葛在一起,双方军士列成大阵,肩并着肩,无数长矛刺来,无数长戟刺去,毫无躲闪之地。   黄巾军前阵出击的乃是何曼统领的锐士,这些身穿革甲,手持长戟的锐士并没有辜负许安的期望,他们顽强和汉军的甲士战做一团,寸步不退。   “杀!!!”   孙坚虽然前番遭逢败绩,但此时威势却不减分毫,双手持刀势大力沉的一记横扫,身前数支长戟应声而断,孙坚踏步上前连战黄巾锐士十数人。   阵中一名黄巾锐士的队率举戟相迎,却被孙坚一刀劈翻在地。   四周黄巾锐士无不骇然,孙坚身后亲卫甲士紧随着一齐向前,黄巾军的锐士虽然拼死抵抗,但还是被杀的节节后退。   虽然黄巾军的军阵在节节败退,但孙坚脸上却不见丝毫的喜色。   按照他之前和黄巾军作战的经验来说,只要他击破军阵的第一道防线,黄巾军的军阵就会很快溃败掉,但是眼前这支黄巾军却顽强的坚持了下来。   “呜————”   就在孙坚迟疑之时,眼前的黄巾军锐士却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分开了一条宽广的道路。   一杆高大的将旗出现在孙坚的身前。   只见一名头裹着黄巾,身着两当铠的黄巾军战将带着一众黄巾军甲士涌出了阵来。   “孙坚!纳命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何曼怒吼一声,持着精铁长棍兜头便是一棒。   “来的好!”   孙坚冷哼一声,举刀接下了何曼的长棍。   刀棍相碰竟有火星飞溅,何曼和孙坚两人战成一团,方圆数米,竟成了一片空旷,胆敢靠近者,无不倒伏在两人的脚下。   双方军士见此更是奋起全力,葵城的原野上犹如一座巨大血肉磨坊一样,急速的消耗着两军士卒的性命。 第一百三十六章 苦战   “呜————”   汉军前阵突然响起苍凉的号音。   何曼脸色一变,果不其然,汉军阵中突然涌出无数手持盾戟,全身披挂重甲,几乎毫无缝隙的重装步兵,那是汉军的锐士!   “咚!”“咚!”“咚!”   急促的汉军步鼓声响起,祖茂,韩当两人带着汉军的锐士疾步踏出了军阵。   侵略如火的汉军锐士挺盾撞入黄巾锐士结成的大阵。   黄巾军的锐士虽然选拔是黄巾军在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但实际上也只是和普通的汉军甲士战力相当。   如何能匹敌百里挑一的汉军锐士?皮革制成的铠甲又如何能挡得住锋利的戟戈?更何况还有韩当,祖茂两名悍将冲锋在前。   汉军锐士一切入军阵,便在黄巾军锐士阵中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   黄巾军前阵的锐士军阵一个接着一个被汉军的锐士所击破,整个前阵的崩溃就在须臾之间。   “咻————”   尖锐的木哨音自黄巾军阵后响起。   黄巾军中军旗动,又有金鼓声响起,前阵的黄巾军锐士如蒙大赦,跟随着各自军阵主官的军旗慌忙向后撤去。   何曼在阵中自然也是听到了撤退的鼓声,但他却已是被孙坚凌厉的刀法逼得险象环生。   他身旁的黄巾军锐士听闻号鼓之声,已是纷纷向后逃窜而去,身前汉军的甲士正汹涌而来。   何曼知道此时若是不走,只怕会被孙坚就此留在阵中。   “给我开!”   何曼奋起全力,挺起手中精铁长棍,一棍荡开孙坚的古锭刀,也顾不得什么将校的威仪,翻身滚入身后亲卫的人群之中。   孙坚正想要在追,破空声乍响,两点寒芒陡然从人群之中飞射而至。   电光火石之际,孙坚一转古锭刀,只听“叮”“叮”两声,那两点寒芒应声坠落在地。   孙坚再回头看向前方,何曼的亲卫甲士已经带着何曼离此处有十数米之遥的距离了,两名手持弩机的黄巾弩手也迅速隐没在了人潮之中。   黄巾前阵此番出阵共计六曲,三千余人。   分为三道防线,每道防线都由两曲的锐士组成抵抗汉军。   虽然中军下达了撤退的军令,但并不是一齐后撤,战阵之上撤退一个不慎便可能演变成败退。   “咚!咚!咚!”   汉军的步鼓之声也越发急切。   汉军锐士正驱赶着黄巾军的溃兵继续向前,他们对和黄巾军作战已经驾轻就熟。   只需要驱赶着溃兵,就可以冲散后方黄巾军的军阵,进而引发连锁反应,甚至一举击溃整个前阵。   虽然眼前这股黄巾贼比之他们之前遭遇的黄巾贼要坚韧不少,撤退也还算井然有序。   但在汉军锐士更是百战精锐,黄巾军锐士所组成三道防线几乎被其一口气尽数击破。   孙坚有了祖茂和韩当两将相助,更是如虎添翼。   “咻————”   尖锐的木哨声从黄巾军锐士第三道防线后面陡然响起。   “列阵!”   与此同时孙坚也发现了黄巾军阵中的异变,他面色一肃,横刀立于阵前,高声喝令道。   急促的步鼓声猛然一滞,然后为之一缓,冲锋在前的汉军甲士闻令齐齐止步。   身披革甲,手持长戟的黄巾军锐士如潮水一般退去。   汉军眼前是列阵徐徐而来的塔盾军阵,无数长戟自塔盾中伸出,塔盾后方是一名名顶盔贯甲的黄巾军军士。   一面熟悉的土黄色将旗出现在了孙坚的眼前。   孙坚双目赤红,滔天的杀意自他胸腔中涌出。   他认出了那面军旗的主人,正是昨日那名黄巾军的骑将。   “杀!!”   孙坚虎吼一声。   身后汉军甲士排列着军阵齐步向前,双方军士再度战至一团,战况逐渐陷入僵局。   “大荣,义公随我破阵!”   孙坚一举古锭刀,身后亲卫甲士闻令踏步上前,身前汉军锐士陡然让开一条道路,亲卫甲士猛然丢出手中所持的短兵。   黄巾军武卒的军阵瞬间被打开了一个细小的缺口。   但就在其余的黄巾武卒准备填补这个空缺之时,孙坚已经疾步而来。   孙坚手中古锭刀一荡,身前四五名黄巾军武卒猛然栽倒在地,祖茂手持着双刀紧随着孙坚杀入武卒军阵,韩当亦是不甘示弱跃入了阵中。   黄巾军武卒虽有铁甲护身,盾戟遮挡,但在孙坚、祖茂、韩当三名悍将的猛攻下却还是被杀的节节败退。   孙坚麾下三百亲兵汹涌而去,汉军的锐士也是不甘示弱。   黄巾武卒中一名屯长自持勇武,丢弃了手中的塔盾,挥戟直取孙坚。   孙坚毫不退让,同样挥刀去迎。   刀戟相碰,那武卒屯长只感觉一股巨力传来,虎口一阵刺疼。   古锭刀已经顺着戟杆而来,武卒屯长眼前一片雪白,随后一股血泉冲天而起,一颗大好的头颅已经跌落在地。   还未等孙坚喘息,又是三支长戟从前方刺来,孙坚长刀一荡,臂膀夹住来袭的长戟,踏步上前,三名武卒尽栽到在地。   四周黄巾军武卒皆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主公小心!”   就在此时,孙坚耳旁却突然传来祖茂的示警声,孙坚眉头紧皱,向后撤一步,身后的亲卫甲士,快速的将孙坚护卫在身后,孙坚举目看向周围。   只见黄巾军武卒军阵中分出一条道路,一名身罩素色战袍的黄巾军将领手持着长柄战斧疾步而来。   孙坚面沉如水,眼眸中便迸射出前所未有的杀气。   “将军,此人便是孙坚!”   武卒军阵中一名队率指着头戴赤帻的孙坚大声喊道。   徐晃目光一凛,也是发现了孙坚的踪迹。   人影晃动之间,两名拦路的黄巾军武卒已经倒伏在孙坚的古锭刀下。   伴随着一声虎吼,孙坚手中的古锭刀已经疾速向着徐晃劈砍而去。   徐晃闷哼一声,斜向挥出长斧接下了孙坚含怒一击。   祖茂,韩当两人正欲上前助战孙坚,斜里却又跃出两名黄巾军的将校,这两将正是何曼和周仓。   大量的黄巾军武卒被填补进战场,汉军前阵的攻势也逐渐陷入泥泞了。   孙坚越战越是心惊,眼前的这名白袍战将,武艺竟然丝毫不逊色于他。   他和何曼大战三十多回合,又亲率甲士破阵,一身气力早已消耗三成,现在再与徐晃角力,已是有些力有未逮。   黄巾军兵多,源源不断的有生力军正在加入,一时间也让前阵的汉军陷入了苦战。   处于汉军中军的朱儁也注意到了前阵的变化,两千余名家兵已经在他的命令下向前而去。   数里长的战线上,赤黄亮两色的人潮已经彻底纠葛在了一起,两翼的骑兵也已经接战。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回荡在葵城的旷野上,汉军军力虽少,但却是甲坚利刃,训练有素。   汉军大阵在朱儁的调动之下,井然有序,丝毫不乱,甚至还在慢慢推进。   黄巾军左右两军虽然人数是汉军两倍,但在汉军的猛攻之下竟然只能维持守势。   于毒亲自领兵将将旗插在了最前线,才勉强顶住汉军的进攻。   许安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那杆终于停滞不动的火红色的汉军将旗,那是孙坚所在的位置。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再度从黄巾军中军的位置响起,土黄色的虎纹战旗正缓缓向前。 第一百三十八章 阵斩!   前阵黄巾军武卒凭借着军阵和人数挡住了汉军锐士的猛攻。   但他们身上穿的铁甲也不过是遮挡了要害的部位,而汉军锐士的重甲甚至戟戈都无法轻易破开。   两军恶斗纠缠不清,陷入了残酷的拉锯战,但时间并没有因此停滞,它在战场的厮杀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巳时七刻,两军鏖战已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了。   冷兵器的搏杀会急剧的消耗人的体力,现在还在前阵鏖战的双方军士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   朱儁麾下家兵的战力比之普通的汉军军士战力显然要高了一些,汉军之前的劣势也逐渐被扳了回来。   孙坚火红色的将旗虽然还在汉军阵中,但是已经停滞不动很久了。   阎忠,徐晃,周仓,何曼,四人已经被许安尽皆派往前阵,由阎忠指挥前阵军士调动,徐晃三人则是率亲卫队,抵御汉军锐士发起的突击。   “前阵有一曲武卒被破,伤亡颇大,阎军师请求调遣两曲军士支援。”   “右军两曲为汉军所破,于毒将军请求支援。”   黄巾军中军,背负着令旗的传令兵来回奔驰,一个个斥候将军情送往许安所在的高台。   “命令黄三带撤下来的本部锐士火速驰援右军!”   许安面色凝重的看着右军的方向,此时右军的阵线,已经由原来的直线变成的曲线,犹如犬牙一般。   “杀!!!”   振聋发聩的喊杀声从前阵的位置传来,汉军的锐士再度发起了攻势,许安举目望去,孙坚那面火红色的将旗正在缓缓向前。   “威武!”   汉军锐士在孙坚的带领下再次出阵!   祖茂和韩当两人亦是带着各自的亲卫还有锐士,从左右两侧向着黄巾军的前阵进军。   一处百人组成的武卒方阵猝不及防之下已经被汉军的锐士突入阵中。   孙坚带着一众亲卫甲士切入阵中,那名站在阵中的黄巾军屯长虽然拼死抵抗,但还是没有能够阻止军阵的溃散。   “咻————”   就在孙坚连破了三处军阵之后,他耳畔也听到尖锐的木哨声。   这是太行山黄巾军特有的军令声,眼前的武卒如潮水一般退去。   孙坚的耳旁隐隐听到了诵唱经文的嗡嗡声。   只见数百名身披连身重甲,头戴铁盔,手持盾戟的黄天使者正踏着整齐的步伐想前逼迫而来。   一面描画着虎纹的土黄色军旗被大风卷起,也卷动了大旗下五百名黄天使者身后的靠旗。   背旗卷动,传出一阵哗啦啦犹如流水般的响动声,这些黄天使者的盔甲上或多或少都缠有写满经文的布条,他们相信有经文相护,他们能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咻——————”   尖锐的鸣叫声自黄天使者的军阵中响起,五百名黄天使者已经朝着孙坚汹涌而去!   木哨声大作,祖茂循声望去,只见孙坚的将旗停滞在一面虎纹的土黄色军旗前。   战斗至现在,祖茂也自然是知道这尖鸣声是代表着什么。   “随我来!”   祖茂回头对着亲卫大声的喝令,提着双刀催动座下的战马便要往孙坚的方向赶去。   只是刚刚被祖茂领兵击溃的军阵后一支兵马陡然斜切而入。   一名身罩白袍,手持长斧的黄巾军将领骑着一匹红色的骏马带着十数骑飞速而至。   祖茂在人群中看的真切,来将正是之前截住孙坚,和其步战了数十会合不分胜负的那名黄巾军武将。   孙坚的武艺,祖茂自然是清楚,眼见徐晃率众而来,祖茂心中也已经生出了退意。   祖茂操纵着缰绳想调转马头,带着军士返回汉军大阵,就在此时,斜里又杀出一支摇动着黄旗的兵马截住了祖茂的去路。   “祖茂,哪里逃!”   但听来将一声暴喝,祖茂只感觉头脑一震,耳旁尽是嗡嗡的作响声。   何曼已经倒提着铁棍杀来,周遭汉军军士竟然无一人能拦住何曼。   四周的黄巾军武卒军阵也趁此机会慢慢靠拢过来,祖茂心知,若是不能尽快击退何曼的部曲,只怕自己要陷在这阵中。   祖茂舞动双刀,策动身下战马,就要带着亲卫向何曼杀去。   但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了喧嚣的人声,祖茂猛然回头,只见那白袍战将须臾之间已是破开了他麾下军士的军阵,此时离他已经不足十步之遥。   徐晃策马提斧而来,豹目圆铮,气势陡然暴涨,目光如利刃般刺向祖茂。   祖茂只觉得整个身躯已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所环绕,彷佛陷入了泥泞一般,身躯都无法动弹。   “啊!!!”   生死关头,祖茂猛然大喝出声,拨马回战。   但却是为时已晚,骅骝马奔驰如电,徐晃眨眼已至,长斧也已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祖茂根本来不及躲避,双刀还未来得及架起,长斧从祖茂两刀中间的空挡狠狠的嵌入了他的胸膛,祖茂披着盔甲的身躯飞落下马,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重重的衰落在地。   身上厚重的盔甲并没有保全他的性命,那华丽的盔甲被长斧破开了一个口子,他的胸腔被巨力所击连同铠甲一起塌陷了下去。   祖茂眼眸中的神彩也随着鲜血的流逝慢慢的消散一空。   跟随祖茂一同突入阵中的汉军,也因为祖茂的战死而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   围拢而来的黄巾军武卒军阵轻而易举的便将这些精锐的汉军绞杀在了阵中。   祖茂高大的旌旗被徐晃一斧斩断,旌旗倒下,前阵的汉军无不大受震撼。   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方寸,大众亦要夺心,更何况是将领战死。   此消彼长,前阵的黄巾军武卒皆是士气高涨。   何曼翻身下马,扛着着精铁长棍,带着一众亲卫向着汉军的军阵直接发起了反攻,更是带起了黄巾军的士气。   汉军数处军阵转瞬间便被黄巾军击破,汉军前阵的右翼顷刻间便已是摇摇欲坠。   若不是朱儁的家兵多半都是曾经南征北战的老卒,久经战阵足够坚韧,只怕这回汉军的右翼已经彻底崩溃掉了。   但就算是这样,汉军因为巨大的伤亡,士气越发的低迷了起来。   前阵中军的位置,黄巾军武卒军阵,配合着五百名黄天使者合力围剿孙坚,也让孙坚陷入了苦战。   孙坚身边的亲卫甲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汉军的锐士也陷入了泥潭之中。   黄天使者大都有着坚固的甲胄,刀剑轻易难穿,饶是孙坚勇武,古锭刀锐利,但也不能削铁如泥,视重甲如无物。   跟随而来的汉军锐士列成圆阵,孙坚带着亲卫的甲士,四处援护,才在黄巾军的猛攻下守住了阵线,但却也和汉军的大阵相隔开来了。   孙坚阴沉着脸看着四周面目狰狞的“蛾贼”,这些“蛾贼”比之之前黄巾之乱时的“蛾贼”强了数倍。   如果是之前在广宗,在下曲阳遇到的那些“蛾贼”,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盔甲,怎么会有如此严密的军阵。   “万胜!!!”   黄巾军高声的呼喊声从孙坚右侧传来,孙坚心头突然狂跳,猛然回头望向右侧,却怎么也寻不见祖茂的旌旗。   孙坚心中一沉,握紧了手中的古锭刀。   “杀!”   四周喊杀声再起,黄天使者又涌了上来,黄巾的武卒军阵也如潮水般涌来。   孙坚面色凝重的看着四周汹涌而来的黄潮,知道不能再如此消耗下去了。   孙坚高高擎起古锭刀,大声的喝令道:“随我来!”   他要带兵重新杀回汉军的大阵,和主力会合。   四周的汉军也奋起余勇,排列着军阵跟随着孙坚缓缓向后推进。   但黄巾军怎么可以轻易放走汉军的前阵主将。   阎忠站在黄巾军前军的一处望车上,不停的发号施令,一支支部曲领命而去,一个个军阵在阎忠的调动下向着孙坚的方向杀去。   孙坚曾和阎忠同在皇甫嵩帐下,怎么不知道孙坚的战法。   东汉史学家班固在《汉书》中有对兵学的流派进行过分类,其分别是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四个流派。   兵权谋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兵阴阳者,“顺时而发,推行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也。”   兵技巧者,“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利攻守之胜者也。”   许安目前用兵流派,当属于兵阴阳,假鬼神而为助者也。   而孙坚则是兵形势,雷动风举,以轻疾制敌者也,斩将夺旗,溃众夺地,以力胜之。   黄巾之乱时,孙坚每每带着汉军锐士斩将夺旗,几乎无人能挡,溃敌无数,在皇甫嵩麾下屡立战功。   所以阎忠早就和许安提出了以黄天使者为主,武卒为辅,困住孙坚,再以军中战将还有军阵绞杀孙坚的部将,阻截汉军援军。   在大战进行一个多时辰之后,阎忠发现汉军前阵孙坚只带了祖茂和韩当两将,程普和黄盖,据许安的传信,分别在汉军的左阵和右阵助战。   在孙坚的突击下,阎忠指挥武卒一直是被动防御,使得黄巾军武卒军阵被孙坚多次击破军阵。   直到此时,孙坚终于放松警惕,再度率军进攻深入时。   阎忠才发布号令调集黄天使者,发起了对孙坚的围剿。   大量的黄巾军军士汇集向前,黄巾军的军官高声叫喊着孙坚人头的赏额,更是让原本波动的黄潮变得更加波涛汹涌。   前阵的汉军虽然奋力向前想要会合孙坚,但孙坚此番确实太过深入。   而且阎忠又调集了重兵围困孙坚,一个个武卒组成的军阵在阎忠的调动下如臂使指,汉军一时间无法快速推进,不能及时援助孙坚。   “杀!”   孙坚此时目眦欲裂,奋力挺起手中古锭刀,再度破开了拦在他身前的黄巾军武卒军阵   他胯下的坐骑早已役在了阵中,黄巾军军阵越发密集,孙坚索性不骑其他的战马,以步战接敌。   人力终有尽时,孙坚本来奋战多时,虽然也休息了一段时间,但面对着黄天使者,体力还是急剧的被消耗着。   此时下马步战,更是剧烈的消耗着孙坚的体力。   孙坚感觉自己手臂越来越沉重,手中的古锭刀挥动的速度也开始慢慢迟缓了下来。   但眼前的黄巾军却好像杀之不尽一样,一各人倒下,很快又会有另一人填补进来,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身旁的甲士从缺口处涌了过去,孙坚用刀拄着草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孙坚举目望向右侧,只见之前遇到的那白袍战将的“徐”字将旗还有何曼的“何”字将旗,正往这边疾速赶来。   眼下孙坚身旁亲卫的甲士已经阵亡了大半,他们中不少人都是昔日孙坚在下邳县当差的同乡少年,亦或是本家的亲友。   孙坚的左肩也被一名黄天使者的戟戈所划伤,肩膀位置的战袍都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黄巾军的攻势却并未有丝毫的衰减,他们虽然也伤亡很大,但在阎忠的指挥冲击下,攻势仍然如惊涛骇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孙坚带领的汉军军阵。   “莫非我孙文台,今日就要亡在了这阵中?”   孙坚自嘲的笑了一声,但只是片刻之后,他便再度举起了古锭刀。   迷茫的眼神再度变得锐利起来,凌厉的杀机从他身上蔓延而出。   本来已经颓废了的汉军在孙坚的带领下,再度进军!   不过在黄巾军震天的喊杀声中,孙坚却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那是汉军的威武的声。   孙坚循声望去,只见左侧不知何时,一面红色的旌旗出现在众多黄色的旗帜之中,正往他的方向疾速而来。   孙坚左侧的黄巾军根本毫无防备,数处军阵被其冲散。   噪杂声越来越大,黄天使者一时间也不敢上前,孙坚的压力瞬间减轻了不少。   马蹄声响起,汉军的步鼓被猛烈的敲响,   一面绣着“韩”字的红色旌旗从一众黄旗之后猛然闪出。   为首一名身披着红袍,手持着长刀的汉将浑身浴血,好似从血潭中爬出,正是韩当!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旷野鏖战   韩当看到孙坚的将旗被大量的黄巾军旌旗围住后,第一时间便想要援助。看‘毛.线、中.文、网   但韩当和祖茂一样,也被黄巾军的军阵截住了,但拦截韩当的只有周仓一将。   一番苦战之后,韩当最终还是击退了周仓,领着汉军的锐士冲破了武卒军阵的层层的阻碍。   而左侧的黄巾军武卒,突然背后遭到韩当率领的汉军攻击,皆是惊惧不已,被汉军锐士冲入阵中后不由得纷纷溃散。   “主公!”韩当带人冲杀过来,翻身下马后,快步走到孙坚跟前,请罪道,“韩当来晚了。”   孙坚正待言语,但此时徐晃和何曼的土黄色将旗也已经赶到了近处。   武卒军阵分开两条道路,徐晃和何曼两人策马出阵。   一杆断裂的汉军的旌旗被一名骑士高高抛起,随后翩然落在地上。   孙坚面色一沉,这汉军旌旗不正是祖茂的旌旗?   “汉将祖茂首级在此!”   何曼身旁一名黄巾军骑士,高高举起手中的长矛。   “气煞我也!”   孙坚目眦欲裂,那矛上的首级戴的正是祖茂的顶盔,胸腔之中猛然升腾起一团怒火。   “万胜!”   四周黄巾军军士无不高声欢呼,而汉军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被又是急转而下。   “孙坚,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何曼狂笑一声,翻身跃下战马,带着步卒便向汉军的军阵大踏步而去,身后黄巾军的军士亦是汹涌而去。   四周黄巾军武卒再度逼迫而来,前方的黄天使者也是挺盾执戟,架起塔盾缓步向前。   徐晃策马扬斧,带着军士也向前杀来。   韩当拉住了怒不可遏的孙坚,大声劝说道:“若是主公身陷阵中,只怕我前阵军士尽皆崩溃!如何报答国家!”   孙坚听到韩当的劝说终究还是止住了身形,满腔的怒火却得不到发泄。   “还请主公先撤回大阵。”   孙坚仰天长啸,霍然转过身去,不再看向那耀武扬威的黄巾军骑士。   “杀!”   有了韩当带领的军士援助,孙坚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韩当带着亲卫,跟随在孙坚之后,怒发冲冠的孙坚战力甚至又强了几分,沿路兵卒更是无人能撄其锋芒。   “不要走了孙坚!”   黄巾军中有将校大声的呼喊。   再攻破三四处黄巾军武卒的军阵,孙坚就要安全撤回到汉军大阵阵中了。   此时何曼也杀至了近前,何曼不愧“截天夜叉”的称号,铁棍横扫,不多时便在汉军严密的军阵中打开了一处。   徐晃此时也已杀至,此时徐晃身上一身素色的战袍早已是被鲜血染红,变为了一身红袍。   鲜血染成的战袍,更是给徐晃平添了数分威势。   汉军的长戟从阵中刺出,想要挡住徐晃。   骅骝马飞奔如风,犹如列火一般,徐晃长斧猛转,军阵之中挡在面前的数名汉军纷纷摔翻在地,手中所持长戟全都被当场折断!   为了冲破重围,孙坚和韩当两人已是将大部分精锐都带到了身旁。   后阵的汉军面对徐晃和何曼等人的攻势,完全兴不起什么有效的抵抗。   “主公头上赤帻射目,可脱帻与我戴之。”   此时身处重围的汉军已是危如累卵,韩当一咬牙,拉住了一旁的孙坚。   “义公……”   孙坚抓住韩当的手臂,心中却是明白了韩当要做什么。   四周喊杀声越发急切,韩当再度请求道:“情况紧急,还请主公以大局为重!”   孙坚看着浑身浴血的韩当,颤抖的摘下了头上的赤帻,郑重地接过孙坚手中的赤帻将其戴在了自己的顶盔上。   韩当对着孙坚庄重地行了一礼,翻身便跃上了战马。   韩当跃马出阵,长刀横举指向一众冲锋而来的黄巾军士卒,高声吼叫道:“孙文台在此,何人敢与我一战!”   汹涌而来的黄巾军军士竟然为之一滞。   劲风鼓荡,卷起了韩当身后那面火红色的旌旗。   “儿郎们,随我杀贼!”   韩当策马出阵,带着一众亲卫冲杀上前,和涌上来的黄巾军军士战成了一团。   一众黄巾军皆被韩当伪装的孙坚的吸引了目光。   孙坚的位置压力瞬间减轻了不少。   一名亲卫牵过战马来,对着孙坚说道:“请主公上马。”   孙坚吐出一口浊气,跃马绰刀,回头望向韩当的方向。   韩当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人潮之中,只有那面火红的旌旗尚在风中飘扬。   “呜————”   号角声响起,围在孙坚身旁的亲卫骑士,纷纷策动战马,身旁的汉军锐士亦是迈动了脚步。   大风呼啸,卷动了孙坚身上的战袍。   “杀!!!”   十数名汉军骑士,从军阵之中奔驰而出,数十名锐士亦是紧跟在马后冲杀而去。   在黄巾军层层的军阵的阻拦之下,不断有骑士落马,但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因为驻足就意味着死亡。   “放箭!”   随着一声大喝,数支弩箭从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中飞速射出。   电光石火之际,韩当拉动缰绳,座下的战马高高扬起了双腿,战马的身躯帮韩当挡住了来袭的羽箭。   但也让围拢而来的黄天使者抓住了机会,数枝长戟一并刺来,韩当的坐骑在哀鸣声中轰然倒地。   好在韩当反应够快,斩断了一枝长戟,落在了地上,身旁亲卫甲士一起上前拼死抢回了韩当。   汉军的军阵在这时终于是崩溃了,之前能一直顽强抵御黄巾军,虽然陷入围困,但凭借着严密的军阵还是可以抵抗黄巾军的攻势。   但少了孙坚和他的一众亲卫充当的救火队员,再加上黄巾军多了徐晃和何曼两员战将,在黄天使者跟着徐晃、何曼两将涌入汉军军阵之后,汉军的军阵终于彻底崩溃了。   韩当此时浑身已是伤痕累累,他的左臂被一名黄巾军的武卒刺伤,已是不能双手作战。   他的亲卫死死地护卫在他身侧,拼命和汹涌而来的黄巾军军士厮杀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长刀已经被韩当丢弃在了地上,他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要做最后一博,胸腔的伤势让他每呼吸一口都是一种折磨。   “孙坚,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何曼手持着精铁长棍分开了众人,只一棒便将拦在韩当身前的一名亲卫打翻在地。   那亲卫甲士虽然穿着铁甲护身,但何曼一棍竟然将那胸甲都打的凹陷了进去,那亲卫登时倒伏在地上,血沫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流出。   何曼此时冲冠眦裂,大声喊叫道:“我要杀了你,为死在下曲阳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哈哈哈哈哈!!”   听到何曼的声音,韩当却是放声大笑道:“我家主公怎么会死在此地!何曼,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是何人!”   拦在韩当身前的亲卫终于尽数倒下,何曼这才看清了韩当的面孔。   “韩当!”何曼脸色大变,猛然偏头看向汉军大阵的方向,“上当了!”   ……   “不愧是朱儁……”   许安看着汉军的前阵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   祖茂的旌旗倒伏之后没有多久,朱儁的大纛旗就已经前移到汉军前阵的后方。   所以虽然斩杀了祖茂和韩当两名汉军的统兵将领,还击退了孙坚,但是汉军在朱儁的指挥下还是稳固住了局面。   并没有让黄巾军扩大战果,不过许安也没有觉得可以这么轻易击败朱儁。   日至午时,如果没有波澜,两军只能收兵回营,前线传回给许安的消息已经逐渐地趋于平静,久战之下双方的军士都已经露出了疲态。   “咚!咚!咚!”   右军的位置突然鼓声大作,浑厚的鼓声甚至都清晰传到了许安所处的高台之上。   许安举目望去,只见右军方向,无数红旗攒动,喊杀声震耳欲聋,红衣玄甲的汉军士卒汇聚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巨大的浪潮,向着黄巾军的军阵狠狠拍击而去。   龚都带领着黄巾军骑兵想要支援于毒,但大队的汉军已是截住了黄巾军骑兵的去路。   眼见右军异变陡起,许安当机立断道:“白雀,苦晒。”   “在!”   一盘的白雀拱手领命道,山中的贼匪首领,归附许安的,如他白雀,还有苦晒,司隶等人都是直属在许安麾下作为部将调用。   “你们二人速去调集三曲武卒,前去支援于毒!再命中军骑兵火速驰援!”   “诺!”   白雀和苦晒领命不敢耽误,匆匆而去。   高台上的传令兵领了许安的调动骑兵的手令也是急步走下高台。   许安双手紧紧地握住栏杆,面色凝重地看着右军的方向。   他本以为黄三带领的锐士足够能顶住汉军的攻势,但看来汉军的战力还是超出了他的预计。   只希望于毒能坚持住到武卒援军的来到,中军的骑兵回援的只能减少溃败后的伤亡。   ……   汉军攻击强度之烈远远超乎于毒的想象。   于毒于光和七年(中平元年184年)于淇县起兵,不是没有遭遇过汉军,但冀州郡兵战力和眼前的郡兵却是大不相同。   汉军的左阵别部司马张超统领,以黄盖为先锋。   刚一接战,黄盖便带着汉军锐士连破了黄巾军五处军阵,   要不是许安给予毒留了一部弓手,只怕是第一波冲击黄巾军右军就会被汉军的左翼给直接冲溃。   普通的黄巾军军士和汉军的士卒简直没有办法相比,所幸凭借着密集的军阵,还能勉强阻挡汉军军阵的推进。   只不过面对黄盖所带的锐士,普通的黄巾军军士实在是力有未逮,甚至手中的长矛都不一定破开锐士的铠甲。   于毒统领着右军只能一退再退,直到于毒将军旗插在了黄巾军右军前阵的位置,再加上白绕和眭固两人拼死抵抗,这才接下了汉军的攻势。   和张燕领兵纵横真定,冀州不同,于毒在山中实际上没有指挥过太大规模的战斗,就算和杨凤也不过是双方接战三四千之数。   一次性指挥七千余人虽是防守列阵,却也让于毒忙得焦头烂额。   甚至于他都没有发现,中军的位置一支朱儁的家兵,已经悄然在汉军的左阵后方列阵。   此时的汉军左阵和黄巾军右翼的前阵处,各级将校大吼着向前,拼命地维持着几近崩溃的阵型,努力地向前推进。   双方军士列阵而战,两军接战处,几乎成了一片生命的禁区,无数军士的尸首倒伏在中央,却无人理会。   有了黄三带领的一千余名锐士协同防守,此时黄巾军终于勉强能抵挡住汉军的攻势。   白绕和眭固的军旗飘扬在前阵的方位的,他们两人骑在战马,时刻注视着黄盖旌旗的位置。   他们的任务就是抵挡汉军可能到来的突袭,还有支援崩溃的军阵。   “旌旗动了!”   白绕眼中瞳孔微放,握着马鞭指向远方黄盖旌旗的方位,大声喊道。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浑厚的战鼓声突然从汉军的阵中传来。   眭固面色一变,赶忙带着卫士冲向黄盖旌旗的方位。   但交战多时,黄盖怎么不知道于毒的战法,旌旗落后黄盖有数十步之遥。   此时黄盖早已带着锐士突入阵中,身后朱儁的一众家兵蜂拥而至。   黄盖身披重甲冲锋在前,数枝长矛从军阵之中伸出,向黄盖刺来。   黄盖面无半分惧色,一转手中铁鞭顿时便荡开了来袭的长矛,面对枪林黄盖不退反进,铁鞭翻转之间身前拦路的黄巾军纷纷翻倒在地。   不说大部分的黄巾军军士连甲胄都没有,就算是身披铁甲,只怕是硬受其一鞭,也会被打翻在地。   黄巾军根本无法阻挡汉军锐士发起的突击,一时间多处黄巾军的军阵被左阵的汉军攻破。   军阵之中一名黄巾军的军候大声地呵斥着,连续斩杀了数名溃逃的军士,但还是止不住溃势。   汉军锐士涌来,这黄巾军的军候,身旁只有三四名卫士,虽然他拼死抵抗,但却没有半点办法止住汉军前行的步伐,就跟他止不住军阵的崩溃一样。   眭固驱马还未赶至前线,前方的溃兵就已经向后涌来,若不是眭固当机立断,下令斩杀冲击军阵之人,只怕是他和自己的亲卫队也要被这波溃兵冲散。 第一百四十章 鏖战葵城   整个黄巾军的右军此时已经乱成了一团。   黄盖带着汉军的锐士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正向着于毒将旗的所在地杀来。   “将军,黄三已经带着锐士压上了上去了。”   一名黄巾军的传令兵匆匆赶到了于毒的马前回报。   就在刚刚于毒将身旁最后四百名黄巾军的锐士也压上了前阵,但好像还是无法阻挡汉军的前行的脚步。   白绕带着亲卫从右侧赶到了于毒所在的位置,也给于毒带来一个更为不妙的消息:“大哥,前阵已经顶不住,两翼的军阵已经崩溃了,龚都的骑兵也被汉军缠住了!”   于毒神色一变,两翼的崩溃也就意味着前阵的溃败已经是无法挽回。   白绕驱马赶到于毒的身旁焦急的说道:“大哥,中军肯定已经看到目前的局势,援军就在路上,我们先撤回中阵。”   于毒紧锁着眉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接受了白绕的提议。   “怎么只有你一人,眭固在什么地方?”   于毒看了看四周,不见眭固的人影,也不见眭固的旌旗,急忙询问白绕。   “眭二哥带兵去支援前阵,但沿路溃兵太多前行不得,他让我先护着大哥退到中阵。”   前方汉军的喊杀声越来越大,白绕拉住于毒的缰绳急切的说道。   “再不走就来不及,大哥!”   于毒抬起头来,还是想要找寻眭固的旌旗,但此时两军短兵相接,四下更是混乱不堪,无数旗帜摇动,哪里还能寻到眭固的旌旗。   “走!”   于毒咬了咬牙,调转了马头。   白绕见状不由的舒了一口气,赶快指挥着军士环卫在于毒的身旁,一行人护着于毒向着中阵的方向撤退而去。看‘毛.线、中.文、网   很快汉军就发现了于毒的将旗正在向后移动,无数汉军高呼着威武,黄巾军正在败退!   相应的,黄巾军前阵不少还在负隅顽抗的军士在看到于毒的将旗向后退去,也丧失了继续奋战勇气,他们丢枪弃戟,向着后方狼狈的逃奔而去。   黄巾军的中阵并没有太过于收到溃兵的影响,虽然前阵的崩溃确实让他们感到惊慌失措,但集训并不是没有成果。   虽然黄巾军的普通军士集训一月也不过训练八日,只是粗通军阵之法。   但许安严令,让所有人必须熟背军规,还有一些说教的东西。   例如有一条:临阵一逃,军阵全无,敌有追兵如何能逃,就算侥幸逃脱,也必定难逃军法一死。   黄巾方士和符祝充任的军法官就在军阵的缝隙间走动,军法规定,临阵对敌,在军阵中回头都可能被斩首示众。   汉军驱赶着黄巾军的溃兵想要乘胜追击一举击溃黄巾军的整个右翼,但于毒及时撤退到黄巾军中阵的位置已经接过中阵的指挥权。   被驱赶而来胆敢冲击黄巾军中阵军阵的黄巾军溃兵,无一例外全部倒在了黄巾军军阵的前方。   要么是被军阵中伸出的矛枪当场格杀,要么便是被黄巾军阵中的弓手射杀在军阵前的草地上。   汉军甲士试探性发起了两波冲锋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汉军在军官的喝令下,重新排列起密集的军阵,提防可能到来的反攻。   但汉军的小股骑兵还在四处猎杀溃逃的黄巾,驱赶着溃兵试图冲击黄巾军的军阵。   而更多汉军则是围聚在一起,绞杀尚留在阵中的黄巾军残兵。   ……   无数红旗摇动,一名汉军军司马手持长戟立在汉军阵前。   他的前方,穿着一身铁甲的黄三争捂着胸膛,拄着双斧半跪在草地上。   数十名黄巾军锐士围绕在他的身旁,竭尽全力的和四周的汉军甲士厮杀着。   围绕在这支黄巾军周围的汉军人数虽然远胜黄巾。   但此刻汉军争的是军功,这些黄巾军此刻争的却是命,汉军一时间甚至又被击退了一段距离。   但汉军又在重新列阵,顶盔上插着翎羽的汉军将校大声的呵斥着手下的军士,准备下起下一轮的进攻。   黄三想要站起来,但他被那汉军军司马的铁戟击中了胸膛,虽然铁戟并未刺穿他的胸甲,但此时他口鼻中尽是一股难闻的血腥味,甚至连站起身来都无法做到。   一名黄巾军的锐士颤抖着向着黄三禀报道:“军司马,于将军的将旗退了……”   “我知道……嘶……”   黄三微微咧开嘴笑了一笑,但却扯动了他胸口的伤势,不由得痛呼出声。   “我不想死……”   黄三身旁一名黄巾军锐士因为惊恐浑身颤抖跌坐在地上,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悲伤、恐慌的情绪慢慢在四周的黄巾军锐士中蔓延开来。   “闭嘴!”   黄三咬牙切齿的大声骂道,费力撑起身躯,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每呼吸一口,整个肺腑都在作痛。   “谁不怕死!我他娘的也怕!但你问问这些汉军会给你们活路吗?”   黄三怒视着那名抽泣的黄巾军锐士,大声呵斥道。   “税赋,徭役……光和七年,天下大旱,那些官吏收走了我们仅存的粮食,我妻儿老小尽皆饿死在灾年。”   黄三一把抓起瘫坐在地上的那名黄巾军。   “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却不过换来一顿毒打,你现在跪在地上去哀求汉军饶你一命,他们只会斩下你们的首级去领赏钱!”   “给我站起来,就算是死,也要让朝廷知道,我等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杀!!!”   汉军已经整军完毕,无数汉军举着长戟再度向着黄巾军锐士组成的军阵杀来。   片刻之后,那面孤零零的土黄色的旌旗已是被无数的红旗给淹没了。   汉军大阵中,各处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无论黄巾军是跪地求饶,亦或是拼死一搏,终究是逃不过灭亡的命运。   黄盖紧握着手中的铁鞭,晃动了一下肩膀,一双虎目紧紧的盯视着眼前那名握着双刀的黄巾军战将。   这黄巾军将领多次阻拦了他带领汉军锐士的突击,不过从此他再不需要担心此人再来阻截了。   眭固握着双刀摇摇晃晃的站立在一潭血水之中,四周布满了汉军的士卒的尸首。   他的顶盔已经不知去向,鲜血从他的伤口中流出,顺着他的铠甲滴落在地。   “杀!”   黄盖冷酷的举起铁鞭,四周的汉军甲士纷纷向前。   眭固喉中发出一阵野兽的低吼,舞动着双刀大吼着向着前方杀去。   “噗。”   刀剑入肉声响起,眭固的双刀也掉落在了地上。   眭固死死的握着插入他腹部的两枝长戟,鲜血从他嘴中不断的涌出,吵杂喧嚣的杀伐声正离眭固越来越远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宁静   黄巾军中军支援的黄巾军武卒终于赶到,龚都也杀退了汉军的骑兵,稍稍挽回了黄巾军右翼的颓势。   汉军的左阵也停止了进军,奋战至此,若非是朱儁调集了一千生力军参战,黄盖也无法发起攻势,毕竟已是午时,两军军士的体力差不多也已经接近极限了。   而且此时正是七月,正是最为炎热的季度。   汉军的攻势停止后,双方再度陷入残酷的拉锯战之中。   “钲————”   午时四刻,双方的大阵中终于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   赤黄两色的浪潮缓缓向后退去,双方拖着各自的伤兵蹒跚着脚步,缓缓返回了各自的营寨。   葵城外的旷野上已是一片疮痍,布满了断裂的兵戈、碎裂的衣甲、还有死去士兵的尸首,原本翠绿的草地如今却是一片暗红之色。   双方的营地都变得寂静了起来。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只是暴雨前的宁静罢了,下一次的碰撞必将更为激烈。   未时四刻(14点)   “呜————”   黄巾军中军突然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咚,咚,咚!”   随后浑厚的战鼓声缓缓在军中响起,惊动营地中刚刚用过饭食的黄巾军军卒。   “聚兵鼓……”   黄巾军武卒营地内,杨木率先站起身来,抬头看向中军的方向,众人也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黄巾军武卒营可说是整个军中伤亡最大的部队,他们承受住了汉军最为猛烈的进攻,也拿下了最为显赫的战功。   杨木所在的队定有兵额52人,如今还能站起身来的却只余下21人,队率赵绩也因为重伤退下战阵。   和杨木一样伤亡过半的队在武卒营中还有很多,甚至还有整队,乃至整屯全军覆灭。   掌旗官扛着队率旗站在军帐外,杨木等人最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盔甲和兵刃,沉默的排在了队率旗下。   随后慢慢的向着武卒营校场的位置行去,一如往常沿路越来越多的军士汇入了他们队列。   只是却没有往日那样士气高昂,衣甲鲜明,他们很多人都低垂着头默默的向前。   昔日的袍泽不知有多少已经永远离开了人世,离开了他们,倒伏在了葵城外的原野上。   杨木抬头看向前方,他们队的前方是同屯的另一队武卒。   大军开赴之时,杨木的前方是五十名全副武装,士气高昂的武卒,但如今却只剩下八名满身浴血,衣甲破败的军士。   他们沉默的走在军帐的间隙之间。   那名喜欢开玩笑的掌旗官此时已经是不见了身影,那名平日沉默寡言的队率也不在队列之中了。   杨木偏头看向他们的掌旗官。   他们的掌旗官此时一瘸一拐,但却紧紧的握着队率的旗帜。   掌旗官的大腿被汉军锐士的长戟划破了衣甲,但简单的包扎之后,他还是选择重新回到武卒营。   杨木其实有些不理解,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掌旗官不愿意留在安全的伤兵营,反而想重回战阵。   与汉军的战斗激烈远远超出了杨木想象,他在杨凤麾下时也多次和于毒所属的军士厮杀,但厮杀的惨烈程度却远远比不过今日的战事。   他在杨凤麾下时不过数百人混战,十余人成团厮杀,最多也不过千人,双方虽然胡乱的排列阵势,但要不了多久一方必然溃败。   就算是和杨凤袭扰朝廷的郡县所遭遇的郡兵,但也是仗着兵力众多,这才打退了汉军攻势。   今日战阵上的所见所闻,无一不刺激着杨木的神经。   千百人列队前行,枪戟如太行山中的树木一般密集,眼前的敌人不是穿着麻衣布片,握着粗制滥造兵刃的贼匪,而是穿着坚固的甲胄,握着锐利的刀剑的精锐汉军。   那些全身披甲的汉军锐士,简直比杨木曾经在太行山遇到的熊罴还要恐怖。   他终于明白了军中之前一直强调的堂堂之阵是什么意思了。   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   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   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   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方寸,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或退。   他还记得汉军锐士冲阵时候那种恐怖的景象,身披重甲的汉军锐士在盔插翎羽的汉军军官的带领下,如下山的猛虎一般扑入阵中,将各个军阵冲的支离破碎。   黄巾军武卒只能凭借着训练中所学的战阵之法,努力维持着军阵。   战阵之中,黄巾军的武卒肩并着肩,紧紧的贴靠在一起,竭尽全力,排列的密集的军阵才能勉强与汉军的锐士相抗衡。   稍许片刻,各营的黄巾军就已经在各自的营地完成了集结。   只是多数的营地比之以往都空出了不少的位置,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黄巾军军中蔓延了开来。   北风呼啸,黄巾军营寨中的旌旗被风吹袭的猎猎作响。   武卒营剩余的人已经全部集结在了营中。   鼓声消失,却没有将校登上高台,也没有人来说明到底要做些什么,只是让他们在校场上集结。   人群中略微有些骚动,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许安制定的军纪在数月的训练中已经牢牢的印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   武卒营的营门处此时就有着有数十颗头颅,那是之前在战场上违反军纪的士卒,有前车之鉴更无人敢撩拨军法官的虎须。   正当校场上的黄巾军武卒们疑惑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营门响起。   随后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旗便出现了在众人的眼前。   “大贤良师!”   众人认出了这面旗帜的主人,整个太行黄巾军中只有一人有资格使用大纛,人群骚动了起来。   许安在军中的威望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   太平道经过十数年的发展本就根基深厚,再加上许安大力推行,每一个曲必定有两名黄巾军的符祝和方士来推行教义,此时军中已有大半是太平道的教徒。   在这些黄巾军的符祝和方士宣扬之下,许安已经被神化了。   许安的出现使得武卒营中原本低沉的气氛正在慢慢消失。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朱儁   黄巾军武卒营校场的高台下。看‘毛.线、中.文、网   许安此刻终于明白了当初张梁在广宗城的城楼讲话时的心情是如何,因为他此刻的境遇和张梁相差无几。   若胜则是如便如蛟龙入海,从此天下之大任由其纵横,天下黄巾皆以他为旗帜。   到时候许安就会是太平道真正的大贤良师,大汉十三州百万黄巾的领袖。   但是若是落败便只能遁入山中,和历史上的张燕一样成为一方不大不小的贼匪,在各大势力中夹缝求生,最终降伏在强大诸侯的麾下,生死皆操于别人之手。   许安站在高台之上,台下所有军士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而赋税益重,只因宦戚权贵欲骄奢享福!”   高台下黄巾军的力士大声的重复着许安的言语,他们要确保营寨中所有的人都能听到许安的言语。   “汉军称我等为‘蛾贼’”   “讥讽我们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自取灭亡,讥讽我们如虫蚁一般弱小,却不自量力要阻挡汉军高大的车架。”   许安紧紧的握着栏杆,大声的怒吼道。   “我等贫无立锥之地,却饱受苦难欺凌,官吏闯入我们家中,夺走了仅剩的存粮……”   “我们不过只是想争一条活路罢了,但是这该死世道不肯,那位居洛阳,高高在上的刘家天下不肯!”   台下一众军士尽皆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兵刃,他们想起了昔日的往事。   那些太行山中土生土长的居民,自从灾荒以来,却沦为灾民,贼匪横行,大部分的住民要么沦为贼匪,要么遁入深山之上,隐居以避战乱。   除了太行山中本土的居民,还有些军士来自各个州郡,这些州郡无一例外尽皆遭了灾荒,他们经历的事和黄巾之乱那些揭竿而起的黄巾军一样。   他们遁入深山,只为乞活,但山中贼匪横行,于是强壮者沦为贼匪,瘦弱者死于山中。   还有跟随着张燕一起逃入太行山的黄巾军,太行山中原来的黄巾,以及下曲阳大战的幸存者。   他们各自的境遇都不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往事,但那往事几乎没有不是悲惨的,他们大多数人不过是这个凄惨世道的受害者。   “苍天不仁,黄天当立!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   “我等虽无强兵,然有天下之众!汉室定当倾覆,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许安话音刚落,整个营寨之中无数黄巾军的武卒已是将他们手中的兵刃高高举起,狂热的向着许安回应。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台下传来,数千人聚集在一起呐喊怒吼,其势如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于此同时在其余的营寨中,身披着土黄色道袍的符祝,还有穿着盔甲的将校都在重复着和许安一样的话。   越来越多的高呼声响起,无数黄巾军的军士振臂狂呼。   “呜————”   号角声在黄巾军的营寨此起彼伏,无数号角被吹响。   黄巾军在用号角的声送别那些战死在葵城外的袍泽。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从营寨中响起,一杆土黄色的大纛旗率先驰出了营地,无数黄巾军的军士亦是紧随而出。   未时五刻(14点15分)黄巾大军再度出阵。   土黄色的洪流滚滚向前,无数头裹着黄巾的军士再次汇聚在那杆土黄色的大纛旗下,向着葵城的方向进军!   ……   “‘蛾贼’主力再度出阵!”   一名背插着负羽的汉军斥候冲破帐帘,匆匆跑入朱儁帐内大声的向其禀报道。   朱儁此时的面色阴沉如水,孙坚负伤,祖茂、韩当战死,跟随他一路南征北战的家兵如今也是折损过千,大军士气正是前所有未的低沉。   “命各部坚守营寨,互为援助。”   朱儁站起身来,不住的在帐中渡步,只能无奈的下达命令。   汉军和太行黄巾军在葵城外旷野上以堂堂之阵作战。   黄巾军左翼统帅是张燕,朱儁也曾听闻过张燕的名声,军中号为飞燕,纵横真定围攻瘿陶,冀州郡兵莫能奈何。   右翼虽然薄弱,但黄巾军胜在兵多,可以及时回援。   只余中军更为棘手,黄巾军军阵严明,中军的前阵调度指挥甚至不怎么逊色于朱儁。   这也导致了汉军锐士突进的失败。   朱儁虽然从并州刺史张懿的信中知道了太行黄巾远非普通黄巾所比,但他还是选择用了平常和黄巾军作战的战术。   野战之中左右翼步卒牵制以骑兵突破,驱赶溃兵冲击中军,中军再以锐士突破中阵,一举击溃中军,斩杀敌军主将。   但一开始汉军便因为黄巾军藏匿的重骑而丢失了骑兵的优势了,让骑兵掌控整个战场情报,还有突破两翼的想法化为泡影。   再然后便是黄巾军的前阵居然挡住了孙坚、祖茂、韩当三将带领的汉军锐士猛攻。   更让朱儁震惊的是,一般来说黄巾军经历过大战后,都需要时间来调整士气,但太行山这支黄巾军,却在短短时间内便重振旗鼓。   朱儁失去了黄巾军野战的勇气,不仅仅是因为这支黄巾军超出了他的预料,以及军队的伤亡惨重。   更是因为为了迎击太行的黄巾,他调动了河东河内的两郡的郡兵前来。   如果他战败了,整个河内和河东,几乎没有能用于野战的部队了,这支黄巾军的兵锋甚至能直达河南,威逼洛阳。   到时候京师震动,不说朱儁本人可能被去官免职,更为严重的是本来已经被平定的黄巾之乱会有死灰复燃的风险。   汉帝国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动乱,黄巾之乱刚刚平定,西北的羌乱还没有平定,汉帝国此时已是满目疮痍,不能再承受一次黄巾之乱了。   而且此时汉军主力还在西北,洛阳的兵力捉襟见肘,所以朱儁只能选择坚守,保全汉军力量。   汉军斥候匆匆离开了大帐,也带走了朱儁的军令。   帐帘放下,朱儁慢慢摘下头上的顶盔,露出了花白的头发,挺直的背脊也弯曲了下去。   他和皇甫嵩一样,都已经不再年轻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眭固   葵城外的旷野上,土黄色的黄潮已经铺满了整个正面。   打着黄旗的黄巾军骑士策马肆意的奔驰在葵城外的旷野,汉军的骑兵早已被其驱赶一空。   葵城在数万黄巾大军的前方,犹若一叶暴风雨下的扁舟一般。   葵城外的汉军营寨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骚动,好在朱儁尚在军中,早就发布命令给了各级将校,只片刻之后骚动便被平息。   孙坚自黄巾之乱后,在军中便是备受推崇,军中将校无比敬佩孙坚的勇武。   但葵城一战,祖茂、韩当两将战死,甚至连孙坚都负伤。   汉军的士气此时不说跌至谷底,但也比今早出阵的时候要低落了很多。   而黄巾军此刻休整没多久,就又重振旗鼓,甚至主动发起进攻。   更是让汉军倍感压力,朱儁的选择是正确,如果此时汉军出营和黄巾军野战,肯定是处于不利的情况。   而汉军失去了骑兵的优势,若是战败只怕是会一溃千里,能逃脱的汉军十不存一。   届时整个司隶都会暴露在太行黄巾的兵锋之下。   葵城外的汉军营寨,分为西寨和北寨,左阵和右阵分别驻扎在葵城的西、北两个方向,朱儁的中军就在城内驻扎。1   一名传令兵风尘仆仆的走入了葵城的城楼。   朱儁看见来人,连忙站了起来问道:“信送出去了吗?”   “信使已经往南去了,‘蛾贼’骑兵并没有发现我军信使的踪迹。”   传令兵来不及休息,赶紧回道。   “‘蛾贼’已开始对我军营寨发起进攻……”   就在传令兵向着朱儁汇报着外面战况之时,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已经透过城楼的墙壁,传到了朱儁的耳中。   朱儁面色一变,怀抱着顶盔,快步走出了城楼。   刚出城楼,朱儁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在了原地。   汉军营寨的外围,尽是攒动的黄色巾带,无数土黄色的旌旗竖立在人群之中,那震天动地的喊杀声正是从那些‘蛾贼’的口中所发出。   锐利的长枪组成了一片又一片枪矛之林,黄巾军阵容鼎盛,军势如林般徐徐而来,在汉军的营寨前却又疾速移动,侵略如火一般。   土黄色的浪潮疯狂的拍击在汉军的营寨上,每一次冲击都必然飞溅出无数红色的浪花。   “这许安是疯子吗?”   朱儁遥望着黄巾军大阵中那面土黄色大纛旗。   许安居然直接跳过了试探的环节对汉军的营寨发起了强攻。   土黄色的大纛下,许安彷佛心有所感,遥遥看向葵城上的城楼。   “咻————”   尖锐的木哨声,自黄巾军的阵中响起。   汉军营寨中的军士不由的为之一颤,搏杀至今,大部分的汉军对那恐怖的尖鸣声都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因为每当那木哨声响起时,总会有一支黄巾军向着他们猛冲而来,给他们带来死亡。   眼前的‘蛾贼’一波接着一波,彷佛无穷无尽,怎么也杀之不绝,不由让人心生绝望。   “咚!咚!咚!”   数十面的巨大的战鼓被赤裸着上身的黄巾军力士擂响,激昂的鼓声传遍了黄巾军大阵中的每一个军阵。   “嘭!”   巨大的撞木在黄巾军力士的推动下猛然撞向汉军营寨的寨墙上,巨木狠狠的撞击在寨墙之上,发出了令人震耳欲聋的巨响。看‘毛.线、中.文、网   寨墙的上的汉军军士几乎站立不稳,推着短梯的黄巾军军士快速的将短梯放在墙下。   无数黄巾军军士汇聚在一面面土黄色的旌旗下,顺着短梯涌上了寨墙。   朱儁并没有想过汉军会在旷野的大战上遭受失败,所以汉军的营寨并没有修建的太过坚固,而且朱儁也没有时间让军士来加固营寨。   薄弱的寨墙在撞木的撞击下,很快便发生了变形。   “轰隆——”   一处寨墙终于经受不住巨木的撞击,轰然倒在了地上,扬起了大片的尘土。   尘土还未散去,身披着铁甲,手持着长戟和曲缘盾的黄巾军武卒就已经从缺口处蜂拥而入。   墙后的汉军还没反应过来登时被冲的七零八落。   但很快一名汉军的队率已经带着排列的军阵的汉军甲士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眨眼间双方已经纠葛成了一团。   “咻——”   尖锐的木哨音响起。   王起怒吼一声,猛然踏步上前,长戟一挥,荡开了前方三名汉军的戟戈。   手中的长戟猛然刺出,陈伍亦是紧随者王起踏步上前,他和王起同时刺中了对方军阵中的一名军士。   那军士丢弃掉手中的长戟,口中忍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他腹中的脏器顺着戟刃划开的豁口掉出在了草地之上。   “小心!”   耳旁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王起心中一惊,想要抽回长戟,但却好像卡住了什么。   生死关头,王起丢弃了手中的长戟,匆忙举盾护住头部。   “铛!”   但听一声暴响,一股巨力从王起手上的曲缘盾陡然传来,王起膝盖一弯,差点跪在了地上。   三四枝长戟同时从王起身后伸出,一名汉军的什长轰然倒在了王起的身前,鲜血从他的腹部汨汨流出。   “汉军弓手!!!”   田獐眼中瞳孔突然变大,猛然举起了手中的曲缘盾护住了自己的头胸。   “嗖!”   破空声乍响,十数枝箭矢破空而来。   赵伍眼见着箭矢飞来,但却已是为时已晚,他根本来不及用盾牌护住自己。   “笃,笃,笃!”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赵伍跟前,正是钟后顶着塔盾接下了箭矢。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运气,军阵中还是有人被弓弩射中。   惨嚎声陡然从军阵中响起,所幸黄巾军的武卒都有铁甲护住要害部位,所以除了一名倒霉军士被射中了面门,当场毙命外,其余人都只是轻伤。   黄巾军武备有限,只缴获了一千多面塔盾,所以武卒每什只有一人或是两人拥有,一般都给与什内最健壮的人来使用。   “列阵!”   王起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大声的呼喊道。   他接任了赵绩队率的职位,现在他带领的是重新整编的一个新队。   王起身旁的掌旗官摇动着队率旗帜,涌进寨墙的武卒汇聚在队率的旌旗下,手持着塔盾的武卒顶在最外围。   “嗖!”“嗖!”   数名黄巾军的弓手也跟着武卒翻进了寨墙,他们躲在寨墙和杂物之间,向着瞭望台上的汉军不停的射击,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黄巾军步卒的压力。   汉军寨墙外围,四处都爆发着战斗,赤旗和黄旗纠葛在一起,黄潮和赤潮混杂成一团,一面面赤旗相继倒下,一团团黄潮汹涌而入。   浑厚的战鼓声一阵接一阵在葵城外的旷野野上肆意的咆哮着,黄潮与赤潮在低矮的寨墙旁来回争夺,冲刷。   瞭望塔上的汉军弓弩手,竭尽全力的向下倾泻着箭雨,想以此阻挡黄巾军前行的脚步。   只一开战,双方的战斗便已至白热化。   城楼外本来朱儁的身旁围满了汉军的将校,但此时却只剩下孙坚和少数几名军候了。   其余的人都被朱儁派出去援助城外的营寨了,程普被命令带着亲卫在西寨守卫,而黄盖则和一众将校前往交战最为激烈的北寨。   “使君,让我下城吧。”   朱儁偏过头去,却是孙坚请战。   孙坚的左肩肩甲已经除下,他之前左肩被戟戈划伤,但有盔甲护身,所以伤口入肉并不是太深,左手只有微微有些乏力。   朱儁面色凝重的看一眼城下纷乱的局势,叹了一口气道:“你带我家兵三百人,于北门处待命。”   “诺。”   孙坚郑重的向朱儁行了一礼,带着身后的亲卫快步走下了城楼。   号鼓声一刻不停,伴随着尖锐的木哨声,黑压压的黄巾军再度压迫而来。   朱儁紧紧的握紧了腰间的宝剑,此时的战局和当初长社何其相似。   波才大军围城,城中兵少,众寡悬殊,军中震恐万分,所幸天佑大汉,曹操率着汉军甲骑赶到,皇甫嵩又以火攻大破黄巾。   但今时今日葵城外却是一片旷野,外无援兵,皇甫义真也被免官去职。   ……   汉军北寨。   程普的旌旗飘扬在辕门旁,四周是紧紧贴靠在一起,排列成军阵的汉军军士。   朱儁反应还算迅速,一队队军士从城中涌出,城外营寨内的汉军已经重新掌控住了局势。   程普手持铁脊蛇矛,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奔驰在辕门四处,指挥着军士去添堵缺口。   “咻————”   尖锐的哨音再度传来,程普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处寨墙的缺口,不断有黄巾军的军士涌来,前去拦截汉军正在节节败退。   数面黄巾军队率的旗帜已经涌入了汉军的营寨内。   “跟我来!”   程普一拉马缰,身后数十名亲卫骑士轰然应诺。   马蹄声震动,寨墙处的黄巾军也发现了这支汉军的骑兵。   “列阵!”   黄巾军的队率大声的喝令着,眼见着汉军甲骑冲来,还有一面红色旌旗。   寨墙处的黄巾军一时间都慌了神,仍旧是乱哄哄的一团。   “军阵向左,齐步!”   王起眼见着那汉骑靠拢,而寨墙处的黄巾军却还是杂乱异常,知道不能就此放任这支骑兵直接切入其中。   不然到时候汉军甲骑夺回了寨墙的控制权,他们就成了孤军。只是那面旌旗,确实让王起有些胆战心惊。   上午的大战,汉军锐士疯狂的突击给黄巾军军士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而汉军锐士的突击都是受这类火红的旌旗指引。   “举戟!”   王起放声怒吼,想要驱散他心中的恐惧,但是耳旁的马蹄声还是让恐惧充满了他的胸腔。   “虎!”   恐惧压在王起的心头,如同一块巨石一般,他上前一步,大声呼喊道。   身旁数十名黄巾军武卒亦是齐步上前,大声的呼喊。   军中的训练,迎敌大呼三声“虎”。   “咻————”   王起吹响了挂在胸前的木哨。   “虎!”   听到鸣叫声,军阵中数十名黄巾军武卒再度上前一步,齐声大呼。   在齐声的高呼声中,王起心中的恐惧正在被一点一点的驱散。   王起扭头看向自己身旁的袍泽,沉默寡言的杨木,木讷老实的钟后,贼兮兮的田獐,山民出身陈伍……   他们神情激动,眼中却不见恐惧之色。   “咻————”   木哨声长鸣。   “虎!”   军阵中数十名黄巾军武卒歇斯底里的齐声高呼,将汉军甲骑的马蹄声压下,也彻底将王起胸腔内的恐惧压了下去。   “天下大吉!”   王起挺起长戟,竖起曲缘盾大声咆哮着出声。   “天下大吉!”   身旁数十名武卒皆是歇斯底里的应喝道!   汉军甲骑滚滚而来,程普一马当先,弯弓搭箭。   但听弓弦声大作,数十枝羽箭已从汉军甲骑的阵中射出,在武卒军阵中带起一声声惨呼。   “下马!”   眼见黄巾军武卒军阵严明,去路被拦,若是绕路要绕过数处障碍物,只怕是寨墙处的黄巾军会反应过来。   所以程普果断下达了下马的命令,他想迅速的击溃这支黄巾军,然后驱赶着溃兵一路将此处寨墙的‘蛾贼’赶出营寨。   身后数十名汉军甲士翻身下马,此时从寨墙处撤退的汉军也聚集在了程普的四周。   “杀!!!”   程普握持着蛇矛,怒吼一声,一众汉军甲士皆是大吼着向前杀来。   “天下大吉!”   一众黄巾军武卒俱是齐声高呼。   在两军的大呼声中,赤潮已是猛然撞击在黄色的磐石上。   程普一举蛇矛,隔开了刺来的三枝长戟,手中蛇矛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探出。   须臾之间,两名举着塔盾的黄巾军武卒咽喉处绽放处两朵血花,失去了生机的身躯无力的倒伏在地上。   程普见状猛地踏前一步,想要冲入阵中,但杨木早已发现了程普的企图。   他和陈伍两人同时举戟刺向两名黄巾军武卒倒地的地方,拦住了程普的去路,程普眉头一皱,两枝长戟又从旁侧袭来。   电光火石之际,程普暴喝一声,偏转身躯躲开长戟,不退反进,泛着寒光的蛇矛在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中又点出了三朵血花。   正待程普想带甲士杀入阵中之时,寨墙外却突然闪出一支兵马,一杆土黄色的将旗在风中展开。 第一百四十四章 破寨   徐晃带着亲卫甲士刚步入寨墙内,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程普的旌旗。   又看见他们正和黄巾军的武卒军阵混战在一起。   徐晃当下也不犹豫,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骅骝马长嘶一声,便向着程普飞驰而来。   程普眼见徐晃带着骑兵赶来,一挥蛇矛再度荡开来袭的长戟,当机立断抽身退入了一众汉军甲士的身后。   好在战马就在不远处,徐晃离此地尚有一段距离。   程普带着一众汉军骑兵重新跨上战马,汉军的步卒也趁机退后开来.   领头汉军的屯长大声的呵斥着军士,想让他们重新结成了军阵。   而黄巾军武卒方阵陡然遭受了大量的杀伤,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只能坐视汉军安然后撤。   王起连忙命令军士靠边,数十名黄巾军的骑兵在徐晃的带领下飞驰而出。   程普奋起余威,也带着汉军的骑士直冲而来。   双方骑士短兵相接,霎时间骑阵之间绽放出朵朵血花,战马的哀鸣声、骑士的惨呼声、金戈相击的碰撞声交织成了一片。   徐晃一斧斩杀了眼前的一名汉军骑士,便看到了穿着玄甲,盔插翎羽的程普。   程普蛇矛舞动之间,数名黄巾军骑士尽皆翻身落马,徐晃一扯缰绳,驱动座下骅骝,手中长斧直取程普。   程普眼见徐晃杀来,也是拍马来迎,舞动蛇矛奋力架开了徐晃的长斧。   矛斧相撞,两人的臂力在这一刻旗鼓相当,各自谁也奈何不了谁。   双方步卒皆是一并向前,局面再度焦灼起来,黄巾军源源不断的从寨墙内涌出,而汉军则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陆续从营寨内涌出。   赤黄两色浪潮在破败的营寨内不停的来回涌动着。   ……   朱儁面色难看的看着城下正在厮杀的军卒们。   汉军若不是凭借强弓硬弩还有营寨的防御设施,此时只怕是早就崩溃了。   虽然朱儁不想承认,但胜利的天秤正向着黄巾军倾斜,而他却无能为力。   “蛾贼下一波攻势后,全部都撤回城中吧……”   朱儁无奈的下达了命令,他必须放弃城外已经千疮百孔了的营寨。   身旁几名的汉军将校面上也露出了难堪之色。   这也意味着葵城正式成为了一座孤城,葵城城池并不是很大,拥有兵力优势的黄巾军完全可以截断葵城和河内郡诸城的连接。   这是一场比长社之战远要困难数倍的战役,因为朱儁并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兵赶来,如今汉帝国的主力都在西北方和羌骑对阵。   太行黄巾的战力远比黄巾之乱时的黄巾要强上许多,若是来援的军队过少,只怕是于事无补。   反而可能会被太行黄巾击溃,造成局势更一步的恶化。   “让黄天使者给我压上去,一举击溃北寨的汉军!”许安牵引着枣红马游走在军阵前大声喝令道,“天黑之前,给我攻下汉军营寨!”   黄巾军大阵中,何曼,周仓的旌旗也开始向前压向北寨。   进攻西寨汉军的职责则被许安交给了阎忠。   大纛的军令一级一级的传下,身披着重甲的黄天使者跟随着黄巾军的军士涌入了营寨之中。   孙坚座下的战马不住的徘徊在城门,前方战事越发的激烈,越来越多的黄旗涌入了寨中。   “令旗!”   葵城城墙上一面红色的旌旗陡然挥动,孙坚身旁一名亲卫连忙指向那杆红旗。   酉时两刻,汉军北寨最后一支预备队被朱儁投入了战局。   天色渐暗,太阳逐渐向西滑落。   葵城外的原野上,号鼓声也越发的急切的起来。   “蛾贼攻势越发猛烈,别部司马张超被敌将所斩!”   一名汉军的斥候匆匆登上了城楼,北寨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之中。   许安根本没有给汉军撤回城中的机会,他直接将大纛定在了汉军营寨五十步外一座小土丘上。   营寨内外的黄巾军军士只要回头就可以看到土黄色大纛下,许安座下那匹火红的骏马。   整个前阵的黄巾军因为许安亲临战阵已经陷入狂热。   黄旗攒动,无数黄巾军军士汇集成潮水,猛然拍击汉军的军阵之中。   撤退的号音已经响起了足有一刻钟了,但北寨的大队汉军此时根本无法脱战,黄巾军死死的缠住了他们。   程普此时也已下马步战,他带着十数名亲卫,还有大概一曲的汉军正和眼前一支黄巾军的武卒方阵交战。   激战正酣时,斜里突然杀出一支兵马,将眼前的两队武卒方阵冲散开来。   程普定睛一看,却是孙坚带兵赶到。   “德谋,你指挥北寨的军士撤回城中,我来断后!”   “主公……”   程普面色有些犹豫,断后的人选不能   “快去!”孙坚厉声喝道。   不远处又一支正在撤向城内的汉军被一支黄巾军截住了去路。   孙坚不等程普回话,带着身后的骑士向那队汉军的方向疾速赶去。   程普看着孙坚的背影,长叹了一声,指挥着军士向葵城中撤去。   ……   汉军在西寨的情况也不乐观,虽然进攻西寨的黄巾军并没有多少精锐。   但阎忠排兵布阵、调兵遣将井然有序,攻势一波接着一波。   而且增援西寨的汉军也并不是很多。   在阎忠的指挥下,黄巾军正在逐步占领汉军的营寨。   葵城在黄巾军连绵不绝的攻势之下,如同风雨中的浮萍一般。   酉时八刻19点。   葵城城墙上的弓弩手一刻不停的向着城下倾泻箭雨,几乎脱力。   北寨和西寨的汉军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安然撤退到了葵城城中。   残阳如血,天边的晚霞一片血红。   而葵城上亦是一片鲜红的旌旗,葵城下破败的营寨中也是一片血色。   暗红的血液在草地上汇聚成潭,死去的军士倒伏在一起,断裂的兵戈散落一地。   天色渐暗,葵城外的旷野上一支支火把被点亮,汇聚成一片片的火海。   城外黄巾军正在重新砍伐木材,构建营地。   他们要在葵城的南部建立新的营寨,阻断葵城内汉军逃亡雍城的道路。   漆黑的幕布缓缓落下落下,在一片欢呼声中,许安举起了右手,黄巾军中军之中也响起了收兵的钲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夜袭   漆黑的夜幕落下,葵城南方的森林一片漆黑,偶有虫鸣鸟叫,更为黑暗的背景增添了数分恐怖。   但葵城城内此时却是一片灯火灿烂。   葵城城墙上每隔十步便有一个放置着一个用于照明的火盆,木材在其中燃烧,发出噼啪的做响声。   手持长戟的汉军哨卒警惕的看着城外漆黑的夜幕,提防着城外“蛾贼”可能发起的夜袭。   不远处数队汉军的巡逻队在汉军军官的带领下,在城墙上来回巡视。   在葵城南城四里处,黄巾军下了明营,火光星星点点布满了整个葵城南面的旷野,如同天上的星海一般明亮。   朱儁脸色凝重的站在城楼上看着南面的黄巾军大营。   汉军白日新败,军中将校连折数人,士气正是低落之际。   葵城的城墙不过一丈多高,给汉军的庇护能力有限,就算黄巾军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葵城的汉军恐怕也无法阻挡城外的黄巾太久。   轻风拂来,也带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哀嚎声。   朱儁偏头看向城中一处漆黑的地方,那是汉军伤兵居住地方,哀嚎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朱儁有些恍惚,此时和长社何其相似,只不过是城外的黄巾军统领不是波才,而是许安。   “使君……”   一名亲卫缓步走到朱儁的身旁。   “别部司马孙坚、佐军司马王恩求见。”   朱儁听到亲卫的声音,思绪也从天外被拉回了眼前,朱儁点了点头。   亲卫默默的退了下去,片刻之后屋内便响起了孙坚、王恩两人急促的脚步声。   “孙坚拜见使君。”   “王恩拜见使君。”   孙坚、王恩两人快步走到朱儁身旁行了一礼。   朱儁握住孙坚的手臂问道:“文台伤势如何?”   孙坚回道:“些许小伤而已,多谢使君挂念。”   “文台深夜前来找我何事?”朱儁疑惑的问道。   孙坚神色严肃的说道:“我跟随使君多时,就不与使君客套,如今黄巾军已经截断了葵城通往河内郡南部的通道,明日一早肯定会大举攻城。”   “现如今城中不过千人,况且昨日新败,军无战心,将无战意……”   朱儁摆了摆手,示意孙坚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知道文台的意思,葵城不可守,你想劝我趁夜撤离葵城,可对?”   孙坚犹豫了一会,定了定心神说道:“正如使君所言。”   “若使君身陨葵城,蛾贼定然声势大振,只怕黄巾余波再起,天下将要再起乱局……”   孙坚郑重的向朱儁请求道:“我愿带兵袭扰蛾贼大营,掩护使君撤离葵城。”   朱儁目光闪烁,孙坚的所说他早已想到,只是撤离葵城就等于把留在葵城的数千汉军抛入黄泉。   “葵城的守备就交给我吧……”王恩上前一步请求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北风吹过,将城楼照明的火盆吹的忽暗忽明,照的朱儁的脸庞有些模糊。   良久无话。   城楼上终于传来了一声长叹,北风再度吹来,城楼上的火光也终于黯淡了下去。   ……   葵城城外,黄巾军大营。   黄巾军下了明营,寨墙外五十步内都放置着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盆,驾驭着战马的黄巾军骑兵三两成群的游走在其中,警惕着城内的汉军。   低矮的寨墙上,每隔十数步便站离着手持弓弩的黄巾军军士。   营寨内的间隙中,不时有背负着土黄色靠旗的黄巾军什长带着一众手持长矛的军士慢慢走过。   瞭望台上的哨卒,也紧紧的盯着漆黑的夜幕,四周但凡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吸引到他们的注意。   子时七刻12点45分。   漆黑的夜幕之下,黄巾军并没有注意到一支汉军已经悄然踏出了葵城。   孙坚牵着战马和十余名亲卫走在最前方,身后则是一众相互牵引着的汉军军士。   人衔枚,马缚口。   汉军众人皆是口中衔着木棍,而战马的马蹄早被汉军用布料包裹的严严实实,马口也被绑了起来。   在夜色的掩护下,这支汉军正向葵城南面的黄巾军大营缓缓靠去。   明亮的黄巾军大营很快出现在了孙坚的眼眸之中,寨墙外的火盆,游走的黄巾军骑兵,瞭望台上的哨卒被他尽收眼底。   孙坚回头望向明亮的葵城,他知道此时程普和黄盖两人已经护卫在了朱儁的身旁。   只等厮杀声起,葵城内所有的骑兵就会护卫着朱儁从东面撤离。   孙坚偏头看向四周的汉军军士,生路在东,死路在南,而他们正往南而行。   孙坚翻身跨上战马,身后十七名亲卫甲士也是尽皆跨上战马。   双腿轻轻一踢马腹,孙坚座下的战马晃了晃头颅,迈开四蹄缓缓向前。   一面火红的旌旗被孙坚身后一名亲卫骑士竖起,一众汉军军士跟随着火红的旌旗向前缓缓而行。   战马四蹄刨动,细微的声音也引起了墙外的游骑注意。   一名黄巾军的斥候策动战马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夜幕之下的情况。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点寒光从黑幕中一闪而过,那黄巾军斥候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只羽箭便已射入他的口腔,箭头深深没入,直至后颈后出。   他身旁的另一名黄巾军斥候见状不由得大惊失色,调转马头,想要向后逃去。   破空声乍响,寒芒再现,那黄巾军斥候闷哼一声栽到在马下。   他的胸膛上正插着一支羽箭。   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一匹栗色的战马冲破黑幕,踏入明亮之中。   明亮的火光将孙坚身上猩红色的战袍照的格外的妖异。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身穿着红衣的汉军破开夜幕,赤红的潮水向着黄巾军的营寨席卷而去。   “敌袭!”   瞭望台上一名黄巾军哨卒猛然回头,向着身后的军士大声吼道。   “咚!咚!咚!”   示警的鼓声转瞬间便在黄巾军的营寨中响了起来。   “杀!”   孙坚一马当先冲向寨墙,低矮的寨墙不过两米,黄巾军修营时间仓促,并没有放置太多拒马之类的防御设施。   眼见孙坚直冲而来,黄巾军营门附近也响起了急促的哨音,一时间寨墙上影影绰绰。   “嗖,嗖,嗖!”   寨墙上的黄巾军弓手终于挽弓放箭,稀稀拉拉的箭雨向着孙坚射去。   孙坚挥动古锭刀,将面前的几支羽箭斩断。   黄巾军虽然突然获得了大量汉军武备,但一个合格的弓手可不是这么好培养出来的。   这些黄巾军弓手射出的羽箭,根本就没被孙坚放在眼里。   “死!”   孙坚踩着马背,如同猛虎一般跃上了低矮的寨墙,眼前是数名惊慌失措的黄巾军弓手。   雪白的刀光一闪而过,身前两名还在搭箭的黄巾军弓手便倒在血泊之中。   “啊啊”   一名背负着靠旗的黄巾军什长大喊着举刀杀向孙坚。   长刀向下猛然挥去,孙坚不闪不避,奋起一刀去迎。   但听“铛”的一声爆响,那黄巾军的什长惨嚎一声,跌坐在地,长刀已是脱手。   那长刀在空中转了几圈落在了草地之上。   营门附近的一众黄巾军军士皆是被孙坚神威吓得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孙坚翻身落下寨墙,将营门的拦木跳开。   “吱呀”   营门顿时大开,门外的汉军甲士已经大声呼喝着冲入了营寨之内。   汉军的军士猛然冲入黄巾军的营寨内,他们踢翻了军帐外的火盆,将一支支火把丢入军帐之内。   火光顿时冲天而起。   孙坚的眼中尽是熊熊的大火,只是令人疑惑的却是。   火光虽大,但却不见黄巾军的军士的哀嚎声,也没有任何冲出军帐。   “不好!”   孙坚猛然转头,想要喝止住前行的汉军军士,但只可惜为时已晚。   “咻”   尖锐的木哨声突然从四周响起,一面面黄旗陡然出现在营寨的四面。   一名头戴黄巾,手持铁棒的黄巾军战将越众而出,大声喊道:“孙坚,我奉主公将令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孙坚抬头望去,认出了此人就是昔日张梁麾下的猛将何曼。   何曼铁棒一举,厉声喝令道:“杀!”   “咻”   尖锐的鸣叫声再度响起,这是黄巾军进攻的哨音!   “万胜!!!”   一众黄巾军的军士高呼着万胜大步向前,土黄色的浪潮向着前方还处于惊慌中的汉军席卷而去。   此时汉军大半已经涌入了营寨,但还有少部分处于营外。   眼见黄巾军伏兵尽起,四面八方皆是头裹黄巾的军卒杀来,涌入的寨内的还在四处放火的汉军军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手足无措。   孙坚虽然竭力想控制住局面,但却是于事无补。   不少在营门附近的汉军本能的向着营门外涌去。   营门外的汉军军士虽然听到哨音,但还不知道营内发生了什么,依旧是向着营门处蜂拥而去,大量的汉军被堵塞在营门处。   最外围的汉军却发现了营寨内的异变,那一面面黄旗,尖锐的哨音无不预示着黄巾军早有准备。   但孙坚已经先带人杀入了营寨之内,营寨外的汉军并没有人可以给他们下达将令。   不过黄巾军的营寨内有伏兵,营寨之外又为何没有?   喊杀声响起,马蹄声如雷。   寨墙外上百名黄巾军的骑兵已经飞驰而来,猛然冲入正在混乱中的汉军人潮之中。   枪戟挥动,无数汉军倒伏在地,战马踏过,无数甲士毙命沙场。   孙坚牵引着战马,大声呵斥着,想要混乱的汉军重新集结起来。   一名亲卫骑士从旁侧赶来,拉住了孙坚战马的缰绳喊道:“主公,来不及了,快走!”   孙坚举目望向四周。   黑压压的黄巾军军卒正举着火把,挥舞着利刃向前蜂拥而来。   “不要走了孙坚!”   何曼挥动着铁棒带着一众黄巾军的骑兵,直奔着孙坚所在的位置而去。   眼见形式已经恶化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孙坚不再犹豫,带着亲卫骑士向着另一侧杀去。   虽然孙坚不惧何曼,但此时若是被何曼缠住,届时黄巾军大军围拢而来,孙坚绝无活路。   ……   黄巾军大营北面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照在许安的眼眸之中,化作了跳动的火花。   对于汉军的袭营,许安早有防备,他命令何曼、于毒、张燕三人带着军士埋伏已久。   太行黄巾在葵城南面驻扎,拦住了南面和葵城的道路,等于将葵城和外界的联系就此隔断,使其成为了一座孤城   葵城的汉军伤亡惨重,士气低落,而且城墙低矮,朱儁久经沙场,自然是知道凭借他手下残兵是不可能挡住许安太久。   守城绝无胜算,甚至可能坚持不到援军的到来。   昨日厮杀黄昏才止,黄巾军在南城仓促立寨,所以汉军很大可能会派兵夜袭黄巾军的营寨。   而且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朱儁会借着这个机会逃出葵城。   因为如果朱儁阵亡在葵城,必然会引起天下震动,这后果定然是朱儁无法承受的。   “我军一里外,出现汉军骑兵。”   一名背插着负羽的黄巾军斥候从黑暗中闪出,半跪在许安的马前恭敬的向着许安禀报道。   许安收回目光,驱动了战马向前走了几步,抬头看向西面,似乎想要透过这漆黑的夜幕看到些什么。   ……   夜幕之下,一支汉军的骑兵正向东面疾驰而去。   朱儁被一众甲士围在中央,程普和黄盖两人护卫在左右。   葵城南面喊杀声已起,冲天的火光被朱儁尽收眼底。   程普和黄盖一语不发,他们二人曾想要代替孙坚袭击黄巾军的营寨,但都被孙坚拒绝了。   南面越发的喧嚣的起来,起伏的马背上朱儁不由又长叹了一声。   他回头看向夜幕下的明亮的葵城。   那城楼之上原本熄灭的火光此时又重新燃起,城楼上影影绰绰。   朱儁知道王恩此时定然在城楼之上,注视着南城外的战况。   朱儁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不想逃,但是他别无选择,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葵城,不能死在许安的手下。   他不能许安挟着斩杀自己的威势,重新在大汉境内掀起新一轮黄巾之乱,汉帝国如今已是犹如一座千疮百孔的大厦一般危险。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也打乱了朱儁的思绪。   汉军的前方突然浮现了出点点火光,密集的火光聚集在一起,汇聚成了一片片火海。 第一百四十六章 阵斩朱儁!   汉军骑阵内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不住地用马蹄刨动着松软的草地。   火光攒动,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起。   朱儁环顾四周,汉军骑阵的两翼也已经出现了火光了。   尖锐的木哨声,整齐的踏步声,马蹄叩击草地的踢踏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尽皆传入他的耳中。   朱儁知道此时再想调转马头返回葵城,已是为时已晚,不说此地离葵城足有七里之远。   而且根本没有时间给汉军来调转马头,黄巾军的骑兵就在旁侧虎视眈眈的盯视着汉军的一举一动。   黄巾军的大队骑兵从旁侧举着火把呼啸而过,马蹄声如雷,黄巾军骑阵犹如天空中腾云驾雾的火龙一般,旌旗在风中的加持下发出猎猎的响动。   朱儁紧紧握着腰间的汉剑,眼前火光跳动,朱儁的一颗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   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旗缓缓出现在朱儁的面前,四周的火光照耀在其上,更为其添上了数分神采。   前方马嘶声响起,吸引住了朱儁的目光。   只见一名罩着土黄色战袍的黄巾军武将,牵引着一匹枣红马踏出了军阵,一众黄巾军的将校簇拥在他的身旁。   朱儁瞳孔微微放大,看到那面土黄色的大纛旗他就知晓此人大概率就是许安。   但让他赶到震惊的不是许安,而是许安身旁一名罩着蓝青色战袍的将领。   那不是正是曾在皇甫嵩麾下的阎忠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许安的身旁。   朱儁心中微凉,阎忠和孙坚同在皇甫嵩麾下领兵,阎忠自然是知道孙坚的领兵风格。   难怪白日里,孙坚亲自领锐士冲击敌阵,不仅没有讨到好处,反而折损了祖茂、韩当两员悍将,甚至连孙坚本人都受了伤。   “阎忠,居然是你,无耻之徒!”   朱儁策马而出,怒视着阎忠大声喝骂道。   阎忠神色不改,驱马上前了几步,拱手向朱儁行了一礼。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天地有变,神器易更,而归有德之人,此自然之理。”   “大汉已失天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我跟随天命,何错只有?”   阎忠双手做辑对着许安,面目严肃对朱儁说道。   “无耻小人,汉贼势不两立!你阎恩之枉称名士!”   许安借着火光看着汉军骑阵最前方,穿着赤炼铠,怒发冲冠的朱儁。   许安驱马上前数步,假装疑惑的询问道:“此刻正是半夜三更,钱塘候不在葵城内,为何在着旷野上闲逛?”   护卫在朱儁旁侧的程普双眼微眯看向许安,看来此人正是贼酋许安。   程普悄无声息地从马鞍上摘下了自己的鹊画弓,右手则是向腰间的箭筒方向摸去。   许安神色一凛,厉声喝道:“钱塘候奔波劳累,不如请钱塘候永远地留在此地!”   “咻————”   许安话音刚落,尖锐的木哨声便陡然从四面八方响起吗,滔天的火海向着最中央的汉军骑阵骤然席卷而去。   程普挽弓搭箭,便想要箭射许安,但许安身旁的卫士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嗖,嗖,嗖!”   破空声乍响,火光之下黄巾军的弩手激发了手中的弩机,黄巾军军阵之中转瞬即便已飞出无数弩箭,向着朱儁所在的位置疾速射去。   “保护钱塘候!”   黄盖大喝一声,举盾护在了朱儁的身前,凄厉的惨叫声在汉军的骑阵中此起彼伏。   数十名汉军的骑士的栽到于马下,一时间汉军骑阵之中人声马嘶连城了一片。看.毛.线.中.文.网   箭雨袭来,许安也已经隐没于黄巾军的军阵之中,目标消失,程普也只能放下手中的鹊华弓,重新捡了蛇矛在手。   “笃,笃……”   弩箭射击在盾牌上,发出了一声声令人恐惧的闷响。   程普扯过黄盖的马缰,沉声说道:“我去缠住许安,北面兵少,你带钱塘候从北面杀出去!”   “德谋,多多保重!”   情况紧急,黄盖也不犹豫,只匆忙应和了一声程普,便带着身后骑士保护着朱儁径直向着北方杀去。   “随我杀贼!”   程普怒吼一声,驱马挺矛带着十数名亲卫则是向着土黄色的大纛方向杀来。   “拦住他。”   许安马鞭一举,周仓虎吼一声,数十名黄巾军的骑士从许安的身旁越出,登时和程普等骑战成了一团。   朱儁向北方跑去,许安并没有担忧朱儁会跑掉。   北面虽然火光稍显稀疏,但那可并不是黄巾军守备最为薄弱的地方。   “驾!”   黄盖拼命地驱动的胯下的战马奋力向前,两旁的火光中不时飞出羽箭,不断有汉军的骑士跌落下马,中伤的惨叫声不时传来。   那些跌落在地的汉军骑士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摔得七荤八素,然后被后续而来的战马踏成肉泥。   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一名汉军停下他们的战马,因为如果他们停下,必然会死在后续合围而来的黄巾军步卒手中。   黄盖双眼微眯,他现在才发现前方的火光正如同波浪一般,上下起伏。   “不好……”   是黄巾军的骑兵!   前方马蹄声雷动,马蹄叩击在草地上的声音,在黄盖的耳中犹如一柄重槌一般,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头。   “徐晃在此,已等候诸位多时了!”   一名外罩白袍,手持长斧的黄巾军武将翩然飞出黄巾军的骑阵。   北面的守备,是徐晃统领的四百名黄巾军骑士。   绣着“徐”字的土黄色将旗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无数骑士跟随在其身后,手中的火把随着战马的起伏而波动。   “杀!!!”   狭路相逢,汉军的骑阵陡然和黄巾军的骑阵冲撞在一起。   赤黄两色的洪流在转瞬即融为了一体,惨嚎声,哭喊声,金戈相击声须臾间交织成一片。   许安牵引着胯下的枣红马,带着大队的骑士飞驰在火光的边缘。   身后上百名黄巾军骑士,高举着火把,跟随着土黄色的大纛一并向前,宛若一条火龙一般神武。   沿路的黄巾军无不高声向着许安发出欢呼之声。   越往北走,厮杀声越烈,许安骑马停留在一处土丘之上,观察着不远处的战局。   夜间混战,两军又是骑兵,此时混杂在一起,只能靠着身上的军服,巾带来辨认敌我。   黄巾军的步卒军阵也已经压了上来,那些曾经驰骋平原的精锐汉军骑兵,就这样在混乱中被无数长矛刺杀,然后倒伏在了草地之上。   “主公,你看那里。”   徐大指向不远处,虽然火光昏暗,但是那边隐隐约约能看见数十名汉军骑兵围拢在一起。   而战场的其他地方,只有徐晃将旗所在的位置汉军稍多一些。   “跟我来。”   许安从亲卫手中取过长戟,双腿踢动马腹,胯下枣红马轻嘶一声,向前奔驰而去。   他已经确定,那边多半是朱儁所在的地方。   “驾!”   大纛向前,上百名黄巾军的骑士紧随而至。   许安骑在枣红马上,手持长戟跃在一众骑士最前方。   黄巾军骑兵来势汹汹,一名汉军的骑兵正在其冲锋的路上,眼见避无可避,那汉军的骑兵绝望的大叫着向着许安猛冲而来。   许安冷哼一声,只是一戟便将来骑挑落下马。   战马奔驰之间,那汉军的骑士已是没入了一片烟尘之中。   许安虽然现在是一军统领,但他也没有放松过武艺的磨炼的。   在徐晃,刘辟,龚都等将的教导下,许安的武艺和骑术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论起战争经验,亲身上阵厮杀,许安之前不过是黄巾军中的小兵,也算是从尸山血海爬将出来的。   一名护卫在朱儁旁侧的汉军骑士发现了这边的异动,也看到了许安的大纛旗。   “大纛!!!”   他指着不远处那面土黄色大纛大声的示警道。   朱儁猛然回头,只见许安的大纛旗正往这边飞速驰来。   黄盖已经被徐晃拦住,朱儁身旁的亲卫本想带着朱儁杀出重围,但结果却被一支小股黄巾军的游骑给截住了去路。   朱儁举目望向四周,无数火光正向其涌来。   旷野之上,数条火龙奔驰在旁侧,许安土黄色的大纛已经越离越近。   朱儁何尝不知,此时已是回天无力,结局已然注定。   “举旗!”   朱儁猛然抽出腰间的汉剑,大声的喝令着四周的亲卫。   四周的亲卫骑士闻令将一面红色的旌旗高高竖起。   借着火把的光亮,朱儁最后一次端详着手中的汉剑。   “葵城之败,皆在我身,只恨力弱未能破贼,我朱儁已无颜见天子矣。”   战马四蹄翻动,马蹄叩击在草地上,发出了犹如雷鸣般的闷响声。   朱儁慢慢挺直了脊背,黑暗之下,那个曾经驰骋沙场的汉将彷佛又重新回到了现世。   “马槊!”   一名亲卫将自己的马槊送到了朱儁的手中。   “驾!”   朱儁深吸一口气,马鞭抽打在马股之上,座下的骏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向前猛然奔驰而去,他将手中的马槊高高擎起,然后奋力向前一引。   身后三十余名汉军甲骑亦是面露决然之色,他们狂呼着向着许安大纛的方向跟着朱儁直冲而去。   汉军虽只有三十余骑,此刻却犹如千军万马一般。   “杀!!!”   火光之下,无数短兵从黄巾军的骑阵中飞出,狠狠地掷入汉军的骑阵之中,在汉军阵中带起一阵哀嚎声。   凄厉的马嘶声传来,最前方的五六名汉军骑士尽皆栽倒于马下。   上百名黄巾军的骑士在许安的带领下切入汉军骑兵的阵中。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霎时间从骑阵之中传入许安的耳中,只一交锋,许安身前数名黄巾军的甲士便倒在了汉军的枪戟之下。   但在亲卫的掩护下,许安已是发现了汉军骑阵中,穿着赤炼铠的朱儁。   “朱儁,受死吧!”   许安双目赤红,怒吼一声,手中长戟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劈向朱儁。   这一戟几乎用尽了许安了全力,广宗,下曲阳一路以来所收的屈辱,一切的一切都被包含在这一戟之中。   朱儁暴喝一声,气势陡然上涨,此刻根本不像一名老将。   他挥动马槊,奋力接下了许安的倾力一击。   巨大的力道顺着马槊的长杆传来,朱儁面色潮红,身形一晃差点栽下马去。   朱儁闷哼一声,手中马槊翻转,顺势荡开了许安的长戟。   两马相交,朱儁手中的马槊猛然刺向许安的脖颈。   电光火石之际,许安伏鞍低头,险之又险的躲过了朱儁的马槊。   “死!”   许安猛拉缰绳,枣红马偏转身躯,暴喝一声,长戟在夜幕下挥出一个半圆,狠狠地砸在了朱儁的身上。   朱儁的身躯从马背上重重地跌落而下,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身来,但腰部传来的剧痛却让他无法动弹。   汗珠密密麻麻地从朱儁的额头上渗出,朱儁偏头看向旁侧。   跟随他从家乡而来的家兵们都已经化作了冰冷的尸首,他们圆睁着眼睛,不甘地往着天空。   失去了主人的战马,正在四散而去。   四周的马腿越聚越多,朱儁拔出腰间的汉剑,费力支撑起身躯。   这回他终于看清了许安的脸庞,并非天生异象,不过是平平常常一名青年罢了。   只是那裹着黄巾的顶盔下,是一双眼睛充斥的尽是怒火。   “铮”   许安翻身下马,慢慢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火光之下,环首刀锋利的刀刃反射出如水般的寒光,清冷的令人恐惧。   “朱儁,你可有遗言?”   许安手持着环首刀缓步走向朱儁,冷声喝问道。   火光跳动,照的许安的影子摇晃不定。   “哈哈哈哈哈!”   朱儁面无惧色,眼中露出讥讽的神色,望着许安大笑道。   “竖子何必多言,朱儁项上人头在此,速速来取!”   许安看着躺在地上大笑着的朱儁,猛然踏前一步,双手握持着环首刀猛然挥砍而下。   朱儁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战场慢慢寂静了下来,不远处竖立着的红色旌旗也随之倒伏在了草地之上。   鲜血从环首刀的刀尖缓缓滴落而下,许安收刀回鞘,提起朱儁的首级,重新跨上了战马。   四面喊杀声已经越来越小,无数火光攒动,许安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空。   乌云消散,皎洁的玉盘高挂于空,漫天的繁星浮现在他的眼中。   许安双腿一夹马腹,用缰绳牵引着战马从骑阵中飞驰而出。   大纛旗被风卷动,上百名骑士紧随而去。   许安高举着朱儁的首级,飞驰在各处火光的旁侧,大声喊道:“敌将朱儁,已被我许安所斩!!!”   一石激起千层浪,短短片刻,阵斩朱儁的消息便已传遍三军。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呼喊声响彻天际,扶摇直上九霄! 第一百四十七章 悲凉   大风呼啸,吹动了黄巾军营寨中无数的旌旗。   此时孙坚的眼中是跳动火光,耳旁尽是喊杀和哀嚎之声。   东北方那一大片的火光出现之时,孙坚就明白了,他们彻底的落入许安的圈套之中,朱儁那边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主公,小心!”   夜幕下弓弦声大作,一名亲卫挺盾挡在了孙坚的身旁。   孙坚心中一片悲凉,他身边的亲兵都是当初下邳县当差的同乡少年,还有家中的同年,淮、泗两地的募兵。   皆是因为孙坚的名望选择追随他而来,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但今日却几乎尽没于这葵城之役,他孙坚有何面目回去见家乡的父老?   四周喊杀声渐近,亲卫的呼喊声也越发的急切了。   孙坚晃了晃头,努力的将心中的悲伤驱散,战阵之上容不得他脑中的胡思乱想。   “杀!!”   孙坚挥动古锭刀,驾驭着战马,疯狂的向前突进,他身旁原来有十七名亲卫,奋战到今时已只剩下了十三人。   营寨的汉军已经混乱不堪,黄巾军的军士正大步向前,一个又一个汉军的军士倒伏在地。   所幸合围并未形成,一众亲卫护着孙坚拼死杀出了重围。   但孙坚等骑刚行了不过数十步,前方的军帐处陡然又闪过一彪兵马,一面黄底黑字的战旗出现在了孙坚的眼前。   旌旗之上绣着一个斗大的“于”字,却是于毒看到何曼镇守的地方火光冲天。   知道是汉军袭营,特地赶来支援,正好撞上了逃跑的孙坚。   “狗贼,为我兄弟偿命!”   白绕目眦欲裂,此战龚都就在军中说起了孙坚和他帐下的四将。   他怎么不知道杀死眭固的黄盖,就是在孙坚帐下,此时见到一员汉将头戴赤帻,知道多半就是孙坚了。   怒火中烧的白绕不待身旁的于毒发号施令,便已经舞动长刀带着亲卫冲向了孙坚。   “咻”   尖锐的木哨音紧接着响起,于毒马鞭一举,身后的黄巾军军士尽皆向着孙坚涌去。   孙坚脸色大变,眼前黄巾军少说也有千人,如何能敌?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大声喊道:“主公,此处寨墙低矮,可从此处出寨!”   “走!”   孙坚当机立断,和亲卫牵引着战马快速的向着寨墙奔驰而去。   “孙坚,哪里逃!”   白绕怒发冲冠,舞动长刀已经疾驰而来。   “主公先走!”   两名亲卫见白绕舞刀而来,一咬牙,脱离了队伍。   四下喊杀声又起,孙坚死死咬住牙关,终究是没有回头,带着一众亲卫驱马跃下了低矮的寨墙。   眼见两名汉骑冲来,白绕虎吼一声,长刀挥动,双方战成一团,两名汉骑相继落于马下。   这两名汉骑虽然久经沙场,但如何能敌得过盛怒下的白绕?   只是得了这些许时间,等到白绕行至寨墙处时,孙坚等骑只给他们留下了一个背影。   “啊啊啊!!!”   白绕发狂的大叫,又取出腰间的汉弓,奋力对着孙坚离去地方连开数弓,但这一切都于事无补。   他的兄弟眭固长眠于葵城外的旷野之上,甚至连尸首都没有找回。   那些随他们一同入山的同乡,更是不知在这葵城外的旷野上死伤了几何。   孙坚等骑的背影终于隐没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   白绕跪在地上,放声大吼,他面色惨灰,目红面赤,双手死死的扣着寨墙的硬木,甚至都抓出了血来。   一只大手搭在他肩膀,白绕缓缓转过头去,于毒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如潮水般从他的眼眶之中涌了出来。   “二哥没了,咱们的兄弟都没了,从淇县一路跟来的兄弟都快死光了……”   白绕趴在地上,痛哭不已。   于毒抬头看向寨墙外漆黑的夜幕,白绕的哭声萦绕在他耳旁。   他知道,那个当初挎着双刀,勇武过人的眭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可以为了他于毒在黄巾军中不被别人看轻,就在赤石岭之战冲锋在前,拼死搏杀的二弟,已经魂归黄天了。   一路走来,淇县跟随他的游侠上百人,在连番的征战之下,如今也只剩下了二十余人。   东北面的火海涌动,于毒心里清楚许安的伏击已然是成功。   葵城之战将要落幕了。   ……   葵城城楼上,王恩看着城外的异动,几次都想领兵出城,但理智还是让他下达了坚守的命令。   城中的骑兵尽数跟着朱儁撤走了,如今不过五千多步卒,就算带出城去又能如何。   东面的火光摇动,无数黄巾军的军士高声欢呼,震天的呼声传入了葵城。   惊醒了梦乡中的汉军军士,也传入了王恩的耳中。   慌乱的情绪在军营中传播开来,幸好汉军的巡逻队及时压下了恐慌的心情,才不至于营啸。   王恩穿着朱儁的留下的一套盔甲在军营巡视完毕,这才回到了城楼。   城外出现了一些溃逃回来的汉军,他们呵斥守卒赶快开门,但有王恩的军令在,守卒并没有给他们大开城门。   惊惧的溃兵,大声的辱骂着城墙上的守卒,直到一阵箭雨倾泻而下,他们才绕过城池向着其他地方逃窜。   打着火把的黄巾军游骑在旷野上飞驰而过,一名名汉军溃兵被驱赶着逃向远方。   他们拼命的向着黑暗处跑去,他们看不清前路,跌跌撞撞的向前奔去,只想远离身后的火光。   但这些一切显然是徒劳的,溃散的汉军一个又一个倒伏在黄巾军追击骑士的兵刃之下。   就如同下曲阳大胜后,黄巾军的溃兵被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般,此刻却变成了汉军。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王恩双手紧握着城楼上的栏杆,脸色铁青。   葵城之战汉军彻底败了,王恩看向城外,城外万千灯火汇成一片,呼喊之声恍如雷霆一般响亮。   原本的星星之火,如今已是化作燎原之势。   火光越来越多,王恩手脚冰凉,恍惚间他看到了整个旷野都已被其点燃,火光冲天,一座千疮百孔的大厦在大火中正缓缓崩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假朱儁   远方的地平线上,悄然露出了一丝光亮。   一轮金乌从地下升起,缓缓飞向天际,葵城上空的云层都被其镀上了一层金色。   黑暗慢慢离开大地,整个世界重新又迎来了光明。   葵城城外一片狼藉,炊烟在黄巾军的各处营寨慢慢升起。   黄巾军的营地中充满了大胜的喜悦,正在就食的黄巾军军士大声谈论着夜间的大胜,汉军的狼狈逃窜,丢盔弃甲。   辰时整(八点)。   黄巾军的营寨中沸反盈天,战鼓声响起   葵城的城楼上,王恩一夜未睡,他披挂着朱儁的盔甲站在城楼站了一夜。   城墙上还屹立着朱儁的火红色大纛,朱儁离开葵城的消息只有军中少数的将校知晓。   “咚,咚,咚!”   隆隆的战鼓声回荡在旷野之上,城外的黄巾军已经开始集结了。   王恩望着城楼下浩浩荡荡的黄巾大军,昨夜东面那大片的火光被王恩尽收眼底,王恩心中清楚朱儁多半是遭遇了不测。   王恩不敢想象,若是葵城城内的守军得知朱儁已经不在葵城之中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现在城中的汉军知道昨晚的夜袭已经失败,正处在士气低落的时候,而且他们并不见多少人回营,也是起了疑心。   黄巾大军浩浩荡荡,辰时四刻,黄巾大军的军阵已经在葵城的南面,还有东面展开。   许安早在决定南下和朱儁河内汉军决战之时,就快马传信至天井关。   让天井关的守军去打造攻城器械,如今各式攻城器械一应俱全,都是出征之日从天井关带来的。   就是考虑到如果汉军死守葵城的状况。   “呜————”   黄巾军的号角声远远传来,一支遍打红旗的黄巾骑兵从黄巾军的大阵中飞驰而出。   城墙上守卫的汉军都诧异的望向那支奇怪的黄巾军骑兵,王恩也循声望去。   只是那支骑兵离得的越近,王恩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一分。   那黄巾军骑兵持着的红旗,全都是汉军丢下的旗帜,有队率旗,有屯长旗……甚至还有祖茂、韩当等人的旌旗。   骑阵中最为夺目,就是一面火红的将旗,那正是孙坚的将旗。   葵城城墙上人声逐渐嘈杂了起来,守卫的汉军尽皆惊恐的望着城下。   那可是孙坚!那可是江东的猛虎!   战无不胜,勇冠三军,黄巾之乱斩将夺旗不胜其数的孙坚。   就在他们议论的时候,一名黄巾军的骑士突然越出骑阵,王恩定睛一看,双手不由的握紧了栏杆。   那黄巾军骑士马后用绳索拖拽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的正是朱儁的盔甲!   “朱儁首级在此!尔等何不早降,免受刀兵之苦!”   城墙上的汉军也认出了朱儁的盔甲。   “那不是将军吗……”   一名汉军的什长浑身颤抖犹如筛糠一般,他看着城墙下那被黄巾军骑士战马拖拽的人,几乎连话也说不全了。   “将军不是在城楼上吗?而且大纛都在……”   另一名汉军脸上有些惊恐,但看着城楼上那穿着朱儁盔甲的人,眼中也露出了疑惑之色。   “瞎了你们的狗眼,将军就在城楼之上,城墙下的盔甲不过是‘蛾贼’术士施的障眼法,不要被他们的妖术骗了!”   一名汉军军候跨剑疾步走来,大声的呵斥道,止住了此处的喧嚣,但其余各地嘈杂的人声却越来越大。   王恩此时也不敢下去检阅军队,不比晚上巡营,白日脸庞看的请清楚楚。   葵城这些军士,多有认识朱儁面容的,王恩只要一下城楼,众人看见他的面目必然露出马脚,到时候知道朱儁身死。   只怕葵城内的汉军不等黄巾军来攻,只消片刻的功夫便会土崩瓦解。   “下令床弩还击!传令下去,此乃黄巾军妖术,各部军士不可被其迷惑”   王恩当即立断,大声发号施令。   背插着令旗的传令兵将王恩的将令传下,城墙上几架仅有的床弩被汉军的力士拉开了弩弦。   葵城城外,朱儁的大纛旗也被许安看到了眼里,还有城楼上那披挂着朱儁盔甲的人影。   “朱儁不是昨日被主公斩杀了吗,那这城楼上?”   徐晃一脸疑惑的看着城楼上的朱儁,不由疑惑的问道。   阎忠跟在许安的身旁,看着葵城的城墙向着龚都解释道:“那定然是城中的某人穿着朱儁的盔甲,伪装成朱儁尚在军中的假象。”   “若非主公慧眼识破了朱儁撤退的计划,只怕是我们真会以为,这城楼之上的人就是朱儁本人。”   “影武士,倒是有点意思……”许安牵引着枣红马在军阵之前,他现在确实有点怀疑夜间自己所斩杀的是不是朱儁。   城楼上那名穿着朱儁盔甲的人,倒是让许安想起了后世的一部电影——《影子武士》。   电影背景是日本战国时代,武田信玄击溃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的联军,却急死于军中。   危难关头几个家臣秘密找出一名面容酷似信玄的盗贼假装信玄以稳定军心,并维持了三年之久的故事   许安一双鹰目扫视着葵城的城墙,仔细的观察着汉军的守备情况。   派遣骑兵持着缴获的军旗在城下示威,确实极大的打击了城中汉军的士气。   但是城中的守军很快做出了反应,葵城城墙上的床弩虽然没有射中前去示威的黄巾军骑士。   黄巾军的骑士也不敢多待,在第二轮弩箭到来之前他们就撤退离开了葵城的城下。   由于距离的问题,也没人能看清朱郡首级的面容,所以在短暂的骚动后。   葵城中的汉军还是恢复了平静,他们都相信朱儁不会就这样死去,“威声满天下”的钱塘候仍旧在城楼之上,与他们同在。   “城中汉军虽乱,但他们以为主将尚在,尚有一战之力。”   阎忠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之后,对着许安说道。   “我以为此时正是撤军的时候。”   不待许安言语,一旁急躁的龚都就开口反对道。   “我们连番大胜,正是一举消灭葵城汉军的时候啊,凭什么这个时候退?!。”   徐晃听到阎忠的话,也是略显疑惑的看向阎忠。   “那城楼上的朱儁定然是假,此番我军和河内汉军激战数场,已是伤筋动骨,现如今我军已经斩杀朱儁,击败了河内的汉军,何必再为这个假朱儁,折损更多的军士?”   “当务之急是集结军力,进取上党郡。”   “那万一这个朱儁才是真的了?”   许安眉毛一跳,他真有些怀疑这是不是朱儁计谋了。   是朱儁的弃车保帅之举,让他以为自己斩杀了朱儁,然后达到目的,不愿意再折损军士,放弃围城,劫掠一番后,退回太行山。   但是许安也知道这多半不可能的,除非朱儁清楚许安南下出太行山,和他决战的目的是单纯只是为了名望。   而不是和之前黄巾之乱时,波才进攻长社,想要进犯司隶,攻击洛阳,动摇汉帝国的统治,亦或是劫掠河内郡。   但许安心中还是有些动摇,万一朱儁真的看破了他心中的想法,万一城楼上的那个朱儁才是真的?   经历了此间种种,许安已经不敢再小瞧这个时代任何一人了,更无论历史上青史留名的汉末三将了。   许安望着城楼上的“朱儁”一时间,真有些举棋不定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攻城   葵城外的鏖战,确实让许安麾下的军士减员严重。   许安麾下的黄巾军先是和朱儁统率的汉军在葵城的旷野野战,随后简单的休整过后,便又发起攻势,清除葵城外的汉军营寨。   根据阎忠的统计,黄巾军中伤亡最大便是新成军的武卒和锐士。   到今日黄巾军武卒营尚能出战的只有三千一百人,锐士营能出战的有三千九百人。   中军派去支援黄巾军右军的一千余名锐士,只余下三百余人,连军司马黄三战死。   于毒的统领的黄巾军右军,野战时被黄盖带领的汉军锐士冲破了军阵。   现今能出战的军士只有四千六百余人。   黄巾军左军在张燕的指挥下,和汉军的右阵不相伯仲,加上张燕调度有序,伤亡不大。   但是后面攻击汉军在葵城外的西寨时,张燕统率的左军承担了主攻的职责,所是也有了近两千人的伤亡。   也就是说许安麾下的黄巾军原来有31000余人,如今尚能出阵的还有24000余人。   这两日来,黄巾军一共有七千多人的伤亡,这个年代刀剑之类的外伤,死亡率本就极高。   连一些地位崇高的将领,都可能因伤病死,更无论这些普通的军士了。   太行山中虽然不缺草药,但却极为缺乏医生,许安也找寻了一些人来充当军医。   但这些医生的多半只是粗通药理,让他们处理复杂的外伤,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黄巾军受伤的军士,可能有大半会就此死去。   当初许安在广宗城内黄巾军的伤兵营时,伤兵营中每天都有很多人被抬出营地。   他们或是死于感染,或是死于伤口迸裂,甚至可能有被活活被疼死的。   张角麾下那些照顾伤兵的黄巾军的符祝,比许安现在如今招募的那些粗通药理的军医,医术要高明的多,但是还是无法救护所有人。   甚至到了后世,医疗水平急剧上升,伤兵的死亡率却依旧居高不下,直到青霉素的发现后,伤兵的死亡率才降低了下去。   兵力折损过大,这也是为什么阎忠在斩获了朱儁的首级,达到目的后,就提议许安回师上党,放弃继续剿灭城中的汉军。   虽然葵城内的汉军,应该也只剩下六七千人,虽然城防薄弱,士气低落。   但黄巾军此番进攻少说也要折损两三千人。   而且就算全灭了葵城的汉军,河内郡也无法守住,成为许安的基业,河内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许安根本无法防守。   如果许安有占据河内郡的势力,那么他现在就可以取下汉帝国的京师洛阳。   可惜无论是太行黄巾后勤还是兵力,都无法支撑许安占据河内郡。   许安现在虽然还有两万四千余人,但若是他敢进犯洛阳,不说洛阳还有守卫的禁军,高大的城墙和护城河。   就是单凭各路来援的勤王大军就足以将许安的部队全部吞食。   太行黄巾的家底实在是太薄了,太行山内能自给自足就很不错,根本不能供养军队。   现今太行山的居民,甚至有时候都还需要黄巾军来接济才能存活。   这也是为什么阎忠对上党一直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   上党郡几乎四面环山,易守难攻,中央是适合耕种的长治盆地和晋城盆地。   其地更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   许安轻拉缰绳,止住了枣红马不安的踏步,回头望着众人沉声说道:“不管城上的朱儁是真是假,我都要攻下葵城!”   “我之前在天井关说过的话,我不知道诸位可否还记得。”   许安环顾众人,左手高举。   “我说过,我要在着葵城筑一座汉军的京观!就如同皇甫嵩在广宗,在下曲阳的所作所为一般!”   许安左手握拳,猛然挥下。   土黄色的大纛下,清脆的木哨音陡然响起,四下令旗摇动。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被着上身的黄巾军力士敲响。   下一刻,葵城之外的黄巾军大阵缓缓向前,大阵的前方,也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号子声。   黄巾军的军士推着巨大的撞车,还有云梯骤然开始加速。   高大的井阑行进在黄巾军军阵的最前列,黄巾军制作工艺虽然比不过汉军的工匠。   但是葵城城墙不过四米多高,五六米高的井阑,黄巾军还是能制作的出来。   毕竟太行山中也确实有不少的工匠,还有就是许安之前从晋阳城撤走时,在晋阳城中也掳走了一批工匠。   高大的井阑之上,每一架井阑顶部都站立着四十余名黄巾军的弓弩手。   这些井阑给葵城内的汉军带来的压力无疑是巨大的,井阑抵进,敌军可以居高临下射击他们。   而汉军在城内却没有什么有效的掩体来遮挡,敌军的井阑无论是在杀伤上,还是在心里的压制上效果无疑都是巨大的。   虽然火箭对井阑的威胁巨大,但是王恩根本没有料到黄巾军居然还有井阑这样的攻城器械。   这些井阑应该是黄巾军昨日夜间偷偷运到营寨之中的。   除了火箭外,葵城城中能对井阑造成威胁的只有床弩了,整个葵城也不过只有八架。   床弩还有三架还被王恩布置在了葵城的东面,用来防备东面的黄巾军。   现如今光是葵城东面的井阑车,黄巾军有九辆,主攻葵城南城黄巾军的井阑车则足有十三辆。   更别提黄巾军中的云梯和撞车了,葵城这样低矮的城墙有些地方甚至只有三米多,连短梯都能架上。   白绕手持汉弓,站在井阑之上,眼前葵城低矮的城墙已经越来越近。   葵城城墙上奔走的汉军,被白绕尽收眼底。   “放!”   汉军的队率一声令下,床弩被汉军的力士猛然激发,五支如小臂般粗壮的矛枪激射而出。   两支矛枪在划破低沉的长空,带起一阵风声,随后贯入井阑之上。   而另外两支矛枪却没有命中目标,偏离了的井阑的位置,落在了地上。   最后一支矛枪,则是掠过高大的井阑,一头扎入井阑后那密集的黄巾军军阵,军阵中两名黄巾军的军士竟然被这支矛枪当场钉死在地。   白绕对发生的一切都熟视无睹,他深吸一口气,从腰间的箭袋取出一只重箭,将其轻轻扣于弓弦之上。   “咻”   尖锐的哨音响起,白绕只感觉脚下一震,井阑猛然加速,旁侧云梯也是一并向前。   眼前的汉军越来越清晰,那床弩旁的指挥的汉军队率,身上穿戴的盔甲都能被白绕看的清清楚楚。   白绕双手猛然发力,手中汉弓被其一下挽成了满月状。   但听弓弦声响,白绕手中的羽箭已是破空而去。   葵城的城墙之上,那名正在呵令军士重新装填矛枪的汉军队率摇摇晃晃的栽倒在了地上。   一支羽箭从他的面门射入,从后脑穿透而出。   这支羽箭正是白绕刚刚射出的箭矢。   床弩旁还在装填的矛枪的汉军军士突然没有听到上官的呼喝,抬头看向他们的队率,顿时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白绕射出的羽箭就如同进攻的号角一般,其余各处井阑上黄巾军的弓弩手,尽皆向着葵城的城墙挽弓放箭。   密集的箭雨从高大的井阑上,向着葵城城墙上的汉军倾泻而下。   虽然汉军的将校对此有了一定的准备,但是就算有了盾牌的防护,还是不断有汉军中箭倒在血泊之中。   白绕则是盯上那些披挂着铁甲的汉军军官,手中弓弦每一次响动,几乎都会有一名汉军的小校倒在血泊之中   居高临下相互射击,汉军实在是太过于吃亏,有汉军的弓手想要还击,但大多羽箭都没有射到井阑之上。   直到黄巾军的井阑再近了一些,城头上汉军的弓弩手拼命的向着井阑上的黄巾军还击,这才让城墙上的汉军压力减轻不少。   “咻”   木哨被葵城城下黄巾军的将校吹响。   葵城下的黄潮顿时变得波涛汹涌了起来,无数军士呼喝着向前。   在城中的汉军援兵通过阶梯登上城墙的时候,十余架云梯已经高高绞起,伴随着黄巾军力士震天的呼喊之声,猛然向前翻倒下去。   云梯末端的倒钩狠狠的钩入了葵城的城墙之上。   甚至一名汉军的军士躲避不及,被那云梯的倒钩砸中,头上的皮帻根本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防御。   他的头颅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犹如一个西瓜一般被那倒钩拍裂开来。   他身旁的汉军军士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毛骨悚然。   “杀!!!”   云梯下,黄巾军的军士还举着盾牌抵挡着城墙上箭雨,一名黄巾军屯长已经一马当先踏上了云梯。   身后数十名黄巾军的锐士也紧跟着他踏上了云梯,向着葵城城墙上蜂拥而去。   汉军的弓手依托着城墙垛堞的斜角向下抛射着自己的箭矢,他们紧紧的贴靠在青砖旁,尽可能的避开井澜上黄巾军弓弩手的箭雨。   “嘿哈,嘿哈,嘿哈……”   一浪接着一浪的呼喝声从黄巾军力士的喉中发出,巨大的撞车已经快要临近葵城的城门了。   “放火箭!!”   数十名汉军应声放箭,数十只火箭被攒射而出,落在了那巨大的撞车之上。   但撞车之上怎么可能没有防御,早就被黄巾军用兽皮保护了起来。   箭矢上的火本就很难将其点燃,再有了兽皮的防护,无法出城的汉军,等于是根本无法阻拦黄巾军攻城的脚步。   “嘭!”   厚重的撞木被数十名黄巾军的力士向后拉动,随即狠狠的向前荡去。   撞木撞击在葵城的城门之上,陡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暴响。   葵城本就不是什么坚称,此刻大门在那撞木的撞击之上,城门也不由得发出了吱呀的怪声。   大量碎裂的尘土,还有石块从城门的拱洞之上落下来。   站在城楼上的王恩面色铁青,大声向着传令兵发号施令:“速调一曲军士在城门集结!”   “城中的火箭,都给我集中攻击井澜,不要再去管云梯和撞车了。”   传令兵带着王恩的军令快速的离去,城中的汉军根据着黄巾军的攻势慢慢调整着防守。   说到底王恩不过是河内郡的军司马罢了,他出身世家,军司马的职位都是祖上余荫,他其实根本没有多少战阵经验。   之前张燕出山劫掠,他作为河内郡的军司马,麾下有三千多名汉军,都不敢去阻拦张燕。   若不是之前跟随过朱儁讨伐过宛城的黄巾,只怕是葵城旷野鏖战之时,他都可能都会被张燕给击败。   让王恩统领两三千人还勉强可行,不至于出错,但这样的守城战,又是两面齐攻。   而且黄巾军一上来便是猛攻,更是让王恩手忙脚乱了起来。   汉军的预备队被王恩调动的来来往往,疲于奔命,几乎是被黄巾军牵着鼻子走。   虽然黄巾军的攻势暂时的被葵城的汉军挡住了,但是城中的汉军却是对城楼上的“朱儁”怀疑了起来。   恐慌的情绪逐渐在葵城汉军之中悄然蔓延开来。   ……   “快下去!”   井阑上一名黄巾军的队率大声的呼喊道。   汉军的火箭已经点燃了他脚下的这座井阑,火势越来越大,他们必须赶快撤下。   “绷!”   汉军城头床弩再响,燃火的矛枪被汉军的力士激发而出,再度射中了一架井阑。   井阑猛然一晃,井阑上一名黄巾弓手正弯弓搭箭没有站稳,在一旁的军士惊呼声中下栽倒了下去。   那黄巾弓手从五米高的井阑上重重摔落而下,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内脏震裂,脑后的鲜血慢慢渗出,汇聚成了一片血潭。   矛枪上的火焰剧烈的燃烧了起来,随后更多火箭射向井阑。   南面城墙,十三架黄巾军的井阑已经被汉军摧毁了六架了。   白绕冷眼看着周围燃火的井阑,重新从腰间的箭袋取出了羽箭。   这一次,冰冷的箭簇瞄准一名披挂着铁甲,握着长刀的汉军屯长,他带着自己的亲卫堵截在一架黄巾军的云梯前。   他的脚边倒伏着七八名黄巾军军士尸首了,甚至还有一名黄巾军的队率被他所斩。   弓弦声响,白绕已经松开了扣住弓弦的手指。   羽箭如流星赶月一般向下激射而去,那汉军的屯长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   急切间想要躲避开来,但却是为时已晚,锋利的箭簇正中他的脸颊。   剧痛使得那汉军的屯长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嚎,甚至连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   “咻”   黄巾军哨音再度响起,新的一轮攻势再度发起,黄巾军再度向前进军。   凌乱的踏步声响起,一名手握环首刀的黄巾军队率已经大步冲上了云梯,身后数十名身披铁甲的黄巾军军士紧随而至。   黄巾军武卒营,出阵! 第一百五十章 踏破!   王起刚登上云梯,便看到云梯踏板前,正捂着脸跪在地上的那名汉军屯长。   如此良机王起怎么可能放过,他手持着环首刀直奔那汉军屯长而去。   “保护屯长!”   那汉军屯长两名亲卫见状大声的呼唤四周的汉军。   其中一名亲卫握持着环首刀径直迎向了直冲而来的王起,王起怒吼一声手中环首向前猛然砍去。   “铛!”   金戈交击声响起,就在这时,王起眼前突然闪过一道寒芒。   身前那名汉军的亲卫陡然栽倒在地,一支羽箭狠狠的嵌入了他顶盔下的脖颈。   王起偏头看向身后的井阑,那井阑上身着将甲的白绕正在挽弓搭箭。   “杀啊!!!”   身后的喊杀声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王起大吼一声,他的喊声也融如在了其中。   黄巾军的武卒陈伍,杨木等人紧随着他们的队率王起一拥而上,而白绕则在井阑上逐一猎杀着汉军军阵中那些穿着铁甲的小校。   一名名汉军军官相继在白绕的箭下。   失去了将校指挥的汉军军士,不仅要面对头顶还有黄巾军弓手的威胁,还要承受黄巾军武卒猛烈的冲击。   崩溃的结局几乎的是必然的。   土黄色的潮水终于涌上了葵城的城头。   ……   “嘿哈,嘿哈!”   巨大的撞木在黄巾军力士拉动下,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葵城的城门,门洞内的地上是越来越多的碎石,尘土。   一名黄巾军的什长满脸惊恐看着葵城城门的上方。   他偏转过头,对着攻城车的方向大声的喊道:“金汁!”   恐惧使得他的声音都变了一个调,在这个年代被金汁烫到,基本上就已经是注定了死亡。   那些煮沸的粪便尿液,被叫做“金汁”,多用于守城战,不仅可烫杀敌人,且粪便肮脏,伤口多腐,非常难以医治。   在那黄巾军什长的惊呼声中,煮沸的“金汁”从城头上浇了下来。   “啊!!!!”   城下顿时爆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虽然攻城车的有一些防御箭矢的挡板,但在撞击城门的过程中城头的滚石也将其砸毁一些。   有不少的“金汁”还是溅到了一些拉扯撞木的黄巾军力士身上。   令人窒息的恶臭也在一瞬间传遍了整个城下。   “让人将井阑推来,压制城头的汉军!城门马上就要破开了!”一名黄巾军的军候骑乘着战马飞驰在军阵旁,挥舞着马鞭厉声的疾呼着。“力士继续推车,给我破开城门!”   ……   “葵城西面出现黄巾军军阵,敌军可能想要从西面进攻!”   一名汉军斥候匆匆登上了城楼,向着站在城楼观战的王恩大声的禀报着。   他抬头看向王恩的方向,但王恩被一众甲士环卫根本看不清面容。   稍许,一名甲士走过来,挡在那汉军斥候的身前说道。   “将军令,军候纪路、纪习两人速带本曲军士前往西城戒备。”   “诺!”   那汉军斥候得到回应后,也不多待,快步走下了阶梯,向着城中快速的走去。   王恩后背都冷汗给打湿了,他直接发号施令的传令兵都是自己的亲兵,还有朱儁留下来的一些家兵,知晓内情。   这西城来的的汉军斥候,却是根本不知道朱儁已经不在城中。   随着城楼上的“朱儁”可能是不是钱塘候本人的消息在城中慢慢传播开来,西城来的这汉军斥候也想看看“朱儁”的面孔,只是亲卫环绕,根本看不到朱儁的面容。   但是让甲士传话,还是让他心中起了狐疑。   不过他还是将“朱儁”的军令传到了纪路、纪习两人的手中。   恐慌的氛围在汉军中越演越烈。   ……   “嘭!”   葵城的城门处传出了一声爆响,城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不由的发出一声哀鸣声。   一名汉军的军候站在葵城的城门后,他的身后是刚刚集结起来一曲五百余人排列成的军阵。   “嘭!”   伴随着震天的呼喊声,葵城的城门处再度传出了一声爆响,大量的土石从城门的拱洞上坠落而下。   众人的心脏也随之一颤。   汉军的军候抬头看向城门的位置,城门前的两座井阑,其中有一座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井阑上的黄巾军争先恐后的逃了下去,但是另一座井阑上黄巾军的弓手仍旧向着城墙上的汉军拼命的射击着。   “嘿哈,嘿哈!”   城门处的恶臭并没有给城外的黄巾军力士带来多大的影响,他们解下额上的黄巾堵塞着鼻腔,仍旧奋力的拉动着手中的撞木。   井阑上的黄巾军也成功阻止了汉军对城下攻城车的骚扰。   城外的号子声,一浪高过一浪。   数十名黄巾军的力士呼喊着拉起了沉重的撞木,他们一起向后走去,随后在队率的命令下松开了双手。   沉重的撞木猛然向前荡去,铁制的槌头重重的撞击在葵城残破不堪的大门上。   “嘭!”   暴响再度传出,再无数次的重击之后,葵城残破的城门发出一声哀鸣,终于碎裂了开来。   飞溅出的碎片向后疾速飞去,在城门后方的汉军军阵中又带起了数声惨嚎。   “咻”   木哨声响起,葵城城外,手持长戟的黄巾军锐士早已是等待多时了。   几乎就在城门被破开的瞬间。   成千上百的黄巾军锐士黄潮已经汹涌而入,不等攻城车移开,他们就已经举着长戟,在己方将校的带领下冲向前去。   气势如虹的黄巾军的锐士从攻城车的两旁迅速的涌入了葵城城门的甬道内。   “稳住军阵!”   城门处守卫的汉军军候横戟在前,大声的呼喊着,军阵中的汉军都不由自主的喘起了粗气。   眼前凶恶的黄巾军锐士已经越来越近,喊杀声快速的通过甬道,贯入了一众汉军的耳中。   “放箭!”   汉军军候长戟挥下,密集如蝗的羽箭从军阵后方激射而出。   猝不及防之下,最先涌入城门甬道数十名黄巾军的锐士登时栽倒在地。   “杀!!!”   但这一切并没有能阻止黄巾军锐士进攻的步伐。   在振聋发聩的喊杀声,还有那令汉军心惊胆颤的木哨声众,更多的黄巾军锐士从城门外冲入甬道,向着葵城城内汹涌而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焚城   一条条不利的消息传到了王恩的耳旁,但大厦将崩,他却是无力回天。   城中的汉军慢慢都察觉到了不对,城中指挥的“朱儁”比以往要差了不知道多少倍。   越来越多的黄巾军登上城墙,越来越多的黄巾军军士涌入城门。   四面八方尽是黄巾军的喊杀声,四面八方尽皆是黄巾军那恐怖尖鸣声。   汉军终于崩溃了,连番的战败,接连的打击让葵城中守卫的汉军士气终于跌落至了谷底。   葵城的城门被黄巾军的锐士攻破。   朱儁的首级被再度拿了出来,这一次城门后的汉军看的清清楚楚。   朱儁的死讯如狂风一般在葵城中传播开来,葵城的汉军开始土崩瓦解。   那位奉命守卫的汉军军候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柄锋利长戟贯穿了他的胸膛。   而他的身前则倒着一名穿着革甲的黄巾军锐士,那黄巾军锐士圆睁着眼,他的脖颈处有一道血痕,鲜血正从其中缓缓淌出。   这两名在战场生死搏杀的仇敌,此刻却相互跪靠在了一起……   无数黄巾军的军士从他们的身旁越过,没有丝毫的停留。   “万胜!!!”   拥挤在城墙马道上,正准备支援城上的汉军军士们,也听到了来自南城门黄巾军的怒吼。   “南城门被黄巾军锐士所破,军候赵仲战死。”   一名浑身染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的跑上了城楼。   听到传令兵禀报的王恩浑身一颤,他此刻的眼前尽是摇动的黄色旌旗,尽是那尖锐的,一声接着一声的鸣叫。   王恩失魂落魄的摘下了顶盔,其实他早就失去了勇气,他早就知道了葵城防守战的结局,这一切从昨晚夜袭的失败就已经注定了。   “北城的军士把城门打开了,他们跑了……”   又是一名传令兵,还没有登上城楼,王恩就听到了他惶恐声音。   王恩回头看向那名传令兵,露出苦笑。   那传令兵看到王恩的脸庞,愣在了原地,他认出了穿着朱儁赤炼铠的王恩。   王恩面如死灰的坐倒在地,垂头丧气的说道:“都各自逃命去吧……”   凌乱的脚步声在城楼附近响起,城中的喊杀声也越演越烈,城墙上无数黄巾军正向此处进军。   城楼上,只剩下王恩从家中带来的两名家兵,他挥了挥手,对着自己的家兵说道:“你们也走吧……”   “黄泉路上若是主公一人,未免孤单了一些。”   两名家兵都半跪在地上,没有行动。   “我兄弟二人世受王家恩惠,生死关头如何能离主公而去。”   “好……”   王恩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喊杀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到了城楼的底部,他知道黄巾军已经马少救要冲上来。   “好,好,好……”   王恩口中念着“好”字,缓缓的推开城楼上的木门,两名家兵好奇的看去,只见里面堆满了木材,油脂之类的燃火物。   ……   何曼带着黄巾军的锐士一路向前,终于冲至了“朱儁”所在的城楼之下。   就在何曼踏上阶梯的时候,才发现好像有些不对,城楼上的温度好像比其他地方要高上很多,何曼的耳旁也传来了细微的噼啪声。   “随我来!”   何曼脸色一变,快步登上了城楼,只一脚便踢开了城门虚掩着的大门。   只见城楼里已是燃起了大火,那火光之中三道黑色人影若隐若现,笑声从其中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此处危险,还请将军下楼!”   眼见大火越燃越大,何曼身旁的亲卫连忙劝阻着何曼走下城楼。   城楼前,朱儁火红的大纛旗也已经倒下,成为了何曼此战的战利品之一。   在南城门的汉军崩溃两刻钟后,黄巾军终于控制整个南面的城墙。   大量的黄巾军军士被许安派遣入城,去清剿汉军。   朱儁早就战死的消息传播速度,远远快于黄巾军的推进的速度,大量的汉军在没有接战的情况下陷入了崩溃。   汉军的溃兵向着没有黄巾军进攻的北城逃窜而去,他们拥挤的通过北城的城门甬道,逃向了葵城外的旷野。   葵城的汉军丢盔弃甲,兵戈衣甲,所有沉重的东西,都被他们丢弃在道路上。   这些曾经无比珍贵的兵甲,如今却被当成了累赘,被随意的丢弃在地。   整个葵城的汉军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失去了指挥的他们,在城中黄巾军的眼中,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弱小。   葵城的汉军已经彻底丧失了继续和黄巾军作战的勇气。   但这些汉军不知道是,逃出北城后等待他们的却也不是什么生路,在旷野上等待他们是五百名如狼似虎的黄巾军骑兵。   ……   火光在许安的眼中跳动,葵城南城的城楼已经化作了一团焰火。   一支支整装待发的黄巾军被许安派遣入城。   葵城之中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葵城城中早已是没有了百姓,城中的百姓早早的就被朱儁送去了雍城,倒是让许安又少了一些顾虑。   乱战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时分,从日出到日落,整个葵城的骚乱才逐渐平息下来。   葵城北面的旷野上,无数汉军被黄巾军的骑兵在旷野击杀。   溃败逃出城中的汉军太多,到了后面,许安几乎将麾下所有的黄巾军骑兵都派到了北城的旷野。   葵城内的汉军除了已经投降的汉军外,其余所有负隅顽抗的汉军都被黄巾军屠戮一空了。   黑暗慢慢降临大地,天边最后一丝的光亮也即将消失。   天边的晚霞犹如被鲜血染红了一般妖异,晚霞的下方葵城也是妖异的红色,不过葵城的红是真的用鲜血绘染而成。   城内是汉军的鲜血,城外是黄巾军的鲜血。   葵城之战随着夜空一同落下帷幕。   至此一万一千名汉军长眠于葵城,九千名黄巾魂归黄天,两万多名汉家的儿郎殒命沙场。   熊熊的大火自葵城城中央燃起,随后蔓延四周,最后直到整个葵城都燃烧了起来。   大火冲天而起,火焰在狂风的吹袭下越燃越大,葵城内外都被那冲天的火光照耀的亮如白昼。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京师震动   当来自河内的信使仓皇跑入洛阳之后,朱儁兵败身亡的消息便如飓风过境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刘宏勃然大怒,大怒之后便是惊恐,如今汉军主力还在西北和羌人对持,放眼河内,几乎再无平叛之军。   朱儁战败的后果对汉军士气的打击更为巨大,毕竟那可是荡平宛城十数万黄巾军,“威声满天下”的钱塘候朱儁。   太行黄巾军葵城大声,兵锋直逼河南郡,整个京师彷佛又回到光合七年的夏季。   黄巾军将领波才领兵数万进犯长社,围困朱儁汉军主力于长社,寇司隶。   但就算昔日黄巾之乱最为严重的时候,也没有黄巾军离洛阳如此之近。   汉军斥候送来的探报,葵城大火冲天,城破人亡。   从葵城逃回雍城的汉军,只有孙坚、程普还有十多名汉军的骑士。   除此之外,一万三千多名汉军,包括朱儁尽皆被太行黄巾永远的留在了葵城,这是汉军前所有未的大败。   ……   消息传入了洛阳的宫廷之中后不久,一道诏令便从北宫发出。   在家赋闲的皇甫嵩被天子刘宏诏令起复,任左将军,负责河南郡的守备军务。   洛阳全城戒严,城中的禁军被调动了起来,皇城驻防的守卫与日倍增。   街头巷尾的卫兵也越来越多,整个洛阳城都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往日的喧哗,纸醉金迷正快速的离开洛阳。   征调军队的命令随着一名名从洛阳飞驰而出的传令兵手中传播到各地。   黄巾来袭的消息,使得整个司隶各处军士,都纷纷向着洛阳集结而去。   而就在汉帝国整个洛阳地区风声鹤唳,整军备战之时,他们所恐惧的来自太行的黄巾,已经再次隐入了太行山脉的群山之中了。   汉军的斥候在太行黄巾撤退的第二天才敢靠近葵城的周边。   葵城城中的大火已经熄灭,只是还未进城,他们就在城外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葵城的南面出现了数座“小山”,而组成那些小山的都是葵城中死去的汉军尸首……   太行黄巾斩杀了所有的汉军军士,铸成了耸人听闻的“京观”。   南城的城门外,横七竖八倒伏着汉军的各式军旗,也包括了朱儁那杆火红色的大纛。   朱儁,祖茂,韩当,程普,张超一众汉军将校的尸首被黄巾军用绳索捆绑于城墙之上,悬而示众。   中平三年,七月十日。   离葵城之战已经过去了五天后,皇甫嵩终于带着一万余名汉军进入了河内郡境内。   光复葵城的捷报从葵城外的汉军大营被寄出,信使带着加急的命令策马奔出了汉军的营寨。   中军大帐中,众将列坐,一片沉默,军帐中气氛沉闷的可怕。   皇甫嵩垂着头,坐在首座不发一语。   朱儁等人的尸首已经被汉军收敛入棺,除葵城外的汉军将校外,汉军还发现了石脆山之战失陷敌阵的张郃尸首。   皇甫嵩攥紧了拳头,他没想到下曲阳之战逃出的那队小毛贼,竟然可以在太行山闹出如此大的骚乱。   石脆山之战后,皇甫嵩就想要调集三州兵马,合力围剿太行。   只可惜西北羌乱毫无征兆的发生了,皇甫嵩不得不放下太行黄巾的事情,去平定羌乱。   后来皇甫嵩被罢免后,也曾上书讨论平定太行黄巾一事,但是他所有的上书都无一例外皆是石沉大海。   “我等皆小看了这个许安……”   巨大的压力压在皇甫嵩的肩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皇甫嵩之前在冀州收集的一些关于许安,也对许安有一些了解。   张郃因为擒获人工将军张梁的功绩升为军司马,石脆山之战后陷入敌阵后一直没有消息。   皇甫嵩曾经也打探过张郃的消息,但都是无功而返,今日却在葵城收到张郃身亡的信息。   许安是张梁的弟子,为他师父张梁报仇雪恨,这肯定会使得他在太平道中的声望更甚。   让许安成为张梁在法理上的继承人,接受张梁的政治影响力。   虽然黄巾之乱已经平地,但皇甫嵩知道太平道的教众只不过是蛰伏了起来。   如今许安在葵城一战击败朱儁统领的河内汉军。   太行黄巾在葵城大破汉军,阵斩朱儁消息也已经从洛阳传出,根本控制不住,想必不要多久就会传遍整个天下。   许安在此战获得的声望足以使其成为太平道新的领袖。   葵城外一万三千名汉军堆砌而成的“京观”让皇甫嵩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一般,他知道许安统率的那支遁入太行的残兵,就是下曲阳之战的幸存者。   葵城外的“京观”就是还给皇甫嵩在广宗、下曲阳所作所为的报复。   皇甫嵩抬起头来,看向帐中诸将。   他已经获知了葵城之战的过程。   但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太行的黄巾军竟然以堂堂正正之阵在旷野上击败了朱郡统率的汉军。   夜晚,孙坚率军夜袭营寨策应朱儁逃离葵城,朱儁和皇甫嵩一样,也想到了自己身死会造成的后果。   但可惜许安对此早有准备,孙坚夜袭被伏击,而后是朱儁带领的骑兵也被伏击。   孙坚带了十余骑星夜南奔,这才一路逃到了雍城。   而护卫朱儁的一众骑兵只有程普一人活了下来,他借着混乱逃入了躲入密林逃得一劫,而黄盖却没有他这般好运,在黄巾军的围攻下力战而亡。   此战可以说是汉军黄巾之乱一来,从未遭遇过的惨败。   只不过是太行黄巾不同寻常的异动让皇甫嵩心中升起了疑惑,为什么他们击败朱儁后,不乘胜追击,继续侵攻河内,反而是重新遁入太行山。   这许安南下和朱儁在葵城对战,就是为了获取名声吗?   皇甫嵩心中狐疑,沉思良久后,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呼唤卫士。   “快取山川地势图来。”   片刻之后,一份地图就送到了他的案桌之上。   皇甫嵩目光闪烁,手指指向太行陉的天井关,俯瞰着案桌上的山川地势图,皇甫嵩终于明白了许安回师太行山的意图。   “传信洛阳,太行黄巾意欲攻取上党郡!”   皇甫嵩霍然转身,对着一旁待命的传令兵厉声说道。 第三卷 天下动荡 第一百五十三章 黄天之世   太行陉的山道上,一队队黄巾军正向北开拨,他们的目标正是位于太行陉北面的高都。   许安将伤兵都留在了天井关,于毒领着两部军士镇守天井关,然后带着麾下军士继续向北进发。   现实没有留给黄巾军的喘息的时间,他们只能不停的向前,变得更为强大,不然终有一日,他们会被外面波涛汹涌的潮水给吞噬。   许安知道,当中平五年公元188年图各胡冬季寇西河,正月攻杀并州刺史张懿后,天下局势将会得到彻底改变。   太常江夏刘焉见王室多故,建议以为:“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离叛。宜改置牧伯,选清名重臣以居其任。”   自此州牧成于居于郡之上和行政长官,握有一州行政大权,职位甚重。   州牧各据一方,形同割据政权。这种状况最终演化成为汉末诸侯割据分争的局面。   汉帝国那些庞大的世家,自此终于开始展露出他们峥嵘的一面。   无数英雄豪杰,枭雄奸雄云起,致使整个神州大地陷入动荡。   如今已经中平三年186年了,许安必须要趁着汉帝国因为西北羌乱,还有各地战乱陷入泥潭时,尽快打下自己的基业。   足以支撑他诸侯割据,群雄并起之时,能和那些底蕴丰厚,人才辈出的世家争锋的基业。   东汉末年的诸侯,岂有什么易与之辈。   刘表单骑入荆,短短年许整个荆州便尽归其手,如此手段简直可怖。   四世三公的袁家,黄巾之乱声名鹊起的曹操,初露锋芒的刘备,白马将军公孙瓒……   东汉末年群雄并起,将星云集,谋士如海,天下英雄共逐其鹿。   被放开了缰绳的世家,将会以势不可挡之势崛起。   太平道虽然经过张家兄弟数十年的发展,教徒也有百万之众,但大多不都是升斗小民,农人兵丁。   论起底蕴根本无法和世家相比,汉末那些杰出的人才往往出身世家,百万黄巾能为将者简直是风毛鳞角的存在。   若是许安还不趁此时还不立下一番基业,等到世家被解开束缚的那一天,一切都会来不及了。   太行黄巾会在后面的群雄逐鹿之时,被各路的诸侯远远甩在身后,许安最好也只能沦为和历史上张燕一样的境遇。   接受招安,从此成为诸侯帐下家奴一般的人物,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间。   这是许安不想看到的,他好不容易,拼了命的从广宗,从下曲阳逃回来。   许安一路走来,几乎踏着尸山血海而来,他被牢牢的嵌入了黄巾的刻印。   他初入这个乱世,从黄巾军伤兵营中捡回了一条性命,跟随着张角在冀州一路转战。   乱世之中,人命廉价犹如草芥,许安在黄巾军中也听闻了很多人曾经的故事。   臂如张季,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现在担任他侍从的毛头小子。   行军的路上,许安在官道旁遇到了他,当时张季饿得几乎骨瘦如柴,麻木的坐在父母的尸首旁边发呆,如果许安不将自己的口粮分给张季。   只怕是张季如今早已成为了路边的枯骨,与他父母在黄泉路上团聚了。   几乎每个在黄巾军军中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故事,只是这故事大多都是悲剧。   下曲阳夜战,是张梁为他们殿后,才使得许安能逃出生天,再到后面太行山中的种种经历。   许安也从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活下去,慢慢改变了他心中的所想。   张燕昔日在井陉关的提问,让许安坚定了他的想法。   虽然就算是在后世,也暂时没有实现书中所说的大同社会。   他真的想去看一看他师父张梁口中,太平经书中描绘的那个黄天之世。   眼前的迷雾拨开,许安看到的不在是历史上上面,那一段段毫无感情,毫无温度的文字。   汇聚在许安身旁的黄巾军,太平道教徒,是一个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乱世之中人之命若蝼蚁,贱如草芥,动辄以万计、十万计被杀、被坑、被流放、被当作政治牺牲品。   而大笔一挥置人生死者,则是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不要说公正的审判,甚至良知的谴责也没有。   等成为历史以后,一行两行字,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汉末天下三分,终于归晋,这乱世混战数十年大汉十三州人口急剧的减少。   最终五胡乱华,神州饱受折磨,汉人甚至沦为两脚羊……   如此种种,犹如一块大石压在许安胸口。   以前许安第一次接触到东汉末年,三国这段历史,对其中的那些文臣武将,谋士能吏,战阵厮杀无比的神往,对五胡乱华感到的则是义愤填膺。   这是一段无比残酷的历史,一将功成万骨枯。   汉末名将倍出,卢植,朱儁,皇甫嵩,汉末三将这三人谁不是踩着数十万黄巾军尸骸成名的名将。   乱世是舒展抱负,施展武艺是那些世家子弟,那些谋士猛将的舞台。   但却是升斗小民的地狱,他们在史书上根本占不了一笔之地,就在兵荒马乱之中结束性命。   曹操,刘备,孙坚,袁绍……   许安不想让这江山社稷落入除他之外任何人的手中,他要自己取下这华夏大好的将山。   他想要改变那段令人叹息的历史。   他要尽力去缔造他心中的黄天之世,那怕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这并不是放弃为之奋斗的理由。   许安骑在枣红马上,看着从身旁缓步走过的黄巾军队列。   队列之中是一张张肃穆的脸庞,但他们身上却充满了朝气,再也不是原来的行尸走肉。   大多数黄巾军的军士从许安身旁经过之时,都会向着许安投去崇敬的目光。   太平道经过数年的传播,如今军中那些原本太行山中的山匪,那些原本山中的居民,他们是真的相信许安是黄天的化身,也相信着这个世界真的有黄天之世的存在。   许安牵引着枣红马,向前奔走了几步,山风呼啸,好像有什么压在他的心头。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许安策动战马奔走在队列旁,他高声的呼喊着。   于是,在整个太行陉的山道之上,所有的黄巾军都热烈的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回应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第一百五十四章 侵攻上党   中平三年186年,夏,八月四日。   高都城外布满了黄巾军的营寨,两万四千余名黄巾军分别驻扎于高都的南侧和东侧。   城外的丘陵之间,不时闪现出头裹着黄巾的游骑,旋即又消失在丘陵之后。   高都的汉军骑兵起初刚遇到黄巾军游骑时,想要击败这股黄巾军骑兵。   但黄巾军骑兵在徐晃和龚都带领下,轻而易举的便将高都为数不多的骑兵击溃,还阵斩了汉军的骑将。   高都外还有这么多黄巾军,是因为河内郡的汉军力量几乎被横扫一空,所以跟随于毒一起留在天井关两部军士并未满编,只有三千余人。   天井关内肯定有伤兵会痊愈,还有原来留守的军士,抵御汉军可能到来的侵攻绰绰有余。   加上击败朱儁后,许安就传令守卫白陉的黄龙,守卫封滏口陉裴元绍两人分别派遣一部集训后的军士前来高都。   就在前几天,这两部自太行山出发的黄巾军军士,也已经抵达了高都外的黄巾军营寨。   所以高都外的黄巾军军士到现在,又重新回涨到24000多人。   截至今日,已经是黄巾军围困高都的第二十二天了。   太行陉有些地方颇为狭窄,大型的攻城器械根本无法经过,许安也只能将所有的攻城器械焚烧于天井关外。   结果就是面对高都这样城坚池固的坚城,只靠蚁附攻城,只怕是许安麾下这些黄巾军要死伤大半才能攻下高都。   不过这样自然就是得不偿失了,许安想要夺取上党郡的目的,是以上党郡为基业,   所以许安现如今驻兵在高都的南面和东面,上山砍伐木材,让从天井关带来的随军工匠打造攻城器械。   高都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河东屏翰、中原咽喉、三晋门户”的美誉。   虽然战火已经很久都没有烧到高都城下,但原本的高大的城墙和护城河依旧被保留了下来,也称得上是城坚池固了。   而且自从并州治所的晋阳城被许安攻破后,张懿身为并州刺史将重心也偏向了太行山中的黄巾。   张懿上书天子后,得到了允许后便征募了一些军士,在太行山各处出山的道路上设下了关卡,增派军士。   因为高都是太行陉在北部的通道,所以张懿自然也是派遣一些军士,而且还翻修了一下武备。   如今高都中汉军大概有两千之数,再加上城中一些世家豪强,稍微让许安感到有些棘手。   汉帝国许多坚城,不仅城墙高大,而且城墙也非常之宽,和一些影视剧那种只能容纳数人并行的单薄城墙完全不一样。   一些大城的城墙甚至有十数米,不仅能有足够的空间供守城的军士结为军阵对敌,甚至还可以让骑兵踏上城墙防守。   之前许安带领军队在攻击晋阳城时,汉军就是以精锐的汉军士卒带领着七八名持枪的壮丁,结成军阵抵御进攻。   高都南面,黄巾军营寨。   朔风猎猎,山风吹动着漫山遍野黄巾军土黄色的旌旗。   土黄色的大纛下,许安身披着赤炼铠,外罩土黄色战袍,头戴着绑着黄巾军的玄铁胄,伫立在营门外一处土丘前。   这赤炼铠正是朱儁昔日穿在身上的盔甲,许安取下朱儁首级后,让军中的工匠将朱儁身上穿的赤炼铠重新改造一番后,穿在了自己身上。   赤炼铠的防护能力远比许安昔日在井陉关获取的那件将校甲好的多,而且更为威武,用阎忠的话来说,这赤炼铠是许安击败朱儁的象征。   此时许安身旁,阎忠、徐晃、何曼等一众黄巾军的将校都陪同在其左右。   葵城之战让许安看到了张燕的指挥能力,面对汉军的进攻,不仅游刃有余,甚至还发起了数波反击。   于是张燕被许安派遣去了高都的东面,统领高都东面的一万名黄巾军,负责高都东面的进攻,周仓也被许安放在了张燕的麾下。   许安微微阖目,看着高都城上飘扬的红色旌旗,还有城墙垛口若隐若现的人影,微微偏头向一旁的阎忠询问道:“攻城器械打造的如何了。”   阎忠驱马上前了几步,马上回道:“到昨日落日为止军中有攻城云梯现有四十部,井阑七座,盾车五百架。”   “高都墙高,井阑打造难度比之前要高数倍,而且高都中应该有抛石机存在。”   阎忠摇动手中的绢扇,继续向着许安禀报道。   “张懿已经收到了消息,我军斥候已经在上党郡北部注意到了汉军援兵的活动。”   许安眉头紧锁问道:“现在刘辟在哪里?”   “左校、郭大贤、左髭丈八三人听闻主公调令,已经和刘将军会合,已经切断了上党郡和并州北部的联系。”   “张白骑、刘石、平汉、大计四人,也已经领兵从飞狐陉、蒲阴陉西部出兵袭扰并州。并州北部草原上的各部族也不太安分,张懿如今能抽调的兵力相当有限。”   许安轻轻点了点头,对上党郡的进攻阎忠谋划了很久,几乎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阎忠早就考虑到张懿的反应,所以在太行黄巾领兵南下的时候,就让信使持着许安的调令前往太行山北部。   将原本就是黄巾军的,左校、郭大贤、左髭丈八三人调遣南下,由刘辟带领从井陉出发,切断上党郡和太原郡的联系,阻挡并州的援兵进入。   然后一面又传令张白骑、平汉等人出兵袭扰并州北部,使得张懿无法集结军力南下,减轻刘辟的压力。   因为刘辟虽然是守卫的地区,地势相对有利,但也需要防备上党郡方向的汉军,压力颇大。   如今的局面尽在掌握之中,不过因为许安执意南下和朱儁决战的原因,所以黄巾军目前可用的兵力比阎忠计划的兵力要少很多。   许安眺望着高大的高都,调转马头对着阎忠说道:“高都中多半有抛石机,但还是要多制作井阑,没有井阑上弓手的压制,我们攻城的军士肯定伤亡要增加很多。”   “全力打造井阑,五日之后进攻高都!十日之内,我要黄天的旗帜飘扬在高都的上空!”   许安马鞭一挥,定下了进攻高都的时刻。   “诺!”   簇拥在大纛之下的一众黄巾军将校皆是轰然应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卢植   中平三年,夏,八月七日。   太原郡,晋阳城。   府衙内的文吏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张懿。   “北有匈奴,南有黄巾,更无半支援军,我拿什么去救援上党!”   张懿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案牍,他此时只感觉头大如斗。   就在张懿收到来自洛阳的警告后,他刚将信使派遣去晋城通禀才过了一天,晋城被黄巾军围困的消息就已经传入了晋阳城。   朱儁在葵城战败的消息,更是让张懿的脸色难看了数分。   许安统领的太行黄巾军在葵城击败了朱儁统率的一万三千名汉军,如今以得胜之师北上侵攻黄巾。   朝廷却让他守住上党郡,但他张懿要拿什么来守!   上党郡和并州北部的联系已经被太行山的黄巾军切断,要想通过官道进入上党郡,就想要扫平盘踞在官道周围的一万多太行的黄巾军。   就凭他手中刚刚组建不久的那些郡兵?   如今集结在晋中阳邑城外的汉军不过只有七千多郡兵,张懿并不觉得他麾下的这些郡兵短时间能攻破太行黄巾军的防线。   晋阳之战就在去年,他对许安麾下这支黄巾军的战力再清楚不过了。   而且连朱儁都败在许安的手中,更让张懿没有了底气。   这六千余名郡兵,已经是张懿现在唯一可以调动的野战部队了,如果战败就意味并州在没有主动出击的力量了。   “若不是北方匈奴异动,安能容你们这些跳梁小丑猖狂!”   张懿狠狠的锤了一下墙壁,愤然骂道。   如今北地的匈奴频频异动,而且太行山的贼匪张白骑等人又出山袭扰,五原郡、云中郡、雁门郡的精兵张懿不敢轻易调动,相比太行的黄巾来说,北面的匈奴威胁性显然更大一些。   张懿能依靠并州内地的郡兵,虽然张懿在收到洛阳示警的时候,就派信使传信召集军兵。   但上郡和西郡的郡兵集结过来,也需要日子,此时从上郡、西郡而来,距离阳邑城最近的汉军也还有半天的路程。   而晋城已经有两日没有传来消息了,就凭借晋城两千多名郡兵,张懿并不觉得晋城能坚持多久。   一名信使快步走进了府衙之中,张懿面色微变,这几日一条条不好的消息接连传来,每当信使进来总是带来不好的消息,让张懿的神经都有些紧绷。   “卢将军已至阳邑城。”   “总算是好消息了……”张懿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并州事态紧急,张懿需要镇守晋阳城,不能亲自领兵出征,而且说实话他也没有能胜过许安的信心。   所以他连上数道奏折请求朝廷派遣兵将前来,太行黄巾击败朱儁,兵锋直指京师洛阳,震动天下,总算是让这个庞然大物感到了一丝警惕。   当皇甫嵩确定太行黄巾军北上要侵攻上党郡后,洛阳的宫廷一改往日的迟缓臃肿,在短短半天之内就议定了前往并州统领各郡郡兵的人选。   皇甫嵩要领兵防备京师洛阳,自然是不能轻易调动,只有皇甫嵩在,京师的天子才能感到一丝心安。   十常侍虽然对皇甫嵩怀恨在心,但是情势危急,他们需要仰仗皇甫嵩守卫京师,他们也不愚蠢,而且比一般人更为惜命。   所以他们想起了如今在洛阳任职尚书的卢植。   议定了人选后,卢植很快就被加封为车骑将军,前往并州征伐太行的黄巾。   洛阳禁军无法调动,汉军的主力此时又在西北,卢植也知道情况危急,带了上百名家兵便向着并州而去,终于是在八月初赶到了阳邑的汉军大营。   ……   “拜见将军!”   阳邑城外汉军大营,中军大帐内一众汉军将校齐齐下拜。   卢植腰挂汉剑,罩着一身绛红色的战袍,带着数名亲卫快步踏入了中军大帐。   “闲话面谈,南面蛾贼的情报这些日子你们应该有所了解,现在速速禀报上来。”   卢植龙行虎步的走到了中军大帐的首座,紧接着就向帐中的一众将校询问道。   一名军司马打扮的军官赶紧上前一步,为卢植讲解目前的局势。   “截断我军通往上党郡南部的太行蛾贼,分为四部,一部乃是许安麾下的大将刘辟,约有四千余人驻扎官道旁,在我军营地南部三十里处。”   “另外三部蛾贼,分别是左校、郭大贤、左髭三部,规模约在三千余人左右,其营寨以刘辟为中心,居于官道旁各处险要位置,互为援助。”   两名亲卫趁着那军司马讲解的时候,也在卢植的面前案桌上展开了阳邑附近的山川地势图。   卢植听完了那汉军司马对截断官道的太行黄巾情报之后,淡淡的说道:“晋城蛾贼势大,上党郡的守军应该不会蠢到支援晋城吧。”   “上党郡的郡兵有没有在官道南面集结。”   那汉军军司马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回道:“五日前我等从小道和上党郡取得联系,上党郡的汉军在蛾贼营寨南部二十里处扎营,有2400余人,由上党郡军司马郭华统领。”   卢植手指敲击着身前的案牍,似乎在思索什么,帐中的一众汉军将校也不敢言语,卢植性格刚毅,师从太尉陈球,他的脾气这些汉军的将校也有所耳闻。   皇甫嵩平定黄巾之乱后,将军功推给卢植后,卢植就任尚书,如今又加为车骑将军,位高权重,威势更是非比寻常。   片刻之后,卢植抬起头来,抬起眼来看向那名禀报的汉军军司马,冷声问道:“上郡和西郡的援军还要多久才到。”   “西郡援军有3000人,今日黄昏前能到阳邑境内,上郡路程稍远,援军有4000人,可能还需要三日。”   那汉军军司马被卢植锐利的眼神盯视,只觉得如芒在背一般难受。   “传信军司马郭华,明日卯时五刻,袭扰官道附近蛾贼。”   卢植站起身来,走到那汉军军司马的身旁吩咐道。   得到那汉军军司马的应和声后,卢植站在帐中一双鹰目环视着大帐中的一众汉军将校,沉声言道。   “时间紧迫,不要等上郡的援兵了,明日卯时做饭,四刻出阵。”   “诺。”   汉军帐中,一众汉军将校皆是齐声应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八尺山之战(一)   中平三年,夏,八月八日,卯时四刻6点。   驻扎在阳邑南部的汉军,在卢植的统领下准时出阵。   自晋中地区通往上党的官道,两面皆是高山丘陵。   八尺山是其中一处颇大的山丘,刘辟的营寨就安插在八尺山的山顶,而左校、郭大贤、左髭丈八三部,则是驻扎于八尺山周围三处矮山,呈三角之势拱卫刘辟的营寨。   其中左髭丈八位于刘辟营寨的南侧,被刘辟安排戒备上党郡方向的守军。   八尺山上黄巾军营寨的瞭望塔上,一名哨卒正神色紧张的站在其上观察着官道上的情形。   此时已是辰时一刻7点15分,太阳已经从群山之间升起,一道道绸带般的雾气萦绕在其中,虽有光亮但雾气还是影响了人的视野。   突然这黄巾军的哨卒好像听见了什么,他微微躬低身子,向着周围的军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瞭望塔内的其余两名军士也屏气凝神,竖起了耳朵,向着八尺山的山下望去。   山风吹拂而过,隐隐有刀剑碰撞,金戈相击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瞭望塔上的黄巾哨卒脸色一变,他知道官道上是有着己方的游骑的,此时厮杀声传来,定然是己方斥候游骑正在和敌军接战。   “你们继续警戒,我去禀报将军。”   黄巾军的哨卒对着身旁的两名军士匆忙说了一声,便从一旁的木梯上疾速滑落而下。   瞭望塔下,传来了哨卒身上箭袋和兵刃的晃动声,随后哨卒的身影便隐没在了层层的军帐之间,瞭望塔上另外两名军士则是恪尽职守留在其上。   此时刘辟也已经醒来,他坐在中军大帐的首座,听着从其余三处营寨传来的斥候探报。   就在这时外面也响起了喧哗的声音,刘辟眉头微皱,如今大战在即,营寨中万万不可出现异变,太行黄巾攻略上党郡一事不容有失。   刘辟站起身来,军帐中一众黄巾军将校也是面目严肃的看向了帐外。   就在这时,刘辟的一名亲卫甲士急匆匆的走入了帐中。   “我军斥候正在八尺山下官道附近与汉军游骑接战,汉军主力可能就在其后。”   刘辟左手按着腰间的环首刀,稳步走下首座,冷声道:“并州的汉军总算是坐不住了……”   “左髭丈八何在!”   帐中一名长髭黄巾军的将校听到刘辟喝令,赶忙走出了队列。   “三日前,我军斥候探查到上党郡的汉军在南部二十里处扎营,如今汉军主力自阳邑出阵,上党郡的汉军必然前来袭扰,你早做准备。”   “左校、郭大贤!”   另外两名黄巾军将校听到刘辟的呼喊,也是拱手听令。   “我再予你们两部各200名弓弩手,务必坚守住营寨不得有失,若无我将令不许擅自出寨追击敌军!”   刘辟看向左校、郭大贤两人,命令道。   如今刘辟身上责任重大,他必须要给在攻略上党的许安争取时间。   不然并州这些郡兵南下,守卫上党郡城池的汉军增多,太行黄巾被拉入消耗战,那就是必输的局面了。   所以刘辟须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刘辟转身看向帐中一众黄巾军将校,沉声言道:“大贤良师在上党郡南部围攻晋城,上党北部防线绝对不容有失。”   “军中若有人敢言退者,立斩不赦!战死者魂归黄天,逃亡者必将受尽这世间的万般刑法!”   刘辟拔出腰间环首刀,冷冽的寒光顿时出现在中军大帐之中,刘辟的目光游走在帐中一众将校的身躯之上,一双虎目之中透露出嗜血而残忍。   作为曾经的黄天使者统领,刘辟本人也是一名虔诚的黄天使者,他会不折不扣的执行着许安的命令。   ……   午时一刻。   八尺山旁的官道之上,汉军的斥候骑兵正在增多,原本一直在官道附近游戈的黄巾骑游骑正在退却。   山中精锐的黄巾军骑兵大多都被许安带到了南边,如今刘辟麾下这些黄巾军的游骑或许被称之为骑马的步兵更为贴切一些。   一开始还能凭借人数取得一定的优势,等汉军的骑兵逐渐增多,他们又如何能胜得过那些骁勇善战的并州狼骑。   不过黄巾军的骑兵也完成了他们的使命,被刘辟叫回了营寨之中。   刘辟登上了八尺山的高台,远方已经能看到大队徐徐前行的汉军了,一队又一队的汉军正在八尺山北面大概五六里的平缓地带集结。   那犹如长龙一般的队列无疑让刘辟感到了压力,此战责任重大,刘辟只感觉身上压着千钧的重担,他必须要坚持到许安北上攻克屯留。   而且一个更为不妙的消息传到刘辟的耳中。   领兵的汉将大纛旗上绣着的“卢”,而不是张懿的“张”。   能够资格使用大纛旗,还是姓卢,刘辟的脑海里只能想到一个人卢植!   光合七年,黄巾八州并起之时,天子刘宏便拜卢植为北中郎将,命护乌桓中郎将宗员任其副手,率领北军五校的将士,前往冀州平定黄巾军。   当时张角统率黄巾大军在冀州连战连捷,一路高歌猛进,但遇到卢植后,却是被卢植率领的汉军屡屡击败,一路溃败最后只能退守广宗城。   然后卢植率军包围广宗县城,并挖掘壕沟,制造攻城器械,准备攻城。   只是小黄门左丰到卢植军中检查工作,有人劝卢植向左丰行贿,卢植拒绝。左丰没讨到半点好处,于是怀恨在心。   同年六月,左丰返回洛阳后,便向刘宏进谗言言说卢植能轻易攻陷广宗,但却按兵不动,居心叵测,引得天子刘宏大怒,不仅免去了卢植的官职,还用囚车将其押送回洛阳。   然后朝廷又拜董卓为东中郎将,接替卢植在冀州平定黄巾军,但结果自然是董卓战败。   黄巾军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后,击败了继任的董卓,再度大胜汉军。   直到皇甫嵩平定了兖州东郡黄巾军后,汉庭改派皇甫嵩前往冀州平叛,这才再次将张角逼回广宗。   卢植或许战功并没有皇甫嵩卓著,军略也不如皇甫嵩闻名,但就凭他对阵张角的战绩来看,但其实卢植不逊色皇甫嵩多少。   并州汉军有卢值统领,胜算无疑多了几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八尺山之战(二)   刘辟神情肃穆的眺望着远处正在安营扎寨的汉军主力,汗珠从他的背脊上渗出。   卢植带给他的阴影却是有些严重,或者说卢植带给整个冀州黄巾军的阴影都非常之严重。   要知道,当时张角统领的黄巾大军士气正盛,连战连捷,正值如日中天之际。   却遭到了卢植带领汉军的迎头痛击,遭受大败,一路溃败到广宗这才稳住局势。   卢植麾下汉军调动井然有序,刘辟带领黄天使者击破刚击破一阵汉军,就马上会被另一阵的汉军缠住,掩护被击破的汉军安全撤退。   汉军在卢植的指挥下,进退自如、攻守有序。   不管张角麾下的黄巾大军对其发动多少波攻击,甚至就是刘辟和黄邵两人带着黄天使者也压了上去。   卢植麾下的汉军都能顶住攻势,如同磐石一般屹立在原地。   一直等到黄巾军的士气和耐力持续下降,疲惫不堪之时,披坚持锐的北军的锐士轻而易举的便击溃了张角统率的黄巾大军。   如果说朱儁用兵侵略如火,攻势连绵不绝,如火之燎原;皇甫嵩用兵其徐如林,步步为营,堂堂之阵徐徐推进。   那么卢植用兵防守之时军阵严密,不动如山一般,进攻之时则如疾风一般,迅捷无比。   如果真是卢植,那么刘辟现在面临的局势,比当初太行山军议之时许安所预料的局势还要严峻数倍。   刘辟眉头紧锁,此事已经超出预料,他需要尽快联络许安,传递此处的军情。   午时三刻,就在黄巾军和汉军两军埋锅造饭之际,数名黄巾军的信使悄悄隐没于群山之间,向着南方的晋城而去。   汉军的营地在刘辟的注目下慢慢的建造成形,汉军的游骑飞驰在官道之上。   甚至几名汉军的骑士马还拖拽死去的黄巾军斥候的尸首,这些汉军的骑士挥动着兵器,在黄巾军的营寨外耀武扬威。   营寨内的一众黄巾军虽然气愤不已,但他们就算出寨也无法追上那些来去如风的汉军骑兵,更何况还有刘辟严禁主动出击的将令在前。   八尺山北部五里,三木山,未时三刻13:45.   并州汉军的中军就驻扎于此,中军大帐外,汉军的军士已经架设了一处简易的望台。   卢植火红色的大纛高高耸立在帐外,其余汉军的将校的旌旗如众星捧月一般环卫在旁侧。   八尺山附近的山川地势图已经被挂在了高台旁,供卢植还有一众汉军的将校查看。   卢植微微阖目,背负着双手看着身前的地势图。   黄巾军的驻扎的具体地点已经被汉军的斥候确定。   八尺山东北侧两里处,有一处丘陵名为青石岭,驻守黄巾军将领为左校。   西北部一里半处,有一处矮山名为安山,驻守黄巾军将领为郭大贤。   汉军无论攻击哪一处,都会将自己的侧翼暴露在八尺山黄巾军的攻击范围,根本无法全力进攻。   而且通往八尺山、青石岭、安山顶上的道路都颇为狭窄,无法容纳太多的军士,就意味着,汉军在局部攻势中,战场的兵力是处于劣势的。   ……   未时五刻14:15。   山风轻拂而过,刘辟端坐在八尺山的将台之上。   整个战场的局势被他一览无余,汉军的任何异动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刘辟的耳旁已经听到汉军集结的鼓声了,远方三木山一阵人声鼎沸,无数红旗摇动,赤色洪潮在山间涌动。   咚!咚!咚!   浑厚的战鼓声在三木山中响起,未时三刻,并州汉军出阵!   一队队手持盾戟的汉军军士在汉军将校的带领下缓步向前,他们排列着密集的军阵缓缓向着青石岭,安山压迫而去。   汉军军阵之中旌旗摇动,鼓号声不断在汉军军阵之中响起,举着塔盾的汉军甲士正在前行,他们的目标是青石岭的左校军营寨。   “放箭!”   随着汉军进入射程,大量的羽箭也从黄巾军的营寨之中飞出。   虽然汉军有塔盾防护,但这波箭雨还是让十数名汉军失去了作战的能力。   不过些许的伤亡并没有太过于打击汉军的士气,汉军在塔盾的掩护下,甚至推进速度还正在进一步加快。   两军相隔越来越近,等到黄巾军又一波箭雨刚过,前阵的汉军盾阵霍然放开了顶部。   汉军军阵中,弓弦震动的响声和箭矢破空的声音霎时间响成了一片。   虽然黄巾军有寨墙防护,还有地势的优势,但并州汉军弓手素质又岂是这些普通的黄巾军弓手所能相比。   并州汉军弓手握持的弓皆是汉军的制式弓,射出的也是重箭,根本不是左校营寨中黄巾军手中那种轻飘飘的软弓。   黄巾军的寨墙后,登时传出一阵阵的哀嚎声。   左校麾下的黄巾军军士,只有什长才装备着单薄的革甲,但就算是这种革甲护身,又怎么抵御汉军的重箭。   但很快黄巾军的反击也随之而来,寨墙上五架床弩猛然被黄巾军的力士激发。   巨大的矛枪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一下子没入了汉军的军阵,矛枪直接刺入了那高大的塔盾,带走了盾后汉军甲士的性命,在汉军阵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紧接着密集的箭雨便再度飞出黄巾军的营寨,透过矛枪破开的豁口射入其中,汉军阵中的军士接连倒下。   八尺山上令旗挥动,驻扎于山岭中间的黄巾军闻令也开始向着青石岭、安山方向增援。   山岭地带不便于骑兵调动,汉军的骑兵若是仰攻,根本毫无价值,还不如步卒。   骑兵宝贵,可不是这样毫无意义的用来牺牲的。   汉军多日探查黄巾军的营寨,也并不是全无准备,他们提前打造了一批攻城的器械。   数辆装备的盾牌,兽皮的攻城车出现在了人群之中,汉军的力士呼喊着号子,推着攻城车大步向前。   于此同时支援的黄巾军也已经赶到了汉军的侧翼。   火红色的大纛下,令旗飞舞,汉军的军阵向着侧翼方向开始运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八尺山之战(三)   八尺山望台,刘辟端坐在土黄色的黄巾军将旗下。   山道上,传令的军士一刻不停的穿行在其中,一份份前线的军情被送到了八尺山的望台上。   “汉军正对青石岭第四波攻势,左校尉请求将军增派弓弩手支援青石岭!”   “我军第七部 ,第五曲军士已按计划击退了安山汉军的侧翼,攻击安山营寨的汉军主力正在后撤,但第五曲伤亡颇大,请求支援。”   刘辟眉头微皱,出言问道:“第五曲伤亡如何?”   那传令兵立即回答道:“第五曲总人数523人,伤亡113人,此番是第二次出击。”   “命令第五曲军士撤回山腰营寨休整,由第三曲接替第五曲协防安山营寨。”   “再调100名弓弩手给青石岭营寨,将第二部 第一、第二曲的军士也派去青石岭侧翼协防。”   “诺!”   两名传令兵应诺,快速的重复了一遍刘辟的将令后,从刘辟亲卫的手中接过了令旗,便匆匆走下了望台。   刘辟望向山下越发激烈的战况,不由的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   井陉的守备被刘辟交给了李恒如今是交给原来鹿台山的李家家主李恒。   刘辟将井陉两部集训后的军士都带来了,为了完成许安交代的任务,截断上党郡和并州北部的道路,他只给李恒在井陉留下了没有怎么训练过的军队。   不过井陉也还有三千多人,而且许安对井陉的防御极为看重,在原先的基础上防备的力量又加强了不少,应付冀州方向可能到来的侵攻绰绰有余,所以刘辟这才放心带着两部的军士赶往上党。   至于军队的编制,许安为了便于将领清楚自己的部众,没有用那些复杂的名号,而是都改成了编号制。   除了有名号的武卒营,锐士营,弓手和弩手外,其余十四部军士,就是从1开始向后编号,刘辟从井陉关带来的,就是第七部 和第八部的军士。   ……   “安山侧翼,八尺山黄巾军再度出击,我军侧翼被击溃,主力正在后撤。”   “第四阵已经出阵,正向青石岭方向进军。”   卢植骑乘着骏马,站立在土丘之上,遥遥望着不远处激烈的战场。   “想不到昔日张角麾下的一介武夫,今日已是一方大将了。”   卢植冷笑一声,马鞭猛然挥下,厉声喝道:“命安山第五阵军士,即刻出击!”   咚!咚!咚!   汉军的战鼓声几乎一刻都没有停止。   郭大贤以戟驻地,他半蹲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眼前的汉军一波接着一波,根本给安山的黄巾军有什么喘息的的机会。   所幸黄巾军是提前来到此地,先行建立了坚固的营寨,再加上山道狭窄,汉军军力无法全部展开,这才顶住了汉军连绵不绝的攻势。   喊杀声再起,郭大贤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安山营寨的寨墙外再度出现了汉军的旌旗。   郭大贤有些恍惚,他的内心的中开始产生了一些,这样强大的军队真的是可以战胜的吗。   他在太行山中盘踞一方,但就算是北部最强悍的贼首张白骑,麾下的军士也不过眼前这些汉军敢战精锐,而且指挥调度井然有序,攻势几乎没有停歇。   “咻”   红旗摇动间,安山营寨的东南方也响起了尖锐的哨音。   郭大贤心中一安,他知道那是刘辟派来策应的军士来了。   刘辟麾下的军士郭大贤早就见过了,军容士气比之他麾下这些黄巾来说简直要强上数倍。   更别提刘辟亲卫队身上的那些铁甲了,要知道郭大贤军中铁甲一共都只有十三套。   甚至郭大贤还听刘辟言语,大贤良师许安的麾下还有一支全军装备铁甲的武卒营,虽然不是汉军锐士穿戴的那种环身重甲,但也是极为恐怖的一件事。   汉军步鼓声越发的急切了,郭大贤从亲卫手中接过递来的水袋,仰头猛饮了数口后,猛地将其丢在了地上。   寨墙的黄巾军已经和汉军接战,此前汉军的攻城车已经打开了两处缺口,现在更多的汉军正从缺口处拼命的向涌入安山黄巾军的营寨之中。   “儿郎们,随我杀敌!”   郭大贤挥动长戟,怒吼一声,带着身后无数头裹着的黄巾军军士向前蜂拥而去。   随着号角吹响,鼓声大作,更多的人陷入了厮杀当中,赤黄两色的浪潮在狭窄的山道上,厮杀交织。   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都有人在哀嚎,曾经充斥着飞鸟走兽的荒野上,此刻响起的却是鼎沸的人声。   高大的土黄色将旗下,刘辟握刀的手已经沁出了汗来。   山下的激战让他被感压力,刘辟回头望向南部,那是左髭丈八营寨的方向。   远远的,刘辟也看到那摇动的红色军旗。   上党郡出击的汉军正在向其发动攻击,不过相比于八尺山下爆发的激战,南部的两军交战的烈度要弱了数倍。   而且刘辟也将麾下四十余名骑士,全部调到了左髭丈八的营寨,作为支援。   第一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第二也尽量防止小股汉军绕道而来,袭击八尺山附近的黄巾军营寨。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若是那上党郡的军司马真的胆大包天,派遣一支轻兵绕过了左髭丈八的营寨。   要是被哨卒及时发现了还好,如果没有,看到突然出现在营寨后方的黄巾军军士士气肯定会大受影响。   卢植擅长的就是抓住敌人的一闪即逝的弱点,以迅捷的猛攻击溃敌军。   他就是凭着坚守,等着张角露出破绽后发起猛攻,接连击败了张角统领的黄巾大军,将其围困于广宗。   刘辟带领着黄天使者多次与卢植交战,自然是对卢植的战法颇有了解,所以刘辟竭力避免任何可能会影响营寨防守的问题。   任何破绽,都可能成为八尺山之战,黄巾军败北的理由。   时间就在两军奋力的搏杀之间,慢慢的流逝。   天边的金乌如同两军的士卒一般,也是疲惫不堪,原本夺目的光芒也从他的身上消散,它正在慢慢的落回群山之间。   “钲”   当远方的金乌只剩下了半个身影时,鸣金收兵的响声终于从汉军的中军响起。   赤色的洪流慢慢从山坡上滑落下去,八尺山上下各处黄巾军的营寨中也传来了军士们的欢呼之声。   刘辟没有欢呼,他看着山下那慢慢消失的火红色大纛,神情肃穆。   这只是第一天,刘辟起码要为许安再坚持半个月的时间,而且刘辟知道的是,明天汉军的攻势会更加的凌厉。   卢植在撤退的时候,最后望了一眼远处的八尺山。   四周的汉军军士在沉默的行军,就在着半日的攻势之中,卢植几乎调动了半只军队的军士。   他已经对并州这些汉军战力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半日的攻势不仅仅是试探性攻击,同时卢植也在测试着麾下军士战力。   卢植需要清楚自己麾下的军士战力大致如何,这才能将这些军士划分出来,更好的调动,更好的委派进攻的序列和重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首先是要知己,卢植就是靠着攻击获得的成果,还有表现,来判断己方军队的大概战力。   再者就是观察黄巾军的防御方式,和防御的强度。 第一百五十九章 登城!   中平三年,夏,八月十三日,此时已经是攻城的第五天了。   “杀!!!”   晋城城下,再度爆发出了一阵喊杀声,无数头裹着的黄巾军的军士怒吼着缓缓向前进军。   极目望去,土黄色的旌旗如潮水一般壮观。   黄巾军从三面对晋城发起的猛攻已经持续了两个时辰了,又一支生力军加入战场。   汉军军司马秦锡持刀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他只感觉自己握刀的手犹如灌铅了一般沉重。   奋战五日,黄巾军的攻势凶狠无比,若不是靠着城中的豪强世家派遣来家奴,还有征集的军士,只怕是早已城破人亡了。   但虽然汉军的军力得到了补充,不过大多数人都只没经过战阵的新丁,只是简单操练了一下军阵后,便发放长矛将他们带上了城墙。   所以近几日来,随着黄巾军攻势越发的猛烈,伤亡也在急剧的增大。   秦锡握拳猛地锤向身前的染血的青砖,他望着北方绝望的低声吼道:“围城已有一月之久了,为何援兵还迟迟不至!”   秦锡周围的亲卫皆是低垂着头,盔檐遮蔽了他们的眼神。   孤立无援,给他们带来的是深深的绝望。   一个月以来,他们没有收到任何一支援军来援的消息。   “咻”   城下那犹如鬼怪的尖鸣声再度响起。   城上守卫的汉军有些人听到这声音,身躯都不由自主的在发抖。   他们在害怕,他们对着哨音感到了恐惧,这尖鸣声带来的只有死亡。   甚至在城中还有人传言,说这是太平道符祝召唤的鬼怪,附身在了城外黄巾军军士身上,而这尖鸣声就是那些鬼怪发出的声音。   被黄巾军杀死的人,死后魂魄会被那些鬼怪拘拿,被黄巾军奴役。   城中的这些传言秦锡并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这些传言有板有眼,在城中愈演愈烈。   等到城中汉军反应过来,开始抓捕人犯时,已经是为时已晚。   不说那些协防的壮丁,各豪强世家派遣来的家兵,家奴,甚至连原本晋城中的汉军都感到了胆怯。   “杀啊!”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黄巾军的生力军涌上了高大的云梯。   “稳住军阵!”   汉军的将校大声的呵斥周遭的军士,如林般的枪阵在城墙上展开。   凶狠的黄巾军军士从云梯上直冲而下。   双方在城墙上短兵相接,井阑上的弓手瞄准着汉军的将校开始射击。   经过几天的作战他们已经熟悉了汉军的战法,只要射死军阵领头的汉军,那些由壮丁组成的军阵,根本就不堪一击。   许安站在土黄色的大纛下,观察着黄巾军对晋城的攻势。   徐晃从后方迈步而来,先是向着许安行了一礼,然后禀报道:“我军在晋城的细作传来情报,城中流言作用已现,此时人心惶惶。”   许安点了点头,这个时代的人,多信鬼神之说,他早在围城晋城之时,就派遣了一些能言会道的符祝,斥候先行混进了晋城之中。   围城之后,那些潜入城中的细作就开始放出种种耸人听闻的传言,假鬼神以为助者。   而且许安又让骑兵持着葵城之战缴获的汉军的旌旗,使得城中的汉军大为惊恐。   “万胜!!!”   晋城方向,突然爆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声。   许安举目望去,只见一面土黄色旌旗飘扬在了晋城的城墙之上,那证明着黄巾军已经占住了那一段的城墙!   那土黄色的旌旗的样式,正是黄巾军中,军司马的旌旗。   ……   晋城城墙之上,黄巾军军司马的旌旗飘扬在其上,周围由壮丁组成的军阵早已被杀散。   越来越多的黄巾军士卒正顺着钩住了城墙的云梯蜂拥而上,晋城城下更多的黄巾军亦是汹涌而来。   王任浑身浴血,黏稠的鲜血正顺着手中的长刀刀刃流淌而下。   他身上的铁甲之上赫然留着数道刀痕,那是汉军反扑对他遭成的伤害。   幸好王任身披铁甲,不然此时只怕是和众多黄巾军士卒一般,变成了晋城之战的一具尸体了。   “哈哈哈哈哈!”   哨音接连不断的响起,王任看着畏惧不敢上前放声大笑。   只是大笑也牵动了他胸部的伤势,那是一名如今已魂归九泉的汉军队率给王任造成的伤势。   疼痛使得王任不由得一阵龇牙咧嘴,他身旁的一名亲卫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王任。   王任咧着嘴环顾着四周笑道:“先登之功,终于被我王任取下了!”   “咻”   城下再度响起哨音,紧接着城墙上黄巾军军阵之中也响起了欢呼的声音。   一名军士大声的呼喊道:“是武卒营!”   军阵中的众人听到那军士的呼喊声,都是为之一振,武卒营只要踏上了城墙,也差不多预示着胜利了。   “杀!”   秦锡目眦欲裂,他握持着长戟大步向前。   他已经注意到了城下那支正在疾速的移动的黄巾军武卒。   秦锡知道,若是让那支精锐部队登上了城墙,只怕是万事休矣。   大量的汉军跟随着秦锡,杀向城墙列阵而迎的黄巾军。   众人也知道此时情况不妙,若是想守住城池,只有拼死一搏,城墙上的汉军此时也是已经接近了疯狂。   “死!”   一名黄巾军的什长根本没反应过来,秦锡的长戟便已经贯穿了他的腹部。   “啊!!!”   秦锡怒吼一声,挺着长戟大步向前。   那黄巾军的什长痛苦的捂着插入腹部的长戟,被秦锡推着向后撞去。   两名黄巾军的士卒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撞倒在地,秦锡一入阵中,左右两侧两名黄巾军士卒已经举着长矛刺来。   这些黄巾军士卒都是经过葵城大战的,战阵的经验比之一般的军士要好上数倍。   但秦锡乃是一部军司马,一身武艺岂是这些普通的黄巾士卒能比拟。   秦锡横戟隔开两支长矛,长戟一荡,锋利的戟刃已经划破了两名黄巾士卒的胸膛。   只是这时,一支长矛陡然从黄巾军的军阵中刺出,正中怕秦锡的铁甲胸口位置,矛尖和秦锡身上的铁甲接触,发出了刺耳的钢铁摩擦声,却没有贯穿铁甲,反而是向一旁滑去。   秦锡虎吼一声,猛然夹住了长矛,长矛继续向前,军阵后一名黄巾军的士卒被惯性带着踉跄着向前。   刀光闪过,锋利的环首刀已经划开了那黄巾军士卒的脖颈。   “杀!!!”   秦锡的勇武激励着他身后的汉军。   城墙上的汉军怒吼着向着黄巾军杀去,两面汉军同时夹击。   汉军的士卒在秦锡的带领下奋力向前,刚刚占住城头的黄巾军猝不及防之下,军阵竟然有数处被击破。 第一百六十章 高都陷落   “咻”   木哨声陡然响起,云梯上一支黄巾军的锐士队加入了战局,堪堪稳固了黄巾军的阵线。   在秦锡连杀黄巾军数人之后,终于也引起了黄巾军的注意。   “嗖!嗖!”   弩机声响,两点寒芒出现在秦锡眼角的余光之中,弩箭正如闪电般急射而来。   秦锡眼中的瞳孔因为惊惧猛然放大,电光火石之际,秦锡扭转腰身向后仰去,同时抬起了左臂用臂甲挡住了面门。   就在这时弩箭已至,一枝弩箭呼啸掠过了秦锡的胸甲,射中了秦锡身旁的一名亲卫的手臂。   而另外一支弩箭正插在秦锡遮挡着面门的臂甲之上。   劫后余生,却也让秦锡勃然大怒,若不是秦锡及时用手臂护住了面门,只怕是此刻已经是魂归九泉了。   秦锡右手握持着环首刀,举目看向前方的军阵,果然看到人群之中有两名正准备缩回军阵之中的黄巾军弩手。   “哪里走!”   秦锡虎吼一声,右手弃刀,一把抢过身旁军士的短矛,奋力向前去掷去。   短矛划破低沉的天空,呼啸而去,四周的军士看到短矛惊惧之下皆是纷纷四散而逃。   而那黄巾军的弩手,刚刚跑出不到两步,便被短矛一矛贯穿了身躯,被钉死在了城墙之上!   眼见秦锡如此勇武,也让城墙上的黄巾军惊惧不已,握持着长矛的黄巾军都不由自主的开始向后慢慢退却。   这边的异动被王任看在眼中,城下武卒营离云梯不过数十步的距离,片刻即至。   只有拿下了先登之功,自己才可以攀上更高的职位。   如今许安身旁越来越多的将校,让王任起了紧迫之心,鹿台山三家是最早跟随许安的一批人,但到现在他还只是一名军司马。   王任平复了一下呼吸,胸腔之前遭受的重击,还有些隐隐作痛。   但是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听任那汉将继续肆意妄为,只怕是黄巾军就要再度被赶下城头了。   王任踏出了黄巾军的军阵,横刀在前连续斩杀了数名突进汉军,大声的向着四周的黄巾军士卒呼喝道:“我等自有黄天的庇护,岂惧苍天之野兽!”   眼见王任出阵力战汉军,一众黄巾军士卒终于是重新稳固住了防线。   秦锡盯视着王任,缓缓拔出了手臂上的弩箭。   幸好秦锡穿的盔甲是军司马专用的将校甲,臂甲坚韧远胜普通甲胄,弩箭入肉不深,但是对手臂的发力还是稍有影响。   但秦锡清楚,眼下高都城外的那些精锐黄巾军随时可能登上云梯,时间紧迫,已容不得他有喘息之机。   “嗬嗬啊!”   秦锡接过亲卫递来的长戟大步向前,长戟挥动之间,两支想要阻拦秦锡上前的黄巾军矛枪被轻而易举的荡开。   长戟带着厉啸之声猛地向着王任的头上砸去。   王任低吼一声,举起长刀自左向右猛劈而去。   但听“铛”的一声暴响,金戈相击,火星四溅。   长戟去势一偏,偏斜至另一处,但王任却并不好受,反震的力量从刀身传导而来,让王任胸腔的不适更胜了几分。   “杀!”   喊杀声暴起,下一刻,两把环首刀已从斜刺里疾劈而至。   秦锡虎吼一声先是一戟荡开了左侧的长戟,随即沉肩塌腰躲过右侧的长刀,健壮的身躯猛地向右撞去。   右侧那名王任的亲兵被秦锡势大力沉的一撞直接撞倒在了地上,眼前的景象霎时间黯淡了下来。   秦锡一把夺过那亲兵手中的环首刀,一道血线登时出现在了那亲兵的脖颈处,殷红的鲜血随之喷溅而出。   一股蚀骨的冰寒突然沁入了秦锡的骨髓,秦锡猛然转头,只见云梯之上正站着一名身披玄甲,脖系青巾的黄巾军战将。   那黄巾军战将手中的汉弓弓弦上并无一物,但弓弦还在犹自颤抖。   下一秒,秦锡只感觉被战马所撞一般,浑身一震。   秦锡微微低头,一支羽箭已经深深的贯入了他的胸膛,坚固的铁甲并没有保护好他。   “嗬……”   秦锡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他抬起手向天抓去,好像溺水的人一般,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但可惜的是天上只有高悬着的金乌,并无他物。   身躯重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世界在他的眼前摇晃,终于秦锡健壮的身躯重重的倒在了青砖之上。   “虎!!!”   城墙之上,无数黄巾军的士卒见到敌将授首,皆是向着白绕高声欢呼。   “全军突击!”   白绕并没有沉醉在击杀汉军统领的功劳之中,他抛下汉弓,握持着长刀只两步便跃下了云梯。   如狼似虎的黄巾军武卒在白绕的带领下已经登城!   城墙上的黄巾军士卒眼见援兵到达,敌将授首,皆是士气大振,哨音响起,无数黄巾军的士卒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向着汉军的军阵猛攻而去。   而反观汉军,军司马秦锡的战死无疑是给了汉军极大的打击,而且他们也看到了那些装备明显比城墙上的黄巾军更好的军卒。   此起彼伏的哨音在城头响起,犹如催命的咒语一般贯入了一众汉军的耳中。   “妖魔!”   汉军军阵重一名壮丁再也忍受不住恐惧,他丢下了手中的长矛,尖叫着离开了军阵。   “不许退!!”   一名汉军的队率怒吼道,一刀将那名逃跑的壮丁劈翻在地。   但城墙上的黄巾军武卒已经杀来,汉军的阵势已崩,溃势已成,大量的壮丁,和豪强家兵、家奴争先恐后向后逃去。   这些汉军的将校根本止不住溃势,有人被溃兵裹挟着向后,有人被溃兵撞到在地,甚至还有人被愤怒的逃兵当场击毙。   ……   高都城上喊杀声越发的激烈,越来越多的土黄色的旗帜飘扬高都的墙头。   汉军正在溃败,黄巾军正在进军!   高大的城门被控制了城楼的黄巾军打开了,沉重的大门刚刚露出能容纳一人门缝,城门外早已严正以待的黄巾军士卒已经从其冲入了城内。   “天下大吉!”   无数黄巾军的士卒狂呼酣战。   中平三年,夏,八月十三日,巳时五刻10点15分,高都陷落。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长平   高都陷落,上党郡南部门户被太行的黄巾军打开。   整个上党郡就此暴露在了黄巾军的兵锋之下,上党郡原有的郡兵,加上张懿新募的郡兵也不过才六千之数。   驰援阳邑的汉军就去了一部两千四百人的郡兵,高都两千人,整个上党郡内部诸县不过只有一千六百余人,如何能挡住许安麾下黄巾军的攻势。   而且这些郡兵大部分都是新募的士卒,与原先的老卒相比远不如也。   八月十三日,黄巾军占领高都,俘虏汉军三百人,长驱直入上党郡中部。   高都北部的汉军斥候几乎是在黄巾军刚刚占领高都后,就立即北上将高都陷落的信息的回报给上党郡的郡守王贡。   王贡收到高都陷落的消息时,眼前一黑差点晕死了过去。   阳邑的汉军迟迟未能建功,如今还在和八尺山的“蛾贼”鏖战。   如今整个上党郡只剩下了一千六百多名军士,就这些兵力如何挡得住那如狼似虎的太行“蛾贼”啊。   王贡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急忙通信各部汉军望长平集结,困守城池只是将死亡延长些许。   高都城城坚池固,尚不能抵御黄巾军五日的猛攻,其余诸县城城池武备远远逊色于高都,又如何能挡住太行的“蛾贼”。   高都已破,最后的防线就是长平,也只有在长平,借助长平的地势才有可能坚持到卢植带领的并州军主力来援。   王贡收到高都陷落的消息后,立马通令郡内的豪强世家。   上党郡内的豪强世家此时也感受到了黄巾军的威胁,要知道,那些落入黄巾军之手的豪强世家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百年家业尽遭“蛾贼”毁坏,斯文扫地,甚至性命难保。   此时从郡守王贡的口中,得知了高都城陷落的消息,也是纷纷保证配合王贡的行动了。   王贡本人就是太原王家出身,如今情况紧迫,也不顾得什么规矩,律法。   他匆匆召集了周围的汉军,甚至连驻扎在壶关的汉军都调出了些许,派往长平北部。   汉军也勉强在长平的北部集结了一千余人的郡兵。   而且驻扎长平北部的汉军得到了大量的援助,各县将武库中储存的所有武备几乎都拿了出来,来武装这些军士。   各豪强世家家中的家奴和家兵,还有大量的壮丁、民夫,他们都被派往了长平北部。   等到在八月十六日,黄巾军的前锋抵达长平南部时。   此时的长平北部汉军东拼西凑之下,总算是凑出了六千余人,但是其中战力有几何,就连他们的统领王贡都不得而知了。   但是现在来说,有王贡在长平亲自坐镇,加上保卫乡土的口号和赏金在内,起码此时汉军一方的士气还算是看得过去。   至于八尺山南部的军司马郭华,因为有卢植的军令在,郭华还是留在了八尺山南部继续袭扰黄巾军的营寨。   不过上党郡危机,王贡还是命令郭华从中也分出了两曲的士卒赶赴长平北部。   黄巾军的前锋斥候探听到了长平有大量汉军的情报,就立马将其递交给了许安。   许安刚收到斥候的探报时根本不敢相信,刘辟现在正和卢植在八尺山鏖战,并州北部的汉军除非是插上双翼飞过来。   而如果是上党郡的郡兵那也不可能,因为在晋城就有两千汉军,八尺山一部汉军怎么也有两千五百人左右。   上党郡又不是边境州郡,又不是那种富裕的州郡,怎么可能养得起一万多郡兵?   等到许安带着黄巾军的主力来到长平南部时,带着亲卫队在土丘上观察后,便发现了一些端倪。   汉军的营寨显得颇为杂乱,而且根本没有多少汉军的斥候出来探知,黄巾军的斥候已经控制了大部分的地区。   根据黄巾军斥候的探报,汉军的斥候比之前遇到那些汉军要孱弱的多。   这就有些不合寻常了,先是汉军的斥候只是和黄巾军斥候发生了两三场交锋,就将整个战场的控制权拱手让给了黄巾军。   再者就是汉军的营寨显得闹哄哄的,不少汉军还在砍伐着树木,才刚刚准备搭建营寨。   修建好的营寨大多数位置根本不符合常理,而且营寨也是修得横七竖八,一些营寨连箭楼都没有设置。   如此怪异倒是让许安有些疑惑了,汉军扎营都是有讲究的,怎么会是如此行事。   这样怪异的营寨倒是让许安响起光合七年在冀州的时候,黄巾军的营寨大多数就是如此搭建的,但黄巾军当时大部分人都不熟悉军阵,还有安营扎寨。   汉军的统领一般来说基本都是有过此类的经验,万万不可能做出如此啼笑皆非的事来   许安心中狐疑,甚至感觉其中有诈?   “公明、龚都。”   许安打马返回大纛之下,对着两将说道。   “你们二人各领兵三百精骑从左右两侧出击探听汉军虚实,袭扰那些营寨还未搭建完毕的汉军,汉军行事颇为诡异,小心伏兵。”   徐晃、龚都两人应诺,带着许安的令旗匆匆而去。   片刻之后,黄巾军阵中奔出两支骑军。   两面土黄色的旌旗一左一右翩然而出,战马奔腾,马蹄声犹如雷鸣。   六百名黄巾军骑兵已经越出了黄巾军的大阵。   张燕、何曼等将都站在许安的身旁,俱是屏气凝神,观察着着远方的汉军。   随后令人目瞪口呆一幕便出现了众人的眼中。   眼见黄巾军骑兵赶到,那些汉军纷纷向后逃去,而且那些已经修建好的营寨好像也发生了骚动。   而且并没有汉军的骑兵出阵驱逐那些黄巾军的骑兵。   徐晃和龚都两人带领的骑兵轻而易举的便追上了逃窜的汉军,根本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这些汉军便倒伏在了黄巾军的铁蹄之下。   张燕皱着眉头,疑惑的说道:“汉军这是溃败了?”   远处的那些汉军,还有正在修筑营寨的汉军军士正稀稀拉拉的向后逃去。   黄巾军的骑兵都还离着有很远的距离,那些汉军就已经开始逃跑了。   而其余的汉军的营寨都是紧闭着营门,根本没有一支军队去帮忙抵御黄巾军的骑兵。   徐晃和龚都两人带领的黄巾军骑兵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许安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的地势,但四周根本就没有可以安置伏兵的地方。   “何曼。”许安马鞭一举,“你带本部锐士先行,策应徐晃、龚都二人进攻汉军。”   “张燕,你领前军为何曼压阵,小心一些,前方可能有汉军的伏兵。”   虽然疑惑但许安还是选择了进军,毕竟眼前的汉军已经乱作一团,视野还算开阔,就算汉军有援军,黄巾军兵力雄厚,也能稳固阵型,立于不败之地。 第一百六十二章 瓮中之鳖   实际的情况其实远远没有许安想象的复杂。   黄巾军行军速度太快,长平北部的汉军刚刚才完成集结,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给后续赶到的军队建立营垒。   这时黄巾军的先锋骑兵就已经赶到了,王贡本人只不过是一个郡守,并没有多少战阵经验,如今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对这一情况根本是猝不及防。   上党郡两个郡司马,郭华尚在八尺山南部,秦锡已经战死在了高都。   正规的汉军不过一千多人,而骑兵就更少了,只有三百余骑,所幸那些豪强家有不少马匹,又东拼西凑出了五百余骑。   只是黄巾军的前锋抵达长平南部后,刚刚爆发的斥候战,那些看起来威武的豪强家兵,却完全不是黄巾军斥候的对手。   上党郡离边境地颇远,承平日久,不过有些许匪盗,上党郡的郡兵应付都绰绰有余,哪里还能轮到这些豪强家的家兵。   这些豪强家兵家将的马上功夫或许有还不错的,但黄巾军的斥候几乎都是各队的精锐挑选出来,成立为斥候队的,那些豪强家兵又如何能敌得过。   几个回合的厮杀下来,就胆气皆失,退回了各自的营垒之中。   不过就算如此,按理来说,也不会让黄巾军的斥候就此控制住长平大部分的区域。   郡守王贡害怕汉军宝贵的骑兵折损,下达命令让骑兵撤了回来,主动放弃了大片的地区的控制权,成功的为黄巾军完成了助攻。   王贡麾下的一千余郡兵中,虽然也有知道此时不应该撤退,但他们中职位最高的也不过军候,又怎么敢去劝阻一郡的郡守。   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黄巾军的骑兵毫无阻碍的突进了汉军的营寨周边,没有营垒庇护的那些壮丁和豪强家兵被黄巾军的骑兵只是一波冲锋,便全部溃散了开来。   而其余再营寨内的那些临时召集起来的军士,也根本不敢贸然出寨援助,毕竟黄巾军的主力就在南面不远。   而王贡看到黄巾军突如其来的冲锋更是不知所措。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超出了他的能力,若论治理乡民,谈论经义,他自然拿手。   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王贡曾经读过的那些兵书,却一字对这情况有所描述。。   没有支援的汉军,没有将校的呵斥,没有主将的统领。   先是一营的军士的溃败,最先逃窜的那些豪强家的家奴,再然后是被召集而来的壮丁,连带着那些豪强的家兵家将。   整个长平北部的汉军营地,因为徐晃和龚都两只黄巾军的骑兵加入,而乱成一锅粥。   王贡手足无措,只是下令坚守营寨,然而这时许安已经派遣何曼和张燕领兵杀至。   眼前黄巾大军向前巾军,甚至有一处营寨的军士打开了营门,向北逃去。   土黄色的洪流如水泄银川一般漫过大地,淹没了汉军在长平北部的营地。   大队大队的黄巾军越过丘陵,越过旷野冲入溃逃的汉军人潮之中,带起一片片腥风血雨   溃败的汉军士卒被黄巾军的骑兵驱赶着向后逃窜而去。   那些汉军的溃兵紧接着撞入其余汉军混乱的阵线之上,在黄巾军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越来越多的汉军士卒开始崩溃。   徐晃带着身后的骑兵左突又杀,将汉军之中那些还在顽强抵抗的军阵一一踏破。   就在这时,徐晃看到了修建的最好的那处营寨的寨墙上,有一名锦衣文官站在其上。   徐晃福至心灵,他认定了此人可能就是长平汉军的指挥。   当下徐晃也不再犹豫,双腿一夹座下骅骝,奔驰之间,徐晃取下了挂在马鞍上的汉弓。   骅骝马长嘶,战马飞驰上下颠簸,沿途的汉军看见徐晃单枪匹马而来,俱是开弓放箭,只是仓促之间尽皆落于徐晃马后。   徐晃虎吼一声,弓开满月。   但听弓弦声响,寨墙之上那名锦衣文官应声翻落下去,四周的汉军登时乱成一团,再无人去管徐晃。   “咻”   哨音响起,土黄色的浪潮已经已经汹涌而至,大量的短梯搭上汉军的营寨之上。   “万胜!”   无数黄巾高呼着万胜登上了寨墙。   许安此时终于确信汉军并没有任何的诡计了,随着中军的鼓声响起,更多的黄巾军士卒加入了战局。   在黄巾军的骑兵的追击包围下,只有少部分的汉骑逃窜了出去。   长平一战,汉军伤亡三千一百人,另外三千多人在黄巾军凌厉的攻势之下选择了投降。   根据被俘虏了汉军情报,许安知道了被徐晃射杀的那锦衣文官,正是上党郡郡守王贡。   而这六千多汉军是郡中各家的豪强集结起来的家兵,还有上党郡最后的留守汉军。   也就是说长平一败,在整个上党郡,汉帝国已无可用之兵。   如此良机许安怎么可能放过,上党郡的北部,刘辟在卢植统率的汉军猛攻之下已经陷入了苦战。   两万两千余人黄巾被许安分成了两部。   一部由张燕统率,攻取长子,屯留。   而另一部,许安则是带着黄巾军的武卒和锐士营,还有部分军士,共计一万余人,北上直接绕过长子、屯留,攻取襄垣。   至于后勤补给,王贡为了在长平建立防线,已经将大部分关隘的军士都调遣了过来。   许安大可派人送信进入太行山,从太行山中调集粮草入上党郡。   没有了粮草补给的担忧,上党郡又无可战之兵,整个上党郡如今已是瓮中之鳖。   八月十九日,张燕军一路急行,抵达长子城南部,围困长子。   与此同时许安也领兵自壶关从西面而过,壶关汉军只有两百余人,算上关中民夫不过七百之数。   而且汉军看到黄巾大军自南而来,就已经明白了,只怕是郡守统领的军队已是在长平战败,壶关的汉军没有抵抗,直接选择了投降。   一路上许安命令先锋的骑兵握持着上党郡郡守王贡的旌旗,沿路所过的城镇见到黄巾大军而过,皆是望风而降。   只有那些豪强躲入了地势险要的钨堡之内,不过这些豪强,许安现在并没有去理会。   许安需要尽快攻占襄垣,控制上党郡的北部,驰援刘辟。   卢植麾下如今有上万的战兵,虽然许安有信心胜过。   但许安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环境,图谋发展,为即将到来的乱世来做准备,积蓄力量。   如果放任卢植带领汉军进入上党郡,许安就算取胜,只怕死伤也会比较惨重。   而且一旦汉军击退了刘辟,就占领了并州与上党郡北部的重要通道。   主动权就掌握在汉军的手中,许安再想夺回,恐怕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时机正好   八月十九日,八尺山下,汉军和黄巾军的鏖战还在继续。   火红色的大纛下,卢植昨日已经收到来自长子信使的禀报,知晓了长平之败,一众汉军将校站在卢植的身后默然不语。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卢植咬牙切齿的怒骂道,“长平,长平!又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   卢植紧锁着眉头望着不远处,仍在山道上和黄巾军厮杀着的汉军。   八尺山的“蛾贼”已经阻拦汉军的步伐太久了。   本来卢植以为上党郡的郡兵可以再坚持一段时间,想尽量保存一些实力,不想士卒损伤过多。   根据卢植在光和七年黄巾之乱时得出的经验,黄巾军的攻城颇为乏力,每每被坚城所阻挡。   包括后面张牛角和张燕聚兵一处围攻瘿陶城时,瘿陶的守军不过也才三千余人,但面对三万多的黄巾军,却依旧守住了城池。   虽然根据张懿还有皇甫嵩的描述,卢植已经将许安麾下黄巾军的战力高估很多。   但卢植真的没有想到,高都城居然只坚持了五天的时间,就被黄巾军攻破。   而上党郡的郡守王贡,更是在长平直接葬送了上党郡最后的兵马。   但凡王贡有点脑子,要么召集乡勇,团结豪强坚守城池,要么就应该早早在长平设防。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卢植完全没有料到上党郡此番出现的异变,这也打乱了他的计划。   毕竟卢植得知的是许安在葵城旷野和朱儁统率的汉军野战,是以堂堂之阵而取胜。   朱儁指挥的水准还有战略眼光,卢植自然是清清楚楚,而且还有孙坚等将助战,居然遭受如此惨败。   也正是因为如此,卢植自然是对许安心有顾忌,他如今麾下不过一万余人,奋战十余日,已有两千多人阵亡在八尺山下。   “不能再拖下去了。”   卢植霍然起身,黄巾军击溃了长平的汉军,只要许安不是傻子,就肯定会一路急行,夺取上党北部的坚城襄垣,然后北上支援刘辟。   到时候整个上党郡尽入其手,上党郡北部通往晋中地区的咽喉要道也被许安拿下。   整个太原郡就暴露在了太行黄巾的兵锋之下,虽然黄巾军骑兵相对于并州军来说要孱弱一些,暂时不需要担心上党郡的汉军威胁太原郡。   但汉军也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上党郡的控制,汉军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来支持收复上党郡了。   西北羌乱虽然张温暂时击退了羌骑主力,但如今却没有一点平息的意思,反而是愈演愈烈。   汉军的主力如今都被拖延在西北部,而朱儁统率的河内汉军主力也在葵城被许安所败。   整个司隶的防备力量除了洛阳城中的禁军外,只有皇甫嵩统率的那一万余名从各地临时召集起来的士卒。   今年的二月,赵慈率领江夏兵起事造反,杀了南阳太守秦颉后自立,为祸一方。   直到六月时,荆州的刺史王敏才率兵征讨成功,赵慈战败被杀,但余众却没有消散,他们遁入山林,仍旧四处劫掠,周遭的百姓皆是苦不堪言。   而且许安的声名此时也已经慢慢传播开来,各地甚至都开始有黄巾军的余孽开始作乱。   为人公将军张梁报仇雪恨,击败天下闻名的汉将朱儁此时已经让许安的名声达到了一个顶峰。   各地的叛乱,西北的羌人,北方的匈奴,还有蠢蠢欲动的乌桓,都在牵扯着汉帝国的国力。   上党郡三面环山,太行山、王屋山、太岳山。   太行山早已被许安统领的黄巾军所占,王屋山、太岳山亦有大量的贼匪存在,山中地势复杂汉军根本无法通行。   上党郡本就易守难攻,若是连上党郡通往并州北部的要道也被太行黄巾取下,汉军就彻底的陷入了被动之中。   许安想在何处开设战场就在何处开设战场,而汉军却只能疲于奔命,被许安牵着鼻子走。   而且最重要是汉帝国如今被各方因素所影响,已经被无限的削弱,   上党郡三面环山,中间便是适合耕种的盆地,若是让太行的黄巾以上党郡为基业发展起来……   卢植摇了摇头,届时若是百万黄巾复起,在上党郡有了许安这杆屹立不倒的旗帜,只怕是大汉的根基都要被动摇。   必须拿下八尺山,掌握主动权,最好的是趁着太行黄巾暂未北上进入襄垣城,守住上党郡的北部,这样才能遏制住实力正在飞速膨胀的太行黄巾。   “传我将令,派锐士出阵!”   卢植霍然起身,喝令道。   一道道军令从中军传下,卢植身旁的汉军将校一个又一个领命离去。   火红的大纛下无数令旗舞动,身披环身重甲的汉军锐士在昂扬的战鼓声中缓缓踏出了军阵。   更多的攻城车被汉军推了出来,还有一些盾车。   这盾车的样式和当初许安进攻晋阳城的所用的盾车样式一般,盾面由两层木板铸成,汉军又加厚了数分,加了一些防御的手段。   刘辟望着山下那些推着盾车前行的汉军军士,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盾车是张懿上书给天子刘宏中提到的,卢植也下令仿造张懿说的打造了一些。   八尺山上的望台之上,刘辟看着山下正在整装待发的汉军,神色却已不复往日的严峻,反而轻松了很多。   此刻刘辟的身前正站着一名手持绢扇的文士,而他的旁侧,则是站着两名战将。   这三人正是一路急行而来的阎忠、徐晃、龚都三人,而且还带来了一百多名骑士。   就在覆灭了长平的汉军后,阎忠主动请缨北上驰援刘辟。   此刻刘辟正在和卢植鏖战,刘辟此前不过是黄天使者的领袖,阎忠害怕久守有失,所以想快马北上接收指挥。   许安唯一思索,当即便应允阎忠的请求,毕竟八尺山的胜负也非常的重要。   于是徐晃和龚都两人领了一百多精骑,保护着阎忠一路疾驰北上,一人双马,终于在十九日抵达了八尺山。   就在汉军在山下整军待发之际,阎忠已经赶到了八尺山的黄巾军营寨,从刘辟的手中接过了八尺山黄巾的指挥。 第一百六十四章 汉军突击!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汉军阵中响起,苍凉的号音慢慢飞向天边,也越过了正在山道上苦战的两军士卒头顶。   汉军阵中,一面的火红的大纛向前疾驰而去。   卢植左手扶鞍,右手持槊,策动着胯下的白马停在了正待的出击的汉军锐士军阵之前。   汉军锐士军阵之前,最后一曲汉军已经列阵完毕。   “前进!”   汉军军候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站在军阵的右侧,大声的喝令道。   五百名汉军缓步向前,他们将要接替正在山道处鏖战的汉军士卒,为后续汉军锐士的突击提供掩护。   身形魁梧的汉军力士推动着攻城车排在最前。   卢植牵引着白马,飞驰在汉军的锐士的阵前,山风呼啸,吹动了卢植身上绛红色的战袍。   “高都城已经陷落,如今蛾贼已入上党郡!”   卢植声若洪钟,他说的话清晰的传入了正准备出击的五百名汉军锐士的耳中。   “如今国家危难,四方胡虏,各地叛贼蜂拥而起,正是我辈报国之日!”   卢植长槊高举,槊尖直刺苍穹,怒喝道:“斩杀贼酋,告我天子!”   一阵昂扬的战鼓声响起,这是汉军锐士进攻的信号!   “斩杀贼酋,告我天子!”   “斩杀贼酋,告我天子!”   “斩杀贼酋,告我天子!”   一众汉军锐士皆是群情激愤,他们大声的重复卢植的军令,目光坚决迈步向着山道而去。   看着身旁的勇往直前的这些士卒,卢植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长叹一声。   如今汉帝国的内部有着无数的蛀虫,正在慢慢侵蚀着她的生命,在外有无数的强敌虎视眈眈,想要将其撕碎。   这些军士他们却长久的留在边郡之地,用身躯铸成长城,守护着汉帝国的安全。   数百年来,他们为大汉击退了一个又一个强敌,直至如今,他们仍旧愿意为了他们的国家而战,为他们的天子而战。   “有进无退!!!”   汉军锐士的军候高举着手中的长戟,他行走在军阵的最前方,声嘶力竭的大声喊道。   “有死无生!!!”   汉军锐士齐声回应,大步向前。   卢植没有移动,他火红的大纛就立了八尺山下汉军的阵前。   八尺山上,黄旗攒动,无数军士来来往往,汉军即将发起突击。   阎忠面色凝重,八尺山的山道上,大量的黄巾军正顺着山道驰援青石岭和安山。   青石岭黄巾军营寨。   左校的旌旗就立在阵地的最前沿。   汉军的攻击强度猛然加剧,虽有八尺山的援军助战,但是左校此时还是颇显狼狈。   这一次汉军攻击投入的攻城车比之以往还要多出数倍,数处寨墙相继被攻破,汉军正前赴后继的向寨墙内涌来。   而且此番汉军并没有如之前一般接替进攻,而是死战不退,到现在还在向前进军,彷佛和打了鸡血一般。   寨墙旁此时已是血流成河,双方军卒的尸体堆叠在了一起。   双方的军阵厮杀在一起,谁也不肯退后一步。   一名黄巾军的军士刚刚将长矛捅入身前汉军的脖颈处,随即又被另一名汉军的军卒用长戟戳穿了单薄的身躯。   前阵的汉军此时已经杀红了眼,他们喉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疯狂的向前推进。   而黄巾军的阵线正一步一步被汉军击退,越来越多的汉军涌入了寨墙之后。   若不是左校拼死抵挡,青石岭上的黄巾军几乎数次接近了溃败的边缘。   左校身上的盔甲上有数处刀痕,所幸除了外面的铁甲外,他还在内里加了一层革甲,不至于伤及躯体。   但奋战至此,左校的体力也是被剧烈的消耗了,左校靠在军帐旁,气喘吁吁的怒骂道:“他娘的,这些贼鸟,为何杀之不绝!”   “呜”   就在此时,低沉的号角声突然在寨墙处响起。   左校面色大变,前方的黄巾军军阵突然出现了一阵骚乱,甚至还有军士丢下了兵刃向后逃去。   “给我拦住他们,胆敢逃跑者,杀无赦!”   左校怒吼着下达了军令。   青石岭的营寨一共修筑了五道防线,之前的四道防线都被汉军一一破除,如今这已算是最后一道了。   左校的身后只有些许的拒马和栅栏,若是军阵溃败,整个青石岭的营寨肯定是保不住了。   左校的亲兵涌上前去,堵住了逃亡的军卒的退路,想要将其一个个当场斩杀。   只是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们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披坚持锐的汉军锐士跃入战阵之中,那些手握着长矛,戟戈的黄巾军军士根本抵挡不住。   他们手上的兵刃,甚至连汉军锐士的甲胄都无法刺穿!   汉军的锐士如同虎如羊群一般冲入黄巾军的军阵之中,转瞬之间,便有上百名黄巾军的士卒倒在了汉军锐士的突击之下。   整个青石岭的防线,在汉军锐士的突击之下霎时间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援军马上就到!谁要敢跑,我左校第一个杀了他!”   左校回头看了一眼八尺山,刘辟当日出战曾经说过的话,他还记在心里。   对于太平道中的黄天使者,左校自然是非常了解,所以他也知道自己要是敢丢下营寨撤退,只怕是真的会受尽万般刑法而死。   “给我顶住!”   左校平日里积威甚重,一时间身旁的黄巾军士卒也被左校喝止住了。   而且毕竟汉军的锐士离此地还有三十多步的距离。   “咻”   哨音响起,八尺山的援军也已经赶到,大概有一曲的士卒,正排列着整齐的军阵从营寨的后方往前行进。   那尖锐的哨音这一刻在众人的耳旁,从未有过如此的悦耳。   看到援军到来的黄巾军士卒,也总算的稳住了心神和军阵。   安山的黄巾军营寨之中,也上演着同样的情况,汉军的锐士势如破竹,连续突破了黄巾军的数处军阵。   郭大贤带着麾下的军士一退再退,直到退守到了最后一道寨墙处,才勉强凭借着寨墙上的床弩,还有八尺山上的支援稳住防线,不过汉军的攻势若是持续如此,只怕两处营寨失守是早晚之事。   而若是安山和青石岭两处营寨同时失守,那么光靠八尺山上如今剩下的一千余名军士,自然无法独自抵抗汉军的攻势。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风起!   青石岭上,两军的厮杀已经臻至白热化。   两军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另一侧坡面上的异样。   徐晃左手握持着缰绳牵引着不安的骅骝,劲风鼓荡,吹起了他身上素色的战袍,露出了里面漆黑的铁甲,顶盔上绑扎的黄色巾带也被山风吹起。   朔风猎猎,一面黄底黑字“徐”字大旗迎风展开。   山风也将山坡另一侧的厮杀声传导了过来,徐晃听着耳畔的厮杀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徐晃左手握持着缰绳,双腿踢动马腹,骅骝低嘶一声,迈开四蹄慢慢向前奔驰而去。   高大的旌旗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徐晃身后五十余名和他一样头缠着黄色巾带的骑士,正同样伏鞍跃马向前奔驰而去。   沉重的马蹄叩击在山道之上,犹如天上的豪雨落入江河。   ……   左校的两名亲卫一左一右守卫在左校的身旁搀扶着左校,左校的腿部被一名锐士的长戟刺中,已经无法站立了。   左校从没有感觉时间过的如此的漫长,黄巾军的军阵之中不断有士卒被汉军格杀。   哭喊声、哀嚎声、喊杀声如同魔音一般贯入左校的脑中,让左校的脑袋无比的胀疼。   左校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一下,眼前的血腥的场景,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想逃,他想逃离着炼狱般的战场,眼前汉军锐士凶神恶煞的脸庞,身旁军士们恐惧的表情,都被左校尽收眼底。   左校身躯微微有些颤抖,他不想死,他的喉结上下涌动,他想命令守卫在他身旁的亲卫带他撤离这里。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军阵之中突然传出了一声怒吼,打断了左校的言语。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更多的黄巾军士卒歇斯底里的放声嘶吼。   听着身旁士卒的呼喊声,左校眼前也慢慢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他握紧了手中的断戟,将撤退的话语重新吞回了肚中。   “战死者,魂归黄天……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左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他举起了手中的断戟,身前汉军锐士已经再度蜂拥而来,殊死一搏的时候已经到了。   “咻”   一声刺耳尖鸣声突然在汉军的右边响起。   时间好像在一刻的停滞了下来,左校的眼前,那些气势汹汹蜂拥而来的汉军锐士都停止了前行了步伐。   左校甚至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惊惧。   雷鸣般的马蹄声陡然在左校的耳畔回响,左校霍然转头,黄巾军的骑兵已如排山倒海一般踏入了汉军的阵中。   “万胜!!!”   左校身旁无数黄巾军的士卒皆是大声呼喝了起来,眼前的危局终于消散!   徐晃策动战马冲锋在前,长柄的战斧在徐晃的手中犹如一条银龙一般落入汉军的阵中,当者无不披靡!   倏忽之间,已经十数人倒在了徐晃的长斧之下。   而在徐晃的身后,一众黄巾军骑士也紧随其后,骑阵中的骑兵将别在腰间的投掷物疯狂的丢向骑阵之外。   骑阵外侧的骑士,朝着四周的汉军奋力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刃,铁蹄踏过,只留下的一地的疮痍。   有骁勇的汉军锐士想要阻挡黄巾军骑兵前行的脚步,但无一例外都倒在了徐晃的长斧之下。   失去了军阵的步卒,怎么敌得过马速已提至巅峰的骑兵?   更何况,黄巾军的骑兵队中还有着徐晃这样一员悍将。   倾斜的山坡更是为黄巾军的骑兵增加了去势。   “杀!!!”   左校高高举起手中断戟,大声的咆哮道。   他的身后,无数黄巾军的士卒皆是齐声响应,这些黄巾军的士卒挺起了手中的兵刃,大步向前!   “稳住军阵!”   汉军锐士的军候横戟在前,大声的呵斥令着周围的军士。   但是汉军的锐士虽然是训练有素,但是突然遭到黄巾军骑兵的突击,一下子也是乱了阵势。   而且周遭还有不少普通汉军,他们的表现比之汉军锐士更为不堪,甚至有一部分的士卒直接溃败。   黄巾军骑兵突如其来的踏入汉军的军阵,汉军当时正和黄巾军陷入鏖战之中,正是难分难解之时,等到发现黄巾军骑兵的时候,已是为时已晚。—   青石岭前阵的汉军,除了少数的汉军锐士外,其余汉军已经全部崩溃,而这少数的汉军锐士也被左校带领的黄巾军步卒缠住。   以寡击众,纵然这些汉军锐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但猛虎亦难架群狼,他们最终的结局已经注定,只有力战而亡。   大风呼啸,厮杀声正如落潮一般远去,留在徐晃耳畔的只有那旌旗被狂风吹动的猎猎之声。   徐晃眼前一阵豁然开朗,他已是带着黄巾军的骑兵杀透了汉军的前阵。   身前崎岖的山道之上,一队接着一队的汉军正沿着山道往青石岭的顶坡上赶来。   这些汉军此刻还不清楚前阵发生了什么,猛然发现自己的头顶跃出一支黄巾军的骑兵,不由愣在了当场。   骅骝马长嘶,已是纵开四蹄疾驰而下。   大地如同落潮一般向徐晃的身后退去,徐晃怒吼一声,骅骝高高跃起,长斧在空中划出一道扇形,猛地砸进了汉军的队列。   紧随在徐晃身后的黄巾军骑兵如同巨大的山石一般,从高处俯冲而下。   战马俯冲而下,狂暴的冲击力甚至直接将最前面的汉军高高撞飞开来,也瞬间让这一支汉军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   火红色的大纛之下,卢植霍然起身,他已经发现了青石岭上的异状,也看到了那面土黄色的黄巾军将旗。   那队黄巾军的骑兵不过四五十余骑,但在山道之上各汉军的队列之中,左冲右突,无人可挡。   领头那名白袍战将更是勇猛异常,兵锋所指之处,皆是望风披靡,纵马所过之处皆是戈戟尽断,衣甲俱裂,旌旗四伏。   “黄巾军中如何突然之间多出如此之多的骑兵?!”   卢植面露愠色,战场之上汉军的情势急转直下。   青石岭和青石岭的西侧,还有安山都出现了大队的黄巾军骑兵。   尖锐的哨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黄旗,出现在了各处的山头,而就在前一刻还在高歌猛进的汉军却正在溃败。 第一百六十六章 撤军   “稳住军阵。”卢植转身坐下,冷声言道:“溃兵胆敢冲击军阵者,杀无赦!”   将令既下,汉军阵中,一时间令旗四舞。   急促的战鼓声也在汉军的军阵中响起,军阵之中的汉军闻令而动,   投入攻击序列的汉军此时已经是彻底崩溃了。   山坡之上,黄巾军士卒正漫山遍野追杀着抱头逃窜的汉军溃兵。   “胆敢冲击军阵者,杀无赦!”   传令的骑士飞驰在各阵的间隙中,大声的传达着卢植的将令。   汉军的主阵虽然也出现了一些骚动,但在卢植强有力的弹压之下,还是重新恢复了秩序。   徐晃带着本队的骑兵想要驱赶着溃兵冲击汉军的军阵。   汉军主阵的弓手毫不犹豫执行着卢植的将令,将所有胆敢冲击军阵的溃兵尽数射杀,根本没有给黄巾军骑兵一丝一毫机会。   徐晃尝试了几次后,放弃了冲阵的想法。   汉军军阵中的巢车之上,蓝色的战旗被旗手摇动摇动。   号角声响起,大队的并州骑兵在令旗的召唤之下越过了汉军的军阵。   眼见汉军主阵未乱,趁势掩杀而来的黄巾军军士也不敢离开山道,去冲击汉军的军阵。   “将军,有汉骑。”   徐晃身旁一名眼尖的骑士,立刻就发现了汉军阵前的异常。   并州的骑兵动身了,大队的骑兵正向前涌来,他们一部分驱赶着溃兵向军阵两侧撤离,另一部分则冲着徐晃带领的黄巾骑兵而来。   骅骝不安的用前蹄刨动着泥土,并州骑兵已经两翼包围而来。   徐晃心中思索了片刻,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此时攻击汉军主阵已无可趁之机,黄巾军骑兵本就珍贵,马匹和骑手都极其稀缺,和这些并州骑兵硬碰硬,实属不智。   与此同时黄巾军的营寨之中,正好响起了钲声。   漫山遍野的黄巾军,慢慢消失在了汉军的视野之中,重新隐藏在营垒之中。   卢植目光闪烁,盯视着八尺山屹立在山头那杆将旗。   他知道八尺山一战,汉军已然是失败了,此番攻势被瓦解,汉军的锐士死亡惨重,军队士气正是低落之际。   要想重振旗鼓,只怕是需要两到三日的光景了,而且就算汉军再度进攻,只要八尺山的黄巾军再拖延几日的功夫,就能等来位于上党郡的黄巾军援兵了。   届时恐怕就是汉军要想方设法来脱身了,卢植知道许安麾下还有一支精锐骑兵部队,甚至还有一支重骑兵。   这些黄巾军的援兵,多半是一路急行北上刚刚抵达八尺山不久。   卢植虽然收到了情报,提高了对太行黄巾的评价,但是还是没有料到太行黄巾的行动如此迅速。   上党郡的信使刚刚传递消息给汉军不久,黄巾军的援军便已经抵达了八尺山。   “许安……”   卢植凝视着八尺山的黄巾军营垒微微有些发愣。   “撤军吧…”   败局已经注定,再纠缠下去,吃亏的只是汉军。   此番战败汉军已经彻底失去了主动权,也彻底失去了上党郡。   事到如今只能撤军,保存汉军的兵力。   不过局势也还没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太行黄巾虽然占据上党郡,但太岳山和王屋山两处山路狭窄,不能大规模出兵。   而且连通王屋山的织关径还在汉军手中,所以黄巾军无法威胁到并州的西郡和上郡。   太行黄巾军能造成威胁的是冀州,还有司州的河内郡和并州的太原郡三处地方。   太原郡自从上次许安领兵攻击晋阳城后,张懿将晋阳城的防备军力加强了不少。   冀州也因为太行黄巾的威胁,得到了兵力的补充,还在许安带领黄巾军主力南下之时,在几处要道建立了营垒。   河内郡暂时有皇甫嵩坐镇,而且已经在各处加强城防,征召士卒。   虽然太行黄巾军的骑兵得到了加强,但葵城一战后,又再次削弱了太行黄巾的骑兵。   其实本身汉军的骑兵质量和数量都远超黄巾军。   葵城一战,黄巾军骑兵取得优势,很大程度是因为汉军的轻敌之举。   如今各山路要道基本都在贼匪的手中,汉帝国如今正处内忧外患之际,汉军的主力如今被西北的羌人拖延在西北,处于进退两难之中。   内地的汉军,防守有余,进攻却不足。   太行黄巾的如今盘踞在太行山,王屋山,上党郡内。   凭借着太行八经的天险,还有驻扎着大量的守军,汉军若是想要强行突破,只怕是要死伤数倍以上的士卒。   这样的损失不是现今汉军可以承受的损失。   卢植为什么不下令军士继续强攻,下令撤军,就是因为北部的匈奴人开始越来越活跃,并州北方边郡的军士无法调动,如果再有大量的军士死伤在了八尺山。   那么太行黄巾的战力就会彻底压过并州汉军的势力,   甚至如果太行黄巾和匈奴人合流一处,再联合西北的羌人,那对汉帝国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所以留给卢植的选择,其实也只有撤军一条而已。   只要并州的汉军力量不被削弱太多,能够坚守住太原郡。   从而隔绝太行黄巾和北部匈奴的联系,就可以将这个计划扼杀在摇篮之中。   再等到西北羌乱平定下来后,届时汉军主力班师回朝,再集中力量进攻上党郡,重新夺回上党,拿下太行。   只是,不知道如今,西北的战事到底如何了。   卢植遥望着西北,张温的军事水平他如何不知。   比之皇甫嵩,张温无论是军略还是战术都差上一筹,而从西北传来的消息更是让卢植心神不宁。 第一百六十七章 传缴而定   八尺山南面七里处,上党郡郡兵驻地。   军司马郭华嘴唇发白,双手不住的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中那片单薄的竹片,整个人如同刚从寒冷的冰窟中被捞了出来一般。   这竹片上记载的正是卢植已经下令并州郡兵从八尺山撤军的消息。   上党郡半壁已入太行黄巾之手,上党郡南部高都城陷落还有汉军在长平惨败的消息,卢植收到了,郭华自然也是清楚无比。   不提北面八尺山黄巾军还有近万人,此时上党郡的南面,据郭华所知,就足有两万余名黄巾军从高都一路北上,长驱直入。   现在八尺山黄巾军北面的汉军,也在卢植的带领下从三木山营寨重新退回了阳邑。   一名汉军军候面无血色的看着郭华,颤声道:“军司马……”   郭华有些发愣,他偏转身子,看向出言的汉军军候,他的身形晃了一晃,连番的征战,让这名尽职尽责的军司马劳累不堪。   “这可如何是好啊……”   郭华举目望向帐中的将校,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上党郡已入敌手,汉军主力已经放弃了对八尺山的进攻,也放弃了他们这八百名汉军。   汉帝国彻底放弃了上党郡,将其拱手让给了太行的黄巾。   他们这八百残兵已经成了一支孤军,一支被遗弃了的军队。   郭华迈步上前,眼前却微微有些发黑,他一个踉跄,竟然差点倒在了地上。   幸好在郭华身旁的两名亲卫及时扶住了他,才没有使得郭华摔在地上而显得狼狈不堪。   “军司马!”   帐中的汉军军官们紧张了簇拥了上来,郭华此时若是倒下,他们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此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循声望去,帐帘已经被一名风尘仆仆的汉军信使撞开,也给众人带来了一个更为不利的消息。   那信使跌跌撞撞的跑入帐内,趴伏在地上,颤声禀报道:“襄垣城陷落了……”   ……   中平三年,八月二十三日,襄垣城。   此时的襄垣城城门大开,襄垣县令赵宜带着一众官吏,持着印信,文书战战兢兢的站在道路的旁侧。   短短几日的时间内,赵宜便陆续接到了长平战败,卢植撤军的消息。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气节,那些高尚的人其实是少数,更多的其实是贪生怕死之徒。   汉军的失利击垮了襄垣城中一众豪强的精气神,也击破了赵宜的心理防线。   他们大多数人都不想死,他们大多数人恐惧死亡,他们衣食无忧,他们高高在上,他们享受着一众奴隶,一众平民,一辈子无法享受的待遇,所以他们大多数人更为惜命。   当黄巾军的前锋抵达城南不远时,收到黄巾军劝告投降的缴文后不久,赵宜就十分干脆的递上了降书。   上党郡已经成了一座孤岛,被太行的黄巾层层包裹了起来,上党郡的汉军也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晋阳城城破,高都城陷落,这些城坚池固的坚城都无法阻拦太行黄巾。   有此前车之鉴,赵宜也并不认为,凭借那些乡间的邬堡,还有低矮的城墙能抗住太行黄巾的前进的步伐。   虽然官方宣传下的“蛾贼”无恶不作,四处劫掠。   但赵宜身为并州人,自然也听闻过中平二年,太行黄巾从井径关出侵扰并州时的所作所为,也知道晋阳城破后的发生的事。   从那些探听到的信息来看,许安麾下的太行黄巾和一般的贼匪确实大不一样。   太行黄巾的军纪颇为严格,对沿途的百姓也无侵扰,甚至破城后对城中的百姓多是秋毫无犯。   只有在攻破晋阳城时,太行黄巾才从城中掳掠走了一些医匠,工匠。   这也是让赵宜下定决心的重要一点。   黄巾军的前锋此时已经入城了,何曼已经带着先锋军士接管了整个襄垣城的城防。   如赵宜之前所听说的那样,黄巾军入城后并没有烧杀抢掠,反而接过城防后,又派出巡逻队上街巡逻,维持治安。   赵宜看着眼前走过的黄巾军武卒和锐士不由得一阵胆颤心惊,也对自己做出的选择更坚定了几分,而赵宜身后那些豪强脸上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这些黄巾军并非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不堪,穿着单薄的衣裳,拿着简陋的武器,靠着人数优势才击败了汉军。   赵宜虽然不知兵,但在他的感觉上看来,这些黄巾军甚至比汉军更像汉军,这些军队的精气神,还有装备,比之普通的郡兵还要高上一筹。   嘈杂的马蹄声和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便贯入了赵宜等人的耳边。   赵宜等人皆是循声向着城门的甬道望去,他们的视线中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旗正向城中缓缓开赴而来,无数身披着重甲的黄天使者环卫在许安四周,保卫着他们的领袖。   大量的土黄色旌旗簇拥在那面大纛的周围,泛着幽光的甲胄,闪耀着寒光的戟戈,无不彰显着黄巾军的威势。   赵宜双手微微举起手中的降表,低下头颅不敢抬头直视。   马蹄声渐近,赵宜的视线中一匹通体枣红的骏马停留在了他的身前,那战马身上还挂着不少写着经文的布条。   赵宜吞咽了一口口水,也不敢言语,只是又将手中的降表举高了几分。   如今情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赵宜明白自己的身家性命皆在许安的一念之间,因此他的态度此时已是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脚步声传来,一名黄天使者缓步上前从赵宜的手中接过了降表,随着手中降表份量的消散,赵宜心中也是一松。   “赵季玉,数年不见,近来安好?”   赵宜心中一惊,猛然抬起头来,这声音他很是熟悉。   “这……”   赵宜圆睁着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   让他感到震惊的并不是被一众黄巾军将校簇拥着许安,也不是黄巾军严整的军阵,而是跟在许安身侧的阎忠。 第一百六十八章 豪强士族   上党汉军长平一战而覆,卢植撤军,整个上党汉军再无一战之力。   太行黄巾一路势如破竹,各处还残留的汉军不是归降,就是全军尽没。   黄巾军的信使带着阎忠为黄巾军撰写的缴文疾速而去,沿路无数城池皆是传缴而定,少数几个负隅顽抗的城池也在黄巾军主力的猛攻之下,轻而易举的便陷落了。   而那些胆敢顽抗的城池,城中的豪强、官吏无一例外全部黄巾军尽数斩杀,这也使得更多的人失去了抵抗的决心。   中平三年,十月七日,整个上党全境已被许安纳入统治之中。   留守在太行山中的部队也源源不断的开赴进了上党郡内,整个上党只有些许豪强还在坚守钨堡没有投降。   这些钨堡其实要拔除对许安来说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不过许安却没有急于拔除这些钨堡。   许安如今麾下大多数军士都历经过战阵,但后续肯定要征集更多的士兵,来应对接下来的战事,而这些顽抗豪强的钨堡,就是最好的练兵场所。   历史上的上党郡人口仅次于太原郡,约有两万八千余户,总人口有12万之多,这还没算上一些隐没的人口。   虽然现在还没有具体统计,但再加上太行山山中的居民,许安治下的民众估计有十七万余人。   连番的大战下来,直辖于许安麾下的军队如今只有两万两千余人,高都城一战,黄巾军虽然准备齐全,但还是在高都城下丢下了两千多具尸体。   八尺山一战,刘辟率军成功阻拦了汉军的突击,但也是死伤惨重,刘辟本来有一万七千余人,但是等到汉军撤军时,尚有战力的只余下了一万多人,伤亡了足有七千余人。   中平三年,十月十日。   长子城上遍插黄旗,城墙之上,头裹着黄巾的军士肃穆而立,来来往往的兵丁行走在其上。   街道之上行人稀少,颇有些清冷,但时不时能听到一阵整齐的踏步声,长子城中的百姓都能看到,那些披挂着甲胄,头戴着黄巾的军士握持着长矛排列着整齐的队列从街道走过。   各处的城门皆是大开,身披着铁甲的黄巾军武卒在黄巾军将校的带领下,尽职尽责的盘查着来往的军民。   “哒哒哒……”   看守城门的黄巾军队率微微侧耳,他抬起头来,目光越过身前那名进城百姓的肩膀,看向那百姓的身后。   眼前三十多名头裹着黄巾的骑士正策马而来。   “戒备。”   黄巾军队率,挥了挥手,示意城门附近的百姓让开一条道路,沉声喝道。   城门附近的黄巾军武卒皆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马蹄声渐进,黄巾军的队率也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那三十余名骑士的身后,是七八架颇为华贵的马车,随行的人员加起来还有一百多人。   “奉大贤良师令。”   一名骑士打马而来,将手中的印信递交给守卫城门的武卒队率。   “召集上党郡各大家家主前来长子。”   武卒队率从那骑士的手中接过印信,仔细的勘察,确认无误后便交还了出去。   “诸位同道一路辛苦。”   武卒的队率向着领头的骑士行了一个军礼后,也不拖沓,立刻指挥着身后的武卒让开了一条道路。   白绕骑在马上微微低头,也是郑重的向着武卒队率回了一礼。   “同道……”   同道,同道,志同道合,志同道合的人。   每每念及,白绕总是一种暖意充斥在胸腔之中。   黄巾军中鱼龙混杂,各地各处之人皆有,互相称呼也是混乱不堪,后来许安下令军中之人相互称呼,上官称呼军职,平级可呼同道。   久而久之,黄巾军中众人称呼,多称同道。   白绕晃了晃头,清了清脑中的思绪,他看着城门处让开的道路,转头冷声道。   “如今已到了长子,觐见大贤良师,罪人如何能安坐车架之上。”   “传令下去,让他们抛下车架,步行入城,觐见大贤良师!”   “诺。”   随行的骑士唱了一声诺后,调转马头将白绕的命令一字不差的传回了身后的车架之中。   车架群中,登时一阵鸡飞狗跳,变得嘈杂了起来。   片刻之后,那些世家豪强,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家主们在黄巾军骑士的呵斥下,皆是老老实实走下了车架。   白绕牵引着战马,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身前一众穿着华服的豪强。   “入城。”   白绕冷哼了一声,挥动手中的马鞭,喝令道。   那些穿着华服的豪强根本不敢违逆,他们低垂着头,在黄巾军骑士的看守下,举步向着长子城内走去。   那些穿着甲胄的黄巾军在他们的眼中显得极为凶神恶煞,他们甚至不敢抬头看向四周的兵丁。   这些“蛾贼”传言之中,甚至比鬼怪还要可怖,听说黄巾军的军中还有会使妖术的方士,呼风唤雨,飞沙走石,更是让众人心中惊惧不已。   “威声满天下”的朱儁被黄巾军的大贤良师许安阵斩,军略过人的卢植败在了八尺山,城坚池固的高都城陷落,上党郡的郡守王贡带领六千大军,短短一日便在长平落败。   若是黄巾军真不会妖术,如何能连连得胜。   一众豪强越走越是心惊,沿路的黄巾军军卒皆是面色不愉的看着他们,甚至有人的脸上还带着赤裸裸的杀意。   长子城中的路这些豪强都走过很多遍,但没有一遍是如此艰难。   此处的异常也吸引着城中一众百姓的目光,黄巾军入驻长子城中后,派遣了大量的军力来维持治安和正常的秩序。   在阎忠的治理下,不多日便已变的井井有条。   城中的百姓慢慢也安心了下来,那些入城的黄巾军并没有朝廷所宣传的那样凶神恶煞,无恶不作。   甚至还会帮助城中的百姓做一些杂事,多日下来,城中虽然还是清冷,但也是渐渐热闹了起来。   四周的目光都向着一众步行的豪强汇聚而来,众人只觉得若有芒刺在背一般,但没有人敢离开队列,逃避那些刺人的目光。   因为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黄巾军骑士就在他们身后,盯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一百六十九章 威服上党   “这不是郭家的家主吗……”   一名眼尖的路人小声的嘀咕着,他是做布料生意的,和其有过一面之缘。看‘毛.线、中.文、网   这些穿着华服的豪强吸引了街上一众百姓的注意,一时间街道两侧皆是议论纷纷。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认出来自然是正常,只不过往日里这些人都是前呼后拥,乘着华贵的车架而来,今日却是垂头丧气,被黄巾军押送着而来。   郭盛今年已有五十七岁了,他是上党郭家的家主,身子还算硬朗。   一路从城门走来,虽然只是气喘,但沿路那些百姓的目光却让他感觉格外的刺眼。   士族看重名声,但如今一路而来却是斯文扫地,颜面无存,好似人犯一般游街示众。   郭盛微微抬头看向四周,身旁多是熟识的人,原本上党郡位高名重的人物,各家的家主,主事。   “走快点!”   但听一声冷喝,马鞭在空中挥动,传出一声尖锐的声响,人群中微微有些骚动,众人不敢拖沓,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郭盛赶忙低下了头颅,心中更为紧张。   上党郡中所有胆敢反抗的豪强世家,无一例外皆被黄巾军所灭,只有少数在险峻的地方修建钨堡的豪强得以幸免。   不过郭盛自然是清楚,那些坞堡覆灭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城坚池固的高都城尚且不能抵挡黄巾军进军的步伐,那汪洋如海的军势又是区区坞堡所能阻挡。   现在上党郡内暂时并没有臣服的士族豪强被黄巾军灭门,献城的官吏也能得到保全。   和光和七年,黄巾之乱时黄巾军大肆杀戮豪强大为不同,也让郭盛熄了坚守坞堡负隅顽抗的决心,毕竟死守坞堡抵抗“蛾贼”只有死路一条,而前来长子城觐见许安还有一线生机。   所以郭盛选择听从命令进入长子城觐见许安,上党郡郭家毕竟有数百年的基业,郭盛并不想轻易抛去。   周围的人多半也是郭盛同样的想法,只不过就算是下定决心,他们心中仍然是忐忑无比。   前些日长平之战,各家都出了不少的家兵,自然是也害怕许安秋后算账。   越往前走,便越深入了长子的腹地,越深入长子的腹地,四周的百姓便越来越少,四周的黄巾军军卒便越来越多。   四周也开始出现了黄巾军的旌旗,那一面面土黄色的旌旗,被高高竖起,在朔风的鼓动下猎猎作响。   写着经文的旗帜在风中摇动,更为其填了数分神圣,四周伫立的军卒更是让众人压力倍增。   临近长子的府衙,压迫感更是大增。   守在府衙外的军卒,皆是背插着虎纹靠旗,披挂着重甲的黄天使者,这些身经百战的黄天使者不说威势远胜外围的普通军卒。   他们在战阵之上更是杀人无算,连身上彷佛都带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煞气,寻常人只是看一眼,心中都有些戚戚。   而且此时这些黄天使者皆是盯视着一众前行的豪强。   那锐利的眼神,好比锋利的刀刃一般,刺的人疼痛无比,根本不敢与其对视。   人群中不由得又传出了一阵骚动,气氛越发的沉闷了起来。   郭盛强打起精神,巨大的压力之下,他行走的脚步甚至都有些虚浮了,而其余的人甚至更为不堪,甚至还有畏惧不前的人。   “快走!”   身后的黄巾军军卒冷声呵斥着那些畏畏缩缩的人。   刀兵在后,众人心中更是畏惧,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前往府衙大堂的道路,在众人的眼中就如同前去刑场的道路一般寸步难行。   郭盛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迈步走入府衙的大门。   门后是一队队排列整齐,按刀而立的黄天使者,皆是冷眼而视,彷佛山间的猛虎要择人而噬一般。   郭盛心中惊惧,面色微变,上党郡中流言四起。   黄巾军中那些太平道的符祝可以召唤的鬼怪,附身在了城外黄巾军军士身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鸣声。   而被黄巾军杀死的人,死后魂魄会被那些鬼怪拘拿,被黄巾军奴役。   那尖锐的哨音,郭盛等人一路而来,倒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   而这些背插着虎纹靠旗的黄天使者,在传言中,都说这些黄天使者并非人类,而是山中成精的猛虎化形而成,凶悍无比。   太行黄巾军的将校也是山中的猛兽化形而成,而许安则是被太行山中一处深涧的蛟龙夺舍。   虽然是原本的模样,但实际上占据着身躯的却是那妖蛟的灵魂。   所以太行黄巾才能连战连捷,大胜汉军。   事情说的有板有眼,郭盛平日虽然不信这些传闻,但一路走来,心中越发的惊惧,脑海中不由也浮现了这些传言。   郭盛耳旁突然传来了一些细微声响,他听过那种声音,他知道那是牙齿碰撞的声音。   一众豪强有人心中惊惧万分,战栗失色,浑身忍不住的发抖,甚至连牙齿都在打颤,郭盛耳中的声音就是从身后的人群传来的。   临至堂前,隐隐能看到堂中坐着的一众黄巾军将校,众人更是丑态百出。   “咚。”   一声闷响传来,一众豪强皆是被吓了一跳,只见人群之中,一名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跪在了地上,郭盛认得,那是屯留李家的主事。   “快走!”   跟随在其后的黄巾军军卒冷眼旁观着,腰间的环首刀已经拔出了近半。   那中年男子双腿发软,却是无法站立,眼见身后的黄巾军军卒缓步而来,畏惧刀兵,只得膝行向前。   一众豪强曾经也是在上党郡中横行,哪怕是郡中的官吏,也须得照顾其脸面,但此时却是一个比起一个不堪。   又是几声闷响,人群之中,有几人也是坚持不住,跌坐了下去,但刀兵在后,身后的黄巾军军卒已经抽出了腰间的环首刀,若是想要活命只能以膝向前。   他们知道只要是落队,那些黄巾军的军卒必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斩杀。   跪地的人也引发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人跪下以膝向前,他们心中惊惧无比。   他们害怕若是直接走入堂中,会被当作出头之鸟,被以不敬之罪所处罚,到时候落得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第一百七十章 匍匐   上党郡一众士族豪强皆是跪伏在地上,低垂着头,以膝行向前。   就像是面对着主宰自己命运的天神一般,没有人敢抬头窥视端坐在首座的许安。   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士族豪强皆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匍匐在许安的身前,甚至无一人敢发出一点点轻微的响动。   站在许安旁侧的阎忠缓缓走下台阶,淡淡的开口说道:“长平一战,我军在王贡的大帐中缴获了一份文书,不知道各位对其可有兴趣。”   阎忠话音刚落,一名黄天使者便走出了队列,将一份竹简掷于一众士卒豪强的面前。   郭盛只是睹了一眼,冷汗便从他的额头上渗透了出来,那竹简上撰写的不正是各家援助王贡的钱粮,还有家兵吗。   其余各家的家主、主事自然也是认出了那竹简。   众人胆颤心惊,几乎不敢言语,好似有斧刃加身一般。   “哼。”   阎忠冷哼一声,堂下众人俱是浑身一颤。   “莫非以为我黄巾斧刃不快乎?!”   那最先跪下的那华服中年男子此时已是满头大汗,惊惧使得他浑身发冷,不住的颤抖,他一边擦拭着额上汗珠,一边开口分辩道:“此皆是王贡胁迫我等所为,不得已而为之,非我等本意。”   其余的众人也是纷纷附和,唯恐落后。   “肃静!”   阎忠冷喝一声,顿时止住了堂下众人的言语,他们又惶恐的匍匐了下去。   “好在大贤良师宽容,虽然尔等多有不敬之事,但却愿意给你们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明日会有军卒文吏陪同你们返回家中,既然资助汉军,那我太平道取上一些钱粮,应该也无不可吧?”   堂下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现在他们所求的只要能保的性命便好。、   钱财,田土皆能给予,只要汉军重新打回来,失去的一切都能拿回来。   “但听大贤良师吩咐。”   众人皆是恭敬的俯身拜下。   阎忠转头看向许安,许安微微颔首。   得到了许安的许可后,阎忠轻轻一拍手,在寂静的环境中倒是显得格外清楚。   堂下众人中有些胆小的人,甚至被吓的一惊。   郭盛跪伏在地,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凌乱的沉重的踏步声,随后耳边便传来的凄厉哭喊声。   郭盛微微偏头,只见四五名凶神恶煞的黄天使者已经走入了他身后的人群之中,那哭喊的声音就是几名华服男子被黄天使者擒住后发出的喊叫声。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堂中的一众士族豪强皆是心中一慌。   阎忠冷眼看着堂下跪伏的众人,冷声喝道。   “屯留李氏,襄垣张氏,高都杨氏,横行乡里,聚敛无厌,而百姓不能自保,绑回各自城邑,族诛!”   堂下跪伏的众人皆是惊惧万分,走入人群的黄天使者也已经抓住了李氏,张氏,杨氏三家的家主。   “饶命啊!”   “我等知错了,愿献全族资产充作军姿。”   “横行乡里皆是市井流言,明察啊……”   被抓住的三家的家主拼命的挣扎着,哭喊着。   但抓住他们的黄天使者并没有放松手中的力道,阎忠也没有出言阻止,一众跪伏着的豪强更是战战兢兢无人敢出言阻拦。   郭盛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越聚越多,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但郭盛却不敢擦拭汗珠,生怕些许的动作会不小心触怒了上首的许安还有阎忠。   太行黄巾第一次出军劫掠并州,就有传言,言说太行黄巾约束军众,不曾在聚落劫掠,侵犯百姓,就算大破城池也不曾行贼匪之事,只取官仓之钱粮。   杀戮的士族豪强,也皆是风评中作恶颇多之辈。   郭盛突然想起了此前一段时间在屯留周围的聚落,市井中突然出现了很多生面孔,莫非那就是探听他们各士族豪强平日作为的探子。   那几名被黄天使者拖出去的家主声音已经渐去渐远。   郭盛低垂着头,心中微凉,黄巾之乱时,他也听说过黄巾军的所作所为,和这太行山中的黄巾军大为不同,后者明显更让人感到惊惧。   太行黄巾并不是之前黄巾之乱时期,那些胡乱作战的黄巾军。   郭盛跪伏在地,百般思绪在他脑海中转动,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心中更为惶恐,他甚至感觉,汉军可能永远都无法再重新夺取上党郡了。   郭盛微微抬起头颅,他想要看清那坐在首座之上,大贤良师许安的面容。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让本来已经跌入深渊之中的太平道,重新起死回生,甚至到如今如日中天的威势。   郭盛艰难的抬头看向首座,但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了许安的身上,让郭盛无法看清楚许安的面容。   许安身旁一名络腮胡的武将注意到了郭盛的异状,他圆睁着一双豹目,怒视着郭盛。   郭盛见状赶忙重新低下头颅,重新跪伏了下去。   就在此时踏步声再度传来,郭盛心中大惊,差点被吓的瘫坐在地上,他以为是自己不敬,要被那些黄巾军的军卒给擒下了。   不过这次却不是黄天使者过来抓人,而是在一众士族豪强的面前放上了一份竹简,竹简的上面写的正是太平道入道的文书。   “请诸位在竹简上,签下姓名。”   阎忠收起绢扇,继续开口说道。   “十月二十日,长子城中开设道堂,传播我太平道经义,届时某希望各家的长子能入学修习。”   郭盛拿起毛笔,手颤抖的不停,但还是艰难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黄巾之乱后朝廷便规定加入太平道即是死罪。   而且黄巾军还要在长子城开设学堂,还要求各家的长子入学,这根本不是教习经义,而是收取质子,胁迫他们这些士族豪强就范。   片刻之后,堂下跪伏的最后一名家主签下了姓名。   许安冷眼看着堂下诚惶诚恐跪伏着的一众士族豪强,许安摊开手掌,掌中是温暖的阳光。   上党郡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士族豪强,已经匍匐在了他的脚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安内必先攘外   “这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   看着远去的一众士族豪强,龚都不屑嗤笑了一声。   阎忠展开绢扇,盯视着堂外离去的众人,淡然说道:“斧刃加身,敢于反抗者,毕竟是少数,如今上党郡全境已归黄天,焉有不降之理。”   “那些称王侯拜将相的人,难道就真的比我们高贵吗?”   许安按住身前的案牍,环视站在堂中的一众黄巾军将校。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揭竿而起的陈胜、吴广莫非又是什么贵族?刘邦起兵之前,也不过只是一介亭长罢了,但却是他取得了天下,而不是六国那些所谓的贵族。”   阳光洒在许安的身躯之上,土黄色的黄袍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有些闪耀。   “我等皆是炎黄苗裔,同样的血脉又何来尊卑高低之分?这些现在高高在上所谓的贵族,不过是享受着他们先辈奋力取下的恩泽罢了。”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已不知过了多少世,也该到了消亡的时候了。”   许安端坐于首座,堂中的黄巾军将校皆是狂热的看向许安。   平定太行,袭取晋阳,“威声满天下”的朱儁都被其阵斩,击退了威名显赫的汉将卢植,如今又带领着他们夺取了上党郡全境,郡县莫能制,朝廷不能讨。   “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汉室气数已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如今乱象已生,大战将起,还请诸位继续奋战,为我黄天取下这神州”   许安的话音刚落,堂中的刘辟已经俯身下拜,这个虔诚的黄天使者双目中有泪光闪现。   下曲阳大败,几乎摧垮了刘辟所有的信心,是许安带着他们遁入太行山,从那无底的深渊中爬出,重新让他心中燃起了希望。   “原为我黄天扫清这世间一切奸邪,荡平天下宵小!”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一众黄巾军将校皆是俯身下拜,甚至连阎忠都不例外。   ……   “高都城之战,我军共计伤亡2120人,伤兵痊愈352人,已重新归营。”   “八尺山之战,我军共计伤亡7342人,伤兵痊愈874人,已重新归营。”   ……   许安坐在上首,听着阎忠的汇报。   他麾下内政的人员虽然充盈了一些,但相对于诺大的上党郡还是力有未逮。   阎忠这小半年来选取了一些聪颖的孩童,让自己的长随教授识字,术算。   还有一些黄巾军中识字的符祝,方士在传道之余也会来帮助阎忠处理一些政务。   攻取了上党郡后,也得到一些贼匪,小股黄巾军的投靠,其中也有些许识字之人,这些都被许安全部归拢到阎忠的幕下,或多或少也减轻了阎忠的负担。   甚至还强征了一些乡间小的豪强家中识文断字的人员,来处理文书。   不过这样的援助还是有限,这段时间,阎忠一直忙着处理这种事务。   突然接取了整个上党郡,让阎忠不得不一直埋头案牍之中。   也幸好黄巾军兵员众多,又有许安军令在先,维持各地的治安,不然上党郡此时估计已经乱作了一团。   “不算我军在各地关隘的驻军,如今我军共有27582人,其中骑兵只有872骑,上党郡内各士族豪强家中养有不少马匹,可以征募,军中骑术尚可者已经编记造册现有450人,只要有马匹便可成军,不过战力定然有些下降。”   许安麾下的骑兵多是冀州人士还有并州人士,这两地的人接触马匹的机会多。   不过平民百姓还是很难接触骑术,被选入了骑兵之中的人员,多半也是各地的游侠儿。   许安南下和朱儁在葵城外对战时,那些一千三百多名黄巾军骑兵就是如此挑选出来,集训了数个月的时间,才勉强有一战之力。   也幸好面对的是河内的骑兵,而不是并州、冀州的精锐骑兵,否则就算有具装重骑这张底牌在,大概率也无法取胜。   不过葵城一战虽然取胜,使得许安声势大涨,但也让黄巾军的骑兵被削弱了很多,懂得骑术的士兵本身就少。   上党郡虽是属于并州,但是却地势崎岖,所以战马和懂得骑术的人也相对较少。   也就是说现在许安,再短时间内无法再聚集起和汉军相当的骑兵了。   虽说汉军主力被其余各方牵制住了,主动权在许安手中,但缺乏骑兵援护,许安也不敢过于从上党郡,太行山出击,深入汉帝国的腹地太深。   “左校,郭大贤,左髭丈八三人已经编入主公麾下,封为校尉各自统领一部的军兵。”   阎忠从一旁的案桌上取过一副山川地势图,地图颇大,描绘着上党郡境内的各城邑,大型聚落,还有周边的太行山脉,王屋山脉,太岳山脉的地形。   图中颇为详细的标注着王屋山脉,太岳山脉中的一些贼匪势力,和关隘位置。   许安在八月份攻灭上党郡主力后,就将一些斥候派遣了出去,打探两处地方的信息,然后描绘在上党郡收藏的地图之上。   得到许安的允许后,指挥着军卒将其在堂中悬挂了起来。   “上党郡全境已被我军掌控,东面各处关隘俱有人守卫,暂时无忧,但汉军仍然可以从西面王屋山,太岳山对上党郡造成一定的威胁。”   “王屋山脉和太岳山脉中情况,与当初主公刚进入太行山脉时相差无几,各处山头林立,贼匪众多。”   众人的目光跟着阎忠手中的木棍,在上党郡的山川地势图上游走。   “如今已过去有一月多的时间,我们派出去的斥候也收到了消息,两处山脉附近的汉军都有些异动,甚至在山中攻灭了几处贼匪,同时在几处要道建立了据点。”   “上党郡内战事已经结束,郡内各地的士族豪强因为长平一役战败,抵抗力大减,从刚刚的表现来看,暂时不足为患。”   “如今的情形,在下以为安内必先攘外,王屋山脉和太岳山脉各处要道必须要掌握在我军的手中,这也才能保证外部的安稳,安心发展。”   阎忠面色肃穆继续说道。   “否则只要小股的汉军进入上党郡的腹地,对主公的威信影响势必也会造成影响,让那些本来已经臣服的士族豪强心中燃起一些别的心思。”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定策   “主公在葵城击败了朱儁,势如破竹一般袭取上党郡,又挡住了北面侵攻的卢植,现在的声望可以用如日中天来形容,这也是为什么上党郡内的士族豪强会如此惧怕主公的原因。”   “现在的情况就是,只要汉军能威胁到上党郡的腹地,或者是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都会给他们对抗我军的勇气。”   “而且上党郡的普通民众没有如同我军中的军卒一般经历过饥荒,虽承担着重税但还是可以勉强维生,尚且思念汉室,郡内人力尚不能充作军用,在下建议,主公应该在各城各聚落建设道堂,传播经义。”   许安点了点头,阎忠所说的确实是事实。   并州的百姓并没有遭受过大旱,虽有苛捐杂税,沉重的负担,但还是能勉强维生。   而且汉室统治时间长久,强行征募这些百姓入伍,不说不符合许安定下的规矩,就是战力堪忧无法保证,甚至可能还有临阵倒戈的危险。   占领太行山后,就算是出兵侵攻劫掠州县,许安也严令不允许伤及无辜,残害平民百姓,甚至连踩踏耕种中的农田都是禁止的。   在军令、军规的约束下,许安麾下的黄巾军一直保持的相当的克制。   现在许安麾下黄巾军中以前那些刺头,旧习难改的军卒,不是被军法惩戒的老老实实,改过自新,就是在太行山中的某处矿山中挖矿服刑,甚至是直接下了黄泉重入了轮回。   强征上党郡内百姓入伍,现在只会是让上党郡民怨沸腾,反而会阻碍了黄巾军的发展。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在各地开设道堂,和之前太平道发展一样,传播经义,救治乡民,慢慢建立群众   许安沉吟了一会,看着阎忠言道:“现在军中符祝,方士人员稀缺,上党郡中有十三城,就先只在这十三城城中开设道堂,传播经义,去培养教众,其余聚落就暂时不设道堂。”   许安想了一想,又说道:“新编入军的军卒,一定要是太平道的教徒。”   时过境迁,现在许安麾下的兵员充足,不再是以前兵力短缺的时候,宁缺毋滥。   人海战术的缺点,第一是会大量的损耗自身的兵员人力,第二便是需要大量的钱粮供给,后勤压力巨大。   而且黄巾之乱已经证明人海战术是行不通的,或许面对不怎么精锐的普通郡兵尚可,但面对精锐的汉军,就只是成为军功的份了。   如今已经不是光和七年的灾害时期,流民遍地,可以劫掠郡县补给,许安占据了上党郡,总人口算上兵丁也不过才20多万人。   如果是在上党郡强征,或则是随意招募来的军卒,这些军卒战力甚至不如黄巾之乱那些骨瘦如柴的饥民,后勤压力将会剧增。   要知道黄巾之乱时期,背景就是灾荒年间,是饥饿驱使着那些揭竿而起的黄巾军前行,还有狂热的宗教驱使着他们用血肉之躯来迎击汉军。   但现在上党郡这些人,既不是饥民,也不是太平道的教徒,上了战场,只会成为拖油瓶罢了,就算经过训练,汉室长久统治也深入其心,难堪大用,反而空费钱粮。   许安虽然可以率军四面出击,但不管从哪面出击,势必会遭到汉军的强烈反攻,而且汉军也不会再将钱粮存储于各郡县内,而是存在重要的仓库要地,到时候劫掠的成果也必然是有限,甚至是得不偿失。   “开设道堂,还有招募新兵之事,就按这么定下了,缴获的武备数量多少,可有统计出来?”   许安偏头看向阎忠询问道。   阎忠闻言展开手中的竹简,向许安汇报道。   “我军共计获取铁甲2131具,革甲4231具,维修用的甲札若干。”   “曲缘盾4875面,塔盾1200面,矛6170件,戟戈3000件,环首刀2320柄,汉弓1323件,弩机3214件,羽箭若干。”   这些武备多是长久以来上党郡武库中的存货,还有就是太行黄巾侵攻并州后,张懿扩军备战之后,召集工匠打造出来的新武备,现在却全都便宜了许安了。   长平之战时,汉军就是装备这些武备,只可惜遇上了王贡这个不知兵的郡守,不然上党郡还可以坚守一些日子。   到时候卢植很大可能会突破刘辟建立的防线,占领上党的北部地区,给许安的计划带来麻烦,到时候就算控制上党全境,却也需要更多的时间修生养息。   “整军事宜,处理的如何?”   “武卒营,锐士营缺额颇大,已从各部中抽调军卒填补,其余普通的军卒暂时合编为五部,取消第五部 后各部的编制。”   “整军事宜在十月二日时便已经彻底完成,钱粮也已经在昨日准备完毕,可以随时出兵王屋、太岳。”   许安左手放在左手的膝盖处,右手放在身前的案桌之上,轻轻的敲击着案桌。   目光从阎忠到张燕,再到徐晃、刘辟、龚都、白饶一众将校。   如今许安麾下能独挡一面的,只有阎忠和张燕两人,徐晃还稍微欠缺一些经验,刘辟虽然性子沉稳,但却缺乏大局观,执行命令尚可。   龚都性格莽撞,就更不要说了,白饶指挥能力也只是中规中矩,常年跟在于毒身后,轮起武艺到是尚可,领兵出阵肯定是不行。   阎忠肯定是不能领兵出征,否则光是上党郡的各种事务就要将许安给淹没。   那就只有张燕和徐晃两人了。   历史上的徐晃确实有领兵的才能,因为治军严整而被曹操称赞“有周亚夫之风“。   在樊城之战中,徐晃率军击退关羽,又紧随关羽展开追杀,并趁机连破关羽十重围堑,彻底解除了樊城之围。   既然经验尚缺,山中的贼匪正好让徐晃积攒一些经验。   许安心中定下人选,当即开口道:“张燕、公明。”   “末将在。”   张燕、徐晃两人应声迈步而出,拱手听命。   “你们二人各领武卒一部,锐士一部,弓手一千人,前往太岳、王屋,整合山中贼匪,务必将各处关隘要道掌握在我军手中。”   “诺!”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道堂   “俘虏的身份都已经甄别了出来,汉军军卒共计1829人,士族豪强私兵1614人,壮丁2120人,这些人如何处置,还请主公示下。”   阎忠取过另一块竹简继续禀报道,这些俘虏多是长平之战时被俘虏的。   长平之战因为王贡身死,所以汉军很快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尽数投降了,所以汉军的伤亡彬并不是很大。   然后便是黄巾军在继续北上时,遭遇了上党郡军司马郭华派遣南面支援的两曲汉军。   统率黄巾军先锋部队的将领正是徐晃,战力悬殊,训练有素且兵力占优的黄巾军武卒,很快便击溃了这两曲南下支援的汉军步卒。   面对着成群结队而来的黄巾军骑兵,这些刚刚从田间被征募起来训练不久的汉军,只能丢下武器,跪伏在地上,被黄巾军所俘虏。   至于八尺山南部的汉军部曲,当军司马收到了长平战败还有卢植撤军的消息后,就在第二日,黄巾军正准备发起攻击的前一个时辰。   郭华就带着麾下的将校交出了所有的兵刃,甲胄,放弃了抵抗。   由于郭华是主动投降,许安并没有将他们编为俘虏,而是将他们暂时安置在了长子城外附近。   “太行山中的矿场还缺少人力开采,这些汉军军卒还有士族豪强的私兵全都丢进太行山中。”   许安思索着治下的情况,斟酌的说道。   “至于那些被临时征募的壮丁,分带他们去各地修建道堂,修建完毕后,可以送返回乡。”   现在对于许安来说每一份人力都十分重要。   攻下上党全境,已是又到了十月,又是一年的年末之时,大汉天下的动荡正在持续,也将会越来越激烈。   那个群雄并起,共逐其鹿的时代也即将拉开帷幕。   ……   黄巾军已经占领整个上党郡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上党郡的住民一开始诚惶诚恐,紧闭着门户,但生活总是要继续,而且一段时间以来,也让他们发现好像黄巾军的到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甚至于治安比汉军还在时还要好了很多,那些已经流窜于市井的游侠儿胆敢闹事,多半会被那些在街道巡逻的黄巾军军卒捆住痛打一通。   乡间,聚落附近那些隐藏在山林中的贼匪,也被黄巾军的军卒清理了大半。   大部分的士族豪强也臣服在了许安的脚下,只有少数几家还在坚守坞堡负隅顽抗,但黄巾军也将他们连同外界道路统统封锁,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这些士族豪强以前横行乡间,哪怕是一介家奴都可以趾高气昂,附近的乡和聚落多半对其颇有怨气。   被黄巾军约束后的这些士族豪强,现在根本不敢离开自己的聚集地,而且,许安还斩杀了三家民众怨气极大的豪强,所以许安在上党郡中收获了乡间大量的民心。   不过太行黄巾军,虽然有许安军令在前,还有严苛的军纪约束。   但他们很多人终究是贼匪出身,违反军令的事还是有发生,甚至还出现了几起杀人,抢劫的案件。   但是很快这些人便被黄巾军的巡逻队给尽数擒下,理清案情后,无论官职高低,全部在城中斩首示众,这也使得上党郡的百姓恐慌的心情安定了不少。   各城道堂的修建有了那些壮丁的免费劳力,速度加快了不少。   至于工匠的问题,黄巾军中本身就极为缺乏工匠,所有许安入主上党郡后不久。   就命令赵乐带着军卒去召集上党郡中的工匠,上党郡正处于军管状态,那些工匠都待在家中根本无法逃走,赵乐凭借着上党郡府衙内户籍类的文书,轻易的便将这些工匠都集中了起来。   ……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揉了揉太阳穴向着堂下的赵乐确认道:“长子城的道堂修好了?”   隔了小半年,如今的赵乐又发福了不少。   听到许安问话,赵乐再行了一礼,面带笑容的说道:“还有些细枝末节,今日申时差不多就能全部竣工。”   “道堂中设道、经、义、医四院,讲师的人选也从军中筛选了出来,这是阎军师列出的名单。”   赵乐从袖中取出数片竹简接着说道。   “拿过来。”许安命令道。   “诺。”   赵乐弓着身子,一路小跑的过来,将竹简放在了许安的案桌之前。   许安看着有些肥胖的赵乐,倒是感觉有些好笑,言道:“赵家主,近来可是发福了不少啊?”   赵乐听到许安的话语,倒是有些发愣,他并不知道许安口中的发福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不敢询问,只能继续陪着笑容。   许安查看着竹简上的名字,微微颔首,这竹简上的名单,他多半听闻过,都是太平道中颇为出众的符祝和方士,不过医科的讲师,却是都没有印象。   许安指着竹简问道:“这医科的讲师是?”   赵乐连忙回答道:“回主公,医科的讲师,是阎军师命我从上党郡内选出的十三名最为出众的名医担任讲师,葵城之战,军中伤兵痊愈的人数不多,阎军师不太看好军中的医工。”   许安眉头微皱,这个时代士兵受伤后痊愈率确实低下。   伤员痛苦的呻吟和绝望的哭喊终日萦绕在伤兵营,许安曾经就是从伤兵营中爬将出来的,他自然知道处于伤兵营中的绝望。   葵城之战后,大量的伤兵死去,这些伤兵无不是经历过战阵,他们只要能活下来,就能成为黄巾军中的中坚力量,但更多是却是在哀嚎和痛苦之中在伤兵营中悲惨的死去。   许安紧锁着眉头,就在刚刚他好像想起什么,那是一篇他在后世很久之前看过的文章。   除了青霉素的发现,好像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大幅度的降低了士兵的伤亡率,而且是现在这个时代就可以做到。   但临到关头,许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许安霍然起身,倒是将跪坐在一旁的赵乐吓了一跳。   堂内一名正在细心的擦拭灯罩的一名侍女,引起了许安的注意。   看着那侍女轻柔的擦拭着灯罩动作,许安的脑海终于想起来了,他想起了后世白净的,充斥着消毒液味的医院,想起了那些走廊中走动的护士。   1853年爆发的克里木战争中,线膛步枪、电报和铁路改变了战争形态,人类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互相屠杀。   海量的伤员涌入战地医院,但糟糕的护理却让伤兵死亡率达到惊人的42。   一位杰出的女性告别了英国优渥的生活条件,自筹资金、招募志愿者,跨越大半个欧洲前往战地开展护理工作,令这个恐怖的数字降至2.2。   而这位杰出的女性正是现代护理学鼻祖,提灯照世的南丁格尔女士。   许安的目光慢慢的明亮了起来,他重新坐回席上,摊开了案桌上的竹简,握持着毛笔,在竹简上慢慢写下了他记忆中那些关于消毒,护理的知识。   身处后世知识大爆炸的时代,许安虽然不是护士,但也了解过一些简单的卫生知识,还有防疫手段。   相比于如今汉代的这些连基础的生物学都不清楚的医生,他自然懂得更多。   一气呵成,许安几乎将自己所了解的一切都写了下来,身前的案桌上已经满是竹简。 第一百七十四章 接踵而来   上党郡的士族豪强们的私兵在长平一役几乎损失殆尽,面对黄巾军根本无力抵抗。   长子城的黄巾军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是过于强大,也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抗拒。   那些从长子城一路跟随着他们回去的黄巾军部曲,许安调遣的时候也专门是选派的精锐士卒,而且还有不少的黄天使者随行。   所以当黄巾军要收走这些士族豪强一部分的土地时,只是片刻的僵持后,并没有引起什么动乱,黄巾军便将其尽数收归了。   毕竟他们也清楚,若是抗拒,只怕是不仅一点土地都保存不下,甚至是全族都要被株连,没有人是愚蠢了,他们选择去长子城觐见许安时,就料到了这种结果。   只不过真正发生的时候,心中还是像被利刃生生从身上割下一块肉般的疼痛。   黄巾军征收上党郡田地,还有钱粮的事宜进行的非常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太多的阻碍。   大量的钱粮被黄巾军的军卒装上车架,源源不断的运向长子城。   于是长子城中的居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看到长子城的城门处,官道上来来往往也皆是用布条遮盖,满载着钱粮的车架。   由于张燕还有徐晃两人带走了一万多名军士,八尺山驻防的黄巾军又分去了八千余人,所以腹地的黄巾军略显稀少。   各处都需要人手,还有休整,许安又从各处的关隘,东拼西凑抽调了一部两千六百多人军卒赶到了上党郡内。   运送钱粮再用军卒的话,兵力多少有些捉襟见肘了,所以许安下令在各地可以征募了一些民夫来为黄巾军运送车架,甚至每日还提供一定工钱。   一开始那些百姓听了告示旁黄巾军符祝的话还不敢相信,只以为黄巾军是想诓骗人入军入道,因为黄巾军征募民夫,居然还给钱,包吃住。   不过后来有胆大的人领了钱回来以后,更多人便加入给黄巾军运送钱粮的部队。   往年秋收过后,还有各种劳役等待着他们,不仅一分工钱没有,甚至有些还需要自带吃食。   包括阎忠在内也很是不解,阎忠也曾经做过县令,他认为征募这些民夫,直接以劳役征募即可,完全没有必要给与钱粮,还可以省下钱粮扩军备战。   许安虽然在后世了解过劳役一说,但是考虑到黄巾军被汉室妖魔化的过于严重,这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改观。   有些担忧征募民夫会降低黄巾军在上党郡百姓中的评价,影响后续的传道扩军,所以才选择发送钱粮。   现在许安麾下黄巾军中粮食得益于上党郡的老本,还有士族豪强贡献出来的粮草,并不是很缺乏,相反非常的充盈,甚至于还需要许安去新建粮仓去储存。   至于钱财之类,实际上征募民夫也根本不需要花上多少钱粮,对于从那些士族豪强手中抢夺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而且目前许安军中基本上没有俸禄一说,只是说军官的装备,地位,吃食之类稍微好一些罢了,又省下了一笔开支。   不过许安也清楚,军队不可能永远不给俸禄,之前因为死亡的威胁,所以众人并不在意,但势力开始膨胀之后,这些细枝末节都会一一浮现出水面。   就如同现在他占领了上党郡一般,一个个问题接踵而来。   许安如今看似声势浩大,实际上根基浅薄无比,内政,军事各级的架构,组成皆是简陋无比,就如同漂泊的浮萍一般。   而这一切都要许安来规划,能给他提供帮助的也只有阎忠一人。   不过阎忠提供的也只有内政这一方面的建议,对于军政,排兵列阵,行军作战阎忠通晓,但论起练兵之类阎忠就无可奈何了,这一方面他没有去了解过。   关于练兵许安懂得也不多,多半是后世从网上所了解,还有就是一些军训的知识。   不过造着许安胡乱写出来的步兵操典训练出来后。   现在的黄巾军也有一番强军的风范,那整齐的步伐和动作,几乎如同一人一般的感觉,让人不由的望而生畏。   甚至于市井中撒豆成兵的传言流传出来,有条有理而且言之凿凿,令人信服。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些黄巾军的军卒,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刻板,行动划一。   不过如果不是这些黄巾军的军兵平时与常人无异,还时常帮助一些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可能就适得其反,让上党郡的百姓以为他们被什么妖术夺取了灵魂。   许安第一次听到这个传言也是楞了好一会,他虽然让斥候放出一些传言,来神话黄巾军和宣传太平道,但这个消息却是与他无关。   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让那些百姓对黄巾军的敬畏之心更重,汉军的探子将这样的消息回报回去,也会更加打击汉军的士气。   太平经一书其中的兵法,可以说是兵阴阳家的集大成者了,假鬼神以为助者,如今已经许安通读的烂熟于心。   现在在黄巾军的军中,每一队除了队率,还有一名符祝方士平日里许宣讲教义,作战之时,鼓舞士气。   宗教给予信徒的力量是巨大的,这也使得黄巾军的韧性和战力大大得到了加强,就算溃散也能重新快速的聚集起来。   如今通过长时间的宣讲,许安麾下直辖的所有军卒都已经加入了太平道,成为太平道的信徒。   许安还命人铸制了数面巨大的战鼓,上面描绘着黄天,还有老子,黄帝等太平道诸神的战鼓,称其为黄天战鼓,共铸了十六面战鼓。   黄天战鼓的声音远胜平常的战鼓,在黄巾力士的敲击之下,发出的声响更是恍若雷鸣一般。   作战时除了将校指挥所用的高台外,还会在阵中为符祝兴建高台,以做法布道,鼓舞士气。   晋阳之战时,许安就用了这样的办法,黄巾军出阵之前都会虔诚的静立在高台之下,等着符祝为其布道施法。   他们相信黄天会给予他们奋战的力量,还有勇气,就算战死灵魂也会回归黄天,进入那些符祝口中描绘的美好的黄天之世。   许安从来不说什么施法布道之后,就会刀枪不入,所向披靡之类的言语。   说这种话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只要一旦有人伤亡,就能证实说的话不过是谎言罢了。   目前上党郡内的工匠已经被许安下令聚集了起来,不算平常的武备,许安还准备打造一种面甲装备给麾下的部曲。   那些凶神恶煞的面具,往往会在夜战或者是突击战中取得意外的效果,甚至会让对方的士兵让自己以为自己是在和鬼神作战,心中惊恐万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军制   许安麾下黄巾军现在的军队编制和原来的黄巾军已经开始出现了区别。   目前许安麾下黄巾军的编制是以十人为一什,什内设伍长一人,什长一人,伍长胸口配黄章,什长背负着土黄色靠旗作为标记。   平日里训练,行军伍长下没有直属的军卒,只是作为什长的副手存在。   作战时,什内军卒皆跟随靠旗而动,什长阵亡,由顺位伍长取下靠旗接替其职,继续带领军士作战。   五什为一队,设队率一人,亲卫五人,旗手一人,共计57人。   假如队率阵亡,由顺位什长接替其职。   两队为一屯,设屯长一人,设亲卫什一什,共十人,旗手两人,共计127人。   五屯为一曲,设军候一人,假军候两人,设亲卫什两什,共二十人,旗手三人,共计659人。   五曲为一部,设军司马人一人,军假司马两人,设亲卫队五十人,旗手五人,共计3352人。   另外每队各设符祝一名,领亲卫伍,共五人,平日间为队内的军兵们讲解太平道经义,军规,又兼任军法官的一职。   每曲设符长一名,设亲卫什十人,分管一曲的符祝,兼任一曲军法官主官一职。   每部再设祝长一名,设亲卫队五十人,管理一部所有的符祝,兼任一部军法官主官一职。   所以现在许安麾下黄巾军,每部满编标准是有3708人。   不过实际上大部分的部曲都没有满编,张燕和徐晃二人此前各带了两部军兵,前往太岳和王屋两地,实际上两将麾下军卒加起来刚过一万两千人。   若是满编实际上,张燕和徐晃两人应该各带7416人出征。   但实际上很少会有满编的情况出现,黄巾军军中目前文吏稀少,各部曲缺少兵员,武备等事并不能及时得到解决,这也是造成未满编等一个重要原因。   武卒和锐士营虽然优先给予资源,但是限制于武备和兵员素质,也处于未满编的状态。   现在上党郡中,只有四部未满编的部曲在,共计一万余人,分布到上党郡各城之后,就显得有些稀少了。   虽然郡内的那些士族豪强现在看起来还算老实,但还是要分出一部分的军队来给予他们威慑,防止他们暗地里产什一些不好的想法。   上党郡内地势颇为复杂,山高水长也滋生了一些贼匪,黄巾军虽然剿灭了一部分,那些蟊贼轻易也不敢招惹黄巾军。   但黄巾军还是需要分摊一部分的军卒去防备一些意外情况,毕竟这些蟊贼,难保不会有一些被冲昏了头脑的人出现。   这也就更一步的牵制了黄巾军的军力,这也是为什么许安要在郡内征集民夫,来帮忙运送钱粮的原因。   不过通过这件事,斥候的报告也让许安听到了一些好消息,用钱粮征募民夫这件事,和商鞅变法前立木为信一样,起了同样的效果。   战国时期商鞅变法的法令虽然已经准备就绪,但没有公布。   他担心百姓不相信自己,就在国都集市的南门外竖起一根长木。贴出布告说:有人能将其搬到集市北门,赏十金。   国都百姓们一开始觉得奇怪,没有人敢去搬动。后面商鞅又出示布告说:有人能将其搬到集市北门,赏五十金。   有个人壮着胆子把木头搬到了集市北门,商鞅立刻命令给他五十金,此举很快便取得了国内百姓的信任。   许安在郡内征募民夫,告示所说的待遇和实际上并无出入,连每日的工钱也没有半分的拖欠,衣食住行皆是和那些负责押运钱粮的黄巾军军卒相同。   那些民夫领了工钱归乡后,也将此事传了出去,郡内的变化,这些百姓也是有目共睹。   虽说朝廷对黄巾军妖魔化严重,但这一个多月以来,郡内百姓眼中所看到的事却是截然相反的。   黄巾军的宣讲的告示上,没有半句的虚言,并没有朝令夕改。   黄巾军接管了整个城市,罕有扰民的行径,有时候军卒不慎损坏了一些百姓的财物,还会有黄巾军的符祝前来赔偿。   而往日那些横行市井的游侠儿,纨绔子弟,在乡间聚落横行的豪强家奴,蟊贼流匪如今更是不敢轻易撩拨黄巾军,唯恐黄巾军清剿。   前些日子,黄巾军将屯留李氏,襄垣张氏,高都杨氏三族之人收押后。   许安亲自前往三地监斩,在处刑台前通读了黄巾军斥候收集的三家罪状,还让一些饱受三家豪强欺辱的百姓上台陈述罪状。   最后在群情激愤之下,将三家豪强尽数斩杀。   大仇得报,那些平日里被欺压过的百姓皆是拍手称快,对黄巾军更是感恩戴德,甚至要捐献所剩无几的财物给黄巾军。   有的人还向黄巾军的军卒询问许安的名讳,要在家中给许安立下了神牌。   以至于黄巾军的符祝在这三处地方传道讲经的时候,高台的四周空地都被围的水泄不通,坐无虚席。   上党郡内十三城城各式消息被快马送到了长子城中,许安所在的府衙之中。   虽然有阎忠的分担,但还是让许安感到了吃力。   许安坐在席上翻看着手中的竹简,门外突然响起了几声轻微的敲门声,随后木门被许安的亲卫甲士慢慢拉开。   赵乐略显臃肿的身躯从门外挤入了房中,他捧着一小堆竹简慢慢走入房中。   “主公,屯留城的事务。”   许安抬头看了一眼赵乐,随意摆了摆手:“就放这里吧。”   许安随意指了一处地方,他现在身前的案桌上已经堆满了各部曲甲胄,兵刃损坏请求维修,替换的的消息,还有缺少兵员申请补员的消息。   旁边还有各地蟊贼匪盗的消息,还有一些赔偿,城中缉拿盗贼的消息,全都堆积在了一起。   以前只有太行山八百里地境有阎忠帮助,许安还能将精力放在军队和战略上,毕竟以前领地虽大,但是地广人稀,主要的住民都被集中在几处河谷,而且军队人数也是占了多数,便于管理。   “主公,还有一件事。”赵乐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继续说道,“刘将军已经到府衙外了。”   “刘辟到了?”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连续看了一个时辰,他的脑袋都有些涨疼。   “让他进来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鹰狼卫   赵乐应承了一声后,快步退出了门外。   只片刻的功夫,木门便被甲士再度拉开,怀抱着顶盔,身披着玄铁甲的刘辟已经迈步走了进来。   “拜见主公。”   刘辟将顶盔放在脚旁,跪坐在地,向许安行了一礼,询问道。   “主公如此急切的召我来长子城,是有什么事?”   许安指了指身旁的草席说道:“先坐下吧。”   刘辟恭敬的唱了一声诺,在许安身旁的草席上找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   许安握着手中的竹简,神情显得有些无奈。   “军中识文断字的文吏却依旧稀缺不已,之前只有太行山八百里地时,还可以勉强应付的过来,但如今我们坐拥一郡之地,你也看到了我房内摆放的这些竹简。”   刘辟脸色有些尴尬的说道:“若是军务我还可以帮忙分担一些,但是民生一方面,我一看到那些钱粮琐事,也是头大如斗。”   “我这次传召你来,不是想让你帮忙处理事务,现在郡内的军务,政务各项事务已经渐渐堆积起来,如果不及时处理,我担心可能会生出一些动荡。”   “道堂培育人员,毕竟需要一段时间,远水不救近火,所以我想重新征召郡中原来的一些官吏。”   许安抬手止住了刘辟的言语,继续说道。   “但你也知道,这些官吏,多半还是心怀汉室,恐怕多数不会尽心尽力,甚至是窃取情报,要是这些情报流传到汉军手中,我军中虚实,汉军了如指掌,对我们发展肯定是极为不利。”   刘辟点了点头,许安所说的确实是事实,现在制约黄巾军最大的问题,就是内政人员短缺。   “而且不单单是这个问题,我已经派了符祝前往郡内各处传道讲经,救患治人,为我太平道收纳道众,这些新收纳的道众肯定鱼龙混杂,保不准还可能有汉军的奸细亦或是心向汉室的人存在。”   许安双眼微眯,沉声言道。   “之前高都之战时,我派遣过斥候先行混入高都城中撒播消息,对攻城大有助益,现在在上党郡内各城打探信息,还有传递情报的工作都是原本军中的斥候来做,这也短时间可行,但长此以往,却不是军中斥候的主要职责。”   “主公难道是想要征召一部专门负责这些事务的部曲?”   刘辟听着虽然有写疑惑,但他抓住了许安言语中的重点,于是开口询问道。   “没错。”   许安将手中的竹简放在了案桌之上,转过了身子,双手放在膝上,正视着刘辟。   “我准备从太平道中选出一批道众,交给你来统属,负责监察那些重新征召的官吏,还有各地的情报,刺探军情。”   刘辟霍然抬头,眸子倏然缩紧,虽然面上波澜不惊,但他的心中却已经掀起了万般波澜。   许安凝视着刘辟,微微上前了一些,按着刘辟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说道。   “昔日先师尚在之时,你就在其麾下为黄天使者的统领,我和你还有龚都,我们三人一同从广宗,从下曲阳,从那尸山血海之中逃入了太行山。”   “也是我们三人一起,三年奋战,沿路上无数袍泽,同道皆倒在了路途之中,这才取下了这太行山八百里之境,取下了这上党郡。”   许安的言语,让刘辟想起了这数年来的大起大落的经历。   “黄天的威名如今已经响彻群山,但我曾经许下的誓言却还没有兑现,我说过终有一日,我要打破那京城洛阳,将那高高在上的大汉天子拉下宝座。”   许安慢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刘辟,眼眸中透露着坚定。   “我们要走的道路,远比比一般的道路要艰辛的多,这一路上都是泥泞不堪,荆棘丛生。”   许安顿了一顿,重新坐下,身躯微微前倾,用锐利的眼神盯视着身前的刘辟,盯视着这位曾经在神坛之下,发下誓言将一切都奉献给黄天的黄天使者。   “你可愿意为我太平道扫清荆棘,踏破泥泞!”   刘辟的身躯微微颤抖,他的双眼之中尽是狂热,他脸上的神情许安在很多黄天使者的脸上都看到过,那是狂热,那是无比虔诚的信徒才会有的神情!   “刘辟!愿为大贤良师效死,愿为我太平道扫清荆棘,踏破泥泞!”   “定为我太平道扫清世间一切的奸邪,荡平这天下的宵小!   刘辟俯身拜下,他的头颅紧紧的贴靠在草席之上。   “至死方休!”   他的声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甚至都变得有些颤抖。   许安扶起了身前的刘辟,又从怀中取过两枚黄铜铸造而成的印信。   刘辟定睛看去,那两枚印信中,其中一枚印信,状若调遣兵将所用的虎符,但却比虎符略小一些倒是更像一条灰狼,那狼头面目极为狰狞,狼口微张,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令人望而生畏,心有戚戚。   另一枚印信则是截然不同,是一只立于山石上的苍鹰,那苍鹰微微躬身,翅膀微张,一双鹰目好似扫视着山石下的万般事物,彷佛世间一切都尽在其身下眼中。   “狼卫,主要负责内部诸事宜,监察军中的兵将、郡县官吏、太平道的道众、乡野聚落,收拢治下一切情报,掌逮捕、审问之权。”   “鹰卫,主要负责外部诸事宜,刺探军情、建立谍报、破坏地方设施、散布虚言、行破坏,侦察,刺杀之事。”   “鹰卫,狼卫两卫各设指挥同知一名,两卫合称鹰狼卫。”   许安将手中的两枚印信郑重其事的交付在刘辟的双手之上,刘辟感受着手中冰冷的印信,将其高高举起,再度拜伏而下。、   许安看着跪伏在地的刘辟,沉声喝道:“刘辟听令!”   “末将在!”   刘辟大声的应和道。   “命你为鹰狼卫首任指挥使,掌鹰狼二卫,为我太平道监察天下,巡视神州!”   “诺!”   刘辟将头颅深深的贴靠着草席,高声应道。   刘辟双手紧紧的握着许安递交给他的印信,那冰冷的印信好像有了温度一般,将他的胸腔烫的炽热无比。 第一百七十七章 白波黄巾   中平三年,十月二十四日,霜降。   北地的天气正逐渐的变得冰冷。   南路军在徐晃的带领下已经抵达了王屋山脉的北部。   徐晃高大的土黄色将旗在朔风之中飘扬着,立在了黄巾军彷佛连绵无际的行军队列之中。   六千余名黄巾军将整个官道塞得满满当当,刺骨的寒风从北面吹袭而来,寒风从黄巾军的行军队列之中呼啸而过。   寒风无孔不入,它们穿过黄巾军紧密的行军队列,从那些黄巾军军卒衣甲缝隙钻入,让他们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寒。   赵绩紧了紧脖颈间的黄巾,想要遮挡住那无孔不入的寒风。   “哈。”   赵绩对着自己冰冷的手哈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冰冷的手稍微恢复了一些知觉。   不知道为什么,赵绩感觉有些怅然,他抬起头环顾着四周,身前身后,皆是宛若长龙一般的队列,裹着黄巾的人头在队列中攒动着,是他称呼为同道的袍泽们。   好似是感受到了赵绩的目光,队列之中一名背负着土黄色靠旗的黄巾军什长咧开嘴对着赵绩笑了一笑。   赵绩认得他,他的名字叫做王起,之前赵绩负伤后,就是王起暂时代替他指挥作战。   王起身后的几人,赵绩也都能叫出名字,那个紧跟在王起身后,一板一眼,目不斜视的军卒叫做陈伍。   跟在陈伍身后,那个微微低垂着头,脸色肃穆的青年是杨木,倒是有些沉默寡言,训练的时候最为认真。   那个正对着赵绩挤眉弄眼,蓄着山羊胡的精瘦汉子叫做田獐,还有那个严肃的高大汉子实际上是个话痨,名叫钟后。   之所以赵绩能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他原本的部下,五十余名军士,除了他们和少数的几人外都永远的沉睡在了葵城的旷野上。   “大哥,走吧。”   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提醒。   赵绩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身后另一队的军卒已经快走了上来。   赵绩点了点头,快走了几步,身后他的胞弟赵絮握持着属于赵绩的那面土黄色队率旗,也跟上了赵绩的步伐,只不过他好像脚上有伤行走时,让人觉得身体有些不平衡。   黄巾军的斥候已经被散布开来,他们顶着寒风,警惕着四周的密林、灌木。   哪怕凛冽的北风将他们的手掌,面庞吹的通红,但就算如此也并没有一人放松警惕,他们仍旧尽职尽责的游走于大军的外围,大军周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能逃过他们的耳目。   北风虽寒,但他们心中的赤诚之心却滚烫如热油一般。   这些黄巾军的斥候,无一不是虔诚的信徒,正是这份虔诚让他们愿意承担更多的危险。   “哒哒哒……”   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名背插着负羽的斥候从官道上的行军队列旁疾驰而过,向着不远处徐晃的将旗飞奔而去。   “南面八里处,前入王屋山的道路被一座营垒隔断,营垒规模颇大,驻兵若是满员,应有千人之众。”   徐晃听着身前斥候的探报,沉声问道:“四周地形和山川地势图上描绘,可有明显差异?”   听到徐晃的问话,黄巾军的斥候立即回答道:“回禀将军,并无明显差异。”   “不过……”   那黄巾军斥候好像想起了什么怪事,有些迟疑。   黄巾军斥候脸上的表情自然是瞒不过徐晃的眼神,徐晃当即言道:“无需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那黄巾军的斥候告了一声罪后,回道:“我等勘查营垒规模之时,发现营垒上飘扬的旗帜皆是我黄巾军中的黄旗,瞭望塔上的军卒也多是头裹黄巾。”   这个消息倒是让徐晃有些错愕,各地浩浩荡荡的黄巾起义在光和七年基本都被汉室扑灭。   徐晃乃是河东人,此前加入杨凤麾下在太行山南部,与王屋山相隔不远,但也从未听过王屋山还有黄巾军一事。   距离黄巾起事不过刚过了两三年的时间,朝廷如今正在各地大肆抓捕太平道的教众,与黄巾勾结皆是死罪,如果只是山间的贼匪,应该不敢裹着黄巾,打着黄旗。   打着黄巾的旗号,只会吸引汉军的围剿,无异于自寻死路。   “先退下吧,再仔细探查一番,将情况回禀过来。”   徐晃压了压马鞭,示意那名斥候退下。   “段平。”   徐晃沉思了片刻后,偏头问道。   “属下在。”   徐晃身旁,一名身披着玄甲,腰缠着黄袍的武将应承道,他是跟随徐晃的这一部武卒的军司马。   “你从本部挑选一名能言善辩,胆大心细的符祝出来,若那处营垒真是我黄巾军所建,有符祝出面,或许能免除刀兵。”   “诺。”   段平应承了一声,当即也不拖延,领命而去。   没有让徐晃等待多久,黄巾军的斥候便传来了消息,那处营垒有八成以上的概率是属于黄巾军的,有斥候在营垒上的旗帜看到了太平道的经文。   徐晃沉吟了一会后,牵引着座下有些不安的骅骝马调转了战马,马鞭指向一众亲卫骑士,命令道。   “派遣信使快马前往长子城,尽快将此事禀报给主公。”   ……   马蹄声再度响起,赵绩有些疑惑的看着前方,今天的传令的骑兵好像额外多,莫非是已经发现了敌军的踪迹?   片刻的功夫,那队黄巾军骑兵已经飞驰而至,赵绩也看清了来人面孔。   “第四曲,第二队队率赵绩,参见军司马!”   赵绩双腿并拢,恭敬向着段平作了一揖。   “免礼。”   段平拉扯着座下的战马,巡视着赵绩身旁的众人问道:“田仲何在,我有要事找他。”   “田仲见过军司马。”   一名手持着节杖的黄巾军甲士从赵绩的身旁走了出来。   黄巾军军中,一队的符祝,在行军之时,通常和队率走在一起。   段平眼前一亮,从战马上一跃而下。   “我们在南面有些发现,可能需要一名使者,久闻田符祝能言善辩,不知可愿往?”   田仲虽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是太平道的符祝,也是一名虔诚的信徒,对于命令他从来不会拒绝。 第一百七十八章 郭泰   驻守在营垒的王屋黄巾军很快发现了北面的变化。   地平线上多出了一些密密麻麻的黑点,不多时远方的丘陵上一片骑兵的轮廓已经逐渐分明。   瞭望塔的黄巾军拼命的敲动塔上的战鼓,守卫营墙的军卒当即返回营垒中将这一消息立即禀报给了营垒的主官。   整个营垒也因为远方出现的骑兵变得慌乱了起来,号角声在营垒中连绵不断的响了起来。   过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营垒的主官胡才才带着亲兵匆匆登上了营垒的望台。   只不过刚登上了望台,他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远处的丘陵之上,遍布着黄巾军的旌旗,大队大队的军兵正沿着官道向南而来,成群结队的骑兵从各处的丘陵呼啸而过。   无数的黄旗在官道上汇聚成了一条奔腾的江河。   胡才嘴角抽搐,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知道了眼前这一切并不是幻觉。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向着亲卫问道。   “这些时日,山中应该没有人带兵出关吧?”   胡才身边的亲兵吞咽了一下口水,颤声道:“没有……”   “那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胡才此时如坠冰窟,眼前这支黄巾军看起来和他们简直是天壤地别,这支黄巾军旗号鲜明,阵容严整,断然不是他们在山中的部曲,他这么问,也只不过是被吓得愣住了。   营垒虽然修建的较为坚固,守营的武备也准备的颇多,但营垒之中不过六百余人。   之前营垒为了防备上党郡中的汉军,本来是有一千三百余人,但最近王屋山中黄巾军的征伐遭到了阻碍。   山中的那些贼匪联合了起来,一起抗衡王屋的黄巾军统一王屋,所以临时抽调了一部分的兵丁前往支援山中的战事。   聚集在王屋山附近的这些黄巾军首领是太平道的渠帅郭泰,光和七年黄巾起义遭遇挫折。   郭泰及时带着麾下的军队遁入了太行山的南部,进入了王屋山,避开了汉军的锋芒,麾下的军卒没有折损过多。   本来郭泰是想占据太行陉,策应在冀州的大贤良师,还有其余各州的黄巾军重新攻入司隶。   可惜等来等去,收到的却是大贤良师张角病死广宗,下曲阳黄巾军大败,张宝,张梁两位将军被汉军斩杀的消息。   郭泰熄灭了攻入司隶的想法,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弃黄天的战旗。   郭泰认定是因为唐周的出卖,让他们准备不足,而且各地的那些黄巾军鱼龙混杂,做出一些恶事,惹怒了黄天,这才使得黄巾军最终战败。   才使得大贤良师张角病重难愈,使得黄天不再庇护黄巾军。   郭泰并没有改变旗号,他甚至想北上占领太行山全境,再徐徐图谋。   只可惜有贼匪已经先郭泰一步,控制太行山南部通往北部的要道,郭泰麾下的军卒也不过五千余人,还带着老弱妇孺,强攻的损失,实在是无法接受。   所以郭泰选择通过太行陉,前往王屋山图谋发展,再转而考虑太行山。   中平二年的时候郭泰也听闻过,太行山中也崛起了一支黄巾军,连续攻占了不少领地,那支黄巾军的首领就是许安。   当时郭泰也有想要北上和许安会师的想法,但太行山南部当时已被杨凤占据,而且由于郭泰将主要的精力耗费在王屋山中,原本控制的太行陉也被杨凤取下。   于是郭泰只能彻底放弃了太行山的领地,专心侵攻王屋山。   然后就一直到了现在,接近三年的奋战,郭泰已经控制整个王屋山三分之二的地区。   郭泰麾下的军士也有了近三万多人,虽然军卒素质良莠不齐,但也比一般的贼匪要强上不少。   整个王屋只余下数股贼匪势力还在负隅顽抗之中,而且看情形,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刚好此前许安带领大军南下,与朱儁在葵城大战,许安击败汉军,阵斩朱儁的消息短短月余便传遍了整个神州,身处王屋山内的黄巾军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眼见形式大好,整个王屋的黄巾军皆是群情激昂,郭泰便开始召集军队,想要趁着士气大涨的机会完成对王屋山的统一。   但是也因为此事,王屋黄巾军的注意力都被这最后一战所吸引,完全没有去理会周遭发生的事件,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整个上党郡都已经被许安所带领的黄巾军所控制了。   而许安也不知道王屋山内当时有如此众多的黄巾军,许安从杨凤手中取下太行陉后,并没有再往南面深入。   当时苦于钱粮的问题,交通等各方面的问题,所以止步于太行陉,对于更远的轵关陉就选择了放弃。   许安虽然在后世知道,188年也就是中平五年,有一支黄巾军的余部在白波河谷复起,号为白波军,首领就是郭泰。   最鼎峰时期,麾下从众十余万,后来郭泰还率军进攻太原。   中平六年189年,灵帝死,少帝初立,郭大联合匈奴南单于扶罗骑队南下,再攻河东。   京师洛阳为之震动,太师董卓惊慌失措,急派中郎将牛辅带兵堵截,结果却被郭大杀得丢盔弃甲,大败而逃。   白波黄巾趁胜追击经上党渡河,攻陷河南不少郡县,兵锋直抵今河南濮阳、清丰一带。   甚至还一度兵临洛阳城下,加之东面又有袁绍为盟主的讨董联军,迫使董卓弃洛阳,挟汉帝西走长安。   后来白波黄巾被曹操、袁绍、刘备等施展计谋分化瓦解,白波军的首领郭泰也不知道为何突然下落不明。   郭泰生死不知,杨奉率众投降,但是李乐、韩暹、胡才等人仍然坚持作战,让人不得不对杨奉有所怀疑。   后来余部杨奉在献帝东归后死于刘备之手;韩暹欲出逃并州,中途为杼秋县屯帅张宣所杀;胡才为冤家所杀,李乐病死于河东。   汉献帝建安二年197后,白波余部分别为曹操、袁术等吞并。   这支与黑山军并雄于世的黄巾起义军最终也走向了覆灭。   许安虽然知道白波黄巾的存在,但他刚刚攻下上党郡,事务繁多,   而且此时许安也不知道郭泰中平三年186在王屋山中,所以也没有给徐晃任何的提醒。   以致于当徐晃带着太行黄巾军南下时,太行、王屋两支黄巾军初次相遇,双方却是面面相觑,不知对方是谁。   郭泰,范晔后汉书为避父范泰讳,作郭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使   胡才站在营垒之上,双手按在营墙之上,支撑着自己的身躯,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慢慢渗出。   “统领,信已经送出去了。”   一名亲卫急匆匆的从马道上登上了营墙,传来的消息让胡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看到营垒外的那些黄巾军,反应过来后,便立马派了数拨信使前往王屋山内,向郭泰送信,并向附近的黄巾军求援。   胡才也是一路跟随着郭泰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将出来,营垒外那些黄巾军他自然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些黄巾军军阵严明,井然有序,绝对不是什么乌合之众。   不过也因为如此,所以胡才才会赶快派遣信使去请求援兵,眼下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他只能考虑最坏的情况,暂时将营垒外围那支黄巾军视为敌人。   虽然营垒占据了险要的地势,但其中也不过只有六百余人出头,而远方那支黄巾军起码超过五千人,胡才实在是没有信心能坚守住营垒。   如果对方进攻,最好的结果,就是整个营垒中的军卒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或许能坚守超过七八天的时间,而这还是考虑到对方没有攻城的器械。   那枪戟组成的钢铁丛林正缓缓向着营垒的方向压迫而来,最前方一队队身着甲胄,手持盾戟的军卒几乎让胡才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呜”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在正在行进的黄巾军中响起,伴随着尖锐的鸣叫声,还有将校的呵斥声,整个黄巾军大阵缓缓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胡才拭去了额上的汗珠,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   感觉到压力的不止胡才一人,整个营垒的黄巾军此时都是紧张万分。   朔风习习,吹动了营垒上的土黄色的旌旗,也吹起了营垒前方不远处无数的土黄色战旗。   营垒前六千余名黄巾军列阵而立,他们头上裹着的黄巾汇聚在一起。   就好似秋收时节,那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成片如海的稻田一般壮观。   胡才双眼微眯,眼前一队打着黄旗的骑兵,正从营垒外黄巾军的军阵之中飞驰而来。   不过一里多的距离,那队骑兵转瞬已至营垒前的一处土丘上,距离胡才守卫的营垒不过七八十步。   胡才看的仔细,这队军兵确实黄巾军的打扮,正待胡才犹豫是不是要派兵出营和其交涉的时候。   一名手持着节杖,头缠着黄巾,身披道袍的符祝已经先行一步,缓缓策马上前。   眼见营垒上的军卒都有些紧张,甚至还有两三人张开了弓弩,胡才连忙回头喝令道:“不要放箭。”   要是营垒上真有人放箭,就算是友非敌,到时候也难以说清楚了。   田仲领命出使,本来心中有些紧张,但此时看到了营垒上那些头裹着黄巾的军卒,飘扬的黄旗,心中的紧张不知为何却是已经消散了一空。   田仲牵引着胯下的温顺的战马,朗声说道:“某乃太行太平道符祝田仲,营垒中可是我太平道的信众?”   “太行太平道?”   胡才探出头去,观察着营垒近处那名符祝,出言回道。   “我等确实是太平道信众,但你们不是应该太行山中吗,为何自上党郡而来?”   田仲有些疑惑的问道:“莫非你们还不知道,上党郡内发生了什么?”   胡才见其余的骑士都未上前,于是站在营墙旁,露出了半身和田仲交谈:“我等只知许将军南下和汉军在葵城大战,亲斩了朱儁,却没听闻上党郡内发生了什么。”   田仲回答道:“大贤良师斩杀了朱儁后,便顺着太行陉一路北上,先破高都城,再破汉军于长平,如今上党郡十三城,各乡聚落已是尽归黄天。”   “并州汉军的援军被我军挡在了上党郡的北部,上党郡东北两方皆被我军控制,此次大贤良师派我等前来,就是为了取下王屋和太岳,控制关隘,隔绝关外汉军。”   “上党郡已归黄天?”   营垒之中的黄巾军士卒们都被这消息给震住了,虽然他们有些人怀疑田仲所说的话,但田仲等人确实从上党郡的方向而来,这确实不能作假。   要知道如果要从上党郡方向往南而来,那么必定要经过上党郡的高都城。   营垒上乱哄哄的景象,被田仲尽收眼底,他接着说道:“你们既然说是太平道的信众,敢问渠帅是何人,我等从未听过王屋山中还有黄巾军的存在。”   胡才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我等首领名为郭泰,是魏郡太平道的渠帅,我们是光和七年从滏口陉入太行山,一路向南抵达了王屋,如今王屋山也归属了黄天治下。”   “郭泰……”   田仲回想了一下太平道中的渠帅名录,好像确实有一名渠帅的名字叫做郭泰。   胡才听到了田仲的称呼,疑惑的问道:“大贤良师尚在?”   天公将军,地公将军,人公将军三位将军不是已经身死了吗,何人还能敢称大贤良师?   “我主乃是人公将军亲传弟子,执掌仙书太平经,如今更是上党、太行两境千里之地,阵斩朱儁,北拒卢植,天下闻名,早已晋位大贤良师,太平道之道主。”   胡才眉头微皱回道。   “既然我们两军都是太平道的信众,你们也是想占下王屋山,防止南面的汉军进入上党,我家渠帅就在山中坐镇,汉军自然不能从王屋山威胁上党郡,不如你们暂时退兵,等我们弄清楚上党郡的情况。”   “只是听你一个人在这里说的话,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   田仲微一思索,提议道。   “我只是一介符祝,退兵的事还是无法做主,既然统领想要知道上党郡的情况,不如派一支使者出营,随我军的信使一起前往上党郡的长子城,面见大贤良师,等他们回营,统领自然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倒是个办法……”   胡才点了点头,派遣使者去长子城,等那些使者回来,自然就知道这人说的是真是假,而且还可以拖住营垒外的军队暂时罢兵。   不过胡才也有些担心,这些黄巾军是想要诓骗他的人出营,借机弄清楚营垒中的虚实,不过还是应承道。   “就依你所言,不过挑选人员还要些时间,我明日再派人跟你们去长子城面见大贤良师,你看这样可否?”   营垒武备充足,而且地势险要,再拖延一天半日,绝对能等到援军的到来。   “好,就依统领所言,那我先行回阵,禀报我家将军。”   “符祝慢走。”   胡才拱了拱手,行了一礼。   田仲应承了一声后,便牵引着战马返回了一众骑士之中,那些黄巾军的骑士很快便从土丘上撤走,一路向着营垒外的黄巾军大阵飞奔而去。   胡才看着眼前慢慢模糊的一众骑兵,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百八十章 鹰视狼顾   中平三年,十月二十七日。   长子城的街道上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城中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最新的消息也只不过是在城北一家临街的大宅,被黄巾军给征用了。   十数名顶盔贯甲的黄巾军士卒伫立在这处宅院的门外,大门两侧立着两尊石像。   右侧的一尊石像雕刻的则是一只苍鹰,那苍鹰立于山石上,那苍鹰微微躬身,翅膀微张,彷佛在巡视脚下的猎物。   左则的一尊石像雕刻的是一只巨狼,狼头微微低垂面目狰狞,狼口微张,露出了口中尖锐的獠牙,尽显凶厉。   大门上的牌匾,用底色为土黄色,用黑色的笔墨书写着“鹰狼卫”三个大字。   大门两侧的门柱上则是写的一对楹联,右侧上书:监察天下,左则上书:巡视神州。   鹰狼卫署衙大门敞开,不时有人员进进出出,宅院旁的拴马柱上也系满了缰绳,若是站在署衙旁,时不时便会听到一阵悦耳的马蹄声。   署衙外的街道上,城中的百姓对此略感疑惑,不仅仅是不知道这处叫做“鹰狼卫”的署衙到底是作何用处,还对署衙外的石像感到好奇。   因为一般来说石像都讲究对称,但这“鹰狼卫”的署衙前却是一鹰,一狼,两者大为不同完全不是对称,显得特别突兀。   不过这几天来,长子城中的百姓开始下意识的远离这处新建立不久的署衙。   因为有不少被镣铐缉拿的人,被那些满脸煞气的军卒拖入了鹰狼卫的署衙之中。   甚至在晚上夜深人静之时鹰狼卫周围居住的百姓,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哀嚎的声音。   不过也只是仅此而已,并没有让百姓太过于恐惧惊慌,因为北城好像都被归属于鹰狼卫的辖区。   在市井之中,巡逻的除了那些普通的军卒外,还多了一些腰挎环首刀的鹰狼卫,使得北城连小偷小摸都几乎绝迹了。   这些穿着玄衣的,腰挎环首刀的鹰狼卫眼尖手快,比一般的黄巾军军卒显然要强上些许。   “军情急报!”   急促的马蹄声在街道之中响起,呼喊声陡然从不远处传来。   长子城中的百姓已经习惯了这些来来往往的黄巾军信使和斥候,几乎没有人在道路的最中央停留,都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路。   “军情急报。”   背负着令旗的黄巾军信使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鹰狼卫署衙的门前,将手中的印信展示给守门的军卒。   “军情递交鹰卫,鹰卫镇抚司在北面庭院。”   查验无误,守门的军卒又解下了信使腰间的环首刀,确认并没有携带兵刃,便让开了身后的道路。   “多谢两位同道。”   黄巾军的信使抱拳道了一声谢后,便急匆匆的走入了鹰狼卫的署衙之中。   ……   “郭泰……”   许安翻看着手中的印信,口中念叨着郭泰的名字,略显疑惑的自言自语道:“不是要到中平五年,才会在白波谷起事吗?”   刘辟跪坐在许安右侧的草席上,恭敬的等待着许安下令。   本来军情急报是可以直接送到许安的府衙之中的,但信使入城时,许安并没有在长子城的府衙中,而是在城南的军营之中,检阅军队,所以信使将军情交给新设立的鹰狼卫中。   刘辟收到徐晃递来军情急报之时,第一时间便带着亲卫来到城南军营禀报给许安。   “也对,白波谷就在王屋山的范围之内。”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信件。   “郭泰在白波谷起兵之后,积聚了十余万人,不过他现在麾下应该还没有这么多的兵员。”   他以前看三国演义时,对郭泰其人也有过了解,还有郭泰麾下的白波军。   郭泰麾下的白波军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战绩和影响,都比张燕的黑山军高出一筹。   只不过郭泰在白波军如日中天之时,却突然离奇的不知了去向。   而就在郭泰不知所踪,白波军一落千丈之时,杨奉率军投降汉室,但是李乐、韩暹、胡才等人仍然坚持作战,并没有屈服。   直到兴平二年195,三人才率军归附于杨奉的麾下。   “这郭泰倒是个帅才,而且肯定也聚集了不少的军卒,若是能收归麾下,胜算又多了一成。”   “既然王屋的黄巾要来长子城,那就做些准备,迎接我们的这些同道。”   许安沉吟了片刻,偏头朝南面望去。   “鹰狼卫筹建的如何了?”   听到许安发问鹰狼卫事宜,刘辟对此心中早有腹稿,立即回答道:“目前鹰狼卫征募了黄天使者110人,甄选太平道信徒共计375人,在编缇骑470人,鹰卫镇抚使杨尉,狼卫镇抚使魏律两人皆是黄天使者出身。”   “发展耳目421人,如今上党郡内十三城中,高都城耳目最少只有21人。”   刘辟将这些数据都记得极为牢靠。   “我听说鹰狼卫这一个星期,缉捕了十三名怠工和暗中为汉军输送情报的文吏。”   许安笑了一笑,他对刘辟筹建的鹰狼卫十分满意。   刘辟作为一方将领统兵确实只能算是中规中矩,但将他放在鹰狼卫统领的位置上,倒是出乎意料的能干。   “不过坐探的递交的消息,要仔细审查,尽量不要出现冤假错案。”   许安创办的鹰狼卫,其实职能和明朝时期的锦衣卫职能相仿。   而后世的锦衣卫,在有些时候为了邀功请赏而罗织罪名,不择手段地扩大牵连范围,制造了不少的冤假错案。   “我们在上党郡中根基浅薄,并州地界并无多少太平道信徒,不过好在士族豪强的势力也没有那几个富足的州郡强大。”   许安顿了一顿,对着刘辟严肃的说道。   “目前来说狼卫做的还是不错,不过你也要记住一件事,这还远远不够,不仅要在上党郡十三城中,还有在各乡,各聚落中发展耳目,我设立狼卫的目的,就是为巡视治下各地,监视那些想要颠覆我们统治,想和汉军里应外合,还有我们内部的蛀虫。”   “鹰卫主要的职责是监察外部,现在的情况知道困难重重,但也要着手发展鹰卫,这样我们才不至于被汉军围在上党郡,变成瞎子和聋子。鹰卫缇骑你可以在军中斥候队中挑选,我给你一百人的名额。”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吩咐道:“回信给徐晃,暂时不要和王屋黄巾刀兵相见,让王屋黄巾的人前来长子城。”   “诺。”   刘辟应承了一声,便缓步退出了大帐。 第一百八十一章 觐见   秦见有些紧张的握着手中的缰绳,他座下的战马也有些不安的在打着响鼻,用马蹄不住的刨着地面。   “走吧。”   但没有时间让他犹豫,耳边已经传来了军候陈述的声音。   “一路保重。”   胡才站在营门内,向他们郑重的行了一礼。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厚重的营门已经被绞盘拉开。   “驾!”   陈述双腿踢动马腹,身后十余骑亦是纷纷策马扬鞭,紧随其后踏出了营门。   他们一行十六人,就是要被胡才选出去长子城面见许安的人。   胡才登上阶梯,来到了营墙之上,陈述登十六骑此时已经和前来接迎他们的黄巾军骑兵会和了,双方汇聚合在一处,正向着远方太行黄巾军的营寨行去。   “大贤良师……”   胡才抬头看向天空,金乌的身影隐藏在白色的云海之中。   知道他们不再孤军作战时,胡才先是有些难以置信,当发现太行黄巾的事并不似作伪后,取而代之便是欣喜。   但是现在胡才的心中更多的却是彷徨,他们两支黄巾军相遇,却不知道将来会演变成什么样,是合兵一处,还是分立两方,甚至是否会发展到刀兵相向的地步。   ……   秦见双手紧握着缰绳,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前方数十步就是太行黄巾军的营寨,他的脑海中也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就在这时,秦见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耳旁紧接着也传来了声音。   “同道,敢问如何称呼,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太平道的?”   秦见转头看去,向他问话的正是之前在营前,和他们胡统领对话的那名太行黄巾符祝。   “秦见,中平二年七月,具体的日子倒是忘记了。”   秦见思索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入道的日子,怎么能忘记?”   田仲微微一笑,握着缰绳的手也没有放开缰绳,抱拳言道:“田仲,常山绵曼人,中平二年,五月初四加入太平道,如今乃是一队的符祝”   “赵绩,鹿台山赵氏,中平一年,十二月初七加入太平道。”   田仲身旁一名,一名军官打扮的人也接腔道,他肤色略显黝黑,看起来孔武有力。   “王起,中平二年七月十七加入太平道,还是田符祝引我入的道。”   “陈伍,中平二年七月十七……”   太行黄巾的一众骑士都纷纷报上了姓名,还有籍贯、还有入道的时间。   秦见看着眼前这些兴高采烈的太行黄巾,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紧张在此刻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   十月二十九日。   官道上的民众渐渐多了起来,陈述牵引着战马跟着众骑行走在官道的右侧。   那些官道上的民众并没有对他们这些穿着军服,裹着黄巾的军卒感到害怕,好像是习以为常一般。   “长子城!”   陈述还在思索着,这时突然在耳旁听到一声大喊。   陈述抬头看向前方,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长子城那高大巍峨的城墙了。   从胡才守卫的营垒到长子城的路途虽然不算遥远,但沿路的道路较为崎岖,纵然田仲一行人是骑乘着战马而来,也花费了六天的时间,才抵达长子城的外围。   “终于到长子城了,我屁股都快被这马鞍磨破了。”   钟后挪了挪屁股,忍不住一阵龇牙咧嘴。   田仲举起马鞭,大声笑道:“那就加快速度,赶快入城吧,说不得城中还给我们准备吃食。”   众人也不拖延,纷纷加快了马速,向着远方的长子城疾驰而去。   天色渐暗,天空被晚霞染成了一片丹红。   田仲和陈述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长子城。   “诸位同道一路辛苦了,非是军情相关城中不允许纵马,诸位骑马慢行,不然到时候被巡城的同道抓了,可是要受些皮肉之苦的。”   守城的黄巾军队率仔细勘察了手中的印信后,恭敬的交还给了田仲。   “放行。”   挡于城门甬道的五六名军卒闻令立即让开了一条道路。   陈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由的低估了起来,这些守城的军卒,很多人站在原地几乎一动不动,像山中的松树一般。   而且个个看起来都是军中精锐的模样,他被那勘察印信的黄巾军队率只盯了一眼,甚至都禁不住浑身发毛,心中有些微凉。   田仲看到陈述有些发愣,催促道:“走吧,还有人要入城。”   “啊,好……”   陈述闻言也牵引着座下的战马,跟着田仲一起踏入了长子城,连绵起伏的房屋,整齐干净的街道顿时便映入了他的眼前。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衣甲鲜明,手持兵刃,整齐划一行走在街道上的巡逻军卒。   黄昏时分,城中的百姓大部分都已经回到了家中,前往府衙的路上,众人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巡逻的军卒。   陈述看着这些巡城的军卒,行走的时候,步伐几乎一致,让陈述感觉好似只有一人一般。   他想起了他们的首领郭泰曾经说过那些撒豆成兵的法术,那些黄豆化作的黄巾军力士,好像就是如此这般。   想到这里,陈述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   听说太行黄巾的首领许安是人公将军的弟子,据说太平道的仙书太平经也在他的身上,莫非这许安真的有神鬼莫测之能!?   对了!   陈述环顾四周,他终于想起来这一路来他总感觉有些奇怪。   一路走来,街道两侧的房屋丝毫没见损害,岂有攻城不波及城内建筑的事情,入城的军卒或多或少会对房屋,人畜造成损害。   从营垒到长子城,这一路上来,无论是乡民,还是城中的居民,都没有特别畏惧他们这些军卒的。   “这里就要下马了,把马拴在这里吧。”   田仲率先翻身跨下了战马吗,前方不远处就是许安所在的府衙了,本来并没有规定必须下马。   但包括巡逻的军卒在内,大家都不在府衙外骑乘战马,以示对大贤良师的尊重,一段时间后,就成了约定成俗的规矩了。   长子城的府衙和其余各处又是一种不一样的气氛了。   四周守卫不在是那些穿着革甲的普通军卒,而是那些身披着重甲,腰挎着环首刀,一脸肃穆的的黄天使者,四周旌旗遍布。   陈述抬头看着高大的府衙,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好似身处谷中仰望高山一般。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迎刃而解   陈述等人一名文吏的指引下进入了府衙,眼前的种种景象,惊诧的他们几乎说不出话来。   庭院内来来往往行走的文吏,还有身穿黑衣,腰挎环首刀,头裹黑巾的武士急匆匆的行走在道路上。   据带路的文吏所说,这是新成立的署衙,叫做鹰狼卫,有点类似郡县中那些差役的感觉,不过权力好像要大的多,直属于大贤良师许安的麾下。   文吏带着陈述等人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庭院内。   “你们在此处稍等一下。”   陈述、田仲一行人足有三十余人,所以那文吏也没有带他们进房屋内等待,带到庭院后,那名文吏便退出了门外。   庭院内还站立着数名顶盔掼甲的黄天使者,陈述等人皆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新奇的景象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并没有让陈述等人等待很久,片刻之后一名身罩黑色战袍,蓄着八字胡的武将便带着数名鹰狼卫缇骑走入了院内。   陈述一行人有些犹豫,他们不知道该不该叫大贤良师,但很快他们的犹豫便消失了,因为来的并不是许安。   “某乃刘辟,现为鹰狼卫指挥使,直属大贤良师麾下,阳邑汉军有异动,大贤良师领兵北上,所以派我来接待诸位。”   刘辟微微一笑,抱拳说道。   “诸位同道,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陈述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见过刘渠帅。”   陈述等人都是太平道的弟子,自然知道刘辟是太平道的三十六渠帅之一。   刘辟问道:“徐将军传信根我说,郭渠帅如今屯兵在王屋山一带,对我们已经占据上党郡的消息还不知道,所以派你们来长子城,是这样吗?”   “是。”陈述点了点头,“我们一开始本来以为起事失败,只剩下我们王屋黄巾一支孤军,不过后面又听到了刘渠帅和龚渠帅,还有许将军三人在太行山又占住了跟脚。”   “只是没想到,之前再传出来许将军斩杀了朱儁的消息,短短几个月又占领了上党郡……”   “所以胡统领才派我们来查看一番,上党郡是否已经尽归黄天。”   刘辟按着腰间的环首刀,沉吟了一会。   “我看你们好像一共来了十六人,这样派狼卫的缇骑协同你们走访,应该能让你们探听到上党郡的归属。”   刘辟听到陈述提起“胡统领”时有些耳熟,他和郭泰两人都是渠帅,光合七年,他和郭泰就是一起在大贤良师张角的麾下听命,不过后面郭泰被派往了赵地。   后面听说郭泰的部曲被卢植击败,就失去了音讯,现在看来郭泰应该是带着部曲从太行八陉往王屋山的方向走去了。   “对了,你刚刚说的胡统领姓名是什么。”   陈述回答道:“我家统领,姓胡名才。”   “胡才……”   刘辟轻声念叨了几声,脑海中也有了一些印象。   “短髯,黄脸,善使环首刀……”   陈述眼睛微亮,这确实是他们统领的特征。   “刘渠帅认识我家统领?”   “当然认识。”刘辟不置可否,笑道:“既然你们统领是胡才,那就好办多了,龚蛮子正好最近没什么事坐,天天跑到鹰狼卫的署衙烦我,正好我也给他找个差事。”   “也不用走访掉探查什么的了,反正你家统领胡才认识龚蛮子,到时候让龚蛮子和你们一起去王屋山就行了。”   陈述有些激动,询问道:“刘渠帅说的可是龚都龚渠帅?”   龚都在黄巾军中的名声比刘辟要大的多,毕竟刘辟只是黄天使者的统领,而龚都却基本上一直在军中担任先锋大将的职位,也以勇武出名。   还没等刘辟回话,庭院外便传来一声刺耳的喊声。   “刘辟!”   刘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听这声音便知道是龚都来了。   刘辟觉得许安带兵北上,没有带上龚都真是一个错误,起码对刘辟而言是个错误。   没有什么事做的龚都,天天跑来找他讨要任务,但龚都又确实不是做这些事情的料子。   龚都比常人要高出一个头来,身形也魁梧的多,性子直来直去,鹰狼卫要做的事龚都确实是不适合。   刘辟上回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把一个有嫌疑的文吏带过来,结果龚都真的把那个文吏“带”了过来,那名文吏是被龚都捆着,一路从大街上扛着过来的。   长子城的居民,一开始还以为是黄巾军的军卒绑架官吏,引起了一阵骚动,后面还是鹰狼卫的缇骑四处解释,才止住了骚乱。   “为了躲我,居然还跑到府衙来了。”   龚都大踏步而来,一把抓住了刘辟的肩膀。   “今天鹰狼卫中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是抓人还是剿匪都可以让我来。”   “今天还真有一件事,而且非你不可。”刘辟指了一下站在一旁的陈述等人,“徐晃上次传信过来说,在王屋上遇到了一支黄巾军,你还记得吗?”   “好像有点印象。”   龚都看了一眼陈述等人询问道:“这就是王屋太行派过来的使者?”   陈述众人皆是俯身下拜,齐声道:“拜见龚渠帅!”   刘辟也回答道。   “对,阳邑的汉军有些异动,主公北上去支援襄垣了,所以让我来接见他们,就在刚刚我已经弄清楚了。”   “王屋太行的首领是郭泰,你也认识,关隘营垒的守卫统领就是胡才,那个平日里跟在郭泰身后,挎着一把环首刀的胡才。”   龚都也想了起来,笑着说道:“记得,当时他不是还想和我讨教武艺来着吗,被我一斧把环首刀都给劈断了。”   刘辟继续说道:“胡才可能不一定记得我,但是你龚蛮子,胡才一定记得,所以我想让你跟着他们去南面见一下胡才,同属黄巾军,若是刀兵相见,只会让别人笑话,让汉军得意。”   “行。”龚都应承道:“郭泰帐下的将校我基本上都认识,我出面也好说很多。”   龚都长叹了一声:“下曲阳一战后,老兄弟都走得差不多了,郭泰还在倒是有些意外,见见也好。”   刘辟有些发愣,他抬起头来看向龚都,发现龚都眼前好像有一层雾气,不过再转眼便消失不见,好像只是他的幻觉一般。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太岳群匪   王屋山西北部,鹿角山山腰,郭泰的营寨就驻扎于此地,土黄色的军旗林立在鹿角山的四周。   王屋黄巾两万余名军卒,几乎是郭泰能召集的所有军卒,此刻尽皆云集在鹿角山的周围安营扎寨。   黄巾军的营垒,遍布群山,绵延近数十里。   就在鹿角山前方六里处的山区,便是王屋山最后仅存的贼匪联军,不过他们人数明显处于劣势,现在只有八千余人了。   但是依靠着营垒还有险峻的地势,还是勉强抵挡住了王屋黄巾军的冲击,只不过他们根本无力发起反击,只能坐以待毙,在沉闷之中等死,等着黄巾军一路杀入他们的腹地。   此刻贼匪营地中,气氛阴沉的可怕。   在营垒的最中央,有一顶还算干净的青幕军帐,四周的贼匪也明显要多上不少。   一名满脸横肉的的山贼头目盘腿坐在地上,猛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恶狠狠的说道。   “都他娘的快一个月了,太岳山那群狗杀才,不是说好的来支援吗!到现在连半根鸟毛都没看见!”   大帐中其他几名贼匪头领也是焦头烂额,黄巾军攻势越来越凌厉,他们手下的贼匪死的死,伤的伤,外围的营垒已经全部被攻陷。   再过五六天,只怕是和太岳山的联系都要被切断了,到时候就算是太岳山的大队援军赶到,也只能是望洋兴叹,在无回天之力了。   一名脖颈缠着狼皮的黄脸男子,沉声言道:“徐老三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我看恐怕是太岳山出了变故。”   “纪老四和徐老三两个人也不蠢,他们知道郭泰那狗杀才,收拾了我们,下一个就是他们,肯定是太岳山出事了。”   大帐之中,一众贼匪首领也闭上了嘴巴,正如那黄脸男子所说,只要太岳山的贼匪不蠢,自然知道郭泰统一了王屋后,必定北上占下太岳。   他们也没有猜错,太岳山确实是出了意外,就在前段时间,张燕带着六千余名黄巾军从东面攻入了太岳山。   太岳山中根本没有任何一股贼匪势力,能抵抗近五千名训练有素,身披甲胄且手持利刃的黄巾军武卒和锐士,更别提,张燕军中还有一千余名弓手的存在。   许安当初带兵南下攻击太行山的群匪时,张燕也在其中,山地之中如何作战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些在山中小打小闹的贼匪如何能是张燕的对手,而且张燕一开始攻破了几处贼匪营寨后。   山中的贼匪得知了他是许安麾下的大将后,几乎是望风而降,张燕一路势如破竹的挺进了太岳山的腹地。   张燕一路而来,甚至还收拢了两千多名贼匪充当随从军。   而且不得不说张燕的运气是真的很好,太岳山最大的两股贼匪势力,纪安和徐物两人收到了王屋山贼匪的消息,带着麾下的大队贼匪正准备南下支援王屋山的贼匪。   而且因为西面汉军的侵绕,更是让东面各处关隘中留守的兵员减少了很多,而且那些比较善战的头领也基本都被带到了麾下,所以更是增加了张燕进攻的效率。   张燕军一路势如破竹,他也从俘虏的山贼口中得到了一个信息。   太岳山中,势力最大的两股贼匪势力,纪安和徐物两人正带领着手下的大队贼匪,想要南下支援王屋山的贼匪,也得知了王屋山还有一支黄巾军的存在。   而且双反现在正在王屋山的西北部处于对峙的状态。   张燕立即派人传信给了上党郡中的许安,而此时他也知道了纪安和徐物两支贼匪军的大概位置。   所以他带着黄巾军的主力,赶在纪安和徐物两支贼匪军之前,率先切断了太岳山和王屋山的通道。   现在反而是张燕带领的黄巾军占据了地势的优势,而纪安和徐物两人的贼匪军都被张燕军隔断,包围在了太岳山的南部地区。   而包围了纪安和徐物两股太岳山最大的贼匪势力后,更多的贼匪选择了归附张燕,现在张燕麾下的随从军,已经高达四千多人。   虽然这些贼匪战力参差不齐,但在黄巾军的统领下,把守一些关隘拖延时间,却是游刃有余。   所以纪安和徐物两支贼匪军,几乎是被困死在了太岳山的南部。   ……   “大贤良师吗?”   正在和王屋山贼匪对持的郭泰也收到了来自胡才的消息。   “威服上党郡,一统太行山,阵斩朱儁,击退卢植倒是能配得上这个名号了……”   郭泰将手中的信件扔在了桌上,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还记得八月底的时候,他在王屋山中刚刚收到,朱儁被太行黄巾军在葵城阵斩的消息,几乎的情难自禁,整个王屋的黄巾都沸腾了。   张曼成、波才、赵弘、韩忠,这些人都是郭泰昔日的好友,都死在了朱儁的手中,宛城的十余万黄巾也被朱儁尽数屠戮,要说不恨怎么可能。   前段日子许安提兵在葵城与汉军大战,阵斩朱儁,可以说是舒了郭泰心中一口口气。   “连刘辟和龚都都认可了……”郭泰又抬起案桌上的竹片。   微弱喊杀声又从帐外传来,郭泰抬起头来看向西北面,如今他麾下的黄巾军已经拔除了王屋贼肥外围所有的据点,不出意外王屋山将在数日之后,彻底归属黄天的治下。   郭泰缓缓站起身来,帐中一众黄巾军将校的目光全都汇集在了他的身上。   “备马。”   郭泰龙行虎步,从首座上快步走下,径直走出了大帐,对着帐外的亲卫吩咐道。   帐中韩暹、李乐等黄巾军将校看到郭泰出帐,连忙也跟着郭泰的身后走出了军帐。   “韩暹,此地的军卒全部交给你来统领,务必替我平灭这山中的贼匪。”   韩暹被郭泰突然的任命弄得有些疑惑,他连忙上前询问道:“王屋贼匪马上就覆灭了,渠帅为什么让我来指挥?”   郭泰大声笑道:“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韩暹更加疑惑不解了,他站在郭泰的战马旁问道:“现在还有比统一王屋更重要的事?”   “有。”   郭泰抬头看向东北面。   “我要去见一个人。”   “见谁?”   郭泰面色肃穆,沉声言道。   “见我太平道大贤良师!”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东门行   郭泰带着五十余骑,一路急行。   只花了六天的时间便来到王屋山北面的关隘营垒,此时关隘营垒,胡才已经聚集了一千三百余名黄巾军了。   胡才也向郭泰禀报了他派遣使者前往长子城探查的消息,所以郭泰知晓后也没有急于出城,他对上党郡也有些好奇。   “这就是太行黄巾军的营寨?”   郭泰站在营墙之上眺望着远方太行黄巾军的营寨,不由的赞叹道。   “结寨有序,军卒守备森严,不愧是正面击溃河内汉军的太行黄巾,只是远远看着都有一股肃杀之气。”   郭泰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胡才,问道:“你之前不是派使者去了长子城,到今天有多久时间了,人应该回来了吧?”   胡才回答道:“算时间到现在有十三天了,从我们这里到长子城要多久时日,这……”   郭泰看胡才支支吾吾,就知道胡才多半是不清楚了,无奈的摆了摆手,没好气的说道:“你派人去长子城,连赶路要几日也不弄清楚……”   郭泰止住了言语,因为有一队黄巾军的骑兵,正向营垒疾驰而来。   “莫非是回来了?”   胡才探着身子看向远方。   “好像有些不对……”   胡才脸色有些严肃,因为他并没有在那队黄巾军骑兵中看到之前他排除派去的军卒。   郭泰有些疑惑询问道:“怎么了?”   胡才面色难看,回答道:“我派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来。”   “不应该啊……”   郭泰眉头微皱,如果这些军卒上党郡的郡兵伪装,那上党郡哪里来那么多的军卒,就算有,又如何防备太行山中的黄巾军?这完全说不通。   不过很快,郭泰的眉头便舒展了开来,因为他在那群黄巾军的骑兵发现了一个熟人。   郭泰当即偏头命令道:“开营门。”   胡才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郭泰反而下令打开营门,“这,渠帅……”   “打开营门。”   郭泰也不解释,带着身后的亲卫快步走下了营墙,胡才的耳旁也响起了马嘶的声音,胡才知道,那是郭泰和他的一众亲卫已经上马了。   既然郭泰不去解释,胡才也没有了办法,眼见营门绞盘处的军卒还在发愣,没好气的骂道:“还愣着干嘛,没听见渠帅说把营门打开吗!”   站在营墙上守卫的军卒手忙脚乱的转动绞盘,营门也在绞盘的拉动之下快速被打开了。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在营门内等待多时的郭泰等人,已经从营垒之中飞驰而出。   胡才紧张看着营垒外的一众太行黄巾军骑兵。   眼见郭泰等骑飞驰而出,只有一名将领打扮的黄巾军牵引着战马走出了骑阵,太行黄巾骑兵剩下的人却没有动弹。   “吁”   郭泰勒住战马,直接翻身跃下战马,而对面那名牵引战马走出骑阵的黄巾军武将也是一样跃下了战马。   郭泰抬起一拳砸在了龚都的胸甲之上,笑骂道:“龚蛮子,你他娘的也知道来见你兄弟。”   龚都站在原地放声大笑:“我听说你在王屋山,可是一路飞奔过来,你麾下那些小兔崽子离这里只怕是还有一两天的路程。”   “对了,胡才那小子在哪里?几年不见,倒是威风了不少,我得和他再比试比试,杀杀这小子的威风。”   郭泰笑道:“上回你把他宝刀劈断了,胡才可是心疼了半个多月,这回只怕是不敢再来撩拨你了。”   “先进营垒,今日我们兄弟见面,定要不醉不归!”   龚都举起拳头,也是大声喊道:“不醉不归!”   ……   夜色降临,关隘的营垒外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太行黄巾军的营寨内热闹非凡,王屋关隘营垒中的黄巾军全都跑了出来,涌入了太行黄巾军的营寨。   今天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太行黄巾和王屋黄巾如今这天下间,最大的两股黄巾军会师一处。   “出东门,不顾归。”   “来入门,怅欲悲。”   军中有人在放声高歌。   这首歌的歌名是东门行,是汉代乐府收集的民歌。   诗歌所唱的就是东汉末年,那段官逼民反的现实。在无衣无食、没有出路的情况下,不顾妻子的哭劝阻挡,毅然“拔剑东门去”。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   “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郭泰坐在中军帐中,静静的听着耳旁的高歌声。   营寨中的高歌声让郭泰想起了往日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劳役,税赋,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的肩头。   他一刻也不敢停息,一刻不敢怠慢。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军帐外,更多的人大声的唱了起来。   但家中的境况却没有因为郭泰的辛劳有一丝的好转,只是勉强能苟活下去,每天的深夜,郭泰睡在草席之上,心中的祈求只是希望年景稍好,收获多些,能够攒下一些余粮。   郭泰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水,向着龚都问道:“这首歌军中的军卒都会唱吗?”   龚都点了点头回道:“这是军中的符祝教给军卒们唱的,好像是主公编写的。”   “许安……”   郭泰有些怅然,他端起酒杯,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大帐。   举目望去,四周的营帐外,坐满了头裹着黄巾的军卒,他们大快朵颐,高声的交谈着,脸色是神色皆是兴奋异常。   看着走出帐中的郭泰,这些军卒皆是举起了自己的手臂,向着他振臂高呼。   酒精影响着郭泰的大脑,他感觉有些恍惚,好像回到光和七年的钜鹿。   他裹着黄巾,手持着利刃,紧紧的跟随在三位将军的身后,身旁是无穷无尽如他一般头缠黄巾的同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他们狂热的呼喊着,攻入了钜鹿城,打开了城中的粮仓,开仓放粮拯救了城外数以万计的饥民。   那一天的晚上,在营寨之中,他们也是如此的开怀,他们放声高歌,他们举起手臂,向着他们的将军大声的欢呼。   凉风吹来,吹散郭泰眼中的雾气。   郭泰抬起头,看着漫天的繁星,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他举起手臂,声嘶力竭的的大声呼喊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众人停下了言语,停下了进食,他们听着这位黄巾军的渠帅声嘶力竭的大喊,微微有些发愣。   但紧接着,郭泰周围所有的军卒都站起了身来,热烈的向着郭泰回应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呼喊声逐渐传遍了整个太行黄巾军的营寨,下一刻更多的人呼喊了起来。   那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传向四方,响彻群山!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太平道   长子城府衙之中,黄巾军众将云集。   今天对太平道来说,算是一个颇为重要的日子。   许安身罩土黄色战袍,端坐于首席之上,龚都、刘辟、张燕、徐晃、阎忠、周仓、白饶等一众黄巾军将校分列于两侧。   太平道符祝的诵经声在府衙的堂中萦绕。   阎忠朗声道:“宣,太平道渠帅郭泰及麾下众将校入堂。”   堂中的黄天使者重复着阎忠的话语,将其传出了堂外。   郭泰整理一下身上的衣甲,带着韩暹、李乐、胡才三人缓步走入堂中。   “封郭泰为白波将军,统领白波军,镇守王屋、太岳。”   “封韩暹、李乐、胡才三人为白波校尉,归属郭泰节制。”   阎忠浑厚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了郭泰的耳中。   “郭泰,领命!”   “韩暹李乐、胡才领命!”   郭泰等人半跪于地恭敬的回应道。   许安站起身来,缓步走下首座,从郭泰的手中接过了印信,这印信就是郭泰身为太平道渠帅的证明。   又将一枚白铁铸造而成的虎符放在了郭泰的手心上。   诵经声渐渐的高昂的起来,郭泰双手接过虎符,与身后韩暹等人齐声应道:“向道之心,至死方休!”   中平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两万七千余名王屋黄巾军在郭泰的率领下正式归附于许安的麾下。   就在十一月十三日,位于太岳山黄巾军包围网的纪安和徐物两人,他们领导的两支贼匪军也被张燕一举击溃。   张燕大破敌军,斩首数千级,贼酋徐物、纪安战死,得降卒七千余人,收拢太岳山贼匪随从军四千余人。   许安收到了郭泰和龚都见面的消息后,也得知了王屋山西北部的战况,所以又下令张燕南下为王屋黄巾军助阵。   王屋的贼匪军顿时遭到了黄巾军两面夹击,眼见获胜无望,外援断绝,王屋山中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贼匪也终于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他们被韩暹也带领着王屋的黄巾军彻底击溃,王屋山的贼匪势力,终于被完全消灭,王屋黄巾也俘获了五千多名贼匪。   至此。   太岳、王屋两山也被插上了黄天的战旗,归属黄天的治下。   黄巾军彻底控制了上党郡的周边,隔断了上党郡与其余汉帝国各地的联系。   许安并没有完全将王屋黄巾打散,就算郭泰归附了,但是他也要考虑到郭泰的情绪。   所以许安只是将王屋黄巾军分出了三千多人,编入了他直属的军队之中,因为他现在麾下大部分的部曲都处于缺编的状态。   而剩下的两万三千余人,被许安分成了七部编为了白波军,归属郭泰节制,又将太岳山、王屋山两地的防备事务全部交给了郭泰。   现在在上党郡的郡内,许安麾下直属的军卒一共有两万八千余人。   外部的威胁暂时已经解除,但是内部的问题却也凸显了出来,许安现在算上各关隘驻守的军卒,麾下的兵丁现在已经超过了八万多人。   而整个上党郡的百姓,算上太岳山,王屋山,太行山,三山的居民,也才只有十八万人,也就是说,每两个百姓需要供养一名军士的用度,这样显然是极为不合情理的。   好在许安查获了一大批士卒豪强,还有上党郡原本汉庭所存储的钱粮,而郭泰也储存的有部分钱粮,维持本部军卒的用度,自然是可以。   但这全都是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之计,历史上的黑山军和白波军,获取钱粮基本就是靠着劫掠所得,补充自身。   ……   “夫物始于元气”   “元气自然,共凝成一,名为天也;分而生阴而成地,名为二也;因为上天下地,阴阳相合施生人,名为三也。”   “人有气则有神,有神则有气,神去则气绝,气亡则神去。故无神亦死,无气亦死。”   屯留城内的一处市集旁,一名身披道袍的太平道符祝正在高台上讲解着太平道的经义。   高台的四周被人围得满满当当,几乎水泄不通。   那名太平道的符祝,深入浅出的将原本隐晦的经义,用浅显的话语讲解给了众人。   在高台的周围,还有一些病众前来求取符水,希望能得到救助。   屯留城内的太平道符祝并不止讲经的这一人,道堂中,还有一百多名正在学习的符祝,而且还在扩招之中。   讲经的符祝先是划了数道符咒,溶解在水中,分出符水让那些病众饮下,然后派遣军卒将这些病众送到了太平道道堂外新设立的医院之中。   不过这符水也只是心理安慰大于实际的作用,真正的治疗还是要靠道堂外的医院。   位于道堂附近的医院是许安下令新建立的设施,而充任医院中医生角色的,自然就是那些正在道堂学习当中的太平道符祝。   ……   上党郡的局面在黄巾军的维持下日渐稳定,太平道的信众也渐渐的增加了起来。   身穿道袍的符祝游走乡间聚落,游走街道市井,宣讲着太平道的经义,救治着患病受伤的病患,将太平道的道义传向四方。   只不过要让他们为黄天而战,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因为宣誓入道也等于将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宣判了死刑。   黄巾之乱后,汉帝国对太平道的道众再无容忍,广宗,下曲阳,宛城那死去的数十万黄巾就是铁证。   上党郡的士族豪强虽然也已经屈服,郡内的百姓也开始习惯了黄巾军的统治,但实际上大部分人都不看好黄巾军能取得胜利。   汉帝国立国数百年之间,内部有过无数的动荡,也曾经有无数强敌在侧虎视眈眈,但是这些强敌无一例外,全都倒在汉军的刀剑之下。   汉室的统治已经深入人心了,并州地境太平道的根基尚且浅薄,而且又在光和七年刚刚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昔日在八州之地掀起烽火的黄巾大军都已尽数覆灭,如今的太行黄巾虽然名震一时,但所有人都觉得太行黄巾的消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等到汉帝国击败祸乱凉州的西凉军后,腾出手来,就能轻而易的重新夺回上党郡。   所以上党郡中的大部分百姓,很多人虽然开始相信太平道,但却不敢加入太平道。   不过张温注定是要让汉帝国的上下感到失望。   在张温无论是军略还是威望,都无法比拟皇甫嵩,汉军连败,士气低落。   他们已不再是曾经皇甫嵩麾下那支士气高昂,英勇善战的汉军了。   现在的汉军已经无力阻止西凉军的崛起,张温屯兵在美阳对凉州的乱局毫无作用,只是空耗汉帝国的粮饷和有限的兵力。   而很快张温就会因为平叛不利,丢掉太尉的官职。   中平四年的四月,汉军将会遭受最大的失败,凉州刺史耿鄙率六郡兵讨伐韩遂,却在狄道被韩遂带领的西凉军大破,而耿鄙本人也被韩遂阵斩。   汉帝国将会彻底的失去凉州,并州的西侧也会暴露在西凉军的兵锋之下,到时候并州将会成三面受敌的危局。   而从那个时候开始,汉军的主力再也无暇顾及上党郡的黄巾军了,他们要提防凉州可能对司隶校尉部的侵攻。   汉室的威严正在一点一点消亡,乱世的序幕已经缓缓拉开。 第一百八十六章 西北惊变   羌族联军也就是如今西凉军,中平二年(185)在美阳被张温带领的汉军击败。   董卓与右扶风鲍鸿等合并进攻,大破韩遂、边章军,斩首数千级。   西凉军遭受失败,军心不稳,所以北宫伯玉等人不得已只能暂时退踞榆中。   虽然西凉军主力未损,但战败的阴霾却萦绕在他们的头顶的久久不能消散。   这些羌骑本来就是由北地郡先零羌还有各个部族联合起来,汇聚成军,由不同的首领统领,拥立北宫伯玉和李文侯等人为将军。   184年十一月,也就是光和七年,中平元年,羌骑叛乱不久,他们将时任凉州督军从事的边允与凉州从事韩约劫为人质,不予放还。   北宫伯玉等人攻入金城郡,斩杀金城太守陈懿,胁迫边允、韩约入伙,共推举边允为首领。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边允改名为边章,韩约也在此时正式改名为韩遂。   边章等率领数万骑兵打着诛杀宦官的旗号入寇三辅,侵逼园陵,一时间声势大振。   要是一直得胜还是勉强维持联盟,但此番连续遭遇了挫折后,西凉军的内部的矛盾便开始滋长了起来。   边章和韩遂的战败,也让其威信大失,原本他们是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两人推举出来的,虽然在羌人中颇有名望,但麾下兵员却比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两人少上许多。   双方也发生了一些争执,不过紧接着荡寇将军周慎率汉军三万追击至榆中城下,引军将榆中城包围。   双方的争执才平息下来,汉军此时连败西凉军,正是士气高涨之时。   边章、韩遂二人原本就是汉官自然是知晓汉军精锐战力,心知困守榆中城定然毫无出路。   于是边章,韩遂两人带兵自榆中城北面潜伏出城,绕过了周慎的汉军主力,控制了葵园峡。   葵园峡两岸石壁峭拔,岩层嶙峋,是黄河兰州段最为狭窄的地方,宽度仅75米,因此,也称为百峻口峡,乃是榆中城的水上门户,兵家必争之地。   边章、韩遂二人领兵占据了葵园峡,等于是将周慎军的粮道截断。   周慎惊慌失措,立即撤销了对榆中城的包围,调头撤军,但在通过葵园峡时,遭遇了边章、韩遂二人统率的西凉军的穷追猛打。   周慎率领的汉军损失惨重,丢弃了全部的辎重,几乎全军覆没。   边章、韩遂二人也因为再度大胜汉军重新在军中树立起了威望,但双方争执仇恨的种子也就此在韩遂心中埋了下来。   汉军虽然新败,但西凉军的战力仍旧无法彻底压倒汉军,太尉张温率领的美阳汉军主力,实力并未损耗过多,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韩遂任凉州从事,就在凉州,深知这些羌人的习性。   此前的争执也让韩遂明白了,这些羌人不足为谋,他们干的是叛乱一事,稍有不慎,就是兵败身死的下场,全族尽灭。   汉军就在一旁虎视眈眈,但西凉军内部确是矛盾重重,如今西凉军每次做出决策,都需要北宫伯玉、李文侯、边章、韩遂四人一起决定。   北宫伯玉、李文侯两人皆是羌人,自然是意见一致,然而让韩遂更为寒心的,边章竟然有时候也附和北宫伯玉、李文侯两人,将韩遂置于一旁。   中平三年(186),12月22日,冬至,榆中城一片欢腾。   南面再度传来了好消息,驻扎在望垣的董卓军被西凉军击退,顺着河道仓皇逃回了美阳的汉军驻地。   眼见形势一片大好,安稳下来的西凉军在城中大办宴会,犒赏三军,谁也没有注意到韩遂眼中的那一抹厉色   天色渐暗,欢腾了半日的西凉军终于开始平息了下来。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两人此刻满嘴的油脂,两人对拼酒力,喝到此时几乎连路也走不稳当了,要起身如厕都得被亲兵搀扶着。   一众亲兵虽然有护卫之责,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两人心情,也让他们喝了不少好酒,此时这些亲卫的脸上也俱是带上了潮红。   边章虽然没有羌人如此放纵,但汉军主力终于退走,也是让他心情极为舒畅,一扫阴霾,肚中也是灌下了不少美酒。   韩遂也是面色潮红,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晃晃,只不过当他低垂着头时,目光却仍是清明无比。   众人沉迷酒食,堂中舞女妙曼的身姿更是让人沉醉无比。   自然也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府衙内除了原本看守的军卒外,又多出了不少人。   就在众人饮酒作乐之际,坐在韩遂的一名亲卫轻轻的锤击了一下韩遂的肩膀,与此同时,也没有人注意到,榆中城府衙敞开的大门被两名军卒,缓缓的关上了。   韩遂端着酒杯,慢慢站起身来,脸上虽然还带着潮红之色,但眼眸却丝毫没有浑浊之色。   管乐在这一刻陡然也停了下来,酒精的作用让众人的头脑转动的有些迟缓。   北宫伯玉楞了一下,紧接着便拍击着身前的案桌高声喝骂道:“狗杀才,继续奏乐!”   眼见北宫伯玉勃然变色,他身旁的舞女都被吓了一跳,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文侯也是附和着大声的呵斥道,不过他很快闭上了嘴巴,因为他发现了场中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管乐的旁边,站立着数名穿着甲胄,手握短刀的军卒。   众人的眼神全都集中在了站立着的韩遂身上。   “韩文约,这是……”   边章面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他发现了一些端倪,想着便摸向腰间,可他的兵刃却并没有被他带进堂中。   他想站起身来,但酒精麻痹着他的大脑,心中的惊惧也使他无法有效的控制自己的身躯。   北宫伯玉心中一惊,抬头看向四周,只见四周的房门之外已是人影绰绰。   “一群酒囊饭袋。”   韩遂居高临下,不屑的看着眼前丑态百出的众人,发出了一声嗤笑,眼眸里流露出了令人心悸的杀机。   韩遂猛然将手中的酒杯掷于地上,庭堂两面的木门霍然被人拉开,无数手持着利刃刀斧的军卒猛然跃入堂中。   一道道鲜血喷溅而出,将整个庭堂的墙壁,地板染成了血红,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杀戮不知道进行了多久,庭堂之中的哀嚎声,尖叫声,喝骂声各种的声响都已经完全消失。   韩遂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布,将手中的短刀慢慢擦拭干净。   在他的脚边,是满脸惊恐的边章,他圆睁着双目,口腔微张,却无法言语,鲜血正从他的心口的位置流出。   整个庭堂内,都积上了薄薄一层的血水。   韩遂迈步从尸首上走过,站在门旁看着庭院内的景象,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而在他的身后,还能站立的人,就只剩下那些手持刀斧的军卒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缇骑四出   “新入道的道众截至今日,只有1750人,这些人里多是没有家眷的人。”   刘辟看着手中的竹简,向着许安禀报着上党郡郡内各城的发生的事。   这样的情况许安早有预料,汉军只是暂时被黄巾军击退了,上党郡的民心并不在他的手中。   许安向后躺去,斜靠在了椅子上。   这椅子是许安自己绘制图纸,让麾下的工匠制作而成的,他实在有些不习惯长时间席地而坐。   许安用左手支撑着身体,询问道:“鹰狼卫准备的如何了?”   刘辟恭敬的回应道:“狼卫新任缇骑260人,现编有600人,鹰卫新任缇骑110人,现编有240人,各城、乡间、聚落情报已经交由情报司整理完全,鹰狼卫已经准备完全,只待主公军令。”   许安思索了一会,紧接着嘱咐道:“招收耳目一定要慎重,这段时间务比要小心隐匿,不要打草惊蛇。”   “一年已经又要结束了。”许安目光闪烁,身上散发的凌厉杀机流转在狭小的房屋之中,“既然年关将近,就让我们为上党郡的百姓献上一份大礼,那些跳梁小丑的表演也该谢幕了。”   ……   上党郡,长子城,鹰狼卫署衙。   署衙内站满了身穿玄衣,外罩革甲,腰间系着环首刀的鹰狼卫缇骑。   这些鹰狼卫的服装是许安亲自设计的,衣服的样式形制和后世明朝时期的飞鱼服有些相仿。   不过飞鱼服做工复杂,在明朝时期也只是作为赐服存在。   现在上党郡中的工匠、资源也颇为稀缺,所以并没有飞鱼服那么复杂。   不过就是普通的贴里形制,没有任何花纹,选用黑色为底色。   所以现在所有的鹰狼卫区别于普通的黄巾军士卒,他们都是穿着一身的黑衣,头缠黑巾或则是戴着黑盔。   这些尽皆穿着黑衣的鹰狼卫缇骑站在署衙内,不由的让人觉得有几分阴冷。   而且纵然是如此多的缇骑云集,但鹰狼卫署衙内却是出奇的安静,唯一能听到的只是轻微的喘息声,更是显得有些可怖。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一阵脚步声突然从经历司内响起。   一众鹰狼卫缇骑的目光尽皆被吸引向了经历司。   经历司位于鹰卫镇抚司和狼卫镇抚司的中间位置,主要是管辖鹰狼卫公务文书的出入、誊写及档案封存等事项。   不过经历司除此之外,还是鹰狼卫的指挥使刘辟办公的地方,平日间刘辟就是在此处处理鹰狼卫的各项事务   经历司大门被两名看守的鹰狼卫缇骑推开。   刘辟阴沉着脸,缓步走出了经历司,他也是穿着和其他鹰狼卫缇骑一样的黑衣,只不过,上衣处用丝线绣着一只苍鹰和灰狼。   刘辟的身后,还站着十三名穿着差不多样式黑衣的鹰狼卫缇骑。   只不过这十三人身上的黑衣,并没有人同时绣着鹰狼,其中有十人身上绣着灰狼,三人身上绣着苍鹰。   刘辟举目环视署衙中的一众缇骑,冷声道:“缉拿名单已经下发给各百户官,驾贴上但凡有名之人,不得走脱一人。”   “按名拿人,抄没家产,缉拿亲族,胆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诺!”   一众鹰狼卫缇骑皆是轰然应诺。   沉寂了已久的鹰狼卫署衙陡然热闹了起来,随后署衙外街道上的百姓都自觉的站在街道的两旁。   因为无数身穿黑衣,腰跨环首刀的鹰狼卫缇骑已经从鹰狼卫的署衙中蜂拥而出。   鹰狼卫的署衙外此时已是沸反盈天,大队大队的鹰狼卫缇骑从长子城中疾驰而出,向着上党郡各地飞驰而去。   虽然并不知道这些鹰狼卫的缇骑是要去做什么,但所有人都明白,中平三年的最后一月注定是不平凡的一月。   ……   屯留城中,突然出现了很多身穿黑衣的鹰狼卫缇骑,这自然引起了城中百姓的注意和警惕。   郭盛坐在阁楼的窗边,小心的看着那些从窗外街道上缓步走过的鹰狼卫缇骑,不由的有些胆颤心惊。   他至今还记得上回屯留城外,也是这样多出了很多黄巾军的斥候。   然后,在长子城,上党郡内三家根基深厚的豪强就这样被许安宣判了死刑,整族的人被黄巾军连根拔起,从此消亡。   郭盛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坐立不安,他站起身来吩咐家兵,叫来自己的族弟。   “郭常,你过来……。”   郭常从他大哥郭盛的脸上看到了惊惧的神情。   郭常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郭盛,他感觉郭盛的身躯都有些颤抖,询问道:“大哥,怎么了?”   郭盛定了定心神,苦涩的说道:“屯留城中多了不少鹰狼卫缇骑,我怕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郭家身为上党郡的大族,自然也有情报来源,鹰狼卫的职责,他自然也是了解一些。   “郭家数百年的传承不能断在我郭盛的手中,若是后继无人,我郭盛又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我郭家的列祖列宗……”   “今日晚上,你带定儿他们从宅院内的地道潜伏出去,地道通向城北的一处民宅,等到天明,你们再潜出城去,我挑选的护卫都是族中的子侄,你且放心。”   郭常心中一惊连忙道:“大哥,郭华不是已经领兵归附在了那许安的麾下了吗,鹰狼卫的缇骑应该不会动我们郭家吧?”   郭盛摇了摇头,说道:“不能将希望全都寄托在郭华那里。”   “大哥,保重……”   郭常面色难堪的楼。   曾经着段他走过无数遍的阶梯,却从来没有今天一样艰难。   郭常也知道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郭家也赌不起,因为输家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身死族灭!   上党郡中,鹰狼卫缇骑的活动牵动着郡内一众士族豪强的心。   谁也不知道,这些鹰狼卫的缇骑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恐惧的阴霾笼罩着整个上党郡,也笼罩在一众士族豪强的心头。   时间悄然逝去,随着万家的灯火,汉帝国又向前颤颤巍巍的迈出了一步,在爆竹声中正式步入了中平四年(187)。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公审   事情并没有郭盛想的那么简单,鹰狼卫的缇骑还未出长子城时,各地的黄巾军驻军就已经收到了许安的将令。   上党郡内的十三座城池也早已经进入戒严的状态,所以郭盛的计划终究是要落空了。   新年初始的第一天,屯留城的街道上却并无半个行人。   屯留王家宅院门外,此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四十余名黄巾军的弓手,还有上百名黄巾军的军卒,排布着军阵站在王家宅院的门前。   一名黑衣上绣着狼纹的鹰狼卫百户,站在军阵之前,他的身旁还站着四名鹰狼卫的缇骑。   王家宅院内,一众家兵环卫着屯留王氏的家主王约,王约握持着长刀,满脸的怒色。   “奉大贤良师令,擒拿屯留王氏家主王约,抗拒执法者,就地格杀!”   宅院外传来了鹰狼卫百户的喊话声,又让王约的心更凉了一些。   “府中其余众人的是非功过,我鹰狼卫皆有定数,罪不至死者众多,不要枉送了性命。”   王约脸色一变,看向周围的家兵,果然有些家兵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纷纷看向王约。   王约见状厉声喝道:“屯留李氏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有多少活命,你们难道不知道?”   “黄巾贼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你们的,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宅院外鹰狼卫的百户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喝令道:“撞门!”   “咻”   哨音响起,十余名黄巾军力士已经抬起撞木冲向了王氏宅院的大门。   ……   上党郡的一处乡间。   三名满脸横肉的男子挎着腰刀从街道上旁若无人走过,街道上的百姓看见他们都好似见了瘟神一般,纷纷躲避到了一旁。   “哼。”其中一名脸上带有刀疤的汉子,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右侧好像有风声乍响。   猛然回头,只见一只陶罐正向他疾速飞来,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大。   “好胆!”   刀疤汉子怒喝一声,腰间利刃陡然被其拔出,那瓦罐被腰刀挡住,在空中裂开成无数的碎片,纷纷扬扬的掉落在地。   三人皆是一齐看向右侧,只见街道的旁侧,一名身穿奇异黑衣的男子,正握着冷森森的环首刀站在一处房屋前盯视着他们,脸上还带着冷笑。   刀疤汉子心中有些凛然,那人带给他的观感和常人截然不同,那冰冷的目光让他只感觉如芒在背一般,他感到了危险。   少年时,他曾在山涧看到一只猛虎,他现在的感觉就如同当时那猛虎给他带来的感觉一般。   刀疤汉子往后退了半步,沉声向着身旁的两人说道:“有些不对……”   “大哥,你看……”   站在刀疤汉子身旁的一人,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的喊道。   刀疤汉子回头看去,他发现不知道何时,身后已经站上了三名同样穿着黑衣,手持环首刀的男子。   而且在街道的两侧,还出现了数名头裹着黄巾的军卒。   “黄巾军!”   刀疤汉子,握紧了手中的腰刀。   ……   深夜,长子城大部分的地方都已被黑暗所覆盖,但府衙内却是灯火通明。   刘辟带着鹰狼卫的文书走入长子城。   在中平四年的新年第一天内。   上党郡内各乡间、聚落、市井,鹰狼卫的缇骑一共缉拿了二百一十人。   屯留王氏,谷远韩氏……上党郡五家,共计被鹰狼卫缇骑缉拿了七百四十二人,驾贴上有名有姓者更是无一人走脱。   新年的第二天,上党郡郡内的百姓都被前一天黄巾军雷厉风行的行动给吓了一跳,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人敢走出家门,生怕波及到他们。   驻扎在城外的黄巾军守军也开赴进了城中和乡间,更是上党郡中百姓心中惊恐。   ……   中平四年的第一天,郭盛完全是在惊恐之中度过的。   屯留城中喊杀声大作,郭盛就坐在阁楼上,就定定的看着门外,他没有想过反抗,因为他知道反抗是毫无作用的。   但那些穿着黑衣的鹰狼卫缇骑和黄巾军的军卒,每次路过郭家的门外时,都让郭盛一阵提心吊胆,但所幸他们一次也没有停下脚步。   郭盛在阁楼上度过一整夜,他甚至不敢闭眼入睡,他心中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在凌晨之时,他已经收到了王氏宅院被黄巾军军卒攻破的消息。   也在门前看到了被绳索捆绑着,被黄巾军的军卒押送着前往城南的一众王家族人。   郭盛看到了昔日王氏的家主王约,垂头丧气的走在最前方,郭盛从他的身上再也瞧不出半点的神气。   等到押送王氏族人的军兵全部尽数都从郭家门前走过之后,郭盛这才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郭盛想要站起身来,但他的腿已经都麻了,而且他身上的衣衫都已经冷汗所侵透,此时放松下来,才感到了一阵冰冷。   “主公,小心。”   身旁的仆人慢慢的扶起了郭盛,将一件大氅披在了郭盛的身上,扶着郭盛缓缓向后院走去。   就在这时,郭盛的耳中却听到了一阵喧哗。   郭盛抓住搀扶着他的仆人,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快去打探一下。”   还不等身旁的仆人的回复,一名小厮已经连滚带爬的向着郭盛跑了过来。   “主公,鹰狼卫的缇骑就在门外!”   郭盛如遭雷击被定在了原地,那鹰狼卫的缇骑如今在他的眼中,就如同那地府之中索命的阴差一般,甚至还要可怖。   那小厮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缓又说道:“说是要请主公前往城南,说是审理屯留王氏的罪孽,需要主公前去观审,还点名了族中几名管事一同前往。”   浑然不知道自己说话只说了一半,差点没把他的家主吓的愣在原地。   郭盛的心思也经历了大起大落,陡然听到鹰狼卫的缇骑就在门外,只以为郭家也无法幸免遇难,结果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是过去观审。   郭盛也不顾不得责骂那通信的小厮,毕竟那些鹰狼卫的缇骑还在门口等着,郭盛带着仆人连忙赶到了宅院门前,亲自将两名通信的鹰狼卫的缇骑迎入了院中。 第一百八十八章 群情激愤   郭盛等人跟着两名锦衣卫的缇骑一路南行,沿路的人流也慢慢的变的密集了起来。   街道上不时还有一路小跑而来,全副武装的黄巾军军卒,以及那些骑乘着战马疾驰而去的鹰狼卫缇骑。   越离近南城,车驾外的喧哗声便越来越大。   郭盛紧张的坐在车内,两旁是两位神情自若的鹰狼卫缇骑。   彷佛是看到了郭盛的紧张,其中一名长相看起来略显阴鸷的缇骑沉吟了一会,宽慰道:“郭家主不必担忧,我鹰狼卫缉拿之人,都是惹得天怒人怨之辈,欺压良善的豪强恶霸。”   另一名看起来面相颇为和善缇骑也附和道:“郭家灾荒年间,还曾施粥救护过民众,市井乡间多是念着郭家的好处。”   “屯留王氏之前我们就听闻了一些风声,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当时大贤良师只是下令抓捕了李氏。”   郭盛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拱手谢道:“多谢提点,实不相瞒这几日,确实有些慌张。”   那面色和善的缇骑摆了摆手:“郭家主言重了,郭家主在阁楼坐了整整两日,我兄弟二人想了想,还是给郭家主明说较好,省的郭家主担心啊。”   郭盛心中凛然,但面色未变,他坐在阁楼,街道之外,可看不到他的面容,这两名鹰狼卫的缇骑是如何得知的?!   阴鸷的缇骑不急不缓的说道:“只要遵纪守法,顺应黄天,自然可保性命无忧,家族兴盛。”   “但若是学屯留的李氏、王氏为恶乡里,惹得天怒人怨,学谷远的韩氏给汉军通风报信,等我太平道的惩戒到时,不要后悔就好。”   郭盛心中惊愕,更不敢多问,应承了几句后,双方都默契的停下了交谈。   此时外面的噪杂声已经非常刺耳了。   车帘被掀开,马夫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主公,可能要下车步行一段距离了。”   郭盛掀开窗帘,外面的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乎挤满了街道。   两名鹰狼卫的缇骑对此情景好似早有预料,直接说道:“下车吧。”   郭盛应承了一声,跟着鹰狼卫的缇骑走下了马车。   虽然人潮密集,但沿路都站有黄巾军的军卒在维持着秩序,所以也并没有生出什么动乱。   郭盛看了看四周的,城南的这处地方他来过,这里是太平道去年十月之时新建立的一处广场。   这处广场的中央有一处颇大的高台,平日里是太平道符祝讲解经义、收纳信众的场所。   此时整个广场已经容纳了一半多的人了,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流正从屯留城的四面八方赶来。   广场的四周上都站满了黄巾军的军卒,那些身着黑衣的鹰狼卫缇骑则是站在高台的旁边。   高台之上除了站有鹰狼卫的缇骑,还跪伏着数名穿着囚衣人犯,他们低垂着头颅让人看不清面容。   “走吧,郭家主,我们在前方给您留了一个地方。”   正当郭盛发愣之时,那名面色和善的缇骑在身后推了一把他。   郭盛反应过来,也不敢拖沓,一行人紧紧跟着两名鹰狼卫缇骑向前走去。   越往前走,四周的喧哗声便越大,郭盛一眼望去,从这些人的脸上他看的到尽皆是充斥着仇恨扭曲的面容,甚至有些人并没有看向高台,而是怨毒的盯视着郭盛等人。   高台周围,警戒的黄巾军军卒也越来越多,那些平日里王氏欺压过的百姓,他们都想挤到前排去,都想睁大自己的眼睛,看清楚那些曾经高高在上,欺辱过自己仇人的下场。   为了这一天,他们等待了无数个日夜,在痛苦之中,在漫漫长夜之时咬牙切齿,痛不欲生,却无力反抗。   “啪!”   长鞭落地,在地上发出一声暴响,随后哨音大作,吓得那些想要挤上前去的百姓为之一滞。   一名鹰狼卫的百户官骑乘着骏马,大声的呵斥道:“我是鹰狼卫百户沈续,奉大贤良师令主持屯留城公审!会场胆敢有冲击军阵者,即可擒拿逐出会场!”   沈续左手微举,身后大队的黄巾军军卒已经蜂拥而出,将高台和人群隔出了一片区域。   “胆敢有冲击高台者,人群之中生事者,视为王氏同党,即刻斩杀!”   随着沈续的呵斥,还有黄巾军的军卒在侧维持秩序,喧嚣的人群也开始慢慢的沉寂了下来。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高台响起,人群的目光都缓缓聚集了高台之上。   “抬起头来!”   一名手持长鞭的鹰狼卫缇骑猛然挥动手中的长鞭,厉声喝骂道。   “啪。”   长鞭狠狠的抽打在他身前的几人的背脊,登时在其后背的白色的囚衣上划上了一道血痕。   郭盛双目微眯,他终于看清楚了高台之上那穿着囚衣的人犯面容。   那是屯留王氏家主一系,最位高权重的几人。   而高台的下方,还有上百名身穿囚衣的人犯,他们都是王氏的族人,还有几名市井的恶霸。   “带人犯王约!”   高台之上鹰狼卫的缇骑双手拉着锁链,牵扯着归附在地上的人犯,向前走去。   广场上无数人都盯视着高台上,那个狼狈不堪,令人恶心,昔日在屯留地境,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大人物。   沈续手持着竹简,一双锐利的鹰目扫视着高台之下,高声宣讲道:“我鹰狼卫,奉大贤良师缉拿王氏有罪之人,一百一十二人人!”   四周高台的黄巾军军卒皆是大声的重复着沈续的言语,确保广场上每一名民众都能听清。   “罪犯生死,不由我太平道决定,皆有诸位民众而诀!我等只论述罪犯罪状!”   “是生是死,皆有诸位诀定!”   沈续的话语如同一块大石一般,丢入了平静的水面,激起无数浪花。   人群之中陡然爆发出了一阵喧哗声。   “罪人王约,屯留王氏之家主,接任家主十一年间,肆意侵占民田,勾结官员,虐杀士民……”   鹰狼卫的缇骑大声的宣读着王约一条条的罪状。   每宣读一条,王约的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便又惨白了一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杀!   他抬起头望向台下,台下是汹汹的人潮,是那些平日里对他唯唯诺诺的人,是那些平日里对他畏惧如虎的人。   平日里这些人看向他的眼神之中,只有敬畏,只有惧怕,只有惊恐。   但今日王约却发现高台下,那些民众的眼中尽是怨毒之色,尽是凶厉。   若是没有台下那些全副武装的黄巾军军卒隔开,台下汹涌的人潮只怕是顷刻间便要将其撕成碎片。   王约木然的看着台下一张张愤怒的脸,恐惧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在害怕,他想要言语,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咙之中,让他开不了口。   还不等罪状宣读完毕,高台之下,便已经响起了山呼海啸喊杀声。   “杀!”“杀!”“杀!”   广场之上,那些围在前排的民众皆是歇斯底里的大声呼喊着,一如之前处决李氏的时候一般。   鹰狼卫的缇骑停下了罪状的宣读,结果已经注定,又何必再宣读。   “咚!”   高台上的战鼓被黄巾军的力士敲响,广场上的众人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沈续站在高台之上,冷声喝令道:“屯留王氏罪大恶极,处腰斩!即可执行!”   “哈哈哈……”   沈续双眼微眯,身前王约的肩膀耸动了起来,那隐隐约约笑声正是从他的喉中传将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   只见王约仰起头从他的喉中陡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冲向看台。   但牵引着锁链的鹰狼卫缇骑却不会给他任何的机会,两名缇骑奋力拽住锁链,直接将王约拖倒重重的摔在了台上。   王约状若癫狂,他大声的呵斥着,怒骂着:“贱民,刁民,你们不过一群蝼蚁罢了,你们怎么敢!我是屯留王氏的家主!你们怎么敢啊!”   鲜血充斥着王约的脸庞,使得他的脸庞一片通红,甚至连眼珠中都充斥着血丝。   但王约的狂怒却没有吓到任何一人,高台之下那些平日里被王氏欺辱,被王氏压迫的民众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   沈续面色一变,厉声喝道:“斩!”   两名握持着锁链的鹰狼卫缇骑猛地向左右两侧同时走去,锁链登时绷直,王约整个人也被拉的跪立了起来,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惨叫。   “杀!”   高台之下,是一张张充斥着愤怒的脸。   王约仍旧大喊着:“待到我大汉天兵至时,尔等尽皆给我王氏陪葬!!!”   “放肆!”沈续面色铁青,怒发冲冠,急令道:“斩!”   “哗啦啦”   铁链在高台上摩擦,一名魁梧的黄巾军的力士握持着一柄大斧大踏步而来。   “斩!”“斩!”“斩!”   高台之下,群情激愤,尽皆是声嘶力竭的大声喊杀。   “嗬!”   黄巾军的力士低吼一声,将手中的大斧高高举起。   在王约惊恐的神色中,大斧带着呼啸的风声划过了低沉的天空,重重的斩下。   凄厉的惨嚎声从王约的喉咙之中迸发了出来。   锋利的斧刃切开了他的背脊,切断了他的脊柱,斩断了他的皮肉。   青绿的脏器、白花花的肠子从王约的腹腔之中滚落而出,鲜血将王约周遭染成了一片血红。   王约歇斯底里的哭嚎着,挣扎着。   这个曾经高高在上,横行霸道的豪强圆睁着眼睛,剧痛使得他在无比剧烈的挣扎。   王约双手的指甲因为剧烈的挣扎都已经被磨掉了,指尖的血肉都翻了出来在,高台的木板之上,也被他抓出了一条条血痕。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眼前也逐渐变得血红了起来,生前的一切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从王约的脑海中一划而过,最终停留在了这处高台之上。   “纳命来!”   就在王约的眼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背脊上出现了一只满脸沾染着鲜血的厉鬼,那厉鬼拉扯着王约的头发,拼命的嘶吼着。   再然后,更多的厉鬼出现在了王约的眼中,他们拉扯着王约的身躯,撕咬着王约的,王约拼命的吼叫着,想要驱赶他周遭的厉鬼。   但他已经无法再抬起自己的手臂,甚至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屯留王氏的家主,就这样在惊惧之中,死在了高台之上。   大仇得报,一名白发的老妪跌坐在地上,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   一百一十二人。   包括屯留王氏的家主在内,全部被当场斩杀。   而就在同时,整个上党郡各地也在发生着同样的事情。   鹰狼卫的缇骑,黄巾军的军卒,太平道的符祝,主持着公审,审判着那些为恶乡里,横行霸道的豪强、恶霸、贼匪。   大规模的公开处刑,也警醒着上党郡内一众士族豪强们,警醒着那些隐藏在山林中的贼匪。   鹰狼卫虽然只是初建,许安知道上党郡内定然还有漏网之鱼,但没有关系,这次缉捕如此之多的人,足以震慑宵小。   许安相信,只要局势未变,上党郡内就再无豪强胆敢与郡外汉军勾结了。   当然成果远远不止于此。   斩杀乡间、聚落的恶霸,也让太平道收获了大量的民心。   公审结束的当日就有郡内就有上千人申请加入太平道,等到各地的情报送往长子城时。   整个上党郡新增的太平道信众已经多达七千余人了,比之前的一千七百多人要超出了数倍之多。   鹰狼卫也第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那些穿着奇异黑衣的缇骑,几乎成了那些作恶之徒的噩梦。   那些士族豪强也在此次行动,注意到了鹰狼卫的能力,他们也隐隐的感觉到了,鹰狼卫好像在监察着上党郡内的风吹草动。   他们也明白了,在黄巾军的统治之下,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这些士族豪强曾经居住的坞堡已经被黄巾军尽数烧毁,那些不愿意走出坞堡归附黄天的豪强,也都被黄巾军一个接着一个尽皆拔除。   整个上党郡的治安从来没有如此的好过,甚至一度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   那些平日里在城中,乡间巡视的黄巾军军卒,甚至还会收到路人的一些赠礼。 第一百九十章 赋税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所有的苦难只积压在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的身上,那些高门大户,那些豪强世家,那些达官贵人却可以高坐于豪宅之中,肆意的享乐寻欢。   而那些上党郡原本的官吏,在见识到了鹰狼卫狠辣的手段后,如今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因为那些自以为聪明,不愿意配合的官吏,无一例外,都被那些凶神恶煞的鹰狼卫缇骑带入位于长子城城北的鹰狼卫署衙。   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了,从此了无音讯。   甚至最为恐怖的是,他们在自己的家中,偶尔提及的话,那些缇骑居然可以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更是让这些原本略有些不愿意配合的官吏胆颤心惊,到如今对黄巾军下达的命令,任务已经是不敢怠慢分毫,生怕进了那恐怖的鹰狼卫署衙。   经过了数月的培养,道堂中的那些符祝也勉强可以胜任部分文吏的工作了,黄巾军对上党郡的统治,也逐渐的加强了起来,不再如同以往那样力有未逮。   ……   鹰狼卫署衙。   经历了上一次的公审后,鹰狼卫的名声也逐渐传播了出去,也让人起了畏惧之心。   此时鹰狼卫的署衙外,倒是安静了不少,那些行人路过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加快一些脚步。   “吁——”   阎忠勒住座下的战马,看了一眼身前的鹰狼卫的牌匾,心中也是有些发毛。   许安当初召见刘辟,建立鹰狼卫时,谁也没有告知,他也是在鹰狼卫初次缉捕官吏时,才弄清楚其中的一些关节。   不过他本以为,鹰狼卫只是用来监察那些官吏,但今年年初的缉拿行动,又让阎忠对鹰狼卫更了解一些。   这些鹰狼卫缇骑监察的范围远远不止他当初所想的一般狭小。   阎忠带着护卫走到了鹰狼卫的大门前,他还是第一次走入鹰狼卫的署衙,看到木柱上的刻字,轻声念了出来。   “监察天下,巡视九州……好一个鹰视狼顾,这名字倒是取得妙。”   阎忠的护卫出示了一下阎忠的令牌,鹰狼卫缇骑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便让开了大门。   步入大门后,来到一处庭院之中,四周的过道上,皆是形色匆匆的鹰狼卫缇骑。   左右两侧隔断的门墙旁,各用挂牌写着鹰卫,狼卫,正中有一处修缮的颇为威严的房屋,门外的庭廊中站满了穿着重甲的黄天使者,正是鹰狼卫的经历司。   阎忠收回了目光,距离许安召见他已经有些时间了,他虽然对鹰狼卫有些好奇,但也不能让许安等的太久。   阎忠快步走向经历司的方向,黄天使者几乎没有不认识阎忠的,所以也没有人阻拦阎忠,阎忠直接踏入了经历司中。   经历司中,不止是许安在,刘辟,龚都,张燕等将都云集至此。   许安此时正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竹简,像是在思索什么,不过许安也听到了阎忠的脚步。   阎忠先向许安做了一辑,疑惑的问道:“主公,如此急切的召我前来,所为何事啊?”   许安示意阎忠坐下,说道:“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收取上党郡内那些豪强侵占土地的事吗?”   “鹰狼卫已经将从那些士族豪强中收取的土地,记录了下来。”   阎忠眼前一亮,脸色也露出了喜色。   “如此甚好,那些隐户,还有流民,缺地的民户,府衙之中就有记录,我还有些担心赶不上春种,误了农时。”   许安笑了笑继续说道:“稍后我就让鹰狼卫将竹简送到你办公的场所。”   “不过这些土地作何使用,军师可有什么设想。”   听到许安的询问,阎忠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这些土地,我认为直接划归太平道的名下,租借给那些民户使用。”   此前许安曾经和阎忠提了这件事,所以阎忠的胸中其实早有腹稿。   许安接着问道:“那军师以为,应该收取几成的租税?”   对于该收取几成的租税,许安确实有些把不准,他并没有详细了解过汉代的税赋。   他依稀记得好像说汉代的田税只收取三十税一,但若是只收取这些租税,对现阶段黄巾军来说,只怕是远远不够。   阎忠回道:“各地宣讲太平道皆是劝人从善,军中严令军卒不得扰民,又公审豪强,恶霸,收拢民心,更是不愿强征百姓入伍,入道。”   “我认为土地的租税应该稍轻,以便为主公收拢民心。”   “上党全境尽归黄天,如今主公并没有颁布任何收复税赋的法令,而且主公征召徭役,也是补给钱财,所以我认为现在租税可以收取三成。”   许安眉头微皱,向阎忠确认道:“三成?”   “对,三成租税,如今并没有收取其余任何的赋税,既无人头税,也无算赋、口赋等繁杂的苛捐杂税,收取三成的税赋放眼如今的天下,甚至可以说是修生养息了,而且正合主公目前的方略。”   其实正如阎忠所说,汉代如果只是田税的话,确实轻微,但实际上要缴纳的远远不止田地赋税一项,人头税、口赋、算赋……   还有如今一系列新增的苛捐杂税,还有官府征召的徭役,这些都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了升斗小民的肩膀之上。   在汉朝,从出生之时起,只要名字出现在政府的户口册子上,所有人都要交人头税。   虽然田地的赋税率很低,但对于一家人来说人头税还是要交不少。   汉朝立国之初规定,口赋征收范围是七岁到十四岁的儿童,每人每年二十三钱。   汉高祖四年(公元前203年)“初为算赋”。   规定凡年龄15岁到56岁的成年男女,每人每年交纳120钱。   称为一算,用作购置车马兵器。文帝时改一算为40钱,武帝时又恢复到120钱,宣帝时又以90钱为一算,成帝时以80钱为一算。   虽然优势算赋在某些时候会减轻稍许,但减赋措施并不会长期施行,百姓身上的负担依旧很重。   “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赋钱,为置库兵车马。”《汉仪注》   惠帝在位期间,政府还曾将算赋作为一种鼓励人们生育的政治手段。   “惠帝六年,女子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也就是说女子到了十五岁还没有出嫁成家的,人口税就要交常人的五倍,即600钱。   那个脆弱的小农经济时代,虽然国家田赋征税很低,但是农业产量也很低。   遇到丰收年景,除去各种税役花费之外,百姓勉强还可以维持生活。   只是一旦遇到天灾人祸,蝗水旱灾,无数百姓便会立即破产,这时那些士族豪强再趁机收拢田地,将破产的农民变成奴隶,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势力、家族。 第一百九十一章 攻略河东   议定了田税,阎忠看着经历司坐着的黄巾军一众将校,接着问道:“主公,召我应该不单是为了田税的事吧?”   许安点了点头,承认道:“对,还有一件事。”   经历司中黄巾军的一众将校皆是打起了精神,看向许安。   许安继续说道:“鹰卫已经探明了消息,卢植已经从并州返回司隶,上郡、西河郡两郡郡兵已经折返回郡,北部汉军的压力已经减轻。”   “刘辟,取山川地势图,还有沙盘来。”   “诺。”   站在许安身后的刘辟立即应承了一声,转过身去发号施令,一众鹰狼卫的缇骑迅速的行动了起来。   不多时,一副巨大的山川地势图,就挂在了经历司堂中。   这副山川地势图上党郡周围的地形颇为详细,不过其余几郡,就看上去有些简陋了。   这是因为绘制这张图,是根据原来上党郡内的地势图绘制而成,加上最近鹰卫探查的一些情报,和许安的一些记忆一起绘制而成。   众人看着眼前的山川地势图,一时间心情也有些激荡。   太岳、王屋、太行、上党四地,被淡黄色的燃料所涂抹,北地匈奴的势力被浅蓝色的颜料涂抹,汉朝则是浅红色。   而此时汉帝国在并州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云中郡、五原郡、朔方郡、定襄郡四郡基本上都是浅蓝色的颜料,还有上郡和雁门郡北部一片地区,也是浅蓝色的颜料。   这四郡实际上到中平四年之时,已经归于匈奴人的势力范围内,正陷入内忧外患之际的汉军根本无力掌控,不过此时匈奴的单于还有大部分的部族,基本上还是听令于汉帝国。   属于汉帝国的浅红色颜料,则是被蓝黄两色,也就是匈奴势力和许安统领的黄巾军势力夹在正中央。   现在在并州汉帝国实际只控制雁门郡、上郡、西河郡、太原郡四郡之地。   漫长的边境线,也让并州的汉军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稍许片刻,一张沙盘也被鹰狼卫的缇骑推了出来,放在了许安身前不远的位置,那巨幅的山川地势图前方。   “诸位起身,过来看一眼这个沙盘。”   经历司中,一众黄巾军将校皆是围拢了过来,聚集在沙盘的前方,仔细的观察着许安口中的沙盘。   沙盘用沙砾堆切而成,范围颇大,和众人面前挂着的那副山川地势图描绘的是同一地方。   汉军驻兵的地方用插着一面红旗,表示汉军所在,黄旗则是黄巾军驻扎的地方。   上面的小旗还有姓名,代表着领兵的将领。   刘辟、张燕等人倒是在井陉关看过许安摆放的沙盘,当初袭击石脆山汉军大营前夕许安就摆放了类似的沙盘。   不过郭泰、徐晃等人自然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倒是觉得新奇。   周仓双手撑在沙盘的边缘说道:“这个沙盘,倒是比山川地势图看起来清楚的多。”   “确实。”郭泰点了点头,“要是在山中作战,斥候勘察地形,能在营中摆放沙盘,调动军卒倒是方便很多。”   许安笑道:“鹰卫的缇骑就是学这个,日后作战,我自然会派遣鹰卫的缇骑过来协助摆放沙盘。”   “不过今天不是让你们来看这个沙盘有什么作用的。”   许安取过一根长棍,指向悬挂着的山川地势图。   “今年二月份,荥阳郡民将会揭竿而起,义军前期将会取得胜利,汉军不能抵挡,他们会一路挺进到中垒方向,也就是这里。”   众人顺着许安手中长棍所指示的方向看去,棍头落在了洛阳城的东面,河内郡的中垒位置。   “但是荥阳郡的义军后继无力,大概在三月份时就会被汉军击败,汉帝国不会容许有任何力量能够威胁到京师重地。”   郭泰面色微变,但是很快就平复了下去,他之前也从其余将校的口中听过许安的传闻,据说许安能未卜先知,料敌机先。   现在许安言之凿凿的说今年二月,荥阳郡民将会起义。   郭泰看了看周围刘辟、阎忠等人见他们好像都深信不疑一般,也没有开口询问。   许安环视众人,言道:“汉军的目光到时候会被这些义军暂时吸引过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趁着汉军注意被转移,一举攻取河东郡。”   “我想过援助荥阳郡的义军,但鹰卫送的来探报,汉帝国如今在河内郡防御又加强了数分,更有黄河天险,能供我们渡河的地方很少,而且根本得不偿失,所以想要和荥阳郡义军会师根本不现实。”   “所以我决定,趁着他们吸引汉军注意的时候,夺下河东郡,也算是为他们分摊了一些压力,慰籍他们的牺牲。”   许安握着手中的长棍,看向众人问道:“对于攻取河东郡,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不假思索的回道:“但听大贤良师将令。”   许安现在在黄巾军中的威望甚至超越了昔日的张角,他做出的决定,很少会遭到麾下将校的反驳,只有阎忠偶尔会提出一些许安没有注意到的细节问题。   郭泰新附,自然也不会贸然质疑许安的决定。   许安对众将这样的反应颇为满意,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说一下我制定的方略,诸位且看沙盘。”   众人随着许安手中长棍指向的地方,看向沙盘的河东郡。   河东郡地处黄河的东面,南面是中条山,中条山的南面毗邻黄河,称得上是天险之地。   西临黄河和并州上郡隔河相望,东临太岳、王屋两山。   北面则是吕梁山的南部地区,和西河郡接壤,而郡内平坦的地方,则是从西南黄河一带,到东北一带,也就是吕梁山的东南部,和太原郡接壤。   众人观摩了一段时间后,许安便继续言道:“现在已是一月底,还有几日就要到二月了。”   许安顿了一顿,沉声道:“郭泰何在。”   “末将在。”   郭泰连忙抱拳回应。   “如今王屋、太岳两山已经在我们的管辖之内,白波军善长山地战,我需要你派遣一支偏师进入中条山,占住中条,吸引汉军的注意。”   郭只是泰微一思索,便应承了下来。   “还有这一处。”   郭泰顺着许安指向的地方看去,许安在沙盘上指的地方是好像一处山谷,在河东郡的正中央地带,而且那个地方也正是河东郡平坦地区的中间位置。   “这里是?”郭泰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此处正是白波谷。”   许安笑着解答了郭泰的疑惑。   郭泰目光闪烁,他抬起头看向许安。   他当初还在疑惑,为什么许安会将他封为白波将军,麾下的部曲封为白波军。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军议方略   许安双手撑在沙盘上继续说道:“鹰狼卫已经渗透进了白波谷还有周围的地区。”   “汉军的部署,都已经标识在了沙盘上,白波谷内只有两支小股贼匪势力,谷外的关隘处驻扎汉军只有一屯之数,不足为惧。”   “北部河东郡汉军并不多,只有一千余人,等你占据了白波谷后,截断了河东郡南北的联络,我再带军自太岳山各关隘出,截断河东郡与太原的联系。”   “诺。”   郭泰应承一声,回道:“除了防守关隘的军卒,我统属的白波军目前有五部军卒可以调动,韩暹为人机警,素来沉稳,可以领两部军卒前往中条山,我自领三部军卒攻略白波谷。”   “好,你进攻白波谷时,我会让张燕从太岳山出兵策应,龚都领一部军卒随你同行。”   许安得到郭泰回应,转过头看向一旁的张燕继续说道。   “河东郡北部汉军不足为惧,到时候张燕你占据河东郡和太原郡的交接处后,即可领兵南下,攻取河东郡北部。”   “郭泰,到时候让龚都率领本部军卒留守河内,截短南北汉军的联络即可,你再领本部军卒前往吕梁山,吕梁山中没有听说过有大股的贼匪,而且汉军驻兵也不多,主要是采桑津这个渡口,我需要你快速占据采桑津,截断上郡汉军的支援路线。”   “到时候张燕也会向西进发,进攻吕梁山,截断西河郡汉军的可能的来援路线。”   阎忠微微颔首,许安布置的方略并无问题。   许安分配完三将的命令后,偏头看向阎忠,询问道:“军师,现在上党郡治理可还忙的过来?”   阎忠回道:“大致已经步入正轨,上党郡内得益自上次公审后,秩序大好。”   许安犹豫一下,还是说道:“我准备亲率大军从白波谷望南,征伐河东郡,响让军师随军。”   中平四年(187年)二月的这个时候,凉州将由耿禀接任刺史,耿禀上任后开始大肆招募军卒,准备讨伐韩遂。   而汉军的主力就在司隶校尉部,右扶风的美阳附近,收到来自凉州的压力自然是大减。   若是许安此时带兵进攻河南郡,难保不会派遣一支军队,前来支援河南郡。   所以许安需要阎忠来帮他一起统领军队,否则万一遭受战败,所造成的影响是许安无法承受的。   阎忠思索了片刻后,说道:“现在郡内的事务,基本没有什么难受,露台赵家家主赵乐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留他在长子城不会有什么大碍。”   许安点了点头,对着阎忠郑重的说道:“那就这样定了,大军开拨的准备,就拜托军师辛苦了。”   “为主公分忧,乃是应当之事。”   阎忠拱手作了一辑。   “徐晃、何曼、周仓、白饶。”   许安正视着面前四人,下令道:“徐晃你领武卒营在前,为大军先锋,何曼领锐士营和我同行,周仓,白饶,你们二人各领一曲骑兵。”   “诺。”   四人拱手应命。   “刘辟,你即可派信使传信张白骑。”许安对着身旁的刘辟吩咐道:“让他袭扰太原、雁门两郡,不要让汉军没了后顾之忧。”   听到许安的命令,刘辟当即应承了下来。   但此事阎忠却上前了一步,建议道:“主公,让张白骑袭扰太原,雁门两郡,我认为此事有些不太妥当。”   “此话怎讲?”   阎忠继续言道:“主公,张白骑并非我太平道中人,之前归附主公是因为畏惧主公军容鼎盛,北伐太行,他定然是无力抵抗,所以才选择归附。”   “之前主公侵攻晋阳之时,也曾下令让他袭扰并州北部,不过据左校、郭大贤等人禀报,张白骑只是象征性的出兵袭扰了一下雁门郡,就马上收兵回山了。”   “现在主公占据了上党后,重心不在太行山,张白骑在两年前便拥兵四千余人,此时人数应该更多,恐怕对主公畏惧之情又减弱了几分,只怕更不会乖乖听从调令。”   许安眉毛一挑,偏头看向沙盘一侧站立的左校、郭大贤,还有左髭丈八三人,冷声问道:“此事当真。”   左校听到许安询问,不敢怠慢,立即回道:“军师所言确实属实,当时我等奉大贤良师令袭扰并州北部,刘石、平汉两人都有出兵,但张白骑确实如军师所言,只是出兵袭扰了一处聚落,就收兵回山了。”   许安面色阴沉了下来,他对此事尚且不知情,只以为张白骑也和左校等人一样已经归附,没想到张白骑却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真是自寻死路……”   许安此时已经起了杀心,张白骑既然不想久居人下,对他的将令又是阳奉阴违,那这样的人留着也无什么用。   “继续传令张白骑出兵袭扰太原,雁门两郡,他不是常骑白马吗,那就封他做白马将军,再告诉他袭扰任务完成之后,我会拨给他钱粮,补充他的消耗。”   许安的声音清冷了下来。   “先稳住张白骑,等我夺取了河东郡,再来收拾这个蟊贼。”   许安双手离开了沙盘的卓沿,双手抱胸,沉声说道:“方略议定,诸位早做准备,将这山川地势图上的河东郡,也染成黄天的颜色!”   “诺!”   经历司中,一众黄巾军将校皆是轰然应诺。   片刻之后,整个经历司只余下了许安和刘辟两人,许安的脸色还是一直阴沉着,刘辟站在他的身后一语不发。   半响后,许安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鹰狼卫初建不久,缺少人手,这次张白骑之事我不知情,无妨,不过我设立鹰狼卫就是想要避免这种情况。”   “鹰狼卫需要任何补充,都可以向我要求,我希望以后这样的事情,尽可能不要再出现。”   ……   随着许安的将令下达,整个上党郡的黄巾军也快速的行动了起来。   北面由于上郡,西河郡的汉军撤离,也使得一部分的黄巾军可以脱离了北部关隘的防守,又让许安麾下的兵员充实了一些。   上党郡内各城的百姓也注意到了变化,黄巾军好像开始有什么动作了,街上巡视的军卒也开始逐步的减少了。   官道之上,也能看到大量正在行军,集结之中的黄巾军部曲。 第一百九十三章 风雨欲来   中平四年,二月七日。   郭泰引白波军三部,合计一万余人已经抵达了太岳山的西侧,前锋部队距离白波谷只有三十里的路程。   此时郭泰营寨驻扎地方在太岳山西侧的一处略微低矮一些的山岭地带。   一名鹰卫的缇骑匆匆步入郭泰的军帐之中,也带来了白波谷具体情报和周遭的地形信息。   稍许片刻,几名随军的鹰狼卫缇骑,便在沙盘上大致将白波谷的地势还原了起来。   白波谷毗邻汾水,西南面五十里处便是临汾城,临汾城东南面三十里则是绛邑,距离北面平阳城约七十三里。   “张燕将军传信来说,预定在二月八日晚间抵达霍大山,二月九日的清晨,对永安城发动攻击。”   郭泰沉吟了一会,又问道:“大贤良师的部曲现在到了何处了。”   “这里。”负责通信的信使观察了一下挂在郭泰身前的山川地势图,指向翼城的北部一带。   “徐晃将军先锋武卒营,此时驻扎在翼城的北部山区,大贤良师准备先取下翼城,然后沿着浍水西进。”   “翼城……”   郭泰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山川地势图,思索了片刻后,偏头看向身旁的胡才询问道:“韩暹那边怎么样了?”   胡才立即回道:“韩暹已经通过山道,进入中条山,但中条山地势不明,所以行军速度较慢,但是预计能在大贤良师进攻安邑的时候,抵达预定位置。”   听到胡才的禀报,郭泰微微松了一口气,直到目前来说一切都还算顺利。   只是山道狭隘,确实是对行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   许安麾下黄巾军的大规模调动,自然也没有瞒过汉帝国,就算许安建立了鹰狼卫监察地方,但消息还是汉军的探子送至了汉帝国的宫廷之中。   时隔半年黄巾军再次大举行动,上党郡的黄巾大军向西调动,也牵动了汉军的注意。   出兵支援河东的诏书很快从洛阳传到了美阳的汉军大营,太尉张温也得知了黄巾军异常,还有河东的危局。   河东郡土地肥沃,算是汉帝国的一处粮仓之地。   而且河东地区盐、铁矿场颇为多,更是扼住了关中、山东的交通要道,凡是占据并经营河东的掌权者,都会为其军事斗争带来非常有利的条件。   据三国志杜畿传载,曹操曾对谋士荀彧说:河东被山带河,四邻多变,天下之要地也。   从这些信息中,自然可以直到河东郡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更别提河东郡是属于司隶校尉部了,本来许安占据了太行山,可以随时出兵河内郡,就已经让刘宏是如鲠在喉一般难受。   此时要是放任许安再占据了河东郡,汉军要防备的地区就更多了。   而且河东郡若是沦陷,这也无疑会让并州处于一个难堪的境地,而境外那些名义上臣服汉室的匈奴各部族见到汉帝国的衰弱,恐怕也会生出一些别样的心思。   美阳,汉军大营。   此处是司隶汉军的主力所在,也集结着如今汉帝国几乎最精锐的部队。   五校的禁军,三河的骑士都在此列,他们南征北战,为汉帝国立下赫赫功勋。   无数的军帐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透过着层层的军帐,越过无数的甲士,在一处青幕的大帐之中。   张温正看着手中的诏令,脑袋微微有些眩晕。   他现在终于能理解到昔日压在皇甫嵩肩上的担子,有多么的沉重了。   但张温现在又能派谁去平叛?   荡寇将军周慎,在榆中城战败,还失去了大量辎重,三万多汉军,回来的只有寥寥数千人,   若不是周慎重金贿赂十常侍,只怕此时早已被去官免职了。   破虏将军董卓,手底下更是一帮骄兵悍将,根本无法指使,而且军纪败坏,派遣去了河东郡只怕黄巾军没有为祸河东,倒让董卓捷足先登。   而军中张温唯一看好的将领孙坚,此时却还在皇甫嵩的麾下听命。   “看来只有执金吾袁滂了……”   张温紧锁着眉头,叫来亲卫。   “传令执金吾袁滂,领步兵、长水两校,三河骑士一千骑,再领郡兵八部,火速驰援河东郡。”   ……   天子刘宏虽然沉迷享乐,但他也能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对于任何挑战他皇权的事,他都无法坐视不理。   凉州叛军虽然声势浩大,但终究是在美阳战败被挡在了司隶之外,但这太行的黄巾军却屡屡撩拨着刘宏的底线,想要侵攻司隶。   刘宏面色阴沉的可怕,他感觉到了威胁,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这支与众不同的黄巾军。   之前就算是朱儁战败,他也没有太过于担忧,但如今汉军细作探听的消息一件一件的传来,都证明着许安统领的黄巾军和之前光和七年的黄巾军大不一样。   许安在上党、太行、太岳、王屋等地四处传道,救治病患,开设道堂培养基层文吏,他们不再急于和汉帝国决战,而是在谋求发展。   刘宏虽然沉迷享乐,但他也不是蠢人,他知道许安在做什么,想做什么,也知道许安攻取河东郡是为了什么。   刘宏有一种感觉,许安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安心的在图谋立业之地。   先是太行,再是上党,太岳,王屋,连成一片,然后再是河东郡。   按照黄巾军目前控制的地带,只要占据了河东郡,控制了渡口,山丘地带,汉帝国在短时间很难再次重新夺回其地。   如果黄巾军真占领了河东郡,并州的汉军到时候只能勉强维持住固有的地盘,根本无法提供什么帮助。   甚至连固有的地盘很大可能都无法维持,如果黄巾军想要继续进攻的话。   刘宏站在堪舆图前,仔细的看着堪舆图上的形势,喃喃自语道:“许安……你到底在等什么……”   “难道……”刘宏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了起来,他猛然想到了一个可能。“难道他料定了我大汉将有更大的动荡发生?”   “太平道……张角……”   刘宏脑海之中闪过了太平道的种种传言,他霍然转身厉声道:“蹇硕!”   “臣在。”   殿中站在刘宏身旁不远的蹇硕立即应承道。   “命各地官吏,严查太平道之事!”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河东风云   山道之上,一队打着黄旗的骑兵从中疾驰而过,也惊起了林间栖息的飞鸟,盘旋在林外不敢再度飞入入树林。   一只苍鹰也被着异动惊起,掠出了巢穴,俯身向着山道快速落去。   山间劲风鼓荡,苍鹰借着风势再度向前,它那锐利的鹰目却好像发现了什么,一振羽翼,一个盘旋消失在群山之间。   一面面黄旗在山道之上被山风吹的猎猎作响,山道之上,黄巾军的队列蜿蜒绵亘。   ……   白波谷关隘,不远处林间那被惊起的飞鸟引起了汉军的注意。   “好像有些不对。”   一名汉军队率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转头对着身旁的军卒吩咐道:“速去通报屯长。”   汉军屯长收到传信后,急匆匆的带着麾下的军卒登上了关墙。   就在这时关外的几名斥候的也正好骑马赶到了关下。   “屯长,快开关门!黄巾贼距离关隘只有三四里的距离了!”   驻守关隘的汉军立即打开了关门,将汉军的斥候放了进来。   他们也从斥候的口中得到了黄巾军的大致情况。   前些日子,就传信过来告诉他们上党郡的黄巾军好像有些异动,准备西进,侵攻他们河南郡。   但却并没有兵员补充,因为此时的河东郡,已是人心惶惶,郡兵的主力,都集中在了几处重要的城池之中设防。看.毛.线.中.文.网   ……   郭泰带领着前锋部队,一路急行,终于赶至了白波谷外的汉军关隘,本以为是一场攻坚战,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这处关隘他们并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   情报所说的一百多名汉军彷佛凭空消失了一般,直到郭泰走入关隘之后,才发现了端倪。   这里很多营地都没有人住过了,只有马厩和少数几处营房,有人居住。   看来汉军已经放弃了在关隘处阻截黄巾军西进,只是留下了少数的汉军骑兵,留作侦察。   不得不说,这个决定还算明智,河东郡郡兵在上次葵城之战,遭受了惨重的伤亡,虽然新募了一些郡兵,但还是兵丁稀少,从太岳山到白波谷,可以出去道路也颇多,实则无险可守。   最好的办法确实是退守主要的城池,拖延时间,等待汉军主力回援。   ……   二月九日,张燕领三部黄巾军,约九千余人自太岳山关隘出,围困永安城。   二月十日,郭泰带着白波军进入白波谷,进入吕梁山,向西推进,但这一次由于吕梁山的关隘基本都汉军控制。   所以郭泰带领的白波军推进速度也变缓了下来,汉军凭借着关隘险要的地势竭力抵抗着黄巾军的突击。   同样是二月十日的消息,只不过不是河东郡的消息,而是来自并州,太行贼匪张白骑出兵袭扰雁门、太原两郡。   二月十一日,徐晃带领的武卒营抵达翼城城北,在城北四里处安营扎寨。   一时间各地告急的文书如同雪花一般,传递入了洛阳的宫廷。   而就在此时,河南尹何苗也给刘宏带来了一个更为不秒的消息。   荥阳发生了民变,现在已经云集了数千人,汉军的主力,现在主要屯兵在美阳,河内,京师地带,所以荥阳留守的汉军比平时还要少了数分,根本无力阻挡。   而就在荥阳民变的前夕不久,黄巾军也从太行陉的天井关,还有白陉,滏口陉三处地方袭扰周遭的郡县,将河内汉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荥阳就在敖仓的南面数里处,敖仓现在存放着大量的粮食,一旦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不好幸好敖仓的守将警惕,荥阳民变之时,并没有擅自出击,而是严守敖仓,后来又截断了义军北上的道路,敖仓才得以保全。   但是敖仓虽然守住了,但是荥阳就在河南郡,距离洛阳距离不远,刘宏无法坐视不理。   因此刘宏急令何苗调集禁军,又征召了各地的郡兵领兵出佂,前往荥阳去平叛。   ……   翼城北部,黄巾军营寨,此时一阵人声鼎沸。   许安统领的黄巾大军陆续走出了山岭之中,再有三四日,许安麾下两万余名大军就将尽数抵达翼城吗,完成对翼城的包围。   夜幕已经笼罩了群山,黄巾军在翼城的城北下了明营,毫不避讳翼城的汉军。   毕竟守卫翼城的汉军,不过只有数百人罢了。   不过黄巾军也没有就此太过于懈怠,斥候,哨兵依旧是时刻保持着警惕。   此时武卒营的大帐外围,站满了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   阎忠正站在大帐之中,和许安、徐晃两人在一副堪舆图前,探讨着河东郡的形势。   “目前鹰卫探听的情报,上郡汉军暂时没有行动,上郡汉军的作用主要是在北部警惕和控制匈奴人,所以我认为他们要集结起来支援河东郡,还需要大概十日以上。”   “西河郡汉军,已经从河东郡的北部开始进入了吕梁山中,但因为匈奴异动的原因,支援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   “我们现在要注意的是美阳方向的汉军援军,那是汉帝国最为精锐的部队,我们攻略河东郡,汉庭绝不会就此坐视不理,丢掉河东郡。”   “张温虽然军略不如皇甫义真,但他为人稳重,派遣来平叛的部队,自然是深思熟虑,比较过双方实力,汉军战力定然高于我们。”   阎忠沉思了一会,继续说道。   “张温麾下,荡寇将军周慎新败,自然不会以他为将,破虏将军董卓,骄横跋扈,领兵将令也不是他,所以领兵的人选,其实只有一个人。”   阎忠转头看向许安,严肃的说道:“袁滂袁公熙。”   “此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但也听过传闻,此人性格沉稳,用兵谨慎,所领部曲战力又比我军强盛,是攻略河东最大的阻碍。”   “从美阳汉军驻地到河东郡约有500余里,留给我们攻略河东郡的时间并不多,最多只有十五天,一旦袁滂领兵进入河东郡内,战局就很大可能会陷入僵持之中。”   许安盯视着眼前的堪舆图,这个情况他之前也有考虑到,“十五天足够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阳谋   中平四年,二月十三日,永安城投降,永安县令、县尉、县丞尽皆殉国。   二月十七日,郭泰终于占领了吕梁山南部地区,但由于西河郡的汉军增援,汉军也占据了河东郡吕梁山的北部地带。   而汉军也在采桑津集结了一千余名郡兵,还有豪强募集的一千多名私兵,合计两千三百余人。   郭泰所率领的白波军,有一部留守在了吕梁山中和汉军对峙,所以此时身旁只有四千余名军卒。   这些白波军,并没有经过许安训练,而且也没有全部换装新的武备,许安虽然给郭泰调拨了一批甲胄和刀兵,但也极为有限,只是让郭泰将自己三四百名亲兵尽数武装了起来。   而其余的白波军,还用是老旧武器,披挂着破烂的革甲,甚至无甲。   郭泰也试着对采桑津发起了一次攻击,但在汉军的强弓硬弩,还有强有力的抵抗下,很快郭泰统领的白波军便败下了阵来。   而张燕在攻取永安之后,在平阳城也遭到了汉军强有力的抵抗,天下并没有不透风的墙,黄巾军在上党郡的所作所为,自然让河东郡这些士族豪强胆颤心惊。   他们放弃了坞堡,集中在平阳城中,想要凭靠着平阳城阻挡黄巾军前行的脚步。   实际上他们也确实做到了,平阳城挡住了张燕的攻势,缺少大型攻坚器械的张燕军,只能选择围城,打造攻城器械。   黄巾军在河东郡北部的攻势暂时陷入了僵持。   对于这个情况,许安并不意外,他和阎忠讨论过了。   河东郡豪强世家的势力比之上党郡几乎要强上一个档次,单说河东郡的卫家就比整个上党郡的豪强势力要强。   河东的卫家初兴于汉名将卫青,被立为皇后的卫子夫,卫氏家族就是从那一刻起平步青云。   后汉书卷八十四列女传记载:“蔡文姬适河东卫仲道。夫亡无子,归宁于家。”   才女蔡文姬的第一任丈夫就是出自河东卫家的卫仲道。   可惜卫仲道早逝,否则凭借河东卫家的势力,蔡文姬也不至于战乱时被胡骑掳走。   光合七年后,天下接连发生动乱,黄巾军死灰复燃,又在上党郡崛起,也让河东卫家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卫家的家主自然也不是什么庸人,自然留有保全家族的手段,而且卫家绵延至今,在河东郡内的势力更是盘根交错。   卫家门下眷养的门客更是数不胜数,甚至在许安带领黄巾军刚出太行山不久,卫家比汉军还要先一步收到了消息。   河东郡的郡守王邑也不是蠢人,北方异族的威胁,郡内的士族豪强,募集私兵,建立坞堡他也全都知晓,同为世家,他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此时河东郡正遭到了上党黄巾军的威胁,甚至于王邑还从河东郡的武库中,取出了一部分的武备提供给河东的士族豪强,帮助他们武装私兵。   北部的军情线报相继传来,就在许安带领黄巾军主力攻陷翼城后,向绛邑开赴之时。   王邑上书刘宏,请求扩大郡兵编制的也得到了批准,信使快马加鞭的给王邑带来这个好消息。   短短的三日之间,河东郡重新武装起了五千名郡兵,王邑将武库中的甲胄,兵刃尽数取出,发放给河东郡的内郡兵,补充战力。   而之所以,王邑能在短短三日之内,武装如此多的军卒,并非是强征百姓入伍,也并非是滥竽充数。   这五千多名郡兵,尽皆是卫家、还有河东郡几家大族的私兵,甚至于真正能指挥这支军队的,根本不是王邑派遣过去的军司马,指挥的权力都牢牢的握在了河东卫家派去的副手上。   二月十五日,黄巾军围困临汾,绛邑两地,龚都和许安两人统领的军队在汾水成功会师。   而在安邑一带,河东郡已经悄然集结了六千余名郡兵。   ……   二月十八日。   绛邑城破,当绛邑城的守军,看到黄巾军的攻城器械过来后,便直接放弃了抵抗。   毕竟绛邑城中不过也只有一屯多的汉军。   黄巾军正式入驻绛邑,紧接着临汾也告破。   一路而来,黄巾军攻取河东郡的计划顺利的简直可怕。   至于为何这么顺利,实际上这是王邑的缓兵之计。   王邑的设想当中,这些投降的城池,定然让许安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的兵力来驻守,进一步的削弱黄巾军主力的军力。   目前白波谷以南,黄巾军攻下的几座城池,其实都是河东郡汉军主动放弃的城池,丢给黄巾军的城池。   汉军在各个城池中,组织了民兵,上城抵抗拖延时间,但只要黄巾军攻城器械一运送过来,这些汉军马上就会带着民兵尽数投降。   王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太行黄巾军再上党郡,还有之前对河内,冀州的侵攻。   也让他们知道许安麾下的黄巾军重视民生,在意民间的看法,而且军中也有严令不允许骚扰民众,劫掠百姓,城池。   而且每次当黄巾军攻取城池后,王邑留下的汉军细作就会城中民宅中纵火,扰乱黄巾军,进一步的阻碍了黄巾军推进速度。   还派遣了河东的水师,沿途骚扰黄巾军的补给。   这是阳谋,目的就是为了拖延黄巾军行动的速度。   至于为什么不屯一些士兵在城中坚守,河东郡久无战事,城池比之上党,并州的城池,要低矮许多,根本无法坚守多久。   王邑知道黄巾军从晋阳城掳掠走了一批熟练的工匠,如今也得了上党郡工匠的补充。   既然黄巾军攻坚的力量得到了加强,那么坚守那些城防薄弱的城池,无疑是削弱河东汉军的势力。   而且这些被抛弃的城池,在王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那些豪强世家趁在城中的财物、人员都早都被他们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黄巾军又不会烧毁城池,肆意劫掠,那又有什么可担心。   从美阳前来支援的汉军,基本是都是选拔的精锐。   统军主将乃是执金吾袁滂统领,共计两万六千人,加上河东郡的六千郡兵,还有一两千的私兵,总兵力将会突破三万六千人。   上党黄巾军此番出兵,最多也就是五万余人,还不是集中一处,而是分散于各地。   据汉军斥候报告,许安直辖黄巾军人数大概在两万人以上,各地城池再一削弱,到达安邑附近,最多只有一万六千多人。   但到时候,安邑四周足足驻扎着三万六千汉军,就算许安正面击败了朱儁,但他也没有办法以一万多人,击败两倍于黄巾军的精锐汉军。   到时候那些陷落的城池,还不是统统都可以光复。   至于城池陷落的责任。   黄巾军大举入侵,兵力数万,要知道黄巾军入侵之时,整个河东郡明面上的武装力量,也才三千余名郡兵,抵挡不住,实属正常。   王邑也早就将计策密奏给刘宏,得到了刘宏的默许。   所以刘宏也不会过于追究王邑的失地之责,这也使得王邑更加有恃无恐。   而黄巾军也确实按照着王邑的想法,被这些城池拖延住了脚步。   前线传递来的军情,还有黄巾军的反应,一切的一切都在证实着,王邑的计策似乎正在起效。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正中下怀   河东郡的形势,好像正顺着王邑的意愿发展。   中平四年,二月二十三日。   许安统领的黄巾军终于抵达汾水的南渡的渡口,距离安邑城直线距离只有五十里左右。   但是汉军的斥候也给河东郡的汉军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美阳汉军正在渡河,预计最迟在三月初,大军就能抵达安邑附近。   汾水北岸渡口,许安带领的黄巾军就云集于此。   此刻码头上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好像正在筹备渡河事宜。   而黄巾军大营之中此时也是沸反盈天,人来人往,军营之中哨音四起,无数的军卒被调动了起来,气氛剑拔弩张。   汾水的水面之上,汉军的水师正在游戈,而南岸则是河东汉军的大营。   此时的王邑踌躇满志,借助汾水,再加上水师的存在,除非对岸的黄巾军插上翅膀,否则根本无法打到安邑的城下。   他已经收到了斥候的探报,黄巾军在每座城池大概留下了千人左右,现在许安统领的黄巾军主力,只有一万五千余人,只是防御绝对绰绰有余。   只可惜汾水的水师,长年没有战事,所以可战的船只也并没有多少,否则,单凭水师便可以完全挡住黄巾军渡河。   ……   黄巾军大营,中军大帐外站满了背负着靠旗的黄天使者,帐内已经聚集了黄巾军一众将校。   许安背负着双手,站立在沙盘的旁边,沙盘的周围,还站着,阎忠、徐晃、周仓等将。   沙盘上塑造的正是黄巾军大营周边的环境,鹰狼卫的缇骑和军中斥候配合,结合堪舆图,只花了一日多的功夫,便用沙盘将黄巾军大营周边的情况,塑造的清清楚楚。   许安看着沙盘上,插着的红色小旗,有些无奈的说道:“果然,汉军在此处留下了防守的军力。”   “那是当然。”阎忠笑道,“我军一路来,临汾城破,我军南下,汉军自然会有所防备。”   许安仔细的看着周遭的地势,开口提议道:“这处渡口虽然地处要道,但是可惜地势颇为险峻,若是有一城池在此,汉军必然会在这里设防,不过我们倒是可以留下一部的军卒,在此处筑城,防止汉军北上。”   阎忠思索了片刻回道:“这倒也行,不过留守的部曲,还需要选取一名大将才行,否则汉军主力前来,只怕是凭白折损兵力。”   许安摆了摆手,说道:“这些以后的事,暂时不要说了,恩之,你先说下我军的近况如何。”   “诺。”   阎忠拱手应承了一声,便将这几日黄巾军的情况娓娓道来。   “这几日张燕已经先后攻破永安,杨县两座小城,抵达平阳城北,但现在河东北部的汉军都聚集在平阳城,所以暂时还没有攻克平阳,目前还处于鏖战之中。”   “太原郡的援军并没有赶来,张白骑和平汉,大计三人出兵袭扰看来还是有效。”   许安点了点头,平阳城算是河北东部城防守备最强的城池了,汉军聚集在平阳防守张燕的侵攻,许安毫不意外。   而且平阳的汉军再加上豪强的私兵,也算不得什么,如今这个局面平阳城的结局已经注定,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北方太原郡现在受困于太行贼匪的骚扰,又收到上党郡方向的威胁根本无力支援河东郡。   黄巾军主力已经占领了汾水北岸之地,如今平阳一带已经是被彻底孤立了,处于孤立无援的平阳城城破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龚都之前带了一部分的军卒支援郭泰,现在郭泰已经带着白波军已经控制了吕梁山大部分山区,但是北面西河郡的汉军增援已经抵达,最关键的两处城池,还没有攻下。”   “现在蒲子城附近已经聚集着超过两千余名汉军,算上河东北地豪强的私兵防守总兵力应该有四千余人,郭泰现在压力颇大,只能勉强守住关隘。”   “蒲子城吗?”   许安看了一眼沙盘,果然蒲子城的四周,插着四面汉军的小旗,而黄巾军的黄旗则是分布在三个关隘之处。   阎忠沉吟了片刻,继续进言道:“汉军如今还在增兵中,而且也开始对关隘发起进攻,白波军战力比主公麾下的军卒要差得多,如果不派兵北上的话,可能汉军会重新控制北部地区。”   阎忠握持着绢扇,指了指蒲子城西南部的另一处城池,说道:“北屈城城防薄弱,但防备兵力有一千余人,不过大部分应该是临时征募的壮丁,那些豪强好像都龟缩在各自的坞堡之中,没有聚集在城中。”   “攻取北屈城并不难,如果不是北面汉军势力增强,现在北屈应该早被我军攻下了。”   许安双手抱在胸前,思索了片刻后问道:“上郡的援军到了吗?”   阎忠拍了拍绢扇,笑道:“还好我们赶得及时,现在上郡的汉军正在采桑津渡河,斥候探报,现在有一千余名汉军已经渡河,还有一千余人正在渡河。”   ……   朔风猎猎,凌厉的北风呼啸而来,卷起了山岭间无数黄巾军军卒头上的黄巾。   王邑以为阎忠和许安都掉落在了他的算计之中,但是恰恰相反,王邑此举正中许安的下怀。   许安早在侵攻河东郡的方略订下后,便和阎忠商议了诸多事宜。   许安并非是什么圣人,什么天才、更不是什么军神,他唯一的优势便是清楚知道后面将要发生的大事,清楚天下形势的改变。   但许安也知道,自己的行动,也会造成蝴蝶效应,改变后世一些事件的发生,到时候这些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但所幸从广宗一路走来,到太行山,到上党郡这一路来。   许安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里最为重要的便是谨慎,许安每次出佂之时,都尽可能的料想到发生的一切可能,并想出解决的方法。   对河东郡的侵攻方略,是他沉思已久的结果,后来告知众人后,他又和阎忠商讨了良久,制定了更为清楚的计划,考虑了汉军回援、城池防备、汉军水师等各项问题。   甚至于连王邑想出这个以空间换取时间,等候汉军主力,再行收复失地的情况,他都考虑到了。   所以此时许安带领的黄巾军主力,并不在汾水北岸的渡口,准备渡河,而是已经抵达河东郡吕梁山的西南部。   也就是采桑津西,十里的山岭地带。   而汾水北岸的黄巾军大寨,只是留下了何曼还有五千多名军卒。   许安让何曼带领军卒,修建空寨,四处收集船只,营造出了将要大举南下的假象,借此来迷惑南岸的汉军。   南岸的汉军处于守势,虽然派出了斥候,但是并不多,只是根据营寨,还有沿途的见闻判断出了黄巾军的大概人数。 第一百九十七章 遇袭!   汾水北岸的这处渡口,正处三道相接之地,南临汾水,接通闻喜、安邑河东的南部一带。   东北接通河东郡的东北临汾盆地一带,通向河东郡东北部。   西北则是通往河东郡西北部的,在吕梁山中的一处通道。   许安留下了何曼领兵,营造假象骗取了河东汉军的注意力,自己却带骑兵,还有大队的兵马从吕梁山通道奔袭西北。   终于在二十五日时,抵达了采桑津的西面。   而采桑津的汉军根本没有想到,此刻本应该在汾水北岸准备渡河事宜的黄巾军主力,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十五里的山岭地带。   ……   采桑津。   二十六日的清晨,大雾弥漫在采桑津的渡口,还有周边的群山之间。   两千余名来自上郡的汉军正在沉默的用饭,他们将要在卯时出发,北上支援北屈城。   最新传来的军令,是让他们配合西河郡,还有河东郡的郡兵,从两面夹击吕梁山中的白波黄巾军,重新夺回吕梁山。   这是袁滂制定的方略,他从斥候的探报中,还有河东郡往日的情报中,得知了白波军的存在。   也知晓了白波军的具体情况,白波军战力并没有许安直辖的黄巾军战力强悍,前身是许安新收编的王屋黄巾军。   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上郡和西河郡都能支援河东郡西北部,白波军的推进受到了阻碍,而且好像军力也不过才万余人,连番作战后,虽然得到了龚都部的补充,但郭泰直辖的军卒还是降到了七千余人,面对薄子城的汉军处于守势,但还是有些力有未逮了。   如此一来郭泰统领的白波军,在袁滂的眼里便成了软柿子。   刚好上郡的援兵也抵达了采桑津附近,所以袁滂就制定了重新夺回吕梁山控制权的计划。   汉军重新夺取吕梁山,就可以威胁到现在占据汾水北岸的许安统领的黄巾军主力了。   汉军主力再至安邑,黄巾军腹背受敌,汉军的胜算又添了数成。   不过现在看来,袁滂的计划却将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付诸于东流。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汉军的营地中响起。   卯时已至,营地中上郡的汉军匆匆吃完手中的干粮,站起了身来。   很快汉军营地中聚兵的战鼓声缓缓响起,汉军的军卒在各自伍长、什长的带领下开始整队,向着营地建立的空地走去。   上郡的汉军虽然在张懿的命令下,重新征募了一批新兵,但由于其常年和匈奴人打交道,民风颇为彪悍,上郡的百姓也是亦军亦民。   征募了新兵,战力也并没有因此下降,这两千多名汉军在集结的适合只是有些许的混乱,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两千多名汉军在一刻钟之后,便缓缓走出了采桑津中,沿着官道向北开赴。   汉军的斥候,已经先行一步踏出了营地,为大军探查四周的情况。   只是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在林间的灌木丛中还有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就在汉军的斥候离开不久,一名穿着简陋革甲的黄巾军军卒,佝偻着身子,几个转身便悄然消失在了弥漫着白雾的山林之中。   ……   许安登上了一处山丘,在茂密的树林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官道上正在行军之中上郡汉军。   他身上的盔甲也不是当初朱儁所穿的赤炼铠了,而是一副防护力更强的盆领铁铠,这盆领铁铠是从上党郡武库中缴获而来。   被许安一眼看中,后来召集郡内的工匠量身订做一番,不仅防护相比于赤炼铠强了数分,行动也没有收到太多的掣肘。   不得不说,这盆领铁铠防护确实全面,连脖颈的要害都被其遮挡了起来,而且单从美观上看来,许安觉得是他接触过盔甲中最好看的一类。   只不过制造的工艺确实繁琐,至今为止黄巾军也只缴获了一套,否则许安恨不得让徐晃等一众黄巾军将校尽皆换上这盆领铁铠。   “真是警惕,不愧是汉军。”   许安感叹了一声,他和汉军作战如此多次,他注意到汉军在大部分行军的时候,都会派遣斥候探查四周的情况,几乎没有例外。   听到许安的感叹,一旁的阎忠也是笑着说道:“幸好这些汉军的斥候,都是上郡来的,常年在草原行走,不熟悉山地作战。”   如果不是因为大雾,还有许安麾下黄巾军斥候常年在山地探查经验丰富,只怕是多半会被这些犀利的上郡汉军斥候给发现了。   许安回头看向阎忠,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阎忠点了点头,展开了手中的绢扇,想要遮住林间呼啸而过的北风。“周仓领骑兵两百在汉军行军方向前设下了埋伏。”   “以哨音为号,周仓领骑兵对前队汉军发起进攻后,白饶就会领骑兵三百从官道后方袭击汉军后队。”   许安冷眼看着官道下的汉军行军队列,慢慢握紧着腰间环首刀。   ……   官道之上,并没有任何人在交谈。   有的只是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兵刃和盔甲碰撞声响。   正在行军的汉军队列旁,一名军候打扮武官骑乘在一匹战马之上,身后还跟着数名亲卫。   这军候的身形颇为魁梧,胯下骑乘的战马虽然比他的身后的几名亲卫坐骑显得要高大些,但在他的座下还是显得有些不协调。   他身后一名亲卫见到他打量着官道两侧的树林,有些疑惑上前问道:“奉先,有什么不对吗?”   吕布勒住战马,盯视官道旁的树林说道:“从我们抵达采桑津开始,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却说不上来……”   成廉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上回吕布有过同样预感的时候,他们紧接着便遭到匈奴人的围攻,几近生死才逃回了军营。   郝萌打量着两侧的树林,皱着眉头道:“官道两侧的密林实在是太近了,若是藏有伏兵,根本来不及反应,确实有些不妙……”   “我军斥候都在前方,行军路上皆有探查,就算是在密林中也隐不下伏兵……”成廉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否决道。   “我也觉得有些不对。”魏越牵引着座下不安的战马,“我听闻许安连战连胜,一路夺取了太行、上党,连朱儁都败在了许安的手中,但吕梁山的黄巾军现在却处于劣势,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曹性眼珠转了一转,开口提议道:“奉先,我让高顺、候成和魏续,让他命令曲内的军卒小心一些如何?”   吕布点了点头,应允了曹性的请求。   曹性应命离开了吕布的身后,抽动马鞭,驱赶着战马向队列的前方急驰而去。   “咻”   密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鸣叫声,这鸣叫声颇为奇异,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鸣叫,密林之中顿时被惊起了大量的飞鸟。   吕布霍然转头,看向密林的东侧。   “咻”   更响亮的鸣叫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鸣叫声传向四周,最后合成了齐鸣。   “不好。”   吕布眼眸中的瞳孔因为惊愕猛然放大了一圈,只见东侧的密林之中此时黑影绰绰,正朝着官道疾速驰来。   呼啸的山风贯入吕布的耳中,雷霆般的马蹄声猛然在密林中响起,山林之中也响起了嗡嗡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在耳中,听起来像是有无数人在诵唱经文一般。   吕布牵引着座下不安的战马,厉声喝道:“各屯原地结为方阵!”   虽然这些军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声音还在惊恐之中,但吕布在军中素有威望,他曲下的军卒经过了短暂发愣后,立即选择遵从吕布的军令,他们找寻着各自屯长的军旗,在官道上手忙脚乱排列成了方阵。   就在官道上的吕布命令曲下的军卒,刚刚结成了军阵之时,官道的两侧已经出现了黄色的旌旗。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吕布终于听清了那嗡嗡的声音,那是黄巾军的呐喊声!   山风猛然变大,吕布眼前的浓雾也被那呼啸山风彻底吹散,林间的白雾犹如窗纱一般被卷起。   一面土黄色的旌旗猛然从林间闪出,一名身罩白袍,手持长斧的黄巾军战将猛然冲破白雾,一马当先跃出了密林,身后上百名黄巾军的骑兵紧随这名战将鱼贯而出。   “徐……”   吕布面色微变,他看到了那面旌旗上的绣着的大字。   徐晃等人名声也随着葵城之战传播了出去,吕布了解过葵城之战,他自然知道眼前那名白袍的黄巾军战将,很可能就是在葵城之战中力敌孙坚,斩杀祖茂、黄盖两人的徐晃。   “咻”   尖锐的鸣叫声再度响起。   “万胜!!!”   一面虎纹战旗猛然自密林中闪出,山呼海啸般的万胜声紧接着,冲破了密林间缠绕着的白雾,猛然传入了官道上一众汉军的耳中。   魏越面色一变,指着那面虎纹战旗,“这是……”   “黄天使者!”   成廉目光闪烁,他也发现了那边的异况。   密林之间,猛然跃出大量身披重甲,背插靠旗的黄天使者。   这些黄天使者持着曲缘盾,握持长戟大步向前,厚重的盔甲几乎遮蔽了他们的全身,甚至于连脸上都被遮住了。   遮住他们面孔的是一张张铁制的面甲,而这一切给官道上结阵的汉军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冲击力。   恐惧在众人的心中蔓延,惊恐的情绪充斥在他们的心头,也将他们眼众那些带着面甲的变得更为可怖了起来。   “妖魔……”   一名汉军的军卒浑身战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躯,他的牙齿不停的打颤。   曾经听过黄巾军种种的恐怖的传闻,也一齐袭上心头,恐惧充斥着他的心腔,他的面前突然一黑,整个人软软的栽倒下去。   “妖术!”   那倒下的军卒,更是让周围的汉军感到惊恐,眼前那些状若妖魔的黄巾军军卒还有一段距离,不见其发一枪一矢,但军阵之中,却有人已经倒下,不省人事了,这不是妖术,这是什么!   军阵之中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方寸,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或退。   更何况是有人毫无伤痕,突然倒下!   更大的呐喊声出现。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吕布铁青着脸看着周遭的惊变,前阵,后阵不出意外都已经开始混乱了起来,黄巾军的伏击不可能只针对一处。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吕布   尖锐的哨音在林间此起彼伏,大量的黄巾军伏兵从密林之中跃出。   须臾之间,黄巾军的军卒离汉军结成的军阵不过三十步!   “咻”   哨音响起,那些戴着凶恶面甲的黄天使者齐齐止步。   “举弩!”   在各自上官的喝令声中,举起了手中的弩机。   “放!”   密集的弩箭向着官道上汉军匆匆结成的军阵攒射而去。   弩箭盯在曲缘盾上,发出了“笃”“笃”的闷响声。   但曲缘盾毕竟不是塔盾,可以遮蔽全身,组成盾阵,面对箭矢的防护只是一小部分,弩箭依旧可以透过汉军军阵中曲缘盾的缝隙射入了阵中。   汉军的军阵之中,在黄巾军一轮箭雨直辖,可避免的倒下了十数人,严密的军阵也出现了数处缺口。   “杀!”   弩箭只齐射了一轮,黄天使者便抛弃了手中的弩机,向着汉军的军阵直冲而来。   三十步的距离,转瞬便至。   披挂着重甲的黄天使者如同从山顶滚落而下的山石一般,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猛然撞入了汉军的军阵之中。   仅仅是一瞬间,汉军的军阵便已经支离破碎。   血肉之躯怎么敌得过锋利的兵刃,甚至于他们手中的长戟,都难以刺穿黄天使者的盔甲。   大量的黄天使者冲入汉军的军阵,锋利的环首刀每一次挥舞必将带起一阵血雨。   这些汉军都在行军的路上,只有普通的军士穿着轻便的革甲,扛着长戟。   而那些战阵之上穿戴着铁甲的军官,锐士在行军的路上却并不会穿戴盔甲,只是在腰间配了一把环首刀,或者汉剑,那些沉重的甲胄,兵刃都是由民夫和牲畜来搬运。   不然只是行军,那些沉重的盔甲就会急剧消耗他们的体力,抵达目的地时早就是精疲力竭,根本无法作战。   冷兵器作战,需要保存充足的体力,在行军的路途中,他们需要尽量节省行军中的体力以保证在肉搏战中有足够的体力。   一般行军中,盔甲由牲畜或是民夫驮着,甚至一些精锐重步兵还有代步的马匹,就是俗称的骑马步兵,即骑马行军到达指定位置后下马穿甲列阵作战。   许安虽然是带领了黄巾军主力北上,但也没有这么快的速度抵达采桑津。   所以他现在麾下的伏击汉军的部曲,只有一千一百名黄巾军骑兵,还有五百名黄天使者,和他的两百名亲卫,再算上徐晃等人亲卫队,总人数堪堪过了两千之数。   而其中这五百多名黄天使者,就是骑乘着许安在上党郡中收拢的代步马匹,一路疾驰过来的。   而许安等人在行军的路上,大部分沉重一些的东西也同样是由驮马来背负。   一方甲坚利刃,一方衣甲不全。   而那些汉军中武艺出众,训练有素的军卒、军官甚至手中只握着一把环首刀。   环首刀又如何能斩破那厚重的甲胄?   失去了甲胄,塔盾的遮蔽,汉军的军阵在黄天使者的冲击下,几乎是瞬间崩溃。   而另一阵的汉军更是不妙,黄巾军的骑兵只一轮投掷,便在汉军的军阵之中带起了一片血雨和哀嚎声。   而汉军军阵也在此时露出的缝隙,徐晃拉动马缰,座下骅骝马长嘶一声,后足蹬地,竟然猛地一下从汉军的军阵上空跃了出去。   根本没有给阵中的汉军留下反应的时间,骅骝马重重的落下,一名汉军队率躲避不及,被骅骝踩在了蹄下。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的胸腔踏的粉碎,鲜血从他的胸腔和口鼻中涌了出来,他眼中的神采正在飞速的消散。   徐晃长斧一记横扫,阵四中数名汉军纷纷摔翻在地。   “咻”   尖鸣声响起。   吕布看向徐晃所在位置,官道上那处百人的汉军军阵,已经被徐晃带领的黄巾军骑兵凿穿。   此时整个官道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哭嚎声,喊杀声,嘶喊声汇聚成一片,红黄两色的军卒的纠葛在了一起。   郝萌面露惊恐,扯过吕布的马缰,说道:“奉先,西南面没有伏兵,趁现在蛾贼还未合围,先逃吧!”   吕布拉过缰绳,一口回绝道:“不行,高顺他们都在阵中,这种情况我们怎么能先走!”   “取我戟来!”   吕布转头看向成廉大声喝道。   “奉先!”郝萌还想再劝。   吕布面色一变,怒声喝道:“我说!取我戟来!”   成廉匆忙从一旁的驮马马鞍上取过了吕布的铁戟,将其交到了吕布的手中。   这铁戟与一般的军卒手中握持的长戟不同,长度足有一丈三尺,连戟杆都是铁制。   郝萌眼见吕布动怒,也是不敢再劝。   吕布一提马缰,跨下战马一声长嘶,前足抬起,后足蹬地。   “驾!”   吕布大喝一声,双腿踢动马腹,胯下的骏马长嘶了一声,晃动马头,撒开四蹄猛然跃出。   成廉、魏续相视一眼,同样策动战马,紧紧的跟上了吕布。   郝萌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点钢枪,盯视着吕布等人远去的背影目光闪烁。   “啊!”   郝萌一咬牙,挥动马鞭,猛地抽向马股,他胯下的战马长嘶了一声,他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   就在此时,一股蚀骨的冰寒感已从徐晃的右边席卷而来。   徐晃心头狂跳,好像被一只林间猛虎的盯上了一般,猛然转头。   只见数十步外,四名汉骑正从右侧向着他飞驰而来。   虽然距离数十步,但徐晃却依然能感受到那汉将身上强烈至极的杀气。   徐晃牵引着座下的骅骝马,双腿一夹马腹,骅骝飞奔而出,身后尖鸣声大作,上百名黄巾骑兵皆是紧随而去。   那激昂马蹄声状若雷霆一般,震得每个人的耳膜都在隆隆作响,战马驱动之间,逆风迎面袭来,凌厉的北风刮在面上,犹如如利刃一般冻人。   黄巾军的骑兵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向着吕布四人杀去,但这一切却没有让吕布的面色有丝毫的改变。   “徐晃!”吕布虎目圆睁,怒吼一声。   一声暴喝在徐晃的耳旁响起。   “纳命来!”   数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   须臾之间,但听风声大作,那杆玄铁铸成的铁戟在徐晃的瞳孔之中正急速变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惊变   吕布虎目圆睁,气势陡然暴涨,凌厉的杀机在他眼眸中流转。   玄铁铸成的铁戟泛着清冷的幽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虹,带着空气被划破的锐响,向着徐晃的头颅挥砍而去。   “开!”   徐晃目眦欲裂,虎吼一声,擎起长斧,运起了全身的力气,砸向铁戟的戟尖!   但听“铛!”的一声爆响   金戈相击,两人的兵器之上都出现了豁口,甚至还有火光闪现。   徐晃的长斧砸在吕布的戟尖之上,将其带的微微一偏,玄铁戟从徐晃的肩上半寸滑过。   雷击般的力量从长斧上传导而来,又从徐晃的双臂灌入体内,巨大的冲击力犹如铁锤一般捶打着徐晃的五脏六腑。   一瞬间,徐晃几乎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巨大声响陡然响起,就在两人交战的一旁,一名黄巾军骑卒惨叫一声,捂着双耳从马上跌落,他的的耳中却是渗出了鲜血!   两马交错之间,吕布已经收回了玄铁戟,他虽然带给了徐晃压力,但事实上他也并不好过。   吕布握持着玄铁戟的双手几乎被那巨大的力道给震的麻木了。   但是战场之上,黄巾军并没有仁慈到给予吕布喘息的时间,他的身前,四名黄巾军的骑卒已经握举着骑矛从四方向他直刺而来。   “死!”   吕布暴喝一声,只见其腰部发力,手中玄铁戟只一记横扫,身前的四名黄巾军骑卒便已是栽落于马下!   甚至于最后一人,吕布手中的玄铁戟差点将其整个身躯斩为两段!   而徐晃这边也遇到成廉、魏越的联手夹击,两杆长枪一左一右,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直取徐晃。   徐晃强压着胸口的不适,舞动长斧隔开了成廉、魏越的长枪。   但他却没有注意到是,在他的左侧还有一条毒蛇在虎视眈眈!   一杆长枪猛然从成廉的腰后探出,疾速的刺向徐晃的腰间。   空气被刺破,尖锐的破空声在徐晃的耳畔响起。   徐晃心头狂跳,但手中长斧去势未散,根本来不及回挡。   就在徐晃以为自己将要中枪之时,那杆长枪却突然偏转了方向,从他的腰际两三寸的地方一闪而过。   徐晃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白饶手中握持的鹊画弓弓弦还在微微颤动。   郝萌就是为了躲避白饶射出箭矢,所以才会使得他手中的长枪发生偏移,并没有刺中徐晃。   战马交错,吕布四人转瞬之间已经杀入了黄巾军的骑阵,枪戟挥舞犹如雪花飞舞一般,所到之处,黄巾军骑阵之中,没有一人可以挡住吕布的玄铁戟。   枪戟所到之处,沾之即死,碰之即伤,当者无不披靡。   看着吕布等人在黄巾军的骑阵中厮杀,徐晃的脸色也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因为,就算是江东猛虎孙坚,此时此刻也比不上那名手持玄铁戟的汉将!   吕布带着成廉、魏越、郝萌三人在黄巾军的骑阵中,左右冲突,简直犹如无人之境一般,飞溅的鲜血几乎侵透了吕布的衣袍。   片刻之间,吕布带着成廉三人杀透了整个黄巾军的骑阵。   在官道之上,横陈着三十多具黄巾军的尸体。   四周的厮杀声比之之前又更甚了几分。   吕布偏头盯视着不远处的徐晃,他确实有点想和这名声名显赫的黄巾军战将多交手一会,甚至取下徐晃的首级,作为晋升之资。   斩杀徐晃的军功足够吕布从军候的职位,升任军司马。   但是眼下处于伏击之中,高顺等人生死尚且不知,他必须赶紧去前方回援。   “走!”   吕布牵引着胯下的战马,领着三骑向前方奔驰而去。   白饶策马而来,看到徐晃脸色不对,只以为他北郝萌所伤,连忙问道:“公明,可有伤着?”   “无妨,硬接了那汉将一戟,肺腑有些震荡。”   徐晃应承了白饶一声后,便看到吕布等人想要撤走。   也顾不得跟白饶道谢,徐晃便急忙喝令着四周的军卒去追击吕布。   白饶看到吕布等人向北方走去,也是变了脸色。   伏击汉军前军的是周仓,而在伏击后军的则是白饶,而负责袭击中军的部曲,领兵的正是许安!   上郡汉军行军为了防止收到伏击,分为四部分行军。   本来徐晃是要跟着许安袭击中军,但后面发现了汉军分为四部存在,所以才让徐晃带着两百余名黄天使者和一百余骑攻击第三部 分的汉军。   吕布的部曲排在了第二部 分,就是许安袭击的汉军部曲。   吕布观察四周的时候,慢慢的落在了后面一些的位置,也就是汉军行军队列第三部 分的前方,刚好遭遇伏击被徐晃截住了去路。   “快追!”   白饶猛地抽打着战马,向着北面追赶而去。   那四名汉将武艺不凡,若是许安有个什么闪失,那么整个上党的黄巾军……   ……   “上郡的汉军有如此坚韧?”   许安眉头微皱,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阎忠也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官道上的搏杀。   他们伏击的这一曲汉军,经历了一开始的慌乱后,便立马排列成了军阵,而且汉军的主官似乎颇通军阵之法。   先是以屯为单位,排列军阵,然后慢慢靠拢,合成了一个大阵。   而且这曲汉军之中,好像还有几名颇为悍勇的军卒存在,黄天使者几波冲锋都被那几人联手给击退了。   战况开始陷入了焦灼,军阵之中,那几名悍勇的军卒,甚至还披挂上了盔甲。   他们凭借着军阵顽强的抵抗住了黄天使者的攻势,双方陷入了鏖战之中。   “这曲汉军应该是上郡汉军的精锐,其余三处我军已然得胜,到时候合围完成,这曲汉军弹指可灭。”   阎忠虽然疑惑,但却没有太过于担心,他和许安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官道附近的一处土丘之上,虽然视野也不是太好,但也可以大致看到其余三地的情况如何。   许安闻言看向南方,果然如阎忠所言,黄巾军的军旗正在推进,而汉军的军旗却相继倒伏了下来。   “那是徐晃的将旗吗?”   许安双眼微眯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他不知道为什么徐晃会突然赶过来,按理来说徐晃此时应该在攻击第三部 分的汉军,毕竟那里汉军的军旗都还有两面没有倒伏。 第二百章 所向披靡   “公明他们,好像是在追什么人。”   阎忠倒是发现了一些端倪,指着一众黄巾军骑兵前方几名穿着红袍的骑士。   许安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徐晃等人身上,听到阎忠说话,这才发现还有四名穿着红袍的汉军骑士,正在徐晃等人的前方。   ……   宋宪奋力隔开了身前一名黄天使者的刀锋,愤声骂道:“林中藏着这么多的‘蛾贼’!,前军的斥候的瞎了眼了吗!”   “地形不同,我军的斥候没有经验,多半是漏探了一些隐秘的位置。”   宋宪面色阴沉的看着四周蜂拥而来的黄巾军,又向南方看了一眼。   在南方又出现了两面黄巾军的战旗,正快速的往他们军阵的地方赶来。   四周喊杀声更甚,宋宪心知如果留在原地,只怕是毫无幸免之理,但眼下四面皆是敌兵,除非肋生双翼,乘风而起,方才有脱身之机。   汉军的军阵在苦苦支撑了良久后,终于是崩溃了。   剩余的汉军也被蜂拥而来的黄天使者分割成了数块,各位为战,看起来落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候成和魏续两人身旁还有七八十名汉军,军阵最先是从东面开始崩溃,他们处在西部,勉强收拢了一些军卒。   此刻这些汉军都围在候成和魏续两人身旁,拼命的反击着。   候成一矛挑开了眼前黄天使者手中的环首刀,奋起一矛扎在了向了身前黄天使者的胸膛,但那黄天使者身上甲胄坚固,候成手中的短矛只刺入了些许。   那黄天使者闷哼一声,举起手臂用臂甲撞开了候成的短矛,而后快速的退回了身后的人群之中。   候成想要追击,但两柄环首刀已经封住了他的去路,若不是身后魏续用长枪隔开了环首刀的刀锋,只怕候成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候成喘着粗气,这些黄巾军身上甲胄坚固,犹如乌龟的龟壳一般,只可恨他的长矛放在一匹驮马上,那驮马被黄巾军的弩箭给惊走了,否则他定要在这些破阵的黄巾军身上扎上几个透明的窟窿。   高顺此时也已是浑身浴血,他身上穿的是一套黄天使者的盔甲。   这是之前趁着纠葛的时候,一名黄天使者死在了阵中,高顺让亲卫其扒了下来,穿戴在自己的身上。   若不是靠着这套甲胄,只怕是高顺早已死了数次了。   他倚靠着手中的长枪,勉强拄着站立在地上,他的大腿处被环首刀划伤,光是站立都疼痛难耐,但高顺知道他不能倒下。   高顺此刻一旦倒下,身旁聚集着的五十余名汉军军卒,立即就会失去抵抗的意志。   宋宪和曹性两人护在高顺身旁,拼命的抵抗着黄天使者的侵攻,但黄天使者的攻势却一刻也没有放缓,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   “咻————”   尖锐的鸣叫声再度响起,高顺闻声一颤,那是黄巾军进攻的声音,每一次吹响,那些军阵外黄巾军的攻势又会加剧数分。   高顺看着战场的四周,眼前是凶神恶煞的呼喊着的黄巾军的军卒,他们披挂着重甲,悍不畏死的涌上前来,军阵之中不断有被砍倒在地的汉军军卒。   绝望的哀嚎声,凄厉的惨叫声,都汇聚在高顺的耳中。   他看到一柄环首刀刺入了曹性的左肩,他看到了军阵正在溃散,他看到了四周汉军的军旗正一面面倒伏了下去。   他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山丘上,那杆在劲风中鼓荡的土黄色大纛旗,那被一众甲士簇拥在最中央的许安。   高顺重新举起长枪,费力的支撑着疲惫的身躯,就算是死,他也不愿意跪在地上像一只羔羊一般死去。   “咴————”   就在高顺想要带着身后的亲兵发起最后的冲锋之时,一阵响亮的马嘶声突然从他的身后响起。   高顺后头望去,只见一匹粟色的骏马高高跃起,巨大的身影几乎遮蔽了天空的金乌。   下一刻,一道山岳般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了高顺的眼中。   破空声乍响,但听一声振聋发聩的虎吼声,黄巾军的阵中一道黑虹划过,围在吕布马侧的四五名黄巾军的军卒已经同时溅血倒地。   吕布横戟立马,立在军阵之前,而在吕布身前的一众黄天使者竟然也停下了脚步!   许安牵引着战马上前数步,他看着官道上的惊变,面色都变得有些震惊。   就算是孙坚,也无法做到这样的事!   许安站在土丘之上,可以观察全局,自然也看到那汉将的举动。   那汉将冲锋来时,沿路上所有阻拦他的黄天使者,皆被他一人斩杀殆尽,甚至他身后的三名骑士,全程都没有出手。   这人是谁!这人的勇武远超孙坚,这汉将在历史上绝对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   许安仔细观察着官道上这名汉将的特征,想要猜测出这人的身份。   ……   吕布此刻浑身浴血,犹如从地府之中爬出的魔神一般可怖。   浓稠的鲜血正顺着他手中玄铁铸造的大戟戟尖滴落而下。   吕布转头看向高顺问道:“可还有余力?”   “哈哈哈哈哈。”高顺强忍着不适,笑道:“尚能杀贼!”   眼见徐晃等骑将要追来,成廉急忙喊道:“奉先,我们去拖住后续追兵,你先去救其他人。”   吕布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后面的黄巾军骑兵正在穷追不舍。   情况紧急,成廉也不等吕布答话,便驱赶着战马向着徐晃等人杀去,魏越和郝萌两人也是紧随着成廉奔驰而出。   吕布一横玄铁戟,厉声喊道:“高顺,你们跟我来!”   “诺”   高顺、候成、魏续三人齐声应诺,一众残兵也是强打起精神,再度聚集了起来。   “驾!”   吕布双腿猛地一踢马腹,舞动玄铁戟,驱动着战马向前冲杀而去。   面对几乎天将下凡般的吕布,黄天使者们纵然是身披重甲,但他们兵刃却处于劣势。   因为要伏击汉军,行军路上多数是不披甲胄的,所以黄天使者们抛下了沉重的塔盾还有长戟,只带了曲缘盾还有环首刀。   面对着几乎无甲的汉军这样的配备自然是合理,但吕布手中的玄铁大戟有一丈三尺的长度,这些黄天使者只配备着环首刀,根本近不了吕布的身侧。   纵然黄天使者皆是悍不畏死,但吕布操纵着战马,却是左突右冲,每每都能避开围追堵截,击破黄巾军的薄弱之处。   黄天使者虽有重甲护身,但在吕布的面前,这一切几乎形同虚设。   玄铁戟所向之处,矛戈盾甲无不碎裂,兵卒将校无不披靡。   官道之上的一众黄天使者,竟然无人能挡住吕布片刻。   许安面色铁青,每一个黄天使者都极为珍贵,之前就算冲击军阵,也不过才伤亡了二三十人,但现在短短片刻,便有十数人倒在了地上。   “咻——”“咻——”“咻——”   三声短促的哨音在黄巾军中猛然响起,这是黄巾军中的集合哨。   官道之上黄天使者如同落潮一般,退回了各自屯长的军旗之下,重新结成了军阵。   吕布循着哨音望去,土丘之上,那面土黄色的大纛旗也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吕布心头狂跳,那可是大纛旗,整个上党黄巾军中只有一个人在使用大纛旗,那就是如今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许安!   难怪会有如此之多的黄天使者。   “咻————”   哨音再起,吕布偏头看去,官道之上,南北两面,黄色的军旗正向他们这边涌来,举目望去,再不见红旗。   吕布清楚,只怕这个时候,黄巾军已经彻底击溃了其余各处的汉军。   环顾四周,吕布的周围剩下的军卒不过一百余人。   高顺、宋宪、魏续、候成、曹性五人皆是浑身染血,各自带伤。   成廉、魏越、郝萌三人也已经折返了回来,魏越的腰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的脸色惨白,鲜血正从里面慢慢流淌出来。   而成廉和郝萌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郝萌右臂受伤,此刻正用左手提着长枪,成廉肩膀处也是一片血红。   他们握着手中的兵刃,相互扶持着面对着四周压迫而来的黄巾军。   山风从官道之上呼啸而过,战场寂静的可怕。   汉军红色的军候旗还在军阵之中飘扬着,军旗的底下是一众浑身带伤的残兵。   东方是黄天使者的军阵,西方是徐晃和白饶两人带领的一众黄巾军的骑兵。   南北两面,大队的黄巾军骑兵和步卒正在赶来。   只待黄巾军完成合围,吕布等人就等于是陷入了绝境。   吕布紧握着手中的玄铁戟,他座下的战马尚且有力,他现在还能杀出重围。   只是……   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余众人,只怕是难逃一死。   吕布额头青筋暴起,他感到有些恐惧,他不想就此死去,他可是吕布!他可是吕奉先!   参军入营,从最底层的军卒,一路摸爬滚打,经历了无数次的血战,满身的伤痕,才爬到了军候的职位。   他还没有成为军司马,成为将军!他还没有将北方那些焚毁了他故乡的匈奴人全部斩杀殆尽!   他吕奉先怎能在这种地方倒下!   “军候。”   高顺的半跪在地上,腿上的刀伤,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   “‘蛾贼’还未合围,你们还有机会可以走脱。”   高顺低垂着头,喘着粗气勉强笑着说道:“只是,到时候军候走脱了,别忘了给我们报仇……”   吕布阴沉着脸没有言语,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玄铁戟,手指的关节由于太过于用力,几乎都见不到了血色。   郝萌抬头看向马背上的吕布,等待着吕布的回答,但其余的众人却都无一看向吕布。   他们背对着吕布,握持着手中的兵刃,互相扶持着,面对着缓缓压迫而来的黄巾军。   “咻————”   黄巾军进攻的哨音响起。   吕布双腿一挟马腹,座下的粟马低嘶了一声,甩开了四蹄向前奔去。   高顺转过头不再看向吕布,他站起身子,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流出,他握持着手中的长枪,面对着蜂拥而来的黄巾军军卒。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那些气势汹汹冲锋而来的黄巾军军卒,他们的却忽然都停滞了起来。   “咴————”   激鸣的马嘶声在高顺的耳旁,一匹粟色的骏马已经挟着狂风从他的身旁呼啸而过。   就在黄巾军军卒停滞之时,吕布已经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杀入了黄巾军的军阵之中。   高顺站在军阵中,只看到一名身着重甲的黄天使者被吕布手中的玄铁大戟贯穿了身躯,然后高高地被挑起,随后竟然被抛出了数米远的距离,砸入了黄巾军的另一处的军阵之中。   吕布单人独骑杀入黄巾军的军阵之中,所过之处戈戟尽断,刀剑俱碎。   “死!”   吕布暴喝一声,手中玄铁戟呼啸的横扫而去。   身前疾驰而来的三名黄巾军骑兵,顿时惨叫着从马上栽落而下,体内的青白的脏器和殷红的鲜血汩汩涌出,霎时间濡红了战场。   就在此时斜角里又窜出一名黄巾军骑卒,举枪刺向吕布的腰眼。   但吕布早已发现了那名骑卒的动作,戟杆顺势向下一砸,那黄巾军骑卒手中的长枪顿时被玄铁戟从中砸断。   那黄巾军骑卒失了兵刃不由得大惊失色,想要逃走,但吕布怎么会给他如此机会。   吕布猿臂一展,直接将那骑卒抛下了战马。   “纳命来!”   一名黄巾军的骑兵队率举矛直直的刺向吕布的咽喉。   “找死!”   吕布冷哼一声,双腿猛地一挟马腹,战马向前奔出数步,轻而易举的躲过了那黄巾军队率的奋力的一击。   吕布单手握持着玄铁戟,一提马缰,跨下战马一声长嘶,将前足高高抬起,玄铁戟上绽起一阵清越的铮鸣。   那举矛刺来的黄巾军队率,陡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好似腾空飞起了一般。   再转过念头人却是已经到了空中,那黄巾军的队率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底下的一切。   他无头的身躯还留在马背之上,而且还保持着举矛前刺的姿势。   然后并没有让再他有过多的念头,永恒的黑暗便已经将他永远的吞噬了。   吕布挥动手中玄铁戟,沿途无论黄巾军兵丁将校,皆无一人能挡住其片刻,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栽落下马。   许安站在土丘之上,座下的枣红马不安打着响鼻,空气的血腥味越发的浓烈的起来。   阎忠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发生一切,他从来没想过,这世间会有如此悍勇的战将存在。   他就在凉州,自然知晓那些悍勇的羌人,武将,他也见过孙坚武勇,但没有一人能让阎忠如此吃惊。   吕布倒提着玄铁戟驱动战马奔驰在前,沿路的黄巾军骑卒皆是如同波开浪裂一般,纷纷避让,无人敢撄其锋芒。 第二百零一章 降伏   吕布驱策的战马,绕过了黄天使者的军阵,那些黄巾军的骑卒胆颤心惊,纷纷躲避。   而他想要前往的地点,是许安所在的土丘!   吕布杀透了黄巾军拦截的骑阵,径直向着大纛旗的方向杀来。   许安座下的战马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正在袭来,不住的刨着地上的泥土。   他身旁的亲卫甲士早已是严阵以待。   阎忠面色严肃,眼见吕布杀来急忙劝道:“主公,此人威不可挡,不如暂避锋芒……”   “不必多言。”许安举手打断了阎忠的言语,横眉立目冷声喝道:“我身为大贤良师,怎可逃跑!”   “我就在这里,看着我的军士,击退来敌!”   “取我戟来!”   许安高声喝令,一旁的亲卫甲士不敢怠慢,立刻将许安平日使的铁戟递交到了许安的手中。   许安横握长戟,怒声喊道:“我乃太平道大贤良师,岂有不战而逃之理!!”   “若是我麾下军卒不能抵挡,我便亲自上阵!”   许安面色阴沉,冷眼看着冲杀而来的吕布,他不能后退,此时他若是后退,无疑会在众人心中的威望减弱些许。   他现在借着袭取太行,攻取上党,阵斩朱儁的威势,才在黄巾军、太平道中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若是他害怕了,他退缩了,他遍身的光环便会退散。   阎忠虽然面色煞白,但许安心意已决,他也无法改变,阎忠一咬牙,拔出了腰间的宝剑,策马上前了数步,走到了许安的马前。   许安四周拔刀出鞘的铮声不绝于耳,一众亲卫已经拔出了腰间明晃晃的环首刀。   徐大斜举着手中的长戟,拦在了许安的身前。   须臾之间,吕布已经杀至许安亲卫队的阵前。   两边数柄环首刀一齐刺来,吕布手中的玄铁戟只是一荡,那些黄巾军军卒手中所持环首刀竟然全部折断当场。   吕布故技重施,一戟将马前的一名军卒身躯贯穿,将其高高挑起,砸入身后的军阵之中。   黄巾军严密的军阵转瞬间被其打开了一个口子。   缺少长兵,弓弩,黄巾军军卒只凭短兵组成的军阵,实在是难以阻拦吕布这样的猛将突阵。   眼见情势危急,阎忠急中生智,将手中的宝剑用力地掷向了吕布。   吕布只觉得的眼角寒芒一闪,来不及思索,他用力勒住战马,扭转马上的身躯,堪堪躲过了这疾速而来的一剑。   阎忠此举,倒是给许安的一众亲卫提了醒。   一时间数十把环首刀被猛然掷出,吕布心中震荡,眼见数十柄长刀一齐飞来,吕布虎吼一声倾力舞动长戟。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吕布将玄铁戟舞的几乎密不透风,飞射而来的环首刀竟有多数被击落在地!   就算是敌人,阎忠还是禁不住的赞叹道:“真猛将也!”   “天下无双……”   不知道为什么,许安的脑海之中突然想起了这个词,后世的记忆那名三国第一战将和眼前那名手持玄铁戟的汉将重叠了起来。   见此人,身高七尺开外,细腰扎背膀,双肩抱拢,面似傅粉,宝剑眉合入天苍插额入鬟,一双俊目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口似丹朱,大耳朝怀,头戴一顶亮银冠,二龙斗宝,顶门嵌珍珠,光华四射,雉鸡尾,脑后飘洒。   身穿粉绫色百花战袍,插金边,走金线,团花朵朵,腰扎宝蓝色丝蛮大带,镶珍珠,嵌异宝,粉绫色兜档滚裤,足下蹬一双粉绫色飞云战靴,肋下佩剑,站在那儿是威风凛钉,气宇轩昂,正虎视眈眈对董卓。   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咴”   战马悲嘶,纵使吕布大显神威,斩落十数柄环首刀,但还是有环首刀飞射而至,刺中了吕布座下的粟马。   先前吕布一路冲阵,粟马身上本就带伤,已是疲惫不堪,此时再遭数柄环首刀刺中,也是到了强弩之末再也坚持不住,粟马悲鸣一声,轰然栽倒于地。   吕布听闻战马悲嘶,心知不妙,他握紧了手中的玄铁戟,在战马倒地之前,抢先从马背上扑了下来。   双脚踩住实地,吕布的心却沉入了谷底,他知道自己已是到了穷途末路了。   陷身在敌阵之中时,有马和没马完全是两个概念,武将一旦落马,任你通天的本事也别想从乱军里杀将出去。   勇武如同项王,被灌婴率领的汉军团团围住,也只能自刎在乌江。   吕布双手握持玄铁戟,冷眼看着四周缓缓压迫而来的一众黄巾军军卒。   身后马嘶、马蹄声大作,吕布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黄巾军的骑卒正在聚集。   “真是,不甘心啊……”   吕布微微抬头,越过一众黄巾军军卒的头顶,看向碧蓝的苍穹,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或许当年的乌江旁侧的楚霸王就是如他现在一般的想法吧……   吕布站在原地,   哨音并未响起,黄巾军并没有发起攻势,只是将他团团围住。   “军中战将可是吕布,吕奉先。”   吕布的身前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众黄巾军的甲骑簇拥着一名头戴鹖羽顶盔,身穿盆领铁铠,外罩土黄色战袍的黄巾军战将缓缓而来。   这许安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吕布心中微惊,他知晓此人就是如今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许安,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许安会知道他的姓名。   “你如何得知我的姓名?”   他虽然心中傲气,但也有自知之明,他不过是上郡一个小小的军候,他不觉得自己的名声能传到上党,太行,能被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记住。   “我是许安,我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我如何不知道你的姓名。”   许安看到吕布脸色变幻,知道已是八九不离十,闻言放声大笑道,此人竟然真是吕布。   阎忠站在许安旁侧,此时心中更是震惊不已,在葵城许安就曾一语道破了他曾经劝谏皇甫嵩骑兵反叛,又是预言了荥阳民变,如今还能一语道破一名从未谋面过的汉将姓名。   徐晃和白饶两人看向许安的眼神中又添了几分崇敬,许安此举,更是让他们坚信了心中信念,坚信他们所追随的主公,乃是天命之人!   身负未卜先知之能,这不是上天眷顾最好的佐证吗?   许安盯视着眼前血染佂袍的吕布,心中百般念头交错,他知道吕布的生平。   三国志,陈寿曾经评价过:吕布有虓虎之勇,而无英奇之略,轻狡反复,唯利是视。   曹操也曾说过:“布,狼子野心,诚难久养,非卿莫能究其情也。   吕布先杀丁原,再杀董卓,数次改换门庭,后来占据了徐州的刘备接纳了吕布,却被吕布夺取徐州。   又在袁术和曹操之间摇摆不定,时而反叛。   史书上的评价多是狼子野心,有勇无谋,反复无常,唯利是图,短视浅见。   不过现在的情况倒是有些蹊跷,现在吕布不过才三十岁左右,正是武力巅峰之时。   看刚才徐晃等人追逐吕布,吕布的身旁还有三名战将,皆是勇武非凡,若是吕布想走,根本拦不住吕布。   但吕布却是回身想要救援陷入阵中的麾下军兵,直到最后也没有独自逃走,现在陷在了阵中。   要知道,吕布曾经在长安之乱时,连自己的妻子都抛弃过。   英雄记中记载有吕布妻子说过的话:“妾昔在长安,已为将军所弃,赖得庞舒私藏妾身耳,今不须顾妾也。”布得妻言,愁闷不能自决。   “许安有一事想问。”   许安握持着缰绳,牵引着枣红马微微上前问道。   “将军武勇非常,我军未曾合围,若是独自一人逃走,我麾下军兵定然遮挡不住,为什么还要折返回来?”   吕布站在原地,肾上激素的作用已经慢慢开始退散,疲惫袭上了他的心头,他一路冲杀而来,遭遇了黄天使者,黄巾军骑兵,又冲入了许安麾下亲卫队的军阵之中。   此时徐晃和白饶还有周仓三将全都赶来,他们神色戒备的环卫在许安身旁。   吕布慢慢的平复着呼吸,先是大笑了数声,这才继续回应许安的问题:“我亲友袍泽俱在军中,众人皆视我为长兄,如何能弃?既不能同生,同死亦可。”   “既不能同生,同死亦可……”   许安盯视这眼前浑身染血,疲惫不堪的吕布,就算身陷重围,仍旧是那么的桀骜不驯。   是啊……   现在的吕布还只是并州的一名军官,还不是后世那个斩杀丁原,刺杀董卓,反复无常的小人,起码这次他选择了留下。   吕布的年纪比刘备还要大,死时已有四十多岁,189年跟随丁原之时,吕布已经年有三十多岁。   三十多岁的吕布戎马一生,就算他弓马娴熟、骁勇尚武,但在并州军中连军司马一职都没有混上,被丁原征募也不过是军中一个小小的主薄。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郁郁久居人下。   当他的同乡李肃带着满车的金银珠宝,牵着赤兔宝马,带着董卓许以的高管俸禄。   看着昔日远不如他的李肃都可身居高位,自己孑然半生,却还只是军中一名小小的主薄……   许安轻拉缰绳,排开身前的军士,再度上前了些许,也让许安看清了吕布现在的处境。   吕布身上的血衣,被划开了两三道口子,他并非没有受伤,他只是在强撑着。   “军候!”   “奉先!”   吕布突然听到后方一阵噪杂的喊声,他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身后并不是他之前以为那些即将杀将而来的黄巾军骑卒,而是高顺、成廉一行人。   看起来黄巾军并没有阻挡他们前来,不然只凭着上百名残兵,不可能和他一般杀到这里。   “军候,真是莽撞啊……”高顺满脸的血污,只是脸上带的却是笑容。   魏越气喘吁吁,握着腰间的伤口,勉强的笑道:“奉先冲阵,居然不带上我和成廉,莫非是嫌弃我们二人拖了后腿?”   “早知道如此我就先逃去山林,说不定还捡回一条命来,到时候回来给你们收尸。”   郝萌走上前来,无奈的笑道。   “现在倒好,我等俱是陷在了阵中,不知道尸首便宜了山间的哪只野兽。”   吕布看着身旁一众袍泽,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好像就这样死去,也并没有什么遗憾,他还有一群足以交心的袍泽,兄弟。   许安朗声问道:“不知道奉先如今在军中所任何职?”   许安的问话,让众人停下了对话,气氛再度沉默了下来,众人都看向吕布和许安二人。   吕布看了一眼身旁的高顺等人,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回道:“吕某不才,未曾获得将军之位,如今不过军中一军候。”   “奉先勇冠三军,在并州任职多年,如何未曾获取将军之位?”   许安详装疑惑,继续开口说道。   “我听闻孙坚孙文台,初投朱儁麾下便是佐军司马,如今从军不过两三年,便已是别部司马。”   “葵城之时我也曾见识过孙文台之勇武,但就算如此和你今日相比也得逊色数分。”   吕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许安所说他全都知道,孙坚斩将夺旗,平定黄巾战功赫赫,参军不过三四年,便已官至别部司马,初投军便任佐军司马。   短短年许便走完了他穷其十数年都没有成功的道路,说不嫉妒,怎么可能。   高顺、成廉等人皆是沉默不语,一齐看向吕布。   “我乃太平道大贤良师许安。”   许安策马扬鞭,踏出军阵,高坐在马背之上,俯视着身前众人,朗声言道。   “拥兵十数万,现已坐拥上党、太行、王屋、太岳四地,阵斩朱儁,击退卢植,如今侵攻河东,短短十三日便连下河东郡九城。”   “郡县莫能制,朝廷不能讨。”   许安猛地将手中的长戟掷于地上,沉声言道。   “如今汉帝国已是风雨飘摇,内忧外患,朝政腐败,上官更无识人之能,奉先勇冠三军,征战多年也不过是小小的一名军候,而卑鄙、无用者窃据高位,实为可笑。”   “汉室倾覆已是定局,如今天下即将大乱,正是群雄纷起之时,既然汉室如此薄待,奉先为何不加入我黄巾军,许安愿以将军之位许之。”   吕布霍然抬头,如电一般的目光直射向身前十数步以外的许安。   实际上吕布对汉帝国并没有多少忠诚,他是并州五原郡人,他故乡在他还是少年之时,就已经被北地那群凶神恶煞的匈奴人给侵占了。   那个时候,却并没有大汉的军队来救援他们,他们屈辱放弃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故乡,一路南下,辗转多地。   今年的吕布已经年过三十了,就算他拼尽了全力,几近生死,也不过只是成为了汉军之中一名小小的军候。   而眼下许安却要许以他梦寐以求的将军之位。   吕布的心中此时正在天人交战。   许安的言语正影响着吕布的心神,他虽然远离汉朝中枢,不过在上郡中作为一名军候。   但吕布也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北方的匈奴人越来越不安分,甚至有小的部落,偷偷寇边,袭扰住民,而中央却无什么反应。   西北的羌乱已经闹腾了许久了,却迟迟没有被剿灭,反而是愈演愈烈,听闻现在半个凉州都已经被韩遂夺取。   而许安更是连败汉军大将,夺取了黄河以北广袤山区,如今更是侵攻河东,所向披靡。   吕布握紧了手中的玄铁戟,偏头看向身旁的众人。   高顺默不作声,只是沉默的盯视着吕布。   成廉,魏越两人,互相搀扶着,也是沉默着等待吕布做出决定。   他们二人是吕布的同乡,少年的玩伴,三人一同参军,吕布知道,他不管做出什么决定,成廉和魏越两人必定会遵从。   宋宪、魏续、候成、曹性四人凝望着吕布,却是欲言又止。   郝萌则是对着吕布微步可察的点了点头,他好像是想要吕布答应。   “哈”   一团浊气从吕布的口中吐出,化作一团白气飘散在空中。   吕布慢慢松开了握着玄铁戟的手。   “当啷”   玄铁戟重重的摔落在地,发出了清越的响声。   吕布高大的身躯,也缓缓弯下,那一身惊人的气势慢慢的消散在了他的身上,他恭敬的对着许安做了一辑,沙哑着声音说道。   “吕布拜见主公。” 第二百零二章 袭取北屈城!   北屈城上,站在垛口处的汉军军卒皆是紧张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虽然最近传来的基本都是一些好的消息,但他们却不敢放松一点,毕竟就在前些日子,城外还不时会出现一队队黄巾军。   那些凶狠的“蛾贼”就隐藏在城外的群山之间,容不得半分的怠慢。   凌厉的北风从北屈城的城墙上呼啸而过,一名老兵紧了紧身上的衣袍,左手松开了长戟,改为右手握戟,将已经快要冻僵的左手插入了衣袍间。   突然这老兵感觉到有人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老兵有些愠怒,想要转头过去破口大骂。   但马上他的耳旁便听到了一声急切而惊恐的询问:“你看官道上,那是什么?!”   老兵微一愣神,看向城外的官道。   只见官道之上,十数名骑兵正飞驰而来。   “蛾贼!”   一名年轻的军卒面露惊恐,吞咽了一下口水,脚步缓缓的向后移去。   四周的军卒也尽皆是面露惊恐,恐怖的气氛在城墙上蔓延   “瞎了你的狗眼!”   一名汉军的队率见到那年轻军卒大喊,引得四周军卒皆是胆颤心惊,他立刻从腰间抽出马鞭,狠狠的一鞭抽打在了那军卒的身上。   “眼下情况不明,你如何敢高声虚报军情!”   “黄巾军军卒皆是裹带黄巾,城外那些骑兵身上无半点黄色,你怎么就断定他们是蛾贼?”   那汉军队率顺着垛口向城外看去,打量着城外那些游骑的模样。   “就算真是蛾贼,又能如何?吕梁山中的蛾贼在薄子城没有讨到半分好处,现在只怕是关隘都丢了不少。”   “现在北屈城还有两千多守军,就算蛾贼阵来,两三日前采桑津就传来消息,说上郡来的援军已经渡河,我们只要坚守一天两天,等到援军一到,还怕什么蛾贼?”   那被打的年轻军卒,连忙附和道:“队率说的是。”   他这几日神经紧绷,确实太过于紧张了,他也知道刚刚自己引起了恐慌。   若是他们的队率真要严格按照军规,给他按上一个虚报军情的罪责,只怕不是一鞭能解决的了。   “你们看,是赤旗!”   这时一名也在垛口旁的军卒兴奋的喊道。   众人都顺着那军卒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那官道的远处,数面红旗正迎风招展。   稍许片刻,越来越来的红旗便出现了在众人的眼前,游戈的骑兵更多了数倍,官道之上那密密麻麻,正在行军的军卒也被众人尽收眼底。   那之前挨打的年轻军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兴奋的大喊道:“是上郡的援兵!”   “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这段日子,他总是忧心仲仲那些隐藏在山中的“蛾贼”大举进攻,打破北屈城,为此他甚至连一天的安稳觉都没睡着过。   在传言之中,那些“蛾贼”无不是凶神恶煞,亦或是山中鬼魅精怪所化。   眼见上郡那些精锐的边军赶来,他一直紧绷着神经终于得到了松懈。   汉军队率睹了一眼身旁那兴奋的年轻军卒,也没有再怪罪他不尊军规,大呼小叫了,毕竟城中因为黄巾军的威胁,已经压抑了长久了,释放一些也是好的。   北屈城上众人看到援军来到,皆是喜笑颜开。   片刻的功夫,上郡援军将要抵达北屈城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全城。   整个北屈城中也因为这一消息一扫长久的阴霾。   当驻守北屈城的汉军军候韩瑜匆匆登上了城墙时,官道上的汉军离北屈城已经不足两里了。   甚至可以看到了那些军卒身上的衣甲,还有军旗。   “天佑我大汉。”   韩瑜长舒了一口气,有了这两千多名上郡的援军,他终于可以放下一颗心了。   不远处,一队十数人的先锋骑兵已经到达了城外。   这十数名骑兵皆是身着玄甲,手持着骑矛,其中有人玄铁胄上还有两束鹖羽,衣袍所穿看起来好似一名军候。   不等韩瑜询问,城下那军候已经是驱马上前,将手中的印信高高举起,大声喊道:“我等乃是上郡郡兵,奉令支援北屈城,此为凭证。”   “去,打开城门。”   韩瑜,此刻心情大好,直接对着身旁的亲卫吩咐道。   “诺。”   众人也不疑有他,就在城头兴奋的交头接耳的起来,有了上郡汉军的支援,北屈城又安稳了数分。   “且慢。”   就在韩瑜的亲卫前去命令打开城门之时,北屈城的县尉简文却出言制止了他的举动。   “还是先勘察一下印信为好,隔着有一段距离,怎么知道是真是伪。”   北屈城上,众人闻言一愣,气氛略有些尴尬。   韩瑜的脸色微变,不过县尉简文也按照规章办事,确实是他有些冒失,按规章来说,军队入城必须腰勘察仔细勘察印信,确认真伪   不过在韩瑜看来官道上很明显就是汉军,无论是衣甲还是旗帜,亦或是军容军貌,都是汉军无疑。   那些上党、太行的“蛾贼”,能有官道上的上郡边军看起来那么威武,那么有气势?   他虽然心中有些抗拒,但也无法反驳简文所说的话。   韩瑜冷声道:“那就让他们先将印信送上来,让县尉查看完毕后,再打开城门。”   看着韩瑜的不悦的脸色,简文也知道自己刚才在其已经下达了军令后,还出声制止,已经有些让其难堪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虽然城外明显就是汉军。   但他的心中却一直有些不安稳,所以这才硬着头皮制止打开城门,想要先查看印信。   很快印信被装在小篮中被守城的老卒拉了上来,递交到了简文的手中。   简文皱着眉头,仔细的检查着手中的印信,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只得点了点头,表示确认无误。   韩瑜斜睹了一眼简文,冷冰冰的问道:“既然县尉检查完了,那我就安排军卒打开城门,迎人入关了。”   简文收起了手中的印信,面色略微有些尴尬,没有再言语什么。   “军候有令,打开城门!”   随着城上军卒的喝令,绞盘处的汉军军卒,皆是一齐发力,沉重的绞盘被慢慢拉动。   城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北屈城的南门就这样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启开。   北屈城的城门就这样在吕布的面前缓缓启开。   吕布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丝笑容,要查看印信?   尽管去查,那印信本来就是真的,又能看出什么端倪,就算是官道上那支队伍,队伍中汉军的旌旗,还有衣甲也都是真的。   甚至他这个上郡汉军的军候也是真的。   “入城。”   吕布微微偏头,喝令道。   他的身后,成廉、魏越两人带着十数名骑士,紧随着吕布缓缓步入了城门的甬道之中。   ……   简文站在墙头,心中的不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的难受了起来。   他看着城外的汉军,却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诡异感,但却找不出任何的理由。   “到底是为什么……”   简文眯起双眼,再次仔细端详着城外的这支汉军,此时官道外的汉军前队已经离北屈城的城门只有一两百米的距离了,若是视力好些也能看得清楚。   越来越近的距离,终于也是让他发现了是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支军队的旌旗上,好像带一些血迹。   甚至于这些军士在行军的时候,连迈出的步子几乎都是同一只脚,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莫非这支汉军是“蛾贼”所扮!   简文面露惊恐,他想起了黄巾军的一些传闻,那些最初跟随着许安的部曲,并非人类,也并非精怪,而是黄豆所变。   正因为是撒豆成兵,所以那些军卒的行动看起来非常刻板,甚至连行走都是整齐划一。   简文心中惊惧,北屈城城门大开,而城外的那支汉军明显开始加快的速度。   “韩军候何在,韩军候何在?!”   他彷佛疯了一般,大声的呼喊着韩瑜,但韩瑜此时早已带着亲卫走下了马道,前往城门想要迎接上郡来的援兵。   简文一路狂奔,跌跌撞撞的跑下了城墙的马道。   他要告诉军候这个消息,城外的“汉军”并不是汉军,而是在北屈城外虎视眈眈已久的“蛾贼”!   所幸,好像城外的“蛾贼”并没有这么快进入城门,一切都还能来得及!   简文,终于看到了城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不得多想,他急忙出声喊道:“韩瑜!”   韩瑜止住了身形,他听到了简文的呼喊,有些不耐烦的转过身子看向叫住他的县尉。   他想要知道为什么这个县尉,三番五次的想要制止他的行事。   韩瑜转过身去,却没有听到简文的任何言语,只是看到了一张因为惊恐而变得的脸。   “你……”   韩瑜正想说话,但他耳边却突然传来的一阵呼啸的风声。   “噗!”   韩瑜感到自己的胸腔好像被什么东西贯穿了一般,随即一股剧烈的痛感从他的腰腹间传来。   “这是什么……”   韩瑜低下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胸腔,一杆长枪从他的胸腔贯穿而出,枪头穿过了他的胸腔,牢牢的钉在土地之上。   粘稠的鲜血正顺着枪杆缓缓的流淌出来,他想要移动,但却根本无法移动。   韩瑜艰难的抬起头来,天地好像黯淡了下来,他已经看不清前方的景象,他努力抬起手,伸向不远处的简文,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没有等他再想些什么,冰冷的黑暗已经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   简文瘫坐在地,城门处的惊变几乎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简文叫住韩瑜,韩瑜回头之际,城门的甬道处,那名军候打扮骑士却也注意到了简文的异状。   当简文迎上那名骑士目光,几乎被吓的呆在了原地。   就在简文看到那骑士的同时,那骑士迅速的从马鞍下举起了一把长枪猛然掷出。   简文根本来不及出声提醒,而城门周围的军卒业没有一人反应过来,那长枪已经从韩瑜的背心刺入,又从胸口透出,将韩瑜的身躯重重的钉在了地上。   “杀!”   吕布取过玄铁戟,冷眼看着城门周遭的一众汉军,彷佛看待尸首一般。   北屈城城门的一众汉军经历了短暂的呆愣后,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这群人定然是假扮汉军的“蛾贼”!   “蛾贼入城了!”   一名军卒满脸惊惧,惊慌失措的向后跑去。   城门周遭一众汉军分成了两堆,一堆看到韩瑜被钉死当场,举着兵刃便向吕布等人杀将而去,他们多是韩瑜的亲兵,还有军中的军官。   而另一堆则是哭喊着向后,狼狈的逃散而去。   “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吕布冷哼一声,手中的玄铁戟横举。   “成廉、魏越,你们从马道上城,不要让他们关闭了城门,这里交给我一人便已足够。”   成廉和魏越两人应承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带着身后的一众骑兵冲向了马道。   城门周遭汉军向着吕布杀来的足有三十余名,他们大多都是汉军中的军官,还有韩瑜的亲卫,自然比寻常的汉军装备精良,战力高出一筹。   吕布全然不惧,他的座下已经换上了一匹新的战马,这战马比他之前的那匹又高大了一些,这战马是许安从军中特地挑选出来,赠送给吕布所用。   这战马全身皆是黑毛,无一杂色,犹如黑色的绸缎一般,他的名字也因此而得名,名作黑缎。   四五枝长戟一齐从一侧袭来,吕布一拉缰绳,座下黑缎长嘶一声,高高扬起双蹄,但见黑虹乍现,那四五枝长戟竟然被吕布一戟当场斩断。   “驾!”   吕布双腿猛地一挟马腹,座下的黑缎如同一道黑风一般呼啸着奔驰而出。   吕布双手握持玄铁戟,手中玄铁戟呼啸着横扫而去,汹涌而至的数名汉军顿时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名汉军的队率举着长矛,拦在吕布的马前,想要先将吕布座下的坐骑刺倒。   但吕布如何会给他机会,黑缎在快接触到枪矛的一瞬间,被吕布牵引开来,随后玄铁戟重重的砸在了那汉军的队率身上。   锋利的戟刃带着马力,轻而易举的划开了那汉军队率的血肉,直接将其拦腰斩成了两截,五脏内腑混合着鲜血从他的腹腔中汩汩涌出。   “咻”   尖锐的木哨音响彻在北屈城的南门。   无数头裹着黄巾的军卒已经狂呼着冲入了北屈城城门的甬道之中。   黄巾军已经彻底控制了城门,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北屈城在一刻已经归属黄天!   北屈城外的官道之上,无数汉军的旌旗好似垃圾一般,被黄巾军随意丢弃在了官道的两旁。   中平四年187,二月二十八日,北屈城破。 第二百零三章 出乎意料   当吕布等人击破了位于城门处的守军,城外的黄巾军一拥而上,冲入了北屈城中。   军中主官韩瑜战死,北屈城县尉简文被杀,黄巾军攻势更是如烈火一般迅捷,北屈城中根本无人能有效的将散在各地的军卒组织起来进行抵抗。   黄巾军中还有吕布、徐晃等将在前,一些试图抵抗的汉军将校甚至连浪花都没有掀起,就被飞驰而来的黄巾军骑兵扑灭。   北屈城的县令、县丞自杀身亡,县衙内大多数属官和文吏则是选择了归降。   北屈城的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汉军的小规模抵抗只进行了两刻钟,城中一千多名汉军便选择投降。   而那些被临时征募来的壮丁则是被黄巾军打发回家。   原本林立在北屈城墙上的红旗,也在黄昏之前尽皆换成了黄旗。   夜幕落下,整个北屈城中,除了城中的军营还闪烁着火光外,就只有县衙中还一处阁楼有灯火未曾熄灭。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虽然在房中点了很多灯火,但面前的山川地势图看起来还有些许的模糊。   阎忠站在许安的旁侧,和许安一起端详着身前的地图。   整个河东郡的北部地区,唯一还属于汉帝国的地方,就只有最北面和西河郡接壤的蒲子城了。   根据最新的消息,如今蒲子城已经聚集了近六千余名军卒,而且还在增加之中。   看起来汉军是想要在蒲子城一线集结重兵,然后一举击破黄巾军在吕梁山的防御,重新夺回吕梁山。   许安重新盘腿坐下,这几日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浅。   随着汉军的增兵,现在白波军在吕梁山的局势并不乐观,汉军开始对把守吕梁山北部的白波军营寨发起了进攻,现在已经有数处营寨被打破了。   白波军目前正在败退,所幸位于白波谷的龚都因为许安之前带兵南下,张燕也包围了平阳城。   所以驻扎在白波谷的龚都也得以解脱了出来,带兵进入了吕梁山去支援郭泰。   郭泰得到了龚都的支援,这才稳住了吕梁山的局势。   白波军训练不足,武备不全,素质参差不齐等一众弊病也在吕梁山中表露无遗。   鹰卫的缇骑也传来消息,从美阳而来的支援汉军已经渡过黄河,正往安邑、闻喜一线行军,预计在三月三日左右,就能抵达闻喜一线。   而且缇骑仔细观察后回报此次袁滂带来的汉军,规模大约有两万多人。   而安邑,闻喜一带的鹰卫缇骑,也大致弄清楚了河东汉军的情况,如今集结在闻喜城北部的汉军,已经多达七千余人。   两支汉军一旦会师,汉军在汾河南岸的军队将会超过三万多人。   这是许安完全没有料到的,毕竟之前许安得到的信息,还有凭借着脑海中记忆,他推算汉军的援军最多只会有一万多人。   毕竟现在汇集在美阳的汉军并不多,凉州的西凉军接连击败了汉军追击的军队,按许安的推算来说,汉军需要防备凉州侵攻关中地区,能派来支援河内的军卒肯定不会不多。   但现在这个局面是许安未曾料到的。   “张温为什么会派这么多军卒来河东?”   许安坐在案桌前,脑海中全无思绪,河东的局势已经超出了他的料想,他还是看低了汉帝国的实力。   他本以为葵城之战,河东郡支援河内的郡兵全军覆没,应该元气大伤。   但没想到的是,居然在短短时日之内,河东的豪强世家瞬间帮助汉军组织起了一支五千多人的部曲。   果然司隶之地,那些根生蒂固的世家并非上党郡的豪强所能相比。   东汉末年,黄巾之乱前整个上党郡不过十二三万的人口,而河东郡不算那些隐户还有豪强世家中的家奴之辈,也有近60万人。   司隶之地的豪强世家,自然不是上党郡这样贫瘠,而且曾经作为边郡的地方所能比拟。   许安只考虑到了军事上的问题,他却不知道,河东郡那些世家在朝中不乏高官显贵。   黄巾军侵攻河东郡,自然也是引起了这些世家强烈的反弹。   朝中的那些世家的压力都积压在张温的肩上,而天子刘宏也不想丢掉河东郡,毕竟河东郡隶属司隶校尉部,司隶被侵占,对一个皇帝而言,可谓是奇耻大辱。   之前北宫伯玉等人侵攻三辅地区,就使得朝野震动,更何况是丢掉整个河东郡。   而且河东郡还是赋税重地,失去了河东郡如此广袤的土地,和如此多的人口,就等于是将刘宏的钱袋生生抢走。   在刘宏的心中,五个上党郡还比不过一个河东郡。   各方的压力,张温在反复权衡后终于是选择冒险,派出了派出了多达两万人的部曲,前往河东郡助战。   “三万多人……”   这是一个沉甸甸的数字,许安至今还记得当初在下曲阳,皇甫嵩以六万汉军,一举击溃了整整十六万黄巾大军。   平阳城城坚池固,张燕久攻不下,黄巾军大量的军兵就这样被拖在平阳城下。   吕梁山的白波军也因为西河郡的增援,还有当地豪强和汉军联合起来,陷入了苦战之中,无法抽身,甚至还需要支援。   就算是之前又从上党郡内抽调了一部的军卒,如今许安麾下,能够调用的也就是跟他一起出佂,直辖的两万三千多名军卒。   也就是说许安现在,要以两万两千人来迎战汉军三万七千人,这局面简直是糟糕透顶了。   “明公。”   阎忠打断了许安的沉思。   “明公,是否在忧虑汉军兵力众多,我军攻势在两地又陷入了僵局?”   “对。”   许安点了点头承认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阎忠,心中有些欣慰。   好在太行山时,得了阎忠这一名谋士,否则光凭他自己只怕是无法走到这一步,长久以来黄巾军的内政,后勤,这些都是由阎忠一力负责。   而且许安在制定方略的时候,终于也可以找到人商议一二了。   “汉军的精锐和那些内地郡兵,战力完全是两回事。”   许安想起了他曾经在下曲阳,还有广宗的遭遇,面色不由的阴沉了几分。 第二百零四章 一触即发   许安叹了一口气,局面有些超出他的掌控,他心中不免有些彷徨。   “河东的汉军若是合兵一处,总兵力将会三万多人,我现在可以调动的军卒不过才两万人,要防备汉军主力实在过于困难。”   “如果抵挡不住,我们就只能放弃临汾、绛邑、翼城整个白波谷以南的所有的城池。”   “明公忘了一件事。”阎忠收起绢扇,指向地图上何曼屯兵的地点说道,“汉军虽然军容鼎盛,但我军有汾河天险所在,内陆的水师多是没有修整,对战局影响不足挂齿。”   “汉军若是北上,必然经过汾河,而要过河必然过渡,袁滂性格稳重,战阵经验较少,所以应该会先试探着攻击,渡河。”   “明公新得骁将数名,公明将军武艺卓越,何曼、周仓两人也颇为勇武,等到汉军渡河之时,明公派遣骁将带精锐之师半渡击之,只要以雷霆之势击溃汉军的先锋部队,必然使得袁滂心惊胆颤,不敢轻举妄动。”   阎忠的绢扇继续往上划去。   “平阳城城坚池固,但此时已是一座孤城,城破只是早晚之事,等到张燕带兵南下,借助河水天险,抵挡住汉军绝非难事。”   许安眼前微亮,确实如阎忠所言,现在的局面还没有糟糕到下曲阳的之时。   现在黄巾军有河水天险可守,许安麾下将校更是比当初下曲阳的黄巾军要强上数倍,更别提军卒的训练了。   许安训练军队,到上党郡后大部分军卒几乎是达到了两天一练的程度。   虽然消耗的钱粮也大增,但是许安之前就取下了上党郡全部的钱粮,又筹备进攻河东,所以对麾下的军队根本不吝啬钱粮。   现在直辖于许安麾下的这些黄巾军,训练度比汉帝国那些郡兵更高,而且武备也比之前在太行山中时更加精良。   得益于葵城之战,还有上党郡内缴获的武备,现在许安直辖的军卒几乎都穿戴着革甲,装备着崭新的枪矛,军中什长及以上的各级军官,基本都穿戴着铁甲,虽然并非连身重甲,只不过是遮挡了胸口之类的要害区域,但防护能力比革甲自然是要高的多。   许安沉吟了半响后,向阎忠询问道:“中条山方向情况如何?”   阎忠思索了片刻后,回道:“中条山进军顺利,汉军并没有将重心放在上面,从前几日传来的信件,已经占据了东部地区。”   “传信给韩暹,让他收到信件即可出兵袭扰山外的各聚落,城邑。”   许安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案桌的前面开口说道。   “这样应该能牵制一部分汉军的注意。”   许安看着眼前的山川地势图,浅红色的汉军正从南北两面压迫而来,挤压着最中央那块代表着黄巾军的浅黄色颜料。   “我最担心的还是吕梁山。”   局势现在看来确实有些危急,南北两面都极为重要,南面汉军主力虎视眈眈。   而北面的吕梁山若是被汉军夺回,白波谷以南的黄巾军就会同时受到南北两面的威胁。   黄巾军本来就兵少,若是因此分心,正面战场的局势只会更为不利,甚至有可能遭遇全军覆没的危险。   吕梁山易手,也会使得张燕那边的局势也会改变,他需要防备西面山区可能出现的敌人。   “再命令张燕抽调军卒一千,支援郭泰,务必给我守住吕梁山的北部山区。”   得到阎忠的应承后,许安转身走到一旁的沙盘前,继续问道。   “我军主力到达何处了?”   “今日收到的消息,我军主力距离何曼驻扎地还有两日的时间,绝对能在汉军主力抵达前到达。”   阎忠将吕梁山中一面土黄色黄巾军旗拔出,往汾河旁一处插着黄旗的微型营寨靠了一段距离。   许安率领黄天使者还有骑兵部队击溃上郡援军,收降吕布等人后。   按照之前的计划,许安带主力北上,是为了解决掉北部薄子城汉军的威胁,进而控制吕梁山整个北部山区。   而何曼就作为疑兵,虚张声势,他的作用就是迫使汉军不敢轻举妄动,北上进攻。   只要等到张燕攻克平阳后,南下汇合何曼,借助险峻的地势,双方合兵一处,完全阻挡汉军的侵攻。   然后只要将时间拖到四月份,新任的凉州刺史耿禀将会召集六郡郡兵,征募勇士,进攻韩遂的西凉军。   这一战的结果,许安自然是十分清楚。   耿鄙不肯听傅燮的建议,听信程球谗言,急功近利。   当大军开到狄道时,韩遂用计使凉州军发生叛乱,随后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两人中途反叛。   程球、耿鄙先后被杀,马腾也拥兵反叛,然后又有汉阳王国反叛,自号合众将军,皆与韩遂合,随后西凉军进围汉阳,汉阳太守傅燮战死。   至此凉州将会全境沦陷,到时候支援河东的汉军,定然会被紧急召回,用来防备愈演愈烈的凉州羌乱,而汉帝国在河东郡留守的部曲,将会只能自保,彻底失去进攻的能力。   至于河东郡南部,许安并没有打算夺取,他也知道兵力不够,还有汉军还有援军助阵,安邑等城城坚池固,还有那些世家豪强存在,就更难攻下。   许安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袭取河东全境,他的目的也就是汾水北岸,河东郡易守南攻之地。   收到支援汉军数量明显多于预计后,许安立即传令后续的部曲不再继续北上,直接让他们重新返回支援何曼,也正是因为许安这个命令,也使得黄巾军尚有作战的能力。   否则黄巾军主力在北屈城,吕梁山一带,那个时候就不需要思考,许安只能选择退守白波谷了。   因为这个时候,根本来不及回援何曼,一旦汉军占下渡口,发起进攻,他们就会发现驻扎在北面他们以为的黄巾军大营,不过只是疑兵之计罢了。   “我们也要动身了,汉军抵达闻喜城,稍许修整后肯定就会对北岸发起进攻……”   许安抬起头,看向悬挂着的河东郡的地图,在河东郡的东北部那片浅黄色的颜料之中,有一点鲜红显得极为刺眼。   ……   平阳城下,当先一杆土黄色的将旗由为瞩目,张燕身着两当铠,端坐于高台之上,一众黄巾军的将校林立在他的四周。   平阳城城下,战鼓如雷,无数黄巾军的军卒扛着推着沉重的攻城器械,快步向前。   这座坚城,已经阻挡张燕太久了。   久到今日已经是三月三日,汉军的主力已经抵达闻喜城北部,和黄巾军的主力隔河对峙,却还没有攻下这座城池。   张燕双拳紧握,满脸沉重的看着平阳城的城墙。   围攻平阳城到现在已经有十五日了,但平阳城中的汉军却异常的顽固,黄巾军的猛攻皆是被其击退。 第二百零五章 渡河   中平四年,三月一日。   安邑城北面的官道之上,汉军的队伍蜿蜒绵亘,行进的军卒缓步走过,也扬起了地上大量的尘土。   袁滂领着大队的骑兵策马行进在官道的旁侧,收回了看着麾下正在行军的兵丁目光,转而投向北面。   离闻喜城还有一日的路程,马上他就要直面那声名赫赫,斩杀了朱儁,击退了卢植的大贤良师。   袁滂面色肃穆凝望着北方,他的怀中还放在天子的诏书。   天子将大军交给他的来调遣,将整个河东郡的存亡交在了他的手中,他手中的兵力更甚黄巾军数倍,但要面对曾击败过朱儁的许安,依然还是有些忐忑。   ……   中平四年,三月五日。   中牟城上,无数红旗迎风飘扬,犹如鲜血一般。   何苗一身玄甲,伫立在城楼之上,俯瞰着城下的景象。   中牟城内外此时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鲜血的痕迹、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喊杀的声响、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汉军已经打破了中牟城,如狼似虎的官兵舞动着明晃晃的兵刃杀入了城中。   整个中牟城此时都已经被汉军的人潮给湮没了,他们将那些躲入民居的荥阳暴民揪出,斩下他们的首级作为军功,将那些荥阳暴民的家眷当作牲畜一样用绳索捆绑着。   何苗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没有过多的约束手下的军兵。   暴民胆敢反叛,就证明他们已经做好了承受雷霆怒火的准备,他们在何苗的眼中甚至比之蝼蚁还要轻贱,何苗此时想着的并不是中牟城中之事。   而是当自己返回洛阳城中时,自己能凭借这份军功晋升到什么职位。   这些草民的性命,在何苗这等高官的眼中从来就是如同草芥一般轻贱。   ……   河东郡,三月五日的傍晚,汉军的水师已经占下了北岸的渡口。   何曼满脸愁容的在高坡上看着汾水中来来往往汉军舟船,他知道汉军的浮桥要不了多久就能搭建好。   南岸的汉军明显增加了不少,鹰卫缇骑的汇报也一日比一日的急促。   虽然北岸黄巾军的大营,已经云集了近两万多名军卒,但许安却迟迟未到,这也不由的让何曼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一名背插着负羽的斥候匆匆跑来,向着何曼大声禀报道:“报,大贤良师已入西寨!”   何曼闻言精神也是为之一震,放声笑道:“好!主公终于到了!”   这几日来他看到南岸那三万多汉军,几乎是夜不能寐,每天都是提心吊胆。   如今许安一来,他心中所有的担忧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虽说南岸如今可是有三万多汉军,而且还是美阳赶来的精锐。   但在何曼等人看来,只要许安在黄巾军军中,不管对方有多少敌人,也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最终取得胜利的只会是他们的大贤良师许安!   黄巾军中有这个想法不仅仅是何曼,这也是大部分许安麾下黄巾军军卒的想法。   击败了朱儁统领的汉军后,不仅是许安的声望暴涨传遍天下,许安麾下的军卒也对黄天能够取胜的信心大增。   其实当许安刚刚平灭太行山中的贼寇之时,他手下的军卒虽然都服从许安的指挥,认同太平道。   但是百万黄巾刚刚覆灭不久,天公、地公、人公三位将军战死,三十六方渠帅也是死亡大半,他们心中都还是十分忐忑。   直到在葵城一战击破汉军,许安阵斩朱儁,直接将军中的士气拉至顶峰,再到势如破竹攻占上党,更是许安麾下的军卒信心百倍。   许安带着亲从骑兵刚刚踏入军营,就收到了所有黄巾军军卒的热烈欢迎。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大贤良师,万岁!!!”   营寨之中,所有头裹着黄巾军的军卒皆是振臂高呼,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高声的呼喊着。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一般袭来,扶摇直上九霄之上。   吕布、成廉等人就跟随在许安的身后不远,眼前的景象自然也是也被其尽收眼底。   吕布偏头看向成廉、魏越等人,他从他们的眼中看到的是无比的憧憬。   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万众瞩目,一呼而万人同应。   大丈夫当如是也!   ……   汾水南岸,汉军大营绵延十数里。   营垒之中无数军士来来往往,大量的旌旗在军中摇动,大队的骑兵从营垒的外围呼啸而过,带起滚滚的烟尘,几乎遮蔽了天空的烈阳。   袁滂身着玄甲,外罩着一身绛红色的战袍,用金线绣着山林间猛兽,站在岸边搭建的一处高台之上,正观察着北岸黄巾军的情形。   汉军一众将校皆是微微低头,站在袁滂的身后,四下数百名身着重甲,手拄长戟的军卒将袁滂高台几乎密不透风。   王邑微微抬头看向身前的袁滂,虽然他已是一方郡守,但初见袁滂却依旧有些畏惧。   袁滂身为执金吾,深得刘宏信任,性格稳重苛严,举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的严厉和傲气。   特别是那张蓄着短髯的脸上,极少有笑的模样。   黄巾军的欢呼声也传到了袁滂的耳中,北岸黄巾军营垒因为许安的到来已是到了沸反盈天的地步。   袁滂的脸色也越发的沉重了起来,黄巾军士气如此高昂,怕是难以轻易取胜。   他微微偏头看向四周的将校,还有高台周围的军卒。   果然,无论是军中的将校和军卒或多或少,脸上都出现了犹豫或者畏惧的神色,袁滂眉头微皱,葵城之战才过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黄巾军带给汉军的压迫力尚且存在。   虽然美阳的汉军并没有直面过太行黄巾军,但许安葵城之战,野战击破汉军,阵斩朱儁的消息已经是传遍天下。   再加上民间一些有心人的推波助力,许安甚至有些被神化了。   当这些汉军的军卒将要和这名声威显赫的大贤良师,所统领的军队对战时,心中自然难免会有些戚戚。   汾水之上,汉军的水师正在河面上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搭建浮桥输送大军过河。   袁滂上前数步,双手撑在高台的栏杆上,审视着河面上忙碌的兵丁,向一旁的将校询问道:“浮桥搭建需要多少时日。”   那将校恭敬的行了一礼,回道:“回将军,所有浮桥预计在两日之内全部搭建完毕。”   袁滂身旁两名甲士,拿着一张描绘详细的地图紧接着走了过来。   地图上的汾水一线,浮桥的路线都由红线描绘着。   袁滂微微颔首,将目光重新投向北岸的黄巾军大营,劲风鼓荡,吹起了高台之上众人身上罩着的战袍,也将汉军满营的军旗吹的猎猎作响。 第二百零六章 汾水之战(一)   中平四年,三月八日,卯时一刻。   虽已是春季,但汾水的河滂依旧是冷的刺骨。   广阔的汾水河上,已经修好了五条可以供军队同行的浮桥,浮桥通往的地方一共有两处,一处是汾水北岸的长垣渡,一处是接一处无名的河滩,离黄巾军营寨稍远有七里的距离。   “咚!咚!咚!”   隆隆的聚兵鼓在汾水南岸的汉军大营骤然响起,寂静了多时的汉军营垒之中,转瞬间已是人声鼎沸。   “我军先锋骑兵已经抵达的长垣渡、无名河滩。”   一名背插着负羽的汉军斥候,手持着令旗,匆匆的登上了高台,向着袁滂大声的禀报道。   确定了派去的先锋骑兵已经占据了渡河地点之后。   袁滂霍然转过身来,一双锐利的鹰目盯视着高台上一众将校,沉声喝令道:“卫平,张续何在!”   “属下在。”   两名身着连身铠的汉军校尉越众而出。   “你二人,各提本部精兵即刻渡过前往长垣渡,无名滩,协同先锋骑兵占据北岸!”   “诺!”   卫平,张续两人拱手领命,从袁滂的亲卫手中接过了令旗,急步走下了高台。   马嘶声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近至远。   一道道号令从袁滂所在的高台之中下发出去,汾水南岸的汉军大营彻底复苏了起来。   传令兵一个接着一个走下了高台,无数信使从高台奔驰而出,将袁滂的军令传向各方。   一时间整个南岸皆是红旗招展,无数将校指挥军卒开赴出营,挥动军旗应承着上官的号令。   号角声连绵起伏,战鼓声隆隆不绝于耳。   ……   汾水北岸,许安身穿着赤炼铠,领着一队一百余人的亲从骑兵,立于一座土丘之上。   一众黄巾军的将校分别列于许安的两侧,呈一字排出十二名战将。   左有:徐晃、周仓、吕布、成廉、魏越、郝萌。   右有:何曼、高顺、宋宪、魏续、候成、曹性。   朔风凛冽,许安土黄色的大纛旗正猎猎而动。   大纛旗之后,黄巾军各部、各曲的军旗也是迎风飘扬,旌旗的颜色也和旗下的那些黄巾连在了一起,好似那汹涌的黄河一般震撼人心。   南岸汉军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许安的视线。   在南岸已久的汉军睡狮终于睁开了双眼,它爬将了起来,摇头晃脑开始活动着自己筋骨。   长久的睡眠让它感到是无比的饥饿,而美味可口的猎物就在汾水的北岸,雄狮发出了一声怒吼,想要一口吞下眼前的猎物。   但猎物透露而出的危险气息,却让它有些畏惧,但它还是缓缓探出了自己的利爪,露出嘴中尖锐的獠牙。   黄巾的斥候早已发现了汉军浮桥的位置,河面一览无余,怎么可能瞒过他人。   就在汉军渡河之际,大队的黄巾军骑兵已经蜂拥出营,大量的黄巾军步卒在各自的主官的带领下走出了营垒。   整个汾水的北岸,几乎都飘扬着大量的黄旗。   黄巾军要防备的不仅仅是两处浮桥,还有汉军的水师,在这里汾水两岸地势平坦,大多数地方都能作为登陆之地。   汉军水师,随时可以将为数不少的部曲运送至北岸,对北岸的黄巾军造成威胁   两处浮桥处,更是两军将要交战的重要战场,汉军水师高大的战船,已经停靠在了岸边。   无数汉军的军卒握持着弓弩站在船沿,警惕的看着只要黄巾军胆敢攻来,便是万箭齐发!   楼船的瞭望台上站着水师的斥候,他们挥动着令旗,向着汉军的主官的汇报着黄巾军的行动踪迹。   号鼓声起,汉军的步卒踏上汾水之上的浮桥,汉军的水师也将一千余名汉军运送至了长垣渡的渡口。   从美阳而来的汉军无论是武备还是训练度都远超河东、河内那些内地的郡兵。   只是片刻的功夫,这些刚刚登上地面的汉军就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排列好了军阵,在长垣渡展开了防御。   汉军水师上的辅兵在将校的呵斥下,又加快了几分脚步,将船上早已备好的简易的拒马等防御的东西,一一搬下战船。   ……   “奉先何在!”   许安手中马鞭微举,身后一名亲兵抬出一杆令旗。   “末将在!”   吕布策马上前,拱手领命。   “命你领成廉、魏越、郝萌、曹性,甲骑一曲,驰援长垣渡,限制汉军游骑,等候军令。”   “诺!”   吕布高声应诺,从许安亲兵的手中的接过了令旗,   先是受封骁骑将军,获赠宝马,许安更是将自己穿戴的盆领铁铠,命令工匠改做后赠送给了他。   这一切甚至让吕布都有了一些不真实的感觉,他在边疆浴血奋战,几近生死都没有得到的东西,如今却在黄巾军中尽皆得到了。   吕布等人归降后,许安也兑现了他自己许下的诺言,直接加封吕布为骁骑将军,吕布原本的部下宋宪、候成等人,也被许安尽皆封为了校尉。   只不过这些校尉只是有名,并无统兵之权。   “公明何在!”   许安继续发号施令,高声喊道,身后的另一名亲兵也抬出一杆令旗。   “末将在!”   徐晃双腿微微一挟骅骝,牵引着战马上前听令。   “命你领宋宪、魏续、候成、高顺甲骑一曲,驰援无名河滩,听从阎军师调遣。”   “诺!”   徐晃恭敬的从亲兵手中接过令旗。   许安又连下了数道军令,大纛旗旁背插负羽的传令兵快速的穿越黄巾军的军阵,向四方传递着军令。   随后许安策马出阵,他牵引着座下的枣红马,踏出了一众将校的环卫之中,走到了黄巾军大阵的阵前。   吕布、徐晃等骑也紧紧的跟随在许安的后面。   黄巾军大阵,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许安一人的身上。   许安在马背上尽可能的直起了身躯,将手中的长戟高高向上举起。   “黄天庇佑!”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身后黄巾军的骑兵,随即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呼声。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咚!”“咚!”“咚!”   紧接着巨大的黄天战鼓,被赤裸着上身的黄巾力士砰砰地擂动,发出了犹如闷雷炸响般的轰鸣之声!   许安横握长戟,厉声喝道。   “出阵!!!”   无数头裹着黄巾的军卒在这震天的战鼓声中汹涌而出! 第二百零七章 汾水之战(二)   “万胜!”   “杀啊!!!”   长垣渡外那些诵唱着经文,呼喝着万胜,高举着“天下大吉”旗帜的黄巾军军卒已经蜂拥而来。   那些悍勇的黄巾军军卒在军旗的指引下,直冲敌阵!   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将眼前这些穿着红衣红甲的汉军送归苍天,让长垣渡重归黄天的怀抱!   高大的楼船之上,汉军的弓弩手疯狂的向下倾泻着自己的箭矢,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轮射,什么节省体力。   长垣渡外经文的诵唱声如同狂风一般卷向汉军的军阵,那道道高耸的天下大吉的旗帜,更是遮天蔽地。   黄巾军第一波攻势,就集结了足足三十多个黄巾军的军阵,足足三千多名的军卒!   率先登录的先锋骑兵根本拦截不住结为军阵的黄巾军步卒,他们只能将来袭的信息禀报回去,游戈在黄巾军的侧翼,让其不敢彻底放开手脚。   但汉军结成的军阵还是在黄巾军疾风浪涛般的攻势之下,被黄巾军接连被攻破了数阵,一退再退,一路退到了长垣渡中,借助停靠在渡口、岸边楼船的弓弩,还有长垣渡的地势才勉强坚持下来。   长垣渡前,遍地都是死去军卒的尸首,这些大好的汉家儿郎,如今却似秋天割倒在地,堆耸在一起的麦草堆一般卑贱。   在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转瞬之间就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一腔的热血都洒在了那冰冷的草地之上,由炽热变得寒冷。   长垣渡外的黄巾军军阵之中,高台之上,许安的面色毫无波动,沉着的发布着军令。   但没由人注意到,其实他隐在战袍下的双拳已然攥紧,过于的用力使得手臂都在轻轻的颤抖。   片刻的功夫,黄巾军已经伤亡了四百余人。   四百余人……   不是那轻飘飘的纸面,毫无感情的数字,而是四百多条鲜活的人命,如今却已尽皆魂归黄天。   “前进,前进!”   一名黄巾军的屯长大声的呼喊着,他手持着长戟,带着数名亲卫行走在军阵的左前侧。   “进则黄天盛世,退则无间炼狱,为我黄天而战!!!”   一名黄巾军的军候,骑乘着战马,带着亲从骑兵,奔驰在各阵的缝隙之间,他大声的呼喊着,尽可能的让四方的军卒听到他的呼喊声。   “为我黄天而战!”   无数头裹着黄巾的军卒亦是大声的呼喊着,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刃,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着充斥着死亡气息的长垣渡大踏步而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军的阵前,身着革甲的军卒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咆哮着,疯狂的向前涌去!   他薄弱的革甲下方,是单薄的衣衫,就算占据了太行、占据上党,许安还是没有办法给所有的军卒都装备上过冬的衣物。   这些黄巾军的军卒就这样靠着单衣渡过了北方严寒的冬天,就这样靠着单衣在大雪之中千里转战。   他们没有抱怨,这些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四面八方的军卒,他们早就过惯了艰难的生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劳役,税赋,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他们的肩头。   世人只看到秦王横扫六合,汉武北逐匈奴,三国群雄并起,盛唐威服四方,明皇驱逐蒙元。   却又有多少看到那盛世之下,那乱世之中,那些竭尽全力求生,为了他们的家人,为了他们的皇帝,为了他们的国家,为了夺回故土,为了捍卫尊严的小民。   秦王横扫六合,奋六世之余烈,也是在军功爵下,无数想要为自己,为门庭,为子孙后代搏出一个未来的秦人。   汉武北逐匈奴,是数代的积累,也是在被屡屡寇边,无数为了保卫国家,不愿意披发左衽,想保留住华夏衣冠汉人的怒吼声,他们承担着大量的税赋,经历着前线最残酷,艰难的战事。   三国群雄并起,天下共逐其鹿,升斗小民竭尽全力,却不能自保,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那些因为刘备仁德,跟随在其身后的十数万百姓情愿背井离乡,也要跟随在刘备身后。   为了什么?只不过是为了一条活路罢了。   盛唐威服四方,这诺大一个帝国,万国来朝,威服四方,不仅仅是靠着雄才大略的帝王将相,也是靠着那些在边疆浴血奋战的军卒,那些贡献着税赋的小民。   明皇驱逐蒙元,是华夏的怒吼声,神州陆沉,千万人沦为猪狗牛羊,那些不甘就此卑贱,不甘心自己后世子孙,世世代代为奴为婢的华夏后裔奋起的反抗。   他们用血肉之躯,硬撼那锋利的弯刀,强弓硬弩,用手中的木枪菜刀挥向那玄铁所铸的盔甲,用无数鲜血,无数性命,夺回了华夏失去了数百年的故土,重新夺回了自己的衣冠。   今天,这些裹着黄巾的军卒,他们汇聚在黄天的战旗之下,他们汇聚在太平道之中。   他们所要求的不过是一条活路罢了,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就已经竭尽了全力。   “我等家无立锥,手无寸铁,唯有人多势众。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汉室气数已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那些饥肠辘辘,那些衣不蔽体,那些手无寸铁的头裹着黄巾的道众握持着农具、木枪、棍棒,跟随着他们的大贤良师,涌入了巨鹿城,掀开了轰轰烈烈的黄巾起义。   他们败了,面对各方的围追堵截,他们失败了,但他们也在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些升斗小民,走夫贩卒让世人明白,就算他们卑微如蝼蚁,手中连刀兵都没有,也绝不会任人宰割,哪怕粉碎碎骨,亦要咬下敌人的一块血肉来,让人不敢轻视!   就算张角、张宝、张梁身死,但那些被世家豪强所轻视的泥腿子,升斗小民,却依旧高举着黄天的战旗继续的奋战,直到全部归于黄土。   但就算这些人已经归于黄土,但亦会更多人聚集起来,为了反抗苛政而战!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为了羞辱我剪去我的头发,头发如韭菜,割掉还会长;斩下我的头,我依旧会如无头的鸡一样为反抗暴政而呐喊!   官吏又有什么敬畏的?升斗小民从来不可以轻视!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哪怕是横扫六合,鲸吞天下的大秦,依然被那揭竿而起的民众给淹没。   哪怕是强盛无比的强汉,依旧被那裹着黄巾的小民给动摇,为汉王朝的覆灭埋下了伏笔。   哪怕是威服四方的盛唐,那些走投无路的民众聚集在了黄巢的旗帜之下,一举攻破了长安!   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许安站起身来,黄天战鼓激昂的鼓声回荡在他的耳边。   袁滂不能输,他肩负着天子的信任,肩负着汉帝国的未来。   但许安他又怎么能输!他背负的麾下数万兵丁,是太平道上百万教众,无数正在饱受苦难、欺凌升斗小民们的希望。   “武卒营!出击!”   随着许安的咆哮声,在黄天战鼓如同雷霆般的鼓声之中。   身披铁甲,手持塔盾,握持着戟戈的黄巾军武卒,踏入了战场。   王起握持着长戟走在队列之中和他的袍泽走在一起,他们的队率赵绩,正按着腰间的环首刀,行走他们的正前方。   他抬起头看向前方的高台,那里飘扬着大贤良师许安的大纛旗。   那是黄天降下的使者,指引着他们的前行的使者,指引着他们踏入黄天之世的使者。   许安给予了他们粮食,给予了他们尊重,让他们找回了尊严,引领着他们加入了太平道。   王起至今还记得,自己带着巡逻队行走在长子城那样的大城之中,别人向他投来的不是鄙夷,不是轻视,而是尊重。   他不再和以前那样卑微如蝼蚁,黄天治下的百姓也没有人卑微如蝼蚁。   当他们处决了那些乡间聚落的横行的恶霸,豪强时,收获的是无数民众的呼喊声还有感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些王侯将相,难道就是天生的贵种吗?”   王起的脑海中,又浮现起了符祝曾经说过话。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王起的耳畔突然听到了他们屯长的声音,在军中他不敢转头,只能微微偏过头去,用余光看着旁侧。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更大声响传来,军阵之中,所有的人几乎都在重复这句话,王起也不由自主跟着大声的念了起来。   这是他们的大贤良师曾经说过的话。   身前的喊杀声越来越大,王起也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长戟。   “咻”   尖锐的哨音在军阵之中响起,王起浑身一震,和身旁的袍泽一齐加快了脚步。   他知道这是进攻的哨音!   “万胜!!!”   响遏行云的呐喊声,咆哮着犹如席卷的浪潮一般涌向在长垣渡前苦苦支撑的汉军军阵。   密集如蝗的箭矢,锋利的刀兵,坚固的盔甲,尸横遍野的战场。   这一切都无法阻止这些狂热的黄巾军武卒!   “疯了,疯了!”   卫平嘶吼着被亲卫甲士架着从汉军的前阵退了下来,长垣渡外,那群黄巾军的武卒,根本没有一点珍惜自己性命的想法。   他们根本不在意伤亡,他们只是疯狂的向前突进!   长垣渡外,因为黄巾军武卒的加入,战斗也变得更为的惨烈。   转瞬之间,刀剑入肉的噗噗声,金戈相击的碰撞声,甲胄摩擦的被劈砍的金铁声,两军军卒临死前的惨嚎声,还有双方将士的怒吼声全部都交织在一起。   大量的汉军,大量的黄巾军军卒,就像是路旁的野草一般,被镰刀割下,一片接着一片倒伏在地。   卫平双目赤红,他乃是河东卫家出身,在执金吾袁滂的手中讨来了先锋。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怎么能败在这群泥腿子的手中,怎么能输给这些卑微如同蝼蚁的农夫!   “滚!”   卫平挣脱开身旁的亲卫,拔出了腰间的汉剑,他原本白净英武的面孔因为愤怒都已经变得扭曲了。   他这个军职,虽然是很大程度是因为家族的势力,但他也不是一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河东卫家的子弟,怎么可能会有懦夫!”   卫平将手中的汉剑高高擎起,怒声咆哮道。   “河东的儿郎们,随我杀贼!”   卫平大喝一声,举步向前,身旁的亲从眼见劝阻不动,也只能跟着卫平一并向前。   长垣渡,刚接战不久,战局就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袁滂也注意到了长垣渡的局势的变化,军旗飞舞,大量的军卒在汉军将校的带领下走上了浮桥,甚至这群人中,还有五百余名全身披挂着重甲的汉军锐士!   ……   吕布身着盆领铁铠,手持玄铁戟,牵引着座下的黑缎奔驰在汾水北岸长垣渡的原野上。   成廉、魏越、郝萌、曹性四人紧紧的跟随在他的身后,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五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黄巾军甲骑。   刺耳的长鸣声在吕布的耳旁响起,吕布偏头看向黄巾军军阵中许安所在的高台。   他看到了一面蓝旗正在摇动,那是许安和他之前说过的进攻信号。   “咻”   短促的哨音在骑阵响起,紧接着连绵不绝的骑号声也在黄巾军的骑阵响起。   长垣渡外所有黄巾军骑士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吕布的将旗之上。   “驾!”   吕布低喝一声,双腿踢动马腹,战马驱动之间,逆风迎面袭击来,寒冷的北风犹如刮骨的钢刀一般。   朔风呼啸,吕布听到了从他身后骑阵之中,传出的一阵哗啦啦的乱响声,他知道,那是骑阵中旌旗的被强风吹动的声响。   逆风吹袭而来,也吹动了骑阵之中黄巾军甲骑顶盔上缠着黄色巾带,吹起了他们身后背负着负羽,负羽在风中飘扬,更为黄巾军的骑卒添上了数分威武之气。   吕布偏转回头,身侧成廉、魏越倒提着骑枪,郝萌,曹性各持强弓,紧随在他的身后,亦如以前在并州一般。   再后方,便是骑阵之中那一排排攒动的马头,那一束束飘荡的马鬃,那一张张面带着坚毅之色的黄巾军骑兵。 第二百零八章 汾水之战(三)   吕布戎马一生,见过的军卒,部曲数不胜数,却从未见过有哪一只军队,和现在跟在他身后这支部曲相仿。   他了解过以前黄巾军骑兵的作用,他知道在之前,在光和七年,黄巾军的骑兵就是为了掩护战败的部队撤离,用来牺牲的物品。   这些黄巾军的骑卒是那么虔诚,虔诚到在葵城之战时,当许安命令他们全军出击,迎战两千余名汉骑时,他们甚至都没有退缩半分。   他们用鲜血为太平道取下了葵城之战的胜利。   劲风鼓荡,吹起了吕布身上土黄色的战袍。   黄巾军骑阵最前排的战马鼻中一起喷着白气,呼呼作响,炽热的气息从这些战马的肺部被呼出。   马上骑士呼出的气体也在空气化作了白气,骑士口中吐出的白气和战马呼出白起一起腾起。   随着吕布加快马速,他身后那些黄巾军的骑卒也是同样伏鞍跃马。   骑阵中的战马也是尽皆埋下头颅,迈开了四蹄。   吕布带领的黄巾军骑阵离长垣渡已经只有一百五十步。   “驾!”   前排的黄巾军的骑士,双腿踢动着马腹,战马在驱策之下开始徐徐加速。   黄巾军骑阵的速度逐渐上涨,战场之上也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踏地声,那是五百余骑一齐冲阵,那是两千多支马蹄践踏在草地之上发出的声响。   骑阵之中,那无数飘扬着的土黄色的旌旗,也随着战马的加速奔驰,而逐渐展开到最大,绷的笔直。   无数面土黄色的旌旗在空中鼓动,书写着“天下大吉”的军旗在空中迎风招展。   长垣渡外,卫平带领着亲从甲士奋战在第一线,汉军的军阵和黄巾军的军阵犬牙交错,已经是混乱不堪。   虽然他们知道黄巾军的骑兵此前就在一直旁侧游戈着,但眼前黄巾军的攻势越发的猛烈,他们已是再无精力去顾及旁侧了。   五百余名黄巾军的骑兵在吕布带领的下犹如一道推山覆海的巨浪,向着汉军的军阵席卷而去。   “万胜!”   随着振聋发聩的万胜之声,黄巾军的骑兵已经战马的速度提至了巅峰。   “虎!”   吕布虎吼一声,手中玄铁戟横举,身后一众黄巾军骑卒也是握紧了手中的骑枪。   吕布领着黄巾军五百余骑从汉军的右阵疾速掠过,整个汉军右阵皆是被这群恐怖的骑兵,吓得心惊胆颤。   他们聚集在一齐,紧紧的贴靠在一起,举起枪矛,戟戈,伸出军阵,试图用军阵来保护自己。   “杀!”   吕布看准时机,手中高举的长戟平放而下,身后的骑卒皆是云集响应,发出了惊涛骇浪般的呼声!   “杀!!!”   五百余骑在吕布的带领下,如同一柄尖刀一般插向了汉军右阵的心脏。   “放箭!!!”   身在军阵之中的汉军军候,声嘶力竭的怒吼道,他此刻的面目极其恐怖。   脸庞因为激动变得无比的赤红,额头上青筋暴露,双眼中的眼珠几乎都要突了出来。   由不得他不激动,因为黄巾军的骑兵就在三十步以外的距离!   “嗖!”“嗖!”“嗖!”   汉军弓手在那军候的怒吼声中,也射出了搭在弦上的箭矢。   吕布目光闪烁,双臂一举舞动戟杆,倾力舞出一个大圈,向着吕布飞来的十数支羽箭,有大半被其拨落在地。   剩余的数支羽箭虽然依旧向着吕布飞射而去,但对着穿着盆领铁铠的吕布根本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身后成廉和魏越两人也是沙场宿将,些许羽箭根本奈何不了他们,更何况还有黄巾军的骑卒,举着盾牌护在周围。   “驾!”   吕布双腿踢动马腹,座下的黑缎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身前汉军的军阵之中已经伸出了无数的长枪。   就算是项羽在世,也无法乘着乌骓直冲而去,但吕布的脸上根本没有丝毫的惊慌,仍旧驱策着座下的黑缎向前而去。   弓弦声响,数支羽箭从吕布的身后飞出,吕布马前十步外的军阵之中,三名手持着长枪的汉军军卒捂着脖颈瘫倒在了地上,军阵之中转瞬出现了一个缺口。   “咻——”   急促的哨音响起,无数短斧,从黄巾军的骑阵之中飞出,狠狠的砸入了骑阵前方汉军的军阵之上。   汉军的左阵后方,这些军卒大多只有曲缘盾作为防护,没有高大的塔盾遮挡身形,面对铺天盖地的短斧,阵前汉军的军卒转瞬即便倒下了一片。   “咴————”   黑缎长嘶一声,后足一蹬,高高跃入了汉军残破的枪阵之后。   “死!”   令人心惊胆颤的杀意从吕布的身上散发了出来,玄铁戟所过之处,无一名汉军能够幸存。   黑虹荡过,七八名汉军的军卒,纷纷倒伏在了吕布的玄铁戟之下。   两名握持着长戟的军卒,鼓起胆气想要冲上前来,去刺杀马上的吕布,但两支羽箭已经从旁侧疾速飞来,没入了他们的咽喉。   “杀!!!”   吕布单人独骑硬生生地在汉军的军阵里打开了一个缺口。   黄巾军的骑卒紧随着吕布,犹如一条长龙般杀入了汉军的阵中!   惊天的巨浪迎头撞上坚韧的礁石,激起了无数浪花。   战马的嘶鸣声,临死者悲鸣的凄号声,金戈相击的碰撞声,霎时间汇集在了一起。   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转瞬间充斥了整个战场。   黄巾军的骑兵将手中的骑枪狠狠的刺入身前汉军的军卒体内,就在骑枪刺入的一瞬间,黄巾军的骑卒们便抛下骑枪。   他们从腰间拔出环首刀来,轻腰提臂,舞动着手中的锋利的环首刀,掠向其余的汉军军卒。   “啊!!!”   一名汉军的什长捂着左肩,他痛不欲生的跪伏在地上,喉中发出了凄厉的嚎叫。   他的肩膀被一名飞速掠过的黄巾军军卒一刀斩下,不知了去向。   黄巾军骑卒手中拿锋利的环首刀,顷刻之间便在战场之上带起无数的残肢断臂。   马蹄乱踏,将尸体或者剩下半口气倒伏在地的汉军军卒踏成了肉泥,残肢与折断的兵器在四面飞落。   战场之上到处都充斥着绝望的哭号声,呼救求助声。   成廉、魏越两人如同影子一般紧紧的护卫在吕布的旁侧,所有想要从吕布视野死角攻击吕布军卒,皆是无一例外,逃不过他们二人清剿。   郝萌、曹性二人带着大队的黄巾军骑卒紧随其后,他们两人握持着强弓,为吕步打开前路。   之前吕布破阵,汉军军阵中那三名被射中了咽喉的军卒,就是郝萌和曹性两人挽弓搭箭所斩获的战果。   他们跟随吕布良久,彼此早已有了一种默契,久经战阵,更是知晓破阵之法,此时配合吕布冲阵自然无往不利。   将为军胆,眼见吕布如何骁勇,更是激起了那些跟随在其后的黄巾军骑卒的血勇,也更快的加速的汉军的军阵的崩溃。   少数几名悍勇的汉军军卒和将校想要抵抗,但无一例外,尽皆倒伏在了吕布的玄铁戟之下。   这处汉军军阵已经彻底的崩溃了,他们为了逃避冲阵而来的黄巾军骑兵,纷纷朝着汉军右阵其余各处,没有被黄巾军骑兵攻击的军阵。   整个汉军的右阵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败兵冲的乱作了一团,这一切来的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了。   一名汉军的军候跃马驰骋在阵前,那些想要冲入阵中的溃兵,被他带领着亲从骑士尽皆斩杀当场。   “稳住军阵,但有胆敢冲击军阵者!”汉军军候怒目圆睁,大声喝令道:“立斩无赦!”   他是右阵的主官,若是右阵的军阵被击溃,不说他自己可能也丢了性命,整个长垣渡可能都要被溃兵给冲散,这样的局面,绝不能出现!   就在汉军右阵混乱的时候,吕布已经带着黄巾军的骑兵连续攻破了汉军两阵。   整个右阵已经乱成一锅热粥,只有右阵主官尚在的军阵尚且有序。   但大队黄巾军的骑兵就在汉军的右阵主官还在整队之时,从溃兵的身后飞驰而来。   一股寒意从汉军右阵主官的心头升起,急回头看。   只见数十步外,一名手持玄铁戟,身罩土黄色战袍的黄巾军战将已经带着上百名黄巾军的骑卒杀将而来。   “万胜!”   呼喊声响彻云霄,直冲天际。   “咻————”   黄巾军的哨音响起,黄巾军的步卒也向着汉军混乱的右阵发起突击。   右阵的主官心胆俱寒,纵然还相隔着数十步开外,但他依旧能感受到身前吕布手中那玄铁戟上传来的森森的寒意,还有他身上透出的那股强盛至令人窒息的气势。   他想要逃,想要避开吕布的视线,避开黄巾军骑阵的锋芒。   但战场并没有留下多余的时间给他,在他惊慌失措的控制战马之时,那玄铁戟已经划破了他的腹腔,   汉军右阵的主官就这样淹没在了黄巾军滚滚的马蹄之下。   成廉奋起一枪将那右阵主官身旁的亲从骑兵挑落下马,那亲从骑兵翻身栽落下马,那原本高耸的军旗也随之倒下。   当汉军右阵主官旌旗倒下那一刹那,战阵之上那些仍在厮杀的汉军的士气顿时崩溃了。   整个汉军的右阵也在此刻,终于彻底崩溃开来,汉军的军卒再难以遏制心底的恐惧,他们彻底失去了控制四下奔逃了起来。   ……   右阵嘈杂的声响,也引起了处于中军卫平的注意,他眼见的右阵主官的旌旗倒下,眼见着右阵爆发出的一阵阵恐慌的呼喊声。   “废物!啊啊啊啊!”   卫平歇斯底里的吼叫了起来。   汉军右阵被击破,也极大的影响了再长垣渡中一众汉军的士气。   卫平怒不可遏的看着四周的军卒,他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畏惧的神色,看到了惊慌,甚至还有人向慢慢的向后挪动脚步。   “噗!”   血光乍现,一名汉军的军卒倒伏在地,鲜血从他的脖颈中涌出,他双目中的神采正在飞速的消散。   卫平满脸血污,暗红的鲜血从他的手中的汉剑的剑尖滴落至地。   一众汉军军卒皆是惊恐的望着卫平。   卫平屈起肘部,用手肘抹去了剑上的鲜血,他阴沉着脸,发出的声音犹如地狱般的恶鬼一般可怖。   “军法!擅退者,斩!逃亡者,斩!”   “援军已至,浮桥上的援军正在进入长垣渡,右阵存亡不足挂齿!不想死,就给我守住长垣渡!”   卫平双目赤红,他举起手中的汉剑,指着一众亲从怒声道:“你们就在此地,军中有胆敢言退者,皆斩!”   “把军旗给我!”   卫平一名亲从的手中抢过自己的军司马旌旗。   他扛着自己的军旗,带着数名门客,急步走上了长垣渡搭建的高台。   卫平左手持剑,右手紧紧的抓着高大的旌旗,俯瞰着长垣渡外正在搏杀的一众军卒。   他歇斯底里的大声的怒吼着。   “我乃河东卫氏族人,河东郡军司马卫平!”   “今日取‘蛾贼’首级者,杀一人赏五百钱,什长千百,队率五千钱,军候万钱,军司马十万钱!”   “军法有言!擅退者,斩!逃亡者,斩!。”   “战场亡者,家小皆我卫平皆养之!若有逃亡者,我卫氏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人!”   卫平将手中军司马的旌旗,猛地插在了高台之上,然后双手握持着汉剑,一刀斩断了身前的栏杆。   “我卫平,就在此处,决不后退一步!”   卫平愤怒的声音传向四方,回荡在长垣渡中,他亲从和门客将卫平的言语在汉军之中传播开来。   督战队手中明晃晃的兵刃就在后方,巨额的赏金在前方诱惑着汉军的军卒,长垣渡的汉军竟然在卫平的控制下暂时稳住了军阵。   浮桥上的援军正疾速赶来,一队接着一队的汉军步入了长垣渡,加入汉军的军阵之中。   汉军的军阵正在迅速的稳固,而吕布带领的黄巾军骑兵也没有刚开始势如破竹的气势。   虽然在吕布带领下,黄巾军骑兵又接连击破了三处军阵,但汉军明显反应了过来。   而且之前被黄巾军驱逐的汉军骑兵也再度纠缠了上来,虽然威胁不大,但两者相加还是抑制住了黄巾军骑兵的冲势。   而北岸的黄巾军却似乎已经黔驴技穷… 第二百零九章 汾水之战(四)   长垣渡外,黄巾军大阵之中,隆隆的战鼓之声一刻也没有停息。   许安骑乘着枣红马,静静的肃立在高台之下。   朔风吹袭,高台四周无数旌旗在劲风的鼓荡之下猎猎作响,也吹起了许安身上土黄色的战袍,露出了内里雕刻着虎纹的赤炼铠甲。   “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在高台之下响起,凌乱的马蹄声在许安的身后响起,一面面书写着“天下大吉”的旌旗相继竖起。   许安从亲从骑士的手中接过了马槊,就在许安的身后,一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具装重骑也已是整装待发,他们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许安的身上。   天空中那厚重的云层被呼啸而过的狂风,吹袭的裂开了一道细缝。   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洒落而下,裂缝慢慢变大,变得细长,金黄的阳光洒落在了许安的身前,狭长的光影好似神话之中那不可逾越的天堑一般。   许安抬起头,遥望远处的长垣渡。   那里有无数的军卒在搏杀,那里有无数的将校在奋战,那里有无数的小民在挣扎。   土黄色的大纛旗在风中招展。   许安轻轻一挟马腹,胯下的枣红马打了个沉重的响鼻,喷出一股白气,发出了呼呼的响声。   战马迈动四蹄,缓步向前,清越的马蹄声回响在许安的耳畔。   大纛旗向前,许安的身后,那一百余名具装重骑也是纷纷催动,他们紧紧的跟随在许安的身后,驱策着战马缓步向前。   高大的枣红马带着许安缓缓踏入了那道金黄色的天堑之中。   紧跟在许安身后的徐大看着许安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耀目的阳光洒落在许安的衣袍之上,好似给许安披上了一件金黄色的战袍一般,凛然犹如天神。   “呜”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在黄巾军的大阵之中响起,大纛旗所至之处,沿路黄巾军的军阵皆是犹如波开浪裂一般让开了一条宽广的道路。   两侧的黄巾军军阵皆是一齐吹响了他们的号角声,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送上自己的致意。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苍凉的号角声在许安两侧的军阵之中不断响起,无数的黄巾军军卒高高举起手中的兵刃,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欢呼。   拨云见日,厚重的云层正开始散开,无数道金光从云层洒落而下。   那金黄的阳光照在黄巾军一干具装重骑的铁甲之上,森冷的幽光从他们的身上的铁甲中映照而出,冰冷的肃杀气息从具装重骑的骑阵之中蔓延开来。   许安跃马持戟,跃马在前,他的眼中,长垣渡高台上那面红色的旌旗正在越来越大。   长垣渡中的高台之上,卫平也看到了许安那面土黄色的大纛旗,还有那上百名身着玄甲,高举着黄天战旗的具装重骑。   ……   长垣渡外,两军的军卒正在血潭之中拼死搏杀,赤黄两色的浪潮纠葛在一起。   每分每秒都有大量的军卒倒伏在军阵之间,重伤之人临死的哀嚎声,将校大声的呵斥声,军卒间愤怒的叫骂声,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各式各样的声响都交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人间炼狱般可怖的景象。   两军的军阵之间,倒伏着无数军卒的尸首,汩汩的鲜血流出,在地上汪成了一个个血潭,空气之中充斥着的尽是难闻的血腥味。   汉军阵前,一名汉军的屯长颇为悍勇,他双手握持着长戟,带着数名亲卫伫立在军阵的最前方。   前阵黄巾军的数次冲击,都被他带着亲从尽数阻截了下来,他的身前倒伏着十数名黄巾军军卒的尸首。   “咴”   黄巾军的阵后,突然传来一声激鸣的马嘶声。   紧接着一面高大的土黄色大纛旗出现在了那汉军屯长的眼眸之中。   沉重的马蹄叩击在大地之上,四蹄翻动,发出了犹如雷鸣般的闷响声。   站在汉军前阵的汉军军卒,甚至都有几分站立不稳的错觉,眼前黄巾军的军卒正如潮水一般后退。   滚滚的烟尘从黄巾军的军阵后方浮现,卷起了漫天的沙尘。   沙尘之中,那道道高耸着的“天下大吉”的旌旗更是恍如遮天蔽日一般。   “咚!”“咚!”“咚!”   黄巾军阵中,巨大的黄天战鼓旁,六名太平道的符祝正环绕着黄天战鼓缓缓走动,行走之间,都似有神韵一般。   他们手持着雕刻着花纹的鼓槌,在巨大的黄天战鼓旁诵唱着经文。   中央两名符祝正猛烈的敲击着黄天战鼓,他们挥动鼓槌,猛烈的敲击着鼓面。   “呜”   黄巾军的力士吹响了号角,前阵的黄巾军犹如落潮一般,向后迅速退去,位于的前阵的汉军眼前顿时一阵豁然开朗。   只是还没来得及让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黄巾军的军阵已经向着左右两侧分开了一条颇为宽广的道路。   “具装重骑!!!”   位于前阵的那名汉军屯长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   冰冷的寒意在旷野上弥漫开来,凌厉的杀意透阵而出向着前阵的汉军的汉军席卷而去,恐惧顷刻间充满了一众汉军军卒的胸腔。   “呼嗤嗤”   黄巾军的骑阵之中充斥着战马粗重的响鼻声,众人并非没有听过战马的声响,但这一次,在前阵一众汉军的耳中听起来却是格外沉重。   许安策马缰绳,身下枣红马晃了晃头颅,甩开四蹄,徐徐加速。   身后一众具装重骑俱是驱动座下的战马,骑阵之中所有的战马皆是埋下了头颅,开始奔驰,一队接着一队的重骑跟随着许安的步伐,向前迈进。   战场之上百马奔腾,无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比起那暴涨的河水甚至更为响亮。   黄巾军骑阵之中,那无数“天下大吉”的旌旗也随着战马的加速和奔驰发出了猎猎的响声。   “万胜!!!”   怒吼声从无数黄巾军具装重骑的喉咙中迸发出来,砸落在前阵一众汉军军卒的身躯之上。   “不能退,不能退,退后就是死!稳住军阵!稳住!”   位于前阵的那名汉军的屯长声嘶力竭的怒吼着,他知道面对具装重骑的冲锋,只有紧密严整的军阵才能抵挡。 第二百一十章 汾水之战(五)   大部分的人也都知道面对的骑兵的冲阵,原地结阵防御才是最好,最正确的选择。   但真正面对骑兵的冲阵,几乎没有人不会感到畏惧。   直面着那马背之上骑士手中锐利的骑枪,兵刃,万马奔腾,高大的战马迎面踏来,那样的威势如何不使人惊惧。   胆小之人只怕早已是心胆俱寒,战战兢兢,纵使是勇武之人,亦会心中戚戚,有所畏惧。   而且此刻前阵的汉军面对这些骑兵,更是人马具备重甲的具装甲骑!   往日里黄巾军的传言,更是让一众汉军惊惧不已。   传言之中黄巾军中现任的大贤良师许安乃是太行山中妖魔的化身,葵城一战,更是阵斩了钱塘候朱儁。   要知道朱儁此前可是汉军之中,犹如军神一般的人物,就这样在葵城被许安正面击败,战死沙场。   那些离奇的传言,还有种种的事迹,已经让许安成为了汉军心中犹如鬼神一般可怖的人物了。   本来前阵的汉军就是在卫平的强压和金钱的诱惑之下,勉强坚持了下来。   汉军屯长的嘶吼声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   恐惧充斥在他们的胸腔,苦战多时,他们早已是心身俱疲,此时又有具装重骑冲阵,更是雪上加霜。   黄巾军具装甲骑那排山倒海一般无敌的雄姿,彻底摧垮了前阵汉军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   “咻”   在隆隆的马蹄声中,尖锐的哨音冲霄而起!   紧接着黄巾军的军阵无数哨音也是应声而响,一时间哨音此起彼伏在黄巾军中传扬。   “全军突击!!!”   黄巾军的将校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着,一众黄巾军的步卒,尽皆甩开步子,向前冲锋而来。   具装甲骑的骑阵之中,那一支支扛在肩膀上的的枪矛已经被阵中的骑士平压下来,锐利的枪矛直指汉军的前阵那些惊恐的汉军军卒。   锋利地枪矛上,闪烁着幽冷的寒芒,一支支枪矛排列在一起,犹如移动的钢铁密林一般。   汉军前阵最前方的军卒,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无形压力,他们惊慌失措的丢下了手中的枪矛,向后方奔逃而去。   无数面土黄色的旌旗在空中鼓动,许安带领着全副武装的具装甲骑犹如一道排山倒海的巨浪,猛然拍击在汉军的前阵。   许安座下的枣红马已经将速度提至巅峰,颠簸的马背上,许安持槊向前,做好了冲击前的最后的准备。   枣红马发出粗重的喘息声,清楚的出现了许安的耳畔,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冲锋,对它来说也是极为吃力。   “万胜!!!”   响彻云霄的呐喊声从黄巾军的骑阵之中传出,徐大也带着一众亲卫亲兵将许安护在了身后。   他们的职责就是在冲击之时,为许安扫清所有的阻碍,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呼!呼!”   具装重骑的骑阵中,无数短斧飞出,汉军好不容易再度聚集起来的薄弱防线,也在此时尽皆土崩瓦解。   失去了军阵的保护,钢铁的洪流无比狂暴的冲入了一众汉军军卒之中。   马蹄乱滚,黄巾军铁骑沿路所过,无论将校甲士皆是披靡,无论车骑步卒皆只有败亡一途。   血肉之躯如何又如何能敌得过锋利的兵刃和钢铁铸成的甲胄。   枪矛飞舞,刀光潜浮,黄巾军的具装重骑刚刚冲入汉军的阵中,霎时间便带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汉军阵中的军卒犹如被秋风席卷而起的落叶一般,随着黄巾军具装重骑收割而过的地方,散落了一地。   许安带领的具装甲骑直接将汉军撞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战场之上四处都充斥着绝望的哭号声,呼救求助声,还有临死之人凄厉而绝望的嘶吼声。   许安带领的具装甲骑不仅击溃了前阵的汉军,也击溃了卫平最后的一丝希望。   长垣渡内的高台之上,卫平晃了晃身子,差点倒在地上。   卫平双目赤红,状若癫狂:“为什么,为什么!再给我半刻钟!只要半刻钟!”   “局势已经不可挽回,请让我等护卫主公离开险境。”   卫平身旁一名亲卫甲士眼见汉军的军阵已经彻底崩溃,上前一步对着卫平急切的说道。   “走?”   卫平倚靠在栏杆上,撑住了身躯,冷声笑道。   “我说过了,河东卫氏的子弟没有懦夫,你们想走就走吧。”   “主公……”   几名在高台之上的门客还有亲从还想再劝。   但卫平立刻举手制止了他们的劝说。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过,我卫平就在此处,决不后退一步,那就绝不会后退一步。”   长垣渡中,汉军的战鼓声断断续续,黄巾军的具装重骑在汉军的阵中反复冲杀。   前阵汉军的崩溃也影响着左右两阵的汉军,一个又一个汉军的军阵失去了组织,已经没有什么再能阻止汉军的溃败,兵败如山倒,长垣渡的汉军已经彻底的崩溃了。   潮水般的溃兵向后蜂拥而来,什么军阵,什么将校,什么军纪,都无法再阻止他们向后逃去。   卫平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汉剑,汉军的溃兵从高台下拥挤着向后逃窜而去,眼前是彷佛无穷无尽一般,密密麻麻的黄色旌旗。   败局已经无法挽回,他身为此战的主官,又如何能脱得了干系。   他从袁滂的手中讨来了先锋一职,若是这样败退回去,别说会不会被军法处置,单说他是河东卫氏出身,他就必须要死在长垣渡。   只有卫平战死,才能保留卫氏的脸面。   与其回去遭受军法,不如战死沙场,还能换回一个好一些的名声。   四周的喧嚣声、厮杀声,尽皆传入卫平的耳中,眼前那汹涌的黄潮正在漫卷而来。   ……   袁滂站在高台之上,面色肃穆的看着长垣渡口的情势。   高台之下背负着令旗、负羽的军卒来回走动,将各处的军情送往袁滂所在的高台。   但送来的消息,却是一条比一条对汉军不利。   “我军在无名河滩登录的先锋部曲伤亡惨重,军司马张续阵亡……”   袁滂面色铁青,正待言语时。   便听到河对岸骤然爆发出一阵呼喊声。   袁滂急回头看去,只见长垣渡外尽是那黄色的旌旗,渡口处的河滩上,挤满了身穿红衣的汉军军卒。 第二百一十一章 溃不成军   汾水北岸,长垣渡。   大量溃败的汉军军卒在河滩上拥挤在一起,此时的长垣渡早已乱成了一锅热粥。   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不时有倒霉的军卒被挤落入汹涌的汾水之中。   黄巾军步卒的军阵正在推进,而黄巾军的骑兵正在肆意的屠戮着那些脚步缓慢的汉军。   溃不成军的汉军军卒疯了似的想要逃离,他们蜂拥而来,向着停靠在岸边水师的楼船攀登而去。   水师的楼船装载的人越来越多,甲板上明明已经挤满了军卒,但岸边还是不断有想要登船的军卒。   渡口的浮桥上挤满了想要过桥的军卒,他们蜂拥而上想要争抢渡河的机会,没有将校,没有主官来制止、来约束、来指挥他们的行动。   长垣渡的汉军已经彻底的溃不成军了,完全失去了建制,大量的军卒惊慌失措的拥挤在渡口。   甚至有军兵拔出了兵刃,砍杀着和他争抢浮桥的军卒。   生死关头,军营之中的袍泽之情早已被他们抛在了脑后。   河岸上,渡桥旁皆是一片殷红,四处流淌的血水染红了整个河边的水面,一具具面色狰狞的浮尸出现在汾水之上。   越来越多人挤上了浮桥,但过渡所用的浮桥,它所能承载的重量毕竟是有限的。   浮桥的吃水线越来越高,众人也发现了这恐怖的情况,但没有人愿意离开浮桥。   没有登上浮桥的人想要沿着浮桥逃回南岸,身后黄巾军的喊杀声正越来越大,死亡的危险正在临近。   这些溃兵早已失去了抵抗的想法,受到惊吓后,这些失魂落魄的溃兵更是不顾一切地往浮桥处涌去!   浮桥旁,此时早已是一番修罗场一般的景象了,在那些还活着的人脚下是无数被踩出青白脏器的几乎被践踏成不成人样的尸首。   汾河的河水早已带上了殷红之色,在死亡中挣扎的人们再次变成了兽类,每一个人只知道往前挤,往河水里挤,往浮桥上挤,往水师的楼船上挤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三道由辅兵们辛苦搭建出来的浮桥,拥挤在上面的军卒越来越多。   浮桥终于是不堪重负,组成浮桥的舟船倾斜着翻下,上面的人群被带着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掉入了冰冷的河水中,而那搭建浮桥的舟船就此沉入了汾水之中。   汾水汹涌的水面上浪头拍打而来,很多想要通过浮桥渡河至南岸的军卒,就那么跟着浮桥一起沉下,被那冰冷的河水一激、被浪头一打,就永远的消失在了汹涌的河水之中。   长垣渡的四周都充斥着汉军绝望的哭嚎声,死亡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汉军水师的楼船也顾不得河岸边的那些溃兵,要是更多的溃兵继续涌上船来,他们自己恐怕也无法走脱了。   他们举起兵刃,阻挡住了想要继续登船的溃兵,拔起了船锚张开船帆,向着南岸的方向驶去。   长垣渡外黄巾军中那此起彼伏的尖锐哨音犹如催命的信号,那一道道土黄色的旗帜就像是九幽地府之中招魂的灵旗。   许安胯骑着枣红马,停驻在长垣渡汉军搭建的高台之上,冷眼看着河岸边那些抢渡的汉军溃兵。   身旁无数黄旗疾驰而过,大队大队的黄巾军步卒从许安所在的高台之下冲锋向前。   鲜血几乎侵透了许安的衣袍,冲阵之时那振聋发聩的厮杀呐喊声,还未在许安耳边消散。   拨云见日,金黄的阳光洒在平原之上,许安抬头看向苍穹,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也握住了汾水之战的胜利。   ……   南岸,袁滂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起码有三千多名汉军军卒永远的留在了北岸的长垣渡,而无名的河滩,汉军伤亡也有两千多人。   一战下来折损了近六千多名军卒,那可是他麾下六分之一军卒。   一条条军情送到了袁滂的手中,袁滂也慢慢了解了事情的原委,理清了失利的原因。   先是黄巾军疾风浪涛般的进攻,根本不惜军力和伤亡,一阵接着一阵,一部接着一部,轮番对汉军的先锋部曲发起进攻。   不过只是这样,汉军的先锋尚且能抵挡,但最后压垮汉军的却是黄巾军突如其来的骑兵,还有两部奇兵。   据无名河滩的逃亡回来的汉军的军卒回报,黄巾军中有数名骁将,他们分别带着大队的黄巾军骑兵从侧翼切入军阵之中。   这些骁将武艺皆是不凡,他们带领着那些悍勇的黄巾军骑兵从侧翼切入了汉军的军阵。   随后那些装备着重甲,手持戟戈的黄天使者策应着这些骑兵冲阵,也从黄巾军的军阵后方突然杀出,打了前阵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汉军虽然有锐士存在,但双拳难敌四手,汉军依旧节节败退。   军司马张续更是被黄巾军骑兵的主将徐晃一斧斩于马下,张勋的身死引起的连锁反应彻底让汉军陷入了崩溃。   而长垣渡传来的消息更是让袁滂脸色越发的阴沉了起来,逃亡归来的军卒言说,有一名手持长戟,身穿盆领铁铠的黄巾军战将带着黄巾军的骑兵轻易的击破了汉军的右阵。   而最后导致汉军彻底溃败的,则是因为黄巾军的大贤良师许安,亲率具装重骑冲阵。   六千多名军卒死伤,军司马卫平、张续战死,汉军之中各级的将校死伤也是颇为惨重,这一切犹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袁滂的肩上。   黄巾军的具装重骑,袁滂在展开攻势之前就有过了解,当时葵城之战后,张温就详细了的了解过葵城之战的经过。   孙坚等人还将葵城之战战败的原因都排列了出来,汉军众将也都传阅了一遍,其中一条就是详细述说许安编练的具装重骑。   此番袁滂带来的三河骑士,其中有三百余骑,就是同样装备了甲骑具装的重骑兵。   只是三河骑兵珍贵,袁滂并没有将其投入第一部 攻击的序列,只是派出了轻骑兵护卫渡口两翼。   但那些轻骑兵并没有起到护卫的作用,相反被黄巾军的骑兵轻而易举的便驱逐了。   那些骑兵全都言说黄巾军的战将骁勇异常,难以匹敌。   袁滂眉头微皱,黄巾军的战力明显比葵城之时又强大了数分,原来骑兵的短板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那几名好似凭空冒出的黄巾军骑将,让袁滂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入其彀中   汉军鸣金收兵,将溃败下来的军卒重新整编。   汾水之战以汉军的失败而告终,汉军的营垒之中,充斥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闷,再不复几日前   汾水南岸汉军营垒,袁滂所在的中军大帐中,没有噪杂的人声,只有炭火盆中木炭燃烧所发出的噼噼啪啪地作响声。   袁滂坐在案桌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望着炭火盆中一块燃烧将尽的木炭。   渡河首战的失利让袁滂心中忐忑不安,虽然在汾水一线,可以渡河的地点颇多,黄巾军兵少,如果分兵从其余几处地方渡河也是可行。   但是黄巾军新胜此时正是气势如虹,而且现在黄巾军所展现出的实力,远比袁滂之前所了解的实力更为强劲。   要想击败许安统领的黄巾军,似乎远比袁滂想象中的要困难的多。   袁滂后续的行动果然被阎忠算计的八九不离十。   遭受了雷霆打击的汉军果然停止了继续进军,袁滂因为汾水一战的损兵折将,甚至在军中的威信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汾水之战还影响着河东卫氏,军司马卫平,还有为数不少的卫氏子弟都死在了长垣渡。   长垣渡一战,多是河东郡豪强的私兵组成的部曲,折损大半,自然是让这些河东郡的豪强世家们一阵肉疼。   袁滂也知道,再想指使这些豪强世家的部曲,只怕是难以指挥。   他麾下的战力先是汾水之战战败去了六千,现在这些豪强世家阳奉阴违,只怕是又去了三四千千有余。   河东郡的郡兵只怕是再难以指挥了。   ……   中平四年,三月十四日。   沉寂了已久的汉军终于有了动作。   王邑领兵七千,据守汾水南岸,袁滂领兵两万北上,向着绛邑城进军。   绛邑城位于汾水主流以东,浍河以北。   浍河是汾水支流,水量远远小于汾水,便于过渡的地方更多。   鹰狼卫的缇骑很快便将汉军的动作上报给了许安,之前许安看到长垣渡周遭的地形之时,就起了建造一座城寨的念头。   所以早在今年二月之时,他就快马传信给何曼,让何曼兴建营垒。   如今已经是过了十数日,营垒也算是初具规模,在探听到南岸汉军大致的规模后,许安留下了四千余名军卒,交给了何曼。   自己带着剩下的一万四千余人往东,拦截袁滂统领的汉军主力。   三月十八日。   袁滂带领汉军从浍河渡河,许安以吕布、徐晃两将为先锋截击袁滂统领的汉军主力。   但这一次黄巾军却没有再度得胜。   平原之上那些骁勇的三河骑士、还有善射的长水骑兵牢牢的护住了汉军的两翼。   袁滂此时已经有了准备,同样的计策和谋划对其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汉军以步兵禁军为主力,三河、长水两部骑兵作为羽翼,连战连捷。   经过了三日的激战,虽然吕布、徐晃、宋宪、魏续等将皆是骁将,但依旧难敌那成群结队,训练有素的三河骑士和善射的长水胡骑。   黄巾军的骑兵在短短三日之内,伤亡了近三百余人。   这还只是游斗,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骑兵的交锋。   就算有吕布等一干骁骑在,黄巾军还是伤亡惨重。   许安统领的黄巾军主力,逐渐被汉军的骑兵压缩在了绛邑城四周,不能移动。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许安心中的压力并没有随着消失,反而是越来越大。   三月二十五日,绛邑城外再度爆发遭遇战。   吕布带领仅剩的五十余名具装重骑,在许安的命令出城攻击三河骑兵的前锋。   当吕布刚刚取得一些战果之时,随后长水的胡骑便加入了战场,若不是盆领铁铠防护惊人,只怕吕布已经被胡骑当场射杀。   徐晃等将尽皆着也带着麾下的骑军加入战场,战斗愈演愈烈。   汉军的前锋部队和黄巾军的精锐部曲纠葛在了一起,陷入了鏖战。   直到后来步兵营的禁军也加入战斗,许安派遣黄天使者冲阵,竟然都没有冲开步兵营禁军的军阵,反而死伤了三十余名黄天使者,还有一百多名黄巾军的甲士。   这一仗也许安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现在势力虽然看起来强大,但和强大的汉帝国相比,却依旧是相去甚远。   三河的骑兵,还有长水的胡骑,步兵的禁军,这些汉军的精锐战斗力简直强悍的可怕。   汉帝国此时是陷入了多线作战的困局之中,朝廷之中还有那些贪奢钱财的十常侍,兵力捉襟见肘。   广宗、下曲阳之时,许安虽然也遇到过这些汉帝国中央的禁军,但他不顾是作为战场中万众兵卒的一员,根本没有真正的接战过。   如今在绛邑城,和两校的禁军,还有那骁勇的三河骑士再度交手,却是顷刻间落入了下风。   ……   朔风猎猎,绛邑城的城墙之上,无数黄旗招展,在寒风的吹袭下鼓动。   许安站在城墙的垛堞处,眺望着远处的那犹如火红枫林一般的汉军营垒。   此时已经是四月三日了,鹰卫的缇骑也带来了凉州一些听闻到的消息,凉州刺史耿禀似乎正在调集大军,准备进剿韩遂。   现在整个凉州汉帝国还控制的地区,都在紧锣密鼓的开始向着耿禀所在的地方集结。   绛邑城东部的翼城,早在七日前就被袁滂带领汉军攻下。   汾水南岸的汉军也在王邑的调动下,从冀亭等处登陆,随后合兵一举围住了驻扎在汾水北岸的何曼。   河东郡的天平,好似正向着汉军偏斜。   但就在这时,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策马奔入了绛邑城,带来了北面的消息。   “禀报大贤良师。”   那信使满脸的兴奋,慷慨激昂的言语道。   “平阳城陷落,张燕将军正在带兵南下!”   许安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得仰天大笑了起来。   僵持了一月多的平阳城终于陷落,黄巾军在北地的军队被彻底解放了出来。   看来汉军这次注定是损兵折将,却不会获得什么收获。   汾水以北皆入其彀中矣!   许安转头看向西方,历史的车轮正在缓缓转动,凉州最大的动荡即将发生。   汉帝国将会在这短短的一月之间,彻底的失去凉州的控制权。 第二百一十三章 傅燮   中平四年,四月初。   河东郡的战事陷入了胶着之中,而凉州韩遂等人西凉军的叛乱还未平息。   凉州的狄县又再度爆发了叛乱,汉阳人王国自称合众将军,攻略郡县,声势浩大。   随后韩遂和王国两人合兵一处,叛军声势更甚,筹谋向东进军。   这一切自然也传入了凉州刺史耿鄙的耳中。   自凉州刺史耿鄙上任后不久,他就开始征调凉州剩下的六郡兵马准备共同讨伐凉州叛军。   如今在耿鄙上眼中,他征调这些郡兵也算是厉马秣兵多时,所以面对韩遂、王国联军的进犯,耿鄙想的便是主动率军迎敌,击退韩遂联军的来犯,重新收复凉州丢失的领地。   信使带着凉州叛军的进犯的消息来到了耿鄙的府衙,又带着耿鄙召集凉州六郡军卒的消息踏出了府衙,凉州的汉军也应令开始向着耿鄙所在的冀县集结。   耿鄙准备出兵的消息如同一股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冀县,乃至整个凉州。   新任汉阳郡的太守傅燮xiè,听到耿鄙要主动攻击韩遂、王国联军,直接丢下了其他所有的公务,只带了数名亲从,焦急的去面见耿鄙。   傅燮曾经也领兵出征,黄巾之乱时就被拜为护军司马,随左中郎将皇甫嵩出征。   在兖州东郡仓亭交战,大破黄巾军,汉军斩首七千余级。   傅燮所部生擒黄巾军渠帅卜巳、张伯、梁仲宁三人,位居首功。   凉州叛军势力越发壮大,甚至皇甫嵩也未能击败叛军,司徒崔烈在朝廷会议上提出放弃凉州的建议,就是傅燮站出来厉声说道:“将司徒斩首,天下才会安定!”   在朝堂之上据理力争,向刘宏阐述了凉州作为天下要冲,国家藩卫的重要性,才使得刘宏最终决定不放弃凉州。   但傅燮为人正直,而且性格尤为刚烈,与十常侍关系十分恶劣。   按理来说傅燮的战功足以封侯,但当时中常侍赵忠派人前去示好,却被其严词拒绝。   “遇与不遇,命也;有功不论,时也。傅燮岂求私赏哉!”   傅燮的举动,更是使得十常侍等人对其愈加的愤恨,最后将傅燮外调出京,迁为凉州汉阳郡太守。   傅燮到任后,为官清正,善于体恤百姓,政务清明。   甚至于很多原本叛乱的羌人都被他感动,纷纷前来汉阳郡请求归降,傅燮又在城外广开屯田,列置了足足四十多个营地。   而且傅燮就任汉阳郡太守时,也将一部分的心思放在了凉州的叛军一事上。   耿鄙为人刚愎自用,程球为人贪婪奸诈,为凉州士人所不容,但耿鄙却对极为重用信任程球,并委任其担任凉州治中从事。   所以耿鄙和凉州这些世家豪强的关系并不是太好,凉州的世家对耿鄙的命令多是阳奉阴违,不尽心尽力。   耿鄙之前上任,命令各地征募勇士,增强郡兵战力,凉州六郡征募的新兵,多是在凉州世家豪强帮助下征募的。   实际上凉州六郡的郡兵,几乎处于这些世家豪强的掌控。   但耿鄙却因为程球一事和凉州的这些世家豪强交恶。   前任汉军郡太守盖勋就是见到了耿鄙荒唐行径,刚愎自用,又和凉州世家豪强交恶,所以断定耿鄙定然不敌韩遂,出征必败。   盖勋不愿与耿鄙为伍,便弃官回家。   傅燮上任后也发现了端倪,他对耿鄙做事的方针虽然多次谏言,但全部都被耿鄙都当作了耳旁风,片言不取。   现在耿鄙和凉州一众世家豪强的关系几乎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汉军本就兵力处于弱势,唯一依靠的就是那些根深蒂固的豪强世家,精兵强将。   但耿鄙现在无疑是自断一臂,不说这些世家豪强会不会尽心尽力,傅燮甚至都怀疑,这些豪强世家甚至可能会倒戈一击。   而且现在王国又在狄县再度反叛,叛军的军力再度得到了增强,此消彼长,以弱击强如何能胜?   如此形势,耿鄙主动出击,无疑是自寻死路。   耿鄙的死活傅燮可以不在乎,但他在乎的是耿鄙若是带领汉帝国在凉州最后的军队出击战败,整个凉州将会彻底落入叛军的手中,再无半分抵抗之力。   如今河东郡战事危急,上党郡已入贼手,北地匈奴蠢蠢欲动,他傅燮必须为国家保下凉州。   傅燮一路急行,终于是赶到了冀县,此时的冀县已是一片肃杀之气,六郡的汉军因为耿鄙的召集正在向着冀县集结。   纵使这些世家豪强心中并不愿意,但耿鄙的凉州刺史却是天子亲封,是汉帝国的在凉州的象征,那些世家豪强也不敢公然忤逆耿鄙的命令。   傅燮一路纵马飞奔到冀县的府衙前,刚拴好战马,就看了程球走出了冀县的府衙。   傅燮勃然大怒,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程球的衣领,怒骂道:“匹夫!”   程球一开始根本没有看到府衙外的傅燮,此时突然被人抓住衣领提起,被吓得浑身一颤。   府衙外守卫的兵丁,见到来人是傅燮也是不敢上前劝阻。   毕竟这两位,一位是治中从事,一位是汉阳郡的郡守,他们这些看门的军卒如何敢干预。   傅燮看着程球的脸,心中只觉恶心异常,这程球为人甚是奸猾,除了擅长阿谀奉承,更无半点的本事。   “如今敌强我弱,你怎么敢蛊惑使君出兵。”傅燮恨声道,“若是兵败,整个凉州都将入贼手,如此后果,你可曾想过。”   此时程球也回过了神来,见到是傅燮而不是什么刺客歹徒,也不再惊慌。   当下程球冷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汉阳郡太守,傅燮傅南容。”   “使君门前,傅南容你怎么敢如此放肆,还不快放开!”   傅燮面色几度变化,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手,要是在此处打了程球,引起了骚动,只怕是连耿鄙的面都见不到了。   “我原本以为你不过是个奸诈小人,但没想到你还是个蠢材。”   傅燮怒视着程球,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带着两名亲随从程球的身旁走过。   程球看着傅燮远去,面带冷笑。   在他看来,傅燮不过是为人耸听罢了,韩遂、王国两人虽然号称十数万之众,声势浩大,但不过一群乌合之众,麾下的战兵不过只有五六万人。   那韩遂手下也就羌骑和原来的那些汉军军卒可以堪用,王国手下不过是一群暴民,又能有什么战力。   之前能一路入侵到三辅不过是汉军没有反应过来,后面不是被张温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吗?   虽然周慎,董卓追击失败,但也是他们两人大意,现在凉州六郡,征募来的郡兵足有四万多军卒,还有不少羌骑在旁协助,攻破王国、韩遂的叛军,不过是易如反掌。   到时候他程球凭借着平定凉州的军功,再加上这么久以来积攒下的余财打通关节,就算封侯也不意外。   想到此处,程球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服,缓步走出了府衙。   ……   耿鄙本就刚愎自用,心中已有了定计,又怎么可能会被傅燮三言两语给说服。   傅燮更是怒不可遏,最后两人争执了起来,傅燮将马鞭丢在堂中,大骂耿鄙竖子,言说其不足与谋,愤然拂袖而去。   傅燮虽然回到汉阳郡后立刻就上书洛阳,但书信传递毕竟需要传递时间。   最终还是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耿鄙征召军队。   傅燮虽然不想应命,但耿鄙乃是天子亲命的凉州刺史,傅燮也只能是应命派遣了汉阳郡中大半的军卒前去应召。   中平四年四月中旬。   耿鄙率领大军抵达陇西郡狄道县,和韩遂、王国联军对峙遥遥对峙,在狄道县东扎下了军营。   汉军的前锋骑兵轻而易举的便驱逐了韩遂、王国联军的斥候,更是使得耿鄙志得意满。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军中将校还有凉州一众豪强世家对他的耐心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陇西郡太守李参端坐在军帐之中,一想到今日上午发生的事,他简直是怒不可遏。   营垒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厚重的营帘被掀起。   一名穿着深衣的中年男子走入了军帐,李参看到来人,立马站起身走上前去。   李参面有愠色,言道:“伯盈,你我相识许久,我也不和你说无关紧要之事,今日那程球多次刁难你我二人,大战在即连粮草都敢克扣。”   “盖元固说的没错,竖子不足为谋,韩遂、王国叛军势大,耿鄙离心离德,如何能胜,不如反了他娘的,取了程球和耿鄙两个狗贼的首级。”   黄衍眉毛一挑,他虽然也怨恨程球,但是也没有起兵造反的想法。   但黄衍也清楚,此时若是他说一个不字,军帐外那一干军卒顷刻间便会将他斩成肉泥。   黄衍脸上面色变幻数次,终于是狠下了心来。   “我们二人多年好友,君今日举大事,焉有不从之理!”   ……   陇西郡太守李相如反叛,酒泉太守黄衍率军先杀程球,再杀耿鄙,汉军哗然而散。   随后李相如,黄衍,军司马马腾等人皆领兵归顺韩遂,韩遂、王国联军声威更甚,兵锋直指汉军控制的六郡。   失去了汉军的庇护,耿鄙身死,早就不满的凉州世家豪强皆是转为支持韩遂,凉州六郡几乎是望风而降。   等到傅燮收到消息的时候,韩遂、王国联军离汉阳郡的郡治冀县只有五十余里的路程了。   有官吏劝傅燮弃城逃走,被傅燮严词拒绝,言说自己身为太守,有守土之责,怎能弃城而逃。   凉州叛军将冀县重重围住,而冀县的城中,却只有八百余名郡兵。   其余的郡兵,还有原本归附于傅燮的那些羌人,都被耿鄙征召而去了。   ……   傅燮身穿玄甲,站在冀县的城墙之上,他的将旗就树立在他的身后。   让傅燮不解的是,城外的叛军围住冀县已经有两日了,但却没有发起进攻。   冀县如今兵微将寡,如果叛军发起进攻,一战可下,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一直驻足不前。   就在傅燮疑惑之时,突然城外叛军的营垒中一阵骚动,随后大队的骑兵从叛军的营垒中奔出,约有三四千骑的规模。   傅燮面色肃穆,他握紧了挎在腰间的汉剑,冀县城头的号角声也同时响起。   但出乎傅燮意料的是,这些叛军却在城外的不远处停住了,然后三四千余名骑兵,一起跪伏在了地上。   一名手持着符节的羌族骑兵,和一名汉骑紧接着走到了城门附近,那汉骑正是原来酒泉太守黄衍。   羌人请求傅燮放弃抵抗出城,并发誓愿意保证傅燮平安返回家乡北地郡。   傅燮是北地郡灵州人,出身于凉州的傅氏。   求情的这些人,正是北地郡的羌人,傅燮对他们有恩德,他们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报恩,还有的骑兵原本汉阳郡派出的那些归附在傅燮城外的羌人部曲。   傅燮环视着城墙上的一众军卒,他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对生的渴求。   傅干是傅燮的儿子,他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他也拿起了兵刃,披上了盔甲,跟着他的父亲一同站上了城墙。   他听到外面匈奴人请求傅燮放弃抵抗,但知父莫若子,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性格刚烈,重视名节,恐怕不会接纳羌人的建议。   傅干沉思良久,还是决定劝说自己的父亲,言道:“国家昏乱,遂令大人不容于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乡里羌胡先被恩德,欲令郡而归,愿必许之。徐至乡里,率厉义徒,见有道而辅之,以济天下……”   不待傅干说完,傅燮就打断了他的言语,慨然而叹道:   “别成傅干的小字,你可知我今天必须死在这里吗?正所谓圣达节,次守节,且殷纣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称其贤。今朝廷不甚殷纣,吾德亦岂绝伯夷?”   “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食禄又欲避其难乎?吾行何之,必死如此,别成,我知道你自幼聪慧,日后必然能成大事……”   此时的傅干已经哽咽不能再言语,傅燮身旁的亲卫也是纷纷偏过头去,他们受傅燮恩惠多年,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公已经是心存死志。   中平四年,四月,傅燮领兵出城,力战而亡。   至此,凉州全境沦陷,汉帝国彻底失去对凉州的控制。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语成谶   “退兵了!退兵了!!!”   一名身穿玄衣的鹰狼卫缇骑挥舞着手中的印信,奔驰在绛邑城的街头。   随着鹰狼卫缇骑的大喊声,汉军的退兵的消息如同龙卷风一般,顷刻间便席卷了全城。   绛邑城外的汉军正有条不紊的向后撤离,汉军的营寨已经空置了有一大半了,近半数的汉军已经踏上了南归的道路。   连已经被汉军重新攻占了的翼城,也被汉军放弃了。   汉军的主力将要撤离,翼城位于王屋山周边,绛邑的东面,从现在黄巾还有汉军占据的领土来看。   汉军也必须得放弃翼城,汉军目前的控制的地方,翼城只不过是一座敌后的孤城,现在汉军主力退却,若是黄巾军进攻翼城,一旦翼城完成合围,汉军鞭长莫及。   而且翼城也不是什么城坚池固的大城,就更加难以防守了。   许安依靠在城楼的栏杆之上,阎忠、徐晃、吕布等人分别列于许安的旁侧。   “明公不愧是承载天命之人,明见万里,智算若神也。”阎忠看着汉军撤离,又想起前几日鹰狼卫缇骑传来的凉州军报,不由的感叹道。   吕布、高顺等人此时看向许安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敬畏。   如果说吕布、高顺等人归顺,只不过是情势之举,在汉军中不得重用,但此时他们的心中对归附在许安麾下,没有什么太多抵触了。   昔日所听闻的鬼神之说,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之前汉军逼迫绛邑,许安没有主动出击,而是依托绛邑步步为营,坚守城池,拖延时间。   并且言说凉州的僵局很快就要被打破,汉军将会凉州之战一败涂地,凉州刺史耿鄙都会死在乱军之中,汉帝国将彻底失去对凉州的统治。   当初许安这么说的时候,吕布、高顺等人自然心有疑虑,但是许安一直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甚至将预测的事传遍全军。   如今鹰狼卫缇骑的军报传来,加上汉军撤军,更是印证了许安一语成谶。   绛邑城中,上万黄巾军,皆是高举着兵刃,高声的赞颂着许安的谶语,他们高呼着“天下大吉”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尽情欢呼着,庆祝着汉军的退兵。   “万胜!!!”   军营之中,无数黄巾军的军卒都走出了军帐,他们拥抱在一起,高声的欢呼着。   杨木站在原地,四周的黄金甲军卒皆是高声呐喊,他却是愣愣的看着绛邑城楼上,那杆土黄色的大纛旗,眼中流露出了敬畏神色。   他虽然加入了太平道中,但实际上,他之前却也是将信将疑,直到今日,许安谶语成真,他才真正的相信这个时间有鬼神,而许安就是黄天在人间的化身。   不然为何能一语成谶,连战连捷?   他们的大贤良师,乃是天命之人,黄天之化身!   吕布又联想起了之前,他刚刚归附之时和许安有过一段简单的交谈。   许安要派遣鹰狼卫的缇骑去上郡去接他们几人的家眷,交谈之时,吕布发现许安甚至都知道自己的妻子姓严。   当时吕布只是略有些疑虑,但没有深想,如今看来,许安好似真有不凡不之处。   吕布思索着这一月多来的经历,他想起了许安身旁的人对许安的态度,想起了那些军卒谈论到许安时面上的神情,吕布也不由得动容了起来。   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吕布的思绪。   吕布偏头看去,只见一名衣袍上用金线绣着鹰狼,面色阴鸷的短髯中年男子带着两名鹰狼卫的百户走上了城楼。   “刘辟拜见主公。”   刘辟恭敬的向着许安做了一辑,也看到了许安身旁吕布一行人,刘辟微微皱眉但没有言语。   许安见刘辟已经赶到,偏头向吕布等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太平道,鹰狼卫的指挥使刘辟,这几日传递凉州军情来的,便是他麾下的缇骑。”   “见过刘指挥使。”   吕布、高顺等人纷纷向刘辟见礼。   刘辟一一回礼,笑道:“之前就有听闻,主公在河东郡新收了九名骁将,骁勇非常,汾水一战更是军功卓著。”   高顺则是略有些警惕的看着刘辟,他在黄巾军中也有月余的功夫了,也对鹰狼卫的职责了解些许。   众人见礼完毕,便跟着许安一同进了城楼之中。   分定主次坐下后,许安也不拐弯抹角,当即向刘辟问道:“上党郡内有没有什么异动?”   刘辟直起身子,面色有些难堪,但害是回道:“高都李氏妄图传递军情给河内郡的汉军,但被天井关守军截获,现其亲族已经被我鹰狼卫尽数缉拿。”   许安眉头微皱,按理来说,截获情报传递,应当是狼卫的缇骑这才算是合格。   但许安也知道鹰狼卫刚刚创办不久,那些世家豪强则是根深蒂固多年,还是没有苛责刘辟。   许安点头说道:“鹰狼卫草创不久,可以先将重点放于边疆城乡,上党郡是我军基业不容有失,若是驻防军情被汉军得手,事态不可谓不严重。”   “我这次让你来河东郡, 有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刘辟微微躬身听命。   “第一件事,扩建鹰狼卫,河东、上党郡内各城必须都设百户所,河东郡人口稠密,设千户所两部,上党郡设千户所一部。”   许安沉声道。   “河东郡世家势力根深蒂固,对我太平道多是敌视,河东不比上党,世家豪强势力更甚上党郡数倍,民众更多,你所要做的事也更多。”   “诺。”刘辟低头应承道。   “你还记得我在葵城之战时说过,青徐兖三州的黄巾军会在中平六年再度揭竿而起吗?”   刘辟神色一凛言道:“当然记得。”   “第二件事就是,我要你派鹰卫的缇骑前往这三个地方,会和当地的太平道的首领,试着能否接触一下。”   “我们攻略河东,引起的动荡比我预先的还要大,若是这三处黄巾沉不住气,提前起兵,到时候根本无法回援。”   “鹰狼卫缇骑名额,我允许你再扩编一千五百人,坐探,耳目多多益善,钱粮用度绝不会短缺你一分,只是每一笔钱粮,我都要知道用去了何处。”   “诺。”   刘辟俯身应诺。 第二百一十五章 赵绩   绛邑城,黄巾军营寨。   赵绩盘腿坐在军帐的榻上,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副满是刀痕的甲胄。   还有一柄环首刀,一支长戟。   赵绩取过长戟,双手紧紧的握着戟杆。   他闭上双目,耳旁隐约响起了喊杀的声音,响起了那刺耳的尖鸣声,还有身旁袍泽齐声高呼“虎”的怒吼。   青牛角、李大目都是太行山中成名的悍匪,麾下贼匪号称万众,凶神恶煞,凶名在太行山中几乎可以止小儿夜啼。   是许安,是他们的大贤良师,带着他们一路急行,在半云山外,一举击破了青牛角、李大目铃股贼匪。   赵绩当日被许安安排堵截山道,他遇到了青牛角。   凶神恶煞的青牛角,还有那太行山中纵横的一众老匪就在他们的身前,向着他们猛冲而来。   赵绩和那些素不相识,被成为袍泽的人,紧紧的贴靠在一起,他们在山道之上排列着军阵,用长戟在身前组成了一道钢铁森林。   赵绩第一次知道了集体的力量。   在那齐声的怒吼声中,在尖锐的鸣叫声,他甚至都暂时忘却了恐惧,而他的袍泽也是如他一般。   他和他的袍泽们并肩而上,他们和那些凶神恶煞的悍匪短兵相接。   赵绩记得他初次杀人时的感觉,他记得自己的长戟刺入了他身前那凶神恶煞的老匪脖颈。   鲜血如柱般从那老匪的脖颈流出,赵绩至今都记得那老匪的临死前的惨叫。   他也忘不了,那柄差点砸在了他面门的短斧,是他的袍泽,救了他一名,刺死了欺身上前的贼匪。   赵绩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长戟,他拿起环首刀,左手握住刀柄,右手握住刀鞘,双手用力,一声清越的出鞘声在赵绩的耳旁响起。   赵绩的双目映照在了明晃晃的刀锋之上。   他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握住这把环首刀的时候,那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青牛角参战,差点以一己之力将局势反转,最后在一番拼死的搏杀后,他们终于是斩杀了悍勇的青牛角,但也死伤惨重。   赵绩在自己的什长的救援下,总算是活到了厮杀之后,但曾经他认识的很多人却永远的留在了那片山道上。   山道一战,黄巾军再度扩编,赵绩也因功升为了什长。   而他原先的什长升任了队率,便将他自己原先穿戴的盔甲还有环首刀一并丢给了赵绩。   那是他第一次穿上那厚重的铁甲,握住那冷森森的环首刀。   铁甲冰冷但赵绩穿戴在身上,感受到的却是无与伦比的安全,环首刀冰寒,但赵绩握在手中,却感觉有了奋力一搏的勇气。   后来。   赵绩穿着铁甲,握着环首刀在深夜,在无数尖鸣声中,在无数的喊杀声中跟随着自己的袍泽,攀上了井陉关的关墙之上。   那一天,他们在许安的带领下,攻取了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关。   赵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铁盔,上面还布着一条刀痕,那是石脆山之战后所留下的。   许安战前引来风雨时,那如同天幕般的豪雨就是从那顶铁盔的盔沿,滑落在了赵绩的眼前。   赤石岭之战、晋阳之战、葵城之战,高都攻坚战、长平之战、再到现今的汾水之战,绛邑之战。   这些老伙计一直陪伴在赵绩的身旁,赵绩身旁的人却换了一批又一批。   甚至在葵城之战,赵绩重伤,差点死在了伤兵营,他躺在伤兵营中听着四周的哀嚎声,嚎多次都以为自己真的要快死了。   但所幸他终究是活下来了,他从鬼门关内逃了出来,他从那死人山堆中爬将了出来。   赵绩抬头看向身前。   自己的胞弟的赵絮、鬼头鬼脑的田獐,沉默寡言的杨木,木讷老实的钟后,山民出身陈伍。   一队五十二人,来来去去,已是不下百人,但赵绩所熟识的却只剩下了这五人。   赵绩想起了数年前,在那鹿台山上,许安慷慨激昂的声音。   “贼寇在山间田野上横行肆虐,但朝廷却对我们不管不顾,任由我们遭受欺凌。   ……   “你们想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们没有力量,你们面对握着利刃的贼寇毫无反抗之力,你们害怕官吏身后的穿着革甲的军兵。”   ……   “我乃颍川太平道渠帅许安!”   ……   “我们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哪怕是朝廷,是汉军,也要倾听我们的声音!”   赵绩缓缓站起身来,记起了军中的歌谣。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厚重的帐帘被人掀开,三名穿着蓝衣的狼卫的缇骑迈步走了进来,吸引了军帐中众人的注意。   “拜见百户。”   三名缇骑一齐行礼,一人手中捧着一件用金线绣着灰狼的玄衣,另一人则是捧着一柄奇怪的兵刃,还有一人捧着一副铁制的胸甲。   一名满脸带着笑意的缇骑,上前了两步对着赵绩说道:“这是署衙拨给百户大人的衣物,兵刃,还请大人接收。”   赵绩取过了他手中那柄奇怪的兵刃,这兵刃看起来好像是一柄刀,但是刀柄却没有像环首刀那么直顺。   而且好像还多了一个部位,在刀柄和刀身之间。   环首刀刀茎末端都装饰有圆形、扁圆形或椭圆形的铁环,佩带时以刀鞘上的“彘”或双吊耳悬挂在腰间。   但这把刀却是刀鞘处刻着圆环,系着绳索,似乎是可以利用绳索和刀鞘上的双吊耳悬挂于腰间。   “这是?”   赵绩双手微微用力,拔刀出鞘,一声清越的出鞘声乍然响起。   冷冽的寒光顿时充斥在了军帐之中,赵绩只觉得眼前微亮,这柄长刀和环首刀大不相同,不仅是刀柄,还有刀身。   军帐中,田獐、王起等人皆是围拢了过来。   环首刀的刀身狭长,挺直,而这柄怪模怪样的刀,却有一丝弯曲的感觉,尤其是刀尖的部位。   赵绩双眼微眯,他曾是猎户,倒是觉得有些似曾相似,随口说道:“这倒像是那天空中飞鸟的翎毛。”   另一名面相颇为和善缇骑闻言,笑着回道:“百户好眼力,这把刀的名字就叫雁翎,这刀是大贤良师亲自描画,命令军中工匠研究,打制而成。”   “我听说,这第一批打制合格的刀具共计只有两百柄,拨给我鹰狼卫一百五十柄,大贤良师只留下了五十柄给黄天使者。”   “这刀柄,刀身之间大贤良师称为刀镡,又作护手,我倒是觉得这个物件不错,环首刀虽然好用,但染血之后,或者的巨力之下,不慎滑手,容易被刀身划伤。”   赵绩抚摸着手中的雁翎刀,不由的赞叹道:“真是好刀,此刀莫非是仿造仙家兵刃之形打制而成。”   最后一名长相看起来有些阴鸷的缇骑,此时也开口说道:“我也算是走遍数州,但这种怪异的刀具倒是从未见过,我也试着用了一时,确实是极为顺手,绝非什么不堪大用的奇门兵器。”   那长相阴鸷的缇骑,感慨道:“此物多半是大贤良师曾经见过的仙家兵刃,让军中工匠以凡铁打制而成,才成此刀。”   赵绩收刀回鞘,脸色肃穆,心中追随大贤良师许安的信念愈发的坚定。 第二百一十六章 百户   鹰狼卫在中平四年十月下旬建立,至现在也有半年的光景,在刘辟的管理下,署衙制度,职责划分,都是分的清清楚楚。   刘辟论起行军作战不过是中规中矩,但管理鹰狼卫这样的机构,却是显得游刃有余,将其管理的井井有条。   而且鹰狼卫直属于许安的麾下,许安有后世的见闻,自然也能看到鹰狼卫不足的地方,加以纠正。   如今鹰狼卫,在许安和刘辟的管辖下已经慢慢的开始步入了正轨。   鹰狼卫。共分两卫,一为鹰卫,二为狼卫。   鹰狼卫设指挥使一名,统领鹰、狼两卫,直接对许安负责。   鹰、狼两卫平级,卫中再设镇抚使一名统领。   鹰卫镇抚使为杨尉,狼卫镇抚使为魏律,此两人皆是黄天使者出身,现今鹰狼卫的高层,也基本都是出自黄天使者。   狼卫在各地根据情况,酌情设置千户所,百户所。   鹰卫则是在汉军势力范围内,负责潜伏,情报传递工作,设联络站,各站亦设千户、百户、旗官。   鹰狼卫中等级高低,指挥使,镇抚使,千户,副千户,百户,试百户,旗官。   指挥使的衣袍上同时绣着鹰狼,底色为香色,和土黄色相近。   鹰狼卫中除了指挥使外,也不再允许任何人的衣袍上同时带着鹰狼,分属于什么卫,就绣什么卫的标志。   镇抚使衣袍的底色为紫色,千户衣袍底色为正红,百户衣袍底色为牙白,旗官衣袍底色为深蓝,普通缇骑衣袍皆为黑色。   现在赵绩身上所穿的百户衣袍,底色就是牙白色,上衣胸口的位置用黄色的丝线简单的勾画出了一头狰狞的灰狼。   虽然线条简约,但却尽显凶厉,若有人望去,心中仍不免有些戚戚。   灰狼从狼尾处于右肩,呈猛虎下山一般的模样,一双狼目似乎在巡视各方,狼口微张,似在低吼一般。   赵绩本就久经沙场,跟随着许安一路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将出来,隐隐便有些让人畏惧。   此时穿着内甲,外罩白狼服,腰挎雁翎刀,更是显得威风凛凛。   那名看起来较为和善的缇骑,神色有些羡慕,啧啧称赞道:“果然不愧是武卒营中出身,赵百户穿上这白狼服,倒和我在鹰狼卫的署衙中看到的那几位黄天使者出身的百户一般。”   “黄天使者……”   赵绩将手搭在了腰间雁翎刀的刀柄之上,黄巾军中都是太平道教徒,相比于官职的高低,他们很多人更在意的道中地位。   黄天使者几乎是除了各方渠帅以外,在太平道中最受尊崇的人。   那个面带笑意的狼卫缇骑,好似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光忙着说话,倒是忘记报上我们自己的姓名了。”   “在下姓林名仲,现为绛邑城旗官。”   “唐季,绛邑城旗官,见过诸位同道。”   那长相阴鸷的缇骑,向着众人恭敬行了一礼道:“邓续,绛邑城旗官,见过诸位同道。”   林仲笑道:“我们三人皆是出身锐士营,曾经都是军中的斥候。”   邓续拱手言道:“耽搁时间有些久了,还请百户稍微加快一些速度,城里百户所的同道们都等候多时了,只等赵百户上任为我等分配任务。”   赵绩点头说道:“行,那就边走边说吧。”   “诺。”   三人齐声应诺,退出了军帐。   赵绩整了整衣冠,看着军帐中的众人,只感觉眼眶微微有些发酸,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们是袍泽,是战友,一路从尸山血海众爬将出来,一路扶持着的走到了现在。   “队率,升官发财,可不要忘记我们一这帮穷兄弟啊。”   田獐怪叫一声,倒是让气氛略有些缓和。   王起上前了一步,郑重的说道:“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队率,你现在是鹰狼卫的百户,我听说鹰狼卫和原来那些差役有些相仿,而且权力更大。”   “我不懂那些大道理,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是大贤良师带我们走到了今天,只希望队率成了百户,却不要和昔日那些官吏一般,欺辱和以前我们一样的小民。”   赵绩摇了遥头,坚诀的说道:“绝对不会。”   “我相信队率。”   王起盯视着赵绩,无比郑重的说道。   赵绩闻言笑了笑,看向帐中熟悉的众人。   他看着自己的曾经瘦弱的胞弟赵絮,如今赵絮也已是一脸的坚毅,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军士。   赵绩握紧了手中的雁翎刀,转身掀开了帐帘。   他们都是乡野农夫,贩夫走卒,上演不了什么依依惜别的场景,只是将自己的情绪压在心底。   唐季牵过马来,将缰绳递向赵绩,低声叫道:“百户……”   赵绩接过缰绳,一跃翻身跨上了战马,座下的战马因为突然有人胯上,不安的走动了数步。   唐季、邓续、林仲三人俱是一起翻身上马,战马的低嘶声在军营中响起。   军营中,很多军卒的目光都被此处传来动静吸引了过去。   他们看着穿着白狼服的赵绩,还有穿着苍狼服的邓续等人,目光中不由流露出了艳羡的神情   其实许安一开始建立鹰狼卫时,是想要建立一个类似后世明朝锦衣卫那样的特务组织,为的就是汉朝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还有外界瞬息万变的局势。   但有一件事是许安没有提前设想到的,鹰狼卫的名声比起锦衣卫要好了不知道多少,甚至军中的军卒都以加入鹰狼卫为荣。   鹰狼卫的服饰独特出众,早就是被众人看在了眼里,再加上又是直接被许安管辖。   鹰狼卫中的高层人员,几乎都是由黄天使者充任,这也难怪在以太平道信众组成的黄巾军备受尊崇。   因此刘辟在征募新的缇骑,根本都不需要去强行在军中征召,或者是去各部曲要人。   相反各部的军卒都是主动申请,刘辟要做的就是在这些主动申请的人中挑选出合适的人选。   至于在民间的名声,并没有因为鹰狼卫势若雷霆般的手段而让人惊惧,经历了公审,除去了一众作恶多端的豪强士族,恶霸游侠后,以及狼卫还在日常缉捕匪盗。   鹰狼卫在普通民众之中留下的印象不可谓不好,甚至在某些乡间聚落,那些民众看到有鹰狼卫的缇骑过来,真有箪食壶浆一说。   赵绩看着四周层层的军帐,井然有序的营垒,无比的熟悉的军旅的生活,一时间竟有些怅然。   “走吧。”   赵绩牵引着座下战马向着营门缓缓走去,邓续等人跟在赵绩的马后,慢慢向前,凌乱的马蹄声随之响起。   军营中,除非信使,传令兵,其余旁人不允许纵马,纵然是鹰狼卫亦不例外。   “大哥!”   赵绩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喊声。   赵绩浑身一颤,转过头去,发出声音的正是他的胞弟赵絮。   和赵絮一起的,还有杨木、田獐、陈伍、钟后一众老兄弟,还有队中其余的军卒。   “保重啊!!!”   身后传来的是众人与他的告别,他们站在一起,齐声高唱着军中的歌谣。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出东门,不顾归……”   赵绩双手紧紧的握着缰绳,听着身后的高呼声,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第二百一十七章 暗流涌动   赵绩和邓续三人快马加鞭,赶到了绛邑城北,一处规模颇大的高墙大院外。   这处高墙大院的门前还没有鹰狼的雕塑,想来是时间不够。   但门前的牌匾上,确实写着“鹰狼卫”三字,门前左则还有一块立牌,上书“绛邑城百户所”。   “这就是我们鹰狼卫在绛邑城的百户所?”   赵绩用马鞭指着百户所,有些疑惑的问道。   “确定不是千户所?”   邓续、林仲,唐季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也有些疑惑。   引起他们的疑惑的并非是卫所本身,而是百户所外站立的缇骑。   关键是穿着白狼服的百户级别的缇骑,就有两位,更别提还有一位穿着正红色衣袍的鹰狼卫千户。   “是我们狼卫的百户所没错。”   林仲狐疑的看向大门旁林立的缇骑,也是疑惑非常。   “先入门在看是什么情况。”   赵绩翻身下马,和邓续三人一起将坐骑拴在一旁的马厩外的栓马柱旁,此时百户所外的马厩中已经塞满了战马了。   四人拴好战马,赵绩便带着邓续等人走向了百户所的大门。   但还没等赵绩开口询问,那穿着正红衣袍的鹰狼卫千户就带着笑意迎了上来。   “这位就是赵百户吧,在下鹰卫千户吕致,见过同道。”   “赵绩,参见吕千户。”赵绩连忙回了一礼,狐疑的问道:“这应该是绛邑城狼卫的百户所吧?我应该没有走错地方吧?”   吕致笑道:“没有走错,这里确实是绛邑城狼卫的百户所。”   “我等是跟随指挥使一同前来,指挥使现在就在百户所中,说是有事要交付于你。”   “指挥使……”   赵绩心中有些惊讶,他自然知道鹰狼卫的指挥使就是刘辟,曾经他在鹿台山上曾经见过的人,在那个时候刘辟就已经跟随在许安的身旁。   而且刘辟还是太平道的渠帅,最早是追随在人公将军张梁的麾下。   赵绩心中疑惑,他不过是一名百户,为什么刘辟要过来找他。   吕致让开了过路,指着百所所内说道:“赵百户还是先去百户所中的监察司吧,指挥使就在监察司中等候,某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监察司是鹰狼卫百户官的办公的地方,地方卫所狼卫设监察司,鹰卫情报站则是设情报司。   “诸位同道辛苦了。”   赵绩再度客套一句,便带着邓续三人快步走入了百户所中,刘辟在堂中等着他,赵绩自然是不敢耽误时间。   在百户所内,赵绩也遇到了绛邑狼卫百户所内的缇骑,不过赵绩没有停下脚步,还是直接朝着监察司的方向走了过去。   邓续三人则是留了下来,毕竟刘辟应该只是要和赵绩商讨。   监察司的门并没有关上,而是敞开着,门外站着七八名身着玄狼服,还有一名身穿白狼服的缇骑。   看到赵绩身上的穿着,那身穿白狼服的缇骑言道:“可是赵百户,指挥使在监察司中,快进去吧。”   “诺。”   赵绩应承了一声,走进了监察司的房内。   一进房间,赵绩就看到了正坐在案桌前翻阅竹简,穿着香色鹰狼服的刘辟,一旁还有一名穿着红鹰服的鹰卫千户似乎在向刘辟禀报着什么。   刘辟看到赵绩进来,展颜笑道:“赵绩,许久不见了。”   刘辟至今还记得,当时他跟着许安进入鹿台山后,训练三家子弟的时候。   赵绩为自己的胞弟,抗下了十军棍。   这也是为什么刘辟这次征召赵绩为绛邑城队率的原因。   原本许安最开始的班底,鹿台山的三家,如今王任和李恒两人,已经凭借着军功,都升任了校尉。   李王两家的族人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基本都在黄巾军中晋升要职。   但赵乐不通战阵,性格也些软弱,一直以来只是帮许安处理文书,并没有军功在身,虽然也算是作为近臣,但鹿台赵氏在黄巾军中确实没有什么影响力。   赵氏族人中官职最高也不过是一名军候,一些赵氏族人学字读书,学习术算,帮助处理后勤文书,还有一部分则是被阎忠安排到太行山中,担任山中乡间聚落的里长。   赵绩连忙跪坐下来,言道:“太平道弟子赵绩参见渠帅,指挥使。”   刘辟笑道:“你不要紧张,绛邑城是我鹰狼卫设立在河东郡第一个百户所,而且你我也认识,所以我才赶来,给你交付一些任务。”   “对着那些山中的贼匪,还有汉军,也不见你像今天这么紧张。”   “战阵之上有黄天庇护,赵绩自然不怕。”赵绩稳了稳心神说道。   “其他的我也不多说,我这次来,是要跟你讲说一些狼卫百户需要负责的职责。”   赵绩挺直了身子,说道:“但听指挥使吩咐。”   “绛邑人多地广,世家豪强根生蒂固,虽然大家族都撤离到了河东郡的南部,但还有有些豪强留下,我们现在控制的地方,有些坞堡都没有拔除。”   “这些豪强手下有门客,游侠,你们外出办事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赵绩注意到刘辟此时的脸色有些不好。   “这些日子,汉军虽然退了,但是各地都有骚动,这些人竟然还胆敢截杀我黄巾军送信的信使,还有鹰卫的缇骑。”   刘辟的眼眸中尽是杀意,但很快就平和了下来,继续和赵绩说道。   “绛邑百户所,共有缇骑一百一十三人,绛邑周围未拔除的坞堡有四处,都是在险要之处,这几个地方你稍微注意一下,绛邑有驻军一部,如果狼卫行动兵力不够,可以请求协助,但必须事前向我上报。”   “邓续、唐季、林仲三人都是上党郡的狼卫老人,发展坐探,耳目的事情可以教给他们。”   “和上党郡一样,河东郡的那些乡间聚落中恶霸,市井违法乱禁的游侠,还有那些不服管束,作恶多端的豪强,都要公审。”   “这些日子你就准备这些事,上党郡我鹰狼卫行事,河东郡的人或多或少都知晓,你现在就可以着手缉捕事宜,先丢入狼卫监狱,等到大贤良师下令公审之际,再一并处决。”   刘辟眉头微皱,缓缓站起了身来,看着一旁认真听他讲解的赵绩嘱咐道。   “河东郡北部虽然已属黄天,但河东郡的豪强却不会甘心伏诛,必会掀起反抗,鹰狼卫中凶险甚至远胜战阵,万事小心。”   刘辟抬头看向监察司外,冬去春来,现在又是一年春季,万物复苏之时。   黄巾军已经占领了河东郡的北部,收拢了广袤的河东,还有大量的人口,但随之而来的却是领地内更多的动荡。   上党郡的豪强势力并不强大,鹰狼卫暗地行动,斩获颇丰。   但此时河东郡已有防备,鹰狼卫已经跃出在了明面之上,面对着更为强大的势力,鹰狼卫的前行的道路上也变得更为艰难。   河东郡表面上虽是波澜不惊,实则却是暗流涌动。 第二百一十八章 风云变幻   美阳汉军大营。   承载着天使的车架,在一众卫士的护卫下,缓缓驶入了张温所在的营垒之中。   太尉张温以寇贼未平,免;以司徒崔烈为太尉。   宣讲完诏书的天使并没有过多的言语,直截了当的收回了张温的虎符和兵权。   只不过的短短片刻时间,这位曾经奉命讨伐韩遂、边章、北宫伯玉的叛乱。   在美阳带领汉军一举击退西凉铁骑,威震天下的太尉,就这样跌下了三公的高位。   中平四年(187),四月末,整个凉州已经被韩遂、王国二人尽数攻取,汉帝国彻底失去了对凉州的控制。   韩遂、王国联军一举击溃了耿鄙率领的凉州汉军主力,迅速攻占了凉州六郡带来的压力。   再夺取了凉州全境后,并没有就此罢兵,反而是继续东进,似乎想要一鼓作气,侵攻三辅地区。   凉州叛军的异动也使得汉帝国大为恐慌,刘宏连下了三道急诏,将袁滂统领的军队再度调向美阳一带,巩固美阳汉军的防守。   袁滂奉令留下了两部的郡兵,便带着其余的兵马迅速的赶往美阳一带。   河东的局势也开始慢慢发展成了僵局,许安统领的黄巾军经历了汾水之战后,也是暂时无力再继续南下亦或是北上。   目前仅仅是要维持统治半个河东郡,就已经是让许安有些焦头烂额了。   以汾水为界,以北地区,除了蒲子城一带仍然处于汉军的控制之下外,其余城乡皆是归在了许安的控制之下。   以南地区,河东郡的本地郡兵虽然在渡河一战伤亡颇为惨重,但有水师相助,还有袁滂留下的两部汉军,倒是不惧黄巾军再度南下。   如同阎忠和许安两人商议后达成的共识一般,汉军的主力已经退却,只在河东郡的南部留下了防备的兵力。   不过河东郡有一点变化是许安没有料想到的,天子刘宏居然允许在河东郡内编练乡勇,用来防备北面的黄巾军。   虽然原本各地的世家豪强就蓄养了不少的门客、游侠,也有一部分的私兵,但这毕竟没有放到明面上来。   得了天子允许的河东郡豪强,在短短十数日的功夫,就在地方上组建起了数支的义军。   鹰卫的缇骑将一条条的情报传向刘辟的案桌前,据不完全的统计,这段时间河东郡多出了整整五千名乡勇。   算上之前河东郡还残存的四千郡兵,还有袁滂留下的两部军卒,河东郡的汉军数量再度攀升到了一万五千多名。   这些所谓的乡勇,或许攻城、野战不行,但守卫城池,坞堡,完全是绰绰有余。   河东郡征募的这些乡勇,同时也彻底断送了许安想要南下打打秋风的想法。   而且无形间,也使得许安不得不将大量的军力,呈于绛邑、临汾一带。   目前,许安治下,太行八陉由蒲阴陉由平汉镇守、飞狐陉由大计镇守,滏口陉、井陉则是由裴元绍、黄龙两人镇守。   因为刘辟的离去,井陉防守的任务交给了黄龙,白陉则是由之前许安南下征讨南太行群匪,投降的白雀镇守,太行陉还是于毒负责镇守。   于毒上次在葵城之战表现不佳,甚至算是因为指挥的失误,使得黄三、眭固两人都折在了战阵之上。   于毒之前在封将台,被封为宣威将军,因为葵城战败的缘故,被降职为了宣威校尉。   不过知耻而后勇,许安提前告诉了于毒荥阳民变的事情,让于毒策应荥阳的义军。   于毒带兵从太行陉的天井关出阵,在皇甫嵩还没有集结大军之时,甚至还是小胜了几阵。   也使得皇甫嵩戒备天井关的黄巾军,不敢带兵撤离河内,去援助荥阳、中牟,虽然最后荥阳义军还是失败了,但于毒也在一定程度上拖延了汉军剿灭荥阳义军的时间。   这也算是进一步削弱了一些汉帝国的力量,而且于毒的行动,还牵制了河内的郡兵无法援助河东、河南两地。   王屋山虽然现在还是白波军的势力范围,但其实也是归属许安的治下,只不过位于王屋山的轵关陉仍旧被牢牢的掌控在汉军的手中。   韩暹此时也退出了中条山,进入了王屋山,中条山地势崎岖,但出山入山道路众多,河东郡南部的汉军乡勇,也是与日俱增。   河东郡北面的战事也暂时平息了下来,如果再留在中条山,只怕是有被汉军的合围的风险。   本来要同时防守如此多的要道,再加上进攻河东郡动用了大量的部曲,如今黄巾军的兵力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此时如果韩暹麾下的白波军再被围困在中条山,许安根本无法派兵救援,失去了韩暹统领的这支白波军,黄巾军在王屋山的防守就会非常薄弱。   皇甫嵩如今就屯兵河内,若是得知韩暹被平灭,王屋山防备薄弱定然会有所行动,到时候若是王屋山易守,黄巾军真可以算是进入举步维艰的处境。   所以在汉军退兵后,许安便立刻命令鹰卫的缇骑快马传信给韩暹,让其领兵再度退回了王屋山。   而就在韩暹领兵撤出了中条山的第二天,中条和王屋两山的过道,便被东垣和闻喜赶来的汉军给截断了。   韩暹收到汉军截断山道的消息后,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若是再晚一段时间,被南北两面包来的汉军截住了去路,只怕是要折损不少的军卒了。   除去太行八陉外,本来上党郡的守备许安是交给了刘辟,但攻下河东郡北部后,许安需要刘辟来河东郡稳固局面。   所以上党郡目前的守备任务, 交到了原来太行山中,早就跟在许安麾下的鹿台三家手中,赵乐负责内政,王任负责上党郡北部的守备,李恒则是负责上党郡内。   郭泰统领的白波军,则是屯兵在蒲子城南部的吕梁山山区一带,何曼则是统领的一部锐士驻扎于采桑津,两人合兵,都以北曲城为据点。   之前河东郡太守王邑领军北渡,攻击汾水北面的何曼统领黄巾军大营,张燕在攻破平阳后,得以领兵南下,许安于是命令张燕支援何曼,击退了河东郡汉军。   在汉军彻底退却后,何曼被许安派遣去采桑津,策应郭泰,而张燕则是被留了下来,防守汾水北面的长垣渡一带。   许安则是统领着黄巾军的主力,坐镇在平阳城维稳局势。   黄巾军在河东郡东北部以永安城为屏障,防守太原郡可能的侵攻。   从永安城到平阳城,再到临汾,几乎是一条直线,两侧为太岳山,和吕梁山,中间只有一条过道,而永安城就横在过道之上。   想要越过永安来进攻河东郡腹地,完全没有这个可能,除非是流窜,靠着劫掠为生的流寇才会如此行事。 第二百一十九章 风吹草动   夜色之下的绛邑城,月光下的街道一片漆黑,隐隐约约传来的几声虫鸣鸟叫,更是为着漆黑的夜幕添上了一丝恐惧。   这是一处看起来颇为豪华的宅院,宅院的主人定然身份不凡,宅院内隐隐还传来些许的人声,那是宅院内巡夜的护卫在走廊上走动发出的声响。   “咔嚓——”   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极为清晰。   “谁!”   两名穿着青色短褐的巡夜护卫一支警惕着,此时听闻声响,也是迅速拔出了腰刀,目光随之看向发出声响的地方。   两人循声走去,发现那声响是从高墙的外侧发出的,并非是在宅院内。   墙高院深,高墙之外倒不是能归他们管辖的地方。   两名巡夜的护卫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名高些的巡夜的护卫说道:“可能是经过的蟊贼,街道上深夜都有黄巾军的巡逻队,墙外的事轮不到我们管。”   另一名略矮一些的巡夜护卫点头道:“那我等会嘱咐下巡夜的兄弟,多加小心一些,到时候让这些蟊贼惊扰了主人可不好了。”   两人商议完毕,便提着灯笼,转身想要回到了走廊之上。   但就在这时,黑夜之中突然响起了轻微的弦声,四点寒芒凭空浮现在灯笼照耀的地方。   四支羽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了两名巡夜护卫的脑后和咽喉。   两名巡夜的护卫连呼救的声响都没发出,便直直的栽道在了松软的草地上方,手中握持的灯笼也滚落在一旁。   滚落的灯笼中烛火翻滚,点燃了灯笼也照亮了两名巡夜的护卫后高墙的墙头。   原本空无一人的高墙墙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四名身着玄(黑色)狼服,手持着弩机的鹰狼卫缇骑。   “赶快下去。”   高墙外,传来了低语声。   四架墙梯紧接着被四名玄狼卫放下,搭在了高墙之上,然后快速的翻下了高墙。   凌乱的脚步声和低语声从高墙外传来,更多穿着玄狼服的鹰狼卫缇骑顺着墙梯,翻入院内。   片刻的功夫,三十余名穿着玄青两色衣袍的鹰狼卫缇骑,便站住了整个走廊内外。   赵绩穿着白狼服最后一个踏下了墙梯,墙内一众鹰狼卫缇骑,早已是整装待发。   “踏踏——”   走廊的转角突然出现了脚步声。   贴靠在走廊旁的玄狼卫,悄无声息的摘下了腰间的弩机。   “监察天下……”   低沉的呼喊声从转角传来。。   贴靠在走廊里侧,握持着雁翎刀的邓续听见声音传来,也是松了一口气,对赵绩低声说道:“是尹七郎的声音,我们的坐探”   邓续举手止住了一众玄狼卫的举动,挎着雁翎刀走出转角,低声回道:“巡视神州。”   邓续身前,那名穿着青色短褐的男子脸色一喜,当即拜道:“鹰狼卫绛邑坐探,尹七参见旗官。”   邓续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吕安赶快走来。   尹七应命,走过转角,走入了一众鹰狼卫缇骑的中央。   刚走过转角,尹七就发现了处于走廊外草地的赵绩,当下就要向赵绩行礼。   “我太平道没有那么多礼数。”   赵绩上前一步,止住了吕安的动作。   “情况如何了?”   尹七点了点头,说道:“百户可以不要太过急切,吕家的家主吕安在内宅还没睡觉,南面的来客,也在内宅之中。”   赵绩眼中微亮,嘴角露出了笑意,他拍了拍尹七的肩膀,沉声言道:“好,消息若是属实,你的报酬定然不少,若是斩获丰厚,递你进我鹰狼卫,也不是不可能。”   尹七听闻赵绩承诺,大喜过望,强行压抑着启动说道:“多谢百户!”   赵绩也不拖沓,当即说道:“快带路,若是迟了生了变故,情报出了绛邑,就不妙了。”   尹七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笑道:“无妨,后续巡夜的人,都已经被我解决了,只要响动不大到惊动了睡着的护卫,绝无人可以发现我们。”   赵绩眉毛微挑,尹七如此一说,他才闻到尹七的身上带着一股血腥味,而且在尹七袖口处,还沾着一些暗红色的血液。   刚刚灯光昏暗,他心中想的都是宅院内的那个细作,还有吕氏的密谋,倒是没有太过于注意到尹七。   尹七向赵绩做了一辑后,便提着灯笼往回走去,同时轻声道:“诸位同道还请跟我走。”   众人皆是放轻脚步,握持着腰间的雁翎刀,防止兵刃碰撞出声,口中衔着木棍,防止因为意外发出声音,跟着尹七向宅院的深处走去。   赵绩盯视着身前的尹七,尹七现在在他心中印象不错,行事果决,心思慎密,倒不失为一名合格的缇骑。   这尹七本是乡间农户,只可惜灾荒年间,各种苛捐杂税,根本是入不敷出。   母亲早逝,而尹七的父亲又在这时生病倒下,他迫不得已只能卖掉了祖辈传下来田产,但灾荒年间,家中的田产只能以极为低廉的价格出售给绛邑的吕氏。   直到最后,尹七的父亲还是没有挺过灾荒的年月,尹七到最后也沦为了绛邑吕家的一介家奴。   本来赵绩只是想给尹七说好酬劳,便就此作罢,但尹七此番的行事,倒是让赵绩动了收纳其入鹰狼卫的念头。   众人埋头走了一段时间,果然没有再遇到任何一名巡夜的护卫。   “前方就是吕安居住的内宅了。”尹七停下了脚步,回头对着赵绩等人低声说道。   赵绩神情微松,身前的房屋内灯火摇曳,两道人影被留在了墙上。   只是棘手的是,屋外还站立着七八名挎着利刃的护卫。   赵绩微微偏头,展开双臂,向两侧指去。   这是鹰狼卫编写的暗语。   待在赵绩身后的唐季和林仲二人皆是心领神会,转头用暗语吩咐身后的玄狼卫取出了弩机。   两人分别带着七八名弩手向两侧潜伏而去。   赵绩又转头看向邓续,竖起右手掌,放在了脑后。   邓续应命点出了七八名玄狼卫,通过走廊悄悄的向吕安所在的内宅后方摸索而去,为的就是截住吕安可能的退路。 第二百二十章 腰横秋水雁翎刀   尹七看着赵绩发号施令完毕,稍微靠近了一些,低声叫道:“百户……”   赵绩听到尹七言语,微微伏低了些身子,问道:“还有什么事?”   尹七目光闪烁,眼中流露出了怨毒的神色,声音也变得阴冷了起来。   “鹰狼卫灭了吕家,希望百户能将吕乐、吕青交给我来处置……”   赵绩微一思索,尹七口中的吕乐,吕青,正是绛邑吕家的两名管事,吕乐是为绛邑吕氏打理田产一事,而吕青则是吕家的护卫统领。   赵绩点了点头,应允了尹七的请求。   “多谢百户。”   尹七脸色微红,显得有些激动。   他至今还记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管事吕乐能提高些许的钱财。   在吕氏的药铺前用高昂的价格,去购买药材。   最终债台高筑,只能沦为沦为家奴……   每日过的几乎是猪狗不如的生活,再到后来一步一步,终于成为了护卫。   但就是那微薄的收入都要被那护卫统领吕青给克扣。   卑微如蝼蚁,贫贱如草芥。   他这样的家奴,甚至还不如那主家马厩中圈养的马匹,犬舍中饲养的猎犬。   赵绩缓缓拔出腰间的雁翎刀,清越的出鞘声在寂静的夜空下响起。   雁翎刀出鞘,皎洁的月光之下,刀光乍现犹如一泓秋水般明亮。   “嗖!”“嗖!”“嗖!”   弩机发动,夜幕之下寒芒乍现,正门的长廊外八名挎刀而立的锦衣护卫应声而倒。   “笃!笃!”   弩箭并非全部射中,也有射在房舍的墙上,发出了笃笃的响声。   “什么人!”   房舍中,传来了怒斥声。   “保护主公!!”   房舍的四周,顿时脚步声大作,左右两侧的护卫正在疾速的移动。   “嘭!”   房舍的门被处于房舍左右两面的护卫猛然拉开,一时间在烛火照耀下的房舍已是人影绰绰。   “咻————”   一声尖锐的鸣叫声划破夜空。   在吕家一众护卫的惊恐目光中,昏暗的长廊上猛然响起一连串的拔刀出鞘声。   弩机再度被激发,数十支箭矢刺破夜幕,飞射向房舍两旁的护卫,还有屋内。   锐利的弩箭,射入房舍,在房舍中带起一片血雨。   喷涌而出的鲜血,顷刻间染红了房舍的墙壁。   “快熄灭烛火!对方有弩机!”   吕青一刀斩短身前的烛台,厉声向着四周的护卫说道,一众冲入房内的护卫,皆是纷纷挥刀斩向烛台,匆忙灭火。   就在这时密集而又急促的脚步从房舍外乍然响起,赵绩倒提雁翎刀,缓步而出,身后八名穿着玄狼服的狼卫缇骑越过赵绩,向这房舍的方向大踏步而去。   唐季、林仲两人身着苍狼服、亦是各带着八名鹰狼卫的缇骑跃出了长廊,杀向了房舍。   吕青用身体挡在吕安的前方,点出了数人,厉声喝令道:“你们几人跟我一起,带主公往房舍后方退走!”   吕青下令完毕,转头看向一旁的一名黄脸的锦衣护卫,命令道:“吕伍,你留守房舍,拖延刺客!”   吕伍握持着腰间的环首刀,却没有言语。   吕青面色铁青,眼中也涌现了怒火。   他上前一步,喝令道:“吕伍,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吕伍微微躬身,应承道:“诺。”   但声音却毫无感情,犹如地窖中存放的寒冰一般。   吕青心中一突,终于是发现了不对。   “铮!”   环首刀已经出鞘,刀光乍现,引得房舍中的烛火一片摇曳,吕伍手中那锋利的环首刀,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疾速的劈向吕青。   这一切实在是太快,电光火石间,周遭的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   吕青额上青筋暴露,如此惊变他如何能料到!   就在这生死关头,吕青的全部潜能都被激发了出来,他沉肩塌腰,喉中发出了一声怒吼,竟然将身躯扭转了难以置信的角度。   “噗!”   入肉声响起,吕青的右肩一直到胸口的衣袍,霎时间已经被染成了一片殷红之色。   吕青满眼的难以置信,捂着受伤的右肩,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吕伍!”   随着吕青的怒吼声,护卫在吕安身旁的护卫终于是反应了过来,纷纷持着刀兵向着吕伍杀去。   “杀了他!”   吕伍面不改色,手中环首刀如同匹练般浮现而出,两名冲在最前方的护卫喉颈之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血线。   那两名护卫手中的兵刃也随之落下,鲜血喷涌而出,两名护卫一起捂着脖颈间的伤口,颓然倒在了地上。   房舍外,刀兵相击的声音已经响起,甚至连房舍的后方也出现了厮杀的声音。   吕安神色微变,他虽然有些惊恐,但他身为绛邑吕氏的家主,这种危急的情况下,却还是没失去理智。   他隐藏在一众护卫的身后,质问道:“吕伍,我吕家平日间并没有亏待你,为何联通刺客腰害我性命?!”   吕安目光闪烁,看着四周,想要拖延时间。   四面被围,又有吕伍作为内应,这些刺客绝对是有备而来,眼下他身旁武艺最高的护卫统领吕青已经受伤。   房舍内跟随吕伍一起反叛的护卫也有四人,而他这边只剩下八名护卫,吕伍武艺是除了吕青意外最高的。   此时喊杀声已起,只需要拖延片刻,周围的护卫必然会源源不断的赶来。   吕伍神情阴冷,听到吕安的质问,冷声回道。   “你会见汉军细作的消息,早就传到了鹰狼卫的耳中,我可没有傻到给你吕家陪葬!”   “鹰狼卫!”   吕安神色大变,身躯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嘭!”   正门方向的木门陡然被人拉开。   吕安心中一惊,急忙转头,看向正门的方向。   清冷的月光顺着赵绩手中的雁翎刀映照在房舍的地面之上,让人不由的心生寒意。   在吕安惊恐的目光中,穿着一身白狼服的赵绩缓缓的步入了房舍之中。   摇曳的烛火,清冷的月光,照耀在赵绩的身上,赵绩身上的白狼服上,那只用金线勾画出的狼形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赵绩的身后,是一众身穿玄狼服的鹰狼卫缇骑,他们黑色的玄狼服上,此时却是沾满了鲜血。   而在他们的身后,横七竖八的倒伏着一众吕家护卫的尸首。 第二百二十一章 汉军异动   “鹰狼卫……”   吕安看到赵绩身上的白狼服,浑身巨震,面色死灰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怎么会……”   “咻————”   尖锐的鸣叫声,从远方传来,只顷刻间便传遍了整个吕家的宅院。   震天的喊杀声陡然传来,紧接着,四面八方皆是传来了尖锐的木哨音。   吕安惊慌失措的看着赵绩,喊杀声虽大,但可以听得出来,是宅院外围的声响。   赵绩缓步走上前去,不急不缓的说道:“吕家主,我劝你不要做徒劳的抵抗,此处宅院已经被我鹰狼卫团团包围。”   “我等生怕吕家主走脱,还特地从城中军营调来了一曲的军卒。”   赵绩的目光越过一众横在吕安身前的护卫,看向他们身后和吕安之前站在一名穿着麻衣的男子。   那麻衣男子接触到赵绩的目光,猛然向一旁右侧敞开房门跑去   赵绩眼神一凛,怒声喝道:“给我拿下!”   弩机被激发的声音猛然响起,那麻衣男子,奔出不到两步,便被弩箭射中了小腿,栽倒在了地上。   房舍周遭的喊杀声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唐季和林仲二人带着玄狼卫从左右两侧走了进来,而邓续也已经解决了房舍后方的所有护卫。   四处出口皆被堵住,纵使是插翅也难逃。   “勾连汉军细作的时候,吕家主应该也料想过如同今天一般会发生的事吧?”   赵绩曲起手肘,抹去了雁翎刀上的血迹。   吕安颓废的坐在地上,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他缓缓站起身来,分开了身前一众护卫,言道。   “事情败露,我已无处可逃,我只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南面有人和我商议。”   赵绩并不急着捉拿吕安。   “从吕家主开始派人有意无意在城门还有军营外停留时,我们就开始仔细勘察进城的人员,还有在吕府的周围设下哨卫了。”   “不过吕家主果然聪慧,在另一处不是吕家的宅院下用地道将人运进了吕家,若不是我们在吕家有两名坐探,只怕是就真的让吕家主把我绛邑城的情报送了出去。”   赵绩笑道:“吕家主,到底是有些看轻我鹰狼卫的手段啊。”   吕安苦笑了一声,言道:“鹰狼卫在上党郡中的所作所为,我早有耳闻,我知道吕家在绛邑这些年来所作的事,定然会被鹰狼卫查探清楚,到时候一样是身死族灭,不如搏上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赵绩冷眼看着吕安,冷笑道:“不知道当初你吕家在灾荒年间哄抬粮价,低价收购田地,欺压良民,横行市井,杀人越货之时可有想到今日之事?”   “顺便一提,吕家主的儿子,此时正在我鹰狼卫百户所内做客。”   “你们……”   吕安霍然抬头,满脸惊恐的看着赵绩。   他此前知道事迹可能会败露,所以提前派人悄悄的送自己的儿子出城南逃。   “拿下!”   赵绩收刀回鞘,雁翎刀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鸣声。   “将绛邑吕氏全族收押!”   “诺!”   一众鹰狼卫缇骑轰然应诺。   ……   绛邑城的夜间的喊杀声,使得绛邑城的百姓极为惊恐,甚至连大门都不敢出。   直到两三日后,绛邑城中的行人,才开始又逐渐的增多了起来。   而这时,他们也知道了几日前,绛邑城为什么突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绛邑城的吕氏,就在那晚,被连根拔除,吕家宅院两百余人,皆被鹰狼卫缉拿。   吕氏所有的产业,包括田产在内都被鹰狼卫查获。   鹰狼卫署衙门前,那两座刚刚打制出来的不久的鹰狼两座雕像,还有一众穿着鹰狼服的缇骑,在一众绛邑城百姓的眼中也变得恐怖的起来。   这几日的鹰狼卫署衙几乎成了禁地,不断有凄厉的惨叫声从鹰狼卫中传了出来,昼夜都未曾间断过。   ……   鹰狼卫的地牢被塞的满满当当,甚至不是主要的犯人都被赵绩送往了绛邑城的牢房之中。   阴暗的地牢之中,惨叫声几乎没有断绝过。   吕安此时浑身都是血肉模糊,几乎找不出一块好肉。   而他身前的邓续,见到这令人作呕的画面,面色却没有一点变化,只是在竹简上慢慢的誊写的吕安刚刚说出的情报。   “我去将竹简交给百户,你们给吕家主上点药,别让他死了,过几日的公审,我们的吕家主可是首要人物啊。”   邓续放下笔,拿起了竹简,走出了阴暗的地牢。   阳光照在邓续的身上,邓续眯起了双眼,往日里那温暖的阳光,如今照耀在他的身上,却让邓续感到了有些不适。   他更喜欢躲在阴影中的感觉,被黑暗环抱着,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邓续握了握腰间的环首刀,混乱的心绪也稳定了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邓续循着道路,向着赵绩所在的监察司内走去。   监察司的门依旧没有关上,穿着苍玄二色的缇骑来来往往,几乎没有断绝。   绛邑城的鹰狼卫百户所初立,而且河东郡城乡的人口几乎是上党郡的数倍之多,所以要做的事也更为多。   鹰狼卫每日几乎都是忙碌不堪,不说出外勤的狼卫缇骑,内里处理情报的那些缇骑,工作量可算是异常之大,这些文职缇骑基本都是上党郡道堂派遣而来的符祝,或则是在军中选拔的识字之人。   不过黄巾军中的官吏的还是无比的稀缺,这也让许安更想会和青徐兖的黄巾军。   太平道在这三地发展了十数年之久,深入人心,连一些官吏都信奉太平道,军中的识字、精通药理的符祝和方士也为数不少。   “赵百户。”   邓续敲了敲门框,走入了监察司的房舍,将手中的竹简递给赵绩。   “这是拷问出来的情报,已经整合,剔除掉了一些自相矛盾的信息。”   赵绩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接过了邓续手中的竹简。   才看了数行,赵绩的脸色便越发的严肃起来。   赵绩看完手中的情报,当即转头向着邓续命令道:“将其再誊写一份,然后将情报迅速送往平阳城!”   “诺。”   邓续应承了一声,便准备退下,但赵绩又叫住了他。   “等等。”   赵绩盯视着邓续郑重的说道:“你在百户所点一旗缇骑,亲自送往平阳。” 第二百二十二章 面目全非   河东郡,安邑城郊,一处农家宅院,此时已是火光冲天。   宅院外,无数顶盔掼甲的汉军,手持刀盾,挎持弓弩严阵以待。   喊杀声震耳欲聋,宅院中不断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在那滔天的火光之中,十数名穿着麻衣,手持环首刀农夫打扮的男子,正在拼命的反抗。   但就算他们竭尽全力,却也无法阻挡汉军的推进。   宅院内,大火已经蔓延而来,浓烟徘徊在房梁之处,炽热的空气,使得屋内的人肺都快要爆炸了一般。   一名满身血污的男子,将一本名册塞入了怀中,他颤抖的打开了地道的门,翻身爬入了阴暗的地道。   “杀!”   地道外喊杀声越加的急切,金戈相击声不绝于耳。   张平死死的抓着胸前的名册,蹒跚着脚步,向着地道的深处艰难的走去。   ……   宅院内,三名穿着麻衣,浑身浴血的人手持着布满了缺口的环首刀,相互扶持着,站立在庭院中。   四周是冲天的大火,还有无数手持利刃的汉军甲士。   一名汉军屯长,上前了一步,劝道:“四下已无生路,只要尔等投降,便有生路,万事都可商议,何必枉送了性命?”   汉军屯长的劝降,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回应。   “苍天已死……”   最中央那名男子,义无反顾的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   他发过誓,他在神坛之下,对着黄天发誓,成为了黄天使者,他发誓要为黄天奋战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他对着鹰狼卫署衙中雕塑发誓,愿意为太平道监察这天下。   “黄天当立!”   他身旁的两名同样浑身的浴血的鹰卫缇骑亦是举起了环首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冲天而起,吞没了这座农家的宅院。   ……   河东郡,平阳城府衙。   “汉庭诏发南匈奴出兵配合平叛,与河东军,并州军共同出兵……”   许安看着手中鹰狼卫送来的竹简,面色也逐渐变的难堪了起来。   历史上,汉灵帝刘宏征召南匈奴出兵配合平叛,可是因为幽州张举、张纯叛汉,攻略州郡。   起初凉州叛乱,汉帝国调集各地精兵,太尉张温征召乌桓突骑三千人讨伐凉州马腾、韩遂等人。   张纯主动请缨,想要负责统帅这三千乌桓骑兵,却太尉张温拒绝,反而以当时还只是涿县县令,这也在张纯的心中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后车骑将军张温讨贼边章等,发幽州乌桓三千突骑,而牢禀逋悬,皆叛还本国”——《后汉书·公孙瓒传》   中平四年(187年),因为朝廷拖欠乌桓骑兵粮饷,所以这些乌桓人又全部叛逃回本国之中。   不久后,凉州叛军一举击溃了最后的凉州的汉军,夺取了凉州全境,太尉张温被罢免。   张纯也在这时看到了汉帝国的软弱,而那支返回国土的乌桓骑兵,更是坚定了他的信念,他找到了机会。   曾为中山相的张纯联合了前任泰山太守张举,及乌桓的丘力居等人发起了叛乱。   他们领导的叛军甚至一度进攻到蓟下,烧毁城郭,虏略百姓,杀护乌桓校尉箕稠、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   张纯又使乌桓峭王等五万人部队,进入青、冀二州,攻破清河、平原,杀害吏民。   至此张举、张纯两人威势到达顶峰,麾下聚众达十余万人,他们屯兵肥如,掠夺幽州、冀州。   张举自称天子,张纯自称“弥天将军”、“安定王”为三郡乌丸元帅,寇略青、徐、幽、冀四州,杀掠吏民,所至之处尽皆残破。   他们给各州府、郡府发文书,言称张举作为天子,要代替汉廷,并要求天子退位,要求官吏迎接他们。   同时还散布谣言,宣传洛阳有异象,天下动荡,这是汉朝气运将尽的象征。   “举称天子,纯称弥天将军、安定王,移收州郡,云举当代汉,告天子避位,敕公卿奉迎。”——《资治通鉴》   张举、张纯二人起兵叛汉,几乎席卷了整个帝国的北地郡县,而汉帝国却无力反击。   当时汉帝国,西有凉州叛军,南有区星叛乱,太行山有张燕统帅的黄巾军,兵力捉襟见肘,于是汉灵帝诏发当时归附于汉帝国的南匈奴,要求其出兵平叛。   当时的南匈奴单于,羌渠单于应诏派遣了自己的儿子於夫罗率兵前往幽州讨伐张纯、张举。   而正是因为此次出兵平叛,也导致了汉帝国北疆的异变。   南匈奴是由多个部族联合起来的,主要的决策并非羌渠单于一家而能决定。   黄巾之乱,凉州叛乱,太行黄巾,幽州叛乱,他们看到了汉帝国的软弱,看到了汉帝国正处于极度的动荡之中。   他们担心汉帝国征发军队永无止境,于是定襄郡,五原郡,上郡,云中郡,朔方郡,五郡的匈奴部族都联合了起来,人数多达十余万。   直到中平五年188年,三月,南匈奴各部族彻底架空了羌渠单于,发兵攻取并州,西河郡太守刑纪,并州刺史张懿先后战败被杀。   现在张纯、张举并未叛乱,汉灵帝提前诏发了南匈奴的军队,试图收复被许安占领的河东郡。   历史的轨迹发生了严重的改变,这不由的让许安感到了一阵惊慌。   现在许安攻取州郡的影响,比历史上的张燕声势要浩大数倍,而原来的郭泰,也是到了188年,也就是中平五年,才在白波谷揭竿而起。   难道历史上南匈奴反叛,会提前发生?   许安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书信,历史正在一点点改变,由他这只蝴蝶扇动的翅膀的即将卷起一股飓风,席卷整个汉帝国。   他所熟悉的历史,正在一点一点变的面目全非,强烈的不安感占据了许安的心头。   各式各样的想法,思绪,一瞬间汇入了许安的脑海之中。   群雄并起,天下动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阎忠第一次在许安的脸上看到了恐惧的神情,他知道,此时许安手中这封书信肯定带来的一个极为让人震惊的消息。   阎忠放低声音叫道:“明公。”   混乱的思绪如同潮水一般消散,许安听到了阎忠的声音终于是回过了身来。   他转过头去看向阎忠,阎忠也是观察着许安的神色。   许安脸上恐惧的表情已经消失,但却带上了一些茫然。   阎忠做了一辑,询问道:“不知书信所说何事,竟让明公如此失态。”   听到阎忠提起书信的内容,许安面色不停的变幻。   许安沉吟了半响,终于是言道:“汉庭诏发南匈奴兵,配合河东郡汉军,想要重新夺回河东郡,羌渠单于派自己的儿子於夫罗领骑兵一万两千骑南下。”   此时更让许安感到不安的是,於夫罗此时已经领兵抵达了安邑城下,   汉军已经准备在暗中发起了攻势,他手下鹰狼卫的缇骑,却是在抓获了汉军在绛邑城的细作后,得知的情报,在河东郡部署的鹰卫缇骑,却是毫无消息传来。   这就证明了,汉军已经发现了鹰卫的作用,而且已经开始派人发起了反制。   “这……”阎忠心思转动,仍然是不解,疑惑的说道,“能诏发的南匈奴兵不过万余人,匈奴骑兵平原野战尚可,崎岖山道,攻城略地,却是差强人意,况且匈奴骑兵比之汉军尚弱数倍,不足为惧啊。”   阎忠本就是凉州人,他自然知道这些北地的匈奴、羌人的战斗力。   虽然他们确实颇为骁勇,弓马娴熟,但武备却是差了汉军数个档次,铁制的武器,盔甲都没有多少。   同等数量的汉军骑兵,可以轻而易举的击溃同等数量的匈奴骑兵。   虽然河东黄巾军骑兵稀少,但有城墙可以依仗,而且采桑津等北地渡口被黄巾军所占领,北地吕梁山山区也被黄巾军占领。   汉帝国诏发的南匈奴骑兵,只有从河东郡南部,或者是经过西河郡,从太原郡南部进攻。   经过西河郡,从太原郡南部进攻,首先就要被排除。   永安城横在吕梁、太岳两山之间,黄巾军精于山地战,匈奴骑兵在崎岖的山路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以己之短击彼之长,没有人会这么愚蠢。   而从河东郡南部进攻,袁滂带领的三万余名汉军都没有做到,这些征发而来,并不会拼死作战匈奴人,怎么可能做到?   “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些征召而来的匈奴兵……”   许安摇了摇头,郑重的说道。   “我担心的南匈奴内部。”   “南匈奴名义上归属汉庭,但这数年来,与汉庭控制的区域却是摩擦不断。”   “若是南匈奴反叛,你觉得凭借并州的现有的兵力,能否抵抗住十数万匈奴人的反扑?”   许安的话传入阎忠的耳中,一瞬间便在阎忠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如果南匈奴反叛,现在的并州绝对无法抵抗,上郡援助河东郡的部曲被许安尽数击溃,西河郡的汉军被拖延在了蒲子城。   上党郡被黄巾军占领,河东郡也是一样,汉帝国就算想要援助并州,也是无可奈何。   太行山也被黄巾军占据,幽、冀、两州亦是鞭长莫及,并州已经沦为孤岛   如今汉帝国在并州的部曲,只有太原郡和雁门郡尚有一战之力。   但只凭借这两郡的军兵,如何能敌过拥兵十数万的南匈奴大军。   “南匈奴……如何会反叛……”   阎忠手中的绢扇掉落在地上。   “凉州叛乱,葵城之战……”   这数年间,所有发生的事都被阎忠在脑海中串联在了一起。   阎忠身为凉州人,南匈奴的局势他自然也是清楚一二,他自然知道南匈奴是多个部族联合组成的。   而羌渠单于统领的部族正是南匈奴最大的部族,南匈奴和并州的关系本来就不太妙,摩擦也逐渐增多。   此时於夫罗带一万两千骑南下,自身实力定然大大削弱,若是南匈奴各部反叛,根本无力镇压……   “若是南匈奴反叛,旬月之间,只怕就能攻入并州……”   阎忠浑身一震,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   夺取了并州的匈奴人,难道会放弃更为富裕的河东郡吗?   在汉帝国越来越来衰弱的时候,北地的这些游牧民族,已经开始逐渐的崛起了……   许安睹了一眼神色严峻的阎忠,其实他心中所想的,并没有彻底告诉阎忠。   南匈奴他其实并不担心,有吕梁山,太行山,太岳山等地作为天险,他麾下的军兵尚且可以应付。   南匈奴暂且也威胁不到黄巾军目前控制的区域,而且历史上的郭泰和张燕,还有汉帝国控制的上党郡,都击退了南匈奴的进攻。   许安只是因为,历史已经开始变得面目全非,感觉万事万物好像突然失去了掌控一般,这才一时间陷入惶恐。   现在回过神来,心中已经安定了很多。   历史虽然改动,但是他现在已经在天下大乱之前,立下了一番基业。   坐拥上党、河东两郡之地,麾下军民已有五十万余人,麾下将校在收降了吕布之后,也有将近二十余人。   各地的道堂也相继建立,堪用的文吏也逐渐增多,再加上鹰狼卫的建立,许安现在对地方的管辖能力也大大的得到了加强。   许安一路走来,比现在要惊险的事数不胜数,下曲阳的林间,孤身站在井陉关上之时,葵城、汾水,他都走过来了。   “划——”   木门被守卫在庭院的亲卫拉开,守在房舍外的亲卫声音随之传来。   “鹰狼卫指挥使刘辟请见。”   许安紧缩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他还在想鹰卫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刘辟要何时才会跟他汇报。   “让他进来吧。”   “诺。”   亲卫唱了一声诺后,房舍外传来了几声低语。   随后刘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许安和阎忠的面前。   “参见主公,军师。”   刘辟进入房舍中,先行了一礼,他的脸色极为难堪。   不等许安发问,刘辟就已经先行开口说出了一个极为不妙的消息。   “鹰卫在河东郡的情报司,在一夜之间,被汉军尽皆拔除,只有一人侥幸逃脱……”   许安双眼微眯,汉帝国虽然腐朽,但是仍旧有能人存在,鹰卫的作用,终究是被汉帝国所发现。   河东郡的世家豪强根深蒂固,汉朝这个时候,除了游侠以外的少数人,才会远足,一般的农夫,居民都长久的停留在一个地方。   突然而来的生面孔,只要下了功夫就能辨识出来,鹰狼卫想要发展成后世锦衣卫那样的规模,还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经验。   就在许安思索时,刘辟又向许安说出了好的消息。   “发展的坐探、耳目名册,在那名逃回来的人手中,没有被汉军缴获。”   许安闭上了双目,在汉军的突袭之下还能保全名册,他无法想象,河东郡的鹰卫情报司到底经历了什么。   沉默良久,许安开口问道:“死了多少人……”   刘辟从袖中取出了一卷竹简,竹简上记载的正是那死去的缇骑名单,他将其推送上前,回答道:“百户两名、旗官十人,缇骑四十二人……”   刘辟沉默了一会,又说道。   “鹰卫在河东郡情报司被破袭的原因已经找了出来,发展的坐探和耳目多是当地信奉太平道之人,汉军好像收了上命,据说是伪帝刘宏下令严查太平道,就此牵扯出了我们鹰卫。”   许安心中有些惊讶。“刘宏?”   刘辟紧接着说道:“我已经在鹰卫中选出十名缇骑,就在晚间便让他们从平阳出发,潜入河东郡用通过名册直接在当地发展坐探、耳目作为缇骑。”   “那些世家豪强势力庞大,若是有生人面孔出现,无法逃过他们的耳目,所以我计划让所有在外的鹰卫缇骑全部切换地方,就此全部隐于暗处,由当地坐探、耳目发展出的缇骑出面。”   许安盯视着刘辟的双眼,言道:“既然你心中有了定计,那就去实行吧,我相信你绝不会让我失望的。”   “刘辟,必不负主公所托。” 第二百二十三章 铁血手段   绛邑城送来的消息,汉军约定在五月三日,进攻绛邑城,由吕氏作为内应打开城门,匈奴骑兵为先驱。   绛邑城的情报,让许安想起了前些日子,太原郡汉军的调动,还有蒲子城的汉军似乎正在增兵。   似乎汉军正预备从全线向黄巾军控制的河东郡区域发起攻击。   北面的汉军想要从永安,蒲子城一带,向南进攻。   而南面的汉军则屯兵在汾水北岸,长垣渡的西侧冀亭,还有绛邑一带进攻。   不过由于汉军发现了鹰卫的情报司,根本没有探听到什么重要的信息。   许安知道,既然汉军安排如此行动,定然也不会放过一旁的翼城。   所以现在能确定的汉军攻击方向就是,永安、蒲子、绛邑、翼城、汾水五地。   许安现在不由的庆信自己的当初在上党郡建立了鹰狼卫,不然只怕是汉军此番进攻,真有可能将部分城池收回,进而使得许安放弃更多控制的地区。   许安当即命令道:“你尽快将手下的狼卫派出去到永安、翼城,既然绛邑城里有世家豪强勾结汉军,那么这两城也不排除。”   “若是城中真有内应,一旦城门打开,城墙不能守,城中巷战汉军有人数优势,还有武备优势,我军城池危如累卵。”   “着狼卫立即控制城中的世家,再传信告诉三城守将,还有汾水大营和郭泰,让他们加强戒备。”   许安长叹了一声,言道:“我万万想不到的是,这次军中出了叛徒,竟然还是一曲的军候。”   和绛邑吕氏还有汉军勾结的正是原来杨奉麾下的将领司隶。   赤石岭合战后,杨奉战败,徐晃、苦晒归附,掾哉战死,司隶后面选择投降。   但是因为是降将,而且司隶本身也没有什么太过出众的本事,在军中担任军候,却是并没有再过升职。   数次大战几斗没有参加,甚至连这次河东郡的侵攻都没有参见,此番被调遣到绛邑,还是因为河东郡兵力不够时,将上党郡留守一部军卒调遣过来。   许安甚至都已经快将小小的军候给遗忘了的时候,司隶却带着叛徒的字样跳到了他的跟前。   “我以为,当以雷霆手段来对付这种叛贼,请以极刑处决司隶!”   刘辟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他低下了头颅,冷声说道:“我即刻前往绛邑城,定将此事查清。”   对于刘辟这样虔诚的太平道信徒来说,不论是叛徒都是不可饶恕,所有叛徒的下场都是一样,那就是死,而且在无比痛苦的情况下死去。   这是对背叛黄天该有的惩戒!   许安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他眼神慢慢的冷了下来,长久以来,他一直忘记了一件事情。   他只让鹰狼卫去监察那些地方上的豪强世家,还有各城的官吏,还有市井乡野,却独独忘记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军队。   许安双眼微眯,他的心也冷了下来,他没有想到,把刀捅向他的竟然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最为信任的军队。   看来军队的制度也要改革了,光是靠着信仰捆绑,让那些军卒相信,需要太久的时间,而且很大可能也并不是教徒的人隐藏在其中。   只是,汉军到底是怎么渗透到军中的?   许安实在是不清楚,鹰狼卫的重心并不在其中。   到底要怎么控制军队,许安左思右想,却也没有想出什么太好的办法,他麾下的军队庞大臃肿,他身边却并无多少人可用。   看到许安陷入了沉思,阎忠却是笑了起来:“明公,似乎在忧虑军中的事情。”   许安听到阎忠笑声,眼前微亮急忙道:“军师可有良策?”   “我尝听闻,夜晚之时,以灯火照明,四周明亮如昼,灯下却仍是一片黑暗。”   阎忠拱手笑道。   “明公在军中设符祝一职,这些符祝皆是太平道中信仰坚定的信徒,为何不能全部将其纳入鹰狼卫管辖之内,授予缇骑之权?”   许安眼前一亮。   灯下黑,灯下黑,他倒是忘记了自己之前在军中所设立的符祝。   “军中亦有太平道坚定的拥护者,符祝为旗官,在其队中选任一些人充作耳目,符长为百户,在其曲选任人员充作耳目,坐探。祝长授千户,管辖一部的之事。”   “若是明公还有些不放心,还可以再在军中甄别信仰坚定者,允许其越级,直接向当地狼卫百户所递送情报。”   许安此时也是舒展开了眉头,点头赞道:“军师此策甚妙啊。”   “刘辟,此事你一并安排,军队之中的符祝全部编入狼卫。”   “诺。”   刘辟直起身子,应承道。   许安微一思索,又问道:“我记得军中编有鹰卫是吧?”   “不错。”刘辟点了点头,“主公此前用沙盘作为军阵推演,方便布局,教习给鹰卫的缇骑。”   “现在每部中都编有四到五名鹰卫缇骑都为部中绘图,制做沙盘。”   许安点头道:“那就让这些鹰卫缇骑,也在军中发展一些坐探,和狼卫监察司相互印证。”   “我再调给你四千军卒,你带着这些军卒还有鹰狼卫一同前往绛邑城,绛邑翼城一线的守备,我就交给你了。 ”   令人心悸的杀意,从许安的身上慢慢蔓延而出。   “既然河东郡的这些世家豪强,都有数百年的基业,都是根深蒂固,想要和汉军协同……”   许安双眼微眯,沉声言道。   “刘辟,狼卫在河东郡的百户所,也已经初具规模,各地现在都处于军管之中,我给你权力,各地的军队指挥的权力都暂时交给你,将那些大的世家豪强的给我统统控制起来,家中的子侄全部缉拿入鹰狼卫署衙,等到战事结束,再慢慢甄别。”   “若有反抗者,视作和汉庭合作,杀无赦!”   许安面色阴冷,世家豪强和黄巾军处于天然的对立,上党郡地势原因,使得他们不得不选择臣服。   但这些河东郡的豪强世家,显然对汉军还保有极大的希望。   “诺!” 第二百二十四章 南匈奴叛乱!   就在汉帝国的视野被吸引在了凉州、河东两地之时。   谁也没有发现草原上的匈奴人正在集结,各个部族开始明里暗里的勾连了起来。   危险正在逼近,但并州的上郡、西河郡却因为河东郡的战事,在边境的兵力减弱至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   张懿也因为羌渠单于恭敬的态度,而对并州的边疆放松了警惕。   而历史上本来还等待了数月之久的匈奴人,这一次却没有再等待了……   ……   西河郡、离石城。   曾经繁华的离石城那高大的建筑,华丽的民居,早已烟消云散,再也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则是冲天的大火,活脱脱犹如炼狱一般的景象。   匈奴人此番南下的领头是南匈奴的左部胡合,大大小小的草原部族加上左部胡合,此番南下足有两万多名骑士。   若不是河东郡的战事,整个西河郡,尚有五千多名郡兵,防守各地关隘,完全能抵挡的住这些匈奴的侵攻。   但因为羌渠单于的态度,让张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西河郡更多的军卒被调遣派往蒲子城。   再蒲子城,已经聚集了近四千名西河郡的郡兵,他们将配合河东郡的汉军对位于河东郡的黄巾军发起进攻,他们的任务是要夺取吕梁山的控制权。   从而迫使绛邑、临汾一带,还有北曲城一带的黄巾军撤退,重新夺回河东军。   左部胡合的首领本来是想和休屠各胡的首领先行合兵,再做商议。   但西河郡的虚弱却让左部胡合的首领看到了机会,当他得知西河郡只有一千多名守军存在时,便立即召集麾下的骑兵,还有依附着左部胡合的匈奴部族。   然后左部胡合的首领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两万多名骑兵,一路疾驰,冲入西河郡的腹地。   纵使是西河郡的郡兵点起了狼烟,离石城早有防备。   那有能如何?   寡众悬殊,只有五百多名郡兵防守的离石城,如何能挡的住两万多勇猛好战的匈奴人?   西河郡太守刑纪,五百余名郡兵尽皆战死。   熊熊的大火在离石城中燃烧,匈奴人正在肆无忌惮的掠夺和屠杀   他们打破了府衙,疯狂的抢夺着城中的财物、粮食、妇女,那些城中没有油水的民居,往往被他们付之一炬。   大火蔓延,城中的哭喊惨叫声此起彼伏,凄厉得令人毛骨悚然,却只是助长了这些匈奴人的气焰。   灰烟中弥漫的尽是烧焦皮肉的煳味,北风夹杂的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曾经繁华的离石城,已经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但匈奴人的暴行却依旧没有停止,他们纵马肆意的践踏在已经化作了废墟的离石城。   然后,将目光投向东方的更远处太原郡!   南匈奴原来的单于,羌渠单于已经彻底被架空,现在休屠各胡和左部胡合已经掌控了南匈奴的话语权。   左部胡合从西河郡杀入,而休屠各胡则从雁门郡杀入。   所幸张白骑虽然在钱财的诱惑之下,依照许安的命令袭扰了雁门郡,但他还是存了保存势力的想法,一开始还派遣了大量的部曲,到后面又只是象征性派遣小股部队袭扰。   这也让雁门郡的郡兵并没有过于分散,在遭到南匈奴休屠各胡突袭时,雁门郡的汉军顽强抵抗,成功的守住了关隘。   反而是士气如虹的休屠各胡再连续攻破了数座关外的城池后,最终在雁门关下,狼狈不堪的丢下了一千多具尸体大败而归。   但是,却没有人能够解决从西河郡直直的杀入并州腹地的南匈奴左部胡合。   ……   当张懿收到斥候探报的时候,南匈奴的骑兵已经一路杀至西河郡的平周城外了。   距离汉军大营,只有七十里的距离。   七十里对于骑兵来说一日便至。   而张懿麾下却是步骑混杂,两千一百名骑兵,三千八百名步兵。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需要面对匈奴人的进攻。   而且南匈奴明显是已经知道张懿所部的位置,他们正往永安的北部汉军大营疾驰而来。   步兵一日急行军,一日也不过行四十余里,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   张懿如果想要逃脱,目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抛弃掉自己麾下的步兵……   永安城北面,汉军大营。   军帐中的气氛低沉的可怕,汉军大营此时还是一片寂静,普通的军卒并不知道匈奴人正在逼近的消息。   张懿并不知道羌渠其实已经被休屠各胡还有左部胡合两部所架空。   首座之上张懿正在大发雷霆,写着军情的竹片已经被他折断,扔在了地上。   他咬牙切齿的恨声骂道:“好一个羌渠!”   “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出卖掉,为的就是要夺取并州,果然是一群蛮夷!”   他万万没有想到羌渠单于如此恭顺,还将自己的儿子於夫罗派往河东郡支援战事,约束麾下的部族,不来骚扰边疆,居然全是欺骗之举。   为的只是让汉军没有防备,好让他们通过关隘,直接杀入并州的腹地。   张懿在军帐中发了一通脾气,但事情总是要解决。   晋阳城只有一千多人留守,如果他麾下这些军卒全部被匈奴人留在了此处,那么并州也就彻底完了。   张懿面色铁青站在帐中,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并州的存亡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必须要做出正确的选择。   ……   永安北面,汉军大营,人嘶马沸,大量的军卒在营寨中不停的走动。   匈奴人将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汉军大营,最迟在黄昏时分,匈奴人就能进入他们的视野之中。   他们现在正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   张懿颓废的坐在帐中,他选择了留下来。   他知道,匈奴人此番出击,肯定是早有准备,大概率是两路同时侵攻,一路雁门、一路西河,然后同时攻伐太原。   现在情况危急,张懿无法确认雁门郡是否已经被攻破。   若是雁门告破,那么两千多名骑兵,加上守城的一千多军卒,也难以挡住数万匈奴人的围攻。   不如就在此地,和南匈奴入侵西河郡的部曲堂堂正正的交锋一场。   他麾下部曲近六千人,又有营垒保护,虽然匈奴人人数不明,但想来不会太多,若是就一两万余骑,依托营寨,完全能够抵挡。   自从上回晋阳之战,虽然丢掉了大量的武备,但并州也得到了中央的支援,和征兵的许可。   这也使得并州的汉军实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晋阳城城坚池固,匈奴人不善于攻城,定然无法快速攻取。   只要张懿击败了西河郡这支匈奴人,就算雁门郡告破,依旧能反败为胜。 第二百二十五章 威武!   五月一日,申时两刻(3:00)。   一名背插着负羽的汉军斥候,一路疾驰奔入了汉军的营寨,沿路的军卒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这汉军斥候一路疾驰,飞掠过辕门,飞掠过了层层的军帐,飞掠过了无数正在集结的汉军军卒。   在层层的军帐,片片的枪戈之后,是一顶庞大的青幕军帐,此处便是并州刺史张懿的位置所在。   这里正是这汉军的斥候最终的目的地。   汉军斥候高举着手中的印信,滚鞍滑下马来,片刻都来不及停留,还不等帐外的甲士掀开帐帘,便跌跌撞撞的冲入了大帐之中。   大帐之中,众将列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名汉军斥候所吸引。   “匈奴骑兵离我军营垒,只有十里!人数应在两万以上。”   汉军斥候喘着粗气,现在他才有喘息的时间,但他也没有怠慢片刻,强忍着肺部的不适,大声的向着张懿回报着前线的军情。   军帐中一众汉军将校皆是一语不发,尽皆看向坐于军帐首座的张懿。   张懿将腰背挺得笔直,他面色冷峻的看着军帐中的一众将校。   军帐之中唯一能听到的,就是那名汉军斥候粗重的呼吸之声。   张懿慢慢站起身来,他握紧了腰间佩戴的汉剑,那是他成年之时,父亲送他的佩剑。   “愿持此剑为我大汉扫清奸邪,护我大汉子民兴业安邦!”   曾经他握着这柄宝剑,在他的父亲面前郑重的许下了誓言,他一直都记得,从未忘怀。   只可惜他就任并州刺史,虽然勉强制住了北地的匈奴,但却对太行山放松了警惕。   以至于“蛾贼”突入了晋阳城中,虽然天子未曾过于追究,但张懿终究是心中有愧,身负上恩,无以为报。   而后,张懿也明白了无能为力到底是一番怎么样的光景。   凉州叛乱,黄巾军叛乱,几乎拖垮了汉帝国的财政,直到晋阳城破,张懿准备扩招军兵之时,他才发现曾经强盛的的大汉早已变得千疮百孔。   张懿没有等到中央的拨款,等到朝廷的支援,他虽然勉强招募了一些的战兵。   但那许安似乎如有神助,短短时日,又是强大了数倍,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举攻入了上党郡,阵斩朱儁,击退卢植。   扫清奸邪,张懿他没有做到,兴业安邦,南匈奴大军南下,张懿也没有料到。   匈奴人席卷而过地方,如何兴业安邦……   虽然他是奉了朝廷的军令,但他是并州刺史,此事他也是选择接受,并没有声辩。   张懿和羌渠单于,打了多年的交道,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认清了羌渠单于的为人,以为南匈奴恭敬从命,绝不会趁火打劫。   但他想错了,现在有无数匈奴正趁着汉帝国在河东郡的战事,从汉帝国薄弱的边疆,长驱直入侵犯并州的腹地。   “诸君。”   张懿环视着帐中的一众将校,入目的是一张张饱经风霜的面孔。   他们不是那些内地中,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也不是平安乐土中,那些欺软怕硬的豪强子侄。   他们的出身各有不同,有世家出身,有豪强出身,有寒门出身,甚至又从最底层一路攀爬而上。   但有他们的身上却有一点相同,他们都经历过鲜血和刀剑的洗礼。   张懿看着眼前一张张坚毅的脸庞,再次握紧了腰间的汉剑。   “光和七年,黄巾之乱,西北羌乱……”   张懿缓步走下首座,环视着军帐中的一众汉军将校,郑重其事言道。   “就在上月,我们丢掉了凉州,如今凉州已尽入贼手……”   张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们已经失去了凉州……”   听闻着张懿的言语,军帐中一众汉军将校皆是握紧了双拳,定定的看向张懿。   “并州的存亡,就在今日一战。”   “此战。”张懿睁开双目,怒视着帐中的一种将校,怒声喊道:“乃是衣冠之争!乃是存废之战!”   “胜则存我大汉并州之地,华夏衣冠,败则披发左袵,就此沦为蛮夷。”   “朝廷远在司隶,蛾贼隔断河东、上党,若败,大汉再无并州,此诚内忧外患之际,要想再度光复,只怕已是不知多少年月。”   张懿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汉剑,将其横于胸前。   “数百年来,我们驱逐了匈奴、无数异族!我们击败了草原上最强大的部族,我们击败了无数的蛮族,为我们的子孙打下了这偌大的疆土!”   “数百年来,曾经有无数强敌在侧虎视眈眈,但是这些强敌无一例外,全都倒在我们的刀剑之下。”   张懿放下宝剑,环视着帐中一众汉军将校,沉声言道:“我们的先辈用手中的刀兵,为我们取下了胜利,为我们取下了这片大大的疆土。”   “今日,胜利,依旧会属于我们!”   “诸君!”   军帐之中回荡着张懿的高呼声。   “随我击退来敌!”   “诺!!!”   军帐之中,汉军一众将校轰然应诺。   “咚!”“咚!”“咚!”   汉军营垒的战鼓声已经响起,匈奴人已经来了。   帐帘掀开,顶盔掼甲的汉军将校从青幕军帐之中鱼贯而出。   “呜”   整个汉军的营垒,彻底的沸腾了起来,连绵起伏的号角声汇聚在一起,和那激昂的鼓声汇聚成了战歌。   无数红衣玄甲的汉军军卒聚集在红色的旌旗之下,跟随着各自的将校开赴前线,亦如他们的先辈一般。   汉军正在集结。   “列队!!”   一名汉军的队率高声的呼喊着,在他的身后,全副武装的汉军军卒已经整装待发。   火红的大纛旗缓缓异动。   张懿站在车架之上,战马跑动,拉动这车架飞驰在军帐的间隙之间。   他想要告诉他麾下的这些军卒,他就在他们的身旁,从未离开。   营垒之中的汉军军卒,皆是高举着兵刃吗,向着他们的主将,向着他们的刺史,向着他们的领袖高声的欢呼着。   他们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着什么,他们也清楚战败意味着什么。   他们要面对的是两万余名如狼似虎,气势如虹的匈奴骑兵。   而若是战败,整个并州将会不保,他们的家人,他们的亲族,他们的衣冠,他们的先辈用鲜血换来的土地,将会彻底消失。   没有一个人汉家的儿郎能接受这样的失败。   凉州羌乱,主导是汉人,凉州的汉军可以选择投降。   选择了投降,他们的衣冠还在,他们的亲族还在,他们所珍视的东西都保留。   但此番来袭的却是匈奴人……   就算这些匈奴人归顺已久,就算这些匈奴人与他们匈奴人的先辈大有不同。   但汉军的军卒都清楚的知道,这些匈奴人会毁灭掉他们的所最为珍视的东西。   ……   人上一千无边无沿,人上一万彻地连天。   数以万计的匈奴骑兵汇集在一起,组成了那几乎漫无边际的黑色浪潮。   汉军营垒之上,汉军的军卒眼前是黑压压,犹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他们耳边似乎都能听到那骑阵之中传来一声声猖狂的大笑。   大地,在数万怕匹战马的铁蹄下悲鸣。   万马齐崩,声势犹如天崩一般。   张懿站在高台之上,他看到了匈奴人骑阵中,那一杆黑色的大纛,他知道,那就是匈奴人首领所在之地。   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黑色的浪潮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冲去。   这些人的装束都是一致不着兜鍪、裘皮为铠、骑乘坐骣马、披发左衽!   绵延不绝的号角声从匈奴人的庞大骑阵中响起,一声接连一声,恒久不绝。   马蹄滚滚,这些匈奴人并没有停下座下战马的马蹄,反而是继续向前,他们没有因为汉军的营垒停下自己的步伐,反而是再次加快了速度。   他们看到了张懿火红色的大纛旗,他们知道了这是并州刺史的所在!   只要击杀了张懿,只要覆灭了这支汉军,他们就纵马入关,他们就能彻底夺下晋阳,彻底取下太原、西河、雁门,在关内牧马,在关内纵马!   ……   “吁”   黑色的大纛之下,带领着先锋骑兵的须卜骨都侯拉动缰绳,止住了胯下坐骑,同时扬起自己的右手。   “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随之在黑色的大纛之下响起。   霎时间,匈奴的先锋骑阵中便也跟着响起了低沉的角号声,苍凉的号角声缓缓传向远方。   从匈奴人先锋的骑阵传到了后方的大队人马之中,伴随着伴随着绵绵不息的角号声,正策马扬鞭,汹涌向前的匈奴骑兵纷纷减缓马速。   号角声恒久不觉,逐渐传向远方,号角声逐渐消失,庞大的匈奴骑阵也渐渐停滞了下来。   须卜骨都侯双眼微眯,看着不远处高大的汉军营垒,嘴角微微上扬。   他看到了张懿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   “哈哈哈哈哈!”   须卜骨都侯张狂的大笑了起来,他从那些降兵的口中得知了汉军想要进攻河东郡,而张懿正领着太原郡的主力部曲,驻扎在永安城的北面。   他一路带兵疾驰而下,果然将来不及反应的汉军堵截在了永安城外。   须卜骨都侯策马登上高坡,环顾左右。   他的身旁是由无数匈奴骑兵组成的庞大骑阵,数以万计的匈奴骑兵此刻被汇集在一起,犹如那无际无边的汪洋大海。   看着眼前的景象,须卜骨都侯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豪情。   只怕曾经匈奴的单于冒顿当时可能也跟他现在的心理相差无几吧。   冒顿将大汉的皇帝刘邦围困于白登,今日他将并州的刺史张懿围困于永安。   虽然张懿的地位比不过大汉的皇帝,但他也一州的刺史啊。   长久以来,汉帝国强盛无比,他们匈奴人只能战战兢兢的苟延残喘,直到这些年来,他们终于等到了汉帝国的衰弱。   须卜骨都侯此刻豪强万丈,而张懿却是紧锁着眉宇,整个汉军营垒外的原野几乎都被匈奴的骑兵给铺满。   “呜”   号角声响起,黑旗摇动,张懿的心也为之一紧。   眼前黑压压的匈奴骑兵如同乌云一般压迫而来,战马的马蹄叩击在草地之上,发出了隆隆般的闷响声。   张懿看着飞驰而来的匈奴的骑兵,挥动手中的军旗,大喝一声:“应旗!”   大纛旗下,令旗摇动。   整个汉军营垒彷佛活过来一般,无数的红色的旌旗相继摇动,战鼓的声音更是骤然之间大了数倍不止,恍若如同雷霆一般。   “呜”   低沉的角号声在匈奴人中的骑阵中响起。   披发左衽,势若野兽一般的匈奴人,呼号着冲向了汉军的营垒。   汉军的力士猛烈的捶击营垒中的战鼓,纵使以寡敌众,汉军亦是不会放弃!   前阵的匈奴人纷纷翻身下马,他们扛起木盾,握持着兵刃,大步向前,他们要为后续的部队,清除掉营垒前的障碍。   羽箭从汉军营墙后弓弩手中的弓弩上激发而出,掠过了低沉的天空,交汇在一起,狠狠的攒落于匈奴人的军阵之中。   军阵之中的匈奴人也因为这一片箭雨登时倒下了大量的军卒,但这些许的箭雨对庞大的匈奴人军阵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须卜骨都侯冷眼看着正在汉军营垒的前厮杀的军卒,心中却丝毫没有泛起波澜。   彷佛那惨烈的厮杀和他毫无关联一般。   不过前阵的匈奴人也确实和须卜骨都侯关系不大,须卜骨都侯此番派出去的前阵匈奴人,只有一千名骑兵是他麾下的部曲。   其余的六千余骑,都是从其他部族抽调而来的。   须卜骨都侯此番东进,麾下共有两万八千骑,一路行来,连破数城,只伤亡了不到一千余骑,这也是他为什么敢进攻张懿统领汉军的原因之一。   在他看来,这些汉人已经丢失了武勇,不过是凭借着占据着好一些的土地,还有工匠,才使得武备远比他们匈奴人要好,还有那烦人的城墙,才勉强抵挡住他们的袭扰。   论起武勇,又如何能比的过他们匈奴人的勇士。   没有了锋利的兵刃和坚固的盔甲,还有高大的城池,这些南方的汉人,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衣冠   朔风吹袭,卷起了旷野上无数的旌旗。   红黑两色的旌旗在那凌厉的北风之下被吹袭的猎猎作响。   张懿头顶金盔,身穿两当铠,按持汉剑,挺立在高台之上,火红的大纛旗被劲风鼓动,肆意的飞舞着。   “汉军威武!!!”   四下传来的皆是振聋发聩的呼喊声,声势之大,响遏行云!   张懿的眼前,营垒之外,皆是黑压压犹如巨浪一般卷来,披发左衽的匈奴胡骑。   但不管这些匈奴胡骑,如何呼喊、如何狂嚎、如何奋力,营垒上,那些早已整装待发的汉军都能击退来敌的侵攻。   遍插红旗的汉军营垒伫立在旷野之上,犹如一块处于激流之中的磐石一般,任凭万千的波涛,万千的冲击,仍旧是屹然不动。   浑厚的战鼓声响彻在广阔的原野之上,每一次鼓声响起,都有无数的汉军军卒失去性命。   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坚固的营垒之外,每一次号声响起,都有无数的匈奴胡骑倒伏在地。   “杀!”   营垒上的汉军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一名汉军的军候,手持长戟守在一处营墙上。   鲜血已经侵透了他的衣袍,在他的身旁倒伏了七八名身着裘皮的匈奴人,而他的身上也带上了几道伤痕。   惨重的伤亡,并没有阻挡住营垒外那些匈奴人的侵攻,反而更是激起了他们的血勇。   他叫李恩出身于雁门李氏,他的父辈凭借着军功在并州立下一片基业,至今已经兴盛了足有上百年的时间了。   这份基业,绝对不能毁在了他李恩这一代,他的妻子,还留在晋阳城中,若是此战战败,并州不存,他的妻子,他的家族定然不可能幸免。   李恩和这些匈奴人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他知道那些常年游戈在草原上的匈奴人,绝不会有一点的心慈手软。   在强大的汉军面前,他们会匍匐在地,恭敬的犹如豚犬。   但只要他们发现了你开始衰弱,他们便又会重新化作猛兽,露出锋利的獠牙,找准机会,扑袭而来,一击致命!   铁戟横扫,将营垒外数名想要越过营墙匈奴人扫落在地。   没有甲胄护身的匈奴人,没有利刃在手的胡骑,确实在肉搏战中处于劣势。   “军候小心!”   只听见一声大喊,李恩旁边站立的一名军卒,猛地向李恩扑来。   李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本来不及反应,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其扑到在地,那名军卒死死的挡在李恩的身上,用身躯为李恩撑开了一片安全的屏障。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汉军的营垒之上,陡然响起了无数凄厉的惨嚎声。   李恩眼看着,那死死的将他护在身下的军卒眼眸中的神采飞速消散。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革甲,护住了胸背,怎么可能遮挡住那如同飞蝗一般的箭雨。   匈奴人的箭雨遮天蔽日,两军在营垒的上下爆发了惨烈的肉搏战。   须卜骨都侯虽然此番出阵派遣的其余部族的骑士,但他也并不是只想消耗这些部族的实力,在这些匈奴胡骑之中。   他挑选不少的神射手夹杂在大军之中,为的就是压制汉军的强弓硬弩,还有支援近战的步卒,和营墙后的汉军厮杀。   事实证明,这确实极为有效,匈奴人多半善射,都有弓箭,虽说大部分都是骑弓,软弓,但其数量远胜汉军,仍旧卓有成效,有效的压制了汉军的弓弩手。   而须卜骨都侯派遣的神射手,更是游戈在营墙外不远,不时挽弓搭箭帮助那些登墙的匈奴人,射杀营墙内那些露出身躯的汉军军卒。   李恩推开压在他身上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目汉军军卒,他握持着长戟,支起身躯。   身前踏步声响起,李恩的眼前是无数黑压压的匈奴胡骑,他们高举着兵刃,怪叫呼喝着蜂拥而来,彷佛是无穷无尽一般,向着营垒汹涌而来。   而李恩所处的这段营墙上,包括他的亲卫在内,尚能站立不过七八名军卒。   “难道,今日我就在死在此处了吗?”   李恩死死的握持着手中的长戟。   他不甘心,他实在是不甘心,先辈用鲜血换来百年的基业,如何能在他这一辈被倾覆。   “咚!咚!咚!”   汉军营垒中那昂扬的战鼓声,并没有因为匈奴人的箭雨而停歇半刻。   更大的踏步声在李恩的身后响起,李恩急忙转过头去。   身后是一面面火红的旌旗。   旌旗之下是一张张坚毅的脸庞,一名名手持着刀盾的汉军军卒。   红旗飘摇,一股股红色的溪流正沿着军帐间的道路,向营墙的方向开赴。   昔日白登之围时,匈奴的单于冒顿指挥匈奴大军,将刘邦的兵马围困在白登山,几乎水泄不通,使得汉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能相救。   但匈奴围困了七天七夜,发起了无数次的攻击,也没有占领白登。   最终刘邦成功带着汉军杀出重围。   新生的汉帝国得以转危为安。   他们的父辈保护了他们的皇帝,他们的国家。   他们相信,今日他们亦会击退来敌,杀出重围!   ……   河东郡,永安城,北城城墙上无数土黄色的旌旗迎风鼓动。   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站满了头戴黄巾的军卒,竖起的枪戟犹如密林一般茂盛,攒动的人头犹如波涛一般汹涌。   北城城楼附近,不再是头戴着黄巾的军卒。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名身披重甲,身着土黄色战袍,顶盔上带着黄穗,背负着虎纹战旗的黄天使者。   城楼的顶楼,更多的黄天使者站在其上。   还有不少身穿着鹰狼卫制服的缇骑,穿梭在其中。   许安背负着双手,立在栏杆之后,目光注视永安城北面的旷野。   那地平线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一般。   登上楼梯的踏步声响起,一名风尘仆仆的黄巾军斥候在许安身旁一众黄巾军将校的注目下登上了城楼。   “南匈奴和张懿两部战斗陷入僵局,南匈奴部已经察觉了我军的斥候,观察到匈奴胡骑正在集结,应该是想要将我军斥候全数驱逐。”   许安沉吟了片刻后,下达军令。   “收拢斥候,留下一队游骑监控南匈奴部,其余斥候先行退出战场。”   “诺!”   前来回报的黄巾军斥候应命离去。   许安双手按着城楼的栏杆,之前收到绛邑城的鹰狼卫密报后,知道了汉灵帝诏发南匈奴部南下。   他让刘辟带兵南下防守绛邑、翼城一带,张燕镇守汾水北岸大营,何曼镇守采桑津,郭泰领白波军镇守吕梁山一线防备蒲子城汉军。   而永安城,许安收到了鹰卫缇骑的奏报,发现了张懿的大纛旗。   权衡之后,许安还是决定亲自提兵北上。   许安根本没有料到南匈奴部会如此之快的发动叛乱,因为在原本时空,南匈奴可是在於夫罗走后,筹谋了很久,才架空了羌渠单于。   最后兵分两路,一路自雁门郡,一路自西河郡,两路齐进,攻取了晋阳,控制并州。   按照许安之前的构想,是想要在永安城击溃张懿统率的并州军主力,然后从上党,河东郡两地出击,同取晋阳,一举夺取太原郡。   只要夺取了太原郡,雁门郡和西河郡几乎唾手可得,南匈奴到时候异动频繁,汉军边境之地定然不得安宁。   北方的雁门郡就会成为绝对的孤岛,西、北皆有匈奴,东有贼匪,兼有丛山峻岭。   南面则是被黄巾军攻取的太原郡,到时候雁门郡的军民孤立无援,匈奴一旦施压,陷入战争之中,他们唯一能寻求援助的只有许安统领的黄巾军。   虽然黄巾军朝廷言说其是叛逆,但是苍天黄天之争,仔细说起,不过是国内争斗。   但和匈奴的战争却是国战,却是衣冠之争。   披发左衽,束发右衽,争了上千年,商周之时便常与北方的诸夷交战厮杀。   就算明知黄巾是叛逆,但雁门郡如果真的不敌匈奴,届时大概率会向黄巾军求救。   到时候许安便可以兵不血刃的收下雁门郡。   至于西河郡,若是蒲子城汉军不退,则西河郡守卫薄弱,许安亦可从容取下西河。   而西河郡守军退守西河郡,许安则可以先行攻下蒲子城,解除河东郡北部的后顾之忧,从而彻底控制整个河东郡的北部地区。   而西河郡的也定然会收到南匈奴的侵扰,西河郡只有上郡西方一条道路可以和汉庭沟通,结果和雁门郡一般,要么投降,要么被叛乱的南匈奴灭亡。   至于后续南匈奴部的威胁,许安倒是不太过于惧怕,虽然南匈奴多骑兵,部众骁勇善战,但毕竟其武备薄弱。   只要占据并州坚城,凭借长城,营垒,南匈奴部还是很难进入并州的腹地。   至于之前许安为什么没有选择先进攻太原郡,而是选择进攻河东郡的原因,则是因为并州多骑兵,而黄巾军骑兵稀少。   并州郡兵大部分都是边郡之地历经过血和火的精锐,实力比之内地郡兵要强了数倍。   最重要是还是因为人口,河东郡有大量的人口,而并州只有太原郡有二十万人口,西河郡,雁门郡总共只有两万多人,地广人稀。   雁门郡、西河郡、上郡这些边郡大部分都是靠着中央的财政支援,来维持防备南匈奴部的郡兵。   之前张懿扩招军队,就是请求到了中央朝廷的经济支援。   说实话,许安其实完全可以做出更决然一点,更狠辣一点的选择。   不去考虑占据太原郡,西河郡、雁门郡,而是坐山观虎斗,一如原本时空中,南匈奴部击败并州留守的汉军,攻取晋阳,最终占领太原郡。   到时候许安只需要扼守住关卡就可以防备南匈奴部南下,还可以收拢北地的流民来充实己方。   这样既省去了进攻坚城会造成的损失,又不需要留下太多防备的军力。   但就这样,坐视生灵涂炭,坐视北方的蛮夷血洗并州,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吗?   许安无法做到,作为一个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来到这乱世之中挣扎求生的人,他做不到。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黄巾军军卒他也做不到,作为太平道的大贤良师他更是做不到。   他能体会到性命朝不保夕是一种什么滋味,他知道死亡来临时人会有多么恐惧。   许安更知道,匈奴和汉帝国争的是什么,争是存亡,争的是衣冠,争的是民族的延续!   他知道五胡乱华,他知道那段令人愤慨的历史。   曾经的华夏疆土,却沦为了他人的牧场,沦为了他人的疆土。   两脚羊,就是在那个时候汉人的称呼。   衣冠不存,披发左衽,沦为牲畜。   苍天和黄天就算争夺的再狠,也不过是内斗,无论胜败,华夏的文化,华夏的魂魄还留存了下来。   但北地的那些异族,却是要将他们的脊梁打断,要想将他们的灵魂揉碎,将他们吞噬一空,将他们父辈打下来的疆土,变作牧场。   所以许安才想要在南雄部尚未南下之时,抢先一步去夺下太原郡,控制并州。   但没有想到的是,南匈奴部,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迅捷。   蝴蝶翅膀的扇动,真的演变成了飓风,将原本的历史修改的面目全非。   就在此时,永安城的北方,南匈奴部正在和张懿统帅的汉军在旷野上爆发激战。   许安清楚的知道,一旦张懿战败,太原郡的汉军主力被灭,那么紧接着整个太原郡都会沦为匈奴人牧马的马场。   黄巾军缺少训练有素的弓弩手,缺少训练有素的骑兵,根本不可能在野战中对其造成威胁。   匈奴人只要击溃了张懿部,就算此时许安带兵想要北上收取胜利的果实。   但拥有大量骑兵的南匈奴部,可以轻而易举的切断黄巾军脆弱的补给线,迫使其返回河东、上党两郡。   “击举兵鼓,集结黄天使者,武卒营,锐士营,还有所有的骑兵,包括具装甲骑。”   许安缓缓转过身来,盯视着城楼上一众黄巾军的将校。   “诺!”   一众黄巾军将校皆是轰然应诺。 第二百二十七章 出阵!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从汉军营垒中高台之上传来,赤裸着上身,头缠着红巾的汉军力士,竭尽全力锤击着巨大的战鼓。   千百年来,每当异族南下侵入中原,炎黄的子孙都会敲响起那昂扬的战鼓声,吹响象征着死亡的号角声。   鼓声响起之处,总有汉家猛士不惧生死,向北反扑,面北而死。   号声回荡之处,总有汉家男儿列阵以迎,以血肉之躯铸成长城,使得华夏民族转危为安。   五胡乱华,晋朝龟缩一隅之地,汉人沦为“两脚羊”。   神州陆沉,百年丘虚。   就算在晋王朝的统治者纸醉金迷,做着偏安一隅的美梦不愿醒来时。   但依然有无数汉家男儿,无时无刻不想要光复故土,收拾山河。   祖逖中流击楫,恒温北伐中原。   祖逖率领自己的宗族、门客从京口渡江北上,行至中流,祖逖望着滔滔江水,敲着船楫立誓: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桓温第二次北伐时,途经金城,看见自己早年担任琅琊内史时栽种的柳树已经有十围那么粗壮,感慨道:“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他攀着树枝,捉住柳条,不禁泫然泪下。   “前进!”“前进!”   汉军的将校握持着兵刃,大声的疾呼。   手持刀盾的汉军军卒快步通过营垒中的道路,大步向前,赶往营墙。   申时七刻,双方已经奋战了半个多时辰,滴落的鲜血在营垒的上下汇聚成了一个又一个血潭。   匈奴人在汉军的营垒之下,留下了一具又一具尸体。   但惨重的伤亡,并没有让匈奴的攻势有丝毫的放缓,在须卜骨都侯的指挥下,一阵又一阵的匈奴胡骑势若惊涛骇浪一般向着汉军的营垒席卷而去。   黑色的浪潮拍击在红色的营垒上,无数的鲜血在空中散开飞舞。   黑色大旗之下,须卜骨都侯面色略有些犹豫,汉军甲坚利刃,他自然知道一时半会定然难以攻克。   让他犹豫的并不是汉军,而是南面的永安城的黄巾。   草原上的狼群即便是在进食时,也不会忘记在狼群的周围设下警戒。   作为昔日草原上的霸主,匈奴人自然在任何时候也不会忘记在外围设下斥候、游骑警戒。   就在不久前,处于外围的匈奴游骑,向须卜骨都侯递来了一份新的情报。   南面,那些原本被他们驱逐,已经撤退了的黄巾军骑兵再度返回。   而且这次,并非是试探,匈奴在外围的游骑现在正和黄巾军的斥候骑兵交战。   现在处于外围的匈奴人,在黄巾军斥候骑兵的威胁下正在节节败退,黄巾军的斥候正在急剧的压缩匈奴游骑所能探查的范围。   “这些汉人难道不是和黄巾是敌人吗?”   须卜骨都侯眉头微皱,一时间却想不通其中关节。   羌渠单于应诏,派遣於夫罗带兵南下,就是为了进攻现在占据着河东郡的黄巾军。   按理来说,他们这次进攻汉军,黄巾军肯定是会选择坐山观虎斗,就算是选择出兵,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兵,应该在他们双方混战至最后,尽皆疲倦之时,再行出兵,坐收渔翁之利。   须卜骨都侯面色冷峻,一扬马鞭,喝令道:“让薄西格图带他麾下的部曲,把黄巾军的斥候骑兵全部赶出去,那些黄巾在汉国不过是一群农夫罢了,怎么能让他们在马背上胜过我们匈奴人!”   不管南面那些黄巾军到底在想些什么,须卜骨都侯都不想他们这些人来干扰他们的进攻。   传令兵带着须卜骨都侯的军令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须卜骨都侯看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安。   斥候的探报,永安城黄巾军一次性出动了近万人,正向他们和汉军交战的方向赶来。   许安斩杀朱儁,击溃葵城汉军的消息现在已经传遍了天下,也自然是传到了并州。   并州草原上的部族自然也知道远在中原大地发生的事,黄巾军在许安的带领下,击溃了上万汉军,还斩杀了汉帝国的钱塘候。   那钱塘候可是和皇甫嵩齐名的将领,皇甫嵩的父亲皇甫节曾任雁门郡太守,皇甫嵩也在雁门跟随其一同出塞。   皇甫嵩在北地这些部族的耳中亦是如雷贯耳,那汉朝的将军,和皇甫嵩齐名的钱塘候被杀,他们自然也记下了许安,还有黄巾的名字。   须卜骨都侯心绪不宁,似乎连带着座下的战马也有些不安,不住的打着响鼻,刨动着地上的泥土。   匈奴人庞大的骑阵因为传令兵的到来,登时一阵人嘶马沸,呼喝声,呵斥声,号角声混杂成了一团。   片刻之后,一面高大的黑色军旗,便领着五千余名匈奴的胡骑,离开了匈奴人的骑阵,向着南方开赴而去。   ……   黄巾军武卒、锐士两营经过了整编,如今两营各有四千余人,但黄巾军的骑兵再汾水之战折损过大。   先行的骑兵只有六百余人,跟随在许安旁侧的具装甲骑在汾水之战后,只存下了六十多领。   具装甲骑的折损,在于战马,骑士,盔甲折损,盔甲损坏,能够承担起具装的战马也是极为稀缺,而且黄巾军也缺少精通马术的骑兵。   所以现在跟随在许安左右的,只剩下了四十余名具装甲骑。   许安的大纛旗,就伫立在黄巾军行军队列的最中央。   在一众黄天使者,还有亲卫队,以及具装甲骑的簇拥之下,也缓解了一些许安心中的紧张。   有吕布、成廉、魏越等骁将作为先锋骑兵的统领,那些徘徊在外侧的匈奴骑兵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吕布等人还生擒了不少的匈奴游骑,将其送到了许安的面前。   在狼卫的缇骑的拷问之下,这些“勇武”的匈奴人只是片刻之后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相互印证后,许安也得知了南匈奴部这次出兵竟然有将近三万的骑兵。   而且领兵的人,正是须卜骨都侯。   许安对这个人倒是有些印象,他原来翻看三国历史的时候,对于并州的历史有些上心。   所以也知道,在东汉末年的并州,自并州刺史张懿被杀后,除了郭泰、张燕控制的地区以外,还有上郡一部分以外,并州其余地区实际上都是被匈奴人所控制。   南匈奴部在攻占并州后,在内部爆发叛乱杀死了当时已经被架空的羌渠单于,拥立了须卜骨都侯为新任单于。   能在历史上留下姓名人物又有几个是好相与的。   虽说没有明说是须卜骨都侯发起的叛乱,但其余的匈奴部众都拥立须卜骨都侯其人为单于。   匈奴内部的叛乱应该也多半是有他在幕后作为推手。   南匈奴部如此巧合的能抓住机会,在於夫罗南下时,马上架空住羌渠单于,同时两路并进,还能一举攻破并州。   说是没有人统领,岂不是说笑,所以许安有理由相信,须卜骨都侯应该就是南匈奴政变幕后最大的推手。   这也证明此人无论是权谋、心机亦或是军略上,都有着不俗的造诣。   面对这样的的敌人,而且黄巾军从来没有和匈奴人作战,许安也不知道匈奴人的战法,所以许安此时的心中,还是有一些忐忑。   不过也只是有一些忐忑而已,毕竟在汉军已经广泛使用铁制兵刃,甲胄之时。   这些草原上的匈奴人,手中的兵刃只有一些贵族,还有精锐才能拥有少数的铁器,其余的人多半只有青铜器,甚至还有人还拿着劣质的石制武器。   身上的能穿戴的护具,也只有那些贵族,还有头人能穿戴铁制的甲胄,至于其他人,则只有裘皮作为铠甲。   反观许安麾下的黄巾军,武卒营大半都装备着塔盾,手中握持的也是汉军武库中锋利的长戟。   锐士营在整编之后,许安也将其分配了一部分的盾牌,一般来说一什中,有两人手持塔盾。   身上穿着也是汉军武库中良好的革甲,无论是黄巾军武卒营的铁甲,还是锐士营的革甲也难以被匈奴人手中的骑弓,软弓,那些箭簇给射穿。   只有没有防护的部位,匈奴人的弓箭才会有一些威胁。   而有着高大的塔盾作为防护,握持着强弓硬弩的远程军卒作为策应,基本上黄巾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只不过,也只是不败之地。   要想击溃几乎全是骑兵的匈奴人,仅凭许安麾下这六七百名骑兵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这也是为什么许安没有选择在匈奴和汉军两军鏖战至快要结束时,再选择出击的原因。   黄巾军缺少骑兵,也就是缺少了和匈奴人作战,一锤定音,决定胜负的手段。   主动权将会在机动性更高的匈奴人手中,而不是黄巾军。   并州军中多骑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虽然张懿这次南下是要进攻永安城,军中的骑兵数量肯定要少很多,但也肯定没有少太多。   只要有两三千的汉骑,就能击退眼前这股匈奴骑兵。   冀州强弩、幽州突骑、并州兵骑皆是世间强兵,虽然此时已经不是光武年间,但这些并州的骑兵,却并没有太过于退步。   并州的这些汉骑,他们常年和北地蛮夷作战,虽说受限于人数劣势,并州只能处于守势。   但在同等数量下的胡骑几乎是不可能胜过汉军的骑兵。   汉军的骑兵,也是弓马娴熟,武备精良,那些世家子,还有底层爬上来的将校武艺更是卓伟不凡。   无论是带骑冲阵,还是指挥、分队,皆是得心应手。   拥有坚固的盔甲,精良的武备,虽然未曾有昔日汉武时期,一汉当五胡的风采,但现在并州的汉军骑兵还是往往在正面击溃两三倍于己方的胡骑。   更别提,并州兵骑中还存有为数不少的具装重骑,双方的武备差了几乎有一个时代,汉军如何胜不过匈奴?   ……   “踢踏踢踏……”   凌乱的马蹄声击乱了许安的脑中的思绪。   背负着负羽的黄巾军斥候,已经飞马而来。   “前方发现大量匈奴胡骑,约有六千余骑,吕布将军已经领骑军撤回阵中。”   许安抬头看向前方,想要看清前方的情况,但无数的旌旗却遮挡了他的视野。   “终于来了吗……”   许安驱马扬鞭,牵引着胯下的枣红马向旁侧奔去。   四十余名具装甲骑,还有黄天使者、亲卫曲,皆是跟着许安一并而动。   许安带着一行人登上了一处的略高些的土丘,看清了前方的道路,还有旗帜。   远方的旷野上,一大片黑压压的犹如乌云一般的团絮物正向他的方向飘来。   军阵的前方,代表着黄巾军的土黄色的旗帜,正在向后撤离,那些原野上本来开始退散的黑色的小点,也再度汇聚起来。   许安握着马缰的手,渗出了细汗。   许安想起了他曾经学过一首诗:黑云压城城欲摧,眼前的画面正如记忆中诗句一般让人震撼。   这些就是匈奴人,这就是万马齐奔的景象……   许安曾经在广宗见识过汉骑的冲锋,也曾在下曲阳,见过十数万人,绵延十数里的搏杀。   但当时许安都是身处阵中,窥一斑而无法知全貌,没有见识到骑兵一起奔腾的景象。   许安也在葵城的旷野和朱儁统领的汉军,以堂堂之阵,列阵于旷野之上,厮杀互搏。   但许安从没有见过如此多骑兵,一同奔腾的景象,孙坚带领的汉骑也不过两千之数。   如今他现在面对骑兵,却是六千多人,足有当日葵城汉骑的三倍。   骑兵不比步卒,间隔更多,占地面积也更大,视觉上看上去也更是庞大。   六千余骑,竟然好似千军万马一般,更胜步卒上万。   许安收回了目光,牵引着枣红马,站立在土黄色的大纛之下。   在他身下的道路之上,是无数林立的土黄色的旌旗,旌旗之下,是无数太平道信徒。   许安扬起右手,高高擎起了手中的长戟,沉声喝道:“列阵迎敌!”   传令兵飞驰而出,悠扬的号角声在黄巾军的大阵之中响起。   “大纛有令,列阵迎敌!”   “大纛有令,列阵迎敌!”   来自大纛的将令如同疾风骤雨一般,顷刻间传遍了全军。   尖锐的木哨音在军阵之中此起彼伏,原野之上黄巾军的行军队列,正急速的演变成作战的横阵。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同仇敌忾   “匈奴人的攻势放缓了……”   张懿面色严峻,微微眯起双眼,想要看的更清晰一些。   前线传来的军情,还有他视线中的匈奴人,让张懿发现了南匈奴的异变。   而且之前他也看到了南匈奴的骑阵中,有一部骑兵好像被调遣派往了南方。   南方就是被黄巾军所占领的永安城,张懿是再清楚不过了,毕竟那是他原本要进攻的地方,他不可能弄错方位。   此时南匈奴部派遣大量的骑兵南下,而且放缓了攻势,这一切都证明着在南方应该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   而能在南方对南匈奴部造成威胁的,只有永安城的黄巾军。   但黄巾和汉军乃是不共戴天的死敌,皇甫嵩在下曲阳还有广宗,用十余万的黄巾军的尸首筑成了“京观”。   黄巾起义的所喊出来的口号,便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明言想要取汉室而代之。   而汉室对于黄巾军,对于太平道则是严令禁止,凡有入道之人,宗族尽灭,更无半点容忍之心。   双方势同水火,怎可有相融之时?   所以在张懿看来,那些永安城的“蛾贼”是绝对没有任何理由前来援助。   那些卑劣的“蛾贼”只,那些暴民,只会在他们和匈奴胡骑鏖战到最后一刻时,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南匈奴部确实有人向着南面移动,部曲调遣并非作伪。   汉军营垒旁都是旷野,一望无际,虽说南面略有些丘陵地带挡住了些许的视野,但也绝对不可能埋下任何的伏兵。   更何况匈奴人大举来犯,也不需要埋下什么伏兵。   和须卜骨都侯一样,张懿也陷入了迷茫之中。   汉军现在被团团围住,匈奴人的马队就在营垒周围的旷野之上虎视眈眈,更是不断有匈奴的部族想要冲进汉军的营垒之中。   任何想要逃出营垒的汉军,都无法逃过匈奴人的手掌之中。   起码在这广袤的平原上,论起骑术难有胜过匈奴人的存在,更何况如此多的匈奴人,怎么可能放任汉军的斥候出营探查。   现在的汉军被围在了营垒之中,已经是瞎子一般的存在了,与外界的一切都被匈奴的骑兵给隔断了。   ……   以步兵对抗骑兵,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   只有以严密的军阵,如蝗的箭雨才能抵抗骑兵的冲击,或者是骑射的威胁。   更为困难的是,当万马齐奔之时,在那犹如雷霆一般的马蹄声,还有兵刃和死亡的威胁之下。   面对铁骑纵横呼啸而来,步兵却依然能保证军阵严明,不动如山,坚持不退。   这样才能抵御骑兵的冲击,这样才能接下胡骑的袭扰。   这是对于一支军队的纪律性还有勇气最为艰难的考验。   所幸,许安麾下的这些武卒,这些锐士,他们并不缺乏勇气。   无论是矩鹿,还是广宗,抑或是下曲阳,还是如今许安麾下的这些黄巾军。   他们从来都不缺乏勇气。   面对着披坚持锐的汉军,面对着天下名将,哪怕手中的武器只是一把竹枪,一副农具,身上所穿不过是一件单衣,亦或者赤裸着上身。   他们依然敢揭竿而起,依然敢列阵而战。   一部分是为了心中的信仰,更多的却是为了在这狗日的世道上,争出一条活路来。   如今许安带出永安城的黄巾军,具是三军中的精锐。   武卒营和锐士营,披坚持锐,训练有素,入选者基本都是经历过葵城,上党侵攻的老兵。   如今许安麾下的这些黄巾军军卒,和光和七年时的黄巾军大有不同。   基本上除了白波军以外,许安直辖的所有部曲,都经过了其训练。   而这些训练的方法,都是许安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回想起来曾经看过的近代步兵的训练方式。   再结合一部分从太平经中找到的练兵之法,集中整理而成的训练方法。   再加上较为严苛的军律,所以许安麾下的这些黄巾军军卒更像是职业的军队,而非那些刚刚放下武器的农夫。   当一支步兵部队,有了纪律性,有了面对着铁骑呼啸而来,坚持不退的勇气,那么它便有了对付骑兵部队的实力。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的木哨声,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在黄巾军的军阵中回荡。   南匈奴的胡骑离着黄巾军的军阵尚有三里的范围之时,黄巾军便已经列阵完毕。   手持塔盾的武卒和锐士,站在最前排,用高大的塔盾构筑起了一道道盾墙。   盾后的黄巾军军卒将手中的长戟从盾与盾之间的缝隙中伸出,一眼望去,整个黄巾军的军阵犹如一只刺猬一般,还长着锐利的尖刺来保护自己。   马是动物,它们也会感到害怕,它们也会感到痛楚,训练再好的战马,也会害怕尖锐的物体和火焰,除非蒙上马眼,否则它们绝不敢就如此冲上来。   就算强行驱策着战马冲来,那么骑兵部队将会失去最大的优势冲击力。   而面对骑射,步兵的军阵,依然有反击的方式,步弓的射程远远优于骑弓,更何况匈奴人虽然善射,但却没有多少强弓。   反而是工匠技艺更高的汉人,拥有更多的强弓硬弩。   许安除了带上骑兵和武卒营,锐士营外,也带来了两千名弓手,这些弓手,能在匈奴人骑射袭扰之时,发起反击,不至于完全陷入被动。   而且现在许安麾下的武卒营,开始向着战国时期,魏国武卒的要求靠拢。   许安也有意识的培养武卒营的军卒使用弓弩。   依许安现在控制的地盘,其实是没有办法维持如此多的军力,所以精兵的政策就必须去实行。   东汉末年,袁绍击破公孙瓒,先后占据冀州、青州、并州、幽州地区,统一河北地区,交好北方少数民族,势力达到顶点。   但他在和曹操在官渡大战之时,麾下出动的部曲,也不过才是十余万人。   而曹操在记载中,虽然也是占据了不少的地区,但其在官渡投入的兵力也不过两三万人。   许安麾下现在有如此多的军兵,一方面是收拢各地的贼匪,还有就是黄巾军并没有太过细分辅兵,战兵,只是算了总量。   而且借助山中群匪原来劫掠的收入,上党郡世家豪强多年的积累,这才勉强维持麾下如此众多军兵。   许安选择出城迎敌的原因,还有一点,虽然他没有和匈奴人交战过,但他有攻略并州的计划,自然也对停驻在并州境内的南匈奴有所了解。   这些匈奴人他们缺乏坚固的盔甲,缺乏锐利的兵刃,缺乏强弓硬弩。   凭借的只是人数,只是恶劣的生存环境中磨炼出的勇武,凭借的只是常年游牧锻炼出来的骑术,还有娴熟的射艺。   但这匈奴人的这些优势,在许安麾下的黄巾军兵面前却几乎是聊胜于无。   塔盾的掩护,步弓的反击,又有吕布等骁骑带领骑兵,批坚持锐的黄巾军,足有一万余人,何惧区区两三万匈奴胡骑。   更何况匈奴人还要分出一部分的心神,来顾及张懿统领的汉军,黄巾军需要面对的只是部分的匈奴人,胜算更高。   至于张懿统领的汉军,只要张懿脑子正常,看到黄巾军来援,肯定暂时也不会攻击黄巾军,这种为匈奴人做嫁衣的蠢事,是个正常人都做不出来。   ……   “永安城的黄巾,莫非是全军出动了?!”   薄西格图止住了前行的部曲,看着不远处的还在排列着密集的军阵,缓缓压迫而来的黄巾军军阵,只感到一阵牙酸,不禁向旁边前来汇报的游骑问道。   “这起码也有万人的规模。”薄西格图牵引着胯下的战马,扫视着黄巾军的军阵。“须卜骨都侯让我带兵拦截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   眼前黄巾军的军阵严密无比,那些黄巾军的骑兵,更是狡诈无比,他们护卫在黄巾军的两翼。   若有匈奴的游骑上前,这些黄巾军的骑兵,则会非常迅速的欺身上前,击溃想要袭扰的匈奴游骑。   当匈奴游骑增多,他们又回到了步兵军阵的保护之中。   薄西格图盯着不远处的黄巾军大阵,面色也是极为难堪,他叫来了几名游骑,发号施令道。   “传信给须卜骨都侯,把黄巾军的军力,军容全部禀报上去,还有永安城的黄巾,离汉军营垒和只有四里的距离,我麾下就五千多骑,不可能击溃这支黄巾军。”   “除非这些黄巾军都是看起来威武的蠢货,否则,起码要两万骑,才能击溃这支黄巾军的部曲。”   匈奴的游骑带着薄西格图的话,向着北面疾驰而去。   薄西格图也重新回头看向这支黄巾军的部曲,须卜骨都侯的命令,他必须要遵守。   而且现在的情况他也是非常的情出,并州刺史张懿带着太原郡的主力被他们围困,若是能斩杀张懿,歼灭并州军的主力,并州的腹地将再无防护,唾手可得。   天赐良机被他们赶上了,如何能轻易放弃。   汉人居住的城镇,有着数不清的财物,数不清的粮食,那可是是他们匈奴人最羡慕的生活。   而这一切,只要歼灭了张懿统领的汉军,就可以达到。   如此良机,怎么能让他人破坏,虽然不知道永安城的黄巾军为什么要出击,但是不管说什么,薄西格图都没有理由让黄巾军继续向北进军。   薄西格图的目光重新投向南方,投向那缓缓压迫而来的黄巾军大阵。   “吹角”   薄西格图从亲随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骑枪,横枪喝令道。   就在薄西格图黑色的大旗下,刚刚响起了沉闷的号声之时,匈奴人的骑阵之中也紧接着响起了连绵不绝的角号声。   “驾!”   薄西格图将手中骑枪向前方低沉的天空,轻轻一引,高声叫喊道。   “匈奴的勇士们,赢下此战!!!为了匈奴赢下此战!赢下此战,我等一同纵马太原!”   薄西格图双腿轻踢马腹,胯下的战马撒开四蹄,向前一路小跑而去。   在他的身后,无数披发左衽,以裘皮为铠,不着兜鍪的匈奴胡骑皆是嗷嗷叫嚣起来,发出了令人恐怖的呼喝声。   匈奴人庞大的骑阵,在薄西格图的带领下从土丘之上,向着丘下的黄巾军大阵缓缓向前席卷而去。   一只雄鹰掠过,锐利的翅膀剪断了天空中的飘荡在低空中的浮云。   在它的鹰目之中,由五千多名匈奴胡骑组成的黑色浪潮,一排一排,像是海边的波浪一波向前席卷而去。   伴随着战马的加速,原本平静的海浪也逐渐变得汹涌异常,从波浪演变成了巨浪!   五千余名匈奴胡骑组成的庞大骑阵,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黄巾军的军阵碾压而去。   沉重的马蹄声犹如暴雨来临前的闷雷一般。   许安站在阵中,看着远方土丘上席卷而来的黑色浪潮,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一般。   黄巾军的军阵也因为匈奴人的侵攻停滞了下来。   薄西格图双目阴冷,横举着手中的骑枪,猛然向前一挥。   军旗摇动,角号声再起。   那些跟随在薄西格图身后的匈奴骑兵,闻令一齐转进。   两股黑色的骑兵洪流,像是倾覆的洪水冲向建筑一般,向着黄巾军的军阵两翼冲击而去。   匈奴人并没有直面冲击黄巾军刺猬般军阵的念头,他们只要缠住这只几乎全是步兵的军队,给他们在围攻汉军营垒的同胞创造机会。   “隆隆隆”   骑兵冲阵,带给步兵军阵的军卒,最大的威慑,便是这种万马奔腾带来的无与伦比的视觉上的冲击。   震动的大地,嘶吼的战马,一眼望不到边的骑阵,锐利的刀兵,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之间!   这一切无不考验着,无不折磨着步兵的心理。   只要军阵中有一人,或者数人扛不住这样的压力,抛下了兵器,向后跑去。   就有可能的引发连锁反应,这对于步兵方阵带来的打击就是毁灭性的,军卒的溃散将会导致严密的军阵的出现了破绽,致使军阵不攻自破。   失去了了军阵遮蔽的步兵,在骑兵的眼中不过是待宰的羔羊,毫无威胁。   但匈奴人面对的可是从葵城之战,从汾水之战,从尸山血海杀将出来的黄巾军精锐。   面对强悍的匈奴骑兵,面对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的黑色浪潮。   没有人因为恐惧而尖叫,也没有人因为惊惧而丢下他们手中的兵刃,更没有人转身逃跑。   “咚!”“咚!”“咚!”   高大的黄天战鼓被黄巾军的力士敲响。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浑厚的鼓声之后,便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那是无数黄巾军的怒吼声,亦是无数汉家男儿的呼喊声。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 第二百二十九章 破绽   “呜”   低沉的角号声自匈奴人的骑阵之中响起。   犹如潮水一般的匈奴胡骑呼啸而来,从黄巾军的军阵两翼掠过。   巨大的压力影响着处于军阵之中的黄巾军军卒,似乎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   凌厉的杀意自匈奴人的骑阵之中散发而出。   五千余名匈奴胡骑驱动战马,马蹄攒动之间,庞大的匈奴骑阵好似化作了一只巨大的草原雕展开了双翼,从天空之中俯冲而下欲要抓捕猎物。   薄格西图黑色旌旗所在的地方,便是草原雕尖锐的鸟喙。   苍凉的角号声再度响起,好似是草原雕那凄厉的啼叫。   黑色的浪潮带着隆隆的巨响,掠过黄巾军的军阵,根本不需要将校,头人指挥,数之不仅的羽箭便从匈奴人骑阵之中飞掠而出。   一时间整个黄巾军的两翼,皆是弓弦颤动,羽箭呼啸着破空而去的尖啸声。   密密麻麻的弓箭从天而降,黄巾军军阵之中那些手持着高大的塔盾的盾兵,牢牢的握持着自己手中的盾牌。   第一排的盾兵竖起盾牌,躲在盾后,而第二排,第三排的士兵,则是高高举起自己的盾牌,挡住了上方。   黄巾军的军阵之中,无数的军卒肩靠着肩,紧紧的贴靠在一起,低垂着头颅,将没有物体遮蔽的面门隐藏,用头盔的防护,然后一起躲避在高大的塔盾之下。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匈奴人的箭矢如同倾盆的豪雨一般落下,络绎不绝,连绵不断。   不时羽箭透过塔盾中的缝隙,射入军阵之中。   虽然黄巾军的武卒和锐士披挂的甲胄挡下了大部分的攻击,但还是有倒霉的军卒被某些刁钻的羽箭射伤。   骑射已经刻入了匈奴人的骨中,铭刻在了他们的血脉之中。   在还没有马鞍马镫的时代,大部分骑兵都是靠步战的,双方利用马匹加快行军速度冲到敌方的阵前,然后下马步战。   但这些游牧民族,匈奴、乌桓、羌人,他们从小身处草原,他们必须要依靠战马,他们自幼骑乘着马匹,以游牧为生。   长期的马背生活,无时无刻不再锻炼着他们的骑术,他们的腿部肌肉   也使得他们的腿部有极强的力量可以夹住马腹,从而解放双手来战斗,至于骑射更是铭刻在血脉里面一般的天赋。   他们依托着战马,依托着弓箭,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之上才得以存活下来。   “放箭!!!”   身处在盾阵之后的黄巾军弓兵将校狠狠的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咻”   随着嘹亮而尖锐的木哨音。   大量的羽箭被激发而出,如蝗般的箭雨从黄巾军的军阵之中掠空而起,向着那些从黄巾军军阵旁,疾速掠过的匈奴胡骑狠狠的攒落而去。   “噗!”“噗!”“噗!”   匈奴胡骑的骑阵之中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只以裘皮为铠的匈奴胡骑,如何能挡得住黄巾军阵中,那些手持着汉军武库中强弓硬弩的黄巾军弓弩手。   骨骼碎裂的喀嚓声,战马倒时发出的悲嘶声,骑士摔倒时惊慌失措的呼喊声,霎时间交织成了一片。   “咻”“咻”   黄巾军最外围的军阵,响起了短促的木哨音。   那些躲避在塔盾后方的黄巾军武卒,皆是一齐解下了腰间的弩机,一齐上弦。   数息之后,黄巾军的军阵之中,再度响起了那短促的木哨音。   “咻”   “嗖!嗖!嗖!”   无数弩机被激发,弩机透过塔盾间的缝隙,直直的射入了匈奴人的骑阵。   只是转瞬之间匈奴人骑阵的最外围的骑兵便遭遇到了箭雨的袭扰,强弩激发而出的弩箭又怎么是裘皮所制的铠甲所能防御的?   ……   “呜”   角号声响起,匈奴人的骑阵开始变幻,渐渐和黄巾军的军阵拉开了距离。   他们已经判断了出了黄巾军步弓手的位置、射程,还有存在弩机的军阵。   步弓的射程优于骑弓,但如果只凭这个就能击垮这些常年生活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经历了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厮杀,双方都清楚的知道对方的攻击和反制的手段。   面对处于盾墙后方的步弓手方阵,这些匈奴的骑兵会拉开距离。   而面对盾墙后的弩机,一般的匈奴胡骑会选择绕开,远远的再行射击。   尽量避开防备严密的军阵,而去攻击相对薄弱的军阵,毕竟一支军队很少每一处军阵都是坚不可摧,坚韧不拔。   许安策马在黄巾军军阵之间奔驰,查看着周围的敌情。   匈奴人黑色的旌旗,出现在了黄巾军军阵的四周,几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战马奔驰,这些匈奴人不时在疾速的奔驰的战马之上挽弓搭箭,将手中的箭矢射向黄巾军的军阵。   他们与黄巾军的步卒军阵,尽可能的保持着距离,也会刻意躲避后方的黄巾军步弓军阵。   传令兵奔驰在黄巾军军阵间的缝隙,将一条条军报送递给了许安。   许安抬头看了一眼略有些偏西的太阳,盘算着抵达汉军营垒外的时间。   他麾下的军卒表现,远远好于他的预计,面对匈奴人的箭雨袭扰,有了塔盾防护,还有弓弩还击的黄巾军军阵伤亡也并不是很多。   而且还能继续向北移动。   “还有三里,越过这处丘陵,就能看到了汉军的营垒。”   “传令下去,坚守两刻钟,然后向北继续开赴。”   许安驱动战马,往前阵的方向走去。   匈奴人的袭扰,比他预计的要弱的多,有了弓弩的防护,匈奴人只能抓着间隙还有对一些没有弓弩掩护的军阵抛射箭矢。   所以他下令先就地防御,等麾下的军卒熟悉了匈奴人的战法,再继续向北进军。   ……   薄格西图带着麾下精锐的胡骑,游戈在骑阵之中,他盯视黄巾军井然有序的大阵,面色也渐渐的变得严峻了起来。   虽说是袭扰,但薄格西图也在找寻黄巾军大阵的弱点。   北方的游牧部族常与汉帝国作战,他们也遭遇过从南方调遣来而来的客军。   有些客军虽然训练有素,但很少面对骑兵,所以有时候也会发生一些致命的失误。   所以薄格西图在袭扰的同时,也没有放弃去寻找黄巾军薄弱的地方。   毕竟如果能击溃这支黄巾军,那么他们将获取大量的甲胄和兵刃。   这样无疑会大大的增强他麾下的战力,让他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还有威望。   只是不管匈奴的胡骑绕到何处,都无法找到黄巾军大阵的突破点。   这些黄巾军只有起初匈奴人骑阵掠过两翼时,在其军阵中引起了些许的骚动后,就再没有出现任何的失误。   匈奴人骑兵在黄巾军军阵的四周疾速的移动,不时有大量的箭雨从匈奴人骑阵之中攒射而出。   薄格西图带着数十名亲随奔驰在黄巾军大阵的右后方,就在刚才他收到了须卜骨都候的回信。   须卜骨都候又增派了两千余名骑兵给他,让他务必将黄巾军赶至汉军营垒的时间拖延到黄昏之时。   只要拖延到了黄昏之时,这些黄巾军的就不得不折返回永安城,否则太阳一旦落山,这些黄巾军定然连永安城都无法返回。   “这些汉国的叛军军阵未免也太过严整了,比之并州的郡兵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无法想象,汉国是如何击败这些叛军的。”   薄格西图凝视着远处在无数骑兵袭扰下,依然犹如磐石一般伫立在原地的黄巾军军阵,不由感叹了一声。   ……   匈奴人进攻犹如疾风骤雨一般,无数的箭矢化成的雨点拍打在黄巾军的盾墙之上,激起了阵阵的涟漪。   随着战局的发展,黄巾军中的伤亡也逐渐增多了起来。   一处由黄巾军锐士组成的军阵,引起了薄格西图的注意。   那处军阵,约有四百余人,但他们并没有武卒营盾墙后的弩机,也没有后阵掩护的步弓手,面对匈奴骑弓根本无法有效的反制。   所以这处黄巾军军阵自然是遭受了匈奴人的重点攻击,而且就在匈奴人进攻了一刻多钟后,也使得这处军阵的伤亡剧增。   薄格西图带着亲随站在一处土丘之上,他看到了这处黄巾军军阵的异常。   而就在此处军阵的后方黄巾军的步弓手,正向这处军阵的地方赶去,似乎是想要增援。   薄格西图眼前一亮,这正是进攻的良机!   “驾!”   薄格西图轻喝一声,双腿踢动马腹,向前飞驰而去。   那处岌岌可危的黄巾军军阵,正和他所在的方位相距不远,不过百步的距离!   战机转瞬即逝,薄格西图最终还是选择试着发起对其冲击。   “呜”   低沉的角号音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个匈奴胡骑的左翼。   薄格西图马鞭猛然挥下,旌旗摇动,角号声再起。   匈奴的骑兵开始向那处黄巾军略有些混乱的军阵靠拢,并且外围的匈奴胡骑,也开始向着那处军阵两侧的军阵抛射箭雨,对其造成压制。   为的就是要给冲击骑兵提供一个较为安全的环境,不让两侧步兵能支援到中央军阵的步卒,这也是匈奴人老伎俩。   其余各处的匈奴人也是开始频频靠近黄巾军的大阵,吸引黄巾军步卒的注意力。   “呜”   号角声起。   就在匈奴左翼的骑阵之中,陡然奔出数百骑,领先的五十余骑却于那些以裘皮为铠的普通匈奴牧民不同,皆是身披这铁甲,手持着骑枪。   这些人正是薄格西图的亲信的骑兵,被薄格西图派来带人冲阵。   他们身上的铁甲正是缴获的西河郡的武库之中备有的盔甲,连兵刃也是汉军常备的铁制兵刃。   短短数十步的距离转瞬既至,须臾之间,匈奴胡骑黑色的旌旗已经奔驰到了那处混乱的锐士军阵前方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匈奴人手中的骑弓也发出了一矢。   就在领头的那名匈奴百长踌躇满志,以为可以轻易的打破黄巾军的军阵之时。   此处军阵的突然一下变得严整了起来,无数塔盾瞬间遮蔽了所有匈奴弓矢攻击的地方,更有长戟从其中伸出。   转瞬之间,这处原本破绽百出的黄巾军军阵已是演变成了一只无从下嘴的刺猬。   “中计了!”   匈奴的百长心中一惊,牵引着战马,想要从黄巾军的前阵掠过,他大声的朝身后旗手命令,想要转向。   但就在此时一阵密集的箭雨,陡然从黄巾军的军阵之中激射而出。   匈奴百长瞳孔猛然放大,来不及多想,他低下了头颅,尽可能的伏在马鞍之上,将身体穿戴着甲胄的部位护在了不着甲的前方。   “噗!”“噗!”“咴”   一连串的入肉声,战马的悲鸣声,中伤的惨嚎声,同时在在他的耳旁响起。   “来不及了!”   匈奴的百长心知不妙,但身后就是奔腾的战马,他却是不能退后,转移。   前阵的匈奴骑兵也是和匈奴的百长一样发现了不对,但是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些马术精湛的匈奴人在马背上做出了各种躲避弩箭的姿势。   但纵使匈奴人马术精湛,但陡然激发的弩箭何其之多,还是有人被射中,亦或是战马不堪重负,被射翻当场。   “杀!!!”   声嘶力竭的喊杀声终于在匈奴人的骑阵中响起,匈奴的骑阵之中最后一阵箭雨也是激射而至。   但有塔盾的遮蔽,并没有对军阵中的黄巾军造成过多的杀伤。   汹涌的黑潮猛然撞击土黄色的磐石之上,顷刻间飞溅出无数血色的浪花。   而就在这时,吕布、徐晃两人所带领的黄巾军骑兵也分别从两侧快速的赶往匈奴骑兵冲阵的地方。   此处的军阵的破绽,正是许安故意露给薄格西图看的,这种伎俩对于朱儁、皇甫嵩这等名将显然无用。   但被用来对付薄格西图这种直来直去的主将,显然是能收获到起效。   其实许安也只是试着一用这样的方式,试着欺诈一下匈奴人。   但让许安没想到的是,饵料刚刚放下,薄格西图便迫不及待的咬了上来。   “咻”   尖锐的木哨音在匈奴冲阵骑兵的两侧响起。   在薄格西图愤怒的眼眸之中,吕布、徐晃两人带着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黄巾军骑兵从两侧杀入。   许安此处出战,不仅仅是带了吕布、徐晃,还将白饶、成廉、魏续、高顺等一众骁将带了出来,只留了周仓守卫永安城。   黄巾军的骑兵部队,虽然人数相对于匈奴胡骑来说要稀少很多,但是质量却高出了不知道杜少倍。   有吕布、徐晃两人为锋矢,又以白饶、高顺八名健将为辅,所带领的黄巾军骑兵又皆是披坚持锐,从匈奴骑阵的侧翼切入。   薄格西图怒发冲冠,他知道他派去冲阵的这数百名骑兵已经是彻底失败了…… 第二百三十章 飞将军   匈奴人骑阵最前排的骑兵,几乎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狂暴的冲击力横扫了匈奴骑阵最前排所有的勇士。   匈奴人生活在马背之上,对战马的习性自然了解,他们在冲阵的时候,为了防止战马惊恐降低马速,都给各自的战马蒙上了布条。   因此这些被蒙着双眼的战马,毫无阻碍的带着这些匈奴的骑士,义无反顾的撞入了黄巾军的戟阵之中。   强大的冲击力也差点将黄巾军的步卒军阵击溃,军阵最前排的黄巾军军卒,几乎有大半因为承受了匈奴骑兵冲阵所带来的强大冲击力而死去。   这些冲阵的匈奴骑兵所骑乘的战马,都比那些寻常匈奴的牧民所骑乘的战马高大了数分,为的就是提高冲阵的冲击力。   更多的黄巾军军卒填补进来,他们肩靠肩,紧紧的贴靠在一起,用长戟组成了一道道严密的阵线,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匈奴人骑阵的冲击。   “万胜!!!”   匈奴人的骑阵被吕布、徐晃二人带着上百名黄巾军的骑兵隔断,也减轻了黄巾军步卒军阵的压力。   而就在震天的“万胜”之声中,黄巾军步卒军阵后方,一支有三百名步弓手组成的方阵,已是屏气凝神,尽皆挽弓搭箭。   “咻”   黄巾军的步弓手军候陡然吹响了挂在脖颈处的木哨,尖锐的鸣叫声陡然传遍了整个黄巾军的步弓方阵。   下一刻,三百支羽箭从黄巾军的步弓方阵之中掠空而起。   密集如蝗的箭雨,一瞬间覆盖了匈奴冲阵骑兵的后阵。   “噗!”“噗!”“噗!”   由汉军强弓射出来的羽箭,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匈奴人身上穿戴的裘皮。   战马悲嘶,匈奴冲阵骑兵的骑阵之中,一瞬间响起的尽是那凄厉无比的喊叫声。   吕布、徐晃二人带着上百名黄巾军的骑兵,已从斜侧杀入匈奴胡人骑阵中央的地带。   吕布、徐晃两人皆是一等一的猛将,匈奴冲阵骑兵的骑阵犹如狼入羊群,更是无一人可以阻拦其片刻。   长斧劈落,铁戟挥舞之处,皆是血光崩陷,匈奴骑阵胡骑犹如秋天田地里被砍倒的麦秆,须臾之间,已是沿着吕布、徐晃二人前行道路上倒伏成了一片。   “呜”   薄格西图用力的握着手中的骑枪,他身旁的亲卫吹响了撤退的角号。   “拉开距离,继续袭扰这些黄巾军的军阵。”   薄格西图紧紧的咬着牙齿,此番冲阵派出去的骑兵足有六百余骑,其中有一百多骑都是他麾下的精锐,现在眼看着就要全数折在了黄巾军的阵中,他的心里犹如滴血一般。   “撤退!撤退!”   带领着冲阵骑兵的匈奴千长处在冲击骑兵的后阵,此时听到薄格西图那边传来的撤退的号音,如蒙大赦。   他被薄格西图委派而来,带领骑兵冲阵,他在奔驰的这段时间也审视了这支所谓的黄巾军。   所以他派遣了部下的一名百长替他带领前阵,他则是自己压在后阵的位置。   想不到这竟然是救下了他一名,不过没有听到撤退的角号声,匈奴千长还是不敢后退,军令如山,在匈奴这样等级森严的部族更是恐怖。   如果他没有听到撤退的角号声就擅自后退,不说军职难保,就是自己的家族也蒙羞,财产也要交付给头人,给部族。   匈奴千长挥动着手中长刀,大声的呼喊了几句,身旁的亲卫也赶忙吹响了撤退了号角,跟着匈奴千长一同勒转马头,向着后方跑去。   但就在这时,那匈奴千长却是陡然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好像孤身一人在夜晚的草原之上,被群狼盯上了一般。   一股惊人的杀意从他的身后漫卷而来,刺骨的寒意袭上了他的心头。   匈奴千长猛然转头,只见身后人影憧憧,无数的骑兵在奔驰跃动,就在人群的缝隙之中,他看到了一名头戴着黄巾的战将,正在挽弓搭箭。   而那鹊画弓上所搭着的箭矢所指的方向,正是他所在的位置。   这陡然的惊变几乎将匈奴千长吓得魂飞魄散,他想要伏下身子,躲进马腹之下,但吕布根本并没有给他再腾挪转移的时间。   就在二十步外,吕布已是挽满了弓弦,猛然松弦,鹊画弓的弓弦轻鸣,发出了瓮的一声闷响。   箭矢如同流星赶月一般掠过无数的骑士,没入了那匈奴千长脖颈。   “呃…………”   那匈奴的千长,双目圆睁,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双手捂着脖颈,想要言语,但喉中涌出的鲜血却使他不能说话。   这名处在一众亲卫换卫下的匈奴千长就这样应声坠落于马下。   “千长!”   匈奴千长瞬间毙命,也让他一众的亲卫惊慌不已。   更是让本来就遭遇惨重伤亡的匈奴冲击骑阵雪上加霜,更多匈奴骑兵勒马调转回头,向着不远处的大阵奔逃而去。   “万胜!”   成廉、魏越两人眼见吕布射杀了那匈奴的千长,禁不住高声的欢呼了起来。   吕布此时踌躇满志,他此前就已经发现那匈奴千长的旌旗,他有意识的一路厮杀着朝着那匈奴千长旌旗的位置杀去,直到刚刚发现了破绽,他便毫不犹豫的射出那致胜的一箭。   “随我杀!”   吕布虎吼一声,手中铁戟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竟然将身前拦路的三名匈奴胡骑,拦腰斩杀!   眼下匈奴胡骑的骑阵已溃,吕布久经战阵,和匈奴人交手多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趁胜追击,绞杀匈奴胡骑的好机会。   吕布连斩数人,又射杀匈奴千长,大显神威,也是激起了他身后黄巾军骑兵的士气。   一众黄巾军骑兵皆是狂呼酣战,跟随着吕布一齐向前!   就在匈奴千长只有十步的距离,徐晃正挥动长斧带领着身后的甲骑,左突右冲,沉重的长斧在他的手中却是举重若轻,身前匈奴的胡骑皆是纷纷落马,一身素袍早已染满鲜血。   他也注意到了那匈奴千长的旌旗,想要斩将夺旗,夺下首功,但终究是棋差一着,吕布已经是抢先一步,射杀了那匈奴千长。   “万胜!”   右后方陡然爆发出的欢呼声,吸引了徐晃的注意。   徐晃举目望去,那里飘扬的正是吕布的将旗。   将旗之下,身穿锦袍,手持玄铁戟的吕布正带领着身后的甲骑,奋勇向前,沿路匈奴的胡骑,皆如秋日的树叶一般,被扫落在地。   骑兵攒动,来来往往的身影,遮蔽了吕布的身影。   徐晃看着身旁奔驰的匈奴胡骑,他知道在不断跑动的人群之中,射杀移动的敌人到底有多难。   “穿杨贯虱,真乃飞将军!” 第二百三十一章 冲阵   就在徐晃感叹之时,吕布已经领着成廉、魏越、宋宪、魏续四将杀来。   围在那匈奴千长身旁的七八名亲卫,又怎么会是吕布等人对手,只不过三下五除二,便亡在了吕布等人的刀兵之下。   “魏续,你去取下匈奴人将旗!”   吕布右手倒提手中的玄铁戟,左手握持着缰绳,志得意满的对着身旁的魏续说道。   匈奴千长的阵亡成了压倒匈奴人冲阵骑兵的骑阵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些前不久还在耀武扬威的匈奴胡骑,此时尽皆化作了惊弓之鸟,连回头的勇气都已失去。   徐晃策马上前,笑言道:“主公常言奉先勇冠三军,果然无半点虚言,今日遭遇胡骑,乱军丛中,箭射贼酋,穿杨贯虱,真乃飞将军也!”   吕布莞尔而笑,他归附在许安麾下也有一些时日,徐晃的性格他自然也是知道,并不是那种靠着阿谀奉承才登高位之人。   而且徐晃又深得许安看重,目前统领的又是黄巾军中最为精锐的武卒营,许安更是放权给徐晃,都是将徐晃往一方统帅的方向培养,徐晃根本没有必要来奉承他吕布。   能得到徐晃的认可,更是让吕布心情大好,不亚于射杀了匈奴的千长。   不过就在吕布想要和徐晃说话之时,一旁的成廉眼前一凛,好像发现了什么,打断了吕布的言语。   “奉先,你看!”   成廉在马背尚站直了身体,他指着远方言语急切喊道。   吕布、徐晃两人俱是顺着其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数十步开外的匈奴骑阵之中,一面高大的黑色旌旗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成廉急声道:“此人应该就是匈奴人的首领!这旌旗的式样,我绝不会认错!”   徐晃、白饶等黄巾军的旧将不认识匈奴人的旌旗,但像成廉、吕布这些在并州从军,常年和匈奴打交道的人,又如何不认识匈奴人旌旗的样式。   吕布心头狂跳,他知道这是匈奴人部族首领的旌旗。   不过七十步的距离,还有如此多的匈奴溃兵,只要驱赶着溃兵,遮隐在溃兵的之间,避开匈奴人的箭雨,迫近敌将身侧……   斩将夺旗,斩杀匈奴部族首领的功绩,绝对能在他吕布的功绩薄上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吕布也是个骄傲的人,许安以将军之位招揽他,他得以晋位将军,但除了汾水之战击溃了汉军右阵以外,再无其他的功勋,也让吕布有些心急。   先是得许安赏赐骏马,甚至将自己盔甲也一并交予了吕布。   现在吕布盔甲外所穿戴的锦袍亦是许安命衣匠特别制作而成,如此恩遇已是让昔日升迁无望的吕布感激异常。   吕布偏头看向徐晃,徐晃也感受到了吕布的升腾起来的战意,他也敌酋近在咫尺,斩将夺旗天赐良机,就在此刻。   但是徐晃有些犹豫,此番得胜,匈奴人冲阵的心思淡去,之后只要不出什么太大的骚动,就可以按照许安的机会,迫近汉军的营垒。   左翼的匈奴人还有两千多骑,他们二人所领加起来不过两百余骑,若是贸然突进,不慎陷入敌阵中,只怕是……   就在徐晃犹豫之时,吕布已经收起玄铁戟,将其挂在马鞍之上,又从马鞍上解下了鹊画弓。   成廉、魏越两人各持长枪,宋宪、魏续两人也是解枪换弓,拈弓搭箭。   而跟随在徐晃的身后的白饶、高顺、曹性、郝萌、侯成等将亦是各持弓弩兵刃,跃跃欲试。   战机转瞬即逝,吕布拈弓搭箭,已是跃马而出。   成廉、魏越两人带着数骑从离开了吕布的身侧,他们两人,带着骑兵驱赶着那些四散的匈奴胡骑,向那匈奴人头领旌旗的方向冲去。   徐晃眼见吕布已经跃马而去,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长斧。   无数飘扬着的“天下大吉”的旌旗,也随着战马的加速奔驰,而逐渐展开到最大,绷的笔直。   “驾!”   徐晃踢动马腹,他座下早已蓄势待发的骅骝瞬间撒开四蹄,向前奔驰而去。   “万胜!!!”   身后上百名甲骑齐声高呼。   吕布和徐晃两人统领的骑兵再度合流在一处。   吕布微微偏头看向随之跟来的徐晃,强烈的朔风鼓起了吕布罩在铁甲外的锦袍。   徐晃注意到了吕布的目光,他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吕布的目光越过了徐晃,看向了旁侧的跟随着他一齐冲锋的黄巾军骑兵,看向了宋宪、魏续那些跟随着他一路攀爬着向上的袍泽。   无数的马头正在起伏攒动,战马的鬃毛在狂风中肆意飞扬。   “苍天已死!”   黄巾军的骑兵们声嘶力竭的喊道。   吕布转过头,看向身前不远处那面黑色的旌旗,战马奔驰之间,他感觉自己彷佛进入了一个奇妙的领域。   耳旁旌旗在风中鼓动的猎猎声,战马驱策从耳便呼啸而过的飓风之声渐渐的变得微不可察了一般。   “黄天当立!”   此刻吕布的耳旁唯一清晰的只有身后传来的众人齐声呼喊的话语。   “这就是信仰吗?”   不知道为什么吕布心中有些羡慕,他好像曾经也有信仰,但长久以来,他已经全部忘却了。   他忘记了他父亲的脸庞,他忘记了他亲人的模样,他只记得厮杀,只记得习武。   他只想着往上攀爬,登上那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将军之位,让那些鄙夷他的目光消失,去屠戮更多的匈奴人,去夺回自己丢失的故土。   吕布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已经失去了他的信仰。   突然之间,他有些害怕,当时在被黄巾军伏击之时,郝萌劝他逃跑之时,他当时的第一念头确实是想要独自逃生。   只是他终究是没有放下那些跟随着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们。   “岁在甲子!”   狂热是会传染的,当两百多名黄巾军骑兵高声呼喊着黄巾起义时的口号时,也感染了身处骑阵之中的宋宪,魏续等人。   身处骑阵之中,他们也如同普通的黄巾军骑兵一样高声的呼喊着。   怒吼声从两百余名黄巾军骑兵的喉咙中并发出来,向着前方匈奴人的骑阵之中席卷而去。   “区区两百骑,竟然想要斩杀我薄格西图?!”   薄格西图怒极反笑,他早已经发现了这群胆大包天的黄巾军骑兵,但他并没有后退。   整个匈奴骑阵的左翼有两千余骑,他如果被黄巾军两百骑不到的骑兵部队逼退,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大匈奴的勇士们!让这些狂妄的汉人吃下恶果吧!!”   薄格西图高举着骑枪,高声的呼喊着。   身侧无数披发左衽,狂呼酣战的匈奴胡骑已经汹涌而去,迎向了黄巾军冲阵而来的骑兵。 第二百三十二章 破阵   “天下大吉!!!”   两百余名头缠着着黄巾的骑士,俱是声嘶力竭,甚至就连吕布也加入呼喊之中。   黑色的旌旗鼓动,大量的匈奴骑兵从薄格西图的身后杀出,向着直冲而来的黄巾军骑阵冲来。   薄格西图横枪立马站在挂着狼豪的黑色旌旗之下,处在他身旁的亲卫们,俱是拔出了腰间的兵刃。   “嗖!嗖!嗖!”   箭矢划破空气的尖啸声在吕布的耳旁乍然响起。   “举盾!”   高顺大声的呼喊着,他早已举着曲缘盾,和几名一样举着盾牌的骑士护在了吕布的身前。   他们实在是太熟悉了,所有的配合都不需要什么言语,而他们对于匈奴人的战法也是熟悉非常,知道如何去抵御。   匈奴人已经正在射击,危险渐进,敌骑正在靠近他们的首领,没有人再在乎这些溃兵的生命。   宋宪、魏续两人将手中的箭矢激射而出,弓弦震动的声音出现了吕布的耳中,两枝重箭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吕布的身旁飞掠而过。   冲在匈奴骑阵最前方,两名穿戴着铁甲的匈奴胡骑已是栽落下马。   吕布低下了头颅,用坚固的头盔来抵御箭矢的袭扰。   虽然前方有高顺等人用盾牌遮蔽箭矢,但也只能替他挡下直射而来的箭矢,却挡不住抛射的箭矢。   更为密集的箭矢激射而来,吕布身后也响起中箭后的惨嚎声。   箭雨已经落下,吕布握紧了手中的玄铁戟,微微抬起头颅看向前方。   匈奴胡骑黑压压的人潮,已经离他只有十步之近,冲在最前的匈奴骑兵早已各自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呼喝着杀将而来。   骑兵冲击的速度远胜数步兵数倍,双方骑兵相对冲锋,马速提起数十步不过须臾之间。   如果这个时候还拿着弓弩,那等到敌方骑兵冲到自己面前时,就只能拿弓箭去跟对方手中锐利的兵刃对战,用弓弩近战对敌无异于自寻死路。   之前匈奴人射出的箭矢俱是薄格西图身后的护卫骑兵射出的箭矢,并非这些冲击而来的匈奴胡骑射出。   而宋宪、魏续等人也是只有一箭的机会,便需要立马弃弓握枪。   “杀!!!”   高顺怒吼一声,策马当先跃出骑阵,手中长枪舞动,一连点出了三朵枪花。   身前三名扑将而来的匈奴胡骑,俱是发出惨嚎翻身落于马下,登时在匈奴胡骑的骑阵中打开了一缺口。   “喝!”   吕布暴喝一声,驱动座下的骏马从高顺打开的缺口一跃冲入骑阵。   双手握持玄铁戟,腰腹用力,手中的玄铁戟在他的身前骤然化作了一道黑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斩向前方。   一名急速奔驰而来的匈奴胡骑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玄铁戟砸中,横在胸前的骑枪连片刻都没有坚持住,便应声而断,吕布玄铁戟势大力沉的一击,将他的胸腔都砸的塌陷了进去。   巨大的力道使得他从战马之上被砸飞了出去,一连飞出数米才跌落在地,更是牵连了从他旁侧经过躲避不及的匈奴胡骑,那名倒霉的匈奴胡骑则和他的战马一起,被汹涌而至的双方骑兵踏成了肉泥碎屑。   吕布座下的黑缎马发出一声长嘶,疾速的向前奔驰而去。   玄铁戟舞动,就在交马的这短短片刻的功夫,竟有十数人被吕布当场击杀。   徐晃亦是不甘落后,跃马而来,左侧数名匈奴胡骑想要阻截吕布,但其无一人遗漏尽皆被徐晃斩于了马下。   骅骝马通灵,在乱军之中,显得仍然游刃有余。   黄巾军的骑兵亦吕布、徐晃两人为锋矢,向着不远处那挂着狼豪的黑色旌旗疾驰而去。   但是,纵使吕布、徐晃二人骁勇异常,又有高顺、白饶等一众骁将,但越来越多的匈奴胡骑,还是让其陷入了苦战。   越来越多的黄巾军骑兵栽落下马,越来越多的黄点消失在了黑潮的侵袭之下。   黑色的巨浪席卷而来,已经将那黄色的尖刀全部包裹在了其中。   “呵呵,不量其力,真是可笑!”   薄格西图发出了一声嗤笑,鄙夷的看着前方。   那支胆大包天的黄巾军骑兵,此刻已经被他麾下的骑兵给团团包围了起来,他的眼前只剩下了黑色的旌旗,还有黑色的骑兵。   只要冲击骑兵的马速降低下去,那么被团团围住的骑兵只有一个下场——死!   “哈哈哈哈。”   薄格西图猖狂的大笑了起来,损兵折将的阴霾在此刻也是消散一空。   “咻————”   一声尖厉的哨音响起,让薄格西图后续的笑声卡在喉咙之中。   薄格西图双目圆睁,脸上罕见的出现惊惧。   自他成为部族的首领后,很少再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的感到害怕,那怕是羌渠单于大发雷霆之时,他都没有今日这般失态。   而在薄格西图身旁的护卫脸上,也是露出了一样惊惧的神情,眼前的场景他们这辈子都未曾见过。   就在他们身前奉命阻截黄巾军冲击骑兵的匈奴骑阵,竟然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向着两旁避让而去,无数黑色的旌旗尽皆避向两边。   两名红袍玄甲的黄巾军战将,一人持戟,一人持斧,奔驰在黄巾军骑阵的最前方。   沿路的匈奴骑士,皆是纷纷走避,犹如逃避鬼神一般。   这两名身穿红袍黄巾军的战将,便是吕布和徐晃二人,他们两人一人身穿锦袍,一人身穿素袍,现在却是尽皆染血,化作了红袍。   最初的惊惧从薄格西图的胸腔中退散过后,取而代之却是愤怒。   护卫在薄格西图身旁的数十名匈奴胡骑,眼见黄巾军的骑兵将要冲杀而来,连忙上前阻截。   “敌人来势凶猛,不如暂时退让。”   一名亲卫赶忙策马上来,拉住薄格西图的缰绳,急切的劝道,想要让薄格西图避其锋芒。   薄格西图脸色铁青,恨声斥道:“敌人不过区区百骑,莫非我匈奴的勇士都死伤殆尽了,让这些汉人在此扬威!”   此时相隔不过二十步的距离,如何能容得退让之举?   “匈奴的勇士,随我杀敌!”   薄格西图握持着骑枪,已是跃马而出。   身旁的一众匈奴胡骑眼见主将亲自冲锋,也是不再犹豫,纷纷驱动战马。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最钦佩的便是勇士,他们也愿意跟随着勇士一并向前。   眼见那狼豪旌旗下的匈奴将领领着一干胡骑冲杀而来,吕布亦是振奋起了精神。   挡路的胡骑不过只有二十余骑,宋宪、魏续、候成等人落在骑阵之中,手持弓箭,左右开弓,配合着吕布、徐晃,不过交马之时,便已是尽皆将其诛杀殆尽。   薄格西图眼眸中露出了惊色,二十余骑竟然连片刻都无法拖延,不仅为首的那两名黄巾军出众,黄巾军的骑阵中更是有数人武艺不凡。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已经响起,薄格西图带队冲锋也是激起了一众匈奴胡骑心中的热血。   二十步的距离不过须臾之间,由不得薄格西图多想,身前那名浑身浴血,犹如魔神一般手持玄铁长戟的战将已经催马冲杀而来。   薄格西图双眸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敌将,身躯微侧,挺枪疾如闪电般刺向了吕布的腹部。   他见过汉军的盆领铁铠,他知道这种盔甲有多么的坚固,当然也知道这副铠甲相对薄弱一些地方。   而且两马交错时间极其短暂,只是电光火石之间。   吕布怒目圆睁,虎吼一声,一身气势陡然暴涨。   眼见薄格西图犹如毒蛇一般袭来的长枪,却是不闪不避,驱马向前。   沉重的玄铁戟在吕布的手中如一片鸿毛一般轻巧,就在将要靠近之际,吕布已经用玄铁戟的戟尖架住了薄格西图的长枪枪头。   吕布座下的黑缎马长嘶一声,在吕布的驱策下猛然又加快了数分。   玄铁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响,顺着薄格西图手中长枪的枪杆急速的滑向了薄格西图的胸腔。   薄格西图双目中的瞳孔因为惊惧而猛然放大,死亡的阴霾一瞬间笼罩在了他的头顶。   但他却没有办法收回长枪,也没有时间拔出腰间的宝剑。   戟枪相撞之时,从玄铁戟上传来的那巨大的力道,让薄格西图虎口震麻,几乎握持不住手中的长枪。   “啊啊啊!!!!!”   薄格西图歇斯底里的吼叫着,他奋力将手中的长枪向上举起,想要借上升的力荡开吕布的玄铁戟。   “死!”   吕布冷哼一声,额上青筋暴起,一身气势也是攀升至了巅峰,薄格西图的长枪本来已经抬起了些许,但此时却被他一瞬间压迫下去。   再没有什么可能阻挡住吕布,两马相交,吕布只感觉玄铁戟上传来了一股巨力,双臂一麻,雷击般的力量从双臂灌入吕布的体内。   锋利的戟尖一瞬间刺穿了薄格西图魁梧的身躯,将其高高的抛举了起来。   “当啷。”   薄格西图头上的金盔无力的掉落在地上,他双手死死的握着玄铁戟的戟干,眼中满是错愕,好似不相信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击败了。   鲜血从他的胸腔,从他的口中流淌了出来,喧嚣的战场正在迅速远去,取而代之是无尽的黑暗,无尽的寂静。   吕布勒停住座下的黑缎马,双手再度发力将贯穿着薄格西图身躯的玄铁戟,狠狠的刺入脚下的草地。   身旁徐晃、高顺等将亦是驱马而来,护卫着的薄格西图的十数名匈奴胡骑,又如何能是他们对手。   甚至那持着薄格西图狼豪旌旗的胡骑,竟然被徐晃直接擒下了战马。   代表着薄格西图的狼豪旌旗此时已经倒伏在了徐晃的马前。   吕布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立马在前,虽然身处敌阵,却毫无惧色。   吕布牵引着战马,盯视着身前一众匈奴胡骑。横握着雁翎刀,厉声喊道:“敌将,已被我吕奉先斩于马下!”   “天下大吉!!!”   身后无数黄巾军的骑士,尽皆是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喧嚣的战场也在一众黄巾军骑兵的呼喊声中,慢慢寂静了下来。   那些原本呼喝着向前,想要斩杀眼前敌人的匈奴胡骑,俱是停下了身下不安的战马。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没有一个匈奴人提前预料到这短短数息之间发生的事情。   薄格西图虽然是继承的他父辈的地位,但是也是在南匈奴部中颇有武名。   如果说之前前去阻拦黄巾军冲阵的匈奴被黄巾军骑兵杀退,只是让其余的匈奴胡骑略有些惊诧。   那么现在吕布一举斩杀了薄格西图,则是让其余的匈奴胡骑尽皆勒住了战马。   “万胜!!!”   更为浩大的呼喊声从吕布的身后传来。   吕布身前一众匈奴胡骑脸上皆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吕布只觉得眼前陡然一黑,好似头顶有大群的飞鸟一般,而后一阵尖啸声陡然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下一刹那,数之不尽的羽箭已经从上空攒落而下。   吕布身前那些驻足不前的匈奴胡骑一瞬之间,有数十人被射翻在地。   一名披发左衽的匈奴胡骑,看到箭雨想要躲避,但箭矢来的又快又急,根本来不及反应。   羽箭已经射中了他的面门,那匈奴胡骑吭都没吭一声,便一头便从战马上栽倒下来。   吕布、徐晃等人转身看向身后,大量的土黄色旌旗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而后,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从身后再度袭来。   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旗被劲风鼓起,伴随着匈奴胡骑惊慌失措的喊叫声,数十余名人马尽皆披甲的具装甲骑当先而出。   许安在阵中早就看到了吕布和徐晃两人这边的异动。   所以他立马便带着亲卫骑兵,指挥着其余的黄巾军骑兵从两翼包抄而来。   黄巾军的步卒军阵也在双方骑兵鏖战之际,压迫了上来。   刚刚那一波箭雨便是从黄巾军军阵之中的步弓手那里射出来的羽箭。   短短片刻的时间,统领薄格西图身死,匈奴的左翼骑阵也在黄巾军这一连串的冲击几乎支离破碎。   匈奴骑兵对黄巾军右阵的威胁也在此刻完全烟消云散。 第二百三十三章 匈奴大阵   主将薄格西图战死,再加上黄巾军的猛攻,猝不及防之下,匈奴的右翼骑兵直接被黄巾军所击溃。   漫山遍野尽是慌不择路的匈奴溃兵。   匈奴右翼的崩溃也影响着匈奴的左翼的骑兵,虽说左翼骑兵并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但此刻整个匈奴右翼已经崩溃,而且薄格西图的旌旗也消失在了黄潮之中,这也让左翼的南匈奴部骑兵大为震动。   匈奴的左翼也慢慢退却,好在匈奴左翼建制完全,指挥的匈奴千夫长并不是很慌乱。   而且黄巾军的主力骑兵,此时都聚集在了匈奴右翼的方向,无暇顾及左翼的骑兵。   身前的匈奴骑阵犹如落潮一般退散而去,一众黄巾军的军卒也是高胜的欢呼了起来。   这些匈奴胡骑一开始出现给他们带来的观感实在是太过于震撼。   冷兵器时代,大量的骑兵所带来的那种强烈的冲击感,是无论多少步兵都无法给予的。   就如同一战,二战时期,那些趴伏在战壕中的士兵们,看到成群结队的步兵可能并不惊慌。   而当他们看到成群结队的坦克,装甲车组成的装甲集团军,心底会自然而然生出一种畏惧。   许安驱策着战马在阵中奔驰,挥动着马鞭,向着一众士气高昂的黄巾军军卒致意。   而黄巾军的军卒也报以他们的大贤良师更为热烈的欢呼声。   他们再次取得了胜利,无论是汉军,还是匈奴都无法阻拦他们进军的脚步!   “大纛有令,继续进军!”   “大纛有令,继续进军!”   “大纛有令,继续进军!”   数十名传令的骑兵从许安的身侧飞驰而过。   大纛之下,军旗摇动,黄巾军的大阵之中无数军阵尽皆应旗,而后庞大的黄巾军军阵,保持着对敌阵型,开始继续向前进军。   继续领兵冲杀了一阵后,吕布、徐晃等将也带兵返回了黄巾军阵中,匈奴骑兵来去如风,弓马娴熟,黄巾军的骑兵确实没有办法追击太远。   论起骑射的功夫,也只有久在边郡的那些汉军骑士,才能比得过这些在马背上生活的游牧民族。   黄巾军现在的骑兵组成主要还是由原来各地的游侠,还有冀州的会马术的乡民。   论起正面冲击,凭借着甲胄兵刃,黄巾军的骑兵自然是不会居然匈奴的胡骑。   但一旦到了追击战,或者是游击,黄巾军的骑兵自然是拍马也赶不上匈奴的骑兵。   之前的斥候战,出击的也是之前跟随着吕布、高顺等人一起归附的并州军,所以才能压制住了匈奴的游骑。   高顺握持着匈奴千夫长的旌旗,在成廉肩上扛着的则是薄格西图的狼毫旌旗。   吕布、徐晃两人身后一众将校手中几乎全是缴获的旌旗,千夫长,百夫长,各式各样,数不胜数。   吕布座下的黑锻马前更是挂着两颗面目狰狞的头颅。   而徐晃虽然没有吕布斩获如此之多,但马前也挂着三颗头颅,白绕则是扛着三杆匈奴百夫长的旌旗紧紧的跟在徐晃的身后。   这三杆旌旗的主人,早已变成了徐晃的斧下亡魂。   许安看到吕布、徐晃等将返阵,策马上前赞誉道:   “奉先勇冠三军,不愧是我黄巾军的骁骑将军,比之汉武时的李广有过之而无不及!”   吕布斩杀了薄格西图,此时又被许安赞誉,不由得喜形于色。   他俯身取下了薄格西图的首级,对着许安言道:“此人便是这股匈奴胡骑的主将薄格西图。”   吕布久在上郡,也曾和左胡各合发生过冲突,薄格西图就是须卜骨都候的左膀右臂。   许安笑道:“诸位都有斩获,不过还不是论功行赏之时,等此战结束,我再为诸位封赏。”   “太阳也快落山了,我们尽快向汉军营垒靠拢,没有汉军骑兵的援助,我们最多只能击退匈奴的骑兵。”   许安看着逃窜的匈奴胡骑,心中有些惋惜,要是黄巾军骑兵再多两三千骑,和汉军骑兵一样弓马娴熟。   再配合步兵作战,这区区两万多骑的匈奴骑兵不过是如草芥一般。   东汉末年,就算是群雄割据时期,北方的游牧民族也无法对中原腹地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除了南匈奴部乘着并州成为孤岛之时,攻破了并州,斩杀了并州刺史张懿外。   凉州、幽州叛乱,也是李文候,韩遂、张纯,张举等汉人主导,这才暂时的击退了汉军。   酉时一刻(5:15)黄巾军击退南匈奴部派来的拦截骑兵的主力。   在外围只有些许的匈奴游骑尚在袭扰,但是有吕布等将带领的黄巾军骑兵在,根本没有什么威胁。   黄巾军虽然现在还是排列着军阵,但几乎在以平常军队行军的速度前进。   许安平日间训练军队,最多的便是军阵训练,还有就是队列训练。   武卒营和锐士营训练,几乎是两天一练的程度。   这也得益于收缴上党,河东郡中的豪强世家的钱粮,才让许安支撑起这么多的军队,还有武卒营、锐士营的训练,不过坐吃山空这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黄巾军的前军已经翻过了丘陵。   许安策马在前,一路从中军的位置,奔驰到军阵的前列。   翻过丘陵,眼前是黑压压连成了一片的匈奴骑兵,犹如被激怒了的蜂群一般。   汉军插满了红旗的营垒外,四面几乎攀满了匈奴的士卒。   营墙之外,还有大量的匈奴游骑在缓缓移动,警惕着汉军骑兵出寨攻击。   还有为数不少已经下马了的匈奴射手,向着汉军的营垒抛射着箭矢。   两万多匈奴骑兵组成的大阵就这样,毫无阻碍的出现在了许安的眼前。   漫山遍野的黑色旌旗在丘陵之下的旷野林立着,犹如黑色的森林一般几乎铺满了汉军营垒周围的旷野。   匈奴人连绵起伏的角号声在许安的耳畔响起,庞大的匈奴骑阵正在持续的运动着。   此前跟随着薄格西图出击,攻击黄巾军右阵的左翼骑兵,也在匈奴胡骑的接应下,返回了骑阵之中。   匈奴人已经发现了前来支援的黄巾军,他们正在做出回应。 第二百三十四章 会合   黑色的大纛之下,须卜骨都候带着十数名穿着铁甲亲卫,立马在前。   “薄格西图这个蠢货,用骑射拖延住黄巾军进军不就行了?非要自寻死路!”   须卜骨都候面色铁青,牵引着战马左右走动,愤声骂道。   “这永安城的黄巾军到底要做些什么?这些汉人的脑子里面到底想的什么?”   明明只要拖延到天黑,薄格西图这个蠢货却做了这些画蛇添足的蠢事。   太阳离完全落山还有些时间,须卜骨都候看着正在快速行军而来的黄巾军,脸色无比的难堪。   现在黄巾军离汉军营垒只有三里的距离,须卜骨都候知道,他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阻止黄巾军和汉军会合。   ……   汉军营垒中,张懿站在高台之上观察着营垒周围的匈奴胡骑。   一道道号令从高台之上发出,来来往往的传令兵在高台下急速的走动着,传递着张懿下达的军令。   匈奴人之前调动了大量的骑兵退游走,而后汉军营垒的压力也转小了一点。   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更为猛烈的进攻,仿佛匈奴人的背后有一条无形的鞭子在驱赶着他们一样。   “使君,你看南方!”   高台之上一名汉军将校发现了南方突然闪现出来的土黄色旌旗,略有些惊慌的开口道。   不过不需要他提醒,张懿一直观察着战场的局势,他早就先其他人一步发现了南方出现的黄巾军旌旗。   张懿双目微眯,之前他隐隐约约就猜测到了南方可能发生的变化,但是在他看来黄巾军确实没有任何的理由来帮助汉军。   “无需理会,眼前匈奴人还未驱逐,永安城的’蛾贼’目的不明,我们现在所做的只需要坚守营垒即可。”   “诺。”   一众汉军将校皆是应诺。   张懿很好的掩饰了自己脸上的愁容,前来狼后来虎,南匈奴虽然有两万多骑,但是对汉军的威胁绝对没有黄巾军大。   而且他也看到了黄巾军中许安那杆土黄色的大纛旗。   在此前晋阳之战的时候,他就见过许安的大纛旗,当时晋阳城下那支士气无比高昂的黄巾军至今被张懿铭记在心。   张懿作为并州刺史,和南匈奴部还有北方的游牧民族经常打交道,他见识那些以勇武敢战著称的游牧部族,也见识过那些凶悍的马贼,山匪。   但许安麾下的黄巾军绝对是张懿至今遇到最强的敌人,给张懿留下最深刻的印象除了善战以外,就是悍不畏死。   “许安到底什么时候到了永安城…”   张懿双手紧紧的握着高台上的栏杆,喃喃自语道。   “莫非……”   张懿目光闪烁,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莫非,黄巾军已经洞察了汉军即将对河东郡发起的攻势?”   张懿越想越是心惊,许安这次来到永安城,根本就没有一点风声传来,绝对是早有预谋,有所图谋。   不管张懿如何做想,匈奴人也因为黄巾军逐渐向汉军营垒靠拢,而逐渐加大了对汉军营垒的攻击强度。   这更是让张懿压力倍增,只能将心神移转开来,先专心应对营垒外的匈奴胡骑。   须卜骨都候又派出了大量的游骑对黄巾军的军阵进行骚扰,但此时却已经无法阻止黄巾军的进军了。   黄巾军离汉军实在是太过于近了,只是刚过了一刻钟,黄巾军又前进了近两里。   太阳正在西落,许安也略微有些急躁,此时黄巾军离汉军营垒终于只有四五百米的距离了。   许安策马在阵中,再次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敌情,叫来了吕布等将。   “奉先,等会我让武卒营配合,你和公明两人领所有的骑兵,向汉军营垒靠拢,只要你将这封帛书射进汉军的营垒之中就可以了。”   “我会命黄天使者前去接应你们。”   “诺。”   吕布毫不犹豫的拱手应诺。   “请主公放心。”   许安又嘱咐道:“万事小心,汉军此时不知我军意图,别被流矢射中。”   “诺。”   吕布再度应诺,向许安禀报了一声后,这才勒马转身召集一众黄巾军的骑兵。   “咻————”   尖啸声陡然响起,直冲云霄。   停滞了些许的黄巾军军阵再度起了变化,两阵各由四百名黄巾军武卒组成的军阵快步上前,随后数屯的步弓手也是紧随其后。   弓弩弦声大作,黄巾军再度进军。   随后吕布、徐晃两将领着大量的黄巾军骑兵从两阵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间快速掠出。   组成黄巾军骑兵锋矢的正是许安麾下仅存的具装甲骑。   有了这些具装甲骑,那些本来就没有多少抵抗决心的匈奴胡骑,瞬间作了鸟兽散。   不过匈奴胡骑自然不会甘心, 就这样轻易地放过黄巾军的骑兵,所以他们很多都徘徊在旁侧,想要用骑射袭击扰黄巾军的骑兵前进。   但黄巾军骑阵中有吕布、成廉,高顺等一众弓马娴熟的骁将在,还有一众归降的并州军,徐晃又将黄巾军骑兵中那些弓术卓越的人放在外围。   双方互射了一阵,黄巾军骑兵又有盔甲庇护,匈奴的胡骑自然是不敌黄巾骑兵,只能是狼狈不堪的向两侧逃去。   黄巾军的靠拢也让汉军营垒中的一众汉军略有着骚动。   吕布驱动着战马行至约五六十步的距离,直接翻身下马,从马鞍上取下了鹊画弓。   这鹊画弓已经跟随了他足有三年的时间了,使用起来极为顺手。   吕布将挂着帛书的箭矢搭在鹊画弓上,随后屏气凝神,左手持弓,右手扣弦。   随着吕布发力,鹊画弓一瞬间被拉至满月,吕布根本没有多做瞄准,弓弦一动,那带着羽箭的羽箭已经呼啸而过,直直的射在了汉军营垒的墙垛之上。   吕布如此精湛的射术,又是引得了一众黄巾军骑兵的欢呼。   许安就在不远处,听到欢呼之声,也是明白吕布多半已是完成了任务。   汉军营垒的营墙上,汉军早就发现了黄巾军的举动。   “这是?”   汉军军候李恩上前一步,想要拔出插在墙垛上的羽箭,但第一下居然没有拔出来。   李恩面色微微有些惊讶,牢牢捏住羽箭,再一发力,这才取下了箭矢。   摊开帛书看着信上的内容,李恩脸色也逐渐严肃了起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同心   张懿看着手中的帛书,脸色有些阴晴不定。   “使君?”   李恩看着张懿半响没有言语出声道。   张懿将手中的帛书捏做一团,继而将目光投向了营垒之外的匈奴人。   他紧握着剑柄的手,松开了数次。   “愿持此剑为我大汉扫清奸邪,护我大汉子民兴业安邦!”   少年时的豪言壮志,依旧历历在目。   但张懿却已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满面风霜的老人,那些跟他一起踏入朝堂的朋友也已是鬓角花白,步入了天命之年。   他为他少年时的誓言奋斗了一生,却无没有能力来力挽狂澜,无法替大汉守住这并州之地。   张懿将揉的发皱了帛书,放入了自己的胸口之中。   他垂下了头颅,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对着李恩言道:“在南方的营墙上升起三面蓝旗……”   李恩微微有些恍惚,开口道:“使君……”   张懿闭上了双目,沉声言道:“一切罪责,一切后果,皆有我张懿一力承担。”   “日近黄昏,已经没有多少的时间让我们犹豫了,去吧……”   “诺。”   李恩行了一个军礼,低头应诺,带着张懿的将令匆匆的离开了指挥的高台。   高台下,一阵人嘶马沸。   张懿看着远去的李恩,握紧了腰间的汉剑。   他宁愿承受天子的责罚,宁愿搭上通敌的罪名,也不愿意成为并州,成为大汉的罪人,丢掉并州之地,把并州数十万百姓放置在匈奴人的铁蹄之下。   张懿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身前一众将校喝令道:“击聚兵鼓,集结营垒中所有的骑兵。”   ……   汉军营垒南面的营墙上,缓缓升起了三面蓝旗。   “蓝旗!是蓝旗!”   吕布跟和眼尖,汉军的蓝旗刚刚升起,他就已经先众人一步发现了汉军营垒的变化。   许安提着的一颗此时终于放了下来,在南墙三面蓝旗,是他和汉军约定的信号,如果张懿同意许安的方略,愿意配合许安,那么就在南墙升起三面蓝旗。   如果张懿不答应,不愿意配合,那么许安只有在日落之前撤离汉军的营垒,返回永安城,保全黄巾军的主力。   但也就此将战争的主动权交到了匈奴人的手中,没有了汉军骑兵的配合,黄巾军仅仅凭借着少量的冲击骑兵,现阶段根本无法在野战中,彻底击败匈奴的胡骑。   只有放任匈奴人进犯,继而攻下整个并州,将并州之地作为其牧马之地。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在汉军营垒中响起,许安的神情为之一振。   这是汉军的骑兵集结的鼓声。   “跟来我!”   许安手持长戟,驱策着枣红马登上了一座略高些的土丘。   匈奴人显然不愿意放弃歼灭太原郡汉军主力这一绝好的机会,他们仍然游戈在汉军营垒外的旷野之上,如同草原上狩猎的群狼一般,正在等待着机会。   天色渐暗,夕阳在天边染红了群山间的云彩,变成了红紫的晚霞。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斜阳洒下的金光照耀在了众人的身上,在黄巾军的旌旗还有盔甲之上都渡上了一层金光。   汉军营垒的喊杀声更为激烈,匈奴的胡骑已经打破了营墙,破入了汉军的营垒。   成群结队的匈奴人,呼喊着本民族的语言,蜂拥着向前。   “我部前锋已经攻入汉军营垒北面,东面营垒汉军的抵抗力度正在减弱。”   一名手持着令旗的匈奴的游骑,疾驰而来,也给须卜骨都候带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   “好!”   须卜骨都候闻言神情一振,多时的猛攻,终于是有了回报。   之前他下令强攻,就是注意到汉军的营垒好像建立有些薄弱,当须卜骨都候带着匈奴胡骑赶到时,这些汉军还在匆匆加固着营垒。   他猜想可能是因为张懿带兵是想要进攻永安城,配合在河东郡南部的於夫罗进取黄巾军控制的河东。   这处营寨只是临时的营寨,所以汉军并没有花太多的功夫。   这也给了须卜骨都候可趁之机,所以在没有打造攻城的用具之时,还是派出了只携带少量器具的军队攻击汉军营垒,为的就是不让汉军有时间继续加固营寨。   “命左右两翼,继续戒备黄巾军,袭扰不要停止,前军从北面营墙入内,攻取汉军营垒。”   须卜骨都候挥动着马鞭,下达着军令。   “将我的大纛旗,再向前移动一里,让攻入营垒的匈奴勇士卒,都能看到我须卜骨都候的旗帜!”   “传令下去,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张懿的人头!取下张懿人头者,赏千夫长之职,良马百匹,牲畜千匹!”   上百名传令的匈奴斥候,将须卜骨都候的话传向了四方,匈奴骑阵之中转瞬间已是沸腾了起来,无数匈奴的胡骑嗷嗷叫唤着,想要用手中的兵刃为自己取下功勋。   “呜————“   在连绵不绝的角号声,无数匈奴的胡骑已经策马扬鞭,冲锋在前,想着汉军的营垒蜂拥而去。   须卜骨都候轻轻扬起马鞭,打马上前,他要亲自指挥,阻拦黄巾军和汉军的交汇。   匈奴人庞大的骑阵也随着须卜骨都候的军令,分成了四阵。   左右两翼,袭扰着汉军东西两面的营垒,同时戒备,袭扰着黄巾军。   前阵已经攻入了汉军的营垒,而更多的匈奴胡骑则是聚集在中军。   须卜骨都候将在中军集结了大量的精锐,这是须卜骨都候手中能一锤定音的力量,也是左胡各合的精锐所在,轻易不能动用。   ……   “匈奴胡骑已经攻破北面营墙。”   “匈奴胡骑已经攻破北营第二道防线。”   “匈奴胡骑已经攻破北营第三道防线。”   ……   一个个不好的消息传入的张懿的耳中。   张懿紧了紧头上金盔的束带,从亲卫的手中接过了马槊。   回头看去,身后是无数顶盔掼甲,目光坚毅的汉军骑兵,是无数张风尘仆仆的脸。   聚兵的战鼓声已经停止,匈奴人的威胁越发的逼近。   耳旁有的,只是匈奴人集结所用角号声。   战马嘶鸣,两千余名汉军骑兵,已是在张懿的带领下,缓缓向前。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同仇   许安看到高台之上张懿那面火红的大纛消失在了眼前,也是明白了张懿的动向。   土黄色的大纛旗下,令旗飞舞。   位于左阵的徐晃,微微一挟马腹,手中长斧挥下。   成百上千的黄巾军军卒迈开了步伐,跟着徐晃慢慢压向了匈奴的右翼。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统领右阵的白饶,亦是指挥着军卒迅速上前,压向匈奴的左翼。   扬木手持着盾戟,他跟在王起的身后,站在距离汉军营垒不到二十步的地方。   这是第一次他们离着汉军如此之近,却没有汉军对他们射击,也是第一次从汉军的脸上看到了除了恐惧、凶狠以外的第三种神情。   “吱————”   汉军营垒的营门,就这样在杨木的面前大开。   杨木循声望去,营垒之后,是一支支正在移动的汉军,他们都是顶盔掼甲,手持着兵刃,快步的移动着。   只是这一次,这些汉军却是背对着他们。   杨木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咬紧了牙关。   他还记得那一年,那些凶神恶煞,那些将他父母冷酷的踢翻在地的衙役,那些官吏,那些手持着刀兵的军卒。   杨木的眼眸之中尽是怒火,他看着营门两侧那些紧张的汉军,看着向北快步急行而去汉军军卒,实在是难以压抑住满腔的怒火。   “杨木!”   身后传来了田璋的声音,杨木眼眸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田璋察觉道了杨木不对,所以立即叫住了他,看到杨木浑身一颤。   他知道杨木现在已经是清醒了过来,田璋和杨木住在一个帐中。   所以田璋也知晓了杨木的经历,正因为知道,所以田璋才特别注意杨木的举动,果然一进入汉军的营寨,杨木的情绪便明显有些不对。   田璋轻轻推了一下杨木,轻声说道:“还记得大贤良师出城时说过的话吗?”   杨木点了点头,回答道:“记得……”   “并州有我们的同道,有很多,有数十万和我们一般出身卑微,草芥之中的人,他们如同我们一般饱受欺凌。”   “但汉军尚在,他们还能勉强维生,这些来自北方草原的匈奴人,这些蛮族,和我们争夺了上千年。”   “如同放任这支汉军战败,北方所有同我们一样人将会沦为他们的奴隶,经受他们的欺凌。”   “而他们也会继续南下,来和我们争抢土地,牛羊,钱粮,袭扰我们的城池。”   “匈奴人披发左衽,我等祖辈世代束发右衽,怎可变更?”   “我们乃是华夏的后裔,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怎可学匈奴做山间野人,毫无廉耻?”   杨木再度握紧了手中的长戟,他不再注意着身旁的事物,转而看向身前陈伍的背膀,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一直都记得。”   一队又一队的黄巾军武卒缓步踏入汉军营垒,他们将协助汉军守住最后的防线。   大敌在前,汉军和黄巾军两方都极力的保持着克制。   许安一直注意着汉军的营墙,直到他看到了第四面蓝旗升起,那是汉军骑兵即将出阵的信号!   许安举起右手,猛然挥下,身后的亲卫举起一面火红的军旗,在土黄色的大纛下摇动。   身在黄巾军左阵中央的吕布,也注意到了大纛旗下的军旗。   “咻————”   尖锐的木哨音瞬间传遍了整个黄巾军的骑阵。   许安将身旁所有的亲卫骑兵派遣了出去,现在吕布身后集结的是整个永安黄巾军所有的骑兵部队。   八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黄巾军骑兵,如同猛虎出栏一般从黄巾军的步卒军阵缝隙猛然冲出。   位于汉军营垒左侧的匈奴胡骑,虽然反应了过来,但因为骑阵过于庞大,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匈奴人此时是下马步战,在与汉军营垒中的军卒交锋。   所以匈奴骑阵中,分出了两股上千名骑兵,迎上了直冲而来的黄巾军骑兵。   许安站在土丘上紧张的看着不远处的交锋,吕布和徐晃的旌旗如同两盏明灯一般,带领着八百余名黄巾军骑兵组成的利刃,切入了匈奴人的冲击骑阵。   匈奴人的冲击骑兵,只是让黄巾军的骑兵短暂的陷入了停滞,但也只是片刻的停滞,他们终究还是无法阻止黄巾军的骑兵的冲锋。   轮起冲击,冲阵,匈奴的骑兵就是拍马也赶不上拥有着坚固甲胄的汉军骑兵和黄巾军骑兵。   而且,虽然黄巾军骑兵多数不擅长骑射,但他们装备了便于冲击的短斧,短锤,等一系列的投掷武器,这也给匈奴的冲击骑兵带来了更多的伤亡。   “让两翼的骑兵,再坚持两刻钟,只要两刻钟,我的勇士就能冲入汉军的营垒,给我取下张懿的头颅!”   须卜骨都候,现在就像是一名已经上头了的赌徒一般。   “吹角!将我的大纛旗再度前移一里,让中军和前军,一同进攻汉军营垒,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击溃汉军,给我取下张懿的首级!”   南匈奴部不得已俯首称臣多年,匈奴人的脊梁都在和汉帝国长久的战争中差点被打断。   直到今日,直到现在,他们才有了翻身的机会。   只要斩杀了张懿,凭借着这份战功,他须卜骨都候绝对能取代羌渠单于,成为南匈奴部的新单于。   现在汉帝国正处于纷争之中,应付各地的叛乱都已经自顾不暇,只要他带领南匈奴部占据了并州,那么到时候光复昔日匈奴草原霸主的时光,想必也不复久远。   “咚!咚!咚!”   汉军营垒之中,原本沉寂了半响的鼓声,猛然被力士所敲响。   须卜骨都候霍然抬头,他听到了鼓声,他听到了汉军营垒中的鼓声,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抬头想要找寻张懿的大纛旗,但却没有在汉军的营垒之中看到。   须卜骨都候心中大惊,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张懿的军旗在何时已经消失。   汉军鼓声更为激烈。   须卜骨都候终于发现了端倪。   匈奴右翼的骑阵旁,突然出现了大量的红旗,而张懿那火红色的大纛旗正在其中。   而更南方,则是一队快速突入的黄色旌旗。   整个匈奴的右翼骑阵,已经被汉军的骑阵和匈奴的前军,中军切割了开来。   而黄巾军也不知道何时,正快速的演变成一个巨大的弧形,想要将整个匈奴右翼的骑包裹起来。   还不等须卜骨都候反应过来,一个更为不利的消息传了过来。   一名满身血污的斥候,匆匆奔驰到了须卜骨都候的近前。   “汉军营垒之中,突然出现了大批黄巾军,现在已经稳固了阵线,我军正在败退……” 第二百三十七章 进军鼓   须卜骨都候扬鞭策马登上了一处土丘,这才将全局的场面尽收眼底。   处于右翼的匈奴骑阵,已经彻底的被汉军的甲骑所分割,无路的可去的匈奴胡骑犹如无头的苍蝇一般向着四面乱窜。   而隐藏在汉军营寨内的汉军也同时杀出了营寨,配合着处于南方的黄巾军步卒方阵绞杀着被包裹在里侧的匈奴胡骑。   黄巾军的冲击骑兵,顷刻之间已经击溃了匈奴拦截的骑兵,从西方包抄而来,而黄巾军的左阵步卒,也已演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弧形,补足了最后一些空隙。   整个匈奴右翼的骑阵近七千余骑,已经被黄巾军和汉军彻底的包围起来,他们想要撤退,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从黄巾军亦或是汉军的军阵之间的间隙撤走。   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通过间隙之时,他们会遭到黄巾军和汉军步卒的层层的围剿,还有军阵中步弓手、弩手的箭雨袭扰。   右翼的匈奴骑兵已经彻底的慌了神,攻势之时转瞬之间已经逆转,他们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汉人的脑子都有问题?明明黄巾和汉军是死敌,为什么还会帮助汉军?”   须卜骨都候面色铁青,他完全无法想通这个关节。   他在汉军营垒的士兵正在败退,而这一切正是因为突然加入战阵之中的黄巾军军卒。   须卜骨都候得到的消息,黄巾军和汉军明明是死敌,汉军从不接受黄巾军的投降,下曲阳、广宗、宛城那数十万已经殒命的“蛾贼”便是铁证!   而黄巾军更是汉军恨之入骨,许安在葵城大败汉军,斩杀朱儁,同样筑“京观”回敬汉军,这也是铁证。   为什么汉军敢放这些黄巾军进入进入自己的营垒?!   为什么汉军可以和黄巾军并肩作战!   为什么黄巾军从永安一路疾驰而来,援助汉军!   须卜骨都候怒目切齿,他已经红了眼,他不想就此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他还要奋力一搏!   “传令左翼!让他们从迂回至黄巾军后阵,袭扰其后军,与我部两面包夹敌军。”   “前军暂时退却,据守汉军营垒营墙。”   “中军精锐尽皆回营,听我号令!”   ……   须卜骨都候一条条将令从玄黑色的大纛下传向匈奴的骑阵。   马蹄声如同潮水一般响亮,上百名传令的骑兵已经奔驰而去,   “吹角。”   须卜骨都候高声喝令,右手高高的举着直背弧刃刀奔出了匈奴的骑阵,大队身着铁甲,手持兵刃的匈奴胡骑,紧紧的跟随在他的身后   “呜——————”   苍凉而又浑厚的角号声从他的身后响起,那是数百年来匈奴人一直以来所使用的角号发出来的声响,古朴而悠扬,也承载着匈奴人数百年的历史。   须卜骨都候牵引着座下的骏马,游走在匈奴的骑阵前,他要确保所有匈奴人都能看到代表着他的玄黑色大纛。   “我们是匈奴人,我们是昔日强大无比的匈奴!”   须卜骨都候驱马奔驰在阵前,慷慨激昂的大声呼喊道,凌厉的北风将他的声音传向四方。   “上天庇护着我们,我们祖先亦在庇护着我们!”   “我们曾占据了广袤无比的牧场,我们的刀剑所映照出的寒光,曾经使天空都为之黯淡,我们曾有数十万的控弦之士,射出的羽箭足以遮蔽天空的骄阳,连高大的祁连山都曾在我们的大匈奴的铁骑下动摇!”   须卜骨都候怒声喊道,匈奴骑阵中的军官,和传令兵,大声的重复着须卜骨都候的言语。   呼啸的朔风正在变得猛烈,大风让须卜骨都候的声音穿的更为的遥远。   “卑鄙的汉人,用肮脏的手段窃取了原本属于我们的土地、女人、钱财、牛羊!将我们赶到了这北方穷苦之地!”   “我们的体内流淌的是高贵的血脉,却受尽了苦难,贫穷,寒冷!匈奴的勇士们,举起你们的兵刃,牵引好你们座下的战马,拿起你们的弓箭!”   须卜骨都候猛然勒住了前行着的战马。   “吁————”   战马嘶鸣,高高抬起前腿。   须卜骨都候高高擎起直背弧刃刀,盯视着眼前平静如同镜面一般的匈奴骑阵,怒吼道。   “跟着我,跟着我须卜骨都候,用你们手中的刀枪,用你们手中的弓箭,跟随着我取下这并州的富饶之地!”   “拿下并州,我须卜骨都候愿意与所有的匈奴勇士,共享这并州乐土!!!”   须卜骨都候挥舞着兵刃,竭尽全力的吼叫着。   狂风呼啸,须卜骨都候的言语随着狂风远去。   匈奴人的骑阵也随之而沸腾了起来,响彻云霄的声响从匈奴人的骑阵中发出,成百上千的匈奴胡骑皆是挥动着兵刃,向着须卜骨都候大声的呼喊。   “杀!!!”   须卜骨都候目光清冷,策马扬鞭奔驰在前。   庞大匈奴骑阵应声而动,一队又一队,一阵又一阵的匈奴胡骑,驱策着战马跟随着须卜骨都候,向着南方奔驰而去。   只要击败了汉军,只要击败了眼前的敌人,他们就能坐享这富饶的并州,取下并州广袤的土地,作为自己的马场,再也不需要挨饿受冻!   ……   在广袤的旷野上,匈奴人的异动,不可能逃过许安的眼睛。   “既然匈奴人已经彻底的昏了头,那就让这些匈奴人明白,谁才是这片区域的霸主!”   许安骑在马上,淡然的看着不远方冲锋而来的匈奴胡骑,手中的马鞭重重的挥下,冷声喝令道。   “白饶,命你督战后阵,拦截迂回而来的匈奴骑兵!摇动军旗,命令右阵士兵进入营垒,向北挺进,占据汉军营垒北面空地,结阵拒守,策应营垒军卒夹击匈奴胡骑!”   “诺!”   白饶应诺当即领命而去。   匈奴人既然不愿意就此退却,还想要反败为胜,那么许安也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前阵击进军鼓!”   许安大手一挥,眼眸之中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杀机。   “命令武卒营进军!传令三军,绞杀匈奴右翼。”   许安取下了挂在马鞍上的长戟,勒马回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一千余名黄天使者组成的军阵,就静静的肃立在他的身后。 第二百三十八章 汉骑突击!   许安手持长戟,牵引着枣红马,奔驰在黄天使者的军阵间隙之中,迎接他的是一道道炙热的目光。   黄天使者正在诵唱着经文,他们在为死去的袍泽在黄天和现实架上桥梁,他们相信自己口中诵唱的经文能化作船只,桥梁,承载着他们的同道的灵魂回归黄天乐土。   “发如韭,剪复生!”   凛冽的北风吹动了许安身上的战袍,许安高高的擎起了手中的长戟。   “头如鸡,割复鸣!”   一众黄天使者皆是停下了诵经,接下了许安的言语。   “吏不必可畏!”   许安牵引着座下的枣红马,向前奔驰而去。   ”小民从来不可轻!”   成百上千的黄天使者,黄巾军军卒亦是大声的呼喊着。   “咚!咚!咚!”   巨大的黄天战鼓再次被敲响,恍若滚滚的天雷一般。   “全军出击!”   许安手中的长戟猛然挥下,下达了突击的号令。   甲叶铮铮,刀枪如林汇聚而去,汹涌犹如滔天的海啸一般。   土黄色的浪潮向前席卷而去,冲击在匈奴胡骑的骑阵外围,须臾之间,已是带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   阵中,张懿带领着汉军的骑兵,正在疯狂的向前突击。   任何妄图逃跑的匈奴胡骑,定然会被汹涌而来的汉军骑兵给尽数斩杀。   张懿手持马槊,带着一众亲卫甲骑奋战在第一线,他的身上挂着七八枝箭矢,所幸他的盔甲坚固,并没有一枝箭矢能射透他的盔甲。   身前的匈奴的骑阵再次想要越过张懿统领的汉军骑兵,和匈奴军的主力会和,由于突击太过突然,竟然冲散了一处汉军的骑兵。   所幸张懿及时赶到,虽已是年过五旬,但张懿却是宝刀未老,手持着马槊连续斩杀了三四名匈奴的胡骑,汉军的骑兵见到主将如此勇猛,也是奋勇向前,再度击退了匈奴人的进攻。   “使君,匈奴主力正从北面急速赶来。”   李恩策马上前,及时提醒了还在厮杀中的张懿,须卜骨都候正带着匈奴的主力往此处战场而来,匈奴人还有六千余名精锐的骑兵部队。   汉军若是无人抵挡须卜骨都候带领的骑兵部队,便会腹背受敌,处于绝对的劣势之中,骑兵失去了马速,也失去了优势,面对善射的匈奴骑兵,一着不慎便会有败亡的风险。   张懿回头看去,果然就在北方,一片由黑旗组成的旗海正向这边涌动而来。   “李恩,你带一曲的骑兵留下,配合出营的步卒,拦截匈奴的骑兵,尽量守住缺口。”   张懿早就预想过须卜骨都候可能不退反进的方法,只是危急来临,仍旧是让他有些迟疑。   “吹角,聚兵!”   张懿正了正身上的衣袍,将目光投向北方,坚定的下达了军令。   “呜————”   汉军低沉的号角声在军阵之中响起,在出营之前,这些汉军的骑士就知道会面临着什么样严峻的情形。   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踏出了军营。   汉军一众骑兵将校,此时皆是列于张懿的后方,汉军的骑兵在号角声中正在集结。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   张懿凝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匈奴胡骑,吐出了一口浊气。   正是因为管仲辅佐齐桓公,使他称霸诸侯,使天下得到匡正,人们直至今天还在享受着他的恩赐。如果没有管仲,人们大概已沦于夷狄。   他张懿虽然没有管仲之才,但也绝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并州,让并州数十万百姓,就此沦为奴隶,沦为夷狄!   “大汉的儿郎们!”   张懿策动战马,奔驰在最前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马槊。   “随我杀贼!”   “诺!!!”   身后一千四百余名汉军骑士皆是齐声呼应。   “我汉军!威武!”   张懿策马挺槊,身后的亲卫带着那面火红的大纛旗急速的向北移动而去。   “威武!”   一千四百余名汉军骑士,皆是狼嚎响应。   旷野之上,一千四百余名汉军的骑兵,如同浴火凤凰一般展开了双翅,火焰点燃了整块大地。   滔天的火焰,向着那席卷而来的黑色巨浪蔓延而去。   须卜骨都候一身杀意,几乎透体而出,他看到了那面火红的大纛旗。   而张懿也看到了须卜骨都候那面玄黑色的大纛旗。   针锋相对,火红的赤炎和黑色的巨浪猛然碰撞在了一起。   一千四百余名汉骑硬撼六千余名匈奴精锐的骑兵,只一接战,双方便已经陷入的白热化的战斗之中。   马上的骑士,如同草芥一般,纷纷栽落于马下,大量的骑兵被狂暴的冲击力摔在了松软的草地之上,然后被后续赶赴而来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不论身份的高贵,不论地位的高低,所有的军卒都在奋勇的搏杀,这其中也包括了张懿和须卜骨都候两人。   而就在张懿和须卜骨都候两人鏖战之时,被围困的匈奴右翼也发生了变化了,眼见汉军骑兵大部离去,缺口打开。   被困在阵中的匈奴胡骑,发现了生路,也尽皆放弃了和汉军、黄巾军的搏杀,全部都疯狂的向着那个缺口涌去。   他们不想死,他们南下是为了夺取更多的钱财,更多的粮草,更多的好处,而不是这样毫无意义的死在战场之上。   黄巾军的哨音,汉军的鼓声愈演愈烈。   吕布、徐晃两人的带领的冲击骑兵此时再无阻碍,放开一个缺口,反而加速了匈奴右翼骑阵的崩溃。   李恩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他带着张懿留下的四百余名汉军骑兵也加入了屠杀的序列。   匈奴右翼的骑阵正在迅速的走向溃败!   日尽黄昏,天边的斜阳已经有三分之一没入了群山之间。   黄天使者早就被许安投入了战场之上,而后不久,许安也带着亲卫队加入了战场,更加激起了黄巾军的士气。   匈奴左翼的骑兵也迂回而来,但却在白饶的统领的黄巾军后阵的军阵之前,碰的头破血流。   而黄巾军的右阵,却趁机行军到了汉军营垒的北面,切断了南匈奴的前军和营寨内的匈奴人的联系。 第二百三十九章 终了   夕阳西下,血红的夕阳映照在血红的大地之上。   旷野之上,倒伏着的是无数面汉军的红旗,匈奴的黑旗,还有黄巾军土黄色的旌旗。   汉军、黄巾军、匈奴人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只有凭借着身上的衣物来辨识他们到底是属于哪一阵营。   鲜血在青翠的草地上流淌,在低洼的地方汇成了一片片血潭,旷野上是满目的疮痍,残肢断臂,死去的战马随口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那令人作呕,令人窒息的无比浓郁的血腥味。   许安停下马来,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征袍。   一开始三军厮杀还有章法,杀到了最后,所有的人都几乎陷入了癫狂的境地,军阵被冲的散乱无比。   匈奴人的骑兵和汉军的骑兵,还有黄巾军的骑兵各自捉对的厮杀着,来回的冲击。   甚至于,战斗进行到白热化之时,连许安都亲自上阵与匈奴人厮杀吗,在许安的盔甲上插着的数支羽箭,正是之前厮杀时的证明。   许安抬头茫然的望向四方,喊杀声仍未断绝,喝骂声,怒斥声充斥在许安的耳畔。   四周是一片犹如炼狱般的场景,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死去的军卒,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嚎。   中伤未死的伤兵,倒伏在地上,兀自的哀嚎着,将死的战马,躺在地上,徒劳的发出着悲鸣呼唤着它们的主人,只是它们不知道是,它们的主人却早已是先它们一步,战死多时了。   旷野之上,万人伏尸,所有黑色的旌旗都已是倒伏在地,视野望去,再无一面黑色的旗帜,有的只是红黄两色的旌旗。   匈奴人已经退却了,汉军和黄巾军的猛攻,彻底的粉碎了须卜骨都候像想要重振昔日匈奴荣光的希望。   天边火红的晚霞映照在许安的眼眸之中,空气充斥着血气更是为其填了数分妖异之色。   “匈奴人退了……”   一名黄巾军的武卒耷拉着臂膀,手中的长戟无力掉落在了地上,和地上的断戈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当啷”的轻响。   “匈奴人退了。”   一名浑身浴血的汉军骑士,勒住了战马,看着慌不择路、四散而逃、狼狈不堪的匈奴胡骑,喃喃自语道。   “匈奴人退了!!!”   无数的汉军的军卒皆是喜极而泣,他们高高的举起臂膀,歇斯底里的呼喊着,发泄着心中的情绪。   黄巾军的军卒,亦是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向着许安的大纛旗遥遥的欢呼着。   他们击退了北方的来敌,他们护卫住了他们想要护卫的东西,他们所珍视的一切,他们离那梦境之中的黄天之世又再进了一步。   欢呼声响彻云际,这一刻,明明是为仇敌的汉军和黄巾军却如兄弟一般,在一起庆贺着胜利。   张懿抬起头看向天边,匈奴人来时,还是烈阳当空,而如今却是一派日落西山的景象,那光芒万丈的太阳,此时也是荣光不在。   夕阳落日最后散发的余晖,将张懿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张懿茫然的看向四周,跟随在他身后十数名将校,此时只剩下了两名遍体鳞伤的校官,而跟随着他一同出战的一百多名亲卫骑兵,也只剩下了二十余人。   旷野之上,汉军的红旗稀稀拉拉,而之前旌旗如海一般土黄色旌旗,也是残缺了不少。   欢呼声渐渐平息,浑厚的战鼓声突然在旷野之上响起。   张懿心中一惊,猛然转头看向南方,那战鼓声是从南方黄巾军的大阵之中传来。   “咚!”“咚!”“咚!”   赤裸着上身的黄巾力士,敲响了巨大的黄天战鼓。   浑厚的鼓声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个旷野。   旷野之上,一众汉军的军卒也是紧张了起来,他们支撑着疲惫的身躯和他们的袍泽紧紧的贴靠在一起,戒备着身旁刚刚还在并肩作战,一同欢呼的黄巾军军卒。   张懿也握紧了手中的马槊,还活着的汉军骑士开始缓缓的向着张懿火红色的大纛旗下靠拢。   现在的汉军已是山穷水尽,黄巾军此时若是翻脸攻击汉军,汉军绝无幸免之理。   但就在他们的身旁的黄巾军军卒却没有一人向他们发起攻击,他们只是向着战鼓声传来的地方缓缓走去。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传遍了整个旷野,头裹着黄巾的军卒,犹如归林的群鸟一般,纷纷返回了黄巾军大阵之中,最终聚集在了那面土黄色的大纛之下。   “哒哒哒…………”   一队黄巾军的骑兵从张懿的面前飞驰而过,甚至没有人往张懿所在地方的看上一眼。   天边的太阳已经快要尽数落入了群山的怀抱,只留下一丁点的边角,夕阳的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血红色。   “呜————”   汉军的营垒也响起了集结的号角声,疲惫不堪的汉军相互扶持着,慢慢的集结在了张懿的大纛旗之下。   张懿强自支撑着身躯,不从马背上倒伏下去,不远处黄巾军已经快集结完毕了。   所有的黄巾军都已经全数撤出了汉军的营垒,黄巾军并没有丝毫攻击汉军的意思。   张懿遥望着不远处的那面土黄色的大纛旗,一时间竟然有些恍然。   昔日许安寇并州之时,沿路对乡间聚落的百姓秋毫无犯,入城之后也只是劫掠官府、豪强。   就算攻入晋阳城,只是劫走了粮草,武备,并没有大肆劫掠,烧杀抢夺。   就在今日,张懿带兵被南匈奴部围困,外无援兵,再无退路,只有背水一战,他从没有想过是许安从永安城带兵一路疾驰而来,驰援汉军击退了匈奴人。   “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   张懿喃喃自语道,这是许安在送来的帛书最后写下的一语。   “束发右衽,披发左衽,衣冠之争不可让……”   张懿抬头看向不远处许安的大纛旗,他想起了朝堂上那些喋喋不休,正义凛然,私底下却各怀鬼胎诸公,他想起了宠信十常侍的天子,他想起了卖官卖爵的笑话。   “太平道……非妖魔也……” 第二百四十章 逼迫   “使君。”   李恩看到张懿发愣,策马上前轻声提示道。   “许安好像要过来了。”   张懿睁开了双目,飞向天边的思绪也被拉到了现世,将目光投向了前方。   许安土黄色的大纛旗正向他这边缓缓而来。   土黄色的大纛旗下,数百余名黄巾军的骑兵正簇拥着许安而来。   张懿双眼微眯,他注意到了大纛下,那名骑乘着枣红马,身穿赤炼铠尤为鲜眼的许安。   也看到了环卫在许安身旁,那七八名各持兵刃,重甲在身的威武战将。   随着许安越行越近,张懿终于是第一次见到了许安的面目。   真是年轻啊……   这是张懿的第一想法,就在张懿眼前,这名被一众黄巾军的战将护卫在中央的,天下黄巾的领袖,不过才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张懿看着自己沧桑的双手,一时间有些默然。   他想起了自己年少之时,也是那般的意气风发,他手持长剑,慷慨激昂,想要为国家做出一番功绩。   他抬头再度看向许安,看向身前的一众黄巾军骑士,他从许安和眼前一众黄巾军骑士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朝气,那是一种独属于年轻人的朝气,犹如初生的朝阳一般。   许安此时身上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的征袍还未更换,盔甲的羽箭都还没有拔下。   座下骑乘的枣红马毛发本来就是红色,如今因为沾染了鲜血,更是衬托出许安的威势。   “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   张懿笑了笑,念出了许安在帛书上写的话。   许安先是有些惊讶,随后脸上也露出了微笑,笑道:“久仰使君声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   “只是使君与我共抗匈奴,却是打算如何向朝廷交代。”   张懿有些怅然,言道:“束发右衽,披发左衽,衣冠之争不可让……你在帛书中已经如此言语,我又怎么能拒绝……”   “我没有管仲本事,可以平灭夷狄,作为并州刺史,多年以来只是让南匈奴部表面臣服,只可笑,我与匈奴人打了一辈子交道,却还不能明辨小人,中了匈奴人的奸计。”   张懿闭上了双目,沉声道:“此战若败,并州不存,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沦为奴隶……”   “若是并州百姓遭此横祸,以致披发左衽,我张懿,虽万死犹未能偿其罪孽也。”   张懿顿了顿,向北做了一辑道。   “通敌之罪,与他人无关,此间罪责皆由我张懿一人承担。”   张懿盯视着许安的面色,询问道:“如今匈奴已退,敢问许将军有何打算。”   虽然黄巾军暂时休兵,但若是再度发起攻击,汉军仍然毫无胜算,虽然张懿知道许安多半不会如此行事,但是还是发问道。   许安没有回答张懿的问题,反而是说出了自己原本的计划:“我得知了河东郡南部汉军的调动,获知了你们的动向,所以带兵入驻永安城。”   “本来的设想,是等到你们约定进攻的时候,埋伏伏兵于永安城北面,两面夹击你部,就在永安城击溃你统领的部曲,进而夺取太原郡。”   “一旦太原郡丢失,雁门郡、西河郡唾手可得,如今大汉乱象已起,图谋并州,等到大乱一起,便可再定中原。”   张懿听到了许安的布局,心中也是惊颤不已,这是情报的差距,汉军并不知道许安已经进入了永安城。   所以如果南匈奴部没有南下,那么局面定然如同许安的设想,面对一万多名黄巾军精锐两面夹击,汉军几乎没有一点胜算。   “鹰狼卫……”   张懿面色严峻,打量着许安。   此人明明如此年轻,却远见非凡。   鹰狼卫的消息现在已经不是秘密,现在汉帝国中的中高层,但凡是了解过黄巾军的消息,都知道许安建立了一支新的部曲,有别于正常的作战部曲——鹰狼卫。   他们的职责就是刺探军情,探查情报,监察地方。   被黄巾军占领的地方,尤其是边境,鹰狼卫的活动尤为频繁,境内想要传递情报的汉军斥候,亦或是地方的豪强,都很难将情报传递给汉军。   反而是汉军的动向,频频被鹰狼卫获取,事先通晓给黄巾军,让其早有准备。   许安见张懿陷入沉思,牵引着座下的枣红马上前了几步,言道:“如今使君麾下军卒疲惫不堪,现今我之军力,远胜使君数倍,击破尔等,不过弹指一挥,覆手之间。”   “我麾下军卒已有十数万,河东、上党两郡已入我手,只要击杀使君,夺取并州更非难事。”   张懿定定的看着许安,没有言语。   许安停顿了片刻,继续言道:“南匈奴部此番突袭并州,迅捷快速,一日奔袭上百里,西河郡现在已入匈奴人之手,雁门郡应该也受到了南匈奴部的侵攻。”   “上郡援军,此前被我带兵击溃,如今并州可战之兵不过使君麾下这数千残兵,南匈奴部控弦之士上十万。”   许安策马上前,身后一众将校俱是驱马而来,许安盯视着张懿,逼问道:“敢问使君,如何以这数千残兵,抗拒匈奴?”   张懿面色难堪,反驳道:“雁门郡借助关隘,抵御住匈奴人绰绰有余,太原郡未失,左胡各合兵败退去,只要西河郡郡兵返回,重新夺回西河郡,亦无不可。”   “太行山北,张白骑、平汉、大计皆归属在我的麾下,西河郡郡兵若返,郭泰亦可率领白波军攻破蒲子城,届时,我从永安、蒲子、上党、太行山北,四面出击,使君以何据之?”   “并州现今已如大海之中孤岛一般,败亡只是时间的问题,并州之地,若不是凭借朝廷供给,如何能养得起这么多的军卒?”   许安打断了张懿的言语,再度言道。   “败亡只在旦夕之间,若是匈奴人得势,我与使君名言,匈奴人骑兵来去如风,我黄巾军缺少骑兵,没有关隘,绝对抵挡不住匈奴人的侵攻,若是匈奴人抢先一步,攻入了太原,取下了并州,那么并州数十万百姓,将会落入匈奴人之手,就此披发左衽,沦为奴隶。”   “等到我能击退匈奴,或是朝廷收复失地,只怕已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了。”   “今日我若是斩杀使君,歼灭你麾下的部曲,并州我亦能取,何不让并州与我,若我许安入主并州,定然不会做大肆杀戮之举。”   许安牵引着战马,静静的看着张懿。   “言已至此,还请使君早做抉择。” 第二百四十一章 民不畏死   日落西山,夕阳已经完全落入了群山之间,黑暗正慢慢笼罩大地。   张懿吐出了一口浊气,回头看下身后的军卒。   汉军营垒上下,一众汉军军卒皆是沉默不语,他们相互的扶持着,支撑着疲惫的身躯,握持着兵刃,静静的等待着张懿做出决定。   这些军卒,长久以来一直跟随在他的麾下,领取着微薄的酬劳,守卫在边疆的苦寒之地。   他们缺衣少食,却依旧坚持在着边郡的苦寒之地,他们的家人就在并州,就在他们守卫的关隘背后,所以他们无法后退一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在洛阳城,在内地的豪强世家,一顿饭的用度却是他们这辈子也付不起的费用。   边疆烽火连天之时,也丝毫没有影响到那些世家豪强的纸醉金迷。   张懿握紧了双拳,他再度感到了一阵无力,他上奏的数十封文书皆是石沉大海。   四周的强敌虎视眈眈,内里叛乱蜂起,黄巾余党未灭,汉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却还在酣睡,危险正在逼近。   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   只是为什么,曾经无比强盛的大汉,为何会走到现今这个地步。   真是可笑啊。   看着满目的疮痍,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   张懿慢慢抬起了头,盯视着许安质问道:“如今正值国家危难之际,北方戎狄就在旁侧,虎视眈眈,其欲逐逐,你们却在内地叛乱,烧杀劫掠,妄图颠覆国家?”   “光和七年,八州并起,你们黄巾军在各地叛乱,劫掠郡县,裹挟民众,致使多少人流离失所。”   “袭取河东、上党两郡,截断朝廷与并州联系,致使并州数十万百姓陷入危境,难道这就是你道义?”   “如今趁着匈奴人南下,以‘衣冠之争’之大义言说来兵来援,实际上不过是黄巾军中缺少骑兵,无法击溃匈奴,看中我麾下的汉骑,想要借着我麾下的骑兵,将匈奴胡骑赶出太原郡罢了,好使你夺取并州……”   就在张懿还想再接着说下去的时候,许安已是出言打断了张懿的言语。   “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许安再度上前了一步,到了离张懿不过五步的距离。   “为什么不安安静静的饿死?为什么还要做那螳臂挡车的螳螂?使君可是这个意思?”   张懿闻言一愣,许安继续说道。   “光和七年,天下大旱之际,不仅毫无赈济之粮,而苛捐杂税亦无半分衰减,反而税赋益众。”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巧取豪夺,巧立名目,豪强横行乡里,世家飞扬跋扈!”   许安举起马鞭喝问道:“我等半生劳苦,面朝黄土,背朝烈日,终日劳作,得来的粮食财物,多数却要上交朝廷。”   “我等小民饱经苦难,官吏腐败横行,肆意欺凌我等。就算如此,我们也是忍气吞声,只不过是想求一条活路罢了,但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宁愿珍馐美食烂在家中,宁愿花销钱财纵情声色,也不愿意稍缓一些,给我们留下一条活路……”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许安将马鞭狠狠的掷于草地之上。   “你说我们黄巾军裹挟民众,致使无数人流离失所,八州并起,定然有市井腌臜之徒混入其中,我不可否认。”   “但是为何我等要揭竿而起,你可想过吗?太平道的教义是劝人向善,十数年的时间,朝廷自然也有所了解,知道其并非邪教。最终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那些宦戚权贵,欲骄奢享福?”   “若是朝廷能给我等一条活路,我们又怎么会揭竿而起,难道真有人真得可以用血肉之躯去挡那钢铁铸成的刀刃,而不感到害怕?”   “广宗城,下曲阳,宛城朝廷可给过我们一条活路吗?”   张懿面色难堪,一语不发。   “使君愿意担任通敌之罪,也不愿意让并州的百姓沦为匈奴人的奴隶,披发左衽,我敬佩使君的为人”   “但使君为何不能从那高高的庙堂之上走下来,来乡间,来聚落,来市井之间,来阡陌之间,看一看我们这些卑微如蝼蚁的人是如何的生活。”   “使君可知,我等辛苦劳作一年,战战兢兢,不敢怠慢分毫,一年所获,不过只够维持温饱……”   “使君可知,税、赋、徭役,我等升斗小民一年要缴纳多少,又可知我们一年以来,劳作辛苦,所得几何?”   “使君可知,豪强世家是人,我等亦是人,豪强世家有妻子父母,我等亦有妻子父母,我等不是那官府文册上用笔墨勾画出的数字,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使君不知,使君高居庙堂,怎么会能知我等市井小民生活困苦至何境地……”   “使君高高在上,坐享珍馐,居于明堂,指点江山,慷慨激昂,运筹帷幄,北拒匈奴,怎么有闲情雅致,来管我等小民生活?”︶ㄣ   “哈哈哈哈哈……”   许安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演变成了放肆的大笑。   “使君在并州有勤政爱民的美誉,但使君勤的却是王政,爱的却是士民,我等在阡陌之间的卑微小民,却不受使君爱护,纵使在那边疆的苦寒之地,奋勇杀敌浴血奋战,却也无半分出头之日。”   “使君,你睁开眼睛,向着北方看看,那是长城的方向,修筑长城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不是秦、赵、燕等国的贵族修建而成,也不是横扫六国的始皇帝修建而成,更非是汉室的天子王候修建而成。”   “长城之中埋的是如我这样的升斗小民,走夫贩卒的尸首,是我们这样在豪强世家眼中连民都能不算做的小民,搬运了一块又一块青砖修造而成,长城是我们这样小民用血肉修筑而成的!”   许安举起手,指向张懿的身后,言道:“使君,你回头看看。”   “跟随着你一同出征的将士,那些戊守边疆的军卒,难道个个都是世家子弟、豪强子弟、高门大户?” 第二百四十二章 张懿   张懿没有言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许安所说的话。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手持宝剑,信誓旦旦的发下宏愿的少年,那个充满了斗志的少年早就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他一步一步的登上了刺史的高位,却忘记了很多事情,他久居于庙堂,确实已经忘记了民间的疾苦,已经忘记了生活在底层的小民生活困苦至何境地。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张懿长叹了一声。   勤王政,却不勤民政,爱士民,却不爱小民。   他这是怎么了,少年之时游历天下,路遇不平之事,敢于拔剑相抗。   见官吏横行乡间,亦敢手提宝剑怒目呵斥,见小民贫困,也有恻隐之心,愿将财物赠与其人。   张懿撑住马鞍,从马背上下来站在了草地之上,向着许安深深的作了一辑,言道:“山径之蹊,间介然用之而成路;为间不用,则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   “诚如许将军所言,并州已成孤州,不能守护,南匈奴已退,我军已是疲惫不堪,将军想取并州,不过在旦夕之间。”   张懿缓缓的解下了腰间的汉剑,双手捧着宝剑,缓步走向许安。   吕布、徐晃两人见状皆是微微策马上前,护卫在了许安的身侧。   “今日我将并州交予将军,只希望将军获取并州之地,能励精为治,抗拒匈奴,庇护并州百姓。”   张懿双手举起汉剑,将其举过头顶递向了许安,诚恳的言道。   许安弯下腰,从张懿的手中接过了汉剑。   这汉剑是张懿的佩剑,看起来却颇为朴素,甚至剑柄都有些发白。   许安握住剑柄,微一用力,但听一声清越的响声,一道寒光便已经映照在了许安的眼前。   “好剑!”   许安赞叹了一声,外饰明明有些老旧,但剑刃还是锋利依旧,想必主人一定是非常爱惜。   张懿的脸上出现了追忆的神色,眼中也出现了不一样的神采,笑道:“这柄宝剑,是我成年之时,我的父亲送我的佩剑,他跟随我走过了无数的地方。”   “当初我曾发下誓言,愿持此剑为我大汉扫清奸邪,护我大汉子民兴业安邦!”   “只可惜……”   张懿眼中的神采慢慢的黯淡下来。   “我没有能扫清奸邪,也没有能力兴业安邦……”   张懿转过身,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战马旁,向着身旁的亲卫吩咐道:“取笔来。”   亲卫骑士一阵翻倒,从包袱中翻出了笔墨。   张懿取过竹简,接着黄昏时太阳的余晖,慢慢的在竹简上誊写了起来。   直到太阳将要全部没入群山之间时,张懿这才停下了笔。   看着眼前的竹简,张懿将其放于地上,对着许安说道:“我已经在竹简上写清缘由,将军到时候劝降雁门、西河两郡,可能用的上此物。”   张懿命令亲卫,将竹简递交给了许安,随后便转而看向一众沉默不语的汉军的军卒。   “请诸位放心,所有罪责皆由我张懿一人承担,与诸位皆无关系。”   “铮!”   张懿伸手猛然拔出了挂在马鞍上的环首刀,将其横放于自己的脖颈旁侧。   “使君!”   身旁一众汉军甲士皆是纷纷涌上前来,尽皆紧张了起来。   “使君,万万不可!”   李恩走到张懿的近侧,却不敢再上前。   “使君,这是……”   许安也没有料到张懿居然想要拔剑自刎。   “我心意已决,诸位不必再劝。”   横剑在颈,张懿诚恳的看着许安请求道:“许将军,我还有一事相求。”   许安言道:“但说无妨。”   “我麾下军卒久在边疆苦寒之地,护卫边疆,并无欺压乡民之罪,还请将军不要多做杀戮。”   许安点头道:“我之前就说过,若是我入主并州,定然不会大肆杀戮。”   “此战击退匈奴,全赖众军奋战,我怎么可能擅杀功臣。”   张懿点了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李恩。”   张懿回头看向身后的李恩叫道。   “在。”   听到张懿呼喊,李恩上前一步立即回道。   张懿继续言道:“许安乃是仁义之主,黄巾军入主并州,尚能存并州数十万百姓之命,不至于披发左衽,沦为奴隶。”   “我最后一条将令,便是迎接许安入主并州。”   张懿抬头看向已经快完全没入群山之中夕阳,一时间有些怅然,一生所经历的事在他的脑海中飞速的掠过。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终究是,辜负了……”   沾染着鲜血的环首刀掉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张懿的身躯也随之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脖颈涌出,慢慢的染红了身下的草地,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张懿感觉自己的身躯变得轻了很多,时光好像好似回到了少年的时候。   “父亲?!”   张懿有些愣神,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他本来早就已经逝去的父亲。   “吾儿将来有何志向?”   本来昏暗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刺目的阳光。   张懿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正握着一柄朴素的宝剑,弹剑起誓。   “愿持此剑为我大汉扫清奸邪,护我大汉子民兴业安邦!”   ……   夕阳已经落下,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   黄巾军的大阵,还有许安的身旁的护卫骑兵都已是打成了火把,旷野之上无数黄巾军举着火把汇聚成了一片汹涌的火海。   旷野上的鏖战已经结束,李恩带着最后剩下的三千多名汉军投降许安。   入夜,许安命令徐晃带领武卒营驻守汉军原来的营垒。   自己领兵带着剩下的部曲,还有汉军降兵,返回了永安城。   第二日,许安带领着黄巾军武卒营、锐士营,浩浩荡荡的大军向北开赴。   沿途的城镇,皆被黄巾军用张懿的印信打开,并没有受到过多的抵抗。   张懿带兵南下,几乎调遣了大部分的郡兵,所以城池之中现在的留守的郡兵少的可怜。   西河郡就是因为调遣了大量的军卒南下,才使得被西河郡在南匈奴部的进攻下,显得丝毫没有抵抗之力。   许安指挥着黄巾军迅速的控制了西河郡通往太原郡的通道,虽然击退了南匈奴部,但还是要提防南匈奴再度侵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入主并州   中平四年(187年),直到五月下旬。   黄巾军已经控制了太原郡所有的城池,上党郡镇守关隘的黄巾军也得到了解放,入驻到了太原郡内。   原本雁门郡、西河郡同时也遭受了匈奴部的攻击,就已是并州人心惶惶。   更别提,南匈奴部迅速的攻破了西河郡。   所以在黄巾军击败了并州的汉军主力后,又击退了匈奴人,前来接收太原郡的其他的城池时,根本没有遇到过多的抵抗,黄巾军便成功的入主了太原郡。   汉军主力在永安城北被击败,匈奴人的威胁就在旁侧。   投降许安统领的黄巾军,只要安分守己,尚能活命。   但是若是匈奴人打了进来,只怕是无论豪强世家,市井乡民,全部都要沦为奴隶,虏掠走所有的钱财,甚至连性命都无法保证。   没有人是愚蠢的,包括太原郡的两大世家,阳曲郭氏,祁县王氏在内,并州的一众豪强也是尽皆选择屈服,他们早就清楚了并州的局势。   但其中也有一件事也让许安再次感受到了世家的威胁,太原两大世家。   先是阳曲郭氏,在许安还未带着黄巾军北上之时,便得到了风声,家族中大部分的重要人物,都消失在了阳曲。   而后是祁县的王氏,虽然就在太原郡南部,但等黄巾军接受了祁县之时,王氏主要的人物,也已经是消失不见。   不过也只是让许安感到了这些世家根生蒂固,势力深厚,更加坚定了许安发展鹰狼卫的决心。   河东郡南部,就在五月上旬,汉军最终还是发起对临汾、翼城,绛邑三线的攻势。   但有刘辟、张燕坐镇,黄巾军源源不断的增兵,加上城池的防守,汉军依旧是无功而返。   西河郡的被匈奴部攻破的消息,也是蒲子城的西河郡郡兵心潮浮动,毫无战心。   要知道大部分郡兵的家人就在西河郡中,此时蒲子城已是人心惶惶,西河郡被匈奴人攻破,不仅让西河郡的郡兵失去了故土,而且还使得蒲子城彻底的成为了一座孤城。   ……   晋阳城,此处是并州最为繁华城池。   但此刻的晋阳城却颇为萧条,市井街道之上,并没有多少的行人,过往的大部分是头戴着黄巾的黄巾军巡城兵丁,还有穿着玄狼服的鹰狼卫缇骑。   府衙之中,诸将皆是喜气洋洋,列座于两侧。   许安抚摸着身前的案牍也是露出笑容。   许安站起身来,指着四周的陈设言道:“中平二年,我领兵攻入晋阳,将张懿围困在府衙中,却无兵力据守晋阳,最终只能放弃晋阳,退守太行山。”   “今时已是中平四年,时隔两年,我再度返回晋阳,终于是踏入了这座府衙。”   “一州之治所,晋阳城……”   许安摸了摸墙壁,竟有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昔日来时,是因为钱粮不济,需要劫掠郡县,才能维持山中兵员消耗。”   许安转身看向刘辟和龚都两人,笑道:“还记得最初我们三人一同进入太行山之时吗?”   “当然记得。”   刘辟和龚都听到许安问话,两人对视一笑,回答道。   三年多的光景,却已是物是人非。   昔日的同道们,很多都已经殒命,刘辟和龚都也已经改变了很多。   曾经身为黄天使者战将的刘辟,如今已经是统领许安麾下最重要的鹰狼卫统领。   而龚都却不再是以前那个莽撞冲动的黄巾军前锋官,性格变得沉稳了很多。   “昔日遁入太行山脉,有如潜龙入渊。”许安感慨道。“今已腾飞于于九天矣!”   从朝不保夕再到今日占据三郡之地,西河郡、雁门郡不久也可以夺取,到时候占据并州,加上河东五郡之地。   许安终于拥有了和历史上那些汉末的群雄相争的基业。   阎忠轻摇绢扇,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他没有看错人,他没有押错宝。   他选择为许安效力,果然不负所望,乱世还未彻底展开,许安便已经拥有了比他预料的还要高的成就,也幸好自己驻足了一会,没有选择去凉州。   虽然凉州全境已经被韩遂等人占领,声势显赫,但在阎忠看来,羌人夷狄终究不能成事。   而且凉州叛乱就算成功,没有太大的变故也只能是偏安一隅,无力角逐天下。   如此多的关卡,想要攻入汉帝国的腹地,无疑于痴人说梦。   而许安如今占据河东、上党、太原三郡之地,皆可威胁中原腹地,而且如今黄巾军兵多将广,屡败汉军,许安现今更是天下闻名,黄巾军正值如日中天之际,才是逐鹿之相。   阎忠看到许安此时正是高兴之时,虽然不想打断,但时间紧迫,所以还是言道:“明公,雁门郡、西河郡作为太原郡屏障,还是要早日收复为妙。”   “鹰卫已经得知,之前侵入太原郡的匈奴部现在撤到了西河郡的西北面,现在占据关隘,现在蒲子城西河郡的郡兵人心惶惶,军心不稳。”   “现在蒲子城已是孤城,再无外援,粮草接济,在下以为可以遣说客一人,前去蒲子城带张懿所留信件劝降蒲子城汉军。”   “就如军师所言,遣说客一名去蒲子城。”许安听到阎忠的言语,重新坐了下来,笑言道:“再命令何曼带兵驰援郭泰,施加压力给蒲子城的汉军。”   “明公思虑周详。”阎忠笑道。   “至于雁门郡,雁门郡太守看了张懿留下的文书,已经选择归降,匈奴部最近的攻势越发的猛烈,请求明公派兵驰援,接济粮草。”   阎忠顿了一顿,继续言道:“在下以为明公可以先派遣军队,接收腹地城池,接管雁门郡储粮之地,掌控其命脉,雁门郡守军虽然有压力,但还能坚守。”   “等到大局稳定,再打散原来的汉军编制,重新编练入伍。”   许安微一思索,感觉阎忠的建议颇为可行,于是笑道:“既然军师心中已有腹稿,尽管实行便是,民生政务方面,还请军师多多担待。”   阎忠连忙肃手道:“本分之事,应尽之务。”   就在许安正准备再和阎忠讨论一二时,一名身穿白鹰服鹰卫缇骑却是匆匆走入了房中,向许安呈上一封帛书。 第二百四十四章 叛乱   许安双眉紧蹙,他平日查看鹰狼卫呈上来的信息,都是一个固定的时间。   鹰狼卫只有事情紧急之事,才会在其余的时间向他禀报。   许安定了定心神,展开了帛书,随着帛书上文字映入眼中,许安的脸色也发生了变化,眼眸中出现了一丝怒色。   大厅中的气氛也随着拿鹰卫的百户走入,而慢慢的冷了下来。   阎忠眼见许安面有愠色,于是问道:“明公,这是?”   “太行山的消息。”   许安将帛书放在了身前的案桌之上,冷声说道。   “五月二日十日,张白骑会和平汉、大计、刘石三人于营寨之中,假意商议袭扰并州一事,却在帐外埋伏刀斧手,斩杀平汉和大计两人,刘石事先警觉,杀出了重围,翻入了陡崖之下侥幸逃生,现在张白骑已经吞并了平汉、大计、刘石三人的部曲。”   “刘石重伤,被亲卫护送着一路往南逃,只有数十人跟着他一起逃到了南方。”   此前张白骑对许安的将令阳奉阴违之时,许安便已经起了杀心。   当初许安本来准备等稳定了河东郡,再来收拾张白骑,却不想被汉军的侵攻,还有匈奴人的行动打乱了计划。   本来许安的计划,是双管齐下,先派遣使者,输送之前说好的钱粮给张白骑,等到张白骑前来接收钱粮时,埋下刀斧手,斩杀张白骑。   同时派一名将领,统领平汉、大计、刘石三人部曲。   平汉、大计、刘石三人因为黄巾军的威势,早就已是真心臣服,对许安的将令更是不敢怠慢。   三人合计兵力有上万人,如果张白骑被斩杀,便可以快速的接收张白骑的部曲,若是张白骑没有中计,则改为强攻。   毕竟张白骑麾下虽有五六千之众,但其中多是骑兵,不太擅长山地作战,击破张白骑,不过是轻易而举。   只是许安万万没有想到,出现了这样的变故,现在黄巾军正值如日中天之际,许安也没有露出一丝要杀张白骑的意思,只是因为匈奴还有汉军慢了一些时日,派遣使者运送钱粮给张白骑。   现今使者带着钱粮还在路上,张白骑却已是撕破了脸皮,吞并了平汉、大计两人的部曲。   “之前张白骑就暗中已经统合太行山北部的群匪,现在整个太行山北部群匪,或胁从,或屈服,都尊从张白骑为首,现在张白骑正带兵到处劫掠郡县,声势浩大,现在号称有十万之众。”   大厅中的气氛此时也是因为许安的一席话,彻底的冷了下来。   阎忠环视了一眼厅内,发现气氛不对,于是出言说道。   “太行山北部山区,环境比中南部恶劣数倍,平汉、大计、刘石部曲,加起来不过一万一千余人,张白骑劫掠郡县,裹挟乡民,不过也才六千余人,再加上小股的流匪,人数不过两万人上下,号称十万,实则却是夸大了数倍。”   阎忠轻轻的敲了敲身前的案桌,继续道。   “明公不必太过忧心,中部太行自有天险,张白骑鲸吞各部,各处流匪不过是虚而委蛇罢了,并非真心臣服。”   “我太平道此时正是如日中天之际,张白骑不过是一介蟊贼,选在此时叛乱,更是可笑。”   阎忠合起了手中绢扇,站起身来向着许安郑重的作了一辑道。   “如今各地广建道堂培养了不少的识文断字的符祝,此前凉州叛乱,在下也写信给好友,如今也是有数人已经入幕为官,政务之事,有在下好友、还有符祝和各地的文吏协同处置,暂时无忧。”   “太原郡初定,匈奴人威胁未除,明公还需要坐镇晋阳,稳定河东、太原、雁门、西河四郡局势,不可擅动。”   许安神色一动,听出了阎忠的言外之意,问道:“军师的意思,是要亲往北部太行?”   阎忠笑道:“在下只需精兵两千,鹰卫协助,不出旬月定为明公取下张白骑首级。”   “昔日明公在葵城之战前,曾言今年张纯会在幽州勾结乌桓发起叛乱,侵略幽冀两州。”   “太行山北部毗邻幽冀两州,在下此行前去太行,一则是为了明公重新取回北部太行,二则是看是否能和张纯接触结盟。”   “明公曾言张纯、张举叛乱声势浩大,汉军不能抵挡,若是结盟必然是一大助力,如今天下虽已现乱象,但汉室余威尚存,当连结各方与汉室敌对之势力与之相抗,消耗其精力。”   许安没有直接答应阎忠,皱眉陷入思索之中。   历史上的张纯、张举叛乱就在中平四年(187年)的八月之时,不过现在的历史已经是被许安搅动的面目全非了,却不知道此次的叛乱是会提前,还是往后。   此时已经五月底,阎忠赶至北部太行要到六月的上旬。   “就依军师所言。”   许安思索良久,事情确实如阎忠所言。   北部太行对于黄巾军来说确实是关键之处,除了阎忠,许安虽然很需要阎忠为其处理政事,但他麾下除了阎忠以外,也没有更好的替代人选了。   吕布等人归附后,许安麾下现在不缺战将,张燕、徐晃、何曼、于毒四人也是能独挡一面,只是仍然缺少谋士,只有谋主阎忠一人。   后世那些什么军事参谋制度,许安也曾经设想过,但他以前并没有研究了解过近代、现代的军事参谋制度。   而且就算研究过,那些记载着排兵布阵,演练军卒的兵书皆是被那些世家所占有,他麾下的将校大多甚至罕有识文断字者,又如何能找出那么的参赞军事的人。   黄巾军众的将校大多只有实战的经验,而且还不是独自领军,因为黄巾军同等的兵力自然是难以敌过汉军。   所以黄巾军出击,一般都是大军行动,由许安亲自指挥,阎忠负责调遣、赵乐等人负责后勤事务,何曼、于毒、张燕、徐晃也是皆有部将帮助。   黄巾军天然的局限性,也致使了许安现在困难的局面,纵使他占据了太原、上党、河东三郡,但是并没有什么谋士、文人前来投奔于他。   黄巾军和世家豪强处于对立面,双方势同水火更本不能相容,大汉定鼎天下数百载,纵使乱象已起,国势已颓,但如同阎忠这样野心勃勃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第三百四十五章 刺史威轻   中平四年,似乎注定是动荡的一年。   昔日强盛无比的汉帝国已经露出了衰败的迹象,借助黄巾之乱,党锢解除后,十常侍的权势也被压制了一些,并没有昔日那般猖獗。   洛阳皇宫,刘宏面沉如水,快步走入大殿之中。   群臣早已等候多时,见天子至,纷纷起身,附身拜唱:“臣等,问陛下躬安!”   刘宏虽然平日间沉迷声色,但朝议这等场合还是分得清庄重礼仪,虽然他现在心中十分恼怒,但还是回礼之后,才坐下了下来。   刘宏已经收到了来自并州的消息。   匈奴部趁并州汉军向南集结之时,攻入并州,西河郡被破。   并州刺史张懿虽然带着太原郡的郡兵击退了匈奴,却也已是疲惫之师,黄巾贼酋许安趁机领兵北上迫降了太原郡郡兵,张懿自刎而死。   一州刺史身死无疑是震动朝野的大事,此前凉州刺史耿鄙战败被杀,就已是让刘宏怒不可遏,不过月余的时间,并州刺史张懿也是战败自杀。   短短两月之间,两名刺史身死,可谓是颜面扫地,奇耻大辱。   要知道此前最近的一次刺史身死,还是在光和七年,八州并起的黄巾之乱时,幽州刺史郭勋被黄巾军斩杀。   凉州叛乱还未消停,汉军大败,叛军占领了整个凉州,刘宏正发怒时,又听闻河东失陷。   而后朝中这些大臣信誓旦旦的说,诏发匈奴起兵入河东郡南部,然后从四面同时攻击河东郡,南北夹击,必定能将占据河东郡的黄巾郡尽数驱逐。   现在却是生出了这些乱子,张懿身死,致使太原郡沦陷。   并州已成孤立之局,有太行山、黄巾军还有匈奴人的隔断,朝廷根本无法援助并州,现在刘宏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并州被许安收纳入统治之中。   刘宏面色阴沉,眼眸之中尽是阴鸷之色:“凉州刺史耿鄙兵败被杀、并州刺史张懿兵败自刎、并州匈奴叛乱,请问诸君可良策?”   刘宏带着怒意的声音的传来,殿下群臣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敢在此时触碰刘宏的霉头。   “朕早就下诏命冀州刺史王芬进剿太行黄巾,现在已有数年之久,为什么部曲却还在井陉关外,半点动静都无?”   “许安进入太行山不过区区数百残兵,如今却已是占据三郡之地,我大汉难道连数百人都无法剿灭吗?”   刘焉微微侧目,发现殿内群臣皆是低眉垂目。   看来此前谏言收复河东郡的举措,致使并州失守,却是让大部分人不敢谏言了。   刘宏发泄了一通后,见殿下群臣个个如同泥雕木塑,心中又升起了一股怒气,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毕竟事情终归是要解决,刘宏因为并州刺史张懿身死,这才仔细的审查了现在的局势。   凉州、并州两州已失,此前葵城战败,朱儁身死,现在的汉军可谓是捉襟见肘,若是凉州没有战败,袁滂的军队也不需要调动。   袁滂麾下的军队若是不调动,也不会致使匈奴叛变,进而导致黄巾军得到喘息的机会,甚至坐收渔翁之利,夺取整个并州。   刘焉起身拜道:“臣焉奏。”   “四方兵寇不断,叛乱蜂起,其因乃是因为刺史威严削弱,军兵不足,既不能禁,而且用非其人,所以才辄增暴乱,臣因为当改置牧伯,镇安方夏,清选重臣,以居其任。”   刘宏看到刘焉站出来提出建议,心中的郁气倒是舒缓了不少,关键的时候,还是本家之人可靠,而且刘焉的提议,在刘宏看来,是极为可行。   他之前骂王芬不肯进军,其实也知道王芬是力有未逮,冀州兵员不足。   “此法却是可行,诺大一个冀州,竟然拿不出一万名军士进剿太行,可笑至极。”   “就选列卿、尚书为州牧,各以本秩居任。”   ……   六月份的第一次朝议,就在沉闷的气氛中悄然过去了。   但刘宏大发雷霆之事,却并没有影响到群臣的心情,反而是让本就暗流涌动的朝堂,再度汹涌了起来。   朝廷改置这州牧之职,位高权重远胜刺史等同级的官员,也让朝中的群臣看到了一丝契机。   刘焉上书改置州牧,心中其实却并非是为朝廷打算,而是意欲借此躲避世乱。   刘焉不是什么蠢人,凉州、并州叛乱,太平道死灰复燃,许安统领的黄巾军跨州连郡,正是如日中天之际。   乱象已起,朝堂之上的争锋越发的激烈的起来,不断有官员被去官免职,丢官入狱。   十常侍不甘于就此丢下权柄,天子刘宏虽然沉迷酒色,但却牢牢的攥紧着的自己的权柄。   只是党锢解除后,党人虽然没有大规模的反扑,但是刘焉还是感觉到了京城的暗流涌动,所以他上书改置州牧,增强州牧权柄。   刘焉想要去遥远的交州,那里的土人不久前刚被朱儁击败,现在早已是老老实实,安定异常,正好远离京师这动荡之地,谋求自保。   ……   刘宏从大殿出来,面色稍缓,蹇硕亦步亦趋的跟刘宏的后面。   走了一段距离,刘宏突然停住了脚步。   身后一众侍从也是尽皆止步,刘宏偏头审视着蹇硕。   凉州、并州在旬月之间,同时丢掉,两州刺史身死,黄巾军攻入河东郡,威胁河内郡,司隶校尉部已经暴露在黄巾军的兵锋之下。   虽然有大量的关卡阻挡,但刘宏还是有些难以安心。   兵力确实捉襟见肘,现在汉军的主力都屯驻在美阳,虽然河内有皇甫嵩领导的部曲在旁护卫,但刘宏心中还是有些戚戚。   国家就如同大树一般,因为凉州、并州发生的事情,促使刘宏答应了刘焉的提议,改置州牧,增强了州牧的权柄,繁盛了枝丫。   但枝丫太过茂盛,就有可能威胁主干。   至今刘宏还记得,黄巾军贼酋许安带着黄巾军攻破河内郡时,偌大的一个京畿地区,却几乎陷入无兵可用的境地。   枝丫繁茂,主干亦不能弱,否则州牧可能会演变成军阀,威胁中央的朝廷。   刘宏收回目光,坐上了车架,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收敛了大量的钱财,国库也是颇为充盈,编练一支新军绰绰有余…… 第二百四十六章 西园八校尉   “校尉的候选名单已经拟定好了?”   厚德殿中,刘宏略显懒散的躺坐在席上。   中常侍张让捧着帛书,恭敬的站在一旁。   虽然天子刘宏曾言“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   刘宏虽然沉迷于酒色,做了一些荒唐事吗,但刘宏亲政已久,早有威势,虽然依旧宠幸张让等人,但是张让也不敢和从前一样那般的放肆了。   张让微微躬身,将帛书放于刘宏身前的案桌之上言道:“回国家,校尉人选尽在帛书之上。”   “国家?”   张让看着躺坐着,微微阖目的刘宏。   刘宏的面色微微泛白,看起来精神有些欠佳。   “咳咳……”刘宏撑起身来咳嗽了几声,但是还是有些萎靡不振,他强打着精神拿过了帛书,扫视着名单上的人选,右手手向着旁侧伸了过去   一旁的小黄门蹇硕见到刘宏查看帛书伸手过来,将早已准备好的笔递了过去。   刘宏接过笔,思索了片刻,便在帛书的留白侧,写下了七个人的名字。   “就按这份名单办理,耀兵大典就定在七月一日。”   张让双手接过帛书,却发现帛书上,天子只画了七个人的名字。   中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   下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   典军校尉——议郎曹操,   助军左校尉——赵融,   助军右校尉——冯芳,   左校尉——谏议大夫夏牟,   右校尉——淳于琼。   西园八校尉只选了七位,唯独最重要的上军校尉却没有选定人选。   张让正待询问,刘宏却是已经开口定下了上军校尉的人选:“上军校尉就由蹇硕担任。”   张让心中一颤,抬头看了一眼随侍着刘宏的蹇硕。   蹇硕这段时间好像一直都跟随在刘宏的左右,而刘宏对他们已经显然有些疏远。   “诺。”   张让心中虽然有些惊诧,但面色却未改变,口中言道。   “臣先行告退,为国家筹划耀兵大典。”   “去吧。”   刘宏精神有些不振,也没有和张让多言。   张让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蹇硕,继而转身缓缓走出了大殿。   他随侍刘宏多年,自然也清楚刘宏的脾性。   上军校尉之职乃是西园八校尉之首,不可谓不重,刘宏就这样交予了蹇硕,而他们连半点的风声都没有受到。   张让感到了一丝危急,似乎天子已经开始对他们有些疏远,张让难掩脸上的惊慌,失去了天子的恩宠,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死路一条。   这么多年,他们除掉的官员不可谓是不多,朝中众人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虽然也有附从于他们的官员。   但张让清楚,若是他们失宠,树倒猢狲散,这些官员肯定会千方百计的想要摆脱和他们的关系,甚至倒打一耙。   张让感到了危急,他缓步走在路上,思索着此前发生事情。   到底刘宏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疏远他们……   绝不是贪污受贿之事被天子发现,他们收受贿赂之事,天子早有耳闻,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清除异己,一部分是为天子除去那些反对的官员,另一部分清除反对自己的官员,但他们办事谨慎,天子也不会因为此事疏远。   只要他们对天子忠心,办事可靠,天子念及多年的旧情,宠信也不会断绝。   忠心……   张让停下了脚步,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中平二年,司徒陈耽进言一事。   当时司徒陈耽情绪激动,拦在了天子的身前。   当时蹇硕挡在了天子的身前,以身护持,怒斥陈耽,而他们却没有一人上去为天子挡驾……   张让回头看向身后的宫殿,又看了看手中的帛书。   现在蹇硕受宠,更是兼任西园八校尉之首的上军校尉,风头已是盖过了他们任何一人,虽说蹇硕与他们交好,但也不得不防备一二。   ……   “斄(tái)乡侯董卓征讨羌乱甚是反复,前太尉张温曾以天子诏书征召董卓,董卓拖延很久才前去晋见张温,而且据禀,其面见张温时言辞傲慢,手下羌人随从甚多,颇有些不愿与羌人为敌。”   蹇硕见张让退出大殿,躬身继续向着刘宏禀报道。   “董卓……咳咳……”   刘宏又咳嗽了数声,此前他听闻消息,太过愤怒,气急攻心,又因为天气原因感染上了风寒,虽然太医已经用药,但现在还是感觉有些吃力。   “是曾经跟在张然明(张奂)麾下的那个羽林郎董仲颖?”   刘宏对董卓倒是有些印象,黄巾之乱时,这个董卓好像被委任为将,只不过是战败被罢免至廷尉受审,判了“减死罪一等”。   后面大赦天下,董卓才获得赦免,   再后来,北宫伯玉领羌骑进犯,十常侍好像举荐了董卓,刘宏当时应诺了破虏将军的职务。   “正是。”   “之前,好像张温一共派出有六路人马进剿凉州叛军,其中五路人马尽皆战败,唯独这个董卓带着军队全员班师,所以得封为斄乡侯,可对?”   刘宏虽然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但是他记忆倒是不错,此时也想起了那个有着数面之缘,身材颇为壮硕,长相威严的武将。   以前跟在张奂的后面,倒是显得有些唯唯诺诺,甚是恭敬。   蹇硕继续说道:“董卓如今屯兵于右扶风,却是难以调动,颇有拥兵自重之嫌疑,除去原来麾下军兵外,又收纳了许多湟中的义从。”   “袁滂虽然持重谨慎,但是威望不足,只怕是难以节制董卓这样的骄兵悍将,并州已失,凉州威胁渐进,司隶不容有失。”   “依你之见,该派何人前往美阳,统领大军合适。”   刘宏沉吟了片刻,询问道,蹇硕不仅忠心,而且通晓军事,这段时间随侍他的身旁,对朝中政事也颇为了解,所以刘宏有时候会询问蹇硕的意见。   蹇硕顿了一顿,郑重的说道:“依臣之见,非皇甫义真不可。”   “皇甫义真……”   谈起皇甫义嵩,刘宏的心情倒是有些纠结,皇甫嵩平灭黄巾有功,但也使得其名满天下,是再使其统兵,虽然皇甫嵩并未有反意,但刘宏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但张奂、朱儁皆是已逝,卢植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卢植却屡屡反对他的意见,调派卢植统帅大军,却也是不妥。 第二百四十七章 耀兵大典   耀兵大典将在皇宫的平乐观举行,平乐观前修建一座高大的讲武坛,上立高达十丈的十二重五彩华盖,此处乃是天子刘宏临视三军的地方。   另一方面在讲武台的东南,又为大将军何进也修了一座略小一些的武坛,上立九丈的九重华盖,以示统帅的威仪。   此时虽然典礼暂未开始,但平乐观内外已经站满了守卫的兵丁。   讲武坛上下皆是站满了持锐披坚的汉军甲士,文武百官也已经尽皆来到平乐观参礼。   在皇宫之外,步骑三军共计有两万余人,皆是排列着军阵,严阵以待,稳稳的站立着,不见丝毫的响动。   西园禁军编练入伍的军卒,几乎皆是各军中的精锐,良家子,还有洛阳城中贵族的子弟,虽然并未操练许久,但已有强军风范。   只看其武备,西园禁军绝对是整个汉帝国武备最为精良的军队。   曹操此时踌躇满志,顶盔掼甲站在阵列之前,夏侯惇、夏侯渊两人随侍其后。   相比于曹操春风得意,袁绍的脸色却是难堪了不少,耀兵大典在即,但其脸色却颇有些愤怒。   曹操偷眼看了一眼,却不知道袁绍为何愤怒,他此前早已经得知自己将要被封为为典军校尉,而袁绍被封为中军校尉,那可是仅次于上军校尉的官衔。   注意到曹操的眼神,袁绍有心想和曹操言语,但平乐观外却是已经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万岁!!!”   皇宫外数万军卒齐声高呼,喊声响彻行云,也迫使袁绍放弃了和曹操交谈一番的想法。   皇帝的车架已经来了。   天子刘宏双手按持着车架的扶手,张让、赵忠两人   “以蹇硕为上军校尉,袁绍为中军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曹操为典军校尉,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   步兵、骑士数万人在皇宫前结阵为营,   盔上插着翎羽,身披重甲的羽林骑,手持马槊,护卫在皇帝的车架周围,又有披坚持锐的禁军步兵在旁。   刘宏一身戎装,腰挂汉剑,身后张让、赵忠皆是同样身披甲胄,按佩宝剑。   六匹毛发颜色不一的牵引着华贵威严的车架缓缓向前,刘宏站在车架之上,将目光投向车架两侧列阵而迎的西园禁军。   两侧的阵列之中所有的军卒,皆是激动向着他们的皇帝投向最高的敬意,山呼万岁以响应。   有天子降兵事,可以威临四方!   车架之上,便是汉帝国的皇帝,大汉的天子,天下的共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曹操抬头看向高大的讲武台,大汉的皇帝刘宏已经在震耳欲聋的“万岁”声中,登上了讲武台。   刘宏亲自登坛临军激励将士保卫疆土,并诵读《太公六韬》之文。   太尉崔烈手捧策文朗声宣读着册封的名单。   “以蹇硕为上军校尉,袁绍为中军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曹操为典军校尉,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   曹操的面色也渐渐的阴沉下来,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袁绍等人的面色如此的难堪。   当初曹操在洛阳任北部尉,可是下令打死了蹇硕的叔父。   现在这蹇硕却成了他的顶头上司,更让曹操不舒服的是,这蹇硕还是一个阉人。   刘宏自称“无上将军”,又任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   卫尉董重是董太后的侄子,和刘宏乃是表兄弟的关系。   曹操虽然不忿,但是登上讲武台后,还是控制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只是袁绍终究是年轻气盛些,亦或是丝毫不惧蹇硕,面色依旧是有些阴沉。   只是天子刘宏此时正值兴头,好似并没有注意袁绍的神色。   曹操等人跟随着刘宏站立在高大的讲武台上,台下由数万军卒组成的军阵,还有文武百官,皆被其尽收眼底。   见到刘宏露面,两万余西园的禁军皆是高举着手中兵刃,向着刘宏山呼着“万岁”。   望着底下黑压压几乎一眼望不到边,威武不凡的军卒方阵,一时间曹操竟有些失神。   大汉的文武百官,武将军卒皆臣服讲武台下。   虽然曹操知道他们所为之欢呼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刘宏,但心中也是第一次泛起一丝别样的情绪。   “这就是万人之上的感觉吗?”   曹操听着耳旁那振聋发聩的“万胜”致胜,定定的看着讲武台下,眼神慢慢的清明的起来。   袁绍似乎心有所感,偏头看向身旁的曹操,他感觉身旁挚友,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刘宏转过身来,对着一旁的太尉崔烈吩咐道:“凉、并两州叛乱不休,刺史身亡,我已决定州牧人选。”   “凉州牧由张则担任,并州牧由丁原担任,太仆黄琬为豫州牧。”   “益州刺史俭在益州大事聚敛,贪婪成风,缉捕入狱,以太常刘焉代之。”   “诺。”   崔烈听到刘宏终于定下了州牧的人选,也是松了一口气。   张则和丁原二人皆是颇有勇略,可以升任。   张则曾任护羌校尉、扶风太守,又往桂阳剿平盗贼有功。之后巴郡板隆叛乱,张则再任降集校尉,平叛有功,委任其镇守汉中。   丁原出身在贫寒之家,有谋略,有武勇,善骑射,为南县吏,受使不辞难,有警急,追寇虏,辄在其前。   “再封皇甫嵩为左将军,督领前将军董卓,各率两万军士以拒凉州之敌。”   “命丁原屯兵河东郡,征召士兵,择时进取并州。”   “诺。”   崔烈再应诺,刘宏的安排可谓是非常的之妥当,所以他也并没有出言反对。   “万岁!!!”   更大的呼喊声传来。   刘宏意气风发,白皙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笑容,回头看向众人言道:“朕有此强兵,何愁四海不平?”   曹操看着刘宏泛着病态的白皙面孔,又想到了凉、并两州纷乱的情况。   匈奴叛乱,黄巾军余党未灭,内陆民变不止,凉州羌乱未休。   但是……   大汉十三州的混乱,真会因为这支西园禁军的组建而平息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 百废待兴   “雁门郡,广武、卤城、阴馆、平城等十四城俱已被我军接收,龚都于三日前已领一部锐士,抵达雁门关。”   刘辟跪坐在许安的身旁的一米左右的位置,手捧着竹简向着许安禀报着并州各地的情况。   “定襄郡善无、中陵两城也被我军接收,只是长城西侧武定、桐过、骆县三城尚在匈奴人之手。”   “雁门、太原、定襄三郡武库,尚有遗留铁甲227领,革甲1720领,环首刀1000柄,塔盾800面,曲缘盾700面,戟2000柄,甲骑具装50套,弩有1000余副,弓600副。”   许安双眉微皱,太原郡武库之前被他夺取了一次,少了些许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定襄、雁门两处边郡却武备如此不足?   按理来说,边郡的郡兵武备是绝对要优于内陆的郡兵,因为他们时刻需要面临着敌人的威胁。   汉帝国此时的财政并没有如同明末那样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相反天子刘宏靠着卖官卖爵,靠着各式的税收,将大量的财富都收敛于手中。   许安询问道:“两郡收编的汉军共有多少,武备如何?”   “定襄郡约有郡兵二千二百余人,其中步卒一千五百人,骑兵七百人。”   “雁门郡约有四千余人,雁门郡本应有五千余名郡兵,但之前匈奴南下,虽然依靠城关击退了匈奴,但也伤亡了近千人,现在雁门郡有步卒二千一百人,骑兵二千二百人。”   “至于武备,两郡郡兵步卒基本披挂革甲,铁甲主要集中在骑兵身上,有甲胄一千一百领。”   许安从刘辟手中接过竹简,细细的查看着记载的事情。   张懿自刎后,李恩率众归降,剩下的大部分都是步卒约有两千四百余人,骑兵只余下了八百余骑。   步卒的损耗是在匈奴人进攻汉军营垒时造成的,而汉军的骑兵减员过半,则是旷野上张懿和须卜骨都候鏖战后的结果。   而太原郡留守的军卒,共有一千一百多人,皆是步卒。   算上定襄、雁门两郡的降兵,如今许安麾下又添了4700名步卒,3700名骑兵。   只不过这些军队,大部分都无法调动,许安还需要他们来防备北方的匈奴人。   也暂时不能整编,匈奴人的威胁并没有退却,他们还徘徊在西河郡和雁门郡外,虎视眈眈,准备扑食猎物。   “雁门、定襄两郡和匈奴人常年厮杀,彼此皆有血仇,现在已经归降,反叛的风险基本没有。”   许安放下竹简,他已经命令了龚都带着一部黄巾军锐士北上,接管了雁门关的守备。   白饶和白雀两人则是作为龚都的副手各领了一千军卒一起北上,白雀领兵坐镇定襄郡郡治善无,白饶则是坐镇雁门郡的郡治阴馆。   许安沉吟了片刻言道:“留下一千名骑兵给龚都、其余的骑兵全部集中到晋阳城来。”   刘辟楞了一下,转而问道:“主公,这是准备建立一支骑兵部曲吗?”   许安点头道:“除了留下各军的斥候外,我还准备再建立一支骑兵部曲,野战之中,我军骑兵远远劣于汉军,战胜却不能乘胜追击扩大战果,一旦战败却有倾覆的危险……”   许安停下了言语,他看到了刘辟的面色有些不对。   刘辟强笑道:“如此,我等再也无需惧怕汉军的骑兵了。”   许安突然想起,刘辟是黄天使者的统领。   在广宗一战,为了掩护大军撤离。   张梁命令黄绍领着所有的黄天使者留下来为大军殿后,而让刘辟跟在了身旁。   刘辟最为得意的弟子则是广宗城外那支黄巾军马队的统领。   就是那支被张梁留下迎击汉帝国最为骁勇的三河骑士,用性命来为大军赢来喘息之机的黄巾军马队。   在广宗一战,张梁统领的黄巾军主力失去了所有的骑兵,所有的黄天使者。   一时间,许安也想起了昔日的一些旧事。   那些跟他睡在一个军帐的袍泽,现在只有两个人活着了,一个是徐大,他的亲卫曲曲长,另一个便是张季,那个一直替他扛着军旗的小孩。   只是他那面小小的队率旗,如今已是换成了高大的大纛旗,张季虽然也长大了不少,却是也无法继续替许安执旗了。   想到此处,许安继续说道:“并州鹰狼卫署衙应该是百废待兴吧?”   “百废待兴?”   刘辟有些疑惑,但马上也明白了许安言语的意思。   “之前主公又拨了一笔款项,鹰狼卫准备在太原郡内设千户所一座,雁门、定襄两处设百户所,确实缺少人手,还有事务没有处理,暂时没有办法递送信息。”   “还记得张季吗?”许安笑道,“就是那个一直替我执旗的小子。”   刘辟微一思索,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瘦小的半大小孩,那个一直紧紧的跟在许安身后,举着许安的军旗的小子。   “记起来了。”刘辟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之前还教过那小子练刀。   只不过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忙着处理的鹰狼卫的事务,倒是没有怎么见到张季了。   “主公,莫非是想安排张季进入我鹰狼卫中?”   刘辟心中一动,也是猜出了许安的想法。   “太原郡中,百户所空缺颇多……”   “不必。”许安打断了刘辟的言语,“百户官起步太高,张季在我亲卫曲中不过一名什长,毫无功劳,又如何能任百户?”   “我记得,绛邑城的百户是赵绩可对。”   刘辟应道:“正是。”   许安轻轻的敲了敲案桌言道:“就让张季去绛邑城做一名旗官,在赵绩的手下历练一番。”   “诺。”   刘辟抱拳应诺。   许安安排完张季的事务,对刘辟继续言道:“这次选拔人员,鹰狼卫暂时不要从军中的斥候,还有骑兵中挑选,匈奴人危机还在,不能让宝贵的斥候和骑兵,去填补鹰狼卫的空缺。”   “还有一件事。”   许安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雁门郡中,应该有名郡吏或者军官叫做张辽,字文远,将他请到晋阳城来。”   “这里暂时无事了,你现在可以回署衙了。”   许安展开了案桌上另外几卷竹简,阎忠走后,虽然有他的几名好友还有赵乐帮忙处理政务,但刚刚接收并州,还是有不少的事务需要许安来处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许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屋外的虫鸣声越响越大,使得许安的思绪也微微有些发散。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竹简,揉了揉有些肿胀的脑袋,案桌上还剩着半碗粟米粥,那是之前亲卫的甲士送过来的。   粟米粥此时也已经是彻底的冷掉了,许安拿起盛放着粟米粥的碗,慢慢的喝了起来。   一粥一饭,皆是来之不易。   许安知道饥饿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在黄巾军中曾经经历过。   当时他与十数万黄巾军被卢植带领的汉军的围困在广宗城中,长久的围城使得黄巾军几乎弹尽粮绝,每天从军中可以领到的粮食简直是少得可怜。   饿死的人真的是极为可怖,死的时候,好像连血肉都已经干枯了一般,在那单薄的皮肤下,几乎没已经没有了血肉……   那段被围城的日子,无数的黄巾军绝望的躺坐在军帐中,躺坐在营垒中,饥饿使他们没有力气,饥饿让他们绝望……   绝望的让他们吃掉了一切他们的看到的,所能吃的任何东西……甚至不能吃的东西。   后世说吃土吃土,不过只是一句玩笑,但许安真的看到了人吃土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也看到了吃完土的人是怎么在痛苦的折磨下悲惨的死去……   许安喝完了碗中最后一点粟米粥,舔尽了碗底最后残留的一些残渣,这才放下来手中的陶碗。   他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很多老一辈的人那么珍惜粮食,为什么自己的祖父见不得自己浪费一点粮食。   现在许安终于能够理解了,那些老一辈的人,好多人是真真正正经历过饥荒的时光,承受过饥饿,承受过苦难。   许安终于能体会到,自己祖父看到他将吃剩的饭菜直接倾倒入垃圾桶时,是有多么的痛惜。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在被卢植围困在广宗城时,许安躺坐在帐中,为了尽量不消耗体力,在忍饥挨饿之时,他想到的都是自己曾经倾倒、浪费过的饭菜。   许安抬头看向打开的窗户,此时的月亮正好就在了窗外。   皎白的月光洒入房屋之中,周围的烛光显得有些黯淡。   “已经是深夜了啊……”   许安微微有些恍然,时间正如白驹过隙,今年是中平四年(187年),是他来到大汉的第四年。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时常在梦中惊醒,每日战战兢兢,在生死线上竭尽全力挣扎的小卒了。   如今许安已经有五郡之地,已经在这乱世站稳了脚跟。   许安不需要在忍饥挨饿,再担惊受怕,但他肩膀上所背负的担子却是越来越沉重。   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着他治下的民众,麾下的军兵,其余的各方势力。   沉重的负担几乎压得许安喘不过气来。   许安在阎忠、徐晃等黄巾军将校的眼中是沉稳冷静,万事皆有成竹在胸的领袖。   在太平道道众的心中是威风凛凛,恍若天神的大贤良师,在汉庭看来则是十恶不赦的叛贼。   随着势力渐渐的扩大,许安心中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真累啊……”   许安举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已经结起了厚厚的茧子。   那是长久的握持着刀剑,兵刃所磨出的老茧。   就算已经是成为大贤良师,但许安也并没有一天放松过磨练自己的武艺。   他还从治下的那些豪强世家中搜罗出兵书,每日苦读,从未有一天放松过。   四年以来,许安每日都是这样度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带领着麾下的军队走到了如今这一步的能力。   只是熟知历史,只凭借着这样,或许连太行山都无法走出。   许安吐出了一口浊气,想起了张燕昔日曾经问他的志向是什么,他却只能干巴巴说自己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许安一开始,是真的只是想活下去,只是想着尽力活下来,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根本容不得他有半分的分心。   他握持着长枪,站在军阵中,和同样头裹着黄巾,骨瘦如柴的袍泽们肩靠着肩,一同奋战之时,根本就没有想过,去做什么乱世的枭雄,割据一方的霸主。   那些离许安太过于遥远,他竭尽全力,连活下去几乎都无法做到。   人的生命真的无比的脆弱,一柄三尺长的短刀,便可以轻易的剥夺一个人性命。   许安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尸山血海的战场中活下来的。   真是残酷啊。   以前许安坐在书桌前,捧着《三国演义》看着那段历史,看着那些豪气干云,令人热血沸腾,神向往之的故事,却从来没有注意过历史书中那些挣扎着求生的小人物。   中平二年(185年),冀州发生瘟疫,死去了无数的民众。   却只换来了《资治通鉴》中短短的一小段话。   孝灵皇帝中中平二年。   春,正月,大疫。   许安摸着怀中的《太平经》微微有些失神。   今天和刘辟的交谈,让他再度想起了过往。   他和张梁虽然为师徒只有短短旬月之间,却是也明白了张梁的为人,了解了张梁心中那个黄天之世。   “汉将皇甫嵩整合军力再度围攻广宗,连胜七阵,然后夜袭广宗,阵斩人公将军张梁,擒杀黄巾军三万余人,五万余人赴河而亡。”   五万人赴河而亡,历史上这些黄巾军并没有人投降,而是将身躯投入了滚滚流逝的大河之中。   许安拉开了房门,庭院内站立着十数名亲卫甲士,他们皆是警惕的看着四周,防备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   就算许安身在的房屋外,还有着数百名黄天使者和亲卫甲士,但这些庭院中亲卫甲士,依旧没有半点的放松。   “参见大贤良师!”   一众亲卫甲士见到许安,几乎是同一时间,尽皆低头向着许安行礼。   他们从心里敬仰着许安,他们对太平道也是无比的虔诚,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随时为许安献出性命。   许安抬起头,仰望着天空的明月,目光慢慢的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必须向前,不管前方的道路有多少的荆棘,但他必须向前。   他不能倒下,不管身上的负担有多么的沉重。   他绝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第二百五十章 统筹   在庭院站了一会,吹了一下凉风,让许安的脑海也清醒了不少。   许安偏头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站在门旁的一名亲卫甲士回答道:“回大贤良师,现在已经是三更天(12点)了。”   府衙内有专门负责报更,计时的人,就在此前不久,报更的人才从许安所在的地方走过,只是当时许安太过于专注,所以没有听到。   “原来已经是夜半了。”   许安笑了一声,难怪他之前感觉昏昏沉沉的厉害,早该到了往常睡觉的时候。   还记得原来上学的时候,很多时候玩手机到深夜三四点,都不觉得困乏,现在到了子时,却是感觉很晚了一般。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许安又和守在房门外的一众亲卫甲士交谈了一番后,才重新又坐回了房内。   现在许安坐拥定襄、雁门、太原、上党、河东五郡之地,虽说河东还有定襄两郡只是占了一半,不过河东郡和人口还有定襄郡的牧场倒是让许安实力又充实了一些。   侵攻河东郡,汾水之战、绛邑防御战,还有永安城北和匈奴人的鏖战一系列的战役。   也让许安麾下的黄巾军死伤了一万一千多人,其中死伤比例占据比较高的是属于郭泰的白波军,还有跟随张燕攻坚的部曲。   许安当初占据上党郡麾下军卒共计八万余人,侵攻河东郡前前后后共计出兵了近五万余军卒。   太行四陉,除了汉军最多的河内郡太行陉留有两部军卒外,其余三陉各只有一部军卒守卫,这就分去了一万四千余人。   于毒虽然葵城之战表现不佳,但是侵攻河东郡时许安让于毒领兵袭扰河内郡,于毒没有再辜负许安的期望,成功拖住了大量的汉军。   许安思虑过后,决定将整个太行山区域的防务都交给了于毒,黄龙、裴元绍两人也归为于毒节制。   太行山四陉的部曲被许安重新编为一军,名为太行军。   以宣威将军于毒为主官,以护军将军黄龙、鹰扬校尉裴元绍为副,共编五部,满编兵额定为一万七千人,不过现在太行军实际上只有一万四千余人。   上党郡内守军,八尺山有八千人,十三城中,几座大城和边城留下了三曲的军卒,其余皆是只有两曲。   但内地留守的部曲多是没有满编,但也有一万四千多名军卒,上党郡内地军卒和八尺山守军合计有二万二千人。   原来许安不在的时候,是交给了鹿台三家的家主李恒、王任、赵乐三人。   虽说鹿台三家算是太行山中最早跟随许安的班底,但许安还是留下刘辟,所以当时实际掌控着上党郡的其实是刘辟。   不过后面许安因为攻下了河东郡,召唤刘辟前来,现在上党郡中军政已经分离。   主管政事的是赵乐,赵乐跟随着阎忠学习了数年,虽说他之前不过只是一个数百人的小家族的家主,但现在也算是能独当一面了。   侵攻河东郡时,供应四万多黄巾军的后勤的安排计划中,出力最多的就是赵乐。   虽然赵乐性格略显怯弱,但赵乐对数字好像天生有种敏感,上党郡时,因为缺乏内政的文吏,许安开设了道堂。   道堂之中设道、经、义、医四院,后面许安又增设了一院专门教习算术,名为“数院”,凭借着以前的记忆,写了一份关于数学的教材。   赵乐对于数学这方面确实也有天赋,而且能举一反三,如今甚至是在长子城的道堂中兼任数科的主讲官。   李恒、王任两人也因为战功被许安晋升为了军中的校尉。   侵攻河东郡时,许安又从内地和八尺山抽调了不少的军卒过去,现在的上党郡内地的黄巾军军卒只有一万一千人。   而八尺山的剩下黄巾军军卒,也在许安的命令下,由李恒带领北上收取太原郡,现在直接被许安统属。   原来统属于郭泰的七部白波军,现有四部留守在王屋山的各处关隘。   郭泰带领着另外三部用于河东郡防备,和何曼统下的三千名步卒一并抵御蒲子城,上郡一线汉军。   河南郡南部防线,汾水北岸大营五千余名军卒,绛邑、翼城一线共有七千余人。   并州雁门郡,龚都又分去了一部两千余人的锐士。   郡内黄巾军控制的城镇也留下了不少部曲,所以现在黄巾军野战兵力,许安麾下直属的军卒约有一万四千多人,这是算上了八尺山方向赶来的援兵以后。   虽然许安麾下现在只有一万四千余人的野战兵力,但是这除了八尺山的六千援兵外,其余的军兵,基本上都是各军的精锐,战斗力也不容小觑。   黄巾军此次侵攻河南郡,减员了一万一千余人,但战果斐然,不仅按计划拿下了河东郡北部,还取下了并州的三郡之地,收降了八千多名汉军的降兵。   许安放下手中文吏统筹过的军中数据,黄巾军的军事暂且不停,财政一直以来都是靠着强夺统治地里世家豪强的钱财来维持。   虽然此前财政情况还算良好,盈余较多,但这次出征又耗费了大量的钱财,粮草、盔甲兵刃、征募民夫之类的都需要钱财。   而且雁门郡、定襄郡两处边郡存粮都不多,不久以后就需要黄巾军的援助。   所以原本查获上党郡内豪强士族的钱财,现在也有些不够了。   “果然维持如此庞大的军力,还是勉强了些。”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虽然这么说,但许安并不想裁军,甚至他还准备继续扩充军队。   现在黄巾军的财政,还能维持黄巾军如此庞大的军力半年多的时间。   上党郡也有好消息传来,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收取盈余的粮食,有一部分可以供养太行山的军卒,不需要消耗太多库粮。   黄巾军在上党郡,只收取了两种税,一种是农税,一种是商税。   对于一般的农民,黄巾军的农税只收取二成,而租借黄巾军此前从士族豪强手中夺取的土地耕种的农民,则是收取三成的税收。   商税则只是只针对城镇中的店铺,只收取一成的商税,不针对流动的摊贩,走夫贩卒不需要缴纳任何的税款。   现在许安手中也有很多在城镇中的店铺,这些都是上党郡那些豪强士族的,被鹰狼卫缉捕后,这些他们原本拥有的店铺也充了公。   后面被许安以比较低廉的价格出租了出去,也算是赚取了部分的钱财。   不过除去了上党郡很多士族豪强,坏的影响也有,上党郡的城镇确实萧条了不少,不过现在随着社会慢慢的稳定下来。   上党郡的大部分商人,也纷纷投靠黄巾军,所以上党郡的商业又慢慢的繁荣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骁骑营、陷阵营   一夜就这样在批写中过去了,许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   再睡醒时,太阳都已经爬上了杆头,已经是第二天的巳时两刻左右了(9点30分左右)。   听到许安睡醒起来的动静,等候在庭院内已久的徐大,很快便端着饭食和面帕,从庭院外走了进来。   “我睡了有多久?”   许安接过面帕,抹了一把脸问道。   徐大思索了一下,回道:“三个时辰多一点。”   “张季走了?”   许安向向门外询问道,之前替他送饭之类的事,基本上都是张季在做。   徐大笑道:“今日卯时的时候接到得鹰狼卫的调令,本来张季那小子是想和主公辞行的,但是看到主公在睡觉,就没有打扰了。”   许安将面帕放下,他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有些多愁善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眭固和黄三两个人死在了葵城外。   那个曾经被五花大绑在他面前,郑重的说想要活命的山贼黄三,在归附后拼命的向上攀爬,一路升任为军司马,最后却死在了葵城城外。   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   许安和眭固虽然只有短短几面,但眭固确实着实让许安印象深刻,赤石岭首战,他立下了军令状,冲锋在最前,而后更是每战必先。   许安止住了混乱的思绪,问道:“调集并州骑兵的调令发出去了没有。”   徐大很快回道:“昨天晚间亥时的时候,已经派信使送往雁门、定襄两郡了。”   许安点了点头,既然调令已经发了出去,那么营建营垒的工作也要做了。   并州并没有太过缺乏战马,那些当地的豪强家中,还是有着不少的战马,军马也并不是十分稀缺,真正稀缺的反而是武备,弓弩、甲胄、箭矢这些。   许安计划组建一支四千人的骑兵队伍,全营由三千人左右的汉骑,和一千多名黄巾军的骑兵组成。   原来汉军的骑兵占比许安没有办法去控制,因为黄巾军中骑术尚可的骑士,基本上都再汾水之战、葵城之战,还有之前进攻南匈奴的时候消耗了很多。   现在许安麾下能找出的一千名黄巾军骑兵,还是填入了各个部曲中的斥候中。   “四千人……”   许安轻轻的敲了敲案桌,脑海中思索了这支骑兵新骑兵部曲的军制问题。   骑兵的主将的人选,其实只有吕布一人可选。   徐晃虽有勇略,虽然常带领骑兵冲阵,但论起如何运用骑兵来说,他的经验肯定逊色于吕布。   而且徐晃现在已经被许安调回了河东,现在整个河东郡的防务都被许安交付给了徐晃,张燕、何曼、郭泰等人皆是受徐晃节制。   在樊城之战中,就是徐晃率军击退关羽,又紧随关羽展开追杀,并趁机连破关羽十重围堑,彻底解除了樊城之围。又因为治军严整而被曹操称赞“有周亚夫之风”。   历史上徐晃不仅是一名战将,而且还是一名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将,而许安麾下正缺少这样的将才。   虽说现在的徐晃并没有那么多战阵经验,但徐晃仍然显露出了远胜于旁人能力。   河东郡的防务和并州一样是重中之重,南线虽然击退了汉军的进攻,但现在只有张燕,许安还是有些担忧。   “成廉、魏越、宋宪、魏续……”   许安念着这些熟悉的名字,这些人都是以骁勇的骑将出现在历史上的。   有吕布作为主官,有了这些骁勇的骑将,或许自己组建的这支骑兵部曲,将来也会如同历史上的“并州突骑”“西凉铁骑”“虎豹骑”一般有着赫赫的威名。   “骁将、骁旗……”   许安眼前微亮,笑言道。   “我给吕布的封号就是骁骑将军,我有意让吕布当主官,不如这支也就叫做骁骑营吧。”   “骁骑营?”   徐大重复了几遍,也是笑着附和道:“这名字倒是不错。”   “那就这样先定下来了。”   定下名称,许安心情有些不错,不过只是定下名称还不够,他还要思考一下到底安排哪些人进入骁骑营为将。   跟随着吕布一起归附的将领一共有八人,分别是高顺、成廉、魏越、宋宪、魏续、候成、郝萌、曹性。   四千名骑兵可以编军候八人,副将两人,虽说编制足够,但许安肯定不能全部选用跟随着吕布一并归附的这八人。   虽然现在吕布还算忠心,而且对许安也非常尊崇,家眷如今也被送到了上党郡腹地的长子城,但许安依然对其有着一定的防备。   沉吟了片刻,许安也做出了决定,以吕布为骁骑营主官,周仓为副。   将成廉、魏越、郝萌、曹性、四人编入骁骑营中,剩下的一名副将则让吕布自己从这四人人挑选。   其余三人暂时编做军候,另外五名军候,暂时先从黄巾军骑兵之中再挑选出来。   “宋宪、魏续、高顺……”   魏续和吕布有姻亲的关系,不将他和吕布放在同一部队,也算是手中再多一些筹码。   当念到“高顺”这个名字的时候,许安也想起了历史上那支可谓是在三国迷中声名卓著的军队——陷阵营。   “所将七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   许安记得,当初攻击吕布的部曲时,以黄天使者的战力,却没能短时间解决战斗,还让高顺他们坚持到了吕布回防。   而击溃其余的上郡的郡兵,却基本上没有花费黄巾军多少的时间。   战事过后,许安也问过吕布部曲的训练,吕布如实向许安言说了他麾下的部曲基本都是高顺负责训练。   如此看来,高顺应该是很早就会战阵和军卒训练之法,只是不知道是从何处学来。   现在黄巾军占领河东郡、并州的腹地、还有上党郡,工匠倒是并不缺乏,而且现在许安治下也有不少可以挖掘的铁矿。   片刻之后,许安做出了决定,对着跪坐在一旁的徐大言道:“徐大,召高顺来晋阳府衙一趟。”   许安准备同时组建骁骑营和陷阵营两只军队。   兵贵精,而不贵多。   庞大的军力带给许安的还有财政上巨大的压力。 第二百五十二章 春风得意   当委任的帛书被高顺递送到吕布手中时,吕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廉、魏越等人也是拥挤着站在吕布的身后,争抢着位置想要看清帛书上的文字。   “奉先居然成了骁骑营的统领,哈哈哈哈哈。”   最终还是魏越技高一筹,成功挤到了众人身前,也看清了帛书上最前面的文字,当即大声的笑道。   “骁骑营?”宋宪从另一旁弹出头来,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成廉颇为激动的言道:“你看帛书,上面有写,军中要召集四千名骑兵组建为骁骑营,首任骁骑营的统领,就是奉先!”   成廉比了一个四的手势,大声道:“四千人啊!!!”   “想我们在上郡时,整个长城一线所有防备的军卒,也不过才有三千多人,现在我们却可以统领四千人,比整个上郡的郡兵还要多,而且这四千人还全是骑兵!”   “那我们了?有奉先的任职,应该还有我们的任职啊。”   魏越按着宋宪的肩膀,伸出头看向吕布手中的帛书。   “魏越,你这么想看?好像你认识字一般。”宋宪被魏越一按,身躯低下了几分,见到魏越那急不可耐的表情,不由的打趣道。   “哈哈哈哈——”   众人听到宋宪打趣,陡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倒是让魏越满脸的尴尬。   “好了,别闹了。”   吕布展开了手中的帛书,笑着出言制止道。   “你们的委任的都有,都回位置上坐好,现在个个都是当校尉的人了,怎么还和当初的小兵一样。”   其实也不怪帐内的众人这么激动,他们之前和吕布一起从军时,吕布是军候,高顺是军假候,其余几人,都不过只是屯长,曹性和候成两人甚至都只是队率。   统领的兵员也没有满编,吕布下辖的曲,只有四百人出头,克扣粮饷、武备的事更是习以为常,那些世家子弟轻而易举便可登顶高位,脏活累活却全部交给他们这些平民出身的小卒来处理。   纵使在他们凭借着军功升任了军官,但依旧是被那些贵族那些豪强所轻视,毫无尊严可言,拼死搏杀换来的军功,上官只要寥寥数言即刻剥夺。   采桑津遭遇伏击后,他们被许安招降加入黄巾军后,骤升高位,跟随在许安的左右,也享受到了山呼海啸,前呼后拥的待遇,更是收获了无数军卒的尊敬。   成廉、魏越等人至今都还记得,汾水之战后,吕布领着他们一干骑兵回营之时,收到的多么热烈的欢迎。   入睡之时,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都久久的萦绕在他们的耳旁。   “同道”,两个沉甸甸的字,那一天被他们深深的铭刻在了心中。   但是虽然吕布获封骁骑将军,他们也获封了校尉,不过并没有统兵之权,这倒是让成廉他们颇为难受,所以今日委任书一来,倒是让成廉等人尽皆兴奋了起来。   吕布看着帛书言道:“主……明公给了我三名军候任职权,还有一名副将的任职权,成廉、魏越、郝萌、曹性你们四人跟我进入骁骑营。”   “骁骑营共设副将两名,还有一名副将,明公已经委任了虎翼校尉周仓。”   吕布本来想说主公,但他想起了前几日许安的言语。   许安当时说主公一词,在那些世家豪强之中,那些仆从对于主人也是如此称呼,所以禁止了这个词,军中称呼他皆改为“明公”。   只是虽然许安如此说了,但众人之前叫顺口了,一时半会倒是有些难改。   “周仓?”魏越双手抱胸,言道,“就是那个平日里跟随在明公身旁,善使长刀,黑面虬髯的战将?”   吕布点头道:“正是。”   成廉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道:“之前我和他比试过,步战我们两人没有分出胜负,骑战我却是不敌,只在他手下撑了不到二十余回,便被其一刀斩中。”   成廉摸了摸右耳,那是之前周仓所用木刀斩击过的地方,而且宋宪可以明显感觉到周仓是收了力道,自己当时只觉得脑袋威震,并没有什么大碍。   魏越沉吟了片刻,接着言道:“这人倒是武勇了的,既然能胜过成廉,想来作为副将勇武也足够,而且好像这周仓之前也是地公将军张宝麾下的首席战将,论起资历倒是比我们要老不少。”   “没有我们几人的名字吗?”   宋宪有些疑惑,他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此时却是有些心急。   魏续、候成、郝萌三人也是颇有些百爪挠心的感觉,皆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吕布。   吕布被看的心中一阵发毛,赶紧继续接着道:“除了骁骑营外,明公还新编设了一营,名为陷阵营,定额一千,披坚持锐,配以重甲。”   “陷阵营设都尉一人,副都尉一人,军候两人,高顺任都尉,副都尉白饶,此人好像是宣威将军于毒的部将,候成任军候,另一名军候叫做左校,这人我倒是没有什么印象。”   “至于郝萌、魏续你们两人,明公整编了八尺山的军卒,现在划了一部的军兵,交给你们二人统领,和我们一样,都是直属于明公麾下,魏续任军司马一职,郝萌任军假司马。”   吕布收起帛书,众人对任命没有任何的异议,他们此前不过一屯的屯长、一队的队率,现在却是借助着吕布骤然登上了曾经遥不可及的高位。   就算只是多数只是军候,但那可是新编练的精锐部队的军候,其中的含金量他们自然能分得清。   吕布此时满面春风,看着喜气洋洋的众人,继续言道:“成廉最早跟随在我的身旁,也曾经在战阵之中救过我吕奉先的性命,至于勇武,诸位应该也是心中有数,皆是看在了眼里。”   吕布拿起帛书,站起身来,郑重的言道:“骁骑营副将一职,我决定让成廉来担任,诸位可有异意?”   众人见吕布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言说,也是一并起身,恭敬的向着吕布躬身行礼道。   “但凭将军做主!”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使者   蒲子城上,县令陈慎忧心仲仲的看着城外沸反盈天的营寨。   这几日城外的西河郡的郡兵又发生了数起骚动,那些西河郡的将官也是一日比一日急切。   终于在今日的卯时,西河郡郡兵的几名统领走入了县衙,向陈慎辞行。   西河郡的郡兵正在拔营,他们离开蒲子城,向北开赴,向着西河郡前进。   他们的家眷,他们的族人,都在西河郡中,而现在西河郡已经沦为匈奴人之手,他们能在蒲子城坚持两个月只是发生了一些骚动,还没有兵变,甚至都能算是一个奇迹。   现在已是七月了,自从西河郡在五月就被攻陷,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   并州刺史张懿兵败自刎,黄巾军大贤良师许安领兵北上一举夺取了太原郡,雁门郡、定襄郡皆降。   短短的两月之间,并州三郡已经易手,改旗易帜,所有的军卒皆是降伏,整个北地,只有蒲子城一处,还飘扬着汉军的红旗。   而两个月的时间,也让这些西河郡郡兵最后一丝的耐心,也快要被消磨掉了。   他们知道匈奴人势大,知道他们缺少骑兵,知道前狼后虎,匈奴人、黄巾军任何一股势力都能灭了他们,但他们还是想要回家,回到西河郡的那片他们家人所生活着的地方。   没有人是傻子,蒲子城已经是一座孤城,南有黄巾,北有匈奴,外无强援,内无粮草,待在蒲子城就是死路一条,无论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防御,都逃不过灭亡的结果。   结果已经注定,只有死亡一条道路可选,那为什么不死在自己的故乡,奋战至死。   所以这些西河郡的郡兵下定决心后,在都尉张朗的带领下选择离开蒲子城,就算死,他们要死在自己的故乡。   然后在临死前带着尽可能多的匈奴人一起步入黄泉,这样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西河郡的郡兵久在边郡,自然知道匈奴人的秉性,他们没有抱丝毫的侥幸心理,他们知道,自己在西河郡的家眷和族人,多半已是凶多吉少。   匈奴人就如同蝗虫一样,他们攻陷的城池,罕有人能活下来,而那些活下来的人也不过是作为最为卑贱的奴隶存在,生不如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陈慎看着正在拔营的西河郡兵,长叹了一声。   蒲子城中的余粮还能维持城中三个月的用度,陈慎也交付了一些给西河郡的郡兵。   陈慎知道这些郡兵能坚持如此久的军令,已经是十分不易了。   “只是……”   陈慎看向南方,那里是黄巾军营垒的位置,成千上万的“蛾贼”就隐匿在深山之中。   陈慎知道,现在肯定有黄巾军的斥候正在密林之中,监视着蒲子城的一举一动,西河郡兵拔营的消息肯定瞒不过这些黄巾军。   很快汹涌的黄潮将会再度席卷至蒲子城的城下,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的援兵来帮助蒲子城了。   蒲子城的陷落已成为了必然。   陈慎已经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出城池,隐匿在一处聚落的农户家,若是黄巾军真如传言中那般,军纪并不败坏,罕有烧杀抢掠的举措,自己还有子嗣可以活命。   这也算是了却了陈慎最后一点后顾之忧,陈慎死死的按着垛口上的青砖,明日或许就是他殉国之时。   这时一阵噪杂的声音出现在了陈慎的耳旁,随后声响越来越大,甚至压过了原来西河郡郡兵拔营的喧嚣声。   陈慎转身看向东面,那是西河郡郡兵的其中一处驻地,声响正是从那面传来的。   入眼是一片土黄之色,陈慎心中一紧,东面的密林之中,陡然闪出大量头裹着黄巾的黄巾军军卒。   旗帜密密麻麻,好似在密林的外面镶上了一层金边一般。   正在拔营的西河郡郡兵营地,此时也响起了号鼓之声,虽然杂乱,但西河郡的郡兵还是在将校的呵斥下开始集结。   他们毕竟是边郡的郡兵,战力和军事上的素养不是寻常的内地郡兵可比,临阵反应也快上了很多。   而且若不是西河郡的郡兵现在正是处于低沉之时,准备北上迎击匈奴,所以收回了警戒的斥候,不然黄巾军根本连外围都无法到达。   就在陈慎思索间,黄巾军的军阵中,突然走出一小队黄巾军骑兵,持着长条形的黄旗,缓缓而来。   密林外的黄巾军并没有进攻西河郡的营垒,这一小队骑兵就这样走到了西河郡的营寨外围。   然后紧接着,只过了一会的功夫,让陈慎更为惊诧的一幕便出现了,西河郡郡兵的营垒竟然打开了营门,将黄巾军的骑兵放了进去。   然后西河郡的郡兵和黄巾军就这样诡异的对峙了起来。   陈慎面色凝重,西河郡和黄巾军绝不可能提早就勾结了起来,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不然今天那些西河郡的将校入城时,轻而易举便可以斩杀他。   其余密谋夺城的方法更是数不胜数,不至于会在他的眼皮底下勾结黄巾军。   陈慎眉头微皱,他感觉进入西河郡营垒的这支黄巾军骑兵,多半应该是‘蛾贼’派来沟通的使者,刚刚赶赴到这里,但是没有预料到西河郡正准备拔营向北行军。   此时陈慎心中的猜测,和事情的真相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这确实黄巾军派来的使者,许安听从了阎忠的建议,从太平道的符祝中甄选了几名能言善辩者选作使者,前往蒲子城,看看是否能劝降。   田仲之前有过担任使者,沟通王屋黄巾军的经验,所以也被举荐了上去,并且选中了。   然后等安排妥当后,田仲一行人便向着蒲子城进发,只是当他们抵达了蒲子城外时,便看到了西河郡汉军正准备撤离的情况。   所以才有了之前蒲子城外,这让陈慎感到诡异、疑惑的一幕。   ……   相比于于营垒外,西河郡郡兵和黄巾军安静的对峙。   西河郡的大帐中,西河郡的将校此时正分成双方阵营,正激烈的争辩着。 第二百五十四章 蒲子城   “我等皆是汉军的将校,吃穿用度皆为汉禄,岂能委身事贼!”   “我早就说过,不要让‘蛾贼’的人进入军营!”   一名汉军的中年将领满脸的怒色,拍案而起,在帐中怒声呵斥道。   另一名和他坐在一起的黄脸的军候亦是冷声道:“汉贼不两立,诸位莫非忘了葵城外的‘京观’?”   “我等现在丢下刀兵,乃是取死之道!黄巾军只不过想趁我等之危,让我们束手就擒罢,获取我们武备。”   就在这些反对的汉军将校对面,还站着数名持着相反意见的将校。   一名长髯的汉军军候,眼中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言道。   “那等到我们离开营垒,在行军的路途之上伏击,难道不好吗?何必现在就急匆匆的赶来?”   “太原、雁门、定襄皆没有遭到匈奴人的劫掠,靠的是黄巾军击退了匈奴人,不是靠你满口的胡言!”   那黄脸的汉军军候闭口无言,眼眸中陡然闪过一丝怒意。   长髯军候见他们没有言语,于是继续说道:“现在黄巾军已经在太原郡和西河郡的交界处,陈列了上万名军兵,准备收取西河郡,我等北上还愿意接济我们粮草。”   长髯军候叹息道:“蒲子城已是孤城,我等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条条皆是取死之路,家中亲眷皆是生死不知,国仇家恨,现在就有一条可以报仇雪恨的路可走,为何不走……”   “气节?名声?我张器现在统统都不在乎!”   张器面红耳赤,眼眸之中也尽是血色:“我父母亲友俱在离石城中……匈奴人是什么秉性,难道诸位不清楚吗?我恨不能生啖其肉。”   帐中众人也因为张器的一番话,尽皆默然,停止了争吵。   田仲手持着九节杖,注意着帐中众人的神情,随着争吵的停止,他的目光也转向坐在上首,那名一直没有言语的汉军都尉李德。   “咳。”   田仲轻咳了一声,将帐内一众汉军将校的目光尽皆吸引了过去。   “这印信,乃并州刺史张懿张使君亲手所书,都尉身为一军之首,应当认得并州刺史的笔迹吧?”   李德猛然抬头,盯视着站在帐中面无惧色的田仲。   田仲从怀中取出竹简,双手抱拳言道:“匈奴人先破西河郡,一路疾行困张懿于永安城北,是我太平道的大贤良师亲提大军前去救援,这才击退了匈奴人。”   “此间之事,李都尉查看竹简便知真伪。”   “当日发生的一切,令弟李恩,是太原郡的军候对吧,当时张使君自刎时,令弟就在旁侧,事情详情都在书信之中,我这还有一份竹简,是令弟给你的书信。”   田仲缓步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两份竹简都放在了那汉军都尉的案桌之前。   李德面色微变,他的胞弟确实在张懿麾下任职军候,不过自从并州失陷后,便再无半分的消息的传来。   “李都尉自然也曾得知,中平二年我军曾侵入并州太原郡腹地,攻占太原郡数城。”   李德点了点头,就是因为中平二年的黄巾军侵入并州,给并州敲响了警钟,所以又征募了不少的士卒,他们的粮饷和武备也得此变得充足了一些。   “那都尉定然也知道,我黄巾军攻入太原郡,秋毫无犯,沿路城乡聚落,并没有一处遭遇屠杀,劫掠。”   “李都尉也不需要担心雁门郡中的族人,我军已经接收雁门郡,如今援兵已抵达雁门关,匈奴人的侵攻,已经被我军击退。”   李德眉毛微皱,他虽然心中猜到雁门郡多半是被黄巾军取下可,但此时听到黄巾军的使者言说,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慌乱   毕竟他的族人,尽皆都在雁门郡中。   李德没有回答田仲,他拿起案桌上的竹简,慢慢的审视了起来。   他的脸上的表情也从严肃变成了惊讶,再演变成了悲伤。   张懿是李德的恩主,他是张懿一手提拔出来,一路历任屯长、军假侯、部都尉……   “并州失陷,皆在于我张懿一人……”   再抬头,李德已是泪流满面。   帐中一众汉军将校皆是神情讶然,但他们并没有出言询问,而是等待着李德做出决策,他们都相信这位一直领导着他们的都尉。   良久,李德放下了手中的竹简,众人皆是纷纷看向李德。   李德缓缓站起身来,环视着军帐众一众汉军将校,沙哑着喉咙,沉声言道:“我等北上进攻匈奴,想必诸位都清楚无比,不是迎战,不是进取,而是送死……”   “雁门、定襄、太原三郡已经尽入黄巾军之手,南面的大山里还有上万名黄巾军,蒲子城中的军粮只有三四个月的用度,我们的粮草也是只有旬月只用,已是死局。”   “然我等家中亲眷俱陷在了匈奴人之手,国仇家恨怎可不报,与其共赴黄泉,不如斩杀敌寇,以告我等家乡父老之亡魂!所有罪责,皆由我李德一人承担!”   “都尉……”   张器定定的看着李德,雾气升腾,他的眼前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帐中一众汉军将校相互看了一眼,皆是一起躬身下拜,齐声道:“愿随都尉,斩杀敌寇!”   田仲心中一松,终于迈过了最难的一关,之前他刚入营寨,将黄巾军的进取西河郡的计划,还有黄巾军的部署半真半假的说了出来。   其实南方郭泰根本没有上万大军,现阶段只能维持守势,黄巾军多是步卒,暂时也无法出击西河郡。   之前传信过来,骁骑营刚刚组建,若是想要野战驱逐匈奴,只怕是还需要磨合一段时间。   不过现阶段只要这些汉军愿意归降就好,这些旁支末节,等到事情已成定局,也不是什么问题。   而且他们的情况和境遇,确实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毕竟蒲子城的汉军只要粮食一尽,到时候不需要等黄巾军进攻,就先行崩溃了。   而西河郡的这些郡兵,北上孤立无援,又无粮草接济,等待的他们的只有两条死亡的道路,一条是战死,一条是饿死。 第二百五十五章 生食汉禄,死为汉臣   北风吹袭,蒲子城的城墙上,汉军红色的旌旗正在慢慢飘扬。   一面面红旗带领着汉军的军卒正顺着城墙的马道,涌上城头。   陈慎的心正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城外四千西河郡的郡兵已经叛降,而山中的黄巾军也正在集结,蒲子城只有两千多豪强的私兵和郡兵。   只凭借着蒲子城那并不高大的城墙,根本不可能抵挡住黄巾军的冲击。   就在田仲在劝降西河郡的郡兵时,陈慎就迅速下令紧闭城门,并且敲响了聚兵的战鼓,城中的军兵也全部进入了战备的状态,源源不断的军卒正从营垒赶往城墙。   陈慎坐立不安,在城墙上不停的渡步,他派了几名前去面见都尉李德的使者,现在却并没有半分的音讯传来,这也让陈慎的面色更为难堪了几分。   终于在城外西河郡的营垒之中,再度响起了一阵喧嚣的声响。   片刻之后,之前那队进入西河郡营垒的黄巾军骑兵再度走了出来,而这次,他们的周围又多了很多汉军的骑兵。   陈慎面色难堪,按抚着垛口的手微微用力,他看到了西河郡都尉李德的旗帜,赫然也在其中。   蒲子城的城防,李德在清楚不过了,所以当李德和那队黄巾军骑士快行到了蒲子城床弩的精准射程时,便停下了脚步。   田仲骑在马上观察着蒲子城的城防,蒲子城虽然建在平缓之处,但城防还算完备,虽然黄巾军现在收降了西河郡的郡兵,但强行攻破蒲子城想必还是会收到不小的折损。   李德招了招手,身旁的两名汉军骑士闻令,带着三名被捆绑着,放在马背上的军卒缓缓上前。   “劳烦李都尉了。”   田仲拱手道谢,跟着那两名汉军骑士一起向蒲子城城下走去。   陈慎看到了马背上三名被五花大绑捆住的人穿着,心中微凉,他已经认了出来。   这三人正是他之前派去面见李德的军卒,此时陈慎心中再无侥幸,他知道李德肯定是已经选择投靠黄巾军了。   城上并没有丝毫放箭的迹象,但两名持盾的汉军骑兵还是护卫在田仲的身旁。   田仲仰头看向城墙上,城墙上有一人身穿锦袍,站立在垛口之处,身旁两名汉军骑士是见过陈慎的,当下也跟田仲道明了那锦袍人的身份。   田仲打马上前,高声道:“久闻陈县令勤政爱民,在乡间聚落多有名望,为何今时却不肯爱惜百姓?”   陈慎讥讽道:“阁下果然巧言令色,怪不得能骗降李德。”   田仲没有恼怒,笑道:“田仲只是实话实说,陈县令偏激了。”   “城上城下说话太过于费劲,陈县令不请田某上城一叙?”   陈慎冷声道:“我放你们过来,只不过是想听听你这张油滑之嘴,能说出什么罢了,生食汉禄,死为汉臣,你还是别多费口舌了。”   “陈县令果然是品德高尚。”田仲赞叹了一声,“难怪聚落之中有人愿意以性命相护陈县令的幼子。”   陈慎心中一凛,面色大变。   他吩咐家中管事将幼子偷送出城,他确信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送到那农户家之后,也是吩咐仆从带着他的幼子,终日里待在地下,不曾露面让聚落中人瞧见。   怎么会被黄巾军发现!   “陈县令现在可愿意和田某一叙吗?”   陈慎面色铁青,紧紧的握着双拳,他想要喝令弓手放箭,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唉——”   陈慎长叹了一声,闭上了双目,下令道:“放下吊篮,拉他上来。”   ……   蒲子城外,田仲看到一个吊篮被放下,也是露出了笑容。   田仲登上吊篮后,城墙上的汉军军卒也开始用力,缓缓的将吊篮拉起。   吊篮临近城墙,田仲两手抓住垛口,跃入了城墙之上。   他虽然不是战兵,只是军中的符祝,但身体的素质却并不比等闲的黄巾军武卒差上多少。   田仲躬身行礼道:“太平道符长田仲,见过陈县令。”   陈慎面色阴沉,没有言语,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田仲,眼眸之中尽是怒意。   田仲言道:“陈县令幼子现在在我黄巾军中性命无忧,有人照顾,县令不必心忧。”   听到田仲言说,陈慎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有性命危险,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老来得子,膝下只有这一个子嗣,若是幼子身死,他的后继也再无旁人了。   “陈县令掌管一县之地,应该知道我太平道中设有鹰狼两卫,狼卫监察四方,鹰卫探查敌方,对于蒲子城这样的重要地点,自然也是设下了多人探查。”   田仲见陈慎面色稍缓,继续说道:“陈县令早就将幼子送出城中,看来已是心存了死志,知道蒲子城难以坚守,这才作此决策。”   陈慎背负着双手,不置可否。   田仲拱手言道:“西河郡都尉李德已经选择归附在黄天之下,城中部署、军力、粮草,我等也是俱已了解。”   “不出三月时间,蒲子城粮草用尽,再无援助,必定生乱,到时候陈县令除非能变出粮食,否则定然是无力回天。”   “晋阳、平阳、高都,这些坚城都抵挡不住我大军的进攻,难道陈县令以为这区区一两丈的城墙,能抵御住我黄巾军数万天兵?”   陈慎没有言语,田仲所说,他心中早已想过。   三个月的时间,凉州叛乱牵扯了汉军的主力、匈奴的叛乱使得并州的援兵断绝,蒲子城这座孤城如何能撑的下来。   他只是在强撑着,强撑着作为一个汉臣的骄傲。   生食汉禄,死为汉臣,这是陈慎的坚持。   田仲再度躬身,诚恳的言道:“陈公为官三载,蒲子城周遭百姓尽皆感念陈公恩德。”   “光和七年,我黄巾军多有恶名,但这些不过是朝廷污蔑,我等入主河东郡以来,陈公可曾听闻行过劫掠之事?”   “此前山中扰民的数人皆是收到了军中法律的惩罚,我等并非妖魔,只是朝廷苛政,天下大旱,然税赋益重,我等劳苦一生,没有等来朝廷的赈济,却是官府的鞭子。”   田仲叹息了一声,再度拜道。   “苛政猛于虎也,我听闻陈公体恤乡民,也曾多日行走于田间阡陌,想必陈公定然知道我等小民生活困苦至何等的境地……”   陈慎叹息了一声,他确实知道生活在最低层的小民,到底有多么的困苦。   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劳役不止,征募不休,他为官三载,却是已经不知见证了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田仲情真意切的劝说道:“结果已然注定,战乱一起,受苦的终究还是百姓,大势难为,陈公何必再造杀孽。”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还望陈公垂怜蒲子城上万百姓之性命。”   陈慎偏头看向城内,曾经繁华的蒲子城早因为战乱变得萧条无比,城中的百姓,现在每日是靠着些许的米粥来援助才勉强苟活下来。   蒲子城城中的局势越加的凌乱,原本的衙役相对于混乱的蒲子城已是远远不够其用,陈慎为了维持城中的治安,还抽调了一部分的军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陈慎闭上双目,念叨着田仲的言语。   “这是你说的话?”   田仲拱手向北言道:“田某虽然自认为口齿伶俐,但也绝说不出这样有深意的话,此言乃是大贤良师之言,田某引用罢了。”   “许安吗?”   陈慎睁开眼睛,有些感慨。   “能说出这番话,如此的心胸倒也有英主之风……”   ……   蒲子城的城门缓缓打开,城外陡然爆发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田仲亦是心潮澎湃,向着陈慎拜谢道:“多谢陈公今日保全了城中上万百姓的性命,田某以性命担保,必护陈公幼子周全。”   陈慎面目表情,还了一礼:“还希望能如田符长承诺一般,勿要侵扰民众,修民养息。”   “既然大军已准备入城,我想先回家中,安抚家中,应当可以吧?”   田仲笑道:“自无不可,我定当约束军兵,不做任何扰民之举。”   陈慎身旁的军卒早已被他支开,只有一名老仆还跟随着他。   下达了献城命令的陈慎彷佛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若不是老仆搀扶,田仲甚至都觉得可能陈慎都没有办法走下城墙。   田仲看着陈慎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了眼前,心中也舒了一口气。   城外,他的袍泽正在欢呼声中缓缓前行,向着蒲子城走来。   这座阻挡了他们半年之久的城池,终于归附在了黄天的战旗之下,黄天的势力再度得到了增强。   他们离那梦想之中的黄天之世又近了一步。   黄巾军开赴入城后,便迅速的接管了城中的防务。   田仲这时也从城墙之上走了下来,他找了一匹战马,询问了几名汉军的将校知道了陈慎家中的方位后,便骑乘着战马向着陈慎的家中走去。   田仲一路轻行,只一会便到了陈慎宅院的门外。   陈慎的宅院临近县衙,却是不大,也没有什么华丽装饰,甚至还有几处没有修缮的破损。   田仲翻身下马,想要敲门,却发现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上,宅院之中竟然还隐隐有哭声……   田仲心中一惊,莫非趁着混乱之时,城中有歹人闯入了陈慎的家中行凶!   田仲猛地拔出腰间环首刀,一脚踹开大门,冲入了宅院之中。   当田仲走入宅院后,眼前出现的一幕却是让田仲停下继续前行的脚步。   一名穿着蓝衣的女子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她的身旁是几名仆从打扮的人,也俱是泪流满面。   而在他们的前方,顺着敞开的木门看向屋内,却是挂在白绫上,早已气绝的陈慎。   大风吹来,徘徊宅院之中,在宅院内转动,发出呜呜的声响,彷佛呜咽一般。   田仲手中的环首刀掉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凉风吹动,卷起了一封信纸。   田仲上前数步,抓住了被风卷动的纸张。   展开信纸,上面只有短短的八个小字。   “生食汉禄,死为汉臣。” 第二百五十六章 值得   晋阳城、黄巾军的营垒之中。   六名身披着甲胄的军卒紧紧的跟随着一名戴着面甲,看不出面容的黄巾军战将身后。   不远,一支巡逻的黄巾军也发现了这略有些奇怪的组合。   领头的黄巾军什长右手按住腰间的环首刀,盯视着眼前的七人,冷声喝道。“站住!”   站在那黄巾军什长身后的十名普通军卒,迅速的结成了军阵,六名持长枪军卒立即放下了手中的长枪,而另外四名军卒也已经握住了环首刀的刀柄。   其中还有一人,好像是什中的伍长,他已经将木哨放在了口中,若是敌军,即刻吹哨示警。   六人配枪,四人配刀,这是许安下达的军令,军帐排布比较紧密,部分地方地形有时候较为复杂,长兵不容易施展,就需要配刀的军卒来进行短兵搏斗。   黄巾军什长拔出环首刀,喝问道:“非本部军士,可有通行令?!”   虽然眼前为首的那人,看起来是军中的高级军官,但是职责所在,他也必须要询问。   这七人打扮,明显不是他们本部的军兵,军规明令禁止各驻地的军士互相走动,平时没有战事时,军士们也只能曲内走动,而作战时只能在小队内走动。   不过冲突并没有爆发,就在黄巾军什长询问的时候,这些人已经拿出了盖着印章的通行证。   那黄巾军的什长检查完毕后,躬身行礼道:“抱歉拦住了各位同道,职责所在。”   他身后的一众黄巾军武卒也俱是收起了兵刃。   “说起来还是我的错,今日有要事所以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刚好赶上换防时间,所以可能没有传信的军兵没有通知到。”   那戴着面甲的黄巾军战将笑道。   “不过真不愧是武卒营的军士,反应如此迅速,沈某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那黄巾军的什长也笑了起来,奉承的话谁都爱听,他也不一样,更何况是夸赞他们整个武卒营,而且这人级别看起来颇高。   “在下是狼卫千户官沈安。”   那被盘问的黄巾军战将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红色的腰牌,展示给身前黄巾军什长看了一看,然后便收了回去。   黄巾军的什长立即也报上了姓名,回道:“黄巾军武卒营什长,陈伍。”   沈安继续言道“我今日是奉了上官的命令,来武卒营驻地查问一些事情。”   “莫非是有我们的武卒营的人在外扰民?”   陈伍面色微变,侵攻河东郡的时候,武卒营中确实有数人扰民被发现,后面也是鹰狼卫的缇骑前来拿人的。   所以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这个。   “这倒不是。”沈安笑道。“只是普通的巡视一遍,检查一下军中武备之类的情况。”   “我记得之前上报,说是武卒营好像很多盔甲都有破损,需要维修是吧?”   “没错。”   陈伍回答道:“上次大战后,确实有很多要更换的武器,还有盔甲。”   “我们什中原有十套铁甲,现在还有六套可以用,还有就是弩机,损坏也比较多。”   沈安点头言道:“清楚了,我回署衙后一定立即向上官禀报,调派工匠过来维修”   “多谢同道。”陈伍笑道,“沈千户是鹰狼卫的千户官,我也想向沈千户打听个事,不知道可以吗。”   沈安有些疑惑,但还是说道:“当然可以。”   “我们之前的队率叫做赵绩,前些日子被调到了鹰狼卫中,好像去了什么绛邑城,当百户官。”   沈安笑着说道:“你们是想问赵绩的情况如何吧。”   “赵百户可能马上就要当赵千户了,之前他在绛邑城,抓到了汉军的细作,我们才有了防备,不然只怕是要吃大亏了。”   “保不准,等赵百户升任了千户,会将你们调到我鹰狼卫来。”   陈伍咧开嘴笑了起来,却是拒绝道:“去鹰狼卫就算了,听说能调去鹰狼卫的人,都是各军的斥候,还有会骑术,会一两门手艺的人,我们什么都不会,还是算了,别拖了队率的后腿。”   沈安停顿了一会,继续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加入了黄巾军的?”   “中平二年。”陈伍思索了一下,“具体的时日就记不清了,只记得入道的时候是中平二年的七月十七。”   “中平二年……”   沈安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感慨道。   “算上时间,到如今也有两年的时间了,这两年,我们好像一直在打仗,一直在走,一直在往前,没有停下过。”   陈伍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但隔着面甲,他也看不清沈安的面容。   “石脆山、赤石岭、晋阳、葵城……”   沈安笑道:“原来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   陈伍轻轻摇了摇头,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去除掉,说道:“我们符祝说,我们这次可以休息半个月的时间,等到新建的骁骑营整合的差不多了,我们就要继续出发,把西河郡也拿下,然后……”   沈安看着眼前带着笑意的陈伍,问道:“一直都在征战,几乎没有停止过,你们应该很累吧?”   陈伍停下了言语,目光看向身旁的袍泽,并没有正面回答沈安所说的话。   “符祝说过,现在四面都是强敌,朝廷的官兵就在旁侧拿着刀兵盯着我们,只要我们战败了,只要我们退缩了,他们就会像山中的豺狼一般,冲过来,把我们撕成碎片。”   “我相信符祝的话,我相信大贤良师的话。”   “而且。”陈伍笑了笑,“累总比死好,总比以前每天躲在深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豺狼虎豹,会被那些官吏贼匪给杀死要好。”   “虽然在军中,也需要上阵搏杀,也会死,但是并不是一样。”   沈安静静的站在陈伍的面前,认真的倾听着陈伍的言语。   陈伍握紧了拳头,言道:“我有妻子,家人,曾经在太行山中时,饥荒的时候,我的女儿就饿死在我的怀中,光和七年,太行山中贼匪横行,贼匪杀死了我的兄长时,我就在草地里面趴伏着。”   “符祝说过,只要我们愿意为黄天而战,大贤良师就一定会接引黄天降临人间,建立黄天之世,到时候再也不会有人要担惊受怕,也不再会有人要忍饥挨饿,也不会再有那么多的盗匪。”   陈伍看着沈安郑重的说道:“现在我的妻子,我的父母生活在上党郡,有田地可以耕种,还有房舍可以居住,再也不需要担心匪盗,这一切就值得了。”   “我明白了。”   沈安微微躬身,郑重其事地向陈伍行了一礼。 第二百五十七章 兼并   太原郡、晋阳城府衙。   许安在竹简上书写着军校所要使用的教材。   黄巾军中的军官素质多是比不过汉军,除了武卒营、锐士营这样精锐的部曲外,其余的军队中中上级军官,能力尽皆都是堪忧。   黄巾军中实在过于缺乏统兵的将领,现在很多曲长级的将校其实都不合格。   道堂只是培养会读书写字、治病救人符祝的地方,这些符祝培养出来,多半是在各地充任文吏。   所以许安想要设立专门的军校,用来培训合格的军官。   不过计划还只是草创的阶段,要真正落实下来,只怕是要等到并州安定下来,才能将其落于现实。   许安现在书写的正是行军、扎营时的注意事项。   针对高级军官、中级军官各有不同,本来许安还想针对下级军官也写出条令章程来,但想想还是做罢,现在在他的麾下,下级军官的数量确实有些过于庞大了。   若是建立军校将这些下级军官招募入内,不说调遣麻烦,更是要耗费大量的钱粮。   不如直接教授那些中上级军官,然后让他们返回之后,自行训练下级军官。   道堂、军校、民政真是百废待兴。   许安虽然学习过历史,知道历史上一些良政,但是也不能照本宣科,直接搬来。   要知道,有些良政若是不结合实际就贸然实行,甚至反而会演变成苛政。   此时已是深夜,许安写完最后一条注意事项,便放下了毛笔。   白日陈伍的话被他深深的记在了脑海之中,之前在黄巾军营垒那带着面甲的沈安,其实就是许安。   自中平元年低,许安带着刘辟、龚都一行人遁入太行山后,再到如今中平四年七月,已经有近四年的时间了。   而在这四年中,征战几乎没有停止过多久,大大小小的战事,一直都存在着。   许安知道这样高强度的战事,还有葵城、河东郡之战带来的大量的伤亡,会影响麾下军兵们的心理。   虽然胜多败少,他们从侵攻上党郡以来,得益于汉帝国形式严峻,他们一路上可谓是高歌猛进,节节胜利。   狼卫属下的符祝也禀报士兵的士气并没有太过衰退,但许安还是不太放心,所以在白天的时候,在鹰狼卫的署衙查看了一番文书后,便带着几名鹰狼卫前往城外的营垒亲自查探。   也就是那里,遇到了陈伍。   后面许安也遇到了各个不同的军卒,军中士兵的情绪各有不同,有低沉的,有高昂,有悲伤,但无一例外,他的士兵一直都相信着他。   不过也确实,连番的征战确实让士兵之间悲伤和低沉的情绪越来越多了,而且开始蔓延了开来。   虽然现在还不明显,但是许安也看到了危险的苗头。   而且陈伍所说的话,也更让许安明白了一般的小民对于田地,还有家人有多么的看重。   汉朝以孝治天下,并不是仅仅影响着达官贵人,影响着选官仕官,举孝廉,也同时影响普通的升斗小民。   而且还有一点,也是让许安警醒的一点。   就算太平道能收拢人心,但这些太过理想,太过虚妄的愿望,并不能一直维持人心。   除了少部分类似黄天使者之类那样虔诚的终究还是少数,当死亡的危险暂时退去时,当能吃饱喝足时,更多想法便涌了出来。   也幸好许安曾经也考虑到了这类的事情可能会发生,所以一直在军中宣讲汉军的威胁,还有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   让大部分的军卒都保持着一个想法,虽然现在已经占据了大量的地盘,但还没有获取胜利,若是他们抛弃黄天,不再为黄天而战,便可能再度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再度回到曾经被欺压剥削的时候。   现在虽然要和汉军作战,但是起码能填饱肚子,有一条活路,能够不受欺压剥削,不被当城猪狗一般对待,但这毕竟也不是长久之际。   “咚,咚,咚。”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一名身穿紫狼服的鹰狼卫走了进来。   这人正是鹰狼卫主管狼卫的镇抚使魏律。   魏律缓步走近许安,将怀中的竹简放在了许安右侧一处案桌上。   “明公,河东豪强的情报已经收拢完毕,都在竹简之上,除绛邑吕家外,还有查出三家勾结汉军,现已经被我狼卫连根拔起,其所有店铺、田土,财货已尽被查封。”   许安心念一动,偏头向着魏律询问道:“河东郡豪强的田土一共有多少,有没有清查过?”   魏律思索了片刻,回答道:“这个暂时没有清查过,但是我军现在控制的地方,豪强所占土地,绝对超过了可耕种的土地一半以上,而且多是良田。”   “一半以上。”   许安轻声念到,都说王朝末年土地兼并严重,想不到河东郡这样富饶的地方,土地兼并也到了一半以上。   那么那些灾荒严重的地区,地主豪强更是可以以低价收购土地,甚至天高皇帝远,强取豪夺,亦无人知,土地兼并又会恐怖到何种程度。   那些豪强、富商,声势显赫,馆舍布于州郡,田亩连于方国,拥有成千上万的奴婢和徒附。   大量的小民却是挣扎在死亡的边缘,稍有灾荒便会倾家荡产,流离沟壑,嫁妻卖子实属平常。   最后多数都会沦为豪强地主的依附农民,他们除了交纳高额地租和服徭役外,人身的自由也收到豪强地主的支配。   徐州糜家,便是东汉末年较为出名的豪商,三国志中记载:麋竺字子仲,东海朐人也。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钜亿。   《拾遗记》,虽没有正史可信,但也可以作为参考,在卷八也有记载:糜竺用陶朱计术,日益亿万之利,货拟王家,有宝库千间。   时三国交锋,军用万倍,乃输其宝物车服,以助先主:黄金一亿斤,锦绣毡罽积如丘垄,骏马万匹。及蜀破后,无复所有,饮恨而终。   如此种种足以见巨商、豪强之富。   只是一个糜家便有僮客万人,要知道并州整个西河郡中的民户也不过才两万多人。   甚至糜竺嫁妹给刘备之时,奴客便有二千人。   “并州地广人稀,河东郡沃野千里,良田万顷,却集中在了地主豪强的手中……”   房屋中的烛光在许安的眼眸之中不断的跳动着。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军功授田   推行的政策不能照本宣科,一定要符合实际的需求,而且要适合黄巾军,太平道。必须要万全的考虑,否则贸然实行,良政甚至反而会演变成苛政、恶政。   而现在许安想到了一个战国变法时期,就沿用下来的政策,盛于秦,延于汉,不过在后来,军功爵制度也慢慢已经名存实亡了。   而且正好符合现在黄巾军的发展需求——军功爵制。   军功爵制,起源战国变法时期,各国变法都有军功爵制。   而秦国则是推行军功爵制最彻底的国家。   秦的军功爵制主要包括两项内容:其一,“有军功者,各以率受上爵“。   凡立有军功者,不问出身门第、阶级和阶层,都可以享受爵禄。军功是接受爵禄赏赐的最必要条件。   其二,“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这是取消宗室贵族所享有的世袭特权,他们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仅凭血缘关系,即“属籍“,就可以获得高官厚禄和爵位封邑。   不过秦国的变法,有大量的人才储备,还有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持,现在的黄巾军比之当时的变法前的秦国孱弱的多。   秦国能为秦王所用的能官干吏何止千人,而现在的许安治下能读书写字的也不过寥寥。   大部分的城池甚至都还要保留原来汉廷的官吏,用鹰狼卫以监察,实行军管,这样才能维持下来。   变法、图谋、施政一切都要从实际中出发,而不能空想,治大国如烹小鲜。   虽然黄巾军并非什么大国,但也不能用猛药。   用了猛药,黄巾军甚至都可能会出现败亡的风险。   现在的黄巾军虽然连战连捷,一路高歌猛进,控制了五郡之地,拥兵十数万,但是实际上只有上党郡、太行两地勉强算作根据,其余的地方尚且不稳定。   而且许安还暂时能凭借个人的威望和太平道,来控制麾下势力的发展,如果以后黄巾军真能统一天下,变成了如今汉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到时候再想调转方向,恐怕要付出不知多少倍的努力。   所以许安现在只是像迈出一小步,爵位这些,俸禄这些,许安并不准备实行,只是先将军功和土地挂钩。   若是真发行俸禄,只怕是整个并州,也养不起许安麾下这十数万军队。   十数万军队每日人吃马嚼都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再发行俸禄,那许安真的是在自寻死路了。   而因为不和爵位、俸禄挂钩,因此许安也不能直接搬用秦朝的军功爵制度,必须要在其原有的基础上修改一些。   说起来,被许安改过的军功爵制,称之为军功授田制,反而更为贴切一些。   许安准备沿用的,秦朝军功爵制度,有两点。   其一:军队在攻城围邑时如能斩杀敌人八千以上,野战时如能斩杀敌人二千以上,就是全功,凡立全功的部队,就对全军进行赏赐。   普通军卒赏田十亩,什长二十亩,队率三十亩,屯长五十亩曲长以上赏百亩,军司马级别赏三百亩。   其二:赏罚并行,立功有赏,无功者罚,赏罚分明。   原本许安规定的军规:   临阵对敌,军士退却斩该军士,如果全什退却只斩什长一人,若什长不退战死而军士退,导致什长阵亡,斩全什军士,以此类推,上及一军主将。   若是主将、军司马等高级军官抛下部曲私自逃跑,斩杀其本人,亲卫队及其亲眷,实行连坐制。   原本只有惩罚,没有什么奖赏,当时唯一的奖赏是可以凭借杀敌升任军职。   当时许安规定的升任军职制度非常的简单。   战场之上斩杀两人,确认无误,并无虚报,可以升任什长。   共斩杀五人升任队率,斩杀十五人者升任屯长,斩杀三十人者即刻升任军候,斩杀百人,升任军司马,割左耳以计数,而且还需要周围军卒的肯定,比较严苛。   其中斩杀敌方军官之类,又是另外一种计算的办法。   黄巾军中有为数不少的中下级军官就是这样升任上来,至于凭借杀敌升任军司马的,暂时还没有。   不过现在黄巾军中,大部分的将校还是各部的主将,任命亲信,亲随。   还有就是最先跟随许安的三家子弟,和太行黄巾留下的班底,作为中下级军官。   许安也有意识的将这些凭借着战功升任上来的军官,全部调任到自己的麾下作为直属,这也是为什么许安麾下,现在直属的部曲战斗力如此强悍的原因之一。   见证了下曲阳、广宗的许安一直以来都比较遵信精兵的政策。   许安确实被皇甫嵩指挥的汉军所震惊了,孙坚带领的汉军锐士,曹操带领的洛阳骑兵,阎忠率领的三河骑士,都在许安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现在许安正好凭借设立的军功授田制度,再度完善一下这条军规。   秦国的军功制,是设定军队以伍为基本战斗单位。   据《商君书·境内》篇,一伍之中如有一人战死,其余四人即获罪;如有二、三人战死,其他人的罪名更重。   将功折罪的唯一方法是杀敌:一人战死,须杀敌一人。二人战死,须杀敌二人。所以秦军战士要想得到“斩一首爵一级“的奖赏,必须是在斩杀敌人的数量中扣除了己方死亡人数后,方能获得。   但是这并不适用于黄巾军中,当时秦军战斗力强悍,所以可以使用此法。   但许安麾下的黄巾军虽然获取了汉军在并州、河东郡的武备,但依旧不及汉军。   葵城之战之所以能战而胜之,主要是欺负河内郡当时征募了一些新兵,武备贫乏,将校指挥乏力。   当时许安整编军队完毕,集中了整个太行山中黄巾军的武备,押上了整个太行山精锐部队。   又有阎忠这个熟悉孙坚战法的谋士在,一开战先大大削弱了汉军的骑兵,然后又击杀了韩当、祖茂,挫伤了汉军的锐气。   最后凭借着巨大的伤亡,这才赢下了葵城之役。   但是现在的汉军收到了黄巾军的威胁,汉帝国这个臃肿的巨人,也开始行动了起来。   面对着凉州、并州的动乱,汉帝国战争的动力也被激发了一些。   汾水之战的时候,许安就注意到了汉军的披甲率明显提升了很多。   普通的汉军郡兵素质是要胜过普通黄巾军军卒的,所以如果直接沿用秦的军功爵规定,那么只怕是一战下来,不仅全都无功,反而尽皆有过,反而不利于军心。   所以许安现在暂时定下的是:   普通军卒斩敌一人,赏地十亩,斩杀敌方什长,赏地二十亩。   队率级五十亩,屯长级一百亩,军候级三百亩,军司马级一千亩。 第二百五十九章 开源节流   总算是完成了一件事了。   许安放下毛笔,不过敲定了军功授田制,还有一个问题,许安也需要解决。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鞭子一样,一直驱赶着黄巾军向前,一直征伐。   这个问题就是钱粮的问题。   许安要保证自己的麾下军力能够抵御汉军汉军围剿,还有进取的能力,那么势必就需要维持大量的军队,以保持对进剿汉军的优势。   但正因为如此,也使得黄巾军背上了巨大的财政压力。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许安取下了上党郡,又制定了攻取河东郡的方略。   不仅仅是为了日后好图谋并州,更是为了大量的人口,还有河东郡的千里沃野。   自古解决财政问题,几乎都是两点,一为开源,二为节流。   对于这两点,许安此前在上党郡定下攻略河东郡时,也已经有了谋划。   强敌环绕,群雄并起就在不久的将来,青豫的黄巾军起义迫在眉睫,许安必须要充实实力,拿下基业。   所以许安早早就定下了计划,而这也是他的老师张梁教导他的,行一步看十步,不能只注重眼前,眼光必须长远,做事必先筹谋。   开源节流。   首先是开源,河东、上党、并州三郡,适合耕种的土地众多,而能开垦的荒地也有。   所以许安准备做五点:   其一,颁布律令,鼓励开垦,开垦的荒地,全部归属开垦人,并且免税一年。   其二,收取豪强世家田地,租借给无地的农户,收取三成半的租税,缺少农具、稻种、耕牛可以找黄巾军租借。租借也要收取租金,一同算在租税之中。   其三,收取豪强世家财货,充当军资。   其四,繁育耕牛,牛政马政自古有之,保护耕牛的法律,无论是《秦律》还是《汉律》都有法可依。   而且不仅是秦汉两朝,中国古代几乎历代法律都严厉禁止任意宰杀耕牛。   如果要宰杀耕牛,必须要经过严苛的屠宰标准和审批手续,私屠乱宰耕牛乃是重罪。   这皆是因为中国自古以来作为农耕国家,“铁犁牛耕”必须保证有足够的耕牛以满足农业生产的需要。   增加耕牛的数量,又助于提高耕种的效率。   黄巾军现在根本不缺耕种的土地,反而是缺少人口,缺少可以耕地的农民。   其五,更新农具,提高耕种效率,灌溉效率。   许安虽然没有亲自种过田,但小时候他也曾在乡下的老家,见过耕种的工具,曲辕犁,水车,这些他都见过。   而且就在中学的历史上,也有记载可以增加耕种效率的工具,曲辕犁就是其中一种。   这些工具,他的脑海中都有印象。   开源完毕,然后便是节流。   节流,许安的第一想法便是裁军。   许安现在支给鹰狼卫的钱粮不过是悬赏要给与坐探的钱财,还有供应鹰狼卫日常用度。   而城镇中办事的文吏,基本上给与的俸禄,除了满足其温饱外,每个月也余下不了多少,所以支出也并不多,大头还是在于军队。   所以许安想到的便是裁军。   他如今需要供养这么多的军队,短期还能靠着抢掠豪强的财产才维持如此庞大的军力,但难道真学明末的流寇,流窜各地,抢掠四方,维持给养?   如果真做了这种烧杀抢掠的事,又和蛮夷有何分别,还说什么黄天之世。   本是同根生,皆为贫苦人,却要做杀戮同胞的举动,为五胡乱华作助力?   所以裁军之举势在必行。   不过裁军这事,只能循序渐进,所以许安先设了武卒营和锐士营,现在又增设了骁骑营,再设陷阵营。   现在许安的设想,是将麾下近十万军队削减至六万人,维持六万人的常备兵力。   然后剩下的军兵降为屯田兵,效仿历史上曹操所实行的军屯。   许安展开了魏律送来的卷宗,仔细的查看了起来。   上党郡中的那些不愿意臣服的豪强被黄巾军全部斩杀,河东郡想要反击的汉军被击退后,那些原本躲在坞堡之中的河东郡的豪强,除了少数的几家外,要么逃到了河东郡的南部,要么走出了坞堡选择了降伏。   这些卷宗上记载的那些豪强的行径,如果按照上党郡中鹰狼卫的标准,那么大部分河东郡的豪强,最多被罚没一些田地,钱财,不至于抄家。   许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魏律。”   听到许安的喊声,魏律立刻低下了头,应答道:“属下在。”   许安指着一旁的竹简,冷声言道:“不需要再理会卷宗和探查的情报,这些豪强世家获取巨资、眷养仆憧、藏兵于宅、兴建坞堡,哪家手中不是沾满了鲜血。”   许安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   “河东郡的道堂应该修建好了吧?”   魏律自然知道许安要问什么,当即回答道:“已经全部营建完毕,奉明公令,河东郡中一众豪强的嫡长子皆在平阳城道堂就学。”   “正好。”许安点了点头,吩咐道:“如今刘辟有要务在身,你为我掌管此事。”   “河东郡的豪强,妄图抗拒我天兵,居于坞堡负隅顽抗,直到汉军退却,才放下兵刃选择投降,也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许安拿出一枚精铁铸成,染成土黄色的虎符,放在了案桌上。“这虎符是我的凭证,你拿这枚虎符,可以在河东郡调集兵马,让其他的将领配合鹰狼卫行动。”   “河东郡豪强势力根深蒂固,你必须要有万全的准备,再行雷霆一击,否则河东郡只怕又要再度一段时间的动荡。”   魏律接过虎符,此事确实事关重大,坞堡易守难攻,围困和攻下往往需要数倍的兵力。   那些豪强胆大包天,私藏甲胄者比比皆是,魏律曾经也在上党郡中参加过围攻坞堡的战斗。   攻击坞堡局部的惨烈程度甚至不亚于高都城,那些豪强眷养的门客、还有家族中人,手中所持的兵刃,甚至比汉军还好。   也辛亏私藏甲胄乃是重罪,虽然这些豪强势力不小,但铁甲也只是偷偷摸摸打造了一些。   不然只怕是攻击坞堡,都要消耗黄巾军大量的兵力。   魏律郑重地应承道:“必不负明公所托。” 第二百六十章 绣衣使者   中平四年(187),距离光武皇帝刘秀横扫六合,并吞八荒,肃清寰宇,才过去了一百多年的时光。   洛阳的皇宫在白日总是显得威严而神圣,高高在上,富丽堂皇,让人不禁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一队又一队披坚持锐的汉军甲士,恪尽职守的巡视在皇宫的周围,护卫的皇宫的安全,保护着汉帝国的皇帝,保护着受命于天的汉家天子。   正是这些忠于汉室的汉家男儿才使得众多宵小之辈,不敢对皇宫起丝毫窥探之心。   但到了夜间,当整个神州大地进入黑暗之时,白日里皇宫的威严和神圣却演变成了一阵神秘和肃穆……还有一丝恐怖……   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在黑暗下的宫墙下、在寂静的皇宫里似乎有什么在昏暗的灯火下涌动,只有偶尔宿卫走过时,才会带起轻微的响动。   厚德殿中,灯火颇为昏暗,殿中数名老宦官静静站在殿下。   刘宏面色苍白,他刚刚喝下一碗热汤,流入喉中的热汤使得他的身体略微舒服了一些。   耀兵大典前,刘宏便已是染上了风寒,虽然宫廷的医生尽职尽责的为他治病,但多日以来,却是仍旧不见好转。   病魔纠缠着刘宏,让这位曾经精力旺盛,沉迷酒色的汉家天子再不复往日的面貌。   “蹇硕……”   刘宏闭目休息了一会,向四周张望了一眼。   “臣在。”   听到刘宏的呼喊,蹇硕快走了几步,扶住了伸出来的手臂。   “什么时辰了?”   刘宏在蹇硕的扶持下缓缓的站了起来,病魔使得他身躯乏力,曾经清醒的头脑也开始变得昏昏沉沉了起来。   蹇硕扶持着刘宏,回答道:“回国家,已是子时三刻了。”   “国家身体未愈,喝过了热汤,还请早些休息。”   蹇硕看着虚弱的刘宏,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睡不着。”   刘宏轻轻的摇了摇头拒绝了蹇硕的提议。   “朕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晚上的星辰了,陪朕出去走走。”   刘宏面色露出怀念的神色,笑着说道:“还记得在解渎亭时,母后带着朕在庭院中看着漫天的星辰,当真是绚丽无比啊。”   蹇硕恭敬了应了一声诺。   随后放低声音对着守在殿内的几名老宦官吩咐其去取衣物。   “国家稍候,夜里风大,加一件披衣再出殿。”   刘宏点了点头,这次并没有拒绝。   很快衣物已经取来,厚德殿的大门已经被打开,殿外十余名甲士恭敬的站在殿外,等候着刘宏。   刘宏将衣裳披在身上,拒绝了蹇硕的搀扶,缓缓的走出了厚德殿。   蹇硕紧紧的跟在刘宏身后,紧张的注意着刘宏的身体状况,不敢怠慢。   一行人走出厚德殿,刘宏被十数名甲士团团护卫着缓缓的行走在夜幕下寂静的皇宫之中。   刘宏走到一处空地,停下了脚步,四周护卫的甲士也离散了开来,站在四周过道处紧戒,虽然皇宫戒备森严,但他们仍旧没有丝毫的放松。   皇帝的安危高于一切。   “时间过得真快啊。”   刘宏仰头看着漫天的繁星,不由的感慨了一声。   他的身旁现在只有蹇硕一人在,他也没有在隐藏自己任何的情绪。   “一眨眼的时间,已经快二十年了……”   刘宏微微有些失神,好像就在昨天,他还无忧无虑的生活解渎亭内。   今时他却是已经大汉的天子,大汉的皇帝。   朝堂之上,庙堂之中,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那些臣子总是会找来各种各样的事。   刘宏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幼时即位,便对那些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党人深恶痛绝。   只可惜,突如其来的黄巾军的打乱了刘宏的思路,迫使他不得不解除了党锢。   现在凉州叛乱、并州叛乱、匈奴叛乱、内地也不时有叛乱的消息传来,更是让他不得不倚重党人。   党人势力越发庞大,刘宏也开始有些力不从心,这也是为什么他建立了西园禁军,并任命蹇硕为上军校尉的原因之一。   这些在外拥兵的重臣、将军,还有各地蜂起的叛乱都让刘宏感到了一丝危险。   他需要一支能保护自己的军队,一支效忠于他的部曲,他所能掌控的力量,仅仅依靠北军让刘宏感觉力有未逮。   而且他前不久采纳了刘焉的提议,加强了州牧的权柄,这也是一个隐患。   不过眼下各地尽皆都爆发叛乱,这也是无奈之举,要知道调集军队,歼灭叛军,都要消耗大量的钱粮。   刘宏虽然沉迷享乐,但是也不是对朝政地方之事全然无知,朝堂上该他把握的权力,他可是几乎全都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地方上,刘宏知道那些豪强世家,也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党人也有不小的势力,加强州牧的权柄,应该可以快速的扑灭各地叛军。   等到扑灭了叛军之后……   再慢慢回收权柄,归拢于中央,他收拢了大量的钱财,足以支撑他扩建军队,就算有权臣生起了不臣之心,他也能一一将其击溃。   “咳咳——咳咳——”   刘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连身躯都颤抖了起来。   蹇硕赶忙上前替刘宏轻轻的拍打后背,试图想让刘宏稍微感觉舒适一点。   凉风吹袭,也驱散了空气中的一丝闷热。   刘宏停下了咳嗽,空气流动让他的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朕没事。”   刘宏挥了挥手,止住了蹇硕的举动。   “并州被‘蛾贼’所占,我听闻‘蛾贼’能多次战胜,皆是因为每每能事前知晓我军动向,清楚我军的布置。”   刘宏偏头看向蹇硕,询问道。   “这是真的吗?”   蹇硕思索了一下,回道:“回禀报国家,确实如此,河东郡来报,‘蛾贼’之中设有一支部曲,名为‘鹰狼卫’,职责乃是监察天下,巡视神州,取鹰视狼顾之意。”   “哼!”   刘宏冷哼了一声,眼眸之中杀意乍现。   “监察天下、巡视神州,好大的口气。”   “趁着凉州叛乱,匈奴叛乱的契机这才侥幸占下了并州,也敢如此放肆!?”   刘宏面色愠怒,挥了挥手示意蹇硕继续述说鹰狼卫之事。   蹇硕告了一声罪,继续言道。   “其中鹰狼卫好像又分作两卫,一卫为狼卫,主要负责现在‘蛾贼’窃居的地方,监察地方,一卫为鹰卫,主要负责作战事宜,探查军情,监控我军所在的城池、军镇,递送情报。”   “所以每每能得知我军动向,而在‘蛾贼’窃居之地,虽然有百姓士民想要为我军递交信息,但大部分都被‘鹰狼卫’中的‘狼卫’所截获了下来。”   刘宏听着蹇硕的述说,心中又将黄巾军的威胁提高了一个等级。   “许安……”   刘宏念叨着许安的名字,眼眸之中尽是杀意。   许安的名字他是中平二年的时候,才记在心中的。   但就是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山匪,却在占下了并州、还有河东半郡之地。   “监察天下、巡视神州……”   刘宏背负着双手,凝视着天上的星河,冷笑了一声。   他一直以来,没有怎么将许安带领的黄巾军太过于放在心上,就算是后面斩杀了朱儁,占下了上党郡,刘宏也没有觉得这支黄巾军能搅动什么风云。   黄巾军占领地方,根本得不到任何支持,那些贪心的豪强,那些贪婪的世家和黄巾军天生变是对立。   百万黄巾,八州之乱,都已平息。   张角、张宝、张梁,各方渠帅,几乎尽皆伏诛,区区一个许安,几万黄巾军,纵使一时得势,又能成什么气候。   此前刘宏的注意力一直在凉州叛军的身上,凉州的羌乱和黄巾军起义同年,都是在光和七年,而且声势实在是过于浩大,甚至一度入侵到了三辅地区。   而且他们会妥协,这也是让刘宏感觉危险的一点,至今为止,大量的凉州世家、豪强加入凉州叛乱的队伍之中,这也使得刘宏越发的警惕。   所以刘宏一直想的是,解决了凉州叛军,回师的路上,直接将盘踞在上党、太行的这支黄巾军。   但现在看来,好像黄巾军更具危险。   或许……   要先收复并州,再考虑凉州叛乱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皇宫的地砖之上,显得有几分阴冷。   宫灯内的烛火微微颤动,照的刘宏的面色阴晴不定。   蹇硕偷眼看着刘宏的面色,停下了言语,他知道刘宏正在思索。   良久,刘宏终于是有了动作。   “蹇硕。”   刘宏转过身来,正对着蹇硕,锐利的眼眸直直的盯着蹇硕的双眼。   “臣在。”   蹇硕微微躬身立即应承道。   刘宏郑重的言道:“鹰狼卫的事,倒是提醒了我。”   蹇硕微微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出言询问,他知道这种时刻只需静听即可,不需要任何言语和动作。   “我准备设立‘绣衣使者’监察地方,探察军情。”   刘宏声音不大,但落在蹇硕耳中却犹如炸雷一般。   蹇硕双眼微眯,他虽然是宦官,但是也并非是不通文理之人,绣衣使者,他自然知道什么。   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四处巡视督察,发现不法问题可代天子行事。对于这类特殊力量,武帝时期给他们冠名曰“绣衣使者”   “会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   所谓的“直指始出”便是“绣衣使者”出现的标志。   “直指”的官吏治理政事以斩杀抓人为目标,而首任统领便是阎奉,任用的原因则是因为其性格凶狠。   “绣衣使者”作为御史的一种,虽然官位很低,且不是常设官员,但这些人是汉武帝专门挑选、为办理专案特设的,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直接对皇帝负责,权柄不可谓不重。   蹇硕手心已经生出了冷汗,甚至浑身都慢慢的冷了下来。   皇帝是因为要反制黄巾军中许安设立的鹰狼卫,而要组建绣衣使者。   那么绣衣使者的权柄,甚至还要超过武帝时期!   监察天下,巡视神州……   若是做了现在设立的绣衣使者首任统领,那么这八个字,绝对不是妄言。   蹇硕目光慢慢的变得热切了起来。   如此大的权柄,不由得蹇硕不动心。   作为宦官,本来已经是身体残缺的人了,不可能有后代。   有的爱慕钱财,有的爱慕权柄,蹇硕虽然对刘宏忠心,但他也无法免俗。   但是蹇硕也知道,他现在还是西园禁军的上军校尉,已经是权柄极重之位了,这绣衣使者的位置应该是轮不到他了。   蹇硕眼中的光芒慢慢的黯淡了下去。   刘宏盯视着蹇硕,郑重其事的言道:“我想把统领绣衣使者的职责交给你。”   刘宏的一席话,直接让蹇硕楞在了原地。   等蹇硕反应过来时,几乎是难以置信,他本就有上军校尉的职责,如今刘宏却又要将绣衣使者统领的位置交给自己。   蹇硕浑身颤抖,几乎难以自制。   “咚。”   蹇硕屈下双膝跪在地上,跪伏在刘宏的身前,已是泪流满面。   “臣,纵万死亦难以报国家也!”   蹇硕的头颅的叩击在地砖上,发出了闷响声,他沙哑着声音,梗咽着说道。   一只手抵住了蹇硕的额头,阻止了他的叩首。   蹇硕慢慢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刘宏面带笑意苍白的脸庞。   刘宏笑道:“朕还需要你为朕监察这天下,服侍起居,别撞破头了。”   蹇硕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再度流了下来。   “臣,蹇硕必不负国家所托!”   蹇硕双手做辑,郑重的许下诺言。   月光治下,刘宏的面色好像又苍白了几分。   “起来吧。”刘宏轻声说道。“晚间地凉。”   “诺。”   蹇硕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刘宏伸出手,对着蹇硕言道:“我有些累了,你扶着我走回殿里吧……”   “诺。”   蹇硕往前走了几步,扶住了刘宏。   两人迈动脚步,不远处几名提着宫灯的老宦官也快步跟了上来。   守在周边的甲士也是尽皆振奋起精神,重新护卫在了刘宏的身旁。   蹇硕身形壮健,搀扶着刘宏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刘宏走的很慢,虽然他没有什么力气了,但是有蹇硕扶持他走的还算是较为稳当。   张让、赵忠、夏恽……   他封这些人为高高在上的中常侍,给予他们无比的恩宠,这些人从他入主这皇宫时,就随侍在他的身旁,但这些人却越来越不知进退,贪婪无度。   多次的敲打,却还是没有让其回心转意,尤其是在自己这些时日病情加重开始。   何进……   他本来升任何进为大将军,就是为制约党人,但现在何进却跟着那些党人越走越近,却将他这个天子放在第二位。   ……   风渐渐的大了起来,也让刘宏本来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变得清醒了一些。   十常侍、何进,这些其实只是让刘宏有些担忧。   让刘宏最为提心的其实还并不是这些事,而是他的两个儿子,刘辨和刘协。   刘辩虽然是他的长子,但为人轻佻,而且有些唯唯诺诺,性格懦弱,没有皇帝该有的威仪,在刘宏看来并不不适合做皇帝。   而且刘宏也不喜欢刘辩的生母宋皇后。   刘协举止端庄,处事沉稳,有人君之相,而且刘协的生母王美人被毒死,刘宏心中本就有些愧疚,所以心下更倾向于立刘协为太子。   但是因为这有违于立嗣以嫡长子为先的皇室传统,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   这次得病也让刘宏也清楚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所谓的万寿无疆,长生不老只不过是奢望罢了。   横扫六合、雄才大略的始皇帝、开辟大汉天下的太祖高皇帝也难逃生死。、   冥冥之中刘宏似乎有一种感觉,可能自己已经是时日无多了。   刘宏握着蹇硕的手,轻声言道:“蹇硕,这深宫之中不知道潜藏了多少的危险,你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朕与张让、赵忠等人已生间隙,初时无事但日久必定堪忧,日后我的饭食、汤药、皆有绣衣使者负责。”   实际上掌控宫廷的还是刘宏,但十常侍也并非毫无根基,长久以来,刘宏知道十常侍肯定在这深宫中培养了不少的党羽,这些事不得不防。   或许自己的这病,迟迟不好,可能就是……   刘宏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已经是生出了疑心。   宫灯昏暗的灯光中,刘宏在蹇硕的扶持下终于走回了厚德殿。   屋外的风渐渐的变得张狂了起来,呼啸的风吼让刘宏的身躯有些轻飘飘的感觉。   蹇硕服侍着刘宏在床榻上躺下,又让人熄灭了半数燃着的宫灯,让灯火稍微黯淡一些,不至于刺眼。   困意袭来,刘宏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梦中光怪陆离的景象接踵而至,解渎亭时的惬意时光,初入宫廷的慌张无措,种种之前的发生的事情也一件一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蹇硕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刘宏,慢慢的退出厚德殿。   殿外依旧是漫天的繁星,皓月当空,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从未有过改变。   纵使这地上的王朝、国家变了一遍又一遍,但天空之中依旧是有数不清的星辰,皎洁的明月。 第二百六十一章 晋阳阅兵   中平四年,七月二十日。   太原郡晋阳城外,黄巾军大营人嘶马沸,激昂的战鼓声中,无数黄巾军的军兵跟随各自队伍的旌旗快速的向前行去。   一道道营门被打开,一面面土黄色的旌旗被黄色的潮水簇拥着涌将而出。   晋阳城南面的城墙外,此时正聚集着大量的百姓,他们现在对黄巾军的畏惧感已经少了很多。   黄巾军进城甚至可以说是秋毫无犯,而且晋阳城现在也是属于军管,军管之时甚至比晋阳城还归属在汉军的统治之时,治安还要好上数分。   黄巾军营寨这次闹出来的动静根本没有刻意的隐瞒,甚至还大张旗鼓的宣扬了一番。   于是整个晋阳城乃至周边的乡聚都知道,黄巾军将要出征,收复现在被匈奴人占据着的西河郡。   这也引得了为数不少的百姓围观,自五月西河郡被匈奴人占领后,太原郡的百姓便是人心惶惶,胆颤心惊。   西河郡临近太原郡,匈奴人的游骑日行百里,如果没有军队保护,要不了多久,匈奴的骑兵便可奔袭至太原郡内,肆意劫掠。   这也是为什么黄巾军宣布要出兵收取西河郡,这么多的百姓出来围观的原因之一。   辰时七刻(8.45),晋阳城城南的空地上,大量的尘土被扬起,无数裹着黄巾的军卒面色肃穆,持枪握戟排列着整齐的军阵,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纵使校场之上还有队伍、部曲源源不断的汇入军阵,但依旧没使得这些军卒丝毫的分心。   黄巾军以曲为单位,这是黄巾军在平原地带结成的军队最常用规模,在空旷地带时,黄巾军的军兵也大多是以曲排列成阵。   “隆隆隆隆隆隆……”   凌乱的马蹄声响起,四面高大的土黄色旌旗率先出现了众人的眼前,随后更多的黄旗一同展开。   随后哗啦啦的流水之声随之袭来,好似山间瀑布飞流直下一般,那是旌旗在风中被吹起发出的猎猎之声!   郭大贤和左髭丈八两人站在城门处,看着远方正在集结的黄巾军军兵,皆是满脸的笑意。   左髭丈八看着远处呼啸而来的骁骑营,由衷的感叹道:“真不愧是大贤良师啊,这么多的骑兵,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四千人啊,这声势……真是浩大啊!”   左髭丈八颇有些跃跃欲试,只恨不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太行北部就属张白骑声势浩大,麾下有上千的马队,但和大贤良师建立的骁骑营相比,张白骑的马队不过是一个笑话。”   提到张白骑,左髭丈八面色微变,询问道。   “听说张白骑杀了平汉、大计,还想杀刘石,这可是真的?”   郭大贤严肃的点了点头,言道:“刘石事先警觉,从一侧偏门冲了出去,后面从山崖上跳下去,命大才逃过了一劫。”   左髭丈八咂舌道:“张白骑这是不要命了吗?雁门郡的汉军收拾他跟收拾蚂蚁一样,也只能乖乖投降,张白骑这杀才居然敢叛变?!”   郭大贤冷笑了一声道:“张白骑手段狠辣,做出这些事也不足为奇,如今他吞了平汉、大计、刘石的部曲,号称十万众,恐怕是以为能凭借着山川地势抵挡住我们的进攻。”   “而且也是算准着我们和汉军鏖战的时候发起的叛乱,只不过他万万想不到,我们攻取并州的速度如此之快,只怕现在已经是后悔了。”   左髭丈八笑着附和道:“郭兄果然对形势看的通透。”   花花轿子抬人高,郭大贤也是重新带上了笑意,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在集结的黄巾军,继续说道:“张白骑蹦跶不了多久了,之前张白骑带兵南下攻略山寨,凡有不从者,皆杀之,收拢了一大批贼匪,但也让很多贼匪人人自危。”   “而且不止有我们几人看的清形式,现在大贤良师带兵占了并州,大部分的贼匪都不愿意投到张白骑的麾下。”   左髭丈八不屑的说道:“现在投靠张白骑那不是自找死路吗,嫌命长才和我们黄巾军作对,也就张白骑这个脑袋缺了一根筋的人,才会叛乱。”   郭大贤点头道:“刘石逃得一名,现在已经是动了真怒了,那些不愿意投靠张白骑的人,还有之前得过刘石恩惠的人,现在全都举击在刘石旗下,前前后后倒是也让刘石聚齐了大几千人。”   谈起刘石,左髭丈八和郭大贤其实都有些忌惮。   刘石其人颇重义气,手下也聚集了不少的贼匪,不过此人倒不像其他的贼匪肆意劫掠,他是贫苦人出身,劫掠的对象,只有山外的那些地主豪强,而且也将余粮送给周边的百姓。   这也倒是让刘石收拢了一些民心,当初左髭丈八等人统领的黄巾军也和刘石是盟友。   不过让左髭丈八忌惮的原因,却不是刘石的名望,而是刘石的勇猛。   当时山外的汉军不愿意放弃太行山的控制权,派兵前来围剿,刘石带兵对阵七百余名汉军,带着亲卫一路冲入汉军的中军,阵斩了汉军的军候,直接一战成名。   “据说刘石,当时发现张白骑神色不对,便想要出门,张白骑摔杯为号,埋伏在房间外的刀斧手一拥而上,刘石扛着案桌作盾牌,拿着立着灯台做武器,一路杀将出来,但是山寨门被关走脱不得,他一发狠跳下的山崖,逃得了一命。”   郭大贤谈论起刘石,倒是颇为推崇。   “这个仇,想必刘石马上就可以报了。”   左髭丈八嘿嘿一笑。   “这次前去太行山的,可是我们的军师阎忠,攻略上党的计划,就是阎军师制定的。”   “葵城之战时,阎军师就是前军的指挥,祖茂和韩当两名汉军的猛将,就是死在了阎军师指挥的军兵围攻之下,若不是孙坚跑得快,只怕是也要折在阵中。”   郭大贤点了应和道,黄巾军中众人都只把张白骑当成了跳梁的小丑。   谈话之间,四千余名黄巾军的骑士已经翩然而至,四千余名衣甲俱全的骑兵带来的冲击力简直是无与伦比。   纵使城外那些在看着热闹的百姓知道,这些黄巾军的骑兵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   但还是有不少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甚至如果不是因为有黄巾军的军兵在维持着治安,可能都要发生大规模的踩踏事故。   郭大贤斜眼看向旁侧,但他这本来只是随意一睹,但却发现了险情。   就在他的身旁不远,众人向后退却之时,有一名少年避让不及摔倒在了地上。   “小心!”   郭大贤急声喝令道。   维持治安的军卒也发现了这处的险情,许安知晓有很多百姓聚集在城外观看黄巾军的部曲出佂时,所以也安排了很多军卒来维持治安。   毕竟这种情况下若是发生了什么踩踏死伤,对黄巾军的名声有污,风言风语更为伤人。   “止步!”   维持治安的一名黄巾军的队率当即喝道,所幸那少年离黄巾军的军兵稍近,人流也不是太过拥挤,而且那少年倒地但也没有太过于惊慌,而是继续向后倒着爬去。   听到黄巾军喝令的人群为之一滞,也给了那郭大贤一个机会。   郭大贤分开身前数人,一把抓住那少年的衣领拉出了人群。   他本以为这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惊魂未定,应该是一脸惊慌失措,但这少年却是一脸兴奋,双目清明。   郭大贤安慰的话都其生生的被塞回了肚中。   左髭丈八也是一脸的奇怪,疑问道:“莫非是被吓傻了?”   郭大贤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问道:“可有伤到?”   郭大贤曾经是太平道中的传道的符祝,之前响应起兵之前,他一直都尊崇着大贤良师张角的教诲,在各地治病救人,接济穷人,收纳教众,通医理。   这少年眼神清明,根本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不过郭大贤还是他被踩到有内伤。   “我没事。”那少年目光炯炯看着郭大贤。“请问将军,我可以加入黄巾军吗?!”   郭大贤、左髭丈八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请问将军,我可以加入黄巾军吗?!”那少年又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众人听着真切,引得人群议论纷纷。   有人在人群找着他的家人,“这是谁家的孩童,他父母不在吗?”   “怎么会想要加入……”有人低声细语。   “你父母在何处?”郭大贤笑着回绝道,“战场征战可不是说笑,更何况,我们黄巾军现在规定只允许招募太平道中人。”   “我父母不在此处,我是偷跑的出来,我听说黄巾军的大贤良师许安今天会来城南阅兵,你们要出征西河郡,特地跑来的。”   那少年像模像样的做了一辑。   “既然黄巾军只收太平道中人,那将军可以渡我想入道吗?”   郭大贤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此人身穿锦袍,谈吐不凡,仪表堂堂,定然出身不低,定然是富贵人家,甚至可能是豪强子弟。   但豪强、富贵人家的子弟为何会想加入他们的黄巾军,要知道豪强之家和黄巾军可是天然的对立。   许安领导黄巾军后,虽然手段没有以前激进,但是被许安平灭的豪强士族也不在少数。   “你是哪家的子弟?”   “太原郡榆次郝家!”那少年并不畏惧,朗声答道:“我叫郝昭,今年十四。”   郝昭看到郭大贤没有言语,又言道:“将军难道因为我是富家子弟,便不愿意招收我入道从军?”   郭大贤一阵头大,没想到救人却救出个麻烦。   四面的议论声好像更大了一些,郭大贤也不敢乱言。   现在军中确实没有什么世家豪强子弟,那些豪强,那些世家,无一不是和黄巾军是处于对立的地位。   郭大贤目光微凝,他其实对这些豪强士族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他现在也不得不慎重。   归降的汉军有一票军官皆是并州的豪强出身,如果他一口回拒,传出去万一说黄巾军不肯接收富家豪强的子弟,只怕是归降的汉军会产生怨言。   郭大贤可不想因为这个干扰到黄巾军的内部。   “你今年不过十四岁,年岁尚小……”   郭大贤组织着语言,正待回绝,这时候城南黄巾军集结之地,传来一声低沉的角号音,紧接着震天的呼喊声已经传播而来。   左髭丈八转头看向郭大贤,提醒道:“巳时了。”   而就在这时,城中也传来噪杂的声音,一浪一浪的声响从晋阳城中传来,还夹杂了马蹄叩击在地上的声音。   “大贤良师将至,戒备清道!”郭大贤也不顾得再管郝昭,急忙走上前去,对着两侧的军卒发号施令,又对着一众百姓言道。“诸位且稍退。”   “踏踏踏踏踏……”   急促的马蹄声袭来,一面土黄色大纛旗当先而出。   许安身披土黄色的战袍,头戴鹖羽铁胄,身披赤炼铠,骑着一匹枣红马当先而出,身后十数名将校护在在两侧团团而出。   身披重甲的黄天使者手持盾戟紧随后阵,玄黑色的甲胄保护着他们的身躯,狰狞的面甲将他们的面容也遮挡不清。   两侧围观百姓也皆是寂静了下来。   这样的面具戴上,若是晚上看到了只怕多半以为这是不知道是哪里涌出来的恶鬼。   而且这些人的动作似乎都一模一样,好似传言中撒豆成兵,黄豆化身而成的力士。   不少人的心中对这些戴着面甲的黄天使者产生了畏惧,莫非真是道术所化?   枣红马缓步向前,许安看着四周的百姓的反应,不由暗自点头。   收复西河郡的计划制定了下来后,许安准备派遣吕布等人配合停留在蒲子城的西河郡郡兵收取西河郡。   灵光一现,便想到了出征前举行阅兵大典。   他先是派人在市井乡聚散播黄巾军即将收取西河郡的消息,随后又大张旗鼓的筹划出兵的举动,使得并州几乎人尽皆知。   随后又命人散播流言,将之前在上党郡那些传言都传播了出去,比如太行黄巾是山中的精怪所化,木哨音锁魂之类。   还加上了一条消息,一是许安自己是黄天在人世间的化身,而身旁的黄天使者还有护卫,都是用撒豆成兵的道术所化作的道兵,目的就是保护黄天在人间的化身不遭受伤害。   这些都是鹰狼卫在上党郡听到的流言蜚语,递上交给了许安。   许安思虑了一番,觉得这样神化黄巾军还有自己,并非不好,相反还会使得普通的百姓归心,信服。   古来那些统治者,亦或是想成大业者都会做类似的事,神话自己,来证明自己的正统,来使人信服,收拢人心。   《诗经·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   意思是天命玄鸟降人间,简狄生契商祖先,住在殷地广又宽。是天帝命令成汤,征伐天下安四边。   宣誓商王朝的正统性。   而后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他们事先用朱砂在一块白绸子上写了“陈胜王”三个字,塞进鱼肚中。   后来陈胜又暗中派吴广到驻地附近的古庙里,在夜里点燃起篝火,模仿狐狸的声音叫喊道:”大楚兴,陈胜王。”   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等等,这些皆是通过神话故事来神化自己,使得别人崇敬的例子。   许安是黄巾军的领袖,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自然是更好神化。   黄巾军本来已经被平灭,是许安重新扛起了黄天的战旗,连战连捷,阵斩朱儁,众人对许安本来就是敬畏有佳,加上传言有相当一部分的军卒和一部分百姓都已经相信了许安捏造出来的身份。   道兵之说,更是让那些不知道黄巾军训练的方法的普通百姓大为信服。   毕竟行动如一的军队,实在是难得一见,数百人整齐划一,犹如一人一般。   一人动则百人同动,一人前行则百人一齐前行,一人止步数百人一齐止步。   如此军队吗,现世之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许安又命黄天使者还有亲卫队佩戴面甲,不以面目示人,穿戴盔甲,手持兵刃。   加上市井乡聚的传言,现在见到黄天使者的人,只怕是大半都会相信这些黄天使者就是黄豆用道术演化的道兵。   许安很满意两侧百姓的反应,没有议论纷纷,有的只是被震撼到了的寂静。   而除了神化黄巾军之外,许安此举还有一点,就是宣扬武力,毕竟现在占领了并州,降兵众多,黄巾军还是根基尚浅。   适当的宣扬的武力,震慑宵小,收获也十分之大。   昔日董卓入京的时候,歩骑不过三千,董卓害怕不为远近所服,所以连许四五日辄夜潜出军近营,第二天乃大陈旌鼓入城,使得洛阳众官员皆以为其兵多将广,不敢抗拒。   现在许安军士众多,自然不需要用董卓的计谋,只需要派遣军兵,列阵而立即可宣扬武力。   上万名的战兵足以使得太原郡的众人臣服。   “郭大贤、左髭丈八,随我一并阅兵。”   许安停下战马,笑着说道。   郭大贤和左髭丈八两人也算是黄巾军的老将了,名册上有名的弟子,对他的命令尊崇异常。   “谢大贤良师!”   果不其然,郭大贤和左髭丈八两人听到许安邀请一同阅兵,几乎激动的难以自禁,当即俯身下拜。   两人翻身跨上一旁被军卒牵扯着的战马,向着许安身后的将校阵列之中走去。   “大贤良师,弟子请求加入太平道!”   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郭大贤的耳中,郭大贤面色大变,他太过于激动,却是忘记了郝昭还在。   “这是?”   许安有些疑惑,道路旁侧一个身穿锦袍,相貌堂堂的少年双手做辑,一脸认真。   “此前险些发生踩踏,这少年是我救出来的少年,他自己说自己叫做郝昭,是榆林郝家的子弟。”   听到许安发问,郭大贤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   “郝昭?”   许安心念微转,这名字听起来却是十分耳熟,好像在《三国演义》中看到过,不过一时半会倒是难以想起。   “既然你想入道?”   许安的打量着道路旁的少年。   “那我须得问你,你为何想入我太平道?”   “你可知道我太平道教义?”   “你可知道我太平道为何而战?”   许安面色肃穆,沉声言道:“我太平道也并非是任何人都能入的,欺压百姓者、作恶多端者皆不能入。”   郝昭面露难色,只能摇头,但他还是坚定的言道:“我只是想加入黄巾军,你身后的郭将军他说,只有加入太平道才能加入黄巾军,所以我想加入太平道。”   许安看了一眼郭大贤,郭大贤不敢言语。   郝昭上前一步,朗声道:“我听闻黄巾军的统领是大贤良师许安,葵城之战击破钱塘侯,横扫上党,击退卢尚书,现在又击退匈奴夺取并州,威名远播是当时的豪杰。”   “前些日子听闻黄巾军欲要收复西河郡,整军待发,所以我特地榆林跑来晋阳,就是为了看一看黄巾军的风采。”   许安看见眼前的少年不卑不亢,完全没有怯场一说,心中也不由的暗叹了一声,世家豪强对孩童的教育远远胜过平凡人。   难怪东汉末年,三国时期,成名之人多半是世家豪强子弟,以小见大,这些豪强世家的子弟,从小接收的教育便远胜平常的小民,又如何不能取胜?   郝昭弯下腰,诚恳的请求道:“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恳请大贤良师让我加入黄巾军!”   “郝昭……”   许安微一思索,他对郝昭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而且这少年谈吐不凡,目光炯炯,想必日后也非平常之人。   “可会骑马?”   许安看着郝昭笑言道。   “并州的儿郎,如何不会骑马?!”   许安扬起马鞭指向郝昭,向一旁的郭大贤言道:“给他一匹战马。”   郭大贤面色有些惊讶,但还是闻令去寻战马。   许安并没有因为郝昭是豪强子弟而有丝毫的芥蒂,现在归降的汉军的多是豪强子弟,他也没有清洗。   只要愿意加入他的队伍,只要没有犯下深重的罪孽,愿意为黄天而战,他绝对不会拒绝。   现在许安并没有拥有平推天下的实力,他没有蠢到要消灭天下所有的世家豪强,将所有的世家豪强全部推到对立面,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天下的豪强世家作对这样并不现实,起码在东汉末年,起码现在的许安还无法做到。   任何事情都必须要从实际出发,不能空想妄想。   郝昭翻身跨上战马,跟随在郭大贤和左髭丈八的旁侧。   许安看着踌躇满志的郝昭,郑重地言道:“可曾想好了,跟着我,跟着我们黄巾军,要走的路可能是一条比任何路都要艰难的路。”   “一言而非,驷马不能追;一言而急,驷马不能及。”   郝昭牵引着战马,亦是郑重的言道。   “必不让大贤良师失望!”   “哈哈哈哈哈!”   许安放声大笑。   “呜————”   城南军阵再度响起了角号声。   许安止住了笑声,他耽误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许安轻轻扬起右手,微微向前一压。   “咻——————”   尖锐的木哨音从许安的身后响起。   枣红马在许安的牵引之下迈开四蹄向前行去,载着身披着战袍的许安缓缓向前,身后无数黄巾甲士亦是缓步向前。   大风呼啸而过,卷起了许安身上披挂着的土黄色战袍,也卷起他身后无数黄巾军的旌旗。 第二百六十二章 进军西河郡   晋阳城外,高台之上的众将已经等候许安多时了,虽然阳光耀目,但并无一人有半句的怨言。   许安驱策着战马奔驰在军阵之前,呼喊声响彻行云,众人的眼前皆是舞动的旌旗。   郝昭、郭大贤、左髭丈八亦是心潮澎湃,纵使那欢呼声,那呼喊声并不是对着他们发出的,但亦是难以自禁。   晋阳城外的竖立的高台是特别打制,可以直接纵马而上。   吕布、周仓、高顺等将皆是骑乘着战马,带着军兵立在高台之下。   伴随着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许安扬鞭纵马,带着一干亲从起兵登上了高台。   “吁——”   许安轻拉缰绳,枣红马打了一个响鼻,随之放缓了步伐。   高台之下,二十面旌旗分立两侧,旌旗入海,枪戟如林,“万胜”之声稍停,黄巾军军阵严明,军势凌厉,一眼望去好似天边的云海一般壮观。   最中央的四面旌旗是吕布、周仓两名骁骑营正副主官,还有高顺、白饶两名陷阵营的正副主官。   紧靠着的便是成廉、魏越、郝萌、曹性等一众骁骑营将校的八面旌旗,白饶、左校两名陷阵营将校的两面旌旗。   再两侧则是武卒营绣着“武”字的旌旗和锐士营绣着“锐”字的旌旗在两侧,再然后便是各部普通黄巾军的旌旗。   “这就是黄巾军吗?这就是太平道吗!?”   郝昭眼中尽是热切,台下的这支军队带给他的感觉和他所看到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同,他们的身上有着一股朝气。   那是并州军,是那些汉军,那些匈奴人,鲜卑人都没有拥有的东西。   四周并无遮挡,广袤的平原之上是呼啸而过的凉风,旌旗在劲风之中招展飞扬,台下万众军士齐呼“万胜”!   整个晋阳城南已是沉浸在了一片威严之中。   许安牵引着战马走过吕布、周仓等将的身前。   “西河郡被匈奴所占已有数月之久。”   许安在马上挺直了背脊,平视着眼前的众将,朗声言道。   “我太平道的道众,我黄巾军的军兵,多数是出身于微末之中,在西河郡有着上万如我们一半的民众。”   “这大汉十三州,华夏八荒四海,天下寰宇之间,所有的穷苦百姓、所有的升斗小民、所有的被剥削者、所有的被压迫者、所有的被欺凌者、皆是我等同胞!皆是我等同道!”   许安深吸一口气,看着台下一张张肃穆的脸庞,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匈奴南下大肆劫掠,肆意杀戮我等同胞,视我等如豚犬,视我等为草芥,视我等如无物!”   “可笑!”   许安扬鞭跃马,纵马从高台上奔驰而下,身后一干起兵皆是紧随其后。   “黄天的勇士们!黄天的战士们!”   许安高举着马槊大声的呼喊着。   土黄色的大纛旗从黄巾军的军阵之前奔驰而过,许安看着军阵之中,一双双凝望着的他的眼睛,看着一张张或年轻、或稚嫩、或衰老的脸庞。   “举起你们手中你们的刀枪、举起你们手中的兵戈,扬起你们的马鞭,策动你们的战马!”“去西方,去西河郡,把我们同胞,把我们正在遭受苦难的同胞从苦难之中拯救出来!”   听到许安声音的每一个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刃,每一个人都高声的向着许安声嘶力竭的发出呼喊。   “万胜!!!”   当许安的大纛旗绕过整个军阵一圈之时,整个城南的黄巾军大阵,已经彻底的沸腾了起来。   “这就是同道吗?”   高顺本以为自己多年征战以来,早已是古井不波,不会被外界所影响,就算是在河东郡遭遇黄巾军的伏击,他也没有慌乱。   就算是被许安委以陷阵营都尉的官职,也没有让他太过于欣喜。   但今天他却快要被这狂热的气氛所感染,好像原本已经冷却的鲜血再度沸腾了起来一般。   高顺看着身旁的袍泽,吕布、成廉等人的脸上早已是满脸的激动,不止黄巾军普通的军卒,就是他们也被许安的言语点燃了心中的热血。   耳畔是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各处军阵的军兵都在歇斯底里的呼喊着,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致敬。   许安勒马止步,看着眼前的一众将校,面色肃穆。   “吕布听令!”   许安扬起马鞭,喝令道。   “末将在!”   身穿着百花战袍的吕布跃马出阵。   “此战由你来担任主将,统率骁骑营、武卒营、陷阵营、西河郡郡兵。”   护卫在许安身旁的徐大策马而出,将一枚黄铜铸造的虎符郑重的交予了吕布。   “末将必不负明公所托!”   吕布接过虎符,慷慨激昂的应道。   作为主将领兵出阵,统率几乎上万的大军,去年之时,他还不过是一个在边郡之地,挣扎着想要往山攀爬的小小军候,今日却是一方主将统率万军。   ……   许安带着一众军士立在城门处,吕布等人的旌旗已经远去,黄巾军的行军队列也慢慢的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潜伏在西河郡的鹰卫汇报的消息,匈奴部已经大部退出了西河郡,只有万人左右的匈奴人还在西河郡内游戈。   这次收复西河郡,只要不出什么意外,黄巾军几乎是必胜之局。   许安策动战马,领着亲卫走回了晋阳城。   晋阳城,还有很多事务需要等着他处理,各式各样的事务,都堆积在他的案牍之上。   许安等人已经回城,但城南围观的百姓却好像还没有从那壮烈的气势之中回过神来,仍然站在原地看着黄巾军的离去的地方,并州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如此强盛的军队了。   熹平六年(177年),鲜卑的檀石槐统一了北方的势力,多次侵犯汉帝国的延边九郡。   汉军会合归附的匈奴义从,出塞反击檀石槐。   乌丸校尉夏育由高柳出发,破鲜卑中郎将田晏由云中出发,匈奴中郎将臧旻率由雁门出发。   各自率领骑兵一万多人,三路分兵出塞,意欲推进二千余里。   但那一战,却直接让整个汉帝国的并州从此一蹶不振,夏育等人遭到惨败,甚至连符节和辎重全都丧失,各自带领骑兵数十人逃命奔回。   出塞作战的汉军士兵,仅战死的人就多达十分之七八,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汉军士兵回到汉朝。   十年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并州的汉军甚至连曾经臣服脚边不敢反抗的南匈奴都无法压制。   朝廷却好像忘却了他们一般,只是勉强维持着并州现有的兵力,直到中平二年,黄巾军击破晋阳,晋阳之战战败,才让天子刘宏想起了并州。   不仅出征的黄巾军记住了许安的言语,这些在外围的百姓的也记住了许安的言语。   “这大汉十三州,华夏八荒四海,天下寰宇之间,所有的穷苦百姓、所有的升斗小民、所有的被剥削者、所有的被压迫者、所有的被欺凌者、皆是我等同胞!皆是我等同道!”   “把我们同胞,把我们正在遭受苦难的同胞从苦难之中拯救出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郝昭   “明公,我们二人还有城池防务在身,先行告退。”   郭大贤、左髭丈八两人入城后,便向许安请辞道。   许安点了点头,郭大贤是维持外城防务,左髭丈八则是维护城中治安,晋阳城的防务确实还需要他们两人维持。   黄巾军占领晋阳已经一些时日了,街道上的行人也已经多了起来。   郝昭注意到跟随在许安身后的骑士中,有一名没有穿戎装,只是穿着蓝袍,而且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的青年。   这人在一众顶盔掼甲的亲从骑兵中显得尤为鹤立鸡群,虽然不着戎装,看起有股书卷气,但却又有些英武气,眉清目朗,倒是生的仪表堂堂。   这一切都让郝昭极为好奇,少年人的好奇心驱使着郝昭不住打量着眼前的人。   郝昭还注意到,此人其身形颇为壮健,虽然带着一些书卷气,而且不着戎装,却依旧显得威风凛凛,甚至风头还压过那些顶盔掼甲的黄巾军军卒。   而且从他握持着缰绳的动作,还有骑马的仪态看起来,郝昭有一种感觉,此人的骑术肯定尤为精湛,而且看起来也是一个武人,这更是让郝昭心中好奇心几乎涌现于表。   郝昭喜好弓马和军旅之事,极为仰慕英雄豪杰,此人看起来应该是许安身旁比较重要的人物,更是让郝昭升起了结交之心。   熹平六年时,他虽然年岁很小,但他依稀还记得那一年,族中几乎尽数披麻。   那一年在他的印象之中,只是白色的麻布,每到一处都是哭声,好像并未断绝过一般。   随着郝昭年龄的增长,他也知道熹平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了为什么那一年,他的记忆中全是白色的布,全是凄厉的哭声。   他的叔父,他的族亲有许多人都亡在了那一役。   从那一年开始,郝家的境况便急转直下,郝昭一个曾经锦衣玉食的豪强子弟,却也经历过饥饿,经历过担惊受怕。   这也是郝昭为什么喜好弓马和军旅,仰慕英雄豪杰、结交游侠的原因。   郝昭一直想的便是冠礼之后,便加入军伍,驱逐北方的胡虏,重振郝家的声势,洗刷昔日败亡所遭受的屈辱。   并州被黄巾军控制,郝家其实已经准备逃走,但奈何黄巾军迅速控制几座城池,实行军管,也限制了郝家的逃亡。   郝昭本来并没有加入黄巾军的意思,但他看到了鹰狼卫,看到了游走在榆次城中那些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黄巾军战兵。   所以当郝昭听到黄巾军要收取,驱逐匈奴人的时候,他单人独骑一路从榆次跑到了太原。   再见到了黄巾军部曲的战力后,郝昭年纪虽小,但也关心天下大势,他知道凉州的叛乱,他知道内地的骚动,知道并州异变。   见到晋阳城外黄巾军的威势,郝昭再也无法等待,他听过许安的传言和事迹,或许跟随在这个人的麾下,真的能重振郝家的声势。   至于如果黄巾军败亡了,朝廷的清算,郝昭并不担心,他有一名叔父就在朝中任官,绝不会坐视不理,而且自己才十四岁。   不听劝阻加入了黄巾军,自己也不是郝家中的继承人,根本不值一提。   “在下郝昭,敢问阁下名讳,在军中又是现任何职?”   郝昭牵引着战马靠向了那名青年,低声问道。   但那人面朝前方,只是斜睹了一眼郝昭,却并没有回答郝昭的话。   郝昭没有气馁,正待再问。   但这时他的眼前的阳光却是被一片阴影给遮蔽了。   “出越行伍,搀前越后,言语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   郝昭心中一惊,转头看去,却见一直跟在许安身旁的那名亲兵队长此时确实已经到了他的身旁。   郝昭吞咽了一口口水,难怪此人不和他搭话。   不过……   自己违背了军规,不会真的会被问斩吧。   郝昭面色微变,心中不由得有些戚戚。   就在这时,前方却传来一阵笑声。   郝昭循声望去,他们却是已经到了晋阳城的府衙外,笑声却是从许安的口中传来。   许安笑骂道:“徐大,张季走了,你是倒是又找到了一个新人来吓唬了。”   听到许安言语,郝昭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要是因为这种事而死,那真是极为不值当了。   许安笑罢,又继续言道。   “不过徐大有一点说的没错,他刚刚说的军规是真的存在的。”   “这是我们黄巾军的军规之一,行军路上如果真有这种军卒,定然是会被斩杀。”   许安面色肃穆。   “我看你骑马行步的仪态,谈吐不凡,想要参军,颇为自傲,想来你平日也是舞刀弄枪,锻炼过武艺,可对?”   “对。”   郝昭点了点头,许安所言确实属实。   “军阵作战不比市井搏斗,游侠死斗的惨烈甚至不及战场搏杀的十分之一,你有无见过战阵的搏杀。”   “没有。”   郝昭摇了摇头。   “战场搏杀,军阵作战,左右皆是肩靠着肩,前后几乎前胸贴着前方军卒的后背。”   “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纵使阵前有千军万马,亦不能后退半分。”   许安将战马拴好,看着正在思索的郝昭言道。   “如果你是听到某些英雄猛将的事迹,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所以想来我军中认为能凭借一番武艺,想做猛将争这斩将夺旗之功,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家。”   “斩将夺旗者多是军中的猛士,皆是历战无数,久经沙场之人。”   “依汉军为例,汉军两屯一阵,一阵两百人,有步弓、戟盾、刀枪若是列阵而战,你可知道如何破之?”   郝昭再次摇了摇头,许安所说的军旅之事,他确实不知,他虽然家中有在军中任职之人,但也并没有教授给他,毕竟他年岁尚小。   “要么以军阵,以堂堂之阵交锋,同列军阵抗衡,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一齐拥进,直至一方崩溃。”   “还有一种,便是你所听闻的斩将夺旗,以精锐之兵,披甲之悍卒突击军阵,找出敌军薄弱、或者致命之处,打开缺口,从缺口处杀入,打乱其军阵阵型,一举击溃地方。”   “斩将夺旗战功虽赫,就算是猛将,也需身坚甲,手持利刃,身侧有亲卫甲士护卫两侧后方,才能获取。”   郝昭的脸色已经低沉了下去,许安所说的话,他之前并没有想过。   “就算你真的武艺卓越,不过你今年不过十四,年岁尚小,承受不住坚甲的重量,更没有办法持久作战。”   许安盯视眼前的郝昭,他现在已经想起了郝昭是谁了。   太和二年(228年),诸葛亮率军北伐,在陈仓被郝昭带领的一千多名军卒所阻,劝降不成,汉军有数万人,兵力相差悬殊无比,但昼夜相攻二十余日。   诸葛亮也没有能击破陈仓,最后只能被迫退军。   以前许安玩三国杀时,郝昭有一句台词他就一直记在心中。   “孔明计虽百算,却难敌吾镇骨千具!”   不过现在的郝昭才十四岁,还是太年少了。   郝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安的一番话,也让此前跟着许安一同阅兵,见证了黄巾军威势,颇有些志得意满的郝昭冷静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入道   随着许安的言语落定,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郝昭这才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有些天真,他结交游侠,凭借着家中的财力,也眷养了一些家兵门客,   而且郝昭虽然才年过十四,但是也跟随军中的将校锻炼过武艺,若是市井街头的搏斗,有兵刃在手,榆次周围那些游侠几乎罕有人是他的对手。   郝昭本来的打算,就是以这些家兵、门客作为晋升之资,起码能在黄巾军中充任军官,再凭借军功一步一步往上攀爬。   但跟随在他身后的家兵、还有那些门客,在市井乡聚的搏斗之中可能还算是好手,但是今日阅兵一见,郝昭便知道什么是天壤地别,只怕是许安根本瞧不少他的门客、家兵。   “嗤——”   战马的响鼻声,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中尤为刺耳。   就在此时,郝昭却是已经重新抬起头来,他的眼眸之中却是再无迷茫。   许安心中微惊,这少年短短时间难不成便已经思虑清楚?   郝昭先做了一辑,挺直了脊梁,目视着许安不卑不亢的言道。   “大贤良师容禀,我郝昭虽无冠军侯之勇,亦无留候之智,但也有常人所不能及处,自八岁起我便跟随叔父身后,学习守城布防,战阵推演,我郝家有守城兵书、器械共二十四卷。”   “此二十四卷书籍所书内容,尽皆被我记在我脑海之中,可能我并没有大贤良师,还有黄巾军诸位将军的战阵经验如此丰富,但若是论及守城布防,器械打制,我以为,大贤良师麾下应该不会有比我更为精通之人。”   郝昭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向许安再行一礼,诚恳的言道:“郝昭愿以此作为晋升之资,不知大贤良师可愿收在下入道。”   许安看着眼前只是片刻的低沉之后,便已经重新调整了心态的郝昭,也是露出了笑容。   如此的心性,如此的学识,难怪连诸葛武侯都没有办法击破他防守的陈仓。   “孔明计虽百算,却难敌吾镇骨千具!”   真不愧是郝昭啊!   “郝昭听令!”   许安的声音传来。   郝昭再度低头,朗声应道:“郝昭在!”   “即日起,你便是我太平道百万教众之一,准你入学晋阳城道堂,闲时帮我处理政务,处置杂事。”   “诺!”   郝昭心潮澎湃,强压着激动,高声的应喝道。   入道、入学事小,但得到允许随侍许安身旁,帮忙处理政务、处置杂事,这无疑是得到了许安的看重。   许安笑道:“今天你就先帮我处理一下杂事,也算是熟悉一下,顺便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才干,让我看看,你到底是夸夸其谈之辈,还是有真才实学。”   “府衙门口停留了太久,先入府衙吧。”   许安言罢,当先踏入府衙之中。   郝昭跟着随行的人员,也是一并入内。   一入府衙,郝昭便明显感觉到了什么是忙碌。   来来往往有神色匆匆,手持竹简的文吏,还有身穿奇装异服,腰挎怪异兵刃的怪人,以及头裹黄巾,背插负羽的信使。︶ㄣ   走了一段距离,终于是走入府衙的深处,这里便是许安平日间办公的地址。   许安脱下鞋子,迈步走入房舍之中。   郝昭跟随着那名青年男子也一同步入了屋内,而徐大等一众亲卫却是留在了庭院中。   步入房舍中,房间中的情形也全部被郝昭尽收眼底。   房舍内并不大,装饰也并不豪华,除了许安所坐的主座外,只有四张案桌,数盏灯台,然后便没有再拜访其他的物品。   根本不像别的豪强地主家中极尽奢华,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装饰品。   这就是太平道的领袖,大贤良师的居所?   郝昭心中有些疑惑,这一切对于一名几乎占据整个并州的统治者,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郝昭打量着四周,首座旁也就是许安的座位旁,有两名身穿之前那种怪异服饰的人好像是担任着许安近旁的护卫工作。   他们的衣裳都是牙白色,那怪异的衣裳胸口之上,左边一人绣的是一颗狰狞的狼头,右边一人绣的是一只振翅苍鹰。   而房舍中,除了他们两人,还八名穿着轻便的革甲,腰挎着同样怪异兵刃的衣裳深蓝色的甲士。   莫非,这些人便是上党郡中凶名赫赫的鹰狼卫!   郝昭心中一惊,这些人身上煞气确实很重,这样的感觉他只有在那些沙场的悍卒见到过。   三人坐定,郝昭还是对身旁那名青年有些好奇。   只不过不等郝昭发问,许安已经是开口言语了,郝昭也将目光投向了那名青年。   “文远,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为我太平道效力,我也绝不会为难你,还有你的族人,这十余日来,你应该对我太平道还有黄巾军已经有所了解了。”   许安偏头看了郝昭一眼,言道。   “一言而非,驷马不能追;一言而急,驷马不能及,我许安亦绝不食言。”   张辽面色复杂,并没有立即回答。   他不过是一名郡吏罢了,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字会进入许安的耳中,甚至亲命鹰狼卫将他从雁门郡带来。   现在雁门郡、太原郡、定襄郡皆被黄巾军控制,就算张辽一人能跑掉,但是他的族人却是难以逃脱,所以张辽只能跟着鹰狼卫从雁门郡一路赶到的晋阳城。   许安想要征召他入军,但态度的并不强硬,甚至带着征询的意味。   给了张辽十数日的时间用来思索,这期间他也发现了很多,他以前从未有见过,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张辽身为郡吏,帮助郡守处理政务,也知道一些民间的疾苦,但他并不知道的是,那些民众到底活的有多艰难。   直到在许安的麾下,他才知道易子相食,饿殍遍地这样发生在眼前的事,那些本来面色平常的军卒,谈论到冀州的灾荒、谈论到山间的凄苦,连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跟随着许安走过阡陌、走入山野,张辽才发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有多么的稀疏平常。   但汉室……   高祖皇帝斩白蛇起义,诛灭暴秦,历经千辛建立了汉室,自此天命在于汉室…… 第二百六十五章 张辽   大汉立国数百年,根深蒂固。   这样的思想深深的植根于许多人的心中,无论小民、豪强、世家。   或许有无法无天者、有权臣、有野心家但很多人实际上从心底里,都觉得汉室的统治无法动摇。   高祖斩白蛇起义,诛灭暴秦。   武帝北逐匈奴,汉军封狼居胥,威震八荒。   王莽虽篡汉,但依旧被光武皇帝重新复兴大汉。   汉室乃是天命所归,这样的思想也在众人心中生根发芽。   “仁、义、礼、智、信。”   张辽面色肃穆,紧握着双拳,没有言语。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会改变他的一生走向。   汉室……天子……国家……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他现在看到的一切,发生的剧烈的冲突。   勤王政,却不勤民政,爱士民,却不爱小民。   小民真的不算人吗?   张辽慢慢抬起头来,但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迷茫。   他想起了军中那些普通的士卒,想起了在路旁对着他行礼的那些百姓小民。   他们也有家人,也有儿女,也有父母,也有情感。   会感到饥饿、会感到悲伤、会有哀愁、会有欣喜,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但好像很多官吏,很多的人却将其当作豚犬一般。   家中的奴婢就是私产,可以肆意的打骂,使唤。   张辽又想起了许安的询问,如果他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那么他的人生,那么他的境遇又会是如何,他答不上来,他无法设想。   暗无天日、几乎没有翻身之能。   那些普通的军卒斩杀敌人,奋战一生,可能到死也只是一名军卒罢了。   举孝廉、将校这些都是那些世家豪强的子弟才能享受的待遇,高官俸禄唾手可得,卖官卖爵更是肆无忌惮。   他的家族并不强盛,所以他只能作为一名普通的郡吏,家族的能力几乎决定着一个人能力,他的家族并不强盛,所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绝对没有办法登上高位。   难道就此孑然一生?   张辽紧紧的握着双拳,身躯也有些颤抖了起来。   许安看着张辽脸上的神色变化,他知道张辽现在脑海之中的思想斗争肯定是无比的激烈。   “我小时候看过一本书。”   张辽睁开眼睛,迷茫的看向许安。   郝昭亦是有些疑惑,不知道许安为什么现在要提这件事。   “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许安脸上露出了追忆,嘴角也微微扬起。   曾经那个没有空调的夏天,有着老式电风扇咔咔的响声,还有蝉鸣声的夏天,他坐在席子上,叼着冰棍,翻看着书卷上保尔·柯察金的故事。   “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才能够说:“我的生命和全部的经历都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天下黎民百姓的解放而斗争。”   许安看着有些迷惑的郝昭的言道:“还记得在阅兵之时,我曾经说过的话吗?”   郝昭点了点头,张辽也是想起了就在之前发生的事。   那些狂热无比的军卒,那些狂呼酣战的将校。   “这大汉十三州,华夏八荒四海,天下寰宇之间,所有的穷苦百姓、所有的升斗小民、所有的被剥削者、所有的被压迫者、所有的被欺凌者、皆是我等同胞!皆是我等同道!”   “把我们同胞,把我们正在遭受苦难的同胞从苦难之中拯救出来!”   许安走到张辽的身前不远处跪坐了下来,看着还在处于迷茫的张辽言道:   “庙堂之上高官只知争权夺利,豪强世家只知贪图享乐,熹平六年汉军出塞惨败,至今已有十年,但朝廷做了什么?”   “北地不稳,并州却一直依靠着为数不多的军兵防御,胡虏南下袭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但却是无人问津。”   “乱象已生、叛乱四起、烽火狼烟大汉已失天命,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许安再前一步,盯视着张辽的双眼。   “天下走向尽在我心,若是文远心中亦有疑惑,我可做预言两则,以证天命。”   张辽面色疑惑,他之前确实听闻过许安未卜先知,有神鬼莫测之能,但张辽并非那种轻信传言之人,他一直信奉的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其一、幽州叛乱在即,张纯、张举将伙同乌桓叛乱,攻略幽州,侵犯冀州,声势浩大,官兵不能挡、朝廷不能制。”   “其二、汉室皇帝寿命无多,数年之内,便会离世。”   张辽眼眸之中的瞳孔猛然放大,一旁的郝昭也是满脸骇然。   那些江湖术士,游方道人张辽也不是没有见过,很多人也做预言,但都摸棱两可,言语模糊,但许安为何言之凿凿,敢如此笃定。   幽州叛乱还可以解释,假若是黄巾军暗中策动,有帮助,那么许安知道幽州叛乱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事先谋划。   但许安却说汉室皇帝将在不久之后离世,这他如何能做手脚?   买通天子近前的医官?要想毒害天子,要么控制所有的医官使其在药理方面做手脚,要么控制其中一环,送药、熬药之间。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送药、熬药之类的绝对是皇帝的亲信来督办,而且还不止一人,买通或是骗过几乎是绝不可能。   至于控制所有的医官,就算是那些手眼通天的权臣,亦或是那些庞然大物的世家,也无法轻易做到,还不使得皇帝疑心。   皇帝的身旁从来不缺精通药理的人来为皇帝甄别良药、毒药。   如果黄巾军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天下甚至可以说是黄巾军的囊中之物了,能毒害皇帝,如何不能毒害其他大臣,那得对朝廷侵入的有多么的深。   “文远暂在我军中任职,如今并州已尽入我手,你此前不过一郡之郡吏,假若我军战败,清算株连,你也不过是跟随郡守一并归附,罪责尚小。”   “如今并州汉军多有将校在我军中任职,汉室皇帝若是想要株连,那么并州边郡只怕是无人可以替他抵御匈奴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即是天命!   郝昭和张辽皆是面带震惊,盯视着许安。   他们两人向两旁望去,却发现房舍中一众鹰狼卫的缇骑,皆是面不改色,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就算许安提及汉室皇帝将死的消息,也并没有使得他们有半分的变化。   “世人作谶语,皆是措辞模糊,言语不详,为何大贤良师敢如此笃定。”   张辽心中已是掀起了万丈的波澜,虽然许安现在所言并无半分实据。   但许安身为太平道大贤良师,有多重的光环加身,而且言之凿凿,并不似作伪,张辽的信念也是产生了动摇。   许安以预言成真的为条件,招揽他,他此前不过是一雁门郡中一小吏,他张家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权势,还有财力来援助黄巾军。   这又是为什么?   许安没有回答张辽的疑问,他再进一步,沉声言道:“我还知道一件事,事关你家族之中的机密之事,你本姓并非是‘张’!”   张辽霍然站起身,瞳孔大张,向后急退了数步。   房舍之中,十名鹰狼卫的缇骑,也随着张辽的异动猛然站起。   两名百户,一左一右护住了许安。   剩余八人,皆是上前环立于张辽的旁侧,若是张辽做出什么有可能威胁到许安的举动,那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杀向张辽。   许安缓缓站起身来,却是古井不波:“你们是聂壹的后人,其家族为了避怨才改为张姓。”   “我说的,可对?”   张辽如遭雷击,定在了当场。   这是他家族之中最大的秘密,只有家中少数的人能够得知,许安是如何得知的!   雁门郡鹰狼卫卫所初设,就算鹰狼卫的缇骑如何筹划密谋,如何能力非凡,也定然无法得知他家族的这个秘密。   除非……   张辽惊恐的看着许安。   这世间莫非真有人可以断定吉凶,预知未来。   一旁的郝昭也是惊惧万分,他听过许安的种种传言,但他对于大部分神话的传言,有关于许安作谶语成真的传言,都觉得只是以讹传讹,或者是故意传言。   但好像一切都错了,张辽的面色证明了许安所说的一切的皆是真实。   这等家族的秘密,定然是罕有人知,但为什么会被许安得知?!   那些历史上的仙神,那些历史上的天人,毕竟只是书上所说,纵使郝昭听过许安的种种传言,将其视为英豪,但英豪也终归只是凡人。   但许安如今所言,却使得他几乎脱离的凡人的范畴。   凡人可不能料定吉凶,凡人可不会预知未来。   “你如何能得知我家中的绝密!”   张辽瞠目结舌,震恐万分。   一时间,他的脑海之中思绪万千,仙神妖魔,万般的想法一并袭来。   领先世界半步的是天才,领先世界一步的却是疯子。   一个人如何太过于超脱,那么这个人足以让旁人感到恐惧。   现在郝昭和张辽是真真切切的感到了恐惧。   许安平静的看着张辽和郝昭,当初在葵城外,他说出了阎忠埋藏在心底的秘密,说出了后面的走向,他麾下的将校也是如此的震惊。   “为什么?”   许安笑了一笑,面色随后变得肃穆了起来。   “因为……“   许安举步走向庭院的方向。   张辽和郝昭皆是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许安。   许安一路走到了房舍的门旁,才停下了脚步。   木门拉开,屋外的阳光洒入了屋内,金黄色的阳光照耀在房舍之中,几乎使得整个房间变得明亮无比。   从房舍内看向门外,金黄色的阳光下,那些身穿着披坚持锐的甲士身上铁甲反衬的光芒,映照着其好似天上的天兵一般。   而沐浴在阳光下的许安,更是如同那天上的天神显得无比的神圣庄重。   许安缓缓转身,看向张辽和郝昭,无比庄重的言道。   “我,即是天命!”   张辽和郝昭没有言语,他们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也看出各自心中的惊惧。   “天命吗?”   郝昭有些发愣,这短短时间之中发生的种种事件,无一不刺激着他。   他感觉这十四年以来,所有的见闻似乎都不值一提。   张辽靠在墙壁旁,缓缓的坐了下来。   “天命……”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张辽微微有些失神,只有这个解释,只有这个解释才合情合理……   再没有其他的解释了,张辽抬起头看向许安,他身上发生的种种事迹有,种种传言也在张辽的脑海中浮现。   太行、上党、河东、并州,一路走来,距离光和七年,不过也才三年的时间。   这短短的三年,许安已经带领着黄巾军取得这般的成就,就如同光武皇帝一般所向披靡,横推强敌。   平灭宛城黄巾,“威声震天下”的朱儁被其所斩,军略过人的卢植也被其击退,又以势如破竹之势席卷上党、河东乃至整个并州。   这就是天命所归吗?   而曾经强盛的大汉却是急转直下,再也不复往日的威势,内乱,外患接踵而至。   这不正是天命已失的征兆吗?   难道……苍天真的已死?黄天真的当立?   张辽终于定住了心神,从冲击之中缓过了神来,面色犹豫一会,还是开口言道:“辽只有一事尚疑,可否请大贤良师告知。”   许安露出了笑容,言道:“你是在疑惑?为什么我会在雁门郡中众多的人中单单只找寻你一人?”   张辽心中一惊,这是正是他的想法。   莫非……   张辽偷眼看向许安,莫非其不仅可以未卜先知,还能看透他人内心,有他心通之能?   那岂不是,自己现在的想法许安也能获知?   眼见许安的脸上笑容更甚,张辽更是心惊,他终究还只是一个青年,这个历史上留下了“威震逍遥津”赫赫威名的勇将,如今不过只是一名刚刚年过十八,颇有勇力的青年。   他还做不到如同历史上,面对江东十万虎狼之士却依然能面色不改,坦然自若,陷阵冲锋。   许安自然没有他心通,更是不知道张辽心中的想法。   他笑只是因为,既然张辽问出了这句话,多半也证明了张辽现在已经愿意归附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太平道   “这苍穹之上,不只有皓月,亦有群星万千。”   “我太平道的神祇并非只有中黄太一,苍天虽死,但人世间的势力依旧根深蒂固,若想覆灭苍天,也需要我们为之而奋战。”   “光和七年,便是苍天最后的挣扎。”   许安重新走回房舍之中。   太平道传播广泛的教义中早有神仙的系统。   其等级由上而下,共分六等:   “一为神人,二为真人,三为仙人,四为道人,五为圣人,六为贤人”。   神人之上还有“无形委气之人”,“委气之人乃与元气合形并力”。   假鬼神以为助,这一方法已经被许安融会贯通,更何况《太平经》在他的手中,而他现在在众人心中更是黄天的化身,他如何解释太平道皆可。   “黄天降世,散播将星于各处,匡扶黄天,你便是其中一人,平定天下之后,方能重归天庭。”   “天庭?!”   张辽的脸上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虽然他相信了许安的天命之说。   但自己是仙神转世之说,确实还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什么是天庭?”   郝昭有些疑惑,忍不住问道,他对仙神之说倒是有些痴迷。   “天庭……”   许安听到了郝昭的问话,会心一笑。   这郝昭现在的神情和动作倒是有些像他小时候一样,当初许安第一次听到仙神的传说,也是无比的好奇还有向往。   逍遥自在、腾云驾雾、法力高强,移山填海不过弹指一挥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长生不老,万古长存。   从古到今这样的神话,便存在于世间,吸引着无数的信众。   “自此扶摇而上九天,破除万千云雾,掠过云海遮蔽,初见天庭,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   “登上界须入天门,正门为南,名为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   郝昭身躯前倾,脸上也露出神往之色,光凭着许安的描述,他便已经想象出天庭的景象。   许安渡步向前,微微一笑,继续言道。   “这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宫,乃遣云宫、毗沙宫、五明宫……一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乃朝会殿、凌虚殿、宝光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   “……寿星台上,有千千年不卸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常青的瑞草……”   “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   许安面上也露出一些神往,《西游记》中描绘天宫的辞藻,简直是浑然天成,犹如亲眼所见,让人闻之不由的神向往之。   这一段许安读过了无数次,几乎是倒背入流。   许安曾经的对仙神的幻想,就是从读完那一本《西游记》时开始萌发。   “这就是天庭……”   郝昭站起身来,扼腕抵掌几乎情难自禁,许安的一番话,完全满足他对于仙神住所的所有幻想。   “原来这苍穹之上,真有仙神,仙神的居所竟然如此磅礴大气……竟然如此……”   郝昭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对于许安口中天庭的看法。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   张辽喃喃自语道。   莫不是亲眼所见,怎会有人能写出这样的句式?心中对许安所说又信服了几分。   许安走到张辽的身前数步远的地方盘腿坐下,言道。   “我太平道并非什么邪教,亦非什么邪魔歪道。”   “汉室是苍天在人世间的代表,他们的宣扬对我太平道自然是无比的妖魔化。”   许安向着站在一旁的郝昭招手说道。   “各地虽设道堂,但是你们两人并没有前去道堂学习,我今日就替你们讲解一下我太平道的教义。”   “……强者不当欺凌弱者,更不可剥削,奴隶弱者……”   “贵族世家纸醉金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当冀州饿殍遍地,朝廷却是仓廪富足。”   “苦难、腐败、欺凌,享乐只有那高高在上一小部分人,为何却让这人世间大部分小民承受苦难……”   “我等生来自由生,何须尊卑贵贱分?”   郝昭微微变色,只是现在的郝昭却是已经相信许安的仙神的之说,黄天之说,能描述天庭的景象,能未卜先知,甚至可能有他心通,这样的人不是神仙,还能是什么?   再听闻许安的言语,这些颇为离经叛道的话,在郝昭的耳中却如同仙音一般。   “夫物始于元气,元气自然,共凝成一,名为天也;分而生阴而成地,名为二也;因为上天下地,阴阳相合施生人,名为三也……”   “男人继承天统、女人继承地统,现世之中每有杀伤女子之事,有些百姓民众生下女婴,居然溺死,杀死,实为‘断绝地统’、‘灭人类’万不可取……”   “阴阳……”   “先人有过失,遗其善果、恶果于后代为“负”;后人承受先人之过失的善果、恶果为“承”。是为‘承负’家族、国家皆是如此。”   “‘苍天’死,便是因为汉室不作为,万千百姓流离失所,当今皇帝暴虐无德,豪强贵族肆意欺凌百姓,此间种种皆是种下恶果,就此承负在‘苍天’承负在‘汉室’之上……”   时间就在许安的一言一语之中流逝。   等郝昭、张辽两人回过神来时,已是日近黄昏了。   许安停下了言语,郝昭和张辽的问题也被他一一所解答。   这些教义是许安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之后的产物。   而天庭之说,则是许安结合后世看到的神话编写而出,这也耗费许安大量的精力。   毕竟若是一直依靠着太平道原有的一切,根本无法支撑住黄巾军的发展。   而且有些教义确实也不符合实际,太过理想,或则是让人无法接受,或则是如同糟粕一般。   许安也在和张辽、郝昭两人的交谈中、问题中,也发现了自己编练的教义中产生的一些问题,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解释了回来。   这也使得许安编写太平道新教义,更进一步的得到了完善。   势力简介   介于已经更新了六十万字,各方面的情报,或许大家看着有些杂乱。   所以这里,简单的介绍一下许安统领的黄巾军和周边势力。   黄巾军势力。   大贤良师:许安   现有领地:并州(太原郡、雁门郡、定襄郡、上党郡),河东郡北部(属司隶)。   总人口:约90万。   总兵力:约9万余人。(增加了西河郡降兵、还有太行山北部的刘石军兵力,还有部分新募兵。)   将军共九位:   典军将军刘辟、扬威将军龚都、建节将军何曼。   护军将军黄龙、昭德将军张燕、宣威将军于毒。   都护将军徐晃、骁骑将军吕布、白波将军郭泰   封号校尉:   虎翼校尉周仓,鹰扬校尉裴元绍。   白波校尉三人:韩暹、李乐、胡才。   杂号校尉:   左校、郭大贤、丈八、刘石。(太行北部贼匪、黄巾军统领)   白饶、陶升。(于毒麾下将领)   白雀。(太行山南征,臣服的贼匪首领。)   李恒、王任。(鹿台山三家,赵家主赵乐任长吏,主官上党郡政务。)   高顺、成廉、魏越、候成、宋宪、魏续、郝萌、曹性。(原吕布部下)   孙轻、王当。(张燕部将)   军队编制:许安军、阎忠军、吕布军、刘石军(太行北部)、太行军、王屋军、河东郡守军、上党郡守军,雁门郡守军。   ——   许安军:8000人(锐士营2000、新编陷阵营1000。)   主将:许安   部将:郭大贤、左髭丈八、宋宪、魏续   ——   陷阵营都尉:高顺   副都尉:白饶   军候:左校、候成   ——   吕布军:10000人(武卒营2000,骁骑营4000,西河郡郡兵4000)   主将:吕布   副将:周仓   部将(军候):成廉、魏越、郝萌、曹性。(另外四人,由周仓指派)   ——   阎忠军:2000人(武卒营)   主将:阎忠   ——   刘石军:4000人(贼匪)   主将:刘石   ——   太行军:约14000人。   主将:于毒   副将:黄龙、裴元绍、陶升   ——   王屋军:约12000人。   主将:韩暹   副将:李乐、胡才。   ——   河东郡守军:约28000人。   主将:徐晃   副将:郭泰、何曼、张燕(孙轻、王当)   ——   上党郡守军:约11000人。   主将:王任   ——   雁门、定襄郡守军:约7000人(锐士营2000,原郡兵5000)   主将:龚都   副将:白雀(白饶被调回,任职陷阵营)   ——————   ——————   汉帝国。   美阳汉军:约4万人(五校禁军、三河骑士)   主将:皇甫嵩   副将:袁滂   ——   郿县汉军:约2万人   主将:董卓   ——   河东郡汉军:约2万人(11000人匈奴骑兵)   主将:郡守王邑   副将:於夫罗   ——   河内郡汉军,约14000人   主将:并州刺史丁原(从河东郡重新调遣回来。)   ————   ————   凉州叛军(号称二十万)   主将:韩遂、王国   副将:马腾(耿鄙死时在汉军中任官,后叛降)、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   ………………   势力简介:   黄巾军势力。   大贤良师:许安   现有领地:并州(太原郡、雁门郡、定襄郡、上党郡),河东郡北部(属司隶)。   总人口:约90万。   总兵力:约9万余人。(增加了西河郡降兵、还有太行山北部的刘石军兵力,还有部分新募兵。)   将军共九位:   典军将军刘辟、扬威将军龚都、建节将军何曼。   护军将军黄龙、昭德将军张燕、宣威将军于毒。   都护将军徐晃、骁骑将军吕布、白波将军郭泰   封号校尉:   虎翼校尉周仓,鹰扬校尉裴元绍。   白波校尉三人:韩暹、李乐、胡才。   杂号校尉:   左校、郭大贤、丈八、刘石。(太行北部贼匪、黄巾军统领)   白饶、陶升。(于毒麾下将领)   白雀。(太行山南征,臣服的贼匪首领。)   李恒、王任。(鹿台山三家,赵家主赵乐任长吏,主官上党郡政务。)   高顺、成廉、魏越、候成、宋宪、魏续、郝萌、曹性。(原吕布部下)   孙轻、王当。(张燕部将)   军队编制:许安军、阎忠军、吕布军、刘石军(太行北部)、太行军、王屋军、河东郡守军、上党郡守军,雁门郡守军。   ——   许安军:8000人(锐士营2000、新编陷阵营1000。)   主将:许安   部将:郭大贤、左髭丈八、宋宪、魏续   ——   陷阵营都尉:高顺   副都尉:白饶   军候:左校、候成   ——   吕布军:10000人(武卒营2000,骁骑营4000,西河郡郡兵4000)   主将:吕布   副将:周仓   部将(军候):成廉、魏越、郝萌、曹性。(另外四人,由周仓指派)   ——   阎忠军:2000人(武卒营)   主将:阎忠   ——   刘石军:4000人(贼匪)   主将:刘石   ——   太行军:约14000人。   主将:于毒   副将:黄龙、裴元绍、陶升   ——   王屋军:约12000人。   主将:韩暹   副将:李乐、胡才。   ——   河东郡守军:约28000人。   主将:徐晃   副将:郭泰、何曼、张燕(孙轻、王当)   ——   上党郡守军:约11000人。   主将:王任   ——   雁门、定襄郡守军:约7000人(锐士营2000,原郡兵5000)   主将:龚都   副将:白雀(白饶被调回,任职陷阵营)   ——————   ——————   汉帝国。   美阳汉军:约4万人(五校禁军、三河骑士)   主将:皇甫嵩   副将:袁滂   ——   郿县汉军:约2万人   主将:董卓   ——   河东郡汉军:约2万人(11000人匈奴骑兵)   主将:郡守王邑   副将:於夫罗   ——   河内郡汉军,约14000人   主将:并州刺史丁原(从河东郡重新调遣回来。)   ————   ————   凉州叛军(号称二十万)   主将:韩遂、王国   副将:马腾(耿鄙死时在汉军中任官,后叛降)、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书启蒙(上)   许安编写的太平道新教义,去除了糟粕,还有大部分繁杂冗长的说教之类的内容。   尽量使用浅显的话将教义阐述清楚,这也使得郝昭和张辽两人本来并没有接触过任何的经典,但还是弄清楚了许安所说的教义。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真非虚言也!”郝昭感慨道,“今日听得师君讲道,学生这才明白了太平道的真意。”   许安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为了我的学生?”   郝昭眼中透露着狡黠,言道:“府衙门前,承蒙师君点播,师君命我帮忙处理事务,房舍之中听闻师君讲道,难道大贤良师还不是我的师君?”   “倒是能言善辩。”   许安不置可否,转头看向一旁刚刚回过神来的张辽,诚恳的言道。   “文远,现今可愿加入我太平道,重归于黄天的战旗之下,为我太平道扫清奸邪,肃清寰宇?”   许安直起身子,双手做辑,微微躬身请求道。   “我愿以黄巾军校尉之职待君。”   此刻的张辽其实早已经被许安所说服,天命之说,道法之说,天庭之说,许安皆是言之凿凿。   甚至直言说出了他家中的最大的秘密,再加上市井乡聚的种种传言,已是让张辽找不出任何的拒绝的理由。   “在下张辽,拜见大贤良师。”   张辽俯身下拜,一旁的郝昭也是一齐下拜。   “学生郝昭,拜见师君。”   许安见两人一齐下拜,心绪也是定了下来,言道:“我得文远相助,胜得并州一州之地,雄兵十万!”   张燕、徐晃、吕布、张辽、此四人,除去吕布可能有些反复不定,有叛乱的风险,但其余三人皆是将才,可以派遣于一地,独领一军。   对于现在拥有五郡之地的黄巾军大为有用,更为将来在群雄并起之时,和诸侯争霸建立优势。   张辽面色微变,许安的赞赏在他看来,却是将他抬得太高了,一时间让张辽也是有些提心吊胆。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再勇武,也不过是一人之力,如何能与并州和十万雄兵相提并论。   “大贤良师缪赞了,在下自觉并无如此高的学识,亦无以一敌万的勇武。”   许安笑道:“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也比不过。”   “我相信,将来你所能取得的成就,远比你现在能想到的极限,还要好上万倍。”   许安转头看向坐张辽的一旁郝昭。   “至于郝昭……”   “学生在。”   郝昭做辑道。   “一言而非,驷马不能追;一言而急,驷马不能及。”   郝昭才思敏捷,远胜常人。   许安看着眼前的郝昭,突然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自己当初在听从张梁的教导时,好像就是有这样的求知欲。   师君……   虽然张梁并没有教导许安很长的时间,但可以说,没有张梁就没有许安今日。   若不是张梁将其提拔为渠帅,若不是张梁将《太平经》交予自己,只怕自己也无法达到今日的地步。   那个树林的夜晚,许安永远也无法忘怀。   他当初抓住了张郃,就是想问问张梁在生命最后的时光是如何度过的。   但许安终究是没有问出口,他没有办法问出口,那是他的师傅,一个几乎倾其所有,恨不能将平生所学全部交予给他的人。   一个人慷慨赴死,为他们争来了一条活路的人。   许安本来是想拒绝郝昭拜师的请求,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就先收你为记名弟子,希望你能勤勉学习,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郝昭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光芒。   无他,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妙了。   郝昭诚恳的回答道:“师君教导,学生绝不敢忘,必定勤勉,绝对怠慢分毫。”   许安听到郝昭重复了一句自己所说的话,才想到这句话好像是韩愈在《进学解》中的句子,自己顺口便说了出来。   许安的眼前微微发亮,这是汉代,如今中平四年,也不过是公元187年。   今日随口念出的句子,却让许安对于如何开启民智,如何发展启蒙教育有了想法。   想到关键处,许安霍然站起身,倒是将郝昭吓了一跳。   许安转头看向郝昭,急问道:“郝昭,你可会写字?”   “自然会写。”   郝昭虽然疑惑,但是还是应承道。   “取竹简、笔墨与郝昭。”   许安指挥着房舍内的鹰狼卫缇骑。   “不,将内务府的几名先生一并请过来。”   内务府的府令是阎忠,现在的内务府,也是阎忠建立的,为的便是帮助许安处理政务,民生等事。   现在阎忠北上太行,内务府中由三人共同管理,分别是杨绩、傅祁、庞渤三人。   他们皆是阎忠的好友,从凉州远赴而来,几乎是举家来投,也给许安带来了大量能读书写字的人。   说起这个,许安还得感谢韩遂、王国两人,他们虽然和一些豪强世家狼狈为奸。   但也有些放纵麾下的军卒,凉州境内时不时发生劫掠的事情。   所以当接到阎忠的信件后,他的几名好友便在鹰狼卫的安排下,贿赂了当地的官员,进入了河东郡。   “诺。”   郝昭、张辽两人满头雾水,但也不好发问,只好坐在一旁等待。   片刻之后,三名身穿青袍的文士走入了房舍之中。   一名须发半白,面色红润的老者,不卑不亢的言道:“明公如此急切的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此人便是杨绩,另外两人一人看起来颇为精瘦,一人倒是有些富态,他们两人分别是傅祁和庞渤,他们与杨绩一样的地方,都是须发已经半白了。   他们三人和阎忠一样,如今都已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只是他们并没有阎忠那般还精通军略,三人的主要精力皆是放在经义之上。   许安看着三人花白的头发,也想起了阎忠如今已经是五十有三,这个年纪在后世不过是中年,但现在却已经算是高龄。   只是阎忠常年锻炼武艺,身体比同龄人要好的多,还有精力到处征战。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天书启蒙(下)   许安笑着问道“可还记得,我之前筹划蒙学一事?”   杨绩点头道:“自然记得。”   “我受上天点播,脑海中有经文两篇,可以用于启蒙,但其中略微残缺,残缺处,想三位先生与我一并思索。”   三人面面相觑,他也从阎忠的言语之中,知道许安的神异之处。   他们和阎忠相识多年吗,自然也知道阎忠并非是故做妄言之人。   “请明公示下。”   案桌上,鹰狼卫的缇骑早已准备好了誊写的工具。   三人分座位坐定,张辽和郝昭坐到了一旁,他们对于许安所说的得自于上天的经文,也是极为好奇。   “诸位稍坐,且听我一一道来……”   许安并没有耽误太久的时间,见三人执笔坐下,缓步走向了堂中。   “第一篇名为《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三字经》《千字文》,这些许安当初都背诵过,他以前在学校语文课中学过《论语》数则,也让许安对中国的古代文化,有了极大的兴趣。   这两本书正好用于幼童的启蒙,而且其中的典故,还有含义,多是劝人从善。   其中虽然有不符合汉代之时的典故、语言,但是许安可以借口天书有缺,来更改掉。   更何况这两本书,确实称得上锦绣文章,放在现在,再加上许安接口得承上天传授得天书。   若是以天书启蒙,那么便更可以印证许安是黄天的化身,是天命所归。   许安刚开口不久,执笔的杨绩,原本古井不波的面庞出现了变化,他看向两旁。   果然,他的两名好友脸上也一样的震惊之色。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随着许安的声音,三人也一同在竹简上飞速的书写着。   天色渐暗,鹰狼卫的缇骑点燃了房舍中的烛火。   “……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凡是勤奋上进的人,都会有好的收获,而只顾贪玩,浪费了大好时光是一定要后悔的。要时刻提醒自己,勉励自己好好学习。”   许安停下了走动脚步,念完了《三字经》的最后一个字,他虽然之前背诵过,但中间还是停下来数次,去想其中的内容。   而且他还需要去解释其中的含义。   “真……”   杨绩捧着竹简,双手都在颤抖。   “真天书也……如此的锦绣文章,只有上天所授方能解释。”   杨绩深深的拜服在地,对着许安郑重的行了一礼,颤抖的说道:“今日,我方信世间真有天命也。”   另外两人亦是拜服在地,如此锦绣文章,专门用来劝学,用来启蒙,果然是黄天当立啊!   另外一人捧着手中的竹简,颤声言道:“以天书启蒙……”   “黄天如何不兴也!”   许安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看了一眼房舍外,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的黯淡了下来。   “天色已晚,你们两人可以先随徐大返回住处。”   许安见张辽和郝昭两人还没有走,于是言道。   “这里还需要很久的时间,你们两人可以先行休息。”   郝昭不为所动,许安讲解天书,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走掉?   当即言道:“师君得天授之书,学生亦想听讲其中经义,朝闻道,昔可死,多谢师君抬爱,学生并未觉得有半分困乏。”   张辽也是拒绝离开,又询问道:“在下也想听听天书所写的到底是什么,《三字经》难道是仙界之中孩童启蒙所学的书籍吗?”   许安见张辽和郝昭两人态度坚决,也没有强求。   听到张辽的疑问,许安沉吟了片刻。   “不是仙界。”   许安话锋一转,言道。   “太平道的信众死后,魂归黄天,他们的归处便是黄天之世,这书便是黄天之世中的启蒙之物。”   “黄天之世……”   张辽眼眸之中流露出了疑惑,许安的言语这也使得张辽更想了解太平道。   “原来已经是亥时六刻了。”   许安询问过值守的卫兵后,也得知了时间。   他此前一直在和张辽、郝昭两人讲解教义,并没有时间吃饭,而三名内务府的文士急匆匆的赶来,也是粒米未进。   许安便让人先拿来饭食,他和张辽、郝昭三人倒是不要紧。   在内务府任职的三人却是饿不得,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人已经近六十岁了。   他们现在并没有感觉饥饿,只不过是注意力高度集中罢了,等回过神来,只怕是伤了身体。   许安手下的文士并没有多少,自然也是极为注重他们的身体健康。   卫士端来饭食,还没有一会,杨绩等人便已经吃完,他们现在只想听许安讲解最后的一篇天书上的内容。   如果不是许安强硬要求,只怕是他们决口不会提吃饭二字。   许安放下陶碗。   杨绩等人已是全神贯注的拿起而来毛笔,竖起耳朵,生怕遗漏一字。   许安站起身来,继续言道。   “第二篇名为《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许安的声音,传出了房舍。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聚集在庭院中,越来越多的在听着许安讲解。   良久,许安停下了言语。   《千字文》他需要删减了很多,所以也慢了很多,有些注释他也已经忘记了,根本没有《三字经》记得那么全面。   “可惜啊,可惜啊……”   傅祁放下毛笔,长时间的写字也消耗着他的体力,但这并没有让他感觉难受,真正难受的是天书有缺,很多地方,许安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甚至有些连注解都摸棱两可,虽然可以自行注解,但天书所言,若是自行注解真正意思可能就不得其真意了,这也是傅祁为什么摇头感怀的缘故。   “以天书启蒙……”   杨绩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   “以天书启蒙……哈哈哈……”   庞渤满眼通红,摸着自己的胡须,盯视着另一只手中的竹简,感慨道:“有此蒙学,黄天真当兴也。”   思虑过多,许安的脑袋也是有些昏昏沉沉,他抬头看向四周。   只见不知道何时,庭院外几乎站满了人,文吏、缇骑、黄天使者……他们全都是在听许安讲解经义的。 第二百七十章 黄天纸   天书启蒙短短数日便传遍了晋阳城的街头巷尾,有关于天书的内容也流传了出去。   加上鹰狼卫缇骑、坐探暗中的推波助澜,更是使得传言传播的越发的迅捷,使得信服的人越多越来。   不过许安没有闲心来管理外界的流言蜚语,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需要处理——改进造纸术。   许安之前在看有关于三国的影视作品时,曾经有过疑惑,为什么蔡伦早已经发明了纸,但汉代却仍然是使用简牍来作为记录的工具。   这也使得许安查阅了相关的资料,得到了解答。   自元兴元年(公元105年),蔡伦将改进的造纸术奏报朝廷,汉和帝下令推广他的造纸法,至今也有八十二年。   但大部分的世家豪强,甚至官府之中,日常的书写记事以及办公,还是使用的简牍为主。   此时的上层社会的贵族、豪强、世家皆是存在着固有的思想,最重要的文书资料、契约合同应该铸成钟鼎,其次则书于竹帛   《三国志·卷十九》记载有一句话,便很好的说明的了当时的情形,“功铭著于鼎钟,名称垂于竹帛。”   当然这也和汉时的纸张的缺点有关,就算是改进后的“蔡候纸”依然是没有具备灭虫防蛀的功能,极容易被损坏,所以一般人都认为唯此才能长期保存为据。   “蔡候纸”虽然改变了纸张无法书写的、造价低廉、但是却还是无法解决长久保存的问题。   许安知道只有纸张彻底解决本身存在的“短板”,使其便于保存、而且不易损坏,这样纸张的优越性得到更广泛的认可,才能取代缣帛、竹简。   当纸质书普及之后,简牍制作工艺繁琐,体积大、重量重。缣帛更是昂贵无比,寻常人家不可能使用得起。   许安早先便想要开设蒙学,当日口述出《三字经》还有《千字文》后,便正式将筹建学堂之事,提上了日程。   而要开设蒙学,那么首先要解决的便是书籍之事,至于讲授之人,倒是简单,现在道堂之中的符祝还算是绰绰有余。   毕竟许安的计划,是先在各城中修建学堂,随后慢慢推广出去。   建立学堂的计划,首先最重要的便是扩充黄巾军的人才储备,还有提高识字率。   不仅仅是蒙学,许安准备一共建立三种学堂。   一为蒙学,不教经义,只为6-12岁的孩童教授读书写字、简单的术算。   二为郡学,吸纳蒙学排名前列的学生,或者通过考核者,教授的更为复杂的术算、以及政事处理,学制两年,第一年学习知识、第二年于各地实习帮助处理郡中政事,毕业可以授吏。   三为国学,入国学院者只要毕业即可授官,国学面向郡学毕业生招收。   不过有一点特殊的,就是郡学、国学两座学堂招收的学生,只有加入太平道,才能入学,否则没有入学的资格。   道堂则是相对独立,面向军中的符祝,不属于三处学堂管辖。   许安的计划是先在各城中,设蒙学两座、郡学一座、于晋阳城设国学一所。   国学院由自己担任祭酒、其余郡学院、蒙学院的讲师挑选符祝充任,蒙学院祭酒由符长级的符祝担任、郡学院祭酒由祝长级的符祝担任。   为了开设如此多的学堂,所以许安也召集精通制纸的工匠会聚于晋阳城。   现在许安正带着杨绩、傅祁、庞渤三人在造纸的工坊之中视察造纸的情况。   “蔡候纸”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防止虫蛀不能长久的保存,但防止虫蛀的办法。   而许安当时在了解纸张为什么没有普及时,也找到了后世纸张普及的办法。   这个办法的核心,就在于——黄蘖(niè)。   东晋中后期,著名的道教学者葛洪在炼丹之余,为了延长纸张的寿命,发明了这种染纸的办法。   而染纸法,就是是把黄蘖熬取汁液,然后用其来浸染纸张,使纸张具备灭虫防蛀的功能。   这种经过黄蘖汁液浸染的纸张被称作“黄麻纸”,虽然颜色发黄不如白纸美观,但却极大延长了寿命。   造纸的工坊的一处,一叠裁剪的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外表泛黄的纸张,被放在了案牍上。   “这便是染好的纸张?”   许安取过一张“黄麻纸”,放在手中仔细的查看。   这和他后世在一些图片上看到的那些黄色的典籍用纸,倒是相差无几。   听到许安的询问,站在许安不远的一名工匠略有些激动的回答道:“禀大贤良师,这些正是用了大贤良师教授的‘染纸法’染成。”   身在并州,他们早就听闻了许安的种种事迹,还有传言,亲眼见到这样的一名传奇,自然难免是心绪有些激动。   更难得可贵的是,许安提高了他们这些匠人的薪酬,免除了徭役,改为雇佣制,使得他们的生活比原先要好了很多。   之前天书蒙学的之事,在晋阳城中的沸沸扬扬,天命在于黄天的言语更是屡见不鲜。   随后许安便召集工匠,要造新纸,据说这这种新纸,可以长久的保存、而且不怕虫蛀。   如果这种纸如同许安所说,真是可以长久的保存、不怕虫蛀,那么他们便是首批做出这种纸的工匠,而且知晓的秘方,如何不激动。   许安看到一旁面色神情各自不一的造纸工匠,笑着言道:“自然可以。”   “此法可是仙人在我梦中所授,怎会有假,到时候各地的蒙学、郡学都将使用这种纸。”   许安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效果如何,但想来记载之中有,定然不会相差太多,只要能保存数年其实都已经可以了,毕竟只是造纸并不需要太多的人力和物力。   算上收集黄蘖,也不过是多一些收集的人罢了。   杨绩、傅祁、庞渤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安正好奇他们为什么这般作态时,杨绩终于是开口问道:“请问大贤良师,此纸该用何名称呼?”   “名字?”   许安倒是没有想过纸名,不过很快,他便想到了该叫什么名字。   “染纸法是我太平道仙人所授,用这些纸编纂书籍,于传播经义,既是黄天所赐,便唤作‘黄天纸’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 雕版印刷   “上天所授,仙家手笔果然非我等凡人所能见识。”   一名须发半白的工匠捧着手中黄色的纸张,几乎老泪纵横,感慨道。   “‘染纸法’‘染纸法’……仙人的智慧,我等凡人终是不能及其分豪……”   许安看着拜服在地上的一众工匠,他大肆的宣扬的天命的归属,神话太平道、黄巾军还有自己,终于是见到了成效。   “禀大贤良师,《三字经》《千字文》两书雕版,由我狼卫监管,已让工匠雕刻已经完成,这是试用板块,还请过目。”   一名身穿着白狼服的狼卫百户官,手中持着两块木板,缓步走入了房舍之中。   “雕版?”   杨绩的目光看向那狼卫百户官手中的木板,有些好奇,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是雕版。   “敢问明公,这雕版又是何物?”   杨绩转过身子,向着许安施了一礼后问道。   他知道,这多半又是出自许安的手笔,所以也没有去问旁人。   而且事关《三字经》《千字文》两本天书,更是让其无比的好奇。   傅祁和庞渤两人,也是微微上前,侧耳倾听,全神贯注,生怕遗漏许安的任何一句言语。   许安微微一笑,从狼卫百户的手中接过雕版,放在了案桌之上。   杨绩、傅祁、庞渤三人一并凑了过来,三人举目看向“雕版”。   只见那被称之为“雕版”的木板上,密密麻麻的刻字。   虽然字体是反过来的,但是杨绩还是看出了,这上面刻写的正是《三字经》上的内容。   “这是?不对……”   杨绩面露疑惑之色,用手摸着雕版上的凸起,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一时间却难以想通其中的关节。   许安看到杨绩的神色,笑着说道:“杨公取纸张来便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好、好……”   杨绩当即从旁边的案桌上取来了一张“黄天纸”。   许安接过黄天纸,将其轻轻的覆盖在雕版之上,微微一压。   一旁的杨绩双眼一凛,他已经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妙啊……妙啊……妙啊!”   杨绩忍不住拍手叫好,傅祁亦是面露讶色。   一旁的庞渤却仍然没有理解许安的意思,连忙扯着杨绩的袖口询问道:“文仲,这到底是何用?”   杨绩神情激动,指着身前的雕版言道。   “将雕版之上,涂上墨水,然后敷上纸,然后只用轻轻一刷,雕版之上的字,立时便会出现在纸张之上。”   庞渤面色大变,连忙拿起一块雕版,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若是真如杨绩所言,这小小一块雕版,上面有上百字,涂上墨水,再敷上纸,可以循环使用,那么一天下来,可以复制多少的书籍,多少卷宗。   庞渤此前还想,若是许安想要设立如此多的蒙学,就算改进造纸法,但现在文吏不足,抄写书籍费时费力,又得花上不少的时间。   庞渤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杨绩和傅祁神情如此激动,这可是变革性的发明!   “莫非这也是仙人所授之法?”   庞渤小心翼翼的捧着雕版,生怕将其损坏,声音显得有些颤抖。   “自然。”   许安点了点头,雕版印刷术,加上便于保存的“黄麻纸”,两者合一,给与的许安开设学堂的底气。   东汉时期,知识,书籍,简牍,这些全部存在于贵族之手,寻常百姓单是识字都十分之难,很多典籍都被那些豪强世家攥取在手中。   比如郝昭,他的守城、器械之法,都是学自自己家中藏书典籍。   有一点原因就是简牍不便于携带,传播困难,而且雕版印刷术没有出现之前,多是只凭手抄书籍,典籍,这也造成了留存的书籍相当有限。   许安派遣魏律前往河东郡去清除世家豪强,还有一点,就是想要将世家豪强那些珍贵的藏书和典籍全部查抄出来。   黄巾军和豪强世家水货不能相容,郝昭虽然是豪强子弟,但他加入了黄巾军,只不过是其主观的意见,他的家族不见得会同意。   黄巾军统一上党也有些时日了,但实际上,除了强行逼迫的文吏,在鹰狼卫的监察之下工作外,大部分的豪强世家,就算是屈服了,也没有让自己家中的子侄来黄巾军中仕官的意愿。   毕竟黄巾军的所作所为,几乎无一不侵犯着这些豪强世家的利益。   单说田税,现在黄巾军征收田税,所有豪强地主都需要按照自己所拥有的土地缴纳田税,狼卫缇骑一直都在清查隐田。   没有了算赋,口赋,人头税这些乱七八糟的税收,一般的小民缴纳的税确实是低了很多。   但是豪强世家在黄巾军的统治下,反而是要缴纳更多的税赋,这直接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   这也是为什么,河东郡的豪强世家抵抗的力度如此之大的原因之一。   并州的豪强地主快速的屈服,则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毕竟黄巾军不过只是侵犯了他们的利益,但匈奴人要的可是他们的命还有钱,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要对比。   所以并州的官吏、豪强暂时还是能供黄巾军驱策。   当然,如果汉军重新占了上风,这些并州原本已经屈服了的豪强、官吏,定然又回重新露出獠牙,反抗黄巾军的统治。   所以,许安想要夺取天下,想要击败汉末的群雄,黄巾军的局限让他不能依靠世家,他必须要走另外一条充满荆棘的路。   而这条路,便是要依靠群众。   而汉末的群众,他们不识字,豪强地主把控乡聚,把控喉舌。   而要掌控喉舌,就要开启民智,让越来越多的民众能识字,能读书,这样黄巾军的政令才不会被那些盘踞在乡聚,根生蒂固的豪强地主所歪曲。   等到蒙学逐渐展开,启蒙教育逐渐扩大,到时候办设官报,亦可更大一步的增加华语权。   这就是宣传的力量!   房舍外人影绰绰,脚步声更甚。   杨绩此时才发现,不知道何时,房舍内外已经站满了鹰狼卫的缇骑。   连鹰狼卫的指挥使刘辟也在其中。   许安缓缓站起身来,面若寒霜,环视着房舍中的一众工匠,冷声言道:“‘黄天纸’,‘雕版印刷术’此两件事乃是我军之绝密,若有泄露者,株连九族!” 第二百七十二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杨绩、傅祁、庞渤三人跟着许安走出房舍,这才发现工坊之中所有的工匠都被集中了起来。   鹰狼卫已经彻底掌控了这处地方,纵使插翅也难逃此地。   不仅是制纸匠,那些雕刻的工匠也被集中了起来。   许安弯下腰,对着身前一众工匠先是郑重的行了一礼。   许安神色肃穆,诚恳的言道:“为了能平定天下,只能暂时委屈一下各位了。”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技术被汉室所窃取,恐怕其势力大振,世家豪强更为高高在上,而臂如我等的小普通民却会越发艰难。”   汉帝国现在虽然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但他的战争潜力,却远远胜过只有一个并州和半个河东郡的黄巾军。   改进的造纸术和雕版印刷术如果被汉帝国夺取了,不提世家豪强会因此变得有多么强大。   情报泄露后,许安到时候肯定是不能再发行报纸了,拥有了黄麻纸,还有雕版印刷的汉帝国,有着庞大的财力,以及数之不尽的豪强世家支持。   再舆论战的阵地上,黄巾军只会是一败涂地的景象。   现在的许安占据了并州、河东半郡之地,但治下总人口不过百万,地广人稀,北面还有匈奴的威胁。   汉帝国拥有的人口共有4000余万,只是以100万人口想要击败拥有4000余万民众的庞大帝国,这难度无疑于一蛇吞象。   许安唯一的胜算就是趁着汉帝国如今内忧外患之际发展壮大势力,等到天下大乱,汉帝国被分割,群雄并起,当那些豪杰、枭雄更是如同过江之鲤一般涌现而出时,才有一线机会。   发展民众,发展群众,用舆论的武器坚定治下民众的信念,趁着乱世未到,打下一个稳固的后方,这才是取胜之道。   “稍后鹰狼卫会负责将各位转移到一处隐蔽的坞堡内,各位将会在其中生活很长一段时间,我等可以将你们的家眷的一并接送过去,保证你们衣食无忧。”   “坞堡内有集市、有街区,一应物品应有尽有。”   许安告了一声罪,他这也是无奈之举,黄麻纸、雕版硬刷术是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   所以在制作纸张、还有雕版之前,许安早就命令刘辟召集那些出身自黄天使者的鹰狼卫缇骑,还有黄天使者一起行动,将造纸工坊和木工坊两处全部监控了起来,严禁他们接触外界之人,为的就是防止任何可能的信息泄露。   然而让许安惊奇的是,工坊中的众人好像没有太多的抗拒,相反还有不少的脸上面色显得有些兴奋。   “不知道在下可不可向大贤良师问一个问题……”   一名发须几乎全白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略有些忐忑的问道。   许安虽然疑惑为什么这些工匠的行径,但还是应答道:“老者,尽可畅所欲言,只要是我知道的问题,我一定会替你解答。”   “大贤良师所说,保证我等衣食无忧可是真事?”   许安点头道:“自然是真,许某所言句句属实,如今百废俱兴,各行各业皆是缺乏人手,让诸位迁移进坞堡,实在是不得已之举。”   就在许安和面前老者交谈之时,他的耳旁却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抽泣声。   许安抬头看去,只见工坊内一众工匠之中,有几人正在偷偷的抹着眼泪。   那老者弯下腰,深深的对着许安行了一礼,颤声言道:“在下孟仲拜谢大贤良师厚德,大贤良师竟如此厚待我等工匠……”   工坊内一众工匠皆是一起行礼,大声念道:“拜谢大贤良师厚德!”   许安面色古怪,他分明限制了这些人的人生自由,却为何这些人反而对他感恩戴德?   一旁的杨绩也发现了许安面色古怪,于是凑近询问道:“明公,为何面露疑惑之色?”   许安低声道:“我只是好奇,我强行将他们举家迁到坞堡,这些人为什么反而却感谢我?”   杨绩闻言一楞,脸上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他端详着许安的面色,发现其不似作伪,思索了一下,才解答了许安的疑惑。   “这些工匠多是隶属朝廷的工匠,他们很多时候替朝廷打制兵刃、器械,只有微薄的酬劳,据我所知,很多工匠实际都是勉强维生。”   “明公将他们举家迁入更为安全的坞堡之中,还保证其衣食无忧,岂不是恩德,如果明公是说限制了他们的自由,但这些工匠本来也不能随便来往于各地。”   “衣食无忧,还有俸禄,明公更是对其以礼相待,难道这还不是恩德吗?”   杨绩一番话倒是点醒了许安。   这是汉代而不是后世,汉代的这些小民,这些工匠、走夫贩卒,真的是毫无尊严可怜、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甚至还常常食不果腹。   “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这些生活汉代底层的小民,生活之艰辛,远远超过许安的想象。   许安看着眼前一众兴高采烈,甚至还有喜极而泣的工匠,却是有些感伤。   他记起了出兵河东郡时的景象,他带领着黄巾军走过阡陌,走过官道,那些走夫贩卒,那些衣衫褴褛的农户,面对着正在行进的黄巾军皆是停下脚步,恭敬的让开道路。   许安当时有些好奇,他叫住了一名路途中的一名农户,询问为什么态度如此恭敬。。   农户的回答很简单,因为有了黄巾军,再也没有横行乡间的恶霸欺辱他们,还有各式各样令人窒息的税赋。   得益于许安免除了算赋,免除了人头税,免除了一大笔税赋,摘掉了压在他们头顶数座大山,使得这些很多农户终于有些了微薄的积蓄。   许安今日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注意的是农户,还有走夫贩卒,却忽视了工匠的境遇。   距离那梦想中黄天之世,距离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这一路上皆是荆棘,皆是泥泞。   任重而道远,许安面色坚毅,他握紧了腰间的汉剑。   这世道有着纸醉金迷的贵族,有着锦衣玉食的豪强,但更多却是挣扎在社会的底层的小民,却是连温饱都无法保障。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农政司   傅祁看着眼前工坊中一众兴高采烈的工匠,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向许安询问道。   “明公言过‘黄天纸’‘雕版印刷’皆是绝密,这些工匠知晓了秘密所以要送往坞堡,那我们三人也已得知,也要随其一同前往坞堡吗??”   杨绩、庞渤两人相视一眼,面色微沉。   他们是听从了阎忠的召唤的而来,在黄巾军中为官的时间并非太久,要说信任,却是并没有多少的信任。   许安之前带杨绩、庞渤、傅祁三人前来,就是想要用这些事迹让他们三人更为归心,毕竟这三人几乎举家而来,也为黄巾军带来的是大量识字的人才。   许安面带歉意的说道:“三位先生自然不需要前往坞堡,只不过此事毕竟乃是我黄巾军绝密,所以我希望能派遣一些狼卫的缇骑进入三位先生家中。”   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许安想要安插缇骑进入杨绩三人的家中,但此前因为是阎忠邀请而来,贸然安插人员,许安有点担忧杨绩等人心中不快,所以没有如此行事,正好这件事也可以作为一个由头。   听闻了许安的言语,杨绩等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派遣狼卫的缇骑监督倒是无妨。   鹰狼卫的作用,他们其实早有听闻,不过他们受邀来到黄巾军治下,无论是凶名昭著的鹰狼卫,还是训练有素的黄巾军,都对他们恭敬有加。   所以许安想派遣鹰狼卫入他们家中,也没有引起他们三人太大的抵触,而且“黄天纸”和“雕版印刷术”确实至关重要。   杨绩笑道:“此事自然可以,有鹰狼卫保护,那些宵小之徒,也不敢作乱。”   许安心中大定,言道:“既然如此,三位先生先回府衙吧,我还有几件事,需要麻烦三位先生,我交代几句,便紧随其后而来。”   杨绩等人应承了一声,在鹰狼卫的指引下走出了工坊。   “刘辟。”许安见杨绩等人走后,走到刘辟的近前,嘱咐道:“此事乃是绝密,建立黄天之业的希望,有半数其中。”   刘辟微微躬身:“请主公放心,鹰狼卫必会严格保密。”   “此事必须万分小心,挑选人员,尽皆从黄天使者中挑选,甄别甄别再甄别。”   许安还是有些不放心。   “其余的事情先放一边,这件事我要你亲自负责,不过处理完这件事,并州的公审,你也要赶快提上日程,河东郡那边我已经交给了魏律全权负责,并州军中虽然不少的军官都是豪强子弟,但也不要因为这个愿意要放过那些为非作歹之徒。”   ……   辞别了刘辟,许安骑乘着战马一路轻行赶回了府衙。   刚走入了房舍之中,房内的庞渤就开口问道:“明公,此前说还有几件事需要麻烦我等,还想请问具体是什么事?”   许安跪坐而下,回答道:“内务府事务繁多,各项事务基本都集中内务府中,我觉得这样事情繁琐,十分不妥,所以想细分一下。”   杨绩微微挑眉疑惑道:“细分?”   许安点了点头,言道:“我黄巾军没有算赋、人头税等杂乱的税收,只征收田税、商税。”   “如今军队众多,几乎每十人便要养一兵,再加上其他的方面的支出,压力颇重,这些诸位也是清楚的吧。”   杨绩等人皆是点头称是,他们在内务府办事,自然对黄巾军的财政清楚无比。   许安继续言道:“所以我想单独设农政司,劝课农桑,掌管军屯、民屯、征收田税、兴建水利、农具耕牛租借、马政牛政、教授农户耕种之事。”   杨绩摸着胡子,重复道:“农政司?劝课农桑……”   “对。”   许安点头道。   “很多农户多凭经验耕种农田,但缺乏交流,很多农户的耕种经验已经不合时宜,落后很多,所以我设农政司,第一要点,便是要寻觅精通耕种经验之人,教导普通的农户耕种。”   “第二,兴建水利、掌农具耕牛租借,我已经命工匠打造了耧车、曲辕犁等农具、水利方面我想在各地修建‘水转筒车’。”   傅祁眼前微亮,身躯微微前倾。   耧车傅祁自然知道,汉武帝时期,就大力推行这种农具,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只不过现在确实很少的农户能拥有这种农具,用于租借,自然是可以。   但“水转筒车”和“曲辕犁”傅祁确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敢问明公,这‘水转筒车’和‘曲辕犁’是何物?”   许安伸手取过案桌上的图纸,让鹰狼卫的缇骑将其递送在杨绩三人的案桌之上。   “这是这两件工具的图纸,‘水转筒车’此物用水流作动力,可以承担取水灌田的任务,至于‘曲辕犁’和以前的耕犁相比,有几处重大改进。”   “首先是将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这样不仅使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可以节省人力和牲畜。”   傅祁精通农事,拿过图纸,听着许安的讲述,一下便发现了其中的不凡。   “此物甚妙,此物甚妙啊……”   许安笑道:“并州地广人稀,提高耕种的效率,开垦荒地,加大产量,我认为这是当务之急。”   傅祁点头表示明白,转而问道:“那军屯,又是何意?”   “眼下我麾下兵员众多,但不少皆是滥竽充数之人,所以我准备精兵简政,淘汰一部分的军队用作屯田,偶尔训练,战时若是急需兵源,再征调其入伍。”   傅祁面色微微有些兴奋,赞同道:“此法倒是可行,节其流,开其源,明公高见也。”   许安言道:“傅公,恩之常言你精通农政,农政司可否交由你来主管?”   “原意效劳。”   傅祁双手做辑,毫不犹豫的应承了下来,   “还有便是我准备再颁布三条政令,需要你们三人为我参考、完善。”   房舍中鹰狼卫的缇骑将三份简牍,送到了杨绩三人的案桌之上。   杨绩展开简牍,微微皱眉,这三道政令…… 第二百七十四章 政令   简牍所书一共有三条政令。   其一为农田水利法:   派出专门的官员去各地掌管此事。   凡吏民能提出土地种植方法,指出陂塘、堤堰、沟洫利弊,且行之有效,可按功利大小给奖。   其二为募役法:   废除原来的民户需要承担力役、杂役、军役等徭役。   黄巾军治下全部采用雇人应役的办法,雇员所需经费,由按户分摊。   原来不用负担差役的豪强、地主、世家,也要缴纳役钱,称为“助役钱”,甚至承担更重的税钱。   其三为征税法:   前两年,对于地主豪强土地收取三成,对于普通民户只收税两成,租借田地者收税三成;开垦的荒地,无论富户贫户皆免税一年。   第三年起,豪强、平民皆收取田税三成,租田收取田税四成,但田土越多,收税越重。   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   将所有农田按照土地的肥沃程度分为三等,上田多征,中田照常征收,下田少征。   勘察田亩,由鹰狼卫、符祝、农政司、内务府四方判定,胆敢有恶意欺瞒田土,贪赃枉法者皆治罪。   杨绩捧着手中的简牍,只觉得其犹如千钧之重。   第一条农田水利法,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不过多支出些钱粮罢了。   但这第二条,第三条,无疑于是豪强地主的身上割肉下食。   杨绩虽然归附在黄巾军的治下,其家族在并州并没有多少田土,但此令一出,杨家也肯定也要承担一部分的“助役钱”。   但最重要的是眼下虽然黄巾军军力鼎盛,足以压制境内的豪强地主,但这两条政令一出,触犯的可是天下豪强世家的利益,势必会将所有豪强世家彻底的推到对立面。   钱财事小,若是黄巾军败亡,杨家只怕是难以存续,杨绩不得不为自己的家族考虑。   因此不管是出于公事,还是私事,杨绩都应该要选择反对。   “明公。”杨绩面色变幻,思虑着该如何用词,毕竟许安积威甚重,“在下以为第一条倒是可行,但第二条和第三条政令,现在颁布有些操之急也,并不怎么合时宜。”   庞渤双眉紧蹙,也是附和道:“我和文仲看法相符,虽然我军现在取得一些优势,但并非是碾压的局面,就这样逼迫着天下豪强世家走到我们的对立面,我军将寸步难行,此法并不妥当。”   傅祁审视着简牍上的内容,也是微微摇头,劝谏道:   “明公应该是忧心钱粮之事,所以才想推出这三条政令,以途充实库仓可对?”   许安点了点头,黄巾军中的钱粮随着军队的调动,还有各项政策的支出,真如流水一般。   “我以为我黄巾军天生便和大部分的豪强世家无法融合,本就是势同水火之境,进攻河东、上党两郡之时,豪强世家的私兵甚至远胜的正规汉军。”   对于杨绩和庞渤所言,这两条政令一出,触犯的是天下豪强世家的利益,会逼迫着天下豪强世家走到黄巾军的对立面,许安也曾考虑过。   但黄巾军并没有大义的名份,又属于农民起义,至今为止,根本就没有任何郡内一家豪强愿意投靠黄巾军。   杨绩、傅祁、庞渤三人是因为凉州叛军的威胁,还有阎忠的盛情邀请,加上看中了黄巾军的潜力,愿意加入黄巾军博一博锦绣的前程。   至于阎忠,他虽然是凉州的名士,但和一般归属于汉室的那些豪强世家不同,他野心勃勃,看出了汉帝国的软弱无力,想的便是取而代之,获取从龙之功。   许安声音微沉,言道“豪强世家本就在我等对立面,又何来逼迫一说?”   “富者田连阡陌,竟少纳钱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征徭役?”   既然不能依靠豪强世家,那么不如颁布政令收拢民心,依靠群众依靠民众。   将黄巾军的利益和普通民众的利益彻底的捆绑的在一起,开启民智,发展壮大,走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道路。   “世家豪强有千年的底蕴,百年的收藏,大量的人才,这是普通的民众远远不能及的,这我知道。”   许安缓缓抬头,眼眸之中似锋芒乍现。   杨绩、庞渤两人感受到许安锐利的目光,心中皆是不由的一惊。   许安按住案牍,缓缓言道:“一人之声,声若蚊蝇。”   “十人之声,已是人声鼎沸,百人之声,却能振聋发聩。”   “吾辈虽无强兵、巨财,却有天下之众!万千民众之声,必可撼天动地!”   许安话音落定,房舍之中却是寂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傅祁沉吟良久,先行了一礼,言道:“明公言说豪强世家本就在我军对立面,恕在下不能苟同。”   许安有些疑惑,却不知道傅祁为何如此言说。   “楚汉相争,昔日高祖斩白蛇起义,距今已过数百年,汉室柢固则生长,根深则视久。”   “天下局势未民,汉室气象未见明衰,多数之人自然仍旧心向汉室。”   “伪帝明言,入太平道者死罪,更有可能牵连宗族,因此投效之人,自然少见。”   傅祁放下简牍,看到许安露出的倾听之色,于是继续言道。   “汉室衰微,此前伪帝下诏,废弃刺史改置州牧,放开了权柄,朝中野心勃勃之人尽皆以巨财欲要购买官爵。”   “天下大乱在即,群雄并起之时,定然也会有豪强世家如同我们三人一般,将赌注压在黄巾军之中,明公此三令,却是无疑是将大部分愿意投效之人拒之于门外。”   “现今明公统辖并州四郡,河东半郡之地,但民不过百万,图谋发展,若是豪强世家反抗过甚,州牧权柄日重,若是再借重世家之力,只怕是难以发展。”   许安也因为傅祁的话陷入沉思,傅祁所说的这几点他确实没有考虑到。   傅祁微微躬身   “在下以为募役法、佂税法两法,须略作修改。”   许安诚恳的言道:“傅公请讲。”   傅祁再行一礼,言道:“其一募役法,在下以为钱财我军并不缺乏,明公因田土之事,派遣狼卫镇抚使魏律前去河东郡,定然可以再收缴部分钱财。”   “‘助役钱’可暂不征收,依靠我军财政,完全可以负担。”   “其二征税法,在下以为,豪强地主不应该区别对待,田土多者也不应该多佂税收,一视同仁即可。”   “若是明公想要多征收其田税,可以略微降低上田标准,此法不会引起太大的抵抗,又可以增加财政收入。”   “等到时机成熟知识,再行明公今日之政亦可,治大国若烹小鲜,明公不宜过于焦急。”   “听傅公一言,胜过读书十载,请傅公受在下一拜。”   许安眼神明亮,郑重的向傅祁行了一礼,傅祁所言确实可行。 第二百七十五章 匈奴退兵   西河郡,离石城。   须卜骨都候满面寒霜的走入大帐之中,黄巾军已经向着离石城进军。   如果须卜骨都候再不抵挡,要不了多少的时日,黄巾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平周城还有几处关隘已经被黄巾军拿下,镇守的军卒更是黄巾军中威名赫赫的武卒营,那些手持塔盾还有戟戈的黄巾军武卒,在永安城北的旷野之上给匈奴人留下的是恐怖的回忆,那些武卒好像根本不惧怕死亡一样。   而那支名为骁骑营的骑兵部队更是多达四千骑,上次旷野之战,让须卜骨都候麾下的部族伤亡惨重,根本无法再抵挡如此多精锐的骑兵。   汉人的骑兵甲胄精良,弓术甚至也不输于一般的匈奴人,更是凭借着手中精良的弓箭可以领先大部分的匈奴骑兵。   匈奴骑兵和汉军骑兵交战,完全处于劣势。   须卜骨都候此前派出去的斥候队,袭扰部队,都向须卜骨都候证实了一点。   这支黄巾军新成立的骁骑营,前身就是汉军原来的骑兵部曲,虽然须卜骨都候现在若是召集北部的匈奴人一齐南下,必然能击败黄巾军这支骁骑营。   但是匈奴部族也并不是铁板一块,於夫罗带领的匈奴精锐骑兵还在河东郡、北部老单于也只是被囚禁了,而且也并非没有人和须卜骨都候争枪单于之位。   若是再度折损大量的军兵在并州,只怕是须卜骨都候将会在争夺单于之位的争夺战中处于下风。   “难道只能放弃快要到嘴的肉了吗!”   须卜骨都候恼怒的锤击着帐中的器物,攻击雁门郡的休屠各胡表现之差,几乎让须卜骨都候感到愤怒不已。   若是他们能够攻破雁门郡,并州早已变成了他们匈奴人的牧场,怎么还会让汉人重振旗鼓而来!   听闻着帐中叮叮哐哐的响声,还有须卜骨都候的喝骂声,帐外一众亲卫,还有部族的头人根本没有一人敢此时走入帐中,去触须卜骨都候的霉头。   良久,大帐之中的动静终于小了下来。   帐帘被从里面掀开,须卜骨都候还是满脸的寒霜。   帐外等候各部族头人还有匈奴的军官,尽皆是低下了头颅,不敢直视须卜骨都候。   “汉人的军队到了什么地方了。”   须卜骨都候既然发问,那么也没有办法不再言语,负责侦察的匈奴千夫长硬着头皮说道:“前日,从南方蒲子城来的西河郡军兵已经和黄巾军的骁骑营,在中阳城南二十里处会合,现在双方正在围攻中阳。”   “我们在中阳城只有三千余人,或许只能再抵挡几日……”   须卜骨都候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撤军。”   须卜骨都候转身走入营帐,只留下了一句冷冰冰的话。   “即可拔营,带上所有的东西退出西河郡,西河郡的东西既然我们得不到,那也不能留给汉人!”   帐外,一众匈奴的头人皆是面面相觑。   ……   中阳城下,大量的黄巾军推着快步云梯向前,或用盾牌,或贴靠在云梯的防护物后,向着中阳城的城墙涌去。   有一处土坡,已经修筑的有城墙一半高了,再过数日,城外的黄巾军,便可以从土丘之上踏过,长驱直入中阳城。   但原本每次当黄巾军进攻时,就会射出无数箭矢的中阳城却诡异的没有一丝响动。   黄巾军也一时有些人心惶惶,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感到畏惧,直到云梯架上,一名黄巾军的武卒登上了中阳城的城头,看到了空无一人的城墙,黄巾军这才发现,中阳城的匈奴人早已悉数撤走了。   无数土黄色的旌旗飘扬在中阳城的上方。   吕布带着骁骑营,踏入了中阳城中。   昔日繁华的中阳城,如今却已是成为了一片死寂寂的废墟,再不见一个活人,到处都是火烧,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空气中也尽是难闻的腐败气息。   跟随在吕布身后的骑士,大部分人的面色都变得极为的冷峻,甚至目光隐隐变得有些赤红。   而那些原本西河郡的郡兵,更是难以约束,很多郡兵哭喊着在废墟上,绝望的扒拽着废墟中的木块,嘶吼着自己亲人的名字。   但已经过去了数月,他们的亲人又如何能幸存,结局已定再也无法挽回了。   吕布没有约束这些原本归属于西河郡的郡兵,他将骁骑营留在了城池外戒备,任由这些西河郡的郡兵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第二日,当那些西河郡的郡兵重新归队之时,他们的气势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不再是杀气腾腾,而是变得寂静,无论是行军的路上,还是休息之时,西河郡郡兵的军营,都是出奇的安静。   吕布向着西河郡郡兵的将校下达命令时,那些将校似乎都忘记还有语言这个功能,只是麻木的拱手应命。   吕布没有因此治罪,他能体会这些军卒的心境。   少时被迫背井离乡之时,那些家眷尽皆死在匈奴人的刀剑之下的难民也是如同如今的西河郡郡兵一般。   ……   中平四年,七月底.   攻破中阳城三天后,黄巾军在离石城的城外扎下了营寨,离石城已经无法入住了。   这座曾经西河郡最为繁华的城池,如今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离石城被撤走的匈奴人就此付之一炬。   熊熊的大火映照在西河郡的郡兵眼中,映照在一众骁骑营骑兵的眼眸中,也映照在了吕布的眼中。   少时自己宅院燃起的大火和离石城的大火逐渐在吕布的眼中融合。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匈奴人只怕是早已向北逃遁,再行追击已是无用。   “北虏……”   吕布紧紧的握着马缰,凝视着北方。   ……   匈奴人撤军,郭泰带着本部的军兵北上占据了黄河的渡口,吕布则是带着骁骑营和武卒营继续北上,他们要重新建立被匈奴人毁坏的关隘。   离石城的大火也已经平息了下来,西河郡的郡兵没有继续前行,他们停留在离石城,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他们所珍视的一切几乎都毁在了战火之中,毁在了匈奴人的手中。 第二百七十六章 割发起誓   北风呼啸,徘徊在离石城残破的街头巷尾,满目的疮痍,一地的狼藉,沉寂寂的废墟这一切都在述说它们曾经遭受过的苦难。   风声在废墟中辗转,演变成了呜咽。   离石城的城外,四千余名西河郡的郡兵迎风而立,四千名西河郡的郡兵皆是沉默站立在一处丘陵的下方。   西河郡都尉李德跪在丘陵上的一处坑洞旁,缓缓的摘下了自己插着翎羽的顶盔,鲜红色的翎羽在风中微微颤抖,那一抹鲜红好似人体内血液的颜色。   李德面无表情的将翎羽顶盔放在坑旁的草地之上,他的眼眸也没有一丝的神采,有的只是晦暗。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离家之时,他的发妻郑重的递到他的手中,说是可以保佑他在战场上不受伤害。   只是……   如今他已经平安归来,但他的发妻却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人世,他此生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她的音容笑貌了,再也没有办法在出征之时,听着她的啰嗦,听着她的言语。   没有人会再在他出门前,给他整理战袍,再也没有一个人在远方替他担忧,替他祈祷。   呼啸的风声在李德的耳中回荡,渐渐的低沉,渐渐的演变为哭泣的声音。   李德也已是泪流满面,时光已经再也回不去了,逝者已逝,他的儿女,他的发妻,他的父母皆在这场浩劫之中亡去,他在离石城的宅院也已经化作了一处废墟。   大风吹起,呜咽的声音在丘陵四周回荡,哭泣的声音正在慢慢的变大。   哭声是从四千西河郡的郡兵的喉咙之中传播而出的,他们所有珍视的东西,他们珍惜的一切全部在刀兵之下毁于一旦,他们的妻儿父母,也一并的逝去,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再见到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朋友。   “吹角。”   李德用衣袍擦干了眼泪,哽咽的说道。   他身旁的亲卫止住了哭声,解下了腰间的角号,用力的将其吹响。   “呜————”   苍凉的角号声在风中回荡,更多的角号声在人群中相继响起。   李德缓缓的站起身来,素色的战袍在大风之中鼓动,他缓缓的转过身来,面对一众西河郡的郡兵。   角号声止住,四千余名西河郡郡兵的目光尽皆集中在了李德的身上。   李德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他没有办法言语,他麾下的这些军卒,不再是曾经那支战意高昂,士气如虹的军队。   他看到的是一群行尸走肉,是一群死气沉沉的军卒。   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铮!”   李德猛地拔出腰间的汉剑,盯视着环坐在四周的一众军卒。   “失陷城池、军民死难西河郡已经是废土,再无我等栖身之地,此间罪责皆在我李德也!”   李德的声音依旧哽咽,他手持汉剑,解下了固定着头发的发带,长发披散而下。   “如此之罪,就算杀我百次亦不能相抵,但我等大仇未报,攻破离石城的匈奴人尚在北地,此等仇恨如何能弃之不顾!”   李德揪住自己的披散而下的头发,猛地割断了一截,随后高高举起自己的头发恨声道。   “我李德在此立下誓言,必将北伐匈奴,为我西河郡死难的父老乡亲,报怨雪耻!若违此誓,必的天人共诛之!”   死气沉沉的西河郡郡兵们皆是站起身来,骚动了起来。   汉朝以孝治天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匈奴和汉帝国的衣冠之争,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不肯披发左衽而死。   张器闭目紧握着双拳,面色不停变化,最终也是上前了一步。   “铮!”   环首刀出鞘,张器一把割下自己的一截头发,将其高高举起。   “属下张器,愿随李都尉一同讨伐匈奴,至死而终!”   “铮!”“铮!”   拔刀出鞘声不绝于耳。   “至死而终!”   越来越多的人响应着李德的号召,越来越多的挥刀斩下了自己的头发。   “至死而终!”   一时间,群情激愤,四千余名西河郡的郡兵尽皆割发起誓。   大风呼啸,卷起了丘陵上下无数红色的旌旗。   旌旗卷动,旗帜鼓动之间发出了猎猎的响动。   割掉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四千余名西河郡的郡兵皆是激愤难平。   李德将手中的割掉的头发扔入坑中,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毅然而然的将玉佩一起丢入坑洞之中。   李德跪在坑洞前,深深的拜服而下。   四千余名西河郡的郡兵一一上前,也将手中的头发丢入坑中。   一缕缕的头发,一件件故人赠送的珍宝,逐渐填满了丘陵上的坑洞。   场面重新归于沉默,天边的太阳也正开始没入地平线下。   李德缓缓的站起身来,他没有理会自己膝上的泥土,开始慢慢的往坑洞里面填土。   不管行动有多么的缓慢,坑洞还是逐渐的被土壤所填满。   没有人再哭泣,因为他们眼泪早已是彻底的流尽了。   李德跨上战马,牵引着战马扫视着丘陵下一众军卒,高声道。   “报仇雪恨之时,便是我等重归离石城之时,便是我等打开坑洞,取回珍宝之时!”   李德将手中的汉剑高高扬起,声嘶力竭的大喊道:“讨伐匈奴,至死而终!”   四千西河郡的郡兵亦是群起响应。   “至死而终!”   而就在西河郡郡兵的外围,数道隐藏在灌木之中的黑影,慢慢的消失在了林间。   ……   数日后一封鹰狼卫的文书便呈放到了许安的案牍之上。   “割发起誓,至死而终……”   原本轻飘飘的文书现在在许安的手中却是重如千钧一般。   至死而终,短短的四个字,却比千万言语更加摄人心魄。   西河郡已皆为焦土……   匈奴人北撤,并没有在城中留下任何的活口,甚至乡间聚落之中亦给黄巾军留下任何可用的建筑。   曾经有数万人的西河郡,现在却只有不到千人,而这千人的西河郡郡民还是躲藏在深山之中,才逃过了一浩劫。   许安闭上了双目,他握着文书的手在轻微的颤抖,只有真正来到了这个世界,才能知道底层的民众的生活有多么的残酷。   这还只是一个匈奴部族……   后世的五胡乱华,无数北虏南下,肆意的屠戮,又会是怎么一番景象。   或许称其为炼狱,都不足以形容其十分之一的残忍。 第二百七十七章 白袍军   西河郡,离石城。   沉寂已久的西河郡郡兵大营,因为一名身穿着白鹰服的鹰卫百户而泛起了涟漪。   “讨虏校尉……”   李德定定的看着案桌上,由那位鹰卫百户亲手送过来的印信,一时间有些发愣。   除去印信外,案桌上还摆放着一枚虎符。   李德举起那枚有精铁所铸成的虎符,瞳孔微微放大,他看到了虎符上铭刻的四个小字——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李德紧紧的握着手中的虎符,指关节因为用力甚至都已经发白。   帐中的那名鹰卫百户官看到李德检查印信,继续言道:“大贤良师有言,骁骑营新建,并州百废待兴,北伐之事只能暂且搁置。”   “匈奴控弦之士十数万,北伐之事须要从长计议,贸然出塞只不过损兵折将,再添伤亡,还请李校尉等待良机,并州安定后,我军编练骑军之后,再行北伐之举,方有胜算。”   李德松开了握着虎符的手,微微躬身,回答道:“大贤良师有北伐之心,我等皆愿追随。”   形势比人强,汉军已经在并州彻底战败,无论是匈奴还是黄巾军,汉军都无力抵挡。   若是要复仇,只有依靠黄巾军,至于汉军,李德身为都尉,自然也知道如今汉帝国的局势。   凉州、并州两州已失,内地更是叛乱蜂起,根本无暇北顾。   就算汉军有能力收复并州,李德也很清楚,汉军收回了并州,也绝对不会再度出塞,去和匈奴厮杀,报仇雪恨。   熹平六年汉军出塞进击鲜卑,那一战,几乎让并州的汉军失去了出塞的勇气。   数万大军,回来的却只有寥寥少数人。   汉军收复了并州,各地的叛乱不断,汉军主力也无暇顾及匈奴,最多让匈奴交出一些所谓的凶手,就此草草了事。   甚至可能为了笼络匈奴,此事可能还会不了了之。   汉帝国连各地的叛乱都无法叛乱,更何谈北逐匈奴?   鹰卫百户官微微叹气,西河郡所有城池,除了平周城外,尽皆是一片焦土。   “西河郡的境况,我鹰卫已经将其全部禀告给了大贤良师。”   “大贤良师明言,两年之内必将北伐匈奴,为西河郡的数万百姓报此血海深仇。”   李德眼眶微红,拜服道:“李德替数万死难的西河郡百姓谢过大贤良师!”   鹰卫百户斟酌了一下,问道:“吕布将军已经驱逐了匈奴人最后残留势力,大贤良师有意将西河郡北部与匈奴接壤的边界守备事务交给李校尉,不知道李校尉何时可以动身?”   李德拿着虎符站起身来,直截了当的言道:“不需要休整,我部即刻便能动身前往北境。”   “我这就去集结部曲北上。”   “李校尉且住,我这里还有一件事。”   鹰卫的百户官见李德站起身来,急忙起身制止道。   李德疑惑道:“百户还有什么吩咐?”   “李校尉如今麾下的军卒,都还是汉军的装束,既然归属在黄天的战旗,也应该改旗易帜才对。”   鹰卫百户官顿了一顿。   “之前李校尉带兵前往蒲子城,因为地形崎岖,所以大部分人没有乘马,但好像西河郡的郡兵中骑士众多,大贤良师愿意调拨部分马匹给李校尉所部,训练骑兵。”   李德止住了脚步,看了一眼帐中将校红色征袍,又看到鹰卫百户身上牙白色的白鹰服,心念一转。   “在下有一个请求,可否让百户通传给大贤良师?”   鹰卫百户点头道:“李校尉请说,在下愿为李校尉通传。”   李德躬下身,面色诚恳的请求道:“我等身负血仇,此仇不报,难以平恨,请以素袍代赤袍,素旗代赤旗,北伐匈奴毕功消恨之时,再执黄旗于黄天之下。”   鹰卫百户面色有些迟疑,回答道:“在下也只能为李校尉通传,应允与否,全在大贤良师。”   “多谢百户,如果大贤良师不应允,我等也只能遵从吩咐。”李德再拜,“通传之事,在下定铭记在心。”   “些许小事,李校尉不必放在心上。”   鹰卫百户推辞道。   “同为黄天而战便是同道,同道之间互帮互助,这才是世间的常理,若是还算人情世故,岂非玷污了同道之义。”   “宣读完毕,我等先折返回太原郡,就不多耽误了。”   鹰卫百户也不多停留,带着随侍的两名旗官退出了大帐。   “同道之义……”   李德微微有些发愣,这个词实在是有些生疏。   他此前也曾问过鹰狼卫的缇骑,而回复的皆是:“志同道合者名为同道。”   而这“同道”的名称便是许安所取用的。   “同道……”   李德握紧了手中的虎符,感受着虎符上“报仇雪恨”刻字带来的触感。   “真是一个好词啊。”   当鹰卫的百户官带着缇骑奔出了西河郡的大营后不久,西河军营寨之中战鼓声响起,这支西河郡的郡兵队伍,也开始缓缓向着北方的关隘处行去。   ……   十数日后,同样是李德见到的还是那位鹰卫百户。   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只带着数人前来,跟随着他的还有大量的车架和马匹。   车架之上,是素色的旌旗、素色的巾带,素色的战袍。   鹰卫百户看着略有些激动的李德言道:“大贤良师特许,李校尉所部使用素色旌旗。”   “此次共带来战马千匹、革甲一千领,铁甲三百领,弓弩两千具,请李校尉查收。”   “北伐匈奴毕功消恨之时,再复黄旗皆可。”   李德眼眶微红,高声应道:“在下李德,谢过大贤良师!”   “先不急谢。”   鹰卫百户挥了挥手,从马鞍上取过一封帛书,朗声言道。   “讨虏校尉李德接令。”   李德行礼道:“李德在。”   “奉大贤良师令,着讨虏校尉李德统领白袍军,镇守西河郡北部,以卫并州,北伐匈奴毕功消恨之时,再执黄旗于黄天之下。”   “诺!”   李德从鹰卫百户的手中接过帛书。   这一次的李德,却是彻底的心悦诚服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北部太行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太行山脉从北向南绵延千里,沟壑幽深,纵横交错,一眼望去,皆是连绵起伏,无穷无尽的山峦。   多是峭壁悬崖,层峦叠嶂,山峰蜿蜒起伏,群山环抱,地势更是高低不均。   茂密的原始森林之中,兽吼鸟鸣亦不绝于耳。   枝叶茂盛的密林,难以见天日,其中更是不知暗藏了多少的秘密。   越是临近北部,山川地势便更为险峻,更为荒无人烟。   南部的太行山脉之中尚且有不少的乡民百姓,乡聚城邑,但北部的太行山中,可以说是真的罕见人烟。   但现在却不同往日,北部太行并不太平,就在太行山由北至南的关隘之处,两拨人马,正在进行着惨烈的搏杀!   战鼓声、号角声、呵斥声、喊杀声,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回荡在群山之间,呼喊声传向远方,经过群山的回响,更是令人热血沸腾。   关隘中的营寨已是沸反盈天,一队队头裹着黄巾,手中持着杂乱兵刃的军卒,正从营寨之间的道路旁快速的向着营墙处跑去。   营寨内一处土筑的高台之上,一杆土黄色的大旗迎风飘扬,旌旗被风吹展开来,露出了用黑色的笔墨勾画而出的“刘”字。   刘石披挂着玄铁甲,大马金刀的坐在高台之上,四周十数名身披铁甲的亲卫甲士,按刀而立。   任凭营垒外的喊杀声、鼓号声响彻云霄,刘石的面色也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沉着冷静的观察着战场的局势,调兵遣将稳固局势。   而对面进攻的军卒,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无比,但实际上却罕有敢拼死搏杀者,偶有数人登上营墙,很快又被营垒中的黄巾军赶了下去。   刘石的营垒是建在一处丘陵上,两旁皆是难以攀登的高山,从北部太行进入南部太行必经之地,而且可以通过大批兵马的地方,也只有此处。   想要攻破刘石的营垒,首先要经过一道数百米长的缓坡,随便一个滚木,落石,都会带给攻寨军卒巨大麻烦,而就算一路推进了刘石的营垒营墙旁,却还不是结束。   攻寨的军卒,不仅要面对营墙上严阵以待的黄巾军军卒,还有营墙后几乎扎堆的箭塔。   这也让原本就战意不足的张白骑军,更是举步维艰。   张白骑跨骑着白马,带着一众亲兵立于一处土山上,观察着前线的局势,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是难看。   “真是一群废物!”   张白骑难以遏制住心中的怒气,咬牙切齿的喝骂道。   四周的头领和随从,皆是默然不语,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白骑面色阴沉,一双豺目四下不停的游动。   那营寨之中,飘扬着的黄色旌旗让他无比的心烦意乱。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斩杀了平汉、大计、刘石等人,趁着黄巾军并未发现之时控制北部太行所有人军卒,然后趁机向南进军。   如果计划顺利,现在应该他已经攻破了黄巾军在太行山中部的营垒,控制了井陉,隔断了南部黄巾军和上党黄巾军的进军路线,让井陉关成了一座孤关。   但他此前埋伏了上百名刀斧手,却让那该死的刘石逃脱了出去,还让黄巾军事先有了警醒。   张白骑知道时间每拖一分,形势就越对自己不利,黄巾军的主力的解决完了并州,肯定会着手收复北部太行。   而且久攻不下,曾经归属在平汉、大计等人麾下的军兵一日比一日的难以调动,更别提刘石原本麾下的兵卒了。   就算张白骑已经将其混编,但还是难以遏制军中的怨气。   而那些暂时归附的贼匪们也是一日比一日狡猾,进攻之时,畏畏缩缩,一有颓势便徘徊不前。   张白骑的面色越发的阴沉,看着营垒之中那面绣着“刘”字的旌旗,更是怒火中烧。   那该死的刘石,掉下山崖居然还能苟活下去,还能拉起数千人部曲,挡在了他南下的必经之路。   “鸣金收兵。”   张白骑勒转战马,冷声下令道。   随着金声的响起,进攻的军卒如蒙大赦,如海水退潮一般,倒卷而下。   而在黄巾军的营垒中,却是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之声。   士气此消彼长,更是让张白骑的脸色更为难堪了数分。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张白骑眼眸之中,杀意乍现。   ……   张白骑麾下此番出动的军卒有近三万人,这一个多月厮杀,死亡却是并不高,只有死难的只有三四千人。   如此多的军卒,自然不是都聚集在一起,而是被分成了四个大规模营寨,分别驻扎于四处平缓的地带。   原本归属平汉、大计、刘石麾下的军卒,基本上都被张白骑打散,分派了自己的亲信去担任将官,统领指挥。   张白骑本来是想着,暂时不整编,攻破了刘石的营寨,击败了太行山中部的黄巾军,再携此威势强行整编,到时候没有人肯定没有人敢不服从他。   但是现在刘石的营垒久攻不下,而他的忍耐也已经到了限度了。   就算闹出兵变,张白骑也在所不惜。   张白骑带着一众亲卫,行进到北部大营的帅帐之外。   北部大营几乎没有张白骑本部的军卒,皆是由北部太行山中贼匪势力组成的。   “平北大将军到!”   帐帘掀开,张白骑按着腰间的环首刀,缓步走了进去。   平北大将军是张白骑起兵反叛之时自封的称号,他还给麾下的贼匪大厮封赏,有千人以上的贼匪势力统领,基本都得了将军的封号。   随着张白骑走入帐中,原本喧闹的军帐,顷刻间已是变得落针可闻。   虽然他们对张白骑的军令有些阳奉阴违,但张白骑目前还是整个北部太行最强的势力统领,现在还是没有人敢正面挑衅张白骑。   而且张白骑为人喜怒无常,睚眦必报,手段狠辣,更是让人忌惮。   张白骑没有言语,他向着左右各看了一眼,便按着腰刀缓缓走向军帐首座的位置。   首座的贼匪面色略微有些迟疑,但是看到张白骑的到来,最后还是让开了位置。 第二百七十九章 癫狂   张白骑面色冷峻,走到帐中首座的位置,却没有坐下,而是缓缓的扫视着帐中的一众贼匪统领。   被张白骑目光所视之人,尽皆是低下了头颅,无人敢直视张白骑。   平汉、大计、刘石皆是山中厮杀杀出来的名声,却都被张白骑斩杀,现在的张白骑一统太行山北部,麾下直属的兵马就有一万八千多人。   “我给了你们一个多月时间。”   张白骑按着腰刀,阴恻恻声音从他的喉中传出,帐中的众人禁不止打了个寒颤,那声音彷佛地狱之中的恶鬼,无比的刺骨。   “刘石不过区区几千人,土筑的营寨都攻不下?”   “嗬嗬嗬嗬……”   张白骑癫狂的笑了起来,笑声却是极为的渗人,一时间帐中的温度都好似下降了几分。   帐中众人看到张白骑如此作态,却是都有些惊慌,一名身穿着革甲,身披着蓝袍的贼匪统领想要出帐,但这时他才发现,帐帘的位置已经被张白骑带来的亲卫挡的严严实实。   而跟随着张白骑一起入内的亲卫此时已经快要将他们全部包围了起来,此前他的注意的力一直被站在首座的张白骑吸引,却是没有注意到那些亲卫的行动。   难道!   那蓝袍贼匪面色震恐的看着站在首座,面色冷峻的张白骑,想到了一件极为可怖的事情。   “铮!”   还未等他出言示警,一道雪白的刀光的便出现了众人的眼前。   随后大帐重回寂静,张白骑双手握持着环首刀的刀柄,而环首刀的刀锋,却是直接贯穿了此前坐着主位之上的那名贼匪统领。   “既然如此。”张白骑面色疯狂,“那我要你们这些废物,又有何用?!”   “铮!”“铮!”“铮!”   拔刀声四起,张白骑的带来的亲卫已是一涌而上,大帐之中顷刻之间已是一片血海。   帐中的群匪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他们手中亦有兵刃,双方顿时战成了一团。   帐中的厮杀,自然引起了帐外军卒的注意,听闻到了喊杀声,帐外自然有人听到了自家的统领的呼喊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是尽皆向着大帐的方向涌去。   但张白骑带来的数十名亲卫已经结成了战阵,依靠着塔盾还有长戟坚决还击。   更是有十数名骑士,在马上左右开弓,驱赶来袭的军卒。   北部大营营垒外,四面也在此时同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那是张白骑早已安排好的部曲。   只不过片刻的功夫,帐中的厮杀声便已经沉寂了下去。   有心算无心,帐中的贼匪统领根本就没有想到张白骑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敢在北部大营之中杀他们。   而且张白骑带来的甲士,皆是他麾下技击最为出众的卫士。   帐帘掀开,张白骑缓步走出,帐外一众正在厮杀的军卒皆是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厮杀。   张白骑身上原来身上的白袍,已是被鲜血所染红。   张白骑翻身跨上了白马,猛地将一个东西扔了出去。   帐外众人皆是纷纷躲避,那东西轱辘轱辘滚来,众人定睛一看,不是人头还能是什么!   “大当家!”   有人认出了那人头的面目,惊恐的叫道。   帐外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张白骑的身上,帐中的厮杀已经结束,帐中无路可逃,那么所有在帐中的大小统领想必只有一个结果。   张白骑手持着长枪,牵引着白马,冷眼扫视着帐外的众人。   “今日我只诛恶首,其余人等,跪地投降者,皆免死!”   张白骑已经懒得再找任何的借口了。   “顽抗者,斩!”   四面皆是他的部曲,要不了多久,他的部曲就能杀上山来,北部大营的酒囊饭袋营垒外连斥候都没有派遣,他暗中调遣军士,根本没有引起北部大营的警觉。   四面喊杀声更甚,北部大营的统领们却已是全部身死,那些在帐外的贼匪们只能丢下手中武器,跪在地上,不敢反抗。   现在就是杀了张白骑也无法挽回,而且他们本来就是很多贼匪势力聚集在一起的,有人带头投降,紧接着所有的人几乎都跪在了地上。   七百多人,死在了这场北部大营的骚动之中。   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张白骑便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北部大营。   “击聚兵鼓,召集众将,进攻刘石营垒,今天我亲自督战,若再有畏缩不前者,立斩!”   张白骑骑着白马,行走一众跪拜着贼匪中央冷声下令。   ……   “咚!”“咚!”“咚!”   关隘外再度响起的战鼓声引起了刘石的警觉,往日张白骑第二波进攻时隔的间距往往需要两个时辰,现在时间还远远没到。   刘石从营帐中匆匆走出,登上了高台,而他面色也随之严峻了起来。   张白骑军的推进速度远甚过往,甚至他还看到了张白骑的大纛旗,还有张白骑本部的骑兵在阵后压阵。   “命令所有的儿郎,开赴营墙,不要吝惜羽箭,滚石滚木!”   刘石握紧了身前的栏杆,他的直觉告诉他,张白骑军的这一波攻势绝对非同小可。   ……   事情果然如刘石所想,张白骑军的这次攻势,却是再不同往日里那般的孱弱。   短短的半个时辰,数座土坡便被筑起,营墙也被击破了数处。   那些原本一触即溃的贼匪,此时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拼命的向上涌。   刘石带着亲卫队左驰右援,才算是堪堪稳住了阵线。   营垒之中,无数的滚石擂木如同下饺子一般被丢出营垒之外,但这依旧无法阻止营垒外疯狂上前的贼匪。   就算是击溃了一波贼匪,转而又会有一波新的军卒涌将上来。   虽然他们的战斗力依旧不怎么样,但也是让刘石军倍感压力。   刘石手持长柄战刀,再度斩杀了一名看起来是小头目的贼匪,眼前终于是略显空旷。   顺着土坡看向丘陵的下方,却是让刘石看到了让他极为震惊的一幕,丘陵下和营垒外的张白骑军,竟然在自相残杀!   那些身披革甲,臂缠着白巾的军卒,正在杀戮那些想要向后退却的人。   而山下的张白骑骑兵部曲正在驱赶步兵部队,向上进军。   “张白骑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刘石看着山下炼狱一般的场景,心中亦是翻起了万丈波澜。 第二百八十章 阎忠   张白骑军的猛攻到底还是没有攻下刘石军的营垒,激战至日落之际,山下张白骑的军阵之中才响起了金声。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刘石军的营垒之中,没有欢呼声,没有喊叫声,有的只有沉默。   一名满面血污的军卒,双目黯淡无力的坐在破碎的营墙上,空气弥漫的尽是难闻的血腥味,但刘石此刻根本没有功夫去管辖,连番的搏杀几乎让他力竭。   他的身旁,倒着他的袍泽,倒着敌人的尸体,一张张了无生机的脸上神色不一,有狰狞、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张白骑军的攻势陡然之下竟然比之前的强硬了数倍之多,甚至在有几处厮杀最酣的地方,营墙下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可以让人直接攀越过营墙。   流淌的鲜血汇聚在低洼处,凝结成了一汪又一汪的血潭。   鲜血是最能吸引野兽的味道,但双方交战之地,方圆十数里的野兽似乎都已经销声匿迹了一般,这里鲜血的味道实在是太过于浓烈。   那激烈的战斗,更是吓退了一众在林间潜伏的野兽。   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什么猛兽能比人更为凶狠了。   夜幕落下,无数火把点起,双方的都下了明营,灯火点点,好似漫天的繁星掉落至山间一般,而在星光的旁侧皆是明晃晃的刀枪还有杀气腾腾的军兵。   刘石营垒外再无兽吼鸟鸣声,甚至连虫鸣之声都消沉了下去。   营垒中灯火通明,营墙附近刘石军的军卒仍旧在清理着战场,山道上的火盆在山风的吹袭之下忽明忽暗,山道上还未清理的尸首,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是平添了数分恐怖的气息。   箭塔上的刘石军弓手,警惕的看着山道,还有营墙周围的地方,张白骑军白日的猛攻,让他们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直到此时,还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刘石军的中军大帐中,此刻正是一片寂静。   百日惨重的伤亡使得众人难以露出笑容,发出言语,而且若是张白骑军保持这样的攻击强度,只怕是他们最多再坚持两到三天,就不得不放弃此处的营垒。   而放弃了这处关隘的营垒,那么一直到井陉都没有地方再让他们有反击的地方,甚至连拖延张白骑军都无法做到。   帐中一名留着八字胡的精瘦男子,看四周低头不语的众人,面色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刘石坐在首座,自然是将其的面色的看的一清二楚,但也没有询问。   最终那精瘦男子还是忍不住言道:“刘校尉,我等为黄巾军抵挡了如此多的时日,信中所说的援军如何还不到啊。”   帐中其余人虽然没有出声附和,但也竖起耳朵想听刘石的解释。   他们多是受过刘石的恩惠,还有的便是觉得黄巾军势大,并不看好张白骑,所以也投到了刘石的麾下。   此前伤亡不大,在张白骑军屡屡碰壁的情况下,军中士气还算高昂。   而且之前许安为了稳住张白骑,送去了一批钱粮,但张白骑没等钱粮抵达就发起叛乱,将平汉、大计等人斩杀。   所以当时并没有人在意黄巾军的援军问题,但现在张白骑军一改往日的作风,投入嫡系部队,并且强行逼迫那些贼匪军攻击营垒。   只是半天的功夫,刘石军便已经战死了近四百人,这样的损失让归附到刘石麾下的一众贼匪也是颇为心痛。   刘石没有急着回答那精瘦男子的问题,他端着酒杯详装喝酒,同时不留痕迹的审视着帐中众人的神情。   帐中众人虽然是神色不一,但刘石还是发现了很多人的已经心生退意。   刘石眉头微皱,心中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这些人也不过是因为各种原因暂时聚集到他的麾下,比起他原来的嫡系部队,无论是战力,还是执行力都差了数个档次。   刘石也不怪这些人会心生退意,白日的搏杀也着实是惊险,好几次都让张白骑军的贼匪冲入了营墙。   幸好之前押送钱粮的黄巾军军卒,皆是黄巾军中的武卒,而且有两百多人,否则白日里,营垒都可能有被打破的风险。   一名蓄着短髯的黄脸男子见刘石没有言语,却是有些焦急的言道:“刘石大哥,我等皆是受过您的恩惠,听闻您遭到张白骑那狗才的伏击,所以愿意帮助刘石大哥,但现今我等部下的儿郎死伤惨重,张白骑势大,我们不如会合了黄巾军后,再行出战如何?”   “不是我老朱九不想帮刘石大哥,白日一战刘石大哥,还有诸位都看在眼里,我坐山寨的儿郎们都是一直守在营墙,无人后退半步。”   朱九眼眶微红,沉声言道。   “出寨的时候,我部下儿郎共有八百三十四人,到今日,却只有四百八十七人了,若非统领是刘石大哥,我朱九早就撂挑子跑了。”   刘石闻言也是放下了酒杯,帐中众人,不乏偷奸耍滑之辈,但朱九此前确实是没有半点怨言,他的部下作战也是最勇猛的一部。   将心比心,他不能让愿意帮助的兄弟寒心。   这么多人里面,其实他对朱九的帮助却是最小,说起来不过是一饭之恩罢了,但朱九却是这么多人中最为支持他的人。   就在此时,帐帘被人掀开,一名身穿蓝衣,头戴进贤冠鬓角微白、手持绢扇的文士缓缓走入了帐中。   帐中众人的目光都被此人吸引了过去,这等文士打扮模样的人,大半皆是出于豪强世家之中,怎么会在他们这样贼匪的营寨之中,而且他们确信此人在之前更是从未见过。   在帐中不少人皆是向刘石投来的征询的目光。   刘石亦是站起身来,不等刘石开口介绍,那文士已经开口言道。   “帐中诸位,或许听过在下的名讳,在下姓阎名忠,字恩之。”   众人听闻阎忠的名讳,皆是一惊。   阎忠黄巾军的地位几乎是仅次于许安,他们身在太行山中亦是知晓。   定下了攻略上党郡、葵城之战,指挥黄巾军前军斩杀祖茂、韩当两员汉军猛将,黄巾军几乎所有的政务都要过其之手,权柄不可谓不重。 第二百八十一章 声东击西   “逝者已逝,朱统领还请节哀,我黄巾军定然不会忘记任何一名为黄天而牺牲的将士。”   阎忠微微躬身对着一旁那自称朱九的黄脸男子宽慰道。   朱九面色涨红,阎忠的名声他自然也听闻过。   黄巾军如今占据了五郡之地,拥兵十数万,正是如日中天之势,阎忠身为黄巾军的谋主,却对他好言劝慰。   更何况若不是刘石当初一饭之恩,自己恐怕早已是死在了这太行山中,自己却在刘石如今正需要人支持的时候……   朱九掩面不语,他对自己此前的言论突然感到有些羞愧。   “诸位应该听过我黄巾军中鹰狼卫的传言吧?”   阎忠展开绢扇,一步一步的向着首座走去,众人皆是沉默不语,竖耳恭听。   “负责押送钱粮的武卒中,就有鹰狼卫的缇骑,此间发生的种种,早已被大贤良师所得知,诸位的功绩也一一被鹰狼卫的缇骑记载在其中。”   听闻阎忠言语,帐中顿时便出现了一些嘈杂的议论之声。   阎忠没有训斥,他盯视着帐中的众人,目光微凛冷声道。   “至于那些畏缩怯战者,还有多索钱财者,自然也无人能例外,皆被鹰狼卫的缇骑记于简牍之上。”   帐中有数人,瞬间面色难看了起来。   张白骑军的贼匪有畏缩怯战者,其实刘石军的组成也是一样的鱼龙混杂。   很多其实刘石看不上小股贼匪也参杂了进来,为的就是不让其反而加入张白骑军中。   这些小股贼匪中,有尽力作战的,也有勉强应付的,当然还有畏缩怯战,目光短浅者,找寻借口借机索要钱粮的人。   阎忠目光如剑一般,直刺向帐中一众贼匪。   众人皆是偏头不敢直视阎忠。   阎忠久处高位自是气度不凡,现今又有威名为衬、十数万黄巾军作为依仗,更是使人敬畏。   “不过此时叛贼未灭,此事可以先暂且搁置,只要诸位奋勇作战,此事不仅一笔勾销,甚至还有赏格。”   阎忠见帐中数人脸色大变,心中记下这数人长相,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他此番只带来了2000多名武卒,要想胜过关隘外的张白骑大军,还需要一定程度的仰仗这些贼匪。   阎忠停住脚步,沉声言道。   “白日之战,军中鹰狼卫缇骑已经尽数禀报于我,现在可以判定的是张白骑军已经生变,只怕是其故技重施,斩杀了军中不听管辖的贼匪统领。”   “强行逼迫归附在其中的贼匪充当先锋,垫脚石。”   阎忠收起绢扇,冷声笑道。   “诸位都是聪明人,归附张白骑的下场也不需要我再多说,白日间张白骑的部曲,杀起溃兵来可不见丝毫手软。”   阎忠环视帐中众人,背负起双手,面色淡然。   “张白骑一介蟊贼,趁我黄巾大军在外趁机叛乱,虽然号称十万麾下可战之兵却不过万人,居然还胆敢自称‘平北大将军’着实可笑。”   “我已经从太行山南部带武卒营而至,还有两部军兵随后便至。”   “我还命令部曲从雁门郡出发,出兵进攻张白骑后方,不久张白骑就收到后方遇袭的消息,届时首尾难顾,其势自解。”   “武卒营?!”   原先那最先开口的精瘦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武卒营的名声他自然听闻过,葵城之战硬撼汉军锐士,而且那押送钱财车队的护卫就是武卒营出身,他们的战斗力,这么久下来众人也是有目共睹。   那些塔盾,那些铁甲,可是他们这些在山中的贼匪万万不敢想的宝贝,却被武卒营的小卒穿在身上,据说黄巾军的武卒有五千余人,更是难以想象。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贼匪不愿意加入张白骑麾下一个很大的原因。   黄巾军不仅兵甲齐备,更是凶名在外,那些贼匪们觉得不可战胜的汉军都屡败在其手中。   阎忠的言语落定,引得帐中众人议论纷纷。   “张白骑逼迫太甚,明日这般场景定然会再度重演,敌众军心已乱,一战可定。”   刘石闻言面色微变,急问道:“先生,莫非已有破敌之策?!”   “自然。”   阎忠竖握绢扇,轻轻拍动,引得众人注意。   “张白骑将部曲分四营军兵,驻扎于关隘外四处山坡,为东南西北四方大营。”   “其中东、西两处为其本部嫡系,北部为归附贼匪,南部大都为裹挟的山民、百姓,完全不足为惧。”   阎忠冷笑一声,言道。   “行军作战,并非是看何方人多,张白骑满打满算不过两万余人,嫡系更少,不过数千人,多是骑兵,山地作战处于劣势,其中还参杂有平汉、大计的旧部,战力更减。”   “此前我已名武卒营一千人从西部的落石陉绕至张白骑部的后方。”   “张白骑每日卯时六刻进攻,近日山风衰减,辰时六刻左右雾气才散,足以使我援兵至其阵后。”   阎忠展开绢扇,微微下压。   “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为之以歙而应之以张,将欲西而示之以东。”   “届时只要以奇兵突袭张白骑阵后,张白骑军势必然生乱,前军乃是南北大营的裹挟的山民百姓、还有贼匪势力,不堪一击。”   阎忠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我麾下还有一千名武卒,营垒尚有三千四百名军卒,击破张白骑军绰绰有余。”   阎忠抬起绢扇,淡然问道:“可还有疑问?”   话音落定,帐中众人皆是理解了阎忠的意思,阎忠的安排更是让他们叹服不已。   在他们看来强不可敌的张白骑,在阎忠眼里不过是一介蟊贼。   刘石面色有些复杂,虽然大仇将报,但刘石心中却是有些发寒。   帐中众人还是喜气洋洋,但刘石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阎忠是昨日傍晚才入的营垒,但却早已是想好了破敌之策,还熟悉此间的地形,气候,而且在张白骑军中还有内应。   “鹰狼卫……”   刘石低声念叨着,为不可察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亲卫。   现在刘石甚至怀疑鹰狼卫的缇骑可能就潜藏在他的身旁。   阎忠并没有注意到刘石的异样,他的注意力还在帐中众人身上。   “既然没有人有疑问,那么诸位今日尽管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阎忠“啪”的一下收起了绢扇,环视众人,语气森然道。   “明日,我等就在张白骑的大营处设宴庆功。” 第二百八十二章 疾风浪涛   中平四年,八月三日,破晓。   关隘外的张白骑军大营已是逐渐喧嚣了起来,雾气弥漫在山间过道,能见度不过十数步。   因为此处关隘的特点,加上山风微弱,这里的雾气直到每天辰时六刻才会缓缓的消散。   张白骑选在此时发起进攻,一是天色已亮,二便是趁着雾气的掩护,可以减少刘石军营垒中箭矢的杀伤,毕竟有雾气遮蔽,对弓弩手的视野大有影响。   卯时五刻。   刘石营寨之中,一众军卒皆是手握着兵刃躲避在营墙之后,透过垛口的缝隙谨慎的观察着白雾的四周。   箭塔之上的弓弩手亦是握持着弓弩,微微探头,巡视着白雾的边缘。   无数黄旗耷拉在营垒之中,而就在营墙后不远的一处高台之上。   阎忠身着戎装端坐在其上,刘石按刀在侧,十数名营垒中的大小统领分立两侧。   上百名衣甲齐全的黄巾军武卒按持着环首刀,环卫在高台上下。   “咻——”   急促的木哨音响起,紧接着两名头裹着黄巾的其实骑乘着战马从白雾中飞跃而出,快速向着营垒的两旁的飞掠而去。   清脆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山道之上传播的十分之远。   阎忠目光微凛,右手握持着绢扇,向上一抬。   “咻————”   尖锐的鸣叫声陡然从高台响起,顷刻之间已经传遍了整个关隘营寨。   营墙和箭塔上的一众军卒听闻木哨音皆是神情为之一振,他们知道,敌人即将到来,那两名骑士就是游戈在山道上的黄巾军的斥候。   “后备军卒躲避在营墙之后,紧贴营墙,不要处于营墙遮蔽之外!”   “注意隐蔽,盾手举盾!”   “弓弩手准备!弩手上弦,弓手拔箭!”   一众黄巾军将校皆在大声呵斥着,部署着作战的任务,一时之间应诺之声,不觉于耳。   雾气之中也逐渐变的不再平静,先是有一些如同溪流一般的声响缓缓传来,随后声响越来越大,逐渐演变成犹如海水涨潮冲击着岸堤一般的雷霆巨响。   “咚!”“咚!”“咚!”   山道之上骤然响起了激昂的战鼓之声!   “杀啊!!!”   无数人的嘶吼声从白雾后方猛然响起,无数的贼匪已经冲破了大雾的阻碍,或扛着土包,或扛着木盾,推着攻寨的器械大踏步向前。   “弓弩手预备!”   营垒之中,有披挂着铁甲的将校大声的吼叫着。   一众弓弩手皆是屏气凝神,挽弓上弦。   当指挥的将校吼出“齐射!”之时,大量的箭矢向着营垒的外围激射而去。   虽然刘石军大部分弓弩皆是软弓弱弩,但是张白骑前阵进攻的军兵也并非什么精锐,他们多半没有披挂什么甲胄,登时便在营垒之外带出阵阵的惨叫。   “急射三箭,保留体力,轮换射击!”   黄巾军的将校大声的下达着军令,这是一场持久战,开始急射,只不过是为了压制张白骑军第一波最为猛烈的攻势。   弓弩手临阵,其实并不能一直连续的射击,如果是软弓还好,若是汉军的硬弓,只怕是根本开不了多少弓,便会双臂力竭。   这也是为什么下令保留体力,轮换射击的原因之一。   人毕竟不是机器,弓弩也非枪弹。   “只要堆三次的土包,即可领凭证返回后军!若有畏缩不前者,立斩!”   一名头带着革盔,满脸凶厉的张白骑军小校,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大声的喝令道。   身前那些扛着土包贼匪皆是不敢反抗,他们连兵刃都被其收缴了,何来反抗的能力,后退便是思路一条,对生的渴求,促使着他们向前奔走而去。   将死的惨嚎声、绝望的哭喊声,只是才过了短短片刻的时间,便已经充斥在刘石军的营垒周围。   “杀!!!”   喊杀声越来越大,土包慢慢的和营墙的高度的平行,甚至有些死去的人,也被当做了垫脚的材料。   越来越多的短梯架在了营墙之上,简陋的攻城车在一众贼匪的推进下正在猛烈的撞击着营墙,每次的撞击都必然能带起一阵土崩石飞。   阎忠处于高台之上,淡然的看着营垒上下拼死的搏杀,一名名备负着令旗的传令兵,将前线一条条不利的军情送到了高台的位置。   营垒中的军卒们伤亡正在急剧的增加,就在攻寨半个时辰都不到的时间,张白骑军已经开始投入了轻兵,压阵的弓弩手也开始向着营垒之中的黄巾军开始还击。   张白骑军的精锐部队也开始频频出击,想要突破黄巾军的营垒。   但这无疑是痴人说梦,阎忠在高台之上遍观全局,任何地方的发生的战况几乎都没有办法逃过阎忠的观察,一道道命令从高台之上发出。   营垒之中的黄巾军总能在局部保持着相对的优势,就算张白骑军暂时占了上风,但很快又被扭转了回来。   刘石站在阎忠的身旁,已是震惊无比。   他之前带着亲卫队左驰右援,这才勉强抵挡住张白骑军的多面攻击,但阎忠并未亲自带兵上阵,也没有出动黄巾军的武卒。   只是依靠着营垒之中原有的军兵,便抵挡住了张白骑军疯狂的攻势,甚至还取得一定程度上的优势,这样的指挥不可谓不惊人。   常人抵御进攻,皆是援助告急之处添兵战术。   但阎忠却每每是一处尚未传来告急的信号,便已经派兵前往,等到援兵刚至,那处才开始露出疲惫和破绽。   也正因为如此,张白骑军几乎连绵不断的进攻却未得寸功。   ……   张白骑牵引着坐下的白马游走在军阵前方,不知道为何他今天总是感觉有些心绪不宁,好似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张白骑四下张望了一下,但是四面皆是白雾,就算地形空旷,天色渐明所见却依旧不过数十步。   这浓雾之中莫非藏着有黄巾军的军兵?   张白骑心中微凉,他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通过其他的关隘运送小股的部队过去,两面夹击刘石营垒,但刘石早就分兵控制了所有的通道。   张白骑摇了摇头,这不可能,刘石有多少的军队,他也很清楚,自己每处营寨还有留有一千多名军卒,后军又是自己的精锐部队,就算是刘石带兵亲来也不一定能冲破。   更何况若是刘石昨日就在营垒之中,难道是插翅飞来?   “张七,你派斥候搜寻一下后方。”   张白骑虽然心中觉得多半不可能,但还是向着自己身旁的义子下令道,张白骑喜欢收拢义子,他的义子足有四十多人,都被他分配在关键之处,把持军政。   张七便是他的亲卫曲军候。   “诺。”   张七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应诺道。   张白骑的命令他从来都是不打丝毫的折扣去执行,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成为亲卫曲军候的主要原因。   十数骑从张白骑的身旁飞驰而出,张白骑心绪稍安,看着一众骑士隐没在浓雾之中,他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笑。   这样的雾气在山间稀疏平常,这样的场景也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了,他居然会害怕这些白雾。   ……   辰时四刻,微风乍起,天色已明,山间雾气已经出现了消散迹象。   两军的搏杀更为的激烈,黄巾军的武卒也开始加入了战阵之中。   不过黄巾军的武卒的加入却并没有引起张白骑军的注意,毕竟之前刘石军中就有两百多名黄巾军的武卒,漫长的战线之上只不过多了几十人,这很难引起旁人的警觉。   阎忠缓缓站起身来,也引得高台上一众将校还有刘石的注意。   “刘石。”   阎忠面对着刘石笑道:“我听闻张白骑当日设宴,你以案桌为盾,提灯台为兵,杀出了重围,此事可是真有其事?”   刘石不知道阎忠为什么会问此事,但是还是回答道:“我在张白骑营中的经历和传言相差无几。”   “也怪我等大意,张白骑往日里对大贤良师命令阳奉阴违,我等自以为其想要保存实力,谋求富贵。”   刘石双拳紧握,满脸怒意,他现在左腿还有一道狭长的伤口,若不是那山崖有一处凸起,只怕自己也和平汉、大计一起步入了黄泉。   “没想到此人野心竟然如此之大,居然妄想割据一方,而且手段如此狠毒!”   刘石怒目而言,他的部曲亦被张白骑吞并,几名忠心于他的下属也被张白骑尽数斩杀,甚至还将首级放于木匣之中,送到了他的营帐之中。   他对张白骑早是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阎忠拿起绢扇,放置于刘石的左肩上,面色肃穆沉声言道:“既然如此,此战便由你来作为为先锋。”   “诺!”   刘石面色涨红,躬身应诺。   阎忠霍然转身,高声喝令道:“集合所有武卒于营门处集结。”   “其余统领,皆听我军哨音而动,哨音长鸣之时,便是进军之信号!”   阎忠面色微沉,严厉道:“若是有畏缩不前者,我黄巾军势必不会轻饶!”   “诺。”   一众将校皆是梀然,不敢异议,只是应诺。   ……   山风渐大,雾气开始四散。   白雾随着山风而动,缓缓飘摇而去。   而就在那白雾山风之间,一支足有千人的部曲排列着作战的军阵正在行军。   这一千人皆是同样的打扮,头戴黄巾,身披盔甲,手持盾戟,腰挎环首刀。   人衔枚,马缚口,只有不大不小的脚步声回荡在白雾之间。   这支军队正是从西部的落石陉,早已绕至张白骑部后方的黄巾军武卒。   “咴————”   马嘶声乍现,王起循声望去,只见白雾之中,一名骑兵正慌慌张张的勒停了战马。   王起眼眸之中瞳孔微缩,他知道那是张白骑军的斥候,他们已经被敌军的斥候发现了踪迹!   不过他们离张白骑军的后阵也已经没有多少的距离了。   “放箭!”   弩机击发,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陡然射出一阵箭雨,那骑士还没有来的及示警便被射成了马蜂窝。   “踪迹将现,加速行军!”   军令传达而来,黄巾军的武卒们尽皆加快了速度。   “踪迹将现,加速行军!”   王起吐出口中的木棍,亦是沉声喝令道。   黄巾军武卒的军阵的武卒们也从缓步行动,开始演变成了小跑。   凌乱的脚步声顷刻间踏破了原本寂静的白雾。   “展开旌旗!”   “哗!!!”   山风更甚,军令传下,黄巾军武卒阵中的旌旗纷纷展开。   随着他们的跑动,随着山风的加剧,无数的旌旗,无数的背旗尽皆展开,传来犹如大潮涨起般的哗哗声   虽然张白骑的斥候已经发现了黄巾军的武卒,但后阵留守的张白骑军步卒却是对其一无所知,他们只是听到了那白雾之中,猛然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这样的响动,也使得张白骑军的后阵军卒慌乱不已。   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往往是那些未知的事物。   山风更甚,王起发现自己的眼前已经开始清晰了起来。   “咻————”   尖锐的鸣叫声陡然传遍了整个军阵。   “全军突击!!!”   武卒营校尉的怒吼声也随之传来。   “虎!!!”   一千名黄巾军的武卒皆是齐声高呼,快步向前!   张白骑此时也终于收到了斥候的探报,但之前黄巾军的武卒已经行进到了离后阵不是很远的地方,已经没有时间让张白骑做出反应的时间了。   山风乍急,盘桓在张白骑军中的雾气已是被彻底的吹散,犹如被卷起的窗纱一般。   张白骑站在土丘眼睁睁的看着黄巾军的武卒营如同天兵一般出现,然后突入他的后阵。   一千名黄巾军武卒如同一柄杀猪的尖刀一般狠狠的捅入其中,张白骑难以掩饰满脸的惊恐。   ……   阎忠威威阖目,骑乘在粟色的战马,行走在营门旁侧。   刘石则是披肩持锐立于营门之后,他的身后静静的站立数百名甲胄齐全的黄巾军武卒。   营垒之中的弓弩手正竭尽全力的向着营垒之外倾泄着羽箭,阎忠还调集了其他地方的弓弩手吗,就是为了压制营门附近的张白骑军,使之无法窥视营垒中的情况。   山风越来越强,雾气消散。   阎忠陡然睁开双目,抬起绢扇指向前方厉声喝道:“出阵!”   “咻————”   在无比刺耳的木哨音中,营门顿时大开。   刘石虎吼一声,犹如一头猛虎一般扑将而出,身后无数黄巾军武卒也是怒吼着涌出了营垒。   一名张白骑军的贼匪头目还在指挥着贼匪攻寨,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刘石撞倒在地,登时便已是口鼻流血,再也无法站起身来。   刘石步伐不停,身前一名贼匪似乎是吓呆了,呆呆的定在了原地,刘石斜起一刀,斩在其肩上,就在那贼匪的哀嚎声中,刘石这样推着他连走数步。   “是刘石!”   有贼匪大声的惊呼,四周张白骑军的贼匪都如同木头人一般,尽皆是停下了前行了脚步。   刘石的凶名早已在太行山北部传响,那标志性的长柄战刀,还有蓝青色的战袍,再无一人是这样打扮。   斩将夺旗无数的刘石,如何不让人恐惧。   而在刘石的身后,则是无数身披铁甲,手持着环首刀的黄巾军武卒,更是吓得一众张白骑军的贼匪们魂飞魄散。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一鼓作气   白雾消散,张白骑眼前的视野也逐渐的清晰了起来。   关隘内的刘石军已经涌将了出来,摇曳的黄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蓝旗倒伏,向后撤去,张白骑似乎都能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呼喊之声。   这一切都在证实着,他的前军正在节节败退!   后军的情形也不容乐观,如同天兵下凡冲破白雾的黄巾军武卒,已经连续击破了后军数个军阵,后军已经是彻底的陷入了混乱之中。   张白骑陷入了短暂的迷茫,就在大雾消散的前一刻,前军的回报依旧是刘石军的抵抗正在消退,而营垒已经搭建了数道土坡,数处营墙皆是被打开了缺口。   就在前一刻,我下达了军令,命令中军的精锐部队向前靠拢,准备一举攻破刘石的营垒。   但攻守之势就在这转瞬之间逆转,黄巾军前后夹击,他的部曲首尾已是不能相顾。   前军正在崩溃,后军已经混乱,在这狭长的山道之上,张白骑的中军,被围困在了最中央。   兵力众多,麾下兵员各自不同的弊端终于才此刻暴漏了出来。   前军是大量的炮灰士兵,也就是南北两处大营山民、收降贼匪、胁从军,配以少量的嫡系督战队,黄巾军武卒的突击,短短的片刻便已经让张白骑脆弱的前军就此崩溃。   中军则是张白骑麾下的骑兵部曲和部分嫡系步兵,后军的组成则是普通的步兵,也是他的嫡系。   但后军张白骑寄于厚望的嫡系步兵,却没有能挡主黄巾军武卒的突进,他们正在溃败,正在逃窜。   军阵四散,军卒逃亡,他们向着两侧的密林,向着身后的军阵逃窜而去。   正因为后军的溃败,也让张白骑中军的骑兵无法进行增援。   面对着几乎没有片甲护体的山民、贼匪,还有少部分张白骑嫡系组成的前军,黄巾军武卒根本不需要依托军阵。   身披着坚甲,手持着环首刀的黄巾军武卒,在刘石的带领下无往不利,根本没有人可以挡住黄巾军的冲击。   最前方张白骑军士卒的崩溃也影响着后方的军卒,一阵倾覆而万阵同倒,战场之上一方的士气如果瞬间跌至谷底,那么迎来的便是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的连锁反应。   更多的军卒加入了逃亡的队伍,谁都不想留下领死,都想向着更为安全的后方逃去。   “义父,前军突然出现了好多披挂铁甲的黄巾贼武卒,我等实在抵挡不住!”   一名身穿铁甲的将校打扮的军官骑乘着战马匆匆赶到张白骑的身旁,他的身上满是鲜血,披头散发,连头盔也不见了踪影。   “所以。”张白骑面无表情看着从前军逃窜而来自己的义子。“你就这样回来了……”   “义父……”   那军官一楞,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雪白的光芒,随后只感觉天旋地转,再缓过神来,他已经是重重的衰落在了马蹄旁。   他满眼惊恐的看着马鞍上那缓缓倒下的无头尸体,随后永恒的黑暗便吞没了他的意志。   张白骑拭去环首刀刀身的血迹,收刀回鞘,面色好似地狱的恶鬼一般狰狞。   “后军的黄巾贼不过数百人!”   张白骑牵引着白马从亲卫的手中接过长刀,横眉冷对着身后一众将校,还有亲卫。   “跟着我,杀出重围,击破后军的黄巾贼!刘石军不过三千余人,我等尚有万人,四处大营皆尚有上万大军,我等还没有败!”   张白骑以刀指地,厉声喝道:“若有胆怯畏缩者,此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   关隘处阎忠骑乘在马上,身旁数十名亲卫紧随其后,漫山遍野尽是张白骑军的溃兵。   而之前张白骑派上山准备发起总攻的那支嫡系部队,也被刘石带着黄巾军武卒给击溃,刘石更是突入阵中,将那统兵的将领从马上拖拽而下,生生的摔死在了山道上,这也更是引得张白骑军的畏惧。   阎忠看着山下张白骑中军,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他便已经发现了张白骑的大旗正在向后移动。   而张白骑留守在营寨的部曲此时也有了反应,东西两营的部曲正在集结,旌旗在山间若隐若现,似乎是要支援张白骑军的后军。   “困兽犹斗,真是可笑。”   阎忠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此时的刘石营寨几乎是倾巢而出,以刘石和黄巾军武卒为先锋,其余的大小统领也是率领着自己的部曲一并向前。   张白骑军已然崩溃,顺风之战,没有人会抗拒,更何况他们也十分清楚,若是此战不尽心,阎忠日后算账,他们根本无法抵抗。   “竖旗。”   阎忠放下绢扇,沉声喝令道。   “是时候给予张白骑最后的一击。”   一面高大的土黄色旌旗被竖起,劲风鼓荡,旌旗展开,发出猎猎的响动之声。   阎忠手持长槊,口中轻喝一声,踢动马腹。   座下的粟色战马低鸣一声,撒开四蹄向前疾奔而去。   大地如潮水一般在阎忠的身下消退,上百只马蹄叩击在山道之上,发出了隆隆的响声。   阎忠身后五十余名骑士,皆是举起了手中的骑枪。   只是片刻的功夫,阎忠便已经带着亲从骑兵赶到了刘石所在的地方。   刘石正带着黄巾军向前推进,擒杀着四散的张白骑军军卒。   隆隆的马蹄声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阎忠勒住战马,面色严峻,冷声喝道。   “战机只在转瞬之间,你还在这里拖延什么,这里不过是一群小卒!”   刘石楞在了当场。   阎忠怒目而视,用长槊指着山下正在移动张白骑大纛旗怒声喝道。   “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取下张白骑的首级!”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阎忠将马鞭丢向刘石,喝令道:“一鼓作气冲至山下,不要再管旁人,替我取下张白骑的首级,到时候我亲自为你在大贤良师的府衙之中请赏!”   “诺!”   刘石虎吼一声,将手中的长柄战刀高高举起,用力向下一压。   “万胜!”   身后数百名黄巾军武卒皆是怒吼着,跟随着刘石一并向着上下猛冲而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困兽之斗   张白骑带着亲从骑兵指挥着中军缓缓向后撤去,但沿路军阵密集也给他们造成了很大的阻碍,越来越多的溃兵,更是不便于行动。   就在这时张白骑的身后却突然传来更大的呼喊声,张白骑转过头去,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刘石的旌旗突然加快了速度,已经冲下了山道,向着他的方向急速杀来。   张白骑面色狰狞,怒声道。   “挡路者,无论溃兵还是黄巾贼,尽皆斩杀,杀出去,跟我杀出去!!!”   张白骑双目赤红,似要择人而噬。   随着军令的下达,更为惨烈的杀戮开始了,只是这一次,挥起屠刀要杀戮的却是他们的自己的部曲。   张白骑麾下的骑兵舞动着长枪、刀兵疯狂的向着四周砍杀,不少排列着军阵还准备迎敌,因为军令延误,没有来得及的让开道路的军卒惨遭杀害。   一时间张白骑军的军阵已经成了一片炼狱,张白骑不管不顾,带着麾下的骑兵疯狂向前,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逃离这个炼狱般的战场。   那个满脸血污,身上被创多处,却依旧从他埋伏的上百名刀斧手下杀出重围的刘石,再度被张白骑回忆起来,让张白骑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   张白骑现在是真的怕了,他是真的感到了恐惧。   “义父!”   张白骑循声望去,叫他的人正是他麾下的一名骑兵统领,也是他的一名义子。   “后阵溃败,黄巾贼已经站住了过道!”   张白骑目眦欲裂。   前狼后虎,这是绝路啊!   “废物!”   张白骑一刀将前来报信的义子斩于马下。   “区区数百名黄巾贼都挡不住,我养你有何用!”   张白骑转头看着身后,又抬头看向了东西两寨正在赶来支援的兵马,他知道等自己的援军两面夹击后军黄巾贼,只怕是刘石已经杀到了跟前。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将南北两寨的军兵全部驱赶出来,若是南寨留有军兵,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那就杀过去!”   张白骑指着前方,他已经彻底的陷入了疯狂,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黄巾贼不过只有数百人,我还有两千骑,杀过去,杀过去,我们一定杀过去!”   他身后的亲从看着疯狂的张白骑,也是微微有些害怕,张七看着张白骑,不禁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寒意。   ……   “咻——”“咻——”   急促的木哨音在黄巾军武卒的军阵响起,逐渐扩大的马蹄声,还有张白骑的将旗无不预示着对方的骑兵部队正在靠近。   黄巾军武卒的校尉及时下达了收拢阵型的命令,有了对阵匈奴胡骑的经验,再面对这些山中贼匪组成的马队,黄巾军的武卒显得游刃有余。   此前的突击,并未给黄巾军的武卒造成多大的伤亡,虽然后军乃是张白骑麾下的嫡系精锐,但这也只是相对于普通的山匪而言。   面对着比普通汉军还要强上一筹的黄巾军武卒,根本只是不堪一击,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弩上弦!”   军旗摇动,两声短促的哨音响起,黄巾军武卒中各队的队率皆是高声的下达着军令。   “弩上弦!”   黄巾军武卒军阵中第三排,第四排的黄巾军武卒皆是大声重复着上官下达的军令,同时双手发力,拉开弩机的弩弦。   “盾阵!”   随着拖长的哨音响起,还有队率的呼喝,最前方手持塔盾的黄巾军武卒皆是放下了塔盾。   钟后将盾狠狠的掼入地上,单手扶持着塔盾,右手握持着长戟,从塔盾的右上方伸出,陈伍双手持戟,将手中的长戟从塔盾的左上方伸出。   田獐、杨木两人从口中摘下弩箭,放置于弩机之上,屏气凝神直视着前方。   张白骑军马队的旗帜越来越大,前方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哀嚎声、哭喊声随着山风一并灌入众人的耳中。   王起手持环首刀,站在阵中,赵絮牢牢的将队率旗立在王起的身后。   “举弩!!!”   哨音响起,王起高高擎起手中的环首刀,面色肃穆的看着前方。   “呜————”   连绵不绝的角号声响起,王起脸色微变。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起。   王起眼前的张白骑军步卒似乎是陷入迷茫,他们都扭头看向后方,楞在了原地,随后猛地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向着两旁四散跑去。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张白骑的马队已至,那些来不及躲避的军卒在惨叫声中,被高速移动的战马撞到在地,而后更多的骑兵蜂拥而至,惨嚎声转瞬间已经消散。   “咻—————”   哨音长鸣。   “齐射!”   王起猛地将环首刀向下一压,怒声吼道。   田獐、杨木两人听闻号令,毫不犹豫的击发了他们手中的弩机,随后将弩机迅速放下。   弩机垂下,并没有掉落在地,黄巾军武卒的弩机都被一根绳子拴在了腰间。   之前伏击上郡郡兵一战,因为临阵太过于匆忙,黄天使者无暇顾及弩机,因此损坏了很多弩机,这也使得许安重新考虑弩机用于近战步兵身上如何保存。   用绳子绑扎于腰间,虽然在激烈中搏斗会成为负担,而且也会损坏,但是也是一个稍微好些的办法。   无数弩箭飞射而出,射入张白骑军马队的骑阵之中。   一名骑兵的战马身中多箭,终于是不堪重负双蹄陷地,马背上的骑士也因此从高速飞奔的马上直接栽飞了出去。   弩箭在张白骑军的马队之中带起一声又一声的哀嚎,纵使是身穿革甲,亦无法阻挡黄巾军武卒手中的强弩分毫。   大量的骑士中箭落马,战马哀鸣着倒下,但更多的马兵却冲锋而来。   黄巾军的武卒们并没有再去装填弩机。   时间不允许他们再度装填,骑兵冲锋的速度相当之快,若是装填第二发箭矢,那么他们便没有时间再重新拿起武器。   “咻————”   “举戟!!!”   王起双目圆睁,紧紧的握持着环首刀,大声的喝令道。   一众黄巾军武卒皆是严阵以待,面对着直冲而来的张白骑军马队,毫不畏惧。   他们见识过汉军骑兵的骁勇,见识过匈奴胡骑的野蛮,也见识漫山遍野扑击而来的汉军甲士。   只不过是区区贼匪的马队,何惧之有!   “咻————”   “万胜!”   怒吼声从上千名黄巾军武卒的喉咙中并发出来,掉落在正在冲锋的张白骑军的马队前。   “杀!”   张白骑怒吼着,他隐蔽在一众亲卫的身后,挥动着手中的兵刃,大声的疾呼着。   两千余名张白骑军的马队亦是鼓起勇气,向前直冲而去。   而迎接他们的则是严阵以待许久的黄巾军武卒军阵,还有无数杆泛着寒芒的长戟。 第二百八十五章 缺口   上千名张白骑军的马队直冲而来。   但他们毕竟只是山中的贼匪,没有匈奴胡骑那样精湛的骑术,对勇武的崇拜,也没有汉军骑士一往无前的气势,他们终究只是贼匪。   谁也不愿意冲锋在最前去做那送死的差事,很多人都不自觉的放慢了马速.   而面对着冷森森的寒芒,没有被蒙上眼睛的战马也感到了畏惧,虽然在骑士的驱策下它们还是向前奔驰而去,但战马的速度已经降低了下来。   连匈奴胡骑都难以冲开的黄巾军武卒军阵,又如何是这些贼匪马队所能冲开的?   贼匪马队的冲击远远小于匈奴胡骑的冲击,但黄巾军武卒还是倒下了不少人,军阵之间也打开了一些细小的缺口。   不过在长期严格的训练影响下,这些细小的缺口很快便被黄巾军的武卒重新填补了起来。   身旁的战友倒下了,转瞬之间便会有一人接替他的职位,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军阵之中该做什么,该履行什么样的职责。   “稳住军阵!”   武卒营校尉的旌旗屹立在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他站在一处土丘上,观察着战场的局势,一点一点的将自己麾下为数不多的预备队派往前方。   王起拉开弩机的弩弦,从腰间取下箭矢放置于其上。   就在武卒营军阵的前方不远处,一名军官打扮的贼匪正挥舞着单刀,呵斥着其余的骑士上前,王起的目标正是那名贼匪统领。   前方钟后依旧在顶着塔盾,右手的长戟还是斜靠在塔盾的右上方,只是长戟的戟尖还沾染着鲜血。   阵前倒伏着数名贼匪骑士的尸首,其余的贼匪骑士却徘徊在阵前,不敢靠近。   冲击骑兵的冲击,本就是应该一往无前,以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破开步卒的军阵。   但张白骑麾下这些贼匪组成的马队,却因为胆怯将优势彻底葬送,甚至还因为前排骑兵放缓了马速,引得马队后方紧随其后的骑士来不及反应,发生了混乱,这更是让贼匪的马队雪上加霜。   唯一还算是颇有成效的便是张白骑直属的亲从骑兵攻击的地方。   张白骑的亲从骑兵皆是挑选的那些凶悍的老匪,所享受的待遇,还有所拥有的东西,都是张白骑军中最好的,他们也是张白骑最坚定的拥护者。   他们的作战意志并非是那些普通的贼匪所能相比的。   但就算是这样,在他们攻破了黄巾军武卒最前方的一阵后,还是陷入了泥泞。   失去了马速的骑兵在混战之中,便是犹如放置于近点的靶子一般醒目。   黄巾军的武卒在和匈奴胡骑,还有汉军骑士的作战也逐渐掌握了如何对抗骑兵。   训练有素的黄巾军武卒一人去刺马上的骑士,身后两三人则是去刺胯下的战马。   “咻——”“咻——”   伴随着急促的哨音,一队队黄巾军武卒组成的小型缓步推进,将战场分割开来,将突入阵中的贼匪马队一个个分割开来。   没有冲击能力,行动能力的贼匪马队,这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黄巾军的阵中。   张白骑目眦尽裂,他苦心多年营建出的马队正在迅速的消亡。   两千余名张白骑军的马队就这也拥挤在河谷处,却不能推进半分。   张白骑回首望去,前军已经彻底的崩溃了,中军只有少数几处地方还在勉强支撑,其余的地方也已经彻底的崩溃了开来。   而刘石的旗帜却是越来越近,推进的速度甚至反而加快了数分。   张白骑越发的恐惧了起来,他一把拉过身旁护卫的张七命令道。   “张七,让张华带一曲的马兵拦截刘石,中军后方还有部曲没有溃败,他只要再拖延刘石半刻就够了。”   张白骑指着北方正在迅速赶来的援兵。   “营寨留守的部曲马上赶到,两面夹击,拦路的黄巾贼人数不多,就算不败,也能打开缺口。”   张七看着张白骑血红的双目慌忙应诺,也不敢拖延,驱策着战马便去找寻张华下达命令。   张白骑面色惨白,定定的看着北方。   那里他留守在营垒中的部曲已经集结,正向着此处赶来。   黄巾军武卒的校尉也是发现了正在赶来的张白骑军援兵。   “可惜了。”   武卒校尉微叹了一口气,要是他麾下再多一千人,让他可以迎战后方的张白骑军步卒,那么张白骑的主力就能被他彻底困死在正中央。   可惜事实便是事实,无法改变,他们这一千多人通过那条小路,死于路上的都有数十人,而且也花费了大量的时间。   阎忠此行带来的武卒总共也不过两千余人,许安需要大量的军兵来控制、稳定现有的地盘,也制约了阎忠的带兵数量。   “吹集结哨,三长两短,排列圆阵,防御阵型!”   武卒营的校尉感叹了一下,立即下达了新的命令。   腹背受敌,就算敌人只是贼匪,也需要小心戒备,无论是士气,还是防守的难度,都要非常注意。   若是他们被两面夹击击溃,那么张白骑甚至会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最好的办法,便是变为保守的圆阵,这也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只不过,排列成圆阵势必要放开一个缺口,依靠黄巾军武卒的人数难以维持两面同时而来的侵攻。   得益于贼匪骑兵的孱弱,黄巾军的武卒变阵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甚至张白骑发现黄巾军武卒正在收缩,还制止了麾下骑兵的行动。   片刻之后,黄巾军的武卒已经重新排列成了圆阵,塔盾竖起,长戟在后,成了横在过道之上的一个巨型刺猬。   过道的西侧也因此放开了一道缺口,早已是吓破了胆气的张白骑军士卒,皆是向着那处缺口逃窜而去。   张白骑军根本没有军卒试图冲击黄巾军的军阵,他们都向着没有黄巾军阻拦的缺口处疯狂的涌去,他们都想要活命,他们都不想死在刀剑之下。   但黄巾军武卒们虽然让开了缺口,却并未想就这样轻易放过张白骑军的士卒。   黄巾军武卒中大量的弩手已经被紧急调向了圆阵的西侧。 第二百八十六章 釜中游鱼   黄巾军武卒军阵之中的弩手,就这样在塔盾之后,疯狂的上弦,疯狂的射击。   眼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将弩箭搭在弩机之上,随意击发,都能射中逃窜之中的张白骑军士卒。   弩箭从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中一刻不停的激射而出,在汹涌的人群中带出点点血花。   哀嚎声、呵斥声、哭喊声充斥在狭隘的过道之上,却丝毫没有让任何人产生同情之感。   令人讽刺的是,死在黄巾军弩箭之下的张白骑军士卒甚至没有死在自己人手中的多,为了争夺逃亡的位置,他们拔出兵刃,向着自己身旁昔日的战友身上劈砍而去。   人潮汹涌,一些体质较弱的人被挤倒在地,转眼间便消失在人潮之中,连声响都没有发出。   踩踏、厮杀、争抢混乱在张白骑军中蔓延。   亲从骑士护卫着张白骑从黄巾军放开的缺口处一路杀了出去,沿路所有阻碍着他前行的人都被其无情的斩杀。   而中军还再勉强坚持的数处军阵,还有张华带领的殿后军队也因为张白骑撤离战场,而彻底的崩溃了。   刘石趁势掩杀,漫山遍野尽是张白骑军的溃兵,他们有的跪地乞降,有的仓皇而逃,有的慌不择路,向着密林之中跑去。   张白骑也顾不得再管其他,好不容易逃脱升天,连营寨也不管不顾了,匆匆的带着营寨留守的部曲向北方逃去。   张白骑这一昏招,无疑是将麾下还没有走脱的部曲全部卖给了黄巾军。   确认了失去了后顾之忧的黄巾军武卒,再度将缺口补上,只在背面留下了为数较少的部曲防备闲散的溃兵。   战事一直持续到午时四刻,张白骑的军势已经被彻底击溃。   张白骑领着数千人向仓惶逃窜,余众皆降。   阎忠也借着关隘一战收降了张白骑麾下上万名贼匪。   ……   曾经张白骑在关隘外修建的营垒,现在却飘扬的是黄巾军的黄旗。   黄巾军营垒之中,一处黄布构成的大帐之中,阎忠坐于首座,将手中的简牍放于案桌上,看着帐中一众统领,出言问道。   “整编事宜,就按我刚刚所言,诸位可有异议?”   听闻阎忠询问,帐中一众统领皆是纷纷出言附和。   “谨遵将军令。”   “我等皆无异议。”   ……   关隘一战,让北部太行一众贼匪见识到了黄巾军武卒的战斗力。   他们曾经视之难以战胜的张白骑,转瞬之间已经被阎忠一举击溃。   再度面见阎忠时,众人皆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甚至不敢抬头直视。   但凡阎忠所言,他们也皆是赞同,不敢有丝毫的异议。   “既然如此,此事便这样定下了。”   阎忠微微颔首,倒是颇为满意帐中众人的反应。   “禀将军,张白骑部尚未停止向北逃窜,并没有丝毫停留的迹象,似乎要一直返回其老巢——叶岩山,据探查大部分的步卒已经被其抛弃,张白骑身旁应该只有少数的骑兵。”   一旁等待颇久的鹰卫缇骑,得到阎忠的授意立即将所探查的情报禀报给了阎忠。   阎忠摇了摇头,不屑的笑道:“若是张白骑且战且退,沿途派人守卫各处隘口,倒还算的上是略有谋略,能让我高看他一眼。”   刘石面色有些不佳,白日一战,他被张白骑留守的步卒和骑兵给纠缠住了,让张白骑被营寨留守的军卒接应了回去。   刘石犹豫了良久,终于还是站起身来,向着阎忠请求道。   “在下愿率本部兵马继续追击张白骑,白日之战不慎放跑了张白骑,在下自知有罪,还请将军允许在下补偿过失。”   阎忠微抬绢扇止住了刘石的言语,言道:“这倒是不必了。”   “刘校尉你虽然此战未能竟全功,但亦有陷阵之功,而且若不是刘校尉聚集军兵在关隘抵挡住了张白骑的进攻,只怕是要消灭张白骑,我等还需要再费一些功夫。”   阎忠笑道:“我此前说过,刘校尉只要取下张白骑的首级,到时候我便亲自为你在大贤良师的府衙之中请赏,此番虽然未竟全功,但我依旧会为你请赏。”   阎忠站起身来,展开绢扇,不屑的言道。   “张白骑大势已去,精锐一朝丧尽,如今麾下从者不过数千人,现在不过釜中之游鱼,任其翻腾亦无回天之力。”   “鱼游釜中,喘息须臾间耳,我军两路并进,张白骑兵败关隘,杀戮友军,已是离心离德。”   “甚至。”   阎忠眼眸之中一丝惊芒一闪而过,他的声音也清冷了下来。   “不用我等进军,数日之内,便有人提其首级请求归降。”   ……   入夜,喧嚣的虫鸣声在太行山的黑夜之中却显得却有一丝恐怖。   张白骑等人一路向北逃窜,直到黄昏时分,在确定了黄巾军并没有追击之后,他才稍微放下心来,在沿途一处无名的河谷处扎下了营寨,然后派遣了一名义子带兵去接应落在了后方的步卒。   一路的奔驰,不少的战马都已经是力竭,毕竟它们并非是合格的战马,张白骑麾下的骑兵所乘的马匹比黄巾军和汉军的标准要低得多,无论是耐力还有爆发力都不能相比。   张七站在营寨外,独自看着山下黑暗的深涧。   “呼……”   张七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的转过了身去,夜幕之下人影绰绰。   “铮——”   清越的响声在喧嚣的虫鸣声中显得微不可闻。   皎洁的月光映照而下,月光顺着锋利的环首刀映照在地上,显得极为清冷   张七缓步上前,用环首刀慢慢挑开了张白骑所处的营帐的帐帘,四周一众军卒也慢慢将营帐包围了起来。   随着帐帘慢慢抬起,他握刀的手也越来越稳定。   “张七?”   熟悉的声音从营帐内传来,张七浑身一颤,几乎难以拿稳手中的长刀。   “义父。”   张七伸出左手,掀起了帐帘,将环首刀慢慢隐于身后,沙哑着声音回答道。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你为何不睡?!”   张白骑盯着帐外看不清面容的张七,握住了藏于席旁的环首刀,沉声喝问道。   他已经感觉到了有一些不对劲。   张七看向两旁,眼下张白骑已醒,若是他大声呼喊引来其他的亲卫……   眼下已经是骑虎难下,张七知道,就算自己此时退去,按照张白骑的性子,他只怕是也活不过今晚。   “杀!!!”   张七双目如剑,厉声喝道。   身后四名手持环首刀的甲士,猛然冲入了营帐之中。   火光骤然亮起,四周也响起了裂帛之声,四方的甲士也随之一并杀入其中。   “逆子!”   张白骑怒发冲冠,恨骂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义父,这是你教我的!”   火光的照耀之下,张七的面色显得无比的狰狞。 第二百八十七章 白虹贯日!   太阳已经落下,夜幕即将将领,但本来已经关闭的晋阳城城门却再度被打开。   凌乱的马蹄声响起。   许安带着数十名鹰狼卫的缇骑从晋阳城外走入城中。   工匠的坞堡已经正常的运作了,坞堡中造纸匠几乎夜以继日的工作,用于制作“黄天纸”,而雕版也是制作出了不少。   看情况只需要一两月的时间,各地的学堂就能建立起来了,想到这里许安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许安牵引着战马缓缓向前,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到如此的开心了,长久以来,他总是提着一颗心,汉军、豪强、军政各方的事情都牵扯着他的心绪。   这几日传来的尽是好消息,匈奴人退却、阎忠已经抵达太行山北部,汉军也消停不少。   河东郡,狼卫镇抚使魏律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鹰狼卫在河东郡已经大致准备妥当,就在这几日便可以对豪强世家动手,相信很快也能传来捷报。   “哒……哒……”   此时已是黄巾军规定的宵禁时分,路上自然并没有什么行人,许安一行人马蹄声显得极为清晰。   街道的尽头,一支黄巾军的巡逻队伍缓缓转过了街角。   “咔——”   一声轻响引起了许安的注意,许安偏头看向街道的右侧,声响是从里坊的高墙后传来的。   就在同一时刻,刘辟也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身为鹰狼卫的指挥使,他接触了很多久经沙场斥候、战场上那些侦察的手段,他也刻意去学了一些,眼下他的却是感觉到有些蹊跷。   破空声乍起,刘辟瞳孔猛然放大,右边里坊的墙旁陡然探出了三名手持长弓身着黑衣之人。   “好胆!”   刘辟怒喝一声,几乎是在那三人出现之时,便已经驱策着战马拦在了许安的身前。   “叮、叮。”   但听两声轻响,两支羽箭从中折断,掉落在了刘辟的雁翎刀下,但另一支羽箭却是狠狠的射入了刘辟的肩膀。   “嘭!!!”   一声爆响,里坊的大门轰然打开,五名黑衣人已是向着许安猛冲而来。   锁链声响起,两名黑衣人已经掷出了手中怪异的兵器。   电光火石之际,容不得许安躲避,胯下的枣红马便已经被那怪异的兵器砸中,枣红马骤然发出一声哀鸣。   枣红马长嘶一声,向一侧偏倒而去。   “主公!”   刘辟双目赤红,怒喝一声竟然从马上飞扑而下。   就在枣红马将要倒伏之际,刘辟已是飞身将许安救了下来,不至于让许安被倒伏下去的战马压倒。   “护驾!”   许安身后一众鹰狼卫缇骑已经反应了过来,一部分人驱马冲向那五名黑衣人,另外一部分则是向着许安赶去,想要护卫许安。   “嗖!”“嗖!”   又是一声轻响,里坊的墙上,另外两名黑衣人还在挽弓搭箭之际,另一人已是在眨眼间射出了两箭。   “连珠箭!”   刘辟面色骇然。   两名离许安最近的鹰狼卫缇骑应声从马上跌落而下。   那弓手并没有射击被刘辟遮挡在后方的许安,而是射击许安后方的护卫。   已是容不得刘辟思索,眼前两名手持着环首刀的男子正疾步而来,最前方的四名鹰狼卫缇骑只是一个照面便被击杀当场,其余的人皆是被一名手持长棍身材高大的人挡住了去路。   “咻————”   哨音响起,鹰狼卫的缇骑吹响了示警的哨音。   就在哨音响起之时,刘辟身前最前方的黑衣人,猛然跃起手中环首刀向前刺出,而目标正是刘辟的心脏。   刘辟双目一凛,怒喝一声手中的环首刀猛然劈向那名黑衣人。   出乎刘辟意料的是,那黑衣人并未如同战场之上那些和刘辟曾经对战过的汉军一般有半分的退让之举,仍旧举着环首刀刺击而来。   刘辟心头狂跳,生死关头,刘辟终于偏移了自己雁翎刀的刀刃,一击斩掉了那黑衣持刀的手臂。   那黑衣人身躯失去了平横,倒伏在了地上。   但这也给了另外一名黑衣人机会。   一道白虹乍然出现,那名黑衣骤然拔刀袭向许安,刘辟却是已经来不及回援了。   时间在这一刻彷佛停止了,所有人的注意。   冷森森的寒光映照在地,犹如秋水一般明亮。   “铛!!!”   但听一声爆响。   许安横刀在前,却是他自己架住了那黑衣人势在必得的一击。   那黑衣人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时间在这一刻重新流转。   惊人的杀机在许安眼眸之中流转。   “铮!!!”   雁翎刀急速的滑过那黑衣人环首刀。   许安暴喝一声,猛然侧身,一刀将那黑衣人的双手斩掉在地。   “嗖!嗖!嗖!”   破空声在起,只是这次却不是在那里坊墙上响起,而是在许安的身后。   那三名站在墙头的弓手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十余支羽箭射杀当场。   羽箭正是从许安身后一众鹰狼卫缇骑的手弩之上射出。   “留活口!”   许安冷声喝道,急速后退,和身前的黑衣人拉开了距离。   虽然此人双手已断,但保不准其还有别的手段,还是谨慎为好。   此时许安身后的缇骑终于赶到,将许安和刘辟身前那两名黑衣人尽皆扑到在地,而那手持长棍的黑衣人,也被前方的鹰狼卫缇骑用手弩射杀。   “踏踏踏……”   一名身穿苍鹰服的旗官带着数名缇骑冲入了里坊之中。   局面已经彻底归于黄巾军的控制,许安依旧握着手中的雁翎刀。   这一切的发生的实在是太快,前后甚至不过十数秒。   “没有声息了,主公。”   一名鹰狼卫的百户,面色难堪的看向许安。   许安面色微沉,地面上躺着两名黑衣人已是面色发黑,死的不能再死,看来应该是服毒的缘故。   而那手持长棍的黑衣人身中五六箭,还有一支羽箭正中其头部,早已没了生机。   身后一阵嘈杂声响起,左髭丈八带着一队骑兵匆匆赶至。   许安遇刺时,他正巧就旁边的里坊巡逻,听到示警的哨音他便立即带着亲从骑兵赶往哨音的所在地。   “这……”   左髭丈八面色发青,他看到了街道上倒伏十数名的鹰狼卫缇骑尸体,还有三名黑衣人的尸体。   血腥味还弥漫在空气之中并未消散,显然此前是爆发过一阵激战。   当左髭丈八看到半身染血的许安时,直接吓得从马上摔到了地上。   眼前满地的狼藉,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安一行人在晋阳城中遭遇了伏击,而刺客藏身的地方正是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   “明公……”   左髭丈八连滚带爬的向着许安的方向跑去。   若是许安受伤,他万死难辞其将,虽是夏日,但左髭丈八此刻却是如坠冰窟。 第二百八十八章 铤而走险   许安并没有再前往府衙,而是在一众甲士的环卫之下,径直向着鹰狼卫的署衙走去。   晋阳城此时并不宁静,城中在转瞬之间便进入了全城戒严的状态,一队队黄巾军的军兵从城外开赴入内。   许进不许出,大量的黄巾军军兵涌入了晋阳城中。   晋阳城,鹰狼卫署衙,此刻灯火通明。   黄天使者已经接管了整座鹰狼卫的署衙。   许安坐在经历司的堂中,两名符祝正在一旁给刘辟包扎着肩膀的伤口,羽箭已经被取出,放在了地上。   堂中数名穿着红白两色的鹰狼卫缇骑,也皆是面沉似水。   左髭丈八满头大汗的坐在堂中一角,他不敢言语,只是不停抹着头上的汗珠。   一名身穿红狼服的狼卫千户匆匆走入堂中,半跪在地上,向着坐在首座的许安禀报道:“回禀主公,摔入里坊的三名弓手,有两人尚有气息,符祝已经对其进行救治,等其治好,我等立即着手审问。”   “里坊西侧值夜的军兵十二人已经尽皆身死,九人是一刀封喉毙命,三人是被箭矢射穿喉咙。”   “鹰狼卫正在彻查里坊内,还有此处里坊周围的坊市的详情,请主公稍后。”   与此同时,郭大贤一身戎装,抱着头盔疾步走入堂中。   “禀明公,我军已经彻底控制住了晋阳城。”   许安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今天是他这么久以来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若不是自己这数年以来,从没有放弃过锻炼武艺,若不是自己长久以来,从未有过半分的懈怠。   可能真的会被那刺客一击得手。   这次出城为了前往坞堡,许安只带了数十名黄天使者出身的鹰狼卫缇骑。   不过说到底还是长久的安稳,让许安变得不再如同以前那般小心谨慎。   许安沉声道:“城中骚动影响务必降至最低,我被刺杀一事不必遮掩,此时城中可能还有贼人党羽,现在城中戒严,必须万分小心,不要再引起过大骚动,否则晋阳城民心恐怕会有所不稳。”   许安双眉微皱,刺客的身份并没有查出来,那五人面目尽毁,根本无法看清面容。   那两名手持环首刀的黑衣人,能在一瞬间杀死四名鹰狼卫的缇骑,绝对不是平常人。   要知道护卫许安的鹰狼卫缇骑尽皆都是军中的好手,黄天使者出身。   那两人的技击之术绝对是属于侠客中第一流,尤其是最后那名刺客拔刀一击,许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左髭丈八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煎熬,他直起身子随后跪伏在地,请罪道。   “属下监察失利,致使贼人潜入晋阳城,让明公处于危险之中,还请明公治罪,属下愿受任何惩戒。”   左髭丈八浑身颤抖,这是他的责任,全是因为他没有监察到,才使得许安遭受伏击。   “晋阳城内城防备,现在由鹰狼卫全权接管,你的兵权也一并交出来。”   许安停顿了一会,这才言道。   “可有异议?”   左髭丈八再度拜下,应答道:“属下遵命。”   “其余处置,等到鹰狼卫探查之后,你先行回去吧。”   左髭丈八深深拜伏在地,颤声言道:“明公恩德,属下铭记在心。”   这一夜很多人注定是无眠。   ……   第二日天色微明,一名鹰狼卫千户走在前方,身后两名鹰狼卫的缇骑拖着一名穿着囚衣,满身鲜血的人走入了经历司。   “禀大贤良师,两名刺客一人在拷打之下不幸身亡,但此人已经招供。”   为首的鹰狼卫千户半跪于地言道。   “此人已经招供,五人中有两人乃是河东郡卫家的门客,其余三人是河东郡其余几家出资雇佣的游侠。”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那满身鲜血的囚犯已是奄奄一息,嘴中不停低声喊叫着。   鹰狼卫的刑法和后世锦衣卫的刑法有些相同,许安曾经了解过锦衣卫的刑法,有一些行刑的方式,他也记了下来。   那些凶恶的酷刑确实让很多铁骨铮铮的硬汉变成了软脚虾。   据《明史》卷七十三《刑法志》载:“其最酷者曰琵琶,每上,百骨尽脱,汗如雨下,死而复生,如是者二三次,荼酷之下,何狱不成。”   每次用刑下来,囚犯哀声震壁,血肉溃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惨毒难言。   所以当时人一下诏狱,就魂飞汤火,而一旦能从诏狱转送法司,竞觉得不啻天堂之乐。   许安一直记得一句话: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他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大乱将起的时代,强敌在侧虎视眈眈,只要他露出一点虚弱,就会被其无情的撕碎。   对那些敌人动用严苛的刑法,许安在心理上完全没有一丝的罪恶。   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酷。   “河东郡……”   许安目光微凛,魏律那边才传来消息准备动手,他这边就遭到了河东郡的刺客,这应该多半不是巧合。   很有可能是魏律那边的消息泄露,让河东郡的豪强世家警惕了起来,这才决定铤而走险,派遣刺客过来刺杀他。   许安霍然起身,他想到了一件事。   既然河东郡的豪强派遣刺客前来刺杀他,那么汉军肯定也会选择这个时候发起进攻,而魏律那边也是可能已经遭到了袭击。   许安冷声喝道:“郭大贤。”   郭大贤立刻回答道:“属下在。”   “即刻集结锐士营,随我南下河东郡。”   “诺。”   郭大贤连忙应诺,快步走出了鹰狼卫的经历司。   许安微微偏头,继续下达着命令。   “刘辟!”   “末将在。”   刘辟也是立即应道。   “河东郡有变,晋阳城防务由你全权接手,即刻传信,八百里加急传给徐晃、魏律两人。”   “诺。”   刘辟干脆利落的应诺道。   许安的目光在刘辟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缓步走出了经历司。   “并州,我就交给你和龚都两人了,情况危急,你们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许安停在经历的门口,没有回头。   刘辟躬身下拜,沉声言道:“刘辟,必不负主公所托!” 第二百八十九章 河东惊变   河东郡,平阳城。   此时的平阳城也是全城戒严,黄巾军的军兵控制了平阳城每一个坊市、每一个街口。   平阳城鹰狼卫署衙中一片死寂。   魏律面色铁青的站在鹰狼卫署衙的堂中。   一众身穿红白两色的狼卫千户、百户皆是低头无言。   三日之间,河东各城的鹰狼卫百户所皆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一名狼卫百户官身死,旗官、缇骑死伤数十人。   甚至连徐晃等和其余各城的守将都遭遇了不同程度刺杀。   其中刺杀徐晃的人最多,足有七人,他们趁着徐晃从城外军营返回晋阳城在闹市之中暴起发难。   七人各持短兵,一拥而上。   不过刺杀自然是以失败告终,甚至不用护卫动手,徐晃一人便已经将七人全部斩杀当场。   平阳城的道堂也被袭击,有人想要救出在道堂中学习的各家嫡子,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   而且同一时刻,汉军也向着临汾和绛邑一带发起了攻击。   黄巾军和汉军在汾水一线爆发了激战。   河东郡黄巾军控制地方,叛乱的豪强世家联合了起来,趁着动乱之时,一起逃入了几处黄巾军之前没有发现的隐蔽坞堡。   河东郡新占,黄巾军的主要精力都被汉军所吸引,这也是河东豪强为什么能成功的重大原因。   “所有的卷宗,所有的证据都不重要了。”   魏律盯视着鹰狼卫署衙一众军官,声音阴冷的可怕。   身为狼卫镇抚使,许安派他来掌管河东郡事务,如此大规模的袭击事件,他没有事先发现,这是失职。   河东各郡的百户所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创伤,原本稳定下来的河东郡,再度动荡了起来。   魏律面色阴寒,怒声道。   “河东郡所有的豪强世家,皆以谋逆黄天定罪,愿意伏诛的豪强可以先丢入大牢审讯,但有抵抗半分者,视作叛党直接论罪!逃入坞堡之豪强,抓捕其亲族,调集军卒围攻坞堡!”   “此事乃我们鹰狼卫成立从未有过之耻辱!既然这些叛党豪强胆敢反抗黄天,那么就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我们鹰狼卫的耻辱!”   平阳城,鹰狼卫署衙。   无数身穿黑衣,腰挂雁翎刀的鹰狼卫缇骑鱼贯而出。   平阳城的街道之上,没有行人。   除了巡城的兵丁外,所有的人都被禁止外出,外出者被视作叛党论处。   八月的河东郡注定不再平静。   截至八月十二日,   各城鹰狼卫的署衙监狱,还有各城的监狱中都关满了人。   不过没有抓捕在案的还有很多人。   而魏律得知许安也受到了刺杀后,鹰狼卫的行为开始变得失控了起来。   魏律引咎辞职,但是因为没有替代的人选,所以暂时还代任狼卫镇抚使。   河东郡的豪强聚集了起来,躲避在三处山间的隐蔽坞堡之内。   三处坞堡其中一处坞堡在太岳山中部,一处在太岳山的南部,另一处在临汾西面的吕梁山。   这三处坞堡,皆是建立在地势险要的地方。   河东的豪强广招兵员,又堆积大量的粮草,黄巾军一时间难以攻下。   大型的攻城器械无法展开,山道狭隘更是不便作战。   三处坞堡每处的坞堡容纳的人数都有万人以上。   如果黄巾军强攻,那么无疑会损失大量的军队。   汉军的攻势很快便被徐晃还有张燕两人带兵击退了,河东汉军虽然已经扩招了不少,但是如果进攻的话,还是颇为勉强。   不过汉军的主要目的也达到了,靠近绛邑、临汾城南部、翼城三处的豪强基本上被汉军接走,而且这一线地方的耕地,也被汉军所破坏。   缺少骑兵的黄巾军只能是被动防御,於夫罗统率的匈奴胡骑来去如风,而且汾水可以北渡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对于劫掠还有游斗,匈奴的胡骑先天就是熟悉无比,做起来更是驾轻就熟,而习惯于阵地战的黄巾军则是根本无法阻拦。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出意外临汾、绛邑一线的耕地只怕是要荒废了,就算匈奴胡骑放弃了破坏耕田,但秋收之时,只怕是白白给汉军做了嫁衣。   论起地势险峻,黄河不比长江,汾水更是连黄河也比不过。   河东郡黄巾军根本没有任何有效办法制止匈奴胡骑的侵攻。   临汾南部的水面尚且汹涌能阻挡匈奴胡骑渡河,但往西,汾水北岸的冀亭却是属于汉军的领地。   匈奴的胡骑仍然能从汾水北岸的冀亭出发,袭扰临汾一带。   八月十五日,许安率兵抵达平阳城。   而此时鹰狼卫也查出了情报到底是如何走漏,情报走漏是因为临汾城一名狼卫旗官。   和其他死于刺杀的狼卫缇骑不同,那名旗官却是消失的极为突兀,而且家中的东西也有整理的迹象。   河东郡狼卫行动因为保密的缘故,只允许百户官和其以上级别狼卫官员才能知晓。   所以临汾城的狼卫百户官立即被控制了起来。   让许安松了一口气的是,他信任的狼卫最终还是没有背叛他。   如果连精心挑选的狼卫百户官,也能被豪强用金钱之类的东西收买,那么许安就要重新计算黄巾军内部腐化的速度了。   少量的旗官和普通的缇骑是从军队中挑选出来的,他们可能相信太平道,但他们的信仰其实并不虔诚,其中一些人被迅速腐化,也是在许安的预料之中。   直到今日黄巾军治下河东郡中的豪强被鹰狼卫分为三等对待。   一等:并没有任何证据证实其参与过叛乱的豪强,而且鹰狼卫缇骑前去抓捕,并没有任何反抗之举,此等豪强被鹰狼卫所软禁。   二等:或有少许证据证实其参与叛乱的豪强,或在鹰狼卫缇骑前去抓捕,有过反抗的举动,此等豪强,包括亲族在内全部被鹰狼卫抓捕,反抗者诛杀,暂定为叛逆。   三等:参与叛乱、或逃亡南部河东郡,或逃入坞堡,此等豪强被鹰狼卫定为三等,鹰狼卫缇骑抓捕其在外亲族,或有干系之人,直接以叛逆罪论处。   二等、三等豪强的田土、钱粮等俱被鹰狼卫查处收缴,而一等还需要等待审讯。 第二百九十章 民往北,军往南   河东的风波逐渐平静了下来。   虽然匈奴的胡骑还在袭扰临汾、绛邑一带,但也只是止步于此。   徐晃在许安的授意下还是将临汾、绛邑一带的居民北移,毕竟现在河东郡的南境已经不太安稳。   临汾、绛邑的官道之上熙熙攘攘,挤满了衣衫褴褛去往北方的乡民。   稍微富裕的人家尚且有车可以堆装家中的物品,但普通的乡民却是只能背负着自己仅有的家当,虽然实际上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东西,不过是些许的存粮,还有一些生活的用品。   闹热热携儿带女,苦凄凄单夫只妻。   背筐挑担,扶老携幼,每个人脸上或是木然,或是忧愁。   一队队骑乘着战马的黄巾军骑士从官道的旁侧疾驰而过。   一曲曲打着旌旗的黄巾军步卒,踏着整齐的步伐,扛着长枪贴着官道旁侧缓缓向南行去。   广个告,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书源多,书籍全,更新快!   民往北,军往南。   “缓步向前,不要拥挤!”   维持治安的黄巾军骑兵来回奔走,大声的呼喊着。   “不要害怕,匈奴胡骑远在南方,我们黄巾军已经在南方建立了防线,沿路皆有军卒护送,匈奴胡骑绝对无法过来。”   腰佩雁翎刀,身穿玄狼服的狼卫缇骑三四人一组,他们行走在北迁的民众队伍之中,盯视着乡民的队伍。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有着狼卫缇骑的监察,也让北迁的民众队伍变得井然有序了不少。   日过未时(未时),正接近一天最为炎热的时候。   八月的太阳的毒辣非常,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点风,头顶上烈日当空,空气似乎都是燥热的。   许安带着数十名骑士立在官道旁的一处土丘之上,看着官道上的人流。   许安没有穿戴盔甲,只是罩着一件战袍,但只是暴露在烈阳的照耀下没有多久,他便已经是汗流夹背。   郝昭和张辽两人也随着众人跟在许安的身后,他们两人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不过他们俩人少时便开始习武,这些不适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并不算些什么。   故土难移,乡土情结……   许安微叹了一声。   中国古代大规模的移民,往往死在路上的人不计可数。   在交通并不发达的封建社会移民,往往便会演变成血泪交织的死亡之路,因为各种的原因,很多人都会死在迁移的路上。   虽然只是从临汾、绛邑一带北移了一些。   但许安还是调集了一批军粮,来保证迁移的百姓有充足的粮食,而且亲自前往督察民众北迁之事。   移民之举,须得慎重非常。   许安不想因为移民,而使得黄巾军在河东郡百姓的心中的评价降低。   黄巾军的根基不在于豪强、不在于世家、而在于天下的百姓。   军民本应是一家,军民本应为鱼水。   军队的建立,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胞,国内的民众,保家卫国。   但在悲哀的乱世之中,在封建社会之中,军队却成为了统治者维护自己统治,镇压民众的工具。   甚至有些时候民众畏惧兵卒,更甚过盗匪,民众畏惧官吏,更甚过贼寇。   《明史·洪钟传》中有言,“时有谣日:‘贼如梳,军如篦,土兵如剃。”   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原本来保护他们的军队,却搜刮民众,压迫民众更甚盗匪贼寇。   真是讽刺啊。   汉朝以孝治天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尊老爱幼亦是儒家所提倡。   《孟子·梁惠王上》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   其意为:赡养孝敬自己的长辈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亲缘关系的老人。   在抚养教育自己的小孩时不应忘记其他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孩。   但实际上每遇灾荒却是常有大量的农户破产,不得已甚至走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二十四孝之一的“郭巨埋儿”便是出自汉代。   穿越到了这个乱世,一路的而来的经历,让许安亲眼目睹了升斗小民的处境,还有困苦。   走夫贩卒、农人兵丁,各有各的苦难。   有时候连苟活只是一种奢望。   许安自己也亲身经历了那样苦难,之前跟随在他身旁的人,追随在他身后皆是穷苦人家出身。   他没有办法如同汉代那些自出身起,便高高在上的贵族、世家一般,将这些人视作豚犬,视作草芥,视作蝼蚁,视作那轻飘飘纸面上的数据。   既然来到了这个乱世,如果还如同历史上那些军阀,还如同一般人争霸天下,只是为了作威作福,享乐寻欢。   那么许安愧对自己这一路所的经历的苦难,愧对那些一直追随在他身后的人,也愧对那些为了建立黄天之世而战死的军兵。   所以许安要改变。   就从改变军队和民众的关系开始。   这就是为什么许安自太行山起就约束军队, 严禁劫掠,侵扰百姓之举,甚至践踏民田、损坏财物,还要向民众赔偿钱财。   而且入主上党郡后,还让军中的将士,力所能及的去帮助一般的百姓。   帮助百姓,可以在军中领取赏赐。   此举也使得当时上党郡中的百姓对黄巾军的印象大为改观,原本汉廷扭曲的宣传也无法站稳脚跟。   鹰狼卫的公审和处决乡间恶霸,还有军队管治下治安节节攀升,更是加强了百姓对黄巾军的信任。   正是因为这些行为,黄巾军在上党郡收获大量百姓的信任。   待到许安入主并州之后,上党郡皈依太平道的人便骤然暴增。   民往北,军往南。   此次迁移路程虽短,但许安决定要用这次迁移来做文章。   许安要让黄巾军治下百姓的明白,黄巾军并不是替代汉廷来压迫他们的另一股势力。   而是会在危难时刻保护他们的军队,而是会在他们需要帮助之时前来帮助他们的军队。   不过此次移民不仅仅只是这个原因,还有一点。   因为这些民众迁离了故土,而河东郡的豪强遁走,还有逃入坞堡之中,也让许安获取大量的土地。   此事也正是作为民屯试点推行的良机。 第二百九十一章 民众之力   官道旁一处的营地之中,一口大釜中咕噜噜的朝上吐着白气,两名头裹着黄巾的军卒正卖力的烧着火,另一名军卒拿着长把勺搅拌着大釜中的粟米粥。   飘出的粥香飘向远方,大釜前挤满了手持各式容器,满面风尘的人,他们的眼睛都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大釜。   那大釜中正煮着的粟米粥,对于他们很多人来说,那就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国家的税赋一日比一日高,身处司隶之地,按理来说沃野千里田土产出颇多,应是吃穿不愁,但实际上他们的境遇并没有改善,甚至很多人比寻常州府的人还要活得艰难。   司隶之地世家众多,豪强林立,土地兼并更是恐怖,这北迁的居民,有很多人皆是卖身于豪强大户。   鹰狼卫将豪强缉捕入狱后,也将那些归附在那些豪强名下的佃农,还有部分家奴释放。   许安和傅祁、郝昭、张辽三人坐在粥棚不远处的一处小帐篷下。   徐大则是带着一众亲从,在许安的不远处警戒。   原本许安的护卫是由鹰狼卫的缇骑负责,但自从上次出现了许安被刺杀的事,而且许安险些受伤后,徐大又重新接过许安的护卫工作。   傅祁是后面赶来的,许安交付他掌管农政司,主官民屯,军屯之事。   河东郡土地众多,又是许安治下人口最多的郡,所以饶是许安担忧傅祁的身体让他慢慢过来,但傅祁还是命令车夫加快了速度,在前几日抵达了平阳。   后来得知许安因为匈奴胡骑的侵扰,要迁移临汾、绛邑一带的百姓,到北方试点民屯一事,又马不停蹄的跑到了临汾。   听到了许安带人视察移民之事后,又是赶到了官道和许安会合。   许安看着略有些瘦弱的傅祁,不由的为他捏了一把汗。   傅祁今年已是五十有九,须发已是半百,常年的养尊处优虽然身体尚可,但不同于阎忠弓马娴熟,他的体力要弱上不少。   甚至相比杨绩和庞渤两人来说,他的身体应该最差的一个。   连日的奔波已是让傅祁的神色略显晦暗,炎炎的夏日也让傅祁有些疲惫。   许安叫了两名鹰狼卫的缇骑各持绢扇,站在傅祁的两旁不断的给傅祁扇着风。   “酷暑时节,傅公奔波劳累,暂时安坐在府衙里便好,我还需要傅公为了处理政事,掌管农政司。”   许安虽然知道多半是劝不动这个略微有些顽固的老头,但是还是言道。   这天气确实炎热异常,傅祁虽然此前一直坐在车架中,但依旧也是出了不少的汗。   此刻有两人在旁侧替他扇风,倒是缓解了不少的疲劳,还有闷热。   傅祁面色微缓,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脸颊,笑言道。   “明公且宽心,未见到明公为我等描述的那黄天之世,在下可不会轻易的离开这人世。”   傅祁双手作揖,接着言道。   “处理民生政事,安排农政要务,若不仔细勘察,因地制宜,难免会将良政变为恶政,日后民屯、军屯免不了迁移地方,军旅好管辖,但民众迁移我却全无经验,所以我今日来,便是想看看这迁移之举,该当如何才较为妥当。”   “明公曾言:‘听傅公一言,胜过读书十载’,在下以为,观明公行事,亦胜过读书十载。”   “不对。”   傅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明公所图甚大,就凭募役法,征税法两法,我便知道明公的图谋不仅仅是夺取这天下,我若不勤民政,恐怕会被明公远远抛于身后。”   郝昭和张辽的注意力也因为傅祁的言语而转移了过来。   募役法和征税法是许安颁布的三条政令中的其中两条,不过郝昭和张辽虽然知道,但并没有觉得这两条政令有何问题。   虽然政令确实相对苛刻,原本只需要缴纳一小部分税负的豪强却要缴纳收成的十分之三,确实难以忍受。   许安微微一怔,面色有些讶然。   傅祁顿了一顿,笑道。   “明公起身于微末,出身于乡间,自然见多了人生百态,悲欢还有离合。”   “明公曾言,‘万千民众之声,必可撼天动地!’那一刻,我便知道明公的依仗不在于豪强世家、不在于麾下的兵丁,亦不在于太平道。”   郝昭和张辽同时皱起了眉头,傅祁的话让他们陷入了思考。   许安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黄巾军的领袖,他的依仗怎么可能不在于黄巾军,也不在于太平道。   傅祁笑道:“明公所依仗的,是这天下的百姓,天下的民众。”   “而明公所愿,并非夺取这天下,夺取这江山社稷,而是改变这天下。”   许安面色微变,心中已是掀起了万丈波澜。   傅祁站起身来,向许安郑重的行了一礼:“我喜好农政之事,也擅长器械制作,在凉州之时,也非是那些只知道读书论经的腐儒。”   “这数十年来,我见过了羌人南下,我知晓普通民众的生活,我明白史书中,‘财匮力尽,民不聊生’这八个字有多么沉重,但我却无力改变这局面,改变他们的生活。”   “只是以我一人之力,实在是过于渺小。”   傅祁情绪激动,几乎难以自已。   “得遇明公,实乃是祁人生第一幸事,使得在下也有机会,在那史书之上留下厚重的一笔,此生亦足矣!”   傅祁躬身下拜,郑重的言道。   “明公所谋,令在下折服,请明公受在下一拜。” 第二百九十二章 苛政猛于虎   “我曾听闻司隶之地,乃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但为何却有这么多的……难民……”   郝昭看着正在排队领粥的乡民,面色露出不忍,此前在官道旁还没有看清。   如今所在的帐篷临近粥棚,郝昭才看清楚他面前那些乡民。   衣衫褴褛几乎难以蔽体者比比皆是,形容枯槁形体骨瘦如柴者亦常有之。   郝昭年不过十四,乡间游走,也不过是在宗族之内,就算单人独骑前去晋阳,所见到的也是城中的住户,何曾见过如此多的穷苦人。   郝昭偏头过去看向许张辽和傅祁两人。   张辽和傅祁两人注意到那些领粥的乡民时,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彷佛早已司空见惯了一般。   傅祁曾经也在汉廷仕官,诸如这样的灾民、百姓、流民他们都已是司空见惯了。   张辽身为郡吏,后来又跟随在许安的身后走过了阡陌、走入了山野,也知道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是有多么的稀疏平常。   河东虽然富庶之地,但富裕的却并非是普通的乡民百姓,真正富裕的是豪强,是世家,是那些大商人。   张辽感受的郝昭的眼神,又看着眼前的乡民,摇头叹息道。   “年景渐差,然税赋益重,破产失家者,比是也……中平二年,冀州民变便是因为瘟疫,灾荒连绵,而朝廷却反加其税。”   “郝昭。”   许安站起身来,从帐篷下的阴影走出,走至在阳光之下。   他的目光停留在棚户下那群领了粥食,就在烈阳之下进食的乡民身上,向郝昭招了招手。   “到我身旁来。”   “诺。”   郝昭点头应诺,缓步走至许安的身旁。   走出帐篷,阳光骤然变得刺目许多,那刺目的阳光几乎使得郝昭睁不开双目。   烈阳当空,四周毫无遮挡,阳光直接照射在郝昭的身上,也使得他的微微有些难受的感觉。   一片阴影遮挡在郝昭的眼前,使得郝昭得以睁开被阳光照射的难以睁开的双目。   郝昭有些诧异,他抬头看向上方,替他遮蔽住阳光的正是许安。   “你看前面。”   郝昭的耳旁响起了许安的声音。   正前方,一处搭建好的棚户下,一名瘦弱的妇女坐在地上,她的身旁还站着一名拉着她衣角的孩童。   那名孩童身上的麻衣根本没有办法遮蔽住他的身躯。   厚重的尘土几乎盖住了孩童的脸庞,好像已是多日没有洗过脸了一半,头发脏的如同沾上了泥巴的麻绳,结在一起成了一条条的形状。   那用陶碗装了米粥的瘦弱女子,正坐在地上给她的孩子喂着米粥。   直到陶碗几乎见底,那孩童再也吃不下了,那瘦弱的女子,才一点一点吃起了米粥。   她吃的很仔细,直到碗底连一点的残渣都没有留下,她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中的陶碗。   黄巾军虽然准备了粮食,但也并不多,连番战事,还有接下来的计划都需要大量的粮草,黄巾军也必须节衣缩食,谨慎调度。   不知道为什么郝昭的眼睛又有些难受了,连鼻子都有些发酸。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家道中落之时的窘迫。   “这些人都是佃农,少地的农户,只有栖身于豪强的统治之下,才能有一条生路,劳作一整日,却连饭食都无法吃饱。”   许安叹息道:“苛政猛于虎也,你虽出身豪强之家,却也不要和那些豪强士族同流合污。”   “你还年少,不要学那些高居于庙堂之上的高官,在方寸之地制定政策,不要认为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是好事。”   “现今那些高居庙堂的高官,很多都不知道这民间的疾苦,都不知道这阡陌田野之间小事,增收税赋,却不按实情,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于那些小民。”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留侯也不是如同那赵括一般只会夸夸其谈,他经历过无数的战事,见证了无数的变革,亦是亲身上阵,才得到如此称赞。”   郝昭有些愣神,但还是点了点头。   许安看着眼前的郝昭一时间有些失神,当初被他从路旁捡来的张季,也是如同现在的郝昭一般年岁。   “我有一个弟弟。”   许安面上露出了追忆的神色,郝昭在旁侧认真的听着许安的言语。   “他叫张季,是我在官道旁捡到的,当初刚看到他时,骨瘦如柴几乎奄奄一息,现在却是和我一般高了。”   许安脸色逐渐的沉重的起来,声音也逐渐的低沉了下去。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你们不知道冀州发生了什么……易子而食,以骨为薪,惨绝人寰,断绝人伦……”   “我奉命侦察周边,那天我在一处密林之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静,当我带着军卒拨开灌木时,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场面。”   张辽和傅祁两人此时也已经站在了许安的身后,听着许安的述说。   “灌木的后面,是两个人残缺的身体,他们的上半身还在,但是双腿却在烤架之上。”   许安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我在战场上杀过无数的人,开膛破肚,斩首断臂我全都见过,但那场面,我却是终身难忘……”   “他们在吃人肉……”   许安握紧了双拳。   傅祁微叹了一声,轻轻的摇了摇头。   “易子而食、以骨为薪、饿殍遍野……”   “那样的场景我此生都不想再见,天下乱象以现,各地叛乱蜂起,汉室倾覆,若是那些高居于庙堂、若是那些视民众为豚犬的枭雄夺取了这天下。”   “若是混战不休,甚至可能让匈奴、鲜卑、乌桓这样的外族侵入中原大地……”   许安握住腰间的雁翎刀,慨声道。   “看着吧,这千百年的愚民、弱民之策必然会被打破,黄天之世必然会降临在这华夏大地之上!”   许安目视着前方,目光明亮。   “我许安,一定会终结这乱世!”   “让着神州大地重现生机,再不复有此人间惨剧,再不复有同胞相食这样的惨剧的发生!” 第二百九十三章 祸起萧墙   幽州,渔阳郡的乡聚旁,有着一处隐蔽于山间的巨大坞堡。   坞堡上每隔数步都站着一名穿着布衣,手持着长枪的乡民。   矮墙之上除了那些站岗的乡民外,还不时有一队队手持兵刃巡逻的乡民慢慢走过。   若不是没有披甲,不见军旗,说这座坞堡是军营也并不为过。   那些乡民也并非是那些平日在田地间,在阡陌中所见的那些老实巴交,战战兢兢的农户。   个个身上皆是杀气腾腾,体格颇壮,彪悍有加。   坞堡的外面来一队数十人的骑士,其中有半数皆是披发左衽,骑乘着骣马(没有鞍具的乘马。)装束也并非是汉人的装束,倒是像北地的乌桓人。   但坞堡中的人还是允许了他们的进入的请求。   随着刺耳的响声,坞堡的吊桥被缓缓放了下来。   吊桥轰然落于地上,在地上溅起了一阵尘土。   坞堡之外的一干骑士毫不犹豫的纵马进入了坞堡之内。   凌乱而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面对这队乌桓人和汉人骑士参半的骑兵部队,坞堡内的人并没有惊慌。   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家主的朋友,每隔一段时间便回来到坞堡找寻他们的家主商议事情。   只是这次好像这队骑士焦急异常,往日里出于对他们家主的尊重,从来都是先在坞堡门口便一齐下马,然后步行前去他们家主的宅院。   不过就算有些反常,坞堡中的住民和武装后的乡民也没有人试图拦截那些骑士,毕竟对方早就有他们的家主的命令在先。   战马飞驰,不一会一座高大的宅院便映入了一干骑士的眼中。   “吁!!!”   众人勒住战马,纷纷翻身下马。   “你们全部留在外面,我一人进去便可。”   一名头戴着武弁大冠,身罩蓝青色战袍的短髯八字胡中年男子,向着周围的一众骑士吩咐道。   众骑士皆是拱手称诺。   这名中年男子,正是曾为中山相的张纯。   张纯振了振袖,稍稍整理一下仪表,龙行虎步的走入了面前略显华贵的宅院。   “兄长!”   张纯刚走入庭院,便看到庭院的大树下,一名身穿着锦袍,长髯白面的男子。   这白面男子正是张举。   张举本为泰山太守,他虽然和张纯两人并无血缘关系,但其二人关系不错,便以兄弟想称。   看到张纯满脸喜色,张举笑着说道:“我早听人说你到坞堡外了,却不想你今天到的如此之快。”   “看你满面喜色,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   “不瞒兄长,确实有喜事,而且是大喜事,我此番过来是特地来恭喜兄长你的。”   张举满脸笑意,双手作揖,向着张举先行了一礼。   张举面色一喜,急切地问道:“可是乌桓人答应了?”   “兄长果然是当世大才,丘力居已经答应和我们联手起兵,就等兄长号令,我等尽皆响应之!”   “好!”   张举握拳在向着虚空微微一砸,有些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   谋划了如此之久,总算是彻底的定了下来,有丘力居相助,攻取幽州不过探囊取物   此前讨伐凉州叛军,乌桓部族数次被征发,死亡略尽,人心浮动,军无斗志,而且汉廷又短缺其军饷,所以乌桓各部皆是临阵不战,一路逃归幽州各部。   张举神色兴奋,正待继续言说。   却发现张纯的面色有些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举当即言道:“我二人多年交情何事不能言,不需忸怩做此小儿女姿态。”   “确实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奇怪。”   张纯的面色仍是犹豫,不过还是说道。   “这是西方送来的一封信件。”   张举眼中微微有些疑惑,接过了张纯手中的帛书,诧异道:“西方?”   他不太清楚张纯口中西方说的是何处。   “黄巾军!”   张举握着帛书手微微一颤,手中的帛书差掉在了地上。   随即张举面色大变,惊恐的看向张纯。   那帛书是黄巾军送来的信件,其中的内容,便是请求和他们建立联盟,互为援助,共同对抗汉帝国。   张纯面色肃穆的摇了摇头,言道:“我麾下知晓此事的人,绝对没有可能和黄巾军的人有任何的接触。”   “幽州的太平道早就被扑灭了,就算没有扑灭,也绝对不会有能力获知我等密谋。”   张举脑海中思索了一番,知晓此事的人都是他亲近的人,没有太平道的信徒,也不可能和其他人有什么接触。   既然是密谋造反,这可是会导致灭族的大事,保密之事他怎么不做安排。   “难道那黄巾军的许安真懂卜算之法?”   张举以前曾经听闻过历史上那些方士、仙人,也知道商周时期的占卜之术。   许安现在的名声可谓是如雷贯耳一般,几乎到了无人不识的地步,比发起黄巾起义的张角、张宝、张梁三人的名声还要大上数分。   八州并起,百万黄巾皆以败亡,但在许安的手上却是短短数年再度起死回生,而且传言更是言说许安乃是黄天的化身。   现在的黄巾军,占领了并州、河东、太行等地,正是如日中天之时。   “虽然不知道黄巾军是如何得知我等密谋,但我们共同的敌人却是汉廷。”   张纯沉声言道。   “帛书中言语,我认为却有几分可取,西有韩遂、王国,中有许安,我们自东方起兵,汉室虽衰,但其中原大地仍有不少的部曲,我们三家同伐汉室,胜算更甚单打独斗。”   “黄巾军占据太行山,我等攻下幽州南下之时,确实可以引为援助。”   “那张温小儿。”张纯面色阴狠,眼眸之中充满了怨毒之色,“我久在边郡,更是和乌桓人熟识,论起武略、军事何逊于那公孙瓒半分。”   “那公孙瓒不过仗着刘宽的门生,便夺取了我的职位,一介郡吏也敢与我争位,等到我等起兵之时,我必定让那公孙瓒,还有张温见识一下我等的厉害!”   张举点了点头,暂时将黄巾军的事抛于脑后。   虽然不知道黄巾军为什么会知晓此事。   但张举也知道,黄巾军来信与他们结盟一起对抗汉室,定然是真。   而且黄巾军远在并州,有太行山做隔,张举也不并觉得黄巾军会对他们不利。   天下人都知道黄巾军的最大的敌人便是汉室,两者势不两立。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有黄巾军这样的盟友,现在对他们而言更是锦上添花。   汉室要面对凉州叛军,还有并州的黄巾军,内乱频发,那么能用于幽州的兵马就更少了。   “既然丘力居已经答应,那就定于五日之后起兵,我在幽州各城皆有内应,到时候我们三人一起举兵,我往东,你往西,使丘力居袭扰援护,一举攻下幽州!” 第二百九十四章 屯田   用时了近十数日,直到了八月底,在黄巾军的护送还有帮助下,所有临汾、绛邑一带的乡民终于安全抵达了较北一些地方。   在护送移民北上的途中,不仅有护送的黄巾军普通军卒以及鹰狼卫的缇骑维持治安,还有负责清点人丁的文吏。   黄巾军在河东郡任用的文吏因为河东郡的叛乱问题,所有的文吏也被罢免,现在河东郡的官吏,尽皆是黄巾军从道堂培养出的符祝充任。   不得不说,或许这些符祝对于一些政务并没有原来汉廷的官吏那么熟悉,但无论是工作的热情还是仔细,还有是认真的态度绝对是原先那些汉廷的官吏无法媲美的。   有了这些文吏的清查,傅祁也早早的制定好了屯田的计划,人员安排,土地分配都已经制定周详。   临汾北部白波谷。   河谷之地并不缺乏良田,现在河东郡北部几乎三分之二以上的土地都已经是归于黄巾军的名下。   那些豪强世家基本都已伏诛。   许安一行人骑乘着战马,缓缓的行走在阡陌之间,巡视着周围的田土。   两侧的田地之中,皆是成片的农作物,那是之前河东郡的豪强尚在之时,耕种的田土。   现在已经全部被傅祁规划给了移民,还有当地的乡民耕种。   不过这些租田的今年收取的农税也被提高了一成,毕竟他们接收的是已经耕种好的了的田地。   许安的手上,正握着着一本用黄天纸装订成册的书籍,纸上用毛笔密密麻麻的写着小字,这些便是傅祁制定的屯田方针。   许安就在略有些颠簸的战马之上,看着书籍上的内容。   傅祁此次屯田制定的方略,确实深得许安的之意。   屯田分为民屯、军屯。   军屯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进行,现在许安现在还在甄选军卒之中。   傅祁此次制定的便是民屯方面的内容。   每处民屯以百人为一屯,合十屯为一聚,每聚安排一队一百人左右黄巾军的值守,设典农官一人,副典农官两人,皆由符祝担任。   然后按照许安的安排,其上置典农都尉、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   虽然河东郡大部分的贼匪都被黄巾军剿灭一空了,但是考虑到可能隐匿的小股贼匪,还有汉军探子可能的破坏,乡间的歹人,稳定治安等方面。   所以傅祁在每十处民屯定下一百人左右的兵额。   值守官主要掌管财政,收取农税,处理纠纷,副值守官两人,一人管理水利建造、农具、耕牛租借,另一人主管主要掌管民屯驻军。   许安拿着手中纸质书籍,感觉颇为轻松,简牍繁琐,厚重,拿起来查看也比较费时费力。   办公之时,不仅影响办公效率,更是不便于携带。   而且许安就算是这么久以来都是使用简牍,但还是感觉到不习惯,直到现在重新拿起纸质书才好了很多。   现在黄天纸制作的工艺越发的熟练,产出量逐渐增加,他现在手中的黄天纸,便是工坊送来专门用于办公。   “明公命令工匠打制曲缘犁等农具,在下已使人亲自使用,曲缘犁和水车两者皆为农耕之利器。”   傅祁接着对着走在前方的许安言道。   “不过明公却是漏了一个问题。”   许安听闻傅祁的言语,有些惊奇,按理来说,他已经已经是考虑周详了。   “使用曲缘犁必须要用耕牛,明公言说,铁耕牛犁,精耕细作,但平常农户何来耕牛?明公虽然推行牛政,农户可以租借官牛耕种,但是大部分的农户家中并无什么余钱,更何况是已经贫穷至租用公田耕种之人。”   “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许安皱起眉头,此事他确实有些欠缺考虑。   思量了一会,许安征询的看着傅祁,言道。   “既然是租借,不如允许其来年收成之后再还?”   傅祁微微一笑,言道:“在下也是如此设想,只不过在下认为,租借耕牛、农具的费用可以直接加在租税之中。”   “租借耕牛、农具者,其税收按照公四民六征收;而不租借者的,依然按照公三民七征收。”   许安微一思索,点头道:“就按照傅公所言。”   傅祁这样安排倒是十分妥当,若是用金钱缴纳租金,只怕是农户还有可能要遭受一层剥削,用租税直接抵消,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傅公对于农政之事了解的果然详细,才学渊博让我敬佩非常。”   许安合上了手中的书籍,将其放入马鞍上的口袋。   “不过这驻军之事,我认为可能需要更改一下。”   傅祁皱眉道:“驻军一百人,如果后面民屯推行开来虽然占用兵员有些多,但考虑到周边的情形,我认为现阶段这是必须的,如果明公想要减少驻军,当逐步减少为佳。”   虽然是许安的话,但傅祁还是没有直接答应。   河东郡骤然清除了如此多的豪强世家,如果不在民屯之地留下驻军,恐怕会生出很多祸端。   而一旦生乱,那么民屯之事恐怕就难以推行。   任何侦测的推行初期,都极为重要,甚至初期的推行的顺利与否,很大程度的决定着后续的发展。   许安摆了摆手,放慢了马速,和傅祁的车架维持在同一排的位置上。   “驻军人数,我知道傅公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我只是想补充一下罢了。”   傅祁双手作揖言道:“愿闻其详。”   “军屯之事,也逐步的提上了日程,这些驻军我可以安排那些被淘汰的军卒前来充任,不作为常备军存在。”   许安指着一旁的田土言道。   “我认为可以分一些田土给予这些军卒,一来可以作为军屯的示范,二来也不至于其在内地,除了无事可做。”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明公此法可行,正该如此行事。”   傅祁眼前一亮,面露喜色,笑道。   “稍后我回去便重新修改,再完善一下明公所定的方略。”   “军屯、民屯……”   许安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聚落。   “削减军队之事,也要动手了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 死亡之路   解决财政问题,在于开源节流。   开源一事,有屯田还有各种佂税等法的推行,逐渐的步入了正轨。   无论是从财政出发,还是从军事出发。   黄巾军如此规模的军队,精兵简政迫在眉睫,必须要妥善解决。   不过对于将近十万人的军队缩减,使之变为五万余人的常备军,却是一项严峻的任务。   人员安置、军队情绪、社会问题,这些都必须要考虑到。   这些问题都潜藏着的问题,并非是一言可决之事。   许安在府衙之中来回渡步。   很多的事困扰着他,现在已经是187年,中平四年了。   幽州的叛乱就在八月份,从幽州传递消息到并州再到河郡,还要些时日,但北方的历史没有遭到太多的改变。   张纯、张举和丘力居的叛乱,差不多也已经酝酿好了。   再过些时日,幽州叛乱的消息就会震动天下,这也将使得那位高坐在皇宫之中的汉室皇帝震怒不已。   唯一有些影响的便是,汉帝刘宏提前批准了刘焉提出的下放权柄之事,这一诏令,多半会使得幽州的兵力也得到了一定的加强。   张举、张纯的叛乱受到的阻碍应该会比历史上更大一些,不过这些并不是问题。   毕竟张举、张纯两人和乌桓合谋起兵,三郡乌桓皆以其为首,声势浩大无比。   他们屯兵肥如,寇略青、幽、冀三州,甚至骁勇如公孙瓒都被其击败了。   许安之前派出去前往豫州汝南郡,还有青兖徐两州的鹰卫也传来了消息。   他们已经和当地的隐藏起来的太平道教徒,还有潜伏在山林之中的黄巾军取得了联系。   原来的时空中平五年(188),年初,青、兖、徐、豫四州百万黄巾复起,再度震动朝野。   可是四州的义军却没有一个统一的领袖,只是各自为战,最终汉廷派遣下军校尉鲍鸿,讨伐声势最为浩大的豫州汝南郡葛陂县的黄巾军。   双方大战于葛陂,鲍鸿成功击破葛陂黄巾军。   而后除去青州黄巾外,豫、兖、徐也只能被各个击破,逐渐被汉廷掌控局面。   只有青州的黄巾军尚有战斗之力。   自中平五年(188)十月起,青州的黄巾余部复起,一路攻城略地,很快发展到几十万人。   当时青州的州郡官吏见到黄巾军旌旗将至,皆是弃城奔逃,不敢与之接站。   汉献帝初平二年(191),青州黄巾30万众攻打泰山,为太守应劭所败,青州黄巾军只能退却。   又与徐州黄巾残部联合,西入冀州攻勃海郡,欲与黑山军会合,但在东光遭到公孙瓒的围追堵截,黄巾军遭遇惨败,只能重新返回青州。   初平三年(192)四月,青州黄巾再度集结,号称百万之众,南下进攻兖州,击破了兖州刺史刘岱军队,攻入兖州,斩杀了刘岱。   但是紧接着青州黄巾军也遇到了他们最大对手——曹操。   青州黄巾集结重兵与曹操军在寿张大战,青州黄巾军再度遭遇了惨败,只能退走。   同年十二月,曹操军一路追击青州黄巾军于济北。   青州黄巾逃无可逃,只能再战,可惜最终还是失败,只能选择归降。   于是曹操以黄巾精锐者编为青州兵,青州黄巾之乱直到这时,历经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终于平息。   青、兖、徐、豫四州太平道的信徒足有上百万之众。   许安之前一直以来的图谋,便是想要完成历史张燕没有完成的事业——和青州黄巾成功会师。   虽然相隔冀州,但这并非痴人说梦。   许安知道这段历史,他当初选择南下和朱儁决战,堵上整个太行黄巾的未来。   一路以来马不停蹄,攻伐河东,攻伐并州,厉兵秣马,就是为了图谋这件事。   原本时空青、兖、徐、豫四州黄巾军各有统领,彼此不服,难以支援。   现在却不一样了,许安是张梁的亲传弟子,继承了太平道的仙书《太平经》。   更是擒获了张郃,杀张郃为人工将军张梁报仇,而后更是在葵城击败了朱儁,一雪黄巾军战败之仇,威名震天下。   而在许安的带领下太行黄巾军一路演变为并州黄巾军,天下十三州,黄巾军已取一州之地,此时的并州黄巾军正呈如日中天之势。   天下太平道皆以其为首,许安接任大贤良师。   从鹰卫缇骑返回来的情报,四州黄巾军的统领,还有太平道领袖当确认了鹰卫缇骑的身份后,对其皆是无比的尊重,并且承认了许安大贤良师的地位。   对于许安提出的军略也表示尊从,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四州黄巾军合而为一,一同进取,统一起义的时间,定然会比原来的声势更为浩大。   许安选定的时间,在于中平五年(188年)八月之时。   因为这个时候,幽州叛军已经差不多占领了整个幽州。   野心勃勃的张纯看穿了汉帝国的虚弱,于是派遣乌桓峭王南下攻取冀州。   乌桓峭王率领步骑五万余人,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一路攻破渤海郡、平原郡、清河郡,波及青州。   同月,公孙瓒与张纯、丘力居等战于辽东属国石门,张纯等大败。   张纯抛下妻儿逃入鲜卑境内。   公孙瓒继续追击,但由于太深入,反被丘力居围困于辽西管子城二百余日,粮尽士溃,士卒死伤大半。   直到围城的丘力居军因为粮尽疲乏,远走柳城,才得以幸免遇难。   而许安的计划就是这个时候,青、兖、徐、豫四州的黄巾军同时起兵,集结北上,响应张纯、张举的军队。   自己领兵东出太行山,进攻冀州,与四州黄巾军会师于冀州。   许安比之历史上的张燕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武卒营、锐士营近万人,骁骑营四千余骑,各部久经战阵的老兵也有数万。   这便是许安的底气,并州地广人稀,容纳百万人绰绰有余。   只不过……   许安也清楚的知道,就算他图谋如此之久,就算有张纯、张举的配合,但这四州百万黄巾,只怕能成功抵达太行山,进入并州的终究不会太多。   从青州到并州,这一路注定是由无数的尸骨的堆积而成的死亡之路。 第二百九十六章 飞狐陉   中平四年、九月,北部太行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许安的手上。   而许安也知道了张白骑叛变的原因。   操控张白骑的不是别人,正是汉廷。   汉廷许诺张白骑只要起兵,封其为平北将军,给于其粮草和军卒支援。   这件事也再度给了许安一个警告。   若是他攻占了上党郡后,停下脚步,不马不停蹄的直接攻略河东郡。   而是等到张白骑叛变,只怕是自己再想要攻略河东郡或者是并州,那么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没有后顾之忧的并州汉军,可以随时驰援河东郡,也可以抵挡住黄巾军的攻势。   至今为止,许安的优势正变得越来越小。   熟悉的历史正在发生改变。   斩杀张郃、朱儁一众汉将,占据了并州,八园禁军提前成立,改置州牧的诏令提前下达。   这一切的一切,引发的连锁的反应。   让这段他曾经熟悉的历史正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   现在蝴蝶效应还未来得及生效,但有一点可以预见。   中平五年,幽州叛军南下,四州黄巾军复起之后。   历史将不复从前。   ……   阎忠以数千兵马大破张白骑三万大军的消息转瞬之间已是传遍整个太行北部。   张白骑伏诛、北部太行群匪皆是望风而降,如果说他们对于张白骑只是畏惧,那么面对黄巾军,他们根本兴不起一丝一毫抵抗的念头。   面对阎忠请功的文书,许安大笔一挥全部批准了。   跟随阎忠出战的武卒营全体将士皆获军功授田,刘石升任讨逆将军,暂时归于阎忠节制。   而那些跟随着刘石,一起抵御张白骑进攻的贼匪统领,也是各有晋升,按照功劳从屯长到军司马皆有。   其中刘石麾下作战最为勇猛的便是朱九,因为刘石的请求,所以得以获封校尉之职。   平汉、大计两人死于张白骑之手,许安也追赏了将军的名号,又让人重新收敛尸骨,命人好生葬于太行山中。   毕竟平汉、大计两人之前虽为贼匪,但自从归顺之后,确实洗心革面,再无任何劣迹,对于许安的命令,从来都是不打折扣与郭大贤等一众黄巾军的统领一般卖力。   只可惜平汉、大计两人虽有家眷,但张白骑早已将他们二人的家眷全部杀死,那些忠勇的护卫,也没有能保留两人的子嗣。   阎忠凭借关隘一战,彻底降伏北部太行群匪。   等到阎忠率军进驻飞狐陉时,降卒已经有两万三千人了。   张白骑留守的军卒也是尽皆投降,又为阎忠带来了两千名骑兵、一千多名步卒。   不过这两万多人很多人素质自然是参差不齐,阎忠并没有想将他们编练成军的想法。   得益于这些贼匪长久以来的劫掠,阎忠倒是并不缺乏粮草。   北部太行混乱已久,本来山民九没有多少,经历过了连番的动荡更是稀少。   山中更是没有什么妇女孩童老人,基本都是青壮年,才能在北部太行活下来。   飞狐陉的黑石岭,此处便是阎忠大军的驻扎之地。   飞狐岭是太行山山脉和燕山、恒山山脉的交接点。   此处乃是一条长达100余华里的大峡谷,萧萧然森森然,千夫拔剑,露立星攒。   撮乎云谷之间,吭背京鼎,号锁阴重地。   而黑石岭便在这处大峡谷的正中央。   黑石岭位于在海拔2000米以上,此处不长乔、灌木,有的背阴处积雪常年不化。   岭上有一处城堡,旁临深壑,壑口架吊桥。吊桥一拉,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阎忠抚摸着城墙上岁月留下的痕迹,不由的有些感叹。   “两崖峭立,一线微通,蜿蜓百余里。踞飞狐,扼吭拊背,进逼幽、燕也。”   “可就是这样坚固的城池,这样险峻的地势,却依旧是没有办法坚守,汉室衰落至此,时日无多矣。”   刘石和朱九,还有数名黄巾军将校也站在城墙上,跟随着阎忠慢慢向前。   山风慢慢变大,阎忠微微紧了紧衣袍,看了一眼岭下的营帐,随即加快脚下的步伐。   众人沉默着跟着阎忠继续向前,一直到走到了一处关楼之中。   刘石跟着阎忠走入关楼,待到看清楚了关楼中的情况,不由的愣了一下。   在关楼之中,一名身穿着白鹰服,还有数名同样打扮只不过颜色不一的鹰卫缇骑伫立在关楼内。   自从上回从阎忠的口中听过鹰狼卫的信息后,刘石心中对于鹰狼卫就颇为忌惮。   毕竟有一股势力,不知道在何时就会偷偷的观察你,你的一举一动甚至难以逃脱,如何不让人感到提心吊胆。   不过刘石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黄巾军的事,甚至还有功绩。   刘石平复了一下心情,观察起了关楼中的情况,原本摆放军备之类的东西,都被清理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大的山川地势图。   其中北部的太行的地区被用淡黄色的染料染了上去,其余的地方皆是淡红色的染料。   刘石仔细的看了一眼,便发现了端倪。   淡红色染料地方,正是汉帝国的幽州地区,而淡黄色染料的地方则是他们控制北部太行地区。   阎忠并没有管旁人,径直走入了关楼,在山川地势图前的沙盘处停了下来。   鹰卫缇骑的侦察做了很久,直到今日,终于将飞狐陉旁的情况打听好了,而且制作了便于观察的沙盘。   张纯、张举现在已经反叛,现在幽州已是遍地烽火。   叛军和幽州郡兵厮杀正酣,爆发了数次激战,但最终皆是以汉军失败而告终。   护乌桓校尉公綦稠战死,幽州汉军正在节节败退。   在阎忠看来,此时正是良机。   太行八陉黄巾军只取得了六陉,只有军都陉和轵关陉两陉不在黄巾军的手中。   轵关陉沟通河内河东两郡,有重兵防守,对于黄巾军并不重要。   但军都陉,若是放在之前对于黄巾军确实也不太重要,但是现在许安占据了整个并州,那么对于黄巾军而言,取下军都陉确实十分重要。   虽然张纯、张举此前回复黄巾军,言说其愿意结盟。   但就算如此,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二百九十七章 图谋幽州   军都陉隔绝幽并两州,取下军都陉,如果张纯、张举想要进攻并州,那么他们就要绕更远的路程。   有长城的防守,还有烽火狼烟的示警,也能让黄巾军拥有更多的时间。   而且,代郡、上谷郡两郡也有黄巾军现在最缺少的东西——战马还有土地,还有大量的人口。   代郡、上谷两郡不仅有大量的耕田,还拥有二十多万的人口。   在乱世之中,人口,土地,这些就是支撑军队扩充的基本。   现在黄巾军占据了并州,河东半郡,许安治下总人口却只有一百多万,实在是地广人稀。   东汉末年群雄并起,混战时期,袁术的地盘大体在江淮一代,南阳,九江,寿春,淮南一带。   看起来占据的地盘十分之小,不过只有数郡之地,但实际上仅南阳郡一郡之地,便有三十七城邑,五十多万户,近两百五十万的人口。   比并州和凉州两州的总人口还要多出了一倍。   所以许安现在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不然。   这也是刘宏之所以并没有太过于重视许安,反而是更为重视凉州的叛乱其中的原因之一。   凉州虽然人口不过四五十万人,比并州还少,但韩遂等人不仅仅是汉人的统领,还是羌族的首领,算上羌人,算上北地的游牧民族,凉州的威胁在刘宏的眼中远胜许安。   而并州的地理位置,也让黄巾军能扩张的地方实际上选择并不多。   北方是苦寒之地,黄巾军并无多少的骑兵,要讨伐匈奴还为时尚早,只能先行防御。   而且袭取北地最多只是多了一些牧场罢了。   西进也没有办法西进,前往西方的道路要经过汉军控制的上郡、匈奴人控制地区,长途行军谈何容易,更何况凉州是韩遂的地盘。   许安联盟韩遂还来不及,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攻伐作为潜在盟友的凉州。   张纯、张举这支幽州的叛军,要等到明年的八月,稳定了幽州的局面后,才会南下进攻汉廷。   如果许安想要往冀州方向扩张,那么必然会遭遇冀州军的迎头痛击。   但冀州虽是河北经济和人口第一大州,而且并无险地可守,黄巾军就算攻占城池,但是却丝毫无用,不能发展。   河内郡和冀州也是一样,而且黄巾军若是进攻河内,冀州两地,只怕是汉廷会将黄巾军的威胁度提至最高的等级。   至于河东郡,现在有重兵把守,於夫罗麾下上万匈奴胡骑,还有上万汉军存在,依托城池艰险,河内,美阳两地随时可以支援。   河东郡不说固若金汤,但许安要想攻下,必然是会陷入战争的泥潭之中。   现在若是要寻求扩张,那么只有一个地方。   那就是正处于叛乱之中的幽州,黄巾军如今控制了太行山,而代郡、上谷两郡就在太行山军都陉以西。   这两郡之地因为幽州之乱,兵力也将被大大的削弱了,正是一举攻下两郡的良机。   阎忠审视着沙盘还有地图,向着一旁的鹰卫百户问道:“幽州叛乱的情况可有情报?”   “将军请看地图。”   那鹰卫百户先行了一礼,随后举起了一旁的长鞭指向地图上的幽州区域,解释道。   “张纯、张举和乌桓人同时起兵,主要集中在辽西、辽东、右北平三郡之地,而将军命我们仔细勘察的居庸关西侧,上谷郡、代郡两郡并未受到战火的波及。”   “两郡的郡兵数量无法统计,但是我们探听到情报,两郡正在调集郡兵,还有义从通过居庸关,前往辽西、辽东、右北平三郡平叛。”   “如果我军稍等一些时日,应该能等到其内地空虚之机。”   “不过。”   那鹰卫百户面色微微有些难堪。   “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统部众九千余落,自称为王,在诸郡乌桓中人数最多,他并没有参与反叛,如果他帮助汉军,恐怕是我们攻取代郡还有上谷郡最大的阻碍。”   阎忠双眉紧蹙,盯视着身前的地图。   最大的变数就是上谷郡北部的乌桓,两郡的郡兵不过万人。   此时骁骑营已经回到并州,并州还有上万名步卒可以出击,若是只有汉军,那么代郡和上谷两郡轻而易举便可取下。   阎忠缓缓坐了下来,连日的奔波,还有太行山的气候,让他显得有些疲惫。   “你叫什么名字,可是世家子?”   阎忠看着侃侃而谈的那鹰卫百户有些好奇,此人倒是不像是他平日见到那些黄巾军中的军卒,看起气质、和谈吐,倒像是世家出身的子弟。   “在下张平,并非世家子,是上党郡长子城道堂第一期毕业生。”   阎忠微微阖目,他记忆之中,也有一个叫做张平的人。   “河东郡鹰卫情报司被破袭,在一夜之间,被汉军尽皆拔除,只有一人侥幸逃脱,那人就叫做张平,是你吗?”   “正是。”   张平点头应道。   整个河东郡的鹰卫,只有他一人从地道之中逃脱了出来,也正是凭借这份功绩,提升为鹰卫狼的百户官。   阎忠打量着张平,许安建立的道堂,确实为黄巾军输送了大量的人才。   下至文吏、军中文书,普通的符祝、上至管理一城的官员,还有的身居要职。   “黄天纸”和“雕版硬刷书”阎忠也已经得知,各地的蒙学也正在开办。   而且阎忠之前听闻过许安听起军校一事。   好像叫做什么军事院校。   只教学有关于行军作战、排兵布阵之类的有关于军略的知识。   而且还说要分两个级别,一个是培养臂如军候、军司马这也的军官,一种是培养屯长、队率这也的基础军官。   阎忠合起了绢扇,用绢扇敲着沙盘的盘沿。   幽州的局势有些复杂,变数太大,但黄巾军想要扩张,却只有攻略上谷郡、代郡两地。   “十五日之后,传信给张纯、张举,就说我们愿意出兵支援他们起兵,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帮我们和上谷郡的乌桓取的联系。”   阎忠站起身来,心中已是有了定计。   “现之即刻传信给大贤良师,说明代郡和上谷郡的情况。”   “请求调集骁骑营,武卒营、两部军兵东进代郡,我会亲自领军从飞狐陉出佂,两路齐出,先攻代郡。”   “鹰卫继续探察情报,首重军都陉,等到两郡援兵通过军都陉了,即可禀报于我。” 第二百九十八章 精兵简政   权衡再三,许安还是否决了阎忠了提议。   连番的征战已经是让大部分的黄巾军疲惫不堪。   骁骑营还未完成集训,而且大部分都是由汉军组成,贸然东进幽州,许安也害怕生变。   幽州因为在北地需要防备北方的敌人,因此大部分城池都算的上是城坚池固。   黄巾军缺少攻城器械,若是不能速胜,恐怕也被会拖入战争的泥潭之中。   对付汉帝国,以小伐大,只能速胜,比拼动员力,比拼战争的潜力,汉帝国远胜黄巾军数十倍。   与不能进攻河东郡同理,若是在幽州战场损耗太多的军兵,那么黄巾军也彻底失去后续争霸的资本。   而且乌桓确实也是一大隐患,难楼的麾下起码有数万可战之兵。   虽然阎忠的计划确实让人心动,但许安知道,现在的黄巾军还远远没有准备好。   许安否决了阎忠的提议,并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随后将阎忠一纸调令重新调回了晋阳城,   在太行山北部设北部军,定兵额为八千人,归属刘石统领。   北部军的职责便是镇守飞狐、蒲阴陉两陉。   而其余的俘虏,和山中的居民共计一万八千多人,则是跟随着阎忠一并返回并州。   并州地广人稀,很多地方其实可以开垦,因此并不需要在山中耕种。   有了河东郡的移民试验,许安也终于开始进行下一步的移民行动。   他下一步的行动,就是要将太行北部的居民全都迁移到并州的太原郡,而太行南部的居民则全都迁移到上党郡内地。   两郡黄巾军都有大量的土地可以使其耕种,那些土地也尽皆是连接在一起的,更是便于管理。   现在许安想做的就是大力推广民屯。   上党郡和太原郡的土地远远比太行山中的土地肥沃不少,产量也能更多,让山民迁移出山,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故土难离,让那些山民搬离祖祖辈辈都居住着的山区,还是颇为艰难。   纵使黄巾军在太行山中的影响最甚,但是还是有一部分人不愿意离开太行山。   许安只能是加大出山的待遇,并保证沿途的安全,还有各项事宜,让符祝挨家挨户去上门劝说。   强行移民,导致民怨沸腾,这是许安不想看到的。   他还好不容易建立了黄巾军保境安民的形象,可不愿意因此毁于一旦。   山中虽然是祖地,但实际上山民在其中生活,豺狼虎豹、虫蝎蛇鼠横行,都给他们带了很多的风险。   虽然因为黄巾军在,山中的贼匪几乎绝迹,但山中仍旧有不少的歹人,安全也是一大问题,所以在那些比较有名望的符祝劝说下,大部分还是选择出山。   移民的计划定在太行山中秋收之后,经过劝说,还有利诱,越来越多的山民选择放弃了山中的生活。   而在筹谋移民之事的时候,许安同时也准备进行裁军和军屯。   留给黄巾军的时间实在是不多,现在已经是中平四年的九月中旬,离明年张举派遣乌桓骑兵南下,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好在有道堂培育出来的符祝,还有鹰狼卫的协助,许安成功的收集了军中大部分的信息。   长期的作战中,许安也是对各部各军的战斗力颇为了解。   一道道调令从府衙之中发出,一支支部曲或向着边境,或向着晋阳城,或向着内地调动。   经过各方面的考量。   许安将黄巾军从内部分成了三等。   第一等的军兵是最为精锐的部曲,这一部分许安筛选了两万人,归属于他直辖。   共由五部分组成。   这五部分分别是:黄天使者、骁骑营、陷阵营,武卒营、锐士营。   其中骁骑营,许安又挑选了一部分骑术精湛的军卒和战马,原本只有四千余人的骁骑营增至为两部,约六千多人。   高顺训练的陷阵营也卓有成效,因为忙于其他的事务,许安并没有太过于在意高顺的练兵方法。   但当他看到高顺训练出的陷阵营后,他看到了和黄巾军武卒营、锐士营,还有黄天使者完全不一样的气场。   黄天使者给人的感觉犹如猛虎一般,士气高昂、无比的狂热。   但是陷阵营给人的感觉却是满身缠绕死气一般,陷阵营的军卒的眼神都是黯淡无比。   他们不太像是活人,倒是更像是麻木的机器。   当初高顺选兵之时,并没有在武卒营、锐士营之中挑选,一千余人全是挑选的囚徒。   无论是排兵列阵,还是闻号鼓进退,陷阵营都显得颇为沉默。   有的只是将校的号令声,还有旗鼓的声响。   而仅仅是过了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高顺训练的这支陷阵营,在高顺的指挥下却是如臂使指。   但让许安感到略微有些惊诧的是,陷阵营训练竟然出现了死伤了。   这短短的三个月,因为死伤被淘汰的军卒竟然多达上百人。   许安这才明白,为什么高顺选兵源的时候,要在矿山或者监狱之中的囚徒中选拔。   看到陷阵营的表现,许安本以为陷阵营已经差不多快训练好了。   但当许安向高顺询问了陷阵营的训练情况时。   高顺却说陷阵营并没有准备好,要想真正成军,还需要将近一年的训练。   黄天使者已经扩充至一千人。   黄巾军的武卒营、锐士营,则是每营由两部军兵组成,合计一万两千人。   许安选调了各部的精锐,充实两营的武力。   武备最好,训练最勤。   第二等军兵,挑选为常备军,负责边境之地的防守。   常备军共有三万余人,一部分,分布在河东郡南部、太行一带戒备汉帝国可能到来的侵攻,   另一部分,则是分布在雁门、定襄、西河三郡,依托长城防守匈奴的进攻。   武备次之,五日一练。   第三等军兵,则为后备军,负责郡内的治安、防守、讨贼。   后备军共有人员有近七万多人,这其中也包括从太行山北部被阎忠带来的部曲。   武备最次,十日一练。   除了负责守备之事,许安准备实行的军屯,就是在后备军中进行。   随宜开垦,且耕且守。 第二百九十九章 启蒙   中平四年,十一月。   在移民,还有黄巾军大张旗鼓的裁军浪潮之下。   各地的蒙学堂、郡学堂,晋阳城的国学堂也已经全部修建完毕。   郡学和国学基本是形同虚设,没有人入学。   蒙学开办起初也是没有多少人入学,不过很快许安颁布了一条政令。   入蒙学的学生不要缴纳任何的学费,免费提供饮食,甚至家中的税收,再减少半成。   政令一出,蒙学堂之外几乎门庭若市,挤满了想要将自家的孩子送于蒙学中的家长。   不过相应的,许安也提高了一些蒙学的入学的标准,择优而取。   一座蒙学也不过能容纳一百余名童子。   现在黄巾军治下总共有六十七城,其中河东郡九城,人口最为密集,所以许安各城增设蒙学三座,太原、上党两郡人口颇多的城镇,也多设了一些蒙学。   因此,黄巾军治下蒙学一共有两百座。   在十一月,共有近两万名孩童进入了学堂。   两万名孩童同时入学,如此大规模,集中的孩童入学,可以说是前无古人。   以前只有简牍,只能手写,如果要将一份文书,抄写两万次,那么工程量,简直是达到了恐怖地步。   但是有了雕版印刷术,还有便宜,耐用的黄天纸,这一切便不再成为问题。   造纸的工坊夜以继日,扩大了整整数倍,雕版印刷的工坊也是扩大了数倍,几乎一刻不停。   但如此的规模,如此的速度,要印《三字经》和《千字文》各两万本,也是一个艰巨的考验。   这次入学的孩童,黄巾军挑选的基本都是年岁颇为大一些的。   虽说岁数较大,饭量也渐长,财政压力颇大。   但是黄巾军中缺乏文吏,缺少军中的文书,蒙学选拔年岁大一些的孩童,就是想经过蒙学教授后,可以快一些填补这些地方的空缺。   各地的道堂也终于到达了七十座。   道堂学制一年一期,现在第一期的学子,约五百多人,被填入了河东郡还有鹰狼卫等署衙之中,勉强是让黄巾军维持了下来。   而第二期的学子,预计到明年将近有三千余人。   只要第二期的学子毕业,那么许安的处境会好很多。   不需要再增设道唐,到时候那些学子重新返回军队,直接可以在军中开办识字班。   军队不训练时,那些学子可以教导普通的军卒识字。   虽然成果斐然,但是道堂和学堂两处教育机构,也更进一步消耗了黄巾军的财政。   工坊的扩大,学子的吃穿用度,这些都需要财政来作为支撑。   若不是得了河东郡豪强大半的钱财,许安也不会下定决心来推行蒙学。   按照目前的消耗,黄巾军积攒下的钱财,最多可以支撑到明年的六月。   军队训练、道堂、学堂、还有兴建水利、牛政、马政,这些都是消耗钱粮的大头。   但这些却是一处也不能停,一处也不能省下来。   要想破局,黄巾军必须保持这些能继续的发展。   “明公,两万名孩童入学,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阎忠虽然知道,黄巾军缺乏士人,缺乏堪用的官吏,但两万人入学。   这也……太过于疯狂了。   “不,不多。”   许安抬手止住了阎忠的言语,神色略有些激动。   “启蒙教育乃是重中之重,两万名孩童入学,军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阎忠苦笑道:“意味着钱粮如同这黄河之水一般,从府库里面流走。”   许安停下脚步,笑着说道:“钱粮事小,此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明公此言,可否有些夸张了?”   在阎忠看来,虽然有两万多名孩童入学,但要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却是有些夸张了。   “不夸张。”   许安盘腿坐在了阎忠的案牍面前,郑重的言道。   “自古以来,统治阶级皆是愚民、弱民,胆敢叛乱造反者,必屠戮,以此来震慑天下。”   “广宗、下曲阳,皇甫嵩筑京观,就是为了震慑其他可能潜在的反叛者。”   “军师应该很清楚,我们黄巾军、太平道和大部分的豪强世家处于对立面,我们的根基不在豪强,不在世家,而在于那些广大的普通民众身上,我说的可对?”   阎忠点了点头,许安的话确实没错。   许安见阎忠认可,便继续说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我问军师,现在掌控这天下的舆论,掌控这大汉的喉舌者是何人?”   阎忠沉吟了片刻,将绢扇放下,言道:“光武皇帝依靠豪强世家取得天下,虽然名义上是大汉的天下,但实际上豪强世家却广有影响,天下的舆论在于豪强世家。”   “军师说的正是,天下舆论,喉舌掌控在于豪强世家。”   许安伸出双手,张开十指对着阎忠说道。   “天下人口如果以我手十指代替,那么豪强世家所占之比,不过一指,但天下民众却有九指,为何其一指胜过九指。”   “皆是因为读书识字,所掌握的学士罢了,豪强世家垄断学识,府中藏书数不胜数,然平民百姓,却终身没有机会学习那书中的半分知识。”   “很多书只有孤本,军师学识渊博,想必也有想读之书却藏于他家之中,不得窥视吧?”   许安站起身来,收回十指。   “兵法、兵书在于将门之家,经义在于大儒之家,乡间市井的农夫贩卒却并不识字,皇权不下乡,政令下达,豪强世家、宗族势力在乡间势力根生蒂固,却是扭曲是非。”   阎忠定定的看着许安,想不到许安并非出身名门,却也能将此事看的如此清楚。   “我等张贴告示,宣布政令于乡间市井,阡陌之间,若是百姓识字,那么又怎么会轻易被豪强世家,或者某些有心人所歪曲?”   光靠着黄巾军的武力来打破,其实根本没用。   就算斩杀了所有的世家豪强,但是依旧还会有新的世家豪强出现。   有用的是让更多的人识字,能看懂诏令,能看懂条律,不被其蒙骗。   不会让原本的良政,演变成恶政。   只有民众不再目不识丁,只有民众不再愚昧,只有将新的思想注入其中,黄巾军才有希望。   “天下昏暗,千百年来,庶民逆来顺受,饱经苦难,却习以为常,偶有反抗,却被暴力诛杀。”   “这两万名孩童,将接收新的教育,接收启蒙教育,他们将会成为照亮这黑暗世界的光亮。”   许安面色肃穆,郑重的言道。   “而且,不仅仅是这些孩童,下一步整军完毕,我还要在军中推行启蒙教育。”   “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而战,是为谁而战!” 第三百章 苍天已死,汉怍将终!   并州、太原郡。   晋阳城北城区一处里坊,确实显得与其他的里坊有些格格不入。   四座略显古朴的书院静静的坐落在里坊之中,这里便是晋阳城刚刚开办不久的蒙学。   此处里坊已经进行了大改,原来的居民都已经搬迁了出去。   这处里坊,只剩下四座新修建的蒙学堂,呈田字状分布于里坊四处,称之为“学坊”。   学坊的主道路只有两条,如同田字中间的十字隔开了四处蒙学堂。   正中央,道路的交接处被改造成了一处颇大的圆形广场。   广场的正中央,修筑了一座颇为高大的讲义台。   讲义台上立着有一面遮阳的伞盖。   伞盖上面并无半点装饰,丝毫不显华丽。   颜色也非是什么朱紫之色,而是和地上的泥土同色,和黄巾军的旌旗颜色相同。   早有消息从晋阳城的府衙之中传出。   今日是蒙学堂开学之日。   太平道将在此举办开学典礼,届时大贤良师许安将会亲临学坊,在学坊的广场上主持典礼。   学坊内外,几乎站满前来观礼的人,他们多是太平道的信众,或是感念太平道恩惠,听了传言,想要亲眼看看被传成仙人的大贤良师许安真容。   学坊的广场外围,站满了前来观礼的普通民众,也站着许多黄巾军的军兵,还有鹰狼卫的缇骑。   他们不仅是维持治安,也是前来观礼。   再到里面,到讲义台的附近。   五百多名身穿各式服装的少年,盘腿坐在地上。   讲义台站着数十人身披重甲,手按雁翎刀的黄天使者。   许安端坐在讲义台,看着底下少年一张张略显迷茫的脸庞。   许安又将视线投向远处,那些太平道的信众,那些头裹着黄巾的军卒,眼中大部分是狂热和信任。   “咚!咚!咚!”   放置于讲义台下的小鼓被几名头裹着黄巾的道童敲响。   鼓声缓缓传向四方,喧嚣的学坊也在这一刻慢慢的沉寂了下来。   鼎沸的人声开始消散,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广场中央的讲义台上,集中在了许安的身上。   阎忠将绢扇插于腰间,跪坐在讲义台近侧,他的目光现在也停留在了不远处讲义台上的许安。   此时的许安,身穿着羽服,头戴道冠,手持着素色的拂尘,正襟危坐于讲义台上。   阎忠拜于许安的幕府之中也有数载的时光了,但他从未见过许安这般的装束。   许安常年身穿戎装,平常穿戴的常服也是和鹰狼卫一般的服饰。   如此装束,他倒是第一次见。   目若朗星,神清意平,道骨仙风,仙袂飘飘更不似凡人。   阎忠看着上首的许安,竟然觉得其和身上的装束,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好似许安天生就应该是穿着道服一般。   鼓声渐渐停下,学坊终于回归了寂静。   “大顺天地,不失铢分,立致太平,瑞应并兴。”   “元气有三名,太阳、太阴、中和。形体有三名,天、地、人。天有三名,日、月、星,北极为中也。地有三名,为山、川、平土。人有三名,父、母、子。治有三名,君、臣、民。”。   “欲太平也,此三者常当腹心,不失铢分,使同一忧,合成一家,立致太平,延年不疑矣。”   许安缓缓开口言道。   他选了《太平经》中颇为玄妙的一篇经文作为开场。   这经文并不需要学坊之中聆听的众人能够听懂,而是营造出玄妙的感觉,使得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有说服力。   这个时代很多人,都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还有说教。   讲义台和学坊都是经过了特殊的设计,讲义台上也被许安放上了数个可以扩大声音的喇叭状物体。   虽然扩大的声音有限,但在一众能工巧匠的帮助下。   如果学坊内保持安静,那么许安的言语在学坊之中传播,还是能勉强使得众人都能听清。   许安说话的方式也非是像平常说话一般,而是换了一种特殊的说话方式。   那是《太平经》中记载的一种别样的发声方式,可以使得声音更为浑厚,更有出尘之息。   “夫国者为舟也,庶人者为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对于天下而言,我辈黎民就好像是众多水滴汇成的大海,而国家就好似海上的一片舟船。江河之水可以载着舟船行驶,同样也可以让舟覆灭。”   阎忠微微皱眉,他熟读经义,自然知晓许安所说的话是出自《荀子·王制》的内容。   原文乃是“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许安这是将荀子的话重新修改了一番,其中最大的一点便是将其中的君王替换成了国家。   “大汉天子高高在上,不食这人间烟火,我等布衣草民匍匐于地,纵死万人亦不为大汉天子所知。”   许安铿锵有力的声音回响在学坊之中,在学坊众人耳中响起。   “当今皇帝昏庸无能,奸臣当道,偏爱世家,听信朝中邪祟谗言。”   “外族南下烧杀掳掠,西河郡数万百姓沦为豚犬,豪强世家、恶霸游侠肆意妄为,肆意欺凌我等布衣草民。”   学坊之中,很多人的脸上出现了哀伤的神色,西河郡的惨事,他们如何不知。   许安放下拂尘站起身来,恨声言道:“告官不应,上书不究,官官相护,不惩戒恶霸豪强,反而惩戒我等小民。”   “豪强世家,贵族高门之中的美味佳肴享用不完,宁愿让其腐烂发臭,也不愿意分给我等半点,我等布衣草民饥寒难耐,贫无立锥之地,酷吏却仍要从我等手中抢夺粮食,抢夺那仅剩的钱财。”   “算赋,口赋,田税,徭役繁多,皆由我等布衣草民承担,豪强世家坐享其成却还不罢休!”   随着许安的言语,学坊之中越来越多人的眼眸之中,也逐渐流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豪强世家罗织罪名,勾结官府,想要侵吞我等的田产,侵吞我等的房屋,要使我等为奴为婢,置我等于不可翻身之地,才肯罢休。”   “我等本同宗同族,同为华夏苗裔,他们却视我等如猪狗!视我等为蝼蚁!”   凉风吹起,许安临风而立。   “烈日当空,我等被烈阳暴晒至皮开肉裂,汗水如雨一般落入那田土之中,寒冬时节,北风凌冽,我等砍柴背薪,戊边服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敢有半点怠慢,官府征走大半,豪强取走若干,我等辛苦一生,却连吃饱都不能吃饱。”   许安浑厚的声音缓缓传播而去,学坊之中那些太平道的信徒,那些军卒皆是回忆起了曾经的生活。   面朝黄土,背朝天。   半生劳苦,却只有在逢年过节,或许才能吃得上一顿饱食。   遇到灾年,荒年,遇到天公不美,顷刻之间,便有无数农户破产。   只能变卖田产,房屋,甚至沦落至卖儿卖女,卖身为奴。   乡间恶霸、豪强横行,官吏、贵族高高在上。   卑微如尘土,饱受欺凌,却根本无力反抗。   “为什么?”   许安环视着学坊之中听讲的人,高声质问道。   “为什么那些豪强世家从未劳作,却衣食无忧,为什么我等布衣草民终日劳作,却饥寒交迫?你们可曾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   众人只觉得,许安的质问声如同在脑海内响起一般。   千百年来,很多人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官吏前来征收税赋。   甚至。   习惯了被欺凌,习惯了饥饿。   好似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好似庶人、小民的生活就当如此。   “汉廷兵多将广,带甲之士足有数十万之众,豪强世家久居乡间,势力根深蒂固,门客打手不计其数。”   学坊之中很多人低下了头颅。   他们不敢反抗,他们畏惧官府兵丁手中的刀兵,畏惧衙役手中的枷锁,畏惧豪强家奴的拳头,木棍。   “因为刀兵在统治者手中,在豪强世家的手中,在那贵族君王的手中。”   “而你们的手中有的只是农具,只是木棍。”   “我知道,在我们黄巾军进入并州之时,在我们黄巾军入主这晋阳之时,你们很多人的生活,还勉强能活下去。”   许安紧握着双拳,高声道。   “但你们就甘心吗?”   “你们真的甘心吗?担惊受怕,为奴为婢,一直过这种猪狗不如的生活?!”   “让你们的儿女,让你们的后代,一直过着这种生活?!”   有人握紧了拳头,有人低头不语,有人昂首咬紧了牙关。   许安看着经义台下的众人。   他看到了那些愤怒的人,那些迷茫的人,那些悲伤的人。   “我黄巾军用上百万的性命,终于换来了今天的局面,并州一地,不征算赋,口赋,不征徭役,永远没有苛捐杂税!”   讲义台旁,五百余名少年大多是十五六岁。   他们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为了减税,为了吃食,减轻负担,而将他们塞入了蒙学堂。   许安顿了一顿,他的喉咙因为高声喊话,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嘶哑。   “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学堂读书?”   众少年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回答许安的问题。   他们不敢,他们在害怕。   许安看着讲义台下的一众少年,不由得有些失望,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你们不知道,这很正常。”   “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就在去年,你们还有很多人没有听说过我名字,听说黄巾军,听说过太平道。”   “我在这里告诉你们,也告诉学坊之中的所有人。”   许安再度临近了一些铜铸的扩音喇叭,提高了声音,他想要自己的声音让学坊每一个人都能够听清。   “你们读书是为了能识字辩令,是为了可以入府为官,是为了治理这天下,是为了给黄天之世打下基础!”   “你们是光明,你们将会成为照亮这黑暗世界的光!”   “你们是我们的未来,是我辈布衣草民的未来,是我等的希望,是我太平道夺取这天下基石!”   许安慷慨激昂,高声道。   “我要将那些学识,我要将识字读书的权力,从那些豪强世家的手中抢夺回来!”   “豪强世家不会妥协,不会容忍我等站起身来,他们想要我等匍匐在地,想要压在我们的头顶,想要我们世世代代为其奴隶。”   “他们想要剥削我们,想要吃我们的肉,饮我们血,让用我们的血汗来过他们奢侈的生活,你们甘心吗!”   许安凝视着学坊的众人,怒声质问道。   “你们是想永生为奴,永远受着压迫,永远的沦为下等人,还是愿意跟随我一起,奋力一搏!”   学坊之中,一众鹰狼卫的缇骑,已经高高举起右臂。   那些站立的军卒,也举起手中的兵刃。   “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汉室气数已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许安环视台下众人,慨声道。   “这是一场革命,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我们黄巾军,我们太平道是先行者,汉廷如同大山一般压在我们头顶,只有推翻汉廷,推翻那些在乡间横行的豪强世家,击败汉军,夺取这天下,我们才能安居乐业,我们才过的像一个人!”   人声逐渐嘈杂了起来。   在鹰狼卫缇骑的带动下,那些原本迷茫的民众,也逐渐抬起头,也逐渐握紧了拳头。   “汉室一天不亡,我等便会被其压迫于底下,毫无翻身之机!”   “一人之声,声若蚊蝇,十人之声,已是人声鼎沸,百人之声,却能振聋发聩。”   许安看着底下一众被鼓动的人群,高举着右臂,紧握着拳头,歇斯底里的喊道。   “吾辈虽无强兵、巨财,却有天下之众也!”   “万千民众之声,必可撼天动地!”   “万千民众之力,能使江河倒流,亦可夷山平丘,改天换地亦非难事!”   “苍天已死,汉怍将终!我太平道,必将解放这天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学坊之中,所有的鹰狼卫皆是紧握着拳头,高高举起右臂,振臂高呼。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再接着,所有的黄巾军军卒皆是振臂高呼。   再然后,便是那些学坊中普通的太平道信众,那些观礼的城中居民。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直到最后,整个学坊之中,所有的人都在向着许安振臂高呼。 第三百零一章 风起云涌   各地的学坊之中,各地的道堂之中,各地的讲义台。   都有黄巾军的符祝的述说着和许安一样的话。   在城邑,在乡聚,无数的符祝尽心尽力的宣讲着,已经被许安彻底修改过教义的太平道。   黄巾军治下穷苦潦倒者,当地的狼卫缇骑和符祝、文吏都尽可能的将其统计起来,划为民屯中的一员。   道堂的符祝游走于城邑乡间,尽可能的免费替身患疾病者的人治病疗伤。   许安在晋阳城学坊的演讲,终究是成功了唤醒了一部分人。   黄巾军管辖的地方,那些豪强世家的影响力因为黄巾军的存在,被削弱到了历史上的最小值。   直到这个时候,普通的民众才发现。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豪强世家,好像并非天生高人一等。   那些恶霸歹徒,也会感到害怕。   紧接着,鹰狼卫并没有休息,而是开始了下一步的动作。   河东郡的失利,让鹰狼卫上下众人皆是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十一月中旬,已经搜集到了很多证据的鹰狼卫缇骑再度出动,缇骑四出再毒掀起了公审豪强恶霸的浪潮。   大量为非作歹的豪强被抓捕,那些因为听说了黄巾军传言,潜逃或者隐匿的乡间恶霸也被鹰狼卫的缇骑抓捕归案。   那最为显赫的高门世家。   太原郡阳曲郭氏、太原郡祁县王氏、太原郡令狐氏三家也没有逃过被鹰狼卫查抄的结局。   这三家是并州最大的世家,也是绝对不可能和黄巾军走到同一条道路的豪强世家。   三家的主要人物,在黄巾军入主并州之时,就已经先行逃入了冀州和幽州。   大量没有来得及送走的钱财,还有囤粮都被黄巾军收入了囊中。   年关将近,鹰狼卫的缇骑在十二月中旬,彻底稳定了黄巾军治下的各处城邑。   查获恶霸豪强的钱粮大部分被收入了黄巾军的府库之中,还有少部分分给了当地的民众。   随行鹰狼卫缇骑办案的符祝,还被委以了一个重任。   就是为那些曾经饱受剥削,遭受过不公平对待的民众平反。   黄巾军也凭借这此举,收获了大量的民心。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太平道,成为了太平道的信众。   甚至于不少得到黄巾军恩惠的百姓,在家中为许安立下了生祠,每日拜祭。   现在黄巾军所拥有的田地也是够用,所以在许安的授意下,黄巾军也尽可能的将原本分散于各地的百姓聚集起来。   这也不仅便与管理,也能增加田土的收获,最大程度的提高耕种的效率。   傅祁掌管农政司,一方面推行民屯,另一方面也开始着手修建水利工程。   最先修建水利工程的地方便是民屯之所,至于其他的地方的水利工程,却是不是免费修建。   修建水利工程的皆是要消耗钱粮,黄巾军的钱粮所剩不多,自然是不能如此消耗。   所以优先替民屯修建,直到最后才在其余各地修建。   目前的其余各地的修建水利工程,诸如高转筒车、翻车这样灌溉设施。   傅祁允许当地的百姓集资,然后由黄巾军的工匠前去指导修建,当地的百姓辅助修建。   高转筒车灌溉的效果,那些临近民屯的农户看到了之后,皆是羡慕不已。   东汉时期,其实就已经有了龙骨水车,也就是翻车。   发明者是掖庭令毕岚,不过却没有用于灌溉。   《后汉书宦者列传》:又使掖庭令毕岚铸铜人四列于仓龙、玄武阙……又作翻车渴乌,旋于桥西,用洒南北郊路,以省百姓洒道之费。   翻车,设机车以引水;渴乌,为曲筒,以气引水上也。   一传十,十传百,而且黄巾军修筑的价格的也并是恨高。   所以很多的农户,还是决定修建同样的设施。   这样也在一定程度,也让农政司多了一笔额外的收入。   那些适合使用高转筒车、或者翻车的地方,看到了这类工具的效果,皆是请求黄巾军派遣工匠前来指导修建。   甚至还有较为聪明的农户,仿制了一些较为简单的设施,不过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效率要低上不少。   虽然大型的水利工程,普通的农户没有办法。   但是相对便宜的高转筒车、翻车,还是能勉强修筑。   黄巾军甚至还提供了抵扣的办法,允许农户用来年的收成抵消修建高转筒车、翻车的费用。   傅祁这道命令,在无形之中,替黄巾军剩下了大量的钱粮。   而在鹰狼卫缇骑和符祝的宣扬之下,这些农具,工具,也成为了证明黄天当兴的重要一点。   而就在黄巾军治下领土开始繁荣复兴之时。   外界的变化,对黄巾军也是越发的有利了起来。   北地的匈奴权柄争夺已经是吵得不可开交。   须卜骨都候在太原郡的惨败,使得他失去了彻底压制其他人的力量。   也使得匈奴部族中,那些亲汉的势力话语权大涨。   很多人都想要迎接於夫罗回来继承汗位,重新归顺汉帝国。   两方人马此时已经是剑拔弩张之势,状若在刀尖之上跳舞一般,稍有不慎,便是大变。   凉州也暗流涌动。   马腾凭借着自身的威望,掌控了大部分的归降的汉军,还收获了一批羌人的支持。   韩遂、王国、马腾三人呈三足鼎立之势,处于凉州。   不过三人暂时还是联合在了一起,此时也算是处于蜜月期。   凉州叛军厉兵秣马,大量的羌骑被征召南下,韩遂、王国、马腾集结军兵于司隶的周边。   酝酿着下一场大战,他们觉得自己看到了汉帝国的衰弱。   他们想再次凭借着对汉帝国作战的胜利,在军中树立起威望,彻底肃清内部的问题。   毕竟,他们要面对的可是那个曾经无比强盛的大汉帝国。   那个曾经北逐匈奴,封狼居胥,横扫一众强敌,威服四方的大汉帝国。   幽州叛军在张举、张纯、丘力居三人的带领下,更是一路高歌猛进。   右北平太守刘政、辽东太守阳终等人兵败被杀。   右北平郡、辽西郡、渔阳郡三郡全部落入张纯、张举之手。   但张举、张纯却没有半点放缓脚步的意思。   叛军在其指挥之下,攻占郡县,打杀官吏,仍然快速的扩张着。   张举、张纯联通乌桓各部,聚众至十余万人,屯兵于辽西郡肥如县。   张举自称“天子”,张纯自称“弥天将军”“安定王”。   两人在冀州宣扬消息,移书州郡,声言张举将代汉为帝,并要求汉帝退位,公卿奉迎张举。   幽州郡兵在张举、张纯军队的凌厉的攻势之下,已经陷入了全线溃败。   幽州的叛乱在汉帝国朝野之中,亦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凉州、并州、幽州三州。   庇护着汉帝国中原腹地的北方屏障,几乎全部消失。   战争的阴霾降临在了汉帝国的头顶。   冀州、幽州的百姓、官吏惊恐万分,告急的文书如同雪片一般飞入洛阳城中。   而就北方三州叛乱不休之时。   长沙郡本地人区(ōu)星,在长沙自称将军。   率领部众一万余人起兵叛乱,攻略郡县。,   官兵出击进剿,皆被区星所败。   云从响应者不计其数,等到告急的文书送至洛阳时,已经是快到了不能收拾的局面。 第三百零二章 百孔千疮   中平四年,十二月。   洛阳皇宫的大殿上,刘宏面若寒霜的坐在上位。   “好,好,好!”   听完了禀报,刘宏不由得怒极反笑。   “朕闻朝廷诸公皆是贤明无比,垂拱而天下可治。”   “幽州叛乱,长沙叛乱,凉并两州叛乱未灭,关键之时,为何两地又起叛乱?!”   刘宏怒视着一众朝臣,强压着怒火,沉声道。   “那张举,好大的狗胆!不过区区一太守,也敢妄称‘天子’!”   大殿中,一众朝臣皆是缄口不言。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刘宏从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皇帝,两次党锢之祸历历在目。   而且近些时日,刘宏又重新启用了曾经那恶名昭著的“绣衣使者”。   刘宏任用上军校尉骞硕主管绣衣使者。   就在这短短的数月,已经有十数人被绣衣使者擒拿,锁拿入了监牢之中。   那些绣衣使者,直接听命于皇帝,直接对皇帝负责。   冷若冰霜,不讲丝毫的情面。   不仅有原来绣衣使者的职责,更是多了很多权力。   督察官员、亲贵奢侈、逾制、不法的事。   绣衣使者的人选,多是骞硕,或者是刘宏亲自指定。   绣衣使者,大肆招募游侠,能人异士。   他们神出鬼没,几乎无处不在,甚至于官员在家中的谈话都无法瞒过绣衣使者的耳目。   这也让朝野中人想起了如今占据并州黄巾军中,那凶名赫赫的鹰狼卫。   一时间洛阳城中的官员,皆是人人自危。   甚至就算在自家的宅院中,亦是不敢肆意妄为。   “此事,到底当如何!”   刘宏满含怒气的质问声,传到了大殿中群臣的耳中。   因为张纯、张举的大叛乱,刚刚上任数个多月的太尉崔烈成了替罪羊,已经被刘宏罢免。   而那绣衣使者更是被派往了幽州,要缉捕那些战败的将领。   卢植思索了一会,站起身来。   刘宏见到卢植起身,怒气微消。   卢植拱手恭敬的说道。   “长沙区星叛乱,聚众万人,内陆郡兵多不堪战,郡守无能,所以不能抵挡。”   “臣以为,只需要遣猛将一员,即可平定。”   “别部司马孙坚孙文台,在军中素有勇名,有‘猛虎’之称,且其是寿春人氏在南方亦有维新,臣举其主管平叛事宜。”   刘宏皱着眉头,听着卢植的言语。   孙坚此人,他多有耳闻,第一次听闻好像是在黄巾之乱平定后,皇甫嵩的请功文书中。   就是因为此功,才使得孙坚从佐军司马升为别部司马。   第二次听闻,便是在那葵城之战。   想起葵城之战,刘宏面色微微有些变化。   那一战,使得他再度想起了波才带领着黄巾军攻入司隶的感觉。   那种性命堪忧的感觉。   不过葵城之战虽败,但孙坚确实是个何时的人选,而且其在南方的威信颇高。   如果派遣孙坚前去平叛,便可以剩下一大部分征兵、募兵、调兵的费用,只需要封一个职位给孙坚,让其就地招兵。   “太尉以为如何?”   刘宏转头看向坐于一旁的太尉曹嵩,征询道。   崔烈罢职,而太尉一职,却是被曹嵩花费了一亿钱的天价买下。   对于给自己送来了巨额财产的曹嵩,刘宏的言语还是比较和气。   曹嵩身为太尉,军事调动,乃至包括,各地郡卒,军饷,物资之类的事情按理来说当由他来处置。   不过刘宏强势,他刚刚买来太尉之职,自然也从来不反驳刘宏的话语。   曹嵩先行了一礼,然后才站起身来,缓缓言道。   “臣以为,孙文台勇略过人,长沙平叛一事由其负责,应该无忧。”   孙坚的事迹,曹嵩自然也曾听闻。   虽说其在葵城战败,但是此前的战功,却是实打实的。   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人选,而且刘宏也颇为偏向孙坚,他便顺着刘宏的话接了下去。   刘宏自然是颇为满意。   于是直接定下了平叛了人选。   “就让孙文台,带本部兵马南下平叛。”   “长沙太守无所作为,任由叛贼横行,罢免其职,就由孙文台接替。”   对于刘宏的任命,众臣皆是没有反对,尽皆应诺。   “至于张举、张纯……”   谈起张举、张纯,刘宏的面色一下子便又阴沉了下去。   张举、张纯移书州郡,声言张举将代汉为帝,并要求他退位,让公卿奉迎张举。   却是触碰到了刘宏的底线。   并州黄巾之乱,许安麾下十数万黄巾军,攻入并州,打杀豪强。   他只是感觉受到了一定的威胁,但这威胁也随着护卫的军兵增多,而消散。   凉州叛乱,韩遂纠集羌人十数万骑兵,攻略郡县,勾结豪强,侵逼三辅。   平叛大军战败,声势浩大的叛乱,让刘宏感到了压力,因此将汉军的主力调往了西方。   但这些刘宏其实都没有怎么焦急,凉、并两州在刘宏看来,两个人口不过百万的州府,只不过占了地利,趁着汉帝国在黄巾之乱过后,还没有恢复过来,闹腾的比较欢罢了。   他现在收拢了大量的钱财,又编练的新军,随着军队的增多,迟早都是要收复失地。   但张举的举动却是彻底点燃了刘宏的怒火。   自称“天子”,要取代他作为皇帝……   韩遂和许安两人的自称业也不过只是将军罢了。   曹嵩此前上朝就已经得到了骞硕的授意,当即举荐道。   “臣举宗正刘虞主管幽州平叛事宜,刘伯安在北地素有威信,乌桓人多对其崇敬不已,而且通晓军略,政绩卓著。”   刘宏等待了一会,见无人反对,当即道。   “既然如此,加封刘虞为北中郎将,主管平叛事宜,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领禁军相助,前往幽州平叛。”   众臣应诺。   刘宏站起身来,冷声道。   “其余事宜,日后再议!”   随后便直接带着张让一行人走出了大殿。   殿外一众身穿绣衣,按配环首刀的绣衣使者,随即跟上了刘宏的脚步。   一行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卢植的站在原地,看着刘宏远去的背影,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内忧外患,昔日强盛无比的大汉,如今已经是百孔千疮了,如何不让担忧。   第四卷 大厦将倾 第三百零四章 大厦将倾   华贵的车架慢慢停在了厚德殿外。   张让扶着刘宏缓缓从车架上走了下来。   蹇硕走上前来,自然的推开了搀扶着刘宏的张让,淡然说道:“我听说张常侍还有事务要处理,就由在下服侍国家吧。”   张让手臂被蹇硕抓住,如同被一把大铁钳夹住了一般,根本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蹇硕身形壮健,颇有武勇,接管上军校尉、主管绣衣使者后,更是没有懈怠半分。   平日养尊处优的张让本就是比常人身体要孱弱,又如何能和蹇硕相比。   “你们几人还有事务要处理,就先行回去吧,朕有些乏了。”   刘宏轻轻扬了扬手,对着张让等人言道。   “诺。”   张让、赵忠等人不敢有其他的意见,只得一齐应诺。   躬身作揖,张让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惶恐。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正离他们越来越远,反而是越发的亲近蹇硕。   现在皇帝身边的近侍,几乎都是一些和他们毫无关系的宦官。   护卫的工作,也逐渐被蹇硕掌控的绣衣使者所接替。   宫中的护卫,也被西园禁军接管了大半。   此前刘宏感染风寒,抓取药材,乃至煮药、送药,都是张让督办。   但绣衣使者后,这些事也被绣衣使者接管了过去   皇帝对他们越来越不信任,他们正和皇帝渐行渐远。   失去了天子信任的宦官,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张让自然是无比的清楚。   张让回头看向赵忠。   赵忠的眼中也是流露出了慌张。   外人看来,他们权倾朝野,他们肆意妄为。   但他们清楚,他们在掌控了内廷、掌控了宿卫还有绣衣使者的天子面前,弱小的还不如孩童。   天子想要除掉他们,简直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   到底是为什么?   头顶的太阳并没有让张让感到一丝温暖,反而是如坠冰窟一般。   冷汗慢慢的从张让的身上渗了出来。   看着刘宏迈步走入厚德殿,张让和赵忠皆是忧心仲仲。   “张让……”   赵忠上前了一步,身处高位已久,但今日他确实真的慌张了。   天子已经疏远了他们有一段时间了。   这一个月来,他们见到天子的次数都没有多少。   张让面色阴沉,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经关闭了大门的厚德殿,转过身去沉声言道:“回去再说……”   ……   厚德殿门刚刚关上,刘宏脚下一个不稳,身躯便向着一旁软软的倒去。   就算有蹇硕搀扶,但还是差点倒在了地上。   “国家,没事吧。”   蹇硕身躯微微沉下去了些,双手用力及时扶起了刘宏,面色关切的低声询问道。   “无妨。”   刘宏摆了摆手,然后指着前方说道。   “扶我去坐会。”   蹇硕扶着刘宏走到了床榻上坐了下来。   纵使蹇硕颇有力气,但刘宏毕竟也有一百多斤,还是费了一番力气。   “国家,多休息一会吧。”   蹇硕跪坐在床榻旁,眼眶微红,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如果有人现在仔细观察刘宏的面色,就会发现,其实他脸上的血色,全是化妆的效果。   刘宏的病其实并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加重。   他的身体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次连番收到的叛乱消息,更是让刘宏惊怒交加,病情也因此再度加重了一番。   刘宏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是时候要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了。   那些太医不敢说,蹇硕也是支支吾吾,刘宏也没有逼迫着蹇硕说出来。   但他知道,自己恐怕已是病入膏肓,药石难医了。   只是如今内忧外患,皇子辩也不过才快到十二岁,而刘协更是不过七岁。   汉帝国如今的情况,正值最为黑暗之际。   刘宏如何能放心将皇位让给幼子。   他当时从解渎亭前往洛阳皇宫继位之时,也是只有十二岁。   当年刘宏被那些大臣拥立上了皇位,如同一个泥塑的神像一般,只是一个象征。   没有人把他真正的当一个皇帝。   刘宏也并不知道,如何去当一个皇帝。   没有人培养过他,没有人是他的老师,他之前,不过只是解渎亭一届亭侯罢了。   父亲刘苌早逝,才让刘宏世袭解渎亭侯的爵位。   董氏独自将他抚养长大。   没有人可以帮助他,有的只是天子的名号。   直到他渐渐长大,直到他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慢慢亲政,这些事情才开始得到改变。   他终于成为了一个可以掌控自己的皇帝。   亲政期间,起初只有蛮族、妖道在偏远地区叛乱。   这些人,也只被卢植、臧旻、朱儁等人平定。   所以刘宏认为天下稳如泰山,便安心享乐,鲜问政事。   但想不到,黄巾之乱后,大汉的国势的却是江河日下,就如同他现在的身体一般,一日更不如一日。   内外交困。   刘宏有意培养刘协继位,无论是性情,还是聪慧的程度,刘协都远远胜过他的兄长刘辩。   刘辩优柔寡断,唯唯诺诺,让他掌管如今着风雨漂泊中的大汉,刘宏实在是难以放不下心来。   眼下的局势扑朔迷离,北方屏障尽失。   朝臣之中,不满者甚多。   一个优柔寡断的皇帝,一个年仅十二岁的皇帝,如何能掌控这样的局面。   今时不同往日,刘宏昔日上位之时,四海也算清平。   但……   现在的朝堂,可以托孤的重臣又有谁?   刘协虽有人君之相,但实在是太过年幼,如何能负起重担。   “蹇硕。”   刘宏感觉自己的身躯越发的沉重,喉咙也彷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一般。   他艰难的握住了蹇硕的手,目视着蹇硕,费力的说道。   “我知道,我的病可能是不会好了。”   蹇硕低下头,他不想看着刘宏的眼睛,他不忍心看着这样的刘宏。   “会好,国家一定能好起来。”   蹇硕竭力控制着忍不住颤抖的身躯。   “国家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国家乃是上天之子,国家绝不会倒在疾病之下。”   刘宏笑道:“这是《诗经》的句子吧。”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   “可惜了……”   刘宏摇了摇头,叹息道。   “长生不老、万寿无疆……”   “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这世间并无真仙啊……”   刘宏的目光越过蹇硕肩头,看向厚德殿中的窗户。   不同于厚德殿中的昏暗,死气沉沉,外面却是阳光正好,生机勃勃。   “那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自云得神人相授《太平经》,呼风唤雨,驱雷策电,无不精通,以符水治病,救治众生。”   “可结果了?”   刘宏胸腔起伏,艰难的笑了起来。   “却死在了病榻之上,那张角也不过是凡胎肉身罢了。”   “世人常谓有仙,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仍受疾病缠身,从未见过那陆地真仙。”   真是讽刺啊。   那自称得到了仙书,得仙人启蒙的大贤良师张角死在了病榻之上。   他这个受命于天的天子也将要死于疾病之手。   “蹇硕!”   刘宏紧紧的握着蹇硕的手,他支起身躯,盯视着蹇硕喝道。   “抬起头来,看着朕。”   蹇硕缓缓抬起头,泪水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目,使得蹇硕几乎看不清刘宏的面容。   刘宏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脸上也渐渐有些了血色,不再是那化妆画出的那种诡异红色。   蹇硕用袖子抹除了眼前的泪水。   “朕还没死,何故感伤?”   刘宏放缓了声音,蹇硕服侍他多年,对于他交代任何事,总是尽心尽力去办理。   这个昔日的小黄门,为人有些憨直,受了他人的欺辱也从不吭声。   只因为自己的一句戏言,却肯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   危险来临之际,张让、赵忠等人皆是惊惧不已,蹇硕却是第一反应是用身躯护住他。   “人心难测,张让、赵忠已经是心向着何家了……”   “朕时日无多也,唯一放心不下只有两件事。”   刘宏再度叹了一口气。   “其一便是这皇位的继承。”   “眼下大汉内有叛乱,终日不休,外有强敌,虎视耽耽,其欲逐逐。”   “我有意立刘协为帝,不过眼下并非良机,我还能坚持一段时日,你务必筹谋此事,不得有任何失误,你可听明白了。”   刘宏语气严厉的说道。   “臣明白了。”   蹇硕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是第一件事,其二便是我母后。”   刘宏靠坐在床榻上,费力的嘱咐道。   “我死后,只怕是这皇宫之中免不了争权夺利,我母后性子颇为刚直,论起计谋手段,却是不如他人。”   “你身负上军校尉之职,又掌管绣衣使者,无论如何也要保护我母后性命。”   “西园禁军的权柄不得不分给那些世家一部分,但是……”   蹇硕感觉到了刘宏手上传来的力度。   “你且记得,不论何时,你一定要牢牢的掌握军权,只要西园禁军在,朝中的宵小,朝外的将领,才不会生出异心。”   “朕让你主管绣衣使者,不是只给了你监察的权力,还给了你杀人的权力,你就用这份权力,去掌握禁军,把军权夺回来。”   “必要之时,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刘宏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了惊人的杀意。   蹇硕心中微寒,顿首应答道:“臣,记住了。”   刘宏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着蹇硕言道。   “对于张让、赵忠等人的监察也不要放松。”   蹇硕目光微寒,低声言道。   “国家若是忌惮,不如……”   蹇硕以手做刀,按于地板,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刘宏没有言语,闭上了眼睛,他在思索。   蹇硕静静的跪坐在地,也没有继续言语下去,等待着刘宏的决定。   沉默良久。   当蹇硕差点以为刘宏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刘宏终于是开口了。   “不必了,就随他们去吧,若是其敢犯上作乱,再行缉拿便可。”   刘宏叹息了一声。   他今日叹气的次数,比往年一年下来还要多。   对于张让、赵忠等人,他实在是狠不下心。   从他即位后,张让、赵忠等人便一直陪在他的身旁。   刘宏是天子,虽然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但刘宏却是个有些念旧的人,他对于张让等人还是是有感情的。   虽然张让、赵忠开始越来越贪恋钱财,甚至之前在他病重之时,还开始讨好大将军何进。   但是刘宏还是无法下定决心,诛杀张让、赵忠等人。   “绣衣使者还有西园禁军的事务还有很多,你也下去吧。”   刘宏闭上了眼睛,躺在了床榻上。   “朕实在是累了。”   ……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   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时间并不会因为任何事物的改变而停止流逝。   多灾多难的中平四年终于是过去了。   庞大的汉帝国在内外交困之中,艰难的步入了中平五年。   洛阳的皇宫之中,因为各地叛乱的消息现在显得有些沉默。   但这沉默不过只是表象,不过只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罢了。   豪强世家心怀鬼胎,争权夺利在庙堂之上已经陷入了白热化。   绣衣使者四出,朝野惊恐,权臣夺利,买官买爵更甚以往。   借着刘焉的上书。   各地的豪强、各地的州牧,也开始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汉帝国恐怖的战争潜力正在被激活。   那个曾经孱弱臃肿的汉帝国,正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只是汉帝国的头脑,汉帝国的主干,却是越来越衰弱。   枝繁叶茂却有喧宾夺主之嫌。   党锢让刘宏以为豪强世家也不过如此,纵使黄巾之乱逼迫着刘宏无奈之下解除了党锢。   但刘宏依旧认为,天命仍在大汉,豪强世家终究还是不敢抗拒天命,终究还是心归汉室。   绣衣使者之下,亦是让刘宏看轻了世家几分。   只是,他却忘了周厉王的旧事。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如同汉帝国这样庞大的帝国,能够使其灭亡的并非是是那些外界的因素。   真正的危险却是潜藏在内部。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第三百零五章 变革(上)   相较于汉帝国内部的动荡,还有凉、幽两州的混乱。   如今的并州真的可谓称得上是太平乐土。   黄巾军连番的胜利,也给那些愿意追随黄巾军的民众带来的极大的鼓舞。   黄巾军治下的豪强世家本就被清洗了一番,而汉军的不作为,更是还剩下的豪强世家感到了无望,选择了进一步的妥协。   随着黄巾军统治的时间逐步的延长,外围的环境逐步的安定。   治下的百姓也越来越相信黄巾军。   黄巾军无论是征收的钱粮,还是提供的保护都要比汉军在时,好上数倍。   往日里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吏,那些趾高气扬的豪强,那些为非作歹的恶霸,在黄巾军的治下,更是罕见。   每过半月,总有带着鹰狼卫缇骑,或者带着军兵的符祝路过乡聚,向百姓寻访,有没有发生恶事,并为其处理纠纷。   现在的黄巾军治下,还是处于军控状态,城邑最为严格,乡聚次之。   秦汉时期,乡里实行的制度一直“三老制度”,现在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了。   “三老”制度起源于先秦时期,他们一开始指的是朝廷任命负责在乡间教化乡民的乡官   《礼记礼运》记载:「故宗祝在庙,三公在朝,三老在学。」   追根溯源,三老制度的出现源自于宗法制和尊老敬老礼法观念的发展。   《汉书·高帝纪上》云:“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   古人受宗族观念影响,同姓的村民往往会聚族而居形成村落,因此,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般对族人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和约束力。   依靠“三老”完成基层自治的乡村治理模式,是儒家理想化的一种乡村社会状态,在这种环境中,乡民   《汉书·食货志》有言“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救,民是以和睦,而教化齐同,力役生产可得而平也。”   西汉中前期的时候,汉朝施行黄老无为的国策,在这个阶段,三老在地方上便等于官方的代言人。   汉王朝借助三老的威望、能力,协调不同地区民众之间的关系,这种柔和的政策远比秦朝迁徙六国民众到其它地区来得温柔,它体现了官方对于地区民俗的尊重,很容易赢得民众的好感。   汉朝中后期,三老的职能便偏向于吏化,也就是说,三老的自主性有所下降,但其所具备的官方权威性得到进一步深化了。   三老制度当时看来,确实是有助于乡里的管理。   但久而久之,“三老”的职位也被那些豪强世家所取得。   原本的良政经过了数百年的变化,已经逐渐变成了恶政。   但是黄巾军治下,自然是不能任用那些豪强世家。   所以许安也想到了一个办法,而且这个办法不仅可以解决现阶段黄巾军治理乡里的问题,也是一个可以妥善安置伤兵的办法。   连番的征战纵使黄巾军大半取胜,但也给黄巾军留下了大量的伤兵。   这些伤兵,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许安都不能弃之不顾。   他们在战场上负伤,他们黄天而战,若是许安将其弃之不顾,如何不让其他的军卒心寒。   若是许安将其弃之不顾,又何谈建立黄天之世。   而且就许安命令黄巾军的符祝传道以来,许安也发现自己走入了一个误区。   黄巾军的符祝传道收取教众,还是如同以前传道一般游走在乡聚之间,在城邑讲经传道。   而普通的民众入道,则是比较繁琐,要符祝亲自上门登记名册。   这种吸纳道众的方式,确实应该改变。   现在的黄巾军控制了并州、河东等地,有稳定的根据地,而不再像以前那般需要遮遮掩掩,东躲西藏。   黄巾军也是可以修建道观的。   所谓灯下黑也不过如此,这还是许安骑马经过一处晋阳城外的道观后,才意识到的问题。   要是能在每一处的乡聚,都设立道观,便可以更为快捷的将太平道的思想,传播出去。   也可以更快的发展道众,而且发展道众,也变得简单了许多。   而那些受伤,无法再上战场的黄巾军军卒,经过一定培养,便可以将其派往各地,在道观内再为黄天尽力。   不过光只是道观,还是不能管理乡里。   现在的太平道还是存在着一定的迷信思想,而且某种意义上,太平道的符祝,代表的便是神权。   神权和现世的权力相结合,恐怕会在乡聚之间,孕育出更为恐怖的怪物。   三老尚且有制衡,但一观主,同时拥有神权的解释,还有现世权力的加持,那么他的权力将膨胀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许安现在的权力,就是这样。   在太平道的道众眼中,他就是黄天的化身,又是黄巾军的领袖,这也使得他拥有的威信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太平道的神权,比汉室的天子宣扬的其受命于天,要大上不知道的多少倍。   而这正是太平道的特点。   东汉时期无论是交通,还是各方面,都远远比不过现代。   许安在庭院来回渡步,思索着其中的细则。   从兴建道观这一点,他想了很多。   太平道的教义就算被他更改了很多,修改了很多,但是他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宗教。   宗教神权和世俗权力相结合,会产生什么样的怪物。   许安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也绝对不是什么黄天之世该有的样子。   但如果不重新指引现在太平道的发展,那么事态可能会发展到一个恐怖的地步。   就算自己名义上是黄天的化身,也没有那么容易重新扭转局面。   幸好。   幸好自己提前发现了不妥之处。   许安看了一眼,庭院中站着笔直的黄天使者,心中微沉。   太平道需要变革,太平道也必须要变革。   不变革,那么就算最终夺取天下,也不过是养出了一个比封建帝国更为恐怖的怪物。   或许他对于民众的压迫,相比于普通的封建帝国还会更甚。   这一点毋容置疑,在历史上某些地方这些事已经被证实了。 第三百零六章 变革(下)   黄巾军的立命之本,便是太平道。   从许安发家开始到如今雄踞并州,这一路上,都离不开黄巾军、太平道的支持。   龚都、刘辟、何曼众多将校,黄天使者、黄巾军武卒和锐士大量的军卒,都在宣扬之下,信奉太平道。   许安也需要太平道。   太平道的教义经过了更改,已经越来越完善,那些糟粕基本都已经被去除。   甚至许安还加上了许多教义。   不过许安知道,这一切都还不够。   这一切,许安不能和旁人讨论,甚至连阎忠、刘辟都不能告诉。   刘辟虽然忠心,但他忠于的不是许安。   而是黄天,而是作为黄天化身许安。   许安一直都知道,刘辟是一名极为狂热的黄天使者。   阎忠野心勃勃,虽然智谋过人,但也不是一个合适的商议人选。   他出身于豪强世家,而且在凉州也算是大世家。   虽然阎忠尽心尽力,但许安也感觉到了阎忠对于他发布的一些政令的排斥。   而且阎忠极为淡漠普通民众,甚至是有些不屑,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许安还是发现了这一点。   阎忠所受的教育,多年的耳濡目染,使得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所以,这一切只有靠许安自己来定下。   “太平道……”   许安用手撑着庭院的树木,静静的思索着。   他感觉他肩上犹如背负着数座大山一般,沉重无比,几乎要将他压垮了一般。   许安知道自己此刻的决定,将决定太平道的未来。   船小好掉头,船大好顶浪。   黄巾军势力若是再大一些,那么想要再行修改一切就会困难无比。   代表神权的人绝对不能给予任何世俗的权力。   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许安自己就是神权和世俗权力结合的受益者,他知道这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军队中的符祝,享有军队传道,还有监察的权力。   他们之中有的人说话,甚至比直属的长官,还要有用。   这样的情况必须改变。   “今天除非是十万火急之事,否则一刻都不要打扰我。”   许安丢下一句话,径直走入房间,取过一份黄纸将其摊开,手持毛笔,盘腿坐下沉思了起来。   时光飞速的流逝,许安的目光不停的闪烁,不时在黄纸上写写画画,周边的一切变化都被他抛掷脑后。   黄天使者得了许安的命令,也没有让任何人前来打扰许安。   就这样从清晨一直到了深夜。   许安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杆。   而案桌上厚厚的一沓黄纸,几乎被消耗一空了。   许安终于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受限于这个时代,受限于实际,不可能生搬硬套,他必须要一切从实际出发。   许安不能放弃太平道,这是根本,这也是他一直在宣扬的东西。   如果放弃,那么不需要汉军打过来,黄巾军就会先行陷入崩溃。   许安彻底修改了太平道的解释,经义。   将仙神之流全部构思了出来,将天庭之说,全部从太平道脱离了出来。   许安为太平道的仙神说定下了一个背景。   汉廷和太平道的争端,正是苍天和黄天之争。   借用太平道原来的承负之说。   苍天之死,便是因为汉室不作为,万千百姓流离失所,当今皇帝暴虐无德,豪强贵族肆意欺凌百姓。   而这此间种种皆是种下恶果,就承负在了“苍天”的身上。   而光和七年,黄巾军起义失败,便是苍天最后的挣扎。   黄天为了将人间变成太平乐土,建立黄天盛世。   在苍天拼死一搏后,于是从仙界下凡,而许安就是黄天的化身,引导世人向道,解放天下。   等到解放天下后,仙界将会和人界隔绝。   从此人间也将会太平万世。   这样设定,可以最大程度的断绝神权影响。   许安的计划就是将神学只作为太平道中占比最小的部分。   而太平道的核心教义,就是在人世间建立黄天之世。   而黄天之世,许安也为其下了定义。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民有恒产,既无剥削压迫,也无饥寒困苦。   许安又将太平道中之人分为两类。   第一类是信众,意味信道之人。   第一类是道众,意味入道之人。   普通的民众只要相信太平道所宣讲的教义,就可以成为信众,即为信道之人。   至于道众,许安的想法,便是将道众向着后世的政党演化。   他需要尽量摒除掉神权的影响。   神权和世俗权力的结合,这个世界上,只需要他一人便可以了。   许安需要这样的威望,需要这样绝对的权力,来让他更好领导太平道这个初兴的势力。   因为在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人思维都被这个时代的所局限。   只有他才了解后世的演变,后世的情景,不会被这个时代所局限。   等到时间的推移,彻底修改教义后的太平道。   将会彻底摒弃神权,演变成一种思想。   而黄巾军的内部的也被许安分成三份——政权、军权、道权。   三权分立。   用以修改后的太平道思想来指导势力的前行。   至于基层,还是暂时实行军管。   原本带领鹰狼卫缇骑,或者军卒巡视乡聚亭里的符祝,改变为普通的文吏。   分为两拨人轮流巡逻,互相检查,杜绝只手遮天。   道观在各地先行设立,派遣道众前去传播太平道,但是不管理除了传道之外的任何事务。   不过设立道观依旧要钱,所以暂时人口比较密集的地方设立。   而黄巾军中的伤兵,设立地方警察部队。   伤重者,残疾者,开办识字班,由识字的符祝教导,然后作为地方警察的文职人员。   轻伤者,伤势不重,行动灵活的,可以充当警察。   他们上过战场,就算轻伤,但都是老兵,比之那些普通的市井流氓,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而这些伤兵作为地方警察,一来可以可以减轻黄巾军供养的财政压力。   二来也让这些伤兵不至于每日只能唉声叹气,只能毫无希望的坐等着死亡。   三来,也可以接替军管,逐步使得黄巾军治下,脱离军管,恢复正常的治安。 第三百零七章 出使凉州   此时的凉州局势有些复杂。   韩遂虽然剪除了北宫伯玉、李文候等一干羌骑首领,掌控了大部分的羌骑。   但是王国的声望却是也不低,甚至于有后来居上之势,获取了大量的汉民,还有汉地的豪强世家支持,声势一时无两。   而马腾本身就是世家出身,是伏波将军马援之后,勇武过人。   他在凉州素有名望,陇西郡太守李相如和酒泉太守黄衍反叛后,凉州刺史耿鄙身死。   汉军残部大都被马腾收于了麾下。   汉军本身的素质其实要比普通的羌人,还有韩遂、王国麾下的军兵强了数分,只不过是摊上了耿鄙、程球两个不通军略的统领。   马腾又凭借自己在羌族的名望,收拢了一批羌人义从,声势更甚。   凉州的局势也因此变得越发的复杂。   羌族部落,豪强世家、汉民、汉军皆是分裂开来,各自归附在韩遂、王国、马腾三人的麾下。   其中王国的势力最为强大,他得到了凉州大部分豪族和汉民的支持,也趁乱收降了一批汉地的郡兵。   所以韩遂和马腾二人也不愿意和势力颇胜一筹的王国发生争端。   毕竟皇甫嵩、董卓两人此时就领着汉军屯驻在凉州的边境,若是发生内耗,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于是两人名义便都承认了王国的领导。   但实际上,三人皆是控制着不同的区域,部曲驻扎也不在一起。   汉阳郡也被一分为三。   为了方便通讯,三人带着主要的部曲,驻扎于汉阳郡治冀县附近。   从中平四年四月到中平五年一月,凉州叛军长达九个月的内部倾轧,终于是暂时的告一段落了。   而就在年关刚过,沉寂了许久的汉阳郡却再度的喧嚣的起来。   三种不同的旗帜,出现在了冀县的城郊。   王国、韩遂、马腾三人皆是领并前来。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从东面来的一名使者。   冀县的南城城郊,有一处颇大的庭院。   庭院中原本种植着不少的花草,不过现在却都已经是荒废了。   庭院装修颇为华贵,器物,山石摆放皆是别有妙趣,想来应该曾为富贵人家所有。   不过大部分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消失了,很多建筑都已经是变成了残垣断壁。   院墙都已经被拆毁,整个庭院所剩下唯一颇为完好的地方,便是庭院之中的凉亭。   凉亭之中,一名身形颇有些肥胖,气度不凡的老者端坐于亭中。   他便是惊动了王国、韩遂、马腾三人的来客。   只见他头戴进贤冠,腰系锦带,足蹬着玄履,装扮的一丝不苟,四周的景象虽是残破不堪,但其衣袍之上却不见半分的尘土。   这名老者正是阎忠的故友,凉州的名士庞渤。   四周一众盔缠黄巾,身披铁甲,腰挂弓箭,手按环首刀的卫士,守卫在庭院的周围。   三方的人马越来越近,马蹄声如雷。   老者面上却并无半分的变化,只是淡然的饮着杯中的温水。   “吁!”   韩遂一拉缰绳,勒住前行的战马。   号角声响起,紧跟在韩遂身后的一众骑士皆是纷纷勒马停下。   韩遂翻身下马,将马鞭系于腰间,大步向着庭院走去。   身后数名顶盔掼甲的壮硕武士也是一齐下马,按着腰间的环首刀跟着韩遂走入了庭院。   而不远处的庭院旁。   王国、马腾两人也带着各自的部曲赶至庭院。   守卫在庭院中的甲士没有阻拦三人,皆是让开道路让三人带着武士走入庭院。   韩遂缓步走过庭院,打量着庭院内的那些甲士。   这些黄巾军甲士身上皆穿着铁甲,双眼不住的打量着周围。   韩遂也是沙场宿将,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些黄巾军甲士个个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俱是不凡。   庭院外还留有一队百余人的黄巾军骑兵队,也让韩遂感觉到了些许的压迫感。   正待韩遂打量着四周的情形时,一声呼喊打断了韩遂的思绪。   “文约,多日不见了。”   韩遂循声望去,却前前方的马腾此时正双手作揖,豪迈的笑了起来。   “寿成兄。”   韩遂笑了笑,迎上了前去。   “确实多日不见。”   一旁的王国见两人关系颇为和睦,一丝厉色从其眼眸之中一闪而过。   韩遂和马腾的关系若是过于亲密,那么对他来说却是大为不利。   不过王国也知道,韩遂和马腾两人彼此之间还是有些许的戒心。   毕竟若是两人真的关系好到联盟的程度,自己恐怕已经被两人合力吞并了。   但是也得想个办法,让两人的关系再冷一些。   韩遂和马腾两人低声讨论了一番,看到王国前来,也是一齐作揖。   “拜见合众将军。”   名义上,他们两人还是尊王国为首,自然要给王国脸面。   “免礼、免礼。”   王国满面笑容,走上前来。   “别让庞公久等了,一起走吧。”   韩遂、马腾两人点了点头,跟着王国一起走向了庭院中的凉亭。   此时凉亭中的庞渤也已经站起了身来,迎接三人。   王国、韩遂、马腾三人皆是停步行礼。   “拜见庞公。”   庞渤出身豪族,庞家在凉州的羌人还有汉民中都享有不小的名望。   而且庞渤和阎忠一样都是凉州的名士,他们三人麾下皆有不少人尊崇庞渤。   “三位将军,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实在是叨扰了。”   庞渤面带笑容先回了一礼,指着凉亭中的席子言道。   “三位将军,请就坐。”   王国三人应诺,各带着三名武士,走入亭中坐了下来。   有韩遂之前击杀北宫伯玉、李文候、边章等人的前车之鉴,所以马腾和王国两人都带着随行的护卫。   彷佛是为了让其安心,凉亭外黄巾军的甲士大多皆是主动退去,王国三人带来的武士接管了凉亭的防卫。   黄巾军方面只留下了两人,而那两人都是道童打扮,一人手中捧着拂尘,一人抱着一个竹筒一样的东西,里面似乎盛放这什么。   “庞公此番代表黄巾军前来,到底是想要商议何事。”   王国性格颇为急躁,只是刚一落座,便开口向这庞渤询问道。 第三百零八章 共襄盛举   韩遂不露声色看着身前的庞渤,也是颇为疑惑。   最先起兵的北宫伯玉等人,确实和黄巾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西北羌乱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响应太平道在内地起义。   只不过如今北宫伯玉、李文候等人的势力已经彻底消失了,为什么黄巾军还要派人前来。   本来庞渤刚来的时,传信给韩遂,说是代表黄巾军有要事前来请他商议。   他本是不想去的,因为黄巾军在并州,他们在凉州,双方相隔甚远不说,中间还隔了匈奴和鲜卑还有汉廷(上郡)。   但是想到如果王国去了,商讨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那么却是有些不妙。   而庞渤又是凉州庞家的家主,凉州名士,考虑到在凉州豪族中的影响,韩遂最终还是选择了过来赴会。   庞渤放下手中的水杯,言道:“合众将军,可听闻去年八月发生的一件大事?”   王国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   “庞公所说的大事,莫非是指张举、张纯举兵反汉之事?”   马腾微微侧耳,张举、张纯反汉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天下。   乌桓人也加入了张举、张纯两人的麾下,现在在幽州的汉军正在节节败退,张举、张纯已经控制了将近大半个幽州了。   而汉军却是根本没有一点办法,去制止叛乱。   “正是。”   庞渤言道。   “而我此次奉大贤良师令来凉州,就是为了和三位将军共襄盛举。”   “共襄盛举?”   王国还是不解,出言道。   “黄巾军在并州,我等在凉州,相距千里,中间有鲜卑,匈奴各部,如何共襄盛举?而且庞公所说的,和幽州张举、张纯举兵反汉又有什么联系?”   “合众将军且听我后言,再下判断也不迟。”   庞渤摇了摇头,笑道。   “三位将军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否。”   王国和韩遂、马腾对视了一眼,一齐点了点头。   “自然。”   “三位将军击败了汉军,夺取了凉州已经有了一段时日了,我想问问,凉州算上羌人各部,归附在三位将军麾下的部族,可有百万人。”   王国皱眉思索,他们三人现在分管三地,实际上各自为政,凉州的总人口,他也是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凉州就算加上羌人也绝对没有百万人。   “没有。”   王国摇了摇头。   韩遂和马腾没有言语,等待着庞渤继续说下去。   “我太平道占据并州,张举、张纯占据幽州,并州一地,有民百万人,幽州其地,有民两百万。”   “我们三家,凉州、并州、幽州三州之地治下民众,一共也不过刚过四百万人。”   庞渤拍了拍手,凉亭外那抱着竹筒的道童,闻声走了进来。   那道童打开竹筒,露出放于其中的一幅绘于纸上的地图,将其在四人中央展开。   王国三人皆是微微倾身去看。   韩遂目光微亮,双目一动不动盯视着身前的地图。   这地图比他之前获得的所有的地图都要精致。   马腾更是移动了位置,微微伏身,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庞渤带来的这张地图,明确的标绘着大汉所拥有的十三州,甚至还描绘十三州以外的地方。   北方有一大片的辽阔的领域,甚至超过了地图的边界。   幽州的东面,还有一处半岛。   而在那半岛的东面,还有面积颇大的四处海岛。   凉州的南面,用小字写着,此处是一片高原,有着非常大的地盘,更是看不见边界。   至于交州的南部,也有一处颇大的半岛。   王国、韩遂、马腾三人的注意力一瞬间便被这一份地图所吸引了过去。   “这就是天下吗?”   王国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他见过地图,不过大部分都是比较简陋,最大也不过一郡一州的地图。   清楚的描绘着天下的地图可谓是非常的稀少,至少王国还没有见到过。   “天下?”   庞渤哑然失笑。   “算的上是天下吧,毕竟这是描绘着大汉十三州的地图。”   “这份图纸商谈过后可以赠与三位将军,可否先行回答我的问题。”   “好,好。”   王国如梦初醒,他初见这地图一时间也是着了迷。   这地图绘制的确实太过于详细。   大汉十三州全部标识在其上,而且大汉之外的疆域也被标识在其上。   他知道西域之事,但那是凉州西面。   大汉的北方、南方、东方,他却是一无所知。   东方传言之中,有蓬莱、方丈等仙岛,仙山,而南方传言之中,皆是瘴气萦绕,了无人烟的的山林。   “三位将军可知道大汉除去凉州、并州、幽州三州之地共有多少人?”   庞渤用绢扇点了点地图,重新吸引住了三人的注意。   “不知道吗?”   王国三人皆是沉默相对,他们倒是对此从未了解过,他们的精力都集中在凉州。   庞渤“唰”的一下,展开了绢扇,将除了凉、并、幽三州之地外的大汉州郡尽皆遮住,沉声言道。   “大汉除去凉州、并州、幽州三州,尚有四千余万人。”   “中原大地,富庶非常,汉廷尚有精兵强将,仅工匠之数,恐怕有就百万,各地武库轻而易举,便可武装数十万大军,万众豪强支持,四千余万民众供其钱粮。”   “敢问三位将军,只凭凉州百万人,可能鲸吞这大汉天下?”   庞渤锐利的目光从韩遂、王国、马腾三人的脸上依次扫过。   “现今我等占据凉、并、幽三州,不过是天下动荡,汉室衰微,皇帝昏庸,强干弱枝,其内部出现了问题。”   “汉帝如今训练新军,各地改刺史而置州牧,权柄日重,豪强并起,汉军若是卷土重来,谁可当之?”   “叛乱之罪,诸位想必清楚非常,诸位都是聪明人,自然是不想身死族灭。”   随着庞渤的言语,王国、韩遂、马腾三人的面色也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要想以小伐大,以弱击强,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可走。”   庞渤合起绢扇,重重的敲击在地图上。   环视着身前的三人,冷声言道。   “那就是在汉廷还未彻底苏醒过来,内部仍然处于动荡之时,给予其致命的一击!” 第三百零九章 同心并力   庞渤用将绢扇放于并州和幽州之上。   黄巾军所占据的地方涂着淡黄色的染料,而在幽州张举、张纯所占据的地方涂的是淡蓝色的燃料。   “我军现在已经和张举结成了联盟。”   “张举的部曲已经占领了右北平郡、辽西郡、渔阳郡三郡之地,幽州西部汉军已成孤军,涿郡、广阳两郡,集结了上谷、代郡的部分援兵,但现在也是只有守势。”   “我军已经与张举约好,就在今年八月,一同举兵。”   “张举军南下攻击冀州,我军东出太行山,策应张举,届时还只需要合众将军,趁着汉军还未来得及反应之际,进攻其司隶之地便可。”   “庞公倒是好计谋。”   王国眉毛微扬,冷笑了一声。   “皇甫嵩、董卓两人领着汉军主力就屯驻于司隶的右扶风,庞公是想要我等拖住汉军主力,好让黄巾军和张举可以轻而易举的夺取冀州?”   “庞公的主意未免打的实在是太好了吧。”   王国抬起手,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庞公仅凭几句危言,却想要我凉州军替你们做马前卒,替你们牟利,恕难从命。”   庞渤神情自若,并没有因为王国发怒,面上有丝毫的改变,他似乎早就料到王国的反应。   “合众将军此言差矣。”   庞渤轻轻摇了摇头。   “皇甫嵩、董卓合兵不过四万余人,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凉州军连战连捷,凉州并不足以供养你们麾下如此多的军兵。”   王国双眼微眯,盯视着身前的庞渤。   “你们屯兵于司隶周边,早有南下进攻意图。”   庞渤手中的绢扇,再度落下。   王国顺着绢扇看去,发现庞渤的绢扇正落在地图上凉州的下方。   韩遂、马腾两人面上也露出了些许讶色。   庞渤云淡风轻的笑道:“你们的目标就在此,不管我等如何行事,你们今年必定会对这处发动攻击,可对?”   王国面色微沉。   庞渤手中的绢扇所指的地方,正是司隶校尉部的陈仓,也是他和韩遂、马腾三人进攻的地方。   韩遂和马腾同时看向王国,王国面色阴沉,没有言语。   韩遂、马腾对视一眼,王国的面色不似作伪,而且他们也觉得王国应该没有和庞渤勾结的必要。   庞渤心中对许安又敬佩了数分。   因为关于凉州军将要进攻陈仓的消息,也是许安告诉庞渤的。   甚至于大部分的说辞,都是许安口述给庞渤的。   庞渤见王国三人心绪稍定,于是又继续言道。   “我军的意思并非是想要凭借凉州军的侵攻,吸引汉军的注意,趁机获利,占领冀州。”   “汉帝抽调各处精锐,编练西园禁军,得精兵近两万人,若是在合众将军进攻陈仓之时,汉廷调动西园禁军前来陈仓支援,不知道将军可有胜算?”   庞渤手中绢扇移到了地图上河东郡的标识处。   “河东郡,汉军扩招已有万人,於夫罗等匈奴胡骑有上万之众,我军会在七月之时,进攻河东郡,先行吸引汉军的注意力,并确保你们在随后进攻陈仓的时候,河东郡绝无援兵支援陈仓。”   “八月初,张举军南下,我军东出太行山,此时必然会引起天下板荡,凉州军可以稍等半月,再行出兵,西园禁军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王国并没有急着言语,而是审视着身前的地图,思索着庞渤的言语。   韩遂、马腾二人相视一言,也没有抢在王国的前面说话。   庞渤泰然自若坐在亭下,握着绢扇,静心等待着王国三人做出决定。   沉默良久。   王国的视线,从身前的地图上收了回来。   他谨慎的扫视了韩遂、马腾两人一眼,打量了一下他们的神情,这才开口提出了问题。   “联盟之事,不是不可,但有一事我想问庞公。”   “合众将军但问无妨。”   庞渤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笑容,王国现在已经是落入了网中。   “黄巾军如此用心,甚至甘愿先行进攻吸引汉军注意,成全我等,肯定是有更大的图谋才会如此行事,我需要知道。”   庞渤缓缓站起身来,义正言辞道。   “合众将军多虑了,汉室虽然衰微但余威尚存,我等若不能同心并力共抗汉室,又如何能有胜算?”   “不过。”   庞渤话锋一转。   “我军也确实有一事相求。”   王国心中冷笑了一声。   这些豪族出身的人,果然是虚伪非常,满口的仁义道德,满口的大义。   不过王国面上还是没有露出讥讽的神色,反而是精心听着庞渤的言语。   “诸位且看并州之地。”   “上郡如今再汉廷之手,现在我军只占据雁门、定襄、太原、上党、西河五郡,其余三郡,皆在匈奴手中。”   “因为北方匈奴的缘故,所以我军大量的军队都被牵扯在长城一带,难以专心对抗汉军。”   “我军少骑卒,出塞作战处于劣势,就算取胜,却也没有办法扩大战果。”   王国微微阖目,摸着胡须问道。   “庞公的意思,是想要我等和你们一起进攻匈奴?”   “不错。”   庞渤点头应道。   “匈奴部此时正陷入内乱之中,羌渠单于身死,匈奴各部叛变,羌渠产于长子於夫罗被困于河东郡。”   “现在匈奴分裂成两三股势力,谁也不能压服谁,正是北逐匈奴之良机!”   “凉州工匠短缺,但我并州却并不缺乏工匠,只要击败了匈奴,掌控了商道,我等双方还可开互市。”   “商路打通之后,我军愿意以粮草、武备换取凉州的战马。”   王国眼神微亮,他之前只清楚羌渠单于身死,汉军不放於夫罗回国,但是却没想到匈奴部已经如此的混乱了。   这倒是一个天赐的良机,可以让他把手伸到并州的地界。   而且,还可以获得他现在最为需要的武备和粮草。   只不过,王国还是要确定消息的真伪,他不能因为庞渤的三言两语便选择了相信。   匈奴各部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不能贸贸然惹上一个强大的敌人。   而且出兵的时候,也要慎重计划。   不然若是因此削弱了自己的实力。   那么现在看起来的老实韩遂和马腾,很大的可能会将他连骨带皮都吞吃下去。   “合众将军对我所说的话,可能还有些疑虑,实属正常,凉州西北的羌人和鲜卑人多有交道,合众将军尽管可以向住在匈奴部族附近的鲜卑人询问,问问匈奴人的情况。”   庞渤收起绢扇,将地图推上前了一些言道。   “若是三位将军同意,出兵之时,就定在今年的三月一日。”   “我军可出骑卒一万,步卒两万北上进击匈奴。” 第三百一十章 联幽结凉   就在庞渤劝说凉州军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肥如城。   黄巾军派来的使者也进入了肥如城中。   张举、张纯麾下有数万大军云集在肥如城,此时的肥如城城外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良田被践踏,房屋被焚毁,只有城中尚有完好的建筑。   田仲带着随性的骑士在一名张举军军官的带领下,走入了肥如城中。   肥如城中喧嚣无比,大量的兵丁来往其中,不时传来几声喝骂。   田仲冷眼看着周边的混乱的场景,没有言语。   来往的骑士马背上,有捆绑着妇人的,有背负着财物的。   乌桓人,张举手下的汉兵,露出一张张或狰狞、或疑惑、或好奇的脸庞的看向这队头裹着黄巾军的骑士。   但是那些乌桓的骑兵和汉兵,没有人敢过来拦住田仲一行人的去路。   他们都认得那些开路的骑士。   那些身披着铁甲,身罩着蓝青战袍的骑兵,正是张举的亲兵卫队。   越临近肥如城的府衙,街道上越是整洁,也越发的安定。   田仲等人从马上下来,跟随着张举的亲兵走入了府衙。   又行了半刻钟,带路的张举亲卫停在了一处看起来颇大的庭院外。   亲卫在门外大声喊道:“太平道使者,带到。”   稍许片刻,庭院中便传出了回应。   “请太平道使者,入内!”   站在门外的卫兵放开了道路,田仲整理了一下衣袍,从身后甲士的手中接过一只木匣,缓步走入了庭院。   通过院门,内里有一处颇大的房舍。   田仲在庭院中侍从的指引下,也是走入了房舍之中。   房舍中此时正坐着三人。   一人身穿玄黑的深衣坐在首座,另一人身着戎装,披着一身蓝色的战袍正襟危坐于右首,另一人却是披散着头发,则是穿着裘衣,盘腿坐于左首。   田仲看着三人的座次,装束,也猜到了这三人的身份。   首座自然是号称天子的张举。   至于右首穿着戎装坐的应该便是张纯,左首那穿着裘衣的人,披发左衽者多半便是丘力居。   田仲将手中的匣子放下,先作了一揖。   “太平道符祝田仲,拜见陛下,拜见安定王,拜见乌丸大人。”   张举听到田仲称呼自己为陛下,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黄巾军如今正是如日中天之势,屡败汉军,声势与凉州的叛军不相伯仲。   田仲作为使者肯称呼他为陛下,也不是说证明了黄巾军对他的态度吗。   一旁本来是面色颇为严肃的张纯,看到田仲的态度和行为,也是面色稍缓。   “免礼,免礼,还请田符祝就坐。”   张举笑着拍了拍手,房舍中的侍从立即在一处空置的案桌上,摆放了饭食和酒菜。   “谢过陛下。”   田仲在作了一揖,在案桌后坐了下来。   看到张举和张纯两人的面色放缓,田仲心中却是暗笑。   只不过是一句随口的称呼罢了,这张举还是真是好笑,居然自称天子,还想要代汉为帝。   不过占据了三四郡的地盘,还没有稳固,便迫不及待称帝建制。   这样除了吸引汉帝国的注意力,引得汉廷调动大军来围剿外,唯一的用处或许就是满足其虚荣心罢了。   不过有人主动做这个出头鸟,许安倒是乐见其成。   田仲双手捧起木匣言道:“此乃我太平道大贤良师赠予陛下的礼物,还请陛下收下。”   房舍中的侍从在张举的授意下,从田仲的手中的接过了木匣,呈到了张举的面前。   “这是?”   木匣打开,一套玄黑色的衣袍出现了张举的面前。   玄黑色的衣袍之上,放置着一顶冕冠放于其中,前后各有十二旒白玉串珠。   张举面色有些疑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田仲先行一礼,笑道:“听闻陛下登基,大贤良师特命能工巧匠精心缝制了天子的冕服,作为赠礼,以示我太平道交好之心。”   “大贤良师,有心了。”   张举满面笑容将木匣中的冕冠捧在手中,仔细的打量着,越看越是心喜,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不过张举虽然受到了冕服颇为欣喜,但他也没有忘记正事。   “田符祝,此行来应该不是只为送上这一件冕服吧?”   田仲再作一揖,笑着言道:“陛下远见而明察,某这次来确实是带着大贤良师的嘱托。”   听闻田仲言语,有道是花花轿子抬人高,张举的眉眼都带上了笑意。   虽然知道田仲是再奉承,但是张举的心中还是无比的舒畅。   张举笑眯眯的说道:“田符祝,但说无妨。”   “如今幽州已经再无可当陛下天兵者,陛下的目光定然是放眼这天下,而不单单是这幽州一地。”   “那是自然。”   张举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此时张举心情正好,当即言道。   “幽州汉军不过螳螂,想要以臂当车,朕麾下从者数十万之众,平定幽州之后,不日将会南下进取冀州。”   “陛下真雄才大略矣!”   田仲双目一亮,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不过虽然陛下拥兵数十万,麾下精兵强将无数,但南下进取冀州却是也会有些阻碍啊。”   田仲话锋一转,引得了张举、张纯还有丘力居的注意。   三人都看向田仲,想要听听田仲的想法。   “汉军地方郡兵虽弱,但那五校禁军,三河的铁骑却是天下少见的精锐,更不用提那挑选各地精锐组成的西园禁军了,而那卢植、皇甫嵩又皆是当世的名将。”   “汉廷改置州牧,广招郡兵,兵锋亦是越发的锐利。”   田仲微微摇了摇头,偷眼打量着三人的脸色,见到三人面上露出些许的迟疑,便知道自己的话语起了作用了。   “不过在陛下大军的铁蹄之下,冀州自然是陛下囊中之物,但是陛下这边也免不了死伤一些军兵,这却是有些不妥。”   张举摆了摆手打断了田仲的言语,笑着说道。   “田符祝定然是心中已经有了良策,所以才如此言语吧,田符祝直言即可,我张举一贯喜欢直来直去。”   虽然田仲的奉承他听得颇为舒坦,但是还不至于到忘乎所以的地步,他的思绪还是十分之清醒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错综复杂   “既然陛下如此说了,那么在下也便也直言。”   田仲笑着说道。   “我军已和凉州军达成同盟,约定攻守互助,陛下有进取冀州之心,我等与汉室亦有深仇,弗与共戴天。”   “若是陛下起兵南征,我军愿意和凉州军起兵响应,我军从并州进击河东、冀州两地,凉州军自凉州出发,进逼汉廷司隶校尉部右扶风地区。”   张举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杯中的美酒,思索着田仲话中的信息。   幽州也算是苦寒地,就算是劫掠,也没有收获多少的钱财,张举麾下有大量的军兵要养,还有丘力居等人麾下的乌桓骑兵,需要钱粮供养。   冀州人口众多,又有不少的精兵强兵,而且现在还在整军备战之中。   不管是为了钱粮,还是为了打击汉军的动员能力,张举都不得不派兵南下进攻冀州。   若是黄巾军和凉州军愿意同时起兵响应,那么张举军所受到的压力自然是大减,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只是,张举从不相信天下会有这等的便宜事。   张举偏过脸去,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控制着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说道。   “你们黄巾军愿意配合我军进攻冀州,就算攻陷汉军城池,却也是无险可守,毫无用处,对其百害而无一利可图,天下怎会有这等的便宜事?”   “陛下容禀。”   田仲偷眼看了一眼张举的脸色,却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光和七年,我太平道起事受挫,数年以来,汉廷在天下各地皆是大肆捕杀我等太平道信众,青州、冀州等地的信众皆是不堪忍受,请求黄天庇护。”   “大贤良师仁德,不忍信众在汉地如此困苦,想要将其接至并州,但冀州汉军颇多,我军兵力实难以为继。”   “正好陛下有南征之心,所以才使在下携礼而来,结两家之好,陛下夺取冀州城池郡县,我军只需要接回我太平道信众便可。”   张举面色有些惊讶。   等待了半响,却还是没有听到田仲再次开口。   张举用手肘撑着案桌,有些诧异的问道。   “只是如此?”   田仲恭敬的作了一揖,郑重道:“只是如此。”   张举面色狐疑的打量着田仲。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   黄巾军为少数的信众安危,便愿意起兵响应,确实出乎了张举的意料。   但是田仲语气坚定,眼神清明,面色更不似作伪。   张举做梦都想不到的是,田仲的口中那些少许的信众,到底是有多少。   光和七年,百万黄巾军覆灭,在张举看来许安想要解救的太平道信众,最多不过也就数万人。   张举向着一旁的张纯投来的征询的目光。   张纯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转而向着田仲言道。   “田符祝暂且回偏厅等待片刻,这等大事,须得好生商量一番。”   田仲站起身来,笑着说道:“自然,自然,那么在下就在偏厅等待召见。”   一名亲卫走上前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田仲便随着那亲卫走出房舍。   等到田仲走出房舍。   张举这才重新开口,向着丘力居和张纯问道。   “你们觉得这个田仲说的如何?”   张纯双目微眯,身躯微微向张举的方向倾斜了一些,沉声言道:“此人辩口利辞,作为说客倒是合格。”   “我军本来便有南下进攻冀州的想法,若得黄巾军相助,还有凉州军引以为援,分担汉军的压力,这对我军也有利。”   “汉廷虽然衰微,但也尚有一战之力,不可小觑,而且伪帝就在去年挑选各地精锐设立了一支新军,战力也是不容小觑,我等攻取冀州是为了冀州的富饶之地,若是折损兵将过多,倒是不值得。”   “让凉州军和黄巾军拖延汉军的部分兵力,对我军是极为有利,只不过黄巾军的图谋……”   张纯顿了一顿。   “我也听过并州黄巾军的些许传言。”   “从许安自太行山崛起起再到如今占据一州之地,屡败汉军,攻城略地无数,并州的黄巾军几乎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劫掠事件,而且并州黄巾军中的军律,有多条都是禁止扰民。”   “甚至于行军途中,都不得践踏田地,军卒损坏乡民财物,甚至还要等价赔偿。”   “那田仲言说,许安想要趁此机会,迎接回冀州、青州两州信众,这个原因或许是真的。”   张举眉毛微挑,讥笑道。   “只是为了那些许的信众,妇人之仁,真是可笑。”   张纯看到张举对许安有些不屑,劝谏道。   “下曲阳兵败,许安只带着黄巾军的残兵逃入太行山时,当时麾下不过数百人,从中平一年到中平五年中间不过数年的时间,现在却已经是占据一州之地。”   “此人定然有其不凡之处,兄长不得轻视这天下英雄啊,我等举大事,如同立于山巅,稍有不慎,便是身死族灭。”   张举心中对张纯的说教颇为有些不耐,也有些恼张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张纯有时候在张举看来,颇有些束手束脚,生性也是有些多疑。   不过面上,张举还是点头应道:“多谢贤弟提醒,我自然不会小瞧他人。”   “丘力居,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张举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丘力居。   “既然都是要南下,多几方分散汉军的兵力自然是更好,我没有什么意见。”   丘力居饮尽杯中的酒水,思索了片刻后,又继续言道。   “不过我认为可以让黄巾军先行出兵,吸引汉军的主义,届时我军再次南下,自渤海郡、河间国一路攻入清河郡。”   “好想法。”   张举放声笑了起来,真是要瞌睡来了枕头。   黄巾军这场及时雨,还有礼物确实让张举颇为舒畅。   “辽西的情况如何了?”   丘力居面色微沉,沉声言道:“那公孙瓒纠集了一披义从,幽州残存的汉军基本都他集结起来,倒是有些难办。”   “区区一个庶子,不过仗着他公孙家的声势聚齐一些残兵罢了。”   听闻公孙瓒,张纯的面色瞬间大变,请战道。   “兄长,请允我去辽西郡,我必定为兄长收取辽西,斩下那贼子的首级!”   ……   田仲带着一众骑士从肥如城中飞奔而出。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张举答应了和黄巾军联盟的请求。   出兵的时间被定在了今年的八月,黄巾军于八月一日出兵,而幽州军于八月十日,收到黄巾军出兵的消息后再出兵。   就在田仲走后,肥如城外的军营也再度沸腾了起来。   大量的军兵跟随着张纯向着东方的辽西郡而去,沉寂了许久的幽州也将再度翻起巨浪。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臣之心   太原郡、晋阳城。   “真是好笑。”   许安看着张举的回信,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神色,随手便将张举的诏书丢给了一旁的阎忠。   阎忠接过诏书,只是扫视了一眼,也是笑了起来。   许安没有掩盖自己的笑容,对阎忠笑着说道:“这张举还真把自己当作了天子。”   “还将我封为晋王,真是做的一个好皇帝梦啊。”   张举可谓是东汉末年的一朵奇葩。   几乎大部分有些脑子,想要造反的人都会挑着一个时间,一个比较好的时机。   然后稳步发展自己的势力,尽量不想要太过引人注目。   但这张举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只是占据了三郡之地,便迫不及待的开始称帝,做着皇帝的美梦,还想要汉廷公卿逢迎其称帝。   阎忠将手中的诏书如同垃圾一般的扫于案桌之下,轻蔑的笑道。   “几个山野村夫做着称帝的美梦,明公不必戳破,让其高高在上,到时候自然跌的更狠。”   “我不仅不会戳破张举的美梦,我还要将他捧得更高。”   许安盘腿坐了下来。   “过段时日,只怕是刘宏就会更加气急败坏了。”   “明公何出此言?”   阎忠有些疑惑,还有什么比张举自称为天子,还能让刘宏气急败坏的?   许安笑道:“既然张举自称天子,想做皇帝,我只不过是帮他完善一下他的皇帝梦罢了。”   “据田仲回禀,张举采纳了他的意见,恐怕现在消息已经在路上。”   ……   “放肆!”   刘宏勃然大怒,一挥大袖将身前案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豚犬一般的人物,竖子岂敢!”   蹇硕站在一旁面色也是阴沉如水,两名宫女跪伏在地,战战兢兢的收拾着地上残破的器皿。   就在刚才,绣衣使者的迷信递到了刘宏的面前。   张举在幽州称帝建制,自命天子,大封百官,在幽州建国,定国号为“燕”。   刘宏的胸膛不住的起伏,脸上露出病态的红色。   “国家还请暂息雷霆之怒,张举不过一介跳梁,伯安公已经前往北地平叛,有禁军相助,想必不久之后,定然会有好消息传来。”   “再调,再调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带兵北上,给朕斩下张举的头颅来。”   “斩杀张举者,封候,封关内侯!”   刘宏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   “取下张举的头颅后,传首天下,朕要让天下都知道,妄称天命的下场!”   称帝建制,还在幽州建国,张举的举动彻底点燃了刘宏的怒火。   “咳咳咳……咳咳……”   情绪的波动,突然而来的愤怒,让刘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的伤病还没有好转。   蹇硕扶着刘宏坐在了床榻上。   刘宏平复了一下心情,半响过后,才稍微缓解了一些不适。   “王芬在做什么,冀州兵还没有集结吗?”   “朕当初要他进剿太行山,这厮不听,现在朕要他集结郡兵,北上平叛,他也不听,朕要他这个州牧还有何用。”   刘宏正骂着冀州牧王芬,却看到了蹇硕听到王芬的名字时,面色出现了变化,他本能感觉到了不对。   刘宏面色再度阴沉了下来,停止了言语,盯视着一旁的蹇硕。   “蹇硕,你难道有事瞒着朕!”   蹇硕被刘宏盯的浑身不自然,刘宏虽病,但身为天子,威势又岂是常人所能相比。   “回禀国家,不是臣有意欺瞒国家,只是绣衣使者探听的情报并非十分明确,只凭风言风语,臣不敢擅自禀报,使得国家猜忌大臣。”   “说!”   刘宏面带愠色,喝令道。   “诺!”   蹇硕后退半步,跪伏在地,禀报道。   “就在前不久,典军校尉曹操的宅院中,接见了几名冀州人,臣留了一个心思,命绣衣使者悄悄跟随。”   “那几名冀州人,从属于冀州刺史王芬。”   “王芬?!”   刘宏双目浮现出了厉色。   “继续说。”   “国家应该还记得此前翻修皇宫时,还下诏要扩建昔日河间王府,并命冀州刺史王芬办理此事,这几日还准备动身,北巡冀州回旧宅居住一番。”   “臣收到冀州绣衣使者探报,王芬广招门客,和冀州的世家交好,并且好像有意在安插自己的属下进入军中。”   “似乎……”   刘宏面色难堪,他差不多已经猜出了王芬的图谋了。   “继续说!”   蹇硕心下一狠,言道:“王芬似有不臣之心。”   “臣担忧行事不密,致使对方有了警觉和防范,所以一直是让绣衣使者暗察,想要掌握更多的证据。”   “如今掌握的证据,只有那几名冀州人暗底交谈时,偷听到的言语,还有和王芬经常来往的数人信息,以及一些出格的行径。”   “好啊。”   刘宏面色潮红,怒声骂道。   “这就是朕的好臣子,这就是朕的好臣子啊!”   “蹇硕!”   蹇硕听到刘宏呼喊,当即顿首应道。   “臣在。”   “朕命你带本部兵马,带左右校尉,领禁军三部北上冀州,名义就用前往幽州,协助刘虞平叛。”   “诺。”   刘宏面色狰狞,厉声道。   “不管王芬是否有不臣之心,都把他给朕拿下,朕数次的诏令,他都当成那耳旁的风声一般,真以为朕没有火气?只此一条,丢官下狱,他便不冤!”   “给朕把冀州掌握在手中,查清此事,敢有不臣者,皆斩!”   蹇硕有些惊恐,刘宏的脸庞离他非常之近。   刘宏眼眸之中透露的甚至有几分疯狂,蹇硕可以感受到刘宏身上无比浓烈的杀意。   “朕不管王芬勾结的世家,家世如何的显赫,地位如何尊贵,你也不要怕,他们既然敢有不臣之心,那就把他们的统统都给朕除掉!”   “诺。”   蹇硕深吸一口气,沉声应道。   “不要楞在这里了,即刻出发,给朕把冀州的宵小之辈,统统除掉!”   刘宏重重的拍了一下床榻,喝道。   “还有。”   蹇硕停住了正准备站起来的身躯。   刘宏的语气也放缓了一点。   “以后这种事情,不得隐瞒必须即可向我禀报。”   “谋逆之事,可以风闻奏报,也不要害怕妄议大臣之罪,朕赦你无罪。”   “州牧权柄日重,谋逆之事若是要等到探查清楚,只怕是一切都晚了。”   “各地的州牧上任之时,你都得记得,必须要在其身旁暗察绣衣使者,不管是宫廷还是地方,都不得放松片刻。”   “臣记下了。”   蹇硕郑重的应答道。   看到刘宏摆了摆手,这才慢慢向厚德殿退去。   正待蹇硕想要关上厚德殿大门时。   厚德殿中再度传来了刘宏的声音。   “北地天冷,你也多穿些衣物。”   蹇硕浑身一颤,眼眶也不自觉的有些发红。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上谷乌桓   拿着丘力居的印信,一路向着西北方赶去,田仲最终在二月的上旬,抵达了上谷郡乌桓的王庭附近。   田仲穿过了太行山的山道,翻过了险山峻岭,一路急行赶到了张举所在的肥如城。   又从肥如城北上前去寻觅上谷郡的乌桓部族。   若不是田仲私下找寻丘力居,承诺黄巾军会送其一批武备,换来了丘力居的印信,还有两队百人的骑兵队。   只怕是在去往上谷郡乌桓部族的途中,只怕田仲早已是死在了路途之中。   许安亲点护送田仲从并州前往幽州的四十多名鹰卫缇骑,此时只剩下了十二人,而丘力居借给田仲的两百骑,也死伤了有五六十骑。   田仲跟随在身前一名穿着裘衣的乌桓人身后。   保护他的缇骑,还有乌桓的骑兵都被上谷郡乌桓给看管了起来。   上谷郡乌桓大人难楼只允许田仲一人前去面见。   沿途走过的乌桓人,皆是有些不善的看着束发右衽的田仲。   上谷郡乌桓的王庭已经有一段一时间没有见过南方的汉人了。   汉帝国内部的叛乱不断,乌桓部族名义上还是臣服于汉帝国,自然也被征派了许多骑士前去平叛。   凉州发生叛乱,张温就从乌桓各部族调集了一批兵员。   但乌桓的起兵在凉州拼死搏杀,死伤的军卒没有得到抚恤卜算。   汉帝国甚至连承诺钱粮都不给予他们,这也使得乌桓各部族和汉帝国的关系迅速恶化。   而在张举、张纯还有丘力居一起发动叛乱后,上谷郡乌桓的地位就变得更加尴尬了。   代郡、上谷郡的汉帝国官吏直接将上谷郡的乌桓视作潜在了危险,上谷郡的乌桓只能重新回到了长城以北的地区。   只是有几个地方向着乌桓人开放,能够让乌桓人用牛羊等物换取一些诸如盐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在乌桓人打量着田仲时,田仲也在打量着四周的乌桓人。   这些乌桓人,多是穿着裘衣,腰间甚至别的还有青铜剑,武备看起来比较薄弱。   甚至在王庭的外围,大多数的马都没有装备马鞍。   看起来上谷郡乌桓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好过。   越接近王帐,越接近难楼的王旗,四周的乌桓人装束也越来越华贵,环首刀,枪戟,这类汉军的武备才慢慢出现。   四周的防卫越来越严密,数名身穿铁甲的乌桓人按着腰间的环首刀拦住了田仲的去路。   田仲看着不远处的旌旗,知道此处就是上谷郡乌桓大人难楼的王帐所在之处了。   引领着田仲的前来的乌桓人,用乌桓语和身前的人交流了一会后,那几个乌桓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了田仲。   为首一名统领打扮的乌桓人,更是上前仔细的搜查了田仲一番,确认田仲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利器后,才让开了道路,不过眼神依旧不太友善。   看到田仲有些发愣,引路的乌桓人还推了一把田仲。   田仲向两边看了一眼,缓步向前走去。   说不怕绝对是假话,之前面见张举、张纯还有丘力居,田仲知道他的性命绝对无忧,所以并没有感到一丝害怕。   但是这一路北行,来到上谷乌桓的王庭,却是让田仲有些胆颤心惊的感觉,几乎当时进入西河郡军兵的营寨一般。   不过田仲也算是经历大风大浪,虽然这些乌桓人神色不善,但他还有任务在身,他代表着太平道的颜面,他绝对不能露怯。   田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迈步走向王帐。   “元气自然,共为天地之性也。六合八方悦喜,则善应矣……”   田仲低声念叨着太平经的经文,目光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帐外的甲士掀开了帐帘,田仲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了其中。   王帐内首座的位置,一名披散着头发,身穿着华服,蓄着短髯的中年男子映入了田仲的眼中。   除此之外,王帐之中再无一人。   田仲知道,此人定然就是上谷郡乌桓大人难楼。   只不过,看难楼的装束,除了没有束发外,倒是更像南方的汉人,而不像是乌桓人。   难楼没有绕弯子,直接了当的问道:“你们太平道不是在并州吗,你们跑到幽州来做什么?”   和丘力居一样,难楼长久和汉人打交道,也比较仰慕汉文化。   所以穿衣的装束都和汉人相差无几,而且难楼也会说汉话   不少的乌桓贵族其实也都会说汉话。   田仲默念着太平经的经义,也回想起许安临行前对他的嘱托,他的脊背慢慢的挺直了起来。   “太平道符祝田仲,拜见大王。”   须臾之间,田仲的眼眸之中那些许畏惧的神色,已经全部被一扫而空了,他重新变得自信了起来。   田仲双手作揖,微微昂头,迎着难楼锐利的目光不卑不亢的言道。   “在下此番前来,是为了送给大王一桩富贵。”   “富贵?”   难楼笑了起来,彷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   “等你们有能力把北地的匈奴的解决了,再和我谈富贵吧。”   难楼挥了挥手,藐视的看了一眼田仲,回绝道。   “你们黄巾军离上谷郡上千里的距离,能送什么富贵?看在丘力居的面子我不杀你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田仲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轻蔑的言道:“区区匈奴,覆灭只在须臾之间,何足惧也?”   “不怕告诉大王,不日我军便要挥师北伐,与凉州军共讨匈奴。”   “凉州羌乱,大王应该早就听闻过吧,凉州羌乱就是响应我等起事。”   难楼双目微眯,沉默的看着田仲。   凉州叛军的情况难楼自然是知道一些,汉帝国内部的事情,他也听过传闻。   之前确实有传言,凉州羌乱很大程度上是响应黄巾军的起兵。   现在黄巾军占据并州和凉州军联盟,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若田仲所言非虚,两面受敌的匈奴只有臣服这一条路可走。   “继续说。”   难楼停下了脚步,重新转过了身来,饶有兴趣的看着田仲。   可能。   黄巾军确实给他送来了一桩富贵。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共击匈奴   “之前,大王说我黄巾军离上谷郡上千里的距离,却是不知道最新的情形。”   田仲双手作揖,缓步上前,略有些自傲的说道。   “就在去年八月,我军北上太行,击破张白骑,北部太行群匪皆伏,无有不从者。”   “飞狐,蒲阴两陉,皆在我军之手。”   “飞狐陉的北面就是代郡,大王应该十分清楚吧。”   难楼双目微冷,他自然知道代郡和上谷郡这两郡大概的地形。   “代郡、上古两郡,在军都陉的西面,与我军雁门郡接壤,虽然关卡在我军的控制之中,但是为了防备汉军,我军不得不调动大量的军卒戒备这两郡。”   “所以我军欲取此两郡,以为屏障,彻底断绝汉军威胁。”   田仲   “代郡、上谷郡两郡之兵,不过万人,我军攻城器械众多,又有精兵强将,仅飞虎陉驻扎军势,便有三万余人,破获代郡、上谷郡不过覆手之间。”   难楼冷笑了一声,缓缓开口言道。   “如果你们黄巾军真有你说的势力,为什么不立即进攻代郡、上谷郡,却只是停留在嘴皮上?早听说你们的汉人的嘴上功夫了得,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田仲微微一笑,不急不缓的言道。   “我军暂时没有进攻代郡、上谷郡,却是因为大王。”   “我?”难楼面色有些疑惑。   “正是因为大王。”田仲再度上前了一部,站在了难楼的右方不远处。   “大王身为上谷郡乌桓大人,统领九千部众,汉军虽不足惧,但我军却也不愿意与大王交恶。”   “我军若是进攻代郡、上谷郡两郡,汉军必然以利相诱,使得大王出兵与我军作战。”   “到时候,我们两家交恶,徒耗军势,却是使得汉廷得意。”   “我太平道和汉廷交争,其势不两立也,凡举事无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这个道理,我等也是明白。”   田仲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难楼的脸色。   但难楼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能成为上谷郡如此众多乌桓人的统领,难楼也非是平凡人,喜怒不形于色,还是能够做到。   “这与你之前与我说的富贵,又有什么关系?”   难楼听完田仲的言语,只是淡淡的说道。   “你们取了代郡、上谷郡,我等却是无半分的好处。”   “你也说了,黄巾军若是想进攻代郡、上谷郡两郡,汉军必然以利相诱,备足钱粮好让我等出战,为黄巾军而战也战,为汉军而战也是战,为汉军战还可以得钱粮,为何不站在汉军一边?”   “大王此言差矣。”   田仲双手作揖,沉声道。   “之前征伐凉州时,汉军所承诺的钱粮只怕是都没有拨付到位吧?”   “而且汉室因为张举、张纯,幽州乌桓叛乱的原因,将你们全部逐出了长城,只设了几处边市,准许换取生活必备用品,长城以北的苦寒之地,大王麾下的儿郎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吧。”   难楼面色微变,没有言语。   “我军若是夺取代郡、上谷郡两郡之地,可以准许大王将驻地南移,如同汉廷以往的政策,允许上谷郡乌桓少部迁入长城以南。”   难楼沉吟了片刻,盯视着身前的田仲言道。   “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恢复我们之前的境遇了罢了,算不上富贵。”   “确实算不上富贵。”田仲笑道:“长城之北的日子难过,大王也是明白,失而复得不是更显得可贵吗?”   “我想问大王,这草原上的财产主要是什么东西?”   难楼不知道田仲为什么如此问,但是还是回答道:“无外非就是牲畜、奴隶之类。”   “不错。”   田仲轻轻一拍手,声音有些阴寒。   “我要送给大王的富贵正是此物。”   “我之前和大王说,我等联合凉州军、欲要北伐匈奴,便是想邀大王自北而下,与我军、凉州军共击匈奴,使其不能北逃。”   虽然身穿厚实的华服,又身处大帐,但是难楼还是还是感觉了一丝寒意。   黄巾军的胃口实在是超乎了难楼的预料。   难楼本来以为黄巾军只是想让匈奴臣服,但没有想到黄巾军居然想赶尽杀绝。   “匈奴单于羌渠刚死,内部斗争不断,此前又被我军在太原郡击败,我军和凉州军作为主攻,大王率军只需要响应便可,如此划算的买卖,大王想必不会不做吧?”   “而且大王若是帮助我太平道,不仅可以从攻伐匈奴之战中取得钱财,还可以在匈奴人原来的土地上居住。”   “不知道这算不算富贵?”   田仲看到难楼意动,又再加了一把猛药。   “汉军已经失去了诚信,这次请求大王出战,就算有钱粮,只怕是也不能全数奉给。”   “但是。”   田仲话锋一转。   “我军可以给大王的,是汉廷永远无法给于大王的。”   难楼眼中闪过一丝惊芒。   “辽西、辽东、右北平三郡乌桓因为张举、张纯叛乱,已经全部归附在丘力居的麾下,如今丘力居威望越发高涨,隐隐有乌桓之主的风范,在下沿路过来,甚至听闻有些部族,想奉丘力居为产于。”   田仲见到难楼面色变化,再进一步,沉声言道。   “大王现在虽然为王,难道不想再进一步?!”   难楼霍然转头盯视着田仲。   田仲被其   难楼和丘力居两人各自称王,互不统属。   而且有军都陉为界限,一部为东,一部为西,张举、张纯联合丘力居起兵,难楼更是无从得知。   张举他们和难楼也没有多少的联系。   这也让难楼感觉到了有一丝不舒服,好像被孤立了一般。   幽州叛乱,更是让难楼上谷郡乌桓的处境变得极为尴尬。   成为乌桓的共主,乌桓单于,这一直以来是难楼的希望。   但按照目前的处境来说,丘力居比他确实很有希望。   幽州叛乱,屡次击败汉军已经让丘力居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地步。   难楼确实不甘心将乌桓单于的头衔,就这样拱手相让给丘力居。 第三百一十五章 四面张网   匈奴内部的权力斗争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须卜骨都候已经在这场交锋中重新取得了上风,大部分的部族都已经臣服在了他的脚下。   他已经开始想着,自己接任匈奴单于后,振兴匈奴,重现匈奴昔日荣光的时刻。   只是须卜骨都候并没有察觉到,就在匈奴的周边,就在匈奴的四方,一场针对匈奴的巨大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中平五年(188年),二月中旬。   凉州北地郡,已经集结起了四万多名骑兵。   这四万多人,有九千人是王国、韩遂、马腾三人麾下的精锐汉骑。   其余三万余人,则是各部的羌人骑兵,虽然他们人多势众,但凉州的底子是太过于薄弱,就算占据了整个凉州,也无法让王国等人将麾下的军卒全部武装起来。   甚至于他们的嫡系部队,都没有办法做到人尽披甲,皆持强弓。   大部分的羌人骑兵,还是只有轻飘飘的软弓在手,所依靠的也只有精湛的骑术还有人多势众。   不过他们对付普通的匈奴骑兵倒是够了。   而且有九千多名衣甲俱全的精锐汉骑压阵,更是无惧匈奴。   另一方面,许安也是彻底的下了血本。   骁骑营、锐士营,共计一万三千余人,全部北上驻扎于雁门郡。   河东郡的防务任务被许安交给了张燕,张燕接替了徐晃的职责,成为了河东郡黄巾军的主将。   而徐晃则是作为雁门郡黄巾军的主将,统领、骁骑营、锐士营两部。   龚都、吕布两将作为副手。   白袍军、陷阵营、武卒营、黄天使者,共计一万三千余人。   在西河郡集结,这支军队,由许安亲自统领。   李德、高顺、何曼、白饶、宋宪、魏续大量的黄巾军将校皆是都在其中。   骁骑营如今已经扩张到了七千人的规模,而驻扎在西河郡的四千白袍军也被许安培养成了骑兵部曲。   西河郡的郡兵大多都会骑马,而且骑术都颇为精湛。   许安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付出一部分的钱粮还培养白袍军。   黄巾军唯一的一支骑兵部曲骁骑营,是由吕布统领。   第一个原因,便是不能让骁骑营有一家独大的趋势,否则的话,吕布有可能认为许安离不开骁骑营,从而产生骄纵之心。   第二个原因,两只同样的部曲,可以相互比较,有了比较,有了竞争,才能使其进步,不至于固步自封。   这一点,在黄巾军的武卒营和锐士营中得到了非常好的体现。   武卒营和锐士营,都是优胜劣汰,若是考核不合格,便会降至下一级。   武卒降级为锐士,锐士降级为普通的军士。   最后一个原因,便是许安现阶段确实是非常需要骑兵。   汉帝国内部的动荡暂时较小,主要都是集中在北地,而不是中原腹地。   刘宏未死,汉室虽然衰微,但余威尚在。   还不到后世董卓入京后,汉室天子威仪扫地,被直接当成傀儡。   往冀州、司隶扩张十分不现实。   而大乱将起,许安也需要先拔除北地的危险,让黄巾军的军力不至于如同现在一般分散。   而这个威胁,就来自于北方的南匈奴部。   南匈奴部主要集中在云中、五原、朔方三郡、还有西河郡、上郡长城以北的地区。   攻灭了匈奴,许安能得到急需的粮草、急需的钱财,大量的牲畜。   这些牲畜,可以用来食用,可以用来培育,还可以用来提高耕种的效率。   还有……   黄巾军目前急需的人力。   并州的工匠颇多,战争的潜力也比较大,但是很大程度上制约黄巾军武备打制,便是原材料的缺乏。   铁矿稀少,虽然太行、太岳等山中,还有各地有不少的铁矿。   但是黄巾军治下的人实在是过于稀少,百万人口听起来多,但分布在并州各地,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地广人稀。   而且许安也不想普通的农户变成矿工,去开采铁矿。   矿山的工作,死亡率颇高,并州、河东甚至现在都有来不及耕种的田地。   这个时代,开采的工艺实在是过于简陋,虽然后世矿山开采技术较为成熟,大大降低了死伤率,但是许安对采矿一行从未有过研究,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抑制人员伤亡。   所以许安将目光投向了本来就有仇恨的南匈奴部。   既然南匈奴部挥起了他们的屠刀,那么他们也应该要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西河郡的百姓,不能就此枉死!   整个并州所有可以使用的战马,几乎都被许安集结了起来。   在阎忠的安排下,大量的民夫被征调了起来,运送粮草的车辆如同河流一般流向北方。   整个并州所有可以使用的战马,几乎都集结在了雁门、西河两郡。   而在并州的百姓知晓了黄巾军准备出塞,北伐匈奴的行动,更是没有人不拥护。   在黄巾军前往雁门、西河两郡的边境时,他们受到了沿路百姓无比隆重的欢迎。   鹰狼卫的缇骑也是昼夜不息,严防死守消息的外泄。   若是匈奴过早得知了消息,只怕是会让黄巾军所遭受的压力大增。   而在北方,乌桓王难楼亲率乌桓骑兵三万余骑从上谷郡出发,按照和许安商议好的计划,往阴山方向靠拢,截取匈奴的后路。   须卜骨都候和南匈奴的贵族没有一人想到,就在短短年许时间,还缺少骑兵无法追击的黄巾军,在暗地里已经谋划如此恐怖的计划。   截至二月二十五日,距离出兵的时间,只有数日的时间了。   许安四面张网的计划,也是已经初步形成了。   北面是上谷郡乌桓大人难楼带领的三万余名乌桓骑兵。   西面是由王国、韩遂、马腾三人共同派出的联军,共计四万名骑兵。   东面是都护将军徐晃领导的雁门黄巾军,共计一万三千余人。   南面是由许安亲自统领的西河郡黄巾军,共计一万三千余人。   对于南匈奴部一战,共计出动军卒有近十万人。   四面张网,同击匈奴。   甚至于那些在匈奴势力影响最外围的部族,在看到了乌桓和凉州的大军到来之时,不仅没有传递给匈奴人的意思,反而还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趁火打劫,依附强者,对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这是草原上的法则!   猛虎已经露出了锋利的獠牙,而作为猎物的南匈奴部,他们的“撑犁孤涂单于”之位却依旧空置,还没有人去继承。   须卜骨都候还在排除最后的异己,他对即将到来的威胁浑然不觉。   他举起的屠刀,挥向的却是自己的同胞。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八方合围   西河郡、美稷城。   这里是南匈奴部王庭的所在之处。   就在昨日,数十名匈奴贵族的人头落地,美稷城外的几处匈奴部族也遭到了清洗。   至此,再也没有人胆敢阻拦须卜骨都候,登上撑犁孤涂单于的宝座。   须卜骨都候坐在撑犁孤涂单于的宝座,看着脚下一众跪伏在地的匈奴贵族,心中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从今日起,所有的人将不会再称呼他为须卜骨都候了。   他将是匈奴部族新的撑犁孤涂单于,他是匈奴部族的须卜单于!而不再只是骨都候。   须卜的目光越过一众跪伏在地的匈奴贵族头顶,投向了南方。   那里是他功败垂成地方,黄巾军在太原郡击败了他,又重新夺回了西河郡的南部控制权。   “许安……”   须卜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若不是许安让他在太原郡一战损失了数千名骑兵,威信大减。   他登上匈奴单于之位的过程,怎么可能会如此的辛苦,让他费尽苦心,甚至牺牲了一部分的利益来拉拢那些老贵族。   不过现在一切都已是尘埃落定,须卜终于是掌控了整个匈奴部族,成为了匈奴的单于。   须卜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掌控了整个匈奴部族,他还有更宏大的目标。   这个目标就是——南下夺取并州!   让匈奴的威名重新响彻在并州之地。   然后就在这时,一名满身尘土的匈奴骑士扑入了殿内。   “铮!”“铮!”“铮!”   拔刀声四起,须卜守卫在宫殿中的一众亲卫尽皆是拔出了腰间的刀刃,面色不善的看着这个冲入帐中的不速之客。   须卜面色铁青,冷漠的盯视着冲入帐中的那名匈奴骑士。   今天是他登上单于之位的日子,却被此人扰了兴致。   正待须卜想要训斥来人,喝令卫士将其推出斩杀之时,须卜却是突然看到了那匈奴骑士背上背负着的黑羽。   须卜面色一沉,他知道这样的黑羽只有在十分紧急的情况下,传信的使者才会背负。   背负传信黑羽,是绝对不允许阻拦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黄巾军主力从西河郡出发,现在已经攻破了美稷南部的数个部族,我等实在难以抵挡。”   那传信骑士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向着须卜禀告了南部的传来的消息。   “你说什么?!”   须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上前去,将地上的那传信骑士一把提起,大声质问道。   “黄巾军主力从西河郡出塞,兵力约有两万人,其中有一支骑军,人人皆穿白袍,打白色旌旗,厮杀起来简直如同草原上的狼群一般凶狠,我等实在是抵挡不住……”   那传信的骑士被须卜抓住领口,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废物!”   须卜暴跳如雷,一把将身前的骑士推倒在地。   “斥候一点风声都没有受到吗?连破了两个部族,我才收到消息!”   宫殿中一众匈奴贵族也是慌乱了起来,其中有数人人更是急切。   他们的部族正是在美稷的南部。   “这可如何是好啊。”   有人基德六神无主。   “单于,请允许我先行告退,黄巾军来势凶猛,我的部族就在美稷的南部。”   有人心忧部族的安慰,向着须卜请辞。   还有的更是急躁,吵吵嚷嚷的就要走出宫殿。   “肃静!”   须卜一把抽出身旁卫士腰间的兵刃,猛地砍下身旁的柱子上。   巨大的声音,顷刻间让宫殿的众人安静了下来。   须卜横眉立目,厉声喝道:“不过区区两万人罢了,我匈奴控弦之士足有十数万!何惧区区黄巾!”   “那黄巾军凭着长城据守还有自保之力,出塞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他们之前不过是趁着我匈奴内部不稳,才夺回了西河郡。”   “若不是那许安走运,张懿得了失心疯,并州早已经是我们的牧场了!”   须卜用冰冷的眼神,盯视着殿中的众人,阴恻恻的笑道。   “我正愁如何越过长城,但那些汉人却如此的愚蠢,想要在草原上挑战我们匈奴人,真是可笑之极!”   “吹起王庭的角号,把所有的勇士都集结起来,我要在王庭的南面让那些汉人知道自己的愚蠢。”   随着须卜发号施令。   殿中被点名的贵族纷纷走出了宫殿,匈奴的王庭顷刻间便喧嚣了起来。   人嘶马沸声,在短短须臾之间已经交织成了一片。   “许安……”   须卜面色阴寒,恶狠狠的道。   “我要砍下你的头颅,来做我酒樽!”   但事情并没有须卜想的那么简单。   就在须卜集结着匈奴的军队之时。   两名同样背负着黑羽的匈奴骑士先后进入了匈奴的王庭。   须卜死死的握着手中的帛书,他的额上青筋几乎都可以看到。   就在前几天,雁门郡的黄巾军已经出塞。   驻扎在雁门关北部一带的匈奴部族,被尽数击溃。   南匈奴汉化的程度比较高,又占据着曾经并州的郡县,他们很多人都是居住在城中,游动性根本没有其他的游牧民族那么高。   所以,黄巾军主动出击收获的效果甚至超出了预计。   云中郡的大半已经落入了黄巾军的手中。   若不是要和许安完成对匈奴王庭的合围,徐晃甚至可以一口气吃下整个云中郡。   而在西方,一支由羌人和鲜卑人混合的庞大骑兵部队,正向着王庭的方向快速的逼进,   沿路的匈奴部族已经被其全部歼灭,他们已经到达了朔方郡的东面,上郡的东北部,和匈奴王庭所在的西河郡并没有多远的距离。   须卜眼前微微有些泛黑。   西面那支羌人和鲜卑混杂的军队,据说足有五万人。   而雁门郡的黄巾军也有一两万人的规模,且具是甲坚利刃的精锐部队。   因为权力争夺的原因,大量的匈奴部族都集中在王庭的附近,这也使得南匈奴,使得须卜对于外围的掌控低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现在须卜收到军情,才发现,匈奴的敌人已经东西南三面包夹了过来。   局面已经超过了须卜的预料。 第三百一十七章 北逐匈奴   须卜的目光投向北面。   既然东西南三面同时出现了军队,他有理由相信,此时的北面可能也有一支部曲在等待着匈奴,甚至正向着南方推进。   四面张望,八方合围。   黄巾军这是不想给匈奴留下一条活路啊。   此时的东西南,黄巾军三路出击的消息也已经传开。   消息的传递根本不是须卜能阻止了,那些规模稍大一点部族,都收到了来自部族内的消息。   黄巾大军压境,势如破竹,迫近王庭的消息早已经是被他们知晓。   甚至于,还有人收到了比须卜更为详尽的消息。   须卜沉默的站在宫殿之中。   那撑犁孤涂单于的宝座,他才坐了数日,难道就要放弃了吗。   敌军正向王庭迫近,须卜的理智告诉他,王庭注定是无法坚守,坚守王庭只会白白折损匈奴的军力。   从雁门、西河两郡出击黄巾军的情报也送到了须卜的手上。   帛书在须卜的手上彷佛重于千钧。   那些井然有序、训练有素的重步兵,在太原郡之战就已经证明了,就算是上万匈奴骑兵的冲击也是无济于事。   出自西河郡那四千多名白袍骑兵,更是让须卜感到棘手非常。   那支怪异的骑兵,无论是骑射还是近战肉搏都远远胜过匈奴的骑兵。   他们装备着坚固的甲胄,手持强弓,手绰长枪,士气更是高昂的吓人的地步。   雁门郡的那支骁骑营,更是勇猛异常,但有与之接战的匈奴部众,皆是不敌溃散。   若只是如此,若只是黄巾军,须卜觉得还是能应付的过来。   但是就在西面,还有一支规模庞大的羌族骑兵和鲜卑骑兵正向王庭的方向迫近。   北面虽然没有传来消息。   但是黄巾军既然能说动西面的羌人,难保不会说动匈奴北方的势力,若是在北方还有一支军队在等着他们。   须卜不敢再想下去了。   匈奴不知不觉已经身处在了万丈悬崖之旁,将要走到了灭族了边缘,已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   中平五年,三月七日。   留守在美稷的最后一支匈奴部曲,也被白袍军歼灭在了美稷的城下。   黄巾军在许安的指挥下进入了匈奴的王庭,土黄色的旌旗,就此飘扬在了匈奴王庭的上空。   虽然俘虏了大量的匈奴人,还有牛羊牲畜。   但是许安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得胜的喜悦。   因为,匈奴的主力已经遁走。   须卜赶在黄巾军到来之前,带着大部分的匈奴人已经逃走。   黄巾军追丢了敌人。   如何在草原上作战的经验,索敌的办法并没有人可以教给许安。   而汉帝国自从熹平六年(177年)和鲜卑人作战失败后,损失了大批经验丰富,善战的将校,就此丢失了出塞的勇气。   那些归顺在许安麾下的将校,基本都是没有任何出塞作战经验的年轻一辈。   没有多少塞外作战的经验。   匈奴人故意布下的疑阵更是扰乱了许安的思绪。   不过匈奴人逃窜的大致方向,许安还是清楚。   如果匈奴部众没有想着想歼灭四路军队中的其中一支,那么他们只有往一条路而去。   那就是并州的西北部——朔方郡。   凉州军进击的路线是从上郡的北部切入,徐晃军则是按着预定计划攻取云中郡,隔断匈奴东撤的意图。   上谷乌桓也在黄巾军进攻后的数天后,对五原郡的匈奴人发起了猛攻,五原郡北部的地区,还有匈奴的部众都已经被上谷乌桓击溃。   人算终究是不如天算。   许安制定的四面张网、八方合围之计,还是让匈奴人抓住了其中的一线生机。   朔方郡,就是这个计策唯一薄弱的地方。   朔方郡的北部是鲜卑人的地盘,而许安和鲜卑人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上谷的乌桓和凉州军都不愿意作为匈奴的第一攻击目标,这样使得他们都选择了拖延时间,在黄巾军发起攻击后,这才继续进军。   而后果就是让匈奴从其中的缝隙跑了出去。   不过,这也在许安的预料之中。   阎忠和许安早就商议过这件事。   困兽犹斗,更何况是灭族的危急,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控弦之士十数万的南匈奴部。   实际上,凉州军和上谷乌桓不会尽心尽力也是在常理之中。   消灭南匈奴对凉州军并没有什么好处,他们只需要占据了并州的部分地盘,就可以有地方与黄巾军可以教义。   没必要拦截一个狗急跳墙的南匈奴。   现在南匈奴的主力,若是全部集结起来加起来也有也有近十万人,临死的反扑可不是那么容易可以挡住的。   凉州军只要拿到属于他们的那一份,完成承诺就够了。   而难楼也是如此作想,驱逐匈奴,拿下水草丰美的居住地,俘虏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中小部族,就已经足够了。   上谷乌桓一共就这么多人,为什么要和匈奴主力死磕,许安能给他的东西,还不值得如此卖命。   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的许安,对此也早有对策。   许安本来就没有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上谷乌桓还有凉州军的身上。   根据鹰卫缇骑的探报,还有归附的部落情报,许安也得知了南匈奴王庭附近,一共集结了十数万的匈奴人,其中青壮的数量在三分之二,大约有六七万人的样子。   许安的修正计划,便是要集结骑军,追击出逃的南匈奴部。   这也是许安为什么要近乎疯狂的扩建骑兵部曲的原因。   白袍军四千人,骁骑营七千人。   在这期间,并州的工匠几乎是夜以继日的打造兵刃,打造盔甲。   白袍军和骁骑营几乎被装备着全军最好的盔甲,还有最好的兵刃。   许安还在军中推广骑马,让麾下直属的军卒也尽可能的学会骑马,不需要他们骑术精湛,只要他们能骑在马上行军即可。   此战许安几乎集中了并州所有可用的马匹,来作为军卒行军,以及作为后勤的保证。   骁骑营、锐士营已经在徐晃的命令的南下,来到了南匈奴的王庭。   骁骑营、白袍军,共计一万一千骑。   武卒营、锐士营、陷阵营,三营包括黄天使者在内的步卒,可以骑马行军的一共有一万两千余人。   算上各部将校的亲卫队,共计两万四千余人。   剩余不能骑马的黄巾军军卒,则是被留下来,和原本驻守长城一线的军卒一起防守已经占领了的城池。   南匈奴部既然逃窜,那么有一部分要护卫老弱妇孺,还有一部分要驱赶牛羊。   那么剩下来的最多两倍于黄巾军。   而缺少武备,缺少强弓硬弩的匈奴人在草原之上,只凭借着两倍的兵力是不可能胜过黄巾军的。   这是太原郡之战就已经证明的事。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漠风云   并州、朔方郡西北部、青盐泽。   这里聚集着十余万的匈奴老弱妇孺,还有两万多名匈奴的骑兵。   越来越靠近朔方郡的边境,越来越靠近鲜卑人的地景。   匈奴不仅要防备后续可能赶来的追兵,也要防备可能出来的鲜卑人。   黄巾军的先锋已经击溃他留下的一支殿后部队。   须卜需要做出最终的抉择。   正如须卜所想,北面果然也有人,那是来自乌桓的骑兵,应该是上谷郡的乌桓。   还有一些依附鲜卑的部族,他们是来趁火打劫的。   沿路很多逃亡的匈奴部族都汇入了须卜的队伍,但是这些人中,多是老弱妇孺,族中的青壮多死于战阵之中。   现在须卜的麾下,算上后来陆续加入的匈奴骑兵,勉强聚集起了九万名骑兵,但这也使得他要分出更多骑兵来保护这些老弱妇孺。   而就在逃遁的这些时间,也让须卜发现了事情的转机。   这就是为什么匈奴人停留在青盐泽附近的原因。   北面的乌桓人还有西方的羌人似乎只是占据了部分地盘,便没有再主动进军。   这也让须卜看清了局势。   乌桓人和羌人虽然是黄巾军的盟友,但是这两家,都不愿意和匈奴人发生大规模的交锋,从而损耗军力,存有保存实力的心理。   既然没有乌桓人和羌人的帮助,须卜便决定不再南逃。   而匈奴留在后方的斥候,禀报追击的军队只有一支黄巾军的骑军,只有两万余人时,更是坚定了须卜的决心。   出了朔方的地界,就是鲜卑人。   鲜卑人的地界注定是不能久留,虽然现在的鲜卑并没有之前檀石槐在位时那么的强盛,但是仍然不是匈奴可以击败的。   匈奴只能不断的向西方逃遁。   而向着西方远行,那么注定是一条不归之路,沿途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才能找到一处水草丰美的地方。   甚至可能,全族死在往西方的逃亡的路上。   须卜刚刚登上匈奴单于的位置,匈奴部就遭受了几乎要灭族的危急,这也使得须卜的威信大失,匈奴各部皆是对其开始失去了信心。   甚至有传言,须卜是杀害前任单于羌渠的幕后凶手,因为他做出这些天怒人怨的事,上天降罪于他,而狼神也不愿意再眷顾匈奴。   三月十六日,须卜率领一干头人在青盐泽的湖畔祭祀匈奴的先祖。   随后七万余名匈奴的骑兵被须卜召集了起来,他们向着上天,向着狼神一起祈祷,随后在须卜的带领下,向着东方开赴而去。   他们将会在青盐泽的东方,迎战紧随而来的两万黄巾军。   青盐泽畔,十余万匈奴的老弱妇孺皆是目视着他们部族的勇士向东而去。   他们都知道这将是决定着匈奴命运的一战,甚至这个匈奴是否还会存续的一战。   古老的歌谣回荡在青盐泽外,回荡在匈奴人的营地之中。   伴随着连绵不绝的角号声,在那犹如雷霆般的马蹄声,七万余名匈奴的骑兵跟随着他们的单于,义无反顾的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   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大量的游骑在上方游戈。   那是黄巾军的斥候骑兵。   土黄色的旌旗组成的长龙在草原上缓缓向着西北方行进而去。   许安骑乘在马上,他的脸上也沾满了尘土。   “多久了。”   许安偏头向着一旁的阎忠询问道。   “有十一天了。”   阎忠紧了紧身上的战袍。   本来许安考虑到阎忠年事已高,不想让阎忠跟随,但是阎忠执意要跟过来。   追击匈奴的胜负,所获得的战果,决定了黄巾军后面的发展。   若是黄巾军能赢的漂亮无比,那么乌桓人、凉州军,鲜卑人、在草原上都不敢再小瞧黄巾军。   而且黄巾军还可以收获大量的辎重,牲畜,人口。   许安皱了皱眉头,他还是低估了后勤的压力,这次追击损耗实在是太大了。   这十一日的消耗,远胜于内地作战一月的钱粮耗费,补给线实在是太长了。   甚至若不是附近归附的匈奴部族也可以提供一些粮食给黄巾军,补给的压力会更大。   难怪汉武帝时期北征匈奴,甚至耗费了几代人积累的钱财。   “报!!!”   就在许安和阎忠低声交谈时,一声大喊让许安瞬间抬起了头。   “前方二十里处,发现匈奴大军的踪迹!!!”   一名风尘仆仆的黄巾军斥候,满脸兴奋的纵马而来,大声的向着许安禀报着。   许安转头看向阎忠,两人的眼中皆是出现了欣喜的神色。   终于找到了!   许安抬头看向天空,此时才是辰时,还有很多的时间。   “通令全军,缓步前进,保存体力,准备迎接大战!”   黄巾军的行军队列之中在收到发现匈奴人的踪迹消息后,瞬间响起了震天的呼声。   十一日,整整十一日的时间,他们终于发现了匈奴人的主力。   ……   午时三刻。   黄巾军缓缓进入了匈奴人布置的战场。   南匈奴部依靠在一处土丘扎下了大营。   许安面色肃穆的看着审视着眼前匈奴人的营地。   匈奴人的营寨的规模,如同昔日下曲阳城外那些汉军一般庞大。   浪花翻腾,入目之处,漫山遍野尽是那匈奴的骑兵,不可计其数。   但许安却没有一丝惧意。   匈奴骑兵在这里严阵以待。   这里是须卜骨都候选定的决战地点,南匈奴想在这里击退黄巾军。   想必须卜骨都候也是发现了凉州军和乌桓人没有止步的原因,知道只要击退了黄巾军的追击部队,就可以重新掌控部分的局势,解除现在的危局。   远方,匈奴的大阵。   人嘶马沸,无数的骑士来回的跑动,扬起阵阵尘土。   黑色旌旗汇聚在一起,披散的黑发迎风飘扬,在草原上形成了一片片黑色云彩。   许安牵引着显目枣红马,站立在土黄色的大纛旗下。   军令已经下达。   无数的土黄色旌旗摇曳。   黄巾军的军阵有条不紊的慢慢向前铺开。   伴随着嘹亮的战鼓声,还有黄巾军独特的木哨音,黄巾军缓缓的步入了战场。 第三百一十九章 撑犁孤涂单于   黑衣玄甲的骁骑营在吕布等多名骑将的带领下越出军阵。   骁骑营轻而易举的将那些游戈在黄巾军外围的匈奴游骑,尽数驱逐了出去,为后续的黄巾军清理出了一片可以立足的场地。   黑色的大纛旗下,一众身穿铁甲的匈奴骑兵,簇拥着他们的撑犁孤涂单于——须卜。   须卜牵引着跨下不安的黑色战马,冷眼看着不远处正在列阵的黄巾军。   南匈奴部的营地和黄巾军之间,并没有任何的障碍物,战鼓和哨音在黄巾军数里长的阵线上回响,清晰的传入了须卜的耳中。   须卜面色微沉,不由的握紧了战马的缰绳。   在太原郡时,他也曾经听过那尖锐的哨音。   就是那尖锐的声音,就是那刺耳的哨音,刺破了他带领匈奴入主并州的希望。   伴随着整齐的踏步声,身穿甲胄,手持盾戟的黄巾军甲士正源源不断的步入了战场。   黄巾军的队列在片刻之后,便已经完成了由纵队向横队的变化。   一辆辆怪异的战车被推至到了军阵的最外围,黄巾军   在旌旗和号鼓简单有序的指挥下,更多的黄巾军甲士排布好了军阵。   须卜的脸色也随着越发的阴沉。   黄巾军的中军在短短的时间之中,已经排布好了严密的军阵。   在军阵的最外围第一道防线,是用战车组成的障碍。   而两翼的黄巾军骑兵也已是蓄势待发。   左军乃是黄巾军的白袍军,四千余名白袍军的骑兵,皆是身穿白裳、着素袍、头缠白布,尽打素旗,望之如荼一般。   右军乃是黄巾军的骁骑营,七千余名骁骑营的骑兵,皆是身穿玄甲,着墨衣、头缠黑巾,尽打黑旗,望之如墨一般。   中军无数土黄色的旌旗聚集在一起,大风吹过,带起无数猎猎的响动。   一万三千名黄巾军的步卒列阵而立,皆是头缠黄巾,身着黄衣,尽打黄旗,望之如土一般。   白、黄、黑三色的军阵,倒映在在须卜的眼眸之中。   整齐的三色军阵对比着翠绿的草地,传递出强烈的视觉刺激,在气势上体现出一种难以抗拒的感觉。   阳光照射在黄巾军的盔甲和兵刃,更是为黄巾军的军阵添上了数分肃杀之气。   整个阵线的黄巾军军卒皆是肃然挺立,寂静无声。   须卜看着远处线列齐整,旌旗招展的黄巾军,面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他想说几句话来鼓舞身旁的甲士,但当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是默然无语。   饶是须卜征战多年,但眼前黄巾军的看起来却是如此强大,甚至让人难以生起与之抗衡的想法。   纵使隔着四五里的距离,但黄巾大军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仍是扑面而来。   须卜知道,连自己都感到了黄巾军带来的巨大压力,更不用提自己麾下普通的军卒所感到的压力了。   相比于当初在太原郡之战,并州这支黄巾军给他的感觉,又变强了很多,军容更是鼎盛。   须卜遥遥望向黄巾军中军那面土黄色的大纛,苦笑了一声。   他到底是小瞧了南方的那些汉人。   本以为趁着汉廷内乱之际,可以趁机占下并州之地,图谋发展。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在他们还在内斗之时,南面的黄巾军却已是暗中策划北伐的计划。   侵攻并州的美梦已经破灭了,四面张网、八方合围而来敌人,几乎将匈奴逼入了绝路。   匈奴已经快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了。   须卜甚至有些有些后悔,他后悔南下入侵西河郡,致使匈奴和黄巾军交恶。   须卜想要的不仅仅是匈奴单于的称号,他想要的是要重新让匈奴振作起来,想要为自己的部族在这个世界上谋求生存的空间。   北方的鲜卑统领檀石槐死后,联盟瓦解,鲜卑又分裂为许多互不相属的分支。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鲜卑的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南匈奴部的四面皆是强敌,而南面的汉帝国却在此时露出了疲态,又因为各地的叛乱,命令羌渠单于出兵胁从。   北方的鲜卑威胁尚在,汉帝国却要征发大量的青壮,这也让很多匈奴人感到了惶恐。   所以须卜纠集各部族,杀死羌渠,想要取而代之。   羌渠已经老了,而於夫罗对于汉室也是言听计从,他们合须卜想走的道路是截然不同的。   但是可惜的是,须卜在太原郡功败垂成,没有办法顺利的登上单于之位。   内斗严重的消耗了匈奴的实力,也让南匈奴部失去了对外界危险的警惕。   须卜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刚占据了并州不久的黄巾军,他们的行动竟然可以如此的迅速。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是晚了,事已至此,唯有一战。   须卜收回目光,偏头看向跟随在他身旁的一众骑士。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跟随在他身旁的骑士脸上,并没有人流露从出恐惧的神色,有的只是坚毅。   须卜心神微震,他踢动马腹,驱策着战马从土丘上缓缓走下。   两侧驻马而立的匈奴骑士皆是静静的看着须卜,看着他们的撑犁孤涂单于。   须卜迎着两侧骑士的目光,缓缓向前。   玄黑色的大纛旗上,绘制着狼神的图案,长风呼啸,大纛旗迎风展开。   没有人害怕,没有人恐惧,亦没有人想到退缩。   所有的人都知道,匈奴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时,此战的胜负关乎着匈奴的未来,他们的亲族,部中的老弱妇孺皆在青盐泽,就在他们的身后。   草原上的争斗,从来都是血腥的。   亡族灭种其实并非不可能。   雄浑的号角声在匈奴的骑阵之中响起,亦如汉武时期漠北之战时一般。   无数披发左衽的匈奴的骑士,举起了手中的兵刃,聚集在黑色的旌旗的之下。   玄黑色的大纛旗矗立在匈奴骑阵的阵前,须卜手持马槊,平静的看着东方列阵而战的黄巾军。   “匈奴的勇士们!”   劲风鼓荡,须卜面色坚毅,斜举着马槊,驱策着战马,缓步走阵前,用马槊碰撞着最前列的匈奴骑士的兵尖。   须卜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所有匈奴骑兵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须卜的身上,聚集在了他们的撑犁孤涂单于身上。   “背后便是青盐泽,我等已是退无可退。”   “我们的部族曾经拥有广袤万里的草原,拥有着数之不尽的牛羊,拥有这天下所有的财宝,我们曾经是整个草原的共主!我们曾经是天下最为强盛的部族!”   “但是数百年来,匈奴的荣光却是在慢慢的消逝,我们也是越发的衰弱,直到今日,我们的部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狂风慢慢变小,化作呜咽,无数的匈奴人皆是沉默不语。   甚至连战马都变的安静了起来。   “匈奴的勇士们!”   须卜解下了身上的战袍,露出了战袍下玄黑色的甲胄,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马槊,慷慨激昂,几乎疯狂的大声呼喊道。   “举起你们手中的刀兵,挽起你们手中的弓箭!”   “狼神依旧在庇护着匈奴,上天依旧在眷顾着我们,最后的胜利的定然是属于我们!”   须卜目视着前方黄巾军严整的军阵,悲声唱起了流传在匈奴之中,一首古老歌谣。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草原上的长风将须卜的歌声传向远方,传入了匈奴的骑阵。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越来越多的匈奴人跟随着须卜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歌谣。 第三百二十章 血战朔方(上)   望杆车升起,许安身罩土黄色的战袍,迎风站立望杆车上。   土黄色的大纛下,是上千名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   大阵已经彻底的构建而成,两万余名黄巾军依靠战车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阵。   圆阵之间又分布着无数的小军阵,骁骑营、白袍军两支骑兵也已经进入了圆阵之中。   黄巾军的阵中,车架之上,高大黄天战鼓被赤裸着上身的黄巾力士猛烈地敲响,低沉而有苍凉的号角声回响在军阵之中。   但是盖过这一切,唯一响彻四方声音的,却是并非号鼓之声,而是人声,而是那犹如雷鸣般的欢呼之声。   那是从两万余名黄巾军的喉咙里迸发出来的,激昂而又振奋的欢呼声:“天下大吉!”   一面面用书写着“天下大吉”的旌旗如林一般扎根于草地之上。   无数黄巾军的军兵高举着手臂,向着他们的领袖,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而欢呼。   数百年前,汉军骑兵北逐匈奴、犁庭扫穴,横扫草原、在燕然勒石、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瀚海。   北方的威胁被消除,汉军用他们的刀剑,为他们身后的民众,取了可以耕种土地。   他们用鲜血为自己的同袍换取了生存的空间,换取了未来更好的发展,他们修筑了长城,建立足以保护京畿重地的屏障。   但是数百年后,沧海桑田,中原的王朝兴衰,而北方的草原之上也发生了变化。   一代新人换旧人,无数的部族在曾经匈奴的废墟之上,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重新涌出。   就在中原大地开始陷入混乱之时,北方草原的部族却在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今天。   匈奴已经不再是汉武帝时期,占据数千里,北方草原之上的共主。   而匈奴的对手,也不再是班彪口中,那“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强盛无比的大汉。   但是他们依旧如同以前一样,是为了自己的民族、为了自己身后的部族而战,为了生存的空间而战。   未时一刻(13:15)。   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声,匈奴的骑阵两支万骑出阵。   低沉的隆隆声震颤着大地。   大地,在马蹄下呻吟。   数以万计的匈奴骑兵汇集成了漫无边际的黑色浪潮,他们面色阴冷,声嘶力竭的咆哮着,义无反顾的向着前方的黄巾军军阵席卷而去。   面对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的匈奴胡骑,王起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惊慌之色。   王起偏头看向左右,与他肩靠着肩,紧紧的贴靠在一起的,是和他同样头缠黄巾军的袍泽。   前方,黑色的旌旗在风中肆意的飞扬,旌旗之下,是无数不着兜鍪、裘皮为铠的匈奴胡骑。   匈奴各个部族的统领,在这一刻,再也没有一个人还想着保存实力,还想着其他的琐事。   他们的脑海之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击溃眼前的敌人!   密集如蝗的箭雨从匈奴人骑阵之中飞出。   黄巾军的军兵举着高大的塔盾,依靠着战车,低头防御着箭矢。   但箭雨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没有一丝一毫断绝的意思。   大量的箭雨倾泻而来,纵使有着车辆和盾牌的保护,但是仍然有不少的黄巾军士卒中箭倒地。   “呜————”   号角声再度响起。   许安脸色微变,目光投向前方,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仅仅是第一波攻击,匈奴便已经是投入了冲击骑兵,这完全超出了许安的预料。   困兽犹斗,匈奴的拼死反击的激烈强度,远远高于他和阎忠之前所做的设想。   “杀!!!”   一名匈奴的千长大声的用匈奴语呼喊着,他没有退居于骑阵后方,反而是冲锋在最前方。   大量的匈奴骑兵紧紧的跟随着他,他们已经将马速提至到了最高,向着严阵以待的黄巾军军阵发起了进攻。   他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而迎接他们的是无数根带着寒芒的长枪,还有厚实的战车。   “呜————”   更多号角声响起,战斗一开始,便几乎近乎了进入了白热化。   高大的黄天战鼓立在军阵中的车架之上,黄巾军的力士挥汗如雨,激昂的鼓声震天动地,彷佛天边的响起的炸雷。   一声高过一声的尖锐木哨音响彻在各个军阵的上空,一队队的黄巾军快速的移动着。   匈奴骑兵的马蹄踏碎了一个个黄巾军的战阵,但很快又被潮水般涌来的黄巾军所淹没,黑潮与黄潮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   每分每秒都有无数士卒在倒下。   黄巾军阵中,令旗飞舞,鼓号不听,庞大的军阵在许安的指挥下如臂使指,无数头缠黄巾的黄巾军兵丁前赴后继。   将怀奋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这是决定匈奴命运之战,又何尝不是决定黄巾军命运的一战?   所有的黄巾军兵丁都清楚的知道,这一战代表着什么。   军中的符祝说过,只有战胜匈奴,才能换取一个足够稳定的后方,才能让并州安稳,才能彻底解除后顾之忧,才能全力对抗汉帝国。   他们一直都相信,相信着他们的大贤良师,一定能带领着他们建立黄天之世!   黄巾军反击的羽箭疾射而来,匈奴冲击骑兵的骑阵之中,不断有骑士从疾驰的战马之上栽落而下。   但匈奴骑兵的冲势,并没有因为任何一名受伤倒地的骑士而停滞半分。   落于马下的匈奴骑士,很快便淹没在了骑阵,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就已经在无数的马蹄之下,成了血糊糊的肉泥。   转瞬之间,匈奴的冲击骑兵已经向着黄巾军严密的军阵狠狠的拍击而去。   翻滚的热油中泼了一瓢凉水,狂暴的冲击力甚至连阻挡的车架都无法完全抵挡。   战马奔驰,刀枪往来之际,塞外的秋风和阵阵升腾而起的征尘,还有血雾全部搅作了一团。   匈奴骑兵组成的黑潮从一道道缺口之中,蜂拥而入。   纵使伤亡惨重,但是匈奴的骑兵却没有一人退缩。   那名最开始带头冲锋的匈奴的千长已经倒下了。   他在斩杀了两名黄巾军的武卒后,他的战马很快便被后续赶来的黄巾军武卒,给斩断了马腿。   鲜血从他的喉中涌出,气力慢慢的从他身上消失。   两柄长戟已经贯穿了他的胸腔。   但是更多的匈奴骑兵,却已是从那匈奴千长用命打开的缺口处,源源不断的涌入黄巾军的军阵之中。   令旗飞舞,号鼓不停,哨音不断,喊杀声不绝。   两军数万名军卒,在朔方郡的草原上短兵相接。   人潮滚滚,双方数万大军,彻底投入了这场舍生忘死的大厮杀之中。 第三百二十一章 血战朔方(中)   “咚!咚!咚!”   远方传来和黄天战鼓完全不一样的鼓声。   许安急忙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土山。   只见远方那玄黑色的大纛旗下,数面火红的旌旗被摇动,又有两支万骑被派遣了出来。   而且那面的玄黑色的大纛旗也正在向前缓缓移动。   匈奴人的中军也已经动了。   万马奔腾之际,彷佛大地都颤抖,许安甚至感觉脚下踩着的望杆车,都会被这巨大震动所震的支离破碎。   由于所处位置,还有视线的原因,许安并没有遍观匈奴大军的全貌。   匈奴依靠土山而驻扎,许安只能看得见最前方的匈奴骑士。   但此时匈奴再次派遣两支万骑出阵,映入在许安眼前的匈奴胡骑,已经达到了近四万骑。   步卒需要紧紧的贴靠着,排列成为军阵,纵使是数万大军,当他们紧紧贴靠在一起时,所占距离也不过数里。   但是如果是四万多名骑兵,骑兵作战,却是不会如同步兵一般紧紧的贴靠在一起。   骑士加上战马,奔驰之际,尘土飞扬,马蹄声更是壮若雷霆,声势比之十万步卒亦要雄壮数倍。   此刻在许安的眼前,四面八方,几乎尽皆是匈奴人移动着的黑色旌旗。   漫天彻底,浩如烟海,入目尽皆是游戈的匈奴的骑兵。   常人望之,便只是看上一眼,定然会从心种生出惧意。   但是如此的声势,却完全没有影响许安。   从光和七年到中平五年。   数年来,许安经历无数的血战。   从尸山血海之中战阵之中爬出,十数万人的大战他亦是经历过,现在又怎么会惧怕匈奴人的困兽之斗。   “封狼居胥、燕然勒功。”   许安双目炯炯,凝望着远方那玄黑色的大纛旗。   西汉骠骑将军霍去病,于漠北之战大破匈奴,至此漠南再无王庭。   积土为坛于狼居胥山,祭天以告成功,是为“封狼居胥”。   东汉大将窦宪追击北匈奴,出塞三千余里,大破北匈奴。   温犊须、日逐、温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率众降者,前后二十余万人。   窦宪至燕然山刻石记功,是为“燕然勒功”。   “如此功绩,亦可加于我身!”   许安目光坚定,他攥紧双拳,看着眼前汹涌而来的黑潮。   平灭匈奴,夺回并州之地,这只是第一步。   他绝不能允许后世那史书上记载的五胡乱华,那触目惊心的惨状再度发生。   现在北方的匈奴、鲜卑、乌桓还没有强大到难以抵抗的程度……   ……   刺耳的匈奴语再度传来。   匈奴人挽起手中的骑弓,快速的发射着轻箭,密密麻麻锐利的轻箭如同暴雨般从空中攒射而下。   黄巾军的阵中,亦是响起了惨叫声,但很快,一阵密集的箭雨便从黄巾军阵中激射而出。   阵前奔驰着的匈奴骑阵中登时倒下十数人。   大部分的匈奴人只有裘衣作为防护,如何能挡住黄巾军的强弓硬弩?   “呜————”   匈奴人特有的号角声响起。   处于武卒军阵中央的王起,脸色凝重的看向前方。   前方黑压压的匈奴胡骑正席卷而来。   脚下大地似乎都因此而震颤。   纵使经过了大风大浪,但是王起心中还是感到了一些惊恐。   因为那号角声,预示着匈奴胡骑将要发起第四波攻击了。   挡在黄巾军武卒军阵前方的车架,已经被之前发起冲击的三波匈奴的骑兵尽数破坏掉了。   没有车辆的遮蔽,现在他麾下的武卒只能以血肉之躯,来抵挡匈奴骑兵的冲击了。   王起面色沉重的看着前方,这一次冲击的匈奴骑兵似乎又变得有一些不一样了。   “呜————”   沉闷号角声陡然响起,这是匈奴冲击骑兵进攻的信号。   “杀!!!”   呼啸的狂风将刺耳的匈奴语传入王起的耳中。   “咻————”   “弩上弦!!!”   王起大声的嘶吼着,他的嗓音早就已经沙哑了。   听闻着熟悉的哨音,黄巾军武卒军阵中的军士皆是沉默着给弩机上弦,操纵弩机,他们无一不是经过了数百次的演练,甚至已经演练成了肌肉的记忆。   深深的刻入了他们的骨子之中。   就算匈奴的冲击骑兵即将到来,但是黄巾军的武卒依旧没有丝毫的慌乱,他们低着头,快速的拉动弩弦,张开弩机,随后迅速从腰间的箭袋上取下弩箭,放置于弩机之上。   前排的武卒已经竖起了塔盾,举起了长戟。   在大量的箭雨掩护下,凶悍的匈奴冲击骑兵犹如风卷残云一般,义无反顾的向着黄巾军的军阵冲击而去。   “咻————”   弩机激发,无数羽箭急射而去,使得匈奴骑兵的冲势一缓。   但些许的弩箭还不足以阻挡匈奴胡骑的冲势。   “杀!!!”   在匈奴胡骑的怒吼声中,匈奴的冲击骑阵狠狠的撞击在黄巾军的军阵之上。   沉闷的撞击声猛然响起,战马和人体骨骼的碎裂声转瞬间交织在一起。   数十名匈奴的冲击骑兵,撞击在黄巾军武卒军那耸立如林的长戟阵上。   利刃切入体内的“噗”“噗”声响起,和重物撞在塔盾上的闷响声汇聚成一片。   几乎自杀式的攻击,不仅是让匈奴的冲击骑兵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也让黄巾军武卒军阵最前方的军卒几乎死伤殆尽。   但匈奴冲击骑兵的攻势,并没有因为最前方冲阵骑兵的死伤而停止。   在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的马蹄声中,第二排、第三排,更多的匈奴冲击骑兵冲锋而来。   王起怒声的呼喝着,大声的指挥着队中的军卒,努力的想要阻拦着冲破了前阵的匈奴胡骑。   匈奴的骑兵越发的疯狂,这也在王起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嗖!”   一声锐响。   “小心!”   身后猛然传来一声暴喝。   王起心头猛然一悸,电光石火之际,他猛然一沉身躯。   一支羽箭正中他的盔上的黄缨。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王起的头盔从他的头上射落而下。   王起急回头看去,只见眼前的匈奴冲击骑兵身后骤然出现了一群手持利刃,人尽披甲,披散着头发的匈奴步卒。   “铁甲!”   王起眼中的瞳孔猛然一缩,脸上也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在这时陈伍和杨木两人也已经拿起曲缘盾,挡在了王起的身旁。   提防着随时到来的暗箭。   刚刚的情况实在是太危险了,若不是王起及时反应了过来,那支羽箭定然会直接射中王起的面门。   匈奴人缺乏铁制武器和铁制装备,能够披甲的往往都是贵族和军官。   但是眼前这支匈奴步卒,却是尽数披挂着铁甲!   就在王起躲避了羽箭的同时,数声惨叫从两侧同时响起。 第三百二十二章 血战朔方(下)   王起脸色大变。   他急忙偏头看向右边传来惨叫声的地方。   惨叫声正是从右边一名黄巾军的队率喉中传出的,他的运气并没有王起那么好,羽箭直接射中了他的面门。   王起心中一沉,再度看向右边。   果然右侧的武卒军阵中,那名与他相熟的黄巾军队率,此时也不见了踪迹,而那处军阵转瞬间已经乱作了一团。   看来那名黄巾军的队率也是凶多吉少。   羽箭正是从那队匈奴的步卒阵中射出的,数名身穿着裘衣,外罩着革甲的匈奴步弓手,停留在步卒的阵前。   他们挽弓搭箭,纵使眼前不到十步就是黄巾军的军阵,他们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慌乱,仍然是沉着的瞄准着他们的选定的猎物。   “强弓手!”   王起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匈奴人善射,这是众人所熟知的。   只不过匈奴因为没有汉廷那样的锻造、制器水平,所以大部分的匈奴人手中的弓箭杀伤力都颇为有限。   但事无绝对,虽然严禁流通武器给北方的部族。   但是匈奴人还是通过各种途径,或是暗中交易,或者缴获,或是自己制作,从而拥有了一些强弓。   而那些强弓,一般都是会给予匈奴军队中的极为善射的精锐。   而那些拥有强弓的匈奴射手,一般被称之为“匈奴强弓手”。   出塞之前,各部各队的符祝都尽可能的将匈奴人军中的情况说明,让部下队内的军卒明白匈奴人的危险之处,以此便于应对。   但是终究是还是缺乏实战的经验,没有人想到,那些匈奴的强弓手,会隐藏在匈奴冲击骑兵的身后。   匈奴强弓手在眼前骑阵消散的一瞬间,便锁定了那些正在指挥军卒反击的黄巾军将校。   几乎是转瞬之间,数名队率皆是倒在了匈奴强弓手的箭下。   甚至于一直指挥着军阵的那名黄巾军军候,也在五名匈奴强弓手同时射击的情况饮恨当场。   又是一声用匈奴语喊出的号令。   原本站在那些强弓手身后的匈奴步卒,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钝器,向着失去了军官,正处于混乱状态的黄巾军武卒军阵猛然冲去。   ……   左髭丈八面色如土。   被突破的地方,正是他所防守的阵线。   他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功绩,八尺山之战,只是作为阻隔上党援军的偏师。   晋阳城他守卫内城,却是监察不利,致使刺客侵入晋阳城,暗杀许安,更是让刘辟负伤。   这一次随军出阵,左髭丈八就憋着一口气,想要建功立业,一举洗刷掉在晋阳城所犯下的错误。   但是最先被突破的却是他防守的阵线。   左髭丈八从肩上解下双锤,看向两侧。   两侧是跟随着他一路从太行山北部的老兄弟,这些人一直都跟在他的身后,不论是在何等艰难的时刻。   “铮!”“铮!”   拔刀声四起,跟随在左髭丈八两侧一众亲卫皆是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   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左髭丈八下令,他们早已是心照不宣。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最前阵的黄巾军武卒军阵,在匈奴精锐步卒的猛攻之下,已经是陷入了混乱,不少的军阵被击溃。   左髭丈八握紧了手中的双锤,连下数道军令。   传令的军兵向着两侧急速奔驰而去。   “举起我的旌旗!”   左髭丈八挥动双锤,他的面目已是近乎赤红,怒声喊道。   “吹响哨音,让所有人军卒知道,我左髭丈八在此!”   左髭丈八翻身下马,右手高高擎起乌铁锤,猛地向前一压。   身后数十名亲卫紧紧的跟随着左髭丈八,向前大踏步而去。   “咻————”   伴随着尖利的哨音,左髭丈八土黄色军司马旌旗猛然向前。   正在向后撤离的黄巾军武卒皆是为之一滞。   他们都看到了那面高大的军司马旌旗。   左髭丈八手持双锤,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沿途的正在向后撤离的黄巾军武卒,见到左髭丈八带着一众亲卫赶来,皆是让开了一条道路。   左髭丈八的出现,彷佛是定海神针一般,顷刻之间让一众黄巾军的武卒镇静了下来。   这些黄巾军的武卒本来就是各军选拔出的精锐,此前只不过是因为军官大规模的阵亡,一时间被击退了,但是还没有到溃散的地步。   此时看到本部的主将亲自上阵,犹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咻————”   一声又一声的哨音,更是让众人平静了下来。   在左髭丈八派出去的亲卫指挥下,大量的武卒重新聚集在左髭丈八的旌旗之下。   眼前的匈奴步卒越来越近!   “杀!!!”   左髭丈八怒吼一声,从人群之中骤然跃出。   最前方还在厮杀的那名匈奴步卒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左髭丈八右手的乌铁锤,已经带着疾风声砸断了他的脖颈。   连惨嚎都没来得及发出,那名匈奴的步卒便已经倒在了地上。   两声急促的匈奴语传来,就在左髭丈八身前另外两名匈奴的步卒已经反应了过来。   但左髭丈八的速度更快,右手的乌铁锤只是一带,自下向上,只一下便敲碎右侧那名匈奴步卒的下巴。   另一名匈奴步卒面露凶相,怒目圆睁,高高举起手中的铁锤,向着左髭丈八的面门猛砸而去。   左髭丈八凶相毕露,奋起一锤,直直的砸向那匈奴步卒的铁锤。   但听“铛”的一声爆响。   那匈奴步卒双手颤抖,铁锤已经被左髭丈八当场砸落,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虎口中流出。   “咻————”   更为高昂的哨音从左髭丈八的身后响起,无数头缠着黄巾军的军卒,从左髭丈八的身侧涌出,迎上了那些突入阵中的匈奴步卒。   “呜————”   匈奴的角号声响起。   两面匈奴千长的旌旗也出现在了左髭丈八的眼眸之中。   他们好不容易才打开了一个缺口,投入了如此多的精锐,如此多的强弓手。   如何能够轻易的放弃,他们亦是不甘心啊,更多匈奴人冲入了阵中。   双方军卒奋起全力,朔方的原野犹如一座巨大血肉磨坊,急速的消耗着匈奴和黄巾军,两方士卒的性命。 第三百二十三章 重甲逞威   许安遍观全局,左髭丈八部所遭遇的危机他早已经放在了眼里。   匈奴人的进攻越发的急切,不止左髭丈八部遭遇了危机,还有数倍亦是被匈奴人所突破。   许安双眉微皱,偏头看向身旁的阎忠。   “还不到时候。”   阎忠感受到许安的目光,轻轻的摇了摇头。   许安点了点头,论起在草原上运用骑兵作战,他并没有多少经验,反而是阎忠身为凉州人,比他要经验丰富得多。   许安收回了心神,耳中听着一条条传来的信息,眼中观察着四周的局势,沉着冷静的宣读着一条又一条的军令。   哨音不断的从中军的位置响起。   一曲又一曲的黄巾军步卒被调往大阵的四周。   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还有激昂的鼓声中,数股突入阵中的匈奴被驱赶了出去,但是剩余还是有几处被匈奴人占据了优势。   黄巾军的军阵只能向后撤去,所幸阵型未散,在将校的指挥下,最终黄巾军还是稳住了局势。   匈奴的强弓手给黄巾军带来的威胁实在是过于庞大,甚至有些地方还潜藏着匈奴的射雕手……   空中飞鸟,惟雕难射。草原雕,一般翼展两到三米,喜欢停留在两三百米的高空,寻找猎物,然后俯冲下去攻击猎物,可以猎食羊鹿之类较大的动物。   草原上的射雕手,无一不是人杰,箭术高超,几无虚发。   这些射雕手隐藏在骑阵或者步卒军阵之中,伺机射杀处于军阵之中的黄巾军军官。   匈奴射雕手所用的狼牙重箭,用的是精铁打制的箭簇专门用于破甲,强弓手用的箭矢也是属于汉军的重箭,黄巾军的军候穿戴铁甲根本没有办法阻挡。   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   许安便已经收到了四五名军候被射杀,还有大量的队率还有符祝被射杀的消息;。   甚至于一名军司马也被暗藏的射雕手射中,幸好距离尚远,那军司马身穿两层重甲,箭矢扎在了他的胸口。   黄巾军对此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军中终究还是缺少善射的弓手。   许安只能是下令,尽可能让军中的将校隐藏在军阵之中,让护卫保护。   但是饶是这样,那些技艺高超的射雕手,仍然能找到机会,不时造成杀伤。   匈奴人亦是常常集中强弓手,射雕手在某一处,进行攒射,以此打开缺口,策应冲击骑兵破阵。   阎忠面无表情的盯视着战局,那些正在发生的惨剧,并没有对他的情绪产生丝毫的波动。   他已经是见惯了生死,他所求的只是胜利。   “呜————”   又一声匈奴的号角声响起。   阎忠双目一凛,手中绢扇猛然落下,砸在望杆车上的栏杆,发出了一声轻响。   “请明公命令黄天使者、陷阵营,出战!”   听到阎忠的言语,许安猛然挥下了手中的军旗,大声喝令道。   站在望杆车下,早已是急不可耐的高顺、龚都两人当即轰然应诺。   望杆车下,甲叶的摩擦声登时响做一团,高顺、龚都两人带着身后的亲卫快步返回了各自的军阵之中。   短促而尖锐的木哨音响起,只是顷刻之间,黄巾军的中军已是人声鼎沸。   黄天使者高大的虎纹战旗在风中飘扬,上千名黄天使者,跟随在龚都的身后,向着黄巾军大阵的外围迅速移动。   而陷阵营亦是丝毫不慢,那些身披重甲的陷阵营死士,跟随着陷阵营玄黑如墨的高大旌旗,亦是向着黄巾军外围急速的冲去。   黄天使者、陷阵营只一加入战阵,瞬间便打破了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   甚至连匈奴的强弓手,都无法在中近距离,对身披着重甲,手持利刃的黄天使者、陷阵营造成太多伤害。   而匈奴的精锐步卒,面对着黄天使者和陷阵营的军兵更是不堪一击。   匈奴毕竟是马背上的部族,他们擅长的并非是步战。   匈奴的步卒能取得优势,只是靠着匈奴强弓手和射雕手高超的箭术,还有匈奴冲击骑兵,时不时的冲击。   他们根本不通什么战阵之法。   而黄天使者和陷阵营却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几乎武装到了牙齿的重甲步兵,是黄巾军中最强的战力。   实际上双方的人数相差不多,甚至于有些地方的匈奴人更多,但黄天使者和陷阵营的军士,排列的军阵,而匈奴步卒却是各自为战。   一个匈奴步卒往往要同时面对从三面而来的进攻,同时面对数名敌人。   而他们手中握着的钝器,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到列阵而来的黄巾军重甲步兵。   终于,处于阵中的一众匈奴步卒,他们终于感到了恐惧。   让他们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   他们很多人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他们拼死作战,是为了胜利,为了自己的部族。   他们害怕毫无价值的死亡。   这根本不是在作这是屠杀,他们的死的毫无价值,他们甚至无法对那些戴着面甲,彷佛九幽之地而来的重甲步卒产生一点的伤害。   匈奴的步卒彻底的崩溃了,但更令人感到绝望的是,撤退的道路已经被封死,缺口已经闭合。   四面皆是列阵而来的黄巾军军卒。   黄巾军大阵中的骁骑营和白袍军两支骑军,在黄天使者和陷阵营出击的同时,也发起了进攻。   虽然匈奴人对这两支黄巾军阵中的骑兵,早有防备。   但是他们还是远远低估了骁骑营和白袍军的战力。   在吕布的带领下,骁骑营几乎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以势如破竹之势,击溃了妄图抵抗的匈奴骑兵和步卒组成的方阵。   有一名匈奴的射雕手想要射杀吕布,反而被吕布反手一箭当场射杀。   须卜双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颤抖,他面色煞白,双目赤红,几乎要喷出了火来。   就在之前不久,黄巾军的军阵已经是犹如风中残烛一般。   但转瞬之间,攻守之势已经变化。   而他麾下大部分的精锐步卒,还被困在了黄巾军的大阵,眼看便要全军覆没了。   但是不仅如此,黄巾军的攻势还没有结束。   一黑、一白两条用骑兵组成的长龙,已经从黄巾军土黄色的大阵飞跃而出。   只是瞬间,便将大阵外围的匈奴骑兵冲的支离破碎。 第三百二十四章 孤注一掷   “吹角!”   须卜高高擎起手中的长槊,冷声的喝令道。   “举血旗!”   就站在须卜身旁的一众匈奴骑兵,皆是拔出各自了兵刃。   伴随着低沉的角号音,一面猩红色的旌旗缓缓升起。   几乎是同时,无数的匈奴骑兵已经是纵马奔驰而出。   血旗升起,即为不死不休,那是亡族灭种的预示,那是赴死的旗帜。   拨云见日,振聋发聩的喊杀声响彻天际,似乎天边的白云都被那喊杀声震的消散一空了。   尖利的鸟鸣转瞬间划破长空,一只巨大的草原雕从不远处的天际一掠而过。   草原上无比的激烈的动静,引起了它的警觉。   锐利的雕目下,是极为恐怖的画面。   方圆十几里内,几乎整个草原,都已经被匈奴骑兵组成的黑潮给湮没了。   只有在最中央,还存在着一块极为庞大的,犹如泥土般颜色的磐石。   匈奴骑阵的最前方,是一匹全身墨黑,并无一丝杂毛的骏马。   这是一匹无比神骏的宝马,是一匹真正意义上的千里马。   马背上,须卜面色凝重,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马槊,驱策着座下的骏马急速向前。   他是匈奴的撑犁孤涂单于,他想要带领自己的部族走向繁荣,走向昌盛。   但是,现实却是如此的令人可笑。   匈奴的敌人,那些自称为黄巾军的汉人,他们的战力远远超乎了须卜的想象。   战争进行此时,这一战无论从什么地方去推测,不管匈奴人如何的挣扎,但是占据更大的赢面好像永远都是黄巾军。   虽然匈奴还有整整三万名骑兵没有加入战场,但是须卜清楚的知道,他们一定赢不了。   趁火打劫的事,在草原上是稀疏平常之事。   须卜不相信,黄巾军千里追击,北方的乌桓人还有南方的凉州羌骑会坐视不理。   他们现在一定就徘徊在不远处,等着战争的天枰开始倾斜。   若是匈奴能击败黄巾军,那么一切安好,匈奴还有拥有一片牧场。   但是若是匈奴露出颓势,那么上谷郡的乌桓和凉州军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如同草原上的群狼一般将匈奴部族吞噬殆尽。   至于臣服黄巾军……   须卜从来没有想过,他有他的骄傲。   匈奴已经卑躬屈膝太久了,与其苟延残喘,摇尾乞怜,那样的活着,不如去死!   就算是一成的机会,他也愿意为之拼搏。   “大匈奴!”   须卜高高擎起手中的马槊,仰天怒吼。   “万岁!”   玄黑色的大纛旗猛然一急,急速的向前奔驰而去。   “大匈奴万岁!”   三万余名匈奴骑兵,霎时间山呼海啸般的咆哮了起来。   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抽出了腰间的箭矢,追随在须卜的身后,追随在他们的单于身后,向着前方严阵以待的黄巾军大阵席卷而去。   金戈铁马,烟尘滚滚,其势恍若天倾。   三万名余名匈奴的骑兵在须卜的带领下,犹如滚滚的铁流一般,汹涌向前。   匈奴最后一支部队,投入了战场。   须卜已经亲自下场,南匈奴部也揭开了所有的底牌。   输赢在此一掷耳。   ……   “时机已到!”   看到须卜的单于旗动,阎忠也是豁然站起了身来。   “明公,胡人一惯逐利如鸟集,兵败如云散,此战如此悍勇,皆因为须卜一人,煽动了匈奴整部,致使其同心并力,而血战不退。”   “匈奴内斗,须卜铲除了所有的对手,登上了单于之位,已经再无人有威望可以将匈奴部族再度整合起来,此战只要斩杀须卜,万众无首,立时便可反转局面,降伏匈奴!”   “此时须卜亲自领军冲阵,匈奴士气如虹,只需要挡下第一波攻势,再令白袍军、骁骑营同时出击,覆手之间便可取下须卜首级。”   阎忠双手作揖,请求道。   “匈奴胡骑第一波攻势,定然极为凶狠,此战最大的变数便在于此,所以,在下想请明公亲临前阵,以为督战。”   “不可。”   何曼横眉立目,当即上前反对道。   “大贤良师乃是军中主将,如何能亲身犯险?!”   何曼言罢,转身过来,低头对着许安请求道。   “有黄天使者、陷阵营在,前阵定然无忧,如若明公还不放心,末将亦可带亲卫营前去助阵。”   骑兵冲阵实在是过于凶险,尤其是匈奴的单于亲自带领冲锋,更是激起了匈奴胡骑的血性。   虽然何曼也相信前阵的军卒,但他也不想让许安身处险地。   毕竟许安是太平道现在的领袖,若是许安有任何的不测,那么对于现在的太平道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传令,将望杆车推至前阵!”   许安没有思索,当即下令道。   “明公!”   何曼有些急切,还想劝说。   但是许安已经抬手止住了何曼的言语,   “不过是区区匈奴罢了。”   朔风吹来,将许安的身上的战袍吹的鼓起,许安沉声道。   “敲响黄天战鼓,吹响长哨,将我的望杆车推到前阵,我要让所有的军卒都能看到我的大纛!”   “有万千军卒为我奋战,如果连亲临前阵都不敢,又谈什么解放天下的壮志!!!”   “诺!”   军令传下,望杆车下,黄巾军的军卒将绳索系上车架,驱赶着拉车的驮马。   载着许安土黄色大纛旗的望杆车缓缓向前。   望杆车慢慢向前,车架的平台之上,许安犹如磐石一般,坐在座椅上,继续发布着号令。   “大纛传令,命黄天使者、陷阵营,急速赶赴前阵!”   “白袍军、骁骑营于驱散两翼匈奴游骑,保护两翼安全。”   ……   一道道将令下达,一名名背负着令旗的传令兵带着许安的军令,从军阵之中的间隙飞驰而去。   黄巾军的大阵急速的移动起来,一支支精锐的部队向着前阵开赴而去。   大阵内外,充斥着正在行动的骁骑营骑兵还有白袍军的骑士。   一面又一面黄巾军属于将校的旌旗,云集在望杆车旁。   高大的望杆车上是许安的麾盖,还有那面上绣着“大贤良师”的土黄色大纛旗。 第三百二十五章 落下帷幕   左髭丈八身边的亲卫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逐渐的变得稀少的起来。   左髭丈八怒吼一声,身躯再度涌出一股气力,让他得以艰难的挥动着手中的长戟,将身前一名面目狰狞的匈奴胡骑刺下马来。   但是那匈奴胡骑手中的短锤也砸中了他的脑袋。   左髭丈八只感觉脑袋一震,彷佛他的耳边有一面战鼓狠狠的在敲击,又彷佛炸雷在耳边响起一般。   猩红的鲜血从头盔中,顺着额头流进了他的眼中,   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查看自己的伤势,眼前越来越多黑色的旌旗,越来越多的披发左衽的胡骑靠近了他所在的方向。   “列阵!”   左髭丈八晃了晃胀痛的脑袋,愤怒的嘶吼着。   他身旁站着十数名和他一般,几乎犹如血人的军卒。   他们竭尽全力的举起手中的长戟,再度贴靠在一起。   身后更多头裹着黄巾的军卒正在向其涌来。   左髭丈八的胸甲、肩甲、裙甲乃至腿甲之上,几乎都插满了羽箭。   远远看去,几乎犹如人形的刺猬一般狰狞可怖。   不过得意于他身上的盔甲,大部分的箭矢只是留在表面,并没有对他造成伤害。   但是有两支箭矢却是贯入了他的身躯,一支羽箭射穿了他裙甲,射中了他的大腿,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而另一支羽箭却几乎是致命,他射在了左髭丈八的右胸,这支羽箭的主人来自一名匈奴的射雕手。   其实那羽箭应该是要射在左髭丈八的心脏位置的,但是在最后的关头,左髭丈八还是反应了过来。   但是,这也不过只是减缓了左髭丈八死亡的时间罢了。   左髭丈八面色惨白,他强忍着肺部传来的剧痛,将身躯靠在身后的亲卫身上,竭力站直了身躯。   鲜血从左髭丈八的腹部流出,就在刚才的鏖战中,那里被一名匈奴胡骑的长戟刺中。   厚重的铁甲虽然给长戟带来了一定的阻隔,但是那直冲而来的匈奴胡骑还是用锋利的戟尖在他的腹部上开了一个口子。   脸上猩红浓稠的鲜血让左髭丈八的双眼几乎难以睁开,他眼前所看到的只有一片血色。   左髭丈八也不清楚,自己眼前的鲜血到底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汨汨的鲜血从左髭丈八的身躯流出,他的意识也随着流淌而出的鲜血而消散。   郭大贤连续斩杀了数人,他已经状若疯狂了。   “李三郎!”   他大声的呼喊着左髭丈八,郭大贤和左髭丈八相识近八年,同为太平道的信徒。   他只知道左髭丈八姓李,在家中排行第三,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但是,就在这多年,他们两人早已经亲如兄弟。   郭大贤带着数名亲卫终于冲杀到了左髭丈八的身旁,赶来的黄巾军军卒也稳定了局面。   左髭丈八隐隐听到有人在喊叫着他,但是鲜血已经彻底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已经彻底的看不见眼前的事物了。   他茫然的看向郭大贤的方向,本能的想要靠近。   但他的身躯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他身旁的几名亲卫也没有反应过来,左髭丈八就这样猛地向前直直的向下扑倒而去。   郭大贤疾步赶来,一把扶起了左髭丈八。   因为左髭丈八的倒地,他身后黄巾军的军阵之中登时出现了一片混乱。   “兄长……”   左髭丈八他听出来了,他知道那是郭大贤的声音。   他抬起头,想要寻找郭大贤的方位。   郭大贤一把脱下臂甲,用袖口擦去了左髭丈八眼前的鲜血。   但刚一擦去,那猩红的鲜血又缓缓的从头盔中慢慢流淌下来。   郭大贤心沉了下去,致命的伤,应该就是在于左髭丈八的额头。   黄巾军中有不少的铁甲,匈奴的刀剑难以砍穿,所以这次的匈奴早有准备,他们准备了大量的钝器。   左髭丈八的两名亲卫重新搀扶起了他。   郭大贤用袖口堵住左髭丈八的额头,他怒声的呼喊着符祝。   “没用了……”   左髭丈八制止了郭大贤的举动。   他的意识虽然逐渐的模糊,但他还是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伤势已经是到了无法挽回的程度了。   “晋阳城,我监管不利……致使大贤良师身处险境……”   左髭丈八每说一句话,便有血沫从他的口中涌出,虽然命不久矣,只是他的脸上却是带着笑容。   “如此……身死……也算不负……大贤良师了……”   “李三郎,你他娘的给我睁开眼睛!。”   郭大贤摇晃着左髭丈八的身躯,怒声骂道。   但是,纵使郭大贤喊得再大声,但左髭丈八却仍然是恍若未闻。   “可惜了……”   左髭丈八看着眼前汹涌而过的一众黄巾军军卒,喃喃道。   他知道他们要赢了,只是他却没有办法看到了胜利的场景。   无数黄色的旌旗映入了左髭丈八的眼帘,最后一丝神采也从他的眼眸之中消散。   ……   匈奴骑兵的冲阵失败了。   纵使是须卜集中了所有的精锐,纵使是匈奴的步卒率先打开了局面,纵使是所有的匈奴人几乎都用尽了全力。   但他们终究还是失败了。   黄巾军前阵。   这里是匈奴和黄巾军厮杀最为激烈的战场。   匈奴的冲击骑兵一度逼近到了许安望杆车前不远的距离,保护着许安的何曼甚至都和徐大两人,带着许安的亲卫营参加了战斗,最终才击退了匈奴的骑兵。   望杆车上,许安冷静的看着前阵纠葛在一起的两军士卒。   北面的乌桓骑兵,还有南面的羌骑,也已经向着战场的方向靠拢。   匈奴已经露出了疲态,受伤的猎物,在草原之上往往会引来群狼。   现在,不需要阎忠来谏言了,许安已经彻底清楚了局势,也明白了一些骑兵的战法。   许安缓缓解下了腰间的那把略显破旧的汉剑。   护邦安民……   这汉剑是张懿临死前赠送给许安的,张懿最后的愿望便是想要,许安励精为治,抗拒匈奴,庇护并州百姓。   “将我的麾盖暂时授于吕布,命骁骑营、白袍军出击,斩杀须卜!”   许安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令旗,猛然向下一挥,厉声言道。   “升血旗,吹长哨!此战,有进无退!”   当望杆车上升起血旗之时,黄巾军也彻底的陷入了沸腾。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所击者破   骁骑营、白袍军两只骑军,除去庇护在黄巾军左右两翼驱逐匈奴骑兵的部队外,一共分为八队,每队各有千人。   吕布、徐晃、张辽、周仓、郝萌、成廉、魏续、曹性八人,各领一队骑军待命于军中。   望杆车上血旗升起,黄巾前阵哨音长鸣,即为进攻之信号。   许安给他们的下达的军令非常的简单,不是要他们斩获多少的首级,也不是要他们的驱逐哪个地方的匈奴骑兵,更不是让他们解除黄巾军前阵的危局。   这八支的骑兵只有一个目的——斩杀匈奴的单于须卜!   得到了许安授下的麾盖,更是让吕布战意高昂。   麾前则前,麾后则后,麾左则左,麾右则右。不闻令而擅前后左右者斩。   许安这是将所有骑兵指挥的权力,甚至是黄巾军前军的指挥权,全部都给了他。   “咻——————”   长鸣哨响起,刺耳的哨音顷刻之间便传遍了整个的黄巾军的前阵,甚至于传遍整个旷野。   那独有的尖利响声,却拥有着振奋人心的力量。   黄巾军阵中,八条长龙从阵中跃将而出,马蹄声雷动,喊杀声如雷,沿路的匈奴胡骑顿时犹如波开浪裂一般,   “前进!”   郭大贤双目赤红怒声嘶吼着,他的衣甲上沾满了鲜血,恍若血潭中爬出的血人一般。   “杀!!”   高顺和龚都两人,亦是带着陷阵营和黄天使者向前杀去。   “万胜!!!”   黄巾军的步卒皆是怒声响应,扛着盾牌,紧握着长戟大步向前。   在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中,黄巾军开始急速的向前进军,没有人能挡住他们前进的道路。   密集如蝗的箭矢从匈奴人的骑阵,或者步阵中,一波一波的掠空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死亡的箭网。   但是这一切,却不足以阻挡黄巾军的步卒继续前进。   一人倒下便有另一个人填补进来,前赴后继,让人不由得想到光和七年时,汉廷的官吏上书所言扑火的飞蛾。   须卜抬起头往前看去。   那些跟随着他一起冲锋的勇士,几乎都已经回归了狼神的怀抱。   一面面“天下无双”的土黄色旌旗,在须卜的身前摇曳,显得极为刺眼。   黑色的旌旗的倒伏在地,流淌的鲜血汇成了一汪汪血潭。   须卜呼吸着充斥血腥味的空气,他的身上也带着不少的箭矢。   甚至于他的肩甲甚至都有一道伤口,须卜并没有躲在其他人的身后,他是真的以身作则,冲锋在前。   整齐的踏步声从前方传来,顶着塔盾,高举着长戟的黄巾军步卒正呐喊着汹涌而来。   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在须卜的耳中,比起草原上的狂风呼号更为响亮。   那独特怪异的哨音更是让须卜感觉头疼欲裂。   就是那哨音,就是那该死的哨音!   在太原郡,让他功败垂成。   在他登上了单于的宝座后,却不得不一路北逃。   那该死的哨音!   “单于,暂时撤军吧,汉人的军阵实在是难以攻破,斥候来报,北方和南方都出现大队的骑兵!”   一名匈奴的万长,在须卜的身旁的苦苦的哀求。   黄巾军的坚韧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匈奴这次的冲击已经是彻底的失败了。   而北方和南方的敌人也已经急速赶来,恐怕不需要几刻钟便会赶至,三面合围,一旦那两支生力军加入,匈奴就算插翅也难逃。   现在逃走,还有可以走脱大部分人。   “汉人的骑兵正向我们冲来,再不走,只怕是来不及了,我等都要陷在了这阵中。”   须卜抬头看向四周,入目似乎尽是黄巾军那土黄色的旌旗。   “哈哈哈哈哈哈……”   须卜突然大声的笑了起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笑,或许是笑这可笑的命运,又笑自己的所作所为,致使匈奴陷入了更为危险的局面,又或许……他在笑自己的志大才疏……   匈奴的万长惊恐的盯视着须卜。   莫非是须卜承受不住压力,已经疯了?!   黄巾军已经越来越近。   厮杀声、咒骂声、金戈相击声、还有人死前绝望的嘶吼声,全部都贯入了须卜的耳中。   须卜止住了大笑,他擦去了笑出的眼泪,他已经重新恢复了理智。   “吹角,撤军……”   匈奴的万长见到须卜恢复理智,心中稍安,赶忙呼喊着身旁的卫士吹响撤退的号角。   须卜看着四周的景象,那样的景象称之为炼狱也丝毫不过分。   一名又一名匈奴的勇士死在他的面前。   须卜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他好像见过。   就在西河郡,就在西河郡的离石城,那个时候,他指挥着手下的军卒,屠戮着那些西河郡的平民,现在的场景就如同之前一般。   须卜解下了腰间的宝剑,那是匈奴单于才有资格佩戴的王剑。   他最后看了一眼宝剑,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前方,将宝剑一把丢向了身旁匈奴的万长。   “这是……”   匈奴的万长有些诧异。   “回去,回青盐泽去,将这柄宝剑交给老族长,我失败了,匈奴的命运就交给你们了。”   那匈奴万长面色惊惶,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了:“单于……”   “咴————”   马嘶声响起。   须卜没有理会身后的呼喊,跨下的骏马已经带着须卜向前奔驰而去。   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马槊向前而去。   “呜————”   低沉而又苍凉的号角声响起,那是匈奴部落撤退的号角声。   四周正在厮杀的匈奴骑士尽皆回头,惶恐的看向了号角声传来的地方。   那号角声证明着他们的失败,他们输掉了这次战役。   “啊!!!!”   有人愤怒的吼叫着,有人不甘的大喊着。   但是在做什么,都无法扭转败势。   须卜冲锋在前,他的身后还跟随着九名骑士,他们是须卜的亲卫。   他们高高的举着,须卜玄黑色的大纛旗。   前方十数名黄巾军的骑兵已经汹涌而至,却在将要接战的前夕向两边疾驰而去。   须卜挺槊向前,一名同样骑乘着黑马,身穿着百花锦袍的黄巾军战将已是翩然而至。   最后映入须卜眼帘的,是一顶土黄色的麾盖。 第三百二十七章 犁庭扫穴   玄黑的大纛旗倒下了。   南北两面都出现了大队的披发左衽的骑兵,任何妄图从他们的防线逃走的匈奴骑兵,都被他们无情的射杀当场。   只不过他们对于向西逃窜而去的匈奴骑兵,却没有再行追击。   黄巾军的骁骑营和白袍军两支骑军,则是紧紧的吊在匈奴溃兵的身后。   他们要跟随这支匈奴的溃兵,找到匈奴老弱妇孺,还有牛羊隐匿的地方。   ……   南北两面的乌桓骑兵越来越近。   南面并不是凉州军,凉州军的总兵力超过了五万,而且许安清楚,他们的联盟并不牢靠。   所以许安还是选择卜知会凉州军这件事。   而上谷乌桓总共不过才派遣了三万名骑兵,这次应承许安前来的也只有两万余骑,而且上谷乌桓和黄巾军之间利益的关系,联系更为紧密,也更好更好掌控。   如果黄巾军不占领代郡、上谷郡,那么许安允诺给上谷乌桓的好处,几乎一处也无法兑现。   上谷乌桓可以在讨伐匈奴时不尽心尽力,但是上谷的乌桓起码在现在这个时候,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对黄巾军不利的行为。   这次许安让难楼协助他进攻匈奴,承诺只要他们在关键时刻出击即可,这也确实收到了效果。   匈奴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乌桓的骑兵从南北同时而来,感到了惊惧,害怕被全部歼灭。   然后在上谷乌桓的帮助,许安还成功的俘虏了上万名匈奴人,还有大量的战马。   不过许安还是需要付出一定的的代价,就算乌桓没有直接参与作战,但是还是代价不菲,而代价就是是除了人口以外,三分之一的战利品。   “难楼,见过大贤良师。”   看着身穿着华服,无论言行举止皆像是汉人的难楼。   虽然田仲事先有传信给许安,但是真正见到难楼,许安还是感到了一些惊讶。   “学生田仲,幸不辱命。”   田仲就在骑着战马,跟在难楼的身旁,看到许安过来,连忙激动的说道。   说服了难楼后,许安没有召回田仲,而是让田仲继续留在上谷乌桓,跟随着难楼一起出征。   “久闻乌桓部族,骁勇非常,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许安面上露出了笑容,言道。   “大贤良师过谦了,以两万军卒深入朔方,阵斩匈奴单于,我以为黄巾军才是天下雄兵。”   匈奴须卜单于的大纛旗倒在了黄巾军的阵中,难楼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对黄巾军的战力都提高了数分。   客套了一会,难楼重新回到了乌桓的军阵中。   难楼对于许安让他协助骁骑营、白袍军追击匈奴的命令并没有多少的抗拒。   毕竟现在的匈奴,只不过是一群残兵游勇,起不了什么风浪,匈奴单于已死,群龙无首,现在的匈奴定然是人心惶惶。   号鼓音响起,休整了片刻的黄巾军的再度向前进军。   难楼带着亲卫吊在乌桓部队的旁边,看着许安的大纛旗。   他总感觉或许以后的草原上,他们能经常看到那样黄色的旌旗,甚至整个草原上,会遍布那样的旗帜。   ……   四月初。   骁骑营还有白袍军,在乌桓骑兵的协助下,押送着二十余万匈奴人,还有大量的牛羊南下,抵达了曾经的匈奴王庭——美稷。   比预定的计划更为顺利,得益于前期四面张网的筹码,有了乌桓人和羌人的帮助,加上匈奴人对于北方鲜卑,还有西迁的恐惧。   这也使得许安有机会毕其功于一役。   朔方郡一战,南匈奴部大败,吕布阵斩匈奴单于须卜。   匈奴的残兵逃至青盐泽畔,南匈奴部因为之前的争权夺利,内耗严重,已经没有人拥有足够威望,可以慑服如此多的人了。   因此南匈奴部单于经过商议后,决定由氏族的一名老族长来担任。   黄巾军和乌桓的骑兵赶到后不久,虽然南匈奴部也收拢了不少的残兵。   但是南匈奴部新上任的老单于还是选择了归降于许安,接受了许安的赦封。   不过这一次许安并没有封南匈奴部的单于为王,而只是的封了一个归义候。   犁庭扫穴,南匈奴再无王庭一说。   北方的危机暂解除了,更北方的鲜卑人现在还陷入内乱和外战之中,他们根本无暇北顾,起码在数年之内,北方都无法对黄巾军再造成任何的威胁。   至于俘虏的二十多万匈奴人,还有其他各郡存在的十余万匈奴人如何处置,许安也早有谋划。   许安并非想要大肆的杀戮匈奴人,他要北伐南匈奴部,原因有四。   一是报西河郡之仇,那是他发下的誓言,也是收西河郡的郡兵还有并州百姓民心的一件事。   二便是,只要击败了南匈奴,并州将会成为黄巾军最好的养马地、畜牧地,以及骑兵的来源地。   最好的情况,黄巾军以后将不会再缺乏耕牛和马匹。   其三,许安将得到除了谷物以外大量的粮食,尤其是肉类。   其四,黄巾军可以得到大量的劳动力,那些战场上被俘虏的匈奴人将会被送往并州各地的矿山,或者是工坊。   直到他们的通过劳动,洗刷了自己的罪孽之后,才有资格停止劳动。   普通的匈奴人,许安可以放过。   但是那些匈奴的贵族,尤其是须卜骨都候一系,左部胡合的匈奴贵族,那些参与了攻击西河郡战役的贵族,头人,几乎全部被鹰狼卫抓捕了出来。   这些匈奴人在西河郡犯下的罪孽,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   两万多名西河郡的百姓,就这样惨死在了他们的屠刀之下。   左部胡合的贵族还有大小头人,以及那些军中将领,皆是被押送往了西河郡的离石城。   就算过去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离石城还是了无人烟。   而这一切的罪孽,便是曾经须卜骨都候带领他们犯下的。   上千名匈奴人在离石城内被白袍军斩杀。   三千余名白袍军,在离石城外该旗易帜,全部换上了黄巾和黄衣。   他们挖开坑洞,取出了他们丢入其中的珍宝。   李德将玉佩重新放在自己的胸口,他完成了他的誓言,他们终于击败了匈奴,将那些沾满了鲜血的匈奴仇敌,全部斩杀在了离石城。   但是,逝者已逝。   就算斩杀了仇敌,西河郡数万的百姓还是无法挽回,而他的妻子亲友也再也回不来了。   坑洞中还残留着很多东西,那些也是他麾下的军卒留下的。   这些也是属于那些跟随着李德,一起发下“讨伐匈奴,至死而终!”誓言的西河郡郡兵。   只不过,他们现在已经永远的留在了朔方郡。   已经没有机会亲手,把坑洞里面他们所珍视的宝物,再度取出来的机会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匈奴臣服   并州、故匈奴王庭、美稷城。   一座座崭新的箭塔,门楼拔地而起,而昔日匈奴的建筑却正在消逝。   此处已经被许安从并州带来的工匠加入了改造的序列。   原本的美稷城并没有太多防御的功能,匈奴是马背上的民族,就算他们臣服于汉廷,接受汉廷的统治,但是他们也保留着游牧民族的习惯。   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因此美稷作为匈奴的王庭,实际上也没有太多防御的职能。   美稷城更多的是修建使人居住的建筑,供匈奴的贵族入住,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奢华糜烂的住所。   但是现在的美稷城已经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供人享乐的建筑,极尽奢华的住所全部被拆除,一座崭新军事要塞正在长城以北建立。   征集而来的民夫,正努力的搬运着一根根圆木,建筑的材料;召集而来的工匠,也在认真的处理着手上的工作。   这将会是黄巾军在长城以北的第一座军事要塞。   匈奴虽然战败,但是他们并未消亡,他们还清楚的记得他们是匈奴人。   就算经历了大败,但匈奴部族在并州,在塞外,还有三十多万人。   所以黄巾军需要一座在塞外的军事要塞,这座要塞必须临近匈奴的居住地。   一支骑兵将驻扎在这座要塞,在旁侧监视匈奴的一举一动,防止匈奴人生出任何的不臣之心。   这座要塞将会成为架在南匈奴脖颈上的一柄利刃。   一旦南匈奴有什么风吹草动,黄巾军能够及时的反应过来。   美稷城外,黄巾军大营的营门处。   一名看起来极为苍老,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花白的老者,手捧着一只古朴的木匣。   他的身后跟着六名同样披发左衽的匈奴人,他们尽皆低垂着头,   那领头的老者正是现在南匈奴部的单于,而他后面跟随着六人,是匈奴部族目前地位最高的六人。   他们是来请降的。   虽然青盐泽前,现在的老单于向吕布递交了降表,后面也接受了许安的赦封。   但这并不正式,许安要求他们返回美稷城后,返回故匈奴王庭再次递交降表。   在他们等待了许久之后,黄巾军的营门终于打开了。   一名面色冷漠的文吏站在营门等着他们。   “跟我来。”   那文吏只是冷冰冰的丢下了一句话,便头也不会向前走去。   匈奴的老单于,微微抬起头,他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眼前高大的营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几名匈奴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纵使眼前的文吏再怎么无礼,他们也只能忍着,他们是失败者,他们没有资格反对。   一行人跟随着那文吏进入黄巾军的营帐。   沿途巡逻的军卒只是微微瞟了一眼这行人,根本没有停留分毫。   这些巡逻的兵丁严格的执行着,事先早已定下的巡逻计划,与他们无关的事,他们一概不会去理会。   但是那目光,却让跟在匈奴老单于后的几名匈奴人只感觉如芒在背一般。   营垒之中,走出营帐的黄巾军军卒却是如同看着戏台上大戏一般,盯视着匈奴前来请降一行人。   南匈奴部战败了,他们在青盐泽接受了耻辱,现在又要在昔日的王庭再次接受耻辱。   但是愤怒并没有任何的用处,他们是战败的一方,他们没有权力去愤怒,也不敢愤怒。   这些匈奴人只能低着头,尽量不在乎四面的目光,竭力承受着这一切。   又行了一段距离,身前带领着他们行进的黄巾军文吏,终于在一处高大的帐篷外停住了脚步,让开了一条道路。   那匈奴的老单于看到那黄巾军文吏的示意,知道应该就是许安的帅帐,   他抬头看向身前的营帐,只是这营帐似乎高不可攀,直达天际,他努力的抬头,却无法看见全貌。   老单于微不可察轻叹了一口气,他缓缓的跪伏在地,艰难的提高了声音开口道。   “归义候请见太平道大贤良师。”   身后六名匈奴人皆是面色难堪,但他们还是顺从的跪了下去。   匈奴老单于的声音传入帐中,但营帐内却并没有动静传来。   老单于只能再度喊道:“归义候请见太平道大贤良师。”   直到他喊到了第三次,大帐的帐帘才被两名甲士掀开。   而大帐内也传出了宣召的声音。   “请归义候入帐。”   “谢大贤良师。”   匈奴老单于拜谢后,想要站起身来,但是刚刚跪伏的有些久了,突然起身对他这样的老人来说,却都有些艰难。。   最后还是他身后的几名匈奴人将他搀扶了起来。   “入帐吧。”   那站在一旁的文吏,直接催促道。   老单于不敢耽误,也不敢让其他的人搀扶,万一要是被当作不敬,被借题发挥……   他稳了稳身形,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入了大帐之中。   入帐才见营帐内的全貌。   吕布、徐晃、龚都、张辽等一众黄巾军的战将俱在帐中,分坐于两侧。   老单于看到右首排在第一名的吕布,浑浊的眼睛似乎清晰了一些,望之威风凛凛,匈奴之中无一人有此雄姿。   那显目的百花战袍,须卜就是被此人斩杀。   吕布似乎心有所感,转眼直视着那匈奴的老单于。   老单于心中一惊,急忙收回了目光。   被吕布注视,就好像被一头虓虎盯上了一般,让人不由的心生恐惧。   营帐之中,首座之位。   许安一身戎装,束发右衽,身罩黄色战袍,端坐于椅子上。   身侧坐着一名头戴进贤冠,身着青衣的文士,此人正是黄巾军的谋主,阎忠。   匈奴的老单于,不敢抬头去看许安,只是偷眼查看,根本不敢直视。   就是此人,在朔方一战,以两万之兵于平原之地,一举击破了南匈奴部的七万大军,击破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匈奴的老单于,他今年已经有七十多岁的高龄。   戎马一生,长久的岁月,已经磨灭了他的棱角,消弱了他的意志。︶ㄣ   他已经彻底的失去了进取之心,他现在只想要安然度过晚年,保全自己的部族。   他甚至连看一眼许安面容的勇气都没有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血债血还   “臣归义候,拜见太平道大贤良师。”   匈奴老单于,恭敬的跪了下来,他微微低头,同时用双手将木匣捧过头顶。   徐大从匈奴老单于的手中接过木匣,将其打开,呈到了许安的面前。   木匣中,是一封写在绢布上的降表,还有匈奴的王印,那是南匈奴部的单于才有资格持有的印信。   “归义候,请起。”   许安没有看匈奴王印和降表。   “归义候年事已高,赐座。”   “谢大贤良师。”   匈奴老单于,起身拜谢道。   他身后的六人也随着匈奴的老单于一起站起了身来。   “铮!”   拔刀声乍起,本来沉寂的营帐转瞬之间已是杀气腾腾。   雁翎刀锵然出鞘,刀刃折射的寒光,顿时映照在那几名匈奴人的眼眸之中。   两侧的黄巾军战将,亦是尽皆逼视而来。   “我有说过,让你们也一并起身吗?”   许安双目一厉,冷声言道。   刚刚站起一般的六人慌忙跪下,汗珠从他们的额头上,背脊上渗透而出。   那六人都是匈奴部族的万长,或者大臣,但此时他们却没有一人敢言语。   黄天使者搬来了一张胡椅,那匈奴的老单于颤颤巍巍的作了一揖,这才恭敬的坐了下来。   “左部胡合的首领可来了?”   许安面沉似水,甚至都没有看那跪伏在地的六人,只是沉声向着那匈奴老单于发问道。   “来了。”   黄天使者给他安排的座椅,就在那六人的身旁。   匈奴老单于微微转身,言道:“还不拜见大贤良师。”   “丘林图拜见大贤良师。”   被点出的那名中年匈奴人,面色微微有些蜡黄,听到老单于的言语,连忙拜道。   “你就是左部胡合的首领?”   汗珠从丘林图的额头上慢慢渗出,丘林图跪伏在地,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   他知道,现在许安应该正在审视着他。   当时须卜还只是骨都候时,就是丘林图支持骨都候,西河郡的惨案,有他的一份。   丘林图知晓因为西河郡之事,许安可能要惩戒他,所以更不敢有丝毫其他的动作。   “回大贤良师,在下正是。”   丘林图恭顺无比,连忙回答道。   “推下去,斩首示众,悬头槀(gǎo)街匈奴邸间,以示万里!”   “弃尸稿街,传首天下,永垂凶逆之鉴戒,大泄神人之愤心!”   “不……”   丘林图猛然抬起头来,无比震恐的看着许安。   许安的一席话,直接将他宣判了死刑。   丘林图想过很多,惩罚钱财,罚没奴隶,剥夺官职,但是唯独没有想到,许安就这样直接要杀了他。   “我是匈奴的右贤王,我们已经投降了,你们答应过的……你们答应过的……”   丘林图浑身颤抖,恐惧的看着许安,因为急切,甚至有些字词都是用匈奴语说出来的。   他明明已经将部中侵入西河郡的大小统领,还有族中的大部分贵族都送到了离石城受罚。   “你们不能杀我……我愿意将所有的财产上交……”   明明,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丘林图先是苦苦哀求,然而许安并没有因为丘林图的言语而有一丝动摇。   两名披挂甲胄的黄天使者,一左一右架住了丘林图。   丘林图终于知道哀求没用,哀求声演变成了咒骂。   丘林图双目赤红,破口大骂,他大声的说着匈奴语,极尽恶毒的咒骂着许安。   “啪!”   一记耳光狠狠的扇在了丘林图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丘林图的脸扇的歪向了一旁,血水从丘林图的嘴中流淌了出来。   这一下直接将丘林图扇的停住了咒骂,耳边嗡嗡的响个不停,他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从左耳传来。   脸颊也在一瞬间如同被火烫了一般疼痛。   丘林图感觉他的领口被人提起,那人将丘林图拉到了近前。   眼前的人,面色狰狞,冲冠怒发,提着他领口的手,因为过分的用力甚至还在颤抖。   丘林图心中的愤怒被瞬间扑灭,这样的眼神,他曾经在草原上看到过。   那是如同恶狼一般眼神,恨不得将目标生吞活剥,敲骨吸髓的眼神。   “你以为西河郡之仇,岂是如此容易偿还的?!”   李德愤怒的吼道,他掐住丘林图的脖颈,恨不得当场将这个侩子手就在这里掐死。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今日匈奴亦要偿还血债,我要你们用整支部族的鲜血来换!我要斩下你的首级,传遍并州,我要你的首级悬挂在雁门关上!”   “我要让你为我西河郡死难的数万名百姓偿命!”   令人心悸的杀意在李德眼眸之中流转。   极度惊惧让丘林图连话都无法说出,李德的声音犹如从九幽之下传来一般冷彻。   “你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保证……”   许安没有阻拦李德,四周的黄巾军将校也没有人阻拦李德,这是许安默许的事情。   西河郡的降卒,穿白袍,戴白巾,持白旗,每日演练军阵,苦练骑术,在训练之中受伤者为各军之首,他们所作的一切就是为了报仇雪恨。   血债亦要用血来还。   当那些侵入西河郡的匈奴人挥下屠刀时,那么他们便不能再被称之为人。   如果放过了那些侩子手,那么对西河郡死难的数万名百姓,难道公平吗?   仁慈不应当给于那样的侩子手。   他们所犯下的罪孽不配被宽恕,也不能宽恕。   “刘辟。”   许安面若寒霜,喝令道。   “末将在。”   刘辟上前一步,他的身上亦是升腾起了杀意。   鹰狼卫也了解西河郡发生的惨状,甚至于鹰狼卫驻在西河郡的情报司也被匈奴人给捣毁,十三人全部死在了入侵西河郡匈奴骑兵的屠刀之下。   匈奴人在西河郡的杀戮是没有差别的,他们掠夺了一切的能够掠夺的东西,他们杀死一切能够杀死的人。   没有丝毫的怜悯,除了躲在荒山野岭中的少部分幸存者外,西河郡几乎已经被入侵的匈奴人屠戮一空,留给黄巾军的只有一片废墟。   “即可领兵缉拿左部各胡,曾今跟随须卜骨都候一并南下洗劫西河郡的匈奴人。”   “血债自用血来还。” 第三百三十章 束发右衽   南匈奴部其实从归顺了汉廷后,基本都是老实有佳,汉廷让其出兵,或是征召兵员,都是遵从无比。   但是野心总是没有限度,羌渠单于只看到了外界的局势,却没有提防南匈奴内部的问题,获得的自是身死。   须卜骨都候想要独立,趁着汉廷虚弱,於夫罗在外,他主导鹰派彻底占据了上风,这才使得匈奴彻底背叛,想要占据并州。   不过犯下了恶果的罪孽的暂时只有左部各胡。   匈奴是由各个大小的部族组成的,甚至有些难匈奴的单于都难以约束,之前犯边引起摩擦的也多是那些部族。   不过有长城为屏障,南匈奴部除了须卜骨都候侵入西河郡外,再没有侵入长城以南的事情发生。   所以许安只是要诛杀左胡各部入侵的匈奴人,而不是整个南匈奴部。   南匈奴部,内外尚存三十余万人,分布于各处。   上谷郡乌桓毕竟是属于上谷郡,他们所谋求的也是上谷郡的牧场,虽然并州的牧场肥美,但是难楼更想要的是上谷郡和代郡附近的牧场,那是他们的祖地。   而且如果上谷乌桓处于并州,就要直面最北部的鲜卑部落。   现在的鲜卑虽然处于分裂和战乱之中,但是鲜卑仍旧比他们都要强盛。   若是并州没有匈奴作为屏障,那么处于并州的鲜卑人,还是西部羌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丘林图被黄天使者带下,李德向许安告了一声罪后,也跟着退出了大帐。   大帐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我这样处置,归义候没有意见吧?”   许安盯视着南匈奴的老单于,观察他的表情淡然说道。   “右贤王等人跟随须卜骨都候,南下侵入西河郡,屠戮西河郡民众,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理应得到这样的惩罚。”   匈奴的老单于没有出言替右贤王丘林图辩解分毫,反而是说起了丘林图犯下了罪恶。   “既然归义候如此明白事理,那么我就放心了。”   许安展颜笑道,大帐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瞬间消失一空。   两侧一众黄巾军的战将也放松了下来。   剩下的无名南匈奴部重臣仍旧是一动也不敢移动,生怕触怒了许安。   匈奴的老单于,低垂着头,恭顺的等待着许安的命令。   许安缓缓站起身来,冷静的盯着跪伏在大帐之中的匈奴人。   众人的视线也尽皆落在了许安的身上。   “明犯神州者,虽远必诛,耀武跳梁者,虽强必戮!”   许安缓步走到匈奴老单于的身前,俯视着匈奴老单于,沉声言道。   “匈奴既然承认了错误,那么就要为所犯下的错误而受到惩罚,归义候以为如何?”   匈奴的老单于恭敬的言道:“大贤良师仁德,匈奴诸部尊崇大贤良师惩戒,绝无半分怨言。”   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匈奴战败,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听凭发落。   在草原上,一个部族被击败,他们遭受的远远不止如此。   基本上所有的男丁都会被杀掉,而妇孺则成为获胜部落的战利品,所有牛羊被瓜分一空,所有的钱财被劫掠一空。   那个部落也将会在这个世界从此消失,再也无人记得。   许安所做的,就算是杀了右贤王,杀了一干之前入侵的匈奴骑兵,在草原上算的上,非常的仁德。   “千百年来,你们匈奴和我们相争了千百年。”   “披发左衽、束发右衽……”   许安的心绪回归了平静,看着垂首不语的匈奴老单于言道。   “抬起头来。”   匈奴的老单于唱了一声“诺”,他不敢抗令,只能尊崇许安命令,抬起头来。   他抬头仰视着身前的许安,却不敢直视许安的眼睛,只能是盯着许安的脖颈处。   “从今日起,匈奴诸部所有人,皆不允许披发左衽,只允许束发右衽。”   “匈奴从此按照我华夏的规矩,男子十五岁时束发为髻,成童,二十岁时行冠礼,成年,遵从我华夏的法令,遵华夏之规,守华夏之法,可能做到?”   许安冷冷的注视着匈奴的老单于,沉声言道。   匈奴老单于感受着许安锐利的目光,想要躲避。   但许安此前有命令在,他却是也是不敢动作,只能强忍着回答道。   “谨遵大贤良师令,我一定会传令于匈奴诸部,束发右衽,遵华夏之规,守华夏之法,不敢逾越。”   许安点了点头,继续言道。   “第二点,匈奴从此除名,既然你们选择臣服,那么即日起,天下将不复有‘匈奴’之名。”   跪伏在地的五名匈奴重臣,皆是一齐抬起头看向许安。   有悲伤,有愤怒,有纠结,也有淡漠,五人各自的神态皆是不一。   许安这是想要彻底断绝匈奴的传承啊……   先是要改变他们的衣冠服饰,更改成汉地的文化,用汉地的法律来约束他们,再是除去匈奴之名。   千百年的传承,就在今日要断绝了吗?   匈奴的老单于的背脊显得更加的佝偻了,他答应了束发右衽,但是这他实在是不敢答应。   天下将不复有“匈奴”之名。   但他们又不得不答应,许安并没有在和他们商议,而是向他们直接下达命令。   跪伏在匈奴老单于旁的一名匈奴的骨都候想要出言反对,但是当他看到了许安目光的时候,却是让他心惊胆颤,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他清楚,只要自己出言反对,那么他将会成为杀鸡儆猴的对象。   许安连右贤王都敢杀,他小小一个骨都候如何不敢?   “如果你们不答应,我不介意送你们去见须卜和你们的右贤王,到时候我在你们部族中总嫩能找到答应的人。”   许安言罢,背负着双手站在他们的身前。   许安并没有着急,他就在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着匈奴老单于做出决定。   半响。   匈奴人终于是做出了决定。   “如大贤良师所愿……”   匈奴的老单于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椅子中,他低下头闭上双目。   “天下将不复有‘匈奴’之名。”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定鼎并州   胜利的消息早在黄巾军大军回到长城以南时,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并州。   许安带领着大军从匈奴的王庭返回太原郡。   曾经许安以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这句话不过是空谈。   但是当他领兵走在返回晋阳城的官道之上时,他才真正的领会了这句话意思。   北击大漠,攻灭匈奴,降伏贼众数十万,许安彻底的解决了困扰并州多年边陲之祸。   这不仅是让并州的百姓感到了欣喜,更是坚定了黄巾军派系很多人继续抗争的决心。   如果说在之前,他们反抗是因为活不下去,汉廷不肯给于他们活路,他们被逼无奈,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跟随在许安的身后,聚拢在黄巾军的战旗之下。   那么现在,携北定并州,攻灭匈奴之功返回的许安,却是激起了黄巾军派系中很多人的信心。   推翻汉廷并非再是痴人说梦,黄天之世彷佛真的将近。   并州正慢慢从汉帝国的并州,变成太平道的并州。   许安骑乘在战马上,接受着百姓的欢迎。   民心可用,军心可用。   但就算已经是如此的高昂,许安还并不满足,他还要天下人都知道,并州所发生的事。   合纵之策已成,天下百万黄巾即将复起。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许安还要在底下,为大汉加上一把熊熊的大火。   ……   中平五年(188年),四月十五。   黄巾军在晋阳的南城,已经修建了一座可以容纳数千人广场。   广场东西南三面皆有供人休息、观看的坐台。   广场的北面修建着一座高大的平台,上立高大九丈的九重华盖。   北面亦修建着不少的看台,但是那些看台有别于东西南三面的看台,这里的看台,与北面最中央的高台相同。   无数土黄色的旌旗林立在看台的之上,在朔风吹袭之下,旌旗招展,传出猎猎的响动。   这处广场,一般只有在太平道的符祝讲经传道之时,才会开放。   但今日无人讲道,却也热闹非凡。   晋阳城中各坊市的大门都全部开启了,在今日黄巾军解除了晋阳城的禁令,准许各坊市自行流动。   为了保持治安,大量的军兵也进入了城内。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逻队,在坊市中缓缓行进,他们警惕打量着周围的人群的一举一动。   腰挎雁翎刀,身穿玄衣的鹰狼卫缇骑,三三两两游走在坊市之间,维护着治安。   大部分的百姓都在向着南城的方向移动。   因为在南城,正有一场盛大的典礼在举行。   日上三竿,晋阳城的天气正好,既不是太炎热,也不是太过于寒冷。   广场之上,已经站满了黄巾军的兵丁。   一面面高大的旌旗林立在其中,刀枪如麦穗,戈戟似麻林,旌旗蔽空,人山人海。   广场之上,站立的尽是黄巾军中的精锐。   武卒营、锐士营、陷阵营、黄天使者、骁骑营,一众出阵朔方的军队,共选取了四千人,皆在其中。   四千余人列阵而站,除了风吹旌旗所发出的猎猎响动外,并无其他丝毫的杂音从其中传来。   四千余人的军阵无人喧哗,无人吵闹,彷佛是泥雕木塑一般,不由得令周围的百姓啧啧称奇。   广场平台的正下方,放置着一口青铜铸造而成的大鼎。   鼎为方鼎,有四足,双耳,鼎身上,勾画着古朴龙纹。   鼎身上除了龙纹,勾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打字——“并州鼎”。   东西南三侧的看台上,聚集的全是普通的民众,还有维持着治安的鹰狼卫缇骑。   北面平台两边的看台之上,所端坐的正是黄巾军中的将校。   而许安就坐在九重华盖的下方。   阎忠坐在许安的右侧,刘辟正襟危坐于许安的左侧。   平台之上,数十名黄天使者分立于四周。   许安所要加的火,就是这一场大典。   光和七年,百万黄巾覆灭,张角病死,张宝、张梁被杀,太平道的起义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虽然许安和刘辟、龚都三人带着残兵后来占据了太行山。   而且许安又接连在对汉帝国的战争中,夺取了胜利,甚至于一举拿下并州之地。   但是看好许安的人其实并不多,在汉廷的眼中,凉州和幽州的叛军都比许安的威胁要更大。   之前许安也一直隐藏着锋芒,不想看汉廷太过于注意自己,不想承担太多的压力。   但是现在已经不必了。   百万黄巾即将复起,合纵之势已成,刘宏也已经时日无多了。   只要刘宏身死,汉帝国也将会彻底落入深渊之中,残破大厦将会倾倒。   那些虎视眈眈的权臣已经准备着,抢夺少帝手中的权力。   宦官和世家也将因为刘宏死去,而展开激烈的争抢。   洛阳的消息,鹰狼卫也并非是一无所知。   刘宏已经足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亲临朝会了。   以往刘宏就算不上朝,也不过是贪图享乐,国家清平。   但是现在幽州动荡,汉军节节败退,凉州异动频频,西园的禁军刚刚出城不久,刘宏居然不上朝理政,这很反常。   历史上刘宏病逝的时间就在中平六年的四月,也就是189年的四月,和现在并没有差太远的时间。   一个人身体,会受到很多方面的影响。   病体之下,听闻天下再度大乱,气急攻心之下,想必那刘宏多半是撑不到中平六年了……   汉帝国即将陷入混乱,陷入一场将要持续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混乱,许安不需要再担忧汉廷的进剿。   乱世将起,天下动荡在即。   许安现在要做的,就是要将击溃匈奴,夺回并州故土的事迹,让天下人所知晓。   “咻————”   尖锐的木哨音,转瞬之间响彻广场,四周的民众也停止了喧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广场北面的高台。   巨大的黄天战鼓被慢慢地敲响,巨大的号角亦同时响起。   乐声传向四方,显得庄严而神圣。   许安偏头看向阎忠,轻轻了点了点头。   阎忠向着许安做了一揖,这才站起身来,他从黄天使者的手中,接过一封写在黄天纸上的诏书。   阎忠缓缓展开诏书,他站在扩音的设施前,朗声宣读起了手中的诏书。   站于广场四周的黄天使者,亦是大声的重复着阎忠的言语。   “鸿雁来归,先代之疆土如故,熊罴振旅,黄天之德威播闻……”   “深入朔方,犁庭扫穴,收取故土,斩杀匈奴右贤王等七十一人,弃尸槁街,传首天下。永垂凶逆之鉴戒,大泄神人之愤心……”   “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兹用布告天下,昭示四夷,明予非得已之心,识予不敢赦之意。毋越厥志而干显罚,各守分义以享太平!” 第三百三十二章 血染神州,亦不罢休!   诏书宣读完毕,整个广场演变成了欢呼的海洋。   无论是黄巾军的军卒,亦或是普通的晋阳城居民,尽皆是高声的欢呼。   千百年的敌人终于覆灭了,困扰着并州多年的边患尽除,西河郡的仇怨终于得报。   这一场大胜,是一场畅快人心的大胜!   阎忠手捧着诏书,久久不能平静。   他所念的这份诏书是许安所写出来的。   这份诏书,真是一扫他的心中沉闷之气,诏书的字词之间更有一种威服天下的气势。   “永垂凶逆之鉴戒,大泄神人之愤心……”   以作凶恶逆贼永远的警戒,发泄天神与世人共同的愤怒。   “毋越厥志而干显罚,各守分义以享太平。”   不要想僭越来试试惩戒手段,各自安守着自己的本分,同享太平盛世。   这份诏书,更是让阎忠坚信许安身怀着天命。   若非天命之人?如何能写出这样的大气磅礴的文章。   写出锦绣的文章容易,但写出如此雄壮威武的,让人只是看一眼,听一句,便心血澎湃的诏书,何其难也。   阎忠收起手中的诏书,缓缓的退了下去,重新坐回了许安的身旁。   “咻————”   木哨音长鸣,雷鸣般的欢呼声在哨音中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呜————”   三十六只巨大号角被三十六名黄巾军的力士同时吹响。   巨大的声音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广场。   马蹄声紧接着响起,一百零八名骁骑营的骑兵,从预定的地方飞驰而出。   这一百零八人,尽皆是盔缠黄巾,身罩土黄色的战袍,只是他们的打的军旗,却只有第一名领头的军卒,举着一面土黄色的旌旗,那是骁骑营的军旗。   其余的人皆是手持着样式各不相同,旗号也各不相同的旌旗,那些旌旗的颜色都是玄黑色。   广场三面慢慢传来了喧哗声,有人认出了那些玄黑色的旌旗。   “错不了,那是休屠部族的旗帜……”   一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激动的喊道。   他曾是雁门郡汉军,他从军的时候,经常和雁门郡外的匈奴休屠部打交道。   休屠部族的旗帜,他至死都不会忘记。   一面面军旗被辨认了出来。   维持的鹰狼卫缇骑也替广场周围不明就里的人,解释起那些军旗的来历。   现在广场上从往高台下走去的骑士,他们手中的玄黑色旌旗,皆是朔方一战所缴获的匈奴军旗。   甚至有一面最大的旌旗,大纛旗,是匈奴单于的王旗。   一百零七面旗帜被统一丢弃高台下,上百名骁骑营的骑兵来回纵马,践踏着那一百零七面玄黑的旌旗,这一举动又引起了一阵阵的欢呼。   随着乐声的变幻,不知是骁骑营的骑兵。   一个又一个的黄巾军军卒组成方阵,开始绕着广场慢慢行进。   四千余名黄巾军组成了二十多个紧密的方阵,他们高高的举着旌旗,迈步向前。   这些军卒每一次迈出的腿都是同一支,每一步所迈出的距离甚至都不差分毫。   一个方阵又两百多人组成,而这两百人却如同一人一般。   高台上与一众黄巾军将校格格不入的,是一名披发左衽的乌桓人。   他是被许安邀请而来观礼的,是上谷乌桓的使者,他叫做安仆延。   眼前的景象让安仆延感到了极度的不适。   难楼带领乌桓人赶赴到战场时,战争其实基本已经结束了,他们只能凭借着战场厮杀的惨烈程度推测黄巾军的战力。   但是今日,安仆延看到的广场上那四千余名步卒时,却是感到了一丝畏惧。   安仆延见过无数的军队,他见过本族的骑兵,见过鲜卑的勇士,见过汉军的部曲,但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壮观而热烈的军队。   那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却是不可能做不得假。   无论是军容,还是军貌,这支军队无疑都是当世的强军。   数百人如同一人一般,更是极大的震撼了安仆延,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   安仆延想起黄巾军的发家史,他知道眼前这支军队,绝对是百战的强军无疑。   看着广场中央,那一队队身披着铁甲的黄巾军军卒,安仆延只想感叹一声,幸好他们现在并不是敌人。   因为他想不出上谷的乌桓要如何胜过黄巾军。   现在那被践踏的一百零七面旗帜,是匈奴各部的旌旗,但是安仆延总觉得,如果他们的大王难楼带领上谷乌桓如果与黄巾军一旦开战。   那么下一次的典礼上,被践踏的旌旗,可能就是乌桓的旗帜。   安仆延心中微冷,他看向不远处的许安。   许安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亦是回过头去,对他笑了一笑。   安仆延也是勉强露出了笑容,随后赶紧移开了视线。   广场这高昂的气氛实在是让他无法笑出来,那一阵阵山呼海啸的呐喊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皆是让安仆延十分的不自在。   许安要邀请上谷乌桓前来的观礼,就是为了让上谷的乌桓感到畏惧。   耀武扬威,展示军势,已消不臣之心。   二十个方阵,缓缓行过广场的四周一圈后,重新回到了广场的中央。   热烈的气氛的感染着在场每一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激动的神情,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很难有人不融入进去。   许安站在高台的边缘,接受着万众的欢呼。   一众黄巾军的将校跟随在他的身后,他们亦是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的心潮澎湃。   “鸿雁来归,先代之疆土如故,熊罴振旅,黄天之德威播闻……”   鼓声响起,万众俱静。   许安也缓缓开口,他的声音铿锵而有力,充满着感染力。   轻风带着许安的声音,无比的清晰的传向远方。   “那些高官贵族,那些世家豪门仍旧没有消失,我们的同胞,我们的同道,他们还在饱受着剥削与苦难……”   “并州已定,但我们的脚步却不会停下……”   高台之上,所有的黄巾军将校的目光都停留在许安的身上。   “不到解放天下的那一天,我们绝不会停止斗争,我们绝不会放弃反抗,我们绝不会停下脚步!”   ”我们绝不会放弃,我们必然取得胜利,胜利的那天一定会来临!“   广场之上,所有的民众都在倾听着许安的言语。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许安慷慨激昂。   “纵使需要血染神州,我等亦不会罢休!”   许安停下了言语。   而后山呼海啸般声音传来,那犹如雷鸣般的响动,从广场上升起,响彻云霄。   它从各个军阵滚滚而来,那是从四千余名军卒喉咙之中迸发出来,激昂而又洪亮的怒吼声。   “血染神州,亦不罢休!”   更多人被感染,他们举起手臂,向着高台之上,怒声的呼喊。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东窗事发   冀州,高邑。   此处乃是冀州的治所。   纵使冀州接连经过了两次战乱,临近的并州被黄巾军所占,北方的幽州亦有叛乱,但这一切似乎都并没有影响到高邑的繁华和冀州的安定。   官道上来往的商队,坊市间络绎不绝的行人,都证明着高邑依旧是生机勃勃。   只是越平静的湖面上,往往隐藏的危险却是越大。   一辆运送食材的车架停在了,高邑一处隐蔽的宅院外。   小巷中虽然并没有旁人,但赶车的车夫还是不留痕迹的观察了一下小巷中的情况。   确认没有人跟随后,车夫收回目光,径直走到门旁,轻轻的敲了敲门。   敲门声连响五声,无论是力度还是间隔几乎都么有什么差别。   敲完门后,车夫便往后站了一些,静静的等在门后。   轻微的脚步声从宅院中传来,又过了片刻,门才缓缓打开,一名腰挎环首刀的护院打开了门。   那护卫冷漠看了一眼车夫,不耐烦的言道:“进来吧,食材还是按老规矩,放到后厨,清点无误后,你就可以去管事那里领钱了。”   “多谢,多谢。”   车夫拱了拱手,道了声谢,重新返回了车架,将车赶入了院中。   只是院门关上刚一关上。   那车夫便将马鞭交给了一旁之前那颇为趾高气昂的护院。   那之前还有些不耐烦的护院,此时也已经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从车夫的手中接过了马鞭。   “王使君到了?”   那护院手持着马鞭,向那车夫行礼道:“使君已至,如今就在后院等候贵客多时了。”   车夫点了点头,没有在理会那护院,离开车架旁轻车熟路的走向了宅院的深处。   沿路几乎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两名佩戴着环首刀的护院。   而那些护卫,都对这车夫打扮的人极为恭敬,纷纷向其敬礼。   车夫接连转过两处房舍,才步入了一处庭院。   庭院外的护卫见到车夫,也并没有阻拦。   刚步入庭院,庭院的凉亭中有一名身穿着绛红色深衣,戴着进贤冠的青年文士,还有一名身穿戎装,头戴武冠的中年武官。   当他看到车夫进来,已经站起了身来。   车夫看到那青年文士起身,心中不由得慌了一下。   因为他看到那青年文士的表情严肃,似乎遇到了难题。   由不得多想,那车夫快步向凉亭走去。   车夫走入凉亭,看到亭中的两人面色皆是难堪无比,心知不妙,连见礼都没有见,便急忙询问道:“王使君如此急切叫我过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那中年武官,正是冀州牧王芬,他也是乔装打扮而来。   此时听到车夫的询问,王芬苦涩的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我们暗中的谋划……只怕是……被绣衣使者瞧出了端倪……”   车夫面色一变,当即言道:“不可能,此间谋划,所知之人不过十人,我们挑选的人,绝对不会将此事上禀。”   车夫看向一旁的青年文士,有些慌张的言道。   “挑选的人,皆是我和子远两人共同选取,怎么可能……”   坐在王芬一旁的青年文士,正是许攸许子远,虽然颇为年轻,但他在南阳的名望却是不小。   此时许攸的面色更是难看,看到车夫的目光转移过来,沉重的点了点头。   “高邑城这些日子的绣衣使者越来越多,这还是我们发现的,暗地里恐怕会更多,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过来的时候,再小心一些的原因。”   “这……”   车夫双手撑席,使自己不至于瘫坐下去。   他们谋划的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事情败露,就是身死族灭之事。   身死他倒是不怕,但是他不想连累自己在沛国的亲族。   “绣衣使者是如何得知的?他们大致拿到了什么消息,你们可知?”   许攸再度摇了摇头,神情复杂,沉声道。   “现在尚且不清楚绣衣使者到底查到了哪一步。”   周旌面色变幻,言道:“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皇帝放权于地方,幽州叛乱,现在冀州开始募兵,所以才增派绣衣使者前来。”   许攸和王芬对视了一眼,还是摇了摇头,言道:“之前绣衣使者刚刚增多时,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只是多加隐蔽。”   “但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事,却是极为不对劲,所以我才断定,计谋已经败露。”   “最近的发生的事……”   周旌面色沉重,最近冀州并没有发生事,绣衣使者也没有抓捕他手下的任何一人,正准备言语时,却想到从洛阳传来一则消息。   周旌疑惑的言道:“难道是,皇帝命蹇硕领禁军北上之事?”   许攸点头道:“正是。”   “但是此事能说明什么?幽州叛乱愈演愈烈,张纯、张举勾结乌桓人,号称有三十万大军。”   周旌皱眉言道。   “前些日子,宗正刘虞也是奉诏,带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领等禁军,前往幽州平叛。”   “幽州叛军近日声势又盛,刘虞手下两部禁军,加上征募的募兵也不过才七千余人,皇帝再派三部禁军援助幽州,这能代表什么?”   周旌听闻是此事,心中稍定,对许攸言道。   在周旌看来,这件事再正常不过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许攸和王芬,只是因为绣衣使者增多,便言说计划败露。   “我知道子远深谋远虑,但此事应该和我们的计划无关吧?子远是否多虑了?”   “不。”   许攸面色肃穆,沉声说道。   “绝不是我多虑了,计划被绣衣使者知晓,此事已经是无疑了。”   周旌面色微微有些迟疑,问道:“子远如何如此笃定?”   “幽州动荡,皇帝若是心忧刘虞无法阻拦幽州叛军,再派遣三营禁军确实属于常理。”   许攸轻敲了一下案桌,缓声言道。   “但是,他却派了一个不应该来的人……”   周旌回想着前日仆役传给他的情报,突然面色大变。   他本来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但是现在经过许攸一提醒,脸色却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优柔寡断   “你是说……”   周旌面色大变,颤声言道。   许攸面沉如水,说道:“如果是其余的校尉,我并不会有丝毫的怀疑,但是皇帝却派了蹇硕前来。”   “蹇硕不仅仅是上军校尉,还是绣衣使者的统领,这个想必没有人会不清楚。”   “高邑城的绣衣使者越来越多,甚至于前些日,我身旁都有过绣衣使者的踪迹,这种种迹象,尽是表明了我们的身份已经泄露。”   许攸微微俯身,低声道。   “我等不知道绣衣使者是重新设立的具体时间,但恐怕早在我派人入京联络之时,便被绣衣使者盯上了。”   “这……”   周旌心神大乱,一时间失了方寸,毕竟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这可如何是好……”   一旁的王芬面色惨白,他没有心存任何的侥幸,他知道这一次只怕是难逃一劫了。   “现在还无须慌张。”   许攸敲击了一下安卓,止住了慌乱了周旌,沉声喝道。   “绣衣使者没有直接抓人,这就证明了他们的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而且王使君贵为冀州牧,掌握冀州的军政大权,绣衣使者肯定不会擅动。”   “就算是蹇硕亲自来到高邑,也不会在没有确定之时贸然行事,毕竟这可涉及到一州牧,我们还有时间,此事尚有挽回之机。”   王芬闭上双目,有气无力的言道。   “此事怕是结局已定,无法挽回了……”   许攸面色微变,王芬是主谋者,地位最高,拥有的权柄最重。   周旌不过是出资赞助,招募门客,结交豪杰,他慌乱了并不打紧。   但是王芬却不能慌乱,却不能失去了进取之心。   许攸急忙劝道。“使君,叛逆之事关乎的不仅仅是你一人的性命,谋逆者身死族灭,使君忘了吗?”   看着王芬的神态,许攸的心也是落入了谷底,王芬的神情彷佛已是认命了一般。   “此事确实已成定局,子远你不了解皇帝啊……”   王芬长叹了一声。   党锢之祸还历历在目,他知道当今的天子虽然沉迷享乐,但是却对权柄极其看重。   蹇硕此行带领禁军前来,只怕是不会顾及他的冀州牧的身份。   许攸看着叹气的王芬,一颗心也是凉了半截。   但是许攸还是不想放弃,绣衣使者很大可能已经查到了他的身上。   王芬死则死罢,但是许攸却不想死,而且他也不想自己的宗族蒙难。   想到此处,许攸双手按住身前的安卓,厉声道:“谋事在于人,就算绣衣使者发现了,又能如何?”   许攸盯视着王芬和周旌,恶狠狠的言道:“凉州、并州、幽州,三州叛乱,朝廷亦无力解决。”   “既然皇帝得知我等的计划,计谋已经败露,反正已是身死族灭之局,索性便将这最后这一层遮掩也掀开……”   “你是说……”   周旌双目圆睁,直直的盯视着许攸,极为震惊。   许攸站起身来,沉声言道:“凉、并两州人口不过百万之众,幽州张举不过借着乌桓人的威风,尚且逼迫的朝廷如此狼狈。”   “冀州之地富庶非常,人口数倍于凉、并两州,何止百万?新慕之兵,军官将校皆出自牧府中,仓廪实而武库丰。”   “如今朝廷正值内忧外患之时,四月,益州黄巾马相、赵祗等于绵竹起兵,攻破益州治所,进攻巴郡、犍为郡,一月之间,已是攻占三郡,刘焉上任,也被拦在了蜀地之外。”   “巴郡黄巾军亦起,巴郡板楯蛮乘势再起,攻打郡县,抄略城邑,朝廷难征。”   “当今天子失德,宠信宦官,我等于冀州起兵,无论是清君侧,亦或是立合肥候为帝,都有胜算!”   王芬神色变幻,却并没有回应许攸的言语。   许攸见王芬还在犹豫,再进一步靠近了王芬,加重了语气。   “蹇硕乃是宦官,又得天子诏令,绝不会手软放过任何一人,谋逆之事,株连亲族,使君若是再犹豫不决,等到那蹇硕带领禁军至高邑,到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使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一旁周旌也是出言附和道,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之局,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便是如同许攸所说,不如直接起兵行清君侧之举。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王芬起身,转身看向凉亭外,此刻他已是心乱如麻,难以做出决策。   “朝廷主力皆被凉州军所吸引,西园禁军,两部在幽州之地,另三部禁军有蹇硕带领赶往我冀州,只有三部在京,河内并州牧丁原麾下军兵多是新募,只有万余,中央之兵不过三万余人,不足为惧。”   “得益于刘焉上书改置州牧之事,冀州如今府中钱粮丰足,武备更多,若是扩军招募,不消月余,便可征募十数万人之军。”   许攸作揖,再度劝道:“冀州之前扩军,共有郡兵三万余人,蹇硕麾下不过八千余人,使君命大军出营,于行军道路两侧伏击蹇硕之军,定然难以预料,只要击破蹇硕带领的这支禁军,冀州无忧矣。”   王芬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冀州乃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刘虞如今还带着禁军在北面的幽州,南方州郡皆有军兵……”   许攸打断了王芬的言语,急切的言道。   “幽州军面对张举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胆敢进犯我冀州地界?”   “朝廷如今四面皆有虎狼,我军只需击溃了蹇硕带领的禁军,那么河内军和中央的禁军,绝对不敢进军,只敢防守,朝廷也将再无可调之兵。”   “至于南方数州,又如何能有我冀州坚甲利刃?!”   许攸见王芬还再犹豫,不由的狠狠一跺脚,焦急道:“使君如何还在犹豫啊,图谋废立与起兵造反皆是谋逆之举。”   王芬见到许攸如此无礼,却是也有些恼怒,斥责道:“我欲立合肥候为帝,只不过是因为当今天子,沉迷享乐,致使民怨沸腾,但起兵叛乱却是毫无理由,何以服天下?”   “如今已是刀刃即将加身之时,使君还再在爱惜羽毛,怕有污名声?!”   许攸捶胸顿足,哀声叹道:“我只后悔昔日不听子鱼、孟德之言,如今悔之晚矣!” 第三百三十五章 蛛丝马迹   昔日共谋废帝之时,许攸曾传信给华歆和曹操,但都被其拒绝。   子鱼和孟德是他们两人的字   华歆和曹操听取了他们的计谋后,都回信说,废帝之事十分不详。   必须要权衡成败、计较轻重,然后才能施行。   古来废立成功之人,只有伊尹和霍光两人。   伊尹是心怀至忠的诚意,又据有宰相的权势,位列百官之上,所以废立皇帝的计谋,才会顺利成功。   霍光,他先受到了武帝托国的重任。   再凭借皇室宗亲的地位,而且内有上官太后秉政的权重,外有群臣同心的大势。   加上昌邑王刘贺即位没多久,没有贵重宠幸的人,朝中也缺少同心的官员,他的话只能通过侍从表达,所以霍光计策施行便宜迅速,事情完成就像摧枯立朽。   合肥候地位,比起吴王刘濞、楚王刘戊尚且差上很多。   而王芬性情粗疏,没有谋略,虽然掌管冀州,但不通军事,遇事不决。   这事必定难以成功,不仅自己有杀身之祸,而且会祸及宗族。   许攸看着还在犹豫不决的王芬,此时终于是看清了王芬的全貌。   可笑自己还自以为智珠在握,遇到了明主,对华歆和曹操的形容王芬的言语只以为是其胆怯。   许攸平日里觉得王芬还算是英主,但没想到,一到关键时刻,却丑态毕露,尽显优柔寡断。   “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不愿就此葬送性命,请容在下告辞。”   许攸微微躬身,郑重的作了一揖。   但他却没有等王芬开口,便已经拂袖而去。   周旌看到许攸发怒离开,和王芬彻底决裂,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所措。   王芬此时也是面色沉闷,他盯视着庭外不知道再看些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并没有管许攸,也没有和周旌言语一二。   周旌看了一眼许攸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王芬。   终于,周旌一跺足,还是选择了跟随许攸离开庭院。   周旌的脚步声越来越细微,等到王芬重新转过身来时,许攸和周旌两人已经看不到影子了,   王芬神情复杂的看着庭院外的景象。   没有人知道王芬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   “子远,等等我。”   周旌一路小跑,紧赶慢赶才追到了许攸。   “是王文祖让你过来劝我回去的?”   许攸停住了脚步,他面色稍缓,看着跑的有些急的周旌问道。   文祖正是王芬的表字,他还对王芬抱有一丝希望,因为王芬之前做出的决策一直都颇为英明。   “让子远失望了,我不是替使君来劝你的。”   周旌苦笑了一声,言道。   “虽然子远所言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但使君心意已定,子远尚且无法让其改变心意,我如何有本事改变他的看法。”   许攸面色一沉,心中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   他作为王芬的谋士,冒着牵连亲族的风险,替王芬出谋划策,结果王芬却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竖子,不足为谋!”   许攸看向着宅院的深处,心中怒火更盛,不由恶狠狠的骂道,随后提步便要离开。   “子远且慢。”   周旌看到许攸要走,连忙拦在了他的身前。   “伯元,你既然不是受王文祖所托,却是为何拦我?”   许攸看着拦在身前的周旌,因为之前和王芬的争执,所以他的面色还是有些不悦,语气也不是很好。   周旌先作了一揖,请求道。   “现在绣衣使者遍布高邑,恐怕我们两人的名字也上了绣衣使者的榜单,王芬柔茹而寡断,诚如子远兄所言不足为谋,在下亦不愿意随他一同赴死。”   周旌不是蠢人,他知道王芬不愿意采纳许攸的计策,不愿意起兵,蹇硕带领的禁军离高邑不过数日之远,跟随着王芬只有死路一条。   “在下深知子远兄智谋过人,深谋远虑,如今情势危急万分,还请子远兄救我!”   周旌心中一发狠,俯身便要拜下。   “伯元何以如此!”   许攸眼见周旌要给自己下跪,也是被周旌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了周笙。   “我们二人多年的交情,我如何会弃伯元不顾?”   周旌听到许攸保证,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顺着许攸手臂上传来的力气也站了起来,感激的言道:“多谢子远。”   许攸看了一眼院门,又看了一眼周旌,眼珠微转询问道:“伯元是如何来的?”   许攸在王芬的幕府下作为谋士,王芬扮作府衙中的一名武官,乘车前往这座宅院的,他就藏在车架中,但是现在他和王芬不欢而散,却是难以出去。   这处宅院说不定也已经有监视的人了,如果就这样贸贸然出去,只怕是会被绣衣使者盯上。   若是被绣衣使者盯上,只怕是难以逃出高邑。   周旌一楞,但是马上言道:“我是扮作车夫,赶着马车运送食材进来的。”   “好,伯元你继续扮作车夫,我躲在车内的跟随你一起出院。”   “自无不可。”   听闻了许攸的提议,周旌自然是没有反对。   周旌运送食材的车架,早就已经被护院赶了过来。   许攸跟随着周旌来到车架旁。   正要钻进车架的篮子中时,一股难闻的味道随之传来。   许攸不由的皱了皱眉头。   “这……”   周旌见许攸面露难色,车内的味道确实是不好闻啊。   “食材腥臭,难以忍受,不如子远你穿我的衣物扮作车夫,我躲藏在车架中?”   “不必了。”   许攸拿过袖子遮住了口鼻,直接躲入篮中。   “快些离开吧,留给我们时间不多了,迟则生变,别再耽误时间了。”   周旌应了一诺后,从车架上取过帽子,将自己的面容遮住些许。   院门被护院打开。   周旌举起马鞭,驱赶着车架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宅院。   车轮滚在地上,发出阵阵响动。   小巷子中并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周旌心绪稍安,再度挥了挥了鞭子,加快了一些速度。   只是周旌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的车架拐过巷口时,有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跟上了他的车架。 第三百三十六章 金蝉脱壳   周旌驱赶着车架,一路慢行,终于返回了自己的住宅。   他仔细看了看四周发现四下无人,这才打开篮子,将许攸从篮中扶了出来。   “先进门在说。”   许攸放下袖子,篮中的气温确实过于难闻,但是许攸还是没有忘记接下来要做什么。   周旌不敢怠满,他打开院门,带着许攸一起快步走入了宅院。   “主公。”   刚一进宅院,两名身穿麻衣的护院打扮的门客便迎了上来。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都注意到了周旌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慌张。   周旌面色严肃,摇头道:“你们且先退下,我与子远有要事商议,除了警戒的人以外,院中其余所有的门客都召集起来,到偏房等我吩咐。”   “诺。”   两名门客看到周旌如此郑重其事,应了一声诺后,便急急忙忙的去召集其他的门客了。   “子远兄,请跟我来,我的卧房中有干净的衣物。”   周旌吩咐完毕,便带着许攸往后宅走去。   这处院落并不是很大,位于城南,是周旌很久以前买下的,一处隐蔽的宅院。   许攸没有再推辞,身上的味道却是太过于难闻,他养尊处优惯了,能忍受一段路程也是相当不易。   片刻之后,换好衣物的许攸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周旌就在屏风不远处来回渡步,等着许攸出来。   见到许攸出来,周旌也是连忙了迎了上去。   废帝的计划暴露却是让周旌失了方寸。   许攸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周旌是沛国有名的游侠,结交广泛,为人颇为胆略。   他们的计划就是,想要再刘宏北巡河间国旧宅时,预先再旧宅中设下埋伏,里应外合,让周旌带着门客躲藏再旧宅中,配合外围的军兵将刘宏一举擒下。   但是没有想到,危急时分,平日里看似果断有谋的王芬露出了优柔寡断的丑态。   而以勇武著名的周旌却也露出了胆怯之色。   不过许攸也知道要是想逃离高邑,逃避绣衣使者的追捕,还是要借助周旌的力量。   许攸在王芬手下任职,能做为倚仗的只有寥寥数人,护卫更是只有四五人,而这些人还是他从族中带出来的家兵。   绣衣使者新立,但短短时日,已是颇有威势。   甚至连他们的密谋的事都查出,许攸也不敢小瞧绣衣使者的能量,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倚仗周旌招募的门客和游侠。   “伯元不必焦急,我等虽然行事败露,但我早已计划好了脱身之策,保全我们二人身家性命应当不是问题。”   许攸先宽慰了一下周旌,周旌是门客和游侠的首领,他绝对不能太过于慌乱。   如果周旌慌张了起来,他召集起来的那些门客和游侠也定然会陷入慌乱,许攸并不是他们的主公,肯定是短时间没有办法将他们重新聚拢。   周旌点了点头,心绪稍平,谋逆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他心忧自己的宗族,一时间也是慌了神。   看到许攸面色沉稳,似有成竹在胸,又说自己有保全之策,当下也是微微放下了心来。   “但凭子远兄差遣。”   周旌面色肃穆,双手作揖,躬身拜道。   “伯元可否告诉我,如今你召集的门客、游侠,有多少愿意跟随你,还能够信任之人。”   许攸走进周旌的旁侧,低声问道。   周旌沉吟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言道。   “我宗族跟随我一并前往冀州的,共由二十六人,皆是可以信任,不过如今在偏房只有十二人,还有十四人,留在城外。”   “此处宅院,共由二十二人,其中五人是之前招募的门客,另外五是冀州的游侠,技击之术皆属上乘,都曾发下过誓言,忠诚应该能够保有。”   “城外我还有门客四十二人,结交的游侠有十三人,那十三名游侠尽皆可信,门客能信应该只有半数。”   许攸看了一眼偏房的位置,低声道。   “人心难测,此事事迹败露,难保这些人生出异心,就算是你的家兵也可能叛变,此事关乎我二人,还有背后宗族的身家性命,我再问你一遍,你能否确定其中人是否可信。”   周旌脸上的神色变幻,许攸如此相问,他却也是生出了一些迟疑。   人心毕竟隔着肚皮,知人知面难知心。   许攸向左右看了一眼,继续低声道:“我相信伯元你的眼光,但是我也希望伯元你能慎重思考,但是我们必须抛弃那些有不确定因素的人。”   “我明白了。”   周旌郑重的点了点头。   “此处宅院的人,可信度最高,城外的大部份门客忠诚难测,我知秉性者只有十二人,但是那十三名游侠皆是义勇之士,重诺之辈,完全可以信任。”   许攸思索了一会,转头看向周旌,沉声道:“也就是说可以信任的共有五十七人,其中家兵二十二人,门客十七人,游侠十八人,剩下门客有三十人可对。”   周旌点了点头。   “人数有些不够……”   许攸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短须,微微有些失望。   周旌心中紧张了起来。   “不过蹇硕还有些时日才到,绣衣使者暂时应该不会动手,这些人手也可以了。”   许攸脸上露出思索之色,片刻之后便露出了笑容。   “子远兄,莫非已有筹谋?”   “自然。”   许攸拉过周旌言道。   “我们二人脱身不难,但是若是绣衣使者深究,宗族却是堪忧,等会你挑选四名信得过的家兵,为我们二人送信回各自的宗族,让其提前有所预警。”   “其余具体事宜,我稍后在与你说,我们先去偏房,进去的时候,你万万不能露出一丝胆怯。”   许攸并没有将计划全盘托出给周旌。   其中还有些细节需要他来思索,现在他需要见一见周旌挑选的这些家兵,还有游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水准。   这关乎着后续计划的进行,关乎着他的身家性命。   “子远兄跟我来。”   周旌带着许攸走出了房舍,往偏房走去。   此时的偏房之中寂寥无声,但周旌知道,偏房之中的人早已是等待许久了。   他正了正衣冠,挺直了背脊,缓缓地推开了房门。 第三百三十七章 畏罪   冀州治所,高邑。   府衙之中,一众官吏此时已经是彻底的慌了神。   就在府衙之中,发生一件骇人听闻之事。   没有人敢拿主意,没有人敢处理。   大量的军兵已经围住了高邑的府衙。   府衙外的行人,因为之前的喧闹声越聚越多。   就在刚才不久,府衙中突然想起了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这可是极为不同寻常之事。   这里是冀州的治所,冀州刺史,州郡的高官所办公的场所。   “所有人退出府衙周边,胆敢靠近府衙者,统统缉捕入狱!”   一名身穿甲胄的汉军军候,怒声呵斥道。   府衙外的驻守的军兵也在他的指挥,开始驱赶聚集的行人。   颇为军兵的压力,府衙外聚集的行人也慢慢的散去了,虽然好奇,但是他们也不敢防抗军兵,为了一丝好奇心,进入大牢之中,可不值当。   “嘀哒…嘀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数名骑士从远方飞驰而来。   他们的马速实在是过于快速,沿路的行人虽然看到,但有人还是躲避不及,摔倒在地。   不过没有人敢出口咒骂,就算摔倒也是自认倒霉,赶紧离开了街道。   “吁————”   来人勒停了战马。   站在府衙大门的前的那名军候不敢怠满,赶紧上前。   在城中纵马虽然是重罪,按律法绝对是要收到惩处。   但是这也要是看对象是谁,若是普通的富家子弟,或者是没有什么太大背景之人,罚便罚了。   但是眼前这三人,这汉军的军候却是得罪不起。   这三人皆是身穿绣衣,腰挎环首刀。   他们正是被派遣到高邑城的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的权柄极重,代表的又是天子。   他们手持节杖和虎符,四处巡视督察,发现不法问题可直接代天子行事,缉捕罪犯。   而高邑城中,绣衣使者的都尉沈玉,又是个极为强硬的人,几乎称的上“酷吏”。   此前绣衣使者在高邑城缉拿一名文吏时,受到了一名官员的阻拦。   但就算那官员有世家的背景,但是绣衣使者仍然是将其拿下,而后以同罪被绣衣使者逮捕。   只过了三天,那阻拦绣衣使者的官员便死在了绣衣使者的大狱中。   没有任何的证据,甚至连尸首都消失了,没有还出去,就草草以畏罪自杀而结案。   有不忿者此事上禀洛阳后,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了无音讯。   七日之后,绣衣使者的都尉沈玉带着那封本来送往洛阳的信,将那上书者再度缉拿下狱。   高邑绣衣使者的威势就此建立。   绣衣使者的背后支持者是当今的天子,现在的绣衣使者甚至比武帝时期的权柄还要重上数分。   起初朝廷之中,还有大臣反对刘宏启用绣衣使者,但是这一切根本没用丝毫的用处。   所有反对的声音都被刘宏强硬压下,三十多名大臣被绣衣使者缉捕下狱,甚至连亲友都没有放过,前前后后共抓捕了数百人。   直到现在这数百人还没有一人被放出来,这更是大大增加绣衣使者的嚣张气焰。   民畏绣衣使者,更甚于畏虎。   沈玉将手中的马鞭插于腰间,一个翻身便跃下马来。   “参见沈都尉。”   汉军的军候小心翼翼的上前,先行了一礼。   沈玉面沉似水,连回礼都没有回,直接是带人径直走入府衙。   那汉军的军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但也不敢多言。   沈玉平日里虽然处事强硬,但是起码的礼节他还是会遵守,但今日府衙中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大了,让沈玉也乱了心神。   沈玉一路上没有搭理任何一人,只是快步向着府衙深处走去。   前面的喧哗声越来越大,沈玉的面色也是越来越黑。   沈玉踏入一处庭院,这处庭院外此时站着数十人,显得拥挤异常,而喧哗声正是从这些人的口中传来的。   “都尉。”   两名守在门口的绣衣使者看到了沈玉,连忙迎了上去。   “这些人怎么还聚在这里。”   沈玉斜了一眼庭院中的文吏,声音带着愤怒,沉声言道。   “发现尸体的时候,这些人就在偏房,都尉未至,属下不敢擅自将其放走。”   沈玉沉着脸,低声道。   “将他们关押再另一侧,不要在此聒噪,听着让人心烦。”   两名绣衣使者领命而去,吩咐着手下的人将那些文吏押送了出去。   沈玉看着眼前的房舍心中更沉。   他提步走向房舍,长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木门。   房舍之中,一片狼藉。   一名身穿着绛红色深衣,文士打扮的人此时正倒伏在案牍之上。   沈玉走上前去,看着那文士乌黑的嘴唇,不由的心中火起。   “哐!”   沈玉抬起一脚,将一侧的一盏灯台踢翻在地。   死去的人,正是现任的冀州牧——王芬。   沈玉怒火微消吗,但还是面色铁青,一州的州牧服毒自尽,这件事对于整个冀州来说,无疑于地震一般。   但这并是沈玉愤怒的地方。   王芬本来就是该死,他图谋废帝的计划早就被绣衣使者所知晓。   谋逆本来就是死罪,王芬只不过是早死了一些罢了。   但是让沈玉感到愤怒的是,王芬已死,那么线索就断了,除了有人跟上今日跟上一名车夫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现在指控王芬叛逆的证据不足,同伙并未查清,如何能够结案。   “王芬服毒自杀的事,应该还没有传出去吧。”   沈玉看了一眼已经死去不久的王芬,眼神中尽是厌恶。   被问话的那名绣衣使者,面色难看,他艰难的说道。   “我等发现了王州牧身死后,便立即出示令牌,调集守卫控制了府衙,但都尉来的时候,我们清点人数,却发现少了三人。”   “这三人,好像是王芬的幕僚许攸从家中带来的护卫。”   “许攸?”   沈玉目光微凛,此人他倒是有影响,因为王芬的关系,所以绣衣使者平日里也比较注意他。   那绣衣使者接着言道:“我等已经派人前往许攸的住所,捉拿许攸,想必马上就会有人禀报。”   沈玉点了点头,这事做的还算不错。   从这个名叫许攸的幕僚身上,应该捞到一些东西。   就在这时,一名绣衣使者却是突然冲入了房舍之中。   沈玉有些恼怒,正待呵斥,但那绣衣使者的话却让沈玉震惊万分。 第三百三十八章 线索   原本应该三日后才抵达的蹇硕,现在已经带人到了高邑城。   沈玉面色大变,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进城。   现在王芬服毒自尽,大部分线索断绝,只有两条不太确定的线索,一条是王芬的幕僚许攸可能参与。   另一条就是那今日王芬假扮武官去一处隐蔽的宅院,一名鬼鬼祟祟的车夫。   不过那车夫看起来一切正常,派人跟着,也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慎重之举罢了,多半是找不到什么。   可以说,目前为止高邑的绣衣使者在王芬之事上,完全是失职。   沈玉面沉如水,他为了绣衣使者都尉这个职位,已经得罪了很多人,在任期间,更是不择手段的发展冀州的绣衣使者。   若是自己被免职,只怕是……难以善终。   ……   蹇硕一进高邑,便马不停蹄的带着一众卫士直奔高邑的府衙。   上百骑一齐奔驰,扬起了滚滚的烟尘,沿路的行人,皆是惊恐的纷纷躲避,没有一人敢挡在道路的前方。   蹇硕骑着马一路疾行,很快便看到了高邑府衙外的一众军兵。   蹇硕只是看了一眼,便发现府衙外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   守卫府衙的军兵不应该有如此之多,这么多的军兵在府衙外,显然是非常的不合常理。   蹇硕举手握拳,勒住战马。   跟随在蹇硕身后的一众骑士,也是尽皆勒马止步。   马嘶声乍起,马蹄声消散。   蹇硕警惕的看向两侧,本来蹇硕认为,王芬知道了自己前来,想要将自己立时拿下,但两侧却并没有埋伏的军兵。   而府衙外的军兵,也没上上前的意思。   “我乃上军校尉蹇硕,府衙外为何有如此多的军兵守卫。”   蹇硕观察了一会,不再犹豫,打马上前出示了自己的令牌,沉声问道。   “上军校尉!”   冷汗瞬间从哪守在门口的汉军军候身上流了下来。   蹇硕的名字,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军候,但也并不陌生。   禁军出征北上援助的幽州的消息,在市井之间也有传言。   最新带领禁军出佂的正是上军校尉蹇硕,而且蹇硕此人掌管着绣衣使者,绣衣使者的凶名,他们如何不知。   “启禀校尉,府衙之中发生了命案,王州牧服毒自杀,所以在下才领军卒把守府衙。”   “什么!”   蹇硕瞳孔猛然放大些许。   他万万没有想到,那王芬居然服毒自杀。   蹇硕面色阴沉了下来,此前高邑绣衣使者不敢打草惊蛇,所以并没有深入调查,现在王芬服毒自杀,线索不是断了吗。   蹇硕冷声喝问道:“沈玉在哪里?”   那汉军军候连忙回答道:“沈都尉此时正在府衙之中。”   “上马。”   蹇硕轻轻一招手,让人牵来了一匹战马,命令道。   “带我过去。”   “诺。”   汉军军候不敢拒绝,连忙上马,引着蹇硕往府衙之中走去。   而蹇硕带来的骑士,也在此时接管了府衙外军卒的兵权。   很快,蹇硕便看到了正在庭院中,身穿绣衣都尉的衣服,站立着的沈玉。   沈玉是蹇硕一手提拔起来的都尉,蹇硕自然是认得。   “沈玉,拜见指挥使。”   沈玉等人见到蹇硕前来,皆是躬身行礼。   绣衣使者的设立,刘宏也借用了一些黄巾军中鹰狼卫的细节。   蹇硕掌管绣衣使者,他的职位就是指挥使。   从上至下,依次是,指挥使、镇抚使、都尉、金印使、银印使、铜印使、铁印使。   都尉掌管一州之地,金印使掌管一郡,银印使掌管一县、铁印使为最基本的军官。   铁印使之下,统称协理,这些人严格来说不是绣衣使者,是绣衣使者在本地招募的爪牙,协助绣衣使者行动。   协理多为游侠或则亡命之徒。   蹇硕没有下马,他已经看到了房舍中王芬的尸首。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蹇硕面若寒霜,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沈玉。   他不知道高邑具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王芬会畏惧到自杀。   一州州牧身死,不管如何,都是一场大事。   虽然绣衣使者掌握了王芬的一些证据,还可以罗致罪状安在王芬的头上。   但不管如何的合理,无疑还是会引起朝中那些世家的反弹,这也是一场麻烦事。   “经过查证,王芬确实是因为畏罪而自杀,服毒身亡。”   沈玉躬着身子,没有敢直起背脊。︶ㄣ   “但我等已经抓住了两条重要的线索,现在已经吩咐人前去捉拿要犯了。”   蹇硕牵引着不安的战马,游走了几步,压着嗓子问道。   “我问你,王芬为什么会害怕到自杀,你们高邑的绣衣使者,到底做了什么?沈玉的额头上此时不由的冒出了细汉,他是被蹇硕一手提拔上来,自然也知道蹇硕的手段。   “我等奉指挥使命,只是略微加强了人手,监视王芬周边的人,并没有任何过激的手段,也未与其发生过冲突。”   蹇硕冷哼了一声,这个回答他并不满意。   “那王芬为什么会畏惧到自杀?”   “属下以为……”   沈玉急得满头大汗,绞劲脑汁的想着,蹇硕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了,他实在无法承受失去都尉之职的风险。   他必须要给蹇硕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就算蹇硕不追究他的职责,只是将他免职,但他已经惹了如此多的仇敌,必然是活不下去了。   就在蹇硕马上要不耐烦之时,沈玉总算是想起了不久前一名铁印使给他禀报的一件事。   沈玉连忙出声说道:“属下以为,王芬自杀应该与今日发生的一件事有关。”   “说。”   蹇硕惜字如金,他冷漠的看着沈玉,等着沈玉的解释。   “今日辰时,王芬假冒府衙中武官身份出府衙,行至一处偏僻的宅院,不久后有一名运送食材的车夫前往其宅院,过了足有两刻钟左右才出来。”   “王芬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今日辰时在那处偏僻的宅院,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才感到畏惧,服毒自杀了。”   “我已经派人跟上了那个车夫,位置已经知晓,而且还派了人过去监督,一旦有异动,即刻便能拿下!” 第三百三十九章 绣衣追凶   蹇硕双目微眯,如果沈玉没有说假话,高邑的绣衣使者没有太过猖獗,针对王芬。   那么王芬服毒自杀,最大的可能就是跟那偏僻的宅院有关。   “召集所有的绣衣使者还有协理,前往你所说的三处地点,密谋的宅院,车夫的家,还有那许攸的家中,务必不可走漏了任何一人。”   蹇硕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将其丢给沈玉,厉声命令道。   “再持我的令牌,收兵符,全城戒严,紧闭城门,只许进不许出!”   “诺!”   沈玉接过令牌,躬身应诺,他知道这一关,他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一名领口绣着银白色线条的绣衣使者,浑身血迹,狼狈的奔入了庭院。   沈玉面色微变,他知道事情可能发生了变化。   那狼狈不堪的银印使,正是他此前派出去的监察那车夫家的统领。   “怎么了。”   沈玉快步上前扶住那银印使,急切的问道。   那银印使强撑着,言道:“那车夫的家中,陡然杀出二三十名好手,我等实在抵挡不住,被其走脱了……”   沈玉面色大变,赶紧看向蹇硕。   蹇硕冷着脸,言道:“恐怕是我进入高邑的动静太大,这些蟊贼想要逃跑了。”   “此事不怪他们,既然敢图谋叛逆,那么召集的人手定然都是善于技击的好手。”   “你速去调兵关闭城门,只要在城中,一切都好办。”   引着蹇硕来的汉军军候见状,直接下马将战马让给了沈玉。   沈玉拱了拱手,一拉缰绳,战马嘶鸣已是绝尘而去。   蹇硕盯视着坐在地上的那银印使,言道:“可还能骑马。”   那银印使知道此人多半就是蹇硕,心中一发狠,咬牙道:“能。”   “给他牵一匹马来。”   蹇硕向身后的卫士下达了命令。   卫士牵来战马,那银印使颇为艰难的爬上战马。   ……   蹇硕骑乘着战马返回府衙外。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面色越来越阴沉。   就在刚刚不久,东南西北四面的城门尽皆传来了消息。   四处城门皆有马车冲破关卡,西北两处城门是一干护卫护着马车冲出城门。   而东南两处城门,则是外部的人突然袭击城门,然后城内数辆马车冲出。   时间太过于仓促,高邑实在是太大了,沈玉根本没有来得让城门的全部关闭。   蹇硕看着低头不敢言语的沈玉,也是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件事并不能全部怪沈玉。   归根结底还是时运的问题。   蹇硕本来想的是出其不意,提前领部分骑军赶到,先控制住王芬,然后徐徐图之。   但是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刚刚到达高邑时,王芬已经畏罪自杀了。   蹇硕提前赶到,不仅是没有出其不意,反而是让城内的叛贼收到了消息,逃了出去。   “禀指挥使。”   一名铁印使翻身下马,躬身禀报道。   “我等进入许攸宅院,但宅院中并不见其踪影。”   蹇硕点了点头,挥手遣退了那报信的铁印使。   这也在意料之中,许攸应该就躲藏在是那四队逃出城的车队其中之一。   “哼。”   蹇硕面色微冷。   “倒是有些小聪明,分四队出城,扰乱视线。”   “沈玉,你派人去追那两队外城夹击出城,东南两面的车队。”   蹇硕牵引着座下的战马大声的命令。   “我带人去追北面的车队,你带我剩下的亲卫去追西面。”   “沿路注意查看踪迹,防止其半路分散,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沈玉躬身领命。   蹇硕也不拖延,他嘱咐了一名军官打扮摸样的人几句,又将兵符交给那人。   那人便带着十数名往东面走去,想必是留下来镇守高邑,负责高邑的防务。   毕竟这刚刚出城的四支车队,可能都是疑兵,真正的目标,还躲藏在城中,并没有出去,只是给他们造成了一个假象。   府衙外一阵人嘶马沸。   高邑城的街道上和坊市中已经不再有一名行人。   现在的高邑已经是全城戒严。   马蹄声响起,四支打着红旗的骑兵队伍,从高邑城中疾驰而出。   ……   高邑城外,一处小道上。   许攸和周旌两人奋力的抽打着胯下的战马向前飞驰而去。   身旁二十余名卫士紧紧的跟随着他们两人。   没有人放缓马速,哪怕座下的战马已经显得非常的疲惫了。   “不要吝惜马力!”   许攸看到有几人落了下去,回头大声喊道。   “前方还有五里,有一处牧场,那是我的产业,里面有数十匹好马。”   “后面追兵赶来,便是身死族灭!”   众人闻言皆是再度加快了马速。   一行二十余人,再度疾驰了五里,果然看到了一处庄园。   只是这五里,又有两匹战马倒了下去。   所幸骑马的骑士都及时反应了过来,没有人受伤。   “你们五个,去后厨收拾粮食,你们几人去马厩拉马,你们快去装水……”   许攸翻身下马,他没有和庄园外等候的仆役多说,径直打开了庄园的院门,急声吩咐道。   “一刻钟,我们在庄园只带一刻钟的时间。”   许攸一屁股坐在席上,毫无一点名士形象,他虽然也练过骑术,习过武,但半日的颠簸,还是让他赶到难受无比。   他的大腿内侧,生疼无比,只怕已经是磨破了血肉。   周旌看到许攸痛苦的表情,也猜出了些许,想了一想还是劝道:“子远兄,不如多休息一会,疑兵之计应该能奏效,而且绣衣使者就算一直追击,也不会像我等一般如此不惜马力。”   许攸苦笑了一声。   “伯元,我担心的并不是身后的绣衣使者。”   “我等不惜马力,绣衣使者确实难以跟上,我担心的是那报信的信使,从官道上行驰,几乎昼夜不息的信使。”   “要是让其他的县聚知道了,调兵而来,我等只怕是难以逃脱啊。”   周旌面色一变,这他倒确实没有想到。   “此处不能久留,我自己处理一下伤口,伯元你去马厩,将一部分的马匹取出,让庄园的仆役驱赶,一路往西方走,跟他们说走到马匹累的精疲力尽之时,再弃马而走。”   许攸沉吟了片刻,面色严肃的对着周旌言道,他在此处眷养了五十多匹战马,刚好可以再次迷惑追兵。   周旌应了一声,又和许攸说了几句话便走出了房舍。   许攸看着远去的周旌,不由的摇了摇头。   蹇硕突然的到来,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果让许攸慢慢安排,他还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悄无声息的遁出高邑,远走高飞。   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让许攸选用下下之策,强行逃出城中。 第三百四十章 前路未卜   常山国的西方就是险峻的太行山脉,因而除了高邑周围,大部分的地区都非是平原,多是丘陵地带。   黄巾起义爆发时,当时还没有改名的张燕,聚集一帮同乡起兵,他们在山水间转战出击,待回到真定时,部众已经达到一万多人。   在这丘陵地带,多是山涧,水路,森林,官兵很难发现张燕军的主力,因而难以剿灭。   只是张燕昔日能逃脱官兵的追捕,但是许攸等人却是难以逃出绣衣使者的追捕。   张燕所遇到的官兵,只是汉军的地方军队,汉军主力都被更为强盛的黄巾军主力吸引了过去。   而许攸却是要面对着,发展了近一年时间的绣衣使者。   有着汉帝国雄厚财政支援的绣衣使者,现在已经逐渐发展成了庞然巨物。   虽然草创不久,但刘宏的嘱托蹇硕一直放在心上,更是不遗余力的发展绣衣使者。   刘宏虽然惜财,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对于钱财也是看淡了一些,他更为担心的是自己的刘协如何能够继承了帝位,如何能使得权力不被世家豪强所夺取。   刘协聪慧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刘协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而且他生母也没有刘辩的生母地位显赫。   何皇后贵为皇后,何进现在更是作为大将军,作为外戚的何家现在势力大增,甚至连张让、赵忠都倒了过去,   刘宏身为天子,却也不好在刘辩没有任何过错的时候,就这样罢黜刘辩的储君之位。   现在的绣衣使者不仅在洛阳扎下了根基,更是将爪牙伸到了大汉的十三州内。   连最遥远的交州都有绣衣使者出没的身影。   绣衣使者大量的招收江湖上的游侠作为协理,也招募了各式各样拥有各种技能的能人异士。   冀州富庶之地,这样的人更是如同过江之鲤。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绣衣使者地位崇高,权柄又重。   虽然有人不耻于作为朝廷的走狗,但是绣衣使者的身份对于大部分的侠士来说,还是极为具有吸引力。   沈玉带领的绣衣使者已经咬上了许攸一行人的队伍。   此时的太阳已经将要没入了群山之间,天色逐渐的暗淡了下来,只有夕阳最后的余晖还照耀在山林之间,让许攸一行人勉强能够看清前路。   山林之间骑马行走,终究是有些勉强了,那交错的枝丫,还有地上的碎石,杂物,更是让人举步维艰。   又行了一会,天色已经黯淡的看不清了前路。   “先生,实在不能再走了,天色太暗,再走,只怕是会有损失了。”   一名身穿黑衣的护卫,向着人群中间的许攸言道。   许攸看了前路,确实如那护卫所说山林已经越来越暗不能再走了,山路难行,他们又是在林间更是困难,万一崴了马腿,只怕是又少了几匹战马。   “原地休息,注意戒备。”   许攸叹了一口气,下达了停步的命令。   “你们三人去四周找一处,可以过夜隐蔽些的地方。”   被许攸点出来的三人,没有迟疑,他们从马下来,将战马交给旁人,三人拿着短刀便钻入了树林之中。︶ㄣ   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逃亡了数天,侦察的事都是他们来做的。   栓好了马,周旌默着树木慢慢的走到许攸的身边。   他们一行人没有人有夜盲症,晚上借着月光都能看清四周的景象。   无论是那些护卫还是游侠,他们的饮食条件都比这个时代的平常人好。   当初的许安带着黄天使者行走山路时,大部分的黄天使者都有夜盲症。   很多的时候,都是许安走在最前,然后黄天使者,一个接着一个拉扯着,在黑暗中慢慢行进。   这也是为什么许安和龚都、刘辟等人一路走到井陉,沿路死去了那么多黄天使者的原因。   他们很多人并非是死在了虎豹的口中,很多人都是在夜间掉队,因为夜盲症无法找到队伍,就这样消失在了漆黑的林间。   周旌靠近了一些许攸,在许攸的身旁坐了下来。   他们的队伍本来有二十多人,现在除了他们两人外,却只剩下了十四人。   三名游侠,一名门客,剩下的十人中,有两人是许攸从家中带来的家兵,另外八人则是周旌的家兵。   许攸等人一路北逃,就算沿途多次改变方向,布下了疑兵。   但是都被绣衣使者一一识破。   绣衣使者并不缺乏能人异士,他们有人就是山中经验极为老道的猎户,甚至于府衙中专门负责侦缉拿的差役,有这些人帮助,沈玉很快便锁定了许攸一行人位置。   双方在一处山林中爆发激战,最后是周旌的一名勇武的家将带着五六名家兵,守在了山道上,才给许攸等人争取到了逃亡的机会。   后面许攸便带着人直接遁入了山水之间,不敢再走道路。   不过就算如此,还是被绣衣使者找到了踪迹。   其余县邑的差役还有军兵都被调遣了出来,在各地围追堵截。   许攸等人能够活动的地方,正在慢慢的变小。   再有五六天的时间,许攸等人就没有办法再走脱了,他们将被闻风而来的汉军困死在山林之间。   “逢林莫入……逢林莫入……”   许攸苦笑了一声。   “真是难以想象,那许安是如何从下曲阳一路飞至井陉,带着两百残兵在山水之间转进,还攻破了井陉关啊……”   连番的逃窜,已是让许攸疲惫不堪,前路未卜,也是让许攸的心绪难以安宁。   “子远兄,我们已经逃亡了这么多天了,能否告诉我,你的计划?”   周旌靠近了一些许攸,低声问道。   他实在是难以安心,绣衣使者犹如山林间的群狼一般,就在不远处盯视着他们,朝不保夕实在无比的折磨人的意志,让人寝食难安,心绪浮躁。   许攸眼神有些黯淡。   “我之前看过张燕的路线,也收集了一些山涧树林的消息,本来是想着躲入其中,只要避过了风头,便可重新出世,眼下国内动荡不堪,天下大乱就在这两三年内。”   “只是,还是小瞧了绣衣使者。” 第三百四十一章 狭路相逢   不一会侦察地形的三名护卫已经重新折返了回来。   “找到了两处可以扎营的地方,都在山阴,位置颇为隐蔽。”   许攸点了点头,正准备吩咐众人牵着马匹前往。   一道闪电却在此时突然划破长空,惨白的光芒照耀在众人的身上。   而后天边陡然传来一阵炸雷声。   “轰隆隆——”   许攸脸色一变,抬头看向天空。   这是大雨来临的预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屋漏偏逢连夜雨。   众人虽然带了些雨具,但是肯定免不了会有雨水溅落在身上。   若是大雨,那么恐怕是这场雨过后,不少的人都会因为这场雨而感染疾病。   在逃亡的路上,如果有人患了疾病,那么可是大为不利。   不抛弃了患病的人,无疑是一个极大累赘,而抛弃患病之人,却是会让人寒心,离心离德。   众人的脸色也难堪了起来。   “嘭。”   许攸狠狠的一拳砸在了一旁的树干上,一股无力感从心头升起,他长叹了一声。   “若那王芬肯听我言,何以至此?!”   周旌作为游侠,他自然也知道这场大雨代表着什么。   侦察地形的那三名护卫,相视了一眼,最终一名腰挎着双刀的人,还是站了出来言道。   “主公,山阴处的一片树林间,有一座祭祀山神的小庙,庙顶并没有太过破碎,倒是可以作为休息地方。”   “不过却是有些显眼,我等就没有提起。”   周旌心神一动,转过头征询许攸的意见,若是有一处可以遮雨的地方,倒是暂时解除了危局。   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听从周旌的命令,但是周旌却是以许攸马首是瞻。   他清楚如果没有许攸,只怕是自己早已是命丧黄泉多时了。   许攸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有了那座山神庙,那么这场要命的大雨也将会变成救命之雨。   这场大雨将会阻隔绣衣使者的追击,而大雨也必将洗刷掉他们行走的踪迹。   绣衣使者就算是再多的能人异士,只怕是也会追丢他们的踪迹。   许攸回头看了一眼山下,山下并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火把的踪迹。   天边的闪电又划过几道,闷雷声紧接着传来。   “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   许攸仰天连笑了数声,这几日的郁积的怨气也在此刻消散一空。   这场大雨下的太妙啊,及时之雨,救命之雨。   “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在山神庙里过夜。”   许攸解下拴在柱子上的缰绳,下达了命令。   不过许攸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绣衣使者也知道大雨将近,恐怕也会做出反应。   有庙附近也应该有人家,虽然山神庙破败了,那些人家可能也不在了,不过房屋应该还在。   按照绣衣使者的追踪的水准,找到那些房屋避雨,应该不难。   ……   许攸等人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下雨之前赶到了不远处已经破败了的山神庙。   虽然极为注意,但是沿路还是有一匹战马崴到了脚。   “吱——”   一名家兵推开了庙门,门梁上的灰尘纷纷落下。   家兵用袖子掩着口鼻,走入了其中。   房梁上还有柱子上和神坛上,都结满了蜘蛛网,积满了灰尘,神像已经消失了,神坛上的字也是极为模糊,难以看清。   山神庙颇大,容纳他们十数人还是绰绰有余。   周旌看了一眼山神庙,便要提步走进去,但一旁的许攸却车扯住了周旌的袖子。   “不急,让人进去查看一下。”   许攸摇了摇头,制止了周旌的动作,同时向着一旁的护卫指了指山神庙。   几名护卫点头,手持兵刃,缓步走入了山神庙中。   “有什么问题吗?”   周旌看到许攸神色不对,有些疑惑的看些许攸,他低声发问道。   他也听过那些山野间的传闻,还有那些志怪的故事。   许攸一看周旌便知道,周旌的脑海中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哑然失笑。   “我只是担心,山神庙会不会被什么猛兽占据了当巢穴罢了,世间哪有什么志怪妖魔。”   周旌讪然一笑,心思被许攸点破,确实有些尴尬。   “哐——”   一声轻响从山神庙中传出。   “铮——”“铮——”   山神庙中陡然传出拔刀之声,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皆是一惊。   “山神庙就算埋伏人,最多也不过七八人,赶快进去帮他们!”   许攸当即立断,冷声喝道。   众人闻言也不犹豫,狭路相逢,遭遇之战如何能退缩?   “砰!”   周旌没有犹豫,早在许攸下令前,就拔出腰间的环首刀便冲入。   许攸下令后,众人也是各持刀兵,一起冲入山神庙内。   许攸亦是拔出了腰间的汉剑,跟随着众人一并涌入了山神庙中。   进入山神庙中,眼前的景象也被许攸禁受眼底。   就在一处破败的屏风前,站立着五名手持环首刀的游侠,其中一人身穿着一件牙白色的怪异服装,其余四人,穿着皆是普通百姓的装束。   许攸瞳孔微缩,他看到了其中有一人的手中还持着手弩。   难怪第一时间,他派入其中的护卫并没有动手,想来就是因为手弩的威胁。   而那几名游侠没有动手,却是不知道为什么。   “暂时勿动。”   许攸止住了跃跃欲试的周旌,还有一众护卫。   他知道庙中的这五人,多半不是隶属于绣衣使者,也不是因为赏金而追捕他们的游侠或者差役。   这些人并没有一丝通风报信想法呼叫援军的想法,也没有一上来便动手厮杀。   许攸之前进入山神庙时,就安排了两人守在山神庙的附近,去勘察地形。   若是这些人就算是派人出去想要通风报信,肯定也会传出动静,但是现在却并没有一丝动静。   “你们是什么人?”   许攸隐藏在一名护卫的身后,沉声问道。   有手弩在前,他不敢站在空旷的地方,那样危险实在是太大了。   许攸审视着山神庙中那五名游侠。   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游侠,反而是更像军队之中出来的人,甚至于五人站立在一起,隐隐有一丝军阵的影子。 第三百四十二章 风雨山神庙   “我等并无恶意,不过是一路游历至此,说起来,我们还是先至这处山神庙。”   那身穿着牙白色怪异的服侍的人,似乎是领头之人。   听到许攸的问话,那人微微迟疑了一会,开口回答道。   “在下姓张名平,真定人士。”   许攸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胸口,面色微变。   那人牙白色的衣服上正绣着一头活灵活现的苍鹰。   这正是太平道中鹰狼卫的标志,许攸身为王芬的幕僚,如何不知道鹰狼卫的事情。   张平也注意到了许攸的神色变化,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恐怕是暴漏,一抹厉色从张平的眼眸之中闪过。   庙中和张平一起前来的四人,尽皆是鹰卫中的好手,鹰卫的缇骑几乎尽皆都是各军斥候的精锐,技击之术并不逊色那些游走江湖的侠士。   若是手弩能第一时间击杀对方的主要战力,胜算差不多在五五之数。   “且慢动手。”   许攸急声喊道,他知道自己脸色的变化可能被张平看了出来。   “我等是友非敌。”   张平本来摸向腰间暗器的手不由的停在了当场。   他狐疑的看向那许攸,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像是鹰卫的缇骑。   不过张平也没有再想动手的想法了,而是继续保持着警惕,他想看看对方说些什么。   “都收起兵刃。”   许攸让一众亲卫尽皆收起了兵刃,暗示自己等人没有恶意。   张平压了压身前缇骑持刀的手臂,四人会意,也是放下了兵刃,不过却没有受刀回鞘,而那持着手弩的缇骑,也没有受松下弩机的弩弦。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应该是太平道鹰狼卫中的鹰卫吧。”   许攸将身躯移出护卫的身后,缓声言道。   张平不置可否,许攸看着眼前的五人,心底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此前的安排因为绣衣使者的追击,只怕是不可能成功了,就算躲避在深山,绣衣使者仍然能找到他们。   虽然有大雨遮盖他们的踪迹,但绣衣使者不可能寻不到山神庙,只要寻到了山神庙,那绣衣使者就可以再度获知他们的踪影。   许攸转头看向周旌,周旌心中微惊,因为他发现许攸的目光炯炯有神,再无前几日的晦暗。   “伯元。”   许攸低声喊了一声。   “我在。”   周旌移动脚步靠近了许攸。   许攸的目光从周旌的身上移开,重新落在山神庙中鹰狼卫的缇骑身上。   “还记得我当初劝你与我,与王芬共举大事的话吗?”   “自然记得。”   周旌不知道为什么许攸在这个时候问他,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事已至此,你可还信我?”   许攸的声音隐隐透露着一点激动。   周旌没有过多的思索,再次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言道:“若无子远,恐怕我早已成了荒野的一具尸骸了。”   “嗬嗬嗬嗬嗬嗬……”   许攸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笑声似乎是从他的喉咙之中发出,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在下姓许名攸,字子远,南阳人士,原是冀州牧王芬幕下的谋划之士,因为谋逆之罪,被绣衣使者追捕,从高邑一路逃至此处山神庙。”   “我手中掌握着冀州各地的具体情况,还有一些对黄巾军有利的消息,而且我等也愿意加入黄巾军,不知道张百户可愿伸出援手。”   周旌霍然转头看向许攸。   他没有想到,许攸居然想投黄巾!   “子远兄。”   周旌再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沉声喊道。   许攸没有回头,只是向着周旌的丢下了一句话。   “想活命,就相信我。”   周旌闻言一顿,他脸上神情不停的变幻,但终究还是没有再劝阻许攸。   他的双目盯视着眼前的那鹰卫。   牙白色的白鹰服,是鹰卫百户官的身份象征。   等同于绣衣使者的金印使,也算是鹰卫中的高级官员,他的护卫肯定在不远处,而且肯定有办法能逃出绣衣使者的追捕。   许攸要借着鹰狼卫的势力来逃出这里。   冀州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他已经上了绣衣使者的追凶榜。   左右皆是一死,唯一的活路,就在于眼前的鹰狼卫,如果这鹰狼卫真有传闻中那么厉害的话,那么他们必然能逃出绣衣使者的追捕。   张平面色凝重,他此前跟随过阎忠一段时间。   眼前的男子的气度不凡,有一股书卷气,倒是和阎忠看起来相仿,不似平常人。   对于许攸的话,张平也不由的信了五成。   “我知道张百户,对我的话并未全信,此事颇为复杂,眼下大雨瓢泼无法行走,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许攸看着张平将信将疑的脸色,接着说道。   “鹰狼卫势力庞大,有精于探察之人,获取高邑的情报想必不难,到时候只需要派人高邑探查一二,便可轻易的查明真相,知晓我所言非虚。”   “绣衣使者指挥使蹇硕已至高邑,我等筹谋废帝之事败露,冀州牧王芬畏惧惩罚,服毒而自杀,此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   张平眉毛一挑,心中有些震惊。   冀州牧王芬,居然在图谋废帝之事!   “高邑绣衣都尉沈玉带着绣衣使者就在我等后方,而且在四方调集重兵,于四面阻塞山道,就是想要找出我,将我拘捕,只要张百户愿意救我,我愿将冀州的情报全部献于黄巾军,并为黄巾军运筹帷幄,出谋定策。”   张平面色凝重,他本来以为那些围追堵截的官兵是发现了鹰狼卫的踪迹。   想不到鹰卫却是遭遇了无妄之灾,那些人本来是要抓捕许攸等人,却是牵连了他们。   张平沉吟片刻之后,便将手中环首刀收回鞘中,展颜笑道。   “太平道从不会拒绝真心归附之人。”   许攸心中一松,他知道自己的命多半是保住了。   “咻————”   一声响箭传来的声音转瞬之间已是划破长空。   许攸面色一变,霍然转头看向南方。   山神庙中,众人再度拔出了腰间的兵刃。   周旌知道这响箭声意味着什么。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一瞬之间将整个庙宇照耀的亮如白昼。   闷雷声滚滚而来,敲击在每一个人的耳中鼓膜。   光亮之下,数十名手持刀兵的绣衣使者,已经从山林之中疾步走出。 第三百四十三章 满目疮痍   绣衣使者的密报悄然送入皇宫。   近一个月没有上朝的刘宏,终于重新召开了朝会。   王芬密谋废帝的消息被天下人所知,没有人能承受天子的震怒。   绣衣使者在当日朝会结束后,便被派往了寿张县,还有南阳郡和沛国。   那是王芬、许攸、周旌三人的宗族的所在之地。   谋逆之罪一旦泄露,便是身死族灭之罪!   刘宏怒气冲冲的返回了厚德殿,张让想要跟随他一起,却被刘宏直接了当的拒绝了。   回到厚德殿的刘宏依旧余怒未消,边郡州郡叛乱便罢,但是他委以重任的州牧也背叛了他。   “不愧是朕的好臣子。”   刘宏坐在床榻之上,看着厚德殿外的光亮之处,阴冷笑声从他的喉咙之中传出。   他已经不相信朝堂之上,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   那些假仁假义的朝臣,脑子里想的尽是争权夺利,那些满口忠君爱国的人,其实尽是巧伪趋利之徒!   刘宏看着厚德殿中站着的宦官,还有绣衣使者,眼中也露出怀疑的神情。   这些人似乎也有问题,张让、赵忠可能已经手深入了其中,这些当值的人很可能都要害他。   刘宏的心中,生出了赶紧召蹇硕回京的想法。   这原本熟悉的皇宫,让刘宏感到有些恐惧。   “咳咳……咳咳……”   刘宏再次的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用白色的手巾捂住口,鲜血在他手中的白巾侵染开来。   “幽州急报!”   厚德殿外突然传来人声。   刘宏面色微变,向着一旁站着的一名老宦官言道。   “让他进来禀报。”   刘宏若无其事的将手巾收回了袖内。   厚德殿的小门打开了一些,一名身穿着盔甲的绣衣使者匆匆走入了厚德殿。   “念。”   刘宏并没有多言,只是冷漠的吐出了一个字。   那送信的绣衣使者,连头也不敢抬起,不敢直视天颜。   “上谷郡、代郡两郡同时受到乌桓骑兵袭扰,有太行贼匪从飞狐陉出,现已占据代县。”   刘宏面若寒霜,冷笑道:“这就朕的忠臣良将,丢土失城,好一个忠臣,好一个良将。”   那绣衣使者不敢抬头,不敢言语。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终止了刘宏的咒骂。   “把那个废物幽州牧给我免了,加封刘虞为幽州牧,分管幽州事宜。”   刘宏半躺在榻上,厉声言道。   “直接下诏!”   “诺。”   那绣衣使者浑身一颤,不敢迟疑,领了刘宏的命令快速的退出了厚德殿。   刘宏收回目光,看着案桌上的地图,面色慢慢的冷了下来。   那是大汉的疆域图。   地图上,凉州、并州、幽州三地已经被其他的颜色给涂抹了。   属于红色的地区正慢慢的缩小。   在长沙,在益州,在内地,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图案和颜色。   汉帝国就像是一块大饼一般。   北面被咬去了三部分,而在中央,又有很多蛀虫将其咬的百孔千疮。   刘宏有些恍然,昔日强盛的大汉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的孱弱。   那一个个孔洞,一处处缺口彷佛都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刘宏心中突然涌出了一种无力感。   他感到了一些可笑。   他觉得自己的这一生,似乎是个笑话。   他以为四海升平,以为海内昌明,以为大汉的天下稳如泰山。   有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段颎三人在,有中央的禁军,地方强军在,外族、宵小胆敢犯上作乱者,即时便可诛灭。   就算凉州三明等一干老臣接连去世,但朝中仍有皇甫嵩、朱儁等人为他的臂膀。   虽然有黄巾之乱,但转瞬之间百万黄巾便被扑灭。   大汉不是理应国祚万古吗?   但是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天下变成了如今这样?   朝政日非、民不聊生、外族侵犯、朝廷之上的明枪暗箭未有断绝。   刘宏双手撑在案桌上,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大汉疆域图,感到了一丝嘲弄。   他沉迷享乐时,四海清平,但他如今励精图治,设立新军,建立绣衣使者时,大汉却是江河日下。   刘宏目光停留在了那片黄色的地域。   那是并州的地域,是黄巾军占据地方。   “许安……”   刘宏低声的念叨着。   好像事情开始恶化的时候,就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开始。   随着他听到许安的次数增多,大汉的境况便一日不如一日。   “许安!”   刘宏双手按住案桌,他睁大了眼睛,眼睛布满了血丝。   他盯视着那黄色疆域,眼眸之中尽是怒火。   若是朱儁没死,若是没有失去河内那一万多大军。   那么上党郡也能保留,并州和河东郡也不至于被其尽数夺去。   刘宏看着太行山的位置,他有的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懊恼。   他当初不应该听那张让和赵忠的鬼话,将皇甫嵩调去凉州平叛。   若是皇甫嵩还在,可能结果会变的完全不一样。   皇甫嵩对他的话言听计从,肯定会尽力进剿太行山,趁着那许安还没有发展起来,就抢先一步歼灭了许安。   但是懊悔无法改变历史,现实便是王芬对进剿之事完全只是敷衍,结果坐视太行山内的黄巾军势力一步一步的扩大,一步一步的发展了起来。   终于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成为了大汉的心腹之患。   不知不觉之间,大汉已经已经离深渊越来越近。   “天子……”   刘宏有些恍然,他看着案桌上的地图,嘴唇颤动着惨笑道。   “真是可笑……”   他以为何进是个蠢人,可以让他掌控,但何进却被党人所操控。   而原本应该忠心于他的十常侍,也投入了何进的阵营。   刘宏伏在案桌上,病魔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却也让他的思绪变得清晰无比。   皇甫规、张奂、段颎、朱儁、杨赐、桥玄、陈耽、刘陶……   那些为他征战,那些在他面前诤谏的臣子从他的眼前若隐若现。   刘宏心中有愧,他实在是无颜面对这些忠心与他的臣子,他实在是无颜见九泉之下的先祖。   呼啸的狂风从皇宫外刮过。   刘宏抬起头看向殿外,殿外虽然光亮,但光线并没有太多透入厚德殿,殿中依旧是处于在阴暗之中。   殿内的宫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   听着窗外呼啸的狂风,刘宏感觉自己的身躯也越发变得轻盈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四章 茶馆说书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好!”“好!”   民屯中央的茶馆中喧闹无比,人声鼎沸。   此时的茶馆中已经聚集了很多刚刚下工的工匠,而在外围,还有不少刚刚做完了农活回来的农户。   民屯中的茶馆,是太平道所开办的产业。   说是茶馆实则不过一间用简易的木头搭建的棚子,就在民屯聚集地的黄巾军驻地署衙处外。   卖的也不是什么茶,只是一处提供清水的场所。   “啪——”   惊堂木落在案桌之上,拍案声响起。   茶馆之中的喧闹声,在这一刻也停了下来。   众人没有再继续言语,皆是全神贯注的看着站在那案桌之后的说书人。   “就在那匈奴的单于须卜,大肆捕杀那些敢反对他人时,却没想到,在四面八方,早已经是被大贤良师派兵包围了起来。”   茶馆正东侧摆放着一张长桌,桌后站着的说书人,是一名身形好似瘦竹竿一般,面容瘦削,皮肤略白的中年男子。   此时那瘦竹竿的般的男子,外围众人,而他就在正中央侃侃而谈,毫无怯场之色。   “匈奴内部的纠葛,早已是被大贤良师算的是清楚万分,围剿匈奴之计乃是大贤良师亲自制定,名为四面张网,八面合围!”   那中年男子,神情时而紧绷,时而舒缓。   抑扬顿挫的语调从他的嘴中流露而出,时而缓慢,时而着急。   讲到那朔方血战之时,那说书人声音也是高昂了起来,面做怒目天神之状,语速也是愈发讯急。   说到精彩之处,茶馆众人不由的连声叫好,叫好喝彩声一时间甚至压过了说书人的声音。   那说书人也不恼怒,只是不急不缓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润一润颇有些干渴的喉咙。   等到茶馆之中的喝彩声降了下来后,说书人又继续口若悬河的诉说着双方的大战。   故事渐入佳境,茶馆之中的听众也似愣了神地一般,目不转睛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说书人。   众人的心绪也随着那说书人的声音而起伏不定,跟随着那说书人口中的语言缓缓的飞向那血肉横飞的战场。   有人捏紧了拳头,想要知道大战的结果。   有人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那说书人口中述说的故事。   围在那说书人旁的民众俱是提起了一颗心,茶馆的外围聚集不少下工不久的农户,他们也是紧盯着那茶馆之中,侧耳倾听着说书人的讲述。   众人的心绪被其牵动,时而露出轻松表情,时而又露出严肃的表情。   “眼见那战场纠葛万分,骁骑营、白袍军犹如两条长龙,将那外围的匈奴胡骑,尽数绞杀……   说书人提高了声音,怒声呼喊,似乎就在那金戈铁马的战场之上。   “匈奴单于须卜大怒不已,目如明星,发上指冠,亲自领着那三万匈奴胡骑,从山坡之上直冲而下!”   众人的心不由的被提了起来,之前已经说到了四万多匈奴胡骑将黄巾军的大阵团团围住,如今再加上三万匈奴胡骑,那岂不是危险万分?   “啪——”惊堂木倏然拍下。   众人的心绪也被说书人从那金戈铁马的战场拉了回来。   说书人清了清嗓子,抬起了卓上的水碗,朗声言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待明日分解。”   喧嚣吵闹声再度传来。   围在茶馆周围的民众,很多都是忙完农活,就赶紧赶到这里来听评书的。   乡聚之间本来就没有休闲娱乐的活动,就在前不久,在河东郡的大街小巷,乡聚之间,民屯之中,突然出现了很多说书人。   这些说书人好像都是太平道的信徒,太平道开设了许多饮水点,还有市集,而那些说书人就在那些地方讲述着一个个故事。   故事有很多。   比如刚刚那说书人说的便是极为受人欢迎的《北征匈奴》,讲述的是黄巾军北佂匈奴,在朔方何匈奴的血战。   还有各种各样的故事,有关于神鬼志怪的,有关于神仙道人的故事,诸如什么石猴之类。   不过更多的却是关于太平道,黄巾军之类的故事,有讲述鹰狼卫缉捕凶盗,有讲述太平道的符祝治病救人,有讲述军民一家,互帮互助。   现在每日听讲评书,几乎是所有人有时间的人,平日里最喜欢的休闲活动了。   “再说些,再说些吧……”   茶馆外围,那些扛着农具的农户,有些急切的喊道。   虽然听过一两回,但是说书人每次断下,但是他们还是如同百爪挠心一样,迫切的想听讲评书。   那说书人停下了收拾的动作,有些迟疑的看着茶馆中的人。   茶馆内顿时又喧嚣了起来,一群人皆是恳切着。   “既然如此……”   那说书人将手中的惊堂木放下,有时候说得尽心,听的人多,这些说书人也愿意再讲上一小段。   说书人行了一礼,笑声道:“那在下便再为大伙说上一小段。”   “好!”   茶馆之中再次传来了一阵叫好喝彩之声。   “不过这次说的,却非是那《北佂匈奴》之事……”   说书人的眼中透漏出了一丝狡黠。   “那先生准备讲些什么故事啊?”   果然立刻便有急不可耐的人高声疑问道。   “这故事,倒是发生在我们绛邑之中。”   说书人微微一笑,朗声笑道。   “在下将要说的故事,名字便唤作《雁翎刀》,讲的正是发生在我们绛邑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正是绛邑的鹰狼卫百户——赵绩!”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说书人先是念了《雁翎刀》的开场白,亦是也不由的心潮澎湃了起来。   这些故事的编写之人,正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许安,而且每一个故事的开场白都是朗朗上口的诗句,而这些开场白尽皆也是许安说写。   说书人慷慨激昂的说着《雁翎刀》的故事,心中对许安更是敬仰非常。 第三百四十五章 《四要》《四不》   茶馆之中,喧闹非常,熙熙攘攘。   却没人注意到茶馆不远处,站着三名鹰狼卫的缇骑。   这三人正是绛邑城的鹰狼卫缇骑,是来勘察绛邑北部民屯的账目的赵绩、林仲、张季三人。   听到有人说评书,三人一时心痒,便也听了下来听讲。   “百户如今上了评书,却是成了这绛邑中人的名人啊。”   张季看着面色窘迫的赵绩,不由的打趣道。   林仲好像不论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显得喜气洋洋,此时听到张季言语,也是一并附和道。   “我本来还担心我们的百户找不到良配,却不想百户却成了评书中的主人公,看来这绛邑境内为他说亲的媒人,只怕是要排到我们百户的署衙外。”   “你们两个臭小子……”   赵绩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好气的骂道。   “就你们两个这张嘴,改日我一定举荐你们去当说书人。”   张季此前跟着许安作为护卫时,并不怎么西黄说话。   说实话跟在许安的身旁的确实有些压抑,许安的身上所承受的压力,也影响着他周围的人。   十余万军卒,上百万人的性命系于其一身,半分的失误,半分的迟疑都可能让黄巾军蒙受难以接受的损失。   久而久之,也让张季养成了不苟言笑的习惯。   只是张季毕竟还是个少年人,被调任到了绛邑城后,人明显活泼了很多。   众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只道是从道堂来的新人。   加上绛邑狼卫百户中,林仲等人也是话痨,赵绩出自黄巾军武卒营,也没有什么上官的架子,一来二去熟识之后,倒是让张季的话变得多了起来。   “你们既然这么会说……”   赵绩眼珠一转,露出了笑容。   林仲心中一紧,情知不对,连忙说道:“百户,我记起副典官的帐好像还是有些问题,我先行一步。”   “别急。”   赵绩哪里能容林仲此时离开,一把抓住了林仲的衣服。   “林仲,你先给我背一下,最近卫中发布的规定。”   林仲本来带着笑意终于是苦了下来,他不怕刀枪,也不怕查案,就怕识字背书。   而让人难受的是,鹰狼卫的旗官以上,都要求能识字察文,还派遣了一名符祝过来,而且上级在在卫中开办了一个识字班。   无论是什么职位,都要开始学习识字,将林仲折磨的简直是生不如死。   不过幸好不要背诵那劳什子《三字经》和《千字文》,只是让他们能认识最基本的字。   否则林仲真恨不得跳河自杀,识字班是两个月前开设的,两个月的时间,林仲一共也才认了一百多个字。   林仲赶忙陪笑道:“饶了我吧,百户。”   “哼。”赵绩冷哼了一声,笑道:“这可是大贤良师颁布的新规,你莫非是有意见?不想背吗?”   “这……”   林仲见实在逃不过,只好支支吾吾的背了起来。   “第一条规定:与人说话的时候要和气,第二条规定:不能强行买他人的东西……或则强行卖,买东西,卖东西都要公平……”   林仲勉强背了两三条,就当场卡住了。   这新规才颁布不久,他一提到背书就头疼,实在是背不全。   “呵呵,我就知道。”   赵绩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早知道林仲肯定背不全。   “回去把八条规定抄写五十遍。”   林仲面露苦色,求饶道:“使不得啊,百户,署衙中的黄天纸本来就不多,让我抄五十遍,太浪费了啊。”   赵绩冷笑道:“没事,我还可以向千户所申请,之前开办识字班时,千户就交代过,让我抓几个典型,抄书的黄天纸,管够!”   眼见赵绩不为所动,林仲苦着脸看向张季,心中微微好受一些。   若是张季也背不出来,那起码有个和他一起受苦的难兄难弟。   新规才颁布不久,张季就跟他们一起到民屯检查,想必他也不会被。   张季只是看了一眼林仲便知道他心中的想法。   “八条规定名为《四要》和《四不》。”   “四要。”   “一,与人说话要和气。”   “二,买卖东西要公平。”   “三,损坏东西要赔偿。”   “四,借拿东西要归还。”   “四不。”   “一,不得打人骂人。”   “二,不得损坏作物。”   “三,不得调戏妇女。”   “四,不得仗势欺人。”   “此为《四要》和《四不》,交代的是和我太平道治下民众,应当如何相处。”   “这……”   林仲的脸一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林兄,看来你要一个人抄五十遍《四要》和《四不》了。”   张季久跟在许安身后,也跟着阎忠的长随学习了读书写字。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的是,只要是许安所说过的比较重要的话,张季都一定会去记下来,而且记得很清楚。   这次的颁布要遵守的《四要》和《四不》八条新规,就是许安的命令。   所以张季第一天就已经将这八条规定,背的烂熟于心了。   此时根本不害怕赵绩的考校。   “林仲啊,你看看别人张季,同样是旗官,别人记得牢固,你为什么记不住。”   赵绩拍了拍林仲的肩膀,嘲笑道。   张季笑了笑,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问道:“听说,这八条新规,是颁布到全军,不单单是我们鹰狼卫?”   “确实如此,这次新规是全军都要遵循。”   赵绩点了点头,言道。   “说话和气……买卖公平……”   赵绩念叨着新颁布的规定,他记得了之前迁移被匈奴袭扰的百姓北上时,许安曾说过的一句话。   民若往北,军当往南。   “好!”“好啊!”   喝彩声,叫好声从茶馆之中传来。   赵绩抬头看向茶馆,他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茶馆之中的这些民众,他们的眼中似乎蕴含着一种神采。   那是他还只是太行山中一名普通的农户时,从未见过的神采。   这些人的脸上带着的都是笑容,而那神采正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赵绩有些恍然,眼前的这些喜气洋洋的民众,他知道他们的笑是发自真心的。   没有苛捐杂税,没有横行霸道的豪强,恶霸,没有可以威胁到他们的生命的流寇,山匪。 第三百四十六章 晋阳会议(上)   并州、太原郡、晋阳城府衙。   五月一日,距离决定的起事日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晋阳城的府衙,办公之处,所有的装饰都已经被移除。   曾经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府衙,因为黄巾军的入住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   那些用于观赏的植物,假山,水池,全被去除和填埋了。   现在黄巾军、太平道所有的事务,都要交到晋阳城来处理。   这里的黄巾军的政治、军事中心,现在在府衙之中的办事人员,远远高出了以前晋阳城汉军尚在时的规模。   因此原本那些用于观赏,毫无实际用处的东西都被去除,至于那些供达官贵族休息的地方,也是被一一去除。   黄巾军中并没有特权这一说法,所有人黄巾军将校,官员,甚至包括许安在内,衣食住行基本都和普通的军卒,文吏相同。   所有的黄巾军将校、官员所居住的地方都不是什么富丽堂皇之地。   虽然击败了匈奴,获取了一部分的钱财、牛羊等粮食,还有免费的人力。   但是现在黄巾军的财政危机并没有解除,查获的世家豪强的钱财,还有收取的税赋,只是勉强让黄巾军维持下去。   似汉廷那样,世家贵族一人一餐的饭食用度,甚至要消耗足足百人的数日的用度。   大汉有十三州,数千万人,现在的黄巾军只是占据了并州一地,百万人口。   现在还不到享受的时候,而且也不应该是享受的时候。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铺张浪费,在黄巾军中被许安严令禁止。   糖衣炮弹,纸醉金迷的场所最容易腐蚀人的意志。   晚清时期,太平天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太平天国初期,他们一路高歌猛进,连战连捷。   击败清军,占据南京后,太平天国的统治者却日益腐败,贪图享乐,沉迷于纸醉金迷的生活,彻底的脱离了民众。   据《中国近代史》上记载:太平军进入南京后,立即大兴土木,把两江总督衙门扩建为天王府,拆毁了大批民房,动用了成千上万的男女劳工。   “半载方成,穷极壮丽”,旋因大火烧毁。   1854年又在原址上重新修建周围十余里的宫殿林苑,用料更是极尽奢华,用金碧辉煌、侈丽无匹形容那个也不为过。。   而东王府的修建也是穷极工巧,聘心悦目,消耗了大量的钱财。。   甚至于冠履服饰、仪卫舆马等,都是备极奢华,大肆铺张浪费。   此外,天王洪秀全还不断在民间大肆选取秀女入宫,直到后面,宫中秀女多达上千。   腐败的生活腐蚀着太平天国的将领,腐蚀着洪秀全,腐蚀着太平天国的军队。   最终胜利就这样,被其轻而易举的送到了清廷的手中。   有此前车之鉴,许安自然是更加的小心和警惕。   由俭不仅仅入奢易,而且更容易沉迷。   明末的很多流寇便是这样,他们很多人一开始确实是活不下去,揭竿而起。   但是当其中一些人尝到了劫掠的滋味,尝到了享乐的滋味。   他们便迅速的腐化,脱离了群众,演变成了令人唾弃的流寇。   有许安的严令,还有亲自作为表率,大部分的黄巾军将领都没有被奢侈糜烂的生活所腐化。   但是黄巾军中,还是难以避免的出现了部分的受到腐蚀的人,所幸鹰狼卫并没有让许安失望,他们很好的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   五月的第一天,晋阳城的居民,都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   四面的城门处,出现了越来越多身着戎装的黄巾军将校,或者穿着儒服的文士。   而且这些人的目标,都是向着晋阳城的府衙之中行去。   五月初的天气并不是很炎热,处于房舍之中,相反还让人感觉有一丝凉意。   晋阳城府衙之中,一处经过改造后的大堂内,已经坐满了人。   大堂之中,坐着的是黄巾军中所有军司马级别以上的军官,还有各部的重要官员。   堂中稍微有些喧嚣,相识的人互相小声的议论着。   就在前不久,一纸调令几乎将黄巾军的高层全部召集到了晋阳城的府衙。   所有人都知道,这次的会议重要性远超以前,都在议论和猜测着接下来的情况。   之前的黄巾军会议都是在小范围召开,参加会议的人员,基本都是诸如刘辟、龚都、张燕这样的将军或者是校尉,这一次却连军司马一级的官员,还有各城的文官都召集了过来。   片刻之后,许安的身影出现了众人的面前,阎忠和刘辟两人则是缓步跟随在其后。   大堂之中所有的喧嚣声瞬间平息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集中在了许安的身上。   “拜见大贤良师!”   堂中所有的将校、官吏尽皆站起了身来,恭敬的向着许安行了一礼。   “诸位请坐。”   许安回了一礼,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然后才径直走到了首座。   阎忠面色严肃,亦是回了一礼,然后跟随着许安走到首座附近,坐在了许安的右手处不远的位置。   刘辟默然不语,跟随在许安身后,坐在了许安左手处不远的位置   众人得到了许安的回应,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阎忠巡视了一番堂中,一众正襟危坐的黄巾军将校,还有官员。   进来的时候,守在堂外的鹰狼卫缇骑就已经告诉他,召集的所有人员都已经到齐了。   阎忠举起手不慌不忙的移开了压在黄天纸的镇纸,然后拿起案桌上的文书。   “今日召集诸位来晋阳城府衙,便是为了议定我太平道之体制,制定接下来的方略。”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如今我军势力日益高涨,治下乡民日益增多,所居之地广袤非常,无论农政,民政,军政皆是急需整改。”   “只有议定体制,分工明确,方能解决如今积压在我黄巾军中之问题。”   “今日所议第一,便是要明确职责,划分区域,重聚太平道。”   “第二点,便是议定方略。”   “现今我军虽然击败匈奴,但四周仍有其他隐患存在,并未到休息之时。”   “所以我军需要制定新的方略,图谋发展。” 第三百四十七章 晋阳会议(下)   堂中,第一排从右到左,分别是。   龚都、张燕、何曼、徐晃、吕布、杨绩、傅祁、庞渤八人。   郭泰、于毒、黄龙等人则是并没有收到召集,他们别有任务。   再之后,便是李恒、王任和宋宪、魏续等一干黄巾军的校尉级别军官。   最后便是黄巾军中一众军司马级别的军官,诸如白雀、苦晒、这类在太行山归降的降将,和因功升上去的普通军卒。   “中军府为我黄巾军最高指挥机构,所有的军令、政令皆出自于中军府,以及中军府下辖各司。”   龚都和何曼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人对于这个中军府都有些陌生。   “中军府下设,内务司、农政司、外务司,兵部。”   “内务司,管理所有与民生相关之事项,杨绩任内务令。”   “农政司,管理所有与农政相关之事项,傅祁任大农令。”   “外务司,管理所有与外交相关之事项,庞渤任外务令。”   实际上杨绩、傅祁、庞渤三人现在就管理着这三司,只不过一直没有正式的任命,当着众人的面宣布。   外务司的主要任务,便是联络凉州、幽州两地,负责对凉州、幽州两地的贸易,还有关系巩固。   诸如田仲等人,现在就被划归在了外务司中。   此前田仲等人出使时,都只能是表明自己是符祝或是其他什么的身份。   合纵之策,在攻击匈奴的时候起了非常大的作用,天下大乱将至,届时群雄并起,那么培养能言善辩的使者,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   因此许安单独设立了外务司。   不过外务司不仅仅只是起到这个作用,还有一个作用,便是联络匈奴。   匈奴虽然归附,大部分的反抗力量都被解决,但是现在许安想要同化匈奴部,所以也需要官吏来进行这个计划。   李德被任命为度辽将军,统领白袍军镇守在美稷一带,也就是昔日匈奴的王庭处,现在黄巾军修建的要塞。   阎忠继续言道:“三司的官吏在会议结束后,请跟随各自的主官,前往另一处会议室。”   三司的任务虽然概括起来简单,但实际上很复杂。   诸如农政司,有水利、有军屯、有民屯,若是会议上一一说明,自然是耗费不起功夫。   “兵部,管理所有与外交相关之事项,由大贤良师亲自主管”   阎忠顿了顿,大堂之中所有黄巾军将校的心几乎都提了起来。   内务司、农政司这些都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兵部才是最重要的。   “兵部,管理所有与军政相关之事宜,由大贤良师直领。”   “兵部,下辖军令处、军需处、军法处。”   “军令处,负责所有部曲调动、作战等军事行动,军令颁布任务,以及军中赞画,谋略,根据天下大势,周边之情况,制定相应的策略。”   “军令处,暂时由我主管。”   阎忠翻到了下一页,继续念道。   “军需处,负责军费统筹、军中的后勤保障等职责,由赵乐任主官。”   堂中众人有些疑惑,赵乐的名字有些人甚至都没有听过。   许安看到了大堂内众人疑惑的神色,于是对着赵乐言道。   “赵乐,你可以站起来,见一下诸位同道。”   有了许安的命令,赵乐也是不敢怠慢,当即站了起来,笑呵呵的说道。   “赵乐,见过诸位同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安总觉得,赵乐好像又胖了不少。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小插曲,赵乐见礼完毕,阎忠便继续念了起来。   “军法处,不仅执掌我黄巾军之军法,还负责宣讲,传道等工作,管理军中符祝,开办识字班,提高军卒识字率,主官暂由前狼卫镇抚使魏律代任。”   魏律之前奉了许安的命令,前往河东郡,处理世家豪强之事。   但是却监察不利,造成了损失,虽然后来,还是解决了问题,但是魏律还是引咎辞职。   不过许安也还是准备用魏律,魏律此人严于律己,为人正直,而且对许安也是极为忠心,毕竟他是出身于黄天使者,还是跟随着许安最早进入太行山的那一批。   让魏律担任军法官一职,也是许安考虑后的结果。   “魏律,见过诸位同道。”   魏律站起了身来,他的背脊挺的笔直,随后再次坐了下去,郑重其事的言道。   “定不会再让大贤良师失望。”   “鹰狼卫。”   阎忠停顿了一下,他看向一旁的刘辟,然后继续言道。   “独立于中军府之外,鹰狼卫指挥使由刘辟任职,鹰狼卫之职责,即为‘监察天下、巡视神州’。”   阎忠宣读完毕后。   刘辟微微躬了身子,算是见过了礼。   众人的目光停留在了刘辟的身上,没有人不认识刘辟。   他是鹰狼卫的第一任指挥使,也是最早跟随在许安身后的黄巾军渠帅。   “职责规划大致便是如此,诸位可有异议。”   阎忠放下手中的黄天纸,询问道。   堂中众人自然是没有一人提出异议,许安的决策,黄巾军中当然没有人会提出意见。   “划归职责完毕,接下来,便是要听取大家意见的一件事了。”   阎忠缓缓站起了身来,拍了拍手。   八名鹰狼卫的缇骑,推着一张颇大的沙盘走入了堂中。   随后一面绘制的无比详细的巨大疆域图,落在了许安的身后。   上面绘制着黄巾军还有幽州军、凉州军、汉军的势力范围,以及各处的关卡。   甚至于在幽州还有乌桓人的活动范围,也不知道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许安站起身来,从阎忠的手中接过长鞭。   众人的目光随着许安手中的长鞭而移动。   最终那长鞭停留在了地图上,代郡和上谷郡的区域。   这处区域还是绛红色,依旧是汉军的统治区,只是在代郡的下方,有这一个小点,那里是黄巾军的颜色,那里正是刘石军的位置。   “我军已经和上谷乌桓达成协定,上谷乌桓在长城一带,侵扰代郡、上谷两郡。”   许安转过身,面对着堂中的一众将领,沉声言道。   “刘石现在统领上万名军卒,就在飞狐径之外,我军已经攻下了第一个据点。”   “问题是。”   许安停顿了一下,继续言道。   “上谷、代郡两地城坚池固,我军缺少攻城器械,难以速取,军都陉在汉军之手,连通代郡、上谷郡与范阳郡,冀州。”   “这是最大的难点,此次的军议主题便是如何夺取上谷、代郡两地。”   许安重新坐了下去,代郡和上谷两郡,黄巾军要是成功收取,那么不仅可以获得两地的土地和人口。   而且还可以获得上谷乌桓这一大助力。   虽然田仲信誓旦旦的向着难楼保证,言说一定能够拿下代郡、上谷郡,但是实际上许安和阎忠,始终都没有想出一个比较好的办法。   而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军都陉。 第三百四十八章 军都陉   “杨公、傅公、庞公,你们可以带着本司的随从,去偏房安排三司具体的事宜了。”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长鞭,先是对着杨绩、傅祁、庞渤三人行了一礼。   现在要商讨的是军议,杨绩等人并不需要参加。   “如此,我等便先行告退,不叨扰明公定策。”   杨绩双手作揖,轻声言道。   “三位慢行。”   许安再度回了一礼。   他对杨绩、傅祁、庞渤三人一直都是比较敬佩,他们三人带着自己的家族投靠,为黄巾军填补了民政方面的空白。   而且一直也是兢兢业业,没有半分的懈怠。   杨绩主管内务处,他虽然是豪强出身,但是却向许安提出了很多,有利于平民的政策还有建议。   而为了民屯之事,傅祁在炎热无比的夏时,依旧是坚守在第一线。   在平阳城时,许安很多时候准备入睡时,傅祁所住的房舍还燃着灯火。   庞渤身体并不好,但是只听闻了他想要和凉州联盟的想法后,便主动请缨不远千里前往凉州。   甚至三人虽然养尊处优多年,但现在也开始过着较为清贫的生活。   杨绩没有拖沓很久,很快便和傅祁、庞渤两人带着大堂中的一众文吏走出了堂中。   许安目送着三人离开大堂,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到大堂之中。   大堂之中的沙盘大致塑造着代郡、上谷郡两郡的地形。   代郡、上谷郡两郡的城邑分布都被标志在其中,而相关的军队驻扎之地,也被标注的颇为详细。   这一切都是留在两郡的鹰狼卫缇骑探查到的情报,整合而成。   汉廷虽然设立了绣衣使者,用来制约许安设立的鹰狼卫,但是在诸如代郡这类边远的州郡,还是没有铺开摊子。   虽然有着丰厚的财政支持,绣衣使者的势力正在飞速的扩大,但大汉的疆域实在是过于辽阔。   如今的绣衣使者只是在诸如司隶、冀州、豫州、这些比较临近中原腹地的州郡,还有各州的治所设立了据点。   其余的地方,却实在是力有未逮,鞭长莫及。   因此鹰狼卫在代郡和上谷郡的情报收集也是颇为轻松,并没有遇到多少的阻碍。   许安走到沙盘旁,取过放在沙盘边缘的尝遍。   “请诸位起身,到沙盘周围来。”   堂中的黄巾军一众将校皆是站起身来,围站在沙盘的边缘。   许安用尝遍点了一点,沙盘中代郡的位置。   “我先为大家详细的讲解一下代郡和上谷郡两郡的情况。”   “代郡有城邑十一座,驻防郡兵六千人,各地乡勇大约有上万人,上谷郡有城邑八座,驻防郡兵八千人,各地乡勇约有五六千人。”   “不过两郡所拥有的郡兵虽多,但大多都是新募的军兵,虽然武备不错,但是战力实际比较薄弱,至于乡勇,素质参差不齐,难以统计,不过大部分都较为孱弱。”   “上谷乌桓部是我们的盟友,他们已经按照我们的要求,对代郡、上谷郡两郡的长城一带,发起了袭扰,汉军增兵长城一带,其腹地的军力被进一步减少。”   “但是……”   许安将尝遍放在了飞狐陉上,那里插着一面黄色的旌旗,上面用墨笔勾画着一个“刘”字。   这里正是刘石军所驻扎的地方。   “我军从中平三年起便掌握了飞狐陉,所以汉军一直防备着飞狐陉,代郡有一部近两千人的军队,还有数支乡勇,共计约有三千人,就在飞狐陉的北部地区。”   “如果我军要从飞狐陉继续向北出击的话,势必会遭到其反击,刘石军麾下军兵战斗力有限,大概率没有办法取得胜利。”   许安停顿了一会,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要让其余的将校理解一下。   随后他又详细了给堂中的将校详细讲解了一些飞狐陉周围的情况,还有两郡的兵力分布。   然后才接着说最为关键的地方。   “最为关键和重要的,便是军都陉的归属问题。”   “两郡共十九座城邑吗,其中大部分的城池可以称的上坚城,野战我等不惧汉军,但是守城,汉军有大量的乡勇,我军无法速胜,此战必定旷日持久,届时人马困弊、耗费大量的钱粮,对我军后续的发展,极为的不利。”   “而如果我军不能迅速攻取代郡、上谷郡两郡,军都陉连同上谷郡与范阳郡相连,幽州其他的汉军必定不会束手待毙,我军也会因此而被拖入消耗战,源源不断而来的汉军,将会迫使我等不得不退出两郡。”   “汉廷人口众多,我军绝对不能被其拖入消耗战中,黄巾军中每一名士兵的生命都是宝贵的,都不是可以任意牺牲的,尤其是牺牲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之中。”   许安放下手中的鞭子,看着一众面色凝重的黄巾军将校,提高了一些声音询问道。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诸位若有良策,尽管可以提出,我太平道中没有因言获罪的法律。”   黄巾军不能一直依靠着许安和阎忠两人,也需要其他的参与进来。   如今还只是一州之地,但可以独挡一面一面的将领,黄巾军中却是有些缺乏。   如今只有郭泰、张燕、徐晃三人算的上是可以作为一军主将的将领,不过张燕和徐晃两人的经验还是有些浅薄,需要历练。   吕布作为一名骑将倒是合格,但是暂时也并没有作为一军主将的能力,他此前虽然从军多年,但是军职低微,并没有统兵的经验,也缺乏大局观。   张辽还未到二十岁,经验更为匮乏,现在也是作为骑将合格,但统帅能力亦是欠缺。   龚都、高顺、周仓等人也是一样,都只能作为军中的战将,一部的统兵。   郝昭今年也是只有十五,他长久以来,学习的都是如何守城,器械的制作。   能为势力发展而出谋划策的人,便几乎只有阎忠一人。   所以许安也想借着这次军议,让其余的将校也能有所提升,积累经验,不至于只想着奉命而行事,而是更多的有自己的看法。 第三百四十九章 军议   堂中的气氛有些沉闷。   这是许安第一次征集其余将校的意见。   一直以来,大部分的时间,许安都是直接下达命令给他们,而他们去执行。   最多有的时候,阎忠提出不同的意见,然后和许安商议后,重新制定方略,然后下达命令去让其余的将校执行。   这次许安提出了问题,一时间却陷入了没有人应声的地步。   “不需要提出很具体的方案,可以是一个思路,一个想法,后续再完善就行。”   阎忠看在眼里,心中微一思索,便想通了关窍,于是言道。   果然,阎忠话音落后不久,站在一旁不远的张辽便抬起头。   “明公。”   张辽双手作揖,开口说道。   “幽州张举屯兵数十万于肥如城,不知道是否可让张举出兵,进攻幽州涿郡,使得汉军不得已回防,为我军取下代郡,上谷郡两郡争取时间?”   许安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后,还是摇头否决道:“如今张举、张纯,主要的目标放在了辽西,他们现在正在集结部队,准备着和公孙瓒的对决,进取辽西,确保自己的后方无忧。”   “所以范阳郡和涿郡的军兵压力不大,一旦代郡、上谷两郡遭到我军的攻击,这两郡肯定可以及时支援,而且目前冀州也在整军备战之中,冀州军很大的可能也会加入的支援的序列。”   许安刚刚说完,紧挨着许安站着的阎忠便展开手中的绢扇,同时出声附和道。   “文远的想法不错,不过正如明公所言,张举的重心目前在于辽西,暂时无暇顾及涿郡,策应我军行动。”   “还有个更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张举现如今将幽州视为自己的地盘,只不过暂时无法顾及代郡、上谷郡两郡,我军如果凭借实力攻取,那他们自然无话可说。”   “但是正因为如此,他们就更不会帮助我们,策应我们行动,就算张举答应,那么肯定需要我们付出大量的代价作为补偿。”   沙盘的另一边,吕布看着军都陉周围的地貌,他稍微犹豫了一会,但是最后还是决定出言。   “明公,末将以为,我郡可以先行进攻长城一带,然后与上谷乌桓里应外合,先使得上谷乌桓入南境,再借上谷乌桓之力,于军都陉外设下营垒,防备范阳郡的汉军援兵。”   “上谷乌桓并不缺乏骑兵,我军亦有不少的骑兵,我对骑战也是颇有心得,若是有骁骑营,加上两到三万的乌桓骑兵,在平原之地,挡住敌方的援军应该并不困难。”   “乌桓人擅长骑射,骁骑营冲击之力强大,彼此互补,若是再增添一部分的精锐部族,军都陉的援军,应该在我军攻取上谷郡、代郡两郡时,没有什么机会冲破我军的营垒。”   阎忠也随着吕布的目光审视着沙盘,军都陉旁边的地势,听着吕布的建议,不由的点了点头。   “这个办法倒是有一定的可行之处。”   “不过,这个方法有两个致命的问题,就在于一为补给,二为汉军。”   阎忠从一旁取过长鞭,从代郡一路移动到军都陉的位置。   “第一点,补给,如果我军在军都陉扎下营垒,那么补给问题无法绕开,乌桓骑兵虽众,但对于攻城略地却并没有很大的帮助,也就是说大部分的城邑,还是掌握在汉军的手中。”   “我军在军都陉外设置营垒,补给线非常之长,而且这条补给线上,将不可避免的遭到汉军的袭扰。”   吕布悉心的听着阎忠的述说,阎忠所说的事情,他确实没有考虑过,后勤补给这些,他没有怎么去想过,他提出这个意见,是从自己作为一名普通骑将的角度去思考。   阎忠将长鞭移动到最靠近军都陉的上谷郡一处城邑,继续言道。   “第二点,就是汉军,先说郡内的汉军,营垒设在军都陉外,势必会造成两面受敌的情况,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幽州的涿郡,有一支来自洛阳的禁军,西园禁军,由刘虞领导,这支禁军的实力比之一般的汉军要强上数倍,甚至可以说是天下精锐。”   “西园禁军,乃是从各地军中的精锐之中选拔而出,其将校尽皆是军中的雄壮之士,所以在军都陉外野战对我军也是极为不利。”   “我曾经见过刘虞,此人颇有勇略,无论政务还是军略,都要胜我一筹,实不容小觑。”   堂中众将皆是面色肃穆。   阎忠是黄巾军的谋主,帮助许安制定了袭取上党,河东等地的计划,葵城之战,指挥军队,调动有序,几乎如臂使指一般,大战数日,几乎没有出现过任何的混乱。   但是如今阎忠却说,刘虞无论是政务还是军略都要胜他一筹,如何不让众人慎重以待。   “奉先此策虽有瑕疵,但也有很多可取之处,率先进攻长城,打开缺口,让乌桓能够进入长城以南,作为援助,确实可行。”   阎忠转过头看向许安,征询道。   “明公以为此策如何?”   许安迟疑了一会说道:“打开缺口,让乌桓骑兵进入长城以南,确实对我军有益,但是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必须要解决,否则我们只能放弃这个计策。”   阎忠将绢扇立在沙盘的盘沿,单手拄着绢扇,想了一想,提问道:“明公是担心乌桓人入境后,难以约束,祸乱代郡、上谷郡两地?”   “不错。”   许安点了点头,乌桓人的纪律比匈奴人的差不了多少。   之前难楼带来的三万的乌桓人支援并州,进攻匈奴,匈奴的一些部族也遭到了屠戮,虽然有田仲在旁侧,尽力的让难楼约束部众,但是还是没有彻底解决这一问题。   这一次进攻两郡,许安的想法,是最好不要在战争期间,让乌桓人进入长城以南。   等到占领了两郡大部地方之后,黄巾军在两郡占据了优势,这个时候乌桓人就算攻破长城一带的防线,有黄巾军在旁侧,他们也不敢造次。 第三百五十章 两郡袭取战   气氛只是稍微沉闷了一会,很快张燕便再次打破了僵局。   张燕笑道:“约束乌桓骑兵,这个应该不难。”   “上次在晋阳广场举办的典礼,诸位想必都看到了那乌桓使者的脸色了吧。”   听到张燕的询问,众人都是笑了起来,气氛也缓和了很多。   上次的典礼声势确实浩大,众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典礼,很多人都被惊的探目结舌,极为震撼。   而那乌桓的使者安仆延,到最后的时候,几乎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   “那乌桓使者返回其驻地后,定然将自己的见闻会如实禀报,我军军容之盛,定然会让那上谷乌桓大人难楼更加慎重。”   “之前在朔方一战,我军以两万之众击破匈奴七万骑,朔方一战已经让上谷的乌桓感到了震惊。”   “上谷乌桓比之匈奴部族还要弱上一筹,又如何敢于我们争锋,就在那个时候,我军和上谷乌桓的联盟关系,实际上就已经变成了从属的关系。”   “明公,只需派人前往上谷乌桓交涉,如果上谷乌桓在两郡造成了杀戮,那么我军之前和上谷乌桓的所有协定全部作废,难楼定然会极力约束各部。”   “这倒是个办法。”   阎忠双眼微眯,张燕提出的这个方案倒是不错。   “田仲为人机敏,而且曾经出使乌桓,派遣田仲去见难楼,不出意外定然可以成功。”   “不过,不能全将希望寄托于难楼的身上,乌桓虽然久住汉地,归附已久,但仍然没有改掉北方草原上强者为尊的习性。”   “所以我军还是需要在两郡之地,留下一部分的部曲在旁侧来约束,监督他们,乌桓人也绝对不能作为主力,只能成为我军之义从。”   “明公以为如何?”   阎忠阐述完毕,砍向一旁的许安,询问许安的意见。   堂内众将也是觉得张燕和阎忠所说的方略,确实可行。   此事能不能实行,不是张燕说的算,也不是阎忠同意便可,而是要看许安的决策。   “这件事,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   许安沉吟了半响,但是还是觉得有些风险。   “明公。”   一直没有言语的徐晃,此时终于是站了出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刘石军如今是驻扎于飞狐陉附近,而在飞虎陉北面有一支汉军有郡兵两千,乡勇三千,共计兵力为五千。”   “没错。”   许安点了点头。   “汉军在代郡南面兵力有五千,若飞虎陉,刘石领军出击,那么汉军定然会出城迎击,这个时候正好便是我军的机会。”   徐晃指着沙盘上飞狐陉外的地方。   “飞狐陉外这一带,几乎都是地势平缓的地带,便于骑兵行动,我军现如今有骁骑营,还有征募的匈奴义从,可以调动的骑兵足有上万。”   “可先令刘石军先行与汉军接战,然后我军主力缓步推进,我军只需要派遣精锐突骑,星夜奔袭和刘石军接战的汉军,只要击破了那支汉军,代郡便已入我军之手。”   “我军击破匈奴部,如今拥有战马众多,一人双骑,一人三骑都可以实现,战马的体力,并不是什么问题,长途的奔袭,依然有足够的精力可以投入战斗。”   许安眼前一亮,看向徐晃所指的地方,那地方的地势确实平缓,适合大规模的骑兵作战。   “公明此策可用。”   许安神情有些激动,若是覆灭了汉军在南部主力,那么如同徐晃所说,代郡几乎便已经入了黄巾军的手中。   “我军击破南部汉军主力,大军主力加速行进,那么不消数日,我军便可攻取南部数城,我军大军一旦展开,再里应外合打开长城缺口,就算乌桓骑兵进入长城以南,也自然掀不起什么风浪。”   阎忠赞许的看了一眼徐晃,同时也发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情报。   “明公,且看。”   阎忠拿过长鞭,指向沙盘军都陉的位置。   “军都陉,就在上谷的南部,离飞狐陉北部的代县并没有多远。”   “也就是说,如果我军击破代郡南部汉军,只要取下了代县,那么我军便有能力解除补给的问题,在军都陉外设下营垒,而且有足够的兵力,来应对军都陉汉军的支援。”   众人循着长鞭看向军都陉的方向,果然如同阎忠所说。   “僵局已破,惨局已解。”   阎忠放下长鞭,展开了手中的绢扇,笑道。   “代郡、上谷两郡已入我军之手。”   许安和阎忠低声言语了一番,确定了计划的可行,于是众人又商议了一些其中的细节。   龚都、何曼等人也提出了一些补充意见。   最后攻略幽州的两郡的计划,就此落定。   许安将手一挥,随后的锤击在沙盘的盘沿,沙盘颤抖了一下,有些小土山都被震的洒落了一些。   “既然如此,那么本次军议便就此定下方略。”   “我军此次共出动,军兵三万三千人。”   “此次出阵,我军共分两郡,第一军为南面军,由我亲自统领,总兵力一万六千人。”   “南面军先锋,由吕布领骁骑营四千人,并州义从四千人从南部先行出发,从灵丘北部,平舒南部奔袭代县,策应刘石军,行动目的,即为击破代郡南部汉军主力。”   “后续组成由武卒营、黄天使者,共计八千人。”   “北面军由徐晃任主将,何曼为副,领锐士营、陷阵营共九千人,总兵力一万七千人。”   “龚都、张辽两人各领并州义从四千人、从北部出发,往北平邑、高柳一带前进。”   许安面色严肃,环视着围在沙盘庞的一众黄巾军将校。   所有黄巾军将校的目光也集中在了许安的身上。   许安肃然的下达了军议最后的命令。   “此战不仅决定代郡、上谷郡两郡之归属,亦决定着能否使得上谷乌桓归心。”   “敌强我弱,汉室虽然衰微,但是仍有一战之力,不可因为此前胜利,而生出骄纵之心。”   “此次攻取两郡之战,诸位不可因成就而懈怠半分,仍当全力以赴。”   “此战亦是破釜沉舟之战!”   “诺!”   众将面色肃然,齐声应诺。 第三百五十一章 南阳许攸   军议议定后,大堂之中一众黄巾军将校,也是陆续告退。   许安和向刘辟询问了一些有关于民屯、军屯的事务后,便准备回到自己办公的地点。   匈奴的俘虏如今被送到了各地的矿场,现在并州的工匠并不缺乏铁矿之类的原材料。   但是由于原本的工坊的规模,还是无法大规模的打造兵器和甲胄,这个问题,他必须要解决。   不过这个时候,一名身穿着正红色红鹰服的鹰卫千户,穿过向堂外走去一众黄巾军将校,走入了大堂内。   许安见状停下了脚步,能让一名鹰卫千户亲自来送的情报,定然是比较重要的事情。   “拜见大贤良师。”   那鹰卫千户虽是匆匆走入大堂,不过也没有忘记礼节,先向许安行了一礼,然后双手将手中的信件递向了许安。   站在许安一旁的刘辟上前了一步,从那鹰卫千户的手中先接过了信件,交到了许安的手中。   许安拆开信件,阎忠站在许安旁侧和许安一起看起了书信的内容。   一般的鹰狼卫的情报,许安从来么有避讳过阎忠。   只有狼卫监察官员、将领递交上来的密报,许安才是一个人查阅。   密报一般都是在晚上的时分,由刘辟或则狼卫的镇抚使亲自送来的。   许安面色一喜,因为这书信上写的是一个对黄巾军来说,   鹰卫抵递来的书信上,说明了高邑近日发生的事件。   冀州牧王芬密谋废帝,但是计谋败露,被绣衣使者察觉。   蹇硕领三营禁军,亲至高邑抓捕王芬,查询叛逆之事,王芬知晓事情败露,恐惧非常,畏罪自杀。   然后常山周围的军兵被调动了起来,绣衣使者也更为活跃。   所以原本驻扎在常山的鹰卫想要避开风头,全线收缩的时候,遇到了正在被绣衣使者追杀的王芬同党。   常山驻守的鹰卫成功的救下了王芬的同党。   一人名叫许攸,一人名叫周旌。   让许安欣喜的正是被鹰卫救下的这两个人,准确来说,就是许攸。   “这绣衣使者,倒是给我送来的一名大才……”   汉廷设立绣衣使者的消息,许安自然早就收到了鹰狼卫的禀报。   汉廷设立的绣衣使者用来应对他的鹰狼卫,鹰狼卫暗中已经和绣衣使者打过了很多交道。   有着汉帝国官方支持的绣衣使者越发的强大,也让许安感到了很大的压力。   鹰卫在汉地设立的情报处,屡屡被绣衣使者破袭,这段时间来,许安从鹰狼卫中收到的消息都不太好。   不过这一次,绣衣使者却是给许安送来了一份大礼。   “南阳许攸?沛国周旌?”   阎忠看着许安拿在手上的书信,他也看到了许攸和周旌的名字。   “军师可是有印象?”   许安将书信放下了一些,询问道。   他对许攸非常熟悉,只要读过三国,了解过东汉末年历史的人,都能记得许攸。   官渡之战,这一场决定了东汉末年北方霸主地位的关键之战。   袁绍和曹操两军在官渡展开厮杀。   公元199年(建安四年),袁绍攻灭公孙瓒,兼并幽州,虎踞四州之地,拥众数十万.   以审配、逢纪统军事,许攸、田丰、荀谌为谋主,颜良、文丑为将帅,准备攻打许都。   许攸能作为袁绍势力的谋主,其智略自然是不用怀疑。   官渡之战的转折点,便是火烧乌巢之役。   袁绍拒绝采纳许攸的计策,反而刚愎自用,想要正面击败曹操,捉住曹操以泄心头之恨。   而刚好不久,邺城许攸家里有人犯法,留守邺城的审配将他们逮捕。   袁绍勃然大怒,怒斥许攸。   而后更是生出了猜忌之心,任为许攸和曹操曾经有旧,心中生出了其他的心思。   许攸一气之下,转投曹操,曹操跣足出迎,许攸大为感动,向曹操献出了火烧乌巢之计。   曹操听从许攸计策,选精兵假扮袁军,马含衔枚,士兵拿着柴草向乌巢出发。   曹军在乌巢大破袁军,粮草尽烧,更是斩杀了袁军多名将领,擒获了袁军大将淳于琼。   乌巢失守后,正在攻打曹军营寨的张郃、高览投降,自此袁绍军全盘崩溃。   官渡之战以曹操大获全胜而收尾。   袁绍大军丧尽,仅带着八百骑兵逃回河北,而后更是一蹶不振。   只不过是周旌此人,许安却不并熟悉他的生平。   只知道许攸曾经确实和冀州刺史王芬密谋废帝,想要趁着汉灵帝刘宏北巡河间国旧宅时行废帝之举。   王芬上书言黑山贼攻劫郡县,求得起兵。   会北方有赤气,东西竟天,太史上言“当有阴谋,不宜北行”。   于是汉灵帝刘宏,敕命王芬罢兵,不久又征召他入京。   王芬以为事情败露,非常恐惧,于是自杀身亡。   周旌的名字,就是在这段记载中,和王芬、许攸两人同列。   不过其他的事,许安就不太清楚了。   听到阎忠低声念叨,所以向阎忠询问,若是这周旌也是一名文士,那么自己的幕下有多了一名可以出谋划策的人。   确少谋士确实让许安感到难受无比,无论是在民政,还是军事,谋士的稀缺相当程度上制约了黄巾军的发展。   之前黄巾军刚刚占领上党郡的时候,全面军管,民政方面只是依靠阎忠一人。   阎忠在时还好,但是有时候,许安又需要和阎忠来制定军略之事,这个时候,民政离开了阎忠,转瞬间便又堆积成山,阎忠只能是两头奔走。   而后随着地盘的扩大,也是越发的力不从心。   幸好凉州叛乱愈演愈烈,杨绩、庞渤、傅祁三人举族而来,带来了大量能识字算术的人才。   道堂的第一期符祝也培养了出来,总算是解决了黄巾军关于民政方面的难题。   只不过军略方向可以为许安出谋划策的人,还是没有几人。   这一次的军议,也是许安和阎忠对于代郡、上谷郡两郡,实在没有办法,才试着征询其他将领的意见。   “南阳的许攸,我曾经见过倒是颇为聪颖,且熟读兵法,此人有军略方面的才能,不过此人性格颇为骄傲,言语多有些刻薄。”   “至于周旌,我没有见过,但也有所耳闻,此人是豫州有名的游侠,出身于沛国的豪强家中。”   “原来只是游侠……”   许安摇了摇头,如果只是游侠的话,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涌出。   不过有许攸一人,就已经是让许安十分欣喜了。   官渡之战,袁绍如果不优柔寡断,见小利而忘命。   只要听取许攸、田丰、沮授三人任何一人建议,恐怕都能赢下这场至关重要的一战。 第三百五十二章 知己   “明公,好像一直以来,都比较轻视游侠,而且对其是打压的态度。”   阎忠有些迟疑,不过最终还是开口问道。   许安听到阎忠的询问,怔了一下,他确实对辖内的游侠奉行的是打压的政策。   侠以武犯禁,一地游侠众多,并不利于治安和管辖。   游侠以自己手中的刀剑私自处置不法之徒,但他们很多遵循的并不是法律,而是自己的心中的道德标准。   而这标准,有低有高,甚至因此也会发生很多的冤假错案。   如果纵容游侠的存在,那么久而久之法律将会只是一纸空文。   游侠自古到如今的东汉,很多的游侠实际上已经不配称之为侠了,这些人甚至有时候会行匪盗之事。   阎忠展开绢扇,笑着说道:“侠以武犯禁,这件事确实不假,不过游侠自然也有游侠的涌出,明公,此前不是因为鹰卫被汉廷的绣衣使者一直压制,而感到心烦吗?”   “如今有周旌来投,恐怕能极大的改变鹰卫在冀州的局面。”   “军师不是在开玩笑吧,周旌不过一介游侠,绣衣使者如今有汉帝支持,无论人力财力都远超我军的鹰狼卫。”   许安皱了皱眉头,虽然他知道阎忠并不会说笑,但是他也不认为周旌一个游侠,能影响到冀州绣衣使者和鹰狼卫之争。   “明公,不了解游侠,自然不清楚游侠行事。”   阎忠没有急躁,开口解释道。   “周旌虽然是沛国的游侠,但是他在冀州游侠之间的名望,当属于顶尖。”   “当今汉廷天子昏庸无能,致使冀州两经战乱,民众贫困不堪,艰难求生。”   “而此次王芬密谋废帝,周旌和许攸两人作为同党,同时上了绣衣使者的通缉榜单,周旌在冀州的名望绝对会因此上涨到顶峰。”   阎忠看到许安还是有些疑惑,于是接着提醒道。   “明公,还记得于毒率军归附你的旧事吗?”   “你是说……”   这个时候,许安算是大概明白了阎忠的意思。   于毒率军归附,很大的程度上,其实是因为当时游侠出身的张燕,就归附在许安的麾下。   历史上张燕进入太行山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统一的太行,正是因为其名望的原因。   不同于许安南征北战,大部分的在太行山中的贼匪,都因为张燕的名望而选择了归附。   “不错。”   阎忠点了点头笑了起来,他每次和许安交谈,商讨军事,大多数时候只要说到一半,许安就能明白大概,甚至是举一反三,倒是让阎忠生出了一番知己的感觉。   “明公可以让周旌加入鹰卫,管理冀州方面的鹰卫,凭借周旌的名声,定然可用招募大量游侠,充实鹰卫,甚至策反一部分已经加入绣衣使者的游侠,如此……”   不等阎忠继续说下去,许安便接着说出了下文。   “如此,只要在冀州,鹰卫拥有压制绣衣使者的力量,待到黄巾复起之时,我军将拥有更大的优势。”   “正是如此。”   阎忠笑着的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如果说当初在太行山他投奔许安,只是投机取巧,不甘心就此泯然众人,想搏出一个前程。   那么现在的阎忠,则是真的在真心实意的为许安出谋划策。   志同道合者,谓同道。   葵城之战,许安说出了他的秘密,从那时开始,阎忠便认定许安是真的拥有天命。   但彻底折服的阎忠,却并不是在葵城,而是在晋阳城。   是在晋阳城蒙学堂的开学典礼上,许安慷慨激昂的演讲。   阎忠一直记得,在讲义台上,许安所说的那一番话。   “一人之声,声若蚊蝇,十人之声,已是人声鼎沸,百人之声,却能振聋发聩。”   “万千民众之力,能使江河倒流,亦可夷山平丘,改天换地亦非难事!”   黄巾之乱,阎忠在皇甫嵩的帐下任职,许安看到的一切,他其实也看见。   阎忠并非不通军事之人,他在凉州,见惯了厮杀,见多了战阵。   他见过羌人,见过鲜卑人,见过匈奴人,见过汉军,但是他从没有见过黄巾军这般的军队。   广宗之战时,那些黄巾军,哪怕手中的武器只是一把竹枪,一副农具,身上所穿不过是一件单衣,亦或者赤裸着上身,但他们却并没有畏惧。   那些殿后的黄天使者,那抱着必死之心的黄巾军骑兵,都在阎忠的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广宗城外,那些没有办法及时逃走的黄巾军,他们很多人选择的不是投降,而是毅然决然的跳入那冰寒刺骨的河水。   阎忠不是那些高高在上,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他也知道小民的艰辛,他想要改变,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有心无力,他的家族没有办法帮助他登上那庙堂上的高位。   他不过做到了一届县令,却还备受掣肘,汉帝国已经腐朽,世家豪强的势力太过于强大。   所以阎忠想到的是,让皇甫嵩借着平定黄巾之乱的威势和声望,推翻那个已经腐朽不堪的汉帝国。   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这样底层的民众才有希望。   就在这个时候,许安进入了阎忠的视野。   “明公聪慧非常人能及。”   “只要确定鹰卫情报无误,王芬确实身死,发生在冀州的事却为属实,那么许攸和周旌两人便可任用。”   阎忠赞叹了一声。   心中却突然生出了些惆怅,面上也不知觉的露出了一丝疲态。   眼前的许安风华正茂,斗志昂扬,自己却已是到了天命之年。   虽然如今身躯尚且硬朗,但他也很明显的感到了力不从心,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军师?”   许安也发现了阎忠的脸色有些不对,关切道。   “军师从早晨到现在一直在处理公务,好像一直都没有休息,不如先休息一些时间。”   阎忠收起了绢扇,笑道。   “思虑过多,有些费神,倒是让明公见笑了。”   阎忠笑完,心中的惆怅却并没有消散。   夺取社稷,改朝换代、解放天下……   黄巾军的前路坎坷,布满了荆棘,这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第三百五十三章 授勋典礼   晋阳城外,黄巾军的营寨显得有些喧闹,聚兵的战鼓声响起。   “钟后、田鼠儿你们还不起来,别躺着了,快点,快点。”   王起推开营门,大声的喊道。   还在睡梦中的田璋、钟后两人猛然惊醒。   “你们两个臭小子,昨天又不是你们守夜,怎么睡到现在?”   王起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一脚踢向田璋。   田璋虽然刚刚睡醒,但是反应却很快,眼见王起动脚,一个挺身便站了起来,躲过了过去。   “今天不是休息日吗,怎么还会响聚兵鼓,昨天的训练我腰酸背痛的,快累死了。”   武卒营是练二休一,训练两天,休息一日,今天正好是轮到了休息日。   田璋一边快速的穿着衣服,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   “队率啊,别叫我田鼠儿啊,这名字真不好听啊……”   田鼠儿这个外号也不知道什么开始叫开的,但是田璋留着山羊胡,而且相比于其他的武卒又颇瘦些,倒是确实有些像老鼠。   王起看田璋抗拒,也是笑道:“好的,田鼠儿同道,我下次一定不叫你田鼠儿了。”   田璋脸不由的抽搐了一下,他知道,这个外号怕是要跟他一辈子了。   钟后也是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不过他也奇怪为什么今天休息日,为什么还会响聚兵鼓。   聚兵鼓停,若是不到校场定要收重罚,战时若是怠慢了,甚至会有性命之忧,虽然现在是没有打仗,但是五十军棍,也不是好挺住的的。   “你们两个不愧是好兄弟啊……”   王起背田璋和钟后两个人气的笑了出声。   “昨天晚饭的时候,我不是一起通知了吗?今天要举办那什么授勋典礼,休息日推迟到明日了,当时钟后你不是坐在最前面吗,怎么没听到?”   “队率……”   钟后面露苦色,哀声道。   “我吃的正香……”   “好了好了,别磨蹭,你们快些出来,就等你们两人了。”   王起也不和田璋、钟后两人多说,径直走出了营房。   “队率,要不要披甲啊!!”   ……   第二通鼓响起。   田璋和钟后两人终于站入了队列。   “齐步。”   王起看到队中的人全部到齐了,大声下达了指令。   “齐步!”   五十多名武卒齐声重复着王起的军令。   田璋和钟后两人也是一并重复着军令。   “走!”   王起按着环首刀,迈动了脚步。   身后五十余名黄巾军的武卒,一齐迈步向前缓缓而去。   队列训练经过长期重复的锻炼,已经深入了这些黄巾军武卒的骨子之中了。   黄巾军武卒的训练度,远远超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军队。   田璋走在队列之中,有些疑惑,昨天他下训后太累了,先躺进了营房里,后面才去吃饭。   所以对于那什么授勋典礼,完全没有印象。   田璋有心想问,但是现在是算是行进之中,禁止交头接耳。   担任军法官的符祝就在旁侧,要是说话,少不得要受十军棍。   田璋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屁股,他是个话痨,自然挨了不少的军棍。   而跟田璋一起受罚的,往往是钟后,因为除了钟后,其余的人,诸如杨木、陈伍,在训练的时候,绝对不会搭理田璋。   毕竟那军棍打人是真的疼,而军法官也是真的铁面无私啊。   也只有钟后性格有些憨厚,受罚了这么多次,还会搭理田璋。   受罚多了,两人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了。   又走了一段距离,第三通鼓响起,大部分的部曲都已经到了校场。   田璋跟着队列走入了校场。   此时的校场已经聚集了数千人,入目尽是土黄色旌旗,犹如黄色的海洋,又如太行山中那茂盛的原始森林。   田璋有气无力的看向校场的高台,睡眠不足,让他有些打不起精神。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到高台上时,却突然浑身一震。   那面旌旗他再熟悉不过了。   “杨木,你看,那是不是大贤良师的大纛旗。”   田璋往前倾斜了一些,低声对着前面的杨木问道。   但是杨木一动不动,根本没有理会田璋。   田璋见杨木不为所动,便又往后倾了倾身子,想要找钟后说话。   不过马上田璋便停止了举动,因为队列旁的担任军法官的符祝已经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三通鼓停,三千余名黄巾军武卒全部聚集在了营地的校场上。   黄巾军武卒满编本来有六千多人,有一千多人驻守在匈奴王庭附近,最近才发出调令不久,朔方一战,黄巾军武卒也是伤亡颇重,死伤了近两千人。   所以现在聚集在营地之中的只有三千余名黄巾军武卒。   “授勋典礼……”   田璋看着校场的高台,他对“授勋”这个词很是陌生。   就在田璋还在思索的时候,前面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喧嚣声,而且喧嚣声正在愈演愈烈。   田璋看到了高台上,一名外罩着土黄色战袍,头戴翎羽透盔的黄巾军将领站了起来。   喧嚣声骤然传到了田璋的耳边,田璋也是大声的呼喊了起来。   其实那并不是喧嚣声,而是从无数黄巾军武卒的喉咙之中迸发出来的欢呼声。   “万胜!”   田璋知道那高台之上站立的,正是他们的大贤良师——许安。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充斥了整个校场久久不息,许安的声望随着一次次的胜利越发的高涨,直到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众人的欢呼声才平静了下来。   “北降匈奴、千里转战、犁庭扫穴……”   许安的声音在田璋的耳边响起,校场上的众人都认真的听着许安的话语。   “疆土如故,平灭匈奴,我军已定鼎并州,他日必将取其余十二州之鼎,解放天下!!”   许安的话音未落,无数的黄巾军武卒已经举起了他们的右臂,向着高台振臂欢呼,田璋亦是高高举起了右臂。   雷鸣般的欢呼声再度响起。   而就在欢呼声响起的时候,一名名手持着黄天纸,穿着玄衣、蓝衣的狼卫缇骑走下了高台。   “呜————”   号角声再度传来,田璋放下了自己的手臂,这时他也注意到了那些行走在各队缝隙中的狼卫缇骑。   田璋有些眼热的看着那些狼卫缇骑身上的衣服,还有腰间那犹如大号羽毛的雁翎刀。   那衣服听说是大贤良师许安亲自设计的衣服,还有那雁翎刀也是。   田璋的思维有些发散,他又想起了他们的前任队率赵绩,赵绩就是加入了鹰狼卫任职百户。   “看起来真威风啊……”   田璋低声念叨了一句,当初他也可以跟着赵绩加入鹰狼卫的,不过想了想,认识的人都在军中,自己也不会侦察和破案,不想拖赵绩的后腿,所以就没有加入鹰狼卫。   “确实威风,嘿嘿。”   身后传来的钟后的笑声,田璋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是很快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因为不远处他们队里的符祝李平,已经是握着军棍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完了……”   田璋面色一苦,他看入神了,却是忘记了符祝就在旁边。   “王起、陈伍、杨木、田璋、钟后,出列!”   就在田璋正懊恼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田璋循声看去,就在符祝李平的旁边,还站着一名身穿苍狼服的狼卫旗官。   “王起、陈伍、杨木、田璋、钟后,出列!”   “走啊。”   杨木走出了队列,看到田璋还在发楞,干嘛拉扯了一把田璋。   “啊?”   田璋楞了一下,不过还是跟着杨木走出了队列。   而这个时候,符祝李平也停下来过来的脚步,田璋心中暗道了一声侥幸,自己的屁股今天的皮肉之苦,应该是逃过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狼卫旗官让自己出列,不过想来是好事,很可能跟那个所谓的“授勋”有关。   田璋跟着杨木还有王起一起走向那狼卫缇骑的地方,只是经过李平的身旁时,田獐的脸又变成了苦瓜色。   因为李平在田璋过去的时候,对他说十军棍,他已经记了下来,自己是绝对逃不过的。   “诸位跟紧我,不要掉队了。”   狼卫的缇骑见到五人出列,对他们温和的笑了一笑,然后转过身去,向着高台的方向走去。   田璋也赶紧和王起、陈伍等人一起向前走去。   走了一些路程,田璋心中奇怪,他看了看左右,还是忍不住问道。   “杨木啊,你说着狼卫的旗官叫我们出列是要干什么。”   杨木看了一眼田璋,这里已经不在队列中了,所以杨木还是回答了田璋的问题。   “让我们出列应该是上台授勋,之前队率提过,会挑选大概六十人战功卓越的军卒上台,由大贤良师亲自授勋。”   “大贤良师亲自替我们授勋?”   田璋心中一跳,有些激动的言道。   因为鹰狼卫的推波助澜,还有军中的符祝的宣扬,许安已经被安上了黄天化身的名号,如今更是太平道的领袖。   声望已经到达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方,所以当田璋听到许安将会为他们的亲自授勋,也不由的激动了起来。   田璋压下了激动,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弄明白,于是继续问道。   “不过,这个‘授勋’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杨木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快到了,不要说话了。”   陈伍偏过头,对着田璋低声道。   田璋看到了高台越来越近,心中也紧张了很多,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左顾右盼,也没有再找人说话,而是跟着身前的杨木缓步向前走去。   高台旁的阶梯旁,已经聚集了四十多人了,其余的人也正再靠近。   带领他们来的狼卫缇骑,将他们安排入了队列之后,便离开的他们的所在位置,向着一名身穿着红狼服的狼卫千户官回禀去了。   六十名武卒分列为两列,一列三十人。   王起站在第一列的第一位,陈伍站在第二位,杨木站在第三位,田璋就站在第四位,后面是钟后,再然后就是其他的武卒。   田璋在队列中站的笔直,他目视着杨木头盔后面的甲片,即将要来的“授勋式”,让他的心中有些忐忑。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可以上台了。”   站在队列外不远的狼卫千户官点了点头。   “齐步。”   熟悉的口令响起。   “齐步!”   田璋微微向前倾身,大声重复着命令。   六十名身穿戎装的黄巾军武卒,齐声呼喊,声势惊人。   “走。”   田璋吐出一口浊气,跟随着身前的袍泽缓步向前。   身前袍泽一起一伏的肩膀,让田璋感到了一丝熟悉,也感到了一丝轻松。   “止步!”   走在最前方的鹰狼卫百户,下达了止步的命令,六十名武卒齐刷刷的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原地,没有一个人出错,这是多日的训练的成果。   “向左,转!”   军令一下,六十名武卒同时向左转去,六十只军靴同时踏击在高台的木板上,骤然发出一声轻响。   田璋站在第一排,转过头便看到了,台下由三千余名黄巾军的武卒组成的军阵,所有的人目光都停留在他们的身上。   面对直冲而来的匈奴胡骑,田獐没有过紧张,面对逼迫而来的汉军锐士,田璋没有过紧张,但面对三千余名袍泽的目光时,他却紧张了起来。   更让田璋紧张的是,就在不远处,还站着一众黄巾军的将校。   身穿百花锦袍的那名战将,面色肃然,两道剑眉下的双目中透出迫人的目光,只是望之亦不由暗自生惊,此人多半是以勇武著称的吕布吕奉先。   而另一名穿着素袍的战将,面色温和,目若朗星,身形健硕,看起来颇为内敛。   黄巾军中穿素袍的武将只有一人,那人就是徐晃。   田璋有些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如今近的距离看到一众黄巾军的将领。   而他们的前方,站立的正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许安。   田璋努力的挺直背脊,心里已是万分激动。   许安已经缓步走向他们,身后数名顶盔掼甲的黄天使者捧着锦盒跟在许安的身后,田璋看到了锦盒中摆放的东西,是一枚枚是五角星的形状铁块。 第三百五十四章 漠南勋章   “朔方血战,北定漠南,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许安站在六十名武卒的面前,慨声言道。   田璋再度将背脊挺直了一些,双眼目视着前方。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逝者已逝,而生者亦需继续前行。”   “我们所能做的,便是带着我们死去的袍泽,死去的同道,他们的志向,他们的愿望而活下去,并为之拼搏!”   田璋的眼眶有些湿润,一路走来,熟悉的人离开了不知有几何。   朔方血战,那匈奴人疯狂、狰狞的面目彷佛再度出现在了眼前,血流成河的战场,奋力厮杀的军卒……   “你们是武卒营中,战功最为卓著的人。”   “正是因为有你们奋战,所以我们才能战胜匈奴人,正是因为有你们舍生,所以我们才能北定漠南。”   “我代表太平道对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许安将右手放于左胸的心脏之处,庄重的言道。   黄天使者双手捧着锦盒递到了许安的手边。   许安郑重其事的从锦盒中取出一枚圆形的勋章。   勋章外围是一圈蟠螭纹,而正中央则是一面绘着兽纹的盾牌。   王起就站在第一列的第一位。   此时他看着许安手握着勋章,缓步走了过来。   王起只感觉一阵口干舌燥,身躯更是僵硬无比,他没办法做出其他的动作,只是尽可能的保持挺拔的站姿。   “你叫王起对吧。”   许安走到了王起的身前,同时询问声也在王起的耳旁响起。   王起看着眼前面色肃然的许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的紧张开始慢慢的消失。   “为武卒营队率,朔方战前队下共有五十三人,朔方血战阵亡二十三人,伤十一人,”   王起没有言语,不是他不想,而是从心中涌起的悲伤使他难以言语。   三十四人埋骨朔方,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记得,那是他的部下,是他的战友,是他可以托付生命的袍泽。   “当匈奴步卒突击时,你并没有退后,而是高举着队率旗,带领着剩余的军卒奋战,被创五处,中三箭,直到援军赶到。”   “全队得战功一百零二级,斩杀匈奴百长两名。”   黄巾军战场上的战功,以敌人的左耳计算,一只左耳,即为一级   许安念出了王起小队的战绩,他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将六十名被选到授勋的官兵名字和战功都背了下来。   这些军卒跟随着他转战千里,出生入死,如果可以,许安想要记住所有人的名字。   不仅是活着的人,死去的人也是一样。   许安很早的时候就想过修建忠烈祠,用来祭奠那些战死了的军兵。   只可惜军中的文吏短缺,没有办法所有人的姓名记录下来,没有那么多的简牍,没有那么多的人力。   也没有一个安稳的地方,可以让许安将忠烈祠建起来。   虽然连番的大胜鼓舞了黄巾军的将领,鼓舞了太平道的信众。   但是许安却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清楚汉帝国潜藏着的力量,他清楚东汉末年这一段混乱的世道,将会掀起怎样的风暴。   不过,现在许安已经下定了决心。   许安准备在晋阳的北城,修建一座高台,修建一座广场。   战死者魂归黄天,也当铭记在后人之心中。   “我代表太平道授予你朔方勋章,以证明你们参与了朔方之役。”   许安将手中的勋章,郑重其事的挂在了王起的胸口。   雾气浮现在王起的眼前。   “我代表太平道授予你漠南勋章,以表彰你们在朔方血战中的英勇奋战。”   许安再次将一枚勋章挂在了王起的胸前。   随后许安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住了王起的右手。   许安紧紧的握着王起的右手,郑重的言道:“我会永远的记得你立下的功勋,太平道亦会永远的记得你们立下的功勋,我绝不会忘记,黄巾军不会,太平道不会,站在我们身后的民众也绝对不会。”   “我会在晋阳的北城,修建一座崭新的广场,我会让工匠雕刻一座丰碑立于广场的中央,将为黄天而战,死去军卒的姓名尽数刻于其上,世代受香火供奉,让世人永记。”   “等到我们建立黄天之世的那一天,所有人的都能在忠烈碑前,看到那些曾为黄天之世而奋战的先驱者。”   “诺!”   王起大声的应喝着。   他擦干了眼前的泪水,眼神再度变得坚毅了起来。   许安拍了拍王起的肩膀,向右侧走去。   一枚漠南勋章、一枚朔方勋章被许安授予了陈伍。   再然后便是杨木和田璋。   田璋目视着前方,他的余光看到许安已经将勋章佩戴在了杨木的身上。   许安将他们的战功,还有名字都清晰的念了出来,并没有丝毫的错漏。   甚至连杨木是赤石岭之战后归降的军卒,这样的细节都记了下来。   许安再移一步走到了田璋的身前,   田璋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他有些惶恐,他盯着许安的下巴,不敢抬头直视许安。   出乎田璋意料的是,许安并没有先给他授勋,也没有跟他说话。   而是伸出了双手,整理了一下他有些皱巴巴的衣服。   “田璋,朔方之战斩功十三级,救援队友,斩杀匈奴百长一人。”   “我代表太平道授予你漠南勋章,以表彰你在朔方血战中的英勇奋战。”   待到整理完田璋皱巴巴的衣服后,许安才将漠南勋章郑重其事佩戴在了田璋的胸口。   田璋鼻子微酸,眼眶也红润了起来。   “我代表太平道授予你朔方勋章,以证明你参与了朔方之役。”   许安将第二枚勋章佩戴在了田璋的胸口。   一枚枚勋章被许安将起佩戴在了六十名武卒的胸前。   校场伤鹰狼卫的缇骑捧着木匣,将一枚枚铁铸的勋章,交付到各队队率的手中。   木匣中盛放的正是“朔方勋章”。   朔方勋章,是他们参与朔方之役的证明。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传来,授勋仪式已经结束。   阎忠看着台下一名名面色激动的军卒,看着台上一众激动不己的军卒。   他此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许安要命令工匠赶制这些所谓的“勋章”。   现在阎忠明白了,他远远的低估了那些勋章的力量,所起到的作用。 第三百五十五章 乌桓使者   出兵日期定在了五月十三日,日期在忙碌的时候渐渐的迫近,黄巾军各部也已经行动了起来。   许安从原来的匈奴部族征调了一万两千骑,编为并州义从,随军出征,作为大军的先锋。   而这一万两千名并州义从,也从美稷等地赶到了晋阳的城外。   如今的晋阳城外,已经集结了大量的军兵,来自各地的精锐部队都集结在了晋阳城外。   至于攻城的器械,早在晋阳军议之前,就已经被许安全部调集去了雁门郡的东部,毕竟攻城器械速度缓慢,若是随军出征,只怕是要耽误很多的时间。   许安还征集了一批工匠去往北地,打造攻城器械,但是攻城器械现在还是颇有些短缺。   不过这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了,今年八月的时候,就是和凉州、幽州两股势力约定出兵的时间。   原来许安是想要拖延一下时间,让黄巾军也能有更多的准备时间,黄巾军连续作战定然会有些疲惫,许安也是看在了眼里。   但是各地越来越活跃的绣衣使者,却是让青州等地太平道信众的活动越来越困难。   甚至于每一段时间,都有太平道的信众被抓走,然后传道的地方被绣衣使者查处。   奉命潜伏在青州等地的鹰卫都暴漏了一些。   时间已经是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再拖延下去,只怕是绣衣使者就会发现青州等地黄巾军的图谋,发现许安的计划,进而让汉廷起了警惕之心。   这功亏一篑的结果,许安实在是无法接受,而黄巾军和太平道也是无力再承担这样严重的打击。   想到这里,许安心绪不由的有些焦虑和不安。   阎忠也发现了许安有些坐立不安,于是开口问道:“明公似乎有些心烦意乱啊。”   “军师,你说我发起两郡之战,是不是有些仓促了。”   许安叹了一口气,言道。   阎忠心思灵活,自然是知道许安为什么心烦意乱,当即宽慰道:“张举叛乱,看是声势浩大,但幽州无险可守,张举一介武夫,汉廷尚未反应过来,所以让他得了先机。”   “冀州人口众多,联通司隶,青州多地,等到汉军缓过神来,平灭张举易如反掌。”   “此时若不取代郡、上谷郡两郡,只怕下回便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许安微微皱眉,说道。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连番作战,军队战斗力下滑,到时候无法接应青州等地黄巾军,毕竟如今的汉廷的冀州可不容小觑啊。”   许安看了一眼身前的地图,因为刘焉早了一年上表,所以现在的冀州要远比历史上188年的冀州,更为强大。   不仅是郡兵增多了不少,地方豪强和世家也乘机编练了不少乡勇和家兵。   冀州两经战乱,本就人心惶惶,残存的世家豪强谋求自保,凉州、并州、幽州三州之地愈演愈烈的动荡,更是让冀州的豪强世家急切了起来。   毕竟幽州到冀州,可是一马平川,根本没有什么关卡可以阻挡乌桓的骑兵南下。   这也是为什么不能拖延发兵的时间,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阎忠摇了摇绢扇,笑道。   “明公所忧虑之事,无非是我军主力久战疲惫,恐难敌冀州汉军,使得青州黄巾转进失败,被困于青州之地。”   “不错,正是如此”   许安苦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明公无须忧虑此事,我军进取代郡、上谷两郡,收下的可不仅仅是两郡之地。”   阎忠合起绢扇,点道。   “上谷乌桓部众约有近三十万人,乌桓突骑骁勇异常,乌桓马的冲击力优于匈奴等部,乌桓突骑更有‘天下名骑’之称。我军只需要给予征募的乌桓突骑甲胄、兵刃,即可让其变为媲美于骁骑营的强军!”   “我军疲惫之师乃是武卒营、锐士营等步兵营,但仍然有骁骑营,夺取两郡,亦可收上谷郡乌桓之心,冀州地势开拓,便于骑兵作战,有乌桓突骑何愁战事不胜?”   “更何况明公如今又降伏匈奴,可以征募义从,充实军队,匈奴善射,只要让其装备强弓,何愁不能压制冀州强弩?”   许安面色微变,转忧为喜。   “这……却是我想岔了地方。”   这么久来他却是钻了牛角尖,陷入了死胡同里面。   一直想着用麾下的黄巾军来应付冀州汉军,却忘记考虑了乌桓、匈奴两个部族。   现在阎忠一点拨,倒是让许安恍然大悟了。   “明公如今要做的,便是扩大工坊的规模,全力打造甲胄、兵刃,好便于武装匈奴、乌桓义从。”   许安摇了摇头。   “工坊规模如今快到了极限了,但是并州的工匠人数就这么一些,基础终究是还是薄弱了一些啊。”   招募工匠、培养工匠也不是那么好办的,主要还是人口缺乏。   现在并州种地的人都缺少,现在的并州连乞讨之人甚至都见不到了,乞讨的人都被黄巾军集中了起来,发放农具,集中建立民屯。   只有很少不愿意事生产的懒惰之人还做乞讨之事,不过那些乞讨的人已经上了鹰狼卫的黑名单,一到某地,就有鹰卫的缇骑去揭露他们的真实情况。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许安和阎忠的言语。   敲门声从门外响起,随后许安亲卫统领徐大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启禀主公,乌桓使者安仆延、外务使田仲求见。”   许安和阎忠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露出了疑惑了神色,两人都有些困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安仆延和田仲怎么突然到了晋阳城。   关于攻略代郡、上谷郡两郡的计划已经全部告知了上谷乌桓。   就在前几天,难楼也写了回信,答应了要求。   甚至正如张燕所说,上谷的乌桓将姿态放得很低,难楼也没有一开始见田仲时的趾高气昂。   计划许安是命令田仲带去的,而是也让田仲作为使者随难楼一起出征,也便于和乌桓的沟通。   但是如今黄巾军还没有出发,田仲明明还有任务在身,却是和乌桓的使者安仆延一起,又从上谷乌桓的驻地返回了晋阳城。 第三百五十六章 联姻?   “让他们进来吧。”   许安端正了一下身子,应承了一声。   随后门外便再度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木门被守在房舍外的黄天使者缓缓拉开拉开,露出了田仲和安仆延两人的身影。   守在门外的徐大将安仆延腰间佩戴的短刀拿了下来。   随后田仲和安仆延两人一并走了进来。   “外务使田仲拜见大贤良师、阎军师。”   “乌桓使者安仆延拜见大贤良师、阎军师。”   田仲和安仆延进入房中,一齐下拜道。   田仲是符祝出身,对于许安自然是崇敬无比。   而安仆延是乌桓的使者,晋阳典礼黄巾军的威势却是让安仆延心悦臣服,更是放低了身段。   所以两人只是刚一进入房中,便是一齐下拜,向着许安行礼。   许安和阎忠两人没有站起来,坐着回了一礼。   见礼完毕,田仲和安仆延两人没有停留,迈步走入房中,然后跪坐在了许安的身前不远处。   许安面露疑惑之色,他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接了当的问道:“田仲你不是应该和安仆延两人在上谷乌桓部,此行去而复返却是为什么而来?”   田仲面色古怪的看了安仆延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面色有些犹豫。   许安和阎忠同时注意到了田仲奇怪的神色,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感觉疑惑不已。   “有话直说即可,不必遮遮掩掩,你们上谷乌桓部此行过来,到底是所谓何事。”   许安再度出声问道,现在时间宝贵,他不可能一直在田仲和安仆延身上耗费时间。   更何况,许安还需要田仲去上谷乌桓部待在难楼的身旁。   注意到田仲的目光,安仆延似乎也是下定了决心。   安仆延跪坐在地,双手握成拳撑着地板,伏低了身躯,他的头几乎都贴在了地板上,向着许安庄重的行了一礼。   “启禀大贤良师,在下此次来,是奉了我部大人的命令而来。”   安仆延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然后上前了一些,双手将其举起,向前挪动了一些距离,小心翼翼的放在许安的案桌前,然后又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和田仲的身躯平行。   “大贤良师虎据并州,统率诸部,总领漠南,我部大人膝下有长女名为玉谨,年过十七,不知可否得大贤良师青睐,结两家之姓,修秦晋之好。”   安仆延被难楼选来作为使者,自然是有些不凡,安仆延生于长城以南,甚至在汉地之中读过诗书,识字断文,对于中原的典故,自然也是清楚些许。   “我部愿献良马三千匹、羊五千头、牛两千头、兽皮织物若干,作为嫁妆。”   许安此时总算是明白了田仲,为什么面色会有些古怪的原因了。   安仆延已经重新抬起了头,他看到许安的神情,知道此事恐怕是有些难成。   不过这也在安仆延,还有难楼的意料之中。   毕竟他们是乌桓人,并非汉地中人。   “大贤良师且先不要急着拒绝,我等自知者明也,不敢奢求夫人之位,大贤良师愿意纳玉谨入内廷即可。”   安仆延微微躬身,恳切的言道,言罢再度拜伏了下去。   田仲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先作了一揖,然后言道:“这是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的想法,并且委托属下前来说和,实在是难以拒绝。”   许安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想到上谷乌桓部这次来求见,居然是难楼为了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自己,而且还是正妻夫人之位,而是说作为小妾的性质。   虽说古代三妻四妾属于平常,但是许安作为后世人,心中还是感到有些古怪。   而且事情突然,许安确实毫无准备。   从刚刚进入了这个世界开始,起初的每日里过的都是朝不保夕、挨饿受冻的日子。   而后事情一桩一桩的接踵而至,各式各样的事情压在他的案桌之上,压在他的肩膀之上。   太行山、上党郡、王屋山、太岳山、河东郡,再到并州,漠南。   一路上许安马不停蹄,大乱之世将近,许安一刻也不敢耽误。   黄巾军在许安的带领也犹如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一般,向前不停的奔跑。   长久以来,许安都处于忙碌之中,并没有思考过儿女情长的问题。   从太行山起,许安拜师刘辟和龚都,在到如今占据并州,教授许安武艺的人也从刘辟、龚都演变成了吕布和徐晃,这四年来许安从没有停下过锻炼自身的武艺。   如今刘辟和龚都两人,无论是骑战还是步战,都已经不是许安的对手了,现在的许安已经能和徐晃手下撑上十数回合了。   这其中一方面是许安长久武艺的锻炼得到了很大的进步,另一方面也是许安从徐晃身上学到了很多,熟悉了徐晃战法的缘故,还有徐晃和许安交手,自然是留了一些余力。   不过和吕布相比吕布,许安目前的武艺还是要差了一大截。   就算是知晓了吕布的招式,但唯一的一次交手只到七回合,吕布便用沾灰的无杆枪头,在许安的后背处留下痕迹。   除去锻炼武艺这一消耗时间的事情外,还有民生、政事,黄巾军、太平道之类的事务都需要许安来决断。   很多时候能帮助许安只有阎忠一人,甚至有些事连阎忠都没办法帮许安处理。   关于太平道的教义,还有黄巾军的军制,诸如学堂、到道堂的建设、雕版印刷……   这些几乎都是许安一人制订而成,没有人可以给他提供帮助。   阎忠虽然才智过人,但是却也无法看破历史的迷雾,看清后世发展的轨迹。   时刻处于这种紧绷的环境,只有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许安才能有机会停下来,休息一下。   所以这么久以来,许安也没有认真的想过娶妻这件事。   后世三国演义、三国志中书写的王侯将相、英雄美人,确实让人神往,让人倾心。   但是现在许安处于如今的位置,想的更多的却是太平道以后的发展。   今日安仆延提起了联姻的事,倒是让许安有些恍然。   许安皱起眉头,征询看向阎忠,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现在确实没有任何娶妻纳妾的意思,事务繁多,他身上的压力不小,又怎么能兼顾儿女情长。   但是上谷乌桓的这个请求,许安也有些举棋不定。   在这个时代,政治的联姻,势力的联姻其实占比很大,而且颇为重要。   作为一方势力的统领,自己的婚姻是极为重要的一件事。   阎忠注意到了许安的目光,虽然只是一眼,阎忠便也大致猜到了许安心中现在的想法,这便是阎忠和许安的默契。   许安和阎忠两人相差了近三十岁,阎忠经历的事远远比许安丰富的多。   “此事暂且不急,我军即将东征两郡,使者不如先和田仲一起前往城北大营,商议一下合击的方略和具体的计划。”   阎忠拍了拍手,木门再度拉开,徐大魁梧的身躯出现在了木门外。   “徐大,你派人带田仲还有使者两人前往城北大营。”   “诺。”   徐大应承了一声,缓步走进了房舍,向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跟我来。”   安仆延愣了一下,想要言语,不过这时,田仲已经站了起来,并拉扯了他一把。   田仲低声道:“起来吧,我们先去城北。”   这个麻烦的差事,田仲其实并不想掺和,但无奈难楼每天都在他的耳旁念叨,才被迫跟着安仆延重新返回晋阳,此事听到阎忠让他们暂时离开,自然是急不可耐。   看到安仆延还想要说话,便直接拦着了安仆延。   开玩笑,好不容易得了走的机会,田仲实在是不敢多待了。   最后田仲几乎是拉着安仆延走出了房间,徐大看了一眼面色难堪的田仲不由的笑了一笑。   木门大开,许安却是在房舍外的庭院内,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身影。   那是一名穿着裘衣的少女,许安注意到她的时候,那少女正好在打量着庭院中的花草。   不同于汉地女子皮肤颜色,她的皮肤是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而且她腰间挂着不是玉佩、香囊之类的装饰物,而是两柄看起来颇为华贵的短刀,头发用笄固定着,梳着垂鬟分肖髻。   与衣服、短刀搭配起来,倒是显得干劲利落,看起来颇为英气。   晋阳城的府衙的之中,是没有女佣,女仆的,基本都是文吏和作为护卫的军卒,负责饮食的也基本都是黄巾军的军卒。   那么这名少女的身份便不言而喻,多半就是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的女儿。   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注视,又或者是木门拉开的动静,引起了哪庭院外少女的注意。   那少女转过头来看向屋内,正好和许安四目相对。   那少女和许安视线交织在一起,下意识的笑了起来,眼睛也弯成了两个月牙,露出了洁白了牙齿,然后向着许安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个时候,田仲刚好拉着安仆延走出了木门。   安仆延从门外卫士的手中接过了自己的腰刀,徐大领着两人往长廊的一侧走去。   房舍的木门在此时也被门旁的甲士缓缓拉上,少女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许安的眼前。 第三百五十七章 决定   阎忠面露笑意,他自然也看到了许安脸上的变化,也看到了庭院中的少女。   “看来,此人应该就是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的长女了。”   阎忠笑道:“我听说乌桓人自幼髡(kūn)头,女子至嫁时才蓄头,分为髻,戴一种桦皮制的高帽子,称为句决。”   “本来还想提前和你说,让你心中有个大概的摸样,再做斟酌,但是没想到这难楼的长女却没有遵从这种习俗,而且也非是长得丑陋不堪,倒是生得有些英气。”   “不过也难怪,那难楼自己本来就崇尚我汉地文化。”   “髡头?”   许安心中有些发麻,髡头的意思,就是剃去头发。   这时许安又想起了他所见过的大部分乌桓人头发,那摸样却是极难接受啊,披头散发还好,东剃一块,西剃一块,却是实在无法接受那个审美。   许安无奈道:“军师就不要拿这个说笑了,说实话我现在没有考虑过任何娶妻纳妾的事,我军现今看起来如日中天,声势浩大,实则军师也清楚,并州地广人稀,非是王霸之业,现在太平道的内部也需要整顿,军事民生的事都有些忙不过来。”   “若不是攻占代郡、上谷郡两郡之地还需要借助上谷乌桓的力量,我早就一口回绝了,军师还是替我想个办法吧。”   阎忠微微一笑,先是赞了一声:“佳人在前,明公仍然坚守本心,记得自己的要务,实属难得,看来在下虽然已至天命之年,识人之术却并未退步。”   阎忠展开绢扇,微微的摇了摇绢扇,话锋一转。   “在下以为,既然不是谋求正室夫人之位,只是想让明公接纳,那么如今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答应上谷乌桓的要求。”   “明公请听在下分说。”   阎忠用绢扇轻轻的点了点案桌,短短的时间,他却是已经有了决断,笑道。   “上谷乌桓部族势力虽然颇为庞大,但是如今明公虎据并州,又在朔方一役大破匈奴,我黄巾军的实力,难楼全都看在了眼里。”   “汉室衰微,汉军在凉州、并州、幽州三州接连失利,丘力居的崛起,已是让难楼感到了曾经靠山汉廷的衰落,北方草原的威胁,上谷乌桓部不足以独自这些情况。”   阎忠双眼微眯,言道。   “这难楼倒是个清醒的人,丘力居已投张举、张纯,难楼若是再投张举、张纯,未免就落了下乘,平白矮了丘力居一头。”   “而我军如今声势正盛,比起张举、张纯更为稳固,而且此前明公派遣田仲去说服难楼,给于了上谷乌桓颇好的待遇,又让上谷乌桓看到了我军的威势。”   “难楼想要投靠我军,把上谷乌桓绑上我军的战车,这在正常不过了,而加强联系,登上战车,联姻便是最好的手段。”   “上谷乌桓懂得进退,不谋求正室夫人之位,只需要明公接纳即可,付出区区一个妾室的位置,并不会使得明公有丝毫的损失,又能安抚住上谷乌桓部之心,何乐而不为。”   许安双眉紧皱,却是还有些犹豫。   阎忠见状再度进言道:“明公不似伪帝那般沉迷声色、醉心犬马、骄奢淫泆乃是我太平道之福,但是为君者,却是大为不利。”   “如今我太平道占有十郡之地,将校军卒不可胜数,领有百万民众,明公为万众之首,又如那乌桓使者安仆延所言,明公统率诸部,总领漠南,身旁却没有女子,膝下却没有子嗣,这却是极为不妙的一件事。”   阎忠脸上的笑意完全收敛了起来,换上了一副肃然的面孔,双手作揖面对着许安沉声言道。   “明公威名远播,名闻四方,世人皆知明公乃是黄天之化身,统御万民乃是顺天应民,只是明公可有设想过,如今我军势力兴盛皆系于明公一人,除明公外,再无一人,可以统御其余诸将。”   “眼下明公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德泽有加焉,虽然在下并不认为明公会出什么意外,但是明公确实也要考虑婚姻之事,早日成婚,诞下子嗣,方能安众将之心。”   “主公虽为黄天化身,但是娶妻纳妾并不会降低主公的声望分毫,天子代天牧民,亦有后宫嫔妃,我太平道教义也有言在先,男人继承天统、女人继承地统;天地共存,阴阳结合,这是我太平道的教义,明公又何须忧虑这一方面。”   许安没有立即回应,虽然阎忠说的确实极为有道理。   不过事出突然,许安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还是没办法立即决定。   许安站起身来,他需要思索些许时间,他很清楚,到了如今自己的这个位置,他的一言一行都可能会影响到黄巾军。   阎忠哂然一笑,言道。   “如今明公房舍中又无其余女子,也无需担心后院生乱,分担心绪,所以依在下看来,此事有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明公如今没有正室夫人,需要预防其先诞下子嗣,除此一点需要注意外,其余的并不需要太过于在意。”   许安停下了脚步,阎忠所说的话确实让许安找不出丝毫的错漏,将所有的情况都考虑了进去。   而且说实话许安对刚刚庭外的那女子,也确实有些好感。   刚刚虽然只是惊鸿一睹,但许安觉得心中的阴郁似乎扫清了一些。   许安语气有些迟疑,开口道:“军师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觉得不管如何我都答应此事,此事就这样定下来吧。”   阎忠倒是很少看到许安这样犹豫的神情,以往来说,许安一旦做出决定,必然是十分果决,下定了决心。   阎忠笑道:“那么在下就先恭贺明公了。”   许安看到阎忠笑容满面,心思一转,接着开口道:“先别急着恭贺我,这件事我全权交予你来办理,只有军师亲自办理,才能尽善尽美。”   阎忠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随后无奈的笑道:“跟在明公身后,却是一刻都不能得闲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 自俸要薄,养贤要厚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了敲钟的声音,值守的军卒的声音也同时来。   “酉时已至。”   木门再度被拉开,两名军卒端着饭食走了进来。︶ㄣ   饭食很简单,两碗粟米饭,两份菜肴,一份煮过的蔬菜,一份是烤过的肉排,已经切成了小段。   阎忠看着端过来的饭食,不由的皱了皱眉头,不过阎忠的脸色流露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因此许安并没有注意到阎忠的异样。   两名黄天使者将饭食放下,随后便退出了房舍。   自从上次收到了刺杀之后,许安的安全交付到了黄天使者和亲卫们负责。   现在黄巾军共有一千余名黄天使者,许安的亲卫也有将近八百余人,两者相加共有两千余人。   饮食现在是黄天使者负责,鹰狼卫的缇骑监管。   上次的刺杀,让许安周围的安保工作又上升了数个等级。   许安拿起装着粟米饭的碗,先吃了一口,然后从盘中夹起了一块烤过肉,正准备吃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看了阎忠没有拿起筷子。   “是饭菜不合军师的口味吗?我马上让后厨再做些合军师口味的饭菜。”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疑惑的问道。   “不是。”   阎忠摇了摇头,指着案桌上的饭菜说道。   “我只是看着这饭食,想起了一件事。”   许安正襟危坐,问道:“军师,想起了什么事?”   “我记得,如今我黄巾军大部分的将校,官员,甚至包括明公在内,衣食住行基本都和普通的军卒,文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阎忠面色肃然,言道。   “明公还颁布了一些规定,规定不能超过规定允许的待遇,可对?”   所有人的待遇自然是不能完全一样,许安虽然对自己要求颇严,饮食吃住都没有铺张浪费。   但许安每日锻炼武艺,所耗费的能量肯定需要补充,所以每天的饭菜中基本都有肉食,而普通的军卒却是很难吃到肉,只有在偶尔训练的时候,得到了一些肉食的补充。   此次朔方之战,匈奴归降后,黄巾军中的肉食才得到了很大的补充,不过也没办法供应全军,毕竟不能竭泽而渔。   匈奴部族还有那么多的人,要是牛羊全部只是供应并州黄巾军的吃喝,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一半的将校、官员每日都定有肉食之类的东西,而且自然也不可能和普通军卒住在一起,这在兵法和办公上都是不正确的。   所谓没有特权指的是不像某些汉地的官员一样养尊处优,位居常人之上,高人一等。   许安除了规定,不允许铺张浪费,不允许奢侈享乐外,还规定所有的军官的最高的待遇,不允许超过一条线。   阎忠沉声言道:“在下以为,明公下令不允许铺张浪费,不允许奢侈享乐此事正确,但规定待遇不能超过的标准,却是低了很多。”   许安眉头微皱,他制定这个规定,第一是财政问题,第二就是他有些害怕黄巾军会变成后世太平天国那样腐败的样子,一旦成为那样,局势便难以挽回了,腐化的速度,有时候要远超人的想象。   但许安知道阎忠不会无的放矢,此时提出,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许安之前也有过犹豫,毕竟俸禄太低,待遇太差,却是也会导致一些问题。   并不是每一个人的思想境界都高到可以忽视这些的地步。   许安曾经看过明朝的一个事例。   明朝官员俸禄就被定的极低,其后果便是,就算有锦衣卫等特务机构存在,但明朝的官场一度却是贪墨成风。   朱元璋规定了对贪官的处罚标准和方式,可谓是历朝最为严厉,只要是贪污六十两以上银子者,立杀!   甚至于在私下收受—件衣服、一双袜子、一条毛巾、四本书也算作犯罪。   为了震慑贪污者,更是设立了凌迟、枭首示众、种诛、弃市、纹面、剥皮、割鼻、阉割、挑膝盖等种种酷刑。   最为众人所知的便是“剥皮揎草”。   将人制成鼓或者填入稻草制成人皮稻草人,立于衙门门口或者当地土地庙的门口。   依此来用以警告继任官员,切勿贪赃枉法。   但就算是这样,却依旧没有办法阻止贪污的官员。   明初的贪官被杀者不计其数,仅在有名的“空印案”和“郭恒案”中,就有数万人头落地。   甚至于到后来,全国十三个省从府到县的官员,很少有人能够做到满任,很多人都被杀掉了。   一些地方确少官员,甚至于让戴着镣铐的官员,出来断案,断案完毕后再押解回牢。   现在并州的经济并不发达,黄巾军中内的气氛还是不错,能够贪腐的地方也没有多少,而且就算贪腐了,其实也没有地方可以让人用钱。   阎忠双手作揖言道:“明公不允许铺张浪费、奢侈享乐此法可行,不过规定不能逾越的标准,却是要提高一些。”   “此事如大禹治水一般,易疏不宜堵,疏则水患减除,堵却是更让人为之心动。”   “贪腐之事,古来有之,难以清除,明公麾下有鹰狼卫缇骑作为耳目,确实能止于一时,但却不能阻隔一世。”   “所以在下认为,明公只需要遵循自俸要薄,养贤要厚这两句话,便可长久无忧,而且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   “自俸要薄,养贤要厚?”   许安面露思索之色,仔细的念叨着阎忠所说的话。   “不错。”   阎忠振了振大袖,郑重的言道。   “自俸要薄的意思就是说,明公的衣食住行的标准可以放低些,饮食粗淡一些,让军中、道中的人学习。”   “养贤要厚的意思便是,对于贤才,对于人才,对于那些真正在做事,付出了辛劳之人,要给于较为优厚的待遇。”   许安的面色渐渐的认真了起来。   阎忠顿了顿,看到许安认真听取的神情,心中感到一丝欣慰。   每次自己向许安提出意见,许安不管之前在干什么都会非常认真的倾听,   阎忠笑了笑,继续言道。   “正如明公此前曾言,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而不得。”   “明公所言黄天之世,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天有阴晴,地有肥瘠,人亦有富贫之分,有懒惰之人,有勤劳之人,有聪颖之人,有愚笨之人,此乃天地之间的定律,非我等人力所能改之。”   “在下以为,并非是说明公使得天下人的待遇都一样,那么天下便会大治,天下大治、国家安定,不在于平均,而是在与公平二字。”   “公平者,即为公正而不偏袒,天公平而无私,故美恶莫不覆;地公平而无私,故小大莫不载。”   “是以,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而不得,才是治国之道理,明公现今的处理方式,却是违背了昔日自己的言语。”   阎忠双手作揖,庄重的向许安行了一礼。   “所以这边是在下所说,为什么明公此举不甚妥当的原因。”   “自俸要薄,养贤要厚,只有做到了公平二字,这样才不会使得追随着明公的人而寒心啊。”   许安站起身来,离开自己坐的的席位,走到了阎忠的案桌之前。   阎忠如今的一番话,却是点醒了许安。   许安一直想着,不能让黄巾军变成了后世的太平天国那样,从内部瓦解掉。   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却是让他忽略了公平二字。   许安重新坐下,对阎忠恭敬的行了一礼,诚恳的言道。   “若是没有军师点醒,我定下的规定却是险些酿成大祸,要是使得众人离心离德,大业未果,纵然我万死亦难辞其咎。”   许安这番话确实是真心实意,汉军对于太平道的信徒的容忍度非常之低。   无论是朱儁还是皇甫嵩,还是其余各部的汉军,都没有轻饶过任何归降的黄巾军。   许安知道历史,再历史上,汉军与黄巾军在广宗的大战,没有许安参与,最后的结果便是张梁战死,3万人被杀,5万余人赴河而亡,无人突围。   皇甫嵩入广宗,悉虏黄巾军家属,焚烧大批辎重,将张角“剖棺戳尸,传首京师”。   下曲阳之战,汉军斩杀、生俘者10万余人。皇甫嵩收集黄巾军死去军卒的尸首,筑“京观”于城南,以显示其战功。   许安现在统领的黄巾军,虽说看起来正值如日中天,但实际上,稍有不慎,却是万劫不复。   若是黄巾军败,或者从内部瓦解,那么并州的太平道信徒的境遇和下场,绝对极为的悲惨,而一直跟随在许安麾下的黄巾军军卒,只怕是无人可以幸免于难。   “明公从善如流,宜哉。”   阎忠连忙扶起许安,他每次的谏言,许安都会认真的听取,就算不采纳,也会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   “现今并无大事发生,明公及时纠正,止于胎腹,无须担忧。”   “我这就是修改政令,军师先行吃饭。”   许安站起了身来,重新坐回了案桌后,将饭食推到了一旁,拿起了毛笔,在黄天纸上书写着。 第三百五十九章 出佂两郡   中平五年(188年),五月十二日。   许安麾下各路军兵已经陆续赶到了晋阳城外,此时的晋阳城南北两处大营,皆是一片热火的朝天的景象。   黄巾军的武卒营和锐士营朔方一役的伤亡造成的孔雀,也被各军抽调的精锐填补完毕,甚至还扩大了军队的总人数。   如今的武卒营有军士七千余人,锐士营更是达到了八千余人。   不仅仅是人数增加了,武卒营和锐士营的武备也提高了不少的档次。   以前的武卒营,说是全员铁甲,其实不过只是铁制的胸甲,其余的地方还是革甲。   一开始建军的时候,一什十人中只有一面塔盾和几面曲缘盾。   而锐士营,只是全员能披挂革甲,手持长戟或是长枪,佩戴少量的曲缘盾,只有军官才能穿戴和武卒营军卒差不多的铁甲。   但是到了现今,占据了并州的黄巾军,工坊的制作力全开。   源源不断的铁矿石从各地的矿山和矿洞之中,被民夫运送至各地的工坊,伐木工人也是昼出夜伏,砍伐着适合组装长枪、制作弓弩的木材。   黄巾军府库中的钱粮如流水一般支出,民夫的运费、工匠的工费、伐木工人的薪资,矿山的维护……   黄巾军的府库钱粮减少,而黄巾军的武库中却是日益的繁忙。   一件件甲胄、一杆杆长枪、一柄柄长戟、一张张强弓、一捆捆箭矢从工坊中被取出,运送至晋阳的武库,再从武库之中被文吏发送给各军的军卒。   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官道之上尽是忙碌着的民夫,还有负责押送的黄巾军兵丁。   如今的黄巾军武卒,已经真的隐隐有几分曾经战国时期,威震天下的魏国武卒风范了。   武卒营的武器配置,十人一什,装备长戟十柄,环首刀十把,塔盾三面,什内设“持弩手”四人,处于每什最末位,各持弩箭三十支。   接战一般是以一屯百人为最小的战阵单位,塔盾兵在外侧,长戟兵次之,持弩手排列于最后。   并州武库中,存量最多的便是弩机和箭矢,而会制作弩机的工匠也颇多,但还是有些供不应求。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许安甚至想除了塔盾兵外,其余的武卒都配备上弩机。   这样在接战的时候,就能给于对方极大的杀伤,更进一步增加武卒营的战斗力。   黄巾军虽然如今看起来人多势众,但并州实际上地广人稀,每一名军兵,尤其是老兵其实都极为宝贵。   武卒营所装备的盔甲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原本的盔甲是从武库中夺取的汉军盔甲,拿到的只有胸甲,至于臂甲,裙甲便是全然没有,只能用革甲代替,或者干脆没有。   这也是为什么黄巾军武卒,在葵城之战之中,虽然有铁甲防护,却依旧伤亡惨重,而在朔方之战却是伤亡颇少的原因。   现在武卒营的军卒,有近三分之一的人装备了一种新式的臂甲,也就是原来的老兵,赢下了朔方血战的那三千多名武卒。   武卒营装备的新式臂甲,并不是如同现在汉军所装备的臂甲一般,而是用带着弧度的铁片连接在一起所组成的。   这臂甲正是许安绘图让工匠打制而成的,后世明朝的环臂甲。   一块接着一块的铁片被串联起来,用于防护手臂,在提供的防护的同时,又不影响手臂的活动。   不过受限于甲胄工坊的产量,黄巾军的武卒还是无法列装裙甲。   可以遮蔽腿部和脚部的铁甲,只有排在第一位的塔盾兵才有资格佩戴。   更多的普通的武卒,新补充的武卒还是只装备了铁制的胸甲,他们的铁甲是由工匠将原本武卒营破碎的甲胄、淘汰的甲胄、以及缴获匈奴的铁甲,改制而成,防护力要弱一些。   锐士营也得到了一定的强化,朔方之战退下来的锐士们也已经换装完毕,三千多名锐士原本的革甲上,被装填了一些铁质的甲片。   并州处于边境之地,工匠人数相较于内地多些,不过碍于锻造的技术,产能也不是很高。   关于锻造武器的技术,许安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虽然他以前也喜欢冷兵器,但是也只限于书本和网络视频,至于如何锻造,锻造的技术如何提升,许安也没有任何的头绪。   不过许安还是知道一些关于锻造的常识,历史书上曾经学过的常识。   现在的工坊内,许安颁布了几条政令,其中之一就是鼓励工匠更新技术,只要能有效提高产量和武器强度,都会给与高额的奖励。   还将工坊内经验丰富的工匠集中了起来,让他们在锻造将校甲胄、刀兵的同时,再去做一些实验,并安排文书记录实验的数据。   如今黄巾军的工坊产量还是有限,但现在的黄巾军还是算的上今非昔比。   要知道原本很多黄巾军的普通军卒,甚至铁制的武器都没有,拿的兵刃有些还只是木头削制而成的枪。   现在的黄巾军已经全面换装完毕,许安麾下的直属作战部队,不仅是全铁质武器,还装备了大量的甲胄。   此次出战的武卒营、锐士营,共计有一万五千人,披甲率百分百,铁甲占比近40%。   虽然这样的武备比不过汉廷新成立的西园禁军,但比汉军地方部队还是要强出了数倍,至于哪些乡勇,团练,在黄巾军的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骁骑营的武备,基本不需要工坊制作,骁骑营大部分都是汉军的军卒,在许安接受前,就已经列装了不少的铁甲。   只是朔方一战,骁骑营也折损了很多军卒,还损坏了很多的甲胄,不过这也只占了一部分的人工用来维修。   并州的武库中什么都不多,但是维修的甲片却是有不少。   装备最差的是从原来匈奴部族征募而来的并州义从,共有两万千人,一万两千名骑兵,八千名步兵。   其中一万两千名骑兵是作为作战的战兵,但就算是战兵,这些匈奴人,多半是只穿着衣袍,少量的一部分有革甲,铁甲只有百长才有资格穿戴。   匈奴部的铁甲,几乎被许安拿去了八成了,只给匈奴人留下了两成。   八千名匈奴步兵,全都没有披甲,兵器也是五花八门,连铁质兵器都没有,只是充任辅兵和民夫。   原本许安计划是出兵三万三千人,但是两郡之战,肯定会爆发攻城战,此战出阵的都是许安麾下的直属部队,武卒营和锐士营装备精良,不应该被消耗在攻城战中。   而且后勤征募民夫也要消耗大量的钱粮,而征募匈奴人,却只要负责匈奴的饭食。   还可以减轻度辽将军李德在塞外的压力,毕竟此战许安带领黄巾军主力东进,万一匈奴部有出现了一个脑子不好的人煽动叛乱,那么确实会给现在的黄巾军添上一些麻烦。   思前想后,许安便又多征招了八千名匈奴步兵,不过是多消耗一些军粮罢了。   一方面省了征募民夫的钱,一方面压制匈奴部可能出现叛乱,一举两得。   晋阳城外,黄巾军出征的部队已经尽数就位。   田仲和安仆延也领了许安的命令,带着难楼的女儿玉谨返回了上谷乌桓部。   联姻的事,被安排到了攻占两郡之后。   得到了许安的应允,安仆延并没有多停留,欢天喜地的带着许安的书信离开了晋阳城。   而在五月十二日这一天。   上谷乌桓也对代郡、上谷两郡,发起了进攻。   难楼先是致信给上谷郡的郡守,言说想恢复昔日的待遇,想进入长城南部安置部分族人。   上谷郡的郡守自然是拒绝了难楼,而难楼正是要一个可以出兵,又不让两郡生出警惕黄巾军的借口。   得到了借口的难楼一口气征调了六万多名的乌桓骑兵,更是亲自带领大军进攻上谷郡。   不过难楼也知道自己只是作为牵制一方,主攻还是许安带领的黄巾军,所以只是局部的袭扰。   否则若是攻势过于猛烈,代郡和上谷郡的汉军官吏请求支援,让刘虞提前带兵赶来支援,那就无比的难受了。   难楼能统帅九千余部族,带领着如此的多的乌桓人,战阵上的经验自然是丰富无比。   草原不比汉地,在北方的草原上生存,是一件无比艰难的事。   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部族亦有兴盛衰落,难楼能带领着如此多的乌桓人保持着兴盛,自然是不容小觑。   虽然征募了六万多名骑兵,但是难楼只是给于守卫长城的军兵造成了乌桓人试图南下,攻势频繁,但是并不猛烈,只需要少许的支援,便可坚持的住。   幽州张举的叛乱,分出了上谷郡和代郡两郡的一部分军兵,尤其是骑兵部队基本都被刘虞抽调至了麾下。   毕竟张举和张纯拥有大量的骑兵,对抗骑兵的最好办法,便是骑兵。   所以上谷郡和代郡收到了上谷乌桓部的骚扰,没有足够的骑兵让他们出击,探查虚实。   难楼在汉地呆了很久,自然也有自己培养的暗棋,汉军的底细,也被他留在暗棋送到了难楼的手中,所以难楼对于把握出击的力度,自然是恰到好处。   两郡中南部的郡兵,正向着北方支援,而涿郡的刘虞却也没有支援两郡的意思。   五月十三日。   许安在城南誓师,举兵出征。   以徐晃为北面军主帅,总兵力一万七千人,向代郡的北面,班氏、北平邑一带进军。   许安亲率南面军,总兵力一万六千人,向代郡的南面,灵丘、代县一带进军。   总兵力达三万三千人,加上作为辅兵的八千名匈奴步卒和运送辎重的民夫,兵丁,此次黄巾军出征的数量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并州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大规模的用兵了。   上次黄巾军出征朔方只是几个月前,但是当时黄巾军出征时,并没有吸引太多的人注意。   但是这一次,黄巾军出阵却是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之所以这次黄巾军出征可以引起并州上下的注意,不仅仅是黄巾军携着北击匈奴的功绩,更是因为其庞大的规模,比之当初北佂匈奴,还要大上两倍。   而且这一次,黄巾军拥有的骑兵更多,想比于步兵而言,骑兵所带来的冲击力更为的直观。   一万两千名并州义从,在黄巾军将校的带领下作为先锋先行出发,吕布领着四千骁骑营压在其后。   黄巾军的队伍浩浩荡荡,无数黄色的旌旗飘扬在官道之上,一面面背旗在队列中高高竖起,和起伏攒动的裹着黄巾顶盔一起,汇成了一片土黄色的汪洋。   那马蹄声,那脚步声,那旌旗招展的声音,简直犹如暴涨的河水一般令人激荡。   许安骑乘着枣红色骏马,行走队伍的最前方。   战马身上,披挂着一件土黄色的马衣,这马衣是许安命令制衣匠制作而成,和中世纪西方骑士在战马上披挂的,被戏称为床单的马衣形制相差无几。   不只是许安骑乘的战马披挂着马衣,身后紧随着许安的五十名亲卫骑兵,也是骑乘着同样披挂着土黄色马衣的战马。   不过也只限于许安和自己后方的亲卫骑兵战马上披挂着马衣,其余骑兵部队,都是没有披挂马衣。   马衣的作用有两点,第一是夏天防晒,第二便是冬天防寒。   但这两点都不是许安选择马衣的原因,许安选择制作这些马衣只有一点,马衣作为战马的装饰是合格的。   夫战勇气也。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以及火器时代的战争,士气的对于战争胜负影响还是非常之大的。   因此一般的将校都会穿着华丽,显目的盔甲,带着高大、瞩目的旌旗。   军卒的衣服也尽可能的会使用瞩目的颜色,还有各式各样的军旗,这些都是可以提升士气的手段。   拿破仑时期,欧洲战场上的军服颜色皆是比较鲜艳的。   马衣的作用便是用于此处,五十匹战马排列整齐,披挂土黄色马衣,各执旌旗,气势上便让人望之而生畏。   除去亲卫骑士尽皆装备马衣外,许安身后还有三面高大旌旗。   许安身后第一面旌旗,便是那面土黄色的大纛旗。   大纛旗后又有两面旌旗,一面上书“太平道大贤良师。”,另一面绘制着一名威风凌凌的神将,上书“黄天”两字。   经过了数年的洗礼,原来的黄巾军军卒,都是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只是戴着黄巾才能辨认。   如今的黄巾军已是彻底的改头换面了,黄巾现在绑缚在头盔的上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染成土黄色的戎装,外罩着黑色的盔甲,手持着崭新的兵器。   黄衣玄甲,衣甲鲜明,恍若黄天之上下凡的天兵一般。 第三百六十章 内忧外患   太行山北部,飞狐陉。   一声鹰唳冲霄而起,飞狐陉的大峡谷上空棉絮般的云块,被一双羽翼剪碎成了数块。   一只浑身毛羽乌黑发亮的苍鹰张开了长翅,从飞狐陉大峡谷,从那被称之为“一线天”峡谷的上空一掠而过。   苍鹰的羽翼之下,阴森的峡谷之中,此时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排列着颇为紧密,头裹着黄巾军的军卒们,握持着长枪,正缓步向前行去。   峡谷之中阴风飕飕,偶有三两声兽鸣传来,但都相去颇远。   毕竟,再勇猛的野兽也不敢面对数千名手持着刀兵的人类。   萧萧然,森森然。   苍鹰长翅微振,鹰目微动,似乎发现了峡谷中有什么东西。   清越的鹰唳声再度响起,苍鹰从峡谷的上空毫不犹豫的俯冲而下。   凌乱沉重的踏步声回荡在狭窄的峡谷之中,刘石身穿玄甲,外罩青色战袍,用青帻包裹着顶盔,骑乘在一匹黄骠马之上。   眼见那苍鹰急掠而下,刘石轻拉缰绳,止住了前行战马,双眼微眯盯视着前方急速而来的苍鹰。   一队又一队,排列的紧密,手持着长枪的黄巾军军卒从刘石的战马旁经过。   刘石伸出左手,那苍鹰翅膀连振了多次,减缓了下落的速度,落在了刘石左手戴着的裘皮手套之上。   刘石从腰间的口袋中取出一块肉条,随手扔给了手中的苍鹰。   就在不久前,刘石接到了许安的命令,让他率领太行山北部的部曲从飞狐陉出发,进逼代县。   “飞狐口外,我军有多少军兵在了。”   刘石偏眼看向一旁的朱九,询问道。   朱九想了一会,回答道:“已经有六千人处于山外了,后续还有三千人,明天应该能全部走出峡谷。”   “已经按照大贤良师的吩咐,没有在营垒附近竖黄旗,都是用的缴获自张白骑军的旗帜。”   “明天啊。”   刘石念叨了一声,许安让他出兵的日期是在三日之后,两天的休整,怕是有些匆忙啊。   飞狐陉地势险要,头顶一线青天,最宽的地方八九米,而最窄的地方只有两三米。   有些地方甚至终日见不到阳光,视野非常有限,这也使得刘石麾下很多人在行军的路上,受了一些轻伤。   刘石将手中的苍鹰丢给了身旁一名亲卫,那亲卫是专门给他养鹰的军卒。   “传令全军,加速进军。”   刘石右手握着马鞭,重新牵起缰绳,轻轻一挟马腹,黄骠马低嘶了一声,跟随着人流向前缓缓走去。   “传令全军,加速进军!”   朱九大声的传递着刘石的命令。   停留在那亲卫手中的苍鹰吃完了肉条,猛然振翅,再度扶摇而起。   大地在苍鹰的脚下越来越远,脚下的峡谷正变成一条蜿蜒的小沟。   带着黄色巾带的军卒缓缓向前,犹如参杂着泥土的溪流。   军令一级一级的下达,传递军令的声响,惊飞了原本已经重新落回了峡谷树木枝丫上的群鸟。   ……   代郡的气氛正越发的紧张。   郡治高柳城中一片肃杀之气,各处的城门此时斗已经关闭。   城内城外的营垒的军卒们,皆是整装待发。   代郡郡守王泽面色阴沉的在高柳城的府衙内来回的渡步,就在前不久,北方的边境的频频出乱。   北方的上谷乌桓频频异动,多次叩边,虽然都被汉军击退,但是乌桓的骑兵还是锲而不舍的袭扰长城一带,让人不胜其扰。   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就有三四条军情送来,都是乌桓骑兵寇边的消息。   王泽将手中的信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在王泽看来,上谷郡的郡守高焉,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憨货。   上谷乌桓老老实实的待在上谷境内,没人投没人抢,就算幽州东面的张举、张纯联合着丘力居闹腾了起来,那上谷乌桓的大人难楼也没有带着自己的部族和他们一起掺和。   甚至还表示,如果有需要,只要这次先交付钱粮,上谷乌桓还可以加入汉军队列,作为义从出战。   但是那上谷的郡守高焉却是死脑筋,不仅是一口回绝了难楼的提议,还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请命上书,将上谷乌桓部逐出了长城以南。   现在倒好了,本来老老实实的上谷乌桓部如今也闹出了动静,闹得边境动荡。   更可气的是,刚好就挑在代郡的骑兵被征调去涿郡不久之后,现在代郡的骑兵只有数百人,根本没有办法出动出击,只能被动防守,等着乌桓来攻。   正在王泽大发雷霆之时,一名背负着令旗,风尘仆仆的信使又走入了房舍之中。   “又是乌桓寇边?”   王泽无奈的看了那信使,指了指自己的案桌,极为不耐的说道。   “把信件放到案桌上去,等会我再看。”   这些乌桓人就如同苍蝇一般,时不时飞过来恶心人一会,又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动作。   “启禀使君,是南面来的消息……”   信使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将信件放于案桌上,而是上前了几步,双手举着信件仍旧看着王泽。   王泽眉头一皱,心中微沉,南面的来信,还是急信,王泽只觉得一阵头大,郡内的兵员只有那么,若是处理不善,顾此失彼,在这个风口上,稍有不慎便会被去官免职。   现在北面频频出乱,乌桓人的袭扰无法解决,南面又生了骚乱,真是多事之秋啊。   王泽从信使的手中接过了信件,一把撕开了封口,将帛书抽出并展开看起了其中的文字。   随着视线的移动,王泽的面色也是越来越差。   他本以为可能是什么匪患,民乱,但是传来的却是王泽最不想面对的消息,处于太行北部的贼匪有了新的动静。   七八千名太行贼匪齐聚飞狐口外,在代郡的南面扎下了营垒,看起来似乎是准备劫掠周边。   王泽皱眉思索,只觉的手中的帛书如有千钧,问道:“这支贼匪打的什么旗号?骑兵多吗”   此前太行北部的贼匪就已经是让王泽苦不堪言,不胜其扰了。   尤其是那名叫张白骑的盗匪,麾下不知道哪里的那么骑兵,频频出陉劫掠,飞狐陉外的乡聚因为张白骑的骚扰,几乎都没有人烟了。   虽然那张白骑说是被封做什么“平北将军”,但就算封了他当将军,他的部下还是时不时的出陉劫掠,让王泽不胜其扰。   此次若是那张白骑带领部曲,王泽却是也只能选择吃个暗亏,让他劫掠一些没有多少防备力量的乡聚。   原来郡中骑兵部曲尚在时,也每能留下多少贼匪,更何况现在代郡的骑兵都被调去了南面。   “据斥候来报,是太行山张白骑部的旗号,并未见到敌方的大队骑兵,只有少许的斥候。”   王泽面色严肃的看着手中的帛书,摆了摆手。   张白骑这次倒是有些怪异,他麾下的马兵最多,这次出陉怎么却没多少马兵。   “你先下去吧。”   代郡的局势越来越乱,事故多发,让王泽感到极为不安。   “代郡的守将是谁?有多少兵力?”   报信的信使退下后,王泽转头看向一旁的文吏询问道。   文吏翻看着手中的简牍,过了一会,抬头回答道。   “有郡兵两千三百余人,乡勇十三支,在册有三千一百二十六人,领兵将领是南部都尉石鸣”   王泽背负着双手,往前走了两步。   五千四百多人那倒是够了,应对七八千的贼匪绰绰有余,那些贼匪多半连甲都没有,还拿着农具,都称不上是军兵。   “传信给石鸣,让稳妥一些动兵,找到万全的机会,才出阵迎敌,如今上谷乌桓异动,南边绝对不容有失。”   文吏应了一声诺,随后取出一份简牍开始书写了起来。   王泽沉吟了一会,虽然石鸣麾下有五千多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总感觉有些部队,于是又言道:“我记得高柳城还有四百多名骑兵,将他们派去南面协助石鸣,一起消除南部匪患,将张白骑的部队驱赶回去就行。”   又调了一支兵马去,但是王泽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感觉到有些不对。   王泽走回自己的案桌后重新坐了下来,面色严肃的看着自己案桌上的地图。   思索了半响,王泽终于是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这支太行的贼匪没有多少骑兵,这很不对劲,王泽这时候才想起,张白骑被封做“平北将军”后,每个月最少都会派兵出来劫掠一次,还会向他索取一些钱粮。   但是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飞狐陉外都没有出现过张白骑的马队了。   王泽凝视着南面,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白骑转性,这绝对不可能,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了,就是张白骑已经被黄巾军击败,而且是极为迅速的击败,以至于张白骑根本没有办法逃脱,并且给他们发求援信。   冷汗从王泽的额头上冒了下来。   他想明白了,这支打着张白骑旗号迷惑他的太行山贼匪,多半就是黄巾军的部队了。   飞狐陉太行黄巾出陉,而且这支太行黄巾还故意打着张白骑的旗帜来迷惑自己,北面乌桓的袭扰也是这段时间才开始的。   王泽看着案桌上的地图,却是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只感觉遍体生寒。   两者出兵的时间,契机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两者的时间间隔并不多。   王泽看着并州的位置,面色难堪无比。   他想明白了,他全想明白了……   ……   代县城南十余里外。   此时已是喊杀声整天,战鼓声、号角声连绵不断。   “杀!!!”   石鸣牵引着座下的战马冲锋在前,手中的马槊每一次挥舞,必定有一名贼匪倒下。   身后三十余名亲卫骑兵跟随着石鸣齐头并进,沿途根本没有贼匪可以挡住他们的推进的脚步。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响起,大量身穿红衣的汉军军卒手持着刀盾汹涌向前,两翼手持着长枪,身穿着布衣,并没有披甲的乡勇方阵也缓缓的压了上来。   虽然这些乡勇并没有那些汉军的军卒那么勇敢,但是他们眼前的贼匪,却是更加的不堪。   破烂的兵器和甲胄被丢了一地,眼前的贼匪已经是彻底处于溃败之中了。   汉军军阵两侧这些为数颇多的乡勇们,脸上也露出了得胜的喜悦。   “都尉小心!”   一名亲卫暴喝一声,举着曲缘盾便挡在了石鸣的面前,紧接着数枝羽箭便飞射而来,正射在了那亲卫的曲缘盾上。   “撤。”   石鸣勒住战马,冷冷的看了一眼前方抱头鼠窜的贼匪,冷声喝道。   随后身旁的亲卫骑士便跟随着石鸣一起勒转马头,号角声响起,冲锋而来的汉军步卒,也停下了脚步。   虽然石鸣心中窝着一团火,但是他还是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知道现在击溃的不过是贼匪的先锋部队罢了,真正的主力还藏在后面。   石鸣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拢残兵的贼匪军阵,眼神清冷。   若不是那支贼匪军中有一支人数颇多的弩兵队,只怕是在代县城下就被他带着军卒尽数击溃了。   就在两天前,石鸣刚刚将斥候探查到集结在飞狐陉外贼匪的信息,传递给了代郡的郡守王泽。   这支肥胆大包天的贼匪,居然胆大包天的攻打他镇守代县。   看着毫无章法,甚至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多少的这股太行山贼匪,石鸣果断的下达了出击的命令。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支太行贼匪如同石鸣预料之中的一般,一溃千里。   石鸣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在对方散乱的军阵中,冲杀了数个来回,还斩杀了数名小头目。   甚至于若是不那太行贼匪的统领在身旁还藏着一支弩兵队,现在石鸣已经彻底击溃了这支太行的贼匪了。   随后石鸣带兵追击十数里,一路追击到这支狼狈逃窜的太行贼匪,遇到了贼匪接应的部队,双方再次爆发大战。   石鸣勒马回阵,眼前看到的那支太行山出来的贼匪军阵中却还是混乱不已。   “通令全军,下一波便是总攻,务必给我一举即溃敌军!”   石鸣冷笑了一声,怒声喊道。   敌军已经混乱不堪,按照石鸣对太行山贼匪的了解,这一次攻击以后,这支太行山的贼匪将会彻底的陷入崩溃。 第三百六十一章 迅风之振秋叶   “啪!”   长鞭抽打在一名溃兵的身上,立马便引起了一阵痛呼。   太行贼匪阵前,一支数十人的马队正在驱赶着前阵的溃兵,阻止溃兵冲击正面的大阵,使其向着两侧跑去。   刘石带着一众亲卫站在一处颇高的土丘之上,眼前凌乱的溃兵让刘石的脸色变得铁青。   两名灰头土脸头目摸样的军官,这两人是黄阿和石五,如今在军中领着军候的军职,曾经在是关隘之战前投奔刘石,帮刘石一起抵御张白骑的两名贼匪头领。   跪在刘石的身前,他们两人都将头埋得很低,一语也不发。   “你们两个,还真有脸来见我?”   刘石看着眼前唯唯诺诺的两人,耳旁听着那溃兵的哭爹喊娘的声音,不由的怒从心起。   “啪!”   刘石从腰间解下马鞭,猛地一下抽打在黄阿的身上。   “我让你们试试代县的深浅,让你们诈败,你们他娘的知道什么叫做试探,叫做诈败吗?!”   刘石咬牙切齿的怒声骂道,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抽打着身前的两人。   “饶命,将军!”   “下次真不敢了,将军饶命啊!”   “将军饶命啊,那汉将悍勇非常,我等实在是招架不住啊!”   ……   刘石暴跳如雷,被打的两人自然是不敢还手,不说自己手下的军兵没有刘石强横,就是他们两人加起来,拿着兵刃,恐怕也打不过赤手空拳的刘石。   当初张白骑手下的那么多的刀斧手都没有能够留下刘石,他们又如何敢忤逆刘石。   刘石本来已经停下了鞭子,但是听到黄阿和石五两人,说是汉将勇猛,招架不住,心中的火气再度腾了上来。   刘石一脚将石五蹬翻在地,手中的长鞭猛然抽打在石五的脸上,怒声斥道。   “你们他娘的,真以为鹰狼卫的缇骑是吃干饭的?”   刘石居高临下的盯视着倒在地上的石五,随后又看向一旁黄阿。   两人身躯俱是一颤,刘石看他们的眼神,他们实在太熟悉,充斥着杀意,就想是在必死的一般。   “我给你留了一百名弩兵,五十人的马队,还将铁甲兵借了一百人于你,就是怕汉军凶猛,你们抵挡不住诈败不成,反成真败。”   刘石伏低身子,他的声音压抑着的怒火。   “结果了?”   “汉军的骑兵不到百人,出阵的军卒不过数百,就把你们两人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杀的大败而归,诈败变成真败。”   刘石坐回胡椅上,厉声言道,他的眼眸之中闪烁的是令人恐惧的杀意。   “三百名老卒,那些跟着我刘石,从太行山中一路拼杀出来的老兄弟,就这样被你们他娘的丢在了代县城下。”   “一千五百名军卒,就这样被你们像丢废物一般,丢到了代县的城下,你们两人带着亲兵一路跑回来,甚至不愿意,回头集结一下队伍反抗半分。”   “明公统领的黄巾军主力马上就要到了,让我引代县的汉军出城,拖延一二,若不是鹰卫的缇骑飞马来报,只怕是后续的接应部队都要被你们两个蠢货带散,误了明公的大计,你们两人谁他娘的担待的起!”   刘石心中再无一丝犹豫。   这次出击尤为重要,前来送信让他出战的鹰卫缇骑,甚至是一名千户官。   许安命他带领本部兵马从飞狐陉出击,打着张白旗的旗号出飞狐陉。   然后等到再次收到密信,就派兵去攻击代县,将代县的汉军骗出来,然后拖延一日到两日即可。   就是这么简单的命令,就是这么简单的任务,却是都险些失败。   刘石心中的压力,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这次出击两郡,他就是关键中的关键,若是不能将代县的汉军骗出,若是援军没到,他麾下的军队先行崩溃。   一旦这五千余名汉军的机动兵力重新返回代县,那么黄巾军的计划可能就无法顺利进行。   这个责任,刘石实在是承受不起。   “朱九!”   刘石面若寒霜,喝令道。   “属下在。”   听到刘石的呼喊,站在一旁的朱九立即迈步走出,抱拳听令。   刘石将手中的马鞭丢至一旁,冷眼看着跪在地上不住哀嚎的两人,决然的问道。   “朱九,战场之上抛弃麾下军卒独自逃脱,按我黄巾军军规,应该怎么处置!”   朱九心中一惊,抬头看向刘石。   刘石转过头来,看到朱九错愕的眼神,恼怒道:“你难道要为这两个狗杀才求情?!”   “不敢……”   朱九连忙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刘石,毕竟现在刘石的脸色实在是太过于吓人,连眼睛都变得赤红,说是怒发冲冠亦不为过。   刘石冷哼一声,喝令道:“念军规!”   “临阵对敌,军士退却斩该军士,如果全曲退却只斩军候一人,若军候不退战死而军卒退,导致军候阵亡,斩全曲队率!”   朱九咽了一口口水,想要替黄阿和石五求情,但是想到刘石的眼神,终究还是没有言语。   “按军规,黄阿和石五两人应从处于斩刑。”   黄阿看到刘石如此愤怒,像是要来真的了,不由的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爬到了刘石的面前。   “刘大哥,刘大哥,饶命啊,我们两人也是一时被迷了心窍了。”   石五也手脚并用的爬了上来,涕泪横流,连声求饶。   “刘大哥,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我等一名吧,我们下一次再也不敢了。”   “没有下次了……”刘石眼神清冷,看着丑态毕露的两人,抬起一脚,直接踢翻扯着他腿脚的黄阿,指着前方不远处,对着两侧的亲卫厉声喝令道:“拖过去!”   左右甲士立即上前,将黄阿和石五当场擒下。   “斩!”   刘石面色阴寒,怒声下令,给黄阿和石五两人叛了死刑。   “将军,我们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黄阿、王五两人嚎啕着,哀求着,但是擒下他们的甲士并没有丝毫的动容,将他们往前方拖去。   “刘石,你个狗东西,当日你被张白骑追的像豚犬一样的时候,若不是你大父帮你,你早死在了太行山上了!”   “刘石!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你一定不得好死!”   ……   两人眼见刘石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杀他们,也不再求饶,而是大声的谩骂了起来。   “噗!”“噗!”   兵刃入肉声乍然响起。   黄阿和王五两人的头颅咕噜噜的滚向一旁,腥臭的鲜血喷涌而出,两人无头的身躯只是摇晃了一下,随后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两名甲士拖着黄阿和王五两人无头的身躯离去,另外两名甲士,则是提着黄阿和王五两人的首级向着刘石回来复命。   刘石冷冷的环视着身旁的一众军官,一滴滴鲜血顺着黄阿和王五死不瞑目面容中滴落而下,鲜血滴落的声音虽轻,但众人却感觉清晰的彷佛就在耳旁。   一众军官皆是噤若寒蝉,心惊胆颤。   “将此两人的首级,传授全军,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逃兵的下场!!!”   刘石指着甲士手中的首级,沉声言道。   “汉军即将发起下一波攻势,若是再有如同此二人一般畏罪不前,抛弃麾下潜逃者……”   刘石面色一厉,凶相毕露,一股惊人的杀气从他的身上的发散了出来。   “不管逃到哪里,我刘石一定都会将他揪出来,斩下他的首级!”   “听明白了吗!”   “诺!”   一众军官战战兢兢,连忙应诺。   ……   “咚!”“咚!”“咚!”   汉军阵中浑厚的战鼓声再度响起,代郡的郡兵排列着严密的军阵,缓缓向着刘石军的地方压迫而去。   左右两方,汉军的将校指挥着颇为散乱的乡勇团,亦是包夹过来。   “吹角,命令所有骑兵,返回中军。”   在火红的军司马旌旗之下,石鸣牵引着战马左右奔驰,大声的下达着命令。   “两翼徐徐向前,中军接战之后,再投入战斗,稳固阵线,缓步推进,无需惊慌!”   “中军提速前进,弓手向两侧聚集!”   背负着令旗的传令骑兵带着石鸣的军令,飞快的向着两翼还有中军各阵奔驰而去,大声的向着四方的军卒传达石鸣的军令。   汉军的阵形飞快的转移着,火红的旌旗在大阵之中交错。   汉军的将校大声的重复着军令,指挥着部下的军卒按着石鸣的军令排布。   这些汉军皆是代郡的汉军,他们和久处边郡之地,并非是内地那些不堪战的郡兵,他们的是职业的军人,更为的训练有素。   等到刘石反应过来时,五千余名汉军已经变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口袋,向着他笼罩而来。   “击鼓!!!”   刘石翻身上马,从身旁亲卫的手中接过自己的长杆大刀,下达了的军令。   “列阵迎敌!”   沉闷的战鼓声在刘石下令后不久,便从他身后的阵中响起。   “朱九。”   刘石牵引着战马,大声喊道。   “大军由你来指挥,那汉将确实勇武,恐怕等闲人拦不住他,我带亲卫去前阵防他冲阵。”   “大哥务必小心。”   朱九没有拒绝,他也看到那汉将此前的几次冲阵。   若不是刘石及时将弩兵派往前阵,只怕是他们就被那汉将带着骑兵,驱赶着溃兵冲破了阵形,现在已经在逃亡的路上了。   ……   号鼓急鸣,喊杀声震天。   汉军中军的甲士军阵已经汹涌而来。无数汉军甲士挺盾出击,前第一排汉军甲士,皆是身披甲胄手持着环首刀,后面数排的甲士,皆是手持长戟。   “嗖!嗖!嗖!”   大量的羽箭攒射而出,从汉军中军的两侧掠空而起,猛然落入刘石军的阵中。   “杀!!!”   但闻一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汉军的甲士犹如急浪一般拍击在刘石军大阵上。   顷刻之间,双方军卒组成的军阵已经彻底的纠葛在了一起。   锋利的环首刀每次挥舞,必定有人的肢体被斩落而下,戟戈每一次的刺击,必定会带起一声凄厉的哀嚎。   缺少衣甲遮蔽的刘石军如何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汉军甲士。   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也正变得岌岌可危。   “呜————”   汉军阵中号角声响起,汉军的主将石鸣也带领着集结的汉军骑兵悍然出击。   两支百人的汉军骑兵从中军的两侧猛然杀出。   防守在此地的刘石军将校没有人敢撤退,有了前车之鉴,他们如何敢跑,只能是带着亲兵扎在阵前,苦苦的坚持。   但两侧的刘石军军阵,此前便遭遇了石鸣安排在两侧步弓手沉重的打击,又如何能再抗住那两支百人骑兵队的突击……   石鸣一马当先带着汉军的甲骑冲入黄巾军的阵中,两支百人的骑兵队犹如尖刀一般刺入了刘石军这个巨人臃肿的躯体之中,放出了大量的鲜血。   汉军骑兵势如破竹的冲入刘石军的阵中,更多的步兵从缺口中涌入。   “躲开!”   刘石怒吼一声,带着身后的亲卫骑兵奔驰而出,沿路无数的军卒皆是纷纷躲避,让出一条道路。   眼前的黄巾军的人群消散一空,留下的便只有汉军的甲士。   “死!”   刘石一声虎吼,手中的长杆大刀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砸入了汉军的阵中。   毫无防备的汉军甲士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长刀,刘石的亲从骑兵跟随在刘石的身后亦是疯狂向前。   刘石带着十数名骑兵,只是瞬间,便在汉军的军阵中,犁出了一道由血肉组成的沟壑,向着石鸣杀去。   “纳命来!”   石鸣和刘石两人只一接战,便已经陷入了白热化。   两人的武艺势均力敌,不相伯仲,谁也不肯退让半步,甚至身后各自的亲从骑兵也是缠斗在了一起。   石鸣回马一枪刺中了刘石的战马,刘石的战马哀鸣一声,向一旁偏落而去。   刘石猛喝一声,在最后的关头,一刀斩击在石鸣的身上,只可惜战马受伤正在摔落的途中,刘石的刀偏了一下,只是刀背打中了石鸣的腰部。   两人一并栽落下马,但是站起身后,又再度厮杀成了一团。   双方的主将在战阵之上拼死搏杀,两军的军卒见此更是奋起全力。 第三百六十二章 席卷两郡   “铛!”   又是一声金铁交击的爆响声传出。   长刀和马槊猛然碰撞在一起。   刘石双臂发力运转长刀隔开了马槊,和石鸣再度拉开了一些距离。   “喝————”   刘石吐出一口浊气,拄着长刀,看着不远处也露出了疲态的石鸣。   这名汉将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此人的武艺远远的要于他。   “受死吧!”   石鸣恢复了一些状态,挺起马槊再度上前,他不想给刘石任何翻盘的机会,他要立即斩杀眼前的敌将,击破这支贼匪的大阵。   石鸣一击挑开了刘石手中的长刀,在一众军卒的惊呼声中,刘石重重的摔落在了地上。   “难道……我要死在此处了吗?”   刘石看着眼前缓步走来的石鸣,却是笑了起来。   “真是……”   “嘲讽啊……”   可笑他以为自己勇武过人,斩将夺旗可定胜负,想不到却是自视甚高,只是太行山中这口小井的一只大些的青蛙。   刘石闭上了眼睛,他知道下一秒他就会被石鸣手中的长槊切破咽喉。   “隆隆隆…………”   轰隆的响声从冰冷的草地上传来,通过地面传入了刘石的脑海之中。   大地似乎在颤抖,刘石有些迷茫的睁开了眼睛,眼前的所见更是让刘石惊诧无比。   眼前的天空,眼前的世界彷佛都在摇晃。   提着马槊缓步而来的石鸣也停住了脚步,四下的喊杀声在这一瞬间好似都消失了一般。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西方。   “隆隆隆隆————”   “咻————”   一声凄厉的鸣叫声乍然响起,如同狂风一般吹袭而来,在一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战场。   大地颤动的更为可怕,那隆隆的轰鸣声传导入刘石的脑海之中。   刘石艰难的偏过头去,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的偏过头去。   所有的人似乎都愣住了一般,包括石鸣在内,这个时空彷佛是被冻结住了一般。   刘石支撑着身躯,站立了起来。   嘈杂声猛然响起,而且犹如瘟疫一般飞速的向着刘石的方向席卷而来。   刘石站直身躯,看向西方,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让他也停止了动作。   “隆隆隆隆隆隆————”   那使得大地震动,使得天空摇晃,轰鸣犹如惊雷的一般的声音,不是他死前的幻听,不是什么别的声音,正是战马的马蹄叩击在大地之上的声音。   映入刘石眼帘的,是无数的招展的土黄色旌旗!   八千余名黄巾军的骑兵策马扬鞭,纵马驰骋。   就在刘石和石鸣鏖战之时,由八千名黄巾军骑兵汇聚而成的骑阵已经席卷而至。   代郡乡勇组成的右翼,已经彻底的淹没在了那土黄色的汪洋之中,连一面火红的汉军旌旗都无法寻见。   “天下大吉!!!”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猛然传来,被狂风裹挟着贯入刘石的耳中。   眼前那些迎风招展着的土黄色旌旗,正在迅速靠近。   哭喊声响起,绝望的喊叫从四方响起。   所有突入了刘石军阵中的汉军甲士,皆是纷纷掉头向后跑去,什么军阵,什么军功,什么纪律在这一刻都被抛于脑后。   “不要退!”   石鸣怒声喊道,他舞动着马槊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两条腿的人又如何能跑的过四条腿的战马?现在逃跑,和找死又有什么区别,唯有结阵自保尚有一线生机。   不止是汉军在撤退,刘石军的军卒也在向后撤去,黄巾军军中特地分出了一股骑兵驱赶着刘石军的军卒向后撤离。   黄巾军的骑兵需要一个空旷的地方,来让战马加速,来收割整个战场!   “咻————”   黄巾军独有木哨音再度响起。   无数骑乘着战马,手持着骑枪的黄巾军军卒从刘石的身旁驰骋而过,沿路的汉军犹如迅风之振秋叶一般,被扫至一旁。   而那之前还在大发神威的汉军南部都尉石鸣,他的胸口已经插上一杆长枪,被钉死在了地上,淋漓的鲜血从他的胸腔之中顺着枪杆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了血潭。   刘石有些发愣,局面变化的太过于突然,他还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所幸冲击而来的黄巾军骑兵骑术皆是不凡,看到刘石身上土黄色的衣袍,都尽量的避开了他的身形。   不过就算这样,刘石的处境还是非常的危险,就如同那些冲阵之时,栽落下马的骑士一般。   骑兵冲阵之时,马上骑士一旦落马就算当时人只是轻伤,也定然会被后续源源不断的的骑兵踩踏而死。   就在刘石恍惚之时,一只大手陡然抓住了他的领口,刘石感觉浑身一轻,低头向下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却是已经离开了地面。   刘石坐在马鞍后,此时终于回过了神来,同时也看清楚了四周的景象。   座下的战马正在奔驰,两侧的尽是伏鞍跃马的黄巾军骑士,一眼望不到,无数土黄色的旌旗正在招扬。   而在前方,一面面汉军火红的旌旗却接二连三的倒伏而下。   代郡南部的汉军已经彻底的完了……   ……   当汉军南部都尉石鸣的旌旗,还有其余各部汉军的旌旗被丢入代县之中时。   这座屹立在飞狐陉外的坚城就这样打开了城门。   南部汉军败亡,黄巾大军接天连地,手中还有三千多名俘虏,那些汉军和乡勇的家眷有很多都在城中,又失去了抵抗的力量,靠什么防守?   靠着留守的不到一千多的乡勇和郡兵,靠着城中的壮丁?   代县的县令下达了献城的命令,打开了城门。   然后和自己的妻儿一齐在家中饮下了毒酒。   刘石带领着麾下的军队和周仓带领的一千余名骁骑营骑兵一并进入了代县之中。   有周仓带领的骑兵在旁侧监管,刘石麾下这些出身于太行北部的贼匪,自然是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骚动。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害怕巡逻的骁骑营骑兵,畏惧黄巾军定下的军规,有些人总以为自己可以瞒过其他的眼睛。   然后那几个想要趁机劫掠财物的蠢货,很快就被骁骑营骑士取了首级,悬挂在城内军营的营门出示众,之后便再没有生出什么乱子了。   ……   代县外,黄巾军的骑兵已经扎下了营帐。   夜幕之下,代县却是灯火通明,犹如天上的星海一般。   “刘石?”   许安坐在胡椅上,看着有些束手束脚站在大帐中的刘石,疑惑的叫了一声。   “末将刘石,拜见大贤良师。”   刘石当即如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拜倒而下,此战差点因为他而导致失败,他见到许安自然是无比的心虚。   本来刘石是不需要跪下的,但是刘石实在是过于心虚。   许安并没有继续言语,而是沉默了下来。   刘石定在了地上,不敢起身,平日间有关于许安的传闻,此时都在刘石的脑海之中飞速的掠过。   大帐中,坐在两侧黄巾军将校,更是增添了更多的压力给刘石,密密麻麻的细汗从刘石额头上渗透出来。   走路的声音响起。   “起来吧,我黄巾军没有跪礼。”   许安站了起来,走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刘石。   “此战能胜你也功劳不小,此战你唯一的过错,就是麾下的军兵训练不精,被汉军两队百人骑便冲破了军阵。”   虽然刘石军武备较差,但是山中有木头,他们并不缺乏盾牌。   实际上被汉军的步弓手压制,又被对面骑兵突破军阵,最大的原因就是训练不足。   盾阵不严密,导致死伤惨重,军阵不紧密,导致被后续的骑兵破开了军阵,以致于需要刘石亲自上阵,被迫去和对面的骑将厮杀。   “军师传给你的军阵和练兵之法,你没有实行吧?”   刘石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长叹一声,认错道:“末将知错,后悔不听军师之言啊。”   之前阎忠走的时候,给刘石说了一些黄巾军训练的方法,让刘石实行。   刘石一开始确实实行,只不过后来便倦怠了,加上三四日一练,麾下的军卒叫苦连天,于是便改成了五六日一练,再到后面,甚至变成了半月一练。   “功过相抵,此次我就不追究了你了,入座吧。”   许安拍了拍刘石的肩膀。   刘石这个人的忠心自然是毋庸置疑,而且颇为勇武,而缺点也是勇武这一点。   就战绩来看,刘石的武力其实和龚都相差不多,北部太行都是一群盗匪没人能胜过刘石,也让刘石生了骄纵之心。   结果这次却遇到了镇守代郡的南部都尉石鸣,能在边郡之地作为一部都尉的人,就算出身豪强,也定然有不俗的武艺,自然是让刘石看清了自己。   不过这样也好,刘石知道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像之前如同井底之蛙一般,打遍太行北部无敌手,便以为天下英雄皆是草包,消磨了性子,自然也能走的更远。   刘石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因为官职是将军的缘故,他坐在了许安左侧的位置,和吕布正对着,身旁就是周仓。   不过让刘石有些疑惑的是,站在许安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那人身穿着灰色的深衣,腰上系着锦带,与阎忠一般带着进贤冠,面色略白,不同于军中的武将。   举手投足透着一股子严厉和傲气,仪表不凡。   刘石偏头看了一眼周仓,面带疑惑之色的看向周仓,想要周仓跟他言说一下。   毕竟他就在北部太行,并不在许安的麾下直属当差,自然也不太认识许安身旁的人。   但出乎刘石意料的是,周仓对着刘石摇了摇,眼中也是疑惑之色,似乎也不认识此人。   营内,许安的右侧坐着四人,吕布、郭大贤、成廉、魏越,左侧则是刘石、周仓、郝萌、曹性,帐内还有四名黄巾军军司马级的将校。   许安看了一圈帐中的众将,开口说道:“既然诸位都到齐了,那么现在便开始安排下一步的计划了。”   许安拍了拍手,数名鹰卫的缇骑便推着一张沙盘走了进来。   刘石正襟危坐,竖起耳朵准备听着许安接下来的命令,显得极为恭敬,帐中众人也是一样的动作。   许安并没有上前,而是站在许安身后的那灰衣文士走上前来。   那文士淡然一笑,看起来有些倨傲的样子。   “在下姓许,名攸,字子远,此次军议,便由在下主持。”   ……   高柳城中,一片混乱。   王泽依靠着高柳城的城墙上,面色惨白的看着城外。   如今的高柳城外,尽是遍打着土黄色的旌旗的骑兵。   就在前几日,他接连收到了班氏城城破,北平邑告急的消息,今日黄巾军已经是兵临城下了。   就在前几日,太行贼匪的异动,还有乌桓骑兵的骚扰,让王泽抓住了其中的漏洞,也大致猜出了黄巾军的计划。   可是……   就算猜出了黄巾军的计划又能如何?   王泽派快马前去代县不久,收到的却是代县最后送来的急报,那是代县的县令在死前派出的信使。   就算是赴死,他也没有忘记给高柳城的郡守王泽,送去最后一份有用的情报。   南部都尉石鸣领兵出击,被黄巾骑兵击溃,代县失守。   现在的代郡还剩下不过四千人的郡兵,还有那些不堪战,只能守城的乡勇。   而长城一线到高柳城,只有三千名郡兵,六千的乡勇,而且并不集中分散于各城。   就在石泽发出坚守城池的命令之后,不到一天的时间,也就是收到北平邑告急的消息不久之后,黄巾军的骑兵便已经赶到了高柳城下。   长城注定是守不住了,没有任何的希望。   黄巾军下一步的举动,王泽已经猜到了,黄巾军想要和乌桓人里应外合,想要放乌桓人入关,进入长城以南,借助乌桓人的力量拿下这代郡和上谷郡两郡之地。   王泽依靠着城墙支撑着身躯,他没有办法挽大厦于将倾之时,他没有那样的本事。   他无法逆转如今的局面,代郡和上谷郡已经彻底的完了,除非远在涿郡的刘虞即刻就带着麾下的禁军杀入两郡。   已经全完了……   那星星之火,即将燎原,那土黄色的浪潮,即将席卷这两郡之地。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上谷疑云   五月二十三日,许安带领着黄巾军主力抵达了代郡的西面。   代郡留在西面只有少许的警戒力量,他们是班氏城的警戒骑兵,这一点点骑兵很快便被黄巾军的骑兵横扫出局。   五月二十三日晚。   许安统领着三万三千名黄巾军主力出关,抵达了班氏城外围,这座处于代郡最靠近并州地境的城池。   班氏城聚集着一千名郡兵,三千余名乡勇,近四千人的守备力量,城坚池固,军械充足,占据险要的地势。   这座城池,就是代郡防备着黄巾军的边境要塞。   理论上来说,班氏城牢不可破,如果黄巾军要夺取这座坚城,那么无疑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甚至可能会被源源不断支援班氏城的援军,拖垮在班氏城下。   但坚城从外部确实是难以攻破,但如果是从内部……   要知道幽州可是太平道影响最深重的区域,就算代郡这种边境的州郡亦是一样。   二十四日鸡鸣前夕,万籁俱寂之时。   班氏城中的太平道信徒在城中纵火引发了骚动,并集结了上百人冲击城门。   举火为号,就在城内大火燃起时,城外的黄巾军立即响应。   许安亲自督战,并派出了麾下最为精锐的部队——黄天使者和陷阵营。   两支重甲部队在前,紧随其后便是武备精良的黄巾军武卒,三军一并向前,高顺、周仓、宋宪、魏续、郭大贤等将争先登墙。   里应外合,内外夹击,一举便攻破了坚固的班氏城。   班氏城城破,也预示着整个代郡,再无一地可以有效的阻拦那土黄色的洪流了。   五月二十六日。   许安率骁骑营四千,并州义从四千,共计八千骑兵奔袭百里,击破了正在和刘石军缠斗的代郡南部汉军。   同日,南面平舒城被张燕带领的黄巾南面军,后续的步卒所占领,南部汉军主要都是在戒备代县附近的太行山贼匪。   平舒处于内地,对于黄巾军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只有数百名郡兵和上千名乡勇。   同时,也是在五月二十六日这一天。   张燕带领的南面军步卒也抵达了狋氏城下(狋音权,氏音精)。   到五月二十八日,仅仅两天的功夫,黄巾军的旌旗便飘扬在了平舒城的上空,所有反抗的势力,都已经被黄巾军尽数铲除。   甚至连黄巾军的主力都没有动用,只是少许的武卒押着征招来的匈奴步卒,就轻而易举的击破了平舒城。   不过破城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小插曲,虽然出征之时,黄巾军军中三申五令,再三强调不得劫掠城邑,侵犯民宅,但是破城的匈奴步卒中还有有一小部分人没有听进去。   然后他们就成了黄巾军中军法官的立威对象,平舒城的城门口,三十多名违反军规的匈奴步卒被军法官斩杀,首级挂于狋氏城的城门之上示众。   五月二十八日。   许安接管了刘石军的指挥,带领大军北上,进攻当城。   郝萌领许安将令,带领一千名骁骑营、指挥着三千名并州义北上,奔袭代郡长城沿线两城之一的马城。   同日,北面的北平邑也被徐晃所击破了。   夹在高柳城和班氏城中央的北平原邑,并没有多少的防御力量,原本还有部分的郡兵带领着乡勇可以作战,但是因为北方的乌桓人的袭扰,都被王泽调去了北方长城协助防守。   徐晃不费吹灰之力便取下北平邑,使其成为了挺进高柳的据点。   五月二十九日。   张燕攻破了狋氏城后并没有拖延,他按原定的计划留下了一部分武卒,带着上千名匈奴步卒,接管了狋氏城的防务。   随后兵分两路,一路由张燕自己统率,马不停蹄的向着东北方的东安阳城赶去。   另一路又孙轻带领,两千名武卒,还有三千名匈奴的步卒,往东南面的平舒城杀去。   为了保证推进的速度,完成许安战前定下的进攻任务。   徐晃和张燕两人都没有去管横在高柳和狋氏城中央的道人城,毕竟道人城中的正规军和乡勇不过千人。   徐晃分了一支两千人的并州义从游戈在两城之间后,就没有再去理会道人城中的汉军。   只凭着道人城那千余人不到的守军是不可能对黄巾军有任何的危险,他们也不敢出城与黄巾军野战,一旦他们出城,那么那支两千人的并州义从,立马便会将他彻底的清除掉。   北面军飞快的推进,在二十九晚已经抵达了高柳城下。   龚都、张辽带领着剩下的六千名骑兵奉令向着马城挺进。   截至到五月二十九日时,只过了不到短短的五天的时间。   但是代郡便已经陷入了彻底失控的状态,位于高柳城的王泽,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联络上代郡其余各城的汉军。   代郡十一城,班氏、北平邑、狋氏、代县四城已经被黄巾军所占。   平舒、东安阳、当城三城,还有代郡的郡治高柳,四座城池都处于黄巾军的围攻之中。   平舒、东安阳、当城地处内地,兵少将寡,如果没有援兵,那么三城被攻破就在数日之间,除非黄巾军主动退却,否则他们绝无守住的可能。   高柳城有着高大的城墙,和完备的军械,他们能坚持的久一些。   不过也只是坚持城池不被打破,长城一线,高柳城的汉军根本无力去管辖。   那些守卫着长城的汉军,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听天由命了,他们绝对抵挡不住前后同时出击的黄巾大军和塞外的乌桓人。   代郡暂时只剩下道人、桑干、马城三地没有遭到围攻,但是道人、桑干两地处于内陆,根本无力支援其他几处被围攻的城池。   而马城很快便会遇到郝萌带领的四千名黄巾军骑兵的长途奔袭。   郝萌麾下的四千名黄巾军骑兵,将占住马城、宁县一带,守住了两郡北面的关键过道,这处曾经是汉廷护乌桓校尉部所驻扎的地方。   龚都、张辽两人带领的六千并州义将从西方赶来,和郝萌部一起包围马城。   虽然骑兵不能攻城,但是黄巾军也不需要攻城,只需要困住马城的守军。   然后和乌桓部里应外合,在将马城北方的关口打开一个口子,放乌桓人进入长城以南即可。   六月二日,这是黄巾军进攻的第八天。   平舒城、当城,两城皆破,潜伏入城的鹰卫带领着城内的太平道信众掀起了叛乱,和城外的黄巾军里应外合,成功夺取了两城的控制权。   唯一可惜的是,东安城的守将颇为机警,及时的镇压了城内的骚动,张燕还是没有攻入东安城。   班氏、北平邑、狋氏、代县、平舒城、当城、六城沦陷。   龚都、张辽两人也带领着麾下的军兵,攻破了马城北面的长城关口。   长城攻破,难楼带着数以万计的乌桓骑兵从关口涌入了代郡之中。   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在平原之上,挡住黄巾军的攻势了。   ……   涿郡、涿县。   刘虞在五月二十八日的时候,就开始接连收到了来自代郡的信息,一直到六月二日,消息一日被一日严峻。   班氏城沦陷、代县沦陷,南部都尉石鸣身死,代郡郡守王泽被黄巾大军围困在高柳城,一桩有一桩的坏消息传入了涿郡中。   刘虞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最新送来的一封来自代郡的军情。   这正是长城防线告破,上谷乌桓正大举南下。   刘虞没有愤怒,而是将其随手丢至一旁。   五月二十八日的时候,刘虞就已经传信给了广阳郡郡守,命令其即刻领三千郡兵支援居庸关。   上谷郡和代郡为了防备北面的游牧民族,城池普遍坚固,且高大。   代郡因为有险可守,所以内地的城邑防备比较薄弱,但是上谷郡不比代郡,上谷郡中内部的城邑防备并不比边境的诚邑   这一幕,正好被刚刚走进来的助军校尉赵融看到。   赵融面色有些担忧,他自然是也收到了代郡的传来不妙的消息。   那占据并州的许安,似乎总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出击,每每让汉军首尾难顾,无暇分身。   河东郡之役是如此、并州之役又是如此。   河东郡之役,在许安带着黄巾军从上党郡出击后不久后,凉州的叛军便一举击溃了耿鄙带领的平叛之军。   整整六郡的平叛军,一朝丧于敌手,凉州全境就此沦陷。   被调往河东郡的袁滂不得已,只能带着麾下的兵将折返回右扶风地区。   当时的许安可是根本不可能和凉州军提前商议好,要知道,从上党郡前往凉州,要历经上千里,无数的艰辛,怎么可能轻易的做到。   而并州之役,好巧不巧,南匈奴叛乱,又让许安抓住了机会,一举夺取了沦为孤岛的并州。   这一次,许安进攻两郡的时间也正好处于幽州汉军最为薄弱的时候。   此人的无论是大局观,还是对于时机的把握都恰到好处。   “伯安公。”   赵融走入了房中,他并没有好奇刘虞丢掉的书信其中具体的内容。   “船队已经走了,按伯安公的吩咐,除去粮草外,还给辽西送去了一千件铁甲,强弓两千张,箭矢若干。”   “辛苦了。”   刘虞点了点头。   幽州汉军主力已经是被张举、张纯打的溃不成军,一路推至广阳郡,借着坚城勉强只有防守的能力。   不过幽州的汉军主力虽然战败了,但是作为幽州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大世家——公孙家,他们的根基就在辽东辽西等地,自然是也不愿意和作为强盗,只知道劫掠的张举和谈。   而且张举也不愿意和公孙家和谈,他和张纯两人的看法一致,都是要的是将公孙家连根拔除,用公孙家的钱财来供养自己的大军。   公孙瓒麾下的兵力不足他们的十分之一,如何能挡的住他们的铁骑。   只是作为一个延续数百年的大世家,公孙家的能力终究还是超乎了张举、张纯这两个豪强出身的想象。   公孙瓒集结了麾下的骑兵,还有公孙家的家兵,以及归附于他的乌桓人,居然接连击败了向着辽西进军的乌桓骑兵。   就算是张纯和丘力居两人亲至,合兵一处,在辽西和公孙瓒大战了数场,却也只是双方各有胜负,打的不相伯仲,颇为焦灼。   和刘虞之前所预想的,公孙瓒最多撑到张举、张纯两人派遣主力东进后,就会迎来大败的结果想去甚远。   正因为公孙攒的胜利,所以这次刘虞才破天荒的从本来就不富裕的府库之中,带上了一批武备给于如今在辽西和张举军鏖战公孙瓒。   不过刘虞也并不看好公孙瓒的结果,幽州汉军的主力都败了,公孙瓒一支偏师,又能成的了什么气候。   公孙瓒的败亡,在刘虞看来只是迟早的事,他送去武备,也不是希望公孙攒能够击败张举。   而是希望公孙攒能多撑着一会,撑到自己不久前在涿郡和广阳郡的募兵拥有战斗力为止。   比起公孙攒,刘虞更信任自己,以及自己训练出的军卒。   只是……时间不等人啊……   “并州的黄巾军到上谷郡了吗?”   赵融看到刘虞面色微沉,也是有些紧张代郡和上谷郡的情况,于是询问道。   刘虞摇了摇头言道。   “目前的情况还不明朗,我现在收到的军情都是数日之前的,这次黄巾军准备充分,进军速度之快极为罕见,恐怕并州黄巾军在今日,已经进入了上谷郡内。”   赵融面色微变,黄巾军进入上谷郡郡内,那岂不是说上谷郡危险了?!   “无妨,我此前已经让广阳郡的郡守带兵支援军都陉,前往居庸关内了。”   刘虞注意到赵融的脸色,宽慰道。   “并州的黄巾军虽然在那贼酋许安的带领下,声势日渐上涨,但黄巾军连番征战,疲惫不堪,那并州实际不过百万人口,焉能支撑他如此用兵,我军只要占住军都陉,便可依托军都陉和上谷郡内的军兵一同抗击并州黄巾军。”   “拖入鏖战,消耗黄巾军的实力,再好不过。”   赵融看到刘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稍安。   刘虞点了点头,继续言道:“并州黄巾此次来势颇为凶猛,我有些担忧那许安会联合张举,所以还请赵校尉带本部兵马前往广阳郡,接替广阳郡的防务,我再拨给你两千新练的郡兵充实防务,张举势大,你切记小心,不可擅动,主要以防备为主。”   “兵家作战,最忌两线同时作战,来回奔波,使得精兵变作疲军。”   “如今当务之急,是应对想要袭取两郡的并州黄巾,你将货援辽西之事,交予可信之人后,即刻起兵北上,我担心张举此番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   “伯安公嘱托,融定会谨记。”   赵融面色肃然,拱手领命,转身恭敬的退出了房舍。   赵融是一个知道进退的人,他也知道自己助军校尉的职位是如何来的,他不怎么通军事,所以刘虞的嘱托他从来是不打分豪折扣的去执行。   刘虞看了一眼赵融离去了背影,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看起来胸有成足,似乎智珠在握,实际上刘虞却并没有在赵融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么有底气。   刘虞此次奉命前来幽州平叛,沿路上自然是对幽州周边的势力都做了一些功课。   对于许安的名字,刘虞也并不陌生。   从半壁太行到如今虎踞并州,仔细的审查许安的发家史,许安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绝对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   在黄巾军主力覆灭后,带着数百人奋战数年,居然能屡败汉军,甚至以堂堂正正之阵击败了朱儁,继而定鼎并州,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庸才。   众所周知军都陉易守难攻,其中以居庸关一段最为险要。   居庸关一段形势险要,东连卢龙、碣石,西属太行山、常山,实天下之险。   自古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它有南北两个关口,南名“南口“,北称“居庸关“。   居庸关两旁,山势雄奇,中间有长达三十六里的溪谷,俗称“关沟“。   如今占据军都陉的是汉军,上谷郡城坚池固,就算黄巾军进军在迅速,也绝对没有办法迅速攻破,那么势必会被拖入到残酷的拉锯战。   拉锯战打的就是人力和物力,以贫瘠的并州和有整个大汉财政援助,人口众多的幽州来比,陷入拉锯战对于黄巾军是极为的不利。   刘虞不相信,许安连如此粗浅的情况都会看不出来。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此次许安既然带着黄巾军进犯代郡、上谷郡两郡,那么必然是有所依仗,才敢进犯两郡。   但是刘虞现在对许安为什么敢进犯两郡,却仍然是一头雾水。   刘虞摇了摇头,清理了一下思绪,这连番到来的坏消息终究还是影响了他的判断。   “魏攸。”   刘虞对着一旁长史魏攸言道。   “点八千名训练好的郡兵,明日卯时出发,前往军都陉,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再传信给助军右校尉冯芳,与我一并出发前往军都陉。” 第三百六十四章 长驱直入   残月如钩,高悬于天际,无数的繁星围绕着月亮分布于四方。   居庸关的关墙之上,一片肃杀之气升腾而起。   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但关墙之上,还是站着不少守夜的军兵。   一架架床弩架设在关墙之上,一捆有一捆的巨型弩箭就放置于一旁。   肩扛着长戟的汉军军兵在本什什长的带领下,游走在关墙之上,他们的视线没有停留在一处,而是不停的扫视着周围。   居庸关的关墙之上,每隔大概十步的距离,都会摆放着一个火盆。   这些火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专门负责加火的军兵来保证着他一直燃烧着。   居庸关的守军之所以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一般的阵势,就是因为在不久前,他们收到了代郡被黄巾军攻破的消息。   上谷郡北部的长城一带,已经遭到了黄巾军骑兵和乌桓骑兵的进攻。   骑兵一日间行进百里并非是什么难事,所以居庸关的守军才会如此作态,难保乌桓人和黄巾军不会突然奔袭到居庸关的关墙之上。   就在前天,广阳郡一支三千人的部队进入了居庸关中,居庸关的守将周在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原本的居庸关只有五百多名军卒,确实是太过于稀少了,有些力有未逮。   ……   营帐之中,许攸在帐中走了一圈,从帐中的诸将身旁依次走过,随后站在了营帐帐门的方位,许安的正对面。   长方形的沙盘,前后分别对着许安和许攸。   而左右则是对着刘石和吕布等人。   许攸抬起双手,先作了一揖,握持着手中的长鞭,指着沙盘上一处狭长的通道,朗声言道。   “我军能否取得两郡的关键,就在军都陉,而汉军能否能将我们拖入消耗战的关键,也在于军都陉。”   “也就是,军都陉的归属,决定着此次两郡之战的成败。”   “以骑兵长途奔袭,堵塞军都陉,以待我军迅速推进,逐步攻城,此策是原本军中所定之策。”   许攸停顿了一下,笑了笑   “此策虽然可行,但是在我看来,却是无比平庸之计策,中规中矩,此计虽然能成,但是却有一点缺陷,而正因为这个缺陷,所以我以为,此计当弃之如敝履。”   郭大贤面色不悦,这个方略可是徐晃提出,且经过了大贤良师和阎忠的审查。   这许攸一来就否定了他们在军议中提出的作战计划。   许攸没有继续言语,而是看了一眼营帐中诸将,还有许安的神情。   果不出所料,郭大贤几人脸上皆是露出了不悦之色,不过许攸的重点并非是帐中的诸将,而是许安。   许攸想要看看自己当场否决许安之前在军议中定下的计策,许安会不会有不愉之色,不过让许攸有些失望的是,许安坐在胡椅上,沉默无言,脸上也看不到任何的喜怒变化。   不过这也只是小插曲,许攸只不过是想看看许安有没有容人之量。   “诸位请看。”   许攸将一杆红色的小旗插于居庸关,又将一面同样的小旗插于南口,随后用手中的长鞭指向沙盘刚刚插上的红旗之处。   “此处北方,乃是军都陉北关‘居庸关’,南方则是军都陉的南关‘南口’。”   “依常理来说,欲要从军都陉入中原之腹地,必先破北关‘居庸关’,再破南关‘南口’方能进入幽州腹地。”   许攸哂然一笑。   “不过我军击破代郡的消息只怕是早已送到了广阳郡,等我军步卒带着攻城器械抵达居庸关下,广阳郡和涿郡的援兵定然也到了居庸关中。”   “居庸关地势险要,关墙高大,军械众多,若是想要攻破,只怕是难上加难,如果是拿人命堆,能堆过去,恐怕明公也不愿意拿部下的命强换居庸关。”   “因为这完全不值得,代郡、上谷郡两郡,总数不过二十余万人,如果我军上万战兵死在此处,那么完全是亏本的买卖。”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之前军议定下的方略,有一个缺陷,而这个缺陷,就是如果刘虞率军出战和上谷郡内的汉军里应外合,我军难免首尾不能顾。”   “居庸关外,除去两条要道外,其余地方尽皆环山,西园禁军乃是天下精锐,幽州突骑更是天下名骑,我军有乌桓相助,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挡住幽州军主力,但是必然会死伤大量的军士,我相信,这并不是明公可以看到的吧?”   许安微微倾身,既然许攸如此言说,而且说的条条是道,那么许攸必然有奇谋,否则不会如此言语。   许攸轻轻一举长鞭,指向军都陉北关“居庸关”。   “我军席卷代郡,侵入上谷郡内,军都陉为了防备我军突袭,必然以重兵防备北关‘居庸关’。”   “而在南关必然只剩下一些老弱之军,孱弱之兵。”   “世人攻关,皆是从一到二,再到其三,但攻取军都陉,却是可反其道而为之。”   许攸嘴角勾出一丝笑容,抬头看向正在聚精会神听讲的许安。   ……   时光流逝,居庸关关墙上的军兵也换了一茬又一茬。   如钩的残月,也已经落入了群山之中,繁星点点,天边厚重的云层慢慢飘来,遮蔽了星光还有月光,世界逐渐的黯淡了下来,光芒似乎彻底的消失了。   关墙上,那些火盆的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不少。   此时正是人睡的最为深沉的时候。   “啊————”   居庸关的守将周在猛然从睡梦中被惊醒。   “呼……呼…………”   周在浑身都冒出了冷汗,在梦中,黄巾军夜袭居庸关,有人为黄巾军打开了城门,居庸关就那样被黄巾军轻而易举的攻破了。   而自己也被一名身形魁梧,好似天将一般的黄巾军战将,一刀割去了首级。   “原来是梦啊……”   周在长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房间内的灯并没有完全熄灭。   “都尉,发生了什么事!”   两名亲卫手持着环首刀,匆匆忙忙的冲入了周在睡觉的房舍。   今天晚是他们两人负责周在的安全,他们两人一听到周在的大喊就赶忙跑了进来。   “没事,你们退下吧。”   冲入房舍内的两名亲卫看到周在安然坐在榻上,知道可能只是做了噩梦,又听到周在让他们退下了声音,连忙告了一声罪,退了下去。   周在挥了挥手斥退了两名亲卫后,不由自嘲的笑了一声。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来是自己的太过紧张,一直担心居庸关会被攻破,所以才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居庸关如今固若金汤,军械众多,北关有有近三千名军卒,按照黄巾军的推进速度,这几天能赶到的,不过就是黄巾军的骑兵,就算是一万骑兵也没有攻破北关。   那些推着攻城器械,有能力攻破居庸关的黄巾军步卒,只怕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抵达居庸关下,真到那个时候,广阳郡和涿郡的大队援军也早就抵达了。   周在走下床榻,想要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毕竟身上的睡衣已经被汗所打湿。   但就在这时,他的耳中似乎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喧嚣声。   周在面色微变,对着门外有些严厉喊道:“你们两个,去看看怎么回事。”   深夜传来喧嚣声,是极为不寻常的事。   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别说夜晚高声叫喊,就是出言说话,实际都是不允许。   若是引发了营啸,那就大为的不妙了。   周在皱起眉头,黄巾军带来的压力确实太大了,他都被这种气氛引得做起了噩梦,恐怕军中也有人出现了情况。   营啸极为可怕,一个士兵或者囚犯因噩梦而喊叫时,往往会引发其他人的连锁反应,使得整个群体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甚至自相残杀,后果往往十分严重。   “都尉。”   房门再次被推开,两名亲卫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难道是发生了营啸?!”   周在也不顾的再换什么衣服,快步上前喝问道。   “不是……”   亲卫摇了摇头,指着房门外,颤声言道。   “南面……”   “南面?”   周在顺着那亲卫手指的方向,看着南面,脸色瞬间变的难堪无比。   南面,南关的位置,那本应该是浓浓的夜色,此时却已是火光冲天。   “跟我来!”   周在没有披甲,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了自己的宝剑,一把扯过锦袍往上一遮,便走出了房舍。   沿路周在会和了数名军中将校,在出大门的时候,也遇到了广阳郡郡兵的军司马常登。   “常司马,可知道南面是怎么回事?”   一见到常登,周在便上前询问道。   常登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南面到底发生了,两人同时看向南面。   南面那冲天火光,几乎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   许攸慢慢将一面黄旗插在了军都陉的南关之处。   而汉军的红旗已经被许攸丢到了一边。   “轻卒锐兵,长驱至国!”   许攸冷声言道:“南关一失,大火冲霄而起,居庸关必然生乱,首尾不能顾及,我军骑兵如天兵降之,前后夹击,内外呼应,军都陉一战而下!”   “隔断军都,断绝南北,两郡之地,皆入我军之手!” 第三百六十五章 居庸关,踏破!   军都陉,南关。   大火冲天而起,军都陉的南关此时已是成了一片火海,哀嚎哭喊声不绝于耳。   南关汉军驻地最中央的一处房舍外,四名抬着圆木的黄衣黑甲的军卒,猛地将手中的圆木往前推去。   “嘭!”   巨响声传来,宅院的木门发出一声吱呀的哀鸣。   宅院四周皆是滔天的火光,冲天的火光将整个南关照的亮如白昼。   数以百计黄衣玄甲,手持雁翎刀的甲士,他们沉默的站在宅院之外,没有一人大声的呼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摇摇欲坠的木门上。   这些人,正是黄巾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也是最让人畏惧的部队——黄天使者。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那些甲士手中的兵刃在反射着冷森森的寒光。   “让开。”   一名盔甲外罩着百花锦袍的魁梧战将大步走来,推开了挡在身前的黄天使者,身后三名穿着土黄色战袍的战将紧随其后。   “给我!”   吕布将一名抬着圆木的黄天使者推出了序列,接替了他的位置。   “跟着我。”   吕布沉声低喝了一声,三名黄天使者跟着吕布的脚步,亦是一并上前。   “嗬!!!”   吕布一声虎吼,脸色涨红,用尽全力使在了那圆木之上。   “嘭!”   一声巨大的炸响声传来,宅院的木门豁然洞开,木片炸裂,飞溅出的木片犹如飞刀一般锐利,在宅院之中带出了数声哀嚎。   “嗖!嗖!嗖!”   没有人下令,门破便是最好的信号。   吕布眼眸一利,他的眼前陡然出现了数点寒芒。   “退!”   吕布虎吼一声,向着跟随着他一起撞门的三名黄天使者下达了撤退了命令。   但是他自己却是不退反进,扛着圆木便冲入了宅院之中。   箭矢如流星赶月一般急射而来,吕布不闪不避,只是将身躯微微一沉。   “开!!!”   吕布虎吼一声,抗在肩上的圆木在他的手中好似轻盈无比。   那撞门的圆木,居然被吕布掷飞了出去!   圆木在空中旋转着带着呼啸的风声,猛然向着庭院中数名手持着弓弩站立的汉军砸去。   箭矢飞来,大部分的羽箭被那旋转的圆木所阻挡,只有两枝羽箭射中了吕布的身躯,但是吕布身上的盆领铁甲并不是摆设。   那盆领铁甲可是曾经许安的护甲,防护力比一般的铁甲还要强上数倍,而且,吕布内里还披了一阵锁子甲,内衬的还垫了一层厚丝绸。   如今距离颇为近,但就算是汉军的强弩也只是射穿了吕布最外层的盆领铁甲,卡在丝绸层和锁子甲之间。   骨骼断裂的声音和圆木砸中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大量的黄天使者鱼贯而入。   “啊!!!”   庭院中,一名披着铁甲,披散着头发的汉军军官手持着环首刀,状若癫狂,口中大喊着向着吕布直冲而来。   吕布冷眼看着那冲来的汉军军官,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在他的眼里,这汉军的军官孱弱的就如同孩童一般。   吕布向前踏出一步,右手快速闪电的伸出,一把便掐住了那直冲而来的汉军军官脖颈。   “当啷。”   环首刀落地,庭院之中再无其他的声音,连哀嚎声都没有一声。   吕布抬起头看向北面,将手中已经被他掐死的汉军军官如同丢垃圾一般,丢在了地上。   军都陉的南关最后的抵抗力量,就此消灭在了火海之中。   ……   许攸将手中的长鞭,放于南关之处,言道。   “此处间道,乃是山中药农采药之路,危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悬崖之中,尸骨难存,性命不保。”   “然明公帐下军卒多是在太行山中善战之人,此处险道虽然危险,却并非绝路。”   “南关守卫,最多不过千人,以精锐之兵夜袭南关,只需猛将一员,领精锐之兵,越过山中间道,必破南关!”   ……   军都陉北关,居庸关内灯火通明。   三千名郡兵已经全部集结了起来,周在面色严肃,紧紧的按着腰间的宝剑,跟着身前的军司马常登向前走去。   聚兵的号鼓已经响起,越来越来的军兵站上关墙。   “南关必然是出事了。”   常登面色肃然,对着身旁的周在沉声言道。   “恐怕是张举的军队……”   常登脸色难堪,南关再怎么说他和周在两人也留下了五六百名军兵,张举的部曲再如何的骁勇,也不可能如此快速的攻取南关。   军都陉的南关虽然没有北关居庸关那么坚固,但也不是纸糊的关墙。   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只是出动骑兵,就算让战马背负一定的简陋的攻城器械,张举军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攻下南关。   而要想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那么必然需要拉扯的牲畜和步兵,必然拖慢大军行动的速度。   也必然会被广阳郡的汉军发现,在抵达居庸关南关之前就要被发现,因此也就失去了攻破南关的能力。   “常司马,你拨我两曲的军卒,南关虽然燃起大火,但毕竟关墙高大,还有五百多名军卒,此时大火燃起不过一刻之钟,应该还来得及。”   周在心急如焚,向着一旁的常登请求道。   他是居庸关的守将,居庸关无论是北关还是南关丢失,他都要负起责任,此时的周在已是有些慌了神了。   “不妥。”   常登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周在的提议。   “南关情势不明,北关之外可能也有‘蛾贼’,就等我登分兵而战。”   周在面色赤红,焦急万分,出言反对道。   “若是南关被张举那厮占下,与上谷郡的黄巾贼前后夹击,我等亦是死局!南关不得不救啊!”   常登面色变幻,周在所说的,也是事实。   军都陉的北关和南关,北关防北,南关防南,主要的防备力量都在各自镇守的一方,若是张举拿下南关,那么再度攻来,加上上谷郡的黄巾军,那么居庸关绝无幸免之理。   周在见常登犹豫,于是再度催促道:“不能犹豫了,我们在此多待一刻,南关便多一分的危险!”   常登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南面那冲天的火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我拨给你两曲的兵马,居庸关内还有三百匹快马,你带三百名会骑战马的军卒先行,我令我帐下的军候带领后续部队再赶过去。”   虽然不知道那张举用了什么手段了攻破了南关,但常登知道若是让张举占下了南关,那么居庸关也定然保不住了。   “周都尉,此行必须万分小心,若南关已经掉入张举之手,事不可为,立即带兵折返。”   常登面色阴沉,当说到事不可为时,面色又再度的沉下去了一分。   “到时候返回居庸关,凭着关中的三千多名军卒,或许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坚持到中郎将带兵打回南关,接应我等。”   周在点了点头,从常登的手中的接过了令旗,翻身跨上战马,向军阵的方向飞奔而去。   常登看着远去的周在,眼眸之中不经意间也露出了一丝恐惧。   南关之变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常登完全没有料到,会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常登刚刚宽慰周在的话其实是假的,若是张举真的攻破了南关,他们凭着居庸关中的三千多名军卒,最多支撑两三天的时间。   而这两三天的时间,绝对无法拖延到汉军主力的驰援。   ……   漆黑的山林之中,刘石闭着双目,倚靠在一颗树木旁静静的休憩。   在他身旁茂密的灌木和树丛之中,站满了手持着环首刀的军卒,他们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下方。   没有人动弹走动,也没有人发出喧哗之声,有的只是轻微的呼吸声。   “悉悉索索……”   左侧突然传来人踩过枝丫草木的声音。   刘石猛地睁开眼睛,看向声音的传来的方向。   “来了。”   一名手持着环首刀的军卒,从一处黑暗的地方走了出来。   刘石往前走了数步,透过灌木,看向坡下。   而就在此时坡下已经闪出了一支打着火把军队,刘石面色微变,低声言道。   “不要着急,好像是汉军的骑兵,我们追不上。”   密林中一众黄巾军甲士皆是没有着急,其实不需要刘石言语提醒,在没有得到明确的信号前,他们绝对不会行动。   他们都是黄巾军武卒,而且是黄巾军武卒中的精锐,他们并不是刘石原来麾下的那群半月一练的贼匪。   又等待了一会,刘石耳朵微动,一声低语从灌木丛中传来。   “汉军步卒……”   随后山坡之下,一条火焰组成的长龙从道路的弯道处转了过来。   汉军的步卒高举着火把,快步向前,火光照耀之下,他们身上的盔甲,还有盾牌兵刃皆是清晰可见。   刘石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冷静的看着坡下快步向前的汉军行军队列。   ……   “南关大火冲霄而起,北关守军必然惊恐万分,却不是以为我等攻取了南关,而是以为张举响应我军,奔袭南关。”   “南关混乱,北关守将必然担忧若是张举拿下南关,和我军一起攻来,前后夹击,共破居庸。”   “以常人之想法,张举千里奔袭,定然不能击破南关,所以,北关守将其必然会派遣一支轻兵前往南关支援。”   “这支援军,肯定分为两部,一部为骑兵,先行支援,另一部为步兵,紧随而至。”   许攸微微一笑,指着军都陉的位置言道。   “到了此时,事情便简单了很多,攻破南关的锐士必须造成一个城池尚在汉军控制之中的假象,让第一批支援的骑兵下马入城,然后在城中击破这支骑兵。”   “而后续的步兵,则交给一开始便埋伏在道路密林之处的我军伏兵,敌军赶路心切,正值夜深之时,定然不会派出斥候搜索两方山林,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许攸的眼眸中透出一丝残忍,在常山国,他被那绣衣使者,追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险象生还,   那绣衣都尉沈玉带着绣衣使者一路追击他们到山神庙。   若不是鹰卫增援的缇骑赶到,可能许攸现在早就死在了那荒山之中的破庙里面了。   许攸摸了摸胸口,他的胸口在那一场恶战被绣衣使者斩中了一刀,皮开肉裂。   周旌等人一路抬着许攸逃入了鹰狼卫的据点,许攸还记得,当时是在鹰卫据点的一名医生用针线给他将伤口,就像缝制衣服一般直接缝合了起来。   还有什么消毒的工序,疼得许攸死去活来,近乎昏厥。   但终究是没有死成,许攸终究是活了下来,但他对于汉廷,对于绣衣使者已经是生下了巨大的仇恨。   他要报复,他要报仇雪恨!   许攸白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恶毒之色,他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沙盘,眼眸之中透露出的尽是和其仪表极其不符的残忍和阴狠。   第一步,就是要带着黄巾军夺取这军都陉,夺取这两郡之地,从汉廷的身上撕下来一块血肉。   他要汉廷承受,他所遭受的苦难十倍,百倍,千倍!乃至万倍!   “沈玉……蹇硕……”   许攸低声的笑了起来,血海深仇如何能不报!   ……   南关之中。   周在跪在地上,面色煞白的看着眼前魁梧的黄巾军战将。   环首刀已经被打落在了一旁,周在的四周布满了汉军甲士的尸首,围绕在周在外围的一众汉军军卒却是无人敢上前一步。   就在刚才,从一处废墟中突然跑出数名黄巾军的战将,不仅突破了汉军的军阵,还将周在从战马上生生的拖了下来。   吕布手持玄铁重戟,睥睨着四周的汉军军卒。   成廉、魏越手持马槊,站于吕布左右两侧,曹性握持着环首刀守护在吕布的背后。   就在众人僵持之时,沉重的踏步声却是骤然响起,转瞬之间,惨叫声,哀嚎声已经响成了一片,手持着环首刀的黄天使者已经蜂拥而至。   ……   军都陉的道路旁。   刘石拭去了手中环首刀上的鲜血。   战斗已经结束了,七百名汉军的援军被以逸待劳的黄巾军武卒杀的丢盔卸甲。   刘石带兵直接袭击了汉军的后队,驱赶着败兵,势如破竹般的将汉军的中队和前队尽数击溃。   那想要带兵反击的军候已经被刘石所斩杀。   汉军的旌旗倒伏了一地…… 第三百六十六章 神兵天降   “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者也。此为兵阴阳!”   ……   常登心神不宁的站在关墙之上,时不时回头看向南方。   南关的大火,让居庸关内的一众军卒们尽皆忐忑不安,虽然他们只是普通的军卒,但是他们也知道南关意味着什么。   如今上谷郡内尽皆是黄巾军和乌桓人的骑兵,他们这几千名步兵丢到野外,就是送死。   没有关墙的庇护,他们是不可能抵御住那如狼似虎的黄巾军的。   而南方的南关,就是他们的退路,他们的援军,他们的粮草,都必须要经过南关,南关若失,他们便成了一支孤军,一支被孤立在居庸关这座狭窄的关城的孤军。   只有南北两路,上天无路,入地也无门,这是必死之局。   他们的处境比起昔日在巨鹿破釜成舟的楚军还要凶险数倍。   正当常登看着南方的南关时,一声惊呼引起了他的注意,常登急忙转头循声看去。   “火!”   关墙上,一名汉军指着关墙外一处漆黑的地方恐惧的喊道。   常登连忙走过去,举目往关外望去,但那汉军所指的地方却是漆黑一片。   “怎么回事?”   常登面色一板,沉声喝道。   虚报军情,可是大罪,更何况是这种关键时候。   不过常登也知道,这种时候,谁也不会乱开玩笑,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发怒。   “那里真有火,真的……”   那汉军军士面庞几乎扭曲在了一起,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整个人不住的向后躲去,如果不是常登的亲卫拦住了他,恐怕那汉军的军士已经逃走了。   “哪里有火把?”   常登一把抓了那汉军军士,提高了声音喝问道。   “不是火把,不是火把……”   那汉军军士疯狂的摇头,对着常登挥舞着双手,恐惧使得他的面目显得有些狰狞。   “是鬼火……是鬼火……是蓝色的鬼火!!!”   那汉军的军士握着常登的手,尖声叫道。   常登面色一变,连忙看向四周。   果不其然,关墙上很多军卒的面色都变了,变得惊恐了起来,他们被这军士口中的鬼火吓到了。   世人传言,那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张角会呼风唤雨,驱雷策电,召唤力士前来作战。   虽然张角已死,但那如今占据了并州的太平道大贤良师,张角的继任者许安似乎要更甚一筹。   毕竟张角再怎么厉害,最终还是败在了汉军之手,而那许安却是屡次击败了汉军,甚至连“威声满天下”的朱儁都败在了他的手上。   一路崛起,几乎有如神助,而那些传言更为恐怖。   一说许安是太行山中的修炼了千年的蛟龙化身而成,可以驱使天下群妖。   又说那许安是黄天的化身,得道法真传,也可以呼风唤雨,驱雷策电,甚至比张角法力还要高强,不仅可以招募黄巾力士这样的道兵,还可以招来更为恐怖的阴间之兵助战。   一时间关墙之上人心惶惶,众人皆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一派胡言,我看你恐怕是太平道的妖人,想以妖言来惑众!?”   常登心中狂跳,一把将那军卒推倒在地。   “扰乱军心!该死!”   常登面色一厉,一把拔出了腰间的汉剑,拔剑便砍。   那汉军的军卒反应不及,被常登只一剑便斩去了头颅。   此时此刻,无论那军卒所说的是真是假,他到底是不是太平道的奸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常登不能让他再影响军心。   如今南关失火,黄巾军很大的可能就再关外伺机而动,常登必须要稳住军心,方有一线生机。   否则,不需要那黄巾军和张举攻来,居庸关的军心就先乱了,直接不战而溃。   “不要慌!”   常登将手中尚在滴血的汉剑高高举起。   “此人是‘蛾贼’的奸细,故意说出恶言扰乱军心罢了,南关不过是堆积柴火过多,守夜的军卒一时不慎失了火。”   常登大声的呵斥了几声,才止住了众人的喧嚣声。   “都不要惊慌,等天亮了一切便好,若有再胆敢胡言胡语,祸乱军心之人,无论是谁,皆立斩不赦!”   常登握持着汉剑,盯视着关墙上的众人,众人皆是点头应诺。   毕竟常登做了他们的军司马已经有数年的功夫了,军中的威望还是颇高,众人虽然心中仍然有疑惑,仍然有些害怕,但是还是选择听常登的指挥。   常登收剑回鞘,正想言语,却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亲卫们脸色难堪无比。   “主公……”   一名亲卫抬起手,指向常登的背后。   常登心中咯噔响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亲卫绝对不可能无端做出这么诡异的举动,而且并不是一人,是他身前的数名亲卫脸色皆是大变。   而他的身后,就是关墙,关墙之上可是漆黑的一片,为什么他的亲卫会脸色难堪到如此,就好像见了鬼一样……   关墙之上所有人都好像施了定身术一般,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关外。   常登霍然转身,将目光放向关外,只见关墙之外,幽蓝色的火焰浮在空中,火光之下,身披着甲胄,手持着刀盾的甲士正在向前缓缓前行。   而那些甲士,却并非生的人脸,而是志怪的插画之中,那恶鬼的脸庞。   “呼————”   一阵山风吹过,关外的鬼火转瞬之间又已消失不见。   常登双目圆睁,直勾勾的看着关外。   那军卒并没有说谎……他真的看见了……   常登遍体生寒,只觉得好似赤身裸体站在北地,被那刮骨的寒风不住的吹袭一般。   一瞬间,所有的志怪传闻,无数的妖魔鬼怪,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全部涌上了常登的心头。   “呼————”   山风更急,狂风呼啸着吹过,呼啸声,和阵阵松涛声,传入众人的耳中。   关墙之外,猛然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火光,随后那火光越来越亮,那是成百上千的火把被人举起!   短短片刻的时间,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已经汇聚成了一片火海,无数的火把被举起!   那明亮的火光之下,常登终于看清楚了。   关墙之外,无数的火把下方,那火海的最前方,是无数披挂着重甲,手持着刀兵,长着狰狞的恶鬼面孔的甲士。   赤红的火焰跳动着,火焰的光影在那恶鬼的面孔上不住的闪动着。   关墙下,那明亮的火光映照在那些似乎是从黑暗之中降临的甲兵,手中的兵刃之上,映照出冷冽的寒光,甚至于连他们手中的盾牌反射出森森幽光。   而在那些甲兵的阵中,还有着五架高大的马车,每辆马车都由八匹骏马牵引着,车驾之后竖着时数面土黄色的旌旗,而车架之上则放着一面巨大的战鼓。   每面战鼓的周围,都站着五名穿着道袍,戴着道观的道人。   “咚!”“咚!”“咚!”   雄壮的鼓声猛然从关外响起。   随着黄巾军的力士敲响了战鼓,五名道人各执法器,随着鼓声围绕着战鼓而走动。   常登捂着胸口,他感觉自己的耳膜和胸腔都胀痛的难受,那战鼓声一下一下传来,鼓槌敲击的地方似乎不是鼓面,彷佛是直接敲击在他的胸腔和耳膜。   “妖魔!!!”   一名汉军的甲士再也承受不住这般压力,他丢下了兵刃向后跑去,这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也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   有的甲士站立不稳,手中的兵刃也丢到了一旁,瘫坐在地。   “是妖魔……这些甲兵不是人,是妖魔啊……”   “是妖法,是黄巾军的妖人在施展妖法!”   居庸关的关墙之上,汉军已经乱作了一团。   常登楞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关外犹如鬼魅一般出现的黄巾大军。   “杀!!!”   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之声猛然传来,将还在恍惚的常登惊醒了过来。   常登面色大变猛然转过身去,看向自己的身后。   那喊杀之声,并非是从关墙之外传来,而是从关墙之后!   而就在此时。   一杆绣着“许”字的土黄色大纛正从黄巾军的阵中缓缓升起。   火光之下,无数甲士如同波涛浪裂一般,为那面土黄色的大纛旗让开了道路。   许安轻轻一挟马腹,披着土黄色马衣的战马缓缓迈步,身后五十匹同样身披土黄色马衣的战马被马背上的骑士策动,紧随在许安的身后。   而许安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许安骑乘在战马之上,霍然举起手中的马鞭,而后猛然挥下。   “咻——————”   一声凄厉无比的哨音,转瞬之间,已是响彻群山。   “天下大吉!!!”   振聋发聩的呼喊声,如同飓风一般向着居庸关席卷而去。   无数箭雨掠空而起,划过漆黑的夜空,向着关墙之上的汉军们,狠狠的攒射而去。   关外的黄巾军气势如虹,而关内一众汉军却是早已六神无主……   ……   “吱————”   居庸关厚重的关门缓缓打开。   许安在一众甲士的环卫之下,登上了居庸关的关楼。   居庸关的关墙之上,再不复汉军的旌旗,留下的只有满地鲜血,还有飘扬着土黄色旌旗。   许安按着腰间的环首刀,盯视着已是化作了一片火海的居庸关。   天下雄关——居庸关已经匍匐在了他的脚下。   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会感到恐惧……   其实那蓝色的鬼火,只不过是白磷燃烧而形容的火焰。   许安制作收集了一些白磷,让排在最前方的黄天使者点燃,而那些黄天使者,身穿的黑色的甲胄,脸上更是戴着铁质的面具,若是从远方看去,只觉得不是人面,而是鬼面,从而形成了好似阴间之兵的形象。   加上谣传的鬼神之说,更是汉军恐惧关外的黄巾军。   南关大火本就是让汉军人心惶惶,而刘石伏杀了汉军的援兵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带着麾下的黄巾军武卒,向着居庸关进发。   前狼后虎,居庸关的南北皆有敌人,明明才派了上千名援兵前往南关,就算南关失守,也不至于这么快敌人就到达了。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居庸关的汉军,在黄巾军的猛攻之下,也彻底陷入了崩溃。   那些作为前阵冲击的黄天使者们,身穿三层重甲,刀砍不破,枪刺不穿,箭射不透,更是成为了压垮居庸关汉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居庸关的汉军觉得,这些人,就是妖魔,而不是人类!!   如今的黄天使者,最外层是一层坚固的铁甲,铁甲之下还罩着一件锁子甲,而锁子甲之下,还有一套革甲,如此三层重甲,何惧寻常箭矢!?   许攸站在许安的身旁,冷冷的看着居庸关燃烧着的大火。   大火映红了许攸的脸庞,却没有使得他的脸色更改半分,也没有能改变他的眼中的冷意和杀意。   所有的一切,都在许攸的算计之中。   并州的义从,大多被留了下来,归属于郭大贤管理,留守在当城。   黄巾军的武卒和黄天使者骑乘着并州义从留下的马匹,和骁骑营一并奔袭至居庸关外不远。   随后夜色降临,按照预定的计划。   吕布带着五百名黄天使者,越过间道,直扑军都陉南关,袭击了南关的汉军营地,随手燃起了大火。   而刘石则带着一千名黄巾军的武卒,越过间道,提前埋伏在居庸关北关援军的必经之路。   大火熊熊的燃烧着,火光在许安的眼中跳跃。   许安转头看向身旁的许攸,他通过听说了许攸的事情,知晓了许攸的经历,他知道现在的许攸对于汉廷深恶痛绝,已经是彻底的站在了黄巾军的阵营。   绣衣使者逼迫着许攸投奔而来,不仅仅是让许攸送来冀州汉军的部署和底细,更是许攸帮助拿下了军都陉,获取比之前更好的战果。   许安正过头,看着燃烧着的居庸关,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如今上谷郡虽然还在坚持,但是军都陉已经被他所拿下,幽州两郡之地,已经可以算作是黄巾军的地盘了。   太行八陉,七陉已经落在了许安的手中,匈奴、上谷乌桓两大部族尽皆臣服于许安。   许安看向南方,那里火光摇曳。   马上,更远的南方也即将燃烧起滔天的火焰。 第三百六十七章 蝴蝶翅膀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便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这句话,虽然只是一个比喻,但是有些时候不起眼的一个小动作却确实能引起一连串的巨大反应,这就是蝴蝶效应。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并州刺史张懿死在了中平四年(187年)的五月。   在原本的时空,张懿却一直活到中平五年的年初(188年)。   中平五年(188年)春正月,休屠各胡寇西河,杀郡守邢纪。   丁酉,大赦天下。   二月,有星孛于紫宫,黄巾余贼郭泰等起于西河白波谷,寇太原、河东。   三月,休屠各胡攻杀并州刺史张懿,遂与南匈奴左部胡合,杀其单于。   南匈奴部原本占据的并州,被许安所占领,原本应该于今年起义的郭泰,早已经归顺在许安的麾下。   昔日,张燕、郭泰、南匈奴部所占据的所有地盘,再加上原本应该归属于汉廷的上党郡,也被许安所占据。   到现在幽州的代郡、上谷郡两郡之地,也被许安收入囊中,上谷乌桓三十余万人选择臣服。   许安治下的疆域,总人口数也达到了近一百八十余万人。   至关重要的太行八陉,除去在王屋山,勾连司隶校尉部的河内郡和河东郡的轵关陉外,其余七陉也已经被黄巾军所占领。   在汉帝国的北方,一个如日中天的势力正在崛起。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乌桓、匈奴的骑兵被许安编入了直属的序列之中。   黄巾军再也无须惧怕汉军的曾经引以为傲的骑兵,拥有了匈奴的弓骑,乌桓的突骑,还有善战的骁骑营骑兵,就算是三河的铁骑,许安也敢与之一较高下。   如今黄巾军已经全面完成了铁质武器的列装,精锐部队的刀兵甲胄已经远胜于普通的郡兵,更别提那些孱弱的乡勇了。   青、徐、豫、兖四州的黄巾起义,也在谋划之中。   联幽结凉,许安以合纵之术拉来了两大盟友,就为了接应四州百万黄巾的转移。   在古代,有很多次大规模的移民,那些移民都是被动的,都是统治者下令人口稠密、众多的地区,向着那些地广人稀之地而移民。   有着官府的支持,有着官府的帮助,沿路还有官兵维持治安,无数大臣制定周密的计划,完善计划,甚至皇帝都亲自下问,时刻紧盯。   但就是这样,在历史上数次大规模的移民中,都有大量的移民死在路途之中。   而此次四州数以百万计的黄巾军移民,难度更为巨大。   从青、徐、豫、兖四州到冀州,首先便要需要突破四州汉军的层层封锁,以及围剿。   在起义之初,汉军处于分散的状态,处于被动的状态,突破这样的封锁并不是非常困难。   许安派遣了大量的鹰卫深入青徐四州之地,将原本分散于四州的黄巾军联系了起来,这一次他们,并不再是孤军奋战。   四州的黄巾军将会同时在八月起义,赶往青州会师,然后度过黄河,通过冀州,向着太行山的方向前进,一路进入并州。   而困难的地方却是在于四州黄巾军在青州集结之后。   四州黄巾军,按照历史上的规模,来说总人数绝对超过了两百余万人。   仅青州黄巾军的数量,就高达一百多万人。   青州黄巾于中平五年(188年)十月发起起义,瞬间席卷了整个青州,各地响应之人超过数十万,随后黄巾军的规模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甚至于州郡官吏见黄巾军至,皆是辄弃城奔。   初平三年(192年)十二月时,抗争了整整四年的青州黄巾军主力,向曹操投降,投诚后的青州黄巾军,连家属在内共计有百余万人。   其中三十万身强体健者,被曹操编成为具有相对独立性的“青州兵”。   豫州汝南郡葛陂县的黄巾军,葛陂黄巾军,在历史上一开始引起的震动更是远超其余三州的黄巾军起义。   首先豫州的汝南郡乃是人口大郡,财政重地,极为富庶。   共有城邑三十七座,总户数四十余万,总人口更是高达二百一十万,这还不算汝南郡那些豪强世家的仆役,还有隐匿的人口。   因此葛陂黄巾军的规模也十分恐怖,引起的震动,直接上达了洛阳的宫廷。   对于青、徐、兖三州,汉廷只是命令各地将领进剿,而在豫州的葛陂县的黄巾军则是不然。   在葛陂黄巾军起义后不久,汉廷便派遣西园八校尉之一的下军校尉鲍鸿,带领着大军讨伐豫州汝南郡葛陂县的黄巾军。   双方在豫州爆发大战十数场,最后汉军与葛陂黄巾军在葛陂展开决战。   葛陂黄巾军终究只是一支新兴的起义军,纵然是拼死战斗,但还是被鲍鸿带领的汉军一举击溃。   被击溃的葛陂黄巾军并没有停止斗争,他们向着沛郡的方向继续撤退。   青、徐两地的太平道信徒也集结了起来,响应葛陂黄巾军的起义,想要接引葛陂黄巾军。   但是汉廷的动作并不慢,在徐州黄巾越发浩大之时,汉廷派遣陶谦作为徐州刺史镇压徐州的黄巾起义。   陶谦招募了臧霸和孙观两人为将,一举击破了徐州的黄巾军主力。   遭受了沉重打击的徐州黄巾军,只能是逃出了徐州境内,一部分北上试图与青州黄巾军会和,另一部分和葛陂黄巾军会和,一部分与兖州黄巾军会和。   兖州黄巾军的黄巾军规模最小,只有数万人,就算会和一部分徐州黄巾军,但最终还是无法逃过灭亡的命运,只有少数躲藏于一些山林之中,勉强维生。   只有青州的黄巾军迟迟无法被击败,一直抗争了四年的时间,最终才因为粮草不足而投降。   历朝历代,譬如陈胜、吴广,譬如西汉末年的赤眉、绿林,譬如东汉末年的黄巾军、譬如元末的朱元璋、张士诚等人。   大家都称呼他们为农民起义军,但明末之时譬如高迎祥、张献忠起初起义时,众人称呼为农民起义军,但是在后来对于他们的称呼便变成了流寇。   这便是因为他们后面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属于农民起义军,他们只配称之为流寇。   而明末的流寇四处流窜,完全是不事生产,大部分的流寇只是烧杀抢掠,用来作为军队的补给。   明末的流寇打到何处,基本上那个地方也被流寇所尽数祸害了干净。   甚至于他们后面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属于农民起义军,他们只配称之为流寇。   那些流寇们不局限于一城一地,他们的第一想法并不是占领一处地方,作为根据地,积蓄力量,集结兵力和明廷抗争,进而夺取胜利,推翻苛政。   那些流寇,只不过是流窜不定的土匪,流动不定的叛乱者。   有些人抹黑黄巾军是流寇,是破坏者,简直是可笑之极。   黄巾军与明末流寇最大的不同,也就在于此处。   黄巾军无论是光和七年时(184年)的起义,还是在中平五年(188年)的黄巾复起时。   黄巾军从来都是集结部队,占领城池,与汉军主力正面作战,试图去扩大地盘,试图去发展壮大,他们并不是完全不事生产,只造成破坏。   黄巾军集结军队和汉军主力作战,攻城略地,从来没有驱使过百姓攻城。   黄巾军的起义,张角等少数的起义领袖主导的黄巾军,那些太平道的信众组成的黄巾军大多都是颇有组织。   遍观中国古代,几乎所有的农民起义,都曾有烧杀抢掠之事发生,但这是很难避免的。   譬如黄巾军,很多的贼匪流寇,假借黄巾军之名,还有黄巾军中的败类,烧杀劫掠,污蔑黄巾军的名声,此间种种皆有之。   当义军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当义军   但是不能仅仅因为这一点,便全盘否定黄巾军的起义。   决定一支部队是起义军,还是流寇,还是劫匪的,应当是主体的部分,而不是一小撮败类。   起义军一小撮败类杀了人,那所有的起义军便不是义军,便是凶手?   那到底是谁把着群老实本分的农民,这些遵纪守法的贩夫走卒,变成了魔鬼,变成了凶手?!   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凶手,真正的魔鬼,我们应当去指责他们,而不应当因为义军之中的败类,而将怒火,宣泄到所有的起义军身上。   不做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不乖乖在家中饿死,为什么要去那试图挡车的螳螂?为什么要去反抗?   说出这样的话,难道不可笑吗?   太平道从来不是什么邪教,从来都不是。   组成黄巾军的大部分人,只不过是一群被压迫到了极点,甚至于快要饿死,衣衫褴褛的农人兵丁、贩夫走卒罢了。   就算把人比喻成动物,看成最低等的动物,他们也不过是为了生存而拼搏,他们只是努力的活着罢了。   他们只不过是想活着罢了,只有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罢了,但那些高高在上的封建权贵,却连生存的权力都要将其剥夺。   官宦权贵骄奢享福,穷奢极欲,劳苦一生,那些底层的贫民却连温饱都没办法保证,只能卖儿卖女,屈身为奴,冻死在荒郊野外,饿死在阡陌之间。   真正的难点,就在从青州到冀州,再到太行山,这一段长段的路上。   冀州地处平原地带,一览无余,无险可守。   从青州地境转入冀州的四州黄巾军,也将会彻底暴漏在汉军的视野之下,成群结队的汉军将会从四面八方而来,犹如大海之中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那些黄巾军,从来不是什么贫苦的农民,不再是乞活的苦命人,在汉军的眼中,在那些贪婪的官员的眼中,这些黄巾军就是他们的晋升之资,就是军功和战功。   为了这一次转移,许安计划了数年,筹募了良久,联合几乎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   只是……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因为许安的加入,如今历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原本该在今年黄巾军复起后,上书改刺史为州牧的刘焉,却是早早的已经上表图谋,还得到了天子刘宏的批允。   而原本应当是张举派遣乌桓峭王带领步骑五万,南下进攻冀州、青州,击破平原郡、清河郡后,才上任的刘虞,却被天子刘宏提前派遣到了幽州。   而正是刘虞的到来,改变了原本历史的进程。   许安忘了一件事,一件致命的事。   刘虞早在黄巾之乱前就担任幽州刺史,他在鲜卑、扶余、乌桓等塞北诸部之中享有极高的声望。   在刘虞任职为幽州刺史之时,为政宽仁,安抚百姓,深得人心,主张以怀柔政策对待当地的游牧民族。   在鲜卑、乌桓、夫余、濊貊等外族间有崇高威望,随时朝贡,不敢侵扰,百姓因此传唱歌谣赞颂刘虞的功德,后来因为一些公事被罢免。   一如当初的汉阳郡太守傅燮,因为为政仁德,获取了一大批的外族崇敬,甚至于数千人跪伏在城,劝傅燮投降,只是傅燮最终还是在生与义之间,选取了义,力战而亡。   刘虞的威望,相比于傅燮来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历史上的张举、张纯叛乱,最大的败亡的因素,就在于乌桓人选择重新归附汉廷,归附于刘虞。   听问刘虞重任幽州刺史,当时的乌桓统领丘力居听后大喜,立即派遣了使者暗地里去找寻刘虞,表示愿意重新归降,表示联合张举、张纯叛乱只是汉廷处事不公,上任幽州刺史欺压乌桓,实属无奈,请求刘虞能宽恕乌桓此次的叛乱。   张举、张纯失去了乌桓部族的支持,独木难支,在幽州汉军的猛攻下,迅速的走向了败亡。   乌桓部族之所以与张举、张纯叛乱,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汉廷的出尔反尔,还有政策的转变。   之前刘虞带兵进驻涿郡的涿县,没有急着进军,而是招募军卒,苦心训练。   但是因为许安进取两郡,刘虞不得不带兵进驻广阳郡的蓟城,刘虞再次来到幽州的消息,终于是传到了幽州张举、张纯控制的境内。   或许……   丘力居会更早的归降,或许乌桓峭王的南下也将会终止……   但这一切,许安已经是无从得知了,刚刚攻占了幽州两郡的之地的黄巾军,在经过了短暂的休整之后,便开始向着太行山的方向集结。   刚刚得到许攸效忠的许安正在踌躇满志之时,他并不知道占据并州的举动,所引发的连锁反应,将会掀起什么样的惊天飓风。 第五卷 黄巾复起 第三百六十八章 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青州、北海国、郡治剧县。   剧县城中的一处热闹的坊市中,一名穿着布衣,体格略显瘦弱,面有菜色的瘦弱的男子扛着一小袋米,步履虚浮的向着前方慢慢的走着。   坊市中两名名挎着环首刀的绣衣使者低声的交头接耳着,其中一人看到那瘦弱的男子走来,只是睹了一眼那瘦弱的男子,便收回了目光。   似那瘦弱男子的一般的城中居民,这坊市之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根本不值得注意。   他们主要是在审查坊市中有没有太平道的残余,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上次绣衣使者带队,在青州的军队配合,接连捣毁了青州太平道的数处据点,一口气抓捕了上千人。   现在那些乡聚之间,那些被就地正法的太平道信徒的尸首还残留着,作为警示的用途。   那瘦弱的男子佝偻着背,扛着颇小的米袋,畏畏缩缩的看了那两名绣衣使者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从那绣衣使者的身旁的经过,还特意的靠远了一些。   只是经过的时候,那瘦弱男子身上难闻的味道,还是传到了那两名绣衣使者的鼻子中。   “晦气。”   一名颇高一些的绣衣使者扇了扇鼻子前面的空气,扭头向着另一边走去。   若不是他今日新换了鞋子,定要狠狠的踹上那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一脚,也不知道那狗杀才,多少时日没有洗澡了。   那瘦弱男子,不敢言语,低着头,继续向前走出了坊市。   只是那两名绣衣使者不知道的是,那瘦弱的男子走出了坊市之后,左拐右拐,在彻底清楚没有人跟来之后,便拐入了一处里坊之中。   “咚、咚、咚……”   那瘦弱的男子,轻轻的敲了三下木门。   院内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谁啊?”   门内传来一声颇为不耐烦的声音。   “我,汪家二郎。”   那瘦弱的男子往旁侧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随后低声言道。   “等一下……”   木门内轻声喊了一句,一名同样穿着短打布衣的男子拉开了木门,那瘦弱男子,将米袋递给了那布衣男子,然后快步走入了院内。   木门刚关上,那瘦弱的男子挺直了脊梁,双目之中的眼神也不复之前那般唯唯诺诺,而是炯炯有神,整个的气质瞬间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变得多出了数分的锋芒。   这名自称汪家二郎的男子,其实正是鹰卫的一名百户官,他叫坐汪振。   汪振快步走如房中,此时房中的数人见到那瘦弱男子进来,尽皆是站起了身来。   “情况如何?”   一名身体健硕,身形好似铁塔一般的壮汉上前了一步,有些急切的问道。   “管亥大哥不要着急。”   汪振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面露喜色笑着说道。   这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是青州黄巾军渠帅管亥,身高足有八尺有余,面圆耳大,鼻直口方,一嘴络腮胡须,浓眉一竖,让人不由心生惊惧。   “并州的消息递送过来。”   管亥面色一喜,他们苦苦等了多日,多处据点被那可恶的绣衣使者带兵捣毁,一个又一个的同道死讯相继传来,并州那边总算是来了消息。   “不错。”   汪振从怀中取出一封帛书,将其放于地上。   “这是城外的鹰卫缇骑送来给我的。”   管亥身旁,一名身穿绸衣的,身形修长却并不显得粗狂的男子,上前了一些,展开了地上的帛书。   “这上面写的什么,二弟?”   一旁的管亥心中颇为急切,可惜他确实不识字,只能是靠近管承问道。   管承是盘据北海淳于一带的海贼首领,麾下的海贼足有三千人,靠着打劫过路的商贾之船以此维生,遇到渔船、民船则是统统放过。   官府每每出兵欲要征讨管承,总有岸边的渔民通风报信于管承,所以每次管承总能在官兵到来之前,提前逃走,官兵耗费大量的钱财,却无法捉住管承,久而久之,也只能是放任自流了。   管承出生于一处地主之家,所以也是粗通文墨,简单的字词,他还是认得。   他和管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因为同是一姓,意气相投,因此又以兄弟相称。   管承微微眯眼,看清了帛书上的字,听到管亥的询问,便将帛书的内容大概整理了出来。   “书信说,让我等八月一日起事,并州黄巾会在之前提前出兵,为我等吸引汉军主力的注意力。”   “徐州、豫州、兖州,三州黄巾军也会在八月一日,一并起事,我们北海黄巾军,率先攻占治所,抢夺武库中的甲兵,然后迅速北上,和乐平、平原、济南三地的黄巾军会和。”   “徐州、豫州、兖州三州黄巾军不会恋战,会尽量攻取郡县,获得武备后就会马上向北,大贤良师让我等攻取济北国,警惕泰山郡,接应三州黄巾军北撤。”   “而且。”   管承紧紧的握着帛书,压抑着激动的说道。   “幽州的张举,会派五万余步骑往南面来,从渤海郡,一路进攻冀州的清河郡,还有我们青州的平原郡,前来接应我们。”   鹰卫的缇骑为了让四州的黄巾军有一个大致的印象,从并州带来了不少的地图,所以管承说起其他的郡县,说其冀州的清河郡,房舍中的几人都清楚在什么位置。   “此言当真!”   管亥神色一动,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张举、张纯两人在幽州建立燕国,自称天子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天下,汉军在幽州节节败退,这事连青州的市井小民都清楚。   若是有那样的强军接应,前往并州的胜算又大了数成。   管承神色兴奋,激动的言道:“等到我军渡过黄河,和燕军会师后,大贤良师将会亲率大军出太行山,前来接应我等!”   一名穿着布衣,身形略微一些消瘦的青年,整个人几乎都倾斜了过来,他的身形虽然消瘦,但双目却是闪烁着神采,脸上露出无比向往,如痴如醉的神色。   “我听说……并州现在可是一片乐土……”   “冬有衣穿,人有饭食,没有饥寒,没有欺压……”   这青年的名字叫做张饶,他是管亥的部将。   管亥面色兴奋,却是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他按着地板,压低的声音,尽可能的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低声念叨着,似乎是再给自己坚定决心。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这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失败了……”   管亥紧紧地握着双拳,坚定的说道。   “真是……羡慕啊,若是能见到那样的世界,纵然是死也没有遗憾了啊……”   房舍中,响起了低低的哭泣声,有人捂着脸庞,扭头看向另一旁。   “真希望兄长也能活着,也能看到并州的盛况。”   “四年……整整的四年……”   光和七年的黄巾军兵败,张角、张宝、张梁的身死,百万黄巾的覆灭,几乎击垮了他们的意志,几乎摧毁了这些太平道信众的信念。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青州太平道、就在天下太平道陷入低迷的时候。   许安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耳中,这个曾经陌生的名字就犹如飓风一般席卷了大汉的十三州。   葵城之战,震惊天下,葵城一万余名汉军几乎全军覆灭,那宛城的屠夫,那个侩子手朱儁被许安所阵斩。   黄天的威名,响彻在那群山之间。   进取河东,汾水之战,许安带领着黄巾军再度大破汉军,那执金吾袁滂也是只能无可奈何。   但是就算取得这样的成就,许安也没有停下脚步,黄巾军也没有停下。   短短数月的时间,黄巾大军在许安的带领下击退了进犯的匈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席卷了整个并州。   万马齐暗之时,许安却拨开了厚重的云雾,让光芒重新照耀入内。   这也是四州太平道的领袖无不拥护许安的原因,当鹰卫的缇骑带着许安的手令找到他们时,确认了身份之后,四州的黄巾军皆是振奋不已。   四州的黄巾军领袖皆是认可许安大贤良师的身份,承认了许安正统的身份。   许安的名声也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战胜,越发的高涨了起来,直到如今,许安已经成为了太平道新的旗帜。   “这一次,我们必定会成功。”   管承紧握着拳头,举起了手臂伸向前方,沉声言道。   “我们已经失败了太多次,如今苍天已死,汉室已经衰微,这一次,我们的黄天绝对不会再抛弃我们,黄天定然会庇护着我安然到达并州。”   管亥也紧握着拳头,同样举起手臂伸向前方,将拳头放在管承的身旁。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张绕、汪振还有房舍中的一众太平道信徒,皆是紧紧的握着拳头,所有的人将手搭在了一起。   “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同样的一幕,不仅仅是发生在青州的北海国,还发生在平原、济南、乐安……   还发生在豫州,发生在兖州,发生在徐州。   四州的太平道的领袖在各地,聚集在一起,一同低声的呼喊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第三百六十九章 太行山中   “四方高,中央下,如井之深,如灶之陉,燕赵谓山脊曰陉,下视如井,故谓井陉。”   太行山,井陉。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汉高祖斩白蛇起义,光武帝中兴汉室。   汉帝国已经在华夏大地上存在了数百年的时间。   井陉这处曾经的兵家必争之地,也因为长久的承平而变得越发的不受重视,在光和七年时,只剩下寥寥的数百人驻守在这处曾经的关隘要地。   许安穿过了井陉关的关楼,靠近了井陉关的关墙。   身前是旷阔的河滩,周围是静怡的山谷,好似一副绝世名画一般让人沉醉。   眼前的景象的似乎和他在光和七年时,看到的景象似乎并没有一丝的改变。   好似这人间无论经过了多少的岁月,经历了多少的磨难,都无法改变其分毫。   许安偏头看向两旁,关墙之上每隔数步,便树立着一杆土黄色的旌旗,那些土黄色旌旗所树立的位置,曾经飘扬的是汉军的红旗。   井陉关如同一只猛兽一般,盘踞在井口,阻碍着外界敌人进入太行山中,威胁黄巾军的腹地。   终究还是已经改变了。   许安握紧了腰间的汉剑,一如当初他跟在那井陉关老卒的后方时,紧紧的握着放于腰间的短刀一般。   许安杀过很多人,跟随张角统领的黄巾军在冀州转战,在战阵之上,许安杀过的人一共有七人,那老卒是许安杀过的第八个人。   而后所杀的人,许安也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亲手所杀的,因他做出的决定而死的,已经不计其数了。   许安至今都还记得,那老卒最后的看他眼神。   官道虽然一般都做过防止草木生长的措施,但如今井陉关外的官道两旁已经生长了不少的杂草,时不时还有走兽经过。   井陉关的关外已经许久没有人活动的迹象了,在冀州的汉军刚在井陉关外官道一处险要的地势旁,设下了一座营垒后不久,黄巾军的侦骑时不时还会去观察一二。   但到现在已经过了近四年,许安并没有进取冀州的心,他将重心都转移到了井陉关的西方,转移到了并州。   井陉关的守军也因此彻底的收拢,坚守营垒,没有再管驻扎在关外防备他们的汉军了。   时隔四年,也不知道那座营垒如今还有多少的汉军驻守。   “主公。”   右后方传来的话语声打断了许安的思绪,许安转过了身去看向来人。   来人正是刘辟。   “众将都已经到齐了,主公可以前去主持军议。”   许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令人沉醉的美景。   从光和七年到中平五年,几乎每一天,他都如同了一个被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人,不停的向前奔走,四年多的时光里,他几乎很少有时间真正的得到休息。   许安收回目光,毅然的转过了身去,一如当初他带着两百余名黄天使者攻陷井陉关的那天一般。   许安很清楚,自己不能沉迷于此,他很清楚现在并是享受安逸生活的时候,强敌在侧虎视眈眈,而群雄并起的时代即将来临。   纷争的乱世即将来临,群雄并起,天下英雄共逐其鹿,强则强,弱则亡。   此次出兵,黄巾军可谓是精锐尽出。   武卒营八千人、锐士营八千人、陷阵营一千人、骁骑营五千人、黄天使者一千五百人,共有二万四千余人。   井陉原来的守军又有四千余人。   不过这四千余人,其实已经不算是脱产的士兵了,由于财政的问题,许安下令让这些驻扎在关隘的士兵,自己也开垦了一些田地,养殖了一些牲畜。   于毒久在山林,还在军中挑选了猎户,渔夫教授了太行军的军卒捕猎和捕鱼的技巧,也极大的改善了太行驻军的伙食,虽然不足以自给自足,但是也极大的缓解了黄巾军的财政的压力。   实际上,现在的黄巾军财政压力相当之大,许安连番的动兵,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本来积蓄了不多的存粮,又被消耗了不少,所幸击败了匈奴部族得到了大量的肉食补充,代郡和上谷两郡的存粮也有不少。   两郡的豪强和世家编练乡勇,帮助汉军抵抗黄巾军,也让许安找到了借口,查处了相当一批世家和豪强,又获取了大量的钱粮。   汉末时期那些地主、豪强家中的存粮和钱财,尤其是这种边郡之地的豪强更是恐怖,也让黄巾军的财政不至于崩溃。   上谷乌桓送来的嫁妆也一定程度的缓解了许安如今缺粮的状况。   不过时间太过于匆忙,玉谨如今还是留在上谷乌桓部,没有进入许安的内宅。   许安攻破居庸关,拿下了两郡之地后,便马不停蹄的带着黄巾军的主力南下赶往井陉。   八月份就是约定起兵之时,虽然说给行军留下的时间完全有多余的,但是军队行军,并非能立马投入战斗,为了保持黄巾军最旺盛的精力,还有战斗力,还是需要留下一些休整的时间。   而且许安也有些担心计划泄露,四州的黄巾军不得已提前起兵。   光和七年,黄巾起义如此快速的失败,实际上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叛徒唐周告密,汉廷反应了过来,及时的调集了军队。   而反观黄巾军,缺是准备不及时,只能仓促起义,最终的结果就是多处的起义杂乱无序,无法连接起来,形容有效的指挥,只能是各自为战。   原本安排好的计划也因为叛徒的告密而出了纰漏,无法去实行,最终被汉军分而击之,各个击破,相继走向败亡。   不过这一次,许安并不担心叛徒,他担心的是汉廷新设立的绣衣使者。   这个为了针对许安建立的鹰狼卫,而被设立特务机构,已经开始慢慢展露出他的獠牙了。   刘宏也因为越来越差的身体,对钱财声色并非再如同以前那么贪念,他现在想的是如何让自己的继承人能有一个安定的环境,继承皇位。   所以刘宏对于绣衣使者的发展,更是完全不吝啬钱财,而在拱卫京师的西园禁军,更是投入了大笔的钱财。   历史上的王芬密谋诛杀灵帝刘宏,其实计划并没有被刘宏得知。   《九州春秋》记载。   会北方有赤气,东西竟天,太史上言“当有阴谋,不宜北行”。   所以灵帝停止北行,并敕命王芬罢兵,不久又征召他入京,王芬非常恐惧,于是自杀身亡。   而现在,因为蝴蝶效应的原因,因为鹰狼卫而催生了一个名为绣衣使者的怪物,这个原本不应该出现的怪物。   这个怪物作为天子的耳目活跃在各州各郡,探听消息,搜查情报,针对鹰卫。   绣衣使者没有辜负汉室天子的期望,他们破获了王芬叛乱的密谋,甚至还差点将许攸和周旌两人斩杀。   许安一直以来都比较忌讳将后世的一些技术,和新事物带来。   火药、水泥还有锻造工艺和炼铁工艺这些,许安都不怎么了解。   他在后世不过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虽然喜欢历史,但是也只是关注自己喜欢的那一段历史中发生的故事,火药是如何配置,如何使用,枪械如何制作,什么炒钢法,水泥制作这些都是专业性很强的东西。   虽然网络上有一些相关的知识,但如果不主动去了解,常人又如何知道。   不过许安看的历史书多,自然也知道一些可以增强军队战斗力的技术。   譬如如双脚马镫、高桥马鞍、马蹄铁之类,还有配重投石车,杠杆配重原理,这个许安倒是清楚的,毕竟学过相关的原理,听过相关的故事。   但是这些东西,很多技术含量十分之低,汉廷和其余的势力的统治者不是什么蠢货,一旦黄巾军开始使用这些东西。   那么一旦好处展露了出来,很快便可能会被学去。   并州的战争潜力虽然尚可,但是比起富庶的冀州、豫州、司隶,只怕是一州的工匠还不如别人一郡之多。   到时候敌军列装了新式的装备,那么战斗力必然暴涨,黄巾军的处境也不会因为这些新式的装备而改善,反而会陷入更差的境地。   虽然竭力避免此事,但是许安为了巩固已有的疆域,想要开拓基业,建立了鹰狼卫。   还是不可避免的催生出了绣衣使者这一怪物。   敌人并非是一成不变,他们也会进步,他们战败了,他们也会学习,而不是如同傻子一般的再重蹈覆辙。   敌人也会根据失败而吸取经验,他们也会思考,也会进步。   ……   井陉关的镇守府中,众将列坐于两侧。   龚都、徐晃、吕布三人坐于右侧、张燕、何曼两人人坐于左侧,而在张燕的身旁还有一个空置的位置,那是留给刘辟的位置。   六人皆是受封了将军之职的将官。   刘石并没有跟随着许安南下太行,他被许安封为护乌桓将军,带领本部的军兵,和两千骁骑营,留在了上谷郡。   一来负责上谷郡、代郡的防务,而来是节制上谷乌桓部。   虽然现在的上谷乌桓极为老实,正与黄巾军处于蜜月期,难楼还有有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许安。   但必要的防范还是需要的,毕竟归根结底,上谷乌桓之所以选择归附许安,也是看到了许安麾下军力强盛。   除六人之外,其余列座之人皆是军中的校尉。   周仓、裴元绍、张辽、高顺、白饶、左校、郭大贤、孙轻、王当、宋宪、魏续、候成、郝萌、成廉、魏越、曹性。   一共十六名校尉,也是分别列座于两侧。   而在房舍之中的首座旁,设有两处席位。   这两处席位上坐着不是别人,正是阎忠和许攸。   阎忠坐于首座的右侧,而许攸坐于首座的左侧。   挂于首座后方的,是一幅巨大的地图,上面绘制的正是冀州的地形图,各城邑的位置,乃至是汉军的军营位置都标致的细致无比。   这幅地图之所以能如此详细,最大的功劳其实不是鹰狼卫,而是在于许攸。   许攸身为王芬的幕僚,自然是掌握关于冀州大部分的情况,虽然逃亡的时候过于匆忙,没有带任何的文书。   但是许攸是何许人也,对于看过的资料和文书,他大多数都回忆的起来,更别提为了废帝所做的准备工作。   只是唯一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绣衣使者知道许攸被鹰狼卫救走后,会不会更改驻防的位置,或者是认为黄巾军有意向向冀州进军。   虽然因为之前黄巾军的注意力都在并州,又刚刚袭取了两郡,汉军认为黄巾军有意向向冀州进军这种概率非常之小,应该也不会调换军队的驻地,最多也就是往井陉等关口的周围增派一些驻兵和斥候。   但是这也是一个可能,所以虽然制定了计划,但是还是需要许安麾下的将领们按照实际的情况来做出应对。 第三百七十章 运筹帷幄之中   “大贤良师至!”   房舍外传来卫士的喊声,众人皆是一齐朝着门外看去。   房门被推开,许安迈步先行走入房舍之中,刘辟也是紧随在其后也是一起走入房舍。   许安看了一眼房舍中列座的众将,原本因为即将而来一连串的大事而感到紧张的心情,也不由的放松了下来。   昔日他刚入太行山中时,兵不过两百余人,将不过刘辟、龚都。   如今却已是坐拥十二郡之地,麾下兵丁十数万,治下之民百万有余,跟随在他将校更是如同过江之鲤一般繁多。   许安现在已经领先太多了,那四世三公的袁绍还没有占据冀州,袁术也没有到达汝南郡,雄踞江淮之地,那号称乱世枭雄的曹操还没有在陈留郡举起旗帜,刘备如今还只是刘虞手底下的一名普通将校,刘表还没有单骑入荆州。   那些汉末的群雄们都还没有发展起来,但是许安已经掌握了不俗的军力,还有一番稳定的基业。   并州虽然地广人稀,但是它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坐拥险要的关卡,只要少量的军队防守就能使得后方不受侵犯。   如今匈奴和上谷乌桓的归附,更是让许安补充了一大波的人力。   尤其是上谷乌桓部给许安带来的惊喜更大,乌桓本来就有人会耕种田地,黄巾军在上谷郡和代郡两地推行的民屯也得到了其广泛的支持,大量的乌桓人脱离了游牧的生活,加入了民屯之中。   这些乌桓人多是小部落的成员,他们并没有多少的牛羊,在草原上能占据肥美牧场,一直都是那些强大的部落,很多时候,他们都是靠种植的作物来维持生活。   因此听到当他们听到民屯征收的农税极低的消息后,立即便选择加入了民屯的序列,这倒是让分管农政的傅祁始料未及。   上谷乌桓大人难楼对此也是表示支持,这些小部族实际上对于难楼来说也是可有可无,少一些部族占据牧场,岂不是更好。   而且实际上许安并不知道的是,相比于乌桓的单于,难楼更想做的却是汉地的公候。   上谷乌桓和汉廷本就关系亲密,难楼久居汉地,甚至连授业的老师也汉地的儒生,对汉地文化崇敬非常。   而且汉地的生活,就算只是商贾之流,在难楼的眼中,也要比草原那苦寒之地的生活逍遥百倍,安逸百倍。   这也是为什么难楼想要将女儿嫁给许安的原因之一,难楼确实想入汉地做一个逍遥的公侯。   许安稳步走至首座,坐了下来,刘辟也是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的位置处于许安右侧的第一位。   毫无疑问刘辟的地位,是如今黄巾军一众将校中最高的。   其余的座次排列,也基本是按照职位的高低,还有地位而排列的。   先是刘辟、然后是龚都两人都是最早跟随着许安的,他们分别作为左右两侧之首,自然也是无可争议。   然后依次便是张燕、徐晃、何曼、吕布四人。   许安走入房舍中后,房舍中原本还残存着的一些嘈杂的议论声也是全部消散了。   房舍中一众黄巾军将校的注意力,皆是集中在了许安的身上。   “相信诸位也已经获知了为什么我这次如此兴师动众,让所有的精锐部队全部集结在井陉了吧。”   房舍中一众黄巾军将校皆是点头称诺。   早在许安来之前,阎忠就已经将许安的谋划说了出来,将四州黄巾军将要复起的事,还有幽州的燕国和凉州的西凉军都会参与到这场谋划之中都说了出来。   众将皆是感到震惊无比,这个疯狂的计划,给于他们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许安策划了一个宏大的计划,就是为了接回四州的黄巾军。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就颁布接下命令。”   许安展开了手中的折扇,给自己扇了扇凉风,现在已经七月,北地的太阳确实太过于毒辣,虽然身处太行山中,海拔颇高,气温较冷,但是许安还是感觉有些炎热。   这折扇就是后世那种半圆形的折扇的摸样,是一种用竹木做的扇骨、绫绢做扇面的能折叠的扇子,和阎忠所持的绢扇却是大不相同。   许安话音落后,许攸偏头看向一旁的阎忠,见到阎忠轻轻的点了点头,许攸便站了起来。   许攸先向着许安施了一礼,又向阎忠施了一礼,这才从一旁的卫士手中接过了长鞭。   “想必诸位应该没有人不认识我的了。”   许攸手持长鞭,笑了一笑。   房舍中的一众黄巾军将校确实没有人不认识许攸,献出奇袭居庸关之策,让黄巾军以最小的代价,掌控幽州两郡之地的就是许攸。   许攸也因为此事,名声传遍了几乎整个并州的黄巾军,也使得没有人质疑许攸的智略。   而且许攸也算是除了阎忠之外,许安任命的第二名谋士和军师,许安在黄巾军之中的威信非常之高,事实证明,许安看重的人,无一不是人中的龙凤。   无论是吕布、还是张辽和郝昭,都是取得了相当不凡的成就。   不提吕布,只说张辽和郝昭,张辽在两郡之战中,马城的守军还想趁机攻击驻扎在城外的黄巾军,结果领兵出战的战将,直接被张辽所阵斩,余众皆被擒获。   而郝昭今年不过十五,则已经成为了镇守一关的副将,他就在军都陉的南关任职,关城守备,军械使用,尽皆是被其安排的井井有条,连阎忠都啧啧称奇。   许攸面色肃穆,沉下了声音,郑重的言道:“闲话不多提,此次接引之战事关重大,请诸位仔细听我言说。”   “八月一日,也就是十天之后,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四州将会同时爆发起义。”   “届时,西凉军会与八月十日,从凉州出发,进击司隶校尉部,陈仓。”   “而燕国将会在八月六日,派遣乌桓峭王带领步骑五万南下,经由冀州渤海郡、进攻清河国、以及青州的平原郡。”   许攸用长鞭指了指幽州和凉州的方向,简单的说了一下两州盟军的目的。   “如今我军的部署,也已经大致的确定。”   “我军现今力量还是较为薄弱,无法于汉军主力,所以各方的牵制自然是必不可少。”   “八月五日,河东郡由白波郭泰领兵,并征募并州义从四千人,对河东郡进行骚扰,牵制河东郡汉军,不使其经轵关陉去往冀州。”   “同日,宣威将军于毒领兵出太行陉天井关,对河内郡进行袭扰,牵制河内郡丁原所部。不使其北上支援冀州。”   “八月七日,乌桓骑兵将会出军都陉,袭扰幽州的广阳郡地区,牵制幽州、冀州北部的汉军,不使其南下。”   “届时我们所需要面对的,将会只有常山国、魏郡、安平国、清河国,四处郡国的郡国兵,如今冀州新征募兵员颇多,四处约有郡国兵,一万九千人。”   许攸用长鞭在冀州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随后点了一下高邑。   “这四处地方的郡国兵大部分只都是一盘散沙,最需要注意的,其实是高邑。”   “上军校尉蹇硕、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共计有八千余名禁军屯兵于此处,西园禁军乃是挑选了各地的精锐之卒,披坚持锐,俱配重甲,无论马步弓手皆是各军中的捍卒,实力不容小觑,实际战斗力,绝对要胜过我军武卒。”   许攸说到蹇硕的名字时,不由的停顿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胸口的刀伤虽然痊愈,但有时候仍然在隐隐作痛,他现在恨不得将那蹇硕挫骨扬灰,剥皮扒骨。   “我用浅显一点的话来形容西园禁军,这支禁军,可以说全员皆是按照汉军锐士的标准选拔,武备也是汉军锐士的武备。”   房舍中一众将校也是面色微沉,本来他们对于许攸说西园禁军要比他们军中的武卒要强,还有些嗤之以鼻。   但听到许攸将西园禁军说做全部是由汉军锐士的标准选拔,顿时心都沉了下去。   汉军锐士的武备和素质,几乎是和黄天使者持平,身穿重甲,刀剑难穿,善战无比,若是八千余人皆是如此,那么这支禁军将会占据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对黄巾军威胁极大。   “冀州军主力,如今是在于河间国的高阳附近,由颜良、文丑、高览三人统领,约有一万余人,不过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是燕国的军队,与我们暂时没有机会交手,可以忽略。”   许攸回头看了一眼许安。   其实按照许攸的计划,他想要许安能够让乌桓骑兵大举南下,侵攻广阳、涿郡一带。   但是许安以乌桓骑兵难以节制为由,恐怕其大肆劫掠拒绝了他。   其实许攸也知道,乌桓的骑兵军纪较差,必须派遣黄巾军的骑兵节制才能制止乌桓旗兵可能的劫掠。   但是刘石所部的骑兵确实有些少了,此次出兵要是保持一个可控范围,那么恐怕只能派出八千余人。   毕竟刘石部大多数都是太行山的贼匪,不善骑马,而原本张白骑的马队,早已被许安调到了晋阳,作为骁骑营的补充。   在许攸看来,此行许安却是有些妇人之仁了,限制乌桓骑兵的数量,不劫掠幽州,那么刘虞必然能撑的下来,而那燕国的乌桓峭王,却要面对河间国的一万多冀州精兵,还有辽西公孙瓒的压力。   按照许攸的估计,那乌桓峭王打破渤海郡都难,更何谈进攻到清河国和平原郡,也不知道许安哪里来的自信,如此笃定乌桓峭王必定一路长驱直入,能够攻破清河国。   不过许安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许攸也只有在框架之内制定计划了。   “而我军的主力。”   许攸手中的长鞭指向地图上的一处城邑,重重的点了一下,声音也是陡然一厉。   “将从井陉关出发,先取下真定!” 第三百七十一章 神上使   军议一直持续到了黄昏,许攸将众人的任务都分配了下去后,诸将才慢慢退出了房舍。   到最后房舍中的人,只剩下了许安还有阎忠和许攸三人。   “军师。”许安微微皱眉,问道,“如今军中的存粮,还能供应大军作战多少时日?”   听到许安问话,许攸也是偏头看向阎忠。   许攸刚加入了黄巾军中不久,黄巾军的大部分细节,民政之事他都不了解,也没有权力去了解。   诸如兵备、后勤此类,在军中皆是由阎忠主管,而许攸更多的是负责定策,谋划。   至于作战指挥,则是许安为主、阎忠为副,其余诸将也有少许的便宜行事之权,许攸暂时也无法管辖临阵作战之事。   毕竟虽然许攸在后世称得上一等一的谋士,但是现在的许攸不过才刚刚投靠黄巾军,暂时只有袭取居庸关之功,许安自然也不能直接给许攸委以重任。   而且现在的许攸确实有些太年轻了些。   如果许攸早就有官渡之战时的经验,或许废帝一事,真的有可能会让许攸谋划成功。   “我军得到了上谷乌桓部、匈奴部的牛羊援助,如今屯于太行山中的军粮,足以支撑我军半年用度。”   阎忠不假思索的回答了许安的问题,他主管后勤,这些一般的问题,他根本无需回忆,早就是铭记于心,此刻许安问及,立马便回答了出来。   “半年用度……”   许安盘腿坐着,双手撑在膝盖上,面色露思索之色。   阎忠所说的半年用度,指的是供应井陉关,两万八千余人,还有后续马上要赶到的四千余名乌桓突骑,一共三万两千人的钱粮用度。   阎忠看到许安面色转变,也猜出了许安问他可以支撑用度的钱粮,可能是在担心接回四州黄巾后,没有办法供养那么多的人口。   “代郡、上谷郡两地的部分豪强世家已经被鹰狼卫清剿,查获的钱粮,除必备和发展所需外,已经全部解送往晋阳城。”   “如今整个并州的存粮颇为丰足,如果四州黄巾从青州进入并州境内,只要人口不超过百万,依靠我并州的存粮,完全可以供养到春耕之时。”   “傅祁已经在开始命人开垦荒地,而且现在也已经到了上党郡,在上党郡中开始积蓄粮食,关于迁移民众的计划,到现在应该都制订好了,过几日就能送到明公手中。”   许安点了点头,之前的河东郡因为驻扎在河东郡南部的於夫罗袭扰,所以他将绛邑一带的民众向北迁移,傅祁是亲自南下督办了此事。   河东郡的迁移,死在迁移路上的,只有寥寥数人,其余人都安然抵达了安置地点。   这虽然跟迁移距离较短有关,但是黄巾军的处置也是十分妥当,一路上不仅有兵丁护送,严防贼匪劫掠,还有精通医术的符祝随队及时解决一些疾病。   每一处队伍之中都有鹰狼卫的缇骑,他们是被派遣到迁移队伍中维护治安,正是因为多方的协同,才让迁移的队伍显得井然有序。   而有了这一次的迁移经验,傅祁在收到将有大量的黄巾军从太行山进入上党郡的消息后,也是立即从太原郡赶到了上党郡,准备迎接着一些移民。   许安有些忧心仲仲的看了一眼东方,越临近出兵的时间,他就越发的不安和紧张。   从青州到并州,这一路注定是由无数的尸骨的堆积而成的死亡之路。   许安已经可以预见到了,这一路上将有无数人会死去,倒在路上。   而这一次也是决定着黄巾军,决定着太平道未来的一场豪赌,一场几乎压上了许安所有筹码的豪赌。   这也是群雄并起之前,许安最后能把握的住的机会,一个解决并州地广人稀,并州根基薄弱的良机。   “我们都知道,从青州到并州,这一路上注定会堆积着无数的尸骨,这是不可避免的……”   阎忠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纵使是再多的筹划,也没有办法使得四州的太平道信徒,全部都安然转移到并州,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但是到并州来,有我们的接引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阎忠没有继续说下去,实际上,四州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鹰卫极力压制,早已经是演变成了燎原之火。   汉廷所征募的,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已经是将四州众多的百姓逼上了绝路,卖身为奴者,破产失地者比比皆是。   甚至再过一段时间,就算太平道不发动起义,那些走投无路的农民,也要揭竿而起。   太平道的起义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汉廷打击太平道数年,四州太平道的信徒其实并不多。   现在的青、兖、徐、豫四州,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般,只需要一点火星,一个契机,就将会被彻底的引爆。   如果许安不接引四州的黄巾还有其余的义军,那么他们必然会如同历史上一般,在汉军凌厉的攻势下,走向失败,走上灭亡。   “我明白的。”   许安沙哑着声音,他并没有迟疑,也没有对自己所做的决定而后悔,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如今这个情况最好的选择,无论是对黄巾军,还是对于普通的民众,都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许安是真正的起于微末,他亲眼见到了那赤地千里,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冀州,见到了这个时代最底层的人民到底是如何的境地。   就算是一切顺利,死在那从青州到并州的路途上人,恐怕也是以十万为单位来计算。   这些人他们并非只是数据,他们全都是活生生的人。   “我一直都明白,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这次做出的选择。”   许安的眼眸逐渐的变得清明了起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正如我所说,最终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许安紧紧的握着拳头,面色肃穆,郑重其事的言道,他最后的话,既是说给许攸和阎忠,也未尝不是说给自己。   许攸看着许安却是微微有些发愣,从在许安的幕下任职以来,他很少看到许安脸上出现犹豫、担忧的神色,似乎一切都是智珠在握,只是这一次,他却在许安的脸上看到了担忧的神色。   而让许安出现这样的神情,却并非因为担忧成败,而是因为那些将要死在路途上的民众。   王芬任职冀州刺史期间,收纳流民,安抚叛乱,治军理政,也算是施行仁政,修生养息,曾也是被称为,能以家财救济世人的名士。   但是如王芬之类的官员,他们关心的民,并非是那些处于下层的民众,他们所关心的民,是士民。   勤政爱民,勤政爱民。   勤的是王政,却不是勤的民政,爱的是那士民,却并不是爱那普通小民。   在许攸看来那些普通的民众,不识礼数,不识文字,粗鄙不堪,也是不值得重视。   那些下层民众的用处,也不过是提供兵员,提供税赋的工具罢了。   就在这时许安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头,出言道。   “如今我军各部已经安置妥当,凉州、幽州两州出兵事宜也已经安排妥当了,但是还有一处纰漏。”   阎忠有些疑惑,迅速的在脑海中思索一遍,但是这计划是许安和他推演了几乎无数遍,才定下的方略,而且他和许攸也进行了商议,当时也都是确认无误了。   “之前不是已经确认无误了吗,还有什么纰漏?”   许安转过身,正对着阎忠,苦笑了一声说道:“计划确实无误,但是我们却忘记了一个地方。”   许攸神色微动,看向许安,无论是出兵的时间,还是出兵的方式,按理来说都没有丝毫问题,但许安却说忘了一个地方。   许安也不准备打哑谜,直接了当的点出了问题:“这个漏洞,就是我们没有考虑四州黄巾军的内部问题,四州的黄巾军,并没有一个可以足以压服其余人,领导起义的人。”   许安话音未落,许攸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去,随后阎忠也皱起了眉头。   四州黄巾军的内部问题,他们确实是忽视了。   他们之前所考虑的所有的军略,所有的问题都是围绕着并州黄巾军,还有凉州、幽州两地的援军来考虑,却是忘记了四州的黄巾军。   冀州汉军,尤其是西园的禁军威胁,也是让许安一直将目光放在冀州境内,也忽视了四州黄巾军内部的问题,幸好临近关头,许安终于是想了起来。   现在的四州黄巾军,青、徐、兖、豫这四州由鹰卫情报司构成的信息网连结在一起,并按照许安的命令,约定了同时起义的时间,会师的地点。   但是最大的一个问题,许安却没有解决。   现在的四州黄巾军并没有一个可以带领着他们的首领,四州黄巾起义都有领导者,每州都有渠帅,但是并没有比渠帅再高一级的人存在。   那么当四州黄巾军集结之时,这就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没有一个有威望,有能力能统领四州的黄巾军,压服其余渠帅的一个领导人,那么四州的黄巾军肯定无法上下一心,甚至还有可能互相掣肘。   这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强敌在侧,人心惶惶之时,内部的问题往往会显露出来。   譬如若是青州的渠帅管亥作为统领,其余三州从属,管亥若是将青州的部曲放置于较为安全的地区,或者是其他一些小事,都有很大可能遭受非议,进而引发内部的纷争。   阎忠紧锁着眉头没有言语,四州黄巾军人数虽然众多,但若是没有一个可以统合其余各部的领导者,那么终究是一盘散沙。   一盘散沙注定是没有办法能够成功的到达并州,就算到达并州,那也毫无意义。   因为那样的情况,四州的黄巾军到达并州之时,必然已经不剩下多少的人了,如此兴师动众,却只是救回了少数人,那必然是得不偿失,也不能为之。   房舍中,因为许安的一席话,阎忠和许攸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阎忠神色变幻,内心看起来极为挣扎。   他偏头看了一眼身旁陷入了沉思中的许攸,又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许安,终究是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   “现在的冀州还没有戒严,冀州对于即将到来的一切还没有察觉。”   “绣衣使者的影响力在冀州各地暂时较轻,周旌和张燕都是冀州的豪侠,定然有他们的门路,鹰卫在冀州也不少的情报司,既然四州黄巾军没有一个合格的领导人,那么我亲自前往四州,统领四州黄巾,如此我军方有胜算……”   许安霍然抬头,眼神陡然一厉,面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当即否决了阎忠的提议:“绝对不行!”   许安陡然发怒,却是阎忠和许攸两人心中俱是一惊。   “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虽然军师身体还算健康,但毕竟已经是天命之年,如何能承受的住这东躲西藏,一路的奔波,万一……”   许安顿了一顿,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今年是中平五年,公元188年,阎忠已经快到五十五岁了,这个时代阎忠绝对已经是算的上高龄了。   而历史上的阎忠,就是今年去世的……   在凉州阎忠被韩遂、马腾胁迫为叛军首领,因为不肯助纣为虐,愤然而死。   虽然并未说阎忠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死,而是因为心情过于愤怒影响而死,但也侧面说明了阎忠当时的身体情况非常之差。   现在虽然阎忠没有被韩遂、马腾胁迫,在许安的帐下作为军师出谋划策。   但是无论是葵城大战,还是征讨上党,进军河东,夺取并州,北击匈奴,袭取两郡,阎忠都是参与了其中,更不用提阎忠带着黄巾军的武卒,北上太行山,击破了张白骑统领的叛军。   阎忠如今的身体状况,实际上也不是很乐观,连年的舟车劳顿,急剧的消耗着阎忠的体力和身体的健康,原本花白的头发,如今已经是近乎全白了。   “为今之计,只有我去青州,起义才有成功之机,明公应当清楚。”   阎忠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他笑了一笑,要想百万黄巾军成功进入并州地景,四州的黄巾绝不能是一盘散沙。   “就算身体再不济,也足以支撑到带领四州的黄巾军来到并州。”   许安面色阴沉,但又无法想出更好的办法来反驳阎忠。   若是四州黄巾,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人,那么此次计划,黄巾军将会满盘皆输,这样的代价太过于沉重,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之局。   许安看了一眼阎忠近乎全白的头发,一时间感觉有些恍如隔世,阎忠投效他到现在却已经是不知不觉过去了数年的时间了。   许安第一次遇见阎忠,是太行山中,山谷中的庭院之下,阎忠和周仓、裴元绍、何曼三人,一同投入了他的麾下。   而后得到了阎忠的帮助,也终于是让黄巾军极度缺乏谋划之士的局面得到了缓解。   上党郡这一份黄巾军真正的起步之地,就是阎忠所定下的计划。   先取上党,后图谋并州,也是阎忠定下的方略。   只是当时阎忠虽有白发,但那白发不过只是参杂在黑发之中,而如今阎忠已经是满头的白发,只有些许的黑发还残余在白发之中。   夙兴夜寐,朝夕临政,阎忠从来都是兢兢业业,对于本职的工作,并无丝毫怠满。   而且说阎忠只是谋士,其实阎忠已经算称得上是许安的老师了。   “一定还有办法的。”   许安坚定的摇了摇头,再次否决了阎忠的提议。   “徐晃、张燕两人,皆是我军中大将,统领四州黄巾军应当胜任。”   许安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两个合适的人选。   阎忠将绢扇插于腰间,沉吟了一会,言道:“徐公明治军严整,麾下兵马令行禁止,明公曾赞其有周亚夫之风,两郡之战,徐晃于北部独自统领北面军,但终究是经验不足,只是中规中矩,此次冀州纷争,百万黄巾转移之战,必然有无数突发事件,恐怕公明难以应对,却是不妥。”   “至于张燕,此人颇有大局观,善于顺势而发,为人机敏,善于应对突发之事,但其对于军略却是了解粗显,若是张燕前去,恐怕四州黄巾军损失要大上很多,也是不妥。”   许安面色纠结,最好的办法确实是让阎忠去青州统领四州黄巾。   阎忠再度进言道:“从井陉到平原郡途中所耗也需要大量的时间,还请明公早做决定,多一时耽误便多一日的危险。”   就在许安犹豫之时,这时旁边却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   “在下有一计,或许可以解明公如今的困境。”   许安循声望去,那声音不是许攸发出的,还能有谁。   眼前的许攸,面带笑意,双手作揖,似有成竹在胸一般。   “子远,此话当真?!”   许安眼前一亮,急忙出言询问道,身躯不由自主的向前倾斜了一些,连身前的案桌都被许安所带动,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响声,往前移动了一段距。   “我许子远,从来不作虚言。”   许攸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扇了扇风。   这折扇是许安看到许攸对自己的手中的折扇好奇,单独定制了一把送给了许攸。   “明公、阎公所虑不过是四州黄巾的统领者人选问题,既要能看清大势,能够顺势而为,又通晓军略,熟知战阵之事,又要有足够的手段和威望能压服四州的黄巾。”   许攸哂然一笑,问道。   “我说的可对?”   “不错。”阎忠点了点头,正如许攸所说,要统领那四州的黄巾,必须要同时符合上述的要求。   许攸摆正了身子,双手作揖,对着许安郑重的行了一礼,随后出言请求道。   “既然如此,在下虽然不才但也颇有自信,愿做毛遂,前往青州统领四州黄巾复起之事。”   许安微微一楞,他确实没有想到许攸会效仿毛遂,自荐前往青州,而一旁的阎忠也是对此事始料未及。   “激水之疾,至于漂不者,势也,在下虽然不才,但亦知如何顺势而为,乘势而上,蓄势而发。”   “军略之事,在下身为王芬帐下谋士,为其参谋军政,自然也是颇有心得。”   “唯一的缺憾,就是在下刚入明公幕下,威望不足,但在下自有手段可以降伏四州黄巾。”   许攸面不改色,沉声言道,随后将一个一个问题举出,然后尽皆解释详细。   随着许攸的言语,一旁的阎忠的脸上也是露出了讶色,因为许攸彷佛是事先做了功课一般。   言罢,许攸向阎忠作了一揖,缓缓开口问道。   “不知道阎公以为,在下可否有能力,前往四州统领四州黄巾?”   “你未行冠礼前,我就曾经见过你,当时你倒是颇为聪颖,又熟读兵法,通晓古今之事,想不到今时,你却已经可为一方名士了。”   阎忠看着许攸,不由感叹了一声。   “我见过如此多的人之中,恐怕只有贾诩贾文和方能与你一比。”   许攸神色微动,那贾诩贾文和,他也有所而闻,乃是举孝廉出身,起家郎官,年纪轻轻时,就进入武威郡守张奂账下任职,如今好像是在那董卓的帐下作为谋士,威望颇高,在凉州也有名士的称号。   阎忠给于贾诩的评价极高,言说其不逊张良、陈平之智。   “阎公缪赞。”   许攸脸上露出了笑容,阎忠乃是凉州的名士,能得到阎忠赞许,许攸自然也是高兴非常。   不过许安还在一旁,现在商议的还是前往四州之地的人选。   许攸再作一揖,向着许安问道。   “不知道,明公以为在下可否有资格。”   “我从没有怀疑过子远的才能。”   许安看了一眼一旁的阎忠,又看了一眼许攸,言道。   “只是此行危险非常,毕竟要深入汉地,子远当真已经下定决心前往青州?””   许攸听到许安询问,颇有些倨傲的言道:“一言而非,驷马不能追,一言而急,驷马不能及,长久之时,明公便知在下从来不作虚言。”   “只不过,在下需要向明公借上两人,若无这两人,我担心无法压服其余的黄巾渠帅。”   一旁的阎忠言道:“子远不如先说这两人是谁。”   许攸开口道:“在下所借两人,其中一人是如今骁骑营的主官吕布吕奉先,还有一人便是张辽张文远。”   “吕布、张辽?”   许安眉毛一挑,却是不知许攸为何挑选吕布和张辽两员骑将,按理来说,应该选步将和善于调动军阵作战的将领为佳。   许攸点头道:“正是,此二人战绩显赫,勇武过人,弓马娴熟,正是青州之行所需之人。”   “你要借吕布和张辽?”   阎忠面露思索,先是有些疑惑,随后舒展开了眉头。   “子远选将倒是选的巧妙,有吕布、张辽两人在,面对一般的郡兵,恐怕绝对不会被压了声势。”   吕布和张辽两人勇武在并州黄巾军中可谓是极为出名,张辽的勇武在两郡之战中,已经显露了出来,年岁虽然尚轻,但确实称得上一员猛将。   至于吕布就是更是恐怖,在上郡还是汉军之时,曾经单人独骑击破过匈奴的一只三十余人的斥候队。   加入黄巾军中后,汾水之战带领甲骑冲阵,大破汉军,随后的太原郡之战,更是阵斩匈奴万长薄格西图,而后朔方之战,南匈奴部的须卜单于,也是死在了吕布的戟下。   四州黄巾军中马兵虽少,但是有了吕布和张辽两名顶级骑将的加入,恐怕汉帝国内地郡兵的骑兵占不了多少的便宜。   “如此,就拜托了子远了。”   许安缓缓站起身来,对着许攸郑重的行了一礼。   “明公任在下为军中谋士,为明公分忧,自然也是我等谋士之本分。”   许攸连忙站起,向许安回了一礼,他为人虽然倨傲了些,但是彼此的身份差距,他还是清楚,自然不敢坐着受许安一礼。   “许攸听令。”   许安面色肃然,声音微沉。   “许攸,在。”   许攸面色一肃,微微躬身。   “今封你为我太平道神上使,统领四州黄巾事务。”   许攸双手作揖,郑重的行了一礼,朗声应道:“臣许攸,领命。” 第三百七十二章 黄巾复起!   青州,北海国郡治,剧县。   南城的城门处,几处灯火在风中轻轻的摇曳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不时从火盆之中传来。   火光照耀的地方,还站立着数名腰佩环首刀,身穿红衣的汉军军卒。   “踏……踏……”   一阵凌乱的的脚步声传来,惊醒了一名斜靠在城墙旁昏昏欲睡的军卒。   那军卒被那一阵脚步声猛然惊醒,睁开眼,陡然发现了不远处黑暗的街道多出了数支火把。   “谁!”   汉军的军卒低喝一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环首刀上。   这些军卒虽然久居内地,没有收到战乱的波及,但青州境内实际上还是充斥着不少的盗匪,而且那些原本已经被消灭的太平道徒似乎又发展了起来。   青州绣衣使者的署衙建立了起来,那些身穿绣衣,腰佩环首刀的绣衣使者,频频出动,严查太平道,连续破获了数处太平道信众的聚集点。   北海国的这些郡兵被征调了多次,参与抓捕太平道的行动,自然也是锻炼了出来,并非是什么没见过血,没上过阵的弱兵,虽然还是比不过那些善战的边郡兵,但是应对这般情况,还是有足够的机敏性。   “大晚上的,一惊一乍的,陈猫儿,认不出我的摸样了吗?”   火光渐近,火光跃动,一张颇为严厉的脸露了出来,随后一名穿着玄铁胄,按着环首刀的汉军军官带着数名亲卫走到了近前。   “参见孙队率。”   守卫在城门处的几名汉军军卒连忙行礼。   那个被称作陈猫儿的汉军军卒,也是慌忙跟着一起行礼。   孙正走上前去,拍了了拍陈猫儿的肩膀,笑道:“晚上守卫城门,还敢睡觉,陈猫儿的胆子大起来了啊,看来是不怕老钱头了?”   陈猫儿浑身一颤,他们的队率正是孙正口中的老钱头,真可以说是铁面无私,若是让他的队率知道自己守夜时打盹这一事,恐怕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了。   陈猫儿陪笑着说道:“孙大哥是什么气量的人,我陈猫儿最清楚,可别开玩笑了。”   孙正将几乎都贴到了自己的身前的陈猫儿推开了一段距离,有些好笑,用嫌弃的语气言道:“行了,行了,我找老钱头有其他的事,今天暂且就放过你,他现在在城楼中吧?”   “多谢孙大哥,孙大哥果然仗义。”   陈猫儿喜笑颜开,立即回答了孙正的问题。   “钱队率就在城楼上,灯火都还亮着。”   “自己注意点,万一老钱头下楼巡夜,逮住你,怕不又是一顿鞭子。”   孙正指了指上方,对着陈猫儿叮嘱了一句,随后没有多做停留,转身便往上城马道走了过去。   陈猫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又一阵风吹来,火盆中的火光又黯淡了一些。   陈猫儿只觉得身躯有些发冷,极为不舒服,就好像有人在他看不到的黑暗中盯视着他。   他左顾右盼,张望了一会,却是一无所获,火光之下连一只活物的影子都不见。   “陈猫儿,你这是在找老钱头,看看他的鞭子藏在哪里?”   有人看到陈猫儿的怪摸样,打趣道。   陈猫儿也不由得有些恼怒,低声骂道:“你们太不够意思了,明知道有人来,还不事先提醒我。”   城门处的众人笑着吵吵嚷嚷着,谁都没有发现,跟在孙正后方的那八名亲卫中,有几人是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   ……   南定门,此处是剧县南城最大的城门。   此时南定门的城楼中灯火通明,不时传来几声吵嚷声。   “孙队率。”   城墙上每隔着十数步,便站立着一名军卒,但城楼外只有数名军卒还站在上方按理来说,城楼里有掌控着城门的绞盘,应该要有十人左右守卫在城楼外侧。   守卫在城楼旁侧的军卒看到孙正后,皆是点头行礼。   孙正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他没有停留,带着身后的亲卫,径直走到了城楼的门口。   他推了推门,却发现门好像是上锁的,城楼里也不时的传来吵嚷声。   于是孙正敲了敲门,同时喊道。   “老钱”   城楼中的声音一下子消停了下来,紧接着传来一阵略有些急促的声音。   “快,快,都收拾好。”   守夜的军卒多有赌博的爱好,不用想也知道城楼里的人在干嘛。   孙正笑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我是孙正啊。”   “孙正?”   城楼中传来一声沙哑的男声,那正是负责今日值夜的汉军队率钱恩的声音。   “吓我一跳,现在还没有打更,你怎么提前来换防了?”   “快开门吧,我有其他事找你,是王军候的命令,有关于太平道的。”   孙正往后退了一步,将右手放在了挎在腰左侧的环首刀上。   很快,城楼里便传来了脚步声。   “大晚上了又发什么命令,这太平道真是不消停。”   一名军卒嘟嘟囔囔的打开了大门。   “噗!”   刀剑入肉的声音猛然响起,环首刀的刀尖瞬间洞穿了那开门军卒的身躯,从胸腔刺入透出到了背部。   那军卒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狰狞的男子,他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孙正要杀他。   城楼里的人,都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幕震惊的楞在了原地。   ……   “嗖!嗖!嗖!”   羽箭刺破空气的声音乍然响起,城楼里站立着的六名军卒登时中箭到底,箭矢精准的射在他们的咽喉和面门,连呼喊声都没有发出。   孙正右手持刀,左手按住身前面色扭曲,已经濒死的汉军军卒的头颅。   孙正猛一发力,环首刀抽出,那汉军军卒的身躯便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孙正?你!!”   钱恩面色震恐非常,他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孙正会突然暴起发难。   此时城楼之中还站立着的,只有三名军卒,还有钱恩四人了。   “铮!”   清越的拔刀声响起。   孙正面无表情的走入了城楼之中。   城楼外已经传出了刀剑碰撞的声音,惨叫声从四面传来,钱恩的心慢慢的冷了下去,他知道城楼外守备的军卒,多半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钱恩吞咽了一口口水,看着缓步而来的孙正,面色恐惧无比,他的喊道:“孙正,你发了什么疯?!!”   现在钱恩和身旁的三名汉军手中都只有环首刀,连盾牌都没有,而门口孙正带来的亲卫已经尽数走进来了六人,他们的手中都持着短小的手弩。   手弩上的羽箭锋矢在火光下散发着光亮,映照在钱恩的眼中。   “发疯?”   孙正看了惊惧无比的钱恩,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笑容反问道。   “不,我可没有发疯,我清醒的很啊,托了你的福,我现在非常的清醒,从未如此的清醒过。”   ……   “你们听到了吗?!”   陈猫儿面色大变,抬头看向上方,惨叫声确确实实是从城楼上传来的。   四州的汉军军卒,听到陈猫儿的询问声,皆是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不好!”   陈猫儿眼前突然闪过两点寒芒,他下意识的往地上一趴,这种感觉他太过于熟悉,之前有一次进攻太平道的据点,他刚推开门,就是两点寒芒出现在眼前。   “啊!”   但两声凄厉的惨叫,站立着的两名汉军军卒,被急射而来羽箭射中了胸膛。   来不及多想,陈猫儿迅速的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只是……   当他抬起头来,站起身来时,他的四周尽是燃烧着的火把,再没有一名穿着红衣的人站立……   ……   “笃!”   弩机击发声响起,钱恩心头狂跳,向后急退而去,身体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竟然躲过了急射而来的羽箭。   但是他们身旁那三名汉军的军卒,就没有他的那么的走运还有身手,三名军卒被手弩当场射杀于地。   “开城门。”   孙正取起手肘,拭去了环首刀上的血迹,冷声喝令。   六名亲卫放下手弩走上前去,开始转动控制城门的绞盘,而就在此时,更大的响动从城楼传来。   “你们……想要造反吗?!”   钱恩想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他指着孙正,恐惧的喊道。   “还不算太蠢。”   孙正冷哼了一声,握着环首刀缓步向靠着墙角的钱恩走去。   “可惜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绞盘慢慢转动,城门越开越大,城楼外的嘈杂声也越响越大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城楼下,一声震天动地的喊声传来,随后无数的人声响起,汇聚成了山呼海啸的呐喊声!   钱恩的身躯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徒劳的捂着自己的脖颈,鲜血正从他脖颈上的豁口出不住的涌出。   孙正的刀实在是太快了,快到钱恩根本没有办法格挡。   在死去的最后一刻,钱恩终于明白了孙正的身份,孙正并非是得了失心疯,这一切都是因为孙正是黄巾军……   ……   管亥用手抹了一把自己沾满了血水的脸,用布条仔细的擦干净了手中带血的雁翎刀。   这雁翎刀是鹰卫从并州带来的,管亥当时刚见便喜欢上了这名为雁翎的兵刃,这雁翎刀使用起来极为顺手,比起一般制式的环首刀,更是要强上不少。   管亥的脚旁,倒伏着数名汉军军卒的尸首,包括之前那和孙正谈笑的陈猫儿也在其中。   陈猫儿的感觉并没有出处,黑暗之中确实有人在盯视的他们。   此时的南定门,已经彻底被黄巾军所掌控,孙正带去的那八名亲卫,可以说是从青州黄巾军中万里挑一的好手,还有鹰卫驻扎在青州的缇骑,有心算无心,还有手弩利器,应对城楼中十数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失败的可能。   城门的甬道内,无数手持着火把,头戴着黄巾,身穿布衣,手持着竹枪、木矛、各式农具各式武器的黄巾军军卒正在急速涌来。   大火冲天而起,从城内多处地方同时燃起。   一名黄巾军的军卒牵来一匹战马,管亥没有多言,只是一个翻身便跨上了战马。   无数的土黄色的旌旗汇聚在一起,从城门的甬道快速的冲入了剧县之中。   一条条火龙,顺着里坊间的过道,向着剧县的府衙,还有北海王的王府飞驰而去。   这一夜,必然不平凡……   ……   “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豫州汝南郡,葛陂城。   葛陂城的府衙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被杀死的汉廷官吏被愤怒的黄巾军挂在了府衙的墙上。   纪昂站立在一处临时搭建出来的矮台之上。   所有的黄巾军都看向了纪昂,就是这个人带领着他们攻破了葛陂城,杀死那些平日里欺压着他们的官吏。   纪昂环视着身下,看着皆是望着他的一张张面带菜色的面孔,只是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长枪,竭尽全力的怒喊道:“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淹没了纪昂,也淹没了葛陂城。   ……   一夜之间,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四州十三郡,同时爆发了起义。   多处郡县被攻破,黄巾军攻没郡县,杀死贪官污吏,攻击豪强世家的坞堡,占领城池打开官仓开仓放粮。   四州被苛捐杂税逼迫的走脱无路了的难民因此加入了黄巾军的队伍,那些失去的土地的农民,卖身为奴的穷人,因为黄巾军杀死了地主,攻破了豪强的坞堡,也因此获得了自由之生。   起义的浪潮在短短数日之间,已经彻底的席卷了四州。   四州黄巾军的队伍正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甚至于因为许安早早的派遣了鹰卫前来联络和发展势力,黄巾军亥渗透入了一些城池之中,这一次的起义所造成的声势比历史上还要更为浩大。   四州共有十三郡起义,黄巾军攻没郡县,甚至亥攻破了四处郡国的郡治。   一般的一郡的武备,都存放在郡治之中,而因为刘焉上书的改置州牧的奏折,在地方也留下了更多的钱粮,而这些钱粮基本上也是存在郡治之中。   平原郡、北海国、鲁国、琅琊郡,这四处郡国的黄巾军因此得到了城中的武备,还有粮草。   黄巾军获取了大量的甲胄还有武器的补给,这也意味着四州的黄巾将比历史上,拥有更强大的战斗力。 第三百七十三章 九路齐攻   真定城南,刀枪如林,剑戟如雨,漫山遍野尽是黄衣玄甲的黄巾军军卒,无数甲士列阵而立。   当先一杆土黄色的大纛由为瞩目,许安身着赤炼铠,头戴黄帻,手持着折扇端坐于高台之上,周围武将林立,甲士成群。   高台的四周,挂满了写着太平道经文的土黄色布条。   高台之下,无数的土黄色的旌旗迎风招展,一队队排列整齐,手持刀兵的黄天使者正严阵以待。   偌大的真定城此时已经是被许安带领的并州黄巾军主力,彻底的围得水泄不通了。   真定城南,黄巾军的前阵正在列队,黄巾军的将校大声的在阵中呼喊着,吹着口哨,号令着部中的军卒集结。   一辆辆罩着兽皮的盾车被推来,一架架高大的云梯被放置于前。   他们即将发起新一轮的攻势,而在真定的城北、城西两处,在城外也有正准备攻城,还处于集结中的黄巾军。   随军的乌桓突骑和并州义从们早已经在许安的命令下,在黄巾军主力的外围,建立起了一道警戒线,没有人可以越过他们,袭击正在攻城的黄巾军,这就是为什么许安敢于下令三面齐攻的依仗。   没有人可以越过这些侦察骑兵的眼睛,就算汉军的骑兵想要发起突然的袭击,但他们就算破开外围的游骑,也绝对没有办法逃过游戈在外围的黄巾军骁骑营。   许安现在可以心无旁骛,毫无顾忌的全力进攻真定城。   “咚!咚!咚!咚!”   黄天战鼓声缓缓响起。   “放!!!”   一名黄巾军的军候,在听到黄天战鼓声的同时,猛然挥下了手中的环首刀。   一面蓝色的旌旗迅速摇动。   真定城南,黄巾军的前阵,二十架抛石车,陆续发出了巨大的嘶吼声,随后二十枚巨石接连在巨力的作用,向着真定的城墙急射而去。   城墙上一名汉军的屯长目瞪口呆的看着空中飞速而来的巨石。   在真定城的城墙上也有抛石机,但那些抛石机都是用人力来拉动抛出石块,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种抛石机,是将石块抛出如此之远的距离!   “趴下!”   汉军的军候撕心裂肺呼喊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有抛石机,明明抛石机无法移动,但这并不影响他下达着正确的军令。   一枚又一枚巨石被抛出,向着真定城袭来。   真定城墙上的汉军军卒皆是惊恐的躲在墙垛的后方,趴在城墙上,不敢移动半分。   二十枚巨石,只有三枚落在了城墙之上,其余的石块不是失去了动力落在地上,就是力量太大从城墙的顶空飞了过去。   “嘭!”“嘭!”“嘭!”   巨石落下,狠狠的砸中了真定夯土的城墙上。   一枚巨石正好砸在一处墙垛之上,夯土做成的墙垛,根本无法承受住巨石的力量。   凄厉的惨叫声传来,被巨石击中的墙垛已经彻底成了粉尘和碎末。   碎末之中是一团团血肉模糊的尸体,两名躲藏在垛口附近的汉军军卒,被那巨石轻而易举的砸烂了躯体,当场毙命。   飞溅的土块和碎片,也对周围的人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一名汉军的军卒被飞溅的土块击中了眼睛,鲜血横流。   城墙上的一众汉军军卒,皆是极为震恐。   汉军军候面色难堪无比,他快步跑上前去,趴在垛口处眺望着远方。   就在真定城南,黄巾军的前阵处,二十架长得无比奇怪的抛石机似乎正在装填着,大量的黄巾军军卒在抛石机的下方来回的忙碌着。   与真定城墙上的抛石机不同的是这些抛石机的摸样明显不同,而且似乎可以移动,装备着轮子。   “七号、十号、十七号命中目标,保持角度不变,其余小队重新调整角度!!!”   指挥抛石机的黄巾军军候,骑乘着战马奔驰在抛石车的后方,大声的呼喊着。   抛石车下,一队队黄巾军军卒正在飞速的给抛石车装填着弹药,校准着角度。   “此战是我们炮队的初阵,大贤良师就在高台上看着我们,全军两万余名同道都在看着我们,”   中国的抛石机最早出现于战国时期,是纯利用人力的人力抛石机,是用人力在远离抛石器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炮梢。   炮梢架在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人力拉拽而将石弹抛出,炮梢分单梢和多梢,最多的有七个炮梢装在一个炮架过,需二百五十多人施放。   而如今黄巾军中出现的抛石车,却并非是人力抛石机,而是配重抛石机。   配重抛石机在中国有一个极为著名的称呼——“回回炮”。   蒙元军队南下进攻宋朝时凭借着“回回炮”,连克宋国多城,因此名声大噪。   许安以前对其颇有兴趣,所以也是知道配重抛石车的原理,许安还见过不少的配重抛石机图案,因此画出大概的图纸并没有什么问题。   利用杠杆原理,一端装有重物,而另一端装有待发射的石弹,发射前须先将放置弹药的一端用绞盘、滑轮或直接用人力拉下。   而附有重物的另一端也在此时上升,放好石弹后放开或砍断绳索,让重物的一端落下,石弹也顺势抛出,   冀州城池高大者有不少,要接回四州黄巾,这一路上有大量的城池需要许安来攻克。   只凭着现有的攻城器械来攻击城池,确实有些勉强,用常规的手段就算攻下城池,也必然会对并州黄巾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许安很清楚,并州黄巾军被削弱一部分的力量,那么便会在丧失一分接回四州黄巾军的机会。   所以许安早早的就已经开始命人打制配重抛石机了。   而打制配重抛石机的作坊,被许安秘密放在了井陉关一处隐秘的区域,并安排了黄天使者来守卫,确保其秘密不会外泄。   操控配重抛石机的黄巾军军卒,也是许安从军中严格挑选出来的死忠份子,为的就是让秘密尽可能的不泄露。   整整半年的功夫,井陉的工坊中一共造出了二十架勉强堪用的配重抛石车。   这些抛石车也被许安一直隐藏着,作为秘密的武器,直到今天,才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配重抛石车的初次亮相,便展露出了恐怖的破坏力。   阎忠看着眼远处真定城的有些残破的城墙,眼眸之中也是露出了震怖之色。   阎忠清楚这抛石车多半是许安的杰作,毕竟这不依靠人力,便可以抛出石块的抛石机,足可以抛出上百步之远,而且是数十斤的大石,除了许安之外,黄巾军中再无可能有人能制作出如此恐怖的战争机器。   “五号车就位!”   “十二号车就位!”   “八好车……”   片刻之后,二十家配重抛石车全部完成了装填。   蓝色的旌旗猛然挥动,随后伴随着雷霆般的响声,二十架配重抛石车再度将石块抛出。   这一次,足足有七发石块命中了真定的城墙。   阎忠手中的绢扇停止了摇动,他定定的看着远方残破的真定城墙,喃喃道:“声如雷震,状若天崩,有此神器,又有何城敢称坚城……”   一轮又一轮的抛射,不断的轰击着真定的南城,终于一段城墙禁受不住大石的摧残,轰然倒塌了下去。   那一段城墙上的汉军军卒猝不及防之下,瞬间被倒塌的城墙尽数掩盖。   如此良机,许安怎么会放过。   真定城外,战鼓声如雷,在黄天战鼓激昂的鼓声之中,无数黄巾军的军卒推着各式各样的攻城器具,向着真定城的南城蜂拥而去。   ……   七月二十六日,井陉关外汉军营地遭遇了黄巾军的突袭,驻守的汉军军候力战而死,汉军四百五十六人尽数战死于营垒之中。   七月二十九日,并州黄巾军的先锋,骁骑营的骑兵已经抵达了真定城下,并州义从配合着骁骑营的骑兵轻而易举的驱除掉了汉军在外围的斥候。   并州黄巾军主力向冀州发起进攻的消息,在短短数日之后,便通过各处的驿站传遍整个冀州。   从井陉关到真定的路上,再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住并州黄巾军进军的脚步。   就算整个冀州都知道,并州黄巾军的主力已经踏出了居庸关,但他们却是毫无办法。   自五月冀州闹出了“废帝案”,前冀州牧王芬自杀,许攸、周旌远逃,新任的冀州牧还没有就职,蹇硕暂时接管了整个冀州的事务。   “废帝案”牵扯甚广,虽然大部分线索都断了,但是冀州的绣衣使者已经发展了起来。   其中能人异士更是如同过江之鲤,就算是这样,绣衣使者也依旧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与王芬合谋的一些官员。   一时间冀州绣衣使者四出,大批冀州郡县官员被抓捕,甚至于王芬幕下所有的幕僚还有直属官吏都被逮捕。   一些官员上午还再府衙之中处理公务,下午就被绣衣使者所抓捕,一时间整个无论是高官还是普通的文吏,甚至于是市井之中的普通人都是人心惶惶。   更引起冀州官场震动的的,在王芬死后,绣衣使者大肆缉捕官员,甚至常山国国相,河间国的国相,巨鹿郡的郡守三名封疆大吏也被绣衣使者所抓捕,更不用提其余的官吏。   绣衣使者如同一片阴霾一般,笼罩在了整个冀州的顶空。   六月初,天子刘宏亲自将王芬的罪行定为谋逆罪,缉拿了王芬全族,后绣衣使者又抓了周旌和许攸的族人,一时间众皆哗然。   虽说豪强世家,狡兔三窟,无论是王芬还是许攸和周旌,在发现事败了第一时间,就向自己的亲族发去了信息。   但是绣衣使者经过了这么久的发展,耗费了大量的钱粮,岂是须有图表之辈?   早在蹇硕带领军队前往冀州州治之时,绣衣使者已经暗中掌控了王芬、许攸、周旌三人的亲族一举一动。   三族足有上千人被斩杀,上千颗人头落地,也为冀州这一场变乱定下了基调。   大量被王芬提拔上去的官员被绣衣使者缉拿,甚至连冀州军内的将校也不能置身事外。   甚至连颜良、文丑、高览三名冀州的军司马都差点被绣衣使者逮捕,他们虽然是皇甫嵩提拔上来,但是却也和王芬有不小的干系。   不过蹇硕毕竟还是没有被彻底的冲昏头脑,他不是蠢人,如今幽州的伪燕国蠢蠢欲动,冀州之地,全靠河间国驻扎的郡兵来防守。   颜良、文丑、高览此时正带着部曲,驻扎于河间国防备伪燕国的军队南下,所以蹇硕特令放过了颜良三人。   绣衣使者的行动一直到七月份才消停了一会。   而就在蹇硕正指挥绣衣使者想要铲除王芬在冀州残余的势力之时,并州黄巾军却选在这个时候从突然冲出井陉关,打了蹇硕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的情况,黄巾军中根本没有人料到,无论是许安还是阎忠,亦或是许攸。   之前的冀州豪强世家众多,因为刘焉改置州牧的提议,得以编练乡勇自保,而且又重新招募了许多的郡兵,用来充实地方军力。   按理来说,如今的冀州应该是兵强马壮,就算是野战也不是太过于惧怕黄巾军,再不济也能牵制黄巾军的进军的速度,牵制黄巾军的攻城进度。   但现在的冀州军却因为绣衣使者的清洗,正处于最为虚弱的时候。   王芬作为冀州刺史三年,冀州牧一年,军中将校多与其藕断丝连,而这个时候绣衣使者清除掉了大部分的王芬派系的军官,直接让冀州军的战斗力跌至了谷底。   没有将校的指挥,没有收到任何的指令,真定周围城邑的郡国兵,皆是龟缩在营垒之中,毫无作为。   数千名郡兵以及各地的乡勇群龙无首,就这样坐视着黄巾军对真定城疯狂的发起进攻。   八月二日,并州黄巾军主力在许安带领下,抵达了真定城下,并立即向着真定城发起了猛攻。   八月三日,河内郡黄巾军大举南下,郭泰领兵一万两千人从绛邑、临汾一带侵入河内。   同日,居庸关关门大开,刘石领黄巾军骑兵两千,乌桓骑兵六千自上谷郡出居庸关,寇广阳。   八月一日,青州、徐州、兖州、豫州四州十三郡,也同时爆发了太平道起义,成百上千的黄巾军聚集了起来。   青州平原郡、北海国、豫州鲁国、徐州琅琊郡四处郡国郡治被攻破,四州黄巾军连破十一城,攻破乡聚无数。   八月四日,真定城仅仅只是坚持了两天,便宣告城破。   ……   “河内黄巾军出兵了!”   朔风吹袭,吹起了城外西凉军营垒中黑色的旌旗,一名背负着令旗的西凉军斥候正半跪在地上向着王国禀报着并州黄巾军的情况。   “好!”   王国双目放光,利落的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来。   “此时正是良机啊!”   “河内黄巾军率先进攻,必然引得汉军无法全力防备我军进攻。”   王国按着腰间的汉剑,眼中透露着残忍和嗜血,还有发现猎物般贪婪的目光。   他转过头去,看向东方,那里是整个大汉的最为富庶的司隶之地。   王国转过头向着一旁的副将,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整军,即日出征!顺着渭河一路杀入陈仓!”   王国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的声音阴冷的犹如从地底的深处传来一般。   “我要在陈仓设宴,设下一场属于我们的狂欢之宴!”   王国放声的大笑着,笑得张狂无比。   八月六日,西凉军在王国、马腾、韩遂三人的带领下共领汉胡联军十万余人,号称二十万大军,自汉阳郡郡治冀县出发,沿渭水,经望垣,上邦一路浩浩荡荡的向着汉帝国司隶校尉部的陈仓进发。   ……   幽州、渔阳郡南部,大量的乌桓步骑正在集结。   人群浩浩荡荡,几乎铺满了泉州城的城东,披发左衽的乌桓骑兵在阵中高声的呼喊着,肆意的狂笑着。   乌桓峭王牵引着战马,游走在大阵的前方,他的眼睛贪婪的顶着南方。   南方就是冀州,就是富饶的中原大地,那里有着数不清的美酒,有着数不清的粮食,有着数不清的美娇娘,还有着数不清的财富。   乌桓峭王看了一眼高大的泉州城。   泉州城的城墙颇为高大,城墙之上是一架架令人恐惧的床弩,一座座林立着的箭塔,这些都让乌桓峭王感到了一丝恐惧,但很快恐惧便被他压了下去。   因为这座高大的泉州城,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已经臣服在他们乌桓人的脚下。   换在之前,乌桓峭王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能够进入这中原的腹地,来到幽州渔阳郡的最南端。   乌桓峭王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军阵,这泉州城外聚集的五万多名步骑将会跟着他一路南下。   “乌桓的勇士们!”   乌桓峭王拔出了腰间的战刀,怒声嘶吼着。   “驱使着你们的战马,举起你们的马刀,张开你们的口袋,放出你们心中的猛兽吧!!!”   乌桓峭王眼眸之中透露着疯狂之色,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他猛然挥下手中的战刀。   五万步骑在乌桓峭王的带领下,向着冀州的渤海郡席卷而去!   八月七日,收到刘石军进攻广阳郡的消息,张举遵守承诺,派遣乌桓峭王率领步骑五万南下。   ……   洛阳城,厚德殿中,寥寥的烟尘从炉中缓缓升腾而起。   淡淡的烟尘萦绕在厚德殿中,隔着薄纱,跪坐在台阶之下的绣衣使者都尉,根本看不清刘宏的面容,但他依旧可以感觉到天子强自压抑着的怒火。   此时刘宏的手上,握着的正是蹇硕,还有各地绣衣使者传来的急报。   在各地的官府还没有将黄巾复起,以及冀州战乱,凉州、幽州两军侵入的消息禀报而来时,绣衣使者已经提前将信息整合完毕,直接递到了刘宏的案桌之上。   “真是一群贤才,真是一群栋梁!”   刘宏靠坐在榻上,面带讥讽的神色看着手中的秘报,怒极反笑。   “朕早就让他们去查!”   “朕早就下令让各地严查太平道之事,结果这些狗杀才一个二个都瞒着朕,自以为天下承平,那‘蛾贼’不成气候……”   暴怒使得刘宏惨白的脸变得狰狞无比。   起初在许安攻下上党郡不久,他就下达了各地严查太平道信徒的命令,结果地方官府却没有什么动静,直到绣衣使者慢慢扩散到各州的郡县,情况才得到改观。   一个个太平道的据点被攻破,太平道信众被缉拿的消息才逐渐传入了刘宏的耳中。   “王芬!”   刘宏将手中的帛书紧紧握在手中,想起王芬的所作所为,刘宏更是恼怒无比。   若不是王芬对他的命令置之不理,只做表面的功夫,那许安恐怕连太行山都无法占领。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厚德殿中响起。   刘宏放下染血手帕,他极力支撑着身躯想要坐起来。   “九路齐攻,黄巾军好大的手笔啊!”   徐州黄巾、青州黄巾、兖州黄巾、豫州黄巾,四州黄巾军同时起事。   西凉军也在王国的带领下,向着汉帝国司隶校尉部的陈仓挺进。   而燕国的军队在乌桓峭王的带领下,向着渤海郡进发。   并州方面,郭泰军袭扰河内,刘石军袭扰广阳。   许安亲临并州黄巾军主力进攻真定,两日时间,常山国北部的坚城真定便已沦陷。   汉帝国这一次迎来了,比历史上更为浩大数倍的动荡。   刘宏癫狂的笑着,他如何看不出来,那并州的黄巾军才是主谋,那许安就是制订九路齐攻之计的主人公。   “许安!”   刘宏抬头看着头顶的薄纱,愤怒的嘶吼着。   “许安!”   没有人敢上前,没有人敢出声,厚德殿中回荡着刘宏声嘶力竭的嘶吼声。   “许安!!!”   窗外的狂风越发的急切,在那刺耳的风声之中,刘宏只觉得的眼前的视野似乎越发的模糊。 第三百七十四章 百万黄巾   八月一日,青州黄巾复起。   一夜之间,黄巾军的浪潮席卷了平原郡、济南郡、乐安国、北海国、齐国五处青州的郡国,只有东莱郡免遭于难。   管亥、管承两人率领黄巾军攻破了北海国的治所剧县,还有不远处的平寿城,擒杀北海王,震动了整个青州。   而相比于北海黄巾军的强盛,其余四处郡国的黄巾军虽然也取得了不斐的战国,但是与之一比,却是相形见绌。   济南郡黄巾军起义,乃是黄巾军渠帅徐和统领,当地的绣衣使者识破了鹰卫还有徐和,在济南郡治所东平陵的准备,徐和袭取东平陵的计划没有成功。   但是所幸徐和并非只是在东平陵一地埋下暗手,台县和土鼓两城被其攻下。   司马俱于乐安国,攻占了乐安国南部的寿光城,以及北海国的东安平城,这两地刚好与南面的齐国、北海国,接壤。   本来司马俱是准备将起义的地方定在乐安国的中部,利县、博昌一带,但是后来鹰卫带来了许安的命令,许安在信中言说,最好将起义的地点放在南部,这样可以支援北海国和齐国的黄巾军起义,然后集中力量去接引其余三州的黄巾。   因此司马俱放弃了原本的起义的计划,在鹰卫的帮助下,重新制定了新的起义的方略。   领导平原郡则是卞喜[biàn],卞喜和管承、管亥他们其实并不一样,他其实是并州人士,是张角派往四方传道的弟子,和刘辟、龚都一样,也是老牌的黄巾军渠帅。   黄巾军主力败亡之后,卞喜带着麾下部众,在山水间躲藏,借助了乡聚百姓的支持,继续和汉军游斗。   此次黄巾军复起,卞喜更是一举攻下了平原郡的郡治怕平原,八月二日,平原黄巾军在卞喜的带领下,更是一举攻破了平原城南面的高唐城和漯阴城。   若非是平原郡太守见势不对,带着亲卫仓皇逃出了平原城,恐怕这平原郡太守将会成为青州第二位死去的郡守级官员。   只有齐国的黄巾军没有取得应有的战功,因为青州的治就在齐国的临淄,绣衣使者控制最为严密,没有内应,实在是无法攻破城池。   齐国黄巾军在与齐国汉军接战了数阵之后,只得是向着剧县撤离。   八月五日,青州刺史集结了齐国、北海国两国的郡国兵四千余人,以及周围的团练乡勇,追击逃亡剧县的齐国黄巾军,还有进攻位于剧县,想向乐安郡方向移动,和乐安国黄巾军会和的北海国黄巾军。   但是青州刺史却是错估了青州黄巾军的战斗力,北海黄巾军和赶来接应的乐安国黄巾军两军合计共有二十余万人,加上齐国的黄巾军,总人数甚至高达三十万人。   乐安国的黄巾军在徐和的指挥,切断了汉军向西撤回齐地的道路,而被追击的齐国黄巾军在北海国黄巾军的接应下,站稳了脚步,跟随着北海国黄巾军一起向着青州汉军发起了猛攻。   齐国汉军虽然训练还算有素,武备颇为精良,但是蚁多咬死象,猛虎亦难架住群狼。   三十万黄巾军虽说青壮只有十万余人,手中的武器也只有少许的铁质农具,大部分都是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但青州的黄巾军此前已经是那些官吏豪强彻底的逼上了绝路,此时听闻青州刺史就在这次汉军之中,俱是愤怒非常,加上鹰卫在人潮之中,数落青州官吏的罪行,更是让三郡黄巾军们群情激愤。   八月七日,鏖战了整整两日的时间,跟随着齐国郡国兵出站的乡勇率先崩溃,而乡勇军阵的也引发了连锁反应,管亥看准机会,带领亲卫上阵,驱赶着乡勇的溃兵,一举攻破了齐国汉军的前阵,阵斩齐国军军司马。   齐国军就此崩溃,青州刺史逃遁,管亥带兵追击了数十里,斩杀汉军无数,这才收兵回营。   剧县一战,三郡黄巾军大败青州刺史,击破齐国军,汉军也因此再不敢出城与黄巾军野战,皆是龟缩在城内防守。   青州黄巾军也收到了管亥击破齐国军之事,受到了鼓舞,士气此消彼长,青州黄巾军也是越战越勇,州郡官吏见黄巾军至,皆是弃城奔逃。   平原郡、济南郡、乐安国、北海国、齐国五处青州的郡国,犹如被台风吹过一般,多处城池告破。   截至八月十一日,青州黄巾军已是连破十五城,大量的武备被取出,让青州黄巾军得到了武装,豪强和青州官仓之中的存粮更是青州黄巾军不再缺乏粮食。   管亥、徐和两人主导的三郡黄巾军也抵达了乐安国的博昌城,聚集在他们的麾下的黄巾军,也已经突破了三十万的大关。   平原郡的黄巾军和济南郡的黄巾军,也在卞喜和司马俱的带领下在平原郡的东南部成功会师。   两郡黄巾军,司马俱麾下的黄巾军,在征战的期间聚集的总人数也达到了十万余人。   平原郡作为青州的人口大郡,本身郡内就有一百多万的人口,而且这一百多万人口还不算隐户和奴隶。   如今不仅在卞喜的麾下,聚集了十多万黄巾军,平原郡的北部,平原黄巾军也有五万余人,也就是说平原郡黄巾军的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人。   青州黄巾复起,这一次聚集了六十万人。   整个青州一共三百八十多的万人口,这一次的黄巾军起义波及青州五郡之地,影响了三百多万人,起义的人数占了青州总人口的六分之一。   三州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徐州、兖州、豫州三州黄巾军的大规模,有组织的起义,终于是彻底的点燃了四州这个装满了火药的桶子。   截至八月十一日,三州黄巾军的总人数也终于是迈过了百万大关。   四州承平日久,少量的郡兵加上一部分乡勇,又如何能是数以万计黄巾军的对手。   而这一次,有了鹰卫将四州的黄巾军联络了起来,四州百万黄巾军同时复起,也使得四州的汉军势力首尾难顾,一时间只能退居守势。   四州黄巾已成燎原之势,有了并州的黄巾的帮助,这一次的四州黄巾军不再分散,而是聚拢在了一起。   他们不再和历史上一样各自为战,使得汉军逐步恢复实力,慢慢的失去了优势。   这一次,四州的黄巾军有了一个统一的进军目标——济北国。   青州的黄巾军会师之后,将会南下进攻济北国,接应三州北上的黄巾。   而三州的黄巾军则会按照许安制订的计划,向北往济北国方向行军,而不是再重蹈历史上的覆辙。   ……   青州,博昌城。   黄巾军已经彻底的控制了这座城池,近十万黄巾军聚集在博昌城的内外。   城中之前燃起的大火,如今也已经熄灭了,那是一开始涌入城中的黄巾军所犯下的罪恶,他们先是点燃了民居,然后一部分的黄巾军便趁乱开始在城中劫掠。   就算是管亥竭力弹压,加上严令,但还是没有能阻止惨剧的发生。   随后管亥亲自带兵镇压,一口气斩下了四百多颗头颅,才止住了乱军。   四百颗人头带来的是无比的震慑,要知道攻占博昌城,那守城的县令就已经带着人从北城逃走了,黄巾军也才死伤了一千多人。   管亥怒火中烧将四百颗人头挂在四面城门上,于是所有后续入城的黄巾军的军卒都能看到那血淋淋的人头。   入城之后,再无一名黄巾军胆敢顶风作案,劫掠民众。   管亥将手中的马鞭插到了腰间,面色阴沉的走入了府衙之中,守在门口的两名黄巾军军卒看到管亥前来,连忙低头行礼。   管亥没有理会他们,他的心中正是窝火之时,并州黄巾军的使者刚到,城中就生出了这等乱子。   “办妥了吗?”   站在堂外不住渡步的管承看到管亥迈步走入庭中,赶忙迎了上去。   “办妥了。”   管亥面色稍缓,点了点头,低声骂道。   “这次闹事的居然有四百多人,我们青州黄巾的脸今天全他娘都给那群杀才丢尽了。”   管承眼眸中也是闪过了一丝厉色,有些人不被屠刀架到脖子上,还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既然办妥了,那就进去吧。”   管亥点了点头,随后迈步走入堂中。   “回禀神上使,闹事的乱军主体是一伙新归附的贼匪,我已经带兵将其镇压,劫掠民众者共计四百五十四人,现已全数斩首,四百五十四枚首级已经被我下令,让人悬挂于东南西北四门之上,示众警告。”   堂中主座,正坐着一名外罩着绛红色战袍,身穿戎装,头戴武弁大冠的,面色看起来颇为阴冷的男子。   那男子正是从并州一路赶来的许攸,冀州绣衣使者活动频繁,因此在路上耽误了不少的功夫,直到八月十一日,他才感到了博昌城,见到了管亥等人。   “管将军幸苦了。”   许攸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身上的阴冷气慢慢消散。   “如今管将军麾下人数众多,必须得严加管理,免得再出了这种情况,让世人以为我黄巾军和那贼匪无异。”   “上使命令,在下一定不敢忘记。”   管亥低着头,恭敬的应承着。   他如此低的姿态,第一是因为此人是许安亲封的神上使,是他们的上司。   而且此人和许安同姓,更不由让人浮想联翩,管亥甚至猜测许攸是许安的胞弟。   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让管亥越发恭敬的原因,更多来自于许攸身旁站着的两名将领。   一人身穿百花锦袍,身形比常人高大许多,甚至连健壮的管亥在他们面前也矮上一头,而另一人身罩土黄色的战袍,面容看起来极为年轻。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跟随着许攸一路东来的吕布和张辽两人。   他们就是让管亥恭敬的第二个原因,管亥在吕布的手上连三合都没有走过,无论是步战还是马战,皆是被吕布完虐。   甚至于整个青州黄巾军的将领中,没有一人赢得过吕布就算了,但那看起来异常年轻的张辽也没有人能打过。   诸如管亥,还有管承之类的黄巾军渠帅,身上没有那些汉廷官员的官气,官架子,更多是草莽的气息和侠士的气息,所以他们对于猛将皆是佩服无比。   “闲话就不多说,两位将军落座吧。”   许攸伸手示意管亥和管承坐下,管亥和管承两人便顺势坐了下去。   堂中一众黄巾军将领的目光也集中在了许攸的身上,   “我此前已经见过了卞喜和司马俱,如今卞喜已经占据了平原城沿岸一带,有一处地方河面距离较短,水流缓慢,我们到时候可以从平原渡河北上。”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我们需要尽快接应三州黄巾军到济北国,然后北上渡国前往河水北岸,而且一定要在十月下旬之前。”   徐和眉头微皱,面色有些迟疑。   十月下旬之前,也就是说他们只有四十多天的时间,这个时间如果对军队行军来说,完全是足够了。   但是实际的情况却并非如此,三州上百万黄巾军,这上百万可不都是青壮,百万黄巾中存在着相当一部分人的老弱妇孺,这无疑将大大的延缓行军的速度。   带着老弱妇孺转移的黄巾军一天只能行进二十三十里,而且这还是没有汉军骚扰的情况下。   马上这种情况就要消失了,汉帝国的常备兵员并不多,但是汉帝国的战争潜力却是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这个从后面的群雄并起,还有三国争霸时期,得到了很好体现。   等到三州黄巾开始转移,反应过来的汉军,也将重整旗鼓,开始对沿途的黄巾军发起攻击,而汉军的攻击,无疑又会极大的拖延黄巾军行进的速度。   徐州和兖州的黄巾军可能能赶到十月下旬之前抵达,但豫州的黄巾军,起码还要十天的时间。   “上使,这时间确实太紧迫了……”   徐和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这个时间并非我定下的,也并非是大贤良师定下的。”   许攸摇了摇头,指了指北方,面色沉重的言道。   “而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如果再不撤走,只怕是真的就走不掉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归途   许攸没有说完,为什么最终撤离的时间决定在十月份下旬之前。   现在的许攸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许安对那个所谓的乌桓峭王那么有自信……   因为就在这短短的时日,乌桓峭王已经接连击败了河间国、渤海郡敢于拦截他们的汉军。   就在旬月之间,马上就要突破了河间国和渤海郡两处郡国兵的封锁,深入冀州的腹地。   一旦乌桓峭王突破封锁,进入冀州,他们所面临的再无什么阻碍,而是一望无际的华北的平原,这对于生活在马背上的乌桓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舒服的地形了。   冀州的郡兵主力,都在渤海郡和河间国,清河国,根本没有阻挡他们的兵力。   按照许攸的估计,差不多到十月份下旬的时候,乌桓步骑大军就能攻入清河国。   乌桓此次出兵,就是为了劫掠钱粮,抢占资源,因此他们必然不会在冀州停留太久。   黄巾军必须要赶在乌桓人尚在冀州清河国时,从青州的平原郡向北撤离,否则一旦乌桓骑兵完成了劫掠,取得了足够的资源,没有了足够的利益驱使,他们肯定毫不犹豫的北上返回幽州。   如果没有乌桓峭王的帮助,那么四州黄巾军,将要直面冀州郡兵,兖州汉军一系列的围攻,伤亡必然也会成倍的增加。   而要留下乌桓峭王,那么黄巾军必然要付出不菲的代价才行。   依照张举和张纯等人一直以来的习性,恐怕必定会狮子大张口,开出一个可能让黄巾军颇为伤筋动骨的价格。   不过除去这个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时间拖得越久,并州黄巾军主力所要承受的压力便也越大。   因为此次并州黄巾军主力出井陉关,人数众多,共有步骑三万余人。   蹇硕麾下不过八千余名禁军,加上绣衣使者对于冀州的清洗,冀州军恢复战斗力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许攸和阎忠、许安三人一起商议的大概时间,就是在十一月初时,冀州汉军的实力必然可以对四州黄巾军还有许安统领的并州黄巾军主力,带来极大的压力。   而且那个时候,刘虞也应该可以派出一部分兵力南下,与冀州汉军一起夹击许安统领的并州黄巾军主力。   所以,最好是抢在十月下旬之前,能够全数赶到,渡过黄河前往冀州是最好情况。   ……   官道之上,入目尽是面带着菜色,衣衫褴褛的乡民,还有零星的土黄色旌旗。   他们的脸上大多都带着愁容,这些乡民背负着行礼,扶老携幼向着北方缓缓的前行。   官道的两侧,是头戴着黄巾,手持着农具或是长矛、竹枪的黄巾军军卒。   不过说是军卒,其实他们也不过是拿着武器的农民,他们甚至没有经过任何军事化的训练。   没有时间让他们停留,没有时间让他们训练,汉军已经开始缓过神来,情势越发的恶劣了。   不是纪昂不知道军阵的重要性,不是纪昂不知道军卒的素质重要性,但是光是应付汉军派来的斥候,小股的袭扰部队,就已经是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   将近三十万黄巾军每日人吃马嚼,又需要稳定内部秩序,又需要保证存粮,还需要每日行军。   此间种种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在纪昂的心头,早已是让纪昂疲惫不堪,身心疲倦。   ……   “嘀踏……嘀踏……”   急促的马蹄声从北面传来,尽皆一队数十人的黄巾军骑兵从官道的旁侧飞驰,随后上百名手持着长枪的黄巾军步卒,也向着官道的南面快速行进而去。   官道上正在行走的众人见状,不需要人提醒,皆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这样的场景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发生了,汉军已经咬住了葛陂黄巾军的尾巴。   而这些往南走的部队,就是前去驱逐尾随而来汉军的援助部队。   “阿娘,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官道的人群中,一名满脸尘土的孩童,头发脏得如同沾了泥的麻绳一般,留着总角。   他的身旁是一名和他相似摸样的瘦弱女人,女人拉着那孩童的手,两只手都是一样的摸样,犹如干柴。   那女人的肩上背着一个布袋,布袋并不大,但是已经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还要再走一些时间,我儿累了吗?要不要阿娘背你。”   听到自己孩子的询问声,那瘦弱的女人偏过头去看向小孩,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神情,虽然连日的赶路,也让她的身体也是疲惫不堪,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今年才九岁,却要跟着她们走这么远的路,已经是极为不容易了。   “阿娘还有些力气,你爬到我背上来,我背你一会吧。”   女人松开拉着孩童的手,放低了些身子蹲在了地上,示意自己的儿子爬上背来,但是就是一个简单的蹲下,却差点让女人倒在了地上。   “没事,没事,阿娘快站起来,我不累。”   那小孩赶紧搀扶住自己的母亲,女人这才没有跌倒在地。   “不要磨蹭了,快走吧,后面还有很多人,不要堵住了路。”   一名黄巾军的军卒在人群外注意到了这处略有些停滞下来的人流,他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还是对着人群中喊了一声。   女人听到喊声,看到人群又加快了一些脚步,只好也站了起来,她伸出手,牵住了小孩叮嘱道。   “拉紧我的手,千万别放开。”   女人有些紧张,她紧紧的握住小孩的手,就算她的身形,其实也并没有比她的儿子要高出许多,大上许多。   逃难的队伍里面,经常可以见到走失的小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走丢。   运气好的被黄巾军的军卒看护起来,然后寻找孩子的父母,运气差的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之中,再也无法找回。   官道上的民众一路向北行进,直到太阳逐渐开始向西落下,一名骑着战马的黄巾军统领才游走在四方,命令众人就在官道的附近扎下营垒。   在黄巾军统领的指挥下,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搭好营帐,一辆辆辎重车被黄巾军的军卒推了过来,数口陶罐被架起,陶罐下的木材被点燃,咕嘟嘟的往外吐着白雾,香气随着微风慢慢的飘满了整个营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朝着那陶罐的方向,无一例外。   走了一天,又累又渴,又饥又饿,众人现在的脑海里所想的,就是能够有一些饭食能填一填肚子。   但是他们并没有站起来,迫不及待的围拢过去,一直等到夕阳西下,营地中燃起了点点的火光,黄巾军的军卒大声的呼喊开饭时。营地中的民众才井然有序的拿着各式盛物的器皿,排着队前去领取粥饭。   不过他们现在如此井然有序,也并非是因为懂得礼貌谦让,遵守规定。   此前分发饭食的,其实并没有现在的井然有序,相反还十分的混乱是,甚至还发生了打架斗殴和踩踏的时间。   但是纪昂早就料到了这种的事的发生,他下达了严令,禁止闹事,哄抢。   但有吵吵嚷嚷,争论不休,唯恐落于人后,争于人先者,统统处罚,而且失去当日取饭的资格。   甚至于纪昂还处死了几个因为争抢,而打翻了煮着粟米粥陶罐的闹事者,因此这件事,有了前车之鉴,众人的情绪才逐渐趋于稳定,到了开饭的时候,也轻易不敢拥挤和插队了。   为了便于管理,基本上每一处行军的队伍,一个营地中的人,都是大概属于同一个地方的,作为护卫的黄巾军军卒,就是直接分离出来的壮丁。   壮丁们头缠黄巾重任军卒,由纪昂派人带领,行军的时候就在道路的两侧,护卫官道中央那些老弱妇孺的安全。   ……   大帐之中,灯火没有人添置,帐内的灯光正在慢慢的黯淡下去。   纪昂看着案桌上的地图,双眉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地图是豫州鹰卫缇骑呈给纪昂的,也不知道鹰卫的缇骑从什么地方带来的,倒是颇为详细,将周边的情况都画的十分清楚,甚至连一些地形都标注的比较详细。   鹰卫缇骑给带来的好处远远不止一张地图,些许的情报,这些被派往四州支援太平道起事的鹰卫缇骑,无一不是曾经在各军中的斥候精锐,起事之后,这些鹰卫缇骑也开始重操旧业,做起了老本行。   纪昂在地图上点了点,微微舒展开了一些眉头。   之前让他皱眉的不是汉军的袭扰,而是行军的速度确实太缓慢了,到现在已经是八月二十七日了,他们才终于离开了豫州的地界,到达了徐州的彭城国境内。   而这个时候豫州的汉军终于是回过了神来,豫州汉军沿着官道已经是跟了上来。   而这个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兖州刺史桥瑁集结郡兵,连结豪强世家的乡勇,在山阳郡,一举击溃了兖州的黄巾军主力。   兖州黄巾一部分向北撤离,另一部分则是向着与兖州山阳郡接壤的徐州彭城国,想要和纪昂,还有处于徐州彭城国右侧的下邳郡黄巾军会和。   不过也并非没有好消息。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徐州的黄巾军击败了徐州汉军的主力部队,如今徐州汉军新败,不敢擅自出击,也就是说徐州还是比较安全的。   只是现在兖州汉军和豫州汉军,就在彭城国的西北部和西南部方向,紧紧的尾随着撤到彭城国的兖州黄巾败军,和纪昂统领的葛陂黄巾军。   他们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任黄巾军安然北撤到济北国,和青州黄巾军胜利会师的。   ……   九月四日。   葛陂黄巾军、兖州黄巾败军、下邳黄巾军,三股黄巾军在徐州东海郡,阴平城成功会师,决定以豫州太平道渠帅纪昂为主将,徐州太平道渠帅张闿(kǎi)为副将。   三股黄巾军势力合兵一处,渡过了徐州彭城国,想从豫州鲁国,向着北面的兖州济北国方向进发。   徐州琅琊郡黄巾军,没有与三州黄巾军会和,而是向北撤离,通过北面青州的北海国,然后经乐安国,向着平原郡进发。   九月八日。   纪昂统领的三州黄巾军前军与豫州军接战,豫州军占据地利,击退了数次黄巾军的突击。   九月十日,破晓。   纪昂再度点起大军,亲临战阵,黄巾军前军一鼓作气,击破了防御的豫州军,豫州刺史只能带领豫州军残部退守城池,失去了野战的能力。   九月十五日。   三州黄巾军在泗水开始过渡。   一直到九月二十八日,三州黄巾军共计四十万人终于渡过了泗水。   但在渡河的途中,就算纪昂严防死守,但四十万人渡河,还是没有防备住豫州军的袭击。   三州黄巾军在泗水河旁,抛下了一万余具尸体。   十月四日,甩掉了豫州军后,三州黄巾军的行军速度也加快了不少,终于在这一天进入了济北国境内。   豫州刺史无可奈何,但是他也不能带兵出州,而且也力有未逮,只能眼看着纪昂领着黄巾大军,往济北国撤离。   兖州刺史桥瑁也是没有办法,毕竟鲁国属于豫州,没有命令,他也不能去干涉豫州的战事,带兵出州,形同谋反,尤其是现在废除了刺史改置为州牧,绣衣使者监察地方。   放走黄巾军事小,被认定成谋反,那却是极为不值。   至于兖州的济北国,桥瑁完全没有想法,因为此时的济北国,已经被青州黄巾军所占领,十余万青州黄巾军就在济北国,还有之前被桥瑁击溃的兖州黄巾军残部,如今三州黄巾军渡过了泗水,北上济北国,也就是说济北国还要再加上将近四十万的三州黄巾军。   除非桥瑁是疯了,不然他不可能任为只凭着自己麾下这一万多名郡兵,加上部分乡勇,在没有地利的情况下,能同时应对五十多万的黄巾军。   豫州军借着鲁国的地利,都没有能抵挡住三州黄巾军北上,反而是损兵折将。   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兖州黄巾军主力已经被桥瑁击退,这也是大功一件。   现在的兖州,是黄巾复起的四州之中损失的最小的州,而且还取得了不小的战果,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维持现状,若是兖州军进攻济北国战败,恐怕兖州也可能演变成青州那般糜烂的局势。 第三百七十六章 冀州风云   十月三日,冀州的气氛越发的紧张起来。   并州黄巾主力在许安的带领下,凭借着攻城利器配重抛石机,接连攻克了常山国的蒲吾和真定、巨鹿郡的下曲阳和鄡县([qiāo)四座城池。   控制了常山国的中部进入井陉的区域,以及巨鹿郡的北部地区。   鄡县南面漳水上此时搭建了不少的浮桥,一队队手持兵戈的黄巾军军卒,在将校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向着漳水的南岸行去。   此时漳水的南岸已经聚集了不少的黄巾军了,作为先锋的乌桓突骑,早已散步在漳水的南岸警戒。   而由归降的南匈奴的骑兵,也就是并州义从,他们也在骁骑营的带领下,直奔着南面不远处的阜城(fù)。   “嗬哈——嗬哈——”   渡口处,黄巾军的力士们憋足了力气,用力的拖拽着手中的绳索。   “一、二、拉!”   “嗬哈——嗬哈——”   “嘭!”   高大的抛石投石机终于被拉上了渡船,不小的重量使得渡船向着一旁倾斜了一些,也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渡船微微向着一旁侵斜了一些,船上的黄巾力士见状也是不敢放松,再次一起用力将抛石投石机拉到了船的正中央,渡船这才开始慢慢重新稳定了下来。   “咻————”   木哨音响起,六艘渡船缓缓地驶离了鄡县的渡口。   风帆扬起,渡船的速度也在慢慢的加快,随着水波的摇动,渡船也开始慢慢的摇晃了起来,但仍旧是向着南岸的方向移动而去。   六艘渡船之中,五艘都是运载一辆投石车,但是还有一艘渡船却并没有运送投石车。   这一艘的渡船上的旌旗也比其余五艘渡船更多,渡船上站着不少的兵丁,这处渡船上正是许安的座船。   许安收回了看着渡口的目光,虽然已经是十月了,但是冀州的天气还是有些炎热。   “军师,渡河大概还需要多久。”   许安转头向一旁的阎忠询问道,后勤、统筹这一方面许安都是交给阎忠来管理的,渡河也在阎忠的管理范围之内。   阎忠微一思索回答道:“按照现在的速度,今日酉时之前,应该能全数渡河,步卒过河时间要早一些,主要还是运送攻城器械过河,实在是有些耗费时间。”   许安双手交叉放在胸口的前方,目光微微有些闪烁:“那就是说,要到明日我们才能抵达安平国的阜城。”   “十月四日,离预定计划还有十六天……”   许安目光凝重的看着浮桥上正在慢慢前行的黄巾军军卒们。   四州的黄巾军如今才刚刚渡过黄河不久,还在平原郡的平原城附近,根据之前鹰卫的汇报,聚集在平原城的四州黄巾军,总人口已经是超过了一百二十万人。   给黄巾军撤离留下的时间确实有些紧张,只剩下了短短的十六天,半个月的时间。   不过平原城的西北面就是清河国,算是处于边界地带,现在的清河国已经有大半,都落在了乌桓峭王的手中。   颜良、文丑、高览三人虽然也是名将,但冀州军先天性不足,确少骑兵,并且无论是兵力,还是兵员的素质都在交锋之中远远处于劣势。   乌桓峭王带领的五万步骑,其中的骑兵基本都是骁勇善战的乌桓突骑,他们骑术精湛无比,就好像在马背上生了根一般,甚至可以做出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姿势,而且因为攻破了幽州数郡,他们也获得了不少的武器补给,不再是如同以往那般武备非常落后。   当然他们若是面对的是边郡之地的汉军骑兵,他们自然是比不过,但是对于处于冀州这种内地的汉军骑兵来说,这些乌桓骑兵根本是难以抵挡。   而且乌桓峭王此次带来的步卒,有不少也是张举军中的精锐,比内陆的郡兵也要强上几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力相差悬殊,颜良、文丑、高览三人战阵经验不凡,但依旧是没有办法抵挡乌桓峭王带领的步骑南下。   于是,乌桓峭王就这样大摇大摆的攻入了冀州的腹地,位于河间国和渤海郡的冀州汉军主力无力抵挡乌桓峭王的军队,就更不要提清河国的那数千郡国兵了。   而且张举的燕国军不仅劫掠清河国,其触手也伸到了和清河国东部,接壤的平原郡。   现在正处于平原郡的四州黄巾军,已经和张举的燕国军成功的建立了联络。   不过之前许安还担心,乌桓峭王带领南下的军队会不会和四州的黄巾军发生冲突,但实际情况告诉许安,他实在是想的太多了。   冀州太过于富庶,此次南下的乌桓峭王军,几乎抢的盆满钵满,他们更热衷于抢那些富得流油的豪强和世家,直接在仓库里面抢夺军营。   对于苦哈哈,看起来就没有什么油水的黄巾军,他们根本看不上眼。   劫掠黄巾军有什么好处?不仅可能引得黄巾军的反击,而且最多就劫掠一些少许的钱财和一些粮食。   四州黄巾军虽然攻破了不少的城乡,也拿到了不少的钱财和粮食,但是持有的钱财并不多,大部分的车架都用来装运粮草了,些许金银都被瓜分一空,到了兵丁将校的口袋里面了,根本没有集中起来。   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抢清河国和平原郡的大户,这样不仅来得轻松惬意,而且还不需要承担多少风险,毕竟这个时候冀州清河国的郡兵,都龟缩在城池中不敢出来。   四州黄巾军上百万人,怎么说也是个庞然大物,攻击四州黄巾军,不说和黄巾军交恶后,张举会不会惩戒。   甚至要是牙口不太好,还没等找到什么好处,反而有损兵折将的危险。   不过相应的,乌桓峭王带领的军队,他们纯属是为了好处而来,说什么掩护四州黄巾军转移,实际上并非是主要的任务,只不过是顺带为之。   等到抢完了清河国,乌桓峭王肯定会带兵北撤,许安也不可能拿这个事去找张举要什么说法,大家早就是心知肚明了。   许安之前派使者让张举出兵策应,也只是害怕因为自己的出现,历史发生改变,张举可能不会派兵南下做的一份保险,而并非真的是将希望全部寄托于在张举军的手中。   “时间应该是够的。”   阎忠扫视了一眼船上忙碌的兵丁,沉声言道。   “不过我们好像低估了刘虞和蹇硕这两个人。”   阎忠面色有些凝重,走到许安的近前,低声言道。   “刘石那边已经被刘虞反制住了,常山国北部的郡国兵和中山国的郡国兵集结时间,比我们预计的时间要早很多。”   “蹇硕现在也已经整合魏郡、巨鹿郡、赵国、常山国南部四处郡国的郡国兵,现在麾下合计兵力大概有两万余人,现在屯兵于廮(yǐng)陶城,恐怕也是收到了我军四州黄巾在平原郡集合的信息,弄清楚了我们的意图。”   四州黄巾军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一路突破了无数的封锁,全都往青州的平原郡集结,而许安又亲自统帅并州黄巾军主力从井陉关出击,一路攻破真定等城,甚至攻入了冀州的腹地安平国。   只需要摊开地图一看黄巾军的行军路线,就算是再无能的将军,也能明白许安这是想要从冀州,接引四州的黄巾军到并州去。   进入并州的各个关口全数被许安所控制,现在的许安,击败了南匈奴,获得了南匈奴部的效忠,又攻破了幽州代郡、上谷郡两郡之地,拉着上谷乌桓也加入了黄巾军的队伍,无论是实力还是潜力都今非昔比。   若是再让这百万黄巾从容的进入井陉,进入到并州之内,那么许安治下的总人口恐怕要迫近三百万大关,势力将会更加的膨胀。   这百万人口之中,有数十万的青壮,而且其中不少不少经历过了大战,见了鲜血合格的兵丁。   这无疑会使得黄巾军的势力膨胀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步。   汉帝国的京城就在洛阳,距离并州黄巾军控制的太行陉天井关,其实并没有多远,只是说如果黄巾军要攻击洛阳,那么必须先攻破河内郡,然后渡过黄河,打破十数道关卡,方可进入洛阳盆地。   这对于之前只有两三万可以调动常备军的并州黄巾军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乌桓和匈奴毕竟是草原上的势力,居住于长城以北,他们也要戒备北方的鲜卑,无法全力支持黄巾军。   但是一旦四州百万人口加入并州,那么并州军只要韬光养晦一段时间,必然就会有威胁到洛阳的势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汉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四州百万黄巾就这样安然进入井陉,进入并州。   但许安和并州黄巾军的名声实在是,有些让人感到畏惧。   汉军与并州黄巾军的数次大战,皆是以汉军失败告终,“威声满天下”的朱儁死在了许安的手上,卢植被刘辟所击退,连叛乱的南匈奴和控弦之士上十万的上谷乌桓,都选择了臣服。   市井的一些流言如果不加以遏制,其影响的范围和深渊性,可能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   光和七年,内外俱起,八州并发,百万黄巾揭竿而起,成跨州连郡之势,声势浩大无比,却被汉军以雷霆之势就此扑灭,天下皆为汉室之强悍而震动。   而就在这时,许安却是异军突起,自太行山起,一路辗转千里,重兴黄巾,再举道旗,连败汉军。   许安的种种战绩,汉廷根本没有办法去遮盖,于是各种各样的事情,也随着那些战绩,杀敌传向远方。   加上处于汉地少许鹰卫缇骑的推波助澜,更是让传言更为夸大。   甚至相当一部分的人,都认为许安确实是黄天化身的,给许安带上了一丝神话的色彩。   一人言市有虎,魏王不信,二人言市有虎,魏王疑之,三人言市有虎,魏王信之。   三人成虎,这并非是虚言。   流言飞语传播的越广,便会越发的增加了其可信度,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让越来越多的人听到这些传言。   而且其中添油加醋,甚至还有补充学说,将其中的漏洞一一补充的人,这便更是让人相信非常。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鬼神之说极为看重,甚至有些将校出兵,或是举办大事,都要挑选良辰吉日。   汉武帝的巫蛊之祸,也侧面的反应了当时西汉时期,那些鬼神之说确实广有市场。   现今的汉室皇帝,又被称为天子,天子这一称号意思便是上天任命的共主,商朝时期的,商王因“受天命而立”,被称为上天之子。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董仲舒系统的提出了“天人感应”。   甚至于有天灾、饥荒等大事发生,都可以解读为天子失德,或者是朝中有奸邪。   一国治理尚且迷信鬼神,还有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更不用提教育都没有普及的乡聚,那些大字不识的乡民了。   鬼神之说在汉朝这片土地上,远远的超乎了后人的想象。   东汉末年到三国鼎立时期,前有太平道,后有五斗米,还有一些消逝在历史场合,不被记载的教派,甚至于存在相当一部分的邪神淫祀。   就是在如今许安的治下,并州黄巾军的管辖之内,都能见到一些邪神淫祀。   当然,对于这种邪神淫祀,无论汉军还是黄巾军都是一样,一经发现即可缉捕毁坏。   此次许安带领并州黄巾军出阵,对于冀州来说不亚于是一场地震。   甚至于连如今暂时接替王芬,掌管冀州军政的蹇硕,实际上都对许安有些畏惧,这也是为什么蹇硕就算集结了军队,但是还是没有主动进攻许安统领的黄巾军的缘故之一。   就算现在黄巾军控制了常山国、巨鹿郡四座重要的城池,正朝着安平国的阜城方向进攻,意图控制安平国,让四州黄巾军有一个相对安稳的渡河据点。   蹇硕也是耐住了性子,没有主动出兵进攻黄巾军。   虽然现在许安统领的部曲因为要驻守沿路的城池,兵力已经减少到了一半的规模。   但蹇硕也并不觉得,只凭借着自己麾下的两万余名军卒,就能胜过许安统领的一万多名并州黄巾军。   毕竟许安可是在葵城,以堂堂阵阵之战击败了朱儁领导的河内汉军。   那可不是什么臭鱼烂虾,什么乌合之众啊,其中有数千人是跟随朱儁征讨过交州的家兵,还有为数不少的汉军锐士。   还有那人称江东猛虎的猛将孙坚,当时也在朱儁的麾下,可汉军仍然逃不过败亡的下场。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大限将至   厚德殿中,充斥着皆是药石的味道,而且大殿之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刘宏面色惨白的躺在病榻之上,榻旁跪坐着数名似乎已经到了垂暮之年的老宦官,他们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这几名宦官是当初刘宏从家里带来的老仆净身入了宫,专门来服侍刘宏的。   刘宏已经不再信任张让、赵忠等人了,虽然因为念及旧情和种种其他的情况,暂时没有撤掉张让、赵忠等人的职位。   如今他病重的时候,蹇硕不在,刘宏也没有再让张让和赵忠前来服侍,甚至还将自己的病情隐瞒着,而是选择了让这些老仆随侍在他的旁边,照顾他的起居。   虽然张让和赵忠等人,也想趁着蹇硕不在,重新获取圣眷,但刘宏都一一拒绝了他们。   两名老仆服侍着刘宏喝下了一碗汤药,刘宏面色稍缓,又让老仆在身下垫了几个柔软的垫子,就这样半躺在床榻上。   刘宏喝完汤药,闭目养神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过去,过了好半响才重新睁开眼睛。   “冀州的情况如何了,绣衣使者的密报在什么地方,给我看一看。”   刘宏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那些本来已经消停了多年的“蛾贼”,却慢慢成了汉帝国的心头大患。   凉州、幽州、并州三州的叛乱,还有四州复起的黄巾军,南方的州郡的民变,汉帝国越来越动荡,波及的范围也越来越高。   这些事情无一不牵扯着刘宏的心绪。   而就在这个时候,刘宏的身体却是终于撑不住,病情正在恶化,原本尚能控制的病情突然加重,宫中的医生也皆是束手无策。   刘宏这些年太过于放纵,身体本就有些虚弱,而在生病之初却又没有能即使用药,等到病情越发加重才开始调养,却是已经为时已晚了。   而病情恶化的主要原因,则是一封又一封来自各地叛乱的消息。   “国家要不然等会再看,再休息一下。”   床榻旁的老仆有些犹豫,虽然刘宏已经开了口,但是他实在是不想将那密报送于刘宏观看。   每一次看完了密信的刘宏,都会愤怒异常,里面基本上都是各地传来的不好消息。   “无妨,拿过来吧。”   刘宏嘴角上扬,艰难了笑了一笑,他知道老仆是在关心他。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这些原来从河间国带来的老人,当刘宏遇到张让和赵忠等人后,就一直被冷落着,在皇宫中做着打杂的事务,过的比较清苦。   但是等到刘宏疏远了张让、赵忠等人,重新召他们进厚德殿,这些老仆依旧是如同以前在河间国一样对待刘宏,就好像刘宏还是他们的少君候一般,将他小时候和少年的习惯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刘宏想起在解渎亭的往事,那些老仆也是记得清楚,并没有忘记。   “染红的这一封信是绣衣使者的密报,蓝色这一封信则是蹇硕的私信。”   刘宏接过了老仆递来的帛书,接过帛书的时候,他看到了老仆满是皱纹的手,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净身入宫的老仆,在当时都差不多是四十多岁,有一人已经老死了宫中,现在只有三人还活着了,但是也差不多到了将死的时候。   刘宏收回了目光,展开了手中的帛书。   帛书上写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冀州的事情,而是凉州的事。   十数万凉州军围住了陈仓,皇甫嵩和董卓两人带着麾下的军兵前往支援陈仓,驻扎于陈仓的后方,但是并没有急于援助,而是在外围牵制凉州军。   虽然如今凉州军进攻陈仓已经有了六十余日,但由于陈仓城坚守固,守军奋战,暂时还是没有办法能攻下。   刘宏笑了一笑,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帛书上还抄录了一段皇甫嵩的言语,皇甫嵩大概的阐述了凉州军的所面临的情况,言说凉州军进攻多日,已经是疲惫不堪,必然无法攻下陈仓,只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必定能击破在陈仓的凉州军。   终究还是皇甫嵩这些老臣可靠又忠心,刘宏不禁有些后悔,当初他听信赵忠的话,收回皇甫嵩的左车骑将军印绶,削夺封户六千,改封为都乡侯,食邑二千户。   而这些年根据绣衣使者的报告,皇甫嵩不仅私底下没有一句诽谤他的言语,而且对他的诏书和命令,从来都是严格执行,绝不拖延。   第二个消息,则是关于幽州的战况,通过居庸关袭扰的乌桓骑兵,已经被刘虞击退,退居于关内,不再出击。   刘虞上书,幽州局势稳定,张举已经没有可用之兵,主要的兵力都集中往辽西和公孙瓒决战之中,如今张举所占之地势力空虚。   请求天子诏令,询问是进攻张举腹地,还是南下配合蹇硕共同夹击。   毕竟刘宏派遣刘虞出任平北中郎将,只是负责幽州的战事,刘虞没有军令是绝对不敢南下前往冀州,不过冀州的变化,也是引起了刘虞的注意,所以才有了这一道上疏。   刘宏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拟诏,令刘虞带兵南下,援助冀州兵,剿灭黄巾叛军,但是须得留下足够防守广阳、涿郡的军兵,‘蛾贼’有霹雳车,可抛射巨石,摧城破墙只在瞬息之间,虽然此前居庸关出击的乌桓骑兵和‘蛾贼’骑兵并没有,但是也不得不防。”   刘宏目光凝重,此前真定之战后,他就通过绣衣使者获知了黄巾军中出现了一批奇怪的攻城武器。   可以抛射大石,射程比普通的投石机要多出数倍的距离,而且可以抛射更大的石块,而且不再是只能固定在城墙上,而是可以使用人力或者是牛马拉运。   基本上没有多少城池的城墙,可以挡住那种恐怖的攻城器械的摧残。   黄巾军每战攻城,必定以那种抛石车先对着城池的城墙狂轰滥炸一番,等到城墙崩塌,在集结精兵,从城墙断裂处冲杀入城,因此无往不破。   其抛石车,因为机关精密,弹发石块,声如雷震一般,所以绣衣使者将其命名为“霹雳车”。   “好!”   刘宏只是扫视了帛书后面的内容一眼,便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那帛书上,写的正是从辽西传来的战报!   公孙瓒与张纯、丘力居等在石门大战,公孙瓒以一己之力击破张纯和丘力居的联军,阵斩伪燕将领十五名,共计斩首一千三百级,缴获旌旗,淄重无数。   张纯军大败,丘力居也被公孙瓒所击退,张纯慌不择路,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来不及携带,一路向着逃入鲜卑境内逃窜。   公孙瓒传信之时,正在领兵追击张举的路上。   刘宏有些激动,这可是这么久以来,难得的大胜啊。   “派人去辽东属国去找公孙瓒,计功而行赏,程能而授事!赏千金,再让人送兵甲五百具,还有各式兵刃前往辽东属国。”   “好一个公孙瓒,好一个白马将军。”   刘宏赞叹道。   接下来的也是好消息,河东郡郭泰带领的黄巾军,已经暂时被河东郡太守王邑和於夫罗一起带兵击退了。   郭泰军短时间内也无法在威胁河内郡了。   而河内郡于毒带领的黄巾军,也不敌并州刺史丁原,被丁原带兵击退,黄巾军损兵折将,只能是退守太行陉的天井关。   河内郡的汉军实际上已经是处于被解放了的状态,只要在等些时日,就可以抽调丁原在河内编练的并州汉军,北上支援冀州。   刘宏笑着看了一眼床榻旁的两名老仆,说道:“这丁原,倒是没有让朕失望。”   “当初选派丁原担任这并州刺史,倒是没有选错人。”   跪坐在床榻旁的老仆看到刘宏的面上带上了笑意,也附和道:“国家的眼光还是没有变差,不像奴婢等人,已经是有些糊涂了,也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了。”   “奴婢记得,之前长沙郡叛乱,国家派遣孙坚南下,好像是已经将长沙郡的叛军全部扫清了,而且周边的郡县都对孙坚十分畏惧,叛军闻孙文台至,皆是四散奔走,现在南方已经安定了下来。”   “这孙文台被称之为江东猛虎,却是有几分勇武,卢尚书举荐的人才,确实没有错。”   刘宏听到老仆言语,心中也是稍微开心了一些。只是说着说着,却突然想起了葵城之战,那许安带着黄巾军出天井关,斩杀了朱儁,一万多汉军阵亡于葵城。   想到这里刘宏的情绪略有了些变化,笑容也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只感觉彷佛一丝阴霾笼罩在了自己的头顶。   老仆看到刘宏面色微沉,连忙闭上了嘴,他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不过刘宏并没有太在意,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而结果也没有办法挽回。   但是紧接着,刘宏的面色就开始变得更为阴沉了起来,因为他看到冀州的情况。   四州百万黄巾军云集平原城,已经开始北上,准备和只有清河国一处郡国之隔的安平国并州黄巾军主力会和。   而就在数日前,许安已经带着并州黄巾军主力,再度攻克了位于漳水南岸的安平国的阜城,现在正在向着不远处的堂阳城方向挺进。   不出意料的话,堂阳城也必然是挡不住并州黄巾军的攻势。   而另一边乌桓峭王的军队纵横冀州清河国、渤海郡,还有青州的平原郡,他们四处劫掠,几乎将千里之地尽皆化为赤土,犹如蝗虫一般席卷了三郡之地。   这段时间,上报来的消息,不是什么城池被打破,就是乡聚亭县被劫掠,冀州就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刘宏放下手中的帛书,拆开了蹇硕给他的书信。   如今冀州的局势已经比较明朗了,四州黄巾正准备向着安平国出发,通过清河国、安平国,然后一路通过巨鹿郡北部的鄡县、下曲阳,最后进入常山国,通过真定——莆吾——井陉关一线进入并州的腹地。   蹇硕如今屯兵于巨鹿郡治所瘿陶城,共集结军兵二万一千人,其中八千名西园禁军,剩余的一万三千名则是从魏郡、赵国、巨鹿郡、常山国南部四处的郡国兵,处于安平国的南面。   高览领本部郡兵值守河间国北部,而颜良、文丑两人各领三千余郡国兵撤到了南方,退守于河间国的治所乐城,而乐城就在安平国的北面不远处。   也就是说,一旦安平国爆发战事,那么颜良、文丑两人即刻可以带领本部兵马,前去支援安平国战事。   而常山国北部和中山国的郡国兵,因为刘虞击退了刘石的袭扰后,也得到了解放。   蹇硕安排两国四千名郡国兵,于冀州大战爆发之时,袭扰黄巾军的补给线,还有占下的四座城池,使得黄巾军无法尽全功。   这样一来,冀州军总计可以投入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三万两千余人。   不过正面战场,还是只有两万八千人的规模。   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冀州郡国兵很多都是刚招募不久,训练还有些欠缺,因此战力比较薄弱,面对许安统领的并州黄巾军主力,还是有些乏力。   虽然禁军战力强悍,但是许安麾下直属的部曲战斗力也是经历过了检验的。   若是汉军主力败了,那么整个冀州将会陷入糜烂的状态,不仅是四州黄巾可以安然转入并州,更为恐怖的是,如果汉军战败,那么正在劫掠之中的张举军,可能会减缓撤退的时间,再度转入赵国、巨鹿郡等地劫掠。   所以此次冀州之战,汉军必须要胜,也不得不胜,冀州必须要保。   刘宏闭上了双目。   处于冀州的黄巾军实力确实过于强悍了,四州上百万的黄巾军,还有许安统领的并州黄巾军主力,还有那抛射范围极远的抛石车。   “咳……咳……”   刘宏咳嗽了几声,咳嗽牵扯着他的胸腔,还有肺部,随即他的胸腔处几乎犹如火烧一般疼痛了起来。   剧烈的疼痛使得刘宏面色越发的惨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溜了下来。   两名老仆神色慌张,一人上前帮助刘宏顺气,另一人慌忙站起身来,想要去叫宫廷中的医生。   “不要去。”   刘宏捂着胸口,强忍着痛疼,制止道。。   “国家……”   老仆听到刘宏的命令,只能是停下了脚步。   “现在是万分危急之时,万万不能让外廷知道我的病情,否则一切的图谋,都将白费。”   刘宏紧紧的捏着被子,努力的压制着疼痛。   绣衣使者这段时间,一直帮助刘宏隐瞒着病情,刘宏这几个月,基本上每个月都只是强撑着上了一次朝会。   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厚德殿中休息,为了让外廷的人以为刘宏醉心声色,刘宏还安排了一个和他身形相仿的小宦官,穿上他的衣服,偶尔在厚德殿外走上一阵,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疾病。   而且也将几个原来的宠妃,都带入了厚德殿中,散布消息那几名妃子深得刘宏宠信,又修缮宫殿,建筑娱乐之地,为的就是让外廷以为自己已经是痊愈了。   良久,痛苦的神情从刘宏的脸上消失,刘宏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在身旁老仆的帮助下,总算是坐直了身体。   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刘宏的心里有一种预感,自己或许就在这几天内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刘宏看着眼前昏暗阴沉的厚德殿,心中彷佛压着一块大石一般,难以呼吸。   他有些惶恐,为什么往日四海升平的大汉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死,这样紧要的罐头,若是他死了,无异于是一场地震。   现在还勉力维持的汉帝国,恐怕真的会分崩离析。   刘宏面色深沉,他这一辈子做了很多的错事,他并非是一个好皇帝,他很清楚。   但是他也不想,就这样将他的父辈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江山社稷,葬送掉。   两个儿子年岁都小,要想亲政如何也要等到成年,但到成年的这一段时间,变数却是更多啊,外廷中人狼子野心者甚多,三州叛乱未决,四州风云再起。   刘宏知道,事情恐怕是不能如自己所愿了,他原本想缓缓图之,借助绣衣使者的力量,剪除何家的势力,分而击之。   然后慢慢提高刘协的地位,找寻刘辩的错误,甚至是引导刘辩犯下错误,为立刘协为储君先做准备。   但是上天并没有刘宏这个大汉的天子格外的优待,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幸好……   刘宏将手放入被褥里,他握住了一枚小巧的金印,这金印正是号令绣衣使者的金印。   他并非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他还给未来大汉的皇帝,大汉的天子留下了一把无比的锋利的刀。   刘宏眼神微冷,目光微微闪烁。   “传信给蹇硕……”   刘宏端坐于榻上,面色逐渐的开始有了血色。   刘宏每念一个字,身旁的老仆便在帛书上工工整整的写下一个字。   “这份密信让绣衣使者送于蹇硕,务必小心谨慎,不得走漏。”   刘宏吩咐了一声,微微有些出神,他感觉自己好像回复了几分气力。   “扶我出去走走……”   刘宏在老仆的扶持下,缓缓站起身来,他的眼中是无比的眷念。   “让我再看看,我大汉的大好河山……”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中平五年,十月   洛阳城中,暗流涌动,朝臣各怀鬼胎,大汉这座无比高大的大厦正在摇摇欲坠。   刘宏虽然极力的隐瞒,还有绣衣使者遮掩,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洛阳城中的那些位居于庙堂之上的高官,岂非是什么平凡之人。   若真是什么庸才,就算凭借着家族的势力成为高官,但也定然不长久。   冀州等地发生了如此大的动乱,这几乎引得朝野震动的事情,却只是让刘宏匆匆露了一面,随后便又返回了厚德殿中。   起初朝臣真以为是刘宏病体刚愈,荒唐的习惯又重新回来了。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一些不一样,明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按照一众朝臣对于当今天子的了解,他们自然是知道,刘宏虽然荒唐,但是自从亲政之后,对于自己的权柄却是极为看重。   对于叛乱之事,更是零容忍,但这一次四州叛乱,三州叛军联手九路进攻,却只是换来了一句轻飘飘的众人自行议定。   这明显是极为不合常理的,于是这些庙堂中的高官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现在绣衣使者掌控了宫廷,这些高官暂时没有办法再从原来的渠道之中获取天子的信息,还有宫中的秘闻了。   流言慢慢在洛阳城中发酵,只有绣衣使者的制止,却不见刘宏出面,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   巨鹿郡治所,瘿陶城外,此处是蹇硕统领的冀州汉军主力所在的营垒。   蹇硕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中的帛书,手指不由自主的缓缓用力,将其捏成了一团。   帐内的绣衣使者,目不斜视的站立在自己守卫的地方,蹇硕的所作所为,并没有丝毫影响到这些训练有素的绣衣使者。   这些绣衣使者是最为忠心的一批,他们不同于那些从市井,从乡聚招募出来的能人异士。   他们是汉室眷养的死士,他们的脑海之中只有忠君爱国,只有忠心耿耿,他们只效忠于一人,那就是当今的天子刘宏。   “传我命令,我上军营的指挥权,从即刻起全权交予卢植,对外就说我水土不服,患上了恶疾,需要留在城池之中医治。”   蹇硕思虑了片刻,缓缓抬起头来,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卢植是跟随着传旨的天使一起来的,刘宏重新启用了卢植为将,统领冀州军主力,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而做准备。   启用卢植为将,不得不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如今汉廷内能掌控大局,有着经验的将领,其实十分稀少,除了皇甫嵩、卢植之外,便不剩下了几人。   而那几人不是已经年事已高,便是被去官免职,离冀州之地尚远。   “沈玉你就留在瘿陶城,这段时间遍访名医,找寻医师来瘿陶城,为我治病。”   “诺。”   沈玉没有多言,当即应诺道。   面前的蹇硕看起来中气十足,根本就不是患上了恶疾的样子,不用蹇硕多言,其实沈玉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沈玉很有自知之明,他不过是一个绣衣都尉,他并没有多问蹇硕的事情,他清楚那些事情多半影响重大,知道的越多,或许死的反而越快,那些庙堂之上的大事,他也没有资格去参与。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蹇硕站起身来,目光微寒,沉声烟大那。   “沈玉,冀州的绣衣使者我交到你的手中了,此战我军必须要胜,‘蛾贼’鹰狼卫阴险恶毒,狡诈无比,你须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你是聪明人,知道分寸,冀州之事尘埃落定,我可以保你做冀州绣衣使者的镇抚使。”   沈玉面色大喜,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前他让许攸和周旌两人逃脱,使了不少的银钱才勉强保住了绣衣都尉的官职。   本来沈玉都已经绝了再往上攀爬的心思了,但是现在蹇硕又给了他希望。   若是能再进一步,成为镇抚使,这可是沈玉梦寐以求之事。   “多谢指挥使栽培!”   沈玉双手作揖,面色激动的应答道。   蹇硕站起身来,向着帐外走去,路过沈玉的身旁时,蹇硕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才继续向着帐外走去。   沈玉没有看到的是,蹇硕走过他身旁时,脸色已经难看到了吓人的地步。   ……   官道上,一行百人的骑兵队正在向着南方飞驰,   这一行百人的骑兵,皆是身穿着铁甲,全副武装。   就在这时,这支百人队的骑兵前面,突然出现了三名同样装束的骑兵。   “禀指挥使,还有五里就到驿站了。”   那三名骑兵正是这队百人队派出去的几支斥候队的一队。   人群分开,露出一名同样顶盔掼甲,身形高大的武将。   但那武将却不像一般的汉将一般五大三粗,倒是生的面目白静,不过看上去还是颇为威武,若有宫中的人,定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此人就是西园八校尉之首——上军校尉蹇硕。   蹇硕排开众人,面色凝重的看向南方。   刘宏传给蹇硕的密信,就是让蹇硕将冀州所有的军务都交给卢植,然后带领绣衣使者精锐立即返回洛阳。   刘宏之前没有预料到自己的身体会恶化的如此之快,所以现在病重的时候,才发现在洛阳自己所掌握的力量极为有限。   蹇硕出京,带走了绣衣使者的精锐,带走了最忠心的上军营。   现在就在洛阳的,只有袁绍和曹操两人统领的禁军。   而袁绍和曹操两人都现在世家一方,他们统领的两营禁军根本无法利用,甚至还会成为阻碍。   刘宏昔日继位之时,外戚窦氏的威风他一直都记得,世家子丑恶的嘴脸他也记得。   他熬了多年,一直熬到了亲政之时,逐步积蓄力量,才将其一个个清除,扫灭。   刘宏不想自己的儿子再遭受这样的事情了。   何氏现在的风头太大,何苗是将军,何进是大将军,若是让刘辩继位,那么何氏作为外戚势力,乱政的可能性极大。   刘辩继位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会处于何氏的控制一下。   就何进那个屠夫的脑子,刘宏真的是嗤之以鼻,他扶植何进本来是想借用外戚的力量和解除了党锢的党人较量,但是那何进却直接被党人给忽悠瘸了,加入了党人的阵营。   当时何进加入党人阵营时,刘宏几乎是难以置信,何进诡异的操作直接让刘宏暴跳如雷,但是处于对何皇后的宠爱,最终刘宏还是没有狠下心来拿何进开刀。   所以现在京城之中,刘宏所掌控的力量,远远弱于党人,所以他立即召会蹇硕进京,就是为了借助绣衣使者的力量建立起一些优势。   蹇硕一收到信,根本没有耽误分毫,甚至连差事都没有交付给卢植,还是让沈玉等人代为传达,直接诈称疾病避营不出,然后带着绣衣使者的精锐潜出了冀州。   蹇硕星夜奔驰,几乎没有停留,一路上在驿站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匹战马,终于是到了河内郡。   而留在河内郡接应的绣衣使者也给蹇硕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天子昏迷不醒,甚至连神志已经开始模糊。   按照刘宏的安排,绣衣使者还是没有请宫廷的医师,而是在民间偷偷抓捕了一些名医在为其医治,但是也只是勉强吊着刘宏的性命,恐怕只有三四天还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但现在洛阳的大部分朝臣还对刘宏的病症不为所知,只有少部分的精明之人,发现了不对劲,不过因为绣衣使者的原因,他们就算发现了不对劲也是没有办法弄清楚底细。   以前那个模仿着鹰狼卫建立起来的绣衣使者,已经在刘宏的养育之下,成了他最为锋利的爪牙。   ……   十月十五日,四州一百余万黄巾大军在许攸的带领下通过清河国,正向着冀州的安平国进军。   同日,并州黄巾军主力也在许安的带领下,攻破了安平国的治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十月二十五日,四州百万黄巾军,将会在乌桓峭王军队的掩护下,全部安然进入安平国。   十月十五日,上午,卢植带领冀州汉军主力从癭陶城北上,进逼巨鹿郡北部,下曲阳、鄡县一带。   同时卢植命令颜良、文丑两人领兵南下,逼近安平国。   十月十六日,刘虞整合三军,带领禁军一营三千人,普通郡兵三千人,共计步骑六千人,从涿郡南下,直扑巨鹿郡。   而常山国北部的郡国兵和中山国的郡国兵也被卢植调动,在真定一线布防,为的就是截住想要撤离的黄巾军主力。   而并州刺史丁原也得到了授意,带领步骑六千北上援助冀州战事。   冀州风云变幻,大战一触即发。   汉帝国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正在运转。   冀州的风雨也吸引了庙堂上众人的注意力,没有人知道。   就在十月十六日这一天,绣衣使者的指挥使,上军校尉蹇硕已经悄悄潜入了洛阳城的皇宫。   新的宿卫被调换入宫,皇宫的守卫一日比一日要严密。   深宫的气氛甚至比起冀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三百七十九章 卢植   薄落亭北方,汉军的营垒绵延十数里。   冀州汉军在北中郎将卢植的带领下,已经离开了瘿陶城,向着西北方向的安平国进发。   不过他们并没有渡过漳水,而是停驻在了漳水的北岸,扎下了军营。   此时的漳水北岸汉军大营一片肃杀之气,营垒之中几乎没有半点喧闹之声,有的只是有巡逻兵丁们走路   大战即将来临,汉军军营的所有人都知道,上百万的黄巾,上百万的“蛾贼”就在只有一水之隔的安平国。   百万之众,只是想想那无边无际的景象,便足以让任何人感到惊惧。   战争的阴霾笼罩在众人的头上,使得汉军营地之中的一众军卒尽皆是压抑无比。   包括禁军在内,冀州军很多人都亲身的经历过光和七年的那一场黄巾之乱,那一场轰轰烈烈,影响了大汉八州,将近一年的农民起义。   无数的郡县被攻破,无数的豪强地主被斩杀,无数的农民揭竿而起,无数的走夫斩木为兵,无数的小民聚拢在一起,向着统治了数百年的汉室发出了怒吼。   虽然结果是黄巾军最终战败,但黄巾军的强悍和狂热,也在汉军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下曲阳一战,张宝战死,十余万黄巾军战败,但是昔日初战那漫山遍野的黄巾军,那些握着农具,却悍不畏死“蛾贼”大部分人都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黄巾军的溃兵且战且退,一路被汉军包围于河滩之上,汉军多次进攻,但都被击退。   困兽之斗,犹需小心,皇甫嵩放出风声,想要借着劝降分化剩余的黄巾军军心,但是却只有寥寥百人投降。   张角被剖棺戳尸,张宝、张梁被斩杀。   被围困在河滩的黄巾残军获知了消息之后,绝望的向着汉军军阵发起了最后的冲击,上万人战死在了河滩。   近四万余人赴河而亡,他们投入了冰冷刺骨河水之中,就此追随着他们一直都信仰的大贤良师,一同离开了这个世界。   很长的一段时间,下曲阳外的江河上,都漂浮着成千上万的蛾贼尸体。   而且不仅仅是百万黄巾,若只是面对百万黄巾,有卢植统帅他们,还有八千余名禁军压阵,北方还有不少的援军,他们也不会感到什么惧怕。   毕竟就算黄巾军再狂热,再悍不畏死,但是他们缺少兵甲,战力普遍薄弱,不通军阵,有卢植作为统帅,他们并不慌张,毕竟昔日在卢植的带领下,他们就是这样战胜了张角统领的冀州黄巾军主力。   无论张角,无论黄巾军如何进攻,如何的试探,如何的疯狂,卢植都可以将张角的手段一一化解,并出奇计,瓦解张角的攻势。   但是这次,不仅仅是百万的黄巾军。   更为重要的是,有一个让众人都感到极大的恐惧的人,此时就在冀州的安平国内,就在漳水的东南方。   这个人如今统领着并州黄巾军主力,一路攻城拔寨,势如破竹,所当者破,所击者服。   此人正是如今黄巾军的领袖,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许安。   两汉鬼神之说风行,许安如今的名声已经远远超过昔日张角的名声,各式各样的神话,各式各样的光环加持在许安的身上。   晋阳、葵城、汾水一场又一场的战事,成就了许安的威名,成就了并州黄巾军的。   也让冀州的汉军因此,听到许安的名字都感到畏惧。   之所以蹇硕之前一直屯兵在瘿陶城不敢北上,就是因为军中的气氛实在是过于压抑,众人对于许安也太过于畏惧。   但是如今四州黄巾军大部已经开始进入了安平国的境内,冀州汉军也不得不向着北方进发。   不过他们的统帅的也不再是蹇硕,而是变成了卢植。   可以说有卢植在,汉军就好像有一根定海神针一般,军心稳定非常。   因为此前黄巾之乱时,卢植领兵击败了张角,实际上他的名气要大于朱儁,因此有了卢植坐镇,冀州的汉军士气也是回升不少。   此前卢植虽然在并州带领并州军,在八尺山之战被击退,不过当初卢植统领的很多人都是新兵,还有从其余郡国匆匆赶来的疲惫之师。   而且面对的敌人不仅是在以守难攻的八尺山设防,而且敌方的统帅更不是庸俗之辈,而是昔日皇甫嵩麾下的大将,凉州名士——阎忠。   最后上党郡被许安带领的太行黄巾军攻陷,卢植只能是无奈的率军撤退,但是八尺山受挫,并没有影响到卢植的威名,天子也没有因为此事而责罚卢植,反而是给予卢植不少的奖赏。   后面卢植将所受的奖赏,尽数交付给了朱儁的家眷,毕竟卢植和朱儁两人也有一些交情,朱儁在葵城战死,卢植也是扼腕长叹,为其感到十分可惜。   越过重重的军帐,如林的枪戟之后,在辕门之后,竖立着一面火红色的大纛旗。   大纛旗上,用金线绣着一个龙飞凤舞,张牙舞爪的“卢”字,这是属于卢植的大纛旗。   卢植面色凝重,身罩着绛红色的战袍,身穿玄甲,手按着腰间的汉剑缓步从大纛旗下路过,走向身前的大帐,身后一干汉将,皆是面色肃然,亦步亦趋的跟在卢植的身后。   “哗。”   看到卢植的身影走来,守卫在两侧的汉军甲士皆是纷纷行礼,帐外的两名甲士,也掀起了大帐的帐帘。   卢植微微颔首,迈步进入了明亮的大帐之中,身后众将也跟随着卢植鱼贯而入。   稍许片刻,众将分尊卑坐于两侧,卢植端坐在了大帐的首座。   卢植并没有戴顶盔,但是一头花白的头发梳理非常干净利落,绛红色的战袍平平整整,看起来十分整洁。   卢植生于永和四年(139年),到如今(188年),卢植也已经是到了天命之年了。(汉算虚岁)   这些年来的起起落落,连年的奔波和劳累,也使得卢植越发的苍老。   不过现在卢植的背脊依旧挺立,而他的双目依旧是清明无比,寻常人只是被卢植看上一眼,甚至都有一种被其看透了的感觉。   卢植看了一眼端坐于帐内的众将,在座的一众将领皆是低头垂目,面向着卢植,恭敬的坐着,对于卢植,自从光和七年的黄巾之乱后,他们便一直是心悦臣服。   如今帐中的这些冀州军将校很多人才刚刚被放出绣衣使者的监牢,而这一切他们都认为要归功于卢植的坚持。   冀州动荡后,天子亲自下诏,命卢植持节接管冀州军,主导冀州战事。   卢植一到瘿陶便立即去见蹇硕,接管了上军营,而且还让蹇硕将一干被关押的冀州军将校放出监牢。   听说蹇硕因为卢植针锋相对,不肯相让分毫,最后卢植持着天子亲授的节杖命令蹇硕放人,蹇硕无奈之下,只能放过了大部分的冀州军将校,甚至还因此直接留在了瘿陶城,称病不出,拒不配合卢植行动。   对于冀州军一众将校来说,卢植不仅是一个能带领着他们走向胜利的将领,更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因此态度恭顺非常。   卢植扫视了一眼了帐内的情形,确定了没有人缺席,这才开口说起了冀州的情形。   “根据斥候来报,如今安平国阜城、堂阳、扶柳、包括郡国治所新都在内四城,已经尽皆被许安带领的并州黄巾贼所攻取。”   卢植话音刚落,帐中冀州军一众将校皆是面面相觑,有些骚动,原本安静的大帐内,也传来的嗡嗡之声。   卢植将虎符放在案桌之上,轻轻一拍,发出了一声轻响,帐中众人也知道自己等人失态,立即停下了言语。   “颜良、文丑两部,已经抵达了安平国北方的武邑,距离新都不远,冀州北方,刘虞也已经领军抵达了中山国的汉昌,预计还有数日,便可抵达巨鹿郡鄡县北方的位于安平国北部的南深泽。”   卢植的身后,挂着一副巨大的冀州地图,上面用红圈标志了汉军各部的屯兵地点,还标志着四州黄巾军大致的行军路线,以及许安的屯兵点。   “许安麾下并州黄巾贼分布于之前占领的四城,如今在安平国只有约有两万人还在他的麾下,其中包括匈奴弓骑和乌桓突骑各三千余人,还有其编练的新式骑兵,骁骑营约三千人,骑兵的数量占据了大半,共计一万余人。”   卢植缓缓开口讲解起了许安麾下的大致兵力和步卒详情,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如今留在许安麾下的步卒虽然只有八九千人的规模,但其皆是带甲之兵,持锐之士,仍然不容小觑。”   “许安选择留在常山国、巨鹿郡四城的‘蛾贼’军卒,多是普通的黄巾军军卒,不过也颇为精锐,这部分的军卒好像在‘蛾贼’中被称为‘锐士’,穿戴革甲,手持刀盾,或是枪戟。”   “而其直辖的军卒,主体是在‘蛾贼’军中则是被称之为‘武卒’,是效仿魏国之武卒而建立,葵城之战时,就是这些名为‘武卒’的‘蛾贼’,挡住我军锐士的突击。”   帐中一众将校皆是心中一沉,黄巾军武卒的名号,他们也是听过,葵城之战,朝廷虽然遮遮掩掩,但是对于他们这样的高级将校来说,其实并非是什么秘密。   “除去武卒外,许安的麾下还有两营更为精锐的部曲。”   卢植看了坐于众人身后的一名穿着的绣衣的官吏,此人正是常山国的绣衣都尉沈玉,现在暂时代任冀州绣衣使者镇抚使一职。   卢植对着沈玉点了点头,这些消息多是绣衣使者探听而来的,也因为这件事,卢植对于蹇硕的观感改变了不少,此前他让蹇硕放出冀州军将校可是和蹇硕争吵了许久。   最后卢植持节命令蹇硕,蹇硕只能服软下令放人,第二天就称病不出,而后就让沈玉统管了冀州绣衣使者。   但蹇硕虽然摆出一副不合作的态度,但绣衣使者实际上还是听从卢植的差遣,卢植知道,这些绣衣使者如果没有得到蹇硕允许的命令,必定是不会帮他的,并没有因为他们争吵而让绣衣使者选择旁观。   “其中一部名为‘黄天使者’,这一部相信在座的诸位应该非常熟悉,这是‘蛾贼’之中绝对的精锐,他们是狂热的太平道信众,他们悍不畏死,身穿重甲,手持盾兵。   “原本‘蛾贼’中的黄天使者,就已经可以和我军锐士媲美,如今许安麾下黄天使者战力恐怕更甚,黄天使者在许安麾下约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黄天使者现在是作为许安的亲卫而存在,也就是说黄天使者所在,多半就是许安所在之地,黄天使者旗帜为黄底黑纹的虎纹战旗,各部遇之,务必小心谨慎,不可擅动,立即将信息通传众军。”   卢植面色肃穆,沉声言道。   “另一部则是一支名为‘陷阵营’的部曲,这一部的战绩我们知之甚少,应该是贼首许安新成立的一支部曲,此营和‘蛾贼’普通武卒配备相当,战力未知,但诸部遇之,务必谨慎接战,不可有半分轻敌,在‘蛾贼’军中,能单独成立一营者,皆非是等闲之辈。”   “许安麾下骑军三部,一为骁骑营,骁骑营其中大半是原来并州骑军,还有一部分的黄巾军骑卒,其营弓马娴熟,颇为全能,其营战兵出自边郡之地,战力惊人,诸部遇之,结营自守,放出信号,互为援助,静等自守,我军骑卒恐怕不是其对手。”   卢植摇了摇头,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忧愁之色,当初压制张角,他就是仗着己方骑兵,而占有极大的优势。   但如今却不想不仅仅是攻守之势异也,连骑兵的数量和质量都改变了。   原本只有少数马队的黄巾军在骑兵上,已经远远的要胜过汉军了。   若不是这次黄巾军的目的,是要接四州黄巾前往并州,那么战争的主动权就定然掌握在黄巾军的手中了。   毕竟冀州一马平川,几乎都是平原之地,骑兵可以轻易的转移,逃出围捕。   就如同乌桓峭王的部队一般,突破了河间国、渤海郡汉军的封锁,直接侵入冀州的腹地清河国,肆意劫掠,无法阻止。   “其余两部,一为乌桓突骑,乃是贼酋许安征召的上谷郡乌桓部族之兵,善于冲阵,近战,另一部为并州义从,乃是贼酋征召匈奴部族之兵,善于骑射,远程袭扰。”   卢植心中叹息了一声。   如今冀州的局势正是最为糟糕的时候,甚至于比昔日光和七年,百万黄巾席卷八州时,还要糟糕…… 第三百八十章 风起   安平国,信都。   这里曾经是安平国的郡治,因为地处冀州中央,交通发达,因此商业繁茂,人口稠密,极为富庶。   除了光和七年那一场席卷天下的骚动外对其略微造成了影响外,其余三州的动荡一次也没有影响到这座繁荣的城池。   只是这安稳和繁荣一直持续到中平五年的十月,然后便被一声巨响所打破。   呼啸的巨石杂碎了土石筑成的信都城城墙,黄巾大军在许安的带领下,轻而易举的攻破了信都城,安平王逃走,而安平王府多年来所搜罗的钱财也便宜给了黄巾军。   昔日飘扬着汉军旌旗的信都城,已经全部换成了黄巾军的旌旗。   但许安并没有进入信都城,而是带着并州黄巾军主力,将营垒立在了信都和阜城的中央地带。   黄巾军的目的,并非是为了攻城略地,而是为了让四州的百万黄巾,能撤入并州境内,拒守城池根本毫无用处。   汉军也不会急于去收复沦陷了的城池,他们的目标也并不在于此。   敌人越反对的就越要做,敌人越要做的就越要反对。   黄巾军想要将四州黄巾转移入并州,那么汉军的主要目标,自然是阻止四州黄巾军安然进入并州。   他们的所要攻击的,正是四州黄巾主力。   四州黄巾自从起义之时,便已经在汉军的眼中变成了叛军,再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民众,他们已经成为了蝗虫,成为了‘蛾贼’,成为了移动的军功。   攻守之势在四州黄巾军步入安平国时,便已经转变。   现在的局面主攻方变为了汉军,而黄巾军则变为黄巾军。   汉军主攻,黄巾主守。   信都西方,黄巾军大营。   黄巾军营垒上,旌旗如林一般,一眼望去,皆是走动的黄巾军巡卒。   营垒之外,一队队黄巾军的骑士骑乘着战马奔驰在外。   八千余名并州的义从,乌桓的突骑被许安派遣了出去,分布在信都的北面,还有堂阳的附近,监视着北方颜良、文丑部和南方卢植所率领的冀州军主力。   现在黄巾军大营之中,只有骁骑营、陷阵营、武卒和黄天使者。   营垒中军大帐之外,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旗迎风飘扬,劲风鼓荡,大纛旗猎猎而动,疾风展开旗帜,露出了一个由墨笔勾写而出,大大的“许”字。   大纛旗不远处,修建着一处颇为高大的看台。   此时许安正端坐于胡椅上,在这高大的看台上俯瞰着台下的景象,看着井然有序的营垒,还有营垒之外游走的警戒骑兵。   虽然汉军并没有任何机会越过南北两面的并州义从和乌桓突骑,但是黄巾军并没有因此放松分毫,他们依旧一板一眼的按照许安编写的教条,一丝不苟的执行着许安的军令。   这些都是黄巾军长期训练而养成的习惯,黄巾军的中下级军官,多是起于微末,他们在起义之前,在加入黄巾军之前,并未接收过任何的军事化训练,就如同一张白纸一般。   而正是因为他们如同白纸一般,所以也给了许安挥毫泼墨的的机会。   最初的训练的办法,还是许安最初进入太行山中时,占下了鹿台山后为了训练三家子弟,书写的一套极为简单的练兵法,其中训练的方法,多是队列,军阵,类似于后世的普通军训内容,许安后来不断完善,并将其命名为《步兵操典》。   而《步兵操典》也没有一尘不变,而是随着黄巾军的地盘势力不断扩大,而不断改进。   后来,阎忠也加入了编写的过程之中,徐晃、张燕等军队的主官也提供了不少意见,还融合了一部分鹰狼卫收集的普通军卒的意见。   现在的许安编写的《步兵操典》已经是颇为完善了,时至今日,已经不再仅仅只有练兵的方法,还有对于军官,军卒的详细要求,以及战场上遇到的各种突发情况如何应对。   而且为了防止《步兵操典》的内容泄露,许安又将《步兵操典》细分成了数个等级,从普通的军兵到什长,到队率,到屯长一路到军司马,到校尉和将军都是各不一样。   完整版的《步兵操典》只有许安一人持有,甚至连阎忠都没有看到过最完整的版本。   “北方冀州军,颜良、文丑两部已经抵达安平国武邑,据悉,两部总兵力应该在六千以上,骑兵约有两千余人。”   “南方冀州军主力,主帅是中郎将卢植,兵力超过两万,步骑混杂,处于漳水北岸,我军尚未得知冀州军主力步骑具体数量,只知总量。”   “幽州军总兵力兵力约有六千余人,由平北中郎将刘虞带领,现已抵达安平国南深泽,正处于我军屯驻点鄡县的正北面,约有骑兵两千余人,步卒四千余,其中好像步卒尽皆是来自西园的禁军。”   一名背上的革甲上插着负羽的黄巾军信使,半跪在地上,向着许安仔细的禀报着最近送来的信息。   有着骑兵的优势,黄巾军可以轻易的获知汉军的动向。   许安双目微眯,如今已经是十月十九日了,汉军的速度比起他和阎忠两人预估的最快速度还要快上了一筹。   阎忠站在看台的一旁,双眉紧锁,看着身前桌子上的地图,思索着应对之策。   河内郡,河东郡的战事结果也传了过来,郭泰和于毒两人领兵撤回了驻地,没有办法再牵制两地的汉军,而处于河内郡的并州汉军,也因为解除了后顾之忧,在丁原的带领下开始向着冀州进军。   而幽州,张纯和公孙瓒也已经分出了胜负,公孙瓒一举击破了张纯、丘力居联军,正在追击。   张举大为震惊,已经派人传信给了乌桓峭王,命其立即撤军,回援幽州,警惕公孙瓒的进军。   也就是说现在的黄巾军已经失去了乌桓峭王军队的帮助,只能是孤军作战。   现在情况现在对黄巾军来说,也是极为不妙。   许安靠在椅子上,暂时没有言语,历史上公孙瓒在辽东属国的石门大破张纯、丘力居联军,而后张纯于是抛下妻儿逃入鲜卑境内。   公孙瓒继续追击,由于太深入,反被丘力居围困于辽西管子城二百余日,粮尽士溃,士卒死伤大半。   但所幸丘力居军也粮尽疲乏,张举军在幽州也遭受了挫败,因此丘力居只能远走柳城。   管子城之围因此而解,于是朝廷诏拜公孙瓒为降虏校尉,并封公孙瓒为都亭侯。   许安虽然影响了很多地方,但幽州的动荡还是如同历史上一般,驻扎于幽州的鹰卫,也从张举的口中得到了情报。   公孙瓒击败了张纯后,张纯确实如同历史上抛妻弃子逃向了北方的鲜卑,而丘力居大军只是被冲散,最终还是重新凝聚了起来,而公孙瓒则是如历史上一般,孤军深入继续追击张纯。   也就是说,公孙瓒多半会如历史上,被丘力居围困于围困于辽西郡的管子城。   不过这也只是预料,而且也只有许安一个人知道,许安就算将这件事告诉张举,也肯定是会被张举当成是疯话,或则是被认为是想要乌桓峭王军队牵制汉军的一个借口。   风渐渐的大了起来,看台四周竖立着的旌旗在风中猎猎而动,哗哗犹如流水一般的响声回响在许安的耳畔。   许安抬起,看着头顶的蓝天和白云。   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天气正在慢慢的转冷,既没有夏日的炎热,也没有冬日的寒冷。   这个时节的正是一年征战的最好时节,军卒可以穿着戎装,披挂着甲胄持续的作战。   看台上一众黄巾军的将校列作于四周,没有人打扰正在沉思的许安。   良久,许安缓缓站起了身来,也牵动了一众黄巾军将校的心。   “漳水。”   许安转头看向一旁正在查看着地图的阎忠,郑重其事的开口说道。   “漳水?”   阎忠微微一楞,而后猛然转头看向地图,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惊芒。   “明公是说,卢植想要趁我军渡河之际对我军发起进攻。”   阎忠面色微变,双手撑在案桌上,目光微寒。   “正是。”   许安点了点头,徐晃和张燕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了身来。   他们两人面色也不太好看,事实却是如许安所说,卢植最大的可能就是选在四州黄巾军渡河之际出击。   因为四州的黄巾军,足有一百万人左右,百万人口想要渡过漳水必然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不是朝夕可以完成。   尤其是这百万人口,还有为数不少的老弱妇孺,那么渡河势必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如今在我军周围共有三支汉军,卢植部、刘虞部、颜良文丑部,共计有三万余人,冀州之地豪强世家也编练了大量的乡勇,依照卢植的习惯,不可能不利用这样的安排。”   许安面色凝重,沉身言道:“初步预估,我军将要面对的是三万余名汉廷正规军,以及四万余名乡勇的共同绞杀。”   乡勇的数据,来自于驻扎在冀州的鹰狼卫缇骑提供的情报,还有许攸给于的情报,许安选取了最大值。   “汉军若是趁渡河之际进攻我军,按照目前汉军的分布,最大可能便是半渡击之,等到我军渡河人数大概过一半时,选择出击。”   许安走到阎忠的身旁,指着鄡县南方的漳水面色凝重的开口说道。   徐晃、张燕等一众将校皆是围拢了上去。   许安左右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届时,颜良文丑部,将从安平国武邑出发,向信都方向进发,袭击我渡河部队尾部。”   “而刘虞部将从安平国的南深泽直接南下,直扑我军占据的巨鹿郡鄡县,截断我军在漳水北岸的据点。”   “汉军武备不俗,从我军攻占的真定、下曲阳等城来推算,冀州的武库之中存放着大量的攻城器械,鄡县城防薄弱肯定难以守住,鄡县就在我军撤离的路上,绝对不能被汉军所占,甚至不能让战火烧至鄡县。”   许安环顾左右,双手撑在胡桌上,用锐利的眼光扫视着众人,同时沉声言道:“所以我需要一人前往鄡县,独领一军挡住刘虞部的侵攻,我事先说明刘虞部有三千余名禁军,骑卒两千,战力不容小觑。”   “有谁愿意主动前往鄡县,领北面军以拒刘虞?”   许安看着身前一众将校,开口询问道。   话音未落,一旁的张燕已经抢先开口请缨。   张燕双手抱拳,沉声言道:“末将张燕,愿为明公解忧。”   “刘虞部下虽有三千余名禁军,但远道而来,实为疲军,末将有信心为明公挡住北面的侵攻。”   张燕躬身低头,等待着许安的应答。   黄巾军越发的壮大,太平道也正处于如日中天之际,而这一切,却让张燕感到了一丝不安。   阎忠、徐晃、郭泰、吕布、张辽越来越多出色的人加入了黄巾军中,效忠于许安。   这数年来,张燕虽然也从未停止过自己的步伐,他努力的学习,努力的向上攀爬,但越是如此,越是发现他与这些英豪的差距似乎更为遥不可及。   似乎自己身居与高位,只不过是当初带着大量的兵丁加入了许安的麾下,还有自己的资历的罢了。   张燕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他要证明自己并非是庸人,他要证明自己有能力坐在这个将军的位置上,而这个机会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向着许安主动请缨。   许安有些惊诧,他抬头看向张燕,张燕自归附以来,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和徐晃一样,只是听命行事,今日却是有些异常。   张燕面色坚毅,目光坚定,感受到许安的眼神,脸上并没有办法退缩之意。   许安没有直接回答张燕的请求,毕竟若是张燕没有挡住刘虞,被刘虞占据了鄡县,那么他们很有可能被汉军包围,进而咬下一大块的肉来。   “如果让你独领一军前去鄡县防御刘虞部,你要如何防御刘虞部的侵攻?”   张燕放下手,指着胡卓上的地图,开口言道。   “鄡县明公留有有锐士两千,正卒一千,合计三千人,面对刘虞部定然不够,所以我需要明公,再拨了并州义从两千,武卒两千。”   “幽州突骑天下闻名,平原作战善于冲阵,并州义从弓马娴熟,所乘马匹耐力远胜于幽州战马,以并州义从,牵制幽州突兵不成问题。”   许安敲了敲胡桌,考校道:“刘虞部有三千禁军,甲坚利刃,从各地精锐之师中选拔而出,禁军战力要胜过我军武卒,你只要两千武卒,两千锐士,一千正卒,只有五千人,如何挡住刘虞步卒?”   “冀州平原之地,无奇谋,只能依托营垒以正合之,以堂堂正正之战据之,我会设营垒于鄡县北部,有并州义从,刘虞部无法绕道攻取鄡县,要想南下,必然要先破我之营垒。”   张燕双手作揖,郑重的言道:“末将一直追随阎军师学习兵法,多年以来从未怠满,明公可以放心。”   许安转头看向阎忠,也得到了阎忠的肯定的回答。   随着许安势力的扩大,张燕也逐渐感到了压力和力不从心,因此他早在中平三年时,就想了各种办法,最终拜在了阎忠的门下。   “既然如此。”   许安抬起了手中的折扇,直直的指向了胡桌对面的张燕,郑重的言道。   “那我就在漳水,等着你大胜的消息!”   张燕面色肃穆,双手抱拳,俯身下拜,慨声道:“末将,定然不会辜负大贤良师所托!”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定局   “许攸那边情况如何了,四州黄巾境况如何,又有多少可用之兵?”   议定了北抗刘虞的人选,许安向阎忠询问道许攸那面的情况。   现在四州黄巾军大部队刚刚抵达信都,向着樟水行进。   “许攸昨日已经传来了书信,情形略有些不妙……”   阎忠摇头叹息了一声,许安闻言不禁也是皱起了眉头。   “虽然没有受到汉军的袭扰,但是四州黄巾还是有不少的人死在路上……”   阎忠面色凝重,语气低沉,众将皆是低垂着头,默然不语。   虽然这样的结果他们都很清楚,就算是和平年代,这样大规模,长距离的移民也是一件危险极大的工作。   更别提要逃脱追捕,逃脱围追堵截,连番赶路了。   阎忠叹了一口气,言道:“据不完全的统计,死在路上的已经超过了一万人了,其中很多人都是死于伤病。”   何曼喉头涌动了一下,沙哑着声音开口说道:“我们从上党郡带来的行医的符祝,难道没有能治愈一些人?”   阎忠摇头道:“药材短缺,急病难治,犹以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   “四州黄巾军聚集在平原郡的约有一百二十万人,按照现在的预计,就算没有汉军插手,能到达并州的,恐怕也只有一百万人,据符祝传来的消息,很多人的身体状况都很差,如此长距离的迁徙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就是一次极大的考验。”   阎忠面色凝重,沉声言道:“一旦汉军加入战场,能进入并州的黄巾军,保守的估计恐怕还要再减少二十万人。”   “汉军自三面而来,我军兵力短缺,正冠而缨绝,捉襟而肘见,纳履而踵决。”   “北面刘虞有张燕将军领兵阻止,尚且无碍,但是卢植带领的冀州军主力,还有颜良文丑带领的武邑的汉军,却是威胁极大。”   “如今四州黄巾军青壮约有六十万人,但其多数只有农具,木刀,竹枪,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战力薄弱,实不堪用,面对内地的郡兵也只能以十倍之数攻之,才能得到惨胜。”   许安惆怅的看着胡桌上的地图,感到肩上愈发沉重的压力。   黄巾军中可没有韩信那样的人物,没有人的能力能达到淮阴侯的层次。   “多多益善”并不是适合如今的情况,事实上别说打仗了,能调动六十万人行走,都是一件极为复杂,庞大的工程。   也是许攸聪颖过人,又有原来太平道的管理,颇为严密的组织,加上汉军的威胁,才使得百万人的转移能够顺利的进行。   “四州黄巾军中精锐也有不少,多是血战之中活下来的老卒,而且四州黄巾军也打破不少的郡县,获取了相当一部分的武备。”   “因此许攸将其分成了四部分加以区分。”   “其一,装备铁甲,手持刀盾,这一序列大概有两千两百人,这些人和我军黄天使者一般,都是从太平道中虔诚的信徒选拔出来的,大都是各个渠帅,将校的亲卫,被许攸整合了起来,战力和我军武卒应该相当,被许攸编为正卒。”   “其二,装备汉军铁质胸甲,手持抢矛,这一序列大概有四千五百人,多是经历过大战的老卒,和汉军老练的郡兵实力相当,被许攸编为老卒。”   “其三,装备汉军的革甲,手持枪矛,这一序列大概有八千二百人,有过一定的战场的经验,和汉军新募的郡兵实力相当,被许攸编为新卒。”   “其四,没有披挂甲胄,手持枪矛,这一序列,大概有六万余人,士气较低,有过战场的经验,但战斗意志比较薄弱,打顺风仗勉强可行,但是不堪大用,这一方面和汉军的乡勇差不多的层次,被许攸编为辅兵。”   许安沉吟了片刻,总结道。   “也就是说四州黄巾军堪战的力量,大概有七万余人,其中正卒、老卒、新卒可以作为主力部曲,装备军械的大概有一万五千人。”   许安紧握着手中的折扇,皱眉盯视着眼前的冀州地图。   张燕北上抵御刘虞,带走了两千余名武卒,以及两千余名并州义从。   真定,蒲吾,下曲阳、阜城四处,许安各留了两千名锐士作为防守。   那么也就说如今许安直领,只剩下了五千余名武卒营步兵,一千五百名黄天使者,陷阵营一千,三千余名骁骑营的骑兵,和两千名并州义从,四千余名乌桓突骑。   本来许安麾下的骑兵应该更多,这次出关,他一共带了五千余名骁骑营的骑兵,但因为常山国、中山国对于真定,蒲吾,下曲阳一带的袭扰,许安分出了两千骑左右的部曲,分成两队,一队千人交给了成廉、魏越统领,驰援三城,使其汉军不敢全力攻城。   因此许安如今麾下只有骑兵九千余人,步卒八千余人。合计一万七千人,兵力远少于冀州汉军主力。   而卢植统领的冀州军主力有两万余人,且有三万余名乡勇助阵,而颜良文丑两将,有六千余名郡兵,也有不少的乡勇助战。   “军师,依你之见,此战应当如何部署。”   许安沉吟了片刻,转头看向阎忠,看台上一众黄巾军将校也一并看向阎忠。   阎忠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目光微明。   “将对将,王对王,卢植军略过人,领精锐之兵,以近待远,以佚待劳,只有明公亲自领军,方有胜算,至于颜良、文丑虽然骁勇,但兵力不足,定然不敢轻易行动,以许攸之谋挡住侵攻由反手也。”   “明公可在安平国内留下两千并州义从,一千乌桓突骑与许攸,以制颜良、文丑两部之骑军。”   “颜良、文丑两部新败于乌桓峭王之军,士气不高,在下以为,其步卒并无多少战力,留辅兵一万人,新卒四千,正卒一千五百人,足以抗拒颜良、文丑两部。”   “不过为了警惕卢植分兵,还需要在阜城,安插一支千人的骑兵队伍作为警戒,同时安排守城军五千人,守城不比野战,可以让许攸从辅兵中抽调。”   阎忠指着地图上的漳水,面色肃穆的言道。   “余下有正卒两千两百人,老卒三千余人,新卒四千余人,共有九千余人,除此之外还有辅兵四万五千余人。”   “渡河之时可以让其作为先锋,抢先渡过漳水,归拢于明公麾下,有这些军卒加入,对抗卢植带领的冀州汉军主力方可有胜算。”   许安轻轻的敲了敲桌子,脑海之中将阎忠所说的布局想象了出来。   在脑海之中,来回的推演了数次之后,许安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他也想不出什么比起阎忠所说更好的办法。   冀州战事以成定局,平原作战不必山地,丘陵,没有那么的奇谋巧计,也没有办法安排那么的伏兵和奇兵。   更何况就算有也多半不会成功,率领冀州汉军主力的将领可不是什么庸碌之辈,卢植完全是算得上文武双全,唐代时甚至得称配享孔子。   依照卢植谨慎的性格和用兵的指挥,要想伏击卢植统领的军队,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正面交锋击退卢植统领的冀州汉军主力。   辅兵四万五千余人大致开业和卢植麾下的乡勇湘湖抗衡,抵消。   整合了四州黄巾军后,许安直属部曲,将拥有骁骑营三千人,乌桓突骑三千人,五千余名武卒营步兵,一千五百名黄天使者,一千名陷阵营步兵,正卒两千两百人,老卒三千余人,新卒四千余人。   也就是六千余名骑兵,步卒人数达一万七千人,共计两万三千人,和冀州汉军主力兵力已经相差无几了。   而冀州之战卢植已经落下了棋子,选定了三处战场,成为了定局。   第一处是鄡县战场,刘虞部主攻,目的是为了截住四州黄巾军撤离的道路。   第二处是信都战场,颜良、文丑部主攻,目的是为了策应刘虞部和卢植部,牵制黄巾军力量,进攻四州黄巾军后军。   第三处则是漳水战场,也是即将到来的冀州之战主战场。   从汉军大营薄落亭到鄡县,需要渡过一条自东向西的支流,而要渡河必定要先取阜城。   因此漳水战场非常庞大,交战地带将绵延,鄡县西南、阜城、堂阳、三城漳水流域。   许安沉思了片刻,而后也是下定决心。   “就依照军师所言,着军令处下达军令,照会许攸,而后通令全军,整军备战。”   ……   十月十六日,就在许安结束了军议后不久。   张燕便带领着两千名黄巾军武卒,两千名并州义从,没有停留和拖沓,直奔漳水的方向行军而去。   汉军的第一波进攻很大概就是由刘虞带领的幽州汉军发起。   因此张燕需要敢快带着麾下的军卒前往北方,建立起营垒,防止刘虞部可能提前到来的侵攻。   十月十七日。   许安的军令传递到了许攸的手中。   许攸面色凝重,仔细的端详着手中的书信。   许安将大致的配给,还有兵员的安排和防守都安排的颇为仔细,只要许攸照做,不出意外的话,颜良和文丑必定将会被拦在信都以外。   许攸将书信收回放在了怀中,他牵引着座下的战马,看着身前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的迁徙大军,又看了一眼护卫在他身旁的吕布、张辽两人。   他并不准备按照许安的安排来制定计划和部署。   许安给他留下了辅兵一万人,新卒四千,乌桓突骑、并州义从共计三千人,也就是他掌握着一万七千人的大军。   颜良、文丑两部不过区区六千余名郡国兵。   按照预定的计划,按照推演的情况,确实能够击退颜良、文丑两部,但是许攸如此骄傲的人,手中掌握如此多的兵力,怎么会满足于此。   许攸看了一眼手中的折扇,这折扇是许安送于他的折扇。   “都言颜良、文丑,勇冠三军,我倒是要看看,他六千的军势如何破我一万七千大军的围剿……”   许攸双目微眯,凌厉的杀意从他的身上缓缓散发而出。   吕布和张辽惊诧的看了一眼身前骑乘在战马上的许攸,他们两人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杀气腾腾的许攸。   军令传下,四州黄巾军听命开始行动。   经过了数个月的迁徙,四州黄巾军的将校能力实际上也得到了充足的锻炼,毕竟他们这一路上要护送成千上百万的人口。   在许攸将许安下发的军令传下之后,四州黄巾军也开始调动了起来。   一支支被许攸整编完毕的部曲,开始集结,尖锐的木哨音响彻在官道的各处。   许安所发明的木哨,便于制作,声音穿透力强,因此许攸也命人制作了很多, 分发于各军之中。   四州的黄巾军向着平原郡集结的时候,许攸并没有闲着,他不仅在注意着四州的情况,出谋划策,使得黄巾军跳出汉军的重重包围。   还将四州黄巾军的精锐集结了起来,整编成军,并花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按照《步兵操典》的内容,突击训练了一批中级军官,然后散播到各部,又让其教导下级军官。   因此现在的四州黄巾军,无论是组织度,还是战斗力,都要远远超过历史上的四州黄巾军。   十月十八日。   四州黄巾军被许安召集的部分,完成了集结,并作为先头部队,向着鄡县南面,漳水渡口的方向进军。   同一时刻,许安也带领着黄巾军的主力,拔营出阵。   许安所带领的部曲,几乎囊括了黄巾军如今最精锐的部曲,还有最精锐的将校。   这一次许安所出动的军队,战力甚至要远远超过昔日葵城之战时他所带领的军队。   不过,不仅仅是黄巾军战力得到了加强。   卢植所带领的冀州汉军主力,足有三营,八千名西园禁军,而且这三营八千人,包括着西园禁军最为精锐的上军营。   上军营的甲士,配置之豪华,远超其余七营,衣三重重甲,佩刀持枪,而且还善于射击,精通弓弩,可远可近,甚至于刘宏还为其专门配备了牲畜用来运送盔甲和刀兵。   这一次的冀州之战,是一场势均力敌之战…… 第三百八十二章 龙驭宾天   厚德殿内灯光幽暗,似乎已经预示着将有不好的事情。   青烟袅袅,几名老宦官守在昏暗的宫灯旁,厚德殿的外围,跪坐着七八名身穿着绣衣的绣衣使者,他们都是绣衣使者的高层。   刘宏半躺在床榻上,他刚刚从睡梦之中醒转了过来。   那是一个噩梦,他梦见了皇宫被占领,梦到了尸山血海的皇宫,梦中繁荣洛阳被一支外来的军队焚毁殆尽。   万民哀嚎,百官噤声,乱兵冲入宫廷大肆杀戮。   刘宏努力的睁大双眼,定定看着头顶的雕梁画栋,他的眼眸之中黯淡无光,充斥着死气。   董太后神色憔悴的守在龙榻旁,她一只手紧紧的抓住刘宏的手,另一只手握着手帕为刘宏擦拭去额头上渗透出的汗珠。   她紧紧的咬着嘴唇,一语不发,眼眸之中尽是哀愁。   她十分的愤恨,自己的儿子如此的遭罪,她却是无能为力,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   “阿母……”   刘宏偏头看向一旁的董太后,看向他的母亲。   这一次他并没有再称呼什么母后,什么其他的贵称。   董氏眼眶微红,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再度将刘宏的手握紧了一些,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阿母在这。”   董氏努力的挤出了一丝笑容。   “蹇硕来了吗?”   刘宏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艰难的言道。   “来了,来了。”   董氏抬起手,擦拭着刘宏脖颈上渗出的汗珠。   “绣衣使者刚刚禀报,蹇硕已经带着人进宫了,很快就到厚德殿了。”   刘宏躺在病榻之上,几乎瘦削的难以看出人形。   董氏看着眼前无比憔悴的刘宏,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住,眼泪从她的眼睛之中,缓缓流淌而下。   “我儿饿了吗,要吃东西的话,阿母马上让人去给你做。”   董氏低下头,不想让刘宏看到自己的流泪,她害怕刘宏看到自己流泪,而更加的伤心病情更为加重。   刘宏摇了摇头,他打量着董氏的面容,昔日记忆中那个年轻的阿母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憔悴的面容,带着鱼尾纹的眼角和花白的头发。   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的时间了,好像自从他亲政了以后,就和他的母亲疏远了很多。   这是第一次,董氏陪在他身旁超过了两天的时间,以往他沉迷享乐,声色犬马,每个月只不过见寥寥数面,就是专程去拜见,其实也不过是简单的探视一下,而后很快就离开了,并没有说上太多的话。   董氏端过盛水的容器,喂着刘宏了饮了一口水,刘宏微微好转了一些,显得有了一些精神。   “又做噩梦了?”   董氏放下手中盛水的容器,有些勉强的笑道。   刘宏笑了笑,轻声言道:“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阿母。”   刘宏出身于河间国的解读亭,他的的父亲早亡,带着他长大的就是他的母亲董氏,一起生活了十数年,刘宏的一言一行,董氏基本都是十分清楚。   “蹇硕已经到殿外了。”   就在董氏给刘宏说着以前还在解读亭时的发生的趣事时,一名老仆悄无声息的走上了前来,低声提醒道。   刘宏收敛了一些笑容,思绪也被从冀州那明媚的解读亭中,拉扯到了昏暗的厚德殿中。   “让蹇硕赶快进来。”   刘宏摆了摆手,下令道。   “诺。”   老仆应诺告退,快步向着殿外走去。   少许片刻,一名身披绛红色战袍,颇为魁梧的武将走入了殿中。   此人正是从冀州一路赶回洛阳的上军校尉,绣衣使者指挥使——蹇硕。   蹇硕面色焦急走入了厚德殿,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榻上刘宏。   “国家赎罪,蹇硕来迟了……”   蹇硕看到刘宏,跪在了床榻的不远处,董太后就在刘宏的旁边,他不敢再上前去,那样就有些失礼了。   “过来些,到我旁边来。”   刘宏艰难的抬起手,招了招手,示意蹇硕靠近一些。   蹇硕看到刘宏的手势不敢耽误,连忙走上前,跪坐在刘宏的床榻旁,但还是和董太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扶我起来。”   “诺。”   蹇硕在刘宏的授意下,将刘宏慢慢的搀扶了起来。   刘宏挣扎的慢慢起身,董太后也上前了一些,帮着蹇硕扶住了一些刘宏,刘宏这才从床榻之上站了起来。   蹇硕搀扶着刘宏,低下了头颅,眼泪从他的眼角流淌了出来。   刘宏看着哭泣的蹇硕,虚弱的说道:“朕还没死,你哭什么……”   “国家命我出征时,我扶着国家的时候还有些吃力,旬月不见,国家却是轻了很多……”   蹇硕压抑着声音,努力的想要止住泪水,但是却是怎么也无法止住。   刘宏惨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丝笑意。   “扶我出去转转吧。”   蹇硕面色犹豫,有心拒绝,现在刘宏的身体十分之差了,来之前蹇硕就已经获知了刘宏的身体状况。   “无妨。”   刘宏面色坚毅的看着蹇硕。   蹇硕低下头,放弃了拒绝的想法,其实他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刘宏的任何要求。   如果不是刘宏,或许他多年以前就已经死在了这深宫之中。   ……   厚德殿外,前些日子修建了一座新的阁楼,被刘宏命名为摘星楼,一众卫士环卫在摘星楼的四方。   摘星楼的顶楼,摘星楼的顶楼只有三个人在,蹇硕搀扶着刘宏站立在栏杆旁,看着漫天的繁星,而董太后则是坐在不远处的席上。   “冀州的情况如何了。”   刘宏看了一会星空,心情放松一些。   “都已经安排好了。”   蹇硕早知道刘宏可能询问,当即回答。   “臣已经将上军营交付给了卢尚书,‘蛾贼’想从安平国逃往巨鹿郡,卢尚书已经调集军队,刘虞和颜良、文丑三人各领着本部的军兵,环绕在‘蛾贼’的另外两面。”   “如今那伪燕派遣的乌桓峭王,也被我军击退,现在我军可以集中力量,应对冀州境内的‘蛾贼’了,而且公孙瓒石门大胜,伪燕国也蹦跶不了几日了,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啊。”   蹇硕面带笑意的对着刘宏说道。   “国家放心,那许安蹦跶了如此之久,此番我军在冀州可谓是云集了一众精兵强将,都言颜良、文丑,勇冠三军,卢尚书又是国家栋梁,军略过人,此番又有禁军助战,冀州已经云集军兵十万余人,‘蛾贼’虽有百万,但却大部分只是暴民罢了,我大汉王师必然能扫清奸邪,肃清寰宇。”   刘宏嘴角上扬,也是跟着蹇硕一起笑了起来,但笑容很快又消失在了他的脸上。   “唉……”   刘宏叹了一口气。   “若是我信任皇甫嵩、朱儁还有卢植他们,恐怕现在我大汉的局面要比如今好上数倍。”   蹇硕顿了一顿,再度笑道。   “国家万寿无疆,如此小病,定然挺得过去,如今我大汉也正在重现生机,解读亭的庭院都完好如初,等到冀州战事结束,国家就可以去解读亭修养些时日了……”   刘宏摆了摆手,制止了蹇硕的言语。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们不需要挑好听的话说给我听。”   刘宏盯视着跪在床榻旁的蹇硕,病魔折磨着这名大汉的天子,但他的精气神仍在还尚存了一些,此时也有了一些昔日大汉皇帝的威势:“洛阳的情况,你清楚吗?”   “禀国家,臣主管绣衣使者,对洛阳的情形还算是清楚。”   蹇硕应承了一声,低声言道。   刘宏面色肃穆的看着蹇硕,沉声言道:“我已经定下了遗诏,传位于皇子协,立刘协为帝。”   蹇硕霍然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刘宏,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什么礼节,什么规矩。   “国家……”   此时蹇硕的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刘宏居然真的下定决心要废除刘辩,改立刘协为帝。   要知道现在的刘协不过才是八岁,还只是一介幼童,如何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内有党人,何氏外戚,外有三州叛乱。   虽然蹇硕之前对着刘宏说冀州的战事一片乐观,但是实际上,面对许安带领的并州黄巾军,谁又敢说是稳操胜眷啊。   而乌桓峭王的部曲撤退,也不是因为冀州汉军,只是他们劫掠完了,抢的盆满钵满而这个时候北方又出现了变动,因此才撤离了冀州。   即便真立刘协为帝,但何家想要废掉其实也不难。   如今何家一门两将军,何进为大将军,进封慎侯,统领禁军,总镇京师,何苗被拜车骑将军,封济阳侯,甚至可以说是权势滔天。   “朕知道何氏势大,立刘协为帝,朝中定然是有人反对,而且反对人必然众多。”   刘宏也看出了蹇硕的忧虑,对于蹇硕的忧虑其实他如何不知,但是刘辩虽然已经是十三岁了,但是实际上心智还不如刘协。   而且为人真的是优柔寡断,对何皇后唯唯诺诺,又听信何进的言语。   若是真立了刘辩为皇帝,那么也不过是一个傀儡的皇帝罢了,何家届时必然可以借着外戚的身份,凌驾于刘辩的头上,甚至将其变为提线的木偶。   刘宏目光闪烁,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当初被从解读亭中牵引出来,在这洛阳的皇宫之中继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小心慎危的生活了许久,一直生活在外戚窦氏的阴影之下。   刘宏知道那种滋味,知道那种感觉,他不信任何进,他不愿意将这大汉的天下交到何进这一个没有脑子杀猪屠夫的手中,而且还是投靠于世家的蠢货。   对于世家,对于豪强,刘宏从来都是嗤之以鼻,深恶痛绝。   刘辩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皇帝人选,相反刘协更受刘宏的看重,虽然只有八岁但是刘协却已经显露出了远远异于常人的聪颖。   每次刘宏考校,刘协皆是能够对答如流,甚至除去所看的卷宗,还能答出自己的见解。   而且刘协行事果断,从不推卸责任,常言三岁看大,刘宏觉得刘协长大以后,必然能成为一代明君,也必然能重新振兴大汉。   刘宏面色惨白,竭力言道:“如今我大汉既有内忧,又有外患,虎豹豺狼环绕在侧,天下绝不能交给何氏,绝对不能交给何进和那些该死的党人!”   “所以!”   刘宏面色肃穆,语气严厉无比。   刘宏的手紧紧的抓住蹇硕的衣服,偏头盯视着一旁蹇硕。   蹇硕看着刘宏摄人的目光,有些胆怯,刘宏面目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显得无比的恐怖。   “朕才召你回京。”   刘宏面色阴冷,声音犹如从九幽之下传来一般。   “何进不足为谋,已经被党人所操控,三州叛乱,内有忧外有患,我大汉如今动荡不堪,世家豪强皆是望风而动,欲要从中渔利。”   刘宏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视着蹇硕,沉声言道。   “朕与何氏生活许久,她的性子我十分清楚,倔强忌妒,后宫之中的嫔妃、宫女没有不怕她的。”   刘宏面色肃然,言道:“若是皇位落到了皇子辩的身上,那么按照她的性子,她绝对是不会给刘协一条生路,也不会给你一条生路,甚至……”   刘宏隐晦的看了一眼身后的董太后,对着蹇硕使了一个眼色。   蹇硕心中微紧,昔日美人王荣生下皇子刘协,何皇后竟然派人用毒酒毒杀王荣,刘宏因此大怒,想要废黜何皇后的皇后之位,张让、赵忠等宦官们坚决劝阻才得罢休。后来皇子刘协则由董太后亲自养育教导,称为董侯。   按照何皇后的性格,他和刘协在刘宏驾崩之后,定然是难以善终……   甚至于,何皇后还有可能对董太后动手。   而且这个可能还不小……   刘宏抬头看着头顶的皓月,喃喃道:“刘辩一旦继位,我大汉的皇位甚至等于落到了世家之手,这天下之主,是否姓‘刘’可能都是未知……”   “答应我,蹇硕。”   “答应我,你一定会扶持刘协继位,帮助刘协掌握宫廷,稳住我大汉江山,不被宵小、世家所窃取……”   刘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小。   “呼————”   长风呼啸,从摘星楼的顶楼吹过。   “要是我……一直和阿母待在解读亭……就好了……”   刘宏看着漫天的繁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的喉咙似针扎般讲不出话,他感觉自己的身躯越发的沉重,而仅有的一些气力却正从他的身躯消失。   蹇硕搀扶着刘宏,努力的不让刘宏倒下去。   他举起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泪珠,但很快更多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模糊了他的眼帘。   刘宏靠在蹇硕的肩上,就如同熟睡了一般。 第三百八十三章 暗流涌动   洛阳城,大将军府。   十月十八日的清晨。   昔日门庭若市的大将军府,这几日的气氛却是异常的沉闷。   身披着坚甲,手持着利刃的甲士,紧张的巡视着大将军府的四周,警惕着四方的宵小。   宫廷之中的气氛越发的紧张,绣衣使者接管了厚德殿周围的情况,守卫皇宫的宿卫也换上了镖骑将军董重控制的宿卫。   董重正是董太后的侄子,天子周围几乎都是他所亲近的人。   有聪颖的人已经猜出了天子的身体正在慢慢的恶化,恐怕已经是时日无多了。   大将军府中,一众校尉、掾属聚集在了庭院中,尽皆是面色凝重无比。   房舍之中,众人列坐,静静悄悄的没有一人发出声响,似乎都陷入了沉思。   “前几日传来消息,卢子干已经彻底的接管了上军营,带领着冀州汉军主力前往了薄落亭,而那蹇硕争权失败,被卢子干落了面子,因此称病不出。”   大将军府的长史王谦,开口打破了府衙之中沉闷的气氛。   “时间太巧了,在下以为那蹇硕恐怕已经是不在冀州了,而是星夜奔驰往洛阳的方向来了。”   “这段时间,四州‘蛾贼’起事,叛军九路齐攻,三州合兵,声势浩大无比,但是天子却是居于深宫之中,不理朝政,这显然是极不合理……”   坐在一旁的曹操双目微眯,眼眸闪过一丝精芒。   “确实不合常理,这个时间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   曹操的双手撑靠在案桌上,皱起眉头,沉声言道。   “张让、赵忠等人都没有办法面见天子,这一段时间中,见过天子的人都是远远的观察,没有一人见到天子的面容,恐怕……”   “恐怕天子已经病重无法理事,因此想要叫蹇硕回来主持自己的后事。”   袁绍接过了曹操的话,他的声音十分清冷,让人听起来不自觉的感到有些冷冽。   “而且太子之位空置许久一直未立,诸位都知道,天子一直是更看重董候一些吧……”   袁绍的一席话,让坐在首座的何进犹如被人浇了一盆凉水一般,从头凉到了脚,甚至连心都凉了半截。   刘协尚未足月时,天子就将刘协抱到了永乐宫,请董太后抚养,自此刘协就依董氏为外家,因此刘协又被称之为董候。   而何进和董重,平日间就多有不对付,更别提董太后和他妹妹之间的矛盾了,若是刘协继位,权势必然会被董家所掌握。   到时候董家若是得势,不说他的大将军之位能不能保住,甚至恐怕他何家很难善终。   “还有一个可能……”   袁术冷笑一声,他指了指皇宫的方向,随后指了指上方,阴恻恻的言道:“当今天子甚至可能已是……”   “噤声!”   王谦面色微变,出言制止了袁术的言语。   这袁术真是什么都敢说,连天子已经驾崩了的话,都敢说出来。   王谦向两侧看了一看,若是袁术的话被那绣衣使者听了去,恐怕袁家也没有办法保下袁术。   袁术不以为他,他对绣衣使者并没有多少的畏惧。   “王长史不必担忧绣衣使者,这里是大将军的府衙,绝对没有绣衣使者能渗透到此处。”   曹操背负着,无意识的在堂中来回了渡了几步,听到袁术的冷笑,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来,面色颇为难堪的言道。   “公路所言恐怕多半已经成了事实……”   袁绍面色微变,压低声音喝道:“孟德,此话可不能乱说。”   曹操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袁绍,沉声言道:“最近洛阳之中的绣衣使者活动越发的频繁,但是却没有再抓捕多少的官吏,天下动荡如此,天子却久违露面。”   “甚至就是朝中的三公,天子都未曾一见,绣衣使者环扰在厚德殿中,厚德殿许进不许出,而镖骑将军董重麾下的宿卫接管了皇宫的大部分防务,董重是谁,诸位应该非常清楚,不需要我再说多说,此时还未到换防的时间,若是天子安然无恙,为何要提前调董重入宫?”   何进双眉紧皱,虽然面上并无表露,但是他的心中却是惶恐非常。   曹操看向何进,询问道:“而且大将军前日好像是收到董太后前往厚德殿的消息……”   何进听到曹操提起,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袁绍和袁术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其眼眸之中看出了担忧。   曹操没有看两人的脸色,而是继续低声言道:“卢尚书接管冀州军已经有些时日了,按照绣衣使者的势力,此时蹇硕甚至都有可能已经处在了宫内。”   “这……”   何进一时间有些惶恐,有些不知所措。   袁绍看到何进脸色的变化,他知道何进心中恐怕是有些害怕了,何进此人虽然贵为大将军,不过终究前身只是一个杀猪的屠夫,这等场面让何进作为主心骨,却是立马便露了怯。   袁绍暗叹了一声,这何进比起他弟弟何苗都要差上不少,那何苗好歹是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而何进的大将军之位,却不过是凭借着他妹妹何皇后的身份而得来的。   “大将军无需担忧,蹇硕就算在皇宫之内,也定然掀不起什么风浪,洛阳城中的绣衣使者不过也才有千人的部曲罢了,算上董重麾下的宿卫,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是两千人,蹇硕的上军营还在卢尚书的手中,离洛阳上千里之远。”   “我和孟德两人麾下的部曲,各有两千余人,合起来也有五千多名军兵,公路乃是虎贲中郎将,虎贲军多半掌握在公路手中,大将军麾下可以调派的军卒,也有四五千人,如何要害怕那蹇硕?”   何进定了定神,这才是回过神来,颇为感动的言道。   “我心思过重,倒是有些失态了,关键时候还是本初点醒了我。”   何进稳住了心神,确实如袁绍所说,现在局势确实是有利于他。   作为宿卫的虎贲军被袁术所掌控,袁术就是统领虎贲军的虎贲中郎将。   而另一支作为宿卫的羽林军,大部分都掌握在何进的手中。   “光禄勋”下设七署,其中两署:   羽林中郎将所属“羽林郎”一百二十八人,为皇帝的宿卫侍从;羽林左、右监所属羽林左骑八百余人、羽林右骑九百余人,担任宿卫侍从和出充车骑。   因为黄巾之乱,天子解除党锢,皇甫嵩、朱儁、卢植三人击破了黄巾军,党人的势力大涨,天子刘宏也不得封赏了一大批因为获得了军功的将校官吏。   虽然借助了十常侍的贪婪和权力,减除了很多的人的官职,但是党人的势力还是急剧的膨胀了起来。   “而且还有一个对我们极为有利的消息。”   袁绍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帛书,双手捧着帛书,上前献给了何进。   何进有些愕然,面色疑惑的看向袁绍:“这是?”   袁绍哂然一笑,有些神神秘秘的说道:“大将军一看便知。”   何进不知所以,但是他信任袁绍,见袁绍并未细说,便展开了手中的帛书。   他的双眼一看到帛书上的内容,便不由的瞪大了眼睛,脸色也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曹操和王谦两人不明所以,一左一右凑上前去,去看何进手中的帛书。   “此事可是真的!?!”   王谦面色激动,难以压抑心中的喜悦。   “自然。”   袁绍倨傲的点了点头,一旁的袁术看到袁绍倨傲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轻声冷笑了一声。   帛书上记载的正是西北陈仓的战事,王国、韩遂、马腾三人带领的西凉军围攻陈仓两个多月的时间,却久久未能攻克。   但由于城坚守固,西凉军最后也未能攻下,部众都疲劳不堪,只好解围撤退。   皇甫嵩看准机会领兵追击,连战连捷,大破王国、韩遂、马腾的部众,西凉军兵败如山倒,一路向北逃窜,皇甫嵩率领大军斩杀西凉军上万人。   西北战事,汉军陈仓大胜,也就说西北方面汉军的压力减轻,一部分汉军可以作为机动的兵力被调派。   曹操抬头看向袁绍,袁绍感受到曹操,淡然一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扶立史候登基,大将军手握重兵,那蹇硕不过阴谋小人,手下并无堪用之人,不出意外,史候定然能安然继位。”   在刘辩出生之前,灵帝的皇子们都已夭折,所以皇子辩出生后没有养在皇宫中,而养在道人史子眇的家里,不敢叫他的刘辩本名,称他为“史侯”。   当时人认为史子眇有道术,何氏想凭借他的道术保护皇子辩。   “就算宫廷生变,我等也可调集四方猛将豪杰,领兵前往……”   袁绍没有说完,便停下了言语,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必要说的太明白。   曹操和王谦两人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知道袁绍口中所指的猛将豪杰,指的正是董卓,而不是皇甫嵩。   皇甫嵩为人正直,这等废立之事定然不会参与,他只忠于天子,奉行天子的命令,恪守礼法。   而董卓却是不同,二十多年前董卓不过是凉州刺史手下的一个从事,是因为袁隗为司空辟他为门下贼曹才出人头地的,细算起来这董卓也是袁家的故吏。   “我认为此事并不妥当,昔日朝廷征董卓为少府,董卓不肯受命,上书推辞:‘我下属的湟中义从、匈奴士兵都来拦住我的车,苦求我不要抛弃他们,我制止不了他们,只能留下来宽慰他们,如果有情况有变我再向朝廷汇报。’”   “董卓公然抗旨,难以调动,若非是非常时期,早已是丢官解职了。”   王谦摸了摸胡须,脸色也是露出了难色。   就在一月之前,天子从厚德殿中传出诏书,拜董卓为并州牧,让其将下属军队转交给皇甫嵩。   董卓接受任命,但是不肯交出军队,而且还上书辩解道:“我掌兵十年,士兵上下和我关系太好了,都要为我卖命,我乞求带这帮士兵去并州,效力边垂。”   “此事我认为,确实要从头在议,西北刚刚战胜,还是预防西凉军再度侵犯,不可擅动。”   袁术站起身来,面色不善的看了一眼曹操。   在他想来,曹操不愿意相信董卓,恐怕只是害怕董卓领兵前来,袁家占据大势。   何进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史,心中微一思索,口中说道:“此事暂且不提,西北战事刚定,贸然调动军队却是不妥。”   虽然何进没有什么政治嗅觉,但是调集外兵进京,他还是感到有些担忧。   袁绍皱了皱眉,言道:“如今宫廷被十常侍和蹇硕所掌控,大将军虽然占据大义,拥兵众多,但是还是需要小心,十常侍和蹇硕占据高位,手段众多,也须得小心其临死的反扑。”   何进点了点头:“本初倒是提醒我了。”   虽然何进贵为大将军,但是他对于袁绍所说的话,基本上都选择了采纳。   袁绍双手作揖,郑重的言道:“董卓被拜并州牧,大将军可以命他领部分军兵前往河东郡就任并州牧,期间缓缓行军,若是宫内生变,再命其加速行军,赶至洛阳,若是宫中安定,也无需改变计划,就让董卓就任并州牧之职,这样也不会引起十常侍和蹇硕的警觉。”   何进看了一眼袁绍,有些举棋不定。   曹操眼珠微转,他见过董卓,对其人没有什么好印象,而且董卓麾下军队军纪败坏也是出了名的。   “前并州牧,骑都尉丁原带领本部兵马前去支援冀州战事,若是大将军有些不放心,担心兵力过少,或许可以召回丁原。”   “丁原?”   何进重复了一声丁原的名字,也想起了这个前任的并州牧,当时的丁原就带领兵马驻扎于河内郡。   “对,就说太行黄巾再度袭扰,河内郡告急,如此召回丁原名正而言顺。”   何进沉吟了片刻,点头应答道:“这样处置确实妥当。”   袁家四世三公,何进也知道自己虽然是大将军,但更多还是需要依仗袁家的力量,因此对于袁绍的提议他确实不太好拒绝,本来他心中还有些忧虑,但是曹操给他提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召回丁原,丁原的部曲也有七八千人,不至于使得董卓到来候,袁家形成一家独大局面,难以控制。   袁绍不着痕迹的睹了一眼曹操,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这名他昔日的玩伴,好像变得成熟了很多。   就在这时,一名文吏匆匆从廊阁走入了房舍。   “天使到来,言天子召大将军入宫。”   房舍之中,众人停下了交谈,气氛瞬间变得有些阴森了起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阴谋   “情况不对,大将军绝不可以进宫。”   司马许凉上前了一步,拦在了那通信的军卒先前方,沉声言道。   袁术冷声笑道:“图穷而匕见,我看此行天子召大将军入宫议事是假,取大将军性命才是真!”   “这……”   何进面色复杂,天使就在外面等候,他既不敢抗旨,又觉得袁术和许亮两人说的确实有很大的可能。   “陛下毕竟对我也有情分,应该不至于此,更何况陛下遣天使相召……”   袁术有些急切,他本来就看不惯宫中的宦官,于是说道:“天子生死不知,这次相召,甚至还可能是蹇硕假借天子之令,就是为了将大将军引出军营,拖入深宫之中加害之!”   王谦双眉紧皱,沉吟道:“也不尽然,天子这些时日久居深宫,毫无音信,因为其亲信近臣蹇硕在外,只能隐瞒疾病,但如今只怕是重病难返,想要召大将军嘱托后事,托以幼孤.。”   “大将军身份尊贵,掌控天下兵马,就算那蹇硕在宫廷之中,若是其尚有理智,应该不至于敢加害于大将军。”   何进眉毛微挑,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感觉王谦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曹操沉吟了片刻,面色严肃的低声言道:“兵权在大将军之手,蹇硕不过掌握两三千余战兵,远非我等之对手,欲投鼠而忌器。   袁术偏头冷眼看了一眼曹操,厉声道。   “你这是将大将军比作老鼠?!”   曹操有些不舒服的看着皱了皱,但他并没有理会袁术,对于袁绍这个弟弟,曹操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原本小的时候,他们关系还尚可,只是越是长大,袁术其人便越是倨傲难以亲近。   甚至袁术和袁绍的关系也并非是表面上那么亲近,因为袁绍是庶出的关系,长大之后,袁术便和袁绍一般渐行渐远,倒是显得有些刻薄。   曹操无视了袁术的言语,继续言道。   “不过天子似乎更为中意董候作为太子,此番召大将军前往议事,恐怕也有些不寻常,大将军应当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曹操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天子更为中意董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曹操怕的正是,绣衣使者胁迫着何进,答应立董侯刘协,一旦何进开口承认刘协的地位,那么到时候大义在董候的一方,他们在想行动,只怕已是都晚了。   何进为人粗俗,屠夫出身,未曾见过什么大世面,若是被兵丁一胁,恐怕到那里就得让人牵着鼻子走。   不过曹操也不能将话说的太直白,何进毕竟还是大将军。   曹操话锋一转道:“天子相召,大将军作为臣子不得不往,否则便是抗旨不尊,所以大将军不得不去,但是大将军事务繁忙,冀州战事、凉州陈仓、幽州战事皆需要大将军处理。”   “天使并未言说天子病重要托付遗诏,我们有理由可以先行拖延,然后派遣快马,前去冀州高邑,查看蹇硕实否尚在。”   曹操斟酌的说出了驾崩之词,缓缓言道。   “大将军还可以让皇后前往厚德殿探望,就算天子再如何病重,或者有其余藉口,也定然无法拒绝皇后探望,若是皇后都被阻拦,无法进入厚德殿中,那么……”   袁绍面色肃然,接过了曹操的话,沉声言道:“那就是天子已经驾崩,而宫内有人心怀不轨,秘不发丧,想要诛杀大将军!”   袁绍上前一步,双手作揖,面色凝重的言道:“如今皇宫之内诸事,我等根本无从得知,骠骑将军董重手中还掌握城外的兵马有三千人,这三千人可能会生出些乱子,绣衣使者势力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深根而固柢,恐怕不像明面上那么简单,而且若是蹇硕已经到皇宫,恐怕其还有后手。”   “而且天子更为看重董候,大将军对于此事应当也是清楚。”   袁绍面色肃穆,再度上前数步,到了离何进只有一步的地方,低声在何进的耳旁说道。   “就算陛下真是病重,并未驾崩,大将军也不当去……”   何进瞳孔微微放大,连呼吸有些紊乱。   袁绍没有看到何进的神情和变化,不过就算注意到,他也还是会继续说下去。   “天子看重董候,就算是真的已经病危想要给大将军传下遗诏,其遗诏也绝对是立董候为太子,继承帝位,而非是史候……”   “大将军,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称事不出,等到弄清楚内廷的信息之后,在做筹谋和计划。”   何进面色难堪的点了点头,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步,向着袁绍、曹操等人行了一礼。   “幸好有诸位在此,否则今日我恐怕已是着了那蹇硕的道了。”   众人见何进行礼,皆是纷纷还礼不敢托大,就算是倨傲的袁术,也是郑重的回了一礼,毕竟何进的身份就放在那里,无论是大将军,还是皇亲国戚,他们都不能坦然受其一礼。   ……   天使进入了大将军府,很快就被大将军府的侍从告知了大将军因为积劳成疾,感染了疾病,实在是没有办法听召入宫。   传诏的天使很快便看到卧榻不起,面色惨白的何进。   何进看到天使进入房舍之中,挣扎的起身想要领诏。   传诏的天使见到何进如此的模样,只能是好言劝慰了一番,让何进安心养病,随后便无奈的返回了宫中,被大将军府的人打发了回去。   只不过传诏的天使刚刚离开不久后,听到了天使离开的消息后,面色惨白的何进,顺势便从榻上坐了起来。   何进从侍女的手中接过手绢,抹去了脸上的涂的白粉。   现在的何进面色红润,手脚麻利,哪里有一点积劳成疾的样子。   听到了动静的袁绍和曹操两人也从屏风以后走了出来。   曹操看到何进起身,于是言道:“此事暂时遮掩了过去,不过绣衣使者不容小觑,大将军这段时间不宜露面,行事务必要让府中官吏去出面,免得被其抓住了把柄。”   何进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这段时间一定会多加注意的。”   袁绍眼神有些飘浮,他看了一眼左右,低声言道:“大将军还记得我之前所言,绣衣使者恐怕并非只有表面的力量,而且骠骑将军董重在城外还掌控的两营军兵吗?”   何进面色凝重,点头道:“自然记得。”   “蹇硕和大将军颇为不对付,而天子看重董侯,其诏书多半是立董侯为太子,传位于董侯。”   “而若是董侯为帝,蹇硕等一众宦官得势,那么如今的大好局面,必然难以维持,大将军之位也绝对难保,甚至……”   袁绍上前一步,沉声道。   “甚至还会有杀身之祸!”   袁绍看到何进面色变化,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陈仓大胜,皇甫将军和董卓两部皆有空闲,可令皇甫将军继续镇守陈仓防止西凉军再度入侵。”   “董卓麾下骑兵众多,可让董卓率领本部精兵星夜奔驰,赶回洛阳加强我们势力,震慑城中宵小!”   ……   袁绍和曹操一起走出了房舍。   就在袁绍的劝说之下,大将军何进答应了袁绍的建议。   数名信使悄悄的潜出了洛阳城,奔向了西方。   ………   厚德殿外,穿着铁质胸甲的绣衣使者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站立的密密麻麻。   再外面,便是身穿着铁甲,手持着长戟,杀气腾腾的虎贲军,宫墙之上,手持着强弩硬弓的虎贲军,警惕着看着周围,似乎在防备凶恶的敌人。   蹇硕身穿绯红色的深衣,头戴武弁大冠,上缀着黄金璫,附蝉为文,貂尾为饰,站在宫门之前。   一名绣衣使者匆匆跑来,连气都还没来得及缓过来,便已是半跪于地上。   “禀指挥使,大将军何进称病不出,没有请来。”   “这何进,居然抗旨不遵!”   司马焦恕横眉立目,猛然上前一步,怒声喝道。   蹇硕微微皱眉,伸手制住了焦恕。   “不要慌张,这皇宫之内的消息,他们定然没有清楚,一切都只是猜测罢了。”   蹇硕很清楚何进的行动,这一切也在蹇硕的预料之中。   何进虽然只是一个屠夫,有勇无谋,目光狭隘,但是何进身后的党人,那些世家大族,却并非是什么庸人,必然也能猜到一些内幕。   蹇硕也自然是做好了计谋被识破,对方有了应对之策后的办法。   “将虎贲军调出厚德殿周围,这样差不多可以消除何进的疑虑,绣衣使者早早入宫,人数不为其所知,注意隐蔽即可。”   “去吧。”   蹇硕挥了挥手。   “就按我说的去做。”   打发走了报信的绣衣使者,蹇硕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焦恕。   “张让、赵忠他们那边情况如何。”   焦恕平复了一下心情,立即回答道。   “张让、赵忠等中常侍好像也差不多知道了陛下的情况,前几日一直闹腾着要见陛下,都被我等挡了回去,这几日回去之后,一直在皇后的寝宫之中,绣衣使者无法渗透,对其情况亦不得而知。”   蹇硕双目微眯,情况对他实在是极为不妙。   “国家……”   蹇硕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长叹了一口气。   刘宏交给他的任务实在是过于艰巨,他手中掌握的底牌实在是太少了,少到几乎没有什么胜算。   “张让、赵忠……”   蹇硕目光闪烁,念叨着这几个名字,嘴角勾出一丝嘲讽。   张让、赵忠等人在蹇硕看来极为可笑,自以为和何太后关系颇好,便以为能逃脱掉屠刀。   蹇硕很清楚,朝廷诸公对于宦官的态度,皆是欲杀之而后快。   何皇后能量再大,那也不过是皇后,刘宏死后也只是太后,真正做主的还是何进。   何进此人为人鲁莽,性急且燥,极为信任其身后的党人,就算何进愿意听自己的妹妹的话,不杀张让、赵忠等人,那些党人绝对会促使着何进剪除掉他们这些宦官。   “传信给张让,赵忠,让他们来厚德殿。”   蹇硕冷声言道,他准备最后再试着拉拢一次张让和赵忠等人。   他要扶立刘协,但是何进等党人的力量确实太过于强大。   他虽然看不上张让,赵忠等人,但是不可否认,张让,赵忠等人在朝中多年,也培养了一部分偏向于他们的亲信。   现在蹇硕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样才能从这难堪的局面之中,找出一线生机。   ……   袁绍和曹操一起走出了房舍。   就在袁绍的劝说之下,大将军何进答应了袁绍的建议。   数名信使悄悄的潜出了洛阳城,奔向了西方。   走了一段距离,曹操停下了脚步,但袁绍并没有发现,还是继续往前走去。   “本初。”   曹操停在了原地,面色严肃的看向袁绍。   “嗯,孟德你怎么停下来了?”   袁绍听到了曹操的叫声,转过身疑惑的看向曹操。   曹操面无表情,低声问道:“本初兄一直请求调董卓入京,却是为何?”   袁绍有些讶然,他没有想到曹操会如此发问。   但很快袁绍便反应了过来。   “自然是为了稳定局面,防止绣衣使者的反击。”   “本初兄,如今只有你我二人,现在,你不必跟我说的如此庄重的,四下无人,出尔之口,入我之耳,再无他人所知。”   袁绍面色不变,盯视着曹操的面容。   曹操也面无表情的看着袁绍。   他知道袁绍执意调遣董卓入京,非常不对劲,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血雨腥风,酝酿着阴谋。   良久。   袁绍终于是开口说话了。   “孟德,你读过史书对吧。”   曹操闻言一愣,他有些诧异,但还是随后点了点头。   “外戚毕竟是外戚,大将军虽然如今站在我们这一边,将来还是会树立亲党,就算大将军无意,但是还有何苗,还有一些有心人,有朝一日他们很可能会将大将军捧上高位……”   袁绍没有说完,他走过来拍了拍曹操的肩膀。   “我们才是一路人…”   曹操眼眸之中露出了些许的惊恐,他第一次发现他好像有些不认识自己曾经的挚友了。   袁绍调兵入京,恐怕就是想要杀宦官,而若是宦官被尽数诛杀,何家也就失去与皇上的纽带,何进、何苗也将被孤立,宦官外戚都被解决,最终获益的是世家…… 第三百八十五章 风云际会   十月二十一日。   漳水支流河畔,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震碎了和谐的美景。   一支百余名骑兵组成的骑阵正从远方的旷野上飞驰而来。   “吁————”   为首的骑士轻拉缰绳,战马嘶鸣了一声,抬起双蹄在空中刨抓了一下,随后落于地上。   “嗤——”   战马的响鼻声响起,马背上的骑士轻轻的拍打了一下马背,战马摇晃了一下马头,慢慢安静了下来。   这支骑兵正是许安派出的先锋骑兵其中之一,而领兵的将领正是骁骑营的八校尉之一,曾经吕布麾下的军候成廉。   成廉面色肃然的看着西岸的旷野上,游戈着的赤红色骑兵,那正是是冀州汉军主力的先锋骑兵。   汉军的红旗飘扬在旷野之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汉军骑兵飞驰在漳水西岸原野之上。   “呼——”   成廉呼出一口浊气,他从腰间解下了一支样式奇怪的长柱形物体。   那长柱形物体,头大尾小,头尾各镶嵌着一块透明的东西,好似镜片一般。   成廉将那长柱形物体小一些的尾部,放于右眼的前方,然后闭上了另一边的眼睛。   之前还有些模糊的汉军游骑瞬间在成廉的面前变的清晰了起来,甚至于在汉军游骑后方的步卒行军队列也被成廉尽收眼底。   成廉仔细的观察了一会,终于是看清了旌旗上的旗号。   这支汉军的前锋正是西园禁军右校尉淳于导的部曲。   “汉军的先锋居然就派遣了一营禁军前来,还真是看得我等。”   成廉笑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长柱形物体。   “千里的距离,只凭借这一件宝物便可犹如就在眼前,不愧是大贤良师的发明啊。”   成廉看着手中的长柱形物体不由的感叹了一声。   他手中这长柱形的物体,被称之为“千里镜”,又名“望远镜”。   千里镜的镜身是由黄铜所铸,镜身上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花纹,只雕刻着工匠的姓名,还有制作的日期。   而镜头和镜尾处各镶嵌着一块镜片,镜片是天然的透明水晶制作而成。   只要透过镜尾看去,远处的景象一瞬间便会拉近很大,说是近在咫尺也不为过。   成廉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千里镜”放于腰间的,仔细的固定住,确保其不会因为颠簸而掉落和受损,这才重新握住缰绳。   这千里镜,整个黄巾军中都没有多少支,据许安所说,因为材料和工匠的原因,如今整个并州黄巾军中,只有十余支千里镜。   其中张燕和许攸带去了一支,其余的也在几名黄巾军的将军手中。   若不是成廉得了侦察漳水西岸汉军主力情报的职责,只需要远远的探查即可,不需要上前接战,而且还有一水之隔,汉军是绝不可能飞过漳水。   因此才获得了一支千里镜的临时使用权,等回到中军,成廉还是要上交回去。   千里镜只有独领一部将领才有资格长期持有,而且成廉得到的消息是一旦发生危险,首先任务就是毁掉千里镜,绝不能让汉军知晓。   “走。”   成廉一拉缰绳调转了码头,向着后方奔驰而去。   上百名黄巾军的骑兵亦是一起调转战马,跟随着成廉飞驰而去。   长风猎猎,旌旗卷动之间,马蹄声如雷。   ……   漳水支流东岸,黄巾军大营。   并州黄巾军主力在许安的带领下,在鄡县南面漳水渡河点西侧二十里扎下了营垒。   漳水从鄡县的南面,分成出了一条支流,整个樟水也因此成为了“>”字形。   “>”的下面是漳水的主流,上面樟水的支流,下面漳水的主流继续向着东北方向延长,截断了安平国和巨鹿郡的道路。   而卢植带领的冀州军主力,就在“>”两边左则的夹角之中。   黄巾军占领的阜城和堂阳,皆在主流之下,也就是“>”下面那一线条的下方。   冀州汉军主力若是想要配合其余两部汉军行动,那么他们就必须要在“>”符号的支流处渡河,而不能绕道。   如果绕道,作为漳水的支流,又会分出两道支流,根本不利于大军开赴,而且极为影响时间,无法相互相应,而是只能是被各个击破。   而四州黄巾军渡河的地点,就是在主流的延长线上,靠近鄡县的地方,处于鄡县的南部地区,距离漳水支流汉军选定的渡河点其实并不遥远,不过只有五十里路的距离。   所以许安事先便在四州黄巾军漳水渡河点的西侧二十里扎下了营垒。   而这也是为什么许安需要一个人北上,带领军队在鄡县的北部拦截住刘虞的部曲进军。   如若不然,不仅仅是鄡县暴露在刘虞部的兵锋之下,渡河的四州黄巾民众受到威胁,甚至于处于漳水“>”上方的支流并州黄巾军主力,也会受到刘虞部的攻击,有腹背受敌的危险。   一旦腹背受敌,陷入两线作战,那么留给并州黄巾军,留给许安便只有条道路可以走了。   那条道路的名字,就叫做败亡。   并州黄巾军大营外,一支支衣衫褴褛的军队正在行军,他们灰头土脸的手握着农具,握着木矛和竹枪,一些人头上缠着破烂的黄巾,而很多人甚至连黄巾都没有。   他们的旌旗也少的可怜,上百人只有一面窄小的黄色旗帜,而且多是肮脏不堪,沾满了灰尘。   许安站在营墙上,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收回了观察的目光。   这些正从营垒外走过的军队,正是从四州到来的黄巾军,他们刚刚经过了浮桥渡过了汹涌的漳水主流,随即便马不停蹄的向着漳水支流方向挺进。   在来的路上,并州黄巾军的符祝已经告诉了他们将要面临什么。   他们都知道,在漳水支流的西岸有一支军队,一支庞大的恐怖的军队,属于朝廷的军队。   将会在四州黄巾渡河之时,对着正在渡河的四州黄巾发起猛烈的进攻,而他们的职责就是挡住这支令人恐惧的军队。   因为许安的命令,前去宣讲的黄巾军符祝们并没有掩盖任何的事实,而是如实的将汉军的强大告知了这些四州的黄巾军战兵。   用许安的话来说,太平道的军人有权利知道他们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敌人。   如果感到胆怯,可以放下武器,可以加入民众的队伍。   胆怯的人留在军队之中反而是会影响军心,四州的黄巾军战兵们本就训练不足,军阵演练薄弱,作战几乎全靠一腔血勇。   如果队伍之中参杂着本就心生退意的人,胆怯之人,投机取巧之辈,那么反而是会降低战力,不如就此做一个筛选。   出乎意料的是,只有很少的一部分黄巾军战兵选择加入了民众的队伍之中,少到甚至不足千人的规模,其余大部分的黄巾军战兵都保留了下去。   四州的黄巾军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从他们听到并州太平盛世的那一刻起,从他们揭竿而起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彻底坚定决心。   皇甫嵩、朱儁、卢植平定了黄巾之乱,斩杀张角,传首天下。   皇甫嵩以十数万黄巾军之尸首修筑“京观”,以此震慑天下,拒不接纳黄巾降卒。   宛城黄巾军投降,仍然被全数斩杀。   天下所有的人也因此都知道了汉室的强势,也都知道了汉军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叛逆之人,他们再无一丝侥幸。   他们知道就算跪下乞命,汉军也绝对不会给于他们一条活路。   豪强纸醉金迷,穷奢极欲,良田万顷,钱粮堆积如山,而他们身处中原腹地,却是越发的穷困,甚至连一日两餐都无法保证。   四州已经活不下去了,天灾、人祸、那些高高在上的豪强世家欺压着他们,越来越高的税收,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将一个又一个的小民逼上绝路。   最后的结果只是卖儿卖女,家破人亡,沦落为奴。   他们从出生开始便被压迫,被剥削至死亡的那一刻,被成群结队的赶向坟墓   大汉十三州,天下之大却是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四州的百万黄巾军喊出了这一句震耳欲聋的口号,揭竿而起,斩木为兵之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再无退路,早已是破釜沉舟。   千里镜之中是一张张坚毅的脸,许安按着营墙沉默的看着营垒外那一支支正在行军的黄巾军,虽然已经放下了千里镜,但是那些军卒的面容却深深的烙入了许安的心中。   这些人其实根本不能被称之为军队,他们手中的武器简陋无比,身上穿戴的别说盔甲,有些人甚至连蔽体的衣物都没有。   广宗之战时,下曲阳大战时,围绕在许安身旁的,和许安紧紧的贴靠在一起的人,就是与他们同样打扮。   他们面对着汉军,却是毫不畏惧,他们声嘶力竭的高呼着“万胜!”。   敢于迎着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汉军列阵,哪怕手中的武器只是一把竹枪,一副农具,身上所穿不过是一件单衣,甚至于衣难蔽体。   许安面色肃然,看着营垒之外的四州黄巾军,目光慢慢的变得坚定了起来。   背负着如此多人期许,背负着如此多人的厚望,这一场战役如何能够输掉。   “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顺从天意合乎正道,享受以后的太平生活。   刘辟和龚都两人皆是面色庄重的看着营垒的黄巾军,他们眼眸之中跳动的皆是愤怒的火焰。   他们两人和许安一样,都经历过了广宗和下曲阳的大战。   数十万袍泽殒命沙场,战死于两城之间,连尸首都无法保全,被皇甫嵩铸成了“京观”用来震慑四方。   触景生情,经历过那般的血战,他们如何能不动容。   许安转过头,看向西南方。   那是冀州汉军主力的方向,是即将爆发的大战的地方。   营垒之外,那一支支正在行军四州的黄巾军,皆是遵循着许安的命令,开赴前线安营扎寨的队伍。   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许安的注意也被脚步声吸引了过去。   “汉军先锋已至漳水,共有两支先锋,一只先锋统兵将领为右校尉淳于琼,领西园右军营为先驱,应该是准备在明公定下的第三处渡河点渡河。”   “先锋统兵将领为左校尉左校尉夏牟,领西园左军营为先驱,应该是准备在明公定下的第二处渡河点渡河。”   成廉恭敬的向许安行了一个军礼,随后将自己所探听的细节讲述给了许安。   一张还算宽大的胡桌瞬间便被鹰狼卫的缇骑摆放了出来,随后一卷漳水附近描绘详尽的地图也被展开。   漳水水面颇为宽广,虽然是支流,但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能让大军渡河。   因此根据鹰卫的探查和经验,许安和阎忠,以及军中熟悉水文的将领探讨之后,划定了三处适合大军渡河的地点。   “第三处渡河点……”   许安的注意力停留在了漳水支流用红笔点出的第三处渡河点。   此前阜城的斥候也禀报,卢植带领的冀州汉军已经在漳水主流的西面,漳水支流的南面,也就是漳水主流和漳水支流组成的“>”夹角位置扎下了营垒。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   许安看着地图露出了脸上露出笑容,阎忠轻摇绢扇,同样也是露出了笑容。   卢植用兵防守之时军阵严密,不动如山一般,进攻之时则如疾风骤雨一般,迅捷无比。   东汉末年,群雄并起,并不缺乏多智近妖的谋士,勇猛无双的武将。   而这些人多半都在朝廷和世家的阵营,加入黄巾军的都是凤毛麟角。   要面对那样的谋士和武将,还有名臣,若是不小心谨慎,如何能胜之。   黄巾军的底子实在是太过于薄弱了,太平道起事的失败,黄巾军主力一朝丧祭,如今能有如此的局面,若非是许安非常谨慎,只怕是早已经走向了败亡。   所以每一次的大规模战役,许安都进行多次的战役推演。   这一次的冀州之战也没有例外,在经过了多次的战局推演之后,许安和阎忠、许攸三人得出的一致结论。   拥有如此强大的军力,刘虞部和颜良、文丑部同时响应。   卢植绝对会凭借着西园禁军强大的战力,以及其一贯的用兵风格,必然会选择快攻。   而且是集中优势兵力,精兵强将,选在水流平缓之地快速渡河,寻找黄巾军薄弱之处进攻。   以点带面,然后辅助军队在主力部队进攻之后,迅速投入战斗,作为主力军队的补充,一鼓作气冲破许安所布下的防御网,切割战场,对并州黄巾军逐个击破。   “不见篱间雀,见鹞自投罗。”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临平之战   十月二十二日。   这里是鄡县北部的一处聚落,名为临平。   光和七年时,黄巾起义的烽火曾经波及过此处。   临平就处于下曲阳和鄡县的中央,但如今在聚落之中,仍然还有上百户人家居住于此,男耕女织,表面上看去好像是一片安宁。   这一次并州黄巾军虽然越过了临平,并没有劫掠临平,严苛的军律约束并州的黄巾军,黄巾军中符祝每日都会给他们讲解,已经被许安完全修改了的太平道思想。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虽然并州黄巾军从临平的旁边路过,但是即将爆发的战事却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   这里的小民,这里的百姓脸上没有太多的菜色,他们有了一些自己的田地,有了一些微薄的收入,在严苛的税收下,还是勉强可以养家糊口。   经历了两次动荡,或许感受到了民变的威力,知道那些小民并不会坐以待毙,当被逼迫到绝境后,也是奋起反抗。   冀州的豪强地主也不敢太过于剥削,压迫这些小民,减少了他们收取的税赋,承担的徭役。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也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那些头裹着黄巾,在走投无路之时,聚众而起向着那高高在上的汉庭发起了抗争。   天色微明,扛着农具的农夫三三两两的走出了聚落,睡眼朦胧的向着不远处的田地走去。   但是很快,他们便站住了脚,不敢再上前一步。   “滴塔滴塔滴塔……”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队上百人的红衣玄甲的骑兵飞驰而来。   “啪!”   马鞭狠狠的在空中被甩响。   “还不速速让开!”   骑在战马上的汉军军官,横眉立目厉声喝令道。   “耽误了大军赶路,尔等可担当的起!”   一众农夫战战兢兢,不敢言语,他们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道路的两侧不敢遮挡道路,生怕那军官的马鞭抽打到他们的身上。   那马上的汉军军官冷哼了一声,轻轻一挟马腹,驱使着胯下的战马的向前继续飞驰而去。   遇到的这些农夫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是幽州军的先锋部队,奉命探查前路,清查有无伏击之兵。   官道两侧有些地方还是密林,也可以藏上不少的兵员,若是没有清查,大军行进中途被伏击,只怕是遭受损失。   刘虞虽然不怎么通晓军略,但是他毕竟出身高贵,他的老师也并非是什么庸人,他自然也懂知人善任的道理,自己不懂,那么就依仗手下的谋士和将校。   依照兵法,幕下有谋士为其出谋划策,将校为其统领军兵,自然不会犯那些低级的错误。   先锋骑兵过后不久,官道之上便出现了大队大队打着红色的旌旗,正在缓缓行军的汉军军卒。   淡淡的肃杀之气弥漫在临平这座小小的聚落之中。   刘虞为政宽仁,忠厚恭俭,原本的时空,刘虞因为公孙瓒屡次作对,不听号令,纠合了军兵十万余人前去进攻公孙瓒,出征前还告诫军士曰:“无伤余人,杀一伯珪而已。”   甚至于最后的战败,也是因为爱惜百姓的房屋,下令不许破坏城外的居民房屋,因此没有立刻攻克公孙瓒的城池,陷入了僵局。   这也让本来心生惧意,想要逃跑的公孙瓒看准了机会,公孙瓒召集精锐勇士数百人,顺风纵火,燃烧城外民居,趁势突袭,刘虞也因此战败,自己也被俘虏。   公孙瓒俘虏了刘虞后不久,诬陷刘虞之前与袁绍合谋要当皇帝,胁迫使者段训将刘虞斩首,并送首级到京都。   但半路便被刘虞的故吏尾敦劫走安葬,刘虞在北方很得人心,他死后,幽州及流亡至此的百姓甚至很多人都痛哭流涕,缅怀刘虞。   刘虞牵引着座下的战马,扫视着道路两侧的民居。   他的身后跟着十数名身着戎装的骑士,其中有四人看起来却是大不相同。   一人身穿戎装,外罩猩红战袍,束发顶冠,腰佩汉剑,正是破虏校尉邹靖。   另外一人微微落后于邹靖的战马一些身位,此人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端的是仪表不凡,虽然面容俊朗,但是看上去却并无娟秀之气,倒是看起来颇为和煦,而且举止从容有度,让人见不由心生好感。   此人正是昔日在下曲阳,跟随在破虏校尉邹靖麾下一起征讨黄巾的刘备,刘玄德。   在刘备身旁,跟着两名身形魁梧的战将,这两人正是关羽和张飞。   关羽生的面若重枣,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凤眼生威,卧蚕似雾,端的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而张飞则是豹头虎眼,燕颔虎颈,飞而食肉,万里侯相,此时按辔徐行,威严非常,令人望而生畏,倒是比身罩红袍的邹靖还要显得威武。   刘备此前因为征讨黄巾的军功被封为安喜县县尉,再然后朝廷有令:如因军功而成为官吏的人,都要被精选淘汰。   该郡督邮要遣散刘备,刘备知道消息后,到督邮入住的驿站求见,督邮称疾不肯见刘备,刘备将督邮捆绑督起来鞭打两百下后,与关羽、张飞两人弃官逃亡。   不久之后,幽州便爆发了张举、张纯的叛乱,刘虞在涿郡、广阳郡广招军卒。   邹靖得知刘备三人弃官回乡,于是邀请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加入军中,并向着刘虞极力举荐刘备三人。   于是刘备带着关羽、张飞两人,还有招募而来的五百余名乡勇,加入了刘虞的军队。   刘虞正是用人之际,他见到了刘备,觉得此人谈吐不凡,而且确有真材实料。   直接封刘备为涿郡的南部都尉,封关羽、张飞两人为军候。   刘虞虽然此前曾经听说过许安麾下军队的传闻,但他对于贼匪一贯印象十分之差,未曾亲眼所见的事,他都选择了怀疑,只以为是什么散步的虚假流言。   传言许安麾下军兵纪律严格,几乎没有烧杀劫掠之举,甚至于行军路途还有过不愿践踏麦田而改道,还有损坏财物而赔偿钱财之事。   虽然临平聚落两侧的民居皆是门窗紧闭,根本无法看清内中的详情,但是外面一眼可见,皆是没有遭到任何的破坏,也没有什么血迹和腐烂、血腥的味道。   而且进入聚落之时,刘虞还在外面的田地看到了正在劳作的农夫,背薪担柴的挑夫。   刘虞勒住战马,停止了前进,叹了一声:“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啊。”   邹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象,脸色也是有些惊讶。   上次他也来过巨鹿郡,光和七年(184年)下曲阳大战,皇甫嵩在巨鹿郡的治所瘿陶城会和众军,当时他就领军赶了过来。   最终在皇甫嵩的指挥之下,和孙坚等人一举击破下曲阳聚集着的十六万黄巾大军,因此得到了嘉奖,任北军中候。   不过由于幽州的变化,邹靖在北地的乌桓人的中颇有名望,于是邹靖又跟随着刘虞北上来到了幽州平叛,仍居破虏校尉一职。   张宝、张梁等人统领的黄巾军虽然和其余的黄巾贼匪不同,烧杀劫掠之举较少,但是毕竟麾下兵员众多,难以约束。   上次邹靖带兵经过临平之时,临平大多数的房屋都被毁坏,田土都被践踏,与今日的见闻却是大不相同。   邹靖本以为临平早已经遭遇了黄巾军的毒手,却不曾想保留的如此完善,并未遭遇任何的劫掠。   刘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象,但是从他神态依然可以知道,他心中所感到的惊讶并不比邹靖和刘虞要小。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刘虞低声念起一首从并州传来的传来的诗,这首诗据说是出自许安的口中。   “真是讽刺啊……”   刘虞摇了摇头,面色哀愁的看着还存在着些许生机的聚落,他见多了民生的疾苦,见多了那些横行的豪强。   他并非是觉得这首诗可笑,他觉得的可笑的是这首诗,居然出自被朝廷认为是贼寇,认为是叛逆的许安的口中。   豪强世家帮助光武帝夺取了这天下,但是也因为这个原因,豪强世家却也成为了汉帝国身上的脓疮,他们肆无忌惮的霸占田地,侵吞民产,欺辱贫民。   而爱惜百姓的,却是被称为叛逆的叛军,这难道不讽刺吗?   邹靖、刘备两人心中俱是一惊。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这话可不敢乱说,也就是刘虞身份高贵,才敢念出许安写的反诗,两人俱是看向另一旁,离刘虞稍稍远了一些距离,刘虞敢念出来,他们却是不便于去听啊。   “可惜,汉贼终究不两立,水火亦难以相融……”   刘虞虽然欣赏许安,如果有可能,他倒是想和许安静下心来,认真的交谈一番。   但刘虞也知道,他这一生,恐怕都没有办法和许安坐而论道。   不管许安的想法如何,心性如何,但许安终究还是名义上的贼匪,名义上的叛逆,他是黄巾军,是太平道,这便已是死罪了。   刘虞长叹了一声,眼中的哀愁的慢慢的消散,取而代之是坚定的神色。   天下疲敝,民不聊生,动荡不堪,百姓流离失所,刘虞皆是看在眼里。   这一战,他想要加入的最大原因其实是因为四州的百万黄巾,刘虞知道,若非是真的活不下去了,那些民众绝对不会冒着死罪,冒着杀头的风险,背井离乡,离开自己的赖以生存的故土,辗转千里也要前往并州。   卢植等人是朝廷之中的主剿派,此战若是得胜,刘虞害怕按照卢植等人的心性和之前的作为,百万黄巾,只怕是有大半都要被其屠戮。   这并非是没有先例,朱儁屠三郡黄巾,皇甫嵩不接受俘虏,斩杀十六万黄巾修筑十六座“京观”用以警示天下。   这些主剿派的将领并不会因为黄巾军人多,而宽恕想要投降的人。   刘虞想的便是如果他能加入冀州之战,依靠着他的身份,当汉军赢下了这一场战役之后,起码他能够庇护更多的人从这一场浩劫之中活下来。   但是他也不会故意纵容四州黄巾就这样走入并州。   并州黄巾军在许安的发展正在越来越强大,而并州越强大,那么平叛所需要的力量便越大,若是这百万黄巾再进入并州地界。   按照许安一惯的行为推演,许安的势力将在几年之后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到时候天下必然将会更为动荡,而天下动荡,兵战加剧,届时死难的百姓将会更多。   刘虞摇了摇头,清空了脑海之中那些杂乱的想法。   大战即将来临,他不能让任何事影响接下来的战事。   刘虞目光坚定,手中的马鞭落下,胯下骏马长嘶了一声,向着前方奔驰而去。   官道之上,无数火红的旌旗滚滚向前。   ……   临平西南面,十二里之外。   两处营垒横立在通往鄡县的官道的两侧,营垒之上飘扬的正是属于黄巾军的黄色旌旗。   冀州虽然处于平原地带,但是也不乏有树林,溪流,乱杂之处,大军行进一般还是依据官道行军。   刘虞如果想要南下进攻鄡县,那么必然是要先从安平国的南深泽出发,然后开赴到临平,再向着鄡县进发,张燕设营的地方,正是刘虞的必经之路。   “未料身先死,悲风共凄凉,腾云化雾,心归太虚,非我愿也……”   张牛角的话回响在张燕的脑海之中,张燕紧紧的握着腰间的宝剑,那是他的兄长张牛角最后的遗物。   张燕没有忘记他的承诺,他放弃了自己的姓氏,改为张姓,改为张牛角的姓氏,就是为了要完成张牛角的遗志,替他亲眼看一看那黄天之世。   远方的官道之上已经出现三三两两的汉军游骑,大队大队的汉军步卒正在涌入张燕所选定的战场。   “呜————”   营垒之中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游戈在官道两侧,黄巾军营垒之外的并州义从,呼啸向前。   一场惨烈的大战即将爆发…… 第三百八十七章 其疾如风   “军情急报!”   一名背负着负羽的信使匆匆的登上了望台。   许安手持折扇,端坐于胡椅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景象。   漳水支流在此处拐了一个弯道,形成了一个口袋般的区域,随后又分出了两条支流,两条支流水势皆是颇为湍急,虽然能够渡河,但是搭建浮桥,绕道行军必然是要耽误数倍以上的时间,而且对于后勤也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因此虽然知道许安设下的防线正是处于口袋的袋口位置,将整个口袋包裹了起来,卢植还是决定从这处口袋强行突破。   这卢植的自信,而他的自信来源于自己的多年的战阵经验,来源于八千精锐的禁军,以及禁军中三千名武装到了牙齿的上军营步兵。   “启禀大贤良师,北部临平紧急军情,就在昨日巳时(09:00-10:59),张燕将军已经与幽州汉军正式接战。”   “鏖战一日,经统计我军伤亡三百余人,斩获幽州汉军首级二十五级,现已暂时击退幽州汉军先锋部队。”   信使半蹲于地,两手分别放于两腿的膝盖之上,朗声禀报完毕后,随后便转身走下了望台。   许安站起身来,看向西南的方向。   今天是十月二十三日,不止是张燕已经和刘虞正式开始了交锋,冀州汉军的主力也已经抵达了漳水支流的西岸。   冀州汉军在卢植的指挥下,正在飞速的搭建着浮桥。   蹇硕虽然军略并不出众,但胜在稳妥,他没有贸然进军,寻求和许安对战,但是他也并非是没有做任何事情,他搜集了大量的武备,还有材料,钱粮,为的就是支撑冀州汉军的行动。   卢植等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坐享其成,享用着蹇硕留下来的财产。   汉军搭建浮桥,黄巾军数次想要破坏,皆是被汉军击退,如此数次后,黄巾军只能放弃拖延汉军修建浮桥的机会,毕竟要死伤为数不少的军兵才能拖延少许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于不值。   “汉军在第二处,第三处,两处渡河点的浮桥预计就在今日未时左右搭建完毕。”   “第二处渡河点约聚集有一万余人,发现汉军左校尉夏牟的旌旗,第三处渡河点聚集也有一万余人,其中有汉军右校尉淳于琼的旌旗。”   “阜城附近也发现了汉军的踪迹,其规模约在万人左右,阜城方向现在暂时无法向我军提供援助。”   一条条军情被不同的信使带上了望台,大战将近,望台上的气氛也是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送来的情报,随着时间的推移的越发的急切。   天空的太阳也缓缓的移动,望台之上,遮阳的麾盖在风中慢慢摇动,太阳已经超过头顶的位置,向着另一侧斜去。   许安始终稳坐于望台之上,听着各方传来的消息。   大战越是将近,许安的内心却越是平静,为了接引四州黄巾军,许安已经准备的足够之久了。   就算面对的是有着汉末三杰之称,配享孔子的卢植,许安的内心也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意,他的心中充斥的是已经沸腾起来的战意。   未时一刻,就在许安闭目养神之时,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急步走上了望台。   “第三处渡河点浮桥搭建完毕,汉军右军营正向漳水东岸进军!”   许安霍然睁开双目,目光如电一般射向远方。   《孙子·军争》:“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用兵作战疾如风、防御守备不动如山,这就是卢植的战法。   “都言卢植用兵其疾如风,我倒要看看,他卢植如何击破我布下的铜墙铁壁!”   许安站起身来,转过身躯,环视着身前一众将领,鹰目之中,精芒毕露。   “既然他卢植要渡河,想要快攻,那就放任他渡河,放任他过来!”   许安右手握着折扇,向前一挥,随后向下压去。   “通令各部坚守营垒,放任冀州汉军主力渡河,既然他卢植有信心将我布下的口袋捅开一个窟窿,我如何又没有胆魄让他试上一试!”   许安左手握着折扇的顶部,右手握持着折扇的扇尾,缓步上前,他战意昂然盯视着眼前一众面色肃然的将校,沉声言道:“传令,命阎柔、阎志两人各领一千乌桓突骑出阵,成廉、魏越各领骁骑营骑兵一千骑压阵。”   阎柔、阎志两人是此番许安东进,上谷乌桓首领难楼派来的领兵将领。   第一次听到难楼派遣阎柔、阎志两人率领乌桓突骑南下时,听到许安倒是一楞,这完全称得上的意外之喜。   阎志是阎柔的弟弟,阎志并不出名,但是他的哥哥阎柔在历史上还是颇为出名,甚至可以说一个传奇。   阎柔自少在乌桓、鲜卑为俘虏,起点卑微非常,但后来却是不知道通过何种手段折服了乌桓和鲜卑,取得了他们的亲近和信任。后来鲜卑帮助阎柔杀害护乌桓校尉邢举取而代之。   无论是鲜卑人还是乌桓人,都对其倍加信任,交往甚密,以一介俘虏之躯,能走到护乌桓校尉一步,可谓是非常人也。   后来刘虞死后,阎柔被鲜于辅等推举为乌丸司马,联系鲜卑为刘虞报仇,和公孙瓒对抗。   在官渡之战时归曹操,拜护乌丸校尉,对曹操讨伐乌丸有功,赐爵关内侯。   曹操待其如子,曹丕也视其如亲兄弟,阎柔坐镇北方,统帅整个幽州兵马,在位之时,多次抗击胡人的入侵,成功阻止了北虏的南下。   最后曹丕登基为帝,阎柔也被拜为度辽将军,终其一生,从一介俘虏一步一步登上度辽将军之高位,可谓传奇。   现在阎柔还没有遇到鲜于辅和鲜于银,而是因为此前和上谷乌桓部交往甚密的缘故。   当幽州叛军和并州黄巾军的压力逼迫而来,上谷乌桓部被赶出了两郡后,阎柔也受到了牵连,被一并赶到了长城以北留在了上谷乌桓的内部作为一个不大大小的头领。   当阎柔听到许安正在征募勇士,准备进攻冀州之时,他毫不犹豫站了出来,向难楼讨要了跟随许安出征的名额。   阎柔开口相求,难楼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而且因为和阎柔的关系,给阎柔调派的骑士很多都是上谷乌桓部的精锐,弓马娴熟,善于突阵。   不止是阎柔想要表现一下,想要在许安的麾下争得一个功名,身为上谷乌桓部大王,难楼也想要上谷乌桓部在冀州之战能有所建树,能够得到了一番功绩,增加在许安心中的地位。   “漳水之战,我要冀州汉军成为瞎子!”   许安语气森然,眼眸之中杀气毕露。   “在漳水的平原之上,只有一支骑兵能够在其驰骋!”   “那就是我们黄巾军的骑兵!”   许安大手一挥,沉声喝令道。   望台之上,成廉、魏越、阎柔、阎志四人齐声应诺,从黄天使者的手中接过令旗,随后便快步向着望台之下走去。   稍许片刻,骑兵营垒之处便响起了人嘶马沸之声。   许安站于望台之上,俯瞰着台下的营垒,两侧营门大开,成百上千名骑卒从营垒之中鱼贯而出,犹如水银一般从大地之上倾泄而出,好不拖延。   四千余名骑兵同时出营,黄巾军的营垒之中同时也爆发出了震天的呼喊之声。   这是大战开始的信号,骑兵行动,即意味着汉军已经开始渡河。   ……   漳水支流,平静的水面之上,搭建着许许多多的浮桥。   浮桥上一队队军卒在将校的指挥之下,一队接着一队,没有吵闹,没有推推攘攘,而是井然有序的缓步通过浮桥。   在卢植的指挥之下,成千上万的大军却是如臂使指一般,明明卢植才刚刚接过了军权并没有多久,但是却好像已经是冀州汉军的多年的上级一般,对其熟悉非常,调度有序,几乎没有拖沓之处。   卢植牵引着战马行走在漳水水畔,眺望着东岸的情形。   汉军的斥候已经分散而去,而淳于琼已经在东岸占下了据点,后续的步卒正紧随而上,只是就在漳水东岸的远方,已经出现了不少的黑点和黄色旌旗。   那些黑点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黄巾军前来探查的斥候。   卢植看着漳水东岸的方向,嘴角勾出了一丝冷笑。   他有冀州详细的地图,知晓水文的分布,和冀州的地形,如何不知道许安选定的这处战场地形是一处口袋般的地方,只要堵住口袋的袋口,便可瓮中捉鳖,将其困死于其中。   但是卢植依旧选择急速渡河,展开快攻。   “许安……”   卢植冷笑了一声。   黄巾军并没有安排军队在半渡之时,还有汉军立足未稳之时发起进攻。   为什么会这样,他自然都是十分清楚。   许安想要放任汉军安然渡河,想要一口气吃掉他所率领的冀州汉军主力。   “既然你如此有自信,那么就看是你的盾固,还是我的刀快……”   卢植双目微眯,一道凌厉杀意从他的眼眸之中闪过。 第三百八十八章 前哨战   十月二十四日,冀州汉军主力在卢植的率领下,从两处渡河点快速的渡过了漳水。   左军营,右军营,上军营,三营西园禁军合计八千余人抢先渡过了漳水,当西园禁军占住了渡河据点后,从各地赶来的一万六千余名冀州郡兵也陆续的渡过了漳水,最后才是人数最多的冀州地方乡勇,约有两万余人。   至此五万余名冀州汉军已经通过了浮桥进入的漳水的东岸,也就是黄巾军口袋的范围之内。   而他们要面对的将是共计两万三千余名并州黄巾军的主力,还有接近四万名四州黄巾军的辅兵。   汉军的人数由此看来是要少于黄巾军的,但是对于这种情况,卢植并没有一丝一豪的惊慌。   战争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也不是只看纸面上的数据。   在数万人的大战之中,数千人的差距并非是什么天堑。   卢植很清楚,冀州汉军真正的对手一直都是许安带领的黄巾军主力,而非是那四万多名四州的黄巾军辅兵。   那些黄巾军辅兵就如同之前光和七年的那些黄巾军一样,他们缺衣少食,只得揭竿而起,他们狂热,他们凶残。   但是他们终究只是一群农夫,只是走夫贩卒,他们之前一直都是逆来顺受的贫民,一直都是被压迫的小民。   他们拿上了农具,斩木为兵,削竹为枪,他们聚集在一起,想要反抗,想要抗争。   但是他们终究不是合格的军人,他们离军队的标准还差得远。   要击溃四州的黄巾军,对于卢植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当初张角麾下十余万大军,都败在了他的手中,而当时他的麾下,也不过才两万多人,兵力悬殊之级。   卯时四刻,汉军拔营向着东北方向缓缓前进,但是很快作为前锋的斥候骑兵便被呼啸而来的黄巾军骑兵尽数击退。   黄巾军的骑兵毫不相让,根本不害怕于汉军交战,每当汉军的斥候队想要离开汉军的大部队时,黄巾军的骑兵必然闻风而至,一起绞杀汉军的斥候。   很快汉军的斥候,就在高强度的斥候战中败下了阵来。   成廉、魏越、阎柔、阎志四人带领着乌桓突骑和骁骑营相护配合,四人武艺皆是不凡,而且阎柔更是颇为精通骑兵的战法,还有斥候的使用。   其余三人便以阎柔为首,将指挥的权力交给了阎柔,而当阎柔接过了指挥权,指挥着黄巾军骑兵开始截击汉军的斥候骑兵和先锋骑兵队,果然是收效斐然。   许安还派出了两支精锐的鹰狼卫小队,用千里镜观察着汉军的行动,将最新的情报随时传达给阎柔等人。   后面又得了郝萌、曹性两人加入斥候之战,出去阎柔外,其余五人皆是骁将,汉军的骑兵在其围剿之下只能是节节败退,无力探查周边的情况。   汉军的行军队列之中,卢植面色阴沉的看着不远处游戈的黄巾军骑兵。   这些黄巾军骑兵的难缠程度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而且这些黄巾军的似乎总能先人一步,就算卢植暗中调遣军队,他们也能及时发现,做出反应。   卢植麾下只有三千多名骑兵本就要比黄巾军的骑兵要少一些,如果要是能集中一处,倒是确实能突破黄巾军骑兵的封锁,但是每一次的调遣都被黄巾军给识破,而计划也被随后赶来的黄巾军骑兵粉碎。   “这黄巾军的骑将,倒是个人物。”   卢植看着不远处正在厮杀之中的两军斥候,面色阴沉,从斥候战开始,他便开始慢慢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似乎前面正有很大的危险在等待着他,甚至逼迫的卢植有些想要下令撤军。   但是此时已是骑虎难下的局面,不提撤军其实并不好撤,那些游戈在外围的黄巾军骑兵,就好像正在等待着猎物露出疲态的群狼一般。   不出所料,只是厮杀了一会的功夫越来越多的黄巾军骑兵加入了战场,而后汉军前去支援的骑兵也被黄巾军的骑兵截住了去路,汉军的骑兵只能是无奈的退离了战场,撤到了步卒的军阵之旁。   赵叡、眭元进两人灰头土脸的返回了阵中,衣甲都沾满了鲜血。   此时他们两人再没有当初出征之时的趾高气昂了,他们冲击了数波都没有办法打开黄巾军骑兵包围,简直是耻辱。   甚至于赵叡差点都陷在了战阵中,那几名黄巾军的骑将武艺比赵叡、眭元进两人要高上一筹。   更让人难缠的是冷箭,黄巾军中似乎有个神射手,眭元进的肩甲之上现在就镶嵌着一支羽箭,若不是反应及时,那羽箭就射中了他的面门。   “这许安,是想要我变成瞎子。”   卢植面色不改,他知道了许安的想法,缺少骑兵的护卫侧翼,他不能分兵太过,只能是尽量的将兵力集中在一起。   不过就算斥候战落于下风,卢植也并不慌张,因为汉军才是主攻的一方,而许安带领的并州黄巾军却是防守方。   并州黄巾军修建的营垒没有办法移动,而且他们也没有办法后撤,因为他们的后方不远的地方,就是正在渡河的四州黄巾军的民众。   “不需要再出击,只需要护卫住我军侧翼即可,命令夏牟向中军方向靠拢,警惕黄巾军游骑。”   卢植挥了挥手,看着赵叡、眭元进两人说道。   “两位辛苦了,先去寻医师包扎一下伤口,带领的骑兵的任务暂且交给韩莒子和吕威璜。”   卢植看到赵叡、眭元进两人的脸色,想了一想还是宽慰道。   “黄巾军骑兵众多,而且其有良将指挥,其骑兵多是北地的骁骑,确实难以战胜,你们不需要自责。”   “多谢将军。”   赵叡、眭元进两人面色微红,掩面退了下去,出征之前,他们信誓旦旦的言说必定大破黄巾,想要为冀州军争回一点面子,但是现在却是连里子都输掉了。   卢植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赵叡、眭元进两人,因为在他的视野前方,已经出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东西——黄巾军的营垒!   “大纛传令,加速行军,前行两里,准备扎营!”   卢植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太阳,此时正是一天最为炎热的时候,虽然已经快到了十一月,但是这个时候行军,还是会感觉有些炎热。   这个时候不应该再继续了行军了。   “大纛有令,加速行军,前行两里,准备扎营!”   军令一级一级传下,汉军的行军队列之中响起了一阵阵的欢呼声,这么长的时间,他们确实没有休息过。   ……   未时四刻。   冀州汉军主力在距离并州黄巾军主力不到八里的地方,从营垒之中,完全可以看到黄巾军的营墙,还有游戈在营垒之外的黄巾军骑兵。   五万余名汉军,并非是全部聚集在一起,训练有素的冀州汉军很快扎下营垒。   冀州的郡兵带领着乡勇,分布于两翼和后方,而八千余名禁军,则是处于中军的位置。   黄巾军的营垒也是一样并非是聚集在一起,六万余名黄巾军,被许安分布在二十里长的防线之上。   黄巾军的斥候也在冀州军扎下了营垒之后,便缓缓的退去了,汉军的斥候也没有再继续出营。   今天并非是决战之时,超过十万人的大战,除非是双方都寻求决战,不然绝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决定胜负。   虽然决定性的兵力,只是许安和卢植各自麾下的那两万多名正规的军队,冀州的乡勇和四州黄巾军辅兵起到的作用并不大,但是他们依旧有着影响战争进程的能力,所以许安和卢植都慎之又慎。   望台已经搭建了起来,卢植带着一众汉军的将校登上了望台。   高大的望台给卢植提供一个良好的视野,并州黄巾军的营垒被卢植尽收眼底,这就是平原的好处。   平原作战最为考验,不是什么计谋,不是什么方略,而是堂堂正正之阵,而是主将的指挥能力。   无险可守的平原,唯一能造成些许阻碍的也就只有茂密的树林。   但是营垒安扎之处,肯定不能在树林的旁边,要选在开阔的地带,不然难以防止夜袭还有一众突发的情况。   卢植面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他静静看着许安的选定的战场。   此处战场中规中矩,地势开阔,没有什么太多树林,便于骑兵作战,对于拥有骑兵优势的黄巾军来说优势较大。   卢植低下头看了一眼望台下正在忙碌着扎营的军卒,在这营垒之中就藏着他制胜的底牌,接下来的大战,必然会给于许安一个大大的惊喜。   ……   许安放下了千里镜,远处汉军营垒的望台上的景象虽然有些模糊,但是他还是看的有些清楚。   只不过虽然放下了千里镜,但是汉军营垒望台上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似乎仍然在许安的眼前跃动。   “自信确实重要,但是有时候,盲目自信是要付出的代价的。”   许安冷笑了一声,喃喃言语道。   阎忠站在许安的旁侧,也在用千里镜打量着汉军营垒,听到许安的声音,也是放下了千里镜,笑道。   “卢子干其人军略过人,聪颖无比,只是终究是性格过于刚直了,可惜他虽然是经学大家,却始终不懂至刚易折的道理。”   “当初若非皇甫义真,只怕是要就被十常侍给斩去了脑袋。”   阎忠摇了摇头,叹息道。   “不过,若是连这种自信都没有了,那么他也不是卢子干了……”   阎忠看到许安胸有成足的样子,思索了一会还是提醒道。   “卢子干其人性格刚毅,用兵攻略如风,眼下虽然进入了我军的圈套,但仍然不可小觑,明公还是需要打起万分精神,严加对待,万万不可起轻视怠满之心。”   许安淡然一笑,言道。   “军师,何曾见过我有麻痹大意之事?”   言罢,许安转头看向远处的汉军营垒,战意昂扬看着卢植所在的望台。   “那面大纛旗,定然会成为的我战利品,我要将他挂在井陉关的关墙之上!” 第三百八十九章 漳水之役(一)   卯时六刻(6.30)。   天空已经泛出了鱼肚白,太阳正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世界也因此渐渐明亮了起来,柔和的阳光驱散了停滞在大地上的黑暗,一切正从朦胧之中醒来。   秋季的太阳并不毒辣,尤其是清晨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之时,还会让人心中都感到暖意。   阳光照耀在树林和草地之上,彷佛为其镀上了一层金光一般,显得寂静而又清欣。   只是,这一切的美景并没有一人去欣赏,也并没有一人去注意。   漳水平原,冀州汉军主力的营垒和离的最近的黄巾军营垒只隔了八里之远,八里的距离其实并不遥远,骑兵纵横转瞬即至。   黄巾军的骑兵在日落之前,最后对着冀州汉军的驻地发起了几波袭扰攻击后,便尽数撤离了冀州汉军控制的区域。   到了夜晚,许安并没有派人发起夜袭。   卢植是沙场的宿将,精通军略,怎么可能不提防袭营一事,定然是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若是许安真的派人前去袭营,多半会落得一个损兵折将的后果。   曾经的张角和卢植对阵之时,也试过袭营,而后果便是在夜战之中,卢植带领汉军斩杀了数千名黄巾军的军卒,大获全胜,这些都是许安亲身经历过的,若非是他被安排在了后面一些的位置,跑的快了些,只怕也折在了那一次夜战之中。   有此前车之鉴在先,许安自然是不会轻举妄动。   卯时七刻(6.45)。   天色微明,一股赤潮已经出现在了漳水平原之上,大量汉军的军卒已经在漳水平原上列好了军阵。   汉军阵地和黄巾军阵地之间留下的八里长的缓冲地带中,黄巾军的斥候队正和汉军的游骑缠斗在一起,争抢着战场的控制权,争夺着战场的视线。   卢植双手驻立着汉剑,站立在高大的望杆车的最上方,眼睛望着不远处正在严阵以待的黄巾大军。   卢植的身后,西园禁军还有冀州军中的八位将校,分立于卢植的两侧   右手一共立有四位将校,分别是:右校尉淳于琼、张南、韩猛、孟岱。   左手一共立有四位将校,分别是:左校尉夏牟、蒋奇、焦触、苏由。   由于时间的原因,黄巾军的营垒修的也不是十分的坚固,最外围只是横七竖八的散布着一些拒马,立着少许的栅栏,甚至可以看到内里的军帐。   黄巾军的也不过先比汉军早到了两天罢了,怎么会时间修建完好的营垒。   西园禁军和冀州军一共有十二将校,现在处于卢植身后的只有八人,赵叡、眭元进、吕威璜、韩莒子四人则是卢植派往汉军两翼的位置。   十数万大军的交战范围,并非只有一处而是多处。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卯时刚过,汉军中军的外围,便出现了背负着负羽的军卒。   赵叡、眭元进、吕威璜、韩莒子四人已经带领着麾下的郡国兵,以及冀州的乡勇,开始对黄巾军的阵地发起了进攻。   平原地形,许安选定的这一处战场除去少许的树林外,并没有遮挡物,人的视野也十分之远,站在高台之上,看到的距离又更远了一些。   汉军的斥候匆匆登上高大的望杆车,黄巾军阵地的大致情况,他们已经清楚了一些。   “‘蛾贼’右军旌旗上绣字为‘阎’,应该是由阎忠统领,左军旌旗上绣字为‘徐’,应该是贼将徐晃统领。”   卢植眯着眼睛看向前方,那里飘扬着众多的黄色旌旗,毫无疑问,中军肯定是由许安亲自统领。   “阎恩之和徐晃吗?”   卢植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这两人的名字他都听说过,葵城之战和汾水之战多次的战役中频繁的出现。   尤其是阎忠,他不仅凉州的名士,还是曾经皇甫嵩麾下的谋士兼大将。   而那个徐晃,却是和许安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就蹦了出来,履历上的战绩也是夺目非常。   卢植微微皱眉,越到大战开始之时,他心中的不安便又多了几分。   光和七年张角、张宝、张梁三兄弟率领的黄巾军虽然声势浩大,而现在许安所率领并州黄巾军并没有多少人。   但是卢植却觉得许安要被张家三兄弟要危险数倍以上,并州黄巾军也比当时的八州黄巾军要强。   黄巾军在光和七年的末尾,彷佛是转了一个弯一般,由衰转盛,在许安的领导下在太行山之中重新崛起。   甚至于短短在四年多的时间便已经席卷了整个并州。   原本张家三兄弟统领时期的黄巾军之中,并没有什么太过于优秀的将领。   只有一个波才还算得上有一定的谋略和军略,虽然击败了朱儁,但是他终究是独木难支,后为皇甫嵩所破,波才退守阳翟,城破被诛,颍川黄巾军就此一蹶不振。   而现在许安麾下的并州黄巾军,骁勇的战将层出不穷,徐晃、张燕、吕布、郭泰……   而有了阎忠和许攸两人的加入,黄巾军中也不怎么缺乏智谋之士了。   赵叡、眭元进两人是冀州军中有名的骁将,虽然武艺不如颜良、文丑多矣。   但是在此前的广宗之战,下曲阳之战,还有对抗黄巾军的战役之中,赵叡、眭元进从来都是压制着黄巾军而进攻,黄巾军罕有战将能挡住其二人的突击。   而就在昨日,两人带兵出阵再度迎战黄巾军之时,却是险象百出,赵叡、眭元进两人皆是负伤。   由此也可以看出黄巾军之中,也多出了不少的骁将。   卢植面色未变,但心中却是已经沉了下去,这一场大战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时间,卢植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朱儁会在葵城之战战败了。   “传令下去!”   卢植拿起汉剑,目光坚毅,沉声喝令道。   “擂鼓进军,燃放狼烟,下令全军进攻!”   “推动望杆车,前行两里,我要在前线亲自指挥这一战,亲自击溃许安!”   卢植转过身,看向身前的一众蓄势待发的汉军将校,沉声喝道。   “韩猛、焦触!”   左右两侧,两名穿着绛红色战袍的汉军战将当即踏步而出,一齐应诺。   “命你二人,提本部兵马先行出击,进攻并州黄巾主营垒。”   “诺!”   韩猛、焦触两人毫不犹豫应下了卢植的军令。   “张南、蒋奇!”   卢植定下了前阵的人员,将目光放在了另外几人的身上,沉思了片刻,这才喊道。   “命你二人,各领锐士一千五百人,紧随前阵之后,为其压阵。”   “诺!”   张南、蒋奇两人没有丝毫的拖沓,出身将门世家的二人,军事素养常人却是拍马难及。   “敲响进军战鼓,点起狼烟!”   近乎实质的杀意在卢植的眼眸之中流转,阴冷的气息转瞬之间席卷而出。   卢植大手一挥,怒声喝令道。   “这漳水的平原,就是他许安的死地!”   ……   辰时一刻。(7.15)   冀州汉军主力的军阵之中,三股狼烟冲天而起。   漳水平原之上,五万余名冀州的汉军,还有六万余名黄巾军在同一时刻,看到冀州汉军中军燃起的狼烟。   汉军中军的阵中,无数传令的骑兵飞驰在各处军阵的间隙之中,将大纛的军令一级一级的传下。   数面蓝色的旌旗在汉军的指挥车上疯狂的摇动。   冀州汉军主力在卢植带领下开始进军!   许安拿着千里镜观看着前方的汉军的动向。   漳水之役,并州黄巾军也是几乎集中了所有的精锐。   左军是由徐晃统领,郭大贤、黄龙两人为副,右军由阎忠统领,宋宪、魏续两人为副。   中军由许安亲自统领,这里也云集着黄巾军最为精锐的力量。   将校的阵容也堪称豪华。   刘辟、龚都、何曼、周仓、白饶、成廉、魏越、郝萌、曹性。   鹿台山两家的家主,李恒、王任两人也跟随在许安的身后。   并州黄巾军唯一欠缺的也只有顶级的猛将了,吕布、张辽等骑将被许攸借调了过去,而徐晃虽然武艺不凡,但是许安将他安排到了左军负责指挥。   不过,有鹰狼卫在,探听到冀州汉军主力的将领姓名并非是什么难事。   卢植麾下的将领早已经被许安派人探查了清楚。   现在的冀州汉军主力一共有十二名有名有姓的将校。   分别是右校尉淳于琼、左校尉夏牟、张南、蒋奇、韩猛、焦触、苏由、孟岱、赵叡、眭元进、吕威璜、韩莒子。   这其中除去左校尉夏牟外,其余十一人都是原本时空袁绍麾下的将领。   袁绍手下先有两员大将颜良,文丑,之后被又将张颌,高览奉为大将,并称“河北四庭柱”。武勇排位第五的韩猛与其他四人并称为“四庭一柱”。   韩猛骁勇善战,在袁绍平定河北的征战中屡建奇功。   但是后来却是战绩不佳,屡尝败绩,袁绍与曹操在官渡对垒,僵持不下,袁绍于是派遣韩猛分兵袭击许都,钞断曹军西道,却被曹仁击破与鸡洛山。   后来袁绍又派韩猛前去运送粮车,但是韩猛轻敌又被曹军部将徐晃、史涣联手击退。   袁绍本来欲要斩杀韩猛,众将苦劝,才使得韩猛得活。   只不过却是从此了无音讯,多半是被去官免职,就此隐匿。   正是印证了荀攸曾经说话过的一句话:“韩猛锐而轻敌。”   而焦触其人也是有骁勇之名,只不过行为却是让人有些不耻,当袁绍死后他便反叛袁氏,自立为幽州刺史,不久后投降曹操,被封为列侯。   两人如今在冀州军,同样领着军司马之职,与颜良、文丑相当,现在汉廷的官职含金量还是十分之高,亥没有到东汉末年,三国之初时的校尉满地走,将军之位习以为常的地步。   张南也是袁绍部将,和焦触一起投降曹操,同样被封为列侯,并被曹操派遣去攻打袁熙、袁尚。后来曹操南下时,在长坂坡还与赵云有过交锋,赤壁之战时,与焦触一同向吴军进军,被吴将周泰所杀。   蒋奇则是曹操袭击乌巢后袁绍遣蒋奇领兵一万,往救乌巢,被张辽所杀。   这四人在袁绍的军中称得上可以独领一军的将领,能力中上,至于苏由、孟岱、赵叡、眭元进、吕威璜、韩莒子,也不过是普通的汉军军司马级别的将校,在历史上留墨不多。   知晓了冀州汉军的情况,许安也就没有将吕布和张辽调回自己的军中,而是留给了许攸。   颜良、文丑两人皆是一等一的骑将,井陉关追击战,还有石脆山一战,颜良的勇武就给许安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而且因为要防备北方占据着幽州的乌桓,颜良、文丑两人统领的骑兵,俱是冀州的精锐骑兵,见实过了颜良的骑兵运用,还有勇武之后。   许安知道若是不留下一两名顶尖的骑将,只怕是许攸带领的军兵,很有可能被颜良、文丑两人运用骑兵,重演井陉关追击战时的覆辙。   当初颜良用上百名骑兵,便接连击破张燕留下的殿后部队上千人的军阵。   许攸现在麾下的军卒,很多其实都是和张燕昔日的部曲差不多的战斗力的步卒,所以许安深思熟虑还是留下了吕布和张辽两名骑将。   劲风鼓荡,吹起了望杆车土黄色大纛旗。   千里镜中远处缓缓前行的汉军似乎就在眼前,清晰可闻,许安有一种错觉,他似乎都能听到汉军阵中的脚步声。   许安缓缓从固定在望杆车的胡椅上站立了起来。   “将望杆车前移到我军阵地的最前方,命武卒营整军!”   许安手中折扇一挥,目光冷然,高声喝令道。   “汉军的主将将指挥的战车前移,我们自然也是不能坠了士气!”   “敲响黄天战鼓,大纛传令,全军备战!!!”   许安迈步上前,走到了望杆车的栏杆处,望杆车下是无数土黄色的旌旗,旌旗之下是无数狂呼酣战的黄巾军军卒!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许安将右手的手臂高高的举起,举向天空,怒声喊道。   “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望杆车下,无数头裹着黄巾军的军卒亦是高高的举起了他们的右臂,向着许安狂热的呼喊。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第三百九十章 漳水之役(二)   “咚!”   “咚!”   “咚!”   黄巾军阵地之中,前阵的三处高台之上,每一处的高台皆是立着九面巨大的黄天战鼓。   二十七名赤裸着上身的黄巾军力士,一齐敲响了二十七面黄天战鼓。   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回响在漳水的平原之上,黄巾军的前阵顷刻之间已是沸腾了起来,背插着令旗的传令兵从军阵的间隙飞掠而过,而两翼掩护的黄巾军骑军也在各自主将的率领下开始移动。   “咻————”   尖锐的木哨音在各处的步卒的军阵之中相继响起,连绵不绝。   披甲持锐的黄巾军武卒缓步踏入了战场,在简陋的营墙和栅栏之后开始排列军阵。   许安将折扇插于腰间,双手紧抓着望杆车的望斗上的扶手,脚下的望杆车在拉动之下,正在缓缓的向着黄巾军的前阵移动而去。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黄巾军中军,一万四千名军卒的喉咙之中迸发出来,他们在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而致敬。   望杆车缓缓停下,车下人嘶马沸,无数的军卒来回走动,向四方传递着军令和军情。   卢植不愧是兵法大家,汉军的前军就在许安指挥着黄巾军整备之时,已经行进了两里的距离。   而汉军左右两翼,已经开始对着并州黄巾军的两翼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   许安靠着望杆车的扶手上,粗略的扫了一眼冀州汉军的行军的队列。   多年的征战经验,他很快便估算出了冀州汉军中军的规模,不算留守在营垒之中的军兵,约在一万三千余名步卒左右,护卫着两翼的骑兵数量大概有两千余人。   此战黄巾军将以一万四千人对阵冀州汉军主力一万五千人。   双方人数虽然相差无几,但是真正的困难却是汉军的中军之中,还有着足足八千名全副武装的西园禁军,实际上汉军的战力已经超过了黄巾军很大一截。   上军营、左军营、右军营,三支西园的禁军,全数出动,并没有丝毫的隐藏的意思,直接被卢植摆露了出来,就在汉军的中军位置由卢植亲自率领。   汉军所有的精锐部队都被其集中在了中军的位置,而两翼的位置相对比较薄弱。   许安目光凝重,他有些意动,卢植带领的冀州汉军主力,现在的两翼不过只是冀州郡兵和乡勇的组成的,按照理论上来说,他只需要将一部分的精锐部队调遣出去,派遣骁将突击,或许就能一举击破冀州汉军。   许安心头涌上了一个怪异的想法,他感觉似乎卢植就是想让他知道这一件事,然后诱导着他将精锐部队调派到两翼,去进攻两翼的汉军,然后隐藏着什么底牌,凭借中军的精锐部队,一举击破他带领的黄巾军主力。   但是转念一想,或许卢植这么做,就是药让他产生这种想法,在中军集结大部分的战力,从而削弱两翼,暗中却藏匿精锐,攻击黄巾军的两翼。   许安晃了晃头,脑海之中产生的杂念实在是太多,两军交战的范围,长达十数里,实在是有些鞭长莫及,也让许安忍不住有些分心。   这一次的战役实在是影响太过于重大,而且面对的又是汉末三杰之一的卢植,饶是许安经历无数次的大战,也是有种力有未逮的感觉。   许安举起了手中的千里镜,扫视着冀州汉军中军前阵的行军队列。   镜头之中的汉军皆是红衣玄甲,气势如虹。   最前方的汉军长矛方阵的军卒显得极为严整,在旗帜和鼓号简单有序的指挥下前进,如同一片片移动的尖刺森林一般。   两翼的骑军呼啸而过,火红的旌旗在疾风之中猎猎而动,卷起了滚滚烟尘。   ……   六里的距离,转瞬即至。   苏由、孟岱两人带领的汉军骑兵,在张南、蒋奇的帮助之下,也成功的击退了成廉和魏越所带领的骁骑营。   汉军在两里之外扎下了数处据点,一辆辆望车被推出,由于地势平坦,只有在望车之上,才能观察整个战场及时观察对方的阵形和调动,数个高台也被迅速架起,汉军的乡勇迅速在阵前建起简陋的防御工事。   高台之上立起了战鼓,强壮的汉军力士挥动着鼓槌一下又一下猛烈的敲击在战鼓之上,浑厚的鼓声伴着苍凉的号角声传向四方。   庞大的军阵铺开,一万五千名汉军如同磐石一样,立于漳水的平原之上。   阴沉的天空之下,汉军军阵整齐的鲜红色对比着漳水平原的碧绿的草地,传递出了一个鲜明的对比感,映出了一种不可比拟如虹一般的气势,望之如火一般。   即便在两里之外,许安还是感到了一股肃杀之气铺面而来。   汉军之中最为引人注目就是那打着火红旌旗,簇拥在卢植大纛之下的八千禁军。   无数火红色的旌旗,围绕着卢植的大纛旗分散于四方。   长风呼啸而过,卷起无数的旌旗,一时间竟然许安生出了一种错觉,汉军的军阵似乎变成了一团燎原的大火。   ……   “不愧是击败了朱公伟的许安啊。”   卢植站立在望杆车的望斗之上,看着眼前的严阵以待的黄巾军大阵,由衷的赞叹了一句。   卢植握紧了双拳,长出了一口浊气,眼神逐渐的变得锐利了起来,而后猛然一挥手中旌旗断然喝令道。   “出阵!”   望杆车上令旗飞舞,高台之上的战鼓也被汉军的力士所敲响,雄厚的鼓声敲击在汉军中军士卒的胸腔之上,四周力士尽皆大声传话。   “大纛有令,出阵!”   “大纛有令,出阵!”   看到望杆车上令旗舞动,在前阵早已严阵已待的韩猛、焦触两人皆是领兵出阵。   汉军中军前阵在卢植的命令之下,毫不犹豫的向着黄巾军的营垒的发起了进攻,而张南、蒋奇两人也带着汉军的锐士紧随其后。   ……   汉军阵中鼓声大作,许安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汉军,原本停滞不前的汉军已经再度行动了起来,赤红的的浪潮如水泄银川一般向着黄巾军的营垒的席卷而来,如同拔地倚天一般。   许安手持折扇,以扇为旗,端坐于望杆车上从容的发布出一条条军令,望杆车上令旗飞舞,背插负羽的传令兵急速的穿梭在军阵的过道之中。   “传令全军,以龟甲阵迎敌!令成廉寻机先破汉军右路骑军。”   “调集乌桓突骑五百人,驰援右军,随骁骑营出阵。”   “白饶你领弓弩一千,驰援前军,给我射住阵角!”   ……   军大阵此时无数大盾立起,长戟从缝隙中伸出,一个个弓兵方阵在步兵方阵的身后迅速集结,整个大阵如同巨龟一般将自己包裹起来。   黑压压的汉军甲士如同河水一般向前缓缓奔涌而去。   两军之间的距离正在迅速的缩短,正在迅速的接近……两里……一里……半里……   “呜————”   汉军阵中陡然响起了一声高亢激昂的号角声,而就在号角声响起之后,那霎那之间的时间,数以千计的汉军军卒便犹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向着前方汹涌而进。   “弓箭手举弓,准备抛射!!!”   白饶手握雁翎刀,怒声呼喊道。   “咻——”   一声怪异的木哨音响起,这是黄巾军中专门给弓驽兵这样的远程部队,所特别制作的木哨,为的就是能够和普通步兵的哨音加以分别。   “虎!”   一千名黄巾军的弓手,字听到哨音的同时齐声怒吼,一起拔出箭来,将其搭上了长弓,一千张唱功被拉直了满月。   “咻——”   哨音并没有让黄巾军的弓手多做等待,就在大部分人拉开了长弓之时,哨音便已经响起。   上千支羽箭几乎同时飞射而出,大量的羽箭被激发而出,如蝗般的箭雨从黄巾军的弓箭手方阵之中掠空而起,向着正在冲锋的汉军前阵狠狠的攒射而去。   “呜————”   “举盾!”   汉军阵中号角声响起,无数将校同时大吼,提示着前排的军卒举盾,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黄巾军的弓手射程之中了。   无数汉军甲士举起大盾,缓步向前,如蝗般的箭雨接踵而至,透过大盾的缝隙,还有甲叶之中射进了汉军士卒的身躯,噗噗的入手之声,和哀嚎声从汉军的阵中响起,汉军冲锋的势头随之一顿。   但是依旧没有人停下脚步,他们都知道待在原地只会成为弓弩的活靶子,而只有迈步上前,冲破黄巾军大阵,才能求活。   “有能得许安首级者,封千户侯!”   韩猛面色凶厉,怒声喊道。   两军相隔四十步,汉军前阵的弓手终于是进入了射程,训练有素的汉军弓手立即开弓放箭,箭雨从汉军的前阵之中飞出,黄巾军大阵之中不时便有人倒下。   两军相隔三十步,就在这时望杆车上许安的大纛旗,突然摇动了起来,黄巾军前阵,战鼓之声陡然变得激昂了起来。   “咻————”“咻————”   黄金阶段前阵,尖锐的木哨音此起彼伏。   带领着亲卫冲锋在最前方韩猛眼神一厉,他看到了黄巾军的盾阵似乎露出了一丝间隙,这样的情况,极为不同寻常,现在的汉军弓手已经占住了位置,开始向着黄巾军的军阵抛射。   这个时候,黄巾军的盾兵怎么会故意放开间隙,这不是给汉军弓手杀伤的机会吗?   “平放盾牌,顶盾!”   韩猛停下了脚步,厉声喝道,多年的经验让他事情大为不对。   身旁的亲卫甲士听到韩猛的号令当即放下了盾牌,将韩猛团团围在了后面。   而更多汉军的郡兵则是向着前方继续汹涌而去。   “咻————”   哨音长鸣,就在这时,黄巾军的盾阵之后,大量的弩箭激发而出,向前急射而去,无数正在冲锋路上,举着盾牌,防御着头顶抛射羽箭的汉军猛然栽倒在了地上。   哀嚎声在汉军的阵中此起彼伏,韩猛身前两名亲卫甲士也被弩箭射翻在地,如此近的距离,强弩的穿透力并非是开玩笑。   “好胆!”   韩猛怒喝一声,若是他稍有放松,黄巾军这一波箭雨只怕是都能将他射成刺猬。   “冲上去,率先破阵者,赏百金,升三级!”   就在韩猛呼喊的同时,嘹亮的步鼓之声猛然在汉军的军阵之中响起。   “威武!!”   汉军的将校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威武!!!”成百上千的汉军甲士齐声大喊迎着黄巾军的军阵冲锋而去,火红色的直线顷刻之间演变成了曲线。   黄巾军武卒的军阵列阵于栅栏的后方,大概两三米的样子,最前面军卒手中的长枪,刚好能刺击到栅栏。   而那栅栏被黄巾军深深的扎于地下,大概到了常人的胸腹之处。   汉军的军卒毫无疑问的被这栅栏所阻挡,几名悍勇的军卒想拿破阵之功,凭借着矫健的身手终究是翻过栅栏,但很快便死在了后面的黄巾军武卒手中的长枪之下。   不过栅栏毕竟只是栅栏,而并非营墙,而汉军对黄巾军设置的栅栏和障碍,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有些地方的栅栏被汹涌的人潮所挤破,提着撞木的汉军力士也冲了上来,轻而易举的击破了挡在身前的木栅栏。   转瞬之间,火红色的浪潮便撞上了黄巾军方阵,万丈的波澜应声而起。   ……   “好一个韩猛!”   许安面色微变,韩猛不愧是历史上留名的大将,只是第一波冲击,他麾下的军卒并非是禁军,不过只是普通的郡兵,却让许安麾下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黄巾军武卒军阵都感到了吃力,甚至有数处军阵被打开了豁口。   而另一边的焦触也不甘示弱,不想落后于韩猛,另一侧的黄巾军武卒军阵也是遭到了汉军猛烈的进攻。   韩猛和焦触麾下的军卒,虽然是郡国兵,但是却是他们自己训练出来的,并非是那些武备松弛的郡国兵能比的。   不过就算是比普通的郡兵强,也有韩猛和焦触两员大将统领,也只能是给黄巾军的武卒军阵造成一些压力,还不至于被攻破和击溃。   要知道,就是勇武如同孙坚那般,也没有办法能凭借一己之力击破黄巾军的武卒军阵。 第三百九十一章 漳水之役(三)   真正让许安在意的是,并非是韩猛和焦触两人,他们麾下的军兵只不过是汉军的第一波攻势罢了。   他们的后面,还跟着蒋奇和张南带领的汉军锐士,以及到现在都还没有出击的西园禁军。   西园禁军的战斗力是毋容置疑,西园禁军的中下级军官乃至普通的军卒,皆是从各地的军中精锐之中选拔,配以坚甲利刃武装成军。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现今整个世界上最为强悍的军队,尤其是武备与兵员最有优异的上军营,许安麾下也只有黄天使者和陷阵营,或许能与其一教高下了。   接战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许安的脸色也不再平静,显得略微有些阴沉,他也没有再在坐在胡椅之上,而是站在了望斗旁边的位置。   许安拿着千里镜仔细观察着汉军的动向。   兵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而卢植正是兵家四势形势家的大成者。   卢植在战术方面的运用,简直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没有千里镜观察入微,但是卢植依旧对形势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掌握度。   饶是黄巾军的武卒训练有素,但是在卢植的指挥之下,汉军还是一点一点取得了优势。   黄巾军中军阵地外围的拒马,路障和栅栏基本上已经被汉军给清理的干干净净。   辰时七刻(上午8.45)。   黄巾军的武卒在龚都和周仓的带领下,再度击退了汉军的攻势。   就在此前,卢植投入了部分压阵的汉军锐士,就算是许安早已发现,派遣了军兵援助,但汉军的锐士还是连续攻破了黄巾军武卒的数个军阵。   黄巾军武卒虽然训练有素,武备颇为精良,但是相比较于汉军的锐士来说,还说有着一定的差距。   毕竟之前汉军锐士的对比兵种可是黄巾军的黄天使者。   汉军锐士的挑选,尽皆是人高马大的勇武之人,可以披挂重甲,甲胄几乎覆盖了他们身上所有重要的部位,一般的刀枪甚至都没有办法破开他们的甲胄。   光和七年的时候,汉军锐士的出场就代表着死亡和恐惧,就算黄巾军的普通士卒再如何的奋战,也难以击败这些出身良家子,训练有素,武艺不凡,又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汉军锐士。   只有同样披挂着缴获自汉军的铁甲,悍不畏死,用以命换命打法的黄天使者,才能勉强挡住汉军锐士的进攻。   当然,现在许安麾下的黄天使者,绝对是要比光和七年张角麾下的黄天使者要强出了不止一筹,现在的黄天使者身披两层甲胄,一层铁甲,一层皮甲,训练方面,军阵的演练也已经胜过了汉军的锐士。   基本上黄天使者,是七日五练,每七日留下两天的休息,整备时间,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艰苦的锻炼之中。   信仰的加持,带给人的力量几乎是无穷大的,他们悍不畏死,只要心中的信念没有崩塌,他们便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害怕。   广宗之战时,黄天使者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虔诚,两千余名黄天使者为了给撤离的大军点点后,奋战到了最后一人,也没有一人投降。   现在的黄天使者,万全可以对标卢植麾下最为精锐的上军营,虽然武备可能有些欠缺,但是他们的作战意志却要远比西园禁军的上军营强。   上军营的军卒再如何的勇武,再如何的训练有素,但是他们归根结底,还是封建时代的军队罢了,他们效忠于天子,但是他们也会在厮杀中生出惧怕和恐惧。   这就是他们与黄天使者不同的一点,也是决定着他们战斗力上限的一点。   战场的局势被许安尽收眼底,汉军锐士终究是人数不多,卢植带领冀州汉军主力一共有一万六千名郡国兵,冀州还说富裕之地,因为并、幽两州的威胁扩军了一番,但冀州军也不过才有三千多名锐士。   鏖战至今,黄巾军的前阵已经和汉军的前阵完全纠缠在了一起,黄巾军原本严整的阵地在汉军的冲击之下,已经变得犬牙交错了起来。   平原作战不比山地,不比丘陵地带那般复杂,讲究计谋和战略布局。   双方作战,当真是毫无花哨可言,刀对刀,枪对枪,以军阵对军阵,而且厮杀的惨烈度远远高于其他地形的战斗。   现在所看的,只是两军主将的指挥能力,还有军卒的战力,谁的指挥能力更为出众,谁麾下的军兵更为精锐,武将更为勇猛,便能取得优势。   许安再度望了一眼卢植所在的方位,八千余名西园禁军依旧屹立不动,投入战斗的只有七千余名冀州的郡国兵。   成廉、魏越、郝萌、曹性四将领着的骁骑营,也没有办法扩大优势,卢植在两翼安排了上千名弓弩手配合着骑兵,犹如一只刺猬一般,让骁骑营无从下手。   骑弓的射程要远低于步弓的射程,而且用精锐的骑兵去和步弓手对射,就算黄巾军的骑兵颇多,但是这样的消耗却是无法承受。   卢植所在的方位,大概离了有一里左右的位置,许安微一思索,却是下定了决心。   许安麾下的黄巾军相对于卢植统领的汉军,其实是处于劣势的状态,虽然许安藏有后手,但他还是需要尽可能的扩大自己的优势。   黄巾军前阵,许安乘坐的望杆车上,一面青绿色的旌旗缓缓升起。   “青绿旗!”   一直在观察着望杆车上动静的传令兵,一看到青绿色的旌旗,马上转身向着一旁正在指挥着武卒营前进的龚都大声喊道。   龚都刚刚才领着亲卫退下战阵,汉军锐士的突击被打退了,奋战了多时的龚都自然是感觉有些力竭。   听到身后传令兵的呼喊,龚都不由浑身一颤,霍然转头看向望杆车。   ……   “前进,前进,杀过去去”   张南高举着长杆大刀,犹如怒熊般指着前方怒声的咆哮着。   此时张南的甲胄之上,正插着数支羽箭,其上还有数道刀砍枪戳的痕迹,甲胄之上布满了鲜血,状极狰狞可怖。   “唰!唰!”   数道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乍然响起,七八柄投掷用的短斧被张南身旁的亲卫甲士猛然投掷而出,几乎是同一时刻,汉军的步弓手也将手中箭矢倾泄而出。   惨叫声从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传来,黄巾军的武卒原本严整的阵型也遭到了破坏。   “杀!!”   张南虎吼一声,隔开了两杆来袭的长枪,同时欺身上前手中的长刀向前急速劈砍而去,就在他的身前,两名躲闪不及的黄巾军武卒当即被其砍倒在了地面之上。   黄巾军武卒的军阵因为张南的突入,本就正处于混乱不堪之时,张南的身后,两名披挂着重甲的亲卫甲士一左一右,手持环首刀也突入了阵中,将这一处黄巾军武卒军阵的缺口打开的更为庞大。   “咚!咚!咚!”   火红的旌旗摇动,激昂的进军鼓声响起。   “杀!!!”   汉军的锐士怒吼着,挥动着手中的兵刃从张南打开的缺口一涌而上!   ……   卢植双手按着望斗上的扶手,他已经看到张南带着锐士,连续突破了黄巾军武卒的三处军阵了。   只不过张南的突进并没有让卢植感到一丝的喜悦,张南处于鏖战之中,他或许没有看的太清楚,但是卢植在望杆车却是看的分外清楚。   一名手持着令旗的传令兵,驱使着跨下的战马向着前阵张南的位置飞驰而去,他带着的命令正是让张南不要再继续进军的命令。   除去张南的部曲之外,其余各部仍然是处于鏖战之中,突入黄巾军武卒阵中的,只有张南的部曲。   这样的突破速度并不正常,他的两翼都没有任何友军可以去支援他。   也就是说,张南如果再深入一些,恐怕就有被包围的危险。   而就在张南带领的汉军不远处,一面虎纹战旗正在飞快的前进着,那正是黄天使者的战旗。   “传令,右、左军营出阵!”   汉军中军的望杆车上,两面火红的旌旗向着望杆车的两边疯狂的开始了摇动。   “咚!”   “咚!”   “咚!”   汉军右军的高台之上,鼓声陡然一急。   淳于琼收回了目光,鼓声和旗号就卢植事先安排好的出击的信号。   早已等待依旧的淳于琼将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随后向下缓缓一压。   两千五百余名右军营的军卒一齐迈步向前。   骑乘在战马的夏牟,在一众亲卫甲骑的簇拥之下,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汉剑,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两千五百余名左军营的军卒闻令举步前行。   ……   “咻————”“咻————”   尖锐的木哨音在张南的周围不断的响起,黄巾军武卒的将校大胜的呵斥着,带着部下的军卒想要阻拦张南部的进军,但是武艺稀疏平常的他们,没有了军阵遮掩,又如何能是张南的对手?   张南微微有些气喘,此前激烈的作战让他的体力被消耗了一些。   几十斤的重甲穿在身上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   张南扫视了一眼周围,身前和身侧皆是林立着的土黄色旌旗,并不见一面红色的旌旗。   他也知道自己似乎冲的好像太过于靠前了,他需要等待一下其他路的友军。   张南向两侧看去,想要找寻薄弱的地方,向左或者向右突进,接引其他路的友军杀入阵中。   “死!”   但就在张南观察之时,一声暴喝陡然在头颅之中响起。   一名握持着环首刀,面色狰狞的黄巾军军候,连续斩杀了两名阻拦在他前方的汉军甲士,两名汉军甲士,皆是被一刀封喉而死。   而那黄巾军的军候连斩两人,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直的向着张南的方向冲来。   危险逼近,这种情况,张南清楚,自己的身为主将,定然不能后退,一旦后退,后续军兵看到他的旌旗向后,必然会心生惧意。   “踏——”   那黄巾军的军候猛地一踩地面,健壮的身躯犹如一只捕食的猎豹一般扑跃而来。   张南的瞳孔猛然一缩,喉咙之中传出一声暴喝,却是也向前踏出一步。   双臂猛地转动,将手中长刀划出一个圆圈,随后身躯向着右侧一倾,沉肩塌腰,转身躲过那黄巾军军候的暴起一刀。   “噗!”   长刀的破空向着四方传去,张南喘息着粗气双手握持着长柄战刀的刀柄,而刀刃却是镶入了那黄巾军军候的左肩和脖颈处。   张南微微眯眼,淋漓的鲜血从那黄巾军军候的脖颈处喷溅而出,将他右半边的面孔染的血红。   “啊啊啊!!!!”   剧痛之下,那黄巾军的军候再无力握着手中的环首刀。   张南狠狠的将手中长刀向下压去,踏步上前。   那黄巾军的军候,双手紧紧的握着砍到他脖颈和右肩处的长刀,被张南的前冲的惯性带着不停的向后退去。   “嘭!”   张南收回长刀,更多鲜血从那黄巾军军候的脖颈处喷涌而出,张南腰部发力,一脚踢在了那黄巾军军候的腹部。   那黄巾军军候身躯向后猛然栽倒而去,将身后勉强列其了军阵的数名黄巾军军卒带的一倒。   张南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时机。   “咚!咚!咚!”   进军鼓不停,张南倒提着长刀大踏步上前。   “杀!!”   眼见张南如此勇猛,突入阵中的汉军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疯狂的向前突进。   “有能得许安首级者,封千户侯!”   汉军的将校大声的呼喊着,指着不远处的望杆车,怒声的咆哮着。   许安的名声在一刻不再让人畏惧,曾经种种的神迹在千户侯的面前,变得暗淡无光。   “杀啊!!!”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从张南的背后传来,张南怒吼一声,提着长刀,将刀口对准了眼前四散而逃的黄巾军武卒,汉军锐士在张南的带领下再度向前进军。   “咻—————”   一声锐响,划破了焦灼的战场。   张南猛然抬头,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身前黄巾军的武卒们狼狈的逃窜,但他们现在逃跑方向却并非是向后,而是向着两侧。   一面高大的土黄色虎纹旌旗出现在张南的视野之中。   长风呼啸而过,带起无数旌旗猎猎的响动之声,张南紧握着长刀,如临大敌的盯视着前方。   四散而逃的黄巾军溃兵之后,传出了哗哗地声响,犹如暴雨之后涨潮的河水一般。   何曼身穿对襟筩袖铠,倒提着精铁铸成的长棍缓步而出,铠甲外罩着一件绣着神祗图案的土黄色战袍,劲风吹来将他身上的神祗战袍吹的鼓起发出猎猎的响声。   而就在何曼的身后,则是大量的背着虎纹背旗,披坚持锐的黄天使者!   那哗哗地声响,正是疾风吹过背旗而引发的响动。 第三百九十二章 漳水之役(四)   “咻————”   尖锐的木哨音的乍然响起,何曼手中长棍一举,身后成百上千名黄天使者齐吼一声,同时举起了手中的立瓜锤和曲缘盾。   这些立瓜锤是许安特意命工匠打造而成,为的就是用在正面战场上,对抗汉军锐士和西园的禁军。   汉军的锐士和西园的禁军这两只军队都广泛的装备铁甲,并且还在铁甲之上填充其他的防护物,刀难砍破,枪难刺穿,着实难缠。   “万胜!!”   何曼军令一下,犹如水库的开闸的信号。   在齐声的怒吼之后,黄天使者化身为水库之中积蓄了多时的大水,闸门一开,瞬息之间已是奔腾而出。   张南神色大变,他如何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诱敌之计。   “居然花这么大的代价……”   张南心中一片冷然,一路上他势如破竹,黄巾军武卒四处军阵,黄巾军起码有四五百人死在了他之前的突击之中。   而且他看得出来,黄巾军的那些武卒是真的陷入了溃败。   丢盔弃甲,旌旗倒伏,黄巾军将校极力的呵斥,还有愤怒的反击,已经狼狈逃窜的军卒,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张南知道肯定是许安抽调了部分的军卒后退,使得他进攻的地方防守力量变得薄弱,才使得他一路势如破竹,接连破阵。   但两军缠战不休,最忌讳的就是接战部队后撤和军阵溃散,因为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起连锁反应,使得整条阵线全部崩溃,许安居然敢如此行事,这才是使得张南震惊的地方。   “张南?!”   一声暴喝骤然炸响,张南横眉立目看向前方,眼前的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已经冲了过来。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张南清楚,此时他后退,他麾下的所有部曲必然全部跨掉,甚至会被黄天使者驱赶着溃兵,一路杀将而出。   何曼手中的长棍挥动,身旁数名持着双锤的亲卫甲士跟随着何曼一齐向前,挡在张南身前的几名锐士和亲卫,皆是被其打翻在地。   铁锤砸在铁甲之上,巨大的力道直接作用于铁甲覆盖下的人体,其杀伤力远远要超出刀枪能对铁甲造成的杀伤。   “铛!”   精铁铸成的长棍兜头砸下,张南怒吼一声,没有退后而是不甘示弱的举起了长柄战刀,接下了何曼势大力沉的一击。   巨大的力道之下,铁棍和长刀的刀柄相撞,甚至溅出了火花。   张南面色大变,他没有预料到长棍上的力道居然如此之大,久战多时,他本来就有些力弱,这一下直接将张南砸的半跪在了地上。   何曼的这一记重击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张南双手握持着战刀的长柄费力的抵挡着何曼手中长棍传来的力道,他的双手虎口已经被震得麻木了。   巨大的力道顺着刀柄传来,犹如沾了水的长鞭,将他的五腑抽的剧痛,胸中气血也是一阵翻腾。   张南心胆俱寒,原本心中升腾起来的战意如同流水一般远去,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眼前这名黄巾军战将的对手。   张南一咬牙,摒弃了长刀向着后面翻滚而去,想要逃出何曼的攻击的范围。   但何曼岂能让张南如意,何曼眼眸一厉,单手握住精铁棍的尾端,猿臂只是一抡,手中的精铁长棍犹如车轮般扇扫而出。   张南还未起身,却是听到一阵破空之声,先是一声巨响在他的脑海之中响起,随后巨大的力道便从他头上的顶盔传来,一直传到了他的头颅之中,剧烈的疼痛使得张南的面色扭曲无比,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是那力道已经将他带到在了地上,无尽的黑暗随即吞噬了张南的思绪。   何曼手持精铁长棍,一脚踏立在张南的尸首之上,虎视着眼前一众汉军的甲士,巍巍如从天而降的神将一般。   张南的身死,成为了压垮突阵汉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何曼嘴角勾出一丝冷笑,长棍举起向前一挥,冷声下令道。   “一人不留,全数诛杀!”   “诺!”   一众黄天使者俱是沉声应诺,向前疯狂的冲锋而去。   ……   卢植面色凝重的站在望杆车上,他已经看到张南的旌旗倒伏而下。   此时突入黄巾军阵中的汉军锐士已经是彻底的陷入了混乱,在何曼的带领之下,黄天使者很快便杀退了汉军的锐士。   甚至还驱散着溃兵接连击破了汉军的数处军阵,打乱汉军的原本井然有序的进攻节奏,让其余阵线的黄巾军武卒压力大减。   “呜————”   低沉的号角声从黄巾军的前阵中响起。   何曼止住了前冲的脚步,抬起了手中的精铁长棍,身旁一名还想要往前冲去的黄天使者被他拦了下来。   “撤!”   何曼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撤退的指令。   前阵之中响起的号角声,就是提醒何曼撤退的信号。   一众黄天使者没有犹豫,主将不管下达什么样的军令,只要和他们的信仰不相违背,他们都会坚决的执行,而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没有人去管倒伏在地上汉军的尸首,虽然那些尸首代表的是军功,是奖赏,但是这些黄天使者却并没有一人在意,因为他们想要的并非是军功和奖励。   得益于长久的训练,黄天使者的进退有序无比,只是转瞬之间,便已经退回了黄巾军的大阵之中。   而就在殿后的何曼刚刚退入大阵之时,无数的火红的旌旗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一彪甲骑跃入了他的视野,领头的一名战将手持长矛的汉军骑将跃马在前,而在他的身后,成百上千名手持着塔盾,握持着利刃,头戴着红穗的汉军军卒缓步而来。   就算相隔距离遥远,但是何曼还是能够感受到这支军队,和冀州的郡国军截然不同的气势,那是一种凌厉无比的气势。   如果将冀州军形容成凶猛的豺狼,那么这来自西园禁军就是森林之中的百兽之王——斑斓猛虎!   “西园禁军?!”   何曼见过汉军的锐士,他并没有多少的畏惧,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西园的禁军,这支一直活在传言的军队。   而西园禁军带来视觉上的冲击感,远远要胜于汉军锐士数倍之巨。   淳于琼骑乘在战马之上,倨傲的看着眼前还算严整的黄巾军军阵,这些曾经在葵城之战立下赫赫战功的黄巾军武卒,并没有被淳于琼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的麾下,集结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悍的军卒,装备的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精锐的武备。   没有什么军队,没有什么将校,能够阻拦这支百战之兵组成的强军。   淳于琼望向不远处黄巾军前阵的望杆车,那里竖立着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旗,那就是如今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许安的大纛旗。   “千户候……”   一丝寒芒从淳于琼的眼眸之中闪过,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被一众兵将包裹着的高大的望杆车。   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   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皇甫嵩昔日讨平黄巾军,得封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的租税,食邑共八千户,离万户侯只有一步之遥。   封侯拜将,身为一名武人,谁不想要那样的荣耀。   而此时,只要取下许安的首级,便可得此殊荣,如何让人不感到眼热。   ……   望杆车上,许安将战场的局势看的清清楚楚,左军营和右军营正从两面包夹而来。   远处卢植的望杆车正在缓缓前行,上军营的步卒也已经迈开了脚步,向着中央的方向缓缓而来,而冀州的郡国兵正在缓缓后撤。   卢植投入了西园禁军,也证明着汉军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许安双手按在扶手,身躯前倾,盯视着远方的草地,卢植的望杆车也正在慢慢的靠近。   许安神色变幻,两翼西园的禁军正在缓缓逼近,目测距离黄巾军武卒的阵地只有两百米的距离了。   “主公,两翼汉廷禁军已经进入了射距。”   刘辟上前了一步提醒道。   “我知道。”   许安双手紧握着扶手,点了点头。   “摇动蓝旗,投石齐发,目标两翼汉军禁军!”   许安举起手中的折扇,先指着左方的西园禁军,在身前划了一个扇形,最后折扇的扇头停留在了右方西园禁军的方阵之上。   望杆车上蓝旗摇动。   黄巾军前阵的后方立即传来的喧哗的声音,一面面黄布被黄巾军的军卒掀开,一辆辆投石车被移出了栅栏和掩体之后。   “赶快进入预定位置,调整角度,按照前几日的训练进行调整!”   一名黄巾军的军候,来回的走动,大声的喝令道。   “快!快!快!”   黄巾军的力士呼喊着号子,拉着投石车缓缓前行。   挡在前面的黄巾军军卒尽皆让开,少顷便让出了脚下的草地,黄巾军的军卒让出的地方,正是这些投石车预先选好的位置,草地上还立着一座瞭望塔,这瞭望塔正是给投石车队观测员,观测敌军距离所用的瞭望塔。   一辆又一辆投石车快速的停入了预定的位置,这样的情况他们已经演习了很多次了,做起来自然是驾轻就熟。   这些投石车并非之前攻城所用的那种配重抛石机,而是扭力抛石机。   配重抛石机虽然威力巨大,抛射距离远,但是配重抛石机的体积实在是过于巨大,必然会被其发现,而且调整角度,装载时间都比较漫长,不适合野外作战,更适合于攻城。   这些扭力抛石机,正是许安应对西园禁军的新式武器。   扭力抛石机依靠扭绞绳索产生力量弹射。弹射杆平时是直立的,杆的顶端是装弹丸的“勺子”或皮弹袋,杆的下端插在一根扭绞得很紧的水平绳索里。   它是利用扭绞筋束所产生的动力来抛射石弹,其机架顶部安有横梁,底部横装一股扭绞得很紧的筋束,抛射杆的末端即竖插于筋束中间。   杆的顶端是装弹丸的“勺子”或皮弹袋,杆的下端插在一根扭绞得很紧的水平绳索里。   平时,筋束扭绞所产生的弹性力使抛射杆会紧紧抵住橫梁,施放时将抛射杆往下扳平,   弹射时,先用绞盘将弹射杆拉至接近水平的位置,在“勺子”或皮弹袋里放进弹丸。松开绞盘绳索时,弹射杆恢复到垂直位置将弹丸射出。   太行山中多野兽,而击败了匈奴让许安获得大量肉食的同时,也让许安获得了大量动物的皮筋,制作扭绞绳索的材料根本就不缺乏。   这些扭力抛石车,也是在太行山中的工坊被秘密的制作出来,所有的操纵人员都是经过了选拔,在山中进行了军事化的训练。   许安还参与制订了训练的计划,尽量将扭绞绳索的质量保持一致,然后选取了一些颇为精通术算的黄巾军符祝,教导了他们一些数学知识,诸如角度和射程的关系之类,计算扭绞绳索的松紧和射程的关系。   然后安排其成为了扭力投石车的校准员,也顺便让其在军中继续传授太平道的思想,巩固扭力投石车队人员的忠诚。   扭力投石车的制作要简便一些,因此如今许安所拥有的扭力投石车足有六十多辆。   这些扭力投石车并没有跟随着黄巾军一路南下,进入安平国,而是一开始就被留在了鄡县之中,因此这些投石车也能及时被运送到漳水平原之上。   “饶轮四圈!”   黄巾军的军候大声的喝令着,随后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环首刀。   “七号车完毕!”   “十二号车完毕!”   “五号车……”   操纵扭力投石车的黄巾军军卒们飞快的行动着,没有一丝的拖沓,他们知道,他们每慢一秒,都可能会有更多袍泽的死去,而他们也离胜利更远了一步。   他们苦苦训练多日,每日重复机械的动作,就是为了装填的更快,操纵的更好,投的更为精准,就是获取胜利。   “齐发!”   环首刀挥下,不需要试射,早在几天前,他们就已经测试大概的落点,而此时西园禁军的左军营和右军营,就在那落点的位置。   “嘭!”“嘭!”“嘭!”   六十架扭力抛石车几乎在同时一时刻发出怒吼,抛射杆猛然回弹打在横梁上,投勺上装载的石弹下接连在巨力的作用下飞射而出! 第三百九十三章 漳水之役(五)   约一百米多长的阵线上,在隆隆的踏步声之中,一排排长矛随着西园禁军军卒身躯而上下起伏着。   两千五百名西园禁军,以屯为单位,排列着紧密的军阵,向前缓缓前进。   战场搏杀,除非是突击之时,否则是绝对不允许擅自离开已方的军阵。   淳于琼骑马行进在最中央的位置,沉着冷静的发号施令着,西园禁军虽然是天下精锐,但是军阵行进了一段距离后,还是需要重新整队。   “将军!小心!!!”   就在淳于琼看着扫视着军阵,向着一名传令兵下达了军令之时,一声惊呼在他的耳畔突然响起。   淳于琼心头猛地一跳,霍然转头,看向黄巾军的方向。   无比的惊惧的使得淳于琼的瞳孔骤然放大,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数十块巨石从黄巾军的阵后掠空而起,划过了阴沉的天空,向着他的方向急速的飞来。   天空中的石块正在下落,它们正离地面越来越近,也离淳于琼所在地方越来越近。   淳于琼面色惨白,愣愣的待在原地巨大的石块急速的飞来,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他脑海之中只剩下了惊恐,他的肌肉甚至都已经变得僵硬了起来。   “咚!”   危机关头,之前出声提醒的那名亲卫猛地一提身躯,一蹬马鞍,竟从所乘的战马飞身跃向了淳于琼。   “投石!!!”   西园禁军的军阵之中,也因起而造成的了恐慌,天空中的巨石正在急速向着他们的方位砸来!   三十架黄巾军扭力投石机,抛出的石弹在重力和惯性的作用之下,狠狠的砸入了西园禁军的军阵之中。   巨大石块急速向着汉军的军阵砸下,扭力投石机抛射的石弹可重23~79公斤,这第一发黄巾军装填的石弹就是在60-80斤左右大石弹。   在那刺耳的呼啸声之中,一个又个的数十斤重的石弹砸落而下。   西园禁军的军阵不可遏制的出现了骚动,看到巨石砸下,没有人想被其砸中,但是将校就在他们的身旁,严苛的军令约束他们。   行军作战之时,若是不听号令,擅离军阵,处以斩刑。   而西园禁军不愧是从选拔出来的精锐之师,就算是石弹越来越近,但是仍旧没有人停下他们的脚步。   “举盾!!!”   汉军将校的声音因为惊惧甚至变得尖利了起来,处于军阵中的一众西园禁军尽皆是举起了手中曲缘盾,挡在了他们的头顶。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抛石机抛出的石弹,根本不是区区曲缘盾能抵挡住的,但是这多多少少也是一个心理的籍慰。   石弹带着巨大的力道在坚硬的草地蹦跳翻滚,从空中呼啸而来狠狠的砸入了西园禁军的军阵之中,直接带出一条血路。   所有阻拦在石弹前行道路的军卒,无论身上穿的是铁甲,还是手持着曲缘盾,都是只有下个下场——那就是支离破碎!   “嘭!”   一块石弹从空中呼啸着落下,狠狠的砸入了一处西园禁军的军阵之中。   “咔!”   包裹兽皮的曲缘盾应声而碎,石弹的惯性却还未消退,巨大的力道直接作用在了那禁军军卒的头颅。   “哐!”   但听一声脆响,那西园禁军军卒头顶的铁胄凹下去了一块,而他的脑袋犹如西瓜一样当场碎裂,鲜血喷涌而出,白色的液体顺着铁胄慢慢的流淌而下。   “啊啊!!”   那倒伏下去的西园禁军的军卒周围,响起了惨叫的声音。   碎裂的曲缘盾此时也化作了令人恐惧的暗器,木块飞溅而出,最惨的一人,他的眼球上正插着一块尖锐的木块。   他跪在地上,手中的刀盾早已是被他丢到了一旁,他双手颤抖的想要去摸自己受伤的眼睛,但是那木块却又是无法触碰,一触碰,反而是会受到更为剧烈的疼痛。   鲜血顺着他受伤的眼球缓缓淌下,将校大声的喝令着继续向前,拼命的呼喊着,四周的军卒只能是绕开了那受伤的军卒,继续向前。   军阵之中没有人去管他,石弹飞来,众人皆是惶恐不安。   更多的石弹砸入了西园禁军的军阵之中,并非是所有的军阵都如同第一波受到的攻击那般好运,只是死了一人,伤了数人。   一枚有七八十斤的大石,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砸入一处军阵之中。   这一次好运气并没有再眷顾这支成立于西园的禁军,举着盾牌的军卒并没有挡住突如其来的巨石。   石弹狠狠的砸入了人群之中,巨大的冲击力直接砸断了两名军卒的手臂和半边身躯,将铁甲都砸的凹陷了进去。   去势未绝的石弹在草地上弹跳了一些,又将数名西园禁军军卒的腿部砸的血肉模糊。   汉军的甲胄对于头部和胸部着重保护,有着裙甲的腿部也有着不俗的防护能力,唯独腿部防护一般都相对比较薄弱,一般的军兵根本没有腿部的防护。   如同西园禁军这样的部队,也只是在腿部绑着较为单薄的腿甲,防止刺击,又如何能挡住石弹的重击。   一个个骁勇的西园禁军惨叫着、哀嚎着滚倒在了地上。   淳于琼被亲卫从马上扑倒在地,还没缓过神便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哀鸣声和撞击声。   黄巾军投石车发射的石弹,将他的坐骑头颅直接砸成了肉糜,战马软软的倒在地上,而那石弹去势未绝,又砸在了其后一匹战马的前腿。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那战马的马腿砸断,那战马哀鸣一声倒伏而下,马背上的骑士反应不及,被战马压在了身躯之下,此时也躺在地上不住的哀嚎,只怕是那被战马压着大腿已经是折断了骨头,这辈子都要依靠拐杖度日了。   淳于琼面色煞白,感激的看了一眼将他扑倒在地的亲卫,他距离生死只差了一步,若不是他的亲卫反应了过来,恐怕他就成为了西园八校尉中第一个死于贼寇之手的校尉了。   不等淳于琼庆幸死里逃生,更多的石弹也砸入了西园禁军的军阵之中。   凄厉的惨叫声从四周传来,西园禁军的军阵排布实是太过于密集了,而且黄巾军的抛石车早就已经预先调校好了距离,就是想打不中也难。   抛石机命中率虽然感人,但是若是真落到了军阵之中,那么其造成的远距离密集杀伤效果也是极为恐怖。   东汉末年只有人力抛石机,由于每次人力的大小都不一,因此由人力抛石机抛出去的石弹落点,几乎只能是看运气,根本无法预估。   也就攻城的时候,去攻击不能移动的城池,或者是防守的时候,对着城下乌泱泱的一片的攻城部队,进行近距离的打击还有些许的用处。   卢植面色铁青的看着两翼,因为抛石机抛出的石弹而陷入了慌乱之中的西园禁军。   他完全没有想到许安居然在黄巾军的阵中藏了那种奇怪的抛石机,不需要多人拉动,相比于人力抛石机要体型要小的多。   卢植前来接任蹇硕指挥位置的时候,也得知了黄巾军中有一种奇怪的大型抛石机,可以将大型的石弹抛射近两百步的距离。   那种奇怪的大型抛石机也被绣衣使者记录了下来,卢植也了解过相关的经验,这种抛石机虽然抛射距离远,杀伤力大,但是肯定是不能用于野战,因为那种投石车的装填实在是有些慢了,而且也太过于臃肿了。   不过卢植在出阵之前还是仔细的观察了黄巾军的阵中,那些掩体、栅栏和黄步当时也被卢植看的一清二楚,只是因为受到的情报是那种奇怪的大型抛石机,体型相当高大,根本不可能藏在掩体之中,所以卢植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卢植虽然精通兵法,熟悉器械,但他根本就对扭力抛石车的特殊性无法得知。   扭力抛石机虽然因为扭力绞绳会因为弹力消散的原因,也会有不准的时候,但是相比于完全是靠着人力的人力抛石机来说,对于落点的判断还是更好判断一些,也更有迹可循。   三十枚石弹,命中的石弹竟然有二十一枚之多!   其余的九枚只有四枚落在了军阵之外,还有五枚都是落在西园禁军军阵的间隙中,失去了动力。   淳于琼带领的右军营,和夏牟带领的左军营,同时遭到了黄巾军投石车的集中攻击。   这突如其来的石弹攻击,也是让一众汉军陷入了惊恐之中。   当兵吃饭的众人并非是没有见过抛石机,他们都见过城墙上那固定的抛石机,但是现在可是在野战之中,他们居然遭到了抛石机的攻击。   而且还是在如此之远的距离,便遭到了抛石机的进攻,甚至那些石弹精准的有些过分了。   恐慌的情绪在汉军的军阵之中蔓延,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那是被石弹砸断了腿脚,身受重伤,即将死去的军卒所发出的哀嚎声。   夏牟的情况比淳于琼要好多的,并没有投石车将石弹抛射到他的附近,他没有像淳于琼那样,身先士卒,而是坐镇后方指挥,不过淳于琼也确实是太过于倒霉了。   “加速步伐,前行五十步再行整队!”   夏牟驱策着战马,奔驰在军阵的缝隙之中,大胜的呼喊着。   “敌军抛石机装填不便还要装填时间,赶快压上去,我军必胜!!!”   汉军的军阵之中,战车上的战鼓声顿时变得急切了起来,左军营遭到了投石车的攻击,虽然暂时的恐慌了一会,但是在黄巾军的投石车攻击完了以后,左军营的军卒还是恢复了镇定。   抛石机装填不便和落点的不准确,几乎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这个时候只要加速前进,必然能避过第二波石弹的攻击。   夏牟是袁家的故吏,曾为谏议大夫,但是他却不是那些只治经书的普通文士,上马亦是开强弓,而且也通晓军略,不然世家也不会将夏牟推到西园禁军校尉这个位置上面了。   夏牟对于抛石机从记载之中也听到过,自然也是知道一些应对的办法和常识。   夏牟挥舞着马鞭,不住的发号施令,指挥着麾下的军卒改变着军阵,左军营的西园禁军阵线,已经从原来的一百多米长度被拉长到了近两百多米长。   抛石机的力度会影响远近,而且每一次的力度基本都是不一样的,因此拉长阵线,减少军阵的宽度,可以减少一些石弹的命中率。   就在夏牟全神贯注的指挥着麾下的军卒变阵之时,他的耳边却突然想起了一阵喧嚣无比的声响。   夏牟面色大变,抬头向着阴沉天空看去。   果然!   黄巾军的抛石机再度激发,石弹正向着他们的方向急速的飞来。   ……   “第一队,击发!”   一名黄巾军队率将手中的环首刀重重的劈砍而下。   急促而尖锐的哨音响起,最左侧的十辆扭力投石车被黄巾军的力士猛然激发,抛射杆猛然回弹打在横梁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巨大的力道直接让投勺上的石弹被抛向了空中。   “第二队准备!”   黄巾军的投石车阵地显得无比竟然有序,瞭望塔的观测员用千里镜观察着汉军停留的位置,向着瞭望塔下的黄巾军大声的禀报着数据。   “第二队,饶轮三圈,饶轮三圈!加快速度!”   中央十辆投石车就是第二队的投石车,他们奋力的转动轮盘,给投石车上弦。   “第三队,饶轮两圈半!预备!”   投石车大队的军候急切的呼喊着,一两百米的距离,其实对于人来说,跑步过去其实并不需要多久。   军队作战需要排列军阵,缓步前行保持军阵不溃,才能让他们有多次攻击的机会,但是他们也必须加快速度,因为就算是排列军阵缓步前行,实际上给于他们留下的时间也并不多。   夏牟面色铁青,黄巾军的投石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为什么装填的速度能如此之快!   一枚又一枚的石弹砸向正在快速行进种的西园禁军,不过这一次,的命中率并没有之前那么恐怖。   十枚石弹只是命中了四枚,但是夏牟依旧是高兴不起来。   他看到了更多的石弹正向这边飞来,恐慌的气氛正在蔓延,石弹所造成的实际杀伤其实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多。   二十四枚石弹命中,只是造成了七八十人的伤亡,对于两千五百人的西园禁军左军营,损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黄巾军投石车更多的是对其士气造成的打击。   “稳住军阵,再往前走三十步!只要和敌军接战,‘蛾贼’的抛石机便没办法继续发射了!!”   夏牟声嘶力竭的力嘶吼着,恐慌的气氛已经蔓延开来,军队已经有些脱离了夏牟的控制。   ……   望杆车上,许安拔出了腰间的宝剑,看向一旁的刘辟。   “命令成廉、魏越、郝萌、曹性四人带骁骑营突击,给我留下西园禁军!”   “前阵出击,现在正是我军反击之时!!!”   望杆车上许安的大纛旗被黄巾军的力士高高举起,随后猛地向前一挥,望杆车两侧的高台之上,二十七面黄天战鼓的鼓声骤然变急。   黄巾军前阵本来如龟甲一般的阵型顿时破开,无数黄巾军甲士挺盾出击,前三排黄巾军甲士,身披重甲手持环首刀,后两排甲士手持长枪紧随其后。   攻守之势转瞬之间已经逆转! 第三百九十四章 攻守之势   此时的漳水平原之上,赤潮和黄潮纠葛在一起,双方的军阵犬牙交错,凌乱无比。   攻势之势已经逆转,西园禁军的左右两营,因为黄巾军中突如其来的石弹进攻而陷入了慌乱   而许安在这个时候下令反攻,并同时投入了黄天使者,而游戈在黄巾军阵地的三千余名骁骑营的骑军也悍然对汉军发起了进攻。   土黄色的潮水瞬间的变得汹涌无比,犹如处于暴风雨中的海洋一般、   汹涌的黄潮如同山中泥石组成的洪流一般从漳水的平原倾泻而下,向着汉军甲士组成的红色大阵冲刷而去。   “齐发!”   黄巾军投石车队的军候,声嘶力竭的大声嘶吼着。   “嘭!嘭!嘭!”   一声接着一声接着一声投石车的激发声响起,无数石弹从投石车的投勺飞射而出,飞向了远方。   瞭望塔上的观测员奋力的挥动了手中的绿色旌旗,高声喊着停止。   投石车队的军候握持着环首刀站在原地,高高的昂起头,静静的看着远去的石弹。   一众投石车队的军卒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注视着天空的黑点。   “呜————”   反攻的号角已经吹响,大队大队的军卒从他们的身旁的跑过,此起彼伏的哨音在他们的耳畔回响,骑着骏马手持着令旗的传令兵,大声的呼喊着前进。   他们不需要再激发投石车了,前阵的军兵已经压了上去,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否则就有可能误伤到己方的军队。   卢植很清楚,这应该就是许安等待了已久的时间。   许安算计的很好,以武卒守卫阵地,等到陷入鏖战之后,按照以往汉军作战的习惯,当局势陷入焦灼,汉军的锐士必然会找寻关键点,伺机突破军阵。   于是事先安排好了部署,示敌以弱,一步一步让张南带领的汉军锐士陷入军阵的深处,派遣猛将带领黄天使者围杀张南,绞杀处于阵中的锐士。   夫战,勇气也。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卢植知晓这个道理,受到了重创的汉军,气势上已经矮了一头,一员大将阵亡,突阵的汉军锐士遭遇了绞杀,其余的诸军定然不敢再冒进破阵。   若是继续缠斗下来,绝对无法再度打开局面,因此留给卢植的只有两条选择,一条是就此撤军,休息之后整军再战,要么就是为了快速扳回局势,投入精锐的西园禁军,强行将原本已经跌落了下去的士气提升起来,再度突破黄巾军的阵地。   卢植选择了第二条路,投入精锐的西园禁军,想要重新扳回一城,一举击破并州黄巾。   这也正中了许安的下怀,西园禁军左右两营遭到了黄巾军阵中隐藏投石车的接连打击,因此变得有些慌乱不堪。   唯一可惜的是卢植并没有太过于心急,将上军营快速的投入战场,许安只能是放弃了打击上军营的想法,转而攻击左右两翼压上前来的西园禁军左右两营。   龚都、周仓两人带领着黄巾军的武卒奋勇当先,白饶、何曼两人也带着黄天使者,配合着龚都和周仓,向着处于左右两翼的西园禁军发起了进攻。   漳水平原的战场之上黄巾军明显已经占据了上风,西园禁军虽然精锐,但是先是遭到了黄巾军投石车出乎预料的打击,士气本就被打压了下去一些。   许安选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就在夏牟和淳于琼两人同时下令拉长阵线,快速行军的号令不久,便立即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夏牟和淳于琼带领的西园禁军还在整队之时,原本严密的军阵因为快速的行军而变的颇为凌乱,而就在这时,龚都和周仓两人已经带着麾下的亲卫以及武卒突入了西园禁军的队列之中。   没有组成的军阵西园禁军转瞬间便遭遇了沉重的杀伤。   龚都和周仓两人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勇武的战将,但是应对毫无阵型可言的西园禁军,自然是势如破竹一般。   一些自以为骁勇的汉军将校试图阻挡龚都和周仓两人禁军,但是他们的结果都是一样——被龚都和周仓尽数斩杀。︶ㄣ   这些汉军的将校或许相较于一般的军卒来说称得上勇武,但是在龚都和周仓这两名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战将,却是逊色了不少。   更何况龚都和周仓两人也非是单枪匹马,他们的身旁围绕着大量的亲卫,还有黄巾军的武卒。   胜利的天秤正向着黄巾军的一方倾斜,汉军的大阵在黄巾军凌厉的反攻之下显得摇摇欲坠,崩溃似乎只是迟早的事情……   ……   火红色的旌旗在汉军中军的望杆车上飘扬着。   卢植背负着双手站立在望杆车,目光平静的看着不远处混乱不堪的战场。   “大纛传令,全军后撤,命淳于琼、夏牟、韩猛、焦触、蒋奇带领麾下的军兵且战且退,举旗示意苏由、孟岱两人带领骑军拦截左右两面包夹而来的‘蛾贼’骑军。”   望杆车上一众将校皆是面色惨白,但卢植面色甚至都没有一丝的改变,仍旧从容不迫的下达了命令。   听到卢植的命令,站立于他身后的一众将校皆是变了颜色。   本来撤退之时,就很难在撤退的同时对各军和各部保持有效指挥,稍有不慎就会出现全军溃败的局面。   两军交战缠斗不休,尤其是在攻守之势逆转不久,敌军突击之时下令撤退,更是危险。   夫战,勇气也。   这个时候下令撤退,后阵的军兵本来没有害怕,没有陷入混乱,还有一战之力。   但是一旦下令撤退,在前阵不利的情况下,恐慌的气氛必然蔓延。   兵败如山倒,并非是什么玩笑之话,大军兵败,尤其是这种数万人的交锋之中的大战,因为撤退若是引发了溃败,而后发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几乎是不可能逆转的。   卢植统领的可是冀州汉军的主力,西园的禁军。   漳水平原如今就是一个大口袋,黄巾军张网以待,他们绝对不能战败,一旦战败恐怕这五六万的大军能够逃回漳水西岸的绝对没有半数。   “将军三思啊,我军与‘蛾贼’鏖战多时,此刻正是纠缠之时,彻底绞杀在了一起,现在突然下令后撤,很有可能导致全军溃败,冀州的局面再难以收拾!”   “将军,‘蛾贼’虽有投石之利器,但实际杀伤有限,我军还有大量的预备队没有投入,上军营还在中军,夏校尉、淳于校尉部下军阵未溃,尚有一搏之力。”   两名最靠近卢植的汉军将校一齐上前,面色焦急,连忙出言劝道。   正准备执行军令的旗手和传令兵见状,也停止了动作。   “大纛传令,全军后撤!”   卢植面色微厉,他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汉剑,再度提高了声音。   “铮!”“铮!”“铮!”   望杆车上数名亲卫甲士皆是一齐拔刀,望杆车上一阵剑拔弩张。   两名汉军将校见状不由面色大变,向后连退了几步,不敢再劝阻卢植。   “呜————”   沉闷而悠长的号角声从望杆车上响起,随后蓝色的旌旗在望杆车上摇动。   汉军阵中的战鼓声,也缓缓的停止了下来,退兵的金声在中军的位置响起。   插着火红色大纛旗的望杆车缓缓的向后移动而去,训练有素的上军营也跟随着望杆车缓步向后行去。   ……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再度响起,三名面色因为用力而显得狰狞无比的武卒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刺向了韩猛。   韩猛向后急速撤出一步,转动长柄战刀,只是一转,刀口斜击中了其中一杆长枪,随后巨大的力道的便使得那长枪偏移了方向,撞击再另外两杆长枪的上方,将其带着也偏向了另一方。   凌厉的杀机从韩猛的眼眸之中浮现,韩猛向前踏出一步,将长刀旁侧一甩,松开了握持着刀的右手,长刀向着他的右侧急速的滑落而去。   “当啷。”   长刀的刀口磕碰在草地之上,和一柄掉落的环首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声脆响。   韩猛虎吼一声,一把抓住了长柄战刀的尾部,虎臂抡起,那长刀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的砸向了那三名一起冲击而来的黄巾军武卒。   骨头碎裂的声音和鲜血的味道同时传来,那三名黄巾军的武卒应声倒地,血沫从他们的口中涌出,其中一人的胸腔几乎是塌陷了下去。   韩猛倒提着长刀,再度上前数步,面色凶厉的向前望去,黄巾军的武卒虽然勇悍,但是见到如此场景,一时间紧靠在一起,举着枪盾徘徊在韩猛的身前不远处,也是不敢继续向前。   “司马!”   韩猛身后四五名亲卫终于是跟了上来,韩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将他们都抛在了后方。   “司马,大纛正在后退,卢将军下令让我们且战且退!”   韩猛喘着粗气,转头看向身后,位于中军望杆车上那面火红的大纛旗,确实正在缓缓后撤。   退兵的金声在这时也从后阵响了起来。   “且战且退?”   身前一众列阵而立的黄巾军武卒虽然还不敢上前,但是韩猛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重新恢复斗志,向前冲来。   不远处,一面绣着“何”字的土黄色旌旗也正向着他的方向急速冲来。   “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又如何能且战且退……”   ……   在黄巾军迅猛的攻势之下,汉军节节败退,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黄巾军队率却注意不同寻常的一幕。   他呆呆的昂头看向远方,随后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直到又过了一会,他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狂喜了之色!!!   “汉军大纛退了!汉军的大纛退了!汉军败了!!!”   众人正处于鏖战之中,无论是黄巾军的武卒,还是汉军的甲士,皆是抬头看向中军的方向。   那黄巾军的队率并没有虚言,汉军中军望杆车上,卢植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正在缓缓的向后退去。   ……   “卢植退了?”   许安脸上露出了一丝愕然,他解下腰间的千里镜,向着不远处的汉军中军看去。   上军营正在后撤,卢植所在的望杆车也确实正在后退。   汉军如同落潮的潮水一般,开始缓缓向后退去。   许安放下千里镜眉头紧蹙,他观察完了卢植的那边的情况后,后看了一下前阵的接战情况。   汉军是真的处于下风,大部分的防线皆是摇摇欲坠,一些部曲甚至是处于崩溃的状态,旌旗倒伏,狼狈不堪的向后逃窜而去,那样的情形真的不可能是演出来的。   许安强压着心中的疑惑,他感觉十分不对劲。   卢植绝非是什么易于之辈,光合七年,正是黄巾军如日中天之时,面对锋芒最盛的冀州黄巾军主力,面对着张角和张梁带领的十数万黄巾军。   卢植连战连捷,一路势如破竹,野战之中击败了张角率领的冀州黄巾军主力,随后更是被其围困在广宗城,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许安确信卢植肯定不会败得那么轻易,但是他却不知道卢植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   尖锐的木哨声中,黄巾军的攻势越发的凌厉了起来,何曼、白饶、龚都、周仓四将更是一路推进,但是汉军却是且战且退,虽然显得有些混乱但却是诡异的没有彻底的崩溃。   许安通过千里镜,将汉军的阵列观察的清清楚楚,他看到了传令的骑兵,不停的从卢植所在的位置离开,然后向着前阵的方向奔驰而去。   望杆车上的各式各样的旌旗不停的挥舞,汉军的军队不断的被调动的起来,甚至还有一部分上军营的军卒被派往了前方,汉军防线看似摇摇欲坠,但实际上却是坚固无比。   两翼的骑兵搏杀也进入了白热化之中,成廉、魏越、郝萌、曹性四将带领着麾下的骑军奋勇突击,但紧要的罐头却始终会被汉军的骑兵缠住,并且汉军的弓弩手也会同时赶到,对己方的骑兵进行援助,也没有办法打开局面。   许安面色微变,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随即赶紧抬起千里镜看向汉军的后阵,那里正是卢植之前停驻时,修建的一处进攻据点! 第三百九十五章 甲骑具装!   漳水平原之上黄巾军的攻势越发的凌厉,汉军的防御也感到了越发的吃力,越来越多的军阵被黄巾军所突破、击溃、冲垮。   但是汉军始终是没有全线陷入崩溃之中,一处军阵崩溃,立即便会得到一支生力军的援助,就这样凭借卢植及时而又老辣的战阵指挥,汉军的阵线始终是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   凛冽的北风吹袭而来,卷起了无数的旌旗,猎猎的响声在漳水平原之上回响。   卢植这个时候的撤退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就算经历了无数次的推演,这一步许安是真的是完全没有算计到。   卢植之前的每一步都是中规中矩,都是在许安和阎忠还有许攸三人的推演之中,许安也逐一摆出了应对的手段。   沙盘的推演终究只是推演,论起纸上谈兵赵括也能击败白起,推演次数再多,也无法穷尽所有的可能,战场局势瞬息万变,面对的又是卢植这样的当时名将,变数便更多了。   虽然有许安的全力支持,但鹰狼卫所能掌握的资源还是不算太过于富裕,黄巾军需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也幸亏是豪强地主的积蓄实在是过于庞大,否则许安麾下的黄巾军只怕是难以维持住了,许安之所以之前攻略上谷郡、代郡两郡之地,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实在是缺少钱粮,只能将矛头对准上谷郡、代郡两郡之地的豪强世家了。   钱粮问题是一点,绣衣使者的出现又是一点,因为绣衣使者的缘故,冀州的鹰狼卫活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鹰狼卫所能给许安提供的信息也十分有限。   鹰狼卫全力配合之下,也只是探测到了冀州汉军主力的大概兵力。   就像卢植完全没有预料到许安会拿出扭力投石车这种大杀器一样,许安很难提前知道卢植藏了什么后手。   黄巾军反守为攻,汉军猝不及防之下,被黄巾军的攻势打的节节败退。   许安也是拿出了十二分精力全力指挥,丝毫不敢懈怠,轻视卢植。   只是当许安发现不对劲,拿起千里镜仔细的观察卢植扎下的前哨营地时,已经是为时已晚。   ……   望杆车移动缓慢,虽然有牲畜拖拽,但是依然是比不过黄巾军的推进的速度。   随着战斗逐渐进入白热化,一支又一支汉军被击退,一支又一支汉军撤离向汉军的前哨营地,卢植所处的中军,也慢慢变成了前阵。   而处于前阵的何曼和白绕两人也早就发现了卢植所乘坐的这辆移动缓慢无比的望杆车。   何曼和白绕两人带领着黄天使者多次击破了汉军的军阵,但每一次都没有办法扩大战果,汉军总是能稳下阵线。   漳水之役决定重大,何曼和白绕自然也是想要赢下这场大战,所有的黄巾军军卒都知道,只有战胜汉军,只有战胜卢植带领的冀州军主力,四州的黄巾才有可能安全的进入并州地境。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应正,以乐太平!!!”   战车之上,黄巾军的车夫驱策着战马缓缓向前,激昂的战鼓声从车架之上传来,无数黄巾军的军卒怒吼着冲向汉军的军阵。   何曼和白绕两人几乎是同时带着黄天使者,向着卢植望杆车所在地方杀将而去。   ……   蒋义渠面色肃穆,座下粟色的战马似乎有些不安,不住的刨挖着脚下的草地。   漳水平原之上,喊杀声响遏行云,两军的军卒挥舞兵刃在血潭里搏杀争命,无数的兵士倒伏在锋利的刀戈之下。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引起蒋义渠的注意,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那辆高大的望杆车上。   蒋义渠在等待,他在等一个信号,一个让他出击的信号,除此之外别的一切都没有办法吸引一丝一毫他的注意力。   这就是蒋义渠的特点,给他下达一个明确的军令,无论如何他都会全力保证军令顺利完成,这也是为什么卢植安排蒋义渠据守前哨营地的原因之一。   蒋义渠的视线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抹鲜红,那抹鲜红刚一出现,便疯狂的摇动了起来,彷佛有飓风在吹拂在吹袭一般。   “吹角!”   蒋义渠猛的一挥马槊,高声叫喊道。   “呜——————”   蒋义渠话音未落,低沉的号角声便已从他的身后缓缓响起。   “忽!!”   “忽!!”   一道道布帘拉下,汉军前哨营地的简陋的营墙顿时露出了它的真容。   “咚!”“咚!”“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数十名汉军的力士猛然敲响了他们的身前的战鼓,汉军沉寂了已久的战鼓声终于重新回到了战场之上。   汉军的鼓声再一次压过了黄巾军的鼓声。   ……   刘辟拿着千里镜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在镜头里面出现的场景几乎让刘辟犹如坠入了冰窟一般。   镜头之下,汉军前哨营地的营布拉下,五百余名名甲骑具装也出现了在了刘辟的眼眸之中,五百余骑,不仅是骑手全身披挂着铁甲,就是战马蒙上厚重的马铠。   无数的红色的旌旗竖起,镜头之中已经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   红衣红甲红旌旗,入目之处,尽是火红之色,犹如一条狰狞的火红一般。   ……   蒋义渠神色深沉,望向不远处的卢植所乘的望杆车。   身前黄巾军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越过了低沉的天空从两军鏖战之处传来,虽然幽远却清晰可闻。   身后人声鼎沸,无数的战马在奔驰,无数的军卒在走动。   “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响起,蒋义渠再度握紧了一些手中的马槊,在号角声响起的一霎那,他的气势陡然攀升。   浓烈的杀机从蒋义渠乌黑的眼眸之中流露了出来,他整个人气势也随之慢慢变的凌厉了起来。   蒋义渠轻轻一拉缰绳,座下的粟马和蒋义渠已经相伴了多年,自然熟悉主人的一举一动,不用蒋义渠驱策。   粟马微微晃了晃头,打了一个响鼻,迈开了四蹄踏着碎步向着前方缓缓前行。   随着战马的跑动,披挂在战马身上的马铠也传出了一些轻微的摩擦声。   犹如炸雷一般的战鼓向着四方穿去,响彻在众人的耳畔。   蒋义渠面色一厉,将手中的马槊猛的向前一挥,大声吼道。   “出阵!!!”   就在蒋义渠下达了命令之后,一众汉军的甲骑具装皆是缓缓驱动着座下的战马,紧随在蒋义渠的身后。   披挂着红色马铠的高大战马驮负着红衣红甲的骑士缓缓向前奔流而去,五百余匹战马在骑士的驱策之下埋头启动,向着前方小步奔跑而去。   五百余骑,一共分成了五排,每排列有百骑。   火红色的将旗在疾风之中飞扬,蒋义渠持槊跃马,奔驰在一众甲骑的最前列。   呼喊声、马蹄声、嘶鸣声、铠甲的碰撞之声,旌旗的猎猎之声,霎时间交织成了一片。   隆隆的马蹄声踏碎了浑厚的战鼓之声,战马的马蹄狠狠的践踏在草地之上,溅起的碎草裹挟着尘土随风扬起,飘扬而上云霄。   “咚!”   “咚!”   “咚!”   汉军阵中战鼓声越发的急促,望杆车上的鲜红色旌旗跳动的更为急切。   蒋义渠看见了越来越近的黄色旌旗,越来越多的黄巾军军卒。   “威武!!!”   一众汉军甲骑皆是仰天长啸,向着他们的袍泽,向着他们的将军高声的回应着。   ……   “汉军如何能有如此多的甲骑具装!”   刘辟面色铁青,几乎目瞪口呆,他如何也想不到为什么汉军可以调度出如此多的甲骑具装。   五百名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兵完全有能力扭转一场战役的局势!   黄巾军攻占了并州还有河东郡的半郡之地,总共也不过缴获了150领马铠。   不说马铠工艺繁琐,用料昂贵,单说能够装备马铠的合适战马就极为困难。   有着匈奴和乌桓两处部落提供的战马,也没有挑选出多少可以装备马铠的战马。   此前葵城之战,许安和孙坚对阵之时,暗藏了一百余名重装骑兵,很多战马实际上都没有达到重装骑兵战马的要求,普通的战马根本没有办法承担厚重的马铠。   因此在骑兵交锋刚一结束,那些战马强行披挂着马铠的战马几乎都完全的废掉了,甚至在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许安面色阴沉,等他反应过来,卢植暗藏后手之时,汉军的重装骑兵已经出现了在战场之上。   五百余名汉军重骑逆着人流向北而来,沿途的汉军军卒如同波开浪裂一波向着两边分开而去,这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   但是黄巾军突进的实在是太快了,何曼和白绕带领的黄天使者已经迫近到了卢植望杆车下的不远处,正和上军营的禁军鏖战。   而龚都和周仓两人带领着两翼的武卒也推进了到了非常靠前的位置。   这个时候再想召回,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许安很清楚,这个时候鸣金收兵,下令后撤,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卢植敢于后撤是因为自信于自己的后手,自信于自己的指挥能力和麾下军卒的韧性,以及对于黄巾军实力的了解。   许安已经暴露了他隐藏的底牌,现在卢植已经完全清楚了黄巾军的部署,此时的卢植再无顾忌,整个战场的局势已经尽在其掌握之中。   “主公,前线情况危急,末将请令带领本部兵马前去接应何曼和白绕两人撤退。”   刘辟不敢耽误片刻,向着站在身前的许安请求道。   “没有机会了。”   许安缓缓的摇了摇头,声音却是低沉的可怕。   “汉军有重甲铁骑,这个时候若是下令撤退,只有全军覆没这一条路可走。”   许安双目赤红,死死的按着扶手,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传令!”   许安霍然回眸,盯视着望杆车上一众黄巾军的将校,厉声下令道:“各军继续前进!突击!全军突击!不惜一切代价,击垮眼前的敌人,击溃汉军!!!”   刘辟抬起头看向许安,他想要劝阻,许安现在发布的这个命令简直就是在自杀。   葵城之战时,刘辟就已经见识过了甲骑具装的威力,他知道重骑兵那无与伦比的杀伤力和冲击力。   如今的黄巾军中唯有黄天使者,或许才有能力阻拦住那支由钢铁铸造而成的铁骑。   汉军重骑突击的方向,正是四州黄巾军的正卒所组成的军阵,四州黄巾军的老卒军阵,四州黄巾军的老卒,不过是和普通的郡国兵实力相当,而且装备还简陋一些,如何能挡住五百余名如狼如虎的汉军重骑。   刘辟都能预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汉军重骑击溃了四州黄巾军的老卒军阵,随后便可以避开黄巾军的武卒的正面,斜切入黄巾军武卒的军阵,就这样驱赶着溃兵,一步一步凿穿黄巾军的军阵。   卢植这个时候也定然不会放过趁胜追击的机会,这个时候汉军主力也会因为汉军重骑的加入,重新占据上风,发起全面的反攻。   “刘辟!”   许安面色肃然,沉声喝道。   “你替我坐镇中军,指挥大军调动。”   刘辟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命感到无比的意外。   “主公?!”   “传令提醒何曼、白绕,让其带黄天使者支援汉军重骑突击的方向。”   “敲进军鼓!吹长音哨!!”   许安面色深沉,紧紧的按着腰间的汉剑,决然道。   “诺。”   刘辟面色凛然,没有选择劝说,而是选择了应下许安的交代,从葵城之后,他对于许安的所有命令都是无条件的信任,都是无条件的遵从,这也是刘辟为什么成为鹰狼卫首位指挥使的原因。   长音哨,是进军哨,也是决死哨。   哨音一旦响起,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未闻金声,不得后退半步。   土黄色的大纛旗已经从望杆车上撤下,移动到了车前。   两百余名黄巾军的骑士正在集结,他们是许安的亲卫骑兵。   五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在徐大的带领下,向着汉军重骑突击的方向已经开赴而去,这是黄巾军最后剩下的黄天使者,他们同时也是许安的卫队,但是现在已经是万分危急之时,更需要保护的是黄巾军前阵脆弱的阵线。 第三百九十六章 重骑之威   “咚!”   “咚!”   “咚!”   两军的战鼓之声在漳水平原的上空来回冲刷,交织在了一起,犹如两名正在搏力的力士,僵持不下,谁也不能使得谁后退哪怕半步。   两军阵前,张闿用手中的长矛拄着地面,胸膛上下起伏大口的喘着粗气,鏖战多时张闿已经是感到了有些精疲力尽了。   近一个多时辰的鏖战,纵使是铁打的身躯,也是很难坚持下去,更何况是肉眼凡胎。   张闿虽然有些体力透支,但是黄巾军的前阵还是一直在轮换军兵,因此大部分的军兵还保有良好的战斗力,还在继续进军。   黄巾军攻势并未因此放缓,不过汉军虽然且战且退,却也是井然有序。   一名汉军屯长眼见张闿刚刚斩杀了两人,面上露了出疲态,心中微一权衡,一步便踏出了军阵。   他知道张闿的就是这阵黄巾军的主将,若是能趁机斩杀张闿,此处黄巾军绝对没有办法再组织新的攻击,他们这边的压力必然大减。   而斩杀黄巾军将领亦是大功一件,只要取下了黄巾军将领的首级,升官发财自然是必不可少。   汉军屯长一步踏出军阵,所有人注意力都锁定在了张闿都身上,垫脚提刀快步而去,就像是一头嗅到猎物气息地野兽,露出了狰狞地獠牙.   “铛!”   一声金戈交击的声音乍然响起,张闿暴喝一声,举起手中的长矛架住的那汉军屯长急速劈来的一刀。   “可笑!”   张闿冷笑了一声,左手弃枪,长枪的枪杆顺势滑向地面,而那汉军屯长手中的环首刀也是向着地面飞速滑落而去。   那汉军屯长奋力一击本就声用尽全力,没有留下任何的余力,此时张闿左手突然弃枪,却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被其带的身形一偏。   张闿眼疾手快,欺身上前,趁着那汉军屯长的来势曲肘一顶,正顶中那汉军屯长的心口。   “哼。”   那汉军屯长面色一紫,差点被张闿这一肘顶到岔气。   “噗!”   利器入手的声音骤然响起,那汉军屯长手中的环首刀早已经是掉落至一旁,他双手紧紧的抓着张闿的衣袖,眼眸之中尽是愕然。   “通。”   那汉军屯长轰然跪倒在地,一百多斤的躯体带着数十斤重的甲胄,跪在了地上。   他的脖颈处,正插着一更短矛,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滚烫而又腥臭的血液喷满了张闿整个脸庞,张闿伸手拿住长矛,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半分的变化。   张闿握住了那刺入了汉军屯长脖颈处的长矛,随后抬起一脚将那名已经跪倒在了地上,眼眸之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神采的汉军屯长提倒在地。   “噗……”   鲜血从那汉军屯长的脖颈处流出,张闿手持长矛冷眼看着眼前一众心惊胆颤的汉军军卒,咧开了嘴,漏出了略微有些发黄的牙齿猖狂的笑了起来。   “咻————————”   尖锐的哨音经久不绝,一直回响在张闿的耳畔。   张闿脸上的笑容也慢慢的凝固在了脸上,他知道这个哨音的含义,开战之时,许安就特地派人跟他们这些四州黄巾军的将校,科普了简单的哨音和鼓号代表着什么。   哨音如此长久,除了那最后恐怖的长音哨外,再没有其他的哨音会如此响了。   有进无退,有死无生,长音哨响起,就证明到了至关重要之时。   “那是什么?”   身旁的军卒结阵上前,将张闿接入了军阵之中,就在这时,张闿身旁一名眼尖的亲卫却是突然发现了有些不对,他看到了他们前方军阵的后面出现了很多鲜红色的旌旗。   而之前步步为营,阻碍着他们的进军,缓缓后撤的汉军军卒也一反常态,开始快速的移动着,向着两边撤退而去,而非是向后直接撤退。   “咴————”   一声激鸣的马嘶声从汉军的后阵骤然传来。   张闿心中一紧,情知不妙,在两军阵前喧嚣的喊杀声之中,潮水般的马蹄声显得却是分外的刺耳。   鲜红的旌旗在低沉的天空之中跃动犹如天上降下的天火一般,火焰映照在张闿的眼眸之中,但却是丝毫没有让张闿感到温暖。   张闿现在只是觉得浑身发冷,犹如坠入了万年难化玄冰之中一般。   “止步列阵!!!”   因为过于焦急张闿的脸色显得狰狞无比,他急切的喝令着身旁的军卒排布军阵,他知道将要发生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举盾,架枪!”   张闿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长矛,急声呼喊。   “架枪!架起长枪!!”   耳畔的潮水声越响越大,张闿的双目死死盯着那跃动的红旗,向后慢慢的挪动着脚步,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张闿却是感觉大地仿佛都在摇动一般,甚至有几分站立不稳的错觉。   张闿心中更为慌张,但是他知道自己此阵的主将,绝对不能慌乱。   “不要上前,列阵!!!”   一众黄巾军的军卒并没有发现了战场的气氛变化,他们还在追击着四散而去的汉军,直到听到了张闿的命令的,和急切的哨音才停下了脚步。   “咻—————”   张闿身旁的亲卫吹响了挂在脖颈上的木哨,尖锐的哨音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大阵。   “轰隆隆————”   更为巨大的响声传来,压过了尖锐的木哨音,那是马蹄踏地所引发的轰鸣之声!   刺骨的寒意弥漫开来,那隆隆的马蹄,彷佛是战马的马蹄直接叩击在胸口一般,让人感到无比的窒息。   “呜————”   苍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黄巾军军阵前方的汉军军卒已经全部撤离完毕,   张闿的眼前一阵豁然开朗,无数红色的旌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一次,那鲜红的旌旗在张闿的眼中已经起了变化,那跃动的红旗不再是火焰。   而是……鲜血……   “列阵!!!”   张闿歇斯底里的嘶吼着,但这一切……都只是徒劳的……   许安的麾下也有甲骑具装,也有重骑兵,但是只有并州的黄巾军知道,而张闿的麾下全是四州的黄巾军,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场景。   在他们的眼中,这些直冲而来的,并非是什么战马,什么骑兵。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骑兵?   它们分明便是山中的精怪,洞穴中的妖魔,只有在神话和噩梦中才会出现地鬼物!   恐惧在一众黄巾军的军卒之中蔓延,犹如毒雾一般难以阻拦。   “呼————”   长风吹袭而过,卷起了黄巾军的旌旗,也卷起了汉军重旗那鲜红色的血旗。   烟尘散尽,也将汉军重骑的面容彻底的展露了出来。   无论是马背上的骑士,还是驮负着骑士的战马,皆是披挂着厚重而冰冷的铁甲。   战马的马头和胸腔,骑士的手臂和胸腹,都严严实实被包裹在其中。   张闿怔在了原地,不只是普通的黄巾军军卒没有见过,他也是从未见过甲骑具装,没有见过那些浑身包裹在盔甲之中的怪物。   ……   黄巾军的军阵本就因为追击汉军而变得犬牙交错,纵使张闿提前起了警觉,极力指挥,想要重新排列军阵。   但是汉军重骑的速度终究是快了一筹,此时的黄巾军在慌乱之中,才刚刚有了一点军阵的模样,但是盾牌也并未竖起,长枪只是架起了数杆,连阵线都还是犬牙一般,参次不齐。   蒋义渠手持马槊,跃马在前,身后数名重装骑士几乎是同时拉开了手中的骑弓。   弓开满月,箭矢如同流星赶月一般疾射而去,正中那几名架起长枪的黄巾军军卒。   蒋义渠面色一厉伏鞍跃马,猛的一挟战马的马腹。   “咴————”   骏马长嘶,蒋义渠座下的粟马鼻喷出了一股白气,步伐再度加快了几分,埋下了头颅向着前方义无反顾的奔驰而去。   蒋义渠身后一众汉军重骑皆是纷纷催动战马,紧紧的跟随着蒋义渠一并向前!   汉军重骑兵所持着的旌旗,也随着战马的加速奔驰而逐渐展开,在空中发出猎猎的响动,绷得笔直。   无数红色的旌旗在大风之中鼓动,杂乱的马蹄践踏之处,草地狼藉成了一片。   “杀!!!”   蒋义渠挥动马槊,身旁的亲卫骑士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   五百余名汉军的重甲骑兵,排列着紧密的骑阵,犹如一道排山倒海的巨浪一般,迎面朝着杂乱无章冲刷而下。   包括张闿在内,一众黄巾军的军卒皆是面色煞白,颤栗不止,连手里的长枪,都已经开始拿捏不住,又何谈抵抗。   汉军的重骑已经将战马的速度提到了极限,眼前惊慌失措的黄巾军在他的眼中与尸体并没有什么两样,结局已经注定,他们毫不怀疑他们的力量。   五百余骑重甲铁骑像潮水般席卷而至,与黄巾军轰然相撞,犹如载满重物的卡车撞击到了公路的防护栏上一般,黄巾军的军阵瞬间便变得支离破碎了起来。   汉军的重骑皆是军中马术精湛无比的骑士,他们操控着座下的战马,在黄巾军的军卒还未反应过来,率先便将手中的骑枪刺出,将长矛直接捅杀了过去。   “噗!”   利器破开骨肉的闷响在人群之中响起,骑枪轻易的便洞穿了一名黄巾军军卒的胸腔,锋利的枪头直接穿透那黄巾军军卒的胸膛,从其背部露了出来。   就算马上的骑士在骑枪刺入人体的一瞬间,就已经提前放开了手,但巨大的冲击力所带来的惯性,却使得骑枪的去势犹疾。   那汉军骑士的长枪在贯穿了第一个黄巾军军卒的胸腔后,带着那黄巾军军卒的身躯向后抛去,还杀死了他身后一名黄巾军的什长。   披挂着马铠的战马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冲击力,根本是轻装骑兵无法比拟的,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抛弃了骑枪的一众汉军骑士,熟练的从腰间拔出了环首刀,他们挥舞着环首刀,向着身旁惊慌失措,慌不择路的黄巾军军卒无情的挥砍而去。   残币断肢出现在了战场之上,鲜血喷涌而出,无数黄巾军的军卒倒伏在草地之上,青翠的草地被鲜血侵染成了血红。   令人难闻的血腥味充斥在每一个汉军骑士的口鼻之中,腥臭的血腥在汉军重骑破阵的一瞬间便已经弥漫的到处都是。   汉军重甲骑兵冲锋给黄巾军的军阵造成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然而实际汉军重甲骑兵造成的杀伤远没有精神上的伤害来的更为剧烈,来得更为震撼。   五百余名汉军的重骑如同利刃一般切入了黄巾军的军阵,须臾之间就将黄巾军的军阵切割成了大量血肉模糊地小块。   马蹄乱滚,飞速的奔驰的战马,将尸体,还有只剩下半口气的人生生的踏成了肉泥。   张闿怒发冲冠,但是他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汉军的重骑突入阵中,眼睁睁的看着跟随着自己一起从徐州,辗转了千里,经历了无数的苦难才来到冀州的袍泽,就这样痛苦的死在了汉军骑兵的马蹄之下。   这种情况之下个人力量显得是那么的无足轻重,没有军阵的遮蔽,没有枪林的阻隔。   就算是项王在世,恐怕也无法以一人之力,击退这五百名冲锋而来的重甲骑兵。   “顺天从正————”   张闿双目赤红,握持着手中的长矛,怒吼着迎向了五百余名突入了军阵之中的汉军重骑。   惨嚎声、战马的嘶鸣声、刀剑入肉之声、还有连续响起沉闷的钝物入肉声顿时交织成了一片,血肉之躯终究是难以抵挡重甲铁骑的锋芒。   汉军的重装骑兵的冲击一排接着一排,披挂着马铠的战马奔驰而来,一些黄巾军的军卒纷歧勇气,用手中的枪矛刺向汉军的重骑兵,但是这一切的抵抗都是徒劳的,他们手中的长枪连战马的盔甲都无法刺穿。   黄巾军的阵型已经彻底的支离破碎了,汉军的重骑兵摧毁了所有敢挡在他们正前方的敌人,没有人可以正面抵挡重甲骑兵的冲锋。   汉军的甲骑具装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和无敌的雄姿,让黄巾军丧失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决心。   一切的抵抗似乎都是徒劳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兵凶战危   汉军重骑已经接连击破了多处四州黄巾军老卒的军阵,徐州太平道都渠帅张闿在第一波冲击之时就已经战死,旌旗也倒伏在了地上。   “前进!前进!”   王起急切的呼喊着,指挥着屯下的部曲向前快速的移动。   凌乱的踏步声在战场之上显得并不出奇,王起紧握着手中的环首刀,目光盯视着不远处正在急速移动的汉军重骑。   汉军的重骑还在突进,一处又一处刚刚集结起来的军阵转瞬之间便被其击溃。   王起心中微沉,对于甲骑具装这种人马尽皆披甲的怪物,说不会感到害怕,那绝对是在说谎。   哪怕是轻骑兵的冲阵,普通没经过多少训练的军卒甚至都有可能在接战之前溃败,更别提拥有更强冲击力的重甲骑兵了。   但是就算是害怕,就算是畏惧,他们还是没有停下步伐,依旧是按照着军令向着既定的位置快步走去。   “保持距离,齐步小跑,不要乱了阵型!”   王起高声的呼喊道,每当阵型快要散乱时,他都会下令放缓脚步重新整队。   黄巾军武卒多年的训练终于是见到了成效,他们快速的移动,却能保证军阵并未是太过散乱。   王起他们并不孤单,他们并非是孤军奋战。   四州黄巾军的老卒方阵已经溃散,但是黄巾军的武卒还未溃散,许安的命令下达的十分的及时,当卢植亮出底牌,派遣蒋义渠率领重甲骑兵突击之时,许安便立即下达了军令,调集处于黄巾军的武卒,赶往四州黄巾军的老卒方阵。   卢植的意图被许安猜的八九不离十,黄巾军的黄天使者还有武卒训练有素,就算是突然冲阵必然能反应过来,凭借着严密的军阵和防守,绝对不会让冲阵的汉军的甲骑具装好过太多。   因此卢植的选择只有一条,那就是相对于比较薄弱的四州黄巾军老卒方阵,毕竟四州黄巾军的老卒战力只是和普通的郡国兵相当,多时的鏖战,卢植如何不能通过观察和试探,发现四州黄巾军老卒是一处可以利用的突破点。   从天上望漳水的平原望去,赤黄两色的潮水来回的冲刷,汉军重振旗鼓在卢植的指挥之下开始反击,而黄巾军也不甘示弱,长音哨鸣,有进无退,每一名黄巾军的将校都在奋勇向前,每一名黄巾军的军卒都在拼命作战,甚至连黄巾军的符祝都拿起了武器,加入了战团,这无疑极大的鼓励了黄巾军的士气。   卢植紧紧的按着扶手,身躯微微前倾,他站在望杆车的围栏旁,扫视着战场的一举一动。   他脸上的神情并未有太多变化,但是按着扶手的手关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却是暴露了他紧张的事实。   这五百余名甲骑具装,正是蹇硕的杰作。   当时的蹇硕看到了许安麾下黄巾军主力的战斗力,还有了解到了四州黄巾军的人数,虽然蹇硕并不通军事,但是他也知道此时黄巾军的实力空前绝后的强大。   因此蹇硕可以说真的是不择手段的扩充军中的实力,增强麾下部曲的战斗力。   冀州多处武库,甚至包括河内郡武库的武备都被其调遣了出来,甚至于蹇硕还从武库之中找出了五百领马铠,他暗中挑选工匠,修复马铠,随后选派精兵组成重骑兵,并挑选了蒋义渠这名颇有名望的骑将来训练这只恐怖的重骑兵。   蹇硕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事统帅,但是他绝对是一个合格的绣衣使者统领。   因为绣衣使者的掩护,冀州的鹰狼卫一直都没有办法弄清处冀州汉军主力的具体人数和部署,甚至连步骑多少都没有弄清楚,直到漳水之战前夕,两军的斥候开始大规模的接战之时,许安才大致的弄清了汉军的人数。   绣衣使者如此遮掩,汉军甲骑具装的消息自然也是不为鹰狼卫所知,连一丝风声都未走漏,这也卢植能够隐藏住这五百余名甲骑具装,给予黄巾军突然一击的原因。   重骑兵确实展露出了惊人的杀伤,也确实让许安带领的黄巾军主力吃了一个大亏。   但是汉军其余各部的反击,却是并没有取得应有的成效,反而是攻守转变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被汹涌而来黄巾军的军卒击溃了数处军阵,再度推进了一段距离。   黄巾军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丝要停止进军的感觉,他们依旧在前进,那进攻哨音和鼓号不由让卢植感到了一阵头疼。   许安的用兵方法,实在是出乎了卢植的意料之外,一般的统帅在这种情况,绝对会下令回缩防御,但许安却是下令继续推进,继续进攻。   卢植面色阴沉的看着前方,在他的视野之中,蒋义渠率领的汉军重骑如同一把重锤一般砸入了黄巾军的军阵,将其砸的四分五裂。   但是黄巾军并没有坐以待毙,就在汉军重骑突击之时,后续黄巾军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移动,他们已经在汉军重骑的前方组成了严密军阵,两翼的黄巾军武卒也差不多全部到位,隐隐组成了一个口袋围住了蒋义渠带领的汉军重骑。   “真是……疯子!”   卢植咬牙切齿,这句话几乎从喉咙之中迸出的,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形容许安的用兵之法。   许安的大纛旗已经离开了指挥的望杆车,现在正在在一片土黄色的旌旗簇拥之下,向着蒋义渠统领的汉军重骑方向急速的移动而去。   “举黄旗,让蒋义渠向左突击。”   卢植面色阴沉,大脑飞速的运转着,黄巾军尚未完成合围,汉军的重骑兵还可以继续进攻。   左侧的黄巾军武卒缺口颇大,虽然必定要死伤不少的骑兵才能突破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黄巾军的骁骑营正和孟岱带领的骑兵鏖战,此时黄巾军右阵已经被蒋义渠带领的汉军重骑搅乱,卢植想要蒋义渠趁势杀穿黄巾军的右阵,如同一把利刃一般从黄巾军右阵处横切而过,然后驰援孟岱所带领的骑兵部曲,进而一举击溃黄巾军的右翼骑兵。   就此掌握此战战役的主动权,黄巾军右阵若是崩溃,汉军兵力本就占优,赢下此场战役自然是手到擒来。   蒋义渠挥动马槊,驾驭着战马再度杀入一处临时集结起来的黄巾军军阵,这些黄巾军似乎都是杀之不绝,驱之不尽一般,不管汉军重骑踏破了多少的军阵,他们的不远处总有一支或许已经集结好了,或许正在集结的军阵。   现在他刚刚杀散了眼前的军阵,而就在不远处七十步左右的距离处,蒋义渠又看到一支已经集结的差不多了黄巾军武卒军阵。   “举枪!!!”   黄巾军的武卒军阵之中,一名面色蜡黄,似乎有些病态的军侯骑乘在战马之上,大声的喝令着。   训练有素的黄巾军武卒纷纷架起了塔盾,如林一般的长枪从其中伸出。   蒋义渠目光微寒,虽然眼前这支黄巾军的军阵并未集结完全,只有三四排的数量,但是如果硬冲这支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他麾下的重骑必然也会有不小的伤亡。   重甲骑兵只不过是披挂的甲胄坚固,兵刃锐利,但他们也并非是无敌的,奋战到此时虽然汉军重骑的战果斐然,但汉军的重骑也是受到了不小的杀伤,差不多有三十多名骑士死在了冲锋的路上。   这些骑兵所乘的战马,所费的钱粮可都不是一名小的数目,当初维持这支甲骑具装,蹇硕甚至都调用了很多绣衣使者的经费。   “司马,黄旗!黄旗!”   就在蒋义渠在挑选冲阵的方位时,一名亲从甲骑急切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黄旗?”   蒋义渠转头看向卢植所在的望杆车,果不其然望杆车上一面黄旗在不断的跃动。   “吹角!”   蒋义渠横槊压住了身后一众汉军重骑的前行的步伐,让其微微放缓一些。   “呜————”   低沉的号角声从汉军重骑的骑阵之中响起。   蒋义渠一拉缰绳,座下的粟马重重的打了一个响鼻,喷出了一股白气,偏转马头向着左侧小步跑去。   身后四百余名汉军的重骑皆是如出一撤,操纵着座下的战马,跟随着蒋义渠一起向着左侧奔驰而去,四百余骑在严阵以待的黄巾军武卒军阵前就这样调转了一个方向,向着左侧的方向冲锋而去。   黄巾军的武卒向着转向的汉军重骑射出了一阵弩箭,但终究是距离过远,弩箭就算是射中,但也已经是去势已尽。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又如何能穿透汉军骑兵身上坚固的甲胄。   “稳住军阵!”   眼见汉军重骑左转,黄巾军武卒阵中,那刀黄脸军侯不由的暗松了一口气,用血肉之躯抵抗钢铁洪流,不用想象也知道结果几何,之前的他早已是存了死志。   “嗖!”   一声破空声乍然响起,在喧嚣的战场上显得微不可闻,但是这轻微的声响,却是被那黄巾军武卒的黄脸军侯给捕捉到了。   寒芒乍现,那黄脸军侯毫不犹豫的猛的低下头去。   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一支羽箭已是破空而来,正中他头上的盔缨。   不远处夏牟骑乘在一匹战马之上,他的目光透过了身前四散的黄巾军溃兵,此时正面色阴沉的盯视着前方黄巾军的军阵。   箭矢正是从夏牟手中的长弓射出,此时的夏牟还保持着开弓放箭的姿势,他左手的长弓弓弦都还在微微的颤抖。   汉军重骑打开了缺口是一个绝好的良机,卢植自然也是不会放过如此良机。   大量的汉军步卒涌入了缺口,之前黄巾军的投石车让夏牟感觉无比的憋屈,当蒋义渠带领重甲骑兵打开了缺口,夏牟自然是将怒火全部倾泻了出来,他带领着西园禁军沿着重骑兵破开的军阵,杀入黄巾军的序列,疯狂的向前推进,趁势开辟出了新的战场。   “杀过去!”   夏牟将手中长弓向前一举,怒声喝令道。   “给我夺下敌将的旌旗!”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手持着枪盾,身披着坚甲,全副武装的西园禁军狠狠的扑向了黄巾军的武卒。   ……   漳水平原之上,各处都在厮杀,各处都拼命,所有人都想打垮眼前的敌人,击溃自己的对手。   汉军重骑那鲜红色的旌旗正在越来越近,枣红马载着许安急速的着向前奔驰而去,两百余名亲从骑士紧紧的跟随在许安的身侧。   先行的黄天使者已经加入了黄巾军武卒的军阵,汉军的锐士就多次击破过黄巾军武卒的军阵,更别提装备更为精良,战力更为强悍的西园禁军了,黄巾军的武卒在夏牟带领的西园禁军左军营突击之下,猝不及防被连破了两阵,直到黄天使者的加入,才稳定下阵线,止住了西园禁军突击的势头。   许安神色暗沉,他如何都没有想到,冀州的汉军居然还藏着一支五百人的甲骑具装。   要知道就是最为骁勇三河骑士,也不过总计才拥有一千多领马铠,有千人规模的重甲骑兵,而如今漳水一战,卢植居然不声不响的就拿出了等同于三河骑兵一半的数量。   汉帝国的底蕴,再次让许安的心往下沉了数分,这个庞然大物分崩离析后,群雄并起之后,汉帝国的战争潜力也被彻底的激发了起来,从东汉末年到三国长达百年的征战便是最好的举证。   就算现在的黄巾军已经在许安带领下,踏上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占据了一州多的地盘,但是有时候依旧会感到力有未逮。   许安牵引着座下的枣红马向着黄巾军的右阵,紧随着汉军重骑冲锋的方向急速的奔驰而去。   ……   卢植看到了许安大纛旗的移动,但是他的目光只是在许安的大纛旗上停留了一会,便偏移到了右侧,那是汉军右军所在的位置,他在赵绪那里也留下了一记暗手。   兵凶战危,卢植从来都没有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之中的习惯。 第三百九十八章 败退   漳水平原上,汉军和黄巾军绞杀在了一起。   郝萌和曹性两人也是发现了黄巾军右阵的异常。   黄巾军都在向前进军,当临时被调集前去防守的黄巾军武卒被汉军重骑击破之后,再没有什么人可以阻挡汉军的重骑突击了。   侧面暴露给了汉军重骑的黄巾军右阵猝不及防之下,被瞬间切割成了两方,汉军重骑在蒋义渠的带领之下,正急速的向前挺进,也就是黄巾军的右翼骑军方向。   郝萌面色阴沉,冀州的骑军是内地的骑军,并非是三河的骁骑,自然是比不过出自并州边军的骁骑营。   但是骁骑营因为北征匈奴,袭取两郡,出阵冀州,连番的作战以及长途的跋涉下,确实是有些疲惫了。   而冀州骑军却是以逸待劳,一直在整军备战和休息,而且还获得了新的武备支援,比骁骑营的装备要强上一筹。   以逸待劳,武备领先,也让郝萌和曹性两人带领的骁骑营陷入了僵局,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击退汉军的骑军。   “不能这样下去了。”   郝萌目光闪烁,黄巾军右阵根本没有办法阻拦汉军重骑的突击,要不了多时,汉军的重骑就能凿穿黄巾军的右阵,然后支援汉军左阵的这支骑兵。   只是应对眼前汉军左翼的骑军本来就已是力有未逮,再加上那数百名重骑,恐怕顷刻间就将会陷入溃败。   郝萌神色暗沉,如果没有变数出现,那么战败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黄巾军右阵的情况被郝萌的看的一清二楚,本来追击汉军重骑的黄巾军武卒,已经是被突入阵中的西园禁军给拖延住了,而黄巾军的右阵面对着突然出现在侧翼的汉军重骑,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这样被推出了一条血路。   许安的大纛旗也出现了郝萌的眼中,许安的亲从骑兵配备的是并州黄巾军中最好的甲胄,还有拥有六十多领马铠,而且其中的骑士,也是各军之中的精锐。   若是许安能带领亲从骑兵缠住汉军的重骑,将其冲锋的势头阻挡下来,这支汉军重骑自然是能被黄巾军的右阵给吞没。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许安没有办法及时追上这支汉军的重骑,毕竟从前阵的中央,赶到右阵确实有一段距离,这一段距离并非是那么好拉近的。   这场大战至关重要,若是战败,他或许能暂时逃的一命,但是回去之后必然逃不过许安的惩戒,主将抛弃部曲,依照黄巾军的军令不仅是要判处斩刑,更是会连坐亲友。   而就算想要投降,但所有人都知道汉军是绝对不会接受黄巾军投降的,宛城十数万死难的黄巾军,就是最好的佐证。   昔日韩忠率领余部占据宛城,与朱儁相持,后被朱儁击败而投降,但却还是被南阳的太守秦颉所杀。   郝萌紧紧的咬着牙关,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   “曹性。”   郝萌驱策着战马,冲到了曹性的身旁。   “这样下去,汉军的重骑一到,我军必败,左右都逃不过一死的局面。”   曹性用手抹去了脸上的鲜血,沉声道:“你要是想要分兵阻截汉军重骑的突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局面焦灼,若是分兵,恐怕不需要等汉军的重骑过来,我军的骑阵就先崩溃了。”   “我知道。”   郝萌一把拉住曹性的缰绳,咬牙切齿的说道。   “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拼死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曹性转头看向郝萌,局势确实如同郝萌所说,无论是分兵,还是继续鏖战,都是兵败身死的下场。   “反正都是一死,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出来,我曹性也不是什么贪生怕生之辈。”   郝萌松开曹性的缰绳,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指向西南方。   曹性随着郝萌所指的方线看去,神色微变,随后又重新转头看向郝萌。   “杀过去!斩了孟岱!!”   郝萌咬牙切齿,满脸的凶厉,声音阴冷的可怕,好像从黄泉之中传来一般。   “只有斩了孟岱,一举击破汉军的左翼骑军,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曹性握着长矛的手有些颤抖,郝萌所说的方法,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孟岱的身旁环卫着上百名骑军,要想杀过去,不仅得先过百余名骑兵的关卡,还须得在上百人的环卫之中将其斩杀,不让其逃脱。   曹性心中有数,他和郝萌都不是吕布,也不是徐晃,就是相比于成廉和魏越两人也差上了一筹,能够直接斩杀孟岱的概率确实不大。   “不要再考虑了。”   郝萌抬起手中的长枪,急声喊道。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汉军重骑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我们两人也是一死,不如奋起一搏,哪怕就是死也死的他娘的壮烈。”   “大丈夫死则死矣,瞻前而顾后,非大丈夫矣!”   曹性面色变幻,一咬牙关,下定决心道。   “兄长言已至此,我曹性又如何不敢相从!”   “哈哈哈哈哈……”   郝萌畅快的笑了起来,笑的几乎眼泪都流了出来,从在并州上郡从之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畅快的笑过了,也很久没有下定决心,在战场上决定放手一搏   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瞻前顾后,开始爱惜性命。   或许是从那次血战逃生之后,换来的一顿鞭打,或许是遍地鳞伤走下战场后,发现升官受赏的却是那群世家豪强的子弟。   郝萌突然有些愧疚,当初山道遭遇伏击之时,他想的竟然是丢下高顺、宋宪他们去逃命,而不是去救援。   “跟紧我。”   郝萌抬起了手中的长枪,指向孟岱旌旗的位置,冷声道。   “让这群世家豪强的子弟,见识一下我并州儿郎的勇武!”   土黄色的旌旗展开,上百名黄衣玄甲的骁骑营骑兵,在郝萌和曹性的带领之下直奔着孟岱所处方位杀将而去。   郝萌和曹性闹出来的动静,自然也被孟岱所发现。   “都尉,敌人来势凶猛,不如暂时退却,等待蒋司马带兵支援,再和敌军厮杀。”   一名亲卫见到黄巾军的骑兵直冲而来,劝阻道。   “不可。”   孟岱面色肃然,举起了右手止住了那亲卫的言语,沉声道。   “如今我军和‘蛾贼’骑军正处于鏖战之中,如何能退?”   孟岱直接否决了亲卫的提议,这种时候退却,必然会让正处于鏖战之中的军卒大为震动,现在场上的局势焦灼无比,如果他此时选择撤退,或许能等待蒋义渠带领汉军重骑回援,再一起击溃眼前的黄巾军骑兵。   但是也有可能会引发溃败,或者是让黄巾军骑兵找到机会,趁机脱身。   更何况,孟岱也不愿意就这样将功劳就如此白白送给蒋义渠。   若是他能坚持到蒋义渠带领重骑赶到,那么击溃黄巾军右翼骑兵的主要的功劳,必然还是属于他的。   “不过区区百骑,给我挡住他们!”   孟岱大手一挥,指向正急速而来的黄巾军骑军,厉声下令道。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大量的汉军骑兵策马出阵,迎上了直冲而来的黄巾军骑军。   曹性手持强弓,左右驰射,身后一干骁骑营的骑兵也是握弓在手,向着两旁不停的开弓放箭。   跟随在郝萌和曹性身旁的亲卫骑兵,要么是他们从并州上郡一路带来的老兄弟,要么就是原来并州汉军骑兵之中弓马娴熟的精锐。   不说例无虚发,百发百中,但这百人都可以算的上是老练的弓箭手。   还未交锋,便有二十余名冀州汉军骑兵被弓箭射中栽下马去,就算在奔驰的战马之上,骁骑营的骑军射击的精度也有一定的保证。   郝萌跃马在前,抬起一枪便隔开了对冲而来汉骑手中的长枪,手中的长枪在空中连续点出数朵枪花,直冲而来的四五名汉骑应声落地。   弓弦振动,又是数名汉骑倒伏于地,郝萌身旁的亲从骑兵也是知道此时并不是什么明哲保身,什么留手的时候了。   汉军重骑正在急速而来,他们最后的生机,就是冲过去,斩杀孟岱。   只有斩杀了孟岱,才可以破解如今的死局。   骁骑营的骑兵都知道现在已经是进入了绝路,也拿出了破釜沉舟的气势,汉军的骑阵猝不及防之下,竟然在一瞬间便被骁骑营所破。   孟岱这时的脸才变了颜色,他有心想退,但是之前未退,现在却是更不能退,骑猛兽安可中下哉。   孟岱面色青白变幻,狭路相逢勇者胜,他自然也非是什么无胆之人。   “杀!”   孟岱持刀向前,身旁环卫在孟岱身旁的一众亲从骑士,皆是纷纷拍马向前,他们与孟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甚至有些人直接说孟岱从家族中带来的家将,自然是不会让孟岱直面危险。   冲锋之中的战马移动速度可以说是风驰电掣一般,两方主将亲自领兵参战,双方皆是己方之中的精锐之师,厮杀之惨烈更是非寻常兵将所能及。   只是刚一接战,数十名骑士便从战马之上载落了下去,两军的兵将皆是骑战的好手,罕有失手的情况发生。   战马的嘶鸣声、刀剑入肉的切肉声、军卒临死前的哀嚎声瞬间响作了一团。   郝萌奋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长枪,肾上激素疯狂的分泌,使得郝萌的枪势比平日之间还要强上了数分,但凡是在郝萌长枪的范围之中,几乎没有人可以幸存,就算勉强躲过了郝萌的枪网,也没有办法躲过跟随在郝萌身后的一众甲骑。   “死!”   郝萌虎吼一声,双手微抖,长枪的枪尖从一名直冲而来的汉军脖颈处划过,殷红的鲜血登时飞溅而出,那汉军骑士手中的长枪荡啷落地,战马带着已经失去了生机的汉军骑士向着远方继续奔驰而去。   “通!!!”   一声巨响在战场之中骤然响起。   就在郝萌诛杀了那名汉军骑士的同时,孟岱已是挺刀杀到,急速奔驰的战马所带来的巨大力道被孟岱所借用,只是一刀,郝萌手中的长枪便被孟岱斩去了枪尖。   “鼠辈,受死!!”   孟岱横眉立目,厉喝一声,一脚踩住马蹬,随后双腿夹紧座下的战马,猛的一拉缰绳,反手一刀狠狠的扫向刚刚交马的郝萌。   电光石火之间,根本容不得郝萌反应,利刃破空之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之时,已经是一切皆休。   “叮!!!”   一声脆响突然响起,郝萌也被那声脆响所惊醒。   郝萌急抬眼看去,孟岱手中的长刀偏转,却是一击落空,目光也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而是看向了另外一胖。   郝萌转过头顺着孟岱的目光看去,正看到再度弯弓搭箭,准备射出第二件的曹性。   “速斩孟岱!!!”   曹性怒喝一声,放开了弓弦,羽箭破空而出,向着孟岱急射而去。   郝萌见状也是奋起余威,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将两名想要斩杀他的汉军骑兵斩落于马下,向着孟岱杀去。   孟岱举刀先是隔开了曹性一箭,随后又躲开了曹性的第二箭,曹性射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箭接着一箭。   孟岱看到曹性还待再放箭,又看到了向着他再度冲杀而来的郝萌,心中也不由的慌乱了起来。   郝萌此前的表现都被孟岱看在了眼里,他也是借助马力,躲藏在其余军兵的后方,趁着郝萌收回枪势的时候抢先进攻才获取优势,若是真的硬拼,恐怕他真不是郝萌的对手。   现在又有旁人在不远处射箭助攻,若是不出意外,他必然将不敌被杀。   一念至此,孟岱也是发了狠心。   孟岱怒吼一声,单手握住长刀的刀柄末端,竟然将长刀当作投掷武器,丢向郝萌。   郝萌心中一惊,猛然刺出一枪,翻转手腕用巧劲借助了投掷而来的长刀,使得其偏转了一个方向。   但就是这一个间隙的功夫,孟岱已是登上马鞍,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从马鞍之上高高跃起,扑向了郝萌。   郝萌猝不及防之下,被孟岱狠狠的带倒在了地上。   许安麾下将校的信息也被绣衣使者探听的差不多了,孟岱作为冀州军的高级军官自然是知道骁骑营的骑将多是并州汉军原来的将校,自知马战抵不过郝萌,便想要将其拉到步战。   “死!”   孟岱低吼一声,他和郝萌几乎都是同时坠地,虽然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但是他还是用力的将手中的环首刀向前刺去。   只有杀了眼前的贼将,他才有可能在这场博弈之中抢回一条性命,才能稳住大军的左翼,这一刀几乎用上了孟岱十二分的力气。   “兄长!!!”   变化实在是太过于快捷,而孟岱这一刀更是狠辣非常。   曹性根本来不及重新瞄准,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孟岱将手中的环首刀刺向落地的郝萌。   “噗——”   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   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在青翠的草地上,孟岱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低下头呆呆的看着已是没入了他胸口的长刀。   孟岱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喉咙处涌出的鲜血却是让他彻底的说不出话来。   郝萌咧开嘴,露出了笑容,鲜血也从他的嘴中流出,将它的唇齿染成了一片血色。   孟岱的环首刀已是刺穿了他的腹部,他没有躲避孟岱的攻击,而是选择以命搏命。   “兄长!”   曹性目眦欲裂,将手中的长弓丢下,拿起长矛一路杀到了郝萌的身旁。   混战已经结束,汉军的旌旗的倒伏了一地,而跟随着郝萌和曹性一起出战的亲从骑兵,也只剩下了十余名伤痕累累的残兵。   曹性滚鞍下马,跪在郝萌的身旁,看着被环首刀刺穿了腹部的郝萌一时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孟岱已经气绝,他被郝萌一刀刺穿了心脏,作为骑将他穿戴的并非是什么太过于厚重的甲胄,郝萌所持的雁翎刀,也是工匠特别打制的,远比普通的刀剑更为锋利,郝萌只是收到了一点阻碍就刺穿了孟岱的胸口。   郝萌抬起头,看向空中,四周飘扬的,只剩下了土黄色旌旗。   孟岱的将旗,早已是被黄巾军的骑兵给砍倒在了地上,不远处发现了孟岱旌旗倒下的汉军骑兵也开始慌乱了起来,开始节节败退。   “兄长。”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的曹性却已是泪流满面,他原来只是军营之中的一介小兵,是郝萌一手将他提拔了起来,他跟随着郝萌,一路水涨船高,一路走到了今日。   “不要哭。”   郝萌笑了起来。   “是我们赢了……”   鲜血从郝萌的口中流出,郝萌的言语已经开始有些含糊了。   “我好后悔……”   郝萌的眼神慢慢的开始涣散,他盯视着前方,喃喃道。   “曹性,我好后悔啊……”   他后悔自己当初居然心中生出了独自逃生的想法,抛下袍泽,苟且偷生。   若不是吕布选择了回援,只怕是他这一辈子都会在悔恨和痛苦之中度过,上郡从军,戎马边疆那段岁月从郝萌的眼前飞速的掠过。   吕布、高顺、曹性的脸庞从郝萌的脑海之中一一闪过,最后是停留在他的眼前,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和从他微末之时就跟随着他的夫人。   许安是仁主,并州治下的百姓比起汉地,比起当初上郡生活的百姓要好的多的多。   郝萌知道,自己不需要担心自己妻儿的安危,只要太平道的战旗一日不倒,他的家人就能一直不用担心生存。   郝萌只觉得越来越困,越来越困,曹性的哭嚎声,战场的喧嚣声随着那狂风越来越远。   永恒的黑暗已经吞噬了郝萌,送他飞向了那个没有苦难、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黄天乐土。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反击!   殷红的鲜血从徐晃的盔甲上一点一点的滴落而下,素色的征袍也已经被鲜血所染成了血红之色。   徐晃骑乘在骅骝马之上,倒提着的长柄战斧,鲜血沾满了长柄战斧的斧面,正向下缓缓的流淌而去,从战斧的斧尖慢慢的滴落到了地上血潭之中。   无数的土黄色的旌旗越过了徐晃的身旁,喊杀之声震天动地,黄巾军锐不可挡,而汉军已经没有一开始的锋芒,他们正在败退……   在徐晃的身前,一名身穿着汉军将校制式盔甲的汉将斜斜的歪倒在地上,他左侧的肩甲已经被砍出了一道很大的口子,鲜血正从里面渗透出来。   那汉将双目圆睁,面露惊恐之色,似乎在死前遇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   一面火红的旌旗倒伏在他的身旁,旌旗盖住了他的下半身,鲜血虽然将那旌旗侵染,但还说依稀能看到旌旗上绣着的文字。   那是一个“赵”字,而倒伏在地上的汉将,正是汉军右军的主将赵叡。   汉军右军已经全线溃败!   卢植确实在汉军的右军留下了后手,在中军护卫着卢植的三千上军营步卒之中,有一千余人其实是滥竽充数的,卢植将那一千名上军营的西园禁军交付给了赵叡、眭元进。   为的就是在两军焦灼之时,让赵叡和眭元进派遣西园禁军打破僵局,一举击溃黄巾军的左军,然后支援中军,和汉军中军一起围攻黄巾军的中军阵地。   但卢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些安排,早就被许安和徐晃两人所发现。   按照正常的逻辑和想法,双方间隔遥远,有旌旗和军阵的遮蔽,确实难以发现滥竽充数的现象。   但是偏偏许安让工匠打制出了望远镜,在望远镜之下,上军营那滥竽充数的一千余人被许安尽收眼底,而徐晃手持千里镜,也将赵叡、眭元进统领的汉军右军之中隐藏的一千余名西园禁军看的是清清楚楚。   徐晃将计就计,双方互相派军出阵厮杀,徐晃配合着赵叡、眭元进的进攻,慢慢的派出了大量的军力,从多线防御,赵叡、眭元进两人果然是大喜过望,更为猛烈的发起了攻击。   在徐晃再度派出了一支预备队后,趁着两军鏖战之时,眭元进突然带领的着西园禁军的上军营步卒突然发起了进攻,而赵叡则是坐镇中阵,据中指挥,   而这也正好中了徐晃所布下的陷阱。   在千里镜下,赵叡和眭元进两人的部署早已是被徐晃看的清清楚楚。   徐晃当即命令郭大贤统领中阵,和阎柔各自带领着五百余名乌桓突骑,从主战场的两翼压出。   而眭元进带领的西园禁军在连续击破了数处黄巾军的军阵之后,也遭遇了黄巾军的伏击。   为了防备西园禁军,徐晃几乎召集了整个黄巾军右军的弓弩兵,还有精锐部队。   眭元进带领的西园禁军,先是遭到了黄巾军弩兵的箭雨倾泻,随后又遭到四州黄巾军最精锐的正卒军阵。   这些正卒,皆是装备着铁甲,手持枪盾,他们是四州黄巾军最为精锐部队,他们身上的铁甲虽然没有西园禁军的坚固,遮蔽的范围的也不是很多,但他们的战力却是不容小觑。   某种意义来说,他们就是黄天使者,他们都是虔诚的太平道信徒,无惧生死,在神坛之下发下了誓言,愿意为太平道奋战到最后一刻。   只不过他们相比于如今并州的黄天使者,无论是训练度,还说武备的登记都要差上一筹,他们更像是光和七年时的黄天使者倒是相差无几。   一千余名悍不畏死的四州黄巾军正卒,就这样挡住正在疯狂向前突进的西园禁军。   他们几乎不要命的打法,也让西园禁军倍感头疼。   西园禁军尽皆都是精锐不假,但是他们终究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也会感到害怕,也会感到疼痛,也会畏惧。   但是这些虔诚的太平道信徒,却如同那些被从小培养出来的死士一般,根本不惧生死,他们呼喊着上前,甘心奋战,彷佛已经不是凡人。   若非是刀剑砍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也会惨嚎,也会死去,西园禁军的军卒真的会以为他们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战死者魂归黄天,逃亡怯战者将会永坠地狱!   黄天使者自成军起始,就没有人临阵退缩过,他们是被严格选拔出来的精锐。   他们对自己的信仰坚信不疑,他们愿意承担最为艰苦,最为危险的工作。   西园禁军的突击被止住,赵叡有些急切,因为黄巾军的阵线看起来摇摇欲坠,于是他再度派遣了麾下的预备队,将其投入了战场,希望能一举击破黄巾军右军的阵线。   但徐晃和阎柔早就在等这一刻了,当汉军的预备队远去之后,徐晃和阎柔不再掩饰,不再和汉军的骑兵缠斗,凭借着卓越的指挥和武力,两人迅速的击破了负责掩护的汉军骑兵。   汉军的中阵此时只剩下了少量的郡国兵,其余的大部分都是没有什么战斗力,只是用来壮声势的乡勇。   赵叡他觉得自己中阵还有三千多人,黄巾军的骑兵就算击退了掩护侧翼的汉军骑兵,也绝对不敢冲阵。   但是赵叡万万想不到的是,汉军左军外强中干的中阵,早就被徐晃用千里镜观察一清二楚。   徐晃毫不犹豫的带领麾下的骑兵向着汉军的中阵发起了突击,骁勇善战的乌桓骑兵最擅长的便是冲击军阵,他们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他们携带着大量的投掷武器,还有骑弓,他们知道从何处突击,是军阵最为薄弱的地方,知道如何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让其漏出破绽。   徐晃和阎柔两人都是出色的骑将,徐晃也并非是什么不懂进步之人。   早在打开长城,上谷乌桓进入两郡之时,徐晃就开始向着上谷乌桓的头人讨教经验,如今对于骑兵的运用,徐晃甚至可以说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也是他为什么敢直接冲击汉军中阵的缘故。   汉军中阵外强中干,只有外围是少量的郡国兵,内阵其实都是充数的乡勇,只有赵叡的身旁还环卫着百十名甲士。   乌桓突骑在徐晃和阎柔两人的带领下,轻而易举的便引动了外围郡国兵的慌张,随后从薄弱处突入,进而一举击破了汉军的中阵。   赵叡面对徐晃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他只在徐晃的手下走了一合,便被徐晃一斧砍在了右肩和颈部的连接处,斩于了马下。   赵叡的身死也成了一个导火索,中阵被袭击,赵叡的旌旗倒伏了下去,汉军右军彻底的慌了心神。   主将战死,汉军右军士气一落千丈,黄巾军则是士气大振,此消彼长之际,汉军节节失利,进而发展了溃败。   乌桓的突骑驱策着汉军中阵的溃兵向着前阵杀将而去,本就陷入苦战之中眭元进,顿时再也维持不住。   当想要带领着禁军突出重围的眭元进被强弩射成了筛子之后,西园禁军上军营的军兵士气也跌至了谷底。   两条腿的人始终是跑不过四条腿,汉军右军其余的战场的军阵因为中阵的变故,纷纷败退。   组成汉军右军的大部分都是乡勇,赵叡、眭元进的战死更是让其雪上加霜,整个汉军右军已经彻底的崩溃开来了。   漳水的平原之上,尽是慌不择路,狼狈逃窜的汉军军卒和乡勇。   无数旌旗倒伏在地,汉军的军卒们丢盔弃甲,向着背向的方向逃遁而去。   “命黄龙、郭大贤两人继续追击汉军。”   虽然身处战场的前线,虽然汉军还有些许抵抗的力量,但是徐晃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他很清楚,汉军右军败势已成定局,绝无翻盘之可能。   “阎柔。”   徐晃吩咐完毕,转头看向身旁一名身穿着乌桓服饰的男子,开口下令道。   “属下在。”   此人正是上谷乌桓派来的其中一名统领阎柔,同时他也是之前漳水斥候战的指挥。   阎柔身上穿着带着乌桓风格的甲胄,头顶的头盔还装饰着毛边,他虽然是汉人,但实际上形式举止与草原上的人并无多少差异。   毕竟他在北方草原生活的时间,远远超出在汉地的时候,现在说起汉话来,甚至还有些生硬,带着些许的口音,甚至难楼的官话都要比他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你留在此处,指挥直属的军众,防止汉军反击。”   徐晃提起缰绳,勒转战马。   “呜”   低沉而又苍凉的号角声缓缓响起,四散开来的乌桓骑兵听到号角的声音皆是勒马止步,不再追击逃窜的汉军。   那是代表着集结的号角声。   被难楼派来协助许安出击冀州的乌桓骑兵,少有庸俗之辈,做到令行禁止并非是什么难事。   毕竟如今上谷乌桓部能够将老弱妇孺迁入长城以南,还是因为许安的原因。   权衡利弊之后,难楼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将上谷乌桓部族的兴盛,还有自己的前途光景,全部都压在了许安的身上。   正因为如此,上谷乌桓部这一次已经算是下了血本。   越来越多的乌桓骑兵集中在了徐晃的将旗之下,徐晃牵引着座下的骅骝马,扫视着一众整装待发,杀气腾腾的乌桓骑兵。   徐晃长斧平举,斧尖指向前方,指向了漳水平原的主战场,汉军中军和黄巾军中军大战的位置。   ……   卢植站在望杆车上,观察着全局的局势,一道道军令从他的口中下达。   望杆车上,旌旗飞舞,一队又一队军卒离开了望杆车的附近,一支又一支的预备队被卢植投入了战场。   局势正在恶化,卢植面若寒霜,阴沉无比。   孟岱带领的汉军左翼骑兵,没有能坚持到蒋义渠带着汉军的重骑赶到,就先行被黄巾军右翼骑军所击破。   “终究还是低估了蛾贼骁骑营的战力了啊……”   卢植面色虽然阴沉,但却没有破口大骂,孟岱的选择的其实并没有什么错误,他在望杆车上看的很清楚。   从一开始派遣骑卒围杀,到最后的亲领随从和黄巾军的骑军厮杀,孟岱都没有做错。   如今黄巾军的将校,已经不再是光和七年时那般的孱弱了,卢植叹息了一声,许安麾下精兵强将层出不穷,并州黄巾军的势力如日中天,但汉室却是一日又一日的衰落了下去。   洛阳的宫廷之中,好像也发生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故,绣衣使者在来的时候的也出现了变化。   上次接到皇帝的诏书时,卢植就感觉有些不对,但是身为臣子,他对于内廷的事情确实不好直接过问。   政治斗争太过于残酷和复杂,卢植不愿意去接触,也不想去接触。   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这便是卢植的想法,也是他的信条。   卢植忠于的汉室,忠于的是天子,忠于的是自己的信念,他并不贪念权势,也并非眷念官位,就算刘宏昔日听信了宦官的谗言,将他去关免职,丢入大狱,卢植也没有太多的怨言。   后来因为皇甫嵩的力保,将冀州平灭黄巾的战功相让,被封为尚书,依旧是尽职尽责,没有怠慢分毫。   “举蓝旗,让蒋义渠退回大阵。”   卢植将身躯靠在了望杆车上,下达了命令,而当命令下达以后,他的神情明显憔悴了不少。   望杆车上汉军的力士闻令,举起了一面蓝色的旌旗,拼命的摇动了起来。   遮掩汉军左翼的骑军被黄巾军的骁骑营击溃,那么蒋义渠没有理由再带领宝贵的汉军重骑去进攻黄巾军的骁骑营了。   许安带领的骑军就紧紧的跟在蒋义渠的不远处,没有汉军左翼骑军的配合,蒋义渠带领汉军重骑根本没办法快速的击溃骁骑营的骑军。   无法快速击溃敌军,那么许安就能带领的骑军赶到,局势将会演变成对于黄巾军有利的混战,一旦汉军重骑被其缠住,失去了最为强大的冲击力,那么无异于是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第四百章 不动如山   大战从辰时(7:00)鏖战到此刻,已经足足有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了,奋战至此时,双方的军卒其实都已经是有些力竭了   太阳此时正处于高位,虽然已是十月,太阳并不是太过于毒辣,但是依旧是十分刺眼。   卢植双目微眯,阳光让他的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就在卢植下令全面收缩防御的之时,一股狼烟却突然从右侧的方向冲天而起。   卢植面色一变,瞳孔微缩,这并不是他之前和赵叡、眭元进两人约定好的信号,按照命令,赵叡和眭元进击败了黄巾军的左军后,应该是要燃起三股狼烟这样才对,但是现在燃起的却只有一股狼烟。   “难道……”   卢植的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视线之中,一队骑兵正向着这边急速的运动而来,打的好像并非是红色的军旗。   “鸣金收兵,徐徐而退,命韩猛、张南两人带领汉军锐士殿后,夏牟、淳于琼两人带领左右军营压阵。”   卢植迅速的转过身,急声的命令道。   赵叡、眭元进两人绝对不可能弄错燃放狼烟的数量,而那一股狼烟的位置有些靠近黄巾军的阵地位置,也就是那并不是赵叡、眭元进两人燃放的信号,而是属于黄巾军的信号。   卢植猛一挥手,厉声喝令道。   “乡勇先退,郡国兵再退,中阵上军营随郡国兵同退,锐士与左右禁军殿后,交替撤退,命蒋义渠领甲骑具装策应殿后之军,全军各部各曲按照原定计划,徐徐后撤,若有恐慌逃窜者,争先逃生者,无论军职立斩不赦!”   “命苏由带领右翼骑军撤出战场,提防右翼黄巾军骑兵的袭击。”   一众汉军将校见到卢植面色大变,突然再度下令撤军,让苏由提防右翼的袭击,又看到了右方那不寻常的狼烟,哪里不还知道是己方的右军出现了变故。   当下没有一人敢耽误半刻钟的功夫,皆是纷纷领命,以最快的速度走下了望杆车,去执行着卢植的将令。   冀州之战引得天下侧目,其胜败的影响不可不谓重大。   若是让百万黄巾军安然越过四州和冀州,从井径进入黄巾军控制的并州,朝廷无疑是颜面扫地。   而且卢植现在统领的是冀州汉军的主力,若是大败而归,冀州汉军主力遭受重创,那么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虽然之前作为冀州牧的王芬悉心毕力,收纳流民,协力安抚叛乱,但冀州还是并不是太安定。   朝廷横征暴敛,冀州的民众因此民怨不轻,若非是有强军压迫,豪强世家的协助,只怕是各地早就开始爆发叛乱了。   现在王芬畏罪自杀,宫廷之中混乱不堪,下一任的冀州牧还没有人选,王芬不在,州牧府衙之中的官员几乎都被绣衣使者抓捕入狱,很多事情无法处理。   若是冀州再失去了强有力的军队,各地叛军必然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将出来。   未料胜,先料败。   若是大败,那么冀州很有可能会演变成第四个叛乱纷起的州郡,汉帝国无论如何也不能承受这样的损失,卢植很清楚。   冀州乃是富庶之地,也是财政大州,无论如何他也要保证朝廷对冀州的掌控力。   就算是战败,也不能败太过于凄惨。   并州黄巾军势力强盛,锋芒正盛,连战连捷,士气正处于最为高昂之时,卢植麾下虽然有三营禁军,还有着五百余名甲骑具装,但是他也没有必定胜过许安的把握。   卢植为人谨慎,也早是安排好了撤退的计划。   ……   “汉军的重骑退了……”   许安勒停战马,看着调转方向,向着汉军大阵撤退而去的汉军重骑,随后便发现了正在溃败的左翼汉军骑军。   “郝萌和曹性两人倒是果断。”   许安久经战场,一眼就看出了战场的局势,汉军左翼骑军主将孟岱的旌旗已经不见,他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定然是郝萌和曹性见到汉军重骑想要支援左翼的汉骑,当机立断,决定擒贼先擒王,斩杀了孟岱。   “主公,左军燃放狼烟!”   徐大虽然一直环卫在许安的身旁,但是他也时刻注意着左军的情况,许安早就给徐大下达了命令,让他注意着左军的情况,观察有无狼烟升起。   许安回首望去,左军的方向果然有一股狼烟冲天而起。   “好!”   许安精神一振,不由的放声大笑起来。   汉军重骑的突然出现,让他的心情无比的沉重,压在许安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十数万黄巾军兵丁的命运,百万黄巾民众的性命,天下太平道的气运,尽皆系于许安一人的身上。   此时看到左军升起的狼烟,许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上放了下来。   徐晃不负众望,一举击溃了冀州汉军的左阵,现在肯定正在往这边赶来,此战黄巾军已经赢下了一半!   许安再度转头看向卢植所在的望杆车,这一次他却是没有再看到卢植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了。   望杆车已经被抛弃了,卢植火红色的大纛旗正在缓缓退却   汉军正在撤退,郡国兵和乡勇组成的军阵正在慢慢后撤,汉军左右两翼的骑兵,依托着两翼的弓弩手,死死的护卫着大阵的侧翼。   两股狼烟从也从汉军大阵之后的营垒处升起。   许安面色微变,这多半是汉军通知撤退的信号。   “再吹长音哨,大纛传令,追击汉军,务必在漳水平原上一举击溃冀州军,不得让其逃回漳水西岸!!”   许安牵引着战马,奔驰在阵中,大声的疾呼着。   “通令全军,注意各部位置,只需要缠住汉军即可,不得贪功冒进,汉军军阵进退有序,还没有彻底崩溃!”   许安并没有被即将到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卢植用兵有两大特点,进攻如风,不动如山,如果是卢植的进攻凌厉,迅猛非常,需要小心应对。   那么论起防御来说,卢植对于防御的理解,还要远胜于进攻。   昔日张角带领的冀州黄巾军主力多日的进攻,全部都被卢植一一给化解掉了,无论是人海战术,还是悍不畏死的黄天使者突击,亦或是步骑协同,一同进攻。   许安当时就在张角的军中,亲眼的见识了张角穷尽办法,都没有攻入汉军的营垒哪怕一次。   论起临阵指挥的本领,或许连皇甫嵩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同等条件下胜过卢植。   许安之前参加过对阵卢植的战事,自然是小心又小心。   左军狼烟升起,徐晃击溃了冀州汉军的右军,必然会领兵来援。   而处于左军的阎忠也会在看到狼烟升起的那一刻,派出麾下的军队向着汉军中军的位置赶来,收到了撤退命令的冀州汉军左军,这个时候已经是自顾不暇了,必然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挡阎忠派遣援军过来。   甚至他们可能也没有一丝想要阻拦阎忠分兵的想法,他们其中有很多人,都巴不得阎忠多分一些兵力去进攻卢植统领的中军,这样他们能逃生的概率便大了几分。   毕竟有时候在逃避追猎的时候,你不需要跑的比掠食者更快,那只需要跑的比其他猎物都快就行了。   许安盯视着缓缓撤走的汉军,又看了一眼僵持住了的两翼骑兵部队。   依托着大阵的弓弩兵,骁骑营的骑兵实在是没有办法缠住正在缓缓撤退的汉军。   “不愧是卢植啊……”   汉军败势已显,卢植却能够指挥调度数万人在战阵上进退自如、攻守有序,在黄巾军占据了优势的情况下,却还是能缓缓后撤。   许安看着卢植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正在缓缓后退,心绪有些难宁。   这就是出身世家的好处,东汉时期的世家,他们掌握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知识。   水利、经学、医学、兵法、军略几乎所有一切的重要知识,都被世家豪强所垄断。   普通平民百姓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接触那些东西,就算是普通的地主,也不过是学一些简单的书算,能辨字认令罢了。   卢植、皇甫嵩、朱隽他们出身世家,从小便能接收到常人所无法想象的教育,有人为他们讲解各式各样的兵书,有让为他们讲解各式各样的战例,年少便可加入军伍中历练,及冠便能担任高级的军官。   理论、实践的知识和经历他们都能得到,因此他们几乎这个时代武将的天花板。   细数东汉末年到三国的这段历史之中,真正起身于微末的将校却是少之又少,连一掌之数都没有。   “跟我来。”   许安一挥马槊,喝令道。   面对卢植,就算现在汉军处于劣势,正在撤退,许安也不敢放松一分,依旧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要亲自指挥这一场追击战。   之前卢植就有过在野战之中假装败退,徐徐向后撤退,张角以为胜利在望,立即下令大军追击。   卢植指挥着麾下的汉军一口气退了十余里地,黄巾军趁势追击,一路进攻,但是却忽略了各军之间的距离。   前阵、中阵、左翼、右翼、后阵各阵因为追击渐渐的拉开了距离,随后发现了战机的卢植,立即带领着麾下的汉军向着黄巾军发起反击的时候,两只伏兵一左一右杀出,截断了黄巾军的军阵。   那一战,黄巾军阵亡,受伤和失踪的人数多达数万人,也正是因为那一章,张角麾下的黄巾军实力大损,只能收缩势力,最后被卢植围困于广宗城。   有前车之鉴在前,许安自然是不敢放松。   很快许安带领着亲从骑兵赶到了黄巾军的前阵,重新接过了大军指挥权。   卢植的大纛旗并没有后退太远的地方,就处于汉军殿后部队的中央靠后一些的地带。   命令一条一条的下达,许安抬起千里镜观察着正在撤退的汉军。   由于士兵体力还有伤亡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大军交战并非是一直持续的,军阵之间也非是一直缠斗,而是一波接着一波的交锋。   犹如涨潮落潮一般,只是说并非说一起涨落,而这些便是考验着主将的指挥能力。   卢植之所以能指挥能在敌人的进攻下后退,正是因为其高超的指挥能力。   许安又审视了一会汉军的军阵,汉军的防守在卢植的指挥之下几乎是滴水不漏,正是印证了孙子兵法之中所说的不动如山。   许安在脑海之中大致推演了一番,他现在麾下的骑将只有成廉、魏越、郝萌、曹性四人,吕布和张辽都在许攸的麾下。   徐晃虽然有勇略,但是卢植撤退太过于果断,徐晃领兵赶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恐怕过来的时候,卢植已经撤回了之前设下的营垒之中了,到时候再想追击就有些难了。   卢植扎下的营垒距离他们渡河的地点并不遥远,到时候完全可以保存大半的实力。   用兵作战,当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以己之短,消彼之长。   许安目光微凝,卢植指挥的防守滴水不漏,他如果指挥大军进攻,那么多半没有办法给予汉军重创,不给予汉军重创,四州迁移的太平道民众还是会有很大的威胁。   如今好不容易取得了优势,就应该扩大优势重创汉军,要是再与卢植厮杀一场,许安也没有多少能够获胜的把握。   “召集所有黄天使者,让何曼、龚都、周仓、白绕四人。”   许安神色肃然,沉声命令道。   “主公……”   徐大抬头有些惊讶看向许安。   “吹集结号!”   许安举起手中的马槊,目光冷然,看向不远处火红色的大纛旗,言语之中充满了杀意。   “呜————”   号角的声音在黄巾军的前阵响起,在许安的大纛旗下响起,何曼、龚都、周仓、白绕四人领着各自的亲卫快速的靠拢而来,黄天使者也开始集结。   只是片刻的功夫,一千余名披坚持锐黄天使者聚拢在了许安的大纛旗之下。   何曼、龚都、周仓、白绕四将也分列于许安的身旁。   许安握紧了手中的马槊,目视着前方,卢植的那面火红的大纛旗,就在三百步之外。   “此战的目标只有卢植一人!冲过去,斩下他的首级!”   令人心悸的杀机在许安的眼眸之中流转,冰冷的寒意在漳水平原之上漫卷开来   铁甲铮铮,长枪如林,上千名披坚持锐黄天使者,跟随在许安的身后,犹如滚滚的洪流一般,汹涌向前! 第四百零一章 难知如阴   在许安召集黄天使者之时,卢植便注意到了黄巾军军阵的变幻,黄天使者上千人调动,还有何曼、龚都等人旌旗自然是无法瞒过卢植的眼睛。   韩猛舔了舔嘴唇,血腥味充斥他的喉鼻,座下的战马也不安的打着响鼻,似乎也是发现了情况越发的危险了起来。   “将军,‘蛾贼’势大,不如暂避锋芒,将大纛旗先退两百步,居中指挥,这里有我和焦触在,当无大碍。”   黄巾军的意图已经表露的非常明显了,他们集结的位置就是中阵的位置,而他们的前方,就是卢植大纛所在的位置。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汉军本就处在撤退的路上,而卢植身为一军主将,若是此时被斩,必然会使得军队士气大减,而没有了卢植的指挥,撤退也必定会演变成溃败。   “朱隽输给许安,倒真是不冤啊……”   卢植没有回应韩猛的劝阻,而是看着不远处许安的大纛旗。   许安做出的选择很正确,他没有选择按部就班的追击,而是选择了另辟蹊径,集结精锐,想要直接取下卢植的首级。   卢植心中默然,他此前对于朱隽就那样败给了许安还有些意外。   但是现在他的心中的怀疑,却是就此烟消云散了。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这几日间的斥候战还有阵地对战,也让卢植明白了,他走的很多步棋实际上都在许安的算计之中,都被许安提前推演了出来。   “看来‘蛾贼’是真的提前推演了多次,才敢如此行事啊。”   卢植目光微凝,看着不远处的黄巾军大阵。   他知道黄巾军中定然有人将此战推演了很多次,并且肯定熟知他的战法,知晓用兵的习惯。   “应该是阎忠了……”   卢植向左侧看了一眼,那里正是冀州汉军左军的位置所在,也是黄巾军右军所在的方位,而统领黄巾军右军的正是阎忠。   只有阎忠才会对他的战法如此了解。   卢植今年刚至天命之年,阎忠要比他大上几岁,阎忠曾任皇甫嵩的幕僚,在皇甫嵩麾下为将,他和阎忠有过数面之缘。   此人无论是兵法还有军略,亦或是对于民生政事都颇为了解,无愧于凉州名士之名。   只是当时卢植见到阎忠之时,就觉得此人野心勃勃,似乎暗藏祸心。   不过当时四海承平,卢植虽然感觉不舒服,但却并没有拂了皇甫嵩的面子,随后三人坐而论道,谈论军略,民生政事。   只是昔日的一番坐谈,却成为了致使着他今日战败的伏笔,阎忠也正是通过那一番座谈,而了解到了卢植的用兵之法。   而卢植对于朱隽有愧,也是因为那一番座谈。   当日在席间就是卢植亲口给阎忠讲诉朱隽的性格,还有用兵之法,行军作战之方略。   而这也间接导致了朱隽在葵城的败亡。   阎忠作为许安的谋主,又参与了战事,今日一战,卢植也是全力以赴,但是终究是棋差一筹。   只可惜冀州大部分的精锐骑兵都在颜良和文丑的麾下,而颜良、文丑这两名一流的骑将,也被隔断在了安平国。   不过真正的导致战败的,并非是骑军的落败,因为就算骑军落败,有重骑兵在手,卢植也有信心分化黄巾军的军阵,进而击溃黄巾军的阵地。   但是右军迅速的落败,却是成为战役失败的关键。   卢植此时也是一头的雾水,他在右军特地藏了一千余名上军营的精锐,摆出了想要和黄巾军主力决战的样子,而许安也是精锐尽出,并没有分出什么精锐去己方的左军,为什么冀州军的右军会战败的如此之快。   再加上之前的斥候战,黄巾军支援极快,而且似乎观察入微,很多细节都能注意到,就好像……   就好像是有一只可以放大的眼睛一般,将战场的局势看的清清楚楚。   漳水之役的战败,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而失败。   震聋发聩的喊杀声骤然从黄巾军的中阵之中爆发了出来,犹如山呼海啸的般的呼喊声轰然传向四方,黄巾军那特有的尖锐的木哨音顷刻之间已是传遍了整个漳水的平原。   “将军,此地凶险万分,将军还是先行撤退。”   一旁浑身是血的焦触再度用绢布抹了一把沾着血污的脸,同样急切的劝到。   许安来势汹汹,召集了所有的黄天使者,这一次的冲击必然是雷霆万钧一般,若是卢植不退,万一真被黄巾军冲破了军阵,当场斩杀,那么冀州军就真的完了。   夏牟咬了咬牙,虽然他相信卢植的指挥能力,但还是上前劝道:“家累千金,坐不垂堂,冀州军之安危系于将军一身,将军万万不可冒险。”   “黄巾军如今锋芒正盛,将军此时暂时退却,也不会坠半分威名。”   卢植双手握持缰绳,牵引着座下的战马,他并没有回应夏牟、韩猛、焦触三人的劝说,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许安的大纛旗之上。   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善于用兵的人,敌之气锐则避之,趁其士气衰竭时才发起猛攻,就是正确运用士气的原则。谓治气者。   这是孙子兵法·军争篇所说的用兵之法,卢植熟读兵书,自然是也知晓其中的道理。   “我关心的并不是什么名誉。”   卢植抬起手,止住了几人的劝阻,他在思考着如果许安亲自领兵突阵,他调集部曲能够成功围杀许安的可能性有多大。   许安此时亲自领军冲阵,这个时候其实也正是汉军反击的最好时机,只要能够斩杀许安,那么战场的局势瞬间便会发生改变,胜利的天秤将会彻底偏向于汉军这一方。   但如今冀州汉军的右军失利,正在溃败,而冀州汉军的左军也收到了卢植的信号,按照预定的计划,向着浮桥处撤离。   而黄巾军的左右两军皆是派了援军过来帮助,如果此时放手一博,选择围杀入阵的许安,必然会延误撤退的时间。   到时候黄巾军左右两军的援军皆至,结果汉军没有成功斩杀许安,那么汉军必定将会被围困和包围住,到时候等待汉军的便只有败亡一条路可走了。   而且能够成功围杀许安的概率实在是不高。   黄天使者的战斗力早在光和七年之时,太平道的领袖还是张角之时,卢植就已经是领教过了。   那些悍不畏死的黄天使者给卢植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也正是因为此,卢植将太平道视为了邪教,视为了洪荒猛兽,对于太平道的教徒也再无一丝怜悯。   当初张角挑选的黄天使者标准是信仰虔诚的太平道道众,身体健康,可以披挂甲胄,服从军令。   而如今许安麾下的这些黄天使者,更甚于张角时期的黄天使者。   许安麾下的这些黄天使者却是经过长时间的磨砺,五年的积累,一千五百名黄天使者,无一不说百战的悍卒。   他们不仅在战场之上经历了残酷的搏杀,平日间他们还需要经历严苛之际的训练,相比武卒的两日一练,黄天使者一个月只有八天的休息时间,其余的时间都在接受着训练。   军阵、武艺、负重、耐力,他们的武备虽然不如西园禁军的上军营,但是若真的作战,同等数量的黄天使者绝对能正面击溃西园禁军的上军营。   之前的鏖战之中,卢植就已经是注意到了这支恐怖的军队。   何曼带领着黄天使者在瞬时间便斩杀了张南,击溃了他所派遣出战的汉军锐士。   张南的勇武在整个冀州军中都是能排的上名号的,而汉军锐士的战力更是毋容置疑,但是面对黄天使者,却是显得有些软弱无力。   现在一千多名黄天使者,还有许安的亲卫部曲,共计有近两千人的精锐部曲。   而何曼、周仓、龚都、白绕等一众黄巾军猛将的旌旗也树立在许安大纛旗的周围,这些都是绣衣使者收集的有名有姓的黄巾军将领,要想在重重的包围之下斩杀许安,难度根本不下于正面击溃追击而来的黄巾军大军。   卢植抬起手遮住眼光,眯起了双眼,身前喊杀声更甚,战鼓声震天,而许安的大纛旗正在快速的向前移动。   “传我将令,上军营排列军阵,不需要管其他地方,只需要挡住黄天使者突击即可,其余各营,趁黄巾军进攻中阵之机,加紧时间向后撤退。”   “韩猛、焦触,蒋奇、夏牟、淳于琼!”   卢植举起马鞭,重新恢复了果决,沉着冷静的下令道。   “各自回归本阵,按原定计划撤退,无论中阵发生何事,都不要理会,只管稳住本部即可。”   “诺。”   卢植话音落下,分立于卢植两侧的五将齐齐应诺,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黄巾军的精锐被许安全部都调集到了中阵的位置,其余的汉军收到的压力自然是大减,正是加速撤离战场的良机。   ……   “卢植的大纛旗正在退后!”   混乱的战场之上,有人高声的喊了一句,许安抬起头正看到卢植的大纛旗开始后退。   “还有多少步!”   许安擎着马槊,大声的询问道。   战场之上实在是太过于喧嚣,若是不大声说话,很难听清楚彼此的言语。   “只有一百步!”   负责观测的斥候大声的回答着许安的呼喊。   “一百步?!”   许安的目光越过了正在厮杀之中的一众军卒,看到了那面火红的犹如火焰一般的大纛旗。   那面大纛旗和他在葵城之时见到的大纛旗一般,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制式,同样的高大。   大纛旗下,一名穿着绛红色战袍,头戴着将校鱼鳞铁胄的汉将,被一众军卒围绕着向后慢慢退去,在他的周围还有一名又名来回奔驰着,传递着军令,背插负羽的汉军信使。   许安心中了然,他知道,此人定然就是卢植。   就在同一时刻,被许安发现的卢植突然是心有所感,向着许安大纛旗的方向望去。   隔着一众正在厮杀的军卒,无数的旌旗,许安的视线和卢植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虽然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是两人都清楚对方的身份。   许安倒提着马槊,勒住战马,左手举起,猛然握成拳头。   身后一众骑士和军兵尽皆是停了下来。   “咻————”   一声别样的哨音随之响起,许安军令下达,徐大立即吹响了挂在脖颈处的一枚土黄色的竹哨。   长风呼啸而过,朔风猎猎,土黄色的大纛旗随风展开,旌旗在风中飘动,发出了猎猎的响动之声。   五十余名甲骑具装缓缓驶出了黄巾军的队列,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三百六十余名黄巾军的甲骑。   许安目光坚决,举起手中的马槊,夺目的阳光照耀在战场之上,将许安身上的盔甲照着倍加耀眼,阳光落在了两百余名黄巾军骑兵的衣袍和马衣之上,似乎将其镀上了一层金光。   “杀过去,斩了卢植!!”   许安双腿狠狠踢动马腹,座下的枣红马低嘶一声,向前奔驰而去,随后高高举起手中的马槊,向前猛然一引,怒声吼道。   “杀!!!”   一众黄巾军甲骑尽皆是高声响应着许安的命令。   许安的身先士卒,再度激起了一众军将的士气,尖锐的木哨音中,黄天使者的攻势骤然凌厉的起来,阻拦在前方的一处上军营军阵彻底的崩溃了开来。   周仓和白绕两人带着黄天使者突入了战阵之中,带着黄天使者向左右两侧杀去,他们要为冲阵的黄巾军骑兵打开了一个口子。   许安虽然暂时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但事何曼和龚都自然不会真的让许安在先,两人带着亲卫一左一右将许安严密的保护了起来,而徐大也领着一干亲从甲骑将许安团团的围在了中央。   无数的雀鸟从两侧的林间惊起,汉军离己方的营垒还有一里多的距离,两军厮杀的响动再度让这些飞鸟走兽惊恐了起来。   从云层之上向下看去。   漳水平原之上,黄巾军的追击部队犹如一张大网一般,网住了汉军的尾巴,而许安所带领的黄天使者正如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一般,狠狠的刺入了汉军的心脏。   五十余名黄巾军的甲骑具装是这柄长剑的剑尖,而三百六十名后续跟随的甲骑则是剑尖周围剑刃,组成的剑身和剑柄的,则是一千三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   “咻——————”   极具穿透力的木哨音在黄巾军的大阵之中响起,成千上万黄巾军的军兵在这一刻,同时向着前方正徐徐后退的汉军冲锋而去!   黄巾军的向前推进的速度陡然加快,各处都响起告急的声音。   “还请将军赶快撤回营垒!”   护卫在卢植身旁的亲从急声劝道。   “慌什么?”   卢植面色不改,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丝毫的波动,他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许安的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与许安如此之近,而且他们的距离还在逐渐的拉近,西园禁军的上军营虽然是天下强军,但是之前战事的失利,士气此消彼长之下,他们的十成的战力甚至连七成都发挥不出来。   曹刿论战所言,夫战勇气也,并非是什么虚言,冷兵器时代,气势极为之重要。   只有数十步的距离,卢植的视力很好,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许安的眉目。   黄巾军的骑阵之中,许安手持着马槊,面色肃然,一双鹰目盯视着卢植。   卢植身居高位,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久经战阵的战将,掌握大权的十常侍,位高权重的三公九卿,也见过王公贵族,也见过了当今的天子。   但是都没有任何一人给他的感觉和许安一般,凌厉无比,好似一柄出鞘了的宝剑一般。   许安看着他的的眼神,也让卢植赶到有些心悸,那眼神就如同是一只发现了猎物踪影的苍鹰一般,正从天空之上急速的俯冲而下,欲要捕杀猎物一般。   数十步的距离,已经到达了弓弩射击的距离了,黄巾军中有不少自负射术精湛的弓手向着卢植开弓放箭,但无一例外,都被守护在卢植周围都甲士所挡住。   “死!”   许安虎吼一声,手中马槊猛然刺出,挡在他前方的一名上军营的禁军根本来不及躲闪,便被许安一槊刺中了喉咙。   战马奔驰,许安双手发力,面色一厉,将手中的马槊奋力向上一挑,被刺中了喉咙的那上军营军卒霎时被高高的挑起在了空中,一下抛出了几米的距离,砸入了人群之中。   散乱的军阵之中的一众上军营的军卒无不骇然,一时间竟然无人再敢上前填补空缺。   许安右手握持着马槊,身穿盆领铁甲,头戴玄铁胄,顶上竖着一团黄色绒穗,外罩着一件写满了经文的土黄色战袍。   座下枣红马身披着土黄色的马衣,马衣之上披挂着一些布条,布条之上书写着一句句《太平经》之中的经义,玄黑色的鳞甲披挂在马衣之上,正印证了《龙马记》中的描述:“龙马者,天地之精,其为形也,马身而龙鳞。”   许安乘马持槊,一双鹰目扫视着眼前的汉军军卒,金黄色的阳光落在许安的身上,将其照耀的更是威武异常,巍巍如从天而降的神将一般!   一众上军营的军卒都知道此人便是许安,那大纛旗可做不了假,一众护卫在其身旁的甲士也做不了假。   西园禁军上军营的军卒们虽然都是百战的老兵,乃是天下强军,但是他们终究也是肉身凡胎,汉代鬼神之说盛行。   当初下曲阳兵败之后,汉军入树林追击张梁,在黄巾军已经战败了的情况之下,一众汉军面对着强弩之末,几乎失去了精气神,被拉下了神坛的张梁尚且畏畏缩缩,不敢上前攻击。   此时面对着在传言之中,更甚昔日张角的许安,更是畏惧非常。   顺着许安打开的缺口,趁着一众上军营的军卒还处于恐惧之中,周仓已经是挥动着大斧冲入了汉军的阵中。   周仓手中大斧大开大合,上军营军卒的衣甲虽然坚固,但是也只能是防御利器的劈砍和刺击,周仓本就力大,手中的大斧完全被其当成了钝器,碰之即伤,砸中即死。   “万胜!!!”   震天的喊杀声猛然爆响,一众手持盾锤的黄天使者疯狂的涌入了上军营支离破碎的大阵之中,凄厉的惨嚎声和钝器砸中铁制物体的敲击声相继响起。   最后一支挡在许安和卢植身前的上军营步卒军阵就此溃散,但是许安却没有一丝得胜的喜悦,因为自始自在,卢植都没有慌张,都没有向后快速的撤离。   何曼和龚都两人骑乘着战马,带领着亲从甲骑当机立断向着卢植杀去。   许安没有轻举妄动,他已经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了,斩将夺旗的任务他没有必要再亲身犯险。   许安很有自知之明,他没有吕布、张辽、徐晃等人的勇武,这个时候确实是斩杀卢植最好的机会,但是同时也最危险的时候,卢植冀州汉军的主将,身旁不可能没有武艺高超的之人。   贸贸然亲身犯险,实为不智。   “咚!”   “咚!”   “咚!”   一阵昂扬的战鼓声突然从汉军的军阵之中响起,许安面色微变,这鼓声想的太过于巧合,必有不对。   “哗哗————”   一面黄色的旌旗卢植的身后突然摇曳了起来。   “隆隆隆————”   许安面色大变,这样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战马马蹄叩击在地面上的声音,而且还重甲骑兵,是甲骑具装!!!   “列阵!防备敌方重骑冲阵!!!”   枣红马颇通人性,许安只是轻轻一拉扯,当下便迈着小步向后方退去。   “咻————”“咻——”   而徐大也是立即吹起了代表着紧急军情的哨音。   长久的训练,让一众黄天使者将军令还有各种各样的指令哨音都铭刻在了骨子之中,就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旦听到哨音和军令,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执行,而且这还是他们最为崇敬的大贤良师亲自下达的军令。   不到十秒的功夫,一众黄天使者已经排列好了简陋的军阵。   黄天使者追击的时候,也是经过了严苛的训练,追击旗鼓严整的军队之时,必须以屯为单位,注意两翼友军,随时援助,而追击旗鼓散乱的军队之时,必须以队为单位,除非是追击已经定性为溃败的军队,才允许其以什为单位追击。   因此这一次的追击和冲阵,黄天使者虽然冲势很快,但是基本都是以屯为单位,军阵并未散乱。   许安军令下达,黄天使者即可便排好军阵,一如训练之中的情况,塔盾手在前,长枪手在后,肩靠肩,盾并盾,长枪如林一般从塔盾之后伸出,后排的军卒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曲缘盾遮蔽可能来自上方的威胁,最后两排的黄天使者在众人的保护之下,快速的取下了固定在背后的弩机,开始给弩机上弦。   许安后两百余名黄巾军的骑兵,皆是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之下纷纷散开,处于军阵后方的骑士擎着弓弩在手,而两翼的骑兵则是各持骑枪,等待着汉军重骑的进攻。   听到哨音的何曼和龚都两人面色也是一瞬间沉了下去,好在哨音响的及时,汉军重骑因为隐蔽的原因,离他们的距离稍远,此时刚刚处于加速的状态。   “咻————”   尖锐的鸣叫声骤然在何曼和龚都带领的骑阵之中响起,这是代表着转向的木哨音。   后排的骑士闻令赶紧放慢了马速,何曼和龚都两人勒转战马,从直直的冲向卢植,变成了转向,何曼和龚都两人驱使着几乎绕了一个一百二十度的大弯,向着两旁飞驰而去。   幸好马速并非太快,否则何曼和龚都绝对没有办法带领麾下的骑兵完成如此高难度的转向。   但饶是这样,还有不少的黄巾军骑兵发生碰撞,或者是掉落到了马下。   卢植面无表情,将手中的马鞭猛然向下一挥,护卫在其身旁的盾兵之后突然冒出了大队手持弓箭的步弓手。   “放!!!”   破空声乍然响起,那微小的破空声在喧嚣无比的战场之上依旧是显得极为刺耳,因为那声音代表的,正是死亡的声音。   何曼心中狂跳,见势不妙连忙举起挂在马鞍旁侧的一面小盾,随后伏鞍跃马,将小盾举起护住了自己的头和背部。   另一侧的龚都却无法做到何曼能做的事,他握着长柄战斧,都微微又些气喘,从早上开始他便加入了厮杀,虽然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休息,但是这一次都跟随着许安冲阵,刚刚恢复不久的体力已经又消耗了大半。   何曼领的是黄天使者,是充当救火队员,而他领的却是黄巾军的武卒,一直是奋战在一线。   鏖战到此刻,本就是提着一口气强自撑着,哪里还能有什么体力。   如蝗的箭羽划破长空,从高处急速落下,不少的黄巾军的骑士被羽箭射破了甲胄,从马上栽落而下,密集的箭羽甚至将不少的战马都射倒在了地上。   战马哀鸣着倒伏于地,来不及躲闪的黄巾军骑士有不少又被倒伏的战马所绊倒,由于漏出了侧背面,只是一波箭羽,何曼和龚都两人所带领的黄巾军骑兵便已是伤亡惨重。   “龚都!”   许安面色骤变,向着龚都大喊了一声,他分明看到有几支羽箭射中了龚都的后背。   龚都和他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如此多的人之中,他最信任的一直都是刘辟和龚都两人,他们两人是和他一起从尸山血海,从井径关一路起家过命的兄弟,过命的袍泽。   “隆隆隆————”   犹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只有数十步的距离,汉军的重骑却是慢慢的停下了冲锋的势头。   卢植神情严肃的盯视着黄巾军的军阵,黄巾军反应速度之快和许安的判断之准确,都超出了他的想象,本来他是准备想趁着黄巾军以为即将获胜,放松大意之时,先用弓弩手打击直冲而来的骑军,同时派遣重骑趁势击破黄天使者。   但是黄天使者的军阵排布太快,若是汉军重骑继续前行,正面硬冲已经排布好的长枪枪阵,无疑是无比的愚蠢。   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卢植身为兵法大家,自然是不可能去做,因此他在黄巾军刚刚排布好军阵的同时就下达了停止冲锋的指令,这也是为什么蒋义渠能及时带领着汉军的重骑停下。   数百名汉军的重骑,就这样成列在许安的面前,虽然有大量的军兵保护,但是许安还是感到了一阵寒意。   许安知道重装骑兵冲锋的冲击力,那恐怖都冲击可以瞬间清空一大片的区域,他现在处在的地方甚至都不是十分的安全,所以他现在都还在一直向后撤退。   许安目光闪烁,扫视着汉军的军阵,卢植和朱隽同列为汉末三杰,但是面对着卢植,许安所遇到的麻烦却是要比昔日在葵城和朱隽对战,压力和难度更甚一筹。   不过这也并非是说朱隽的能力要比卢植差。   朱隽用兵侵掠如火,擅长军势攻伐,杀伤敌众,一旦敌军漏出半分颓势,便能如同天火一般将其烧为灰烬,主为进攻。   许安当初能够战胜朱隽这个劲敌,也是靠着阎忠对于朱隽的了解,有心算无心。   毕竟朱隽对于许安知之甚少,而因为有阎忠的帮助,许安对于朱隽却是清楚非常,而且昔日的朱隽所带领的军力还是要弱于许安,自己的家兵久未征战,河内的郡兵多是新募,巧妇亦难为无米之炊。   卢植则是进攻迅捷如风,防守不动如山,而且用兵极其谨慎。   因此要想暂时击败卢植容易,但若是想要彻底的击溃卢植,却是极为不易,因为卢植总是留下很多的后手,防备着失败。   许安还注意到不远处的汉军营垒之上,好像还有人员在走动,许安抬起手中的千里镜向着营墙上看去,面色再度难堪了起来。   那营墙之上,藏的是一架又架的床弩,而且似乎还有投石机的存在……   《孙子·军争》: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掠乡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军争之法也。 第四百零二章 落幕   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陈,此治变者也。   不要去迎击旗帜整齐、部伍统一的军队,不要去攻击阵容整肃、士气饱满的军队,这是懂得战场上的随机应变。谓治变者。   “止步。”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马槊,最终还是下达了停止追击的命令。   处于卢植指挥下的汉军在防御方面几乎是滴水不漏,虽然处于撤退的状态,但是却依旧是军阵整齐,部伍统一,保持着一定的战斗力。   汉军的总体本来就是要强于黄巾军一筹,一般的黄巾军军卒面对西园禁军和汉军锐士,实际上根本讨不到什么好处。   之所以能使得攻守之势转变,完全是打了汉军一个措手不及,左右军营的禁军压上前来时,因为黄巾军抛石机精准打击的缘故,几乎是士气跌落到了谷底,随后黄巾军趁势追击,这才一鼓作气,将汉军击退。   在黄天使者作为箭头,在何曼和周仓等人带领下的情况,才是连连破阵,将汉军打得节节败退。   如果是没有投石机的存在,恐怕这一战对于黄巾军来说,漳水知役将会是一场没有什么还手之力的防御战,一处将会被称之为绞肉机的战场。   就在许安下达了命令后不久,黄巾军中便响起了收兵的金声,成千上万的黄巾军的如同海水落潮一般,带着己方阵亡的军卒,还有死去汉军的尸首,缓缓向后退去。   步卒在前,骑兵押后,前阵变后阵,后阵变前阵,在一片金声之中,战鼓声和喊杀声慢慢的消散在了涨水平原的上空。   许安领着一干亲从骑兵押在后阵,何曼和龚都两人已经带兵返回了大阵之中。   “怎么样了。”   刚刚看到龚都,许安牵引着战马迎了上去,急切的问道。   “没事,还死不了……”   龚都咧开嘴笑了起来,但是却是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脸上表情也变得略微有些狰狞了起来。   许安眉头紧蹙,龚都的背上正插着七支羽箭,连肩甲之上也挂着一支羽箭。   “背上有一支羽箭好像射穿了甲,其余的箭矢都是挂在甲上的,我有感觉。”   龚都骂骂咧咧的骂道:“汉军的强弓比那匈奴的骑弓真是硬多了,那帮狗杀才,下手真狠啊,我穿了两层的甲,居然都没有防住。”   “不过我按明公所说的,在内里穿了一层丝绸,作为内衬,到时候箭矢应该便于拔出。”   许安等人见到龚都中气十足,还有力气骂人,自然也是知道龚都没有什么大碍。   何曼和龚都相交莫逆,两人师出同门,此时见到龚都没事,何曼驱马走上前去,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无奈的言道:“龚蛮子,你倒真是命大。”   “幸好哨音响的及时,不然可能我们两人可能真的就被汉军射成马蜂窝了。”   龚都叹了一口气,闷声开口道。   直到此时,心中都还有些后怕,跟随他一起冲阵的三十余骑,只有六人安然返回了大阵,他的神情也是有些晦暗,那死去的军卒,都是他的亲卫,一直跟随着他的袍泽。   “要是有一种甲胄轻巧些,箭矢难穿,那就好了,刚刚那卢植小儿的身旁就是一点盾兵和弓手,若是我能杀过去,必定斩那卢植与马下。”   龚都做了一个砍脖子的动作,有些惋惜的说道。   “卢植身旁怎么可能没有大将,汉军军将武勇出众的难道还少吗,龚蛮子那这厮,倒是尽说大话。”   何曼斜睹了一眼龚都,摇头言道。   “你想要那种轻巧些的甲胄,箭矢难穿,怎么可能,我觉得你不如向明公请求去乌桓人的牧场上看看,选一匹高头大马,让工匠将身上的甲胄加厚一些,这样来的倒是能防御近距离的弓弩,还能防枪刺刀砍。”   “我现在这一身,已经有几十斤了,背负起来已经很吃力了,再加上十几斤的甲,怕是一场战下来,直接就躺在了地上,而且甲胄太厚,行动起来也不方便,更何况我这战马都已经算是乌桓最好的战马了,哪里还有更好的战马让我去挑。”   龚都直接否决了何曼的提议,他之前倒是穿过很厚的甲胄,那个时候还是在太行山中的时候。   当时他们攻破了井径关,为了多携带物资和武备,当时龚都一人便穿着三层的甲,行动起来困难重重,到后面,龚都便基本只穿戴一层铁甲了。   漳水大战,龚都这才又穿上了一层皮制的甲胄。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许安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重量轻巧,箭矢难穿,倒是确实有一种甲胄符合龚都所说,而这种甲胄便是“锁子甲”。   许安一直忙于处理军政,当局者迷,使用的武备多是从汉军之中的缴获的武备,后面因为要接应四州黄巾军进入并州,后面将重心又放在了攻城武器之上,对于盔甲和兵器,由于治炼的难度,倒是没有太过于关注。   此时龚都一提,许安却是突然想起了后世的锁子甲,用细小的铁环相套,形成一件连头套的长衣,罩在贴身的衣物外面。   所有的重量都由肩膀承担,可以有效的防护刀剑枪矛等利器的攻击,相比皮甲来说对于弓箭的防护能力更强,而且更为透气,轻便。   锁子甲在中国古代又称“环锁铠”,由西域传入中国,最早记载见于三国时期魏国的曹植所写的《先帝赐臣铠表》。   《晋书·吕光载记》也有记载,描述此类铠甲中的最高品,言说“铠如环锁,射不可入”,普通的弓箭难以穿透。   锁子甲在唐代尤为盛行,并将此甲列为十三种甲制之一,锁子甲在西藏地区使用最为广泛,   后来到了宋元时期,锁子甲在蒙古军队之中极为流行,蒙古虏掠的能工巧匠,甚至还发明了一一种新型的锁子甲,特点是不再是环环相扣,而是成网状联接。   明清继承了这种新锁甲,称之为“铁网甲”。一直到明代和清代还仍有沿用,而且军中装备的锁子甲也并不稀少。   许安曾经看过一本书,明末清初时期,清军有一支军队,名为“白甲兵”战力颇为强悍。   让许安在意的是对“白甲兵”所穿戴的甲胄描述,身披三层不同材质的甲胄,刀剑难穿,弓弩难破。   第一层为铁甲,第二层就是锁子甲,第三层便是明清时期装备颇为广泛的棉甲,而且并没有太过于影响活动。   现在棉甲不能制作,棉花直到南北朝时期才传入中国开始种植,现在距离三国时期都还有数十年。   而且棉花的原生地和许安治下的地盘,还隔着汉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又如何能找到棉花的种子,而且就算许安派遣鹰狼卫翻山越岭,能够找到了棉花的种子带到并州,也需要多年的时间了。   现在这个年月,陆地赶路能靠的只有人的两条腿和战马的四条腿,水路还有船可以使用,其他便再没有什么能使用的交通工具了。   但是锁子甲,现在黄巾军却是可以制作,高品质的锁子甲可以防御箭矢的杀伤,虽然并州的工匠比较繁忙,但是匀出一部分制作数量不多的锁子甲还是完全可行的。   而且对于制作技术根本不需要质疑,锁子甲早在欧洲便已经被制作了出来,这时期的汉帝国治炼技术绝对是时间最为顶尖的,并州由于处于边郡,锻造技术也是处于一流的水平,打造锁子甲自然是没有多少的技术难度。   吕布、张辽、徐晃、何曼等人都是勇武过人的将领,黄巾军之中的将校也不乏勇武出众之辈,只需要少批量的制造一些高品的锁子甲,给予将校使用,无疑能大大的增加黄巾军将校在战场之上的存活率和战斗力。   吕布等人装备上了锁子甲之后,必定是如虎添翼,在战场之上所能斩获的战果也必定更多。   每一个有经验的将校,甚至是老兵,都是影响着一支军队极为重要的因素。   而且锁子甲要是能再多一些,还可以武装黄天使者,有了锁子甲充当第二层防护,那么黄天使者的战斗力必然再翻上一番。   身披铁甲,内罩锁子甲,刀砍不穿,箭射不透,相比于皮甲防护力更好,更为轻便,黄天使者能够持续作战的时间更为长久,活动也更为灵便。   黄天使者的武备将会超过西园禁军的上军营。   他们有着几乎不会跌落的士气,悍不畏死,接受严苛的训练,手持着利刃钝器,如果再加上最为坚固的甲胄,黄天使者必然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近战步兵。   有了前人的经验,许安可以直接跳过锁子甲的最初阶段,直接制作防护效果更好的铁网甲。   “等到接回了四州黄巾,我就让并州的工匠给你达成这个愿望。”   许安止住了龚都和何曼的交谈,笑道。   “保证轻便,箭矢难透,而且不影响行动。”   无心插柳柳成荫,龚都这一次受伤,却是让许安回忆起了锁子甲这种较为优良的甲胄,可以预想到,有了这种甲胄之后,对于黄巾军将校战力的提升无疑是要增加许多。   黄巾军的很多将校,都是死在弓箭之下,无论是汉军还是北方的游牧部落,他们都拥有一批射术精湛的人。   此前朔方之战,匈奴步卒之所以打开了黄巾军的军阵,就是因为匈奴的射雕手和箭术卓越的弓手,趁机射杀了正在指挥军阵的黄巾军将校。   在冷兵器的战场之上,失去了军官的指挥,仅凭下级军官,很难在敌人的冲击之下,还能依旧保持军阵,并且士气也会受到严重的打击。   何曼和龚都等人相互看了一眼,脸上一起露出了讶色。   一旁周仓有些难以置信的言道,“明公,此言可是当真?”   “憨货,明公说的话,那还能有假的?如今我太平道占据十一郡之地,难道不是托了明公之福。”   何曼收起了惊讶的神色,瞪了一眼周仓。   这句话若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他必然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那种东西,质量轻便防护力还好。   按照何曼来想,要想防护能力够好,那么铁甲的甲叶便要更厚,越厚才能越坚固,自然也就是越重了。   不过这话如果是出自许安的之口,那么何曼只是经过了短暂了惊讶,便选择了相信。   在何曼的看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许安没有办法做到的。   现在连名震天下的卢植都被许安带兵所击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们的军势的势力了。   “具体的一时半会也难以说清,到了并州之后,我会让工匠给你们每人备上一套,漳水之役我军小胜一阵,但是还须得提防汉军卷土重来。”   许安眺望着不远处的汉军营垒,汉军营垒中门大开,卢植的大纛旗已经进入了营垒之中,其余的汉军也在慢慢向着营垒汇聚。   “即刻传令徐晃,率军返回左军,带兵继续追击汉军右军,但是要谨防汉军留下什么后手。”   “传令阎忠,继续追击汉军左军,但是不要太过深入,如果可以,试着从他那一面出兵,看看能否一起包夹汉军中军。”   一道又一道道军令下达,十数名背插着负羽的黄巾军令骑,通过黄巾军的各军阵的间隙,向着后阵和左右两房奔驰而去。   “抛石车在什么位置了。”   许安转头看向徐大,询问道。   指挥大军调动,军阵相搏的时候需要集中注意力,因此很多其余都消息,许安都是让徐大去记录。   徐大思索了一会,回答道:“在我军追击的时候,抛石车就一直在前进,离我军前阵,还有两里左右的距离,有牲畜拖拽,大概还需要一刻钟左右,到达此处。”   徐大担任许安的亲卫队长已经快有五年之久了,他也从那个原来大字不识,沉默寡言的农户,变成了一个合格的亲卫队长。   “命令抛石车队再加快速度。”   许安举起千里镜看向了不远处的汉军营垒,相隔不过一里的距离,汉军营垒在千里境下,被许安看的清清楚楚。   营墙之上匆匆忙忙快步走过的军卒,在营垒之外,等待着进营的汉军兵丁。   相隔一里,但汉军营垒之中的喧嚣声还是颇为刺耳,人声马嘶不绝于耳。   “半刻钟,半刻钟!命令抛石车队半刻钟之内,赶到前阵!”   许安转头对着徐大,严肃的说道。   卢植用兵谨慎,自然不会不考虑若是左右两军战败,该如何撤出战场。   毕竟一个合格的将领都很清楚左右两边都羽翼被铲除后,中军如果无法及时撤出战场,那么就会有被包围的危险。   现在许安唯一可能留下卢植的希望,就在于卢植开战之前并不知道黄巾军的军中有抛石车的存在。   扭力投石车的射程和抛掷的石弹,虽然远远逊色于配重投石机,但是现在许安并不需要攻城,所需要面对的只是汉军用土石和木头构建起来的简陋营墙。   只要扭力投石机及时赶到,那么营垒之上汉军架设的投石机和床弩就毫无用户,配合着两翼的援军,只需要一直缠着卢植,还是有机会可以取胜。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许安的视线在己方的后阵和汉军的营垒之处来回移动,马嘶声已经从后阵传来,许安已经看到正在缓缓行驶过来的抛石车车队了。   “再加快一些速度,派人去推!”   汉军似乎在预谋着什么,许安心中越发的不安,再度命令抛石车的车队加速。   “嘿哈,嘿哈!”   一众黄巾军的力士皆是憋红了脸,手臂和额头上的青筋全都鼓了出来,他们在后面奋力的推着抛石车向前,拉车的战马低着头,打着响鼻,喷着白气,一步一步向前缓缓走去,拉车的绳子被绷的笔直。   没有橡胶制成的轮胎,没有减震的弹簧,木质的车轮在行进之中,发出吱咔吱咔的响声,似乎随时都会被那巨大车身给压垮。   扭力投石机虽然体型较小,但是是相对于庞大的配重投石机来说,而且,不仅是投石机本身,还有配备的石弹,也需要一并运输过来。   ……   汉军营垒之中,卢植面色颇为难堪。   野战之中使用投石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还是可以移动的投石机。   “继续撤退。”   卢植面色铁青,看着离营垒越来越近的黄巾军投石车队,只能是下达了继续撤退的命令。   韩猛和焦触两人相视了一眼,欲言又止,他们都知道现在还并没有准备好。   卢植看到韩猛等人没有移动脚步,也是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办法了,‘蛾贼’的投石机一到,营墙转瞬之间湮(yān)灭,我军士气必然跌至谷底,我军左军撤退,右军溃败,此时再不走,还有被其合围之危险,‘蛾贼’骑军远胜我军,若是不想全军尽没于此,现在必须要撤。”   韩猛脸上一青一白,他最后看了一眼营墙下走动的军卒,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   汉军营垒外,六十辆抛石机一字排开。   抛石车车队的黄巾军军卒正快速的忙碌着,装填着石弹,调校着距离,观察着落点。   “烟尘?”   许安观察着汉军的营垒,却突然注意到两侧树林突然升起了烟尘。   而汉军的营垒之中,也是升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浓烟。   微风吹袭而来,许安裹在闷热的铁甲之下的,感到了一丝凉意,而就在这时汉军营垒和两侧树林之中都是燃起了火光。   汉军营垒的两侧两支军队正在部署。   “好大的手笔……”   许安心中微沉,卢植竟然想要点燃己方的营垒和两侧树林,以此来阻拦黄巾军的追击,还留下了阻截的军队。   “十三号车装填完毕!”   “三十号车装填完毕!”   “五号车……”   一辆辆抛石车装填完毕的报告声响起,随着黄巾军军侯的指挥刀劈下,六十余枚石弹瞬间激发,向着汉军的营垒狠狠的砸去。   许安握着千里镜,观察着汉军营垒。   抛石车投出的石弹轻而易举的便撕碎了汉军的营墙。   透过残垣断壁,许安可以清楚的看到正在狼狈逃窜之中的汉军军卒。   汉军营垒之中,大量的物资散落了一地,军兵四散,旌旗倒伏,鼓号坠地,根本不见之前严整的军容。   “何曼、周仓!”   许安抬起马鞭,指着分布于营垒两侧汉军留下的殿后部队,断然下令道。   “你们二人,各带五百名黄天使者,再带武卒五百,给我尽快击破这两支殿后军队。”   现在的汉军是真的败了,许安十分确信,他们抛弃了大量的物资,连旌旗和盔甲都抛弃很多,怎么可能还有假。   何曼、周仓两人当即领命而去,许安继续下达的军令,成廉、魏越也被他派了出去,两个领着骑军为何曼和周仓两人助阵。   郝萌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许安的耳中,郝萌和孟岱以命换命,曹性带着剩下的骑军击溃了汉军的骑军,但是也伤亡惨重,因此许安没有让曹性再带着他们参加后续的战斗。   战斗很快爆发了,许安还分出了二十辆投石车去援助何曼和周仓两人,攻击汉军殿后的军队。   在第一波石弹的攻击之后,何曼和周仓两人也带着步卒杀到了近处。   ……   卢植带领着亲从骑兵,行进在大部队的旁侧,汉军撤退的队列已经不再井然有序,开始变得有些凌乱了,他们抛弃了大量的辎重,还有武备。   现在大部分的人都是轻装上阵,西园禁军甚至都抛下相当一部分的军备,若不是蹇硕为了保证上军营机动性,调集了很多的驮马,恐怕他们需要抛下更多的武备。   “情况如何了。”   一名信使匆匆从西北方向而来,带来了汉军的左军。   “韩司马和吕司马已经带大军撤退到了预定地点,损失还能接受,‘蛾贼’的右军派遣了一支部队,向这边赶了过来,我军没有办法阻拦。”   “我知道了。”   卢植点了点头,挥手斥退了左军的信使,虽然他一开始就没有寄希望于韩莒子和吕威璜两人,但是此刻听到黄巾军右军的追军赶来,面色还起了变化。   至于黄巾军的左军,他们必然是派了追军前来包夹,汉军左军没有溃败,还能有一战之力,尚且拦不住,溃败的汉军右军又如何能挡住攻势如火的黄巾军左军。   卢植抬头看向前方,漳水平原之上的左右两方,已经可以看到黄巾军土黄色的旌旗。   “报!”   一声急喝打断了卢植的思绪。   “我军殿后部已经被‘蛾贼’击破,‘蛾贼’骑军正向我军急速赶来!”   围在卢植身旁的一众汉军将校听闻了这个情报,皆是变了颜色。   “后有追兵,‘蛾贼’从两面包夹而来,这可如何是好啊……”   蒋奇有些惊慌失措,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妙,他突然想起了葵城之战的结果,一万多名汉军就这样被黄巾军全数诛杀,整个河内郡披麻戴孝者不计其数。   焦触听到蒋奇的言语,想要呵斥他,蒋奇如此言语,却是会乱了军心,但是临到嘴边却是说不出话来,他的心中也是有些惶恐。   他可是亲眼见过下曲阳和广宗之外,皇甫嵩用十数万黄巾军筑成的“京观”。   “慌什么?!”   卢植面色阴沉,沉声喝道。   “三面皆有追兵,但是都还没有打过来,你们现在却自己乱了阵脚!”   卢植举起马鞭指向视野之中的漳水,厉声道。   “两翼有追兵,有什么可怕的,只要冲过这四里的距离就行了!”   “蒋奇、焦触你们两人领郡国兵在中,夏牟、淳于琼你们两人左右军营居于旁侧,韩猛,你带上军营在前,苏右,你领骑军先行,为我军站住前点。”   卢植握紧了手中的马鞭,目光森然,沉声言道。   “吹角进军,一鼓作气,随我杀过去!”   “呜——————”   随着卢植的军令下达,汉军阵中再度出现了高亢激昂的号角之声。   数十名汉军令骑沿着行军队列飞驰而去,将卢植的军令带向四方,片刻之后所有的汉军军卒都明白现在处于的困境。   “呜——————”   当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   一众汉军将校大声的呼喊着,极力的鼓舞着麾下兵丁的气势。   “葵城我军战败,一万余名军卒,被那屠夫许安尽数屠杀,‘蛾贼’绝对不会接受我们的投降!”   “我们没有退路,杀过去,杀过去,我们现在离渡河点只有四里的距离!杀过去,我们就能安然渡河。”   “呜——————”   第三声号角声骤然响起,顷刻之间已是传遍了整个汉军的军阵。   霎那之间,成千上万名汉军兵丁犹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向着前方汹涌而进。   人在为了生存而战时,所能爆发的潜力是无比的惊人的。   ……   漳水之役落下帷幕。   十月二十五日,冀州汉军主力和黄巾军的战斗终于分出了胜负。   卢植率领着麾下的军队,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最终还是冲破了徐晃和阎忠两人的阵地,成功的抵达了渡河点。   汉军最后的骑军也被徐晃带领着乌桓突骑所击溃,苏由直接被徐晃一斧斩于了马下,毫无反抗之力,余众四散而逃。   但是他们也算是为后续的汉军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   抵达了渡河点之后,凭借着渡河点的修筑的营墙,以及床弩和投石机,汉军终于是站稳了脚跟。   这一切卢植其实真的需要感谢蹇硕,这些床弩和投石机,基本上都是蹇硕调集而来的武备,若是没有这些武备,只怕是在前哨营垒就要被许安所击溃。   时间短缺,卢植指挥着汉军开始渡河,西园禁军的上军营和左右军营在卢植的命令之下,最先渡过漳水,   一开始,汉军凭借着投石机还有床弩,依靠着营墙,还能勉强防御。   徐晃和阎忠两人所统领的大部分都是四州的黄巾军,只有少数的精锐的部队,自然能以建功。   但是很快当许安率领的中军抵达战场之后,情势便立刻发生改变。   当黄巾军的投石车出现了卢植视野之中时,这个时候,大部分的西园禁军已经撤离到了漳水的西岸。   卢植十分果断的抛下了还留在渡河点的一众郡国兵,带领着麾下的将校踏上浮桥,快速的向漳水的西岸靠去。   卢植的离去,失去了主将指挥的汉军瞬间便慌了神。   他们的将军抛弃了他们,他们的主帅抛弃了他们,将他们丢在了漳水的东岸,丢在群狼的环绕之下。   绝望在冀州汉军之中如同瘟疫一般,快速的蔓延了开来,被留在了东岸的冀州郡国兵哭喊着,咒骂着,怒吼着。   没有了将校的约束,没有了主将的约束,他们争先恐后的攀上了浮桥,向着漳水的西岸奔跑而去,甚至还有人直接跃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向着西岸游去。   浮桥上挤满了想要过桥的军卒,他们蜂拥而上想要争抢渡河的机会。   随着黄巾军的压迫,大量汉军的军卒惊慌失措的拥挤在渡口处。   生死的危机之下,军营之中的袍泽之情彻底被他们抛于脑后,为了争抢浮桥,他们拔出了腰间的兵刃……   河岸上,渡桥旁皆是一片殷红,四处流淌的血水染红了漳水的水面……   西岸代表着生,而东岸却代表着死,没有人想死,他们都想活着,活下去……   黄巾军的军卒没有再上前,漳水东岸的渡口,已经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漳水之役以汉军失败而落幕。   汉军除了左军保留尚且完整外,一万多名右军只逃出了四千余人,不足半数。   中军本来有一万七千余人,却只有五千余名西园禁军,还有一千多名锐士,三千余名郡国兵逃出了生天,合计九千余人。   五万余名冀州汉军,逃回漳水西岸的只剩下了两万余人,一半的人都被留在漳水的东岸。   卢植站在漳水的西岸,静静的看着东岸如林般的土黄色旌旗。   受伤的哀嚎声,痛苦的喊叫声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那是军中受伤了的军兵被伤痛所折磨的声音。   卢植没有回头,他不愿意去看自己麾下那些垂头丧气的军卒,他紧紧的捏着拳头,捏着马鞭。   但他明白,他已经败了……   他在漳水的东岸丢下两万余名大军,丢掉了冀州战场的控制权,将胜利让给了许安。   卢植上前了一步,眼前的场景变的模糊了起来,画面一下变得鲜红,一下变得黑白,随后天地都开始旋转了起来。”   “将军!”   在一众汉军将校的惊呼之中,卢植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就这样栽倒落入了冰冷刺骨的漳水之中。 第四百零三章 瘟疫?!   冀州安平国和巨鹿郡被漳水划分了开来,北面是巨鹿郡,南面便是安平国。   大汉十三州,无论是富庶还是辽阔,冀州都是能排的上名号的大州,人口稠密,豪强世家林立,这里是富庶的冀州,这里是汉帝国的财政重地,这里也是华夏的中原腹地。   将入十一月,漳水的水位并没有汛期之时那般高涨,水面平缓,并未有什么险情。   漳水南岸的渡口处,挤满了等待渡河的民众,密密麻麻的人头在水边攒动,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亦或是向后看去,都没有办法看到人群的尽头。   “不要挤,不要挤!”   一名头绑着黄巾的军侯站在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矮台上,举着一个铁制的喇叭,歇斯底里的嘶吼着。   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也变得浑厚的起来,传播的更为遥远了一些,也让周围的听清了他的喊话。   “汉军冲不过来,大贤良师和神上使在外面挡住了汉军,不要乱,听从指挥!”   数名手持着木棍的黄巾军军卒,协力的维持着纪律。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不远处一名背上插着背旗的黄巾军什长按着环首刀,从人群的缝隙之中走过,他的身后还跟随着十名持着长枪的黄巾军军卒。   每走一段距离,那黄巾军的什长都会大声重复一遍法令,警惕着人群之中的变化。   百万人的迁移之中,并非百万人都是什么良善之辈,鱼龙混杂,其中也不乏有心怀恶意,或有别样心思之人。   每日自然也会发生很多的恶性事件,有些是抢夺或者偷盗物资,有些是彼此斗殴,甚至还发生了不少恶意的伤人事件和杀人事件。   人群慢慢移动,在黄巾军军卒的指挥之下,人群慢慢的分散的开来,变得井然有序的起来,长距离的转移,一路上已经让这些民众习惯了服从这些头戴着黄巾的军人。   这些民众大多数都是太平道的信徒,但是其中还有很多人是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普通乡民,逃亡的奴隶,以及跟随着黄巾军的队伍一并讨生活的难民、流民。   人群之中,一个瘦弱的小孩,用自己的左手揉了揉眼睛,他的右手被一只略大一些的手握的很紧。   两只手一大一小,但相同的是,两只手都是沾满了尘土,看起来有些肮脏。   “阿娘,我们是要过河吗?”   牵着母亲的大手,那瘦弱的小孩将身子微微探出了队列,看着眼前宽阔的漳水,脸上带上了一丝兴奋,他有些开心的问道。   “好大的河水啊,比我们家附近的那条大河还要大呢!”   “是啊,好大河水啊……”   女人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漳水河,疲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   她咧开嘴想笑一笑,但却是感觉呼吸有些不顺畅,头也有些眩晕。   “咳咳……咳咳……”   女人捂住嘴,连着咳嗽了几声,面色显得更为憔悴了。   这几天,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要虚弱,前几日她好像有些受凉,于是就去找过了符祝,当时喝下了汤药,感觉好多了,但是似乎又有了复发的迹象。   “阿娘,你没事吧?”   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母亲身体不佳,小孩抬起头关心的看着她。   “没事,你照顾好自己就行。”   女人有些欣慰,她这个儿子虽然只有四岁,但是现在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生的也是聪颖。   想到这里,她左手再度紧了一紧,听说在并州小孩子还可以进入学堂,学堂不仅分文不取,还负责学生的饭食。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孩子聪明,可惜她家不过只是普通的农户,在兖州不可能进入什么学堂,读书认字,那都是大户人家才有资格去做的事。   要是去了并州,真有免费入学的学堂,可能自己的儿子能够有一份前途……   女人紧紧牵着小孩的手,跟随着身前长长的队列,继续缓缓向前走去,   那瘦弱的小孩眼眸之中闪烁着光芒,这一路上他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新鲜事物,虽然一开始感觉很累,但是有时候能乘着一些车,或者趴在那些头绑黄巾的人的背上行进一些距离,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现在每天都能吃上两顿饭,比在家里吃的时候还要好的多,起码能吃个半饱了,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分到一些蒸好的粟米饭。   而且听那些偶尔会过来,穿着黄色道袍的道士说,到了并州还会有更多好吃的,好玩的,不需要再担心吃不饱饭,也不需要再担心有哪些凶神恶煞的坏人闯入他们的家中。   小孩现在还记得,就是在前几个月,他还在家乡的时候,一群手持着木棍,凶神恶煞的人将他家的门直接踢开,然后好像拿走了什么东西。   阿娘当时还被打了一棍子,趴在地上趴了很久,直到天黑才地上爬了起来。   “不过我们上回过的那个河更大。”   小孩抬起左手,做了一个手势,夸张的说道。   “比这条河还大,我记得,我们走了好久的路,才走了过去。”   “我儿说的对,记得真清楚啊。”   女人带着菜色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她轻轻的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叮嘱道。   “过河的时候也要记住,一定要牵着我的手,别掉到水里去了。”   “嗯。”   小孩点了点头,右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   “只要渡过漳水,一路就再不会有汉军的阻挡,可以直接从井径进入并州。”   一名穿着白狼服的狼卫百户官在队列的一旁,提高了一些声音。   “到了并州,到时候按人头来分田,不管男人女人都可以分到田土,家中有小孩的,小孩子多的,还可以多分一点田土。”   人群因为这句话,顿时便变得喧嚣的起来,甚至有的人还想走出队列去询问是不是真话。   虽然黄巾军的符祝早早的就跟他宣讲了前往并州的好处,但是他们还是有些忐忑,这个时候看到一个穿着截然不同衣服,看起来就是大官的人,自然是想要问个清楚。   “排好队,排好队,不要乱。”   负责维持纪律的几名穿着玄狼服的狼卫缇骑,举起了手中的棍子,张开双臂,挡住了骚动的人群。   “这是大贤良师亲口下的命令,还能骗你们不成?”   “赶快过河,过了河,就到了巨鹿,离并州就没有多远了。”   人群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在鹰狼卫的指挥之下,一小部分的人被安排上了渡船,一部的人走上了浮桥。   浮桥的承载力有限,一次不能走太多的人,否则会有被压垮的风险。   守在浮桥上的狼卫缇骑尽职尽责的嘱托着每一个走上浮桥的民众,毕竟普通的民众想要通过浮桥渡过河水,确实有些太危险。   浮桥之上,每隔着一段距离,便会有负责守卫的鹰狼卫缇骑,他们注意着浮桥上的民众,提醒着他们的保持适当的距离。   在漳水河上的浮桥旁,还有滑着木筏或者小船的黄巾军军卒,他们也注意着浮桥之上的情况,现在虽然不是什么汛期,漳水大部分时候都是比较平缓,但是也有风高浪急的时候,还是难免有人从浮桥之上跌落入水,他们的任务就是及时将不慎落水的人救起。   当初四州的黄巾军度过黄河的时候,黄河的河水就淹死了很多的渡河的民众。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漳水过渡,出现了鹰狼卫的原因。   许安听到了因为渡河,很多民众在渡河的途中不慎落水身亡,就这样被淹死,所以特地派了鹰狼卫前来帮助民众渡河。   这一次出兵,许安不仅仅的带了麾下的军队,还抽调了相当一部分的狼卫缇骑,加入军中,就是为了应付这样的情况,需要转移的军兵实在是太多,实在是有些难以管理。   甚至于,原本呆在上党郡安排安置工作,正组织并州的民众开垦农田的大农令傅祁也暂时放下了手上的工作,将其交给了农政司的人,亲自赶到了巨鹿郡。   一路来四州的黄巾军死在迁移路上的人,几乎不可胜数,劳累,伤病,汉军的威胁,气候……   他们不像河东郡那些往北迁移的民众一般,只需要走几十里的路,沿途还有大量的军兵保护,鹰狼卫巡逻,专人来为他们安排饭食。   百万民众每日的吃穿用度都是一个天文数字,粮食在急剧的消耗着,四州黄巾军所携带的粮草,在抵达安平国后不久,便几乎吃的差不多了。   也幸好安平王是个富裕的王侯,许安攻破了安平国的信都,也缴获了大量的钱粮,再加上安平国其余城池和一些豪强的坞堡,如今四州百万民众暂时还是有粮食可用。   赵绩揉了揉太阳穴,他的脑袋肿的有些发胀,许安一纸调令,将他便从绛邑城调了过来,来帮助四州的民众渡河。   从卯时熬现在日近黄昏,他几乎一刻都没有休息,就是吃饭也只是吃了一点点的干粮,汉军就在不远处,现在渡河真的争分夺秒,就算是用饭的时间,渡河也没有停止下来。   “百户,要不然你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和张季在,没有什么关系的。”   林仲看了一眼疲惫不堪的赵绩,犹豫了一下后,最后还是上前劝说道。   “是啊。”   长在林仲一胖的张季也是附和道,他和林仲两人都休息了一段时间,只有赵绩一直连轴转,几乎没有停歇。   对于赵绩这个从武卒营转为鹰狼卫的百户官,林仲一直都是较为敬佩,他从赵绩的身上,看到了那些出身自黄天使者缇骑的影子。   只要上面交派下来的任务,不管是什么任务,赵绩都会尽心尽力的去做好。   “算了,马上就要天黑了,到时候营地里还有一堆事要处理,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去休息,等天黑再说吧。”   赵绩摇了摇头,拒绝了林仲和张季的提议,差不多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他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下。   人群一点一点向前,慢慢的走上了浮桥,向着漳水的北岸走去。   赵绩抬头看了一眼夕阳,盘算着时间。   “就到这里了,其余人的明日再渡河,天马上就要黑了,再渡河就不安全了。”   赵绩带着林仲和张季两人走上前去,隔开了人流。   被阻隔的人群,明显有些慌乱,但是赵绩等人在前面拦路,他们又不敢上前。   “营地之中已经熬好了粥食,现在天色晚了,没办法渡河,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卯时天亮,我会安排你们第一批渡河,汉军都被挡在了外围,这里绝对是安全的。”   赵绩自然是知道这些人的心理,他已经送了不知道多少的民众通过浮桥前往北岸。   喧嚣的声音只是响了一会便停了下来,他们一路从四州之地,从天南地北赶到了这里,自然没有人会闹事,他的吃住,都是这些黄巾军来解决的。   赵绩招了招手,喊来了麾下的几名缇骑,让他们带着还在排队的群众向着最近的营地走去。   空气之中已经弥漫的粥饭的香气了,众人实际上也是有些饿了,便纷纷跟着狼卫的缇骑向着营地走去。   ……   天色更暗了,几乎马上就要彻底的看不到道路了,月亮也是漏出了皎洁的身影,点点的繁星点缀在黑暗的夜空之中,显得颇为闪亮。   人群慢慢的向着光亮的地方行军,那里是黄巾军搭建起来的简易的营垒,粥饭的香气就从里面的飘出来的。   “真香啊!”   小孩贪婪的吸了吸鼻子,踮起了脚尖,似乎想要看清前方的道路,但手他脏兮兮的脸上乌黑的眼珠转了一转,天色已经快黑了下来,他却是已经几乎看不清路了。   “慢点走不要着急急,一个接着一个,要是感觉撞到了东西,就停住,立即报告。”   赵绩握住拳头,抵住了嘴唇,随后连着咳嗽了两声,白日在水边吹了风,却是好像有些生病了,他紧了紧了衣服,感觉稍微暖和一些,随后再度对着人群开口说道。   很多的人在晚上都看不到东西和道路,夜盲症非常普遍,这也是为什么赵绩提醒的缘故。   赵绩现在身为鹰狼卫的百户,吃的东西比之前要好了许多,许安也特地尽可能的在军兵的食谱之中,加上了一些能够防止夜盲症的食材。   但是毕竟食材有限,夜盲症还是比较普遍,不过对于鹰狼卫来说,他们都没有夜盲症这种症状,因为他工作性质的缘故,许安给他们安排的食材之中,并不缺乏那些微量的元素。   ‘“咳咳……咳咳……”   人群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   “这么多人着凉……”   赵绩微微皱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现在军中的药材并不多,要是染上了病可不好治疗。   张季也是皱起了眉头,他就是主管医疗这一方面的,自然也是很清楚目前的困境。   “从青州过来到这里几个月时间,现在都十月份了,我看好多人都还穿着夏衣,天气本来就冷了,再被漳水旁的风一吹,恐怕就着凉了。”   张季思索了片刻,凑到赵绩的耳旁说道。   “百户,我让人去熬些姜汤让他们喝,不然这么多人着凉,万一变成了疾病,可是不妙,现在军中没有那么多的药材了。”   “行,你先去吧,多熬一些姜汤,保证每个人都能喝到一碗。”   赵绩沉吟了片刻,他注意到队伍之中咳嗽的人确实是有些多了,他点了点头,同意了张季的请求。   张季抱拳领命,向着前方小跑而去。   “等等。”   没等张季跑了几步,赵绩便叫住了张季。   “怎么了,百户?”   张季转过身来,有些疑惑的看着赵绩,虽然天色有些黑,但是张季还是注意到了赵绩看起来面色不佳,甚至是有些难堪。   赵绩先是咳嗽了两声,似乎有些费力,他缓了一缓才接着说道:“我们主管的地方这多人着凉,其他的地方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你等会派人去其他营地,也让他们熬一些姜汤给营地里面的人,再让他们注意防寒。”   “我明白了。”张季点了点头,“百户,等会巡逻完,去符祝那里拿些药吧,我看你好像有些严重了,到时候真染了什么疾可不好办了。”   赵绩摆了摆手,有些勉强的笑道:“我知道,吃完饭我就过去。”   张季听到了赵绩应承了下来,便重新回过头,向着营地的方向跑去,他还要让人提前熬制姜汤。   ……   人群因为天色渐晚的缘故走的很慢,又过了一段时间,太阳已经落入了地平线下,黑夜将领之后,人群才走入了亮着灯火的营垒之中。   “诸位同道辛苦了。”   刚走入营垒之中,一名身穿着戎装的黄巾军屯长便迎了出来,向赵绩了行了一礼。   “份内之事,都是我等应当做的,不敢说辛苦。”   赵绩也是郑重的回了一礼,回答道。   “徐屯长先去忙吧,这些民众都还没有吃饭的。”   “行,还是老地方,给你们几个留了饭食,不过你们今天来的有些晚了,恐怕都有些凉了。”   那屯长笑了笑,和赵绩又交谈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不远处的粥棚处,也开始了施粥,人群井然有序的领取各自的粥饭,没有喧闹,这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过了很久了。   赵绩收回了目光,带着林仲走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军帐,林仲掀开军帐,走了进去,不一会便取出了两个小陶罐,一个陶罐之中,盛放的正是粟米饭,另一个陶罐中装的则是其他的一些杂食,诸如豆子之类。   这个时候张季也从粥棚处走了过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小陶罐,看起来已经熬好了姜汤。   “百户,现在感觉怎么样?”   张季提着陶罐坐了下来,然后将陶罐递给了赵绩。   “刚熬的姜汤,我已经喝了一碗了,我打了两人份的姜汤,你和林仲一人都喝点吧,暖暖身子。”   “行。”   赵绩笑着接过了陶罐,他确实感觉现在身躯有些发冷,也没有推辞,将嘴对着陶罐的边缘便喝了起来。   温热的姜汤顺着喉咙流入胃中,赵绩身上这才有了一丝暖意。   “这姜汤确实有些效果。”   赵绩笑了笑,将姜汤递给了一旁的林仲,林仲接过陶罐很快便喝完了剩下的姜汤,鹰狼卫冬天的衣服虽然厚实,但是江边也是真的有些寒冷。   喝过了姜汤,三人拿过一个水袋,洗了洗手,然后才伸手进装着饭菜的陶罐之中,也没有用容器去装,直接便用手抓着粟米饭和豆子便吃了起来。   他们的带来的吃饭用具,基本都分给了那些民众,那些从四州一路走来的很多人,甚至连装粥食的容器都没有。   赵绩亲眼看着那些人,等到粥食凉了一些才去接粥棚处,让那些打粥的黄巾军军卒直接将粥饭放在他们的手中,然后就那样吃这粥饭。   说起来他们其实也没有那么爱干净,之前赵绩在太行山中时,从来没有太过于注意过卫生,但是根据许安最新颁布的条令,全军便开始注意了起来。   这些条令倒是与战斗无关,主要是生活上,行军扎营时候需要注意的条令。   比如尽可能不要直接喝生水,规定的不能直接喝的生水也就是野外的水,条令规定有条件的话饮用前必须要煮沸,如果没有条件,斥候必须要先侦查清楚,看看水源有没有被污染。   还有就是吃饭前需要洗手,什么注意个人卫生,总而言之就是保持干净,无论是个人还是营房,甚至整个营地都需要保持干净。   虽然又多了许多条条框框,军中的人虽然觉得麻烦,但是因为这些条令是许安亲自制定的原因,因此虽然一开始大家都有些怨言,但是军中的人都还是选择了去执行,条令在军中推行的还是十分顺利。   而这些条令的据说是可以减少疾病的产生,防止什么非战斗减员。   不过那些说辞却是有些深奥,大部分的军卒并不太懂,他们只是因为许安在军中的威信原因而去执行,不过推行了一段时间后,很多人都发现了军中腹泻还有生病的人数,似乎确实减少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多和频繁了。   这一发现也使得许安在军中本就崇高的威望再度提升了一筹,众人对于许安的话语再没有不相信的了。   许安后面又增加了一些条令,这些条令下颁布一点都没有被抗拒,所有人都认真的执行着许安颁布的这些条令。   赵绩等人吃饭吃的很快,只是片刻不到,三人便吃完了瓦罐之中的饭菜,长久的军旅生涯让他的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无论是赵绩,还是林仲和张季,他们三人都是出身于军中,赵绩是武卒,林仲是军中的斥候,张季则是一直跟随在许安的身后,三人都是吃的很快。   “走吧,检查一下渡船和木筏。”   赵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了身来,对着林仲和张季说道。   他们晚上的任务之一,就是检查一下渡口的渡船和木筏有没有损坏,毕竟这些东西,第二天天一放亮,就需要使用。   林仲和张季两人没有拖延,也是一起站起了身,行伍里面出来的人做事都干净利落,没有拖泥带水的习惯,而且鹰狼卫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算是一支军队,只不过是并非是在战阵上和敌人搏杀,而上在暗处,在内地上与敌人交锋。   组成鹰狼卫的成员除了文职人员和少部分的缇骑外是黄巾军的符祝担任外,其余基本上都是各军选拔出来的人员,收入了鹰狼卫之中,因此在鹰狼卫之中的行伍气息很重,而刘辟也是用管理军队的手段,来管理着鹰狼卫的。   赵绩刚走了没几步,经过了一处没有灯火照耀的地方时,一道黑影突然从一侧的一处营帐间隔处闪了过来,那黑影的速度虽然不快,不过有些矮小,但是赵绩一开始却没有注意到。   赵绩在战场之上历练了许久,又作为鹰狼卫的百户官在绛邑城中,反应虽然比较快。   但是他现在所在的营地靠近渡口,身处最腹地,外围还有近十万名民众,平日里也没有听到过汉军细作的消息,因此赵绩这些日子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是颇为放松。   而且又因为有些着凉,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反应自然也是慢了一拍,没有能及时反应过来,和那黑影撞了个正着。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赵绩先是感觉膝盖一震,然后便听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   “谁!”   张季和林仲两人神色一变,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两人几乎同时伸出手拉住了赵绩,将赵绩向后一拉,用雁翎刀护住了赵绩。   降邑城毗邻汉军控制的地区,绣衣使者和汉军细作都有滲透,赵绩自然是遭遇过几次暗杀,张季和林仲两人对于突发的反应,自然也是有了一定的经验。   赵绩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只手瞬间按在了雁翎刀上。   “这……”   三人定下神来,这才看清了周遭的景象,那黑影并非是什么汉军的细作,也不是什么刺客,而是一个小孩。   那小孩跌坐在地上,正用手摸着头,脸上表情痛苦,应该是刚刚被撞倒在地,只是却不见他哭喊,倒是有些奇怪。   赵绩和林仲、张季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种情况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   最后还是张季先反应了过来,他往后在一处火盆之中,点燃一根放在旁边便携的火把,然后返回了赵绩的身旁。   那小孩这才看到眼前的站着的三人。   小孩先是看了一眼赵绩三人的衣服,他认得眼前这三人正是之前指挥着人上浮桥的人,也不顾自己才刚刚被撞到在地,他强忍着疼痛急切的叫道。   “我阿娘好像生病了,你们能不能帮帮忙。”   赵绩怔了一下,不过是谁马上反应了过来,轻轻推开了挡在了他身前的林仲,同时按了按林仲持刀的手。   林仲会意转过身去,将手中的雁翎刀收了起来,另一旁拿着火把的张季见状也是一并收起了雁翎刀。   赵绩看着眼前的小孩,却是有些想起了自己在绛邑城的儿子,他的儿子和眼前这个小孩差不多的岁数。   “你阿娘在哪?怎么了?”   赵绩蹲下身子,半跪在地上,面色缓和了一些,轻声问道。   “我本来和阿娘一起睡的,但是后面我被热醒了……”   “阿娘好热,浑身都好热,贴在身上像是在火堆旁一样,我叫阿娘,阿娘也没理我,所以我就跑出来找人了……”   小孩断断续续的将事情的大概说了出来。   赵绩一开始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听到小孩后面的话,面色渐渐便开始出现了变化。   “你阿娘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赵绩面色难堪无比,他按了按腰间的雁翎刀,对着小孩说道。   “就在旁边,不远。”   小孩也是有些着急,毕竟是他的母亲生病了,他父亲跟着那些头戴着黄巾的人走的时候就说过,让他一定要照顾好他的母亲。   当时他可是信誓旦旦的向自己的父亲保证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到便要做到,这是他父亲教他的。   “你们跟我来。”   小孩向赵绩招了招手,便向一处营帐跑去。   赵绩站起身来,看着小孩跑到了一处营寨外,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   他的心不断的向着下面沉去,向着下面掉落,气温并不是太冷,但是赵绩却如同站在了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遍体生寒。   他想到了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当时也是同样的情况。   山中先是有人开始咳嗽,大家都以为是不慎着了凉,只是随后咳嗽的人越来越多,身体无力,先是发寒,再是发热,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那一年聚落之中的人十室九空…… 第四百零四章 赵绩   “百户,怎么了?”   张季看到赵绩站在原地,微微上前了一些。   火光之下,赵绩的脸色显得越发的可怕,张季心中一沉,也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赵绩可是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之上爬出来的,后面胜任了鹰狼卫的百户官。   上任没多久,就破获了绛邑城的第一大案,瓦解了汉军细作的安排的布置,黄巾军也因此识破了汉军的意图,提前防备,这才避免了大规模的损失。   无论是汉军大军来犯之时,还是刺客来袭之时,亦或是生死的搏杀的时候,张季都没有看到赵绩的脸色难看到现在的这个地步。   “百户……”   林仲也是发现了赵绩的怪异,他走向赵绩出言叫道。   “别过来!”   赵绩霍然转头看向林仲,抬起手止住了张季和林仲想要靠近的企图,冷声喝令道。   张季和林仲有些愕然,但是他们虽然对赵绩的命令有些疑惑,但是他们还是同时停住了脚步,黄巾军军中军规森严,上官的命令不可违背。   赵绩如此反常的举动也是让张季和林仲两人如临大敌,他们跟随在赵绩部下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赵绩。   “我阿娘就在这里。”   小孩此时已经跑到了一处大一些的营帐旁,对着赵绩挥了挥手。   “我们马上就来……你先进去。”   赵绩提高了一些声音,回答道。   那小孩犹豫了一下,又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赵绩看了一看,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赵绩的言语,钻入了营帐之中。   这一路上来,若不是那些头带着黄巾的人帮忙,他和他的娘亲只怕是根本走不到这里来,而且他的父亲也是黄巾军中的一员。   夜风微凉,漳水岸旁的凉风吹拂在赵绩的身上,赵绩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的寒冷,之前喝下姜汤带来的一丝暖意也早已经烟消云散。   “百户,到底怎么了?”   张季面色肃然,举着火把的手微微放了下来,他没有再上前,而是站在原地,向着赵绩问道,现在张季满脑子都是疑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仲没有发问,张季已经问出了他的心中的疑惑,他静静的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张季只是个青年,林仲今年已经三十有二了,他经历的事件更多,所知晓的事情也更多,比起张季来说,他见多识广一些,隐约间他也已经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但是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赵绩苦涩的看了一眼张季,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话。   “二十年前……”   赵绩缓缓开口道。   “也是这般,也是这样的情况……先是有人开始咳嗽,大家都以为是不慎着了凉,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过几天便会好……”   林仲有些恐惧,他也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一些事,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也不自觉的按在了腰间的雁翎刀上,搭在了雁翎刀的刀柄之上。   擎刀在手,感受着刀柄传来的触感,林仲的心绪稍安,那冰冷的雁翎刀给他带来一些他现在极其稀缺安全感,但是林仲自然也是知道,其实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后面咳嗽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先是感觉浑身发冷,走路不稳,再然后便是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就算是到后面找医工抓了一些汤药,也是根本就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后来怎么了……”   张季咽了一口口水,当初石脆山一战,为了掩护来不及入关的民众,许安带着井径关中的军兵出关迎战追击而来的汉军。   他们走出了井径关后不久,天降大雨,许安带着他们冒雨出击,借着暴雨的掩护,他们一举击溃了驻扎在石脆山的汉军。   汉军丢盔弃甲,丢下了大批的辎重,甚至宝贵无比的战马。   但是,黄巾军的胜利并非是没有任何的代价。   虽然当时黄巾军突袭汉军大营,汉军猝不及防,黄巾军伤亡不大。   不过返回了井径关后,因为大雨的缘故,所有人几乎被雨水给浇了一个通透,就算是返回了井径关后,他们立即擦干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还喝了热姜汤,但是还是有很多人都着了凉,染上了疾病。   黄巾军当时准备齐全,许安当时预料到了那一场大雨,因此早就安排好了善后的问题。   而有符祝和足够的汤药,终究还是有人因病而死。   至于那些在关外滞留的民众,他们虽然临时搭建了草棚还有一些营帐,但是却难以遮蔽那倾盆的大雨,很多人也都是染上了疾病。   张季至今都还记得,黄巾军中负责管理医工的符祝向许安的汇报,数百人因此而死,   不过如果只是普通的小疾,赵绩肯定不会是这样,张季想到了一个更为恐怖的事瘟疫!   这个他只在传言之中听过的词语。   中平二年185年,乙丑年,春正月,冀州大疫。   “我们赵家曾经也算是太行山中的大户,那一次瘟疫过后,全族只剩下了两三百人不到……”   赵绩面色铁青,沉声说道,当时发生这件事的时候,他不过只有十五岁,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样的景象了。   赵绩伸出双手,看着手中的掌纹,惨笑道。   “我恐怕已经染上了瘟疫了……”   林仲和张季虽然已经猜测到了,因为赵绩的今天的情况十分的明显,但是听到赵绩一说心中还是不由的往下一沉。   “你们不要过来,你们应该暂时还没有染上瘟疫,先离我远一点。”   林仲苦笑了一声,脸上漏出了一丝绝望,惨然道。   “恐怕我们两人早就已经染上了瘟疫,已经这么久的时间了……”   “不一定,我大父染上瘟疫显露出来时,一直是我叔父在照顾,但是我叔父后面却没有染病。”   “小声一些!”   赵绩提高了一些声音,打断了林仲的言语,他面色肃然的看着林仲,低声言道。   “现在情况不明,这里营地中人数众多,若是听说有瘟疫,引起了民众骚动,根本没有办法平息,咳咳……咳……”   赵绩又咳嗽了几声,脸上也带上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你们再往后退远一点。”   赵绩向左右看了一眼,对着张季和林仲沉声言道。   “对了,你们把你们的黄巾拿出来,遮住口鼻。”   赵绩眼前微亮,心中的晦暗也扫清了一些,他想起了许安颁布的条令,其中好像有说如果军中有人着凉,得了伤风、风寒之后,应该如何处理,还有一些关于疫病的防治,应对措施。   军中的符祝在治疗那些病人的时候,脸上缠着绢布遮住口鼻,在治疗完病人之后,还要用水洗手和净脸。   张季和林仲听到赵绩的言语,没有犹豫马上便从怀中掏出黄巾,几下便戴上了黄巾,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百户……”   张季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实在是难以掩饰自己的惊惧。   “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张季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虽然看起来脸上还算是平静,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却是早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澜,他跟随在许安的身旁作为掌旗官历练了很久,又作为鹰狼卫中的旗官破获了数起案子,但本质上他不过只是一名少年。   如果是面对一名披坚持锐的汉军甲士,或则是隐藏在暗处的绣衣使者,张季都不会感到太过于害怕,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感到了害怕,他现在所要面对的敌人,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轻而易举取人性命的瘟疫。   “不要慌,现在还没有到不能收拾的地步,让我想想。”   赵绩虽然感觉有些昏昏沉沉,但是思绪还算是清楚,并没有到糊涂的地步。   见到张季有些慌乱,赵绩也是立即出声,及时将张季从慌乱之中叫醒了出来。   “现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是瘟疫,我们需要确定是不是真的有疫情。”   火把的光焰在赵绩的眼眸之中跳动着,赵绩沉下声音,对着张季和林仲继续低声说道。   赵绩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能够安定人心,张季和林仲两人心绪稍稳,赵绩平日间的威望使得他们也愿意听从赵绩的安排。   “现在四处都没有现异常,就算真有疫情,但疫情应该也并不严重,绝对没有波及太广的范围。”   “天色已晚,刚刚渡河过去的民众,应该被就近安置在岸边的营地,不会分散出去,疫情现在应该还处于可以控制的状态。”   “留在这边的民众,也是分布在各处独立的营地之中,不能波及到其他的地方,民众转移的时候,也是按一地一乡而行进,交流较少,疫情绝对不会波及太广。”   赵绩的语气坚定,令人信服。   张季和林仲两人也随着赵绩的言语,从最初的慌乱之中平静了下来,他们毕竟都是从战场之上,见过了尸山血海的人,一开始的难以掩饰的慌乱,只不过是因为对于瘟疫那种看不见,摸不着,那种发自内心天然的恐惧。   “今天的天黑,刚好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赵绩抬起右手,再度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脑袋还是昏昏沉沉,有些难受,他思索了一会,偏头看向张季,询问道。   “张季,你现在带着那本书吗?我记得书中有很多的预防疾病的办法,或许现在这个情况刚好用的上。”   “书?”   张季先是有些疑惑,但是他马上便明白了赵绩在说什么。   “带着的。”   张季左手举着火把,右手伸入怀中摸索了一下,便取出一本薄薄的纸质书。   书的封面正写着几个端端正正的墨笔写出字卫生条令。   书上记载的正是许安在之前不久颁布的各项条令,为了便于记忆,许安下令并州境内的造纸工坊特地印刷了很多份卫生条令。   二线部队诸如屯田和预备役,发放的较少,基本上只有主管拥有,但是像一线作战部队,直属于许安的部队还有鹰狼卫这样的嫡系,基本上在队一级的符祝和识字的将官都持有一份。   赵绩从张季的手中接过了卫生条令,他翻了数页,果然找到了对于得了伤寒的军卒,应该如何对待,还有一些如果军中出现疫气应该如何针对的方法。   赵绩握紧了拳头,几乎喜极而泣,只要有办法,一切都好办了。   “张季,我现在需要你去联络这处营地的屯长,还有营地中的符祝和队率,让他前往主帐,就说我有事要宣布,记得不要引起恐慌。”   “我明白。”   张季郑重的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手中的火把递给了赵绩后,便慢慢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赵绩目送着张季离开,直到张季的背影彻底和黑夜融为了一体,他才收回了目光。   “林仲。”   赵绩收回了目光,随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火光下,有些阴暗的营帐,那里是刚刚那个小男孩示意他进去的地方。   “召集营地之中所有的缇骑,让他们来这里集合。”   “百户……”   林仲上前了一步,想要说些什么。   “按我说的去做,记得让他们所有人都戴着黄巾遮住口鼻。”   赵绩制止了林仲的举动,压低声音说道,他看着不远处的营帐,脸上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林仲。”   赵绩转头直视着林仲,盯视着林仲的眼睛,他注意到林仲的眼神有些躲闪,   “你还记得加入鹰狼卫时,发的誓言吗?”   赵绩面色肃然,郑重的对着林仲说道。   林仲面色变幻,最终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我们是鹰狼卫,我们的职责便是护卫太平道的道统,我们说大贤良师手中最为锋利的刀和最为坚固的盾。”   “漳水两岸有我们的袍泽,我们曾经一起经历了无数血战的袍泽。”   赵绩语气低沉,沙哑着声音,面色无比的严肃。   “漳水的两岸,是来自青、兖、徐、豫四州,上百万的太平道信众,他们离开了他们的故土,靠着双腿走了上千里的路,他们想要进入并州,他们想要到并州来求一条活路。”   赵绩沙哑着喉咙,眼眶微红。   “现在已经有十数万人死在了路上,他们将希望寄托在大贤良师的身上,寄托在太平道的身上,寄托在我们的身上,我们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火光之下,赵绩的眼睛亮的可怕。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沉默良久,林仲缓缓蹲下,半跪在了地上,郑重其事向着赵绩行了一礼   “鹰狼卫旗官林仲,领命。” 第四百零五章 至死方休   林仲的背影渐渐的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赵绩一手握持着火把,一手按着腰间的雁翎刀,面无表情的凝视着不远处的黑暗。   火光在夜风之中缓缓摇曳,火把上的火焰已经慢慢开始黯淡,这只是临时用来照明的火把,而非是用来长久使用的火炬,并不能坚持多久。   赵绩抬头看着不远处微弱的火光下照耀的营帐,心中微冷。   他敏锐的感觉到了林仲的不对劲,当时林仲的心中生出了退意,但是好在最后林仲还是选择遵从他的军令。   赵绩的心中并没有责怪林仲。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谈起瘟疫人皆色变,这才是正常的人世。   没有人不害怕瘟疫,也没有人不恐惧瘟疫,面对瘟疫,无数的医工束手无策,无数的名医只能扼腕叹息,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去医治,没有办法去制止。   大疫一起,就预示着成百上千的人将会死去,千里无人烟,十室九空……   无论是达官贵人,亦或是乡野农夫,在瘟疫之下,人人平等,瘟疫不会因为身份高贵就对其网开一面,只要沾染上瘟疫,几乎就是必死。   赵绩手脚冰寒,但是更是为冰寒的却是他的内心。   他很清楚,自己恐怕已经是染上了瘟疫,所有症状,所有的征兆,都在告诉着他这一结果。   力气正从赵绩的身上一点一滴的流逝,赵绩的心就这样慢慢的向下坠去。   恐惧几乎将赵绩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赵绩现在就如同溺了水的人一般,被河水所淹没,连呼吸都没有办法,恐惧充满了赵绩的胸腔。   能无惧生死的人,或许只有那些虔诚无比的黄天使者,但绝对不是他赵绩。   他赵绩还远远没有到将生死置之于度外的程度,他有妻子,膝下有儿女,抬头有父母,他有自己的家庭,他有自己在意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从那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之中走出,从鹿台山上跟随着许安一路南征北战。   从尸山血海之中活了下来,过了那么久刀口舔血的生活,拼尽全力,落下了一身的伤痕,换取了满身的功勋。   好不容易得到了上官的赏识,好不容成为了鹰狼卫的百户,为自己的家人,为自己的妻儿用命换了一份家业,换来一份前途。   眼看着黄巾军如日中天,眼看着前途光明,朝廷的大军根本奈何不了他们,日子一天天的好了其阿里。   这突如其来的瘟疫,却要将他现在用命换来的这一切都剥夺掉。   赵绩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火把,紧紧的攥着雁翎刀的刀柄,他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恐惧萦绕在赵绩的心头,不甘充斥着赵绩的胸腔,他感到愤怒,他想要大声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但是他不能,现在夜深人静,营地之中大部分人都已经进入睡眠,他不能惊醒那些人,   之前他对着林仲说的那一番话,实际上更多的是说给他自己听,他害怕自己先支撑不住。   生死间有大恐怖,千万人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百万黄巾揭竿而起,斩木为兵,向着汉帝国这个庞然大物发起反抗,所求的不过也是一条生路。   但眼下,赵绩的生路却已经是宣告了断绝。   赵绩咧开嘴,慢慢的笑了起来,无声的笑了起来,绝望的笑了起来,眼泪从他的脸上缓缓的流淌而下,泪水模糊了赵绩的视野。   他在笑这可笑的命运,他这悲哀的一生。   朔风吹袭而过,凛厉的北风通过缝隙钻入了赵绩的白狼服内,让本来就感觉寒冷非常的赵绩更冷了一分,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寒冷使得他的心情重新平复了下来。   夜色之下,那在摇曳的火光之中,不远处的营帐在赵绩的眼中,突然间,好像化作是一只正在睡眠之中的洪荒猛兽,只要赵绩胆敢靠近,那正处于睡眠之中的睡兽就会突然醒转,一口将他吞吃下去,连骨头都不留。   赵绩用力的晃了晃头,眼前有些恍惚,但是在他晃头之后,眼前那些恐怖的景象一瞬间又全部消失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越发的明显,赵绩的思绪已经有些混乱。   四周的营帐静静悄悄,连虫鸣声都没有,若不是不远处亮着的火光,还有瞭望塔上值守的军卒尚在,赵绩可能都以为自己突然闯入一个怪异的地方。   北风吹袭,赵绩此时终于是再度清醒了几分。   他想起了鹿台山上,站在高台之上,慷慨激昂对着他们讲话的许安,响起了亲手将银质卫道勋章佩戴在他胸前的刘辟。   赵绩抬起手伸入了怀中,在衣袋之中他摸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那是鹰狼卫授予他的勋章,勋章的名字名为“卫道”。   “我代表太平道,代表大贤良师授予你‘银质卫道勋章’,以表彰你在绛邑城发现了汉军的密谋,减免了我军的损失,为太平道做出的卓越贡献。”   刘辟的话语每一个字都被赵绩牢牢的记在心中。   赵绩从衣袋之中取出了那枚银质的卫道勋章,勋章在火光之下熠熠生辉,似乎在述说着他往日的故事。   “卫道……”   赵绩握紧了拳头,勋章被他握在了拳中。   一名瘦的好比竹竿的说书人出现在了赵绩的眼前,那说书人站在棚下,身旁围满了穿着短褐的民众,拿着农具刚从田间返家的农户,手持着柴刀,脚下放着柴薪的砍柴人。   “在下将要说的故事,名字便唤作《雁翎刀》,讲的正是发生在我们绛邑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正是绛邑的鹰狼卫百户——赵绩!”   那说书人微微一笑,一拍案桌,朗声念道。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夜风不止,赵绩的头脑也越发的清醒了起来,他眼前不再被泪水所模糊,他看清了手中勋章上铭刻的字。   “监察天下,巡视神州……”   “属下赵绩,愿为我太平道扫清荆棘,踏破泥泞,至死方休!”   赵绩取出一块黄巾,绑在了脸上,遮住了自己的口鼻,随后举步向前走去,义无反顾的向着不远处的营帐走去,恐惧仍然充斥着他的内心,但是现在,他需要完成昔日他在鹰狼雕像前方所许下的誓言。   “为太平道扫清荆棘,踏破泥泞,至死方休……”   保护太平道的前行,护卫在太平道的左右,为太平道扫清荆棘,踏破泥泞,一直到死亡的时刻……   赵绩掀开了营帐,走入了其中,火光照耀之下,那叫他的小孩就在营帐的门边坐着,坐在一名同样瘦弱的女人身旁。   小孩看到赵绩进来,先是一惊,随后脸色变得激动了起来,连忙站起身来,不过他虽然年纪很小,但是却知道分寸,没有大喊大叫,毕竟这个时候营帐内很多人都已经入睡了。   赵绩将火把插在了地上,走到了小孩母亲的身旁。   那女人紧紧的闭着双目,脸色的表情看起来极为痛苦,整个人几乎卷缩成了一团,浑身颤抖。   赵绩伸出手摸了摸那女人的额头,果不其然,那女人的额头烫的可怕。   “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娘都叫我阿粟,说是叫这个名字,以后每顿都能吃上粟米饭,就不需要再吃那些野菜和杂糠了。”   火光跳动,照在阿粟的脸上,他一双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阿粟……”   赵绩半跪在地上,念叨了一下小孩的名字。   “咳咳……咳咳……”   “咳咳……”   就在赵绩和小孩交谈的时候,营帐之中咳嗽的声音时不时响起,赵绩粗略的扫了一眼,这处营帐约有四五十人,现在咳嗽的人已经超过了十人了,染病的人恐怕只会更多。   “你阿娘最开始咳嗽的时候,距离今天有多少天了,你记得住吗?”   赵绩的眼神变得黯淡了一些,他转头看向小孩询问道。   小孩低下头,认真的想了起来,不一会便抬起了头来。   “记不得太清了,不过阿娘说冷的时候,我记得。”   赵绩盯着小孩,压低了问道:“离现在有多久了。”   小孩睁着眼睛,眼珠转动了一下,轻声说道:“有五天了。”   “五天……”   赵绩默然不语,看了一眼营帐之中的众人。   营地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四五十人,草席上几乎睡满了人,甚至连没有铺上草席的过道,都睡着几个人。   有人呢喃着说着梦话,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说了大半,赵绩半点都没有听懂。   “你感觉自己的身上冷吗?有没有咳嗽?”   赵绩收回目光,看向小孩,沉吟了片刻后低声问道。   “没有。”   小孩摇了摇头。   赵绩探出手,放在小孩的额头,小孩的额头温热,脸上虽然脏兮兮的,但是看起来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而且这么久以来,赵绩都没有听到小孩咳嗽。   这小孩应该和他的叔父一般,或许是很难被瘟疫所染上的那种人。   就在赵绩在思索的时候,营帐外,突然传来的一声低呼。   “百户。”   赵绩闻声看向帐外,营帐的帐帘被他掀了起来,营帐外,十数根火把将周遭照的亮如白昼一般。   林仲身穿苍狼服,腰挎雁翎刀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他的身后是十七名身穿着玄狼服的狼卫缇骑,他们所有的人都用黄巾遮住了自己的口鼻,看来林仲已经将现在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们。   “你留在这里,尽量离你阿娘远一点。”   赵绩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小孩低声说道。   “阿叔。”   小孩看到营帐外站着的十余名鹰狼卫的缇骑,小脸吓的煞白。   但是就算是感到十分害怕,小孩还是鼓足了勇气,向着赵绩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阿娘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赵绩看着一脸担忧的小孩,心中微叹,神色放缓了一些,宽慰道。   “一点小问题,到时候符祝来了,给你阿娘喝一些汤药,就会好的,这些人是我的属下,我们是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赵绩弯下腰,摸了摸小孩杂乱的头发,低声道:“你先在这里呆一会,我已经叫了人来帮你阿娘治病。”   “多谢阿叔了。”   小孩点了点头,对于赵绩的话,他选择了相信,他知道这些人和他的父亲是同样的人,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人。   赵绩最后看了一眼营帐内的景象,拿起了插在地上的火把,毅然决然的走出了营帐。   “参见百户。”   赵绩刚一走出百户,联连同林仲在内的十八人一起向着赵绩郑重的行了一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跟我来。”   赵绩招了招手,然后转头向着营帐聚集点外走去,这里的营帐扎堆,不宜弄出太多的动静,现在他要说的事情至关重要,需要在一处隐秘一些的地点。   一行人没有犹豫,跟随着赵绩向前走去。   赵绩带着他们走到了粥棚时停了下来,粥棚施粥的时候人数较多,也比较空旷,现在吃饭的人已经都散了,分发粥饭的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这里谈话只要声音不太大,其他的地方也难以听见。   “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赵绩坐在粥棚放着的一张胡椅上,面对着众人,淡然说道。   林仲面色微变,一众鹰狼卫的缇骑因为赵绩的话,也是表现有些不安,但是这些骚动很快便平息了下来,毕竟此前林仲就已经提醒过了他们。   “现在疫病还没有蔓延开来,还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赵绩盯视着眼前的众人,逐一观察着他们的眼睛,沉声说道。   “疫病无形,现在出现在营地之中,所有人都有可能染病,我相信诸位应该对与疫病都应该听说过。”   “现在逃出去,若是疫病突然爆发,没有符祝,没有汤药,只有必死一途……”   赵绩没有从他们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想要退却的神色,鹰狼卫的缇骑基本都是挑选的太平道中信仰较为坚定的信众,尤其是狼卫,挑选的条件更为苛刻,要知道最开始的时候,组成的狼卫基本都是原来军中的黄天使者。   不过虽然是这样,但是赵绩还是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毕竟若是有一人不听指挥,跑了出去,只怕疫情就再也管控不住了。 第四百零六章 伤寒   “我记得营地里说有三人是一直留在望楼中值守的,没有出去管理民众渡河的。”   赵绩微一思索,询问道。   林仲上前了一步,回答道:“望楼值守的人员,暂时还没有通知他们。”   赵绩点了点头,林仲没有通知他们是正确的做法。   漳水渡口搭设了很多条浮桥,在漳水南岸,管理着渡河事宜的鹰狼卫缇骑足有四百余人,也就是四个百户所。   听起来四百多人虽然很多,但实际上分散整个渡口后,人力有时候还有些捉襟见肘。   漳水南岸的营地比较庞大,每一个都能容纳五千人左右,不过这也是因为民众不比军队,不需要保持他们都战斗力,也不需要防备外来势力的进攻,这才能容纳如此多的人数。   但是这五千人的营地也并非是一个整体,而是被分成了五个营区用简易的栅栏分隔了开来,这样更为便于管理,而望楼就是鹰狼卫在每个区的正中央建起了一处高一些的望台。   望楼承担的责任就是互相交流,鹰狼卫内部有一套自己的旗语,刚好用在了这里。   如果一处营区发生了骚动,或者需要支援之类,所处营区望楼的缇骑便会挥动旗帜,用旗语传递信息,其余望楼的缇骑收到消息后,便可以在很短时间内,联系到其余营区的负责人员,及时处理突发情况。   望楼一般是留三名缇骑值守,望楼中有提供食宿的地方,一般来说,值守的缇骑是不允许离开望楼,以防无法及时收到信息,并且传递出去。   在漳水南岸的渡口外,一共设置了有六个这样的营地,最高容纳三万人。   除此之外其余人都是各自扎营,黄巾军只负责分配粮草,如同他们从四州一路走来一般的时候一样。   赵绩沉吟了一会,对着林仲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上一次轮换上在九天以前,望楼值守的缇骑,有九天都是呆在望楼上的,可对。”   林仲微一思索,肯定的回答道:“百户记得不错,望楼的人员轮换,十天一日,距离上次轮换到今天已经是九天,按照规定,他们明天就可以解任了。”   赵绩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好消息,也就是说,望楼值守的缇骑他们基本没有接触到过得了疫病的人,那么这样他们染病的概率就大大减少了。   之前赵绩还在想,到底该派谁去联络外界,毕竟在营地之中的鹰狼卫缇骑每天都要负责巡逻事宜,感染的风险很大,如果本来只有几个营地的人得了疫病,但是因为他派出去的人而传播了疫病,使得更多的人得了疫病,那么他纵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咳咳……咳咳……”   人群之中,有人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从刚才到现在,赵绩已经发现了有五人时不时会咳嗽一下。   “你们几个,到我面前来。”   赵绩伸手点出了那五个时不时咳嗽到狼卫缇骑,那五人没有犹豫,直接走出了队列。   “你们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吧?”   黄巾遮住了他们的面孔,赵绩和他们都无法看到各自脸上的表情。   “知道。”   一名缇骑点了点头,淡然说道。   赵绩看向他,虽然有黄巾遮遮掩着面容,但是这么久的上下级关系,他自然是认识此人。   这人叫做钱全,和他一样也是太行山中的人,但以前是在杨奉麾下,和他们以前处于敌对。   钱全低头,双手抱拳说道:“我们五人恐怕已经是感染上疫病了,来之前林旗官已经跟我们都说明了。”   赵绩有些沉默,得了疫病几乎是必死之局,他张口了张嘴,想要宽慰一些几人,但是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百户,我们几人都已经商量过了。”   钱全语气依旧没有变化。   “大家都知道得了疫病,药石难医,只有等死一途。”   钱全直视着赵绩,郑重的言道。   “但是有大贤良师在,我们不一定会死,大贤良师写的《卫生条令》里面有针对,还有阻止疫病传播的办法。”   “我等有黄天庇护,大贤良师是黄天的化身,大贤良师必定会寻找到治疗疫病的办法的。”   “而且……”钱全有些勉强的笑道:“就算是死,我等为黄天而死,死后也能回归到黄天乐土,既然这样,那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赵绩站起身来,郑重的拍了拍钱全的肩膀。   “诸位。”   赵绩目光坚毅,盯视着眼前的众人,在《卫生条令》颁布后不久,他就已经简单的记一遍,只上时间的原因,他忘记了一些,刚刚又重新翻阅了一遍后,很多的事情他脑海之中都已经有了方案。   此前绛邑城破获了汉军的细作,加上后面的一些功绩,赵绩也被提拔成了副千户,只不过绛邑城位置重要,因此没有调职,只是领着副千户的官职,仍然暂代绛邑城百户。   这一次的渡河,实际上漳水南岸的负责人就是赵绩,以副千户官职,督办渡河事宜,其余三处百户都是归于赵绩的麾下指挥。   就在刚才,赵绩已经想好了大致的方略,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后,赵绩开口言道。   “林仲,你单独去一趟望楼,不要靠的太近,先了解一下他们的情况,如何没有异常,从望楼调遣两名缇骑下来,让他们去通知其余的五处营地,看一下其余的五处营地有没有发生类似的事件,记得让他们务必带好黄巾遮住口鼻。”   “诺。”   林仲拱手领命,没有迟疑,按着腰间的雁翎刀,快步走出了粥棚,夜晚虽然漫长,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多少的时间了。   “钱全。”   赵绩的目光转向一旁正在咳嗽的钱全。   “属下在。”   钱全止住了咳嗽,微微低头,拱手领命道。   “你们五人暂时返回营帐休息,不要胡乱走动,晚上的事情暂时交给其余人,明天白天就到你们忙碌的时候了。”   “诺。”   钱全等人没有多言,干净利落的应了一声诺,五人便就这样消失在夜色之中。   赵绩转头看向粥棚剩下的缇骑,林仲和钱全等人走后,粥棚的缇骑只剩下了十一人。   “你们三人留下来。”赵绩点出了三人,指着粥棚的大罐说道,“将营帐中干净的布条,布块收集起来,裁剪成可以戴在脸上,遮住口鼻的样式,然后将布条放入水中,等水煮沸后一刻钟之后再取出来,再放到火架上烤干,越多越好。”   “你们八个,两人一队,带上我的手令,等到有煮过的布条后,带上一些过去分发,通知其余四处营地的旗官,告知他们发生了什么,将其中的厉害全部告知他们。”   赵绩面色严肃,嘱咐道。   “到时候你们就留在哪里,如果你们发现情况不对,要是有什么异样……”   赵绩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并起手掌向下劈去。   “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因为是袍泽,便生出怜悯之心,一旦疫病无法控制,南岸这剩下的十数万人也必定全完了……”   “诺!”   粥棚下,十一名狼卫的缇骑毫不犹豫的拱手领命。   这些人都算的上是赵绩的嫡系,他们对于赵绩的命令几乎不打折扣,更何况现在现在还关乎着十数万人的性命。   赵绩目光冰寒,冷声道:“宣布营地戒严,不得放一人离开营地,就是一块布,一匹马都不得离开营地!”   ……   营区内的一处小营地灯火通明,和其余没有亮灯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这处小营地,周围还树立着一些栅栏还有着障碍物,而在栅栏的周围,每隔十余步便有一名手持着长枪的军卒,这里便是值守这处营区的黄巾军居住地。   虽然同处一个营区,但是军队自然是不能和民众混居,要是混居,发生一些骚动或者是突发情况,根本来不及反应,因此每个营区的驻军都是单独设立一地。   营地主帐中,张季站在营帐的帐门处,一名身披着半身铁甲军官坐在首座,除了他和张季两人外,还有四人,分别坐在左右两侧,正在低声交谈。   这四人正是营区中值守军卒,屯内的两名队率和他们各自队中符祝。   火盆之中,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不时的想起,没有夜风的吹袭,火焰虽然不住的跳动,但是营帐内的光影,并没有如同外面一般摇动的太过于厉害。   营帐中,六人的脸上都戴上了遮住了口鼻的黄巾,虽然看不清眼睛以下的面容,但是他们的眉宇间都布满了愁容。   “来了。”   张季转过头,对着坐在首座的屯长徐进点了点头。   徐进霍然起身,想要上前,但是临到关头,他便想起了赵绩似乎已经染上了疫病,便马上停下了脚步,甚至向后退了一些。   两侧坐着的两名队率也是向后退了一些,不过营帐的中的两名符祝却是没有后退,相反还向前走了几步。   张季掀开了帐帘,随后赵绩低着头,缓步从营帐外面走入了营帐之中。   “段时拜见赵千户。”   “刘柴参见赵千户。”   两名符祝看到赵绩进来,同时行了一礼。   因为之前的改制,符祝在军中旅行监察一职,虽然和鹰狼卫仍然属于独立的两个机构,但是他们收集的情报,最后都要经过狼卫的镇抚司。   两者关系正处于蜜月期,十分融洽。   最初组成鹰狼卫的都是黄天使者,还有比较虔诚的信徒,他们所做的事也收到众人的尊重,因此鹰狼卫缇骑的地位普遍较高。   而作为符祝来说,他们自然是对于鹰狼卫的人很有好感。   赵绩也没有怠慢,向着两名符祝回了一礼,只是他看到了两名符祝向他走来,连忙制止道:“我已经染上了疫病,你们别过来了,万一染上了疫病可不是开玩笑,我就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段时和刘柴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   “我们两人想为赵千户检查一下,看赵千户到底是患上何种疫病。”   “营区之内只有我们两名符祝,没有其他的符祝和医工,如果我们两人退缩,不知道疫病的类型,如何能根据症状制定医治的方案。”   说话间,段时和刘柴两人已经走到了赵绩的身前。   “赵千户,还请坐下,让我们两人查探一下的你的身体情况。”   赵绩也知道段时和刘柴两人说的有道理,犹豫了一下,便依言坐了下来。   段时伸出手,搭上了赵绩的脉搏。   “赵千户之前的症状,还有现在身体有什么感觉,请务必跟我们两人详细说一下。”   刘柴观察着赵绩的面色,严肃的说道。   段时眉头紧锁,重按稍减而不空,举之泛泛而有余,如水上漂木的脉象,这是典型的浮脉。   “先是咳嗽,只是咳嗽并没有其他的症状,今天开始感觉到有些无力,感觉浑身有些发冷,冷的发抖,就好像什么衣服都没有穿,在冬天一样,而且还感觉头脑胀疼,昏昏沉沉的。”   赵绩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情况,全部详细的述说了出来。   “对了。”赵绩突然想起那小孩母亲的病症,“我之前还遇到了一个患者,是一个女人,浑身发热,额头烫的犹如柴火一般,而且还出了很多汗。”   刘柴的脸色几乎在赵绩说完病症的一瞬间便垮了下去,他怔了一会,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段时问道:“如何。”   段时艰难的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是浮脉……”   赵绩看到段时和刘柴两人的脸色,面色有些焦急,问道:“可是看出了是什么病症?”   段时看了一眼赵绩,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赵绩的问题,而是又看了一眼刘柴,似乎在征询刘柴的意见。   “没有必要瞒着赵千户。”   刘柴点了点头,段时面色肃然,郑重对着赵绩言道:“营地之中所流行之疫病,名为‘伤寒’。”   伤寒病的初发便是,太阳病又分中风和伤寒。中风的表现为发热,汗出,恶风,脉浮缓;伤寒的表现为恶寒,体痛,呕逆,阴阳俱紧。   “这种病……目前并没有诊治的办法……”   刘柴苦笑一声,惨然说道。   “而且传染性极强,难以防止,一人得而传十人,十人得而传千人……”   “赵千户和那女人所染上的疫病都是伤寒,而且是初期的症状,这种病前期尚可治愈,但是一旦发病,却是药石难医……”   刘柴的身躯向后仰去,他就这样坐在地上,显得无比的颓废。   “伤寒之所以难治,就是因为其得病之后,有多种不同之变化,根本难以治疗……”   ……   伤寒主要是按六经辨证,六经即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   三阳经中,太阳主表,阳明主里,少阳主半表半里;三阴经中,太阴主表,厥阴主里,少阴半表半里。   三阳经的传变多由太阳开始,或传入少阳,或传入阳明。在正虚邪盛机体的抵抗力不足时,也可以传入三阴。   三阴病多由太阴开始,然后传入少阴、厥阴。   不过这些都是后人总结的经验和变化,现在的伤寒大规模的暴发了几次,众人大多只知道伤寒初期的症状,还有其变化多端,对于其他一概不知。   伤寒之病致死率极高。   这种疾病的主要症状为“发病急猛,死亡率高,患者往往会高热致喘,气绝而亡,有些患者有血斑淤块。”   瘟疫四起,疫病流行,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皆遭其难。   历史上被称之为医圣都张仲景,就算是他的家族也没有办法避免。   瘟疫甚至导致张仲景家族近一半人命丧黄泉,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了攻克这种瘟疫,张仲景潜心研究,终于写出了中医经典名著《伤寒杂病论》。   据史书记载,东汉桓帝时大疫三次,灵帝时大疫五次,献帝建安年间疫病流行更甚。   成千累万的人被病魔吞噬,以致造成了十室九空的空前劫难。   据张仲景记载:“余宗族素多,向逾二百,自建安以来,犹未十年,其亡者三分之二,伤寒十居其七。”   达官贵人亦无法免俗,除孔融、阮瑀早死外,建安七子中有五人死于传染病。   曹植有一篇文章,名为《说疫气》其中就是说明伤寒的恐怖和当时的惨状。   “建安二十二年,戾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宗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人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荆室蓬户之人耳。若夫殿处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门,若是者鲜焉。此乃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而愚民悬符厌之,亦可笑也。”   瘟疫使得天下大乱,天下大乱又使瘟疫“自由发展”,这场肆虐几十年的瘟疫保守估计造成上千万人口损失。   一声伤寒,让营帐之内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第四百零七章 华佗   漆黑之中营帐内咳嗽声不断,一名用绢布蒙着口鼻的中年男子眉头紧蹙,他身旁跟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少年,也是一样用绢布遮掩着口鼻。   中年男子走到一名身躯正在微微颤抖的病人身旁,将手搭在了那病人的手上开始诊脉,那病人还在熟睡之中,自然是没有打断中年男子的行为。   “先生?”   背着药箱的少年低声叫了一句,因为他看到中年男子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少年跟随中年男子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中年男子的医术到底高明到了什么程度,能让其脸色如此之差的病症必然是十分之棘手。   少年看着黑暗的营帐,听着耳旁的咳嗽声,不由的一阵心惊胆颤,他跟随中年男子多年,虽然只是打打下手,但是粗通医学知识,自然知道这些疾病绝对是可以传染,而且传染性一定极强。   “先生,呆在这里,恐怕我们也会染病,不如我们先出去吧……”   少年扯了扯中年男子的衣袍,小声的说道。   中年男子看了一圈营帐内的病人,无奈的点了点头,他现在留在此处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么多的病人,就算是能医治,他也没有足够的药材。   少年掀开帐帘,中年男子低下头先走出了营帐,只是刚刚走出营帐,便楞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空地上,火光跳动,一队大概四十多人的黄巾军军卒正在集结,军营处,更多的军卒正向着空地的方向汇聚而去,他们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若是在营帐之中熟睡,多半对其毫无察觉,就算是没有睡着,也不过觉得晚上稍微有点喧闹罢了。   而在近处,两名身穿着鹰狼卫制服的缇骑已经发现了他们,两名缇骑一人穿着苍狼服,一人穿着玄狼服,皆是按着腰间的雁翎刀缓步走了过来,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跟随着中年男子一起走出营帐的那名少年,也愣在了原地   “夜间禁止出帐,请回帐。”   那两名缇骑都到大概离他三四米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中年男子主意到,那名手持着火把,长相阴鸷的缇骑,腰间的雁翎刀已经拔出了近四分之一了,而另一名在那缇骑身后的鹰狼卫悄无声息的张开了一把精致的手弩。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中年男子惊讶的,他惊讶的地方在于无论是喝止他的缇骑,还是不远处正在集结的黄巾军的军兵,他们的脸上都蒙着黄色的巾布。   这就证明着一点,黄巾军对于这场疫情并非全不知情,而是已经发现了疫病的情况,已经开始反应了过来,这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上官容禀。”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双手作揖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   “在下姓华名陀,字元化,乃是一名游方医者。”   跟在他身后的少年也赶忙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铜环,上前了几步。   “我家先生没有骗人,确实是游方医者,还是顶顶有名的医者,这是我们的金箍铃。”   背着药箱的少年,一手扶着腰间的药箱,一手将铜环高高举起,将铜环放在火光能照耀清楚的地方。   被举起的铜环内中挂着一个小铃铛,少年举起铜环,也使得其被摇动了起来,发出了清脆的响僧,少年一惊,连忙放下扶着腰间的药箱的手,按住了铜环内的铃铛,要知道这个时候铃铛想起,很有可能会惊扰他人。   “游方医者?”   两名鹰狼卫的缇骑交换了一下眼神,手持着火把的缇骑上前了一步,仔细的查看着那少年手中的铜环。   “真是金箍铃?!”   那鹰狼卫的缇骑眼前一亮,惊喜的叫道。   这金箍铃正是游方医者的标志,并非是每一个聚落,每一个地方都会医者。   所以也因此催生了一些游走村寨行医的医者,医者手中会拿一个铜环,环上挂铃,边走边摇出声音,用以召唤人们就医。   这些医者在乡野之间倍受尊敬,因为正是以为有这些游方医者的存在,才使得很多没有医者地方的病人得到医治,甚至于很多以打家劫舍的匪盗遇到游方的医者都不会去伤害。   两名鹰狼卫的缇骑都非是什么豪强世家出身,黄巾军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出身于乡聚山野,祖祖辈辈几乎都普通的民众,对于这些治病救人,游走于贫苦之地的游方医者也是尊敬无比。   “在下鹰狼卫旗官邓续,拜见华先生,还请先生原谅。”   邓续确定了华佗的身份之后,连忙将腰间拔到了三分之一的雁翎刀收了回去,低头行礼道,身后那穿着玄狼服的缇骑,也是收起了手中的手弩,一并行礼。   “上官职责所在,何有失礼一说。”华佗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正在集结的黄巾军兵丁,开口说道:“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外围并没有什么嘈杂喧闹之声,相比肯定不是汉军打了过来,你们又用巾布遮住了口鼻,想来应该是已经发现了营地之中有疫病蔓延,准备封锁营地。”   “华先生说的不错,现在漳水南岸六处营地已经全部戒严了。”   邓续面色变幻,担忧之色尽显,他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将情况给华佗说明清楚,军中的医者还有符祝就那么一些,眼下疫病暴发,正是缺乏医者的时候。   而且眼前这中年男子虽然穿着布衣,但是气度着实不凡,而且自称为华佗,字元化,这个时代能有字的人无一不是身份尊贵之人,这样的医生,由于所能接触到的教育,自然医术一般也要比寻常的医生高上不少。   六处营地中有四处营地,都收到了有很多人染病和咳嗽的消息,另外两处是排在后方的民众,第五营只有七八例咳嗽的病症,第六营并没有收到任何染病的消息,不过谨慎起见,如今第六营也已经是封锁了。”   “最靠近樟水的是第一营和第二营,这两营之中染病的人最多,三四营其次。”   华佗摸了摸胡须,双眼微眯,沉声言道。   “疾病的源头应该就是今日刚刚渡过漳水的人之中,上官有没有派人前去北岸,让他们封锁营地?”   “自然。”邓续点了点头,“我们已经派人前往了北岸,渡河的人大部分应该都是安置在北方的营地之中,北方诸如这样的营地安置了整整二十个之多。”   “二十个……”华佗心中微一计算,二十个营地,一个容纳五千多人,那么就是最高容纳十万人左右。   四州的黄巾军转移,由于为了便于管理,黄巾的民众并非都是聚集在一起,而是分成了很多行军队伍,中间保持的距离,基本上每一处行军的队伍,一个营地中的人,都是大概属于同一个地方的,也就是说疫病的传播会收到一定的阻碍,影响并不深远。   而且最为重要的事,有二十个营地,容纳十万余人,现在如果只是疫病的初期,那么扩散的范围绝对不会太大。   “现在我们军中缺乏医者,不知道华先生愿不愿意加入我军为患者治疗?”   邓续看着皱眉思索的华佗说道。   “我黄巾军并非是无偿征用,华先生若是愿意为我军效率,治疗患者,我军会付给华先生一份报酬,华先生若是不愿意的话,我们也不会强求,但是防治疫病,华先生只能是住在原来的地方,不能随便走动。”   华佗有些惊诧的看了一眼邓续,他遇到了几次瘟疫,也出手救治了很多患者,主持防疫的多是朝廷的官员,但是那些官员基本上就是强征,征募周边的医者,无论是否愿意,都必须前去。   “在下学医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做游方医者也是为了能够救治更多的病患,如何有不从之理?”   华佗双手作揖,面色严肃郑重的说道。   “在下愿尽微薄之力。”   ……   “情况如何了?”   赵绩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虽然处于大帐之中,但是并没有让他感到一丝暖意,甚至更冷了几分,而且身体一些地方时不时会感到疼痛。   豆大的汗珠从赵绩的额头上滚落下来,但是赵绩却无暇分心他顾,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各营地的情况,还有瘟疫波及的范围。   “军中发病的人较少,咳嗽的人已经被全部集中了起来,留在了第一营区之中的军营,其余人都已经有面巾佩戴,军中的符祝和医者都已经集中了起来,正在商讨治疗事宜。”   “徐和将军已经收到了消息,营地外的民众之中暂时没有人染伤寒的消息,有差不多症状的病患已经确诊不是伤寒,不过徐和将军说一定会慎重对待,目前伤患营已经全部封锁,染病的人也被带走集中在了伤患营。”   一名身穿苍狼服的旗官半跪于地,面色严肃的对着赵绩禀报道,他是赵绩手下的旗官,名叫唐季,之前赵绩上任百户,就是他和邓续还有林仲两人去迎接的。   唐季为人和善,平日里见谁都是笑嘻嘻的,而且和平常的缇骑不一样的是,他身体颇为肥胖,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东西养成的。   要知道普通的民众中大多数人都是比较瘦弱,黄巾军的军卒虽然能得到颇为充足的饭食,但大部分也是正常体型,像唐季这么胖的人,倒是极少数。   只是如今唐季的脸上没有半分的喜色,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忧愁,所有人都知道疫病一起,必定会有大量的人死去,身处疫病爆发之地,更是危险重重。   赵绩艰难的点了点头,他的脸色惨白,表情扭曲,汗珠不断的落下,显然是在遭受极大的痛苦。   “消息传到北岸了吗?”   赵绩用力抓着案桌的边缘,艰难的问道。   “我们一共派了五艘快船过去,消息已经传到了北岸张绕将军和我狼卫千户韩搏的手中……”   唐季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声音明显低沉了一些。   “派出去的五艘船回来了三艘……还有两艘没有回来,旁边的船只看到……船上的灯火消失了……晚上漳水水急……恐怕是……”   唐季低下头,停止了言语,最后的话他没有说完。   营帐之中静的可怕,赵绩紧紧的抓着案桌的边缘,低着头同样没有言语。   “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记清楚一些……”   良久,赵绩终于是再度开口,这些前去送信的船只灯火突然消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已经倾覆在了漳水之中,恐怕如今已经是成了鱼虾的食物,这些人都是他的袍泽……   “这是北岸张绕将军写给百户的回信。”   唐季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件,起身走上了前去,将信件放在赵绩的案桌之上。   赵绩展开了书信,信中正是北岸的情况,北岸波及范围较广,约有十一处营地被波及,张绕已经下令二十处营地全部戒严了,并传信给了四州民众的总统领——纪昂。   纪昂就是之前带领荥阳民变,豫州黄巾军的领袖,由于他一路带领着三州黄巾军进入了青州境内和卞喜、管亥带领的青州黄巾军成功会师,许攸看到了纪昂的指挥能力,委任其带领四州黄巾军的民众转移。   而纪昂也没有辜负许攸的期望,近百万民众的转移被其安排的井井有条,虽然其中也有其他渠帅还有许攸出力,但是纪昂的能力却是毋容置疑的。   “总算是有好消息了。”   赵绩舒了一口气,十一处营地,加上这里的四处营地,十五处营地,也就是波及范围大概在八万人左右,而且都是处于营地之中,控制起来并非是太难。   就在这时,一名缇骑突然冲入了营帐。   “禀报百户,邓旗官找到了一名游方医者,此人自称为华佗,言称有解决疫病之办法!”   赵绩霍然抬头,狼目睁开,盯视着眼前的通信的缇骑,一丝精芒从其眼眸之中迅速闪过。   唐季也是急转头过去看向那报信的缇骑。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诧之色。 第四百零八章 乐土   漳水南岸,丑时四刻(深夜2点)。   南岸六处营地的外围皆是亮起了灯火,成群结队的黄巾军兵丁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手持着兵刃站立在营墙之上。   在各营的营门处,站立着数名身穿玄衣,外罩革甲的鹰狼卫缇骑,他们按着腰间的雁翎刀,虎视眈眈的审视四周的一切。   六处营地的南面,大片大片的火光聚集南面,将六处营地包围在其中。   火光之下,大量用黄巾遮掩着口鼻的黄巾军军卒,正快速的修建着诸如栅栏之类的防御工事,手持着弓弩的黄巾军兵丁警惕的观察着黑暗中的情况。   徐和紧了紧套在铁甲上的战袍,漳水岸旁的夜风越发急切了。   “都安排妥当了吗?”   徐和看到自己的副将骑着马赶了过来,也是牵引着战马迎了上去。   副将听到徐和询问,不敢怠慢,急忙回答道:“妥当了,我军的马队已经分散了出去,南岸六处营地三面也都已经设下了防守,营地内的人绝对没有办法逃过我们的视线。”   “巡逻队已经出发,聚集地安置的民众有部分人被惊醒,已经很快平息了下来,现在都还处于掌控之中,少许几个有咳嗽症状的民众已经被我们送往了伤患营,他们所在的聚集地,也被我们列为了高危聚集地,已经派遣军卒将其尽数封锁。”   徐和点了点头,心绪稍定,所幸疫病发现的及时,并没有彻底失控,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通令全军,若有冲击防线者,立时射杀,不要有一丝怜悯之心,如果是让疫病患者跑出来,将会有更多人因疫病而死。”   徐和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非常时刻必须要用非常的手段。   “咻————”   尖锐的哨音在空旷的平原上显得极为明显,而且是在夜晚的时分响起,更为人所注意。   徐和偏过头去,不远处有一队军卒正在集结,队伍的后方还跟着数辆装载着货物的马车。   那些军卒的打扮和普通的黄巾军兵丁并不一样,他们身上穿着的是土黄色道袍,他们背着不是什么兵刃而是药箱,马车上拉的也并非是什么钱粮,而是营地之中的储备草药。   一名身穿着道袍,手持九节杖的老符祝缓步走向徐和,最后在离徐和大概还有七八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不卑不亢的言道:“奉将军令,愿意前往南岸营地的符祝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共有六十七人,将军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是没有吩咐了,我等这就启程前往南岸营地。”   徐和看到老符祝走来,不敢托大,从马上下来。   “营地之中疫病流行,凶险非常,老符祝此行一路小心。”   老符祝回了一礼,开口答谢道:“多谢将军关怀,既然没有其他的吩咐,那么我等便启程上路了。”   言罢,那老符祝没有一丝停留的意思,转身便走。   一行六十七人,随着铃铛的响声,就这样缓缓的离开了外围,向着远处的南岸营地行去。   徐和抬头看向北方,他的目光越过那六十七名前行的符祝看向更远处,那是漳水南岸营地所在的方向。   与他所处的地方一样,漳水南岸营地也是亮起了无数的火光,火光在徐和的眼中跳动。   他们背井离乡,渡过了黄河,越过了千百里的距离,成千上万的人死在了前往并州的道路上,而现在他们又遭遇了疫病的袭击。   现在的徐和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   “黄天在上,请保佑我们渡过难关……”   徐和双目紧闭,捂着胸口,对着黄天祈祷着。   尽人事听天命,事到如今,他还能做的,便只有向着黄天祈祷。   ……   南岸营地第一营地,第二区的军营之中,一片灯火通明。   华佗手捧着一本用黄纸装订而成的书籍,全神贯注的观阅着,甚至连营帐之中多出了很多其他的人都不知道,直到他的药童推了推他,他才反应了过来。   等到华佗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本来只有他和药童的营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进来了四名服饰各异的人。   一人身穿着鹰狼卫服饰,不过和平常鹰狼卫不同的是,此人的衣服颜色是牙白色,还有两名穿着苍狼服的旗官跟在他的身后,其中一人华佗认识,正是他以前遇到的旗官邓续,另外一人却是没有印象。   而最后一名身穿甲胄的将校,华佗也是认得,那人正是此处军营的屯长。   “拜见上官,在下读书一时入了迷,多有失礼,还请包涵。”   华佗注意到了帐中来人,连忙站起了身来,向众人施了一礼,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本《卫生条令》之中所写的一些办法,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在下观看了一些,实在是受益良多,让上官见笑了。”   “华先生言重了。”   赵绩稍微客套了一下后,并没有再拐弯抹角,便直截了当的发问道。   “敢问华先生真有解决疫病的办法!?”   营帐之中,众人听到赵绩的问题,也是纷纷看向华佗,与这件事相比,其他的事情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什么失礼不失礼,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不敢欺瞒诸位上官,在下确实有解决疫病的办法,不过仅限于疫病的早期。”   华佗面色肃然,郑重的言道。   “伤寒病难治,在于其变化多端,在下虽然对其有过了解,但却也没有多少手段可以解决,不过对于其症状早期如何解决,在下还是有一些心得,若是得病不久,在下有七成的把握使其康复。”   华佗说完,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赵绩,突然走上前去直接走到了赵绩的旁侧不远。   赵绩有些惊诧,看到华佗的举动,连忙制止道:“华先生不要再上前了,我已经得了疫病,虽然现在用面巾遮着口鼻,但是不敢保证不会传染给你。”   “无妨,在下早就看出上官身患疫病了。”   华佗盘腿坐下,伸出手指向一旁言道。   “上官还请坐下,让在下为您诊脉。”   赵绩看到华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本来已经消失的希望又重新涌现了出来,虽然他之前已经决定赴死,但是有生的希望在前,谁又会真的想去死。   哪怕是最为牵扯的黄天使者,在生死之间选择,能够选择活着,他们也都会选择活下去。   赵绩坐了下去,伸出手让华佗搭上了自己的脉搏。   华佗微微皱眉,仔细的探查着赵绩的脉搏,随后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赵绩的面色,询问了大致的情况,这才舒了一口,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华先生?”   赵绩有些激动的看着华佗,他看到了华佗脸上的喜色。   “举之有余,按之不足,上官的脉象是为浮脉,其病症有恶寒,体痛,此为伤寒太阳病之病症,上官染上疫病应该最多不过三天,上官体质强健,尚未病入膏肓之间,尚可医治。”   华佗收回手,转身走回案桌前,取过一只毛笔在黄纸上,缓缓的写了起来,同时念道。   “治伤寒太阳病,需用麻黄汤,上四味,以水九升,先煮麻黄,减二升……”   笔落话停,华佗对着案桌上的黄纸轻轻的吹了一口气,赞叹道。   “在下在世有四十余载,已入不惑之年,却从未见过如此良好的纸张,竟然防范虫蛀,成就书籍,留墨千古。”   华佗举起手中的黄纸,墨迹稍干后,便将其递给了坐在地上的赵绩,嘱咐道。   “在下医治病患颇多,药箱之中已无可用之药,上官依照此药方抓药,食用数日,疫病必去。”   赵绩伸出双手,颤抖的从华佗手中接过黄纸,看着黄纸上用墨笔勾写出的药方,连身躯都颤抖了起来。   “鹰狼卫副千户赵绩,谢神医救命之恩,这次疫病去除,神医之名必于我太平道之间传播。”   赵绩曲膝跪坐在地上,对着华佗郑重的行了一礼,叩首言道。   “使不得,赵千户请起。”   华佗上前一把扶住了赵绩,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份。”   华佗扶起赵绩,再度开口道。   “我给赵千户的药方,是治疗伤寒太阳病之病症的药方,太阳病之中还有一病为——‘中风’,其病如同上官所述,那瘦弱女子所患的病症相同,发热,汗出,恶风,脉浮缓,据悉那女子患病已有五日……”   华佗摇了摇头,叹息道。   “若是如同赵千户一般体质,五日之久或许还有把握,但是按照那女子道体质,恐怕伤寒已经变化,在下亦无解救之法,不过我有治疗早期‘中风’的药方,我将其誊写出来,赵千户按其抓药便可治疗。”   赵绩眼神微微有些黯淡,但是人生无常,疫病流行,本来是必死之局,但是如今却是出现了一线生机,就算是无法救治所有人,也已经是足够的惊喜了。   华佗坐回案桌后,重新握住了毛笔在黄纸上快速的书写了起来。   “张季,你带人将药方抄写多份,收拢药材,在军营外熬制汤药。”   赵绩解下腰间的腰牌,将其递给了一旁的张季,张季没有拖延,带着赵绩的腰牌领命而去,就在华佗还在誊写药方的时候,营帐外已经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脚步声很快渐去渐远,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而华佗也写好了第二张药方,赵绩将药方交给了邓续,邓续也很快转身走出了营帐,去准备熬制汤药的事务。   营帐之内,只剩下了华佗和药童,还有赵绩三人。   赵绩恭恭敬敬的对着华佗再度行了一礼,诚挚的说道。   “多谢神医相助,如果此番没有遇到神医,真不知这次有多少民众会因疫病死难。”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分,赵千户实在不必多言感谢,在下游方行医时,也遇到过太平道的符祝,救治病患,却不收取酬劳分毫,在下对太平道中符祝行为也是多有崇敬。”   华佗同样回了一礼,正色道。   医者仁心,华佗钻研医术而不求仕途,郡县征召其为官他也并未有接受。   正是因为钻研医术,也让华佗见识了底层民众的生活,更是看到了豪强世家所犯下的恶行,也正因为如此,华佗在学医有成之后,拒绝了征召为官,宁愿捍着金箍铃,到处奔跑,在各地行医。   在行医的过程之中,自然也是接触到了当时正在急速的发展的太平道。   那些符祝,手持着九节杖,背负着药箱,同样游走在乡间治病救人。   华佗虽然不信仰太平道,但是对于太平道也没有任何别样的看法,毕竟太平道的符祝是真的在治病救人,而且他们也并非是什么邪教异端,很多教义都是导人向善。   天下真正禁止太平道,是在黄巾起义之后的事了。   中平五年,四州黄巾复起之时,当时华佗正在兖州的济北国行医。   豫、兖、徐三州数十万黄巾一股脑儿的涌入了济北国后,华佗也阴差阳错的跟着黄巾军一路走到了平原郡,再后来便也是跟着渡过黄河,通过清河郡一路抵达了冀州的安平国。   本来华佗并没有想跟着四州的黄巾军一路前往并州,他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   百万人的部队,管理确实不易,少上几个和其余人没有多大关系的人,根本难以发现。   但是随着距离并州越来越近,听着符祝述说着并州的生活,华佗心中也生出了一丝好奇。   在符祝的描绘之下,并州是一片乐土,那里没有地主豪强高高在上,没有横行在乡间的恶霸官吏,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业者有其产。   而在迁徙的路上,华佗也看到了和民众前进的方向截然相反的黄巾军军兵,他知道那些黄巾军军兵是前去抵挡尾随而来的汉军。   那些逆行的黄巾军军兵没有一个是健壮的,是健康的,华佗走在外围,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他看的很清楚。   那些兵丁他们面带着菜色,骨瘦如柴,衣难蔽体,他们拿着木枪,拿着农具,拿着厨具,罕有拿着利刃的兵丁,说是军卒或许称之为农夫更为贴切。   华佗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些人是如何击败那些顶盔贯甲的汉军。   沿路上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华佗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已经并非一介医者所能救治,很多人都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长途跋涉而死在了路上,而并非是什么疾病。   华佗只是一个医者,他只能医人,而不能医国。   在抵达了安平国,当华佗看到那些身披着甲胄,手持着利刃的黄巾军,他便开始的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因为他开始认清了那些带着黄巾的人,从并州而来的黄巾军,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那些手持着九节杖的符祝来到人群之中,不遗余力的救治着伤患。   那些戴着黄巾的军兵,会行走在道路的旁侧,将更容易行走的主道留给转移的民众。   那些戴着黄巾的军兵,看到有困难的民众,会上前帮忙,力所能及给予帮助。   那些戴着黄巾的军兵,没有一个人是趾高气扬,是飞扬跋扈。 第四百零九章 何不食肉糜   漳水水畔,一支五百余人的赤红色骑兵队疾驰而过,在漳水之中震起了道道涟漪,凌乱的马蹄声打破了原本寂静的氛围。   飞鸟惊起,走兽四散。   红衣红甲红旌旗,一面火红的旌旗当先而立,在一众旗帜之间,显得尤为瞩目。   火红的旌旗之上,用黑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斗大的“文”字,火红的旌旗之下,一名汉军的骑将正策动着座下的战马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而在那骑将的身后,是数百名手中执着红旗的骑士,随着奔驰和跑动,骑阵之中大量的旌旗,也随着战马的加速奔驰,而逐渐绷直,直至展开到了最大.   猎猎的响动声和如雷般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闻之而生畏。   这只骑军正是冀州北部军的先锋,他们是整个冀州之中最精锐的骑兵部队。   而他们的统领,也是整个冀州最为骁勇的骑将之一,有着勇冠三军之名的骑将——文丑!   文丑虽然名中有丑,但是其实并不丑陋,面貌甚至还算得上俊朗,鹰眉狼目眼光犀利,豹头虬髯气势凌人。   和颜良喜欢穿戴锦袍不同,文丑的装扮和普通的汉军将校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外面罩着的也是普通汉军将校常罩的猩红战袍。   猩红色的战袍之下穿着的一件铁铸的对襟筩袖铠,这也是一般汉军骑将常常穿戴的甲胄。   但只是寻常打扮,但文丑给人感觉依旧是危险无比,好似一柄藏于剑鞘之中的宝剑一般,望之而生畏,不敢近前。   文丑轻轻一拉缰绳,抬起了右手,身后便立即响起了低沉的角号声。   不远处的林间人影绰绰,文丑并非是那些靠着家族的威望和扶持登上高位的世家子弟,他的军司马职位,是他一刀一枪从马上打下来,文丑清楚那林间的异动,必然是黄巾军的斥候。   出发之前,他已经看过了舆图,他们离黄巾军的渡河点已经非常的靠近了,而这里出现了斥候那么就证明着,黄巾军大部队应该就在附近。   “林耕、田耳,你们两人各带百骑先行,散开侦查,一有黄巾军踪迹立即回禀,不可擅自接战。”   文丑马鞭一举,从身后的一众将校之中点出了两名屯帅,下达了军令。   两人没有犹豫,领了令旗,吹响了旗号。   片刻之后,两百余名骑兵在两人的带领下,从文丑的身旁呼啸而过,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向远方席卷而去。   看着远去的骑兵,文丑的面色的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跟随在文丑身后的程奉有些诧异,发现了黄巾军的踪迹,文丑的脸色不仅没有出现一丝喜色,相反还露出了一丝忧色。   说来很怪,但是确实如此,程奉和文丑乃是同乡,跟随着文丑一路参军,历经了大小十数仗,自然知道文丑的脾性。   按理来说,他们奉命讨伐黄巾,发现了黄巾的踪迹,这就是军功,这就是功绩。   若是能在漳水大破黄巾,那么无疑能借着这股东风再进一步,成为校尉,总比昔日在边疆之地和那些蛮夷拼死搏杀争来的军功要强。   当初拼死杀敌得来的军功,大半要归于那些豪强世家出身的军官,只有小半可以拿到自己的手中,甚至还要搭上不少的钱财。   颜良和文丑两人的官职,若是只靠军功,他们都非什么世家大族出身,怎么可能登上军司马的职位。   吕布戎马半生,历经大小战事不知几何,勇武之名在整个并州传播,但是也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军侯。   颜良和文丑两人,能够登上军司马的官职,其实很大的原因,还说在于钱财,他们使了大量的钱财来贿赂上官,这才挣的了这一份军职。   说来也是可笑,他们空有勇略,若不是宦官当政,公然卖官卖爵,颜良和文丑两人恐怕最多止步于军侯的职位,要想成为军司马,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前番伪燕军的乌桓峭王南下,颜良、文丑还有高览三人兵败没有挡住,若非是战事尚未结束,冀州此前因为绣衣使者引发了很大动荡,军中人人惊恐,几乎不堪一战,为了稳定军心,他们三人的官职才得以保留。   颜良、文丑、高览三人都很清楚,若是战事结束,他们还无法将功抵罪,那么去官免职都是最轻的处罚,论罪处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可不会在乎敌人有多强大,前线的军兵遇到了多少的难题,他们只在乎结果。   胜就是胜,败就是败。   石脆山之战后,张颌被擒,颜良、文丑、高览三人因为兵败受到了处罚,不过当时冀州民乱未止,他们还有用处,而且当时的王芬早已开始图谋废帝,想要趁机笼络人心,因此只是罚俸了事。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王芬以谋逆罪被判罚,他们三人早已是被打上了王芬的烙印。   此前幽州那些战败的将校无一例外,都被绣衣使者丢入了广阳郡的大牢,准备论罪处罚,若不是冀州事变,恐怕已经下达了具体的处罚命令了。   幽州那些豪强世家出身的将校尚且受罚,颜良、文丑两人出身只能说是还算富裕,他们两人的官职已经是最高了,就是想要托人说情也是没有办法和门路。   唯一能够让他们摆脱困境的办法,就是击败黄巾军殿后的部队,将功折罪,不至于被去官免职,甚至下狱论罪。   “司马。”   程奉面色变幻了数次,最终还是开口叫道。   “嗯?”   文丑微微偏头,有些疑惑的看向程奉。   “司马是在担心现在情况不明,结果难料吗?”程奉紧握着缰绳,拱手道,“黄巾军虽然人数众多,但终究只是一群农夫罢了,兖、青的郡兵尚且能杀伤不少的黄巾军,我军比之兖、青的郡兵还要晓勇数分,就算无法击破黄巾,也肯定可以能斩获不少战功,到时候对上面也有了说法,起码不至于丢官。”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文丑眉头紧蹙,看着不远处奔腾的漳水,并没有接过程奉的话头说下去,反而是向程奉问道。   “程奉,你跟在我帐下有多久了。”   “多久……”程奉愣了一愣,他没有想到文丑会在这个时候问他这个问题。   “十年了。”   程奉仔细的想了一想,这才给出了文丑答复,他想起了军队征召之时,他跟着文丑加入了军队,再然后他就一直跟在文丑的身后,从市井阡陌到塞北荒野,一路鏖战,一路到搏杀,最终在冀州军之中站稳了脚步。   “十年……”   文丑抬起头看向天边,却是有些惆怅。   “想不到,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文丑轻握着缰绳,牵引着战马上前走去,身后的骑兵没有收到命令,没有人跟随上去,几名想要跟上的亲卫也注意到了文丑的手势没有上前。   程奉向左右两旁看了一眼,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司马……”   程奉驱马上前,小心翼翼的喊道。   文丑转过身来,面色肃穆,程奉心中不由的一突。   “你还记得井径追击张燕的那一战吗?”   文丑刚刚提起,程奉便立即知道了文丑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记忆深刻。   追击张燕一战,本来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只是戎马生涯之中稀疏平常的一战,他们根本没有花费多大的气力就消灭了张燕留下来的殿后部队。   但是最后那群死战不退的黄巾军,却是让他们的记忆深刻无比。   大战的最后,黄巾军仅剩三十四人却依旧死战不退,而那些本来已经溃败的黄巾军,却是在度趁着机会再度集结了起来。   再后来那黄巾军的统领,谢绝了颜良的招揽,全军覆灭。   在回营的路上,所有人都出奇的安静,没有人言语,也没有半分得胜的喜色。   现在程奉的耳畔,甚至还依稀能够听到那黄巾军军侯临死前的怒吼。   “敢问将军,我等小民,是否就该活活饿死在家中?!”   饿,程奉并非是没有经历过,肚子里半点食物也没有,恨不得将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进肚子里……   那种滋味,程奉一辈子都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文丑家境还算殷实,虽然不是什么豪强世家,但是也算是富裕人家,但是程奉却是曾经挣扎在温饱线上。   后面遇到了文丑之后,跟着作为游侠的文丑游荡,才过了一些富裕的日子,甚至后面参军,还是文丑托了关系,才进入了军中,否则按照程奉的家境是决计进不了军队的。   “难道……”   程奉感觉喉咙有些干渴,他终于想到了为什么颜良和文丑两人带兵转移的时候,行军的速度要远远慢于平常。   文丑点了点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程奉看着脸色严肃的文丑,想到了自从追击战过后,颜良对于平叛事宜,就没有再这么上过心了,每次平叛,只是击溃了那些叛乱的乡民之后,而没有趁胜追击。   文丑知道程奉明白了缘由,他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越过了程奉看向了十数步外,自己旌旗之下,一名穿着绣衣的骑兵。   那名穿着绣衣的骑兵,正是绣衣使者派遣过来的副官,名为副将,实为监军。   若不是因为蹇硕交出了兵权,而且下令释放了大批冀州被抓捕的官员,那绣衣使者要比如今更为倨傲。   颜良自从那日追击战后,再不是每日只待在军营之中打熬武艺,训练军队,相反他开始去注意那些平民百姓的生活。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石脆山之战后,民乱未消,颜良、文丑两人再度接受到平叛令,那一次他们没有到了地方就直接进攻叛军,而是先行了解一番。   而正是这一番了解,却是让颜良、文丑两人就此改观。   四处聚落的民众联合了起来,攻破了当地两处大户的宅院,杀官造反,揭竿而起……   原因简单的可怕,当地的地主勾结官吏,征收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那一些所谓的税赋,根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而就是这样,却是合情合理之事,侵吞民产,变民为奴,插标卖子……   颜良没有了解过,文丑也没有了解过,他们两人生活的地方都很相似,都是一家一姓居住在一地,就算族中有些矛盾,但也没有如此露骨,发生过如此耸人听闻之事。   朝廷的宣讲,从来都是义正严辞,从来都是刚正不阿。   光和七年的黄巾起义,被朝廷定义为叛乱,而此前大旱的原因也被说成是太平道作恶,上天降下的惩罚。   那些因为被征收走了粮食而饿死的人,也成了被妖魔的对象。   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多汉军的官兵,很多普通人,他们根本无法弄清楚很多事情的实情,就和那居住于深宫之中的晋惠帝一般。   饥荒之时百姓没有粮食吃,只有挖草根,吃树皮,许多百姓因此活活饿死。晋惠帝坐在高高的皇座上听完了大臣的奏报后,大为不解的说:“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黄巾、太平道在朝廷的宣讲之下,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为了妖魔的代名词。   古代并不等同现代,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踏出自己的故乡,都没有走出那个狭小的圈子,他们局限于一地,大字不识,难有己见,而所闻所见,皆是耳听目视。   而掌握话语权,掌握着诏令解释权的,是那些掌握着知识的豪强,掌握着权力的世家。   很多的时候,民众根本无法得知真相,他们得知的“真相”,是那些豪强,那些世家想让他们了解“真相”。   他们和那高坐于皇座之上的晋惠帝一般,对外界的认知极为有限。   八州并起,百万黄巾奋起反抗,因为饥荒,因为灾害走投无路的反抗,在宣讲之中,只不过是一个名为太平道的邪教,蛊惑了大量人的不自量力的反抗朝廷。   “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背插着负羽的令骑已经从前方飞驰而来。   “前方两里处,发现‘蛾贼’踪迹,我队正与‘蛾贼’斥候接战!” 第四百一十章 鸟入樊笼   旌旗之下,那穿着绣衣的绣衣使者,神色颇为不善的看向文丑。   谢渡是河间国的银印绣衣使者,本是掌管一县之地,但黄巾军进入冀州后,蹇硕征调颜良、文丑部南下共同夹击黄巾军主力,同时也征调了一部分绣衣使者来作为副官,监察军队,谢渡就是其中的一员。   蹇硕对于冀州军的军官根本不信任,王芬的叛逆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件,诸如颜良、文丑、高览这些王芬的亲信,更是极为不信任。   若非是黄巾军突然侵入冀州,乌桓峭王也从幽州南下进攻冀州,引发的变动实在是太大,临阵换将,怕引得军心浮动,颜良、文丑、高览三人只怕是早就被丢入了监狱。   谢渡策动战马上前了几步,沉下声音对着文丑说道。   “文司马,我前番说行军缓慢,你和颜司马两人说‘蛾贼’势大,此处地形起伏,恐有伏兵,所以需要徐徐进军,以防不测……”   谢渡向左右看了一眼,语气骤然一厉,提高了一些声调。   “现在斥候已经散开,又发现了‘蛾贼’的踪迹,此番没有伏兵,敌军近在眼前,为何文司马还在这里犹犹豫豫,畏缩不前?”   “莫非文司马和颜司马两人心中生出了什么其他的心思?”   谢渡横眉立目,挺身按刀,逼视着文丑,冷声质问道。   冀州的绣衣使者也并非是什么无能的鼠辈,绣衣使者在各处的分点设立之后,最先遭到审查的自然是诸如颜良、文丑这般领兵的将校。   查清颜良、文丑两人的情况也并非是什么极为困难之事,绣衣使者自然也是获知了颜良、文丑两人态度发生的转变。   “文司马或许之前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对那些暴徒动了恻隐之心……”   谢渡声音清冷,冷若寒冰,此时的谢渡距离文丑不过三步的距离,双方战马的马头已经差不多贴靠在了一起。   “但我希望文司马记住一件事……”   “这冀州终究还是大汉的冀州,这天下终究还是大汉的天下,纵使宵小贼寇一时猖狂,但绝无可能猖狂一世!”   “文司马是大汉的军司马,是大汉的子民,文司马的族人生活在我大汉的境内,他们也是大汉的子民。”   文丑眼神陡然浮现出一抹厉色,凌厉的杀机从文丑的身上的浮升起。   程奉面色冷峻,同样冷眼盯视着慢慢策马而来的谢渡,他和文丑一样,都没有再言语。   鸟雀从林间飞起,似乎是不远处斥候的厮杀惊动它们,紧接着几声兽吼也从远方传来。   谢渡在面色铁青的文丑旁侧勒停了战马,他偏头看向着旁侧文丑,压低了声音。   “他们杀官造反,霍乱州郡,犯下了大量的罪孽,他们已经不是民众,而是暴徒,而是叛逆。”   “文司马是聪明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文司马应该十分清楚,此前的事我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只希望文司马不需要我再次提醒了。”   “吹角。”   文丑面色铁青,他没有偏头,冷声下达了命令。   程奉举起了角号,用力的吹响了骑号。   “呜————————”   数百名汉军的骑兵听闻号令,皆是驱动座下的战马向前而来,文丑猛的一拉缰绳,座下的枣红马低嘶一声,转过身躯,向前奔驰而去,文丑就这样重新归入了骑阵,重新列在了领头的位置。   ……   官道旁的一座丘陵上,许攸骑在一匹白马之上显得颇为悠闲,好似之前斥候来报的敌军根本不存在一般。   官道上,一辆辆满载着货物的车驾缓缓的向前,一众黄巾军的兵丁皆是神色紧张,时不时的向后方看去,他们已经得知了就在不远处,有一支汉军的骑兵盯上了他们。   吕布和张辽两人带着一众骑兵静静的立在许攸的身后,两人的神色却不像许攸那样胸怀更有成竹,而是显得忧心仲仲。   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许攸要干什么,本来这支辎重队在昨天就可以先行撤离,就算不能撤离,摆开阵势,也能阻挡汉军都进军。   但是许攸却是先让民众转移,甚至还拖延了一段时间后才让辎重队启程,而且也丝毫没有调派军队阻挡汉军进军的样子。   现在跟在许攸身旁的只有两千多名骑兵,步卒却是一人也没有带。   同等数量的胡骑和同等数量的汉骑相遇,战败的无一例外几乎都是胡骑,汉骑的装备比起胡骑来说要领先不少,而且很多汉骑他们的骑术和马上的武艺,其实并不输给那些草原的游牧民族,甚至还有过之。   许安现在的武备也只是勉强将麾下的主力还有一些预备役武装了起来,自然是分不了多少的武备给予这些胡骑,大部分的胡骑还是用着自身携带的装备。   颜良、文丑部拥有的骑兵多达两千余人,冀州虽然属于内地,内地的骑兵一般来说比起边郡的骑兵要弱上不少,但是为了防备幽州的张举、张纯南下进攻冀州腹地,现在颜良、文丑两人麾下的军将几乎都是精锐,仅凭两三千的胡骑,是绝无可能阻挡这些汉军骑兵的突击。   正常的战法,应当是利用胡骑的机动性来牵制汉军的精锐骑兵,以步卒来阻挡汉军的进军,只要能拖延到所有人完成渡河,就是胜利。   硬碰硬的话,用胡骑来正面对抗汉军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吕布和张辽两人虽然自负勇武,但是他们也没有自大到,可以在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带着这些胡骑击败颜良、文丑两将带领的汉军精锐骑兵。   “禀报神上使,敌将文丑亲领骑军到临,我军斥候队不敌,已经收缩防线,敌军距离我军不足四里!”   一名背插着令旗的斥候飞马赶来,来不及到近前,便大声呼喊道。   许攸面色不改,依旧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其实不用那斥候通禀,许攸也早已经是看到了不远处官道之上出现了的红色旌旗。   而同时官道之上,黄巾军的辎重队也发现了汉军的旌旗,押运着辎重的黄巾军兵丁们自然是陷入惊慌之中。   许攸不慌不忙的举起千里镜,观察着不远处的汉军队列,镜头之中果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于颜良和文丑,许攸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王芬身为冀州牧,对于颜良、文丑两人虽然有意拉拢,但颜良、文丑两人并非是出身世家,王芬自然是有些轻视,拉拢之事,都是交给了许攸去处理。   许攸投其所好,结好了颜良、文丑,对于其性格和用兵的方略,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是也算是较为熟悉,而且许攸对于冀州军中的弊病更是看的通透,这也是为什么他这一次敢只带了两千余名胡骑就迎战颜良、文丑的底气所在。   “禀报神上使,汉军后续步骑约有四千余人,距离我军大概有十余里左右距离,由颜良亲自率领。”   又一名斥候匆匆赶到,给许攸报告了最新的情况。   “果不出我所料。”   许攸轻描淡写的笑了一声,他的目光从文丑所领的骑军处移开,向着更远处转去。   一张大网已经悄然张开,他放出的饵料即将被发现,恰似鱼入丝网,鸟入樊笼。   许攸牵引着战马转过了身去,吕布和张辽并不善于掩饰自己的神情,也没有想过对许攸掩饰想法,而许攸自然也是早就注意到了吕布和张辽的神色。   “不过区区数千敌军,两位将军何必面露忧色?”   许攸一手牵引着缰绳,一手握持着折扇,晒然笑问道。   张辽年轻气盛,听到许攸发问,直截了当的提出了心中的疑问,不过他的语气也并没有咄咄逼人,还算是平静。   “汉军骑兵有两千人之众,步卒四千余,军师支开了大军,只领我等两千骑至此,在下以为,却是难以阻挡汉军进军。”   “阻挡汉军进军?”   许攸颇为倨傲的看一眼张辽,冷声笑道。   “谁说我的目的,是要阻挡汉军的进军?若只是如此,那某许子远岂不是名不为实之辈?”   “我早已名管亥,管承两人引兵于我军北侧扎下了营寨,算算时间,此时他们二人领兵应该就在不远处,只待信号一起,三处合围,汉军不过釜中之游鱼,案桌之鱼肉。”   许攸左手持缰绳牵引着白马侧过身子,右手缓缓抬起,将手中的折扇指向丘陵下方的官道,身上原本懒散的气息瞬消失于无形,身上的气势也是陡然一变。   “此处,便是颜良、文丑兵败之处!”   ……   “是‘蛾贼’!”   程奉眼尖,遮蔽视野的树林刚刚一消失,他便看到不远处官道之上的黄巾军兵丁。   文丑循着程奉指着的地方望去,果不其然,丘陵之间,隐隐绰绰有一支黄巾军的部曲,而且似乎还参杂着不少的车辆。   一丝精芒自谢渡的眼眸之中闪过,谢渡看的真切,这支部曲多半就是黄巾军辎重队!   “看来我们逮到了一条大鱼!”   谢渡渡眼眸之中泛出了贪婪的目光,四州的黄巾军攻破了大量的郡县,很多豪强大户被劫掠,这些辎重之中如果有钱粮,凭借着他银印使的身份,只要击破了这支黄巾军的辎重队,定然能大发一笔横财。   看到大队的汉军骑兵从官道的后方杀来,己方的骑兵驱赶着战马狼狈的逃窜着,官道上的黄巾军军卒皆是惊慌无比。   “不要慌,列阵,列阵!!!”   有将校挥舞着战刀大声的呼喊着,护卫在车架旁的黄巾军兵丁,战战兢兢的聚拢在这些将校的周围,这队押送辎重的军兵并非是什么精锐,他们只是属于辅兵的序列,比起冀州军的乡勇还有不如。   此时没有其他的部曲在旁侧,只有他们独自面对着气势汹汹而来的汉军骑兵,又如何能挡住?   起初将校的喝止还算有用,但是有些兵丁实在是过于胆怯,他们也没有在漳水之役中和汉军搏杀的那些辅兵一般的作战意志。   在黄巾军符祝的长久宣讲之下,漳水之役的辅兵都知道漳水之役绝不能输,绝对不能败,一旦战败,他们身后的家人,身后的同袍都将成为汉军刀下的亡魂。   黄巾军的符祝还记下了他们的名字,记下了他们的身份,他们被告知,就算是战死,他们的名字也能随着四州的黄巾进入并州,他们的名字将会永远的被铭刻在晋阳城的纪念碑上。   而这些押送辎重的黄巾军辅兵们,本来阻挡汉军前进的任务,就不是归于他们承担的,突然遇袭更是没有料到,一时间皆是慌了神。   随着第一个人开始逃跑,更多的黄巾军辅兵也选择了逃跑,他们就这样扔下满地的辎重落荒而逃。   慌乱之间,拉运着车架的牲畜因为逃亡的人流被惊吓到了,马嘶声,兽吼声与沸腾的人声登时间便响作了一团。   牲畜拉扯着车架相互撞在一起,亦或是受惊的马匹撞翻了周遭的车架,车架轰然倒地,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车架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不少的人被倒伏的车架压在地上,当场身死的人甚至都算得上幸运,不幸的是那些被倒伏的车架压在地上成为重伤的兵丁,他们有的断了腿,有的断了臂膀,亦或是被倒伏的车架压断了肋骨,所能做的只有哀嚎,只有痛呼。   珍贵的粟米一袋一袋的倒伏在地上,有些箱子里面装填的是珍宝和钱财,撞击使得钱财散落一地。   一些本来慌不择路,正在逃窜的黄巾军辅兵被这些金灿灿钱财迷了双眼,就算汉军的骑兵就在不远,但是仍然有胆大妄为的,飞快的捡拾着地上的财物。   有一即有二,钱财迷人眼,这些贫民百姓如何见过如此多的钱财,逃亡再度演变成了争抢。   他们虽然恐惧汉军的骑兵,但是汉军的骑兵离他们毕竟还有着一段距离,侥幸心理之下,更多人加入了捡拾财物的行列中。   有颇为聪明的人,随意抓了几把,就想着后方跑去,而有些贪婪的人却如同着了魔一般,疯狂的装着钱财。 第四百一十一章 文丑   官道之上,黄巾军的辎重队已经彻底的乱做了一团,钱粮财物凌乱的丢了满地。   而这一切都已是被尾随而来的汉军骑兵给看的一清二楚,文丑自然也是发现散乱了满地的辎重。   文丑面色微变,他本能的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四州黄巾军能够冲破四州汉军的包围网,一路辗转突进到冀州。   四州黄巾军必然是有一些门道的,绝无可能就这样将辎重队抛于队伍的后方,还不派兵防守。   “停!”   文丑举起右手,握成了拳头,骑号声随即在文丑的身后响起,五百余名骑兵就这样在文丑指挥下缓缓停住了前行的冲势。   不过骑兵一旦提起马速想要停下来,却是也要费上一些功夫,能到马速彻底的慢下来时,汉军离散落了一地的辎重,最近的地方不过只有数十步。   钱粮财物近在眼前,马上汉军骑兵眼神几乎全部被那官道上的钱财给吸引了过去。   “司马,怎么了?”   程奉不明所以,黄巾军的辎重队就在眼前,他对文丑突然下令勒马止步感到了疑惑。   一旁的谢渡也是出声质问道:“文司马,敌军就在眼前,为何在此停住!”   财帛动人心,官道上满地的钱粮和那些慌乱的黄巾军兵丁可做不得假。   诈败和真败如果仔细甄别,实际上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演技这种东西可并非是每个人都能有。   程奉看的真切,官道上的黄巾军多半是真败,有人想要防抗,有人直接选择了逃窜,车驾倒地,有兵丁被压伤压死,辎重散乱了一地,逃亡军卒争抢的丑态也是被程奉看的清清楚楚。   如果这是诈败,那么这支黄巾军每一个人都是当今最好的戏子,都可以去那城邑之中登台演唱讨的一口饭吃。   “情况不对。”   文丑斜睹了谢渡一眼,随后目光从程奉的身上一扫而过,他牵引着座下的战马,冷声说道。   “此事不合常理,‘蛾贼’之中有能人,定然不可能单独放任辎重队在后,此事多半有诈。”   谢渡虽然是银印绣衣使者,但是他此前也不过只是一名游侠罢了,因为名望还有招募的一些帮手,使了一些钱财被绣衣使者招募入内,这才能了一县的银印使。   谢渡的手上虽然也有数条人命,但是文丑却是尸山血海和北方草原的蛮夷交战之中历练出来的猛将,死在文丑手上的敌人何止数人,又岂是谢渡这种平常的游侠所能比拟。   只是被文丑看了一眼,但是谢渡却感觉好似在山林之中,被狩猎的猛兽所盯视到了一般,却是一下子被文丑的威势压的不敢言语。   文丑不再言语,他向着官道两侧看去,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同于平原一望无际,地势有些起伏,而且还有不少的树林,视野十分有限。   左右两侧皆是被小丘挡住了视野,根本无法见到全貌。   马嘶声在文丑的身后响起,与之混杂在一起,是低声交谈的嘈杂声,还有战马不耐烦的踏地声。   文丑心中一惊急忙环顾身边的军卒,果不其然,四州的军卒皆是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目光死死的停留在地上的财物上,甚至有几名心急的军卒,牵引着战马就想要第一时间去捡地上的辎重。   “传令下去,所有人驻马停步!若有敢私自出阵……”   文丑勒马转身,举起了手中的长矛,而后将长矛向前虚挥了一记,大声的喝令道。   而就在文丑命令将校弹压住想要去抢夺辎重的军兵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文丑急回头看去。   犹如潮水般的马蹄声从右方小丘后响起,汉军的骑阵不可遏制出现了一阵骚动。   谢渡浑身一颤,竟然是被惊出了一声冷汗,不由的暗道了一声好险,幸好文丑经验老道,即使止住了军队前行,否则在他们捡拾财物的时候,黄巾军的伏兵突然出现,他们必然来不及反应,就要被其冲散。   “林耕,你带本屯骑兵往右侧绕去,田耳,带本屯骑兵立即出发,给我正面挡住敌骑!”   文丑面不改色,沉着冷静的下达了军令。   冀州的鹰狼卫可以给黄巾军提供汉军的大致情报,那冀州的绣衣使者自然也不是什么酒囊饭袋,许攸军的大致情况早也差不多被绣衣使者探听到了虚实。   文丑知道黄巾军在安平国内一共只有三千出头的骑兵,而且几乎都是草原上的骑兵,匈奴和乌桓人参杂在一起的混合骑兵部队。   对付这样的骑兵部队,最好的办法就是正面迎战,凭借着坚固的盔甲和锐利的兵刃,汉军的骑兵能在正面交锋之中占据极大的优势。   历史多次的证明了一点,要想正面击溃汉军的骑兵,那么胡骑必须要动用数倍以上的骑兵部队,才有可能完成这一艰难的任务。   汉武帝元狩二年春,霍去病被任命为骠骑将军,独自率领一万骑兵出征匈奴。   他率军从陇西郡出发后,越乌戾山,渡黄河,伐遫濮部,速斩遫濮王,涉狐奴水,六天转战千余里,踏破匈奴五王国。   汉武帝元狩四年,漠北一战,霍去病所率部队以一万的损失数量,前后一共斩获胡虏七万余人,也正是因为漠北一战,匈奴远遁,就此一蹶不振,漠南再无王庭。   在正面战场之上,汉军的骑兵拥有无可比拟的优势,甚至可以说,就在现在这个时候,整个世界没有一支骑兵部队可以在同等数量的情况下,正面击败汉军精锐骑兵。   无论是从什么地方去看,文丑的决策都无疑是正确无比的。   只是,当林耕带着骑兵从官道的旁侧奔驰而过时,却发现那响起的马蹄声竟然不是属于黄巾军骑兵的,而是一群无主的野马,野马群跟随着头马,正向前奔驰着,约有数十匹之多。   已经冲过去的袁军士卒,有人发出了哄笑声,精神也都放松了下来,有几名机灵的骑兵解下了马鞍上的绳索,想要套取那些野马。   看到马群出现时,文丑的面色却是骤然一变,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而且野马群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而更让文丑脸色大变的却是远处发生的变化,当有人套得野马后,林耕麾下一些靠近官道的骑兵有几人却是离开了队伍,想要去捡拾官道上的财物。   这一下却是真的捅了马蜂窝,文丑向身旁看去,在他身旁的三百余名骑兵早已按耐不住,甚至连将校的弹压都没有什么用处。   财帛珍宝近在咫尺,不过二三十步,纵马过去不到两息的时间,眼见危机解除,又有人捷足先登,冀州的骑兵又如何能忍受的钱财的诱惑。   最想冲到官道上的骑兵已经包起了大量的钱财,将其挂在了马鞍之上,这一下更是让众人眼红不已,更多人离开了队伍。   就算是文丑,还有其余将校的极力弹压,也无法再止住前行的军卒,有些将官也人潮冲散卷入了其中,甚至其中还有主动加入的将校,谢渡就是那主动加入人潮的一员。   汉军的骑阵彻底的崩溃了,越来越多的军卒加入捡拾钱财的序列之中。   此时汉军的骑兵都只顾着抢夺财物,没有人再去管文丑的军令,不断有人冲过去加入争夺,五百余骑的部队,只剩下文丑的亲卫队还勉强保持着阵型。   眼见众人都去抢夺官道上掉落的辎重,程奉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贪婪。   他虽然现在也是军侯,但是俸禄却并不算丰厚,养家糊口却是也有些为难,这些财帛随便装上一口袋,都抵得上他数年的俸禄了。   连程奉都是如此,更不用提其他的亲卫骑兵了,但他们毕竟是文丑的亲卫,他们已经习惯了听从文丑的将令,没有文丑的军令,他们绝对不会擅自行动。   “咻————”   一声尖鸣声划破长空,文丑霍然回头,那尖鸣声正是从他身后的方向所响起的。   一股寒意从文丑的腹部升起,迅速的蔓延到了文丑的胸腔,乃至全身。   在那个大雨瓢泼的时候,也是响起过同样的尖鸣声,那尖鸣声,文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伴随着电闪雷鸣成千上万头裹着黄巾的军兵踏入了他们的营垒。   石脆山一战,那尖锐的鸣叫声,犹如梦魇一般,深深的印入了很多冀州军兵丁的脑海之中,成为了他们的恐惧。   不远处的官道上,突然涌现出了大量黄巾军的步卒,一面面土黄色旌旗拦截在他们撤离的必经之道。   “咻————”“咻————”   又是两声尖鸣声,从左右两方同时响起。   “呜——————”   而当嘹亮而又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之声,文丑的一颗心也是彻底的落入了谷底。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两侧的林间还有土丘的后方响起,一面面土黄色的旌旗突然竖起,转瞬间已是铺满了文丑视野。   两面土黄色的将旗一马当先,右面一将,身罩蓝袍,手持着长柄战刀,极为瞩目。   左面一将,身罩锦袍,盔插翎羽,手持着一杆奇异的画戟,更是威武非常。   而在那两名黄巾军战将的身后,则是大队大队手持着骑弓的不着兜鍪、裘皮为铠、披发左衽的胡骑!   在官道里正在争抢财物的汉军骑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几名反应快速的军卒刚刚跨上战马,大量的羽箭已经如同飞蝗一般,从两边胡骑的骑阵之中攒射而出。   毫无防备,还在捡拾着官道之上财物的汉军骑兵,瞬间便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而当在箭雨下侥幸捡回一命的汉军骑兵看到两侧飞掠而来的胡骑时,已经是乱成一锅粥,哭喊声、哀嚎声转瞬间已是连成了一片。   程奉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庆幸,若不是文丑及时反应了过来,只怕是现在他早已经成为箭雨下的亡魂。   “呜————”   号角声响起,一支骑兵从胡骑的队列之中分离了出来,文丑面色微变,那支骑兵的打扮,明显有别与其他的骑士,他曾经在幽州之时就曾经见过那些胡骑,那些胡骑的装束正是属于北地的乌桓部族,那支骑兵正是乌桓的突骑!   “司马……”   程奉有些语无伦次,眼前的情势转变太快,黄巾军的骑兵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程奉一时间也是慌了神。   “一群废物!”   文丑咬牙切齿怒声骂道,此时他早已是怒不可遏,麾下这些军将丑态毕露,如此明显计策,居然都能中计。   只是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了解冀州军的情况,因此许攸才定了这个计策。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王芬不知军事,军事一块,基本上主要是许攸管辖,许攸自然是知道冀州军中的详情。   颜良、文丑麾下的军将虽然都是精锐,但是也正是精锐,颜良、文丑两人被临时抽调过去作为军司马,也因此没有彻底压服住这些军将。   颜良、文丑两人虽然是顶尖的骑将,但是他们两人的缺陷也十分明显,他们对于军兵的训练,还有管理,都不太擅长,而这也正是因为他们两人出身的问题,练兵和管理的办法,都在于世家大族的兵书之中,常人难以窥得其中一二。   许攸在时,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处理一些其军中的纠纷,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许攸才放下了饵兵定下了方略。   计策虽然并非复杂,但是对于颜良、文丑两人带领的军将,却是极为有效。   胡骑从官道两面包夹而来,退无可退,官道的两侧皆是树林,骑兵进入树林想要逃脱岂是那么容易,而且黄巾军如果在树林之中安置伏兵,那么进入树林,也是死路一条。   文丑很清楚,唯一的生路就是杀出重围,而要杀出重围,那么唯一的生路,便在于田耳所领的骑兵,也就是被他派去最右侧的骑兵部队。   田耳带领的骑兵部队有一百余人,暂时还没有失去建制,若是能汇合田耳,那么还有机会杀出重围。   一念至此,文丑怒吼一声,举起了手中的长枪,驱马向前,身后文丑的二十余名亲卫也是同样策马扬鞭,跟着文丑一齐向前奔驰而去。 第四百一十二章 重围   文丑带着麾下的亲卫向着右侧急速奔驰而去,自然也是没有瞒过张辽的眼睛。   那面火红的将旗实在是太过于瞩目,就算是想要隐藏也是一件难事。   “杀过去!”   张辽一挥长刀,指向不远处正向着一旁飞驰而去的文丑大声喊道,眼前的敌人已经不重要,相比于文丑这条大鱼来说,其他的军将不过只是小鱼小虾罢了。   就算是斩杀再多的普通骑兵也不如斩杀文丑一人,只要斩杀文丑,就如同断了冀州北面军一臂,文丑战死,甚至可以促使颜良不敢南下。   就在张辽带领麾下的胡骑杀向文丑之时,十数名奔驰在最前方的胡骑也已经盯上了文丑。   文丑身穿将校铠,极为瞩目,加上那杆火红的将旗,所有人都知道这肯定是汉军骑兵的主官,若是能斩杀汉军的主官,加官晋爵又岂是什么难事?!   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嗖!”“嗖!”“嗖!”   箭矢破空声乍然响起,弓弦振动还在犹自颤动,善射的并州义从已经射出了他们手中的羽箭。   文丑横眉怒目,冷哼一声,手中的长枪恍若化作了一条腾飞蛟龙,刚从深涧飞跃而起。   长枪挥动,但听数声叮铛之声,数支射向文丑的羽箭,皆是被其打落入地,而剩余的箭矢也没有一支射中文丑。   战马向前急速奔驰而去,那十余名胡骑也已是提枪上阵,从斜里杀将而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骑兵对抗,又怎么能容许退后转进?   文丑怒吼一声,双腿夹紧了战马,双手握紧了手中长枪,凌厉的杀机从他的身上陡然升起。   “死!”   战马交错的时间只有短短一霎那,但是文丑的长枪已经如同游龙一般急刺而出。   “噗!”   文丑的枪尖瞬间便划破了第一名并州义从的那脆弱的脖颈,人体又如何能与铁质的兵刃相比拟。   而就在此时右侧又一名胡骑杀将而来,他手中的骑枪直指文丑的胸腔。   文丑瞬间击杀一人,但其枪势依旧未断,这看似凶险的局面,他却是不知道早已经历过了多少回了。   长枪在划破了左侧并州义从脖颈的瞬间,文丑便已经再度发力,长枪在文丑的头顶急速转一圈,如同毒蛇吐信一般扎入了右侧那并州义从的脖颈,还顺势荡开了那并州义从直刺而来的长枪。   跟随文丑的亲卫,无一不是军中的晓锐,又如何是这些普通的胡骑所能抵挡?   只是转瞬之间,十余名拦路的胡骑尽数倒在了地上,而文丑带领的二十八骑却无一人折损!   这短短片刻的交锋,也被张辽尽收眼底。   “勇冠三军,果非虚言。”   张辽心中凛然,忍不住想起了许安当初的言语。   在并州之时,张辽也曾经和军中的黄巾军将领比试过武艺,除了徐晃和吕布外,其余诸将尽皆不是他的对手,这也让张辽生出了一些骄纵之心。   对于许安此前提过的颜良、文丑也是有些不屑一顾,什么勇冠三军,在其看来,不过是吹嘘之举,生于边疆的张辽虽然还未及冠,但是在加入黄巾军之前,他也是经历过数次战阵,自然是有些看不起这些内地的军将。   刚刚的交锋,那十余名胡骑,可算的上是义从之中的骁勇之士,否则也不会有胆量冲锋在最前,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留下对方一人。   张辽看的真切,那文丑转瞬之间,手中的长枪便收下四名胡骑的性命。   大汉十三州绵延万里,幅员辽阔,仅仅冀州一州之地,便有如此骁勇的将领。   这也是打消了一些张辽的骄纵之心,不过也仅仅如此罢了。   文丑虽然骁勇,但张辽也并不觉得自己敌不过文丑。   “文丑!”   张辽怒吼一声,猛的踢动马腹,座下战马长嘶一声,再度加快了速度。   “纳命来!!”   张辽的吼声如同炸雷一般在文丑的耳畔陡然响起。   文丑久经战阵,又是处于如此凶险的境地,自然是一刻也未曾放松,张辽的身影自然也是早被文丑发现。   绣衣使者虽然情报网相对薄弱,但对于现在黄巾军的高级将领还算得上是了解,文丑身为冀州军的高级军官,自然也是得到了相关的情报,详细的了解一下黄巾军如今的将领。   身罩蓝袍,手持着长柄战刀,又是青年战将,文丑知道,此人多半就是黄巾军之中的张辽张文远。   张辽的经历在文丑说看来颇为传奇,此前张辽不过是一名颇有武名的雁门郡郡吏,但许安入主并州之后,却是将其直接提拔成了军官,而随后张辽也并没有辜负许安的期望。   在北征匈奴,还有袭取两郡之战之中大皆是放异彩,斩获丰厚。   朔方之战,据黄巾军战报所说,张辽阵斩匈奴千长两人,连破匈奴数阵,而在袭取两郡之战,张辽更是于鏖战之中擒杀了代郡的北部都尉,因功被晋升成了校尉。   张辽的骁勇自然是不用怀疑,文丑虽然不惧张辽,但是他也没有多少速胜张辽的把握。   文丑低眉侧目,按住了手中的铁枪,一把取下了腰间的镏金弓,右手探向了另一侧腰间的箭囊。   由于角度的问题,张辽并没有发现文丑的动作,弓弦振动,张辽瞳孔骤然一缩,才看到文丑已是拈弓搭箭射出了一支羽箭。   文丑弓马娴熟,臂力过人,手中的弓箭并非是寻常偏软的骑弓,而是一把强弓,若是被其射中,这个距离之上寻常盔甲必然被其射透,就算是当场不死也绝对要脱下一层皮。   奔驰的战马并没有影响文丑弓箭的精准度,那羽箭更是直直的冲着张辽的面门射去,若是张辽躲避不及,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电光石火之际,张辽双腿夹紧了马腹,腰部发力猛的一矮身子,同时向下低头急躲。   “嗖!!”   破空声乍响,张辽感觉头盔被人猛的一拉,身后随即传来了一声惨嚎,却是因为张辽低头,文丑一箭射在了他的头盔的盔缨砂锅,将簪缨射去,而羽箭去势未绝,又将他身后的一名骑兵射倒在地。   张辽心中勃然大怒,只是刚一抬头,心中却是跳动的更为剧烈,因为文丑已经是再度弯弓搭箭,第二支羽箭几乎是紧随而来,中间并没有隔上多久的时间。   弓箭射击,在马背之上和站于地上是两种难度,站在地上快速的射击容易,但是骑在马背之上间隔如此之短,接连射出了两箭,又能够保证精准,却是极为困难。   这一箭张辽根本是避无可避,因为这一箭并非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他座下的战马而去,现在他座下的战马马速已经被提到了最高的速度,再想调转却是极为困难。   破空声再响,张辽奋力拉动缰绳,想要操纵战马避开来矢,但这一切却是为时已晚。   “咴————”   张辽座下的战马被文丑一箭射中了面颊,巨大的力道带着羽箭急速向前,半截羽箭没入了马头之中,那战马哀鸣一声,前蹄猛然跪到。   一切发生实在是太快了,张辽根本来不及防备,整个人被战马陡然摔了下去。   “嘭!”   张辽重重地摔到在了草地之上,巨大的冲击力震的张辽的肺腑一阵生疼,犹如千百重锤猛然敲击在他身上一般。   倒下的战马更是让来后续不及闪避的几名骑兵绊倒在了地上,不过这也是给了张辽一线生机,不至于被后续的战马踏成肉泥。   文丑眼见张辽落马,也不再想着向右侧杀去,而是直接向着张辽杀去。   张辽身为黄巾军一侧的主官,若是能击杀张辽,那么无疑能沉重的打击黄巾军的士气,一旦这一侧的胡骑失去了主官,按么文丑也能带着麾下的军将从容撤离。   “保护校尉!”   张辽的亲卫队长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指挥着身侧的骑兵继续跟他向前,大声的喝令着。   后方赶来的数名骑兵迅速下马,围在了张辽的旁侧。   而就在这时,文丑已经带着二十八名骑兵冲杀而来,只是一个交马,十一名迎击而去的张辽亲卫骑兵尽皆是全部殒命。   但是这一次,文丑的亲卫骑兵也倒下了六骑,张辽的亲卫骑兵也是极为精锐的骑兵,并非是寻常胡骑能敌的,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敌不过文丑和文丑身后士气如虹的骁骑。   文丑连斩数人,距离张辽不过三步之遥。   数朵枪花在空中浮现,两名手持着长枪挡在张辽身前的亲卫捂着咽喉,顿时扑倒在地。   “咴————”   文丑猛然一拉缰绳,座下战马长嘶一声,高高抬起了双蹄。   “死!”   文丑一声暴喝,手中长枪如同蛟龙探海一般刺向张辽。   张辽心中警钟大作,他终究是太过于年轻,没有防备到文丑的暗箭,一时不慎被文丑先行射落下马。   张辽鹰目圆睁,猛的夺过一旁亲卫手中的长枪,想要挡住文丑这急速刺来的一枪。   但他终究是慢了一步,文丑手中的长枪显然是比他的动作要快了一分。   “嗖!!”“铛!!”   就在张辽几乎就要认命之时,尖锐的破空声和爆响几乎是同时响起,文丑那明明势在必得的一枪,却是突然偏转了方向,没有刺中张辽。   文丑霍然转头,不远处一名身罩锦袍,盔插翎羽的战将,还保持着弯弓搭箭的动作。   “走!”   文丑没有恋战,一拉缰绳,带着麾下的骑兵便重新向右侧奔驰而去,就算是张辽近在咫尺,他也没有再理会。   他很清楚,有吕布在他不可能成功的击杀张辽,不说吕布射术惊人,穿杨贯虱,能在乱军之中射杀匈奴万长。   张辽有了这一丝喘息之机,也能及时的反应过来,他不可能在短时间拿上张辽。   一旦陷入鏖战,吕布到来之后,他绝对没有办法抵挡。   ……   “杀!!”   四处尽皆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匈奴语和汉语夹杂在一起,所有的人都已经杀红了眼睛。   林耕麾下的建制还算完备,他也清楚唯一的生路就是汇合文丑,然后在文丑的带领下,杀出重围。   看到文丑带兵赶来,林耕也是带着麾下的骑军快速的向着文丑靠拢,但是沿途他们自然是遭遇到胡骑的攻击。   胡骑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虽然他们的装备远远不如汉军的骑兵,但是凭借着人数,大量的胡骑还是挡住了林耕的去路。   官道之上的汉军骑兵已经是瓮中之鳖,根本毫无威胁,黄巾军自然将目光放在了这支还保留着建制和战斗力的部队之上。   林耕挥动着手中的长枪,奋力的厮杀着,一名又一名胡骑倒在了他的枪下,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   更多的胡骑正在涌来,他的身后一名又一名的汉军骑兵栽落于马下,他们前行的速度正在变慢,无数土黄色的旌旗出现在了林耕的视野之中,绝望从林耕的心中缓缓升起……   只听弓弦声大作,林耕身前的一名直冲而来,面色凶恶的胡骑面色骤然一僵,陡然从战马之上栽倒了下去。   抬眼望去,只见文丑一马当先,战马飞驰,文丑左右开弓,身后十数名亲卫或持长枪,或持弓箭跟着文丑一齐向前,一时间拦截在前方的并州义从如同下饺子一般,纷纷栽落于马下。   “林耕!”   一声大喊,将还在愣神之中的林耕叫的醒转了过来。   文丑浑身浴血,衣甲之上尽是鲜血,连战马之上都沾满了血迹,林耕面色微变,突然出现了一丝幻觉,眼前的文丑陡然变成了一尊地狱之中爬出的魔神。   四周胡骑见到文丑杀来,尽皆是四散而逃。   不为别的,前去拦截文丑的胡骑足足有百人,都被文丑尽数击溃,甚至连素有武名的张辽都被文丑所击败。   “尚能战否!”   文丑勒住战马,调转了马头,喝问道。   林耕终于是回过了神来,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坚定的点了点头。   文丑左手握持着缰绳,右手握持着长枪,举目看向四周。   官道之上,已是成了一片炼狱,那些去捡拾财物的军卒已经全部倒伏在了地上。   左右两侧骑军已经蜂拥而来,土黄色的旌旗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 第四百一十三章 智珠在握   文丑环视着四周的景象,漫山遍野尽是胡骑的踪迹,旌旗如林,枪戟如雨,如同潮水一般的马蹄声在他的耳畔回响,振聋发聩的喊杀声在他的脑海之中回荡。   吕布和张辽两人旌旗的正向他所在方位靠拢,入目的胡骑,起码有上千人之多,而就在那些胡骑铺满了整个官道,还有两侧的土丘后,后续还不断的有胡骑从视野之外涌入战场。   官道的后方,也就是他们来的方向,数百名手持着枪盾的黄巾军步卒已经拦住了他们的退路,数百名游骑护卫在军阵的两翼,就是想从旁侧的林间逃出也是奢望。   文丑很清楚,实际上生机已经断绝,如今聚集在他麾下还有战斗力的骑卒不过只有百人,而要面对的却是成百上千,有备而来的胡骑。   除非是肋生双翼,否则绝无幸免之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文丑的身上,无论是汉军还是黄巾军,所有的人目视的方向,都是惊人的一致。   “嗤————”   白气冒出,文丑座下的战马喷了喷鼻子,不安的向前走动了数步。   冰寒的气息散落而下,向着远方蔓延而去。   “怕死吗?”   文丑右手按住腰间的箭袋,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危机而有一丝的改变,没有变得颤抖,也没有变得低沉。   程奉和林耕俱是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死亡是一个沉重的话题,无尽的黑暗,永恒的寂静,都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惧,没有人答复文丑的问题,所有的人都选择了沉默。   但是不需要回复,不需要回答,文丑也知道他们的选择。   文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慢慢的咧开了嘴,而后猖狂的大笑起来。   “咴————”   一声马嘶声陡然响起,文丑手持着镏金弓已是一马当先而出,程奉和林耕两人一人手持着长枪护卫在他的身旁,一人同样手持弓箭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官道之上,最后仅存的一百余名汉军骑兵在文丑的带领之下,向着官道后方,严阵以待的黄巾军军阵疾驰而去。   ……   土丘之上,许攸手持折扇,骑在白马之上,神色如常,官道之上尸横遍野的景象,并没有使得许攸哪怕有丝毫的变色。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困兽犹斗。”   许攸看着困兽犹斗的文丑,摇了摇头,包围网已经完成,要想逃出生天,除非文丑突然生出了翅膀,亦或者有昔日楚霸王那样的勇力。   “传令下去,不要放箭,给我生擒文丑。”   许攸冷声下达了军令,生擒文丑,虽然他只有三四成的把握能够说服文丑加入黄巾军中。   但是已经足够了,现在许攸的地位在他自己看起来,却是有些尴尬。   黄巾军的高层,除了阎忠与他一般都是世家出身外,其余的人连豪强出身的颇为罕见,因此他在黄巾军中,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一些排挤。   此前许安拜许攸为军师,因为此前袭取居庸关之战,众人虽然颇有微词,但是并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   而这一次冀州之战,许安再拜许攸为神上使,整合四州黄巾,许攸明显感觉到了并州黄巾军中对他的不信任,还有意见。   阎忠在并州黄巾势力之中,其名望是除了许安之外,当仁不让的第二,上党郡、河东郡、甚至谋并州,北佂匈奴、袭取两郡,黄巾军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有阎忠的参与。   而政治、民生、农政甚至都是依靠着阎忠才得以顺利推行,虽然其是世家出身,但也因此得以安然跻身太平道的高层。   阎忠指挥并州黄巾军的军将,简直是如臂使指。   许攸在并州黄巾军的名望相对于阎忠根本就是天壤之别,这也是许攸为什么在绣衣使者在大肆追捕他的时候,还毛遂自荐甘冒危险前往青州,整合四州黄巾军。   所以许攸有些急切,要报仇雪恨,报那一刀之仇,他必须要登上高位,必须要拥有一些能够在关键时刻,支持他的将领,现在黄巾军中的将领基本上是不需要考虑了,唯一能考虑的,就是颜良、文丑,这两人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   曾经许攸就是他们两人的上官,而且颜良、文丑两人都是一流的骑将,现在并州黄巾军占据了上谷乌桓和南匈奴两大部族的牧马地,只要四州百万黄巾能够进入并州境内。   可以预见到的是,并州将不会缺乏人力,将拥有两百多万的人口,也让组建大规模的骑兵成为了一种可能。   而现在许安占据了并州,上谷郡、代郡两郡之地,以及河内郡北部。   可以让其扩张的地方,一为河内南部,二为凉州,三为幽州,四为冀州。   这四处地方,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地势开阔,大部分属于平原地带,地势平缓,很多地方几乎一马平川,便于骑兵作战。   并州黄巾军无论准备向何处扩张,发展骑兵都是势在必行,都要将发展骑兵放在首位。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骑兵最大的短板并非是后勤的压力,而是在于不便攻城。   而这一点黄巾军也不需要担忧,并州黄巾军现有的数万常备步卒足以支撑攻城的任务,有了配重抛石机后,现有的夯土城墙在配重投石机的攻击之中,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倒塌。   对于一般的城池,黄巾军并不需要再依靠老旧的攻城器械,去用人命,用时间来换取城墙上的席位和对方短兵相接,只需要从倒塌的城墙处杀向城中,或则是趁势派出大量的军力顺着土丘一举攻入城墙。   不过配重抛石机也并非是万能的,若是洛阳、长安那样的大城,就算是夯土的城墙,但是其厚度和坚固度都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黄巾军若是想用配置投石机轰开洛阳这样的大城的城墙,还是有一些艰难的。   而一些地势狭窄的关卡,配重抛石机那高大的体型,甚至都没有办法直接运输过去。   再譬如飞狐陉这样险要的关卡,若是用配重投石机,那么只能先将配重投石机全部拆卸,才由人力搬运过去,组装起来。   汉帝国也并非是什么腐朽不堪的王朝,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这并非是什么虚言。   东汉末年到三国鼎立时期,兵器,盔甲,战阵,军略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甚至各项制度都得到了革新。   配重抛石机并非是什么不能克制的存在,锐利的长枪依然有能够抵御住其刺击的盾牌,这次许安祭出了配重抛石机这个大杀器,相信汉帝国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推陈出新,尽力的提高城墙的防御力。   不过现阶段,对于旧式的夯土城墙,配重投石机绝对都是够用的。   若是颜良、文丑两人选择归降,那么作为昔日的上官,许攸自认为绝对能获取两人支持,进一步提高在并州黄巾军中的话语权。   许攸一直都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想要高官,想要厚禄,想要身前身后名,平庸的渡过一生,这是许攸无法容忍的事情。   废帝事败,已经是无法挽回,他也被定上叛逆的身份,大汉十三州已经再无许攸的容身之地。   既然没有办法在汉廷之中登上三公之位,名留青史。   那么他也要在黄巾军之中登上高位,在这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不枉费来这世上走上一遭。   还有便是他还要报那一刀之仇,从汉廷的身上狠狠的咬下一块血肉,才能泄他的心头之恨。   远方的官道上,再度出现了汉军红色的军旗。   许攸举起手中的千里镜,在镜头之中,一面火红的将旗当先而立,一名身穿着锦袍的汉将,正带着数以千计的汉军骑兵疾驰而来。   显然,颜良已经收到了文丑被伏击的消息,于是带领着骑军先行,想要解救文丑。   十里左右的距离,斥候骑兵已经将情况转告给了颜良。   许攸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   官道两侧的林间,人影绰绰。   “嗖!”“嗖!”“嗖!”   文丑面色微变,破空声乍响,大量的弩箭从两侧树林之中被激射而出。   文丑一马当先,排在骑阵的最前方,他所处于的地方并没有受到弩箭的攻击,但是跟随在文丑身后的骑兵却是遭了殃。   激射而来的弩箭狠狠的钉入了战马的躯体,穿透了汉军骑卒身上的甲胄。   “咴————”“嘭!”   战马倒地的裂骨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战马的哀鸣,骑士的惨叫,瞬间交织成了一片。   横在官道之上的黄巾军军阵中一面蓝旗猛然挥下,文丑眼神一凛,心中警钟大响。   军阵两翼的胡骑齐齐放箭,大量的箭矢掠空而起,掠过了低沉的天空,向着前方攒落而去。   不过文丑却没有理会头顶的箭雨,胡骑的软弓在这个距离对于他们根本造不成多少的伤害。   随着文丑张开弓弦,越来越多的汉军骑兵也是一齐张开了弓弦。   在这个时候,这些汉军的骑卒终于有了一丝精锐的样子,在这一刻,他们终于不再是那些贪恋财物,难以指挥的骄兵悍将,也不是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士气跌落进了谷底的军卒。   胡骑的箭雨落下,汉军的骑阵之中只有几名倒霉蛋,被羽箭射中了裸漏的地方外,其余的汉骑都   “嗖!”   “嗖!”   “嗖!”   文丑射出的第一支羽箭彷佛是一个信号一般,汉军骑阵急速的向着不远处官道之上的黄巾军军卒倾泻着羽箭。   羽箭急射而出,虽然是骑弓射出的箭矢,但是汉军骑兵所用的箭矢比起胡骑用的箭矢无疑是要好的多,而拦在官道之上的黄巾军军卒,并非是并州黄巾军主力,而是四州黄巾军中的老卒。   锋利的箭簇透过盾牌的缝隙,狠狠的射穿了那些老卒身上单薄的革甲,在黄巾军的阵中带起了一阵阵惨呼。   文丑的箭术可谓是高超,在奔驰的战马之中依然能连须的命中目标,黄巾军的军阵瞬间便被打开了一道口子。   汉军的骑兵斜向奔驰而过,再次射出了一轮箭雨,四州黄巾军的老卒虽然经历了数次大战,但是他们缺乏与骑兵作战的经验,原本就不怎么严整的军阵在箭雨之下,又出现了数道缺口。   大量的伤亡,也使得黄巾军的军阵摇摇欲坠起来,甚至出现了逃亡的军卒。   两翼的胡骑继承了他们父辈的悍勇,他们并没有受到杀伤,士气还算高昂,看到汉军骑兵冲向步兵方阵,从两翼蜂拥而出,向着汉军的骑兵杀将而去。   长枪兵克制骑兵,其实有些时候,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冷兵器历史上的骑兵其地位和作用,差不多可以将其比作现代战争中的坦克集群,就算是缺乏冲击力的轻骑兵,当他们排列在一起,发起冲击之时,那巨大的心理震慑力就能摧垮一只部队。   可以相信一下,站在马路之上,大量的摩托车向着你并排冲来的时候,你的心中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而骑兵集群的冲锋,远远比摩托车要来的更为震撼,高大战马,马背上寒光闪闪的兵刃,杀气凛然的骑士。   当初许安带兵出城迎战南匈奴部,他所带领的步兵无一不是历经了无数战阵的精锐,黄天使者还有大量的武卒,凭借着铁甲,坚盾,强弓硬弩,许安才敢与南匈奴厮杀。   朔方一战更是准备的充分无比,而且军卒也有了对抗骑兵的经验。   而这些四州到来的黄巾军,他们并没有多少对阵骑兵的经验,更是缺乏强弓硬弩,汉军两拨箭雨已经快要摧垮他们了的心理防线。   而当文丑带着汉骑,以排山倒海之势从缺口处杀入其中时,拦截在官道上的这支黄巾军步卒方阵,瞬间便是陷入了崩溃的状态。   只不过,这一切许攸怎么可能没有算到,许攸自然不会将后路就如此简单的交给区区三四百名四州黄巾军的老卒。   “咻————”   尖利的哨音响起,更多的军卒从官道的两侧涌了出来,在那支被击溃了黄巾军军阵后方官道涌了出来。   这些军卒很多人身穿着铁甲,手持着盾枪,还有不少手持着强弩的军卒,隐藏其阵列之后。   许攸要的就是文丑冲击相对薄弱的后阵,然后就此陷入包围网之中! 第四百一十四章 双英战吕布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前有拦路之虎,后有强兵追击。   “杀!!!”   文丑双目赤红,血染征袍,借着程奉连续射杀两人的机会,手持着长枪当先杀入了黄巾军的阵中。   身后百余名汉军骑兵皆是高声的怒吼着,跟随在文丑的身后,冲入了黄巾军的军阵之中。   但是这一次黄巾军的军阵并没有再次崩溃,没有箭雨的袭扰,他们的士气并没有降低太多。   相比那些只佩戴了少许的铁质胸甲,还有革甲的黄巾军老卒和新卒,这些正卒,他们的装备也更为精锐,而且也更为训练有素。   对付这样的骑兵冲阵,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这是许攸教授下去的方法,而且还配备了专门的挠钩。   当骑兵突入阵中,阵中士兵可使用挠钩,迫使敌骑不得在己方阵中乱窜。军卒使用挠钩可以在地上横割马腿,从而迫使敌军落马,创造战机。   黄巾军的正卒以伍为单位分之作战,一人去刺马上的骑士,身后两三人去刺胯下的战马,或则是用挠钩去勾战马的马腿,又有数队士兵高举着长枪,阻挡他们的前进。   只是片刻功夫,便有十数名汉军骑兵成了黄巾军的枪下亡魂。   文丑冲锋在最前,自然也是遭到了黄巾军最猛烈的还击,两边数柄长矛刺来,两只挠钩也是急速的勾向他座下的战马。   文丑眼神微凛,两侧的攻势被其转瞬之间记忆在心,双臂发力,手中钢枪急旋,两侧直刺而来的长矛一瞬间,竟然全被文丑扫落在地。   战马在文丑的操纵之下,猛然向前一跃,挠钩不出所料自然是瞬间失去了目标。   附近的黄巾军军卒皆是被文丑这纵马一跃所震惊,他们多次和汉军骑兵相争,但是没有一次遇到如同文丑这般勇猛的战将。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就在一众黄巾军的军兵还处于震惊的状态之中时,文丑已是驾驭着战马重重的落于草地之上,附近的黄巾军军卒心中皆是随之一颤。   长枪探出犹如蛟龙入水一般,在半空之中挥出了两道漂亮的半圆弧线,两侧数名黄巾军的军卒走避不及,皆是溅血倒地。   文丑出枪狠辣非常,果决无比,枪尖所指的地方皆是衣甲不能庇护的脖颈还有面门。   那些黄巾军正卒身上的盔甲,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一丝有效的庇护,就这样死在了文丑的长枪之下。   程奉此时也已经弃弓换马,数名想要将他从马上刺下来的黄巾军军卒皆是被他斩杀,但是他却并没有文丑那般的武勇和技艺。   就在程奉刀势已老,旧力刚去,新力未继之时,几名黄巾军甲士在一名屯长的带领下,从数个不同的地方同时刺来。   程奉低吼一声,奋力抬起手中的长杆战刀隔开了一侧的长枪,但是就算他在马背如何转移,也还是被一支长枪刺中了腰腹,所幸盔甲坚实那长枪并没有刺透他的盔甲,但巨大的力道依旧让程奉疼的龇牙咧嘴,差点被过气去。   “咴————”   马嘶声响起,程奉只感觉座下一虚,他座下战马却是突然向下倾倒而去。   战马的马腿被两只挠钩构住,失去了重心战马栽着程奉轰然倒地。   程奉被狠狠的摔落在地,不幸中的万幸,在战马倒地的时刻,他扭转了身躯,总算是被没有战马压在身躯之下,只是还未站起来又是数柄长枪急刺而来。   仓促之间,程奉来不及多想翻身向旁侧滚去,这个时候无论是刺击而来的长枪,还是后续冲锋的骑兵都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程奉一个翻滚躲了过去,从一名倒下的黄巾军军卒身旁捡起一面大盾,而就在这时身侧两名黄巾军正卒的长枪已经向他刺了过来,根本没有给他一丝喘息的时间。   程奉怒吼一声,顶着大盾向身侧猛然冲去,两名黄巾军正卒手中的长枪被撞得偏移了过去,被程奉顶着大盾狠狠的撞在了身上。   随后程奉猛然拔出腰间的环首刀趁势刺出,那黄巾军的屯长淬不及防之下,被一刀刺了个对穿,而后程奉转身向左,将两名被撞倒在地的黄巾军悉数击杀。   但是这个时候,更多的黄巾军正卒已经蜂拥而来。   林耕一见程奉倒地,想要救援,但却是没有发现自己的境地,几名黄巾军的正卒用挠钩一下子便将其拉坠到了马下,四周的汉军骑士救援不及,林耕已是被一拥而上的黄巾军军卒当场格杀。   鲜血从林庚的胸腔和口中不断的涌出,林耕双目圆睁,死死的握着插在胸腔上的长枪,他想要举起手中的长枪,将他身前那些卑贱的农夫全数诛杀。   但是浑身的气力正迅速的从他的身上消失,浓烈的倦意正侵蚀着他的意识。   程奉和林耕那边的情况早已经被文丑发现,但是文丑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的周围此时也围满了黄巾军的军兵,马速已经慢了下来,黄巾军的军阵太过于厚实,他根本没有办法杀出重围。   黄巾军士卒却越聚越多,丝毫不见减少,越来越多的汉军骑兵被挠钩,被长枪拖拽下马,剩余人汉军骑兵还在作战,只是困兽犹斗罢了,他们已经对逃生绝望了。   战马在哀鸣中倒下,就此淹没在人潮之中。   文丑奋起余力,再度斩杀了一员黄巾军什长,身上却已经添了数道伤口。   “咻————”   尖锐的木哨音在文丑的耳边不断回响,刺得他的耳朵生疼。   “死!!”   一名悍勇的黄巾军屯长见到文丑有些恍惚,举着长矛猛然刺向文丑,想要斩杀这名汉军的将军。   但是文丑只是有些恍惚,并没有放松对外界危险的警惕,文丑横起长枪再次招架住来袭的长矛,随后长枪猛地向下一砸,巨大的力道直接将那黄巾军屯长的长矛生生砸成了两段。   文丑眼神一厉,左手握持着长枪向前猛然一推,锋利的枪尖一下子便贯穿了那黄巾军屯长的咽喉,身旁的十数名黄巾军皆是胆颤心惊,黄巾军人数虽多,但摄于文丑的威势,一时间皆是举着长枪不敢再上前一步。   文丑目光微凛,他发现围绕在他周围的黄巾军军兵们正在后退。   彷佛是心有所感一般,文丑霍然转头,只见一名黄巾军的战将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乌骓宝马,缓缓而来,两侧的黄巾军兵丁如同波开朗裂一般向着两边退去。   来将身形魁梧异于常人,细腰扎背,双肩抱拢,宝剑眉合入天苍插额入鬟,一双俊目皂白分明,腰横兽蛮带,足蹬祥云履,身穿盆领铁铠,外罩粉绫色的百花战袍,头上戴着的骑将翎羽玄铁胄,手持着一杆奇异画戟,驱马缓换而来。   恍惚之间,文丑竟然有一种错觉,乌骓宝马,奇异画戟和吕布屡屡斩获的战绩,使得文丑不由想起凶名赫赫的西楚霸王。   吕布持戟立马于前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但是那巨大的压迫感却已是扑面而来。   画戟向下,顶端利尖之处透着煞戾无匹的杀气让人凶性渐涨,方天四角之刃仿佛藏着鬼神之力,摄人心魄,嗜血杀戮。   相隔二十余步,吕布缓缓举起手中画戟,戟尖直直的指向文丑,在他和文丑的中央,已经再无一名军兵阻拦。   “九原吕布,前来讨教阁下武艺。”   吕布冷淡的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就算他看到了文丑的身后,正有大队的汉军骑兵正在赶来,但是他的语气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波动。   文丑心中凛然,二十多名汉军军卒皆是衣甲染血,环绕在他的周围,战斗到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已经是失去了战马,只能步战。   “嗤————”   吕布座下的乌骓宝马轻轻的晃了晃头打了一个响鼻,这乌骓宝马出自上谷郡的乌桓部,是上谷乌桓大人难楼送来的嫁妆之一。   为了将女儿嫁给许安,难楼可谓是下了血本,不仅是上谷乌桓部全力支持黄巾军的大业。   更是又送了九匹宝骏,还有千余名勇士在陪嫁的礼单上又狠狠的加了一笔,这乌骓宝马就是九骏之中的一骏,后来便被许安转赠给了吕布。   飞旋而来的狂风,如刀锋一般从官道的上空急速的掠过。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之中,还夹杂着犹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文丑很清楚,颜良已经带着骑军正赶来救援。   “安平文丑。”   文丑轻轻一拉缰绳,也是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沉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话音刚落,马嘶声骤起,吕布、文丑座下的两匹战马同时发出了一声嘶鸣,栽着各自的主人向着前方疾驰而去。   马蹄声如雷,狠狠的敲击在众人的心头。   二十步的距离,转瞬已至。、   文丑狼目圆睁,被吕布一直压抑着的勇悍之气再度从他的心里涌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身为武人,谁又甘心居于人下。   枪如流星,后发而先至,如银蛇吐信般向着吕布的腰腹部猛然刺去。   吕布身穿的盆领铁铠,刺其咽喉,反而可能不能对其造成太大的杀伤,相反更为集中的腰腹部,凭借着马力,就算吕布体质惊人,只要一击得手,定然也能对其造成杀伤和冲击。   但听“铛啷”一声,吕布手中的画戟举重若轻,画戟只是轻轻一架,便将文丑势在必得的一枪当常隔开。   巨大的力道顺着枪杆传向文丑的双手,一向都能力压敌将的文丑,这次居然在力量上没讨到便宜,手中的长枪好像是撞到了坚硬无比,扎根深厚的树杆一般,差点握持不稳脱手而出。   两马先交,两人都是顶尖的骑将,同时操控着座下的战马向同侧奔驰而去。   吕布双手猛一发力,手中方天画戟,在半空之中骤然一转,破空声乍起,文丑眼神一凛,他几乎都看不清吕布手中画戟的摸样,随即眼前一黑,一道黑影已经罩在了他头顶。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文丑虎吼一声,举起长枪自前向后急扫而去。   “铛!!!”   但闻一声巨响,金戈交击声猛然响起,两侧的军兵尽皆是被那震耳欲聋的声音所影响,不自觉的向后退去。   戟刃与枪尖猛然碰撞在一起,随即忽地再次分开。   文丑只觉得肺腑之中的气血澎湃,枪尖上传来的巨力如洪水一般倾泄而下,将得撞得他气血一阵翻腾。   还未得来的及喘息,吕布又再次挥出了第二戟。   文丑惊于吕布出招之快,但是现在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只有使出十二分的气力,才有可能不败于吕布的之手。   文丑虎吼一声,狼目圆睁,凶相毕露,奋起全力,一杆长枪在文丑的舞动之下,如同百花齐放一般,万点寒芒瞬息之间便罩住了吕布。   但无论文丑如何进攻,尽皆是被吕布一一化解。   吕布目光一凛,文丑的连番猛攻之下,已是被他发现了破绽。   “铛!”   金戈交击声再起,吕布双手猛然发力,画戟向上猛地一挑。   一力降十会,吕布势大力沉的一挑,文丑根本没有防备,但文丑毕竟也是一等一的武将,寻常人等若是被这一挑,手中的武器必然被吕布打落,但文丑还是牢牢的抓着手中的长枪。   只是虽然文丑依旧握着长枪,长枪在上,腰腹之处却已是空门大开。   “嗬!”   一声暴雷般的怒啸,吕布虎目一竖,手中的画戟卷着猎猎的杀气急速拍向文丑的腰腹。   “贼子敢尔!”   一声怒吼陡然炸响,巨大的金戈交击声在文丑的耳边猛然响起,将他的耳膜刺的生疼。   一匹身躯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猛然跃入了文丑的视野之中。   却是颜良在这万分危机之时,及时赶到。   眼见颜良赶制,但吕布却并没有一丝的惊慌,这一切都在许攸的预料之中。   颜良因为救援文丑心切,已经是和大部队拉开了距离,只是带着少许亲卫杀入了阵中。   吕布一挥画戟,略微拉开了与颜良文丑两人的距离。   举戟接下了两人,三人转瞬间又已是厮杀成了一团。 第四百一十五章 诱之以利,晓之以理   黄巾军的正卒拦住了跟随着颜良一并杀入阵中的亲卫,还有跟随着文丑一并冲阵的二十余名骑兵,将他们与颜良、文丑两人分割开来,只要他们不试图去帮助颜良、文丑,黄巾军的军兵就不会去攻击这些骑兵。   面对着锋利的枪戟,又看到没有人前去帮助吕布对战颜良、文丑两人,这些汉军的军卒也是勒住了战马。   于是就在官道之上出现了颇为诡异的一幕,所有的人几乎都停下了动作,只是保持着一些应有的警惕,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颜良、文丑还有吕布的身上。   原本围绕在吕布和颜良、文丑三人身旁的黄巾军军兵早已经是得到了命令,往远处散开了去。   官道之上,马嘶声响亮,马蹄声不断,金戈交击声响彻。   吕布单人独骑力敌颜良、文丑竟然没有落入下风。   颜良、文丑两人皆是心中震惊万分,他们两人一同参军,配合娴熟,斩将夺旗不知几何,死在他们手中的敌将更是如同过江之鲤一般,但现在他们却根本没有一丝拿下吕布的机会。   诚然颜良、文丑两人在迎战吕布之前,已经经历了颇为剧烈的厮杀,但是颜良、文丑两人都很清楚,他们并非是输在气力之上,论起武艺,他们感觉的出来,吕布要更甚他们两人一筹。   “开!”   吕布虎目微厉,低吼了一声,手中方天画戟扇扫而出,狠狠的迎向颜良和文丑两人的兵刃。   金戈交击之声再度响起。   颜良收刀纵马与吕布拉开了一些距离,他自然是发现了一些端倪,黄巾军似乎有意再使得他们与后续的大部队脱节。   “有些不妙……”   文丑看了一眼颜良的表情,还有被围困着的一众骑兵,面色难堪无比。   黄巾军似乎就是在以他为诱饵,引颜良入阵,好一举将他们两名主将在此地击杀。   “兄长!”   文丑高呼了一声,颜良霍然转头,两人的视线交错在了一起,不用言语,他们已经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答案。   “死!!”   颜良一夹马腹,座下的乌云踏雪猛然低头,载着他的身躯向前奔驰而去,就在同一时刻,颜良已经是如同疾风一般顺风而来。   眉间刀夹杂着破空声,刀光浮现,一道流虹陡然展出,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向着吕布当头劈砍而去。   吕布眉头一皱,颜良这一刀,极为惊人,若是劈实,座下的战马本就背负了大量的物体,甚至可能不堪重负,就算没有被压倒在地,恐怕也没有什么战斗的余力。   一念至此,吕布也不犹豫,画戟举起,方天画戟的戟尖以一个精准的角度千嵌住了颜良的眉间刀。   乌骓宝马低鸣一声,却是通晓主人心中的想法,偏转了马头,向着旁侧奔驰而去。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之传来,火光崩现,借助马力吕布再度拉开了一些距离,以巧劲将颜良的眉间刀带的一偏。   “走!”   颜良等得便是这个机会,眼见吕布拉远了距离,他转过头向着文丑急声喊道。   而文丑也早就在等颜良的信号,当颜良的声音出现在文丑的耳旁之时,文丑已经是勒转了战马,向着被围困住了一众骑士那边急赶而去。   “好胆!”   吕布虎目微怒,怒声喝道,他单手抓住缰绳,座下的乌骓宝马不愧是九骏之一,眨眼之间,已经是掉转马头,载着吕布向着颜良、文丑二人杀去。   文丑看的真切,将长枪按在马鞍之上,暗中扣上了镏金弓,想要故技重施。   弦响箭到,吕布的瞳孔猛然一缩,张辽之前被文丑暗箭射中马面,不慎跌倒在地,早已是被他看在眼里,此时追击颜良、文丑又如何不做准备。   吕布双腿夹紧了马腹,左手一引座下的乌骓宝马,手中画戟霍然抬起,那急射而来的羽箭竟然被吕布一戟挑落了马下。   文丑见吕布挑落弓箭,心中不免也是生出三分怯意。   黄巾军的军卒见到颜良、文丑两骑冲来,皆是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向着两侧纷纷躲避开来。   “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就再多停留半刻!”   一声怒吼骤然响起,颜良、文丑同时转头,只见斜里一名身罩着蓝袍的黄巾军战将已是纵马飞驰而来。   “张辽?!”   颜良面色变幻,吕布就在后方,若是在此被张辽拦下,只怕是难以脱身。   文丑眼见张辽直冲而来,也是面色难堪无比,他也知道如今的情形,他和颜良两人尚且无法拿下吕布,若是张辽和吕布联手,只怕他和颜良两人都得陷在阵中,而他们麾下的军众也定然难逃覆灭的命运。   文丑握紧了长枪,为今之计,只有他拖住张辽,才能有机会让颜良安然走脱。   中计受伏,一朝兵败是他的罪责,致使身陷敌阵,文丑从来没有推诿责任的习惯。   “兄长……”   文丑紧握着缰绳,想要调转马头,去截住张辽,但话未出口一名身穿着猩红战袍的骑将已经抢先一步,拦住了直冲而来的张辽。   “司马,快走!”   文丑微微一怔,那声音他熟悉无比,正是程奉的声音。   “走啊!”   颜良的怒吼声在文丑的耳边陡然响起,战马急速的向前奔驰,张辽和程奉的身影消失在了文丑的视线之中,文丑死死的咬紧了牙关。   被困在阵中的一众汉骑终于等到了颜良、文丑两人,见到主将安然无恙,一众汉骑也是再度打起了精神。   颜良冲冠眦裂,身上的锦袍因为染上了鲜血而显得极为妖异,乌云踏雪的身上也是沾满了粘稠的鲜血,一滴又一滴的鲜血顺着战马的身躯,向下缓缓滴落而去。   文丑喘着粗气,右手紧握着因为沾染了鲜血而有些滑腻的长枪。汗水混合着鲜血将他的眼前变的一片模糊。   “杀出去!”   颜良举起手中的眉间刀,指向前方,他沸腾的心脏正在慢慢的平复下来。   马蹄声响起,颜良策动战马向前奔驰而去,眉间刀映照的寒光落于地上,急速向前移动而去,飞快的照向四方。   战马飞驰向前,旌旗被狂风吹动,发出猎猎的响动之声。   预想而来的血战并没有发生,拦在前方的一众黄巾军军兵纷纷向着两侧急速的退去,颜良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庆幸,面色反而是愈发的凝重的起来。   物之反常者为妖,事出反常者必有妖,黄巾军既然在此设下埋伏,安置了种种后手,必然不会如此轻易的放他们离开。   在犹如潮水一般的马蹄声,还有盔甲的摩擦声之中,最后一队拦在颜良眼前的黄巾军军兵让开了道路,土黄色旌旗不再遮蔽着颜良的视野。   颜良面色凝重,乌云踏雪也开始缓缓的停下了脚步,身后的马蹄声也开始慢慢的低落了下去。   终于,马蹄声停止。   朔风吹袭而来,卷起了颜良身后十数杆红色旌旗。   寒风刺骨,无孔不入,冰寒蚀骨的北风,顺着衣领间的缝隙,穿过了厚重的盔甲,钻入了颜良的体内,将颜良的胸腔冻的冰寒。   就在颜良的身前的官道之上,一面又一面高大的塔盾横在官道之上,无数长枪从塔盾的后方伸出。   举着弓弩的的军卒站立在后阵,张弩举弓静静的立在原地,官道的两侧林间,人影绰绰,手持着弩机的黄巾军军卒,皆是列阵而立,面无表情盯视着颜良等人所在的方位。   结束了……   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此的境地,就算插翅亦是难逃。   若是百人的甲骑具装,或许还有机会冲破长枪的方阵,但是文丑带领的是作为斥候的先锋队,自然是全员轻骑,而颜良为了能够及时救援文丑,带领的骑兵也尽皆都是轻装骑兵。   冀州军少许的甲骑具装都被颜良留在了后方,并没有带来助阵。   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轻骑冲阵,还是以疲惫之军,冲击如此军容,严正以待的军阵,连一成的胜算没有。   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   以我就近进入战场而待长途奔袭之敌;以我从容稳定对仓促疲劳之敌;以我饱食之师对饥饿之敌。这是懂得并利用治己之力以困敌人之力。   谓治力者   就算个人勇武再如何,也终究只是凡人罢了。   面对遮天蔽日的箭雨,就算威武如吕奉先也只能避让,面对如墙而来的重甲武卒,就算是神勇如马孟起也需勒马止步。   就算那勇冠天下的西楚霸王项羽在重兵围困之下,也只能是自刎于乌江。   “中计被伏,万般罪责皆在我一身,兵败丧师,皆因我而起……”   文丑只感觉胸腔之中彷佛堵着什么东西一般,满腔尽是郁结之气。   “你我兄弟,何必多言?”   颜良抬起了手,止住了文丑的言语,淡然道。   “能够战死于沙场,而非是死于病榻之上,乃是我辈武人的荣耀。”   “黄泉路上,有如此多的人一起前行,岂不快哉。”   颜良咧开了嘴,笑了起来。   “血不流干,死战不休……”   文丑微微一怔,看向颜良。   那是井陉追击战最后的时候,那些衣衫褴褛的军卒,高举着手中的木枪,绣刀,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井陉关外,那些为主力殿后的黄巾军,被他们带领的骑军冲的七零八落。   当他们重新聚集,大地之上早已经是尸横遍野,那些还能站立着的,裹着黄巾的军士却没有一人逃跑,他们踉跄着,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大地之上唯一一面还在飘扬的土黄色军旗。   “血不流干,死战不休。”   文丑亦是笑了起来,一路走来,三十多载,古人云三十而立,这三十载的岁月,却是也让他感到了有一些疲倦,或许就这样死去,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不知道后人如何评价我等,或许是冒然进军,中伏兵败,有勇而无谋……”   颜良偏头笑道:“死后的事,谁又能说清楚……”   “等等!”   没等颜良说完,文丑面色骤然一变,立即开口打断了颜良的话语。   颜良顺着文丑的视野看去,眼眸之中瞳孔猛然一缩,如同文丑一样,颜良的面色也是骤然一变。   “我眼花了?”   文丑眯起双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确定他没有看错,文丑弓术过人,视力也是超过常人,不远处那黄巾军阵中出来的一人,正是他曾经的上官。   “恐怕没有。”   颜良面色凝重,目视着前方。   此时,拦截在官道之上的黄巾军军兵已经排开了一条颇为宽阔的道路。   数十名腰配强弓,手持骑枪,顶盔贯甲罩袍束带的黄巾军小校护卫在许攸的身旁,如同众星捧月将许攸护在正中。   随后吕布和张辽两人也带着各自的亲卫从两侧绕行而至,汇入队伍之中。   “颜司马、文司马,许久未见。”   许攸握持着缰绳,驱策着座下的白马上前了数步,朗声道。   吕布和张辽两人也是一并跟随着许攸上前,文丑弓马娴熟,此时许攸已经到了和颜良、文丑两人不到四十步的距离,如此距离文丑若是想射杀了许攸,没有人保护许攸,对文丑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为了防备暗箭,张辽还特地从一名亲卫的手中拿了一面盾牌。   颜良和文丑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对方,皆是从其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诧。   他们都知道冀州牧王芬欲要废帝,许攸就是谋主,后来王芬畏罪自杀,许攸和周旌两人逃出了高邑,而后便就此不知所踪。   却不想,许攸竟然加入了黄巾军之中,而且看地位还十分之尊贵,要知道那吕布在黄巾军之中,可是被封为了骁骑将军,而张辽也是一名校尉。   “见过许先生。”   颜良和文丑犹豫了片刻,还是打马上前,对着许攸恭敬的行了一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许攸确实是颜良和文丑的恩主,颜良文丑两人的军司马官职,就是许攸为其活动而来,而且平日里许攸也对两人多有关照。 第四百一十六章 动之以情,胁之以威   许攸一手展开折扇,轻轻扇动,一手牵引着座下的白马的向前走去。   “我注意到,井陉追击战之后,颜司马你好像对于平叛一事颇为慎重,应该也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可对。”   颜良眉毛微挑不置可否。   “如今的局势甚是明朗,文司马麾下五百前锋,已经全部覆灭,颜司马的千余名援兵,也被我部阻隔在其外,我早已经在官道沿岸设下了多方埋伏,安置了大量的后手,我可以保证,就算你们没有遭到伏击,也定然会落于下风。”   许攸话音刚落,似乎是为了证明许攸所说并非是什么虚言,数股狼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按冲天而起,而且是从四面八方,各个位置同时升起。   颜良、文丑两人面色凝重的看向远方,站在此处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一部分的狼烟是从东北面所升起,而那正是他们过来的位置。   颜良眼眸之中闪烁着惊诧,急忙回头看向文丑。   文丑领斥候骑兵先行,按理来说,如果其中有埋伏,很难逃过斥候的探查。   “文司马久经战阵,若是寻常埋伏自然是无法逃过斥候的耳目,所以我事先并没有安排军兵于官道附近设伏。”   许攸晒然一笑,不急不缓的说道。   “有树林阻扰,两翼的斥候无法探查太远距离,因此我便先命军卒于外围等待,等到信号响起,立时进军,于三面共同击之。”   颜良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胸有成竹的许攸,虽然心中已经掀起了万丈的波澜,但还是强作镇定,反驳道:“许先生麾下不过只有三千胡骑,而这些胡骑几乎都在此处,至于步卒,先生麾下不过共有四五千堪战之步卒。   “也就是说作为伏击的军卒,最多也只不过只有三四千余名可堪一战的军卒,其余之人皆是只不过等同于乡勇的黄巾,手中的农具怕是都没有办法破开我麾下儿郎的盔甲。”   许攸似乎早知道颜良会反驳他的言语。   “若是高元伯在军中统领,伏击自然不成难以取胜,你们虽然在军中亮了高览的旗号,但我知道如今统领中军却并非高元伯,而是另有他人,真正的高元伯尚在河间国中。”   文丑面色一僵,那鹰狼卫对于冀州的渗透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还要深刻。   许攸口中的高元伯便是高览,颜良、文丑两人都是骑将,对于步卒的战法,却是十分的欠缺,而高览不仅是勇武过人,更是精通步战阵法,还兼顾了一些练兵之才。   不同于颜良、文丑两人,高览出身于渤海高家,他能够了解到很多世家才能找寻的书籍和兵法。   “冀州军中除了你们二人之外,也不过只有高览、韩猛两人可以称得上是将才,其余之人皆是庸碌之辈根本不值得提起,官道之上不过区区四千余名步卒,覆灭其部,犹运之掌也!”   许攸冷冷一笑,声音也逐渐变得冰寒了起来。   “其声如霹雳,抛射大石,破城墙如儿戏,对于霹雳车,相比你们应该不陌生吧。”   颜良、文丑两人没有言语,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许攸会在这时提起霹雳车。   “在我黄巾军的军中,还有一种可以抛射石弹,又可快速运输的抛石车,这些抛石车在狼烟升起之前,已经对着在官道上行军的部曲发射出了石弹。”   “狼烟升起,即为进攻之军令,你觉得,就凭区区四千人能够挡的住我麾下一万三千军势的进攻吗?”   “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你们两人皆是陷于阵中,麾下军卒士气如何不低落,与之相反,我军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如何不胜?”   许攸再度上前些许,收起了手中的折扇,盯视着面色僵硬的颜良和文丑,缓缓言道。   “如今颜司马和文司马却是应该多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如今你们已是被四面合围,上千张弩机已经张开。”   “我知晓你们二人勇武过人,有勇冠三军之名,但是就算昔日的霸王项羽在重重的包围之下,却也是难逃一死,你们也应该很清楚,虽有勇冠三军之名,但相比于霸王项羽,却还是要逊色不少,四面合围之下绝无幸免之理。”   文丑其实早就听出了一些端倪,但是他摸不清颜良的心思,此时看到颜良并没有什么言语,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接过了许攸的话头。   “许先生跟我说这么多的事情,应该是有原因的吧,否则两个必死之人,也不值得浪费许先生那么多的口舌。”   许攸淡然一笑,抬起了手中的折扇。   身后数十骑之中,突然奔出了两骑,文丑面色微变,眼中的瞳孔不由的一缩。   那两骑之中,有一匹马的马背之上驮伏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去拦截张辽的程奉。   “解开他,放他走。”   许攸摇了摇折扇,那押送着程奉的黄巾军骑卒毫不犹豫的执行了许攸的命令。   程奉不明所以,虽然心中疑惑,心中猜测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但是当那骑卒解开了绳索之后,还是骑着战马重新回到了文丑的身旁。   颜良、文丑两人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的,毕竟上千张弩机正对着他们,还有吕布和张辽两个杀神般的人物就在旁侧,神经如何能不紧绷。   “没事吧?”   文丑斜睹了一眼程奉,低声问道。   “我不敌张辽被打落下马,然后就被涌上来的军卒捆住了手脚,只是肺腑感觉还是有些振荡,没有伤到筋骨。”   程奉活动了一下被绳索捆的有些发红的手腕,随后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许攸,疑惑的说道。   “许先生为什么会在‘蛾贼’军中……”   颜良偏头看了程奉一眼,闷声说道:“此事稍后再说,现在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民众饱受暴政、朝廷的逼迫,已经是到了连死都不怕反抗的时候,朝廷又怎能用死来威胁他们呢?中平二年初,下曲阳、广宗十余座用黄巾军的尸首修筑而成的‘京观’尚在,但在如此情况之下,冀州之内却依然发生了民变。”   许攸的声音高昂了起来。   “颜良!”   颜良抬起头,没有避开许攸的视线。   “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什么吧?”   面对许攸的质问,颜良依旧选择了沉默。   为什么?   颜良自然是知道为什么,因为不反抗就要卖儿卖女,卖身为奴,就要活活饿死在家中,甚至为了活命,不得不易子而食。   但是他如何能说出口,这是朝廷的政策,这是朝廷的章程,那是来自京城的命令,那是来自皇宫之中的条律,出自天子之口的诏令。   中平二年,瘟疫肆虐,一时间万家举丧,人心惶惶。   饥荒未过,民众难以饱食,王芬倾力赈灾,收拢流民,放得一丝安宁,但是诏令下达,却是直接让冀州再度陷入了绝望。   尊贵无比的汉天子,诏令天下,除正常租赋之外,每亩还需要加税十钱,用来修缮宫室,诏发州郡材木文石,运送京师。   各式的苛捐杂税,也没有一丝放缓的意思,此前因为黄巾之乱而胆颤心惊的税吏在官复原职之后,并没有收敛哪怕一分一毫,反而是变得更为猖狂。   这也导致后来震惊天下的第二次冀州民变。   许攸面色肃然,他的目光停留在颜良的脸上,颜良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都没有办法逃过许攸的眼睛。   现在的许攸已经离颜良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距离,颜良若是暴起发难,转瞬之间就可以杀到许攸的身前,但是许攸却没有丝毫的惧意。   许攸的勇气,除了来自于吕布和张辽两人,还来自身后的亲卫和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军卒,以及对于颜良、文丑两人的了解。   “前些日子我已经收到了消息,卢子干带领冀州军主力已经差不多到了漳水附近,欲要与我军主力决战,现在告诉你们也是无妨,漳水之役,卢子干带领的冀州军根本没有半分的胜算,一切都在我太平道,大贤良师的预料之中,甚至连渡河的地点,都已经被推算的一清二楚。”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许攸面对着颜良、文丑开口继续说道,他的语气略显讥讽,显然对于那些庙堂之上的高官极为看轻。   “或许你不相信,但是四州黄巾一路过来,直到漳水,乌桓峭王南下,西凉军东进陈仓,这一切都是出自大贤良师的谋划之中,否则你以为凭什么如此巧合。”   许攸冷笑了一声。   “颜司马和文司马两人的军功,若是放在任何一世家豪强出身的将校身上,早已是成为了校尉,但现在不过还是区区一军司马,这还是花费了大量的钱财的结果,难道颜司马和文司马不觉得可笑吗?”   “苏由、孟岱等人不过只是酒囊草包,并无多少功劳,却能高居军司马之位。”   许攸注意到颜良的眉毛微微下沉,心中微定,继续开口说道。   “王使君自杀身亡,蹇硕将我等定为叛党,任何于王使君有牵连的人都无法脱身,就算是没有证据证明你参与了其中,绣衣使者也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人,相信你们也得知了诸如韩猛、焦触一般出身豪强世家的将校尚且不能自保,都被绣衣使者抓捕入狱。”   “你们两人可以算是靠着王使君一手提拔起来,不管你们如何做想,在外人眼里,你们两人早已经是被归拢于王使君一党,若不是此前因为幽州的威胁,蹇硕欲投鼠而忌器,留着你们还有些用处,只怕是你们也早已经进了那绣衣使者的大狱之中了。”   许攸轻蔑的笑了一声,他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愤恨,废帝的风波牵扯甚广,险些让他丢了性命,那是他离死亡最为接近的一次,这件事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绣衣都尉沈玉,还有蹇硕,昔日伍子胥为报父兄之仇,而率吴国军队攻破了楚国国都郢,但是仇人楚平王已薨,掘墓鞭尸而泄愤。   许攸对于蹇硕和沈玉的仇恨,亦不比伍子胥对于楚平王的仇恨要少多少。   “如果这一次,你们能够取胜,或许凭着战胜的军功,还能从绣衣使者的大狱之中捡回一条性命。”   “但是此前乌桓峭王五万余名步骑南下,你们没有挡住,如今更是中伏兵败,你们两人觉得等到我们从井陉关入太行山进入了并州地界之后,冀州的危险解除,你们两人还能有命活着吗?”   许攸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只怕是我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有绣衣使者锁拿你们进入监牢之中,幽州那些战败的将校是什么样的下场,你们消息比赛不太清楚,高览消息灵通自然是知道的,你们应该也有所交谈吧?”   颜良紧握着手中的眉间刀,幽州那些战败的将校去官免职都算是轻的,甚至有些人被问罪之后直接被当场斩杀,这些他们都是知道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们没有拦住乌桓峭王带领的步骑南下,战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   不过颜良想的是,他们三人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余人,确实是力有未逮。   而且高览作为主将,承担大部分的责任,世家的出身,也让高览多了一道免死金牌,他们和高览的关系还算不错,到时候高览只要能给他们说上几句话,多花费一些钱财,再不济也能保下一条性命。   但是这一次中伏战败,而且败的如此凄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许攸看到了颜良面色变化,知道颜良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机会只有一次,一旦失去,便不会再度出现,如今安平国南部依旧在我军的控制之中,如果我没记错,颜司马你应该是安平国堂阳人,文司马你应该是安平国南宫人,我军攻入安平国,对其一直是多加照顾。”   “天下越加的混乱,各地叛乱不止,不是豪强世家,终究只是鱼肉,进入并州的各处关卡皆在我黄巾军之,北方乌桓、匈奴尽皆臣服,并州境内安定非常,就算颜司马和文司马为了家中族人的安全考虑,也应当选择并州。”   许攸驱马再度上前了一步,他想到许安曾经和他交谈之时所说的话。   “天下板荡,民众困苦不堪,朝廷横征暴敛,如此国家怎么配国家?天下当是人民之天下,朝廷当是人民之朝廷,而国家,亦当是人民之国家!” 第四百一十七章 决断   天下当是人民之天下,朝廷当是人民之朝廷,而国家亦当是人民之国家。   颜良、文丑两人还有他们身后的汉军骑兵尽皆是看向许攸,甚至吕布和张辽等人的目光也是一齐停留在了许攸的身上。   “敢问许先生,这些话是出自谁的口中。”   颜良微微一怔过后,沉吟了片刻之后,试探性的问道。   许攸对颜良、文丑两人颇为了解,颜良、文丑两人自然对于许攸也是有所了解,毕竟许攸曾经是他们的上官。   一无好的家世背景,二无看重他们的高官,若是还不交好直属的上官,就算是再有能力,他们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颜良和文丑,还有吕布、张辽等人都很清楚,许攸绝对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你猜的不错,这些话并非是我所说,我只是将他所说的话复述了一遍罢了。”   许攸微微一笑,笑道。   “这些话正是出自如今我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许安!”   果然……   颜良文丑等人皆是神色微变,虽然他们很多人都猜到了,但是得到了许攸的确认,还是不由的变了颜色。   这些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的话,也确实只有那位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许安才敢说出口,才会说出口,才能说出口。   颜良、文丑两人在石脆山之战后发现了一些端倪,于是借着职权,也开始查阅一些关于黄巾军,还有许安的资料。   后来在冀州高邑府衙之中述职时,他们两人翻阅了当时记载许安的卷宗,许安一路的崛起的速度,算得上是恐怖,基本说每一次的判断和决策,在事后都证明了其正确性。   虽然在某些小事之中他犯过错误,但是只要牵扯到大事之中,许安几乎是没有犯过一次错误。   许安和一般的黄巾军渠帅不同,而许安麾下的黄巾军也与一般的黄巾军差距甚大,包括张角直属的部曲在内,都曾经行过劫掠之举。   数十万的大军,虽然张角图谋了许多年,但是上百万黄巾军最终还是让张角焦头烂额,难以约束。   直属于张角、张梁、张宝三人的黄巾军,还有一些张角弟子带领的黄巾军,尚且还能保持一定的纪律性,但是更多的却是打着黄巾军旗号的贼寇,也就是黄巾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许安在百万黄巾覆灭,八州太平道尽皆销声匿迹之时,进入太行继而统一太行后,在缺少钱粮的时候选择出兵掠夺,但是展露出的纪律性却是极为恐怖。   卷宗上清楚的记载着,太行黄巾军从太行山中出发,掠夺并州、冀州、司隶三地。   按常理来说,如此大规模的出兵掠夺,烧杀劫掠之事必然会出现,太行山中原本的那些贼匪出山劫掠,甚至有聚落都被屠戮一空。   那一次太行黄巾军出征,据统计有确实有不少的平民百姓遇难,但是黄巾军却是一共留下了七百多人的首级在被攻破的城池之中。   而那些七百多人的首级,尽皆是属于那些为非作歹,犯下了侵扰民众之罪的军卒。   黄巾军召集城中百姓,用笔在墙上书写其罪状,宣告其判决,当众将那些作奸犯科之人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并且还拿出了钱财赔偿了那些民众的家属。   而在乡间聚落,这些一般遭遇了贼匪几乎便会变成废墟的地方,黄巾军的部曲在行军的途中却是都避开了田地,若有踩坏作物的,由军官负责,赔偿等价的钱财。   汉廷虽然在其他地方对于黄巾军的宣传都是极为恐怖,都是进行了妖魔化之后的加工,但是在卷宗之中,还是将许安和太行黄巾军的所作所为都记录的非常之详尽。   毕竟愚民之策虽说可用,但是若是连上层的官吏都愚弄,那么便真是愚不可及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卷宗的意义,就是在于让上层的官吏能够清楚许安,清楚黄巾军的情况,以便明白其威胁,清楚其实力,好便于应对。   颜良、文丑两人身为军司马本来按理来说是没有资格翻看卷宗的,但是当时在王芬有意的拉拢之下,他们两人也得以查阅到了相关卷宗,了解到一些隐秘。   原本他们原本所得知的情况却是,许安兵出太行山,劫掠郡县,杀害百姓万余人,更是攻破城邑,肆意劫掠,残害乡民,与禽兽无异,各地因此皆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许攸明显看到了颜良和文丑两人的神色的变幻,知道颜良和文丑两人的已经是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当下趁势继续说道。   “不说去官免职之事,就算此战未败,就算颜司马和文司马免于责罚,继续做着军司马之位,但两位真的认为有朝一日,可以成为校尉,可以成为将军,可得封候之荣光耀宗族?”   颜良和文丑两人面色一僵,校尉对于他们来说,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出身已经决定了他们的上限。   至于将军之位、还有封候之荣,他们更是想都不可想之事,历来拜将封候之人,又有多少起于微末、出身平凡之人?   哪个不是豪强,哪个不是士族,哪个不是世家?   真以为凭着一身的本事,便可拜将封候,便可登上高位,那简直是可笑至极。   “绣衣使者之中,对于并州黄巾军将校的信息收集不少,你们两人也自然是看过了吧?”   许攸举起折扇指向吕布,对着颜良说道。   “在我身侧这位便是曾经上郡的军候吕布吕奉先,如今却已经是我太平道中,大贤良师亲拜的骁骑将军,统领七千骁骑营。”   “以颜司马、文司马之骁勇,若是肯加入我太平道之中,必受大贤良师器重,大贤良师素来赏罚分明,有功者无不赏者,若是两位愿意加入我太平道,拜将封候、光耀宗族实非难事。”   一丝精芒从颜良的眼眸之中闪过,他微微偏头,想要查看文丑的脸色。   拜将封候对于一个武人的吸引确实是重大无比,许安的名声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名望,郡县莫能制,朝廷不能讨。   凉州、幽州、并州三州又好似结成了联盟,南方兵乱不止,四州百万黄巾复起,曾经令人的恐惧,令人觉得强盛无比的汉帝国如今却是显得衰弱不堪,像是一个臃肿不堪的巨人。   对于各地的叛乱,对于各地的异变,每一次的处理都要比上一次要缓慢,都要比上一次要艰难,逐渐的变得力有未逮起来。   似乎……   似乎已经是大限将至一般……   汉祚将终似乎并非是危言耸听。   而与正在衰弱之中的汉帝国相比,并州黄巾军在许安的带领之下,却是显得朝气蓬勃,如果将其形容成人,那么黄巾军就是一名正在茁壮成长的青年,一名拥有着无穷无尽活力的青年。   虽然比起汉帝国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黄巾军还没有能力彻底击败他,但是未来的事情,所有人都说不准。   只是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或许黄巾军,或许太平道在未来能够拥有击败汉帝国的力量,甚至是拥有颠覆这个世界的力量。   如果黄巾军真能击败汉帝国,真能入主中原,一统大汉十三州,那么他们现在加入黄巾军,只要等到那一天,他们就将是以后的开国功臣,享从龙之功,青史留名,万古传颂。   颜良的呼吸变得有些紊乱,他在纠结,他在考虑。   若是西凉军,若是张举建立的那个可笑无比的伪燕国,颜良根本就不会在意,但是抛来橄榄枝的却是黄巾军,却是太平道。   许安这个名字的分量,现在可是要远远重于张举、重于王国、重于韩遂。   黄巾军的领袖,太平道的大贤良师,黄天的化身……   一连串的称号和荣耀加在许安名讳的前方,朱儁、卢植先后败于其手,葵城阵斩朱儁、八尺山击退卢植,破上党,收并州,袭取两郡,无一不是雷厉风行。   这一次的黄巾复起,更是掀起了万丈的波澜,四州百万黄巾复起,突破了重重的阻碍一路渡过黄河,进入冀州,千里辗转,九路并攻,引得天下震动。   黄巾军在数年之后,再度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在汉帝国臃肿庞大的身躯之下狠狠的撕下了一块血肉,也向天下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文丑注意到了颜良微小的动作,他们作为异姓兄弟已经有十数年之久的时间了,对于对方皆是了解非常。   文丑心中咯噔了一下,他知道颜良现在已经有些意动了。   而文丑其实也是有些意动,他和颜良一样,都清楚黄巾军的现状,但是他和颜良的不同的是,他对于汉帝国保持着更多的敬畏之心。   西园禁军的强大,汉帝国的恐怖,绣衣使者的无孔不入,皆是让文丑感到有些畏惧。   相比于颜良来说,文丑则更想要稳妥一些。   加入黄巾军几乎就是断绝了后路,只能是破釜沉舟,一条路走到黑,再也无法回头。   谋反之罪,罪无可赦,而且还是加入到黄巾军之中,加入到太平道之中,对于黄巾军,从中平元年到如今,汉军的字典之中可并没有宽恕二字。   历史上的张燕选择妥协,汉灵帝也将其任命为平难中郎将。   但现在的许安却并没有妥协,并没有选择接受招安,而是选择继续扛着黄巾军的战旗,坚定的站在了汉帝国的对立面。   鹰狼卫的渗透,也促使着汉帝国衍生出了绣衣使者这般的怪物,绣衣使者在各地大肆捕杀太平道的信众。   因为许安的原因,汉帝国和太平道的矛盾也越发的严重,越发的尖锐。   现在的黄巾军虽说有潜力,但是终究还是比不过汉廷,汉帝国就算再衰弱,但是瘦死的骆驼毕竟还是比马大,再臃肿的巨人当他发怒的时候所能造成的破坏也是极为的恐怖,沉睡的狮子终究会苏醒。   若是黄巾军失败,那么他们无疑要落得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普通的百姓和小民可能会被宽恕,但是黄巾军的中高层肯定是绝对没有办法逃过惩罚。   颜良和文丑两人的表情被许攸尽收眼底,许攸知道,此时就是趁胜追击,一锤定音之时。   许攸右手轻轻抬起了折扇,向上摇了一摇。   身后又是数十骑缓缓奔驰而来,颜良、文丑两人正在考虑之时,突然听到响起的马蹄声,皆是循声望去,随后他们的脸色明显的变的凝重起来。   那数十骑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两人家族之中认识的长辈,还有一些子侄,甚至包括颜良、文丑两人的妻子也在其中。   “堂阳、南宫两地皆在我太平道的控制之中,好歹我也是曾经是颜司马和文司马的上官,对于你们两人家中的情况自然也是有所了解。”   颜良、文丑的反应早在许攸的预料的之中,许攸面不改色,笑道。   “兵危战凶,万一有什么盗匪,在我军攻入安平国的时候趁机作乱,伤害了颜司马和文司马的家族中人,却是不美了,所以早在我军刚刚渡河之际,我就派遣骑兵,将颜司马和文司马你们两人的家眷全部都保护了起来。”   “而且,我已经将其中的厉害都告诉了你们两人家族中的长辈,你们也不需要担心你们的决定遭到家族中人的反对。”   颜良握着手中的眉间刀不由的又紧了几分,心中不由的升起了一股怒火,如果说之前他们还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忠义死节,一个是投效黄巾,那么他们现在显然是已经没有了第一个选择,只剩下了第二个选择。   忠孝难以两全,若是选择忠义死节,无疑是要带着整个家族的人一起殉葬。   许攸此举,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加入黄巾军之中。   文丑的心中也是同样升起了一股怒火,眼前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正用惊恐和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颜良回过头去,看在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众汉军骑兵,他们的眼神之中隐约闪动着对生的渴望,但同样他们也并不缺乏赴死的勇气。 第四百一十八章 律法   许攸带领的四州黄巾军主力,将营帐设在了阜城和信都中央,也就是扶柳城北部地区,因为四州太平道民众的行动,黄巾军的势力也已经开始收缩。   大量的百姓已经渡过了漳水抵达北岸,到了巨鹿郡的地界,四州太平道的民众最前部甚至已经抵达了鄡县的西南部,只剩下少部分民众仍然滞留在漳水的南岸。   因此信都城实际上已经被黄巾军所放弃,黄巾军已经退至到了扶柳、堂阳、阜城一带,三城呈三角分布于三面,连接起来就如同一个三角形一般,而且相隔的距离并不算远。   这样的好处就是一旦其中一个城池遭到了汉军的攻击,那么另外两城可以很快前去支援,而且三城分立于三点,也将正在渡河的四州太平道的民众提供了一个安全的渡河环境。   有斥候游骑的存在,汉军无论是从任何地方,都没有办法逃过黄巾军的阻截杀入腹地,阻止四州太平道的民众渡过漳水   许攸在扶柳北部设置的营帐,正是设在从武邑前往扶柳和阜城的必经之路上。   颜良、文丑两人最终还是选择了归降,他们两人的家族生死都操纵在了许攸的手中,而且事情也如同许攸所说,就算是他们没有兵败,在汉军之中也不过是碌碌无为。   如果不发生什么大的变动,他们自然是没有一点前途可言,甚至因为此前败于乌桓峭王,连军司马的职位都难以保住。   虽说颜良、文丑两人在原本的时空之中,因为董卓霍乱宫廷,袁绍出走,随后群雄并立,十八路诸侯反董,经历了无数的争斗,两人的地位一路水涨船高。   乱世出英雄,借着这股东风,颜良、文丑两人这才成为了袁绍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得以被拜为将军。   不过对于这些事,现在的颜良、文丑自然是一无所知,也根本设想不到,他们并非是知道原本历史轨迹的许安,他们现在只不过是连军司马职位都难保的两名普通汉军的将校罢了。   没有经过多少的心理斗争,颜良和文丑两人皆是选择了放下刀兵,归顺黄巾军。   人为刀俎,而他们只是案板之上鱼肉,不得不低头。   而北方的战事也很快的结束了,冀州北路军四千余名汉军步骑猝不及防之下被黄巾军所伏击,石弹的攻击直接是摧毁了一部分汉军的战斗意志,随后从三路同时进攻的黄巾军更是让遭受伏击的汉军手足无措。   管亥趁此机会,带领骑兵杀入了汉军的中军,一举斩杀了颜良委任的代理军官,汉军一败涂地,仓皇而逃。   管亥、管承两人趁胜追击,战斗到了此时,根本就是毫无悬念,胜利的天秤已经彻底偏向黄巾军一方。   群龙无首的汉军一溃再愧,失去了将校的指挥,只有中低层军官的冀州北路军根本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就算勉强有人组织起了一些军卒反击,但是很快管亥和管承两人便会带着亲兵集结重兵,将其迅速击溃。   汉军将校之中,根本没有人能挡得住管亥和管承两人的联手突击。   当三四名颇为骁勇的冀州军将校战死之后,汉军彻底的陷入了崩溃,再无人敢于反击。   黄巾军共斩获首级一千两百余级,冀州北路军彻底被击溃,由于大部分的胡骑都被许攸征调过去,为的就是保证能够围杀文丑。   所以管亥的麾下骑兵还是较为稀少,集中起来用来冲阵尚可,但是如果想要追击这么多的逃兵,显然是力有未逮。   最后终究还是未能竟全功,大部分的汉军还是逃出了战场,不过这一战仍旧是一场大胜,一场振奋人心的大战。   冀州北路军主将颜良、文丑归降,北路军主力被击溃,就算高览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武邑,接受成功逃脱的残兵,但是败局已定。   如此低沉的士气,根本没有办法对黄巾军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   高览熟读兵书,知晓进度,这个时候也断然不会昏了头,强令军卒出征,大军新败,再度出击,以败军、士气低落之军进攻刚刚得胜的黄巾军根本就是毫无胜算。   也就是说,冀州北路军的威胁已经去除,汉军三路兵马,已去一路,安平国对黄巾军最大的威胁已经没有了。   当管亥和管承两人带领着麾下的军卒进入扶柳黄巾军大营之时,他们受到了最为热烈的欢迎,雷鸣般的欢呼声从扶柳大营之中响起,激昂而又洪亮的欢呼声响遏行云,直冲云霄。   扶柳大营之中所有黄巾军的军卒不是振臂高呼,便是高举着兵刃,放声大笑,庆祝着大胜,他们明白,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人更安全了几分。   而他们也离那传说之中的黄天乐土更为靠近了几分,他们用自己手中的刀枪,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搏出了一份希望。   颜良和文丑两人面无表情的走在营寨的道路之上,冷眼看着正在庆祝着大胜的黄巾军军兵。   黄巾军的胜利建立在他们的失败之上,虽然他们现在算是属于黄巾军的阵营,但是他们的心里却也是并不好受,而且他们选择加入黄巾军,最后的原因还是因为家族中人被人胁迫,强迫的成分居多。   虽然颜良在兵败之后,确实有意加入黄巾军之中,但是许攸后面拿他的家人逼迫,却是让颜良和文丑心中感觉极为不快。   不过让颜良、文丑两人还算感到有些安慰的是,许攸对他们两人的家人确实也是照顾有加,没有一丝的怠慢,让颜良和文丑两人怒气微消。   刚走到大帐的旁边,颜良、文丑两人便听到了帅帐之中传来了噪杂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争吵。   大帐外一名拄刀站立在前的黄巾军小校看到颜良、文丑两人前来,先行了一礼说道:“两位还请稍等,容我通禀一下神上使。”   说完,那黄巾军的小校转身便想走入大帐,但颜良已是伸出手先一步制止了那黄巾军小校的动作。   “等一下。”   那黄巾军的小校认得颜良,看到颜良的举动,神色略微有些紧张,毕竟颜良和吕布的交锋,他当时跟在许攸的身后,看的一清二楚。   吕布现在无论是在并州黄巾军之中,还是四州黄巾军之中,都是名声最显,最为出众的武将,甚至比刘辟、龚都这些老牌的黄巾军渠帅、以及以勇武出名的何曼,还有出名数倍。   因为吕布善于骑射,膂力过人,在并州黄巾军中人皆称之为“飞将”,斩将夺旗之功又以吕布最为出众,南匈奴万长薄格西图,单于须卜,皆是被吕布所斩,死在吕布手中的汉军将校更是繁多。   四州黄巾军转移之时,也曾经遭遇过多次汉军的围追堵截,每每遇到坚阵或则是强兵,许攸都会命令吕布或者张辽出战。   而每次当吕布出战,则是必定能够击破敌军,无一例外,这也成就了吕布的凶名,也是当初为什么文丑面对吕布的时候,心中生出了些许惧意的原因。   无他,实在是吕布的战绩太过于惊人了。   而能和吕布厮杀如此之久的颜良、文丑,自然在普通的黄巾军军兵心中也是属于一等一的战将。   颜良止住了那黄巾军小校的举动,那黄巾军的小校思索了一下,也没有执意前去禀报。   “许先生调遣军兵抓捕颜良、文丑两人的家眷,据我所知,此事好像并没有上报于大贤良师吧?”   大帐之中传来了一声冷喝,语气严厉非常,显得极为咄咄逼人,根本就是质问,而且没有给许攸留下一丝的颜面。   颜良、文丑两人相视一眼,许攸被许安任命为神上使,统领四州黄巾军,这些事情颜良和文丑加入黄巾军之后,已经是得知了。   现在四州黄巾军之中,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许攸说话。   “我黄巾军军律严禁侵扰乡民,任何没有经过我狼卫,或者是太平道审理的宗族、豪强、世家都归于民众之列,不得侵犯。”   大帐之中,再度传出了冷冽的声音。   “你已经是违律了。”   随后大帐之中的声音又再度平复了下去,隐隐传来的一些噪杂之声,但是颜良、文丑两人却是有些听不清楚了。   稍后,那冷冽的声音在颜良和文丑两人的前方,也就是大帐的帐帘附近响起。   “不管是什么借口和原因,违律就是违律,此事我必定会原原本本的将其上报给大贤良师。”   话音刚落,帐帘便被一名满脸愠怒之色的男子掀开,那人身穿一身紫色的怪异服装,腰上挎着的兵刃也是与众不同。   看到颜良和文丑两人站在帐外,那紫衣男子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多做停留,向颜良文丑两人拱了拱手,便阴着脸从颜良和文丑两人的身旁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颜良注意到,那男子身穿的紫衣身上,用线条勾画出了一只狰狞的狼头,那正是黄巾军鹰狼卫的标志。 第四百一十九章 归心   “我听说鹰狼卫之中镇抚使的衣袍的底色为紫色,上绣灰狼头像,此人应该多半就是狼卫的镇抚使魏律。”   文丑身躯微偏,低声向着颜良说道,比起文丑来说,颜良自然是没有那么多耐心,去详细的了解黄巾军的情况,所以文丑提醒了一下颜良。   颜良双眼微眯看着魏律离去了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文丑只是睹了一眼魏律,便收回了目光,示意那黄巾军的小校进入大帐之中禀报。   如果是鹰狼卫的镇抚使,那么敢这样和许攸说话倒是正常。   朝廷的绣衣使者就是根据着黄巾军的鹰狼卫而设立的,鹰狼卫因为多次的行动,早已是被他们这些军官所熟知。   鹰卫主外,狼卫主内,狼卫的职责就是监察黄巾军的内部,可以说鹰狼卫就相当于许安的耳目。   刚刚营帐之中发生的争吵,似乎许安对于许攸扣押了他们两人的家眷一无所知,这一切是许攸在擅作主张。   但是这也不排除是专门做给他们看的可能。   “想再多也没有用。”   颜良将腰间的环首刀递给了一旁的卫兵,他已经注意到了文丑的表情,自然也是知道文丑心里大致在想些什么。   “现在我们已经加入太平道了,官道一战兵败,其实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唯一的生路,就是加入太平道,你我应该都很清楚。”   “我明白。”   文丑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其实他很明白,只是说许攸用他们两人家眷族人的性命作为要挟,让他的心里十分的不快。   片刻之后,帐帘再度被掀开,那进去通传的黄巾军小校抬着帐帘站在旁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文丑将腰间的兵刃交给了一旁的卫兵之后,跟随着颜良一并进入了大帐之中。   颜良走入大帐,习惯性的向四下扫视了一眼。   大帐之中,许攸坐在首座,他的身后挂着一张巨大的堪舆图,除了几张案桌和席子之外,帐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许攸的身旁站立着七八名按着环首刀的军卒,这些人应该就是保护许攸的亲兵。   不过这些军卒,并没有被颜良放在眼里,若是他和文丑真想杀许攸,只要能再接近一些,这七八名军卒,绝对不可能拦住他们。   但这也就是想想,真要是杀了许攸,他们两人的家眷和族人定然会遭到灭顶之灾。   “许攸多有得罪,还请两位司马见谅。”   许攸看到颜良、文丑两人走进了大帐,也是站起身来从首座上走了下来,而后对着颜良和文丑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颜良、文丑两人并没有避开,坦然收了许攸一礼,虽然说两军交战,无所不用极,许攸用这些手段也不失为一手好的计策,不过也确实是太下作了。   许攸上前走到颜良、文丑的近前,面色肃然,沉声说道。   “在下命人接两位司马的家眷进入军营,虽然行径颇为不耻,但实际上在下也是为了两位司马着想,才如此行事。”   “许先生抓捕了我们二人的家眷,却还说是为我们二人着想?”颜良哑然失笑,冷笑了一声,“恕在下愚昧,不懂许先生的用意,是不是还需要我们两人多谢许先生一番好意?”   许攸听出了颜良语气之中的讥讽。   “我熟悉两位司马用兵之法,而且麾下总兵力有两万余人,两位司马不过只有六千余军兵。”   “我以有心算无心,我军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又有野战之利器,发石如雨之机器,两位司马根本毫无胜算,这一次的官道之战,想必两位司马已经知道了结果。”   颜良、文丑两人没有言语,皆是沉默的注视着许攸。   官道之战的结果他们自然是很清楚,现在整个扶柳大营都已经是传遍了,而他和文丑也确实落败,甚至若是他们不肯投降,那么他们也必然会成为此战的战死的一员。   “一旦兵败,两位司马战后免不得要去哪绣衣使者大狱走上一遭,绣衣使者是一群什么人,两位司马应该清楚无比吧。”   许攸谈起绣衣使者,脸上不由的浮现出了一丝杀机。   “废帝之事其中谋划乃是王使君提出,我为谋主,周旌为实施者,后来筹划败露,王使君自杀,我与周旌一路逃入了太行山,加入了黄巾军,大部分的卷宗都已经被销毁,实际上我们联络的人也颇为稀少。”   “按理来说,绣衣使者没有掌握多少证据,抓捕犯人也不过是抓捕少数有关之人,但是实际上,却有大量的人遭捕入狱,官员,吏员,还有冀州的将校。”   许攸脸上浮现了一丝轻蔑,冷哼了一声。   “冀州的绣衣使者根本就是在罗织冤案,名为抓捕乱党,实为清除异己……”   许攸的话并没有说完,蹇硕利用这件事大肆抓捕官员和将校入狱,很可能是想要借此机会,加强对冀州的掌控,削弱世家和豪强的影响力。   但是蹇硕没有料到的是,四州黄巾军在这个时候复起,并且在短短半月的时间,便掀起了一场席卷冀、兖、豫、青、徐、司隶六州的海啸。   不过这些事许攸没有说完,告诉颜良和文丑两人,因为这些与他现在要说的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两位司马骁勇非常,乃是英雄豪杰,若是世家出身,只怕是早已是登上了校尉之位,只是两位司马的出身却是平常人家,如我之前所说,如无意外,定然是止步军司马,而且若是再度兵败,恐怕性命都难以保全。”   “在下实在觉得两位之才就此沦落,实在是可惜了,所以想要招揽两位司马加入我黄巾军中,正如我之前所说,以两位之才在我黄巾军中拜将封侯并非难事。”   许攸顿了一顿,双手作揖,郑重的言道。   “我等共事多年,在下清楚两位司马品德高尚,因此担心两位司马不肯归降,而是选择为国死节,死于战阵之上。”   “天子昏庸导致天下动荡,民众困苦不堪,朝廷横征暴敛,官吏腐败横行,肆意欺凌乡民,大旱年间,多地颗粒无收,不见赈济之钱粮,反而是收取更多的赋税,洛阳城之中宦戚权贵骄奢淫逸,贪婪享福,民众民不聊生,如此国家实在是腐朽不堪。”   许攸再度上前了一步,语气微厉。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豪强世家高高在上却是胸中无半点笔墨,勇略,真正有才德之人,诸如两位司马一般,却只能是屈居人下,为这样的国家死节,实在是一种侮辱。”   文丑想要反驳,却是想不出反驳的言语,曾经他一身的军功却只是换来了一个小小的君侯,军司马职位还是使了大量的钱财,赶上了时机侥幸得来。   许攸话锋一转。   “但是若是加入我太平道,在世人看来无疑是背弃之举,品德有缺,所以在下才出此下策,请来的两位的家眷进入军营之中。”   “到时候在世人看来,是许攸以此作为要挟来强迫两位加入太平道,因此会认为两位司马是因为家眷族人的性命,不得已才加入我太平道中,两位司马的名声也可以得以保全。”   许攸取下了别在腰间的折扇,挥了一下之后继续言道。   “其实,如果两位司马就算选择不加入我太平道中,在下也绝对不会对两位司马的家眷族人出手,如若两位司马不信,在下可以立即命人将两位司马的家眷族人送归原地。”   许攸顿了一顿,思索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   “刚刚两位司马在帐外应该听到了狼卫镇抚使魏律和我说的话了吧。”   颜良和文丑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件事,这种事情那名通报的黄巾军小校肯定是会传达给许攸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必要隐瞒。   “黄巾军中的条律规定,其中有一条,踩踏作物者,鞭二十,侵害住民者,立斩,世家豪强也在其中,没有经过定罪,擅自侵害者是处斩刑。”   “据我所知,这条律令,犯事的最高官职的人是一名黄巾军的军司马,官职如此之高,他也没有逃过处罚,在下没有理由将两位司马的家眷族人接来,已经是违反了律法了,不过还不是什么死罪。”   “但若是伤及了你们两人的家眷,便是犯了这条律法,我再是胆大,却也是不敢真的下手,这军中的律法都是完全公开,各军都在实行,两位司马只需要稍微了解一番,便知道我所言非虚。”   许攸说完,再度向着颜良、文丑二人郑重的行了一礼。   “还请两位司马原谅在下唐突。”   颜良、文丑两人沉吟了半响,许攸的言语确实有些令人信服,而且许攸现在如此低的姿态,也让颜良、文丑两人原本心中郁结的怒气消散了大半。   “无妨,许先生用兵如神,我们兄弟二人败于许先生手下已经是服气了,既然我们二人选择加入太平道之中,也自然不会反悔。”   颜良思索了一会,开口说道,一旁的文丑也是没有再谈起家眷族人被抓一事。   “多谢两位司马体谅。”   许攸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大帐之中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许攸拉着颜良、文丑两人坐下之后,又命人端上了饭菜,三人便在帐中就此闲聊了起来,许攸昔日作为王芬的谋主,交际之事多半是由其负责。   三人坐定之后,许攸提起了以前共事时的事情,还有一些关于并州话题,颜良、文丑两人表情也缓和了很多。   宾主尽欢,只是在觥筹交错之间,颜良和文丑两人没有注意的时候,许攸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惊芒,嘴角微微上扬。 第四百二十章 军情急令   十月二十五日,傍晚。   漳水大营,并州黄巾军大营之中一阵人声鼎沸,旌旗舞动,兵马调动,大量的军兵在各自长官带领下向着鼓号响起的地方快步赶去。   一名背插着三支土黄色令旗,风尘仆仆的信使,骑乘着一匹马胸和马尾挂着黄色绶带的战马,一路疾驰而来。   “军情急令,阻者死,逆者亡!”   那马上的信使,一脸的凶厉,见到道路之上的一众黄巾军军兵没有一丝躲闪的意思,举着一块金牌,厉声喝道。   两侧的黄巾军军兵见到那信使直冲而来,皆是纷纷向着道路的两侧靠去,给那传信的信使让开了一条颇为宽敞的道路。   战马飞驰而过,马蹄声伴随着滚滚烟尘缓缓而去,站在两侧让路的黄巾军军兵皆是扭头去看那信使的背影。   黄巾军中规定,信使以背负令旗区别急缓。   背令旗一支,信使传递的信件被划分为普通信件,这些信件并不紧急,规定大概是日行一百里。   背令旗两支,信使传递的信件被划分为加急信件,这些信件多是军中、府衙的公文,规定日行两百里。   背令旗三支,信使传递的信件被划分为军情急令,这些信件之中需要传达的事无一不是极为重要的军情和急令,因此也被分为军情急令。   传递军情急令者,背插令旗三支,于马胸和马尾处绑挂土黄色绶带,持金牌,一路疾驰,片刻不歇,日夜不停,须日行四百里以上。   阻者死,逆者亡,沿路的关卡,营寨守卫查看完金牌之后,必须立即放行,不敢怠满拖延,若有试图阻止和想要查阅信件之人,尽皆视为奸细和叛逆。   道路之上见到军情急令,就算是行军的部曲也必须让其先行。   泄露重大机密者处以绞刑,甚至还要连坐其家族。   在一路目光的注视之下,那背插着三支令旗的信使,已经是驱策着战马越过了无数的营帐。   一名又一名背负着虎纹战旗的黄天,从信使的视野之中飞速的划过,大量的土黄色的旌旗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一条条写满着经文的幡幢矗立在一顶青幕大帐的四周。   青幕大帐四周,一名又一名披挂着重甲,手按着雁翎刀的黄天使者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审视着一切可疑的事物。   这些黄天使者皆是罩袍束带,土黄色战袍上绑扎着绶带,土黄色的绶带上是用墨笔勾写出的经义。   他们认为这些写着太平道的经义的绶带,能够在战场之上庇护着他们所向披靡,能够驱除奸邪,也能够在他们死去的时候,指引着他们能够顺利回归黄天。   十数名手持着长枪的黄天使者排列成两排挡在了大帐的前方,在那黄巾军的信使还没有赶到大帐前的时候,就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众黄天使者皆是擎刀在手,无数道锐利的目光直刺向那传递军情的信使。   就算是传递军情急令的信使,也不能直冲一军主将的营帐,必须下马受检,更何况此处还是许安的营帐。   只见人影一晃,马嘶声骤然响起,那信使在战马还未完全停住之时,便已经是跳将下马,黄巾军的信使选定的都是马术极为出众的军卒,这些在常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   “军情急令。”   那信使右手将刻着“军情急令”的金牌高高举起,随后递向了站在军阵旁侧一名黄天使者中的军官。   那黄天使者的军官接过金牌,确认无误后,这才重新将金牌交回了那信使的手中。   帐帘掀开,信使快步走入大帐之中。   抬头看向帐内,四周站立的皆是按着雁翎刀的黄天使者,还有一些穿着鹰狼卫服饰的缇骑。   而在大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盘极为宏大的沙盘,河流树林,还有乡亭和城邑都被详细的标在了其上。   “扶柳大营,军情急令!”   信使没有多看,半蹲于地,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信件。   许安抬了起头来,他的目光也从身前的沙盘放到了那信使的身上。   “扶柳?”   许安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阎忠,扶柳大营是四州黄巾军主力驻扎地,是许攸现在统领的部曲,他们的职责是阻拦冀州北路军颜良、文丑部的进攻。   他给许攸的书信之中,将兵员的安排和防守布置都大致的推算好了,只要许攸照做,不出意外的话,颜良和文丑必定将会被拦在信都、扶柳以外。   许攸现在还是有些过于年轻,虽然在原本的时空之中,许攸确实是一名通晓军略的谋士,但是这一次的战争结果太过于重要。   所以许安还是选择干涉了许攸,只给许攸留下了一些的自由行事权力。   按理来说只要许攸不乱来,情况便不会太过于恶劣,冀州北路军也没有办法造成太多的威胁。   阎忠眉头微皱,这个时候许攸部按推演来说,应该和冀州北路军刚刚接战不久,但此时扶柳大营却是传来了军情急令。   “念。”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指挥杆,沉声说道。   他有些担心是传来的是有些不太好的消息,现在在漳水的南岸可还有差不多近二十万的民众正在渡河,若是许攸战败,那么仅靠着阜城、扶柳、堂阳三城的守军,根本无法阻拦冀州北路军的进攻。   而就在刚才,其实已经有另一名传达“军情急令”的信使先行赶到,那是四州民众的总统领纪昂派出的信使。   信中说,正在渡河的四州民众之中突然爆发的瘟疫,波及人数多达近十万人。   因为这件事的缘故,许安甚至将支援位于临平东南的张燕部事宜都放在了后面,这样的瘟疫若是任由其发展,到时候真的会如同书中所说“生民百遗一”。   帐外那些正在调动的军兵,有很多都是要被派去稳定四州民众的部曲。   如此大范围的瘟疫,虽然消息暂时被纪昂带领着军兵压了下去,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时,终有一日,大部分的人都会知道真相。   现在纪昂、徐和、张绕等人麾下可用的军兵少的可怜,在纸面上虽有几万人的军队,但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拿着农具的农夫,他们很多人都只不过是普通人。   面对着恐怖的瘟疫,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也没有办法平息心中的恐惧,更何况这些普通人。   好在瘟疫因为赵绩发现颇早的原因,得以被及时的控制了,并没有蔓延太广,黄巾军控制得当吗,民众对此还一无所知。   纪昂宣称漳水浪急打翻了浮桥,修复需要一些时日,为了增强说服力,纪昂冒险在发现疫情的深夜之时派遣了军兵去破坏浮桥,不少的军兵因为夜晚的黑暗,就这样永远的沉入了漳水之中。   但是这样拖延不了多久,疫病的消息就会传播出去,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沿河的营地许进不许出,而在营地的外围站满了黄巾军的军兵,还有为数不少手持弓弩的军兵。   若是没有援兵,恐慌蔓延开来,仅凭着这纸面上的数万大军,根本不可能阻止,到时候上百万民众的队伍还不需要汉军攻来,就已经自行崩溃了。   而且瘟疫如果流行,甚至导致百万迁徙队伍的崩溃,对许安的威望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许安现在的威望很大程度是在于连番的大胜,还有黄天化身,各种神话的加重之下。   如果疫病大肆流行,这不就是黄天没有在庇护着信徒的证明?谁还会相信黄天?   要知道在张角因病而死之后,很多人都将其认为他们已经被抛弃了,不再相信太平道。   直到后来许安抛出了新的解释,苍天和黄天之战,苍天虽死,但是临死前降下惩戒,临死反扑致使张角身死,黄巾军事败,这才挽回了一些局面。   更何况瘟疫一起……   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   无论从任何一点出发,支援渡河的民众都应当作为第一要务来进行处理。   那信使也是感受到了大帐之中有些压抑的气氛,不过他还是遵从许安的命令,展开了手中的帛书,高声念道。   “漳水官道之战,我军成功击破冀州北路军,缴获军候旗五面,共斩获首级一千零二十一级,俘虏敌军三百四十七人,颜良、文丑两人归降,冀州北路军残兵向武邑方向逃窜而去。”   信使话音刚落,整个大帐之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务,变的落针可闻了起来,几名握着文书向前走去的鹰狼卫缇骑也僵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   许安霍然站起身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半蹲于那名传信的信使。   信使吐字清楚,所说的话确实是一字不差被许安听入了耳中。   在听到军情急令的一瞬间,许安甚至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许攸谎报军情。   但军情急令无一不是经过了随军的鹰卫勘察,还要经过符祝的审查,以保证信息的准确性。   这让许安一瞬间有了一些不真实的感觉,阎忠也是有些难以置信,颜良、文丑带领的北路军有两千余名精锐的骑兵,还有四千名步卒,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被击溃。   按照他和许安的原定计划推演,阻拦冀州北路军的四州黄巾军最少大概要伤亡三千到四千人左右,从而争取到可以掩护大部队渡河的时间。   这是是根据了鹰卫勘察的地形的沙盘,还有从乌桓峭王处观察得知的冀州北路军的大致战力,多次推演之后得出的结果。   虽说许安和阎忠并不迷信推演,但是推演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真实的反应。   仅凭一万七千人这个掺了水,实际上只有差不多六七千可战之兵的四州黄巾军,许攸竟然完成了一次大捷,这如何不让人震惊。 第四百二十一章 律法   当信使再度念了一遍后,众人这才从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之中恢复了过来。   “颜良、文丑居然降了?”   阎忠翻阅着手中的帛书,惊诧的说道,颜良、文丑这两人他也是知道,下曲阳之战,颜良、文丑两人也是参加战役,只不过主要的战力还是孙坚等人和五校三河的精兵。   诸如颜良、文丑等冀州的郡国兵只不过是作为掩护以及边军,并没有承担主攻的任务。   但是颜良、文丑两人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顶尖骑将,以前颜良、文丑在边郡任职时,阎忠就听过二人的勇名,而在后来颜良、文丑两人的能力也称得上的可圈可点。   乌桓峭王带领步骑南下之时,因为之前许安和张举达成的协定,黄巾军可以派出一队人跟随乌桓峭王的军队一齐南下。   张举虽然不知道许安此举是为了什么,但是这件事在他看来无关紧要,所以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而许安之所以派遣一队人跟随乌桓峭王的军队一齐南下,便是为了观察张举军的实力,还有乌桓部族用兵的方法,和后世的军事观察团,有异曲同工之妙。   乌桓峭王带领步骑南下,遇到的阻碍自然就是颜良、文丑、高览三人带领的冀州北路军。   双方在渤海郡展开大战,汉军以万余郡国兵连同这一万余名乡勇合兵两万人,对抗乌桓峭王带领的五万步骑。   也确实让许安派去观察的观察员看到了不一样的情况。   冀州的骑兵在颜良和文丑的带领下,让黄巾军的观察员看到完全不一样的骑兵使用方法。   相比于吕布和张辽迅猛而直接的攻击方法,颜良和文丑两人的战法虽然凌厉,但是也更注重于配合,冀州骑兵也因此多次击败了数倍于其的乌桓骑兵。   而高览也带领的步兵顶住了乌桓军的攻势,依靠着坚城成功的阻挡了乌桓军的进攻。   只不过最终还是因为兵力的劣势而落于下风,乡勇面对乌桓的步卒还能一战,但是一旦对面的骑兵发起冲击,乡勇组成的军阵在敌军的骑兵还没有冲到的时候就已经溃散了。   迫于这种压力之下,高览、颜良、文丑三人只得带领麾下的军兵撤退,要是不撤退,再强行阻拦乌桓军,一旦军阵崩溃,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无论是从指挥骑兵的能力,还是个人的勇武,颜良、文丑两人都是属于一流的水平。   只是为什么颜良和文丑会选择加入黄巾军之中,这是一个很令阎忠费解的问题。   颜良、文丑两人虽然不属于豪强世家出身。但是他们两人也算的上富贵之人,他们的宗族在当地应该颇有威望和田产,加入黄巾军就意味着要放弃这些东西,放弃安定的生活,成为人人喊打的反贼。   但是帛书上印着鹰狼卫和符祝的红印,还有许安交给许攸统领四州黄巾军的神上使印,这都证明着信使所说的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并无半句虚言。   许安接过了阎忠手中的帛书,再度审查了一遍,随后将目光放在沙盘边缘摆放的两封另外的信件。   这两封信件是随同插着鸡毛的“军情急令”一并递上来的,一封盖着许攸的神上使印,一封盖着魏律的狼卫镇抚使印。   “许攸和魏律两人同时传信?”   许安有些疑惑的拿起了两封信件,思索了片刻之后,许安先拆开了魏律递交上来的信件。   魏律是狼卫镇抚使,因为渡河事宜,还有四州迁移的百万民众,被许安调派到了冀州。   后面由于冀州北路军的威胁,还有许安对许攸的一丝提防,所以魏律就被留在了四州黄巾军主力之中,也就是扶柳大营。   虽然许攸和汉廷有仇恨,而汉廷也通缉许攸,许攸是不可能再度叛变帮助汉廷转而来对付他,但比起许攸来说,许安自然是更相信魏律。   魏律是黄天使者出身,忠诚没有一点问题。   许安拆开信件,展开了帛书,只是刚看了一眼,脸色瞬间便沉了下去。   阎忠站在一旁也是注意到许安面色的变幻,不过阎忠虽然极为想知道魏律在信中写了什么,但是他也并没有凑到许安的身前。   阎忠一直都是一个很懂进退的人,虽然许安对他极为尊重,但是不该看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会去看,不该碰的东西,他也坚决不会去去触碰。   一般将校写给许安的信件,阎忠有时候会选择去看,但是鹰狼卫呈交给许安的信件,阎忠只有在在许安主动递交给他的时候,才会查看。   “军师。”   许安面色阴沉,将魏律的帛书递给一旁的阎忠。   阎忠接过帛书,瞬间便明白了许安为什么脸色一下子垮了下去,想不到许攸胆子居然如此之大,竟然擅自下达命令抓捕了颜良、文丑两人的家眷族人,以此作为要挟,逼迫颜良、文丑两人归顺。   “欺上瞒下,无令而擅自调动部曲。”   许安面色阴冷,语气严厉非常,他就说当时为什么许攸提议要先派遣一部分的骑军,快速的渡过漳水,前往安平国的腹地,甚至一路深入到南宫附近。   当时许攸说的是侦察冀州汉军的情况,还有地形。   现在看来侦察是假,抓捕颜良、文丑两人的家眷族人这才是真。   并州义从和乌桓突骑之中,许安只是安置了一些将校,并没有如同普通的作战部队和骁骑营等部曲一般,安置符祝监察部曲。   而许攸正好利用了许安的这一点漏洞,假传了消息,擅自下达命令,让先锋骑兵抓捕颜良、文丑两人的家眷族人。   许攸原本在冀州牧王芬的幕下作为谋主,对于颜良、文丑两人家庭情况自然是了解的。   颜良、文丑两人宗族并没有居住在城中,而是在乡聚之中,这也给了许攸这一个绝好的机会实施这个计划。   大队的并州义从,轻而易举的便控制了颜良和文丑两人的家眷族人,虽然颜良、文丑两人的家族也编练了一小部分的地方乡勇,但是不过总计数百人,防防盗贼还尚可。   面对着成百上千的并州义从怎么可能有一战之力,就是想跑,平原之地两条腿的人怎么可能跑的四条腿的战马,所以连颜家和文家两家直接选择了放弃抵抗,就这样被控制了起来。   四州上百万民众的事务使得狼卫忙的焦头烂额,而许安也是因为冀州汉军的调动时刻紧绷着,就这样被许攸欺瞒了过去。   “我倒要看看,他许攸是如何辩解的。”   许安冷着脸,拆开了许攸的信件。   帛书展开,许安的面色终于是缓和了一些。   这一次阎忠灭有避讳,直接靠近了一些和许安一起看着帛书上的内容。   只是看了一眼,阎忠的脸上便是露出笑容,不由的笑骂道:“好一个许子远,确实是聪颖啊,无愧其名。”   许攸写的帛书,第一段话没有一句的辩解之词,他将自己违反的律法一条一条的写了出来,悉数认罪,表示愿意伏法,并向许安郑重的道歉,承认了自己犯下的所有错误。   这也是为什么阎忠说许攸聪明的原因,如果第一句是辩解之词,无疑是会让人感到反感。   后面又说了自己为什么选择如此行事,将他推算出来的情况还有颜良、文丑两人归顺之后的情况,所有许安想要知道的事情就简单的叙述了清楚。   再最后,对于为什么欺上瞒下,擅自调动部曲,控制颜良、文丑的家眷族人也讲解了清楚。   许攸知道许安很大的概率,不会允许他控制颜良、文丑两人的家眷族人,继而去逼迫两人加入太平道。   而且就算许安答应派兵控制颜良、文丑两人的家眷族人却是不妥当,因为许安颁布的律法还有政令以及其所作所为,都显露出仁主的风范。   若是这次许安答应了此事,那么舆论和风向可能会抓住这一点来攻击许安,虽然实际上许安已经被汉廷给妖魔了很多地方,但是也要慎重一些。   建立一个好的形象困难,但是崩塌却只要一瞬间。   “这个许子远……”   许安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扶柳大捷,按理来说应该褒赏许攸,但是许攸此前擅自下令,又监禁乡民,这两条罪证却是不太轻。   许攸上书有理有据,却是让许安有些拿不定该如何处置许攸。   许安从未允许过功过相抵的行为,在许安看来,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功当赏,过当罚,赏罚分明,这才是正确的方法。   治理国家当依据律法,律法若是能被违背,那么轻则律法被人所轻视,官府信誉缺失,重则社稷动荡,国将不国。   阎忠看到了许安脸上的思索之色,想了一想,进言道。   “明公是在思索如何处置许攸可对?”   许安点了点头。   阎忠笑道:“明公一直都说功当赏,过当罚,既然许攸指挥麾下部曲赢得扶柳大捷,那么自当褒赏,而侵扰乡民,擅自调兵却是触发律法,自当惩戒。”   “明公曾言‘治理国家当依据律法’,但如今我太平道律法并不完备,这种情况从未遇到,而许攸只是控制了颜良、文丑两人家眷族人,并没有伤害其中一人,又获得了颜良、文丑两人的谅解,在下以为可以从轻处置。”   阎忠摸了摸胡须,缓缓开口道。   “阎公请继续说。”   许安听到阎忠如此言语,自然是知道阎忠心中有了定计。   阎忠举起了折扇,在沙盘的边缘轻轻一划,言道:“许攸虽然被拜为军师,但是却没有别的封号,在下以为此次扶柳大捷,可以封赏其一个校尉的职位,褒奖其功。”   “而侵扰乡民,擅自调兵触发律法,则是按律责罚。”   “擅自调兵,我军中尚没有律法规定,所以在下以为,可以直接剥夺许攸神上使之职,以示惩戒,神上使之职本就是临时定下的职位,现在战事已经结束,就算剥夺神上使之职也无不可。”   “侵扰乡民,按律法鞭二十,既然有律法可依,那就按照此律法行刑。”   阎忠笑了一声,言道:“许攸他既然清楚自己犯下的律法,那么自然也有这个心理准备承担责罚。” 第四百二十二章 慈不掌兵   临平东南的官道之上一片肃杀之气。   官道之上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树林灌木之中本来应有的走兽和飞鸟早已是没了踪迹,整个林间和官道之上静静悄悄,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彷佛这里已经被世界所遗弃一般。   山风吹袭而来,卷起了无数的落叶和沙尘,漫天飞舞在官道之上。   张燕吃力的拄着雁翎刀,站立在残破的营墙之上,只是站立着,似乎都已经快耗尽了他全部的力量。   他的身旁一众黄巾军的军卒皆是神色晦暗,或躺或坐,所有人都出奇的沉默。   营墙上的黄巾军的军卒们沉默的抱着自己的兵刃,哪怕是袍泽的尸首就在他们的身旁,也没有人去理会。   首日击退了幽州军的前锋之后,刘虞便已经带着幽州军主力抵达了战场。   在幽州军经过了一天的试探性攻击,大致摸清了张燕军的实力之后,便立刻向着张燕设在官道两侧营垒的发起了猛攻。   幽州军的强悍远远高出了张燕的预想,经过了刘虞整编之后的幽州军,根本就不是原先那些养尊处优的郡国兵可以比拟的。   尤其是幽州军的两名骑将更是给张燕造成了巨大的麻烦,两千用来牵制幽州骑兵的并州义从,在两日的鏖战之中,伤亡了近五百多人。   如果不是这些并州义从的家眷族人都在并州,他们的生死存亡都要仰仗于黄巾军的鼻息,只怕是早已经是四散而逃的了。   两日的鏖战,张燕麾下五千步卒,已经死伤了近千余人,大量的伤亡的使得黄巾军的士气几乎跌落到了谷底。   若不是张燕麾下五千步卒基本上都是并州黄巾军中的精锐,只怕是要已经在幽州军的猛攻之下彻底崩溃了。   在第二日时,刘虞就派出了部分禁军,猝不及防之下,黄巾军营垒瞬间便被打开了数个缺口,幽州军看准时间,趁势猛攻。   最后张燕迫不得己亲自上阵带着麾下的亲兵,又拿出了暗藏的床弩,这才将战局扭转,勉强击退了汉军的攻势。   今日已是鏖战的第三天,临平之战爆发的第五天,十月二十七日。   就在黎明之时,幽州军趁着破晓向着横在官道两侧的黄巾军营垒再度发起了猛攻,在骑兵的掩护之下,禁军也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在黄巾军付出了两百多名军卒的伤亡之后,幽州军终于是有些后继无力,再度退回了己方的军阵。   日上杆头,金黄色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之上,却没有让人有一丝的暖意。   张燕抬眼望去,官道之上,刀枪如麦穗,剑戟如麻林,漫山遍野尽是红甲,无数汉军的甲士列阵而立。   当先一杆火红的大纛由为瞩目,大量红色的旌旗林立在四周,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那杆火红的大纛旗。   刘虞身着将校金银饰物玄铁甲,头戴武弁大冠,罩袍束带,腰配汉剑,端坐于高台之上,眉宇紧索,似在沉思着什么,蓄着长髯的脸上,极少有笑的模样。   四周将校林立,甲士成群。   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两人顶盔掼甲,罩着一身猩红色战袍,按着腰间的环首刀,静静的立于刘虞两侧。   虽然他们两人身为禁军校尉,赵融原为关融大夫,乃是凉州人,世家出身,冯芳已故大宦官曹节的女婿,但是两人面对着刘虞皆是不敢托大。   刘虞身份尊贵,此前还被天子任命为宗正府的宗正,声望更是高的吓人。   冯芳身为宦官集团的一员,对于刘虞自然言听计从,而赵融虽是党人,但是面对素有清名的刘虞也佩服非常,更是没有怠满一分。   两人对于刘虞的命令,丝毫未打折扣,也没有阳奉阴违。   刘虞在幽州的威望真的可谓是惊人,赵融至今都还记得,刘虞带着他们一路北上,每抵达幽州一处城邑,都有大量的百姓前来迎接。   民心所向,正是如此。   刘虞天性节约,敝衣绳履,食无兼肉,远近原本作风奢侈的豪族,甚至都被他感化而改变风气。   对于刘虞,纵是颇为高傲,和宦官一向不和的赵融也是甘受驱策,抛弃了于冯芬的争执,并力同心,共击黄巾。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传来,刘虞偏头看去,果不其然,邹靖已经登上了高台。   邹靖浑身染血,抱着红缨顶盔,龙行虎步的走了过来,身上的战袍早已经被他解下,但战袍之下的盔甲还是不可避免的沾上了大量的鲜血,那难闻的血腥味正是从邹靖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幽州军虽然经过了整编,衣架俱全,战力强悍,但是张燕所率领的黄巾军无论是战力还是战斗的意志也都是属于一流,战斗因此极为惨烈。   邹靖作为前军的主将,有时候都不得不亲自上阵,还稳定军阵。   并州黄巾军的主力可并非是酒囊饭袋,一味的只知道固守只会失败的更快,张燕作为沙场的宿将,跟随着许安经历了如此多的战事,怎么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   因此张燕也安排了很多精锐的部曲从汉军打破的营墙,或者是从营门处突然出击,对汉军进行杀伤。   双方的伤亡都因此而剧增。   “禀将军,‘蛾贼’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极,只要不出意外,今日下午,我军便然能战而胜之,一举击破‘蛾贼’营寨。”   邹靖走到刘虞的身前,先行了一礼,然后才恭敬的禀报道。   今天上午的攻坚战之中,黄巾军的反击强度明显的要低上不少,数次主动出击,都没有收到太大的效果。   经过了这些天的交战,邹靖也摸清了不少原本没有了解的底细。   张燕在官道两侧设下营垒,因为其拥有为数不少,善射的匈奴骑兵,因此两处营寨可以互相援护,汉军并没有办法全力进攻,所能毫无顾忌安然展开兵力的地方其实比较狭窄,因此迟迟未能攻破营垒。   但是现在邹靖已经有了破敌之法。   连番的猛攻之下,虽然急速的消耗着幽州军军将们的体力和锐气,但是无疑也是在急剧的消耗张燕麾下的黄巾军。   随着时间的推演,邹靖明显可以感觉黄巾军士气的变化还有战斗力的变化,以及黄巾军防守的疲弱之处。   张燕亲自上阵,这就是黄巾军已经快要坚持不住最有名的证明。   “邹校尉已有破敌之法?”   刘虞听到邹靖言之凿凿,终于舒展开了紧锁的眉头,连番的猛攻,不仅仅是黄巾军死伤惨重,幽州军亦是伤亡不轻,两方都是精锐之师,黄巾军还占据地利。   伤亡虽然没有降低幽州军如虹般的气势,却是让刘虞有些心忧,刘虞不能作为主将最要紧的一点,就是他太过于仁慈。   一方诸侯仁慈对于治下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刘虞在幽州执政期间,幽州百姓多是能安居乐业,外族臣服,州内安盯,百姓也因此传唱歌谣赞颂刘虞的功德。   但是若是身为一军之主将,却容不得太过于仁慈。   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   将帅对待士兵能够像对待婴儿一样,士兵就可以跟随将帅赴汤蹈火;将帅对待士兵能像对待自己的爱子一样,士兵就可以与将帅同生共死。   但是,只知道厚待士兵却指使不动他们,只知道溺爱却指挥不动他们,士兵违法乱纪却不能惩罚他们,这样的士兵就像宠坏的孩子一样,是不能用来作战的   掌兵不是不能有仁爱之心,而是不宜仁慈过度。如果当严不严、心慈手软、姑息迁就、失之于宽,乃至“不能使”、“不能令”、“不能治”。   许安虽然在众人的眼中称得上是仁主,但是连番的血战,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的经历让许安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用鲜血侵泡而得知的道理。   为了达成一些目的,牺牲是必不可少的。   当看到一张又一张写满了阵亡军卒的名单,看到一封又一封记载着伤亡的战报之时,许安每一次都感到沉重无比。   但为了能获取胜利,许安可以狠下心肠,将麾下的军将毫不犹豫的拉上前线,拉上绞肉的战场,甚至亲自冲锋在前,黄巾军没有后路,太平道没有后路,一旦失败等待着他们的是比步入地狱还要凄惨的境地。   这几日麾下军将的死伤,让刘虞一直是愁眉不展,连一丝的笑容都没有。   不过好在刘虞意志还算是坚定,他知道如果他不能率先击破张燕带领的黄巾军,被冀州军捷足先登,对于那些四州的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正是这一决心,使得刘虞虽然因为麾下军将死伤而忧心,但依旧是较为坚定,也没有干涉邹靖的指挥。   而这几日幽州军的猛攻其实有一部分也要得益于刘虞,正是刘虞爱惜军将,在每次战后都亲自前往军中探视伤兵,又命人抚恤亡卒亲属,说是视卒如爱子亦不为过。   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正因为刘虞的举动,幽州军的军将无不是感激涕零,甘为效死,作战之时争先而恐后。 第四百二十三章 惊变   “咚!”   “咚!”   “咚!”   昂扬的战鼓声再次从汉军的军阵之中响起,如同潮水一般的汉军甲士在急促的战鼓声缓缓出阵。   战鼓声如雷,无数汉军的甲士扛着简陋的攻城器具,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快步向前。   邹靖的目光一直都在身前不远处的营寨之前,此时汉军的骑兵早已经护住了大军的两翼,由于一柄三叉戟一般刺入了官道。   黄巾军的两处营垒,被汉军骑兵三支戟尖包在了形成的两处空间之中。   “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从黄巾军的营垒之中响起,大量黄巾军的军卒登时站起了身来。   “咻————”“咻————”   尖锐刺耳的哨音充斥在黄巾军的营垒之中,一队又一队黄巾军军卒顺着营帐之间的道路向着营墙的方向快速挺进。   他们是黄巾军的武卒,他们是黄巾军的锐士,他们击溃了一部又一部的汉军。   他们在葵城击败了“威声满天下”的朱儁,他们在汾水击溃了金吾卫袁滂,他们在永安将嚣张跋扈的南匈奴部打的抱头鼠窜。   他们在朔方将南匈奴部的大单于斩于马下,他们在两郡之战,长驱直入为太平道夺下了幽州两郡之地。   大量的伤亡使得悲伤情绪萦绕在黄巾军营垒之中,但是当战鼓声响起,当号角声响起,当那熟悉的木哨音响起,这些黄巾军的精锐,再度显露出了他们的峥嵘。   邹靖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呜————”   连绵不绝的号角声从邹靖的身后陡然响起。   “威武!!”   成百上千的汉军甲士,踏出了军阵,扬起了滚滚的烟尘,向着不远处的黄巾军营垒杀将而去。   烟尘滚滚,朔风吹袭而来,飞向天边,似乎将整个天空都布上一层阴霾。   “杀!!!”   汉军的甲士顶着箭雨杀到了近前,一架又一架带着倒勾的短梯被汉军搭在了营墙之上。   后方汉军的步弓手也已经到达了射程,开始对着营墙之上的黄巾军弓手开始精准的点射。   弓箭手的培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黄巾军的武卒的弩机不过只是临阵之时,用来限制敌军冲势,和杀伤的一种手段。   黄巾军的弓手相比于汉军的弓手还是要弱上不少。   当汉军的弓手开始发出声响之时,本来黄巾军还算繁多的弓箭都停止了声响。   黄巾军的弓手并不愚蠢,他们的军官也不愚蠢,汉军的弓手明显要比黄巾军的弓手更为精准,对射只会造成弓手大量的损失。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么愚蠢的事,从尸山血海之中一路历练过来的黄巾军将校做不出来。   “嘭!”   八名汉军的力士奋力推动手中巨大的撞木,撞木狠狠的撞击在营墙之上,发出了令人震耳欲聋的巨响,又引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营墙上站立的一名黄巾军伍长猝不及防之下,竟然从营墙之上摔落而下。   无数杆长枪猛然刺出,锋利的枪尖一瞬间便刺破了那黄巾军伍长的身躯,鲜血顺着枪杆流淌而下,他的死亡并没有改变任何的事物。   “嘭!”   又是一声巨响,撞木再次狠狠的撞击在营墙之上,这处营墙之前本来就已经损毁,正是薄弱之处。   汉军的力士对此早已经是有了经验,甚至凭借着经验,他们都能知道这出营墙,还需要多少次撞击才会倒塌。   另外几处,汉军的军卒正在修复被黄巾军捣毁的土丘。   说是土丘,实际上是一个用土堆积而成的缓坡,营墙低矮并非高大的城墙,堆积缓坡并不需要多久。   用土修筑缓坡,营墙外的军卒可以顺着缓坡登上营墙,如同高大的攻城云梯一般。   “放!!”   黄巾军的营垒之中再度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大量的箭矢陡然被激发而出,转瞬之间便在汉军阵中的带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身披着铁甲的汉军将校手持着锐利的兵刃,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成百上千的汉军甲士在隆隆的战鼓声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之中疯狂的涌上了营墙。   “汉军!!”   最前方的一众汉军将校高高的举起了他们手中的兵刃。   “威武!!!”   前阵的汉军甲士再度爆发出一阵怒吼。   在怒吼之声之中,大量的汉军军卒借着短梯的帮助,已经是登上了黄巾军本就残破营墙,双方的军士在营墙之上短兵相接。   官道之上横戈的两处黄巾军营垒,就如同两座巨大血肉磨坊一样,急剧的消耗两军士卒的性命。   张燕手持着雁翎刀,盯视着营垒外一面猩红的旌旗,那面旌旗的主人名字叫做邹靖,是汉军的破虏校尉,刘虞麾下第一大将。   这一次汉军的攻击比之前的还要强上数倍,似乎汉军看出了黄巾军的虚弱,他们想要出动己方的底牌,毕其功于一役。   甚至冀州汉军最为精锐的部曲——西园禁军!   “万胜!!!”   “危物!!!”   呼喊声,喊杀声一阵接着一阵传来,金戈交击的声音一刻也没有断绝。   邹靖面色冷冽,冷酷的看着正在拼死搏杀的军卒,无论是倒下了多少的军卒,似乎都对他的心境没有半分影响。   不同于刘虞,在邹靖眼中,除了胜利之外,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只要能够获取胜利,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这代价是成百上千名军卒的生命。   从某种意义上来,邹靖对于麾下普通军卒的性命看的十分的淡漠,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胜利更为重要。   就算是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有如何,这才是世间的常理。   一名又一名的汉军甲士倒在了营墙之上,但更多的汉军甲士已经是登上了营墙,营墙之上,黄巾军的武卒还有锐士和登上营墙的汉军甲士鏖战成一团。   惨烈的肉搏战仍在在持续,接战不过半个多时辰,战斗却已经是进入了白热化之中。   营墙的外侧有防御箭矢的挡板,但是内侧却没有任何的遮挡物。   营垒之中的黄巾军的弓箭手乘此机会,向着登上了营墙的汉军甲士不断的射出羽箭,以此掩护己方的军卒。   一处又一处薄弱的营墙被打破,汉军正开始向着缺口试着发起突击。   邹靖观察着战局,凄厉的哀嚎声回荡在他的耳畔,但是却没有影响到他一分一毫,他驱策着战马再度上前,沉稳的下达着新的军令,他麾下的部曲正在逐步推进。   “张燕……”   邹靖说完了最后一道军令,抬起了头来,看向了不远处营墙上那飘扬着土黄色旌旗,那是张燕的旌旗。   绣衣使者的情报,让邹靖认识了这名黄巾军的将领。   相比于威名赫赫的许安,运筹帷幄的阎忠,文武双全的徐晃,凶名在外的吕布等人,张燕似乎显得有些平庸。   只是每一次许安都选择将一些重要位置交付于张燕,而张燕每次都没出太大的差错,大部分都很好玩完成了任务,履行了他应该履行职责,这一点却是让邹靖感到了一些奇怪。   也正是如此,邹靖才没有急于求成,一直是比较小心谨慎。   “冯校尉,现在可以命令禁军进军了,‘蛾贼’已经露出了疲态,只要我们再加上一把火,张燕就不得亲自下场……”   邹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莫名的冷笑。   冯芳听到邹靖的言语,毫不犹豫的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其实幽州军真正的指挥官,并不是刘虞,而是邹靖,刘虞不通军事,所有的大事皆是交由邹靖,对于战场上邹靖的请求,或者说是命令,冯芳和赵融两人都是当作刘虞的命令去执行。   “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缓缓响起。   一千余名西园禁军几乎是再同一时刻迈出了自己的双腿。   土黄色的大纛旗之下,张燕站直了身躯,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一名又一名头缠着黄巾军的军卒慢慢的汇聚在了他周围。   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了,张燕嗅到了空气之中蕴藏着危险的味道。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出车彭彭,旌旗烈烈,天子命我,征战四方!   “威武!!!”   随着西园禁军的加入,胜利的天秤也开始慢慢倒向了汉军一方。   大量的西园禁军从原本汉军打开的缺口,从堆砌好的土堆之上冲入黄巾军的营垒之中。   如果说黄巾军的武卒是精锐,汉军的锐士是精锐,那么西园禁军无疑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这些禁军无不是披坚持锐,黄巾军锐士的革甲在禁军锋利的兵刃之下被轻而易举的划破。   那坚固的盔甲,弓弩根本难以射穿,黄巾军军中只有一些强弩可以在近距离射穿这些禁军的甲胄。   战局一点一滴的偏移,就算是张燕亲自上阵,奋力杀敌,也没有能将败势所扭转。   战场的胜负并非只是依靠勇气所能决定……   张燕再度斩杀了一名突入阵中的西园禁军,粘稠的鲜血顺着他盔沿滴落而下,此时前方的营墙已经有大半落入了汉军的手中,剩余的营墙也只是苦苦支撑,马上将要不保。   “呜————”   西园禁军那独特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张燕再次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邹靖那猩红色的旌旗,又看了一眼身前大队涌入营寨中的西园禁军。   黑压压的汉军甲士举冰冷的利刃,犹如潮水一般涌来,那犹如闷雷的战鼓声,一下又一下锤击在张燕的胸口。   张燕向后退了一步,身旁的亲卫皆是上前了一步,将他环绕在中央。   战局已经是极为不利,但此时张燕的脸上却并没有一丝惊慌。   “咻————————”   一声极为刺耳的尖鸣声陡然从张燕所在的位置响起,就好像是一只鸟雀临死的哀嚎声一般,让人毛骨悚然,心中甚至感到了一些颤栗。   西园禁军的军阵之中,两名身材比旁人要魁梧一些的汉军战将面色陡变。   事出反常必有妖,黄巾军不可能无的放矢,那从张燕所在位置响起的怪鸣声,必然是什么信号。   就在众人还在疑惑之际,似乎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一面玄黑色的旌旗陡然出现,黄巾军的营帐之中突然被破开,一面又一面玄黑的旌旗被竖起,一名又一名全身披甲,手持盾枪,腰别锤斧的黑甲军卒聚集在玄黑色的旌旗之下。   “呼————”   朔风吹袭而来,卷起动了那如墨一般的玄黑色旌旗。 第四百二十五章 陷阵之志!   狂风骤起,烟消尘散。   和张飞一起隐藏在西园禁军军阵之中的关羽瞳孔微缩,狂风卷起了那如墨一般的玄黑色旌旗,露出了旌旗之上的两个斗大的汉字——陷阵!   黄巾军的锐士,绣衣使者给出的评价是可以比拟寻常郡国兵,稍逊于边郡之兵。   黄巾军的武卒,比之边郡精兵稍胜一筹,而要逊色于汉军锐士。   对比汉军锐士和中央禁军的,在黄巾军军中一直都是黄天使者。   黄天使者的诺大的名声,不仅仅是他们全部都是由狂热无比的太平道信徒组织而成,而打下的名声。   昔日张角、张宝、张梁尚在时,麾下黄天使者共记录六十四战,六十四战虽然有胜有败,但是没有一次是无令而后撤。   等到许安成为了大贤良师,重建黄天使者,黄天使者也没有出现过无令擅动者。   广宗殿后战,黄绍带领两千黄天使者殿后,两千名黄天使者无一投降,尽数战死,直到最后一刻他们都没有后退哪怕半步。   这就是黄天使者为什么如此名声大噪的原因。   但是朔方之战后,一支怪异的部曲出现在了绣衣使者暗探的视线之中,而这支部曲的名字便是名为“陷阵”。   于在朔方之战、两郡袭取战大放异彩,展露出了峥嵘的骁骑营不同,陷阵营的表现看起来颇为平庸。   而陷阵营之所以被绣衣使者的暗探所关注,便是因为非常奇特的一点——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所将八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   只要是陷阵营参与的战事,战斗往往在转瞬之间便结束,汉军的军阵瞬息之间便已是被其攻破。   其攻势迅猛,犹如疾风浪涛一般。   “陷阵营……”   张飞虎眼一凛,几乎是关羽同一时刻注意到突然出现的陷阵营。   关羽一把按住张飞的肩膀,沉声喝道:“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张飞回头看向身后,那里是刘备所在位置,冯芬虽然是助军右校尉,但是他肯定是不会亲身上阵。   西园禁军八名校尉的任职,其实并不在于一个人是否有勇略,是否够资格,是否能带领军队。   更多是一种妥协,一种利益的分配,权力的交换,皇帝建立西园禁军,让蹇硕担任上军校尉,将几营的禁军掌握在手中,但是也不得不的将一部分校尉分给世家。   冯芬是已故大宦官曹节的女婿,推他上位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罢了,至于打仗,冯芬自然是一窍不通。   在洛阳的时候,冯芬就是蹇硕的应声虫,他的职责就是支持蹇硕的决定,就已经是足够了,这就是他的作用。   调遣冯芬跟随刘虞平叛,也是刘宏看到冯芬忠心,刘虞虽然在北地有名望,但是刘宏害怕刘虞指挥不动幽州的骄兵悍将,还有赵融。   虽然事实证明,刘宏的担心是多余的,刘虞在幽州的声望远远超乎了刘宏的想象。   刘备看到关羽和张飞两人投来的目光,毫不犹豫将手中的长剑向前一压。   “呜————”   身后禁军的号手也吹响了西园禁军独有的角号。   低沉的号角声,伴随着那刺耳的尖鸣声,骤然传遍了整个汉军的军阵。   陷阵营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邹靖原本已经安排好了的计划。   这几日的鏖战之中,邹靖自以为摸清了张燕军的底细。   要知道,汉军的猛攻多次突入了黄巾军的营垒,甚至已经是占领不少营墙上的位置,虽然最后都被击退了,但是那是张燕亲自下场,带着亲卫奋战之后的结果。   正是因为张燕的下场,让邹靖看准了机会。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在黄巾之乱时,就已经跟随着他作战,三人皆是勇武过于常人,尤其是关羽和张飞两人,斩将夺旗几乎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这也是为什么在得知刘备被弃官免职之后,邹靖极力邀请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加入军中,并向着刘虞极力举荐刘备三人。   刘备被封为南部都尉,关羽、张飞两人被封为军候,邹靖也出了大力。   否则只凭借着刘备带来的五百乡勇,刘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许以南部都尉的军职,边郡都尉的军职等同于内地州郡之中的军司马。   张燕身为一军主将,多次亲自带亲卫出战,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只要斩杀张燕,黄巾军群龙无首,战力必然大减。   一军主将在阵前被斩杀,对普通军卒所能造成的冲击力几乎可以说是毁灭性的,就算是一支强军都可能会在转瞬之间崩溃。   作为主将亲自冲锋在前,奋勇当先,确实可以极大的鼓舞己方气势,古代的皇帝御驾亲征,更是可以很多士兵达到舍生忘死的境地。   但是虽然鼓舞了士气,却也将自己放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位置,而张燕刺客就处于这样的位置之上。   关羽、张飞两人皆是勇不可挡之辈,起码邹靖从军数十载,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强悍的人,邹靖在幽州军颇有勇名,但是在关羽和张飞两人的手下,无论是其中任何一人,都没有办法走过十个回合。   在此前的鏖战之中,邹靖已经派出了几名军中的小校去攻击张燕,试探了多次。   张燕麾下的亲卫和其武力的水平也大致被其试了出来,只要不出意外,关羽和张飞两人若是一齐出战,在混战之时,必然能突破张燕亲卫的保护,成功斩杀张燕。   但是陷阵营的突然出现却是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张燕实在是伪装的太好了,而他对于陷阵营的隐藏做的更好。   邹靖这几日完全没有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无论是侦察的骑兵,亦或是突入营长之中军卒的汇报。   甚至是到了危急无比的关头,迫不得己带着亲卫加入战团,勉强的抵御汉军的突击,甚至就算是受伤,仍旧带着亲卫扎根于战阵的第一线上。   如此逼真的演技,如此的行事,不说邹靖,就是换了其他人,恐怕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在营帐之中,还藏着数百名陷阵营的军兵。   唯一对汉军还算有利的,就是关羽和张飞两人此时已经借着其他禁军的掩护,离张燕只有不到二十余步的距离。   关羽、张飞两人没有握持自己的兵刃,他们两人的兵刃是骑战的兵器,若是步战,不是说无法施展,不能携带,只是不便于军阵之中隐藏。   因此关羽和张飞两人无论是穿着,还是使用的兵器都与普通的禁军相同,只不过他们手中看似寻常的环首刀,实则是百炼钢锻造的环首刀,锋利无比,为的就是增加他们能斩杀张燕的概率。   寻常的甲胄,根本没有办法抵御这两柄环首刀的攻击,张燕就算是穿着将校甲,防护力要好上许多,但是毕竟并没有套在铁罐头里面,百炼环首刀更多是对付环卫在张燕身旁的亲卫。   关羽和张飞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是对视了一眼,两人便各自提着手中的百炼环首刀向着张燕的两侧包夹而去。   “咻————”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尖锐而凄厉的哀鸣声陡然响起,犹如杜鹃啼血一般。   高顺紧紧的握持着铜锤,翻转了一下手腕,铜锤在空中转了一个大圆,重新垂向地面。   不同于其他的部曲,其他的军队,没有喊杀声,没有呼喝声,没有怒吼声,有的只是沉重无比的踏步声,以及盔甲在跑动之间发出了摩擦声。   陷阵营就如同沉默的巨兽一般,数百名凶兽,就这样向着前方还处于愣神状态的西园禁军发起了突击。   “威武!!!”   西园禁军不愧是百战强兵组建而成的军队,就在陷阵营向他们冲锋而来之时,他们已经是反应了过来,在普通的幽州军军卒陷入恐慌之时,他们仍旧保持着在这种情况之下极为稀缺的冷静。   没有收到撤退的命令,前阵的西园禁军经过了短暂的慌乱之后,便沉着了下来。   陷阵营的突然使得黄巾军的气势在一瞬之间彻底压过了汉军,夫战勇气也,若是畏缩在原地,只敢等着陷阵营主动冲击而来,那么无疑气势之上还要被压上一头。   陷阵营并没有黄天使者的那般大的名声,对于陷阵营的信息,只有少部分能够获得情报,而就算是获得情报,很多人也对其没有多重视,只是将其放在黄巾军的武卒之上,认为其最多比汉军的锐士要强上一筹罢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带领着禁军前阵的军候理所应当的下达了冲锋了军令。   禁军前阵的军候立即做出了判断,以冲锋应对冲锋,西园禁军之中大部分人都是沙场的悍卒亦或是勇武过人之辈。   禁军军候做出这样的选择和判断,并不能说他的决策是错误的。   要想重新扳回一城,要想重新激起己方的士气,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冲上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就算是遭遇了伏击又如何,他们可是中央的禁军,是天子的羽翼!   出车彭彭,旌旗烈烈,天子命我,征战四方! 第四百二十六章 有死无生!   “万岁!!!”   不同于黄巾军陷阵营沉默的突击,西园禁军展露出了他们的勇气,亦不吝啬于他们的怒吼。   还未接战,振聋发聩的怒吼声从无数西园禁军的喉咙中迸发出来,汇聚成潮水向着黄巾军陷阵营的军兵冲刷而去。   但就算是如何震天的呼喊,如何愤怒的喊叫,都无法阻挡陷阵营的冲锋。   无比严格的训练,无比严苛的军律,无比的严峻的教育,使得这些原本的囚徒几乎变成了毫无感情的杀人的机器。   他们畏惧军法官手中的棍棒,更甚于畏惧敌军的刀枪。   而他们所训练的一切,都是如何高效的杀死敌人,冲破敌方的军阵,然后碾碎敌人……   “咻——”   一声的短促的尖鸣声陡然响起,冲锋在最前的一名禁军什长瞳孔猛然一缩,一身的杀气从他的身上迅速的消散而去,他的脸上陡然露出了无比惊恐的神色。   不止是那禁军的什长,几乎冲锋在前排的所有禁军军卒脸上皆是露出惊恐无比的神色。   一名禁军的队率停住了脚步,他的声音因为尖锐而变得扭曲。   “举盾!!!!”   “噗!”“噗!”“噗!”“噗!”“噗!”   几乎在那禁军队率喊出了那一声“举盾”的同时,无数被利器贯穿身躯的声音骤然响起。   “举……”   那禁军的队率,双手艰难的抓向胸腔的长杆。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喉咙之中涌出,也使得他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字词。   他被一杆长枪贯穿了胸腔,狠狠的钉在了地上,锋利的长枪带着巨大的冲击力,没有费多大的力道,便贯穿了他的胸甲。   每动一下都是剧烈无比的疼痛,而就算不动,他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正在消失。   这就是死亡吗?   在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那汉军的队率生出了一个疑问,但是这个问题,终究是不会有任何的答案。   没有人知道死后的世界是如何的。   凄厉的喊叫声充斥在黄巾军营地的四处,陷阵营的第一波投枪,直接收下了二十多名西园禁军的军卒性命。   而后便是第二波,第三波,随着跑动,更多的投枪被抛射而出。   西园禁军的冲势为之一阻,而陷阵营的军卒却没有因为投枪的原因而耽误多少,在将手中的投枪奋力掷出之后,迅速的解下了腰间的卧瓜锤。   “咻————”   在那刺耳的哀鸣声之中,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陷阵营军卒顶着曲缘盾,挥动着手中的卧瓜锤,犹如疾风浪涛一般向着西园禁军席卷而去。   高顺提着铜锤缓步向前,观察着战场的情形,侯成手持着两柄卧瓜锤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其后,身旁十余名双手捧着铁锏,靠在一侧肩上的陷阵营军卒尽职尽责的环卫在高顺的身旁。   投枪的效果远远的超乎了高顺的想象,这是许安提出来的一个意见。   在许安亲眼官看了一遍高顺编练的陷阵营模拟作战之后,给高顺展示了一下投枪的作用,随后高顺也将其加入了训练之中。   这种武器除了高顺的陷阵营以外在其他军队和部曲之中都没有装备,投枪不是说任何的长枪都是可以投掷出去的。   给于陷阵营的投枪,是特别制作而成,为此许安专门命令一处工坊停止了锻造,去试验什么样,多重多长的长枪适合投掷,带有破甲效果的投枪又是如何。   高顺虽然一开始听到许安的讲解之后,就预想过这种投枪的作用,但是这一次应用于实战,效果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当士气如虹的西园禁军向着陷阵营冲来之时,其实高顺的并没有表面上那般云淡风轻。   虽然高顺相信自己的练兵方法,也相信陷阵营的战力,但是西园禁军也并非是什么虾兵蟹将,汉帝国的南北军、中央禁军的实力早在黄巾之乱时就已经展露无疑。   陷阵营虽然也是经历了多次战役,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和汉军的精锐真正硬碰硬的交锋过,高顺的心中忐忑要多过兴奋。   而现在因为投枪的原因,猝不及防之下,却是让正在冲锋西园禁军吃了大亏,更是阻止了西园禁军的冲锋之势。   投枪带来的冲击震住了不少的西园禁军,阻挡了西园禁军的冲势。   也让趁势杀来的陷阵营军卒轻而易举破开了西园禁军的军阵,军阵破开,坚固的卧瓜锤狠狠的砸击在西园禁军的盔甲和盾兵之上。   惨嚎声不断的从西园禁军的军阵之中传出,金戈交击声如同被劲风吹袭而过的铜铃一般,连绵不断的从各处响起。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高顺很喜欢许安给陷阵营定下的言语。   这八字,陷阵已经成为了陷阵营的口号和军律。   陷阵营第一条律令,未能陷阵,出战者皆斩!   正是这样严苛的军令,还有地狱般的训练,使得陷阵营的军兵,战斗意志可以比肩于黄天使者,甚至比起黄天使者,他们已是破釜沉舟,没有任何的退路,所以他们也因此更加的疯狂。   高顺举起了铜锤,准备下达新的命令,而就在这时,他的眼角却睹到了一个正在快速移动的人影。   高顺心中突然一悸,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急转头看去,只见正在围攻张燕的一众西园禁军一侧,一名身材魁梧禁军正在向前急速的穿梭着,而他周围的西园禁军也是毫不犹豫的给他让开了道路。   高顺双目微眯,就算相隔数十步,没有看到那人的面目,但是他仍旧从那魁梧禁军的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不好!”   高顺面色一变,他想到了一件事。   伏兵出现,战局对汉军明显不利,若是想要取胜,那么最快的方法并非是击败陷阵营,而是斩杀张燕!   “侯成,这里交给你了!”   高顺大吼了一声,一手提锤,一手提盾,向着张燕旌旗所在的位置快速奔跑而去,跟随在他身旁的十数名持锏的亲卫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侯成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毕竟他们一起从军多年,早已是有了默契,就这样接过了陷阵营的统兵之权。   ……   张燕也不是什么庸人,他自然知道演戏已经结束,饵兵之计已成,汉军已经咬住了饵兵,陷阵营已经入场。   现在汉军唯一反败为胜的办法,就是斩杀他这个一军的主将。   张燕不蠢,自然是第一时间便选择了撤退,他现在只要成功撤退至二线,然后指挥营寨之内的黄巾军军兵重整旗鼓,向着涌入营寨之中的汉军发起进攻,这一战必定能将幽州军给打痛。   甚至最好的情况下,吃掉一支禁军部队,使得幽州军再无一战之力。   “嗬————”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猛然从张燕的耳畔响起,张燕下意识的回头过去,一片阴影已经遮挡在他的面前,天空之中的太阳消失在他的眼中。   “嘭!!”   巨大的落地声响起,张燕的脚旁,一名身穿着铁甲的黄巾军武卒双目圆睁,满脸的惊恐,鲜血从他的喉咙不断的涌出,显然是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张燕!!”   一声怒吼在张燕的耳旁陡然炸响,犹如一道炸雷一般,张燕只感觉双耳嗡嗡作响,甚至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关羽、张飞   张燕下意识的偏头看去,只是一眼,却让张燕的心犹如坠入了寒冬时节的江河之时。   一名魁梧的西园禁军举着一柄冷森森的环首刀踏步而来,危险而又恐惧的气息在一众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弥漫开来,冷冽的杀机如同狂风一般向着张燕漫卷而来。   此人正是隐藏于西园禁军之中的张飞!   张燕瞳孔猛然一缩,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那披挂着重甲,手持着利刃的西园禁军,不是人类,而是一头人形的上古凶兽,神话之中才会出现的妖魔!   沿路但凡有敢于阻拦张飞的黄巾军武卒,却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   一名武卒的队率看准了时机,趁着张飞和其他搏杀之时,双手紧紧的握持着环首刀,从斜里向着张飞直冲而去。   张飞虎目一竖,转过头去,突然张开大口对着那武卒队率一声咆哮。   咆哮声如同惊雷一般在人群之中炸响,其势竟如山崩石裂一般。   那武卒的队率只觉得耳畔嗡的一声炸响,刺痛从他的双耳处猛然传来,随即眼前骤然一黑,直接仰面栽去。   “噗!”   锋利的百炼环首刀带出了一抹耀眼的寒芒,利刃入肉骤然响起、   血光崩现,一颗惊恐无比的人头高高的抛起,失去了头颅的身躯栽落在地。   腥风乍起,血雨浮现,那豹头虎目的西园禁军浑身染血,握持着还在犹自滴血的百炼环首刀快步向前,一个接着一个黄巾军武卒倒伏在了他脚下。   “拦住他!!!”   张燕身旁的亲卫率先反应过来,四名亲卫并肩上前,举着长枪向那直冲而来的西园禁军刺来。   张飞不闪不必,手中环首刀猛然派去,四杆长枪被其环首刀带的皆是偏向一侧,张飞上前一步,猿臂一展夹住了四杆长枪。   “嗬!!!”   但听一声怒吼,张飞腰部猛然发力,盔甲下的肌肉陡然鼓起,猛然一甩,张燕的四名亲卫竟然被生生的甩飞了出去。   四名甩飞出去的亲卫,正好砸在了旁侧一队匆匆赶来支援的黄巾军武卒前方。   “保护将军!!”   急切的呼喊声从四面传来,这一切来的实在是太快了,从张飞入阵,再到手刃数人,一切的一切不过才过了数息的时间。   令人心悸的杀机从张飞的身上的散发出来,凶狠的虎目陡然暴涨,凌厉无比的目光如同尖刀一般刺向张燕。   狂风大作,无数风沙骤然卷起,飞沙走石,一瞬间遮蔽了众人的视野。   “死!”   张飞怒吼一声,踏步上前,从沙尘的屏障猛然破出,手中的百炼环首刀带着呼啸的锐响声,兜头劈向张燕的面门。   北风微弱,烟尘散尽。   张飞原本凶狠的脸上涌现了出了一抹讶色,彷佛看到了一件极为不可思的事。   张燕半跪在地上,艰难的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双手握持着一柄旧剑架住了张飞势在必得的一刀。   “兄长的遗志还没有实现……”   因为用力,张燕的脸色便的张红无比,怒吼声从他的喉咙深处涌出。   “我怎么可能会死在这样的地方?!”   张飞还在惊诧之间,前一秒的张燕明明还在愣神之间,就在风沙扬起之后,却是挡住下了他势在必得的一刀。   就在张飞这略微一分神的间隙,张燕微微用力,手中长剑向一侧偏移而去,同时向后猛然撤去了一步。   张飞没有注意到张燕的动作,手中的百炼环首刀被其带的一偏,失去了目标,张燕则是趁此机会急忙向后退去。   “将军快走!”   三四名亲卫此时也是赶到了近前,挡在了张燕的身前,冲向了张飞。   “保护将军!”“枪队上前!”   “弩手上前!!”   张燕被两名亲卫几乎是驾着向后急速退去,一众黄巾军的将校皆是急声的下达的着军队,经历了严格训练的黄巾军武卒在一刻展示出了他们惊人的反应能力。   七八名亲卫顶着盾刀杀向张飞,一支枪兵队快速的运动而来,后方一支手持弩机的弩兵队正快步而来。   汉军的将校多是从小就开始锻炼武艺,他们是职业的军人,从小的训练,便是如何快速的在战阵之上击杀敌人。   相比之下,黄巾军的将校便是相形见绌了,虽然后来有了徐晃、吕布等一众高级战力的加入,但是中下级的将校,黄巾军仍旧是和汉军无法相比。   也正是因为如此,黄巾军针对那些突入阵中的汉军将校,也有了一套自己的应对办法。   以精锐牵制,配合军阵绞杀,再让携带着强弩的弩兵完成最后一击。   “铮————”   一阵清越的铮鸣陡然绽起,张燕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雪白的匹练。   电光石火之间,驾着两名的亲卫来不及多想,将张燕本能的向后一退。   入肉声乍然响起,张燕站稳了声音,定睛看向前方。   眼前一名身穿着普通西园禁军的甲胄,同样手持一柄百炼环首刀的汉军战将横在了他的身前。   此人面若重枣,髯长二尺,凤眼生威,卧蚕似雾,望之而生畏,不似凡人,更似天将。   来将并非他人,正是与张飞一同隐匿在禁军军阵之中的关羽。   就在张飞一击未有得手,关羽看到大量的军兵涌去阻挡张飞,放弃了一起进攻的机会。   张燕这时正因为大量的军兵去阻挡张飞,防备逐渐的变得有些空虚,就在这时,关羽看准了机会,从禁军军阵之中杀出。   四五名禁军拼死破开了黄巾军武卒的军阵,给关羽找到一个可以斩杀张燕的机会。   关羽凤眼微厉,手中百炼环首刀卷着几乎成为了实质的杀气,急速的刺向张燕的面门。   比起张飞那杀气毕露的狂迈,关羽的气质更为内敛,一身杀气在之前被其收敛于身,并无半分散出,缓步而来,更是没有露出过多的声响,直到出手的一瞬间,才打破了寂静。   张燕只感觉身旁所有的空气似乎都被抽空了一般,胸腔难受无比,从关羽身上奔涌而出,近乎实质的杀气,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疯狂流转的杀气包围了张燕,生死关头,张燕怒啸一声,终于是冲破了阻碍,他举起了他兄长张牛角的佩剑,狠狠的向着关羽劈砍而去。   “铛!!!”   火星四溅之中,刀剑相碰,金戈交击声炸响。   犹如雷击一般的力量从长剑的剑身传来,张燕只感觉双臂酸麻,疼痛难忍,手腕差点被传导而来的巨力带的反转,几乎连配剑都没有办法握稳了。   一刀刚至还未等张燕再做反应,破空声在他的耳畔已经是再度响起。   关羽凤眼生威,双眉微蹙,手腕暗中发力,手中的战刀在空中微偏,第二刀竟然是砍向张燕持剑的手部。   张燕咬紧牙关,强忍着胸腔的难耐,向着旁侧急速而退,想要躲开关羽的刀锋。   若是被关羽一刀劈中,恐怕持剑的手必然是不能再用,百炼环首刀何其锋利,就是寻常的盔甲亦不能挡住其锋,更何况是肉身凡胎。   纵似张燕如此的果断,但关羽怎么可能让张燕如此轻易的走脱。   关羽手中的百炼环首刀已经化作了一道扇形之面,自下而上向着张燕急斩而去。   一声振聋发聩的金戈声响起,张燕手中的长剑竟然被关羽一刀斩飞。   关羽再进一步,冷森森的环首刀直直的刺向张燕的胸膛,这一切实在是发生的太快了,周围的黄巾军军卒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关羽手中的环首刀向着张燕直刺而去。   “关羽!!”   “呼!”   就在关羽认为将要得手之手,耳旁突然传来的大喝声和破空声却是让关羽心中突然警钟大作。   没有犹豫,关羽本能的横刀转身。   但听一声爆响,一丝讶色从关羽的凤眼之中一闪而过,他清脆的听到了一声脆响,那声脆响来自于他手中的那柄百炼环首刀。   一柄短柄铜锤失去了动力,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   关羽斜眼看向张燕的方向,此时的张燕早已经是被冲将上来的一众亲卫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良机已失,关羽心中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这一次的计划已经是失败了。   目光回正,关羽抬头看向前方,排列着枪阵的黄巾军武卒正齐步而来,身前一名身穿着漆黑甲胄,外罩着如墨一般战袍,戴着铁面的黄巾军战将正缓步而来。   那黄巾军战将,一手持盾,另一支手却是空无一物,看起来那飞掷而来的短柄铜锤就是从他的手中扔将而出的。   高顺扭动了一下手腕,从身旁捧着铁锏的亲卫腰间取下了一柄短柄战锤,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身前那名红面的禁军。   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被许安提起的人,一个勇武甚至不下吕布多少的危险人物,而那个人的名字便是叫做关羽。   高顺一路急赶而来,正好看到张燕手中的佩剑被其挑飞,从侧面看时,一些特征与许安的描述重合,所以在掷出短锤救援张燕之时,高顺断然喝出了关羽的名字。 第四百二十七章 高顺   面若重枣,髯长二尺,丹凤眼,卧蚕眉,高顺露出了一丝冷笑,看到了正脸,他已经确定,许安所提到的关羽,正是此人!   “杀了他。”   高顺举起手中的铜锤,锤头直直的指向关羽,冷声下达了军令。   就在高顺话音刚落,他身旁十二名手捧着铁锏的陷阵营甲士,已经是如同出栏的猛兽一般向着关羽直冲而去。   关羽想向四下一睹,他冲入阵中就是为了斩杀张燕,现在张燕既然是不可能击杀的,那么他现在的最好的选择就是及时后撤。   眼前那十二名手捧着铁锏陷阵营的甲士一看便是精锐之兵,而那名罩着黑色战袍的黄巾军战将,很大的可能就是陷阵营的都尉高顺。   现在由于陷阵营的加入,战场之上的局势正在倒向陷阵营,西园禁军的冲锋也没有奏效,因为突如其来的投矛被阻碍,反而是被陷阵营趁机突入阵中,伤亡惨重,幽州军现在的防线已经是岌岌可危。   若不是还不断有汉军的援兵加入战场,占据了营墙的弓弩手也在拼命的掩护着他们,恐怕现在的幽州军早就是已经陷入了崩溃。   关羽偏头看向张飞所在的方向,此时张飞正好杀出了重围。   因为张飞打开了缺口,吸引了黄巾军的武卒的注意,也使得正面上的西园禁军压力大减,一部分的西园禁军趁此机会杀入了阵中。   西园禁军以张飞为锋矢,一举击破了围杀张飞的一众黄巾军军卒,而张飞也注意到了关羽的这边的异变,立时便带着一众禁军想要和关羽会和。   关羽向旁侧跨了一步,也是想要和张飞汇合,但是十余名黄巾的武卒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纵似关羽颇为自傲,对自己的武力颇为自信,但是他也没有自信到,没有战马,在步战之中以一柄环首刀可以快速的解决的这十数名拦路的军兵。   实际上留给关羽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等张飞杀将而来,汇合张飞以及一众禁军,才有机会成功脱身。   另一旁也传来的噪杂的声音,喊杀声一声比一声高昂,负责居中指挥的刘备也注意到了关羽和张飞的情况,因此刘备急令西园禁军向着关羽所在的方向的突击。   关羽所在的地方只有普通的黄巾军武卒,陷阵营的军卒都在左右两翼,就算是想要支援过来,也需要一些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已经是足够了,西园禁军只要不计损伤,很快便可以杀到关羽所在地方,然后在陷阵营赶到之前成功接应关羽回营。   就在关羽审视四周之时,十二名铁锏甲士已经围拢而来。   受限于空间的限制,三名陷阵营甲士率先向着关羽发起进攻,剩余陷阵营皆是举着铁锏等待着时机。   关羽微一低头,躬下了身躯,再三名陷阵营甲士才刚举起铁锏,甚至没有其他动作之时,手中的百炼环首刀已经是化作了一面扇形寒光挥砍而出。   “铮——”   火花崩陷,关羽眉头一蹙,百炼环首刀竟然没有砍破这几名陷阵营军卒身上的甲胄。   容不得关羽错愕,三柄铁锏已经是从三处地方同时砸向了他,关羽看的真切,虽然关羽从未见过铁锏   关羽丹凤眼陡然一厉,虎吼一声,沉肩榻腰,向前猛然踏出一步直撞而去。   但听“嘭!”的一声闷响,关羽魁梧的身躯重重的撞在了那陷阵营甲士的胸口。   相比于高大魁梧的关羽,陷阵营的那持锏甲士虽然也是颇为健壮,但是于关羽一比却是相形见拙。   被关羽一撞之下,犹如被一匹直冲而来的战马撞倒一般,直接是毫无抵抗的被撞到在了地上。   关羽身形原本久比那陷阵营的持锏甲士要高大不少,沉肩榻腰正好撞在那陷阵营持锏甲士的心口。   那陷阵营持锏甲士被关羽一撞,厚重的甲胄根本无法有效的保护他,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是让那持锏甲士背过了气去。   强烈的劲风响起,铁锏横扫而过,但是因为关羽向前冲去,一左一右两柄铁锏都没有命中关羽,铁锏几乎是贴着关羽的腰腹部一掠而过。   关羽心中微松了一口气,这种古怪的兵刃他在战阵之中根本未曾见过,但他却未敢小觑分毫。   对于兵刃,似关羽这种武将自然是有一定的研究,这怪异的兵刃,长而无刃,有四棱,长四尺有余(一米二)。   似乎是用铁铸而成,既然是铁铸,这种大小,非力大之人不能运用自如,杀伤力必然十分可观,钝器破甲,并非是不为人知之事。   这铁锏若是砸到人的身上,若是砸中身躯,即使隔着盔甲关恐怕也能将人活活砸死。   砸中四肢,只怕是四肢当场折断,难有再战之力,若是架使兵刃与之相碰,普通的环首刀只怕是被其一击砸断也当属寻常。   如若是一般的战将,在步战之时,身旁没有亲卫的情况下,同时遭遇七八名持锏甲士的围攻,只怕是定然殒命沙场。   只是关羽终究不是寻常的战将。   刚刚将身前一人撞倒在地,关羽已是将他手中的铁锏一把夺过。   似这种铁锏,就算陷阵营的甲士也没有多少人使用,其重量不俗,若是强行使用,只怕是没有杀敌,倒是的先伤了手腕,就算是陷阵营之中的持锏甲士也双手握持。   但是关羽却是单手持锏,猛然砸向身前看到队友倒地之后扑击而来补充的持锏甲士。   骨头碎裂的声音猛然响起,鲜血从关羽身前两名持锏甲士的口中喷涌而出,大多数的被他们脸上所戴的铁面所阻碍,只有少部分溅在了关羽的脸上。   关羽感受着手中的重量,这铁锏虽然他第一次使用,但是却又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就在短短的交锋之中,关羽发现了这铁锏的用法与刀法剑法极为接近。   高顺面色微沉,他虽然没有指望这十二名的持锏甲士杀死关羽,但他也没有想到,就在转瞬之间已经是被关羽夺取了铁锏,杀死了三名持锏甲士。   要知道这持锏的甲士在陷阵营之中可是极为稀少的存在,总计都没有超过四十人,此前的战役,持锏甲士一人都没有伤亡,这一次却是一瞬间被关羽斩杀了三人。   不管高顺的脸色如何难堪,惨烈的搏杀还在继续,剩余的九名持锏甲士并没有因为袍泽的阵亡而退缩哪怕半步,他们挥动铁锏再度向立足尚未稳住的关羽杀将而去。   关羽双手握住铁锏,猛然向前一挥,巨大的金戈交击声陡然响起,最前一名向他直冲而来的持锏甲士手中的铁锏居然被关羽一锏击飞。   关羽欺身上前,大手往前一探,牢牢的钳住了那持锏甲士的脖颈,随后竟然将那持锏甲士的身躯作为盾牌,用来遮挡来袭的铁锏。   铁锏落下,凄厉的哀嚎声响起,陷阵营的军卒虽然因为地狱般的训练,被高顺几乎培养成了只知道杀戮的机器,但是他们仍旧是肉体凡胎,仍旧是血肉之躯,受到难以忍受的疼痛他们依旧会出声哀嚎。   关羽已经看到了距离他不足七八步的张飞,没有犹豫,关羽猿臂猛一发力,口中低喝一声,双手一起用力,竟然将那披挂着重甲,被铁锏砸死的持锏甲士,就这样向着还在继续围杀他的陷阵营持锏甲士扔去。   沉重的身躯压倒最前方的两名持锏甲士,也阻碍了后续甲士的突进。   关羽瞳孔猛然一缩,脸上并没有半分将要逃脱的喜色,因为他看到就在十八九步之远的地方,一众持锏甲士的身后,三十余名手持着强弩的军卒,已经是将弩机瞄准了他。   而就在这一刻,高顺手中的铜锤狠狠的挥下。   “放!!”   高顺不带一丝感情的冷喝声和弩机的声音同时在关羽的耳旁响起。   关羽的脸上带着万般的惊色,高顺此时下令放箭,这些持锏的甲士也在在箭雨的范围之内。   “嗖!”“嗖!”“嗖!”   破空声乍然响,关羽脸色大变,再不复此前的从容,他猛地一蹬地面,向着张飞的方向急退而去。   但是人的速度如何能有正在飞行的箭矢迅捷,关羽只来得及偏转了一下身躯,并不能完全避开羽箭。   “二哥!”   张飞发指眦裂,眼睁睁的看着大量的弩箭向着关羽激射而去,却是毫无办法。   “噗!”   箭矢入肉的响声传来,甲胄被穿透的声音同时响起。   如此近的距离,正是弓弩穿透力最强的距离,黄巾军的弩兵为了狙杀汉军将校,皆是配备的强弩,如何射不穿关羽身上那普通的禁军甲胄。   关羽放下遮挡住面部的臂甲,剧烈的疼痛感从他的身上传来,五支弩箭已是穿透了他的甲胄,射入了他的身躯,所幸并没有弩箭命中要害,最后偏转的身躯救了关羽一命。   若是他没有看到高顺那边的情况,就这样站在原地和那些持锏的甲士厮杀,只怕是现在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汉军败退   张飞三步并做两步,急速的冲来,一把搀扶住了快要倒下的关羽,身后的西园禁军也是蜂拥而至。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一幕,所有的西园禁军包括张飞和关羽两人在内皆是睁大了眼睛。   和关羽一起笼罩在箭雨之下的那八名陷阵营持锏甲士,身上背满着箭矢,却如同无事的人一般,手握铁锏,缓步而来。   玄甲墨盔、黑面铁锏,八名陷阵营持锏甲士举着铁锏犹如深山密林之间的鬼怪,蚀骨的冰寒从汉军众人的心中升腾而起。   虽然高顺指挥的弩箭是射向关羽的,但是因为角度和被持锏甲士遮挡的原因,因此只有一部分箭矢是射向的关羽。   弩机激发时,并没有人提醒那些持锏甲士,因此,他们不可避免的被弩箭所射中,倒在了地上。。   张飞等人是眼睁睁的看到那些持锏甲士扑倒在地,但是此刻他们却是再度爬了起来,就好像从地狱重新爬回了人间的恶鬼一般……   “嗬嗬……”   关羽凤眼微凛,张飞的眼皮也是一挑,关羽清楚的看到了一名之前被他击倒在地的持锏甲士,从地上挣扎着的站了起来。   那持锏甲士就是之前被关羽顶得一下背过气去,夺了铁锏的甲士,只是混乱之时,关羽一时间也没有想起。   其实那些持锏军卒能够收到箭雨的袭击之后,还能爬起,只是在于他们厚重的铠甲罢了。   相比于普通的陷阵营甲士,这些持锏甲士身上的盔甲更为厚重,他们在外面穿着一层铁甲,内里披挂着一层革甲,那些革甲无不是刀剑难穿之韧甲,而且内里还穿戴着一层丝绸,和黄巾军的高级将校几乎是一个待遇。   甚至他们身上的盔甲,因为只需要考虑步战,盔甲要更为厚重一些,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能承受住弩箭的攻击的原因,看似被许多箭矢射中,实际上真正射透盔甲的少之又少。   西园禁军虽然是历战的精锐,天子的亲军,他们遇到陷阵营的埋伏,都没有崩溃,甚至还发起了反击,这已经是证明了他们的勇气。   但是这一次他们真的畏惧了,这些身穿着玄黑色甲胄,将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的持锏甲士,根本不像是凡人,更像是那只有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妖魔。   “走!”   张飞一把背起关羽,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不管是噩梦之中的妖魔,还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还是只是穿着重甲的军卒都不是他们现在能够解决的,继续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咻————”   张燕骑乘在战马之中,高举着佩剑,怒声的下达的军令,大量的黄巾军武卒聚集在他的旌旗之下,一队又一队的军兵在张燕的指挥之下,开始配合着陷阵营的甲士向着汉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尖锐的木哨音的此起彼伏,战鼓声犹如雷霆一般响遏行云。   黄巾军的力士猛烈的敲击着高大的黄天战鼓,各队的符祝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口诵着经义,大步向前,黄巾军的军卒高呼着“天下大吉”奋勇争先,一面接着一面的土黄色旌旗出现在了汉军的视野之中。   因为张燕回到了指挥的位置,汉军本来尚可坚持的阵线再也无法坚持,黄巾军正在夺回营墙,正在夺回丢失的营区。   而作为幽州军主力的西园禁军,他们的阵型已经是陷阵营冲破了多处。   陷阵营无愧于陷阵之名,所当者破,所击者服,尽皆披靡。   在一众禁军甲士的拼死掩护下,张飞终于是背着关羽和带兵接应而来的刘备成功的完成了汇合。   刘备将关羽扶上战马,身后突然是爆发出了一阵嘈杂之声。   刘备心中一震,哭喊声,哀嚎声在他的耳畔陡然响起。   幽州军的前阵,崩溃了。   ……   “校尉,前阵已经是崩溃了,敌军陷阵营攻势凶猛,我军实在是抵挡不住,张燕躲过了刺杀现在已经是推到了安全的地方。”   一名背着令旗的传令兵,面色惊慌,对着邹靖禀报着前线的战局。   邹靖面色铁青,另一处的营垒之中也是响起了噪杂的声响,邹靖清楚的看到了己方的军队的正在溃败,土黄色旌旗飘扬在营墙之上。   另一处营垒并非是幽州军主攻的方向,因此黄巾军不仅击退了幽州军的进攻,还发动了反击。   若非是游戈的汉骑立即反应了过来,大队的汉军骑兵蜂拥而去,遏制住了黄巾军进攻的势头,只怕是汉军要遭遇一场结结实实的大败。   邹靖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这一次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攻势已经是失败了。   黄巾军已经占据了上风,士气此消彼长,前阵的崩溃其实已经是代表他遭遇了失败,战局已经是无法挽回了。   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张燕居然甘冒奇险,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作为诱饵。   “饵兵勿食,饵兵勿食,贪饵而败……”   邹靖长叹一声,兵法之上说得如此清楚,他却是利令智昏,被张燕亲自下场,阵斩张燕的功劳冲昏了头脑。   并州黄巾军在许安的带领之下崛起之后,就没有损失过一员大将,一名将军级别的将校。   邹靖也因此失去了原本冷静的头脑,他想要击破张燕,想要击败黄巾军,想要斩下张燕的首级,斩下黄巾军将军的首级。   可惜,终究是棋差一着,鱼贪饵而亡,兵贪饵而败。   “刘玄德现在身在何处。”   邹靖冷声喝道,此战已败,但现在却还不是检讨之时,也不是怨天尤人之时。   幽州军骑兵众多,可以控制战场,并州黄巾军的并州义从只敢远距离的袭扰一番,亦或是在营寨之中充当弓手,压制一下汉军的突进。   很多战争之中,死于战阵之上的其实并不多,甚至反而还是少数,真正大量的伤亡往往溃败之后,被对方的军卒追杀,溃兵手无寸铁,毫无还手之力,而追兵却可以从容的挥动兵刃,毫无顾忌的杀戮。   但现在幽州军的骑兵控制了战场,前阵的幽州军虽然崩溃,但是他们只要逃出了营墙,就可以得到幽州军骑兵的援助。   因为幽州军骑兵就在侧翼掩护,黄巾军的步卒和并州胡骑根本没有办法追击汉军的溃兵,没有办法扩大战果。   就算这一战,真的损失惨重,使得幽州军失去了再度进攻的能力,那么还有其他两路军,他们幽州军将张燕军的主力拖延在临平一带,也算是完成了卢植给他们在冀州之战定下的最基本的任务。   “刘玄德?”   那报信的传令兵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这才想起邹靖说的是谁。   “战局混乱,具体的情况不得而知,不过我远远的看到刘玄德的旌旗靠近营墙,撤离营垒应当是没有问题。”   彷佛是为了印证那传令兵的言语,话音刚落,邹靖的视野之中便出现了一面绛红色的旌旗,那绛红色的旌旗正是刘备的旌旗。   邹靖看到刘备的旌旗之时,心中不由的舒了一口气。   禁军的伤亡邹靖并没有太过于担心,有汉军骑兵控制战局,伤亡肯定不会很大。   就算是冯芬因为伤亡的问题,对他的意见再大,也没有办法动摇他的位置。   刘虞需要一个知兵的人,而他恰恰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一直以来,他也没有出过什么太大差错。   刘虞现在虽然只是平北中郎将,但他在幽州和北地游牧部落的威望,却是真的崇高非常。   寻常人不太清楚,只以为刘虞的威望只是颇高罢了,但是邹靖身为原来幽州的破虏校尉自然是清楚无比。   刘虞在任期间,民夷感其德化,自鲜卑、乌桓、夫余、秽貊之辈,皆随时朝贡,无有敢扰边者。   原本的时空之中,没有许安的介入,带领并州黄巾军袭取两郡,将上谷郡和代郡纳入统辖之中,上谷乌桓部甚至是更北方的鲜卑,都成为;额刘虞忠实的支持者。   刘虞甚至可以说是不费一兵一卒,便平定了幽州之乱。   听到刘虞进入幽州后不久,丘力居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投降,而张纯也死于了内乱之战,部将王政斩杀了张纯,张纯的首级被送到刘虞处,幽州之乱遂平。   甚至在刘虞死后,他的旧部仍然和公孙瓒作战,就是要为其报仇。   鲜于辅、齐周、鲜于银推举阎柔为乌桓司马,与公孙瓒部将邹丹战于潞河之北,斩杀邹丹等四千余人。   乌桓峭王及后与刘虞子刘和合袁绍兵于兴平二年(195年)破公孙瓒于鲍丘,杀二万余人。   由此可见刘虞威望之高。   邹靖正是清楚刘虞在幽州的威望,而幽州牧的职位久久未立,他心中清楚,幽州牧的位置十有八九会落在刘虞的身上。   此战战败不要紧,因为伤亡得罪了禁军不要紧,邹靖只要不遭逢大败,依旧可以当幽州的破虏校尉,他此前身上的军功可是实打实的。   而刘备不同,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对于他来说可是一大助力,其余的军校皆可以失去,但是刘备等人,邹靖却是寄予了厚望。   现今整个幽州,大量的将校被绣衣使者抓捕入狱,唯有公孙攒尚存,石门大战公孙瓒大破伪燕军,升为中郎将,封为都亭侯。   公孙攒此前不过只是都督行事,比邹靖的军职要低,如今却是爬到邹靖的头上,封侯拜将之荣,如何不让邹靖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刘备三人在黄巾之战的表现就是可圈可点,若是有他们相助,邹靖觉得自己封侯拜将也不是什么问题,因此他马上想起了刘备,向着传令的军兵确认刘备的情况。 第四百二十九章 骁骑出阵!   邹靖指挥着骑兵向前跃进,掩护步卒撤出黄巾军的营垒。   黄巾军在经过了几次试探性的进功之后,皆是被汉军的骑兵给击退,随后汉军的弓弩手也稳固的阵线,开始对着追击的黄巾军反击。   后阵负责接应的幽州军部曲也是缓步上前,掩护着溃败的军兵撤回本阵。   此前黄巾军发起过几次局部的反击,也多次击溃过汉军的军阵,黄巾军武卒的坚韧并非只是一句戏谈,他们是通过了无数次的血战,以此证明了他们的坚韧。   若不是此次幽州军有西园禁军压阵,根本不可能让黄巾军感到如此重大的压力。   本来陷阵营,许安计划将其用在漳水之役之中,让高顺统领排列于前军,让其突袭卢植所在的中军。   对于陷阵营的战斗力,许安比亲自训练的高顺还要看好。   诚然陷阵营是高顺建立,高顺历战多场,也算是熟知战场,但是与现在的许安相比,高顺的战阵经验无疑是要浅薄一些。   有鹰狼卫的情报,许安对于大部分的汉军的部曲实力,都已经是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陷阵营如此的训练,如此的武备,如此的纪律,可谓是世间顶尖,就算是那威名在外的西园禁军,许安认为定然也不是陷阵营的对手。   甚至是放眼天下,除去黄天使者,可能都找不出一只可以在同等数量击败陷阵营的对手。   而就算是黄天使者,战胜陷阵营,都绝对是惨胜。   昔日广宗之战和下曲阳之战,许安是实打实的见过了五校的禁军还有三河的铁骑,但是没有一支军队如同陷阵营这般。   如果陷阵营真的在漳水之役的战场上,真的很有可能可以一举击溃西园禁军的上军营,到时候就算卢植指挥再如何顶尖,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他不可能止住溃败的军势。   但是鹰卫递来的一份情报最后还是让许安改变了主意,他之前写了一长串的名单,而名单之上便是诸如孙坚、刘备、曹操、袁绍这一众后世诸侯和一些名人。   历史正在面目全非,局势一日比一日要让人难以看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许安很清楚,因为自己的存在,历史已经开始改变了走向,他最大的依仗和优势正在开始消失。   因此他这才让鹰卫去注意这些人的走向,这些人无一不是历史上的人中龙凤,作为一方霸主的存在,只有大致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发展如何,许安才有时间和机会找出应对之策。   世家潜藏的力量现在很多的人并不清楚,但是许安却是清楚非常。   他知道东汉末年到三国这段历史之中,有多少的人死去,有多少人的名臣将相涌现而出,多少的枭雄豪杰并立而起。   汉失天命,群雄共逐其鹿,兵乱不止,纷争不休,世家各自下注,大汉十三州尽皆陷入动荡之中,华夏大地的战争潜力被彻底的激发,那一场场十数万人的大战,一连串恐怖的伤亡数字,无不证明着这个时候的华夏,战争潜力到底是有多么的恐怖。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许安仍然不敢放松哪怕一分的原因,黄巾军现在看起来占据了优势,实际上相对于汉帝国这艘巨大的战船来说,黄巾军不过只是一艘单帆的小船,借着风浪和战船之上的船员在内斗之际,占到了一些便宜罢了。   鹰狼卫递来的消息,很清楚的写着刘虞麾下的将校的名字,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破虏校尉邹靖。   而南部都尉刘备、军候关羽、张飞三人的名字也上了鹰狼卫的情报之中,这三人的名字就在之前许安递给鹰狼卫,让鹰狼卫一定要注意的名单之中。   这情报本就是当时即将爆发的临平之战所需,又同时出现三个需要重点关注人的名字,鹰狼卫因此不敢怠满分毫,直接动用了“军情急令”将情报快速的送到了许安的手中。   许安看到刘关张三人的名字出现之后,当机立断和阎忠一起商讨,修改了作战的命令,将陷阵营派给了张燕作为奇兵。   如果不是漳水正面战场的压力太大,许安甚至还想多派军兵去援助张燕。   对于刘备、关羽、张飞三人,许安很想在他们尚且弱小的时候,将他们全数击杀,但是黄巾军多面作战,终究还是难以做到。   刘备在历史上虽然有仁主之称,对待百姓也算是仁德,但是刘备所思所想皆是匡扶汉室,他是汉朝的宗室之后,他所处于的位置,与许安是天然的对立。   关羽、张飞两人皆是可以被称之为名将之人,无论是勇武还是军略,二人都算得上是翘楚。   “羽率众攻曹仁于樊。曹公遣于禁助仁。秋,大霖雨,汉水泛溢,禁所督七军皆没。禁降羽,羽又斩将军庞德。梁、郏、陆浑群盗或遥受羽印号,为之支党,羽威震华夏。曹公议徙许都以避其锐。”   威震华夏一词,在东汉末年至三国这一段漫长的时间之中,有战绩为衬的,只有六位:关羽、周瑜、曹操、诸葛亮、董卓、皇甫嵩。   张飞据水断桥,大破张郃,亦是战绩不俗。   每每谈起关羽、张飞二人,后世人多以万人之敌为赞誉之词,以此也可见关羽、张飞两人之勇略。   刘备前期屡败屡战,颠沛流离,一路转战,后面更是占据一地,重兴汉室,一生可谓是传奇。   现在的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地位尚且低微,若非是实在是有些自顾不暇,说什么许安也要先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   考虑到可能发生的意外,许安毅然决然的将陷阵营全部交给了张燕,甚至为了让陷阵营能够及时赶上先行开赴的张燕军。   许安甚至征用了一批牲畜,让这些牲畜驮着陷阵营的盔甲,载着陷阵营的军兵,赶赴前线。   也正是如此,陷阵营才能出现在张燕的营寨之中,而不引起汉军的怀疑和警惕。   邹靖正指挥着军卒掩护着攻入营垒的军队撤退,但就这时,他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一阵嘈杂的声响在邹靖的耳畔响起,邹靖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出现骚动的正是位于两处黄巾军营寨中央的骑兵部曲,此时中央的幽州军骑兵四散奔走,旌旗四散,几乎是失去了建制一般。   很快邹靖的问题便得到了解答,一名背插着令旗,神色慌张的传令兵,手持着令旗从一众甲士的身侧急速的飞驰而过。   “启禀校尉,官道之上突然出现一支遍打黄旗的骑兵部队,我军前锋与其接战,转瞬之间已被击溃……”   不待那传令的军兵说完,邹靖便已经是开口喝道。   “‘蛾贼’不过只有千余义从,崔昌他可是有五百余骑,怎么可能转瞬之间被击溃!”   “崔军候……”   那传令兵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似乎见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他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去,语气带着惊恐。   “崔军侯被一名罩着百花战袍的‘蛾贼’战将一戟挑落于马下,前锋就是因为此事而溃败……”   ……   官道之上,耀武扬威多日的汉军骑兵正在溃败。   旌旗,甲仗散落一地,汉军的骑兵犹如秋日田野里的麦穗一般被割落在官道的两侧。   两处营寨之上的黄巾军军卒尽皆是举着他们的手中的兵刃,摇动着原本应该是插在营墙之上的旌旗大声的呼喊着。   猎猎的狂风之中,吕布、张辽两人并肩而行,一人手持方天画戟,一人手持长柄战刀。   朔风吹袭,吹起了吕布罩在身上的百花战袍,亦是吹起了张辽玄铁胄上的黄穗。   两人的身后是一众顶盔掼甲的精锐甲骑,他们皆是骁骑营的骑军,再身后是一众跃马持枪,持弓引弩的胡骑精锐。   “咻——————”   尖锐而有清亮的哨音乍然响起。   官道两侧两处黄巾军的营垒之中营门乍开,两处营垒之中隐藏着的一千五百余名并州义从,握持着弓弩和手中的兵刃从营垒之中一涌而出。   “咻——————”   “咻——————”   一声接着一声的哨音在各处响起。   一只飞鸟展翅而起,穿过了云层,掠过了长空。   目光所及,官道之上土黄色的洪流正滚滚向前,赤红色的磐石被其冲击的粉碎,就这样消失在了那滚滚的洪流的之中。   无数股细小的土黄色的溪流从两侧的营垒之中涌出,快速的流入那滚滚的洪流之中。 第四百三十章 兵形势   斜阳照在官道之上那密密麻麻的土黄色旌旗之上,彷佛是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阳光落在一众黄巾军长枪的枪尖之上,在急速离去的官道之上反射出一团团冰冷刺骨的寒芒。   令人心悸,近乎犹如实质一般的杀机从一众黄巾军骑兵的铁蹄之下漫卷而出,恐惧如同西蜀之地瘴气弥漫下的毒草一般迅速的蔓延的了开来。   在几名骁勇的汉军将校被吕布轻而易举的斩于马下之后,官道之上的汉军骑兵已经是彻底的陷入了崩溃。   吕布跃马持戟,冷眼看着四散而逃的汉军,战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根本毫无悬念。   就在吕布带领着一众骑军飞速的掠过之时,在溃散的汉军骑兵之中两名汉军的骑将却是突然跃将而出,一左一右举枪杀向吕布。   吕布鹰目微厉,凌厉的杀意四散而出。   就在吕布横眉立目之时,他手中的画戟霎时间已是绽放出一阵清越的铮鸣,旋即如同飞鸟一般掠空而过。   “咚!”“咚!”   两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那两名来袭的汉军骑将已经是被吕布斩于马下。   张辽面色甚至都没有改变半分,对于这样的结局他并不意外,就是他面对着吕布也讨不了多少的好处,更何况这些寻常的汉军骑将。   身后一众甲骑早已是被吕布所折服,他们亲眼看到了吕布的威势。   矛戈盾甲无不碎裂,兵卒将校无不披靡,满营汉军,竟然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   “土鸡瓦狗,纵有万军又能如何?!   吕布看到抱头鼠窜的汉军骑兵,举起了手中的画戟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跟着我,杀过去,斩了敌将!!”   吕布平举着的画戟猛然向下挥去。   “万胜!!”   一众甲骑皆是狼嚎响应,跟随在吕布身后的并州义从与乌桓突骑,尽皆是用各自的语言的大声的应喝道。   草原之上,以强者为尊,譬如吕布这样勇猛的战将更是备受崇敬,连番的大战铸就了吕布的威名,也使得吕布的名望传遍了匈奴和上谷乌桓部族。   扶柳一役,吕布以一敌二,和颜良、文丑两人厮杀并不落下风,也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那颜良、文丑两将在战阵之中的勇武可谓是有目共睹,两人合力却也只是战平了吕布。   吕布在一众骑军之中的威望早已经是到达了顶峰,骁骑将军的名号已经是被众人淡漠,所有人缇骑吕布的第一反应脑海之中浮现出的名号,皆是“飞将”!   穿杨贯虱,勇冠三军,飞将军也!   “万胜!!!”   响遏行云的呼喊声从黄巾军军卒的喉咙之中迸发出来,成百上千的骑兵跟随在吕布的身后奋勇向前。   滚滚马蹄卷起漫天烟尘,无数的黄旗呼啸向前,几乎遮蔽了一众汉军眼前的视野。   ……   邹靖面色陡然一变,他看的十分的清楚,那土黄色的旌旗直奔而来的方位,正是他所在的位置。   “邹校尉,不如先行撤退,这支黄巾军有些不对劲。”   刘备也看到了黄巾军骑兵的异动,他再次睹了一眼一旁双眉紧蹙的关羽,此时关羽身上的弩箭还没有尽数拔出,只是靠着辅兵和军中的医师截断了箭矢。   鲜血正顺着关羽身上的盔甲一点一点的滴落下去,战马每一次的颠簸都使得关羽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几分。   常言十箭不如一刀,十刀不如一枪,虽然禁军甲胄还算坚韧,五支弩箭虽然射透,但终究是没有太过于深入。   三支羽箭射在了关羽的手臂和肩膀处,腰腹部也中了一箭,还有一件设在了关羽的大腿之处。   所幸关羽最后是侧过了身躯,避开了直射他胸腹的箭矢,否则就算是西园禁军奋力接应,现在抢回的也只可能是关羽的尸体了。   “撤!”   邹靖毫不犹豫的下达撤退了命令,他的注意力此前都被黄巾军营垒所吸引,而就在这时,那支官道之上疾驰而来的黄巾军骑军,在短短的转瞬之间便已经击溃了他留在中央的骑军。   崔昌是邹靖麾下的军候之人,在军中也有勇名,并非是什么滥竽充数的鼠辈,若是说马上的功夫,邹靖就算奋力想要拿下崔昌也需要费上一番功夫,但是前线来报,崔昌竟然被一戟挑落于马下。   百花战袍的黄巾军战将,邹靖只想到了一人,那就是黄巾军之中,名震漠南,立下赫赫战功的“飞将”吕布!   人的名,树的影,南匈奴部能够占据水草丰满的河套平原,可不是只靠着汉帝国撑腰,比起盘踞在幽州的三郡乌桓部族来说,南匈奴部也并非是什么孱弱的部族,若真的是孱弱,早已经是被鲜卑人夺取了所有的牧场。   中原大地,留的下弱小的宗族,但是在草原之上,却容不下孱弱的部族。   朔方之战,吕布于两军阵斩南匈奴部撑犁孤涂单于须卜,一举奠定战局,黄巾军大胜,南匈奴部尽皆臣服。   匈奴各部族中之人,闻吕布之名无不骇然。   斩将夺旗,易如反掌,前有匈奴万长薄格西图,后有匈奴单于须卜,如此战绩,就算是有刘备、张飞两人尚有战力,但是邹靖也觉得不太保险。   尤其现在幽州军新败,正是士气低落之际,吕布在此时带着精锐骑军赶赴战场,正好赶到了最好时机。   收兵的金声在汉军的阵中疯狂的响起。   攻击另一处营垒的赵融带着挥下的军队,在骑军的掩护之下飞速的后撤,吕布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带着挥下的军将直奔邹靖而来。   邹靖看的分明,另一地的赵融部并没有遭到黄巾军骑军,吕布的目标非常的明确,就是直奔着他而来。   “命右翼骑军迂回从侧翼进攻,西园禁军压阵,郡兵在前,严阵以待!!若有溃逃者,立斩!”   邹靖当机立断,收回了撤军的命令,他看到被派遣拦截的骑军转瞬之间便已是四散溃败,没有己方骑军掩护,想要在敌方骑军的威胁之下带领步卒安然后撤,无疑是痴人说梦。   若是强行后撤,军阵微散,敌方骑军抓住薄弱,以骑弓攒射,突入阵中,必然引起连锁反应,引发溃败,到时候就算邹靖能逃过,麾下步卒必然全灭,不说去官免职,论罪下狱。   只怕是到时候中军处的刘虞都可能遭到危险,现在刘虞身旁只有不到两千余名军卒,若是被溃兵一冲,黄巾军的骑军再借势一冲,恐怕会有全郡覆灭之风险。   ……   高台之上,刘虞有些急切的站起了身来,他早已经是注意到了官道上的那支黄巾军骑军。   但是他却没有一点办法,对于军略作战他却是一窍不通,此时看到邹靖被黄巾军的骑军攻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高台上的军将也是有些慌张,毕竟从黄巾军的骑军出现,再到击溃官道之上的己方骑军不过只是短短的片刻之间,官道之上的己方就已经是作鸟兽散了。   “将军,属下以为,当派军援助邹校尉,邹校尉麾下乃是我军主力,若是邹校尉部被击溃,被溃兵一冲,我部也绝无幸免之理。”   关键时刻,总算是有一名还算是冷静的都尉站了出来,向刘虞谏言道。   “赵校尉带着麾下禁军马上赶到,可以令其稳固我中军防线,再伺机援助邹校尉。”   “即刻下令,即刻下令。”   刘虞从善入流,对着待命的传令兵急声言道,随后更是将指挥的任务交与那名汉军都尉。   幽州军中军一时间令旗废物,大量的令旗驾驭着战马向着四方快速的奔驰而去,令旗在风中发出了猎猎的响声一时间充斥在众人的耳畔。   只是就算幽州军及时反应了过来,但远水终难救近火,就在幽州军还在集结之时,邹靖部还在调整着军阵之时,吕布和张辽两人已是带着麾下的甲骑以排山倒海之势杀入了幽州军的军阵之中!   如蝗般的箭雨急速的攒落而下,大量的幽州军军卒惨嚎着倒伏于地,就在残余的兵丁还在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之后,大量的投掷武器已是从黄巾军骑军的骑阵之中飞掷而出,幽州军军阵转瞬之间已经是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吕布虎目陡然一厉,身上的气势瞬间暴涨,他猛地一拉马缰绳,座下乌骓宝马长嘶一声,竟然一跃而起。   就在吕布战马之前几名尚存还手握着长枪的军卒皆是呆若木鸡,连一丝的动作都无法做出。   吕布双手猛一发力,一震画戟,画戟在半空之中骤然带出一道冷冽的寒光,一阵清越的铮鸣声陡然在幽州军的军阵之中响起。   腥风四起,血雨如注,当者无不披靡,将校尽无一人能撄其锋芒,戈戟刀枪无不立碎。   张辽长啸一声,几乎是与吕布一并杀入了幽州军的军阵之中。   身后一众骁骑营的精锐甲骑,各持兵刃,紧紧的跟随在两人的身后。   此时张辽的心中只觉得豪情万丈,只觉得热血沸腾,跟随在吕布的身后,什么谋略、什么智计、什么战法统统都被张辽抛去了脑后。   似乎只要吕布在战阵之上,这一战已经是必然胜之!   在绝对的勇武面前,一切的智谋只是笑谈罢了。   一力降十会,其言非虚也。   兵家四势有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   吕布虽然为曾习过兵法,但是长久战役和他勇冠三军的勇武,使得他的行为和战法皆是暗和兵形势家之战法,战场之上转瞬即逝的战机在吕布的眼中也难以逃脱,先料敌而后动,是以击虚夺之也。   与侵略如火的朱骏不同,与疾如风,徐如林,善用兵权谋的卢植不同,与其徐如林,身为止欲将的皇甫嵩不同,与假鬼神而为助者也,善用兵阴阳的许安也不同。   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吕布每战必先,斩将夺旗,易如反掌,当者无不披靡,阻者无不立扑,万军丛中亦能取敌将首级,勇冠三军,军卒皆服,每临战阵,画戟所向,无不景从。   “死!!!”   吕布虎目含怒,怒啸一声,手中画戟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猛然挥砍向前,一名想要阻挡吕布前行的幽州军屯长还未举起手中的长枪,便被吕布一戟便斩落于马下。   那幽州军屯长身后的数名甲骑立时便作了鸟兽散。   眼见吕布神威,黄巾军甲骑侵略如火,一众幽州军的军将皆是胆颤心惊,无不骇然,竟然无一人刚立于黄巾军骑阵前行的道路之前。   幽州军本就还在调整军阵,刚刚遭遇新败,士气正是低落之际,骤然遭遇到更为恐怖的黄巾军骑军突击,登时已经是摇摇欲坠。   号角急鸣,战鼓通通,邹靖骑乘战马之上大胜的呼喝着,西园禁军鼓足了勇气排列在邹靖的前方。   百花战袍被朔风吹的鼓起,吕布头顶的翎羽在疾风之中被吹的弯曲,幽州军的军阵在吕布的身前犹如波开浪裂一般分作了两部向着左右两旁急速退去。   吕布倒提画戟,手握缰绳,虎目凛然,剑眉紧蹙,衣袍带血,令人心悸的杀机从其身上四散而去,冷冽的杀气从其身上漫卷而出,望而生畏,视而生寒。   身后一众甲骑或持长枪,或持弓弩,箭矢如蝗,两侧的幽州军军卒如同割麦一般被扫落一旁,好似迅风之振秋叶矣。   战马的马蹄叩击着冰冷的大地,发出隆隆的闷响之声,犹如大雨之后那暴涨的潮水声一般响亮,响亮的潮水声冲刷着幽州军众人的胸腔。   最前方持枪的西园禁军脸上毫无血色,握枪的手都在颤抖。   夫战勇气也,己方军将竟然无一人能撄敌将之锋芒,纵是军阵,弓弩亦不能阻其半分。   如今成百上千的骑军直冲而来,土黄色旌旗几乎遮蔽了他们的视野,如何不使得人胆颤而心惊。   邹靖紧紧的咬着牙关,握持着手中的长枪,他死死的盯着直冲而来的吕布,连绵起伏的号角声在他的身旁,幽州军弓弩手正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聚集。   只要止住了黄巾军这一波冲势,现在糟糕无比的战局就能好转,此战必定不至于惨败。   只要扼住了黄巾军骑军的冲势,等到援军到来,黄巾军的骑军失去了速度,到时候只有撤退暂时休战一途,到时候,趁此机会,他便可以带着幽州军从容撤退。   不知不觉之间,邹靖已经从赢下此战之胜利,变成了保全幽州军的有生之力。   只是战场之上的局势容不得邹靖多想,黄巾军的骑军已经是在吕布和张辽的带领下飞驰而来! 第四百三十一章 横扫千军如卷席   “举枪!举枪!!”   禁军军阵之中,一名禁军军候狼狈的扶着顶盔,急声呼喊着。   黄巾军的骑军近在咫尺,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再如何咒骂前阵的军兵,再如何咒骂那些没有胆量的懦夫都已经是晚了,黄巾军的骑军已经就在近前,就在他们的面前。   “嗖!嗖!嗖!”   大量的羽箭几乎是同一时刻,从黄巾军的骑阵之中掠空而起,犹如蝗群一般的羽箭急射而来,急速射出的箭矢越过了飞驰的骑兵,狠狠的射入了汉军的军阵之中,瞬息之间便带起一阵阵的哀嚎声。   射出这阵箭矢的正是由匈奴人组成的并州义从,他们是北地最好的猎手,也最好的弓手。   以骑对步的本能几乎是刻在了他们的本能之中,他们与占据着中原的汉人厮杀了数百年,战斗了数百年。   跟随在吕布身旁的骁骑营甲骑,尽皆是抽出了别在腰间的短斧,向着前方狠狠的掷去。   就在骁骑营甲骑的身侧,一众身穿着玄黑铁甲,手持着长枪的乌桓骑兵已经是将马速提到了最快。   这些本就精通骑术,善于冲阵的乌桓突骑,此时得到了甚至比普通汉骑还要优良的装备,许攸派遣吕布和张辽带领着他们一路北上,也将军中大量的武备交与了他们。   伏鞍跃马,枪尖朝前,所有的乌桓骑兵皆是保持着同一的姿势,他们的身躯随着战马的跑动而有节奏的起伏着,他们微眯着眼睛,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   逆风迎面袭来,一众乌桓骑兵披散的头发在逆风之中向后飞散,骑阵之中无数的土黄色旌旗也在那犹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之中尽数展开,发出了猎猎的响动。   “万胜!!”   吕布虎目陡然暴涨,一身蓬勃的杀气随着怒吼声猛然倾泻而出,乌骓马长嘶一声,速度再度加快了几分。   画戟犹如铁幕一般挥砍而出,血雨溅起,腥风肆虐,那名还在呼喊着的禁军军候难以置信的看着胸腔的位置,画戟的戟刃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他想要言语,却根本说不出一举话,鲜血从他的喉咙之中不断涌出,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了起来。   吕布怒吼一声,双臂猛然发力,衣甲明显一鼓,画戟向上挑起那禁军军候的身躯抛向前方。   那禁军军候的身躯竟然一下被抛出了数米的距离,摔在了后面的禁军军阵之中,数名军卒猝不及防,竟都被其倒砸在地,原本后面还算严阵的军阵因此也变得慌乱了起来。   有认得那军候的禁军军卒见到本曲的长官被杀,更是惊慌失措,一些原本就是胆颤心惊的禁军更是极为不堪,甚至还有更为不堪之人,直接便丢下了兵刃拔腿向着后方逃去。   “万胜!!!”   更多黄巾军甲骑呼喊着万胜,跟随着吕布一同杀入了阵中,西园禁军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军阵在这一刻彻底的陷入了崩溃。   吕布和张辽两人犹如尖刀一般切入禁军的阵中,他们身旁的环绕的骁骑营甲骑与乌桓的突骑,就如同一柄柄利刃一般狠狠的扎入其中,将整个禁军的军阵冲的千疮百孔。   西园禁军崩溃了……   就算他们是天子亲军,他们是历战的精锐,他们拥有着坚固的盔甲和锋利的兵刃,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办法在现在的战场之上为他们获取胜利。   邹靖通体生寒,禁军就这有在他的眼前烟消云散陷入了崩溃,而听问号令急速赶来的弓弩手却还离他有着一段距离。   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邹靖怔怔的望着前方势如破竹的黄巾军甲骑,喧嚣从他的脑海声快速离开,外界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校尉,此时若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刘备一把拉住邹靖的臂膀在他的耳旁大声的吼到,吕布此时离他们这里不过只有四十余步,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位置。   四十余步对于战马来说,不过转瞬即至,邹靖和吕布的中间,只有部分邹靖的亲兵还咬牙坚持着岗位,没有撤退。   相比于禁军来说,邹靖的这些亲卫并非是更为精锐,但是他们受着邹靖的恩惠,有些人甚至就是邹靖带来的家兵,禁军能退,但是他们不能退。   前军的军阵刚刚被击破破时,刘备便知道情形不妙,有心想走,但是邹靖毕竟多少也算是他的恩主,若是不是得到邹靖大力的举荐,只怕是最多受封一个军候,这还是顶天了。   此时张飞早已是得到刘备的吩咐,带着关羽先行离开,没有什么太多的后顾之忧,就算是看到了吕布的威势,禁军的军阵土崩瓦解,但是刘备还是没有逃走,而是一咬牙拉住了邹靖,想要带着邹靖一起撤离。   刘备这一喝,却是将邹靖从愣神之中拉了回来,四周噪杂的声响又重新回到了邹靖的脑海之中。   看着刘备焦急的面孔,邹靖的面色经历了数次变幻,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不能走……”   邹靖目光坚定的看了一眼刘备,毅然决然的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刘备身躯微微一怔,他从邹靖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死志,他知道再如何的劝说都没有用处了。   “杀过去,让‘蛾贼’知道我幽州的儿郎不是懦夫!”   邹靖高举着长枪,猛地踢动战马的马腹,向着前方直冲而去,身后一众甲骑毅然决然的跟随着邹靖向前冲锋而去。   结局已然注定,无论他退还是不退,其实结果都没有什么不同,黄巾军的骑军一路奔袭而来,抓在了他们掩护营垒之中败军后撤,警戒最为薄弱的时机。   此时选择撤退,中军将旗何其高大,一旦后撤,本来就已经士气低迷无比,被黄巾军骑军杀入阵中的一众的军兵定然崩溃。   就算是能保全自己的性命,那又如何?又有何用?丧师兵败,如何还能做着破虏校尉,如何还有脸做这破虏校尉,去官免职苟全性命,背上一个败军之将的名声,背上一个贪生怕死的名声。   广阳郡邹家可以有败军之将,但岂能有贪生怕死之辈!   兵败如山倒,回天亦无力。   他邹靖可以战败,但绝没有可能做那苟全性命之事,他是一军的主将,战败之责理应由他一力承担,此时此刻如何能言后撤二字!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猛然响起,无数的军卒看到邹靖策马上前,亦是重新鼓足了勇气,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奋勇向前。   甲骑蜂拥而向前,掠过了刘备的身侧,听着耳畔如雷般的马蹄声,一声接着一声振聋发聩的呼喊声在刘备的耳旁回响。   刘备的面色无比的纠结,他想要跟随着邹靖一同赴死,但是他却又是极为不甘。   这一战战败的罪责在于邹靖,而不在于他,他只是听命行事,他不甘心就这有死在这里,他还没有完成他立下誓言。   天下混乱动荡,民众困苦不堪,张纯张举窃居幽州之地,黄巾盘踞并州太行,凉州羌人肆虐,南方民乱不休,北地兵戈不止。   他如何能在这里倒下。   那五丈高的大树还没有成为他刘备的羽葆盖车,昔日在桃园许下的誓言他还没有完成,他绝不能死在此地。   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刘备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远去的赤红色旌旗,决然的扭过了脸庞。   ……   “奉先,你看前方!”   张辽眼尖一眼便看到了汉军的主将正向这边直冲而来。   吕布面色冷峻,手起一戟隔开了直刺而来的两支长枪,手中画戟轻轻一旋,戟尖直接将两只长枪打落至地,寒光乍现,两名汉军的军卒已经是捂着还在兀自冒血的脖颈扑到在了地上。   鲜血飞溅,溅到了吕布座下乌骓宝马马身之上,仔细看那乌骓宝马通体全身,那乌骓宝马身上一滴滴血汗正在落下,汗珠滚落,混杂着飞溅于马上的那些血水,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汗血。   “来的好!”   吕布虎目微凛,放声大笑道。   四周人潮汹涌,但却无法让吕布的神色有丝毫的该百年,滔天的杀意在他的身上涌动,惊人的气势自他的身躯之中弥漫开来,好似一头刚刚苏醒过来的荒古凶兽一般。   “杀!”   邹靖握枪跃马,面对着威势惊人的吕布却是无半分的惧色。   此时的邹靖亦是下定了决心,身有破釜沉舟之势,心生慷慨赴死之意。   “我大汉!”   邹靖高高的擎起了手中的长枪,仰天怒吼。   “威武!!!”   一众汉军甲士皆是高声响应着他们的主将。   相隔不过四十步,环绕在邹靖身侧的甲骑尽皆是猛然加速超过了邹靖。   他们是邹靖的亲卫,自然不会让邹靖冲在最前,无论是谁要斩杀他们的主将,都必须先将他们全部斩杀。   邹靖没有争先,而是微微放缓了马速,他要保证最充沛的战力,最巅峰的状态。   这样才可能有一线生机,这样才有可能战而胜之,就算不能,也能为大军多坚池一些时间。   将旗倒下之时,便是大军崩溃之时,他每多坚持一刻,大军便能再坚池一刻,刘虞那里也能有更多的反应时间和回转的余地,不至于全军覆灭。   邹靖回过头看着正在撤离,还算是有些章法的部曲,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还活着,一旦他身亡,有序的撤退必然变成溃败。   其实本来黄巾军骑军的迅猛突击已经是击溃了汉军,如果不是邹靖亲自上阵向着吕布的方向发起突击鼓舞了一部分还在奋战的军卒,恐怕幽州军早已经是陷入了溃败之中。   “杀!!”   邹靖霍然转头,看向身前不远处的吕布,怒声吼道。   “杀!!!”   身后一众甲士齐声高呼,跟随着邹靖,跟随着他们的主将向前而去。   数柄飞斧带着破空的锐响声猛然飞向吕布,乌骓马通灵向着旁侧轻巧一跃,吕布面色淡然轻挥画戟,轻描淡写拨开了最后一柄飞斧。   “土鸡瓦狗,不量其力。”   吕布冷哼一声,一戟挡开两名夹击而来的汉军甲骑,座下乌骓宝马再度加速,载着吕布向前直冲而去。   “奉先,我掩护你前行!”   张辽大喝一声,弃刀换弓,向着杀向吕布的一众汉军甲骑接连放箭,掩护着吕布的前行,数名骁骑营善射的甲骑也是挽弓搭箭一并放箭。   箭矢破空之声不断在吕布的耳畔响起,一名接着一名对冲而来的汉军甲骑仰面栽倒了于马下,剩余的甲骑则是尽皆亡在了吕布的画戟之下。   他们甚至连吕布的衣角都没有摸到,鲜血化作血花点缀在吕布的百花战袍之上,更为吕布添了几分煞气。   两侧汉军步卒见吕布杀来,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气陡然一泄,皆是纷纷走避,不敢再上前去。   乱军之中,一队弩兵站在逃窜的人群之中,如同一块被潮水冲刷的磐石一般。   “放!”   为首的汉军队率猛然挥下了手中的环首刀,二十多把弩机陡然激发。   吕布猛地一提缰绳,乌骓宝马抬起前蹄猛然向前一跃。   二十余支弩箭落空,吕布虽未被弩箭射中,但是这无疑是激起了吕布的怒火。   吕布发指眦裂,左手猛地一拉缰绳,座下乌骓宝马通晓人意随之一偏马头,向旁侧急速奔驰而去。   眼见吕布冲来,一众弩兵包括那指挥着汉军队率皆是惊慌失措,只是不待他们有所动作,乌骓宝马已经翩然而至。   吕布双腿发力夹紧了马腹,手中的画戟如同扇面一般展开,象征着死亡的铮鸣声陡然在一众军卒的耳畔响起。   鲜血入注,腥风扑面,躲避不及的数名汉军弩兵被吕布一戟扫倒在地。   吕布单人独骑杀入原本就溃散的汉军阵中,更是让汉军的士气越发的低落,越来越多的军卒放下了手中的兵刃向着后方仓皇而逃。   旌旗倒伏,兵戈甲仗尽皆丢弃,汉军已是溃不成军,大厦将倾,难以回天。   邹靖看到吕布马速放缓,知道正是良机。   缰绳一抖,座下战马低下了头颅,邹靖紧咬牙关,驱马挺枪向着吕布直冲而去。   十分的武艺在暴怒之下竟然再提两分,数朵枪花在吕布的眼前绽放而出。   但吕布何许人也,邹靖此刻不过是平常强上一筹,但面对吕布就是强上了整整一倍又有何用。   重重围困之下亦能斩杀匈奴万长薄格西图,两军阵前亲斩匈奴单于须卜,天下无双,穿杨贯虱,勇冠三军!   吕布剑眉竖起,方天画戟陡然挥出,戟刃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锐响声,猛然向着邹靖砸去。   后发而先至,不待邹靖反应,空中点出了数朵枪花顿时间消失一空,画戟精确的将邹靖的长枪拍向一旁。   邹靖面色大变,巨大的力道从长枪的枪杆之上急速传来,他的双手几乎握不住长枪的枪杆,雷击般的力量传到而入,好似被沾了水的马鞭抽打一般生疼。   一连串的火星崩现,画戟的戟刃顺着邹靖手中的长枪枪头急速向后,邹靖眼眸之中的瞳孔猛然放大。   “嘭!“   巨大的响声乍然响起,整个战场为之一寂。   邹靖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砸向后方,落入了一队正在前行的汉军队列之中,将那队汉军军卒的队列砸的七零八落。   躺在冰冷的草地之上,邹靖眼眸之中的神采正在慢慢变淡,四周嘈杂的声响正飞速的离他远去。   他的胸腔被画戟砸的凹陷了下去,厚重的甲胄并没有给他带来很好保护。   鲜血从邹靖的嘴角溢出,邹靖直觉得浑身疼痛无比,好似所有人的骨头都被震断了一般,仿佛有无数双手要把他拉入地下。   可恨啊……真是可恨啊……   拜将封候真是遥不可及,他这一生的奋战到底是为了什么。   邹靖艰难的抬起了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是终究是空无一物,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抓住。   眼前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陡然浮现,那是他曾经杀死的黄巾军,是他曾经击杀的敌人,这些面色狰狞,神色愤恨的鬼怪游走在他的身旁,似乎想要将他拉入地府之中。   邹靖想要怒骂,但是他无法张口,剧烈的疼痛感使得他每呼吸一下都艰难无比,眼皮越来越重,困意越来越浓,他只能任由那些鬼怪撕扯着他的身躯。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怪异,邹靖微微一怔,那些鬼怪还在撕扯着他的身躯,但是眼前的景象已经变了,不是那些被他击杀的仇敌,不是那些死在战阵之上的黄巾军。   而是一名又一名面无表情的军卒,一名由一名汉军的军卒,他认了出来,那是昔日他麾下的军卒,昔日跟随着他征战沙场,在战场之上战死的军卒。   他就这样踩着他们的尸骨,踩着他们的躯骸一步一步的登上了破虏校尉的高位,登上了北军中侯的官职。   邹靖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一丝悔恨,位于他胸腔之中那颗坚硬如铁的心裂开了一丝缝隙,一颗晶莹的泪珠从邹靖眼眶中缓缓流淌而出。   ……   朔风吹袭,旌旗卷动,战场寂静一片,吕布横戟立马,因为沾满了鲜血而变得妖异无比的百花战袍被北风吹的鼓起。   斜阳金辉映衬之下,好似人间太岁再临,百花战袍血花点缀,犹如搅天魔主降世!   吕布傲然看向四方,声音犹如来自九幽之下一般冰寒。   “敌将,已被我吕奉先斩于马下!” 第四百三十二章 变化   漳水主流北岸的官道之上,一眼望去,皆是乌泱泱的一片。   背插着令旗的传令兵骑乘着在官道两侧来往奔驰,传递的军情和命令,他们是大军的口舌,控制军队和民众的媒介。   将近百万的庞大部队,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不断的时间发生,马匹根本就不够用、一些传令兵甚至很多的时候都只靠着两条腿来行动。   四州民众将近有八十万人已经离开漳水的两岸,沿着官道一路北上前往鄡县,这些人离感染疫病的很远,感染疫病的可能十分之低,漳水南北两岸只留下了二十万余人有待观察,看是否感染疫病,还有营地之中十万余人很大可能感染疫病之人。   经由鄡县,过临平,从下曲阳北部经过,一路向西往真定城方向移动,再向西北行进,抵达蒲吾城的南部,便到了井陉关的周围,只要经过井陉关,就可以进入并州的上党郡。   而在井陉和上党郡中,大农令傅祁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准备的事宜,并州境内参与军屯的预备军被其调动了近万人安置在各处警戒,农政司几乎是上下动员。   掌管内务府的杨绩也是从晋阳赶到了上党郡坐镇,傅、杨两家的子侄几乎没有一个被放过的,尽皆被赶到了上党郡内,就等着接纳百万民众进入并州。   原本的太行山之中,虽然许安一统了太行,但是难免还有小股贼匪不愿意加入黄巾军之中,隐匿在山林之中,虽然不敢挑衅黄巾军的威严,但是也时不时偷偷行一些盗匪之事,不过也是万万不敢伤人,只敢劫掠部分财物。   而这一次,为了保证太行山山道的安全,黄龙在许安带领并州黄巾军主力走后,派遣了军兵将招降令传遍了整个太行山中部。   这是许安的要求,四州的民众,四州的太平道信众将并州视为乐土,视为梦中的黄天的乐土,没有压迫,没有贼盗,没有欺辱的黄天乐土。   若是让太行山之中的贼匪侵扰到了民众迁徙的队伍,这不是让众人还没入并州,便先产生了怀疑吗?   因此许安直接下令,让黄龙带领本部军兵剿灭整个太行山中部的贼匪。   若是老老实实下山投降,只要不是罪大恶极,甄别之后,还可以饶的一条性命,而若是负隅顽抗,那免不得鸡犬不留。   说是如此说,但是太行山本就已经是被许安带领大军犁过了一遍,哪里还有什么穷凶极恶的匪盗,只不过是一群因为军律严格的原因,不愿意加入黄巾军狡猾之辈。   大部分的贼匪收到招降的文书后,见到黄巾军动了真格,皆是纷纷放下刀兵,选择了归降。   不过还有极少的贼匪仍旧是旧习难改,他们过惯了贼匪的日子,既不想从军忍受那严苛的军律,也不愿意再继续种田,过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凄苦日子。   一些狡猾的贼匪选择了放弃原本的山寨逃亡大山,另一些贼匪选择呆在自己的山寨负隅顽抗,自以为易守难攻,黄巾军对他们应该是无可奈何。   而后黄龙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教会了太行山的那些贼匪,什么叫做鸡犬不留。   周旌和许攸一起加入黄巾军之中投效许安,许攸刚加入黄巾军便给许安献出了“长驱直入”之计。   而周旌加入鹰卫狼之中后,因为考虑周旌在游侠之中名望的问题,还有他的能力,许安直接将其封为了千户。   鹰狼卫直属于许安统领,与其他部曲互不统属,也和政务方面的有司完全无关,就是一个独立的机构,甚至连职位都不一样,而鹰狼卫上下可以说除去暗探、坐探等编外人员,其余的缇骑,基本都是忠诚于许安其人的。   对于鹰狼卫的人事任免权全在许安一张嘴之中,所以许安任命鹰狼卫的职位,基本不会遭到任何将领和官员的反对,甚至连心中都不会有什么微词。   不过虽然无人反对,但周旌身为游侠,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虽然他凭借着自己的名望,确实招揽了不少的好手加入鹰狼卫之中,但却是仍旧是苦于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功绩来证明自己。   而就在周旌正愁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黄龙给了他一个机会,协助清剿太行山内群匪。   那些逃出山寨隐匿在山林之中的贼匪,很快被周旌带领的鹰狼卫给发现,论起寻踪觅迹,单打独斗,游走厮杀,真的罕有人可以比拟那些一直游走在市井乡聚的游侠儿。   而那些负隅顽抗的贼匪,黄龙带领的黄巾军军兵主攻正面,周旌麾下的鹰狼卫,暗中破坏,策应进攻。   面对着那些经验丰富,各有独门绝技的游侠,这些很多以前都是平头百姓的贼匪,又如何能是其对手,又有黄巾军的军兵在前,所有的山寨都被黄龙一一所拔除。   甚至其中一处被攻下的山寨,完全就是周旌一人攻下。   周旌趁着夜色,从一处异常陡峭的地方潜入了那处险要非常的山寨之中,寨中盗匪二十四人皆被周旌所杀,其中一十九人都是死在了睡梦之中,剩余的五人是负责警戒寨门的贼匪,最后周旌以一敌五,最后将其尽数格杀。   周旌也因此一战在鹰狼卫之中成名,原本一些对其颇有些不服气的鹰狼卫缇骑,在此战之后尽皆是对其心悦诚服。   单枪匹马潜入敌方寨中,暗杀十九人,最后以一敌五将值守的贼匪尽数斩杀,如此战绩,如何不令人心悦诚服?   周旌招募来的游侠,虽然是素质良莠不齐,但招募入卫之人都是各有千秋,就算是鸡鸣狗盗之辈,仍然有自作用。   周旌带领的游侠加入,很大的程度的弥补了鹰狼卫的缺憾。   原本的鹰狼卫,上至指挥使、镇抚使,下至旗官,缇骑皆是从军中征募,亦或是道堂之中毕业的学生。   因此鹰狼卫原本的缇骑虽然确实忠诚,但是他们所学的,所会的大多都与战阵有关,那些斥候、黄天使者他们会的,都是与自己原来的军职有关。   这也在很多地方其实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鹰狼卫的发展,而周旌的加入无疑是改变了这种情况,鹰狼卫放开了严格招人的口子,不再局限于军中和道堂,各地的游侠开始加入了鹰狼卫的队伍之中。   虽然只是集中在周旌的麾下,但是可以预见到,越来越多的游侠和奇人异士,将会加入到鹰狼卫的系统之中。   只是鹰狼卫也因此起了变化,游侠、异人虽然加入,但是他们更多的冲着周旌的名声,亦或是投机取巧之辈,看到了太平道的潜力,还有想要博一博前程的人,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甚至还可能会有别有用心之人,或则是绣衣使者的暗探。   这些人的加入正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原本纯粹的鹰狼卫,也让绣衣使者的渗透容易了一些。   但不管怎么说,鹰狼卫有了周旌的加入,放开了招募游侠、异人的口子,解除了招募的禁令,无疑是增强了鹰狼卫的实力。   原本绣衣使者没有在冀州等州郡设立之时,鹰狼卫在那些敌方一直是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担心太大的风险。   但是随着绣衣使者的一步步发展,鹰狼卫在汉帝国控制区域的影响力几乎跌到了谷底,多处敌方的情报处被捣毁,鹰卫的缇骑大量的被抓捕,被杀死,仅冀州一地,身死的鹰卫缇骑就多达六十余人。   后续鹰卫全面收缩,开始有计划的反对侦察,更为隐匿,这才减少了人数的损失。   绣衣使者之所以后来居上,不单单是因为有刘宏的全力支持,更是因为绣衣使者的身份和地位,吸纳了大量的想要地位,想要钱财,想要养家糊口,想要在这世道活下去的游侠以及能人异士。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句话并非是什么虚言。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终究是少数。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仓库储备充实了,百姓才懂得礼节,衣食丰足了,百姓才能分辨荣辱。   在这种黑暗的时候,为了生活,却是让人不得不选择低头,将尊严丢于地下,任人践踏。   游侠、异人?空有本事又有何用,不是高门,不是富贵之家。   若不想为非作歹,想靠自己的本事吃饭,若有人赏识还可以得以饱食,若无人赏识,甚至比路旁的乞丐还要不如,一身的本领没有施展之地,也只能是饱受空腹的折磨。   为了生活,为了自己的家人,为了艰难的活着,有时候真的不得不为那五斗米而折腰。   本领过人,勇冠三军,通晓军略,又如何?   为了生活,甚至要自称门下走狗。   不可笑,但是真的可悲。   不食嗟来之食的下场,不肯抛弃尊严的下场只有两种。   一种是如同那齐国人一般,活活的饿死。   另一种便是如同黄巾军一般。   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用鲜血,用性命,用抗争,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封建贵族,那些为非作歹的豪强,那些肆意妄为的世家,那些纸醉金迷的贵族。   让那些人,全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第四百三十三章 死亡之路   鹰狼卫招募了大量的能人异士和游侠,使得剿匪的事务变得的轻松了起来。   而黄龙此举不仅仅是解决了太行山中部的盗匪,保证了在四州民众在经过井陉,进入上党郡之时不会有贼匪骚扰。   也更是让整个太行山还残留的贼匪都绷紧了神经,虽然黄龙主要清剿的对象只是太行山中部的贼匪,但是黄巾军的雷霆手段,也是吓到了一众太行山的贼匪。   于是于毒从河内郡收兵回天井关后不久,便收到了各种奇怪的消息,一些深山老林之中盘踞的盗匪全部主动放下了武器,向周围最近的黄巾军缴械投降。   而刘石也是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太行山北部隐匿着的贼匪,也是纷纷向着北部太行的黄巾军驻军投降,一时间于毒和刘石的麾下一共多出了三千多名投降的盗匪。   这些盗匪肯定是没有可能加入黄巾军中,现在的黄巾军正在实行精兵政策,似这些盗匪的素质,许安麾下的直属的部曲没有一个能看得上他们的。   于是三千人被刘石和于毒两人一起打包,送给了傅祁管理的农政司,为黄巾军的屯田事业去做贡献,用劳动来洗清他们所犯下的罪孽。   ……   四州黄巾军从青州平原郡一路行来,出发之时共有约一百二十万人。   但是经过了清河郡、安平国,抵达了漳水,粗略的统计了一下,到如今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一十万人,很多人都死在了路上,亦或则是战死在了沙场之上……   就算鹰狼卫几乎是昼夜不息的奔走,就算黄巾军的军将几乎是彻夜不眠的盯视,就算是太平道的符祝们咬着牙,拖着疲惫无比的身躯,举着金箍铃行走官道之上,为四州的民众悉心治疗疾病。   但还是有近十万人死在了路途之上,死在了战场之上……   从兖、豫、徐三州一路行来的民众,经过了长途的跋涉,早就是有很多人的死在了路上,而越到后面,尤其是清河郡时,多次的快速行进,更是让大量的人死去。   疫病一起,更是不知道亡者几何。   内忧外患皆是同时而来,让纪昂的头上又多了数从白发。   一百二十万人,最终能抵达并州的人,或许只有不到九十万人,从四州之地到并州,注定是一条由无数的血肉,无数的尸骨的堆积而成的死亡之路……   ……   临平之战战事情况未明,纪昂本来是可以分出一部分的军去兵援助张燕,这也是此前就已经商议的事情。   张燕陈兵在前,抵挡幽州军,随后纪昂在带领军兵渡河过后,派遣部分军兵北上临平,支援张燕部作战。   但是实际的情况,疫病爆发,纪昂麾下的兵力根本是捉襟见肘,原本计划上的援兵根本没有支援,这也是为什么张燕打的如此惨烈,如此艰难的原因之一。   此时的疫情已经开始加重,虽然有华佗的药方,但是华佗能治疗的终究只是一部分,他没有半分治疗所有人疫病。   更为重要的一点,黄巾军已经快没有了药材。   短短五日,黄巾军的药材储备已经降到了一半,四州黄巾军之中携带的药材,一部分是搜刮官府和豪强世家的药材铺中而来的,因此贮备本就很有限度。   另一部分便是并州黄巾军的贮备,因为有之前护送民众迁移的经验,所以许安提前命人准备了很多的治疗普通疾病的药材。   四州转移的民众多达百万,其中伤兵之人必然不少,当初河内郡北迁的人数不到数万人,但依旧有不少的人在路途之中生病。   四州百姓何止万人,而且所需要走过的路途要远远长于当初河内郡的迁移路途。   因此许安很早便让于毒、黄龙这些太行军的将领派遣军兵于太行山中采集草药,收集药材。   如今的太行山中大多是了无人烟之地,根本就是不缺药材,再有计划的安排之下,通宵药理的符祝带着黄巾军军卒按照堪舆图搜索,倒是真的搜罗不少的药材。   这一次并州黄巾军出征,许安甚至将大部分通晓药理,会医治简单疾病的符祝和医者都带了过来,为的就是保证四州迁移的百姓能有更多的人抵达并州。   许安带着并州黄巾军主力和四州黄巾军汇合,同时也将大部分的药材和医者留给了纪昂。   但就算是如此,千算万算,终究是漏算了一点,突如其来的疫病,几乎是摧垮了黄巾军脆弱的医疗准备。   据计算,还需要原本储备药材的两成,才有可能拯救所有能治疗的病患,如果没有药材,那么有一部分人,注定要被放弃。   此时的四州黄巾军大营因为疫病的影响,已经是处于了戒严的情况,纪昂派遣军兵封锁了漳水北岸的大营,而漳水南岸的大营也被封锁,经过五天的观察期,在营地之外的百姓都没有感染疫病,这也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   如今漳水南岸营地的民众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期,纪昂认为很大概率没有事情之后,重新选定了一处地方搭建浮桥,此时南岸的民众也开始缓缓通过浮桥往北岸行进而去。   四州黄巾军的大营外,大开的营门处,一众面色晦暗的军兵列队而离,他们努力的挺着自己的胸膛,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腰变的笔直。   一众风尘仆仆,头缠着黄巾的军将,皆是沉默的站立在纪昂的身后,没有人言语,没有说话,有着只是那被旌旗被朔风卷起的猎猎声,还有不远处疾驰而去传令兵的马蹄声。   纪昂没有站着,他低垂着头,怀中抱着布满了风霜的头盔,满身的风尘,就那样颓废的坐在地上。   他的眼眸之中黯淡无光,面色晦暗非常,他背脊也显得十分的佝偻,根本不像是一名大将。   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黑发在纪昂这里才是少数,说他是一名刚刚到了而立之年,才三十余岁的人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会相信,他更像是一名到了垂暮之年的老人。   “哒哒哒……”   一阵颇有节奏的马蹄声传入了纪昂的耳中,四支马腿由远至近,出现在了纪昂的视野之中。   纪昂睁开了浑浊的眼睛,抬头看向前方,此时那传令的令骑已经翻身下马,半蹲于地,恭敬的说道。   “禀将军,大贤良师大纛已至五里外,转瞬即至。”   纪昂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略微变得清澈了起来,他想起了昔日在信都城见到了那个身影。   天下之事彷佛尽在掌控,一言一行皆是让人不由得折服,任何的话语在其口中说出,似乎都显得极为有说服力。   他还记得许安曾经握着他的双手,郑重其事的将四州的太平道信众尽皆托付于他时的情景。   纪昂缓缓站起了身躯,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他实在是有负大贤良师所托,有负众望,有负于太平道,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许安,该如何面对那些在外奋战的黄巾军军卒。   纪昂站直了身躯,挺直了脊梁,他记得很清楚,许安曾经说过,为人当挺直着脊梁活下去。   天下当是人民之天下,朝廷当是人民之朝廷,而国家亦当是人民之国家。 第四百三十四章 疫病源头   四州黄巾军大营外,一支衣甲鲜明,旌旗招展的骑军从官道的沿侧疾驰而来。   官道之上正在慢慢的行进的百姓皆是纷纷驻足侧目,注视着这支奔驰在官道旁侧威武的骑军。。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黄巾军的军卒,没有见过黄巾军的骑军,这一路来,这些四州的迁移过来的百姓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只是他们注意到了一面别样的旗帜,一面异常高大,异常引人注目的旗帜。   那是如今太平道大贤良师的旌旗——许安的大纛旗!   队列之中的鹰狼卫缇骑尽皆是停住了脚步,面向着旌旗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雁翎刀,向着那支骑军致敬,而队列外的行走的黄巾军军卒,也是满脸激动的高举着手中的兵刃   许安骑乘着披着土黄色马衣的骏马行走在队列的最前方,护卫着他的近卫骑兵尽皆是披挂着同样的马衣,只是为了有所区别,那些近卫骑兵的马衣都是纯色,只有许安战马的马衣之上写着经文。   每名近卫骑兵皆是持着一杆土黄色的旌旗,背插着负羽,跟随在许安的身后。   朔风吹入阵中,旌旗招展,负羽飘扬,黄衣玄甲,恍若那黄天之上下凡的天兵天将一般。   三面旌旗一字排开,列于队列的最前方。   土黄色的大纛旗居于中央,两面旌旗居于两侧,一面上书“太平道大贤良师”,另一面绘制着一名威风凌凌的神将,上书“黄天”两字。   一百余名近卫骑兵和四百余名骁骑营的精锐甲骑,紧紧的跟随在许安的身后。   快马扬鞭,一众甲骑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许安从官道的沿侧奔驰而过,原本嘈杂的官道因为许安的经过而变得安静了起来。   这段时间,营地中可能出现疫病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胫而走,不知道是军卒泄露了情报,还是说民众队伍之中有人猜测引发的传言,亦或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想要引起恐慌。   有整个汉帝国支持的绣衣使者,现在已经算的上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大物,大汉十三州都有绣衣使者的据点,都有绣衣使者的暗探。   距今为止,鹰狼卫已经从四州民众的队伍之中,抓出了七十多名绣衣使者安插的暗探了。   多方面的影响之下,四州迁移的民众队伍现在确实是人心惶惶,纪昂也正是因为这些事一直在忧心。   但是当许安的大纛旗出现之后,彷佛是有人向他们施下了什么魔咒一般,大部分人都平静了下来。   昔日信都会师,成千上万衣架鲜明的并州黄巾军,给四州的民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许安当时还带着骁骑营巡视了整个四州黄巾军的队列。   如今当四州的百姓再度看到许安之时,他们重新恢复了信心,也恢复了对于并州的向往。   犹如闷雷一般响动的马蹄声渐渐的远去,众人收回了目光,队列之中重新恢复了嘈杂,但是这一次他们所议论的却是关于进入并州之后的生活,所有人再度燃起了对了并州的向往。   ……   马蹄声越来越近,招展的旌旗几乎遮蔽纪昂的视野。   纪昂眼神逐渐的清明了起来,他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罩袍束带,一身戎装,相貌堂堂,威而不怒,亲而难犯,正是许安。   许安轻拉缰绳,座下骏马低嘶一声,随之放缓了脚步,身后一众甲骑皆是齐齐勒马。   马蹄声不断,马嘶声,骑士的喝止声登时响做了一团,战马一路奔驰到离纪昂不过五六步的距离。   许安翻身下马,从马上一跃而下,战马自然而然被一旁的徐大牵住,没有再继续上前。   纪昂见许安缓步走来,心中愧意更甚,若非是狼卫的千户赵绩察觉,恐怕就不止这十几个营地需要隔离了,染病的将多达数十万,甚至是全部染病。   前线的军卒拼死奋战,他只需要指挥着民众迁移,却是连这件事都没有办好,实在是有负许安昔日所托。   “末将纪昂,有愧大贤良师所托,实在无言再为将军,请大贤良师革去军职。”   纪昂向下拜去,诚恳的言道。   “纪将军,言重了。”   许安见到纪昂下拜请罪,连忙走上前扶起了纪昂。   “我之前听问鹰狼卫禀报,说纪将军因为疫病之事,五日之间头发已经是花白,起初还有些不信,今日一见才知道所言非虚。”   许安看着疲惫不堪的纪昂,感叹道。   当初信都会师,纪昂当时跟在许攸的身后意气风发非常,也算的上是威风凛凛,仪表不凡。   要知道,纪昂领导的起义,正是那震动汉廷的荥阳黄巾起义,一路从荥阳,带领则十数万黄巾军一路北上,队伍增至数十万人,突破了汉军的围追堵截之后,这才抵达青州。   再之后,信都会师,许攸带领东路军前去拦截颜良、文丑两人带领的冀州北路军,漳水渡河的事宜便被全权交与纪昂。   今日再见却是叛若两人,如果不是纪昂站在最前方迎接他,许安甚至都可能认不出来。   现在的纪昂,可以说是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眼神之中布满了血丝,虽然努力的挺直着脊背,但是许安也看的出来纪昂精神也快要到极限了,一直是在强撑着。   因为随军的符祝大部分都前去整治疫病,民众每日的用度,迁移的安排,还有谣言的传播,都让纪昂忙得不可开交。   兵力捉襟见肘,疫病影响的不仅仅是民众,还有军队,民众害怕疫病,军卒更是害怕。   不断有逃兵出现在队伍,纪昂狠下心,连斩杀了二十多名逃兵,这才阻止了逃兵的行为,不过后面又再度出现了苗头。   直到漳水大胜的消息还有扶柳大胜的消息相继传来,援兵马上就到的消息让一众黄巾军的军卒总算是安心了下来。   “纪将军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许安向纪昂身后的几名将校示意了一下,身后两名将校一左一右扶住了纪昂。   “营地之中的事,我会问其他的人,纪将军只管休息便可。”   纪昂还待说些什么,但是许安已经先说话,不由分说让左右带着纪昂走了下去。   因为疫病,还有民众迁移的事情,纪昂几乎接连几日都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了,现在已经是钻入了牛角尖中。   其实这件事根本不能怪罪于纪昂,疫病的爆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弄清源头和原因。   虽然有些征兆,但是要想及时发现实在是太难了。   汉军的威胁就在不远处,三路汉军同时合围而来,黄巾军必须集结一切能够集结的力量,用来冲破汉军的包围,打破汉军对四州迁移队伍的封锁,解除外围的威胁。   而这个时候,正是四州迁移民众队伍之中黄巾军控制力最为薄弱的时候,大量的精锐的军卒被调派于外。   保护四州民众的,只有一小部分军卒,这些军卒说起来其实就是壮丁被按行伍的编制编练在一起,拿着农具,连汉军的乡勇都无法比拟。   除去这些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军卒,黄巾军的军中只剩下一小部分的符祝,还有一千多人的鹰狼卫,管理的文吏和官员更是稀少无比。   无论是谁,就算是阎忠,恐怕也没有办法很好的制止这种情况,及时的发现疫病。   疫病爆发虽有征兆,但是黄巾军对于民众队伍的控制力实在是极为有限,所幸赵绩最后发现之时,疫情并未蔓延太过,而且感染之人,刚好就在南北岸的营地之中,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而疫病爆发的源头,大概就在迁移队伍的后方。   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一个问题,太巧合了,实在是太巧合了,若说是疫病的源头是原本四州的百姓,这不应该,不然为什么四州百姓从四州过来,一路上都没有感染,都没有多少人发病,这种疾病的潜伏期可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进入清河郡的时候,虽然因为乌桓步骑的劫掠,黄巾军的行进的路上,遇到了很多死去的百姓,但是如果是那个时候感染上的,疫病应该是要在信都会师之时才会爆发。   但是偏偏就是在许安带着黄巾军主力和卢植带领的冀州汉军主力主力大战,还有其余两路军队也在接战之时,疫病在四州民众的队伍之中爆发。   让人不得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去怀疑,这其中是否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将想让疫病感染四州迁移往并州的民众…… 第四百三十五章 招揽   越过重重的营帐,片片的枪戈之后,有一顶颇大的青幕大帐。   原本颇显空旷的大帐周围此时却是占满了军兵,一名又一名披挂着重甲,按着雁翎刀的黄天使者警警惕的看着四周,一队又一队佩刀的甲士在外围巡逻,审视着一切可疑的事物。   青幕大帐之前高竖十余面旌旗,除去原先树立的纪昂的将旗之外,其余的十余面旌旗皆是属于跟随着许安一起到来的其余黄巾军将校的。   此处便是四州黄巾军大营的主帐所在。   许安高坐于首座,阎忠落座在许安的身后右侧近前,刘辟落座在许安的身后左侧近前   其余诸将皆是列座于帐中的两侧,龚都、成廉、魏越等人皆是正襟危坐,纪昂麾下的一众四州黄巾军将校因为许安的原因,皆是拘谨非常,甚至有人不敢直视许安。   之所以有这种情况,一部分因为鹰狼卫的推波助澜,传言之中的许安已经是被神话,成为了黄天的化身,一些太平道的信众甚至认为未经过允许,直视天颜是不尊敬的表现。   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许安的威望和身份。   “主公,人都到齐了,赵绩也到了。”   当最后一人步入帐中落座之后,刘辟微微倾身,对着还在专心翻阅文书的许安提醒道。。   许安放下手中的文书,扫视了一眼帐中的诸将。   他刚刚翻阅的文书,正是鹰狼卫呈上来的有关于疫病的情报。   粗略的一眼看去,他便看到了在略靠近帐门的位置,身穿赤狼服的赵绩正襟危坐,紧挨着他的是一名身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   虽然那中年男子的布衣之上还有几处破烂,但是却并没有让其看起来显得邋遢和不堪,看上去却是气度不凡。   许安收回了目光,他知道那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华佗。   鹰狼卫的禀报向来是事无巨细,华佗献出了治疗疫病的办法,许安自然是早就得知了华佗的存在。   所以这一次会议,他特地嘱咐传令的令骑将华佗也请了过来。   华佗与董奉、张仲景并称为“建安三神医”。   华佗少时曾在外游学,行医足迹遍及安徽、河南、山东、江苏等地,钻研医术而不求仕途。   他医术全面,尤其擅长外科,精于手术,并精通内、妇、儿、针灸各科,还研制出了用于外科手术的麻沸散。   现今战事频繁,许安麾下的黄巾军伤亡也有不少,之后若是刘宏一死,群雄并起,逐鹿中原之时,许安养精蓄锐之后,必定是要出并州加入角逐天下的队列,到时候伤兵只会更多。   现在的并州黄巾军治疗伤兵多半是军中医者和符祝治疗,除了本身的医学姿势外,就是依照着许安编写的护理手册来治疗伤兵病患。   护理手册,就是许安当初在上党郡时,想到了南丁格尔的事迹后,将一些简单的卫生知识,还有防疫手段,记录于上,编订成册,此举也使得黄巾军的伤兵痊愈率大大提高。   但是限制于医者的能力,黄巾军的伤兵还是无法得到有效的治疗,仍然有不少的伤兵在痛苦之中死去。   若是有医术几乎全能的华佗帮助,不说其他,只需要作为老师,在道堂之中传道授业,太平道的医学水平绝对是要提高一大截。   不仅伤兵的痊愈率会得到提高,最让许安看重的是华佗还精通内、妇、儿、针灸各科,妇科、儿科正是许安和太平道现在所需要的。   不同于后世完善的医疗设施,医疗设备,还有学习多年的专业医生,这个时代的分娩真的可以算是一场劫难。   就算是贵族,就算是世家,就算是皇家,甚至都没有多少办法保证产妇和胎儿安全,一尸两命之事,死胎之事都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如今的时代,很多现代不算是什么大病的疾病,在这个时代都是可以要命的疾病。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性命不长,人到七十古来稀,并非是什么虚言,在古时候就算是养尊处优的贵族也没有多少人能活到七十岁的。   让许安重视的第二点,便是华佗擅长“治人于未病”,观察自然生态,教人调息生命和谐,五禽戏便是华佗创编而成。   虽然现在许安和一众黄巾军的将校都颇为健康,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以后。   历史上的死于疾病的名将不再少数,张辽、周泰、马超等将皆是死于疾病,甚至到了明代相隔千年,还有是不少的名将死于疾病,鄂国公常遇春病卒柳河川,而魏国公徐达也是死于背疮。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之事,这些并非是什么杞人忧天之事。   许安可不想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若是有华佗这般的名医在侧,自己身体的健康和黄巾军中一众将校的健康,无疑能得到很大的保证。   这其中,最让许安担心的其实还是阎忠的身体,阎忠今年五十有四,但是这几年却是越发的苍老,疲态尽显。   虽然许安很想让阎忠多加休息,但是黄巾军如今就像是一台机器一般,阎忠是作为核心的部件存在保证并州黄巾军的运行和管理,现在并没有人可以接替的阎忠作为核心部件。   许攸智谋有余,却只长于军略,杨绩、庞渤、傅祁三人各有千秋,却只长于其职,也没有办法替代阎忠的位置。   许安要处理的事,就更为繁多了,只是许安一直以来都在坚持锻炼,没有放松,而且也不过二十多岁出头,自然是能够撑得住。   中低层的官吏短缺,也是一大难题,黄巾军的道堂虽然能提供一定的人才,但是偌大的并州,各个摊子一并铺开,屯田,工坊,练兵等等,仍然有很大的缺口需要补充。   这也无形之中增加了阎忠的工作量。   阎忠今年已经是五十四岁了,为了黄巾军四处奔走,从太行山一路南下到葵城,再到上党郡、河内郡、再到并州,后来还到了北部太行和幽州两郡,再如今又跟着许安一路马不停蹄的带领大军开赴冀州。   车马劳顿,长久的奔走,已是让阎忠衰老的越发快速,现在的阎忠和当初和许安初见的阎忠已经是相去甚远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疫病蔓延,也让华佗走上了台前,许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招揽华佗的好机会。   许安双眼微眯,心中思索了起来,华佗出身并不低,若是低微,根本无法接触医学,而且取得这么高的成就,他必须要想一个办法,留下华佗为己用的办法。   虽然华佗现在人在黄巾军的大营,许安要想强留下华佗自然是轻而易举。   但是强留下一个医生,可不是什么好办法,既然其精通药理,那么可以救人,自然也能杀人,甚至就算是害人于无形,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虽然按照历史上描述的华佗来看,华佗并非是那般的人物,但是强留诀不可取。   华佗钻研医术而不求仕途,用官职相诱肯定是不可能,至于金银钱财更不用提,以华佗的医术无论去何地,只要他想要求取钱财,愿意付出高额诊金之人必然是如过江之鲤。 第四百三十六章 异人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头脑的胀痛。   这几日他也没有得到什么休息,麾下数万军兵,还有和卢植的博弈牵扯了他太多的精力、   漳水两岸的事务没有处理,纪昂一人独木难支,百万民众的迁移更是问题重重,许安将大部分的防务交给徐晃后,便马不停蹄的带着骁骑营的骑军,先行赶赴到了樟水北岸四州黄巾军大营。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踵而来,就算是许安为此筹备了良久,但是各式各样新的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却是与雨后春笋一般相继冒了出来,更是增加了处理的麻烦程度。   “我记得前几天黄龙送来报告,说太行山中部群匪已经被肃清,我没有记错吧?”   许安缓了一缓,微微偏头向着刘辟低声问道。   “主公没有记错。”刘辟微微躬身,低声回答道,“不止是太行山中部群匪被扫清,北部,南部,甚至是王屋山我军控制范围内,都有不少的贼匪放下武器,走出山林。”   许安一手握着折扇按着案桌,一手放在膝盖上,沉吟了一会,再度开口问道:“鹰狼卫在其中好像出了不少的力,那个沛国的豪侠周旌,好像替鹰狼卫招募了很多的能人异士,江湖的侠客。”   “这一次扫清太行山中贼匪,这些能人异士和江湖侠客倒是表现不俗。”   许安想起了前几日看到的战报,虽然昔日阎忠跟他说过周旌的身份和作用,但是他还是有些心存疑虑,不过今日看来他倒是有些小看这个时代游侠的力量。   当初许攸和周旌两人被绣衣使者追杀,一路追杀到太行山的边缘地带,鹰狼卫将其救回后,被定为谋逆之罪的许攸和周旌两人都选择投入太平道之中。   许安一直觉得,得到许攸的投靠才是真正的大事,至于周旌却不过只是顺带收下。   但是这一次,周旌的表现却是让许安看到了不一样的一点,于是许安在之后,又翻阅了一遍冀州鹰狼卫的情报。   从周旌的加入之后,大量的游侠和能人异士也因为周旌的名望加入鹰狼卫之中,周旌也是派遣亲信为冀州的鹰狼卫招揽人手。   原本一直被冀州的绣衣使者压制的冀州鹰卫实力也得到了增强,很多的情报才因此可以送到许安的手上。   听到许安称赞鹰狼卫,身为鹰狼卫指挥使的刘辟也是露出了笑容。   “为主公分忧,乃是我鹰狼卫之本分。”   许安笑了一笑,正是因为鹰狼卫的发展,他才能准确的得知合围而来的三路汉军大概人数和步骑数量,有计划的进行针对的布置方略,情报的作用对于战争的帮助无疑是巨大的。   只是鹰狼卫实力虽然增强,但是也并非是没有隐患。   “原本加入鹰狼卫审查严格,但是如今周旌身为千户,给于了其征募游侠、能人异士的权力,虽然因为这些人的加入,鹰狼卫的实力得到了增强,让我们取得了对付绣衣使者的优势。”   许安收敛了一些笑容,沉声道。   “如今周旌和冀州鹰卫之中新加入的很多人并没有经过审查,这些人多半不是我太平道信众,就算是经过了审查的,也不能完全的放心,毕竟我们对其实在是难以知根知底,其中恐怕有不少绣衣使者的钉子。”   刘辟听到许安的一席话也是收敛住了笑容,许安说的确实是事实,也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   周旌身为鹰卫的千户,受刘辟的管辖,刘辟自然是清楚周旌麾下和冀州鹰卫的情况,大部分加入的鹰卫的游侠和能人异士,素质都是良莠不齐,来历实在是难以查探。   在并州境内的游侠和异人还好,但是如果是来自汉廷控制的区域,鹰卫只能是派人去暗中打探,尽可能的确认信息的真实,这无疑是增加了难度,以鹰狼卫目前的规模要想全部查清并不现实。   一些别有用心之人,或则是绣衣使者的暗探确实有机会,趁着这个时候混入鹰狼卫之中。   不过鹰狼卫也并非是没有任何反制手段,虽然鹰狼卫中的人基本都是行伍中人和道堂的符祝,但是经过了这么久的发展,鹰狼卫自然是也眼究出了自己的一套办法。   新招募的游侠和异人,现在只有在周旌的麾下和冀州鹰卫之中,其余各处暂时还是没有放开招募。   刘辟微一思索,开口说道:“到目前为止,有四百三十七名异人加入了我鹰狼卫,而在这四百多人之中,通过清查已经是抓住了七名绣衣使者的暗探,还有几人行为举止有些许的奇怪,也被我们纳入了监控列表之中,已经是派暗探前去调查了。”   “绣衣使者……”   许安双目微眯,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右手握着折扇,无意识的在案桌上移动了几下。   绣衣使者这个因为鹰狼卫而被刘宏设立出来的机构,已经是给黄巾军造成了不少的麻烦了,甚至还差点就让四州黄巾起义时间被迫提前,幸好最后青州的鹰卫反应迅速,最后壮士断腕牺牲了掉了一个颇为重要的据点,这才使得线索中断。   现在鹰狼卫的发展其实已经是到了瓶颈,事实证明,行伍出身的普通军卒和斥候,还有道堂的符祝忠诚绝对都是有保证的,只是也有很大的局限。   其中虽有赵绩、张平这些似乎天生就是适合做为缇骑的人,但是更多的却是做的中规中矩,甚至有些不太适应,需要时间来锻炼经验,来学习。   但是黄巾军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没有多少的安稳的时间让他们缓缓发展,他们不是后世在已经一统天下之后才设立的锦衣卫,强敌环伺,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的时间。   狼卫还好,但是潜伏在外的鹰卫却是危险重重,稍有不慎,便是事败身死,甚至有时候连死亡都只是一种奢望。   鹰狼卫的每一次成长,每一次的经验积攒都是用血淋淋的人命换来的。   鹰狼卫和绣衣使者互相渗透,互相博弈,只要是发现了对方的踪迹,必然是一场血雨腥风,若是被擒住,无疑是将利益最大化,无论是鹰狼卫还是绣衣使者皆是无所不用其极。   那些惨绝人寰,甚至闻所未闻的刑法和折磨的手段都会被用上,为的就是逼问出有用的情报。   暗中的博弈,其中的残忍远远的超过了战场之上的搏杀。   鹰狼卫曾经有一名百户没有来得及自杀,被绣衣使者生擒,等到鹰狼卫的营救部队抓住机会,攻破了绣衣使者的秘密审讯所时。   就算是这些历战多场的老兵也是尽皆感到恐惧非常,那名百户被绑在拷问架上,全身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点好肉,甚至有些地方都已经是残缺了……   那名鹰狼卫的百户看到营救的部队时,不是欣喜,不是哭泣,他只是轻声的说了一句话,用乞求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杀了我……”   那名鹰狼卫的百户出身于黄天使者,黄天使者的组成无一不是最为虔诚的信徒,意志极为坚韧,虽然那百户至始至终都没有吐露一句情报。   但是痛苦还是击垮了他生的意志,根本无法想象那鹰狼卫的百户,到底是经受了多么残忍的刑法。   每个月的最后一天,都会有一封名单放在许安的案桌上,那封名单就是鹰狼卫一月之中阵亡人员的名单。   随着绣衣使者势力的增强,鹰狼卫死伤的人员也越来越多,绣衣使者征募了大量的能人异士,也拥有更多资源和支持。   鹰狼卫却没有办法与绣衣使者获得同等的支持,不仅仅是因为并州黄巾军需要兼顾多面,而且就算是全力支持鹰狼卫,并州黄巾军作为一个新兴势力,如何有老牌的汉帝国那么财力雄厚,人力强大。   鹰狼卫虽然早于绣衣使者建立,经验一开始处于领先的状态,但是后续绣衣使者招募的能人异士弥补了这个不足。   所以想要压制绣衣使者,鹰狼卫不能固步自封,周旌的加入使得可以招募到游侠和异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鹰狼卫强大起来的机会,鹰狼卫绝对不能放弃。   许安握紧了拳头,鹰狼卫的纯粹性必须要保证,但是也需要增强实力,他们在进步,汉廷也在发展,等到群雄并立,没有一个诸侯是善与之辈。   某种意义上来说,战争可以急速的推动技术和社会的发展和革新。   在身死族灭,在皇帝宝座的诱惑之下,所有人都想夺取胜利,为了胜利,甚至用上多么肮脏的手段都不足为奇。   现在汉廷因为三州叛军的威胁建立了西园禁军,因为鹰狼卫的威胁设立了绣衣使者,   等到群雄并立之时,安保不会出现其他同样的机构,就算是宋时的皇城司,明时的锦衣卫之类的机构提前出现,都并非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永远不要小瞧敌人的智慧,当袁绍、曹操等人看到了绣衣使者和鹰狼卫的重要性,他怎么可能不去建立一个相似的组织。   郭嘉、田丰、沮授、戏志才等一种谋士又有哪个是易于之辈,就算是那些诸侯一时没看出来,这些顶尖的谋士,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许安知道高桥马鞍,知道马蹄铁,知道双脚马镫的技术,却一直迟迟不用的原因之一。   在战争的状态之下,在战争的推动之下,敌人的学习速度达到了一种空前恐怖的状态,因为失败者的下场就是那恐怖的无间地狱!   据鹰狼卫线报,据说因为当初刚出井陉关,黄巾军使用了配重投石车攻城,蒲吾和真定等城面对这种新式的攻城武器,皆是没有办法抵挡。   很快关于新式投石机的情报便被绣衣使者传递到了洛阳,汉廷的反应极为的快速的,洛阳周围的关卡皆是被加入了修缮了增强的队列之中。   而据小道消息,汉廷也因此在偷偷的研制着能够抛射的更远的投石机,以及可以移动的投石车。   不过目前为之,鹰狼卫只是在洛阳有一个小据点,能够探听到的消息极为有限,不敢确认是否属实。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是许安认为汉廷在研究新式投石车,还有针对投石车增强城墙防御力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异人……鹰狼卫……”   许安沉吟了片刻,眼前突然一亮,他陷入了一个误区,这个误区使得他的一直觉得鹰狼卫的纯粹性和招收异人强大起来是对立的,此时他确实的想通了关窍。   招募能人异士和游侠,和鹰狼卫保持纯粹性其实根本就没有半分的对立。   只要那些游侠,那些异士没有办法介入鹰狼卫的核心,那么鹰狼卫的纯粹性,自然就能得到保证。   而这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能人异士和游侠独立出去,作为一个下属的机构,无法接触管理,无法接触核心自然是无法改变鹰狼卫的纯粹性。   能人异士各有千秋,游侠门客各有本领,单独设一司,发布任务,按照其本领去处理事务,去分派任务。   许安举起了右手的折扇,他这次确实是抓住了其中的关窍,只是短短片刻,心中便有了大概的章程,他对着旁侧的刘辟低声道。   “现在异人不少,但是也并非太多,主要是集中在周旌的麾下和冀州鹰卫之中,如今船小好调头,单独将异人设为一司,为鹰狼卫下属机构,不参与管理,按其本事,分派任务,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刘辟眼前一亮,这确实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所有加入的能人异士、游侠门客,皆是收入此司之中,司中定下职位高低,不过职位只是决定俸禄和身份,并不参与任何的管理的事务。”   许安沉吟了片刻,继续道。   “现在冀州这边的事情稳定,有狼卫镇抚使魏律在冀州鹰狼卫没有问题需要处理,周旌归降不久,其人又是有名的豪侠,这次鹰狼卫改制,恐怕还是需要你去一趟太行山亲自主持。”   “诺。”   刘辟再度躬身,恭敬的应道。   应答完后,刘辟看到许安一时没有言语,想了一想,然后询问道。   “主公新设一司,不知道此司,应该是名为什么?”   “名字?”   许安看了一眼帐中已经坐定的众人,本来是准备开始议会,听到刘辟的提醒,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命名。   但是许安和刘辟说鹰狼卫的事情,本来就是突然想起太行山中发生的事情,因此和刘辟多说了几句,重设一司,也是现在许安才想到的办法,至于名字,许安却是根本没有定下来。   许安面色古怪了一下,他突然想起后世一个特别出名的组织和机构,放到现在倒是挺适合的。   “就叫六扇门。”   许安展开了手中的折扇,摇了一摇,笑道。   “六扇门?”   刘辟有些疑惑,不由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实有些古怪。   “对,就叫六扇门,在上党郡长子城的鹰狼卫署衙外设第一处六扇门的署衙,建筑坐北朝南、东南西三面开门,共开三门六扇,就按这个修建。”   许安收起了折扇,也为这次鹰狼卫改制定下了基调。   周旌表露出了能力,也让许安看到了这个时代游侠的能量,还有那些能人异士的能量,同时也想起了历史上发生的一件事情。   历史上,孙策大败扬州刺史刘繇,平定会稽,击破严白虎,袭取庐江,虎据江东,一时间威名赫赫,被称之为江东小霸王。   但就在其如日中天之际,却是死于刺杀。   昔日孙策杀死许贡,在许贡被孙策杀害后,其门客潜藏在民间,寻机为他报仇。   孙策狩猎之时落单,许贡的三位门客趁机围杀孙策,孙策猝不及防之下,被射中面颊,最终伤重不治而死。   许安曾经也在晋阳城遇刺,幸好当时护卫重重,若是如同孙策一般孤身一人,恐怕现在许安也是如同历史上的孙策一样的下场,在黄泉饮恨。   游侠异人,若是能控制得当,恐怕作用不小。   昔日晋阳之战,王任带领的边路军曾经遭遇到汉军出城进攻,当时汉军迟迟无法击破黄巾军的军阵,据王任所说,最后打开黄巾军军阵缺口的是一群侠士打扮的门客,太原王家眷养的门客。   这些人虽然不习战阵,但是技击之术惊人,当时王任带领的黄巾军军卒毕竟只是新兵,前阵军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其快速的冲开了军阵,最后还是王任指挥得当,带领着本家的子弟加入了战阵,这才稳住阵线。   许安眼神微凛,继续说道。   “六扇门之人,统称为异人,只招募能人异士,江湖侠客,所有管理人员,文职人员皆由鹰狼卫缇骑充任。”   “天下动荡,盗贼蜂起,虽有地方督察,军兵清理,狼卫巡视,但江湖中人仍多,游侠异人并非罕见,其中好像也有组织,群体。”   许安顿了一顿,其实他此前遇刺,那些游侠之所以听从那些豪强世家的命令,有一部分还是因为他对游侠持着打压的态度。   侠以武犯禁,游侠以自己手中的刀剑私自处置不法之徒,但他们很多遵循的并不是法律,而是自己的心中的道德标准,自然也会造成一些错案,冤案。   现在想想,此时游侠之风重,甚至很多东汉末年著名的人物都有游侠的经历,关羽、典韦、张燕等人都有过游侠的经历,甚至鲁肃也曾作为游侠首领。   若是一味打压,不仅可能引起反单,更可能错失英才。   “六扇门除去帮助鹰狼卫处理事务外,还负责有关于游侠之中事务,也就是管理领内的游侠,六扇门要就是我太平道中的游侠,是游侠之中的领头羊,最终六扇门的作用就是作为我太平道统管游侠的媒介。”   许安目光清明,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清晰,既然目前难以禁绝游侠,那么与其将这股力量拱手让人,让别人制作成刀剑,不如将其牢牢握入自己的手中,将其作为打制成武器。 第四百三十七章 不复从前   “会议结束,你就启程前往太行山中部,现在趁着四州黄巾没有入州的时候,把这件事定下来。”   许安用折扇敲了敲案桌,定下了章程。   “六扇门第一任门主就让周旌担任。”   周旌此人倒是给了许安不少的惊喜。   孤身一人潜入敌营,手刃盗匪二十四名,是为勇。   将谋逆的行为作为增强自己名气的手段,再以自身的名气,快速的为鹰狼卫招揽了大量的游侠和异人,甚至还让文书为那些游侠、异人做了简单的分类。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是为谋。   如此有勇有谋,又彻底的站在了汉廷的对立面,无论是在鹰狼卫之中担任要职,还是谋逆的罪责,都决定了无论如何,周旌都不会宽恕。   若是普通的谋逆,譬如历史上的张燕、亦或是宋时的宋江,或许还有可以接受招安的机会,但是周旌参与的可是废帝。   与原本历史上那模棱两可,不太确定的情况不同,许攸和周旌两人参与废帝一事,还是次谋的情况,已经被绣衣使者所证实,他们的通缉文书几乎发遍了冀州乃至冀州周边的各州郡。   鹰狼卫暗插于周旌身旁的暗探,也是证明了周旌没有其他的心思,   周旌的所作所为,还有他的境况,决定了周旌目前唯一的能做的,就是跟着黄巾军,跟着许安一条路走到黑,而再无其他的选择。   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那么周旌担任第一任六扇门的门主,就成了定局。   周旌的忠诚能够保证,而管理游侠、异人的六扇门,也需要一个管理能力强,对于游侠和异人习性熟悉的六扇门统领。   刘辟、魏律、杨尉等一众原本出身行伍的鹰狼卫官员,肯定是不了解游侠和异人的习性,也无法了解他们的心中所崇尚的道义。   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   汉时的游侠,游走于市井,乡聚城邑。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阸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史记·游侠列传》   汉时的游侠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群体,品类复杂,高尚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诺千金,存亡死生,恶劣者或呼朋引类,招摇过市,或武断乡曲,称霸一方。   纵览两汉游侠,多疏通财货,“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同时“以武犯禁”、“聚徒私交”。   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   虽然游侠之风到了如今,因为官府政策的偏斜,已经是渐渐的势微,但是仍然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游侠这股力量就是一柄双刃剑,还是一柄极其锋利的双刃剑,必须要善加利用,否则一不留神,便会伤及自身。   真正意义的游侠,轻生重义,崇尚道义,但是他们每一个人对道义的理解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差别。   有人讲究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有人讲究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有人讲究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有人讲究言出必行,重诺守信。   不管是真正的游侠,还是那些为非作歹的游侠,这些游侠信服的绝对不会是什么王侯将相,能使得他们折服的,只有同为侠客,或者带着他们认为的有侠气的统领者。   而周旌恰恰就是目前为止最合适的人选,张燕、于毒两人虽然都是曾经纵横一地的游侠,但是无论是名望,还是对于游侠这种人物的管理能力来说,都要比周旌差上不少。   论起军略,周旌定然是远远比不过于毒,更别提张燕的名字了。   但是论起管理游侠的本事,于毒、张燕只能说是拍马难及。   而且张燕、于毒两人身上都有军职。   如今太平道之中,除了许安之外,能够独领一军,镇守一方的人只有阎忠、徐晃、许攸、张燕、于毒五人。   张燕日后肯定要被许安派去幽州镇守上谷郡、代郡两郡之地,管理上谷乌桓部,还有太行山的北部。   刘石虽然忠心有余,但是却是性格莽撞,能力又欠缺,管理两郡,时日若短还尚可不会出太大的乱子,但是若日子稍长,必定生乱。   如今上谷乌桓部一部分的人得到了允许,可以南迁入长城之南居住,黄巾军也招募了一些人,作为民屯田的试点。   正是因为如今,幽州两郡之地的汉民和上谷乌桓部的部民,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摩擦。   幽州两郡需要一个处事稳重,能够稳定局势,处理纷争,还有足够的分量可以让难楼态度放的更为慎重一些的主事人。   刘石虽然因为平定北部太行山的功绩被胜任为了将军,但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战绩,名声并不显,名望颇低。   上谷乌桓部虽然现在是依附在并州黄巾军,依附在太平道之下。   但是上谷乌桓的势力却还是颇大,并不容小觑,难楼的地位颇高,而且其人颇为聪颖。   要能压服住难楼,同时管理两郡、太行北部、上谷乌桓四处地方,还要兼守备居庸关,防备汉军进攻,最好的人选无疑就是张燕。   而于毒现在身为太行黄巾军的统领,也自然是没有办法出任。   葵城之战前,于毒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名还算合格的将校,根本无法独当一面。   但是葵城之战后,因为自身能力的原因,使得汉军的锐士冲破了当时他统领的军阵,致使自己的义弟眭固战死,大量的军卒死伤。   这些事情的刺激之下,使得于毒的飞速的进步,两次袭扰,于毒都是漂亮的完成了许安布置下的任务,成功牵制了大量的敌军。   虽说比起阎忠、徐晃、张燕等人能力还是欠缺不少,但是已经是可以作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守成大将了。   而目前其余的黄巾军将校,或多或少都要差上一些。   郭泰能力足够,但是战阵经验过少,吕布现在骁勇有余,但却只长于战阵,对于后勤、行伍管理,调遣之事还是缺乏经验,难以独任。   张辽虽说算得上有勇有谋,但现在年岁稍小,颇有些冲动,难以注意到一些旁支末节,虽说作为一部之将尚可,但是这却难以作为一军之主。   兵危战凶,稍有不慎,但凡漏算了一点,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的下场,一失足酿成千古之恨。   而像龚都、何曼、周仓、高顺、颜良、文丑、黄龙、成廉、魏越等一众将校各有自己的问题,他们现在大多数只能是作为一部之将,却是难以独挡一面。   要想真正的成为一名可以独挡一面的将领,他们还需要走过很长的道路。   许安正过头,举目扫视着营帐内的景象,打量着帐中的众将。   身侧的刘辟见到许安坐正,也是迅速的坐正了身子,重新恢复了正襟危坐的状态,面色肃然,按着腰间的雁翎刀,警戒在许安的身侧。   许安右手握持着折扇的扇柄,左手抓着折扇的扇头,重新收回了目光。   他发现,就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的麾下也算的上人才济济,兵多而将广了。   已经再不复从前的摸样,再不复以前那兵不过千,将不过一手之数的时候了,如今的太平道,已经占据一州之地,成为汉廷的心腹大患。   武有徐晃、吕布、张辽,还有龚都、何曼、周仓、高顺、成廉、魏越等一众骁将。   而许攸又说服了颜良、文丑两人加入了太平道之中,更是再为太平道招揽了两名大将,就如猛虎加之羽翼。   有南匈奴和上谷乌桓两部可以为黄巾军提供战马和兵源,又加入了颜良、文丑两名顶级的骑将,可以预想到,就算是公孙瓒和袁绍,恐怕在日后也没有办法在骑兵一途胜过许安,更不用提在内地兖州发家曹孟德了。   文有阎忠、许攸、杨绩、傅祁、庞渤,虽说称得上谋士只有阎忠、许攸两人,但是两人也都算得上是一流谋士。   如今黄巾军坐拥地利,正值如日中天之际,应付各种突发的情况,完全是绰绰有余,也有足够的时间细细谋划。   遥想起那朝不保夕,食不饱腹,挣扎在尸横遍野战场上的日子。   如今的许安所处境地,却使得他感觉那些事简直就如同一场幻梦一般,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那么的不真切。   占据一州十二郡之地,辖下之民百万众,麾下军将达十万。   不知不觉之中,许安已经拥有了举足轻重,甚至可以搅动天下的力量。   一股暖流缓缓的从许安的心中生出,慢慢的流向了许安的全身四肢。   他不再因为历史变得面目全非而惶恐,也不再因为敌人的力量过于强大而恐惧。   如今许安的心中只有万丈的豪情。   汉廷正在衰落,只要刘宏一死,天下必然迎大乱。   豪强世家确实强大不假,那些汉末的群雄确实皆是人杰,但是这一次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许安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折扇,令人心悸的杀机在他的眼眸之中流转。   四世三公袁绍袁术,被称为乱世奸雄曹操、有江东猛虎之名,战功赫赫的孙坚、单骑入荆州的刘表,匡扶汉室的刘备……   许安的眼神慢慢的坚定了起来,他已经彻底的准备好了迎接一切的挑战,而黄巾军和太平道也同样已经准备好了。   坐在许安身后的阎忠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坐在许安的身后,虽然只是看着背影,但是他却可以清晰感觉了许安现在正在发生的变化。   如果说以前的许安看起来给人的感觉是沉稳无比,那么如今许安身上的那一分沉稳,却是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第四百三十八章 派系   许安坚定了决心,回过头看了一眼阎忠。   阎忠看到许安回头,身躯微微前倾了一些,颔首点头回应,然后举起了放在脚旁的汉剑,用剑鞘的末端轻轻的敲了一下地面。   “咚。”   沉闷的响声顷刻间传遍了整个大帐,帐中一众黄巾军的将校尽皆将目光集中在了阎忠的身上。   阎忠放下了手中的汉剑,缓缓站起身来,俯视着帐中一众黄巾军的将校。   此时阎忠并非是如同之前的打扮,戴着进贤冠穿着文士服,而是浑然一副道人的打扮,头戴着玉清如意冠,身穿青娟道衣,脚下云履净袜,腰系丝绦,举手投足皆有非凡的气度,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传说之中那些逍遥自在的仙人。   “集议开始之前,有三件事需要宣告,请诸位稍安勿躁。”   阎忠先是伸出三根手指,随后轻轻的拍了拍手,三名手捧着帛书的军将从旁侧迈步出列,站在了大帐的中央。   “其一,乃是扶柳的战事。”   阎忠话音落下,得到了允许的第一名军将展开了手中的帛书,随机便高声的念道。   “漳水官道之战,冀州北路军溃败,我军大胜,缴获军候旗五面,共斩获首级一千零二十一级,俘虏敌军三百四十七人,冀州北路军残兵向武邑方向逃窜而去,再无一战之力。”   帐中升起了些微的喧哗之声。   颜良、文丑两人面色微微有些变化,但是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他们两人对于死在战场之上的那些的汉军军将,其实并没有多少的同情。   那些骄兵悍将本就不太服他们两人调遣,死则死矣。   虽说颜良、文丑两人也有不少的亲卫死在了战阵之中,但是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然上阵那便已经有了身死的觉悟,马革裹尸也算是死得其所。   黄巾军中虽有死伤,但战阵之上的死伤,除非是血肉至亲之仇,诸如是凌统与甘宁的那般的杀父之仇,一般都没有太多的人会去追究。   战阵的死伤是无法避免的,两军交战定然不能留半分情面,如果你不杀他,他必然杀你,容不得半分的留情。   两军交战必定会有伤亡,如果一定深究,那么绝对是举世皆敌,不可能得到吕布的效忠,也不会招揽到徐晃、高顺等将,甚至连阎忠都没有办法成为黄巾军的一员。   毕竟当初的阎忠还是皇甫嵩帐下军校的时候,在他的指挥之下,起码有上万人黄巾军是死在阎忠的部曲刀枪之下。   若真是深究,战阵的仇恨无法化解,骁骑营也组建不起来,西河郡的郡兵也不会选择归顺,而现在作为前驱的南匈部也没有归附的机会,现在的黄巾军也绝不会有现在这般的势力,充其量也不过占据上党一郡,比昔日的张燕强上些许罢了。   许攸看到了颜良、文丑两人的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当下也是舒了一口气,毕竟颜良、文丑两人的亲卫基本都是家中的子侄,扶柳一战死伤颇大,若是因此心有芥蒂,倒是可能会对他的计划造成一些干扰。   颜良、文丑两人现在的位席坐在帐中中央的位置,排在黄巾军一众军司马的前方,坐在校尉的末位。   许攸以校尉为条件招揽颜良、文丑两人,两人现在领着黄巾军的校尉头衔,但是初入营中,身无寸功,因此被排在了校尉位席的末端。   颜良、文丑两人初来乍到,自然对于这样的位席安排没有任何的意见,放在校尉的末位还好,若是将他们放在再前一些,绝对会有让其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就好比当初许安以将军之位招揽吕布,吕布之所以在汾水之战乃至后续的战役每战必先,奋力搏杀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就因为其直接晋位成了将军,威望不够不足以服众,想要快速的积攒军功。   行伍不同于官场,官场之上,讲究权位,不太容易被架空,但是行伍之中,就算是你上官,若没有雷霆手段,足够高的威望,不能压服麾下的骄兵悍将,只会成为一个空架子,尤其是一个没有军功傍身的空降上官。   在河间国和渤海郡的时候,就是因为这种情况,没有军功可得,碍于自己的家世背景,就算颜良、文丑两人有骁勇之名,但是也没有办法压服冀州北路军那一众骄兵悍将。   不过考虑颜良、文丑两人的心情,许攸犹豫了一段时间,请求将自己的座次向后移去,移到了颜良、文丑两人位席的旁边。   就在许攸观察着颜良、文丑两人脸色的变化时,在帐中其实还有一人在注意着颜良和文丑。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坐在首座的许安。   许安单手握持着折扇,另一只手放在案桌上,微微低头观察着帐中的军校。   如今他麾下的势力越发的庞大,但是各种各样的问题也开始浮出了水面。   如果之前说刚刚占下上党郡和河内郡的时候,黄巾军还以为生存的问题而苦苦挣扎,所有人几乎都是万众一心,堵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那么如今黄巾军正值如日中天,朝廷不能讨,郡县莫能制。   幽州张纯、张举兵败石门,凉州王国、韩遂折戟陈仓,只有许安带领着的并州黄巾军尚且独存。   这也使得黄巾军中的一众军将开始有些骄纵了起来,而出身和来历的不同,却是让黄巾军之中隐隐有了派系的划分。   鹰狼卫递交上来的情报,让许安有了一些忧患。   现在黄巾军可以分为四个派系。   第一个派系,便是以刘辟、龚都两人为首的太平道派系,郭泰、张燕、何曼、周仓、裴元绍等一众太平道出身的军将都是属于这一派系。   目前这一派系,算的上是太平道之中最庞大的派系,他们全部都是许安坚定的支持者。   但是这一派系之中,实际又分成了不小的小群体,诸如王屋黄巾,太行黄巾、冀州黄巾等等,不过这些小群体的影响并不大,总的来说,还是归属一个大的派系。   第二个派系,则是以阎忠为首的并州派系,诸如吕布、张辽、李德、李恩等一众选择归附的并州汉军军将,以及杨绩、傅祁,庞渤等一众政务官员。   这一派系,不仅在军中颇有影响,更是在政务上占据了主导的地位   虽然阎忠并没有结党的行为,这一点鹰狼卫的也从旁侧证实了阎忠的清白,但是因为他的影响力,那些并州的军将皆是选择追随阎忠。   阎忠出身世家、更是凉州的名士,论起来与他们一样都原本归属于汉廷,后面才加入黄巾军之中,自然是先天便会亲切一些。   至于杨绩、傅祁、庞渤等政务人员,他们三人和阎忠本来就是好友,自然是会支持阎忠。   黄巾军极度的缺乏管理类型,可以处理政务的人才,道堂建立也不过两年左右的时间,在中平三年设立(186年)草创,第一届的学生也不过才寥寥百千人,第二届的学生都在道堂之中学习,可以提供的人才短时间根本难以补齐。   所以大部分的政务人员,很多是原本汉地的官吏以及杨绩、傅祁、庞渤三人家中的子侄。   阎忠的家族也跟随着三家一并迁徙到了并州的境内,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进入了黄巾军的政务系统之中,帮助处理政务。   第三、第四派系,现在只是初显端倪。   第三个隐藏的派系则是纪昂、卞喜、管亥四州黄巾军,他们都是一路辗转而来,自然是亲近许多,很大可能会成为一个新的派系。   而第四个隐藏的派系,则是以许攸为首的冀州派系。   现在冀州派系已经初具规模,周旌和许攸乃是患难之交,肯定会支持许攸,虽然若只是周旌一人,倒是并无所谓,没有成气候。   但是如今许攸凭借着自己巧舌如簧和军略,成功的收服了颜良、文丑。   颜良、文丑两人的能力毋容置疑,两人都是顶尖的骑将,许安没有任何弃而不用的道理。   冀州派系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许攸善于谋划,冀州派系发展的潜力不容小觑。   现今战事差不多都结束了,现在还并不算安全,所以派系之间的矛盾,还有其他的事务都没有产生,但一旦等到四州民众进入并州,处在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之中。   到时候四个派系,肯定会生出一些复杂的问题。   许安双目微眯,心中思索着办法,他必须要稳定黄巾军的内部,维持好派系之间的稳定,不至于使得一个派系的力量能够强大到过分的程度,也不能有失偏颇,使得其寒心。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现在的黄巾军看似强大,但是实际上还有很多的不足。   刘宏身死,汉帝国将进入最为黑暗的时刻,汉帝国在这个时候的力量会衰弱到极点,但是当这个极点过后。   群雄并立,天下风云变幻,拷在在世家豪强脖颈上的枷锁将会被彻底的除去。   黄巾军仍然需要万众一心,仍然需要奋斗,才有可能在后面群雄并起之后,获得最终的胜利。   若是黄巾军的内部先发生了骚动,恐怕免不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第四百三十九章 :图谋冀州?!   他的惊讶并不比颜良河文丑要少。“其二,乃是临平的战事。”   阎忠等到那鹰狼卫缇骑汇报完毕,紧接着说出了第二件事。   第一名汇报完毕的鹰狼卫缇骑将手中的帛书恭敬的呈到了许安的案桌上,随后再行了一礼,退到了大帐的边缘。   而第二名手持着帛书的鹰狼卫缇骑也念出了手中帛书的内容、   “临平之战,幽州军大败,敌将破虏校尉邹靖被阵斩,共斩获首级一千零七百三十八级,俘虏敌军四百五十七人,敌众溃败,目前已经逃出了巨鹿郡地境,我军西撤之路已经畅通安全,缴获各类辎重共计一百二十一车,缴获旌旗,甲仗无算。”   大帐之中,喧哗声渐起,临平的战事虽然已经结束,但是并没有传到漳水北岸的四州黄巾军大营。   所有的战事的结果基本都是要在第一时间送到许安的手上,中途不会告知其他人,扶柳大捷之所以被四州黄巾军所知,也是因为许攸带领屯扎于扶柳的部分军兵返回,又马不停蹄的派遣吕布和张辽带领麾下的骑军星夜驰援张燕。   吕布、张辽两人带着麾下的骑军从漳水渡河,自然是要经过四州黄巾军大营,因此四州黄巾军才得知了扶柳的大捷。   此时听到临平大胜的消息,四州黄巾军的军将皆是面露喜色,甚至忍不住窃窃私语的起来。   临平取胜,西撤意味着前往并州的道路就此畅通无阻,他们离并州又更近了一步,而他们的家眷也安全了几分,如何不让人感到兴奋。   与帐中其余兴高采烈的人不同,颜良和文丑两人的面上都浮现了出了一抹讶色。   他们两人参与了下曲阳之战,如何不知道邹靖其人,当初邹靖的身旁站立着三名异常魁梧,气度不凡的军将,让人过目难忘。   而后来邹靖又和当时势头正盛孙坚争夺先锋之职,还率先攻破了黄巾军的营寨,一战成名,阵斩黄巾军渠帅赵业,官至北军中侯,可谓是位高而名重。   颜良和文丑也和邹靖有一些接触,其人文韬军略绝非是等闲之辈,往往寥寥数语便可以解答他们沉思苦想多日无法理解的兵法知识。   但就是其人,却死在了临平之战,死在了战阵之上,要知道邹靖带领的军兵可不是什么乡勇或则是什么杂牌的郡兵,而是正正经经经历过了训练和战阵的精锐郡国兵,还有两营的西园禁军助战,居然遭遇了大败,甚至连性命都丢在了战场上。   颜良、文丑两人想过幽州军可能兵败或者是被击退,但是却没有想过幽州军居然是大败而归,甚至连邹靖都被斩杀。   颜良、文丑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   许攸坐在颜良的身旁,双目贼微微眯起,他的惊讶并不比颜良文丑少多少。   虽然确实是许攸派遣吕布和张辽两人带领着骑军支援张燕。   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张燕居然能斩获如此大的战果。   许攸微微低头,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精芒。   黄巾军中成为将军的似乎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张燕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只让人以为其能力平庸,将军之位也是凭借的资历而晋升,但是没有人想到张燕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最后一件事,便是漳水之役的结果”   阎忠面色肃然,沉声言道,帐中喧哗声在阎忠开口的瞬间再度平息了下来。   最后一名鹰狼卫的缇骑手捧着帛书缓步上前。   “漳水之役,我军共斩杀汉军两万一千余人,俘虏汉军四千七百二十八人,缴获汉军军司马旗四面,军候旗无算,阵斩汉将张南、孟岱、赵叡、眭元进四人!”   许攸霍然抬头看向端坐于首座的许安,不同于面色波澜不惊的许安,许攸的心中却是已经掀起了万丈的波澜。   之前许安在葵城与朱儁带领的汉军鏖战,随即大胜河内汉军,阵斩韩当、祖茂、黄盖三名以勇武著称的将校,最后还阵斩朱儁,使得京师震动,天子刘宏召集周边各路兵马向着洛阳汇聚。   当时收到了河内郡失守的消息,洛阳的达官贵人几乎是一日三惊,甚至还有人悄悄将家眷先行转移出城。   但是葵城的战绩,在许攸看来,是许安抓住了时机,而且河内汉军并不堪战,朱儁的家兵虽然强悍,但是很多家兵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操练,疏于战阵,也没有太多甲胄兵仗来武装其家兵。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许安的名字真正的出现在众人的眼中,还是在太行山中,短短数年,除非真有生而知之的天生圣人,否则许安绝没有可能在军略上赢过朱儁。   葵城之战,只能说以有心算无心,朱儁在多方的劣势之下,被许安利用优势而击败。   这其中肯定还是阎忠多出了不少力,才帮助许安一举获取了胜利。   依照许攸的判断,这次的漳水之役的结果,许安多半是只能以惨胜收场,此前许安和阎忠两人推演漳水之役时,他后来也加入了其中,改进了几处布置。   汉军甲坚利刃,还有不少的冀州军兵,卢植军略过人,用兵进攻移动迅捷如风,军阵防守不动如山。   许攸曾与卢植交谈过军略,只不过是区区半个时辰,已是对其心悦臣服。   按理来说,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遭此大败。   许攸双手按在案桌上,身躯微微前倾,已是忘记了什么仪态,什么端庄。   他的目光从许安的身上离开,转移到了阎忠的身上,随后看向帐中的众将。   现在看来,他远远低估了许安,也低估了黄巾军的这些军将能力,还有并州黄巾军的战力。   张南、孟岱、赵叡、眭元进四人,也是冀州的军司马,许攸又如何不知,张南、孟岱都是冀州一等一的将校,虽说远逊颜良、文丑,但是也非是什么等闲之辈。   而赵叡、眭元进两人以稳重著称,善于带领军阵,要想击败两人容易,但是要想阵斩两人,却是极为困难。   冀州汉军主力共计有五万余人,这一战直接有近半数的军兵被黄巾军所杀还有俘虏,剩下的一半恐怕也有不少的伤兵。   也就是说现在的冀州军,已经再无一战之力,在之后的道路之上,黄巾军彻底的安全了,就算冀州军还准备袭扰,但是黄巾军只需要骑军就可以驱逐这些冀州军的袭扰。   现在攻守之势已经逆转,不再是黄巾军需要忧心汉军的袭击,而是冀州的汉军需要忧心黄巾军的进攻。   站在帐中鹰狼卫的缇骑继续说起了细节,开始论功,诸如徐晃斩杀赵叡,吕布阵斩邹靖等等。   但是许攸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些话的上面了。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看到了自己大好的前景。   青史留名,或许并非是什么奢望,从龙之功,或许已入其囊中。   许攸双目炯炯,盯视着坐在首座的许安,如果之前是迫不得已,走投无路,只有加入太平道方能活命,方能出人头地,是被迫的选择。   那么如今的许攸,却是心中燃起了更多了想法,太平道确实有夺取天下之相!   现在的冀州空虚无比,从来没有一次,冀州像今天一般虚弱过,冀州的渤海郡、清河国的武装力量几乎被乌桓峭王全数歼灭,冀州北路军溃败,冀州军主力只剩下上万人的可战之兵。   五营的西园禁军也被其一起覆灭。五校三河的禁军尚在陈仓,中央的禁军不过万人,幽州张纯、张举虽然在石门战败,但是应该还能支撑多时。   而洛阳宫廷之中好像生了什么变化,蹇硕虽然还是说在冀州突然染病,正在遍访名医治病,但是这种技俩却是难以瞒过许攸。   不用过多的信息,许攸单凭蹇硕没有随军出战,就已经证明了蹇硕绝对是已经不在冀州,而是赶往洛阳了。   而能让蹇硕在这种决战的关头,赶往洛阳的唯一原因,就是洛阳的皇宫之中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乱子,必须要蹇硕前去处理。   许攸心中激动了起来,现在的冀州无疑是正处于一个极为空虚的状态,外无援兵,内无强兵。   现在黄巾军完全有能力占据冀州,河间国、清河国、渤海郡这些地方太过于遥远,但是靠近太行山的常山国,中山国,巨鹿郡却是可以图谋。   兖州、青州、徐州、豫州之中因为黄巾复起,现在其实并不太平。   就算是大量的黄巾军向着并州行进,但是四州并没有因此恢复太平,而是更加的混乱,盗匪横行,还有其他的势力也趁着这股东风揭竿而起,劫掠郡县。   相当一部分的盗匪甚至还打着黄巾军的旗号,在四州之地劫掠商贾,抢劫乡聚,甚至攻打县邑。   毗邻冀州的南方四州自顾不暇,定然是没有办法分兵北进。   北方幽州张举、张纯虽然遭遇大败,但是尚有余力,还有不少的军兵,幽州军遭遇大败,邹靖战死,而刘虞不通军略,许攸也是清楚。   也就是说幽州军因此战败退出了冀州后,根本没有能力配合公孙瓒夹击张举、张纯,跟别提再度南下援助冀州。   司隶之地,风起云涌,情况不明,但是可以确定是,洛阳的宫廷之中必然是生出了乱子,现在的洛阳恐怕早已经是暗流涌动,甚至是发生了一些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事。   刘宏的身体不好,并非是什么秘密,许攸作为原来王芬的幕僚自然是知道,略微想一想,最大的可能,就是刘宏只怕是时日无多,召蹇硕回去交代后事。   两位皇子年岁尚幼,天子宠爱幼子刘协,而不宠爱长子刘辩的之事,并非是什么宫廷秘闻。   许攸双目微眯,轻轻的敲了敲案桌,种种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之中梳理一遍,脉络开始变得清晰非常。   蹇硕匆匆忙忙返京,恐怕是刘宏病情突然急转直下,恶化了起来。   而最有可能的是,现在的刘宏已经是死去了!   许攸睁开双目,眼中精芒毕露,所有的条理,所有的迷雾都已经被驱散。   刘宏定然是想要立刘为帝,而要立刘协为帝,最大的阻碍就是刘辩,就是何皇后,还有如今贵为大将军的何进。   何进现在和党人站在了一起,如果刘宏想要立刘协为帝,必然是会遭到极大的阻碍,何进和党人绝对不会允许刘宏废长立幼。   那么这个时候,刘宏就需要一把刀,而且是一把快刀。   而绣衣使者这柄利刃正好符合刘宏的要求,蹇硕是绣衣使者的统领,他对刘宏忠心无二,甚至比张让、赵忠等人对刘宏还要忠诚的多。   许攸眼皮一挑,偏头看向西方,他万万想不到刘宏那个荒唐无比的天子,在死前瞻前顾后,迟迟未有废长立幼,居然在将死之时有如此大的魄力。 第三百四十章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   集议结束,阎忠将负责迁移民众的事务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四州的黄巾军也因为许安的到来有了主心骨,不再惶恐。   再过两日,并州黄巾军主力就会赶到,接管漳水两岸隔离营地的防御。   四州黄巾军不需要再承担任何的作战任务,许安将其和民众一起编入迁移的序列,只需要承担预防袭扰的任务,所有的防务已经被黄巾军的骑军给接了过去。   所有的事宜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所有人的功绩都被一一记录,就待进入并州之后一起轮赏。   集议随着许安最后一句话的落下而结束,众人皆是拱手告退,缓缓的退出了大帐。   大帐之中,很快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阎忠站在原地,没有坐下,还在观察着中央沙盘的情形,刘辟仍旧是面色肃然的坐在许安的旁侧,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干扰这名黄天使者的心绪。   而龚都则是端着漆碗喝着温水,大大咧咧的坐在右侧的首席。   除此之外,帐中还坐着的,便只剩下了许攸和颜良、文丑三人。   许安略显疑惑的看了许攸一眼,许攸带领的扶柳军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按理来说他应该先去处理那些事务。   许攸给颜良、文丑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如释重负站起身来,拱手向许安行了一礼,这才走出了大帐。   他们本来早就想走了,但是看到许攸迟迟未动,却是也有些不好离开。   “子远是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许安看到许攸站起身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便知道许攸定然是有什么事情想说。   “明公果真慧眼如炬。”   许攸晒然一笑,拱手向着许安恭敬的行了一礼。   “在下想和明公求证一件事。”   许安收敛住了笑容,微微正色,合起了折扇,伸出折扇指着自己的案桌前方,说道。   “子远请坐。”   许安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略有些诧异的问道。   “不知道子远想要求证的什么事?”   一旁的阎忠闻言也是靠近了一些,许攸肯定是不会无的放矢,定然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许攸双手作揖,恭敬道:“鹰狼卫之言,乃是明公亲手所赐,‘监察天下,巡视神州’,鹰卫主外,狼卫主内,鹰卫监察天下,狼卫巡视神州。”   许安点了点头,等待着许攸的下文。   “狼卫于并州境内设有百户所千户所,而鹰卫在外围,在汉廷控制之地设有情报司,鹰狼卫名声犹如雷霆,罕有未曾听闻者,其爪牙深入腹地,隐蔽颇盛,不知道在洛阳有没有这样的情报司?”   许安双目微眯,鹰目微眯,剑眉蹙起,锐利的目光刺向许攸。   许攸虽然心中被许安锐利的眼神惊了一下,但是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   许安可不是什么孱弱之辈,他是真正的从战场之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他身上的伤疤并不比那些历战的精锐要少。   许安刀下倒伏的敌人早就已经超过了百人,而间接死在他手中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威而不怒,亲而难犯,这是平常人看到许安的第一印象。   所谓的气势并非是虚无缥缈之事,就如同士气一样,只需要看上一眼,虽然无形却能清晰的感受。   许安陡然眼神一厉,纵使许攸原本地位崇高,作为曾经冀州的州牧王芬的幕僚,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还是心中一惊,许安刚才的眼神确实是很难让人不感到害怕。   鹰狼卫是许安的直属,只对于许安一人而负责,许安也从未掩饰过旁人想要染指鹰狼卫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鹰狼卫系统是一个彻底于太平道、黄巾军完全不同的系统。   许攸提起鹰狼卫,自然也是引起了许安的警惕。   许安审视着许攸的表情,他的第一反应是周旌和许攸交谈了什么,但是转念一想这绝不可能。   第一周旌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的机会和许攸通信,所有信件,文书,基本都是由信使完成的,重要的信件都是鹰狼卫的缇骑护送。   第二便是,就算真的许攸和周旌密谋什么事,以许攸的智谋,也绝对不会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来问鹰狼卫在洛阳有没有情报处。   “有,不过绣衣使者势力越发庞大,提供的情报极为有限。”   许安斟酌了一下,向许攸说出了大概的情况。   鹰狼卫在洛阳的情报处早在鹰狼卫草创没有多久,就已经安排了人前往,最早出去的那一批人,不仅建立了洛阳的情报处,现在四州之地的鹰狼卫情报处也是那一批人建立的。   共计有五十四人,到如今还活着的只有半数,许安对于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记的清清楚楚,正是有这些隐匿在敌后的鹰狼卫缇骑,才让他们可以赢得胜利。   许攸再上前了一些,沉声道:“我想知道近日洛阳可有什么异常的变动,此事关乎甚大,所以我必须先想明公求证,才敢确保我的推断正确,才能将计划说出口。”   刘辟眼神微凛,斜眼看向许攸,龚都也是放下了手中漆碗看着许攸的背影,阎忠轻轻的摸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闭口不言。   许攸问的问题,让许安想起了就在前不久鹰狼卫从洛阳送来的那一封密报。   洛阳军兵调动频繁,根本没有瞒过城中的居民,大将军府外站满了军兵,皇宫也处于戒严之中,听说皇帝已经有一段的时间没有出现了。   洛阳城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要紧张,连普通的民众都感觉到了洛阳越发的不对劲了起来。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折扇,深深的看了一眼许攸,随后从袖口取出一封质地良好的帛书,将其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案桌之上。   许安单手压在帛书之上,将其推给了许攸。   许攸心中微惊,鹰狼卫存在了那么久,虽然黄巾军的底蕴和汉廷相比确实逊色很多,但是鹰狼卫还是有不俗的力量。   “洛阳城中确实是暗流涌动,大将军府外站满了军兵,有不少军兵都被调离了原来的营区。”   许安将折扇放于案桌之上,左手放在案桌上,身躯微微前倾了一些,对着正在查看帛书的许攸说道。   许攸双手捧着帛书,飞速的查看着上面的内容,果然从其中看到了自己想要确定的内容。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便有八成的把握确定此事,而且完成此后的谋划。”   许攸将手中的帛书放在了案桌之上,微微昂起头颅,胸有成竹的说道。   许安言道:“子远现在可以说出推测了吗?”   “自然。”   许攸再做了一揖,恭敬道。   “漳水之役,冀州军主将本应为蹇硕,但后续却更替为卢植,蹇硕称病不出,遍寻名医治疗,偏偏在这个时候蹇硕突生疾病,实在是太为巧合,相信明公和诸位将军也是不会被这种小小的伎俩所欺骗。”   许攸观察了一下许安等人的脸色,三人的面色并没有一丝变化,自然是知晓蹇硕已经离开了冀州。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坐在他身后右侧首席的龚都黑脸却是好像又黑了一分。   “如今紧要的关头,蹇硕匆匆忙忙返京,恐怕是刘宏病情突然急转直下,甚至是已经不在这人世了!”   许攸面色微沉,沉声道。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 第四百四十一章 正君讨贼!   天地反覆兮,火欲殂。   天下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大变,火焰将熄。   洛阳虽然依旧繁华,但这一繁华之中,却是暗流涌动。   洛阳城中的大部分居民出门的次数正变得越来越少,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尽可能的减少了出门的频率。   城中的气氛一日比一日要凝重,似乎有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在洛阳城之上,压抑的人难以喘过气来。   洛阳城,大将军府。   此时的大将军府相比于往日更是多出一股肃杀之气,无数顶盔掼甲的军卒站立于大将军府的内外各处,一队队衣架鲜明的军卒按着腰间的环首刀从街道之上走过。   十月二十六日,距离此前皇宫第一次的传召已经有八日之久了。   这期间,皇宫之中又派出了数人传召何进,但是在众人的劝阻的之下,何进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进入宫中。   而此前曹操提议让何皇后前去探望刘宏,最终也是没有能够进入厚德殿中,见上刘宏一面。   府衙之中,一众大将军府的校尉、掾属聚集在了房舍之中。   大量的军兵手持着兵戈,披挂着甲胄站立在房舍的庭院之中   袁绍、曹操、袁术等人皆是全身披挂,按剑立于房舍之中,大将军的府的一众军将许凉、伍宕、吴匡等人也是顶盔掼甲,手按利刃,静静的立在房舍里。   大将军府之中,一片肃杀之气已是悄然腾起,一众军卒皆是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所有人都在等着何进做出决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何进的身上。   何进头戴着鶡尾笼冠,身穿红缎锦绣深衣,腰横玉带,足蹬云履,挂绛紫色长穗绶带,背对着众人站立。   他面色阴沉的看着脚旁案桌之上的文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左右的近侍也没有办法看清何进的面容表情,站立了良久没有任何的其他的动作。   曹操按着腰间的汉剑,只觉得心中有一股郁结之气难受无比,看着沉默不语的何进,还有默不作声的众人,曹操不由的浮躁了起来。   天子生死不明,皇宫之中半点消息也无,冀州、兖州、青州、徐州、豫州、幽州、凉州七州动荡。   冀州正处于和黄巾军大战之际,中央却先发生了骚动。   若是冀州汉军战胜还好,若是战败,中央发生的骚动,无疑会助长黄巾军的威势。   曹操紧紧的握着剑柄,他每一次听到许安的名字,天下的局势都必然会恶化一分,太平道的势力都会在膨胀一分。   昔日的星星之火,似乎已成燎原之势。   天下动荡,叛乱不休,他想要改变这一局面。   但是他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他甚至没有力量去改变目前的困局,他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校尉,手中掌握的也只有两千余名西园禁军。   威望、权柄他都没有达到那个可以掌控全局的地步,只是凭借他目前的状况,他根本改变不了任何的事情。   治世之能臣,乱世之英雄。   昔日许劭曾经给出的月旦之评,现在想起来是多么可笑。   曹操面露坚决之色,现在有足够的威望,有足够的权柄,可以改变目前的困局,改变这天下的局势,改变这世间一切的,只有站在他身前那名沉默不语的男人。   他是大汉的大将军,他可以清除宦官,还这天下一个朗朗的乾坤。   只要诛杀了蹇硕,诛杀了十常侍,天下必然能再次回归安定。   曹操环顾左右,见还是没有一人言语,当下也不再犹豫,昂首迈步向前走了一步。   落地的脚步声在落针可闻的房舍之中,显得尤为清晰,众人的目光也从何进的身上不由自主的移动到了曹操的身上。   曹操双手作揖,微微躬身先行了一礼出口言道:“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难以诛尽,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确实要仔细考虑。”   “但是……”曹操话锋一转,“如今天子久未临朝,皇宫之中也无半分消息,大将军须早做决断啊。”   何进本就因为近日的事情而感到心烦意乱,他已经收到了冀州的密报,蹇硕多半已经是不在冀州了,现在就在洛阳宫廷之中。   车骑将军董重掌管的宿卫在何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抢先接管了皇城大部分的地方,而绣衣使者似乎异动频频,洛阳之中凭空多出了大量的游侠。   这一切一切的威胁,也使得何进一直拿不定主意,正处在心烦意乱之时。   何进回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典军校尉曹操,听到他说宦官势大,更是心中又生出了些许的惶恐。   昔日大将军窦武想要清除宦官,谋划泄露,结果却兵败自杀,被枭首于洛阳都亭。   他何进却不想做那窦武第二,身死族灭之祸,谁又想要这般的下场。   何进横眉立目,呵斥道:“你一介小辈,安知朝廷大事!”   袁绍眉头微皱,看向何进的眼神微微泛着冷意。   他和曹操一样,都觉得何进实在是太过于优柔寡断,原本大好的局势因为何进一拖再拖,现在外地赶来的绣衣使者越来越多,那董重麾下掌握的宿卫也是增加了不少。   那摇摆不定,本来已经有投效之意的十常侍因为何进久久没有动作,好像也是倒向了蹇硕。   十常侍专权多年,门下也有不少的朝臣,也掌握着不少的宿卫,那些宿卫很多的军将,都是通过十常侍的门路而得来的。   如今蹇硕一方,掌握的兵马只怕已经快到了三千之数。   袁绍暗中观察了一眼房舍之中众人的脸色,心中已是有了定计,也是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曹操的右侧。   何进看到袁绍出列,严厉之色稍稍退去。   虽然袁绍的官职不过和曹操一般是西园校尉,但是却也不能像对待曹操一般,对待袁绍。   袁绍是司徒袁逢之子,袁隗之侄,袁家一门四世三公,门生故吏,几乎遍布天下。   “现今皇宫之中情形不明,已被绣衣使者所控制,天子生死未知,恐已为蹇硕、董重、十常侍等奸邪小人所害,否则为何不让皇后进厚德殿探望?”   袁绍面色肃然,先向何进行了一礼,随即朗声说道,再转身过去面对着众人。   “此事确实不宜再拖,蹇硕、十常侍等人暗中不知道在筹谋什么,但若是让其得逞,只怕是天道昏暗,我等再无半分宁日。”   袁绍环顾房舍之众人,随后再度转身向着何进恭敬一拜。   “时间拖得越久,事情便会有更多的变化。”   袁绍再度上前数步,行至何进的身旁,沉下声音,低声道:“董卓已经发来密信,他已经带领麾下骑军星夜奔驰已经抵达洛阳西面,就在洛阳城二十里外的夕阳亭。”   “丁原也已经带领并州军及时折返,抵达了河内郡中,现在就屯兵于温县,我军目前还算占据优势,如今乃是最好的局面,蹇硕掌管绣衣使者,其中变数实在是过多,实在不宜再等。”   “史侯就在宫中并不安全,如果那蹇硕失去理智,派绣衣使者刺杀,虽然有公路带领的虎贲护卫,但是也是危险非常。”   袁绍看到何进面色变幻,又将情形的危机夸大了几分。   不过他也不是全说的假话,董重这些时日,一直是高调行事,十常侍偏向蹇硕之后,董重麾下的军兵越来越多,很多宿卫被其归拢。   现在在宫中的力量,反倒他们还是弱势,不过幸好羽林卫还被何进的弟弟何苗牢牢的掌握着,而袁术身为虎贲中郎将,也在皇宫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何皇后和皇子辩,都被何苗和袁术带领的宿卫严密的保护着,为的就是防止蹇硕派遣绣衣使者的加害。   虽然说绣衣使者不可能在如此严密的保护之下暗杀刘辩成功,但是若是蹇硕真的派兵强攻,只凭借着何苗手下的羽林卫和袁术的虎贲军,恐怕还真不一定挡的住。   “蹇硕、十常侍狼子野心,天子如今十有八九早已驾崩,蹇硕等人秘不发丧,就是为了积蓄力量,图谋废长立幼之事。”   “蹇硕这是想串通十常侍,行当年王甫害窦武之旧事!”   何进的瞳孔微微放大,双眉微蹙,脸色不由自主的变得严肃了起来。   若是董候刘协即位,那他这个大将军也多半是当到了头,董太后绝对不会允许他再坐在这个大将军的位置之上。   董候,董候,刘协自幼被董太后抚养,这大将军的职位,多半是沦落到了那董重之手。   “董重此人,心胸狭隘,睚眦之怨必报之,太后与皇后多有间隙,若是董候即位,只怕大将军不仅仅是大将军之位难保,恐怕连性命都……”   袁绍没有说完剩余的话,有些话他不能全部说与何进听,哪怕是私下交谈。   何进眼神微厉,双拳紧握,双眉紧蹙,但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还在犹豫。   袁绍注意到了何进的表情和动作,心中知道此时正是趁热打铁之际。   袁绍向后退了两步,举起手掌向着站在房舍之中的数人微微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随后向后又退一步,双手作揖对着何进再行一礼,郑重的请求道。   “天下安危,江山社稷皆系于大将军一人之身,还请大将军早做决断,扫清奸邪,清君侧,正朝纲!”   房舍之中数名军将也是一起躬身下拜一齐开口,同样郑重的请求道。   “天下安危,江山社稷皆系于大将军一人之身,还请大将军早做决断,扫清奸邪,清君侧,正朝纲!”   随着他们跟随着袁绍一并请求,房舍之中其他的军将在短暂的思索之后,也是纷纷下拜,向着何进开口请求道。   曹操双目微眯,看着身前的袁绍,他的目光闪烁了数次,最终曹操还是低下头,跟随着袁绍等人一起向着何进请求道。   何进抬起头,看着房舍之中一众躬身行礼的军将,心中也是生出了一股豪情。   西园禁军,羽林卫,还有虎贲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是大汉的大将军,那蹇硕不过是一介阉宦,外有董卓、丁原之强兵,比昔日的窦武实力不知道雄厚了多少。   何进终于是不再犹豫,他按住腰间的宝剑,昂首挺胸,向前迈出一步,沉声喝令道。   “谁敢与吾正君讨贼?!”   袁绍等的就是何进这句话,当下迈步上前,轰然应诺。   “中军校尉袁绍,原随大将军正君讨贼,斩关入内,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   曹操亦是迈步上前,与袁绍并列而立,亦是朗声应喝道。   “典军校尉曹操,原随大将军正君讨贼!”   房舍之中,一众军将,皆是纷纷呼名而应,群情激愤,声若雷霆。   何进一拂大袖,按剑走出房舍,何顒、荀攸、郑泰等大臣,以及袁绍、曹操、鲍鸿等十数名军将,根随在何进的身后鱼贯而出。 第四百四十二章 酝酿   大殿之中悬挂着一条条素白幔帐,店内与光镜有关的物品尽皆被遮蔽了起来。。   刘宏双目紧闭,面色安详的睡在床榻之上,蹇硕一身的戎装,外罩着白色的战袍,静静的站立在刘宏的榻前。   其实刘宏已经死去了近九天了,但是蹇硕一直是秘不发丧,用冰块等一众保存尸身的手段,尽可能的保持着刘宏尸身的完整性。   如今却是再也瞒不下去了,外廷内廷的压力,同时袭来,蹇硕只能是不再隐瞒着天子驾崩的消息。   刘宏死的太过于突然,遗诏只有他一人知道,若是那些大臣不肯奉诏,他蹇硕根本没有一丝的办法。   他们这些宦官,看起来权势滔天,但是实际上他们的权力来自于皇帝。   皇帝死去,他们的手中的权柄根本就不牢靠,若是现在让外人知晓了刘宏死去,只怕是不仅不能帮助刘协登基,甚至最终只能是身死族灭。   蹇硕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让刘协能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   殿角处小棺大椁两敛俱全,殿内众人,皆是披麻戴孝,入目之处,尽是素白之色。   随侯珠、斩蛇剑、天子六玺一件一件陈列于案桌之上,最中央摆放的是一枚镶着金角的印玺,那一块印玺,正是昔日始皇帝所持有的传国玺。   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董太后一身的白衣,静静的坐在刘宏的榻前,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泪珠,也没有一丝的神采。   她的眼泪早在那一天便已经流干了,再没有人会在她流泪的时候,跪在她的身前为她拭去眼泪。   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的还是自己唯一的孩子,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人世间最凄凉的莫过于此。   董氏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刘宏的面容,原本熟悉的宫廷,原本熟悉的殿堂如今在她的眼中,不知道为什么却是变得阴森可怖了起来。   她一直在想在摘星楼上,刘宏最后说出的那句话。   “要是我……一直和阿母待在解读亭……那该多好啊……”   如果能够再让她选择一次,她绝对不会带着她的儿子来到洛阳。   在那解读亭之中,他们母子二人必然能开开心心的渡过余生,不比为那些什么权柄而争的头破血流。   天还未明,昏暗的烛火缓缓的摇曳着,映照在殿中众人的身上,忽隐忽晴,忽暗忽明。   董氏抬起头,看着昏暗的大殿,心中一片凄凉。   殿内,六个桌案上设摆着东园秘器、金银酒具、璋珪琮环、弓矢箭囊、鼎釜甑杯,三十丈的牵车白练叠得整整齐齐的置于托盘之上。   后面陪葬的编钟、大钟一应俱全,朱漆粉刷一新,虡文分日、月、鸟、龟、龙、虎、连璧、偃月,皆按礼制,按照规矩一应俱全。   大殿之中,香炉不绝,灯火长明。   但是这些什么器物,就算再多上一倍,再多上十倍,再多少百倍,也换不回她死去的儿子。   刘协身穿孝服,坐在董太后的旁侧,他的眼中也没有多少的泪水,对于他的父亲,实际上刘协也没有多少对刘宏好的记忆。   他一直以来都是跟随着董太后,长于深宫之中,对于他的父亲,对于刘宏,甚至有些陌生。   刘宏与刘协每年见面的次数并不长久,更多的时间放在了享乐作福之中,沉迷于纸醉金迷的生活。   真要是说起感情,无论是刘协,还是刘辩都与刘宏不太亲近。   一阵急促的踏步声从殿外传来,蹇硕闻声回过头去,一名身穿绣衣的军卒已是越过了重重的守卫,快步走入了大殿。   “宫外急报。”   那绣衣使者匆匆而来,快步走到蹇硕的身前,双手拿着帛书低头献给蹇硕。   蹇硕双目眯起,眉头微蹙,他前几日,一直催促何进进宫,但何进一直都没有进宫,反而是开始召集军兵。   这些时日,他终于劝服了十常侍,掌握了十常侍麾下的一批宿卫。   但是他手中的底牌和力量相比于何进来说,终究还是太少了。   刘宏的身体急转直下,原本很多的谋划和势力都无法调动。   蹇硕的上军营留在冀州,冯芳带领的禁军也跟随着刘虞前往了幽州。   唯一能够依仗的只有车骑将军董重了,只可惜那袁术和何苗两人还掌握着不少的宿卫,否则只要杀了刘辩,一切便都迎刃而解。   至于杀了刘辩的身后事,蹇硕并没有考虑,他答应刘宏,他会扶持刘协继位,帮助刘协掌握宫廷,稳住大汉的江山,不被宵小、世家所窃取。   而要完成后面的任务,首先就是要扶持刘协先行上位,为了扶持刘协上位,他蹇硕可以不择一切的手段。   他已经做好承担杀害皇子的罪责了,绣衣使者大势已成,就算他蹇硕身死,有董重,有董太后在内辅佐刘协,还有绣衣使者管控天下,这天下必然固若金汤。   外虽有强敌环伺,但是皇甫嵩、卢植皆是股肱之臣,忠心耿耿,有他们在外,只要中央不乱,天下也必然能再度恢复安定。   幽州张纯、张举不过跳梁小丑,不足为患,凉州羌人新败,并州黄巾虽然如日中天,但是并州地广人稀,暂时也没有办法威胁到中央。   曾经的蹇硕确实看重钱财,看重权柄,他想要登上高位,想要大量的钱财,想要掌握住权柄。   但是当刘宏死去之后,随着那个无比信任着他的人死去。   钱财、权柄,已经是全部被蹇硕抛到了脑后。   “呼——”   蹇硕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的展开了手中的帛书,眼神陡然一厉,心中不由的一阵激荡,他就样死死的盯着手中的帛书,半响没有言语。   他的眉头渐渐的蹙了起来,握着帛书的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蹇硕。”董氏最后还是注意到了蹇硕的异样,她轻声喊了一句。   “臣在。”   蹇硕听到董太后的声音,终于是回了过了神来,他重新转过身,恭敬的对着董太后行了一礼回达道。   “宫外出了什么事吗?”   董太后空洞的眼神之中此时也是泛出了些许的神采,她向着蹇硕询问道。   “不过是几个小蟊贼罢了。”   蹇硕悄无声息的收起了帛书,面色如常,淡然回答道。   “太后安心,臣这就去处理。”   言罢,蹇硕站起身来,向着殿外快步走去。   董氏看着蹇硕远去的背影,目光闪烁了数次,最终还是没有多问。   刚转过身,董氏的身后便传来了蹇硕坚定无比的声音。   “臣蒙受皇恩,定然不会使得先帝失望,必然扶持董候登上天子之位。”   董氏牵着刘协的手不由的紧了一紧,她是妇道人家,她不懂朝政之事,但是她知道那封帛书之中写的定然是至关重要之事。   一场血雨腥风可能就要在这皇宫之中掀起,她知道何皇后和何进绝对不会允许刘协登基为帝,他们绝对不惜一切代价来扶持刘辩登基。   刘协感受到了董氏手中的温度,他想起了和自己的兄长分离之时的景象。   他年岁虽小,但仍然能感受到这宫廷之中气氛的变化。   这看似平静的宫廷之中,似乎正再酝酿着什么。 第四百四十三章 正君位   甲兵四出,骁骑在前,中军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下军校尉鲍鸿三名校尉,还有大将军府的等十余名军将,团团护卫在何进的周围。   北军中侯何颙[yóng]、黄门侍郎荀攸、东曹掾蒯越[kuǎi]等十余名文臣也跟随在何进的身后,如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何进的身侧。   两百余名甲骑开路,后面紧随着四百余名顶盔掼甲,手持刀兵,全副武装的军兵,护卫在何进的周围,簇拥着何进向着皇宫进发。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没有办法瞒过任何人,洛阳城中的居民见到一众甲兵气势汹汹而来,皆是纷纷走避,返回家中。   行了不到一段距离,原本旷阔、热闹的街道之上已是不见一点行人。   昔日繁华热闹的京都洛阳在这一刻变的突然好像被无尽的海水淹没一般,再没有了往日的平和和安宁,似乎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危险。   而就在何进等人还在大将军府召集军将之时,早就被隐匿在暗处的绣衣使者发现,当何进刚离开大将军的府衙之时,绣衣使者的密报,已经交到在了蹇硕的手中。   此前在灵堂,蹇硕当着董太后和董候刘协看到的密报,就是何进正带兵向着皇宫行来。   蹇硕走出灵堂,一众宿卫的目光皆是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四名绣衣使者抬着甲胄和兵刃走了过来,蹇硕抬起双手,四名绣衣使者没有耽搁分毫,快步上前,为蹇硕除袍披甲。   “何进他们到达什么位置了。”   “禀指挥使,大将军已带兵至正阳大街。”   此时蹇硕已经穿戴完毕,听到回禀,虽然心中有预计,但是还是不由的眉头微蹙。   蹇硕冷哼了一声:“看来何进已经是等得不耐烦了。”   大将军的府衙离皇宫并不是太远,但何进比蹇硕预计之中来的要快得多。   ……   一道道消息从各地传来,呈递到何进的面前。   何进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但是听到一道道消息传来,原本紧张的情绪终于是烟消云散了。   上军营、典军营、下军营、三营禁军也被集结了起来,他们虽然未有离开营地,但是全都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何苗带领的羽林卫全部戒严、袁术召集了全部的虎贲军,占住了数处关键的宫门。   蹇硕、董重两人所控制的宿卫不过三四千余人,他麾下可是上万的精锐军兵,敌我实力悬殊。   袁绍、曹操、鲍鸿等人的劝说终于是改变了何进的看法。   如今胜券就在手中,青史留名亦非难事!   何进嘴角上扬,脸上不由的带上了一份笑容,霍光之事,未尝不可效仿。   外廷有他,身为大将军,还有谁的权柄,谁的威望能够超过他。   三公九卿?   那些花钱买来的太尉,花钱买来的九卿?   太尉换了一任又一任,三公换了一名又一名,现在天下的党人都聚集在他的麾下。   内廷,十常侍一除,自己的亲妹妹身为太后,内廷之事自然说一不二。   刘辩尚幼,自然是他何进一人独揽大权。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独揽,天下英杰尽皆匍匐,何其快哉。   何进不由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一件件他曾经不敢做,不敢去想的事情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   但就在何进幻想着扶立刘辩继位以后的事情时。   前方突然传来的一阵喧哗声,却是打断了何进的思绪。   何进满脸不耐烦的看着前方,有什么人狗胆包天,居然敢拦住他的去路。   “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何进举起马鞭,指向前方,不耐烦的喝问道。   左右的亲从皆是面面相觑,先行的甲骑离这里颇远,那里的喧哗声他们如何能一下子便得知,但是何进询问,他们又不好不回答。   “大将军稍后,在下这就去探明情况。”   一名颇为机敏的亲从,对着何进行了一礼后,便打马往前方走去。   何进这时也是反应过了,心中不由一紧,他忘记他这是带领众人,去皇宫查清刘宏到底有没有去世,扶立他的外甥刘辩登基称帝,而不是自己平日里赶路。   前方的喧哗,莫非是和蹇硕、董重麾下的军兵起了冲突。   何进有些慌张的看了一眼两侧,一众甲骑将其团团围住,袁绍、曹操、鲍鸿等人也在他的前方,这才让何进安心了几分。   最后的结果,并非是起了什么冲突。   但是却是收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消息——皇帝驾崩了!   消息从那领着数名骑士的小黄门口中说出之后,大部分的人都楞在了原地,这一消息在大部分人的耳中听来无疑于是一场地震。   就算是何进、袁绍、曹操等人早已猜想刘宏已经去世,蹇硕等人秘不发丧,在谋划些什么,但是这终究只是猜测。   他们这一次前去,主要是还是逼宫查看刘宏的情况,如果刘宏还活着,那么他们便请求立下太子之位,若是刘宏已死,那就是以蹇硕秘不发丧为由,诛杀蹇硕和十常侍,尽除宦官。   就算是心有准备,但是听到天子驾崩,众人还是感觉到心中一震。   就是做着大权独揽美梦的何进,心中也是不由的一慌。   那可是天子,那可是皇帝,那可是大汉十三州统御者,那可是天下的共主。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皇帝。   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   君王死去,很多人的心中只觉得突然一空。   袁绍和曹操两人率先反应了过来。   袁绍对曹操使了一个眼色,然后便手持着马鞭,去安抚一众还处于震恐之中的军兵。   曹操和袁绍两人相交多年,自然是清楚袁绍的意识。   他也是清楚的看到了何进脸上惶恐的表情,看到何进的丑态,曹操不由的暗中又叹息了一声,何进能力平庸,若非其外戚的身份,怎么可能会让其成为大将军。   一有挫折,就面露惊恐,徘徊不敢前。   曹操驱马上前,提高了一些声音,环视了一圈众人,开口说道。   “大将军刚刚与我等商议完毕,带人前往皇宫,而就在这时却传出了天子驾崩的消息,诸位想想,此事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孟德此言有理。”长史王谦摸了一把胡须,也是眉头微蹙,赞同道。“巧合的事情太多,必然不是什么巧合,恐怕是绣衣使者探明我等聚众前往皇宫,想要查明情况,蹇硕收到消息,知道遮掩不住,这才散布消息出来。”   何颙面色微凛,没有言语。   若是蹇硕继续遮掩,只要被发现了端倪,那么他们完全可以用蹇硕在天子驾崩后秘不发丧,别有所图为由,诛杀蹇硕和十常侍,尽除宦官,一举掌控朝廷,但是蹇硕并没有给他们这一机会。   蹇硕比起十常侍的张让、赵忠等人要难缠上不少。   十常侍虽然看似权势滔天,在外朝也有不少的朝臣投效,很多人都从他们手中买的官职,但是实际上,却是外强中干,那些人多半都是墙头之草。   只要十常侍失势,不说隔岸观火,就是趁火打劫,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蹇硕却是掌控绣衣使者,这一年多的发展,在刘宏的鼎力支持之下,绣衣使者的发展迅速无比,直到现在,就是他们这些党人,也没有办法弄清楚,绣衣使者的势力到底膨胀到了什么程度。   “今日之计,先宜正君位,然后图贼。”   曹操白净的面容上透露着坚决,他拱手对着何进郑重的言道。   何进心中百转千回,他知道曹操此时说的话是正确的,蹇硕、董重目前掌控皇宫,若是他不行动起来,恐怕这汉家天子的宝座之上坐的就不是他的外甥,而是那个所谓的董候了。   “进宫!”   何进一咬牙关,也是下定了决心,他一挥马鞭,身上也出现了一些决然的气势。   一众军将听闻何进号令,立时便行动了起来,庞大的队伍再次行动了起来。   这一次,袁绍、曹操、鲍鸿三人皆是紧挨着何进而行。   何进看到袁绍到来,心中微微舒了一口气。   袁绍拱手道:“大将军,蹇硕、董重两人掌控宿卫,我已命人传信于公路还有济阳侯,让他们做好准备。”   “西园禁军那边,我也派人传信过去,只要一时半刻,西园禁军便可赶制皇宫。”   “本初办事果然是周到。”何进听闻袁绍的安排,也是舒了一口气,“如此,我便安心多了。”   曹操向左右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   “宫中情形不明,大将军此行进宫,若是蹇硕和董重两人自觉没有退路,恐怕会做出什么伤害大将军之事,亦或更疯狂的事情也说不定。”   袁绍看了一眼曹操,曹操所言,并非虚言,蹇硕绝对不甘失败,狗急跳墙,鱼死网破之事必定是做得出来的。   必须要让蹇硕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手。   袁绍沉声道:“暂时就在宫外,暂不进宫,天子驾崩,乃是大事,册立新君,也需要重臣到来,大将军可在宫门稍后,等待一众大臣到来,然后一起进宫。”   “西园禁军一到,我便让其于皇宫之外警戒,若是那蹇硕和董重两人有不对劲之处,也可以即可救援。”   黄门侍郎荀攸跟在何进的身后,没有言语,只是抬眼看了一眼面色严肃的袁绍和曹操两人。   率领军兵围困皇宫情同造逆,虽然袁绍说的警戒,但是说的再好听,也是领兵围宫。   何进毫不犹豫的答允了袁绍的安排,他对于袁绍倒是信任非常。   东曹掾蒯越冷眼看着袁绍和何进交谈,他和荀攸一样都没有多说什么,如今的事情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简单,多年的经历,让他嗅到了一丝危险。 第四百四十四章 入宫城   日渐上移,秋日的阳关并没夏日那般毒辣。   洛阳皇宫之外,何进背负着双手,他的四周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甲士。   而在他的周围,一众重臣,三三两两站于他的身旁。   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司空刘弘、等人皆是面色凝重。   能够到达这种职位之人,又有谁不是人精,宫廷之中的乱子,他们也知道些许,自然也是猜出了一些,而且对于今日何进等人的行动,他们早就得知。   他们虽然没有明面上参与,但是若没有他们的支持,何进如何能有如此的威视。   袁绍、曹操、鲍鸿三人麾下的西园禁军,还有大将军府的一众的军将,现在已经驻扎于皇宫三面要道,大量的兵丁聚集在此处,自然也没有人这个时候指着何进带领军兵围困宫城。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蹇硕掌握宫廷,绣衣使者的威胁,也使得他们不得不出下策。   宫门大开,何进向着袁绍和曹操、鲍鸿三人看了一眼。   袁绍、曹操、鲍鸿三人按着腰间的宝剑,缓步走至何进的身旁。   鲍鸿行礼道:“大将军勿忧,我等麾下西园禁军已是驻扎于三侧宫门,公路的虎贲军和车骑将军麾下的羽林卫,也掌控了宫中的数处要道,皇后和史侯也已是被保护了起来。”   车骑将军指正是何苗,是何进异父异母的弟弟,如今在宫中带领着羽林卫护卫着刘辩还有何皇后。   “好。”   何进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便对着一旁的吴匡、张璋两人下达了军令,让其召集军兵准备进宫。   曹操见到何进下令,连忙制止道:“如今朝中重臣皆在,蹇硕就算再蠢,也不敢随意动刀兵,领军入国门,是为谋反之罪,大军断然不可调动。”   虽然围困宫城也是叛逆之罪,但是也算是有一块遮羞之布,有合理的说辞。   天子驾崩,人心惶惶,何进身为大将军调遣军兵,稳定秩序,警戒骚动,还算合理。   但是若是领着大军直接进入皇宫,根本没有一丁点的办法来洗白。   何进面露难色,不能领兵入皇宫,但是现在要去的地方,可是那蹇硕控制的地方,虽然说如此多人在,蹇硕除非是得了失心疯,不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但是何进还是有些惶恐,毕竟命只有一条,谁也无法借命,   “话虽然如此,却不得不防。”   袁绍眉头微蹙,思索了片刻,蹇硕为人阴狠,睚眦必报,对待刘宏尤为忠心,为达目的根本就是不择手段,确实不排除他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曹操昔日在洛阳任北部尉时,蹇硕的叔父违禁夜行,曹操毫不留情,将蹇硕的叔父用五色棒处死。于是,“京师敛迹,无敢犯者”。   得罪了蹇硕的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也就是曹操,其父曹嵩乃是宦官曹腾的养子,最后曹操被明升暗降,被调任为顿丘令,再后面一直都是闲置,或者是处于闲职的状态。   这一次成为西园禁军的校尉,还是曹嵩使了不少的钱财。   当时权柄还不重的蹇硕,都敢报复背景不小的曹操,等到成为了绣衣使者的指挥使,更是在京城掀起了大案,不少的党人甚至死在了狱中,就算最后百官集体上书,也只是上他收敛了几分。   曹操出言道:“大兵不可入宫,但却可以让亲卫随行,只要人数不多便可。”   “如今宫中情况莫测,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带领些亲卫,还可以说上一些,不至于没有说辞。”   “不妥。”府掾王匡摇了摇头,言道:“若是蹇硕真铁了心想杀大将军,些许的亲卫根本无用,根本等不到宫外军将牵来援助。”   “此事绝对可行。”   曹操眼珠微转,严肃的说道。   “可让济阳侯带领羽林卫护送皇后和史侯一起前往,然后再选拔勇将随行,可保大将军安危。”   曹操退后一步,伸出手指向身旁站立两名顶盔掼甲,身形差不多高大的军将说道。   “这两位是我麾下的军候,两人皆是骁将,以一敌十轻而易举。”   “夏侯惇拜见大将军。”   “夏侯渊拜见大将军。”   两人异口同声,对着何进一起行礼。   袁绍的目光停留在夏侯惇和夏侯渊的身上,两人年岁虽然尚轻,但是眉目之间皆是有一股杀气,让人望之不由的心生惧意,还有一种经历过战场独有的气势。   “此事可行。”   袁绍点头,曹操的计划还算稳妥,确实是一个好的办法,一时半会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便点头同意道。   随后从军中也点出两名勇将,朱灵和周昂。   “朱令拜见大将军。”   “周昂拜见大将军”   朱灵、周昂两人迈步上前,同时行礼道。   如果许安在此,自然是知道这两人确实皆是勇将,甚至算的上文武双全。   朱灵,字文博,冀州清河国人,   历史上的,算得上是三国时期曹魏名将。   官至后将军,封为高唐侯,谥号威侯。初为袁绍部将,后归顺曹操,随曹操征伐四方,屡建战功。   周昂乃是会稽人。历史上曾为九江太守,甚至还担任过豫州刺史。   在孙坚攻董卓间,被派与夺取孙坚屯兵地阳城,期后袁术派孙坚与公孙瓒从弟公孙越一同攻打周昂,周昂成功守城,流矢射死了公孙越。   只是,现在的朱灵和周昂,和夏侯渊、夏侯惇一样,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军候。   鲍鸿也是派出两人,护卫何进。   一人是他的兄弟鲍信,而另一人则是他麾下的军候于禁。   于禁身着绛红色的战袍,内衬将校玄铁甲,相比于鲍信来说,身上更添了数分凌厉之气。   “鲍信拜见大将军。”   “于禁拜见大将军。”   六人顶盔掼甲站在原地,何进只是一眼,却是感觉犹如万军在侧一般,心安无比。   宫门处,接引的小黄门再度出声,催促了一下。   何进平复了一下心境,再抬起头,面色也变得肃穆了起来,何进的目光投向宫城之中。   明明阳光万丈,高大的宫城在金黄的阳光之下,理应显得威严而神圣,但是恰恰相反的是,此刻的宫城却是让人感觉恐惧非常。   两侧站立的是一名接着一名顶盔掼甲的宿卫,按着环首刀的绣衣使者三三两两走在道路的两侧,时不时向着宫门投来目光。   宫墙之上,甚至还有按配着弓弩的军兵。   何进向左右各看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紧按着腰间的宝剑,缓步迈入了宫城。   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司空刘弘等一众朝臣也是跟随在何进的身后,缓缓的踏入了宫城。 第四百四十五章 遗诏   御府令、内者令已经散发白衣吉服,众人换上白衣之后,跟随着领路的小黄门继续前进。   又行了多时,沿路的军卒,原本的红衣已皆是换成了白衣,领路的小黄门让开了道路,对着前方的大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大行皇帝梓宫就在此处。”   何进谨慎的扫视了一眼四周,殿外站立着为数不少的军卒,尽皆是白衣白袍白甲,面色肃然,目不斜视。   宫殿两侧的复道之上,手持着弓弩的军卒缓步行走在其上,扫视着复道下的情况,观察着周围的一举一动,所有人的行动都与往常无异。   但是何进还是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或许那蹇硕真的会做出什么狗急跳墙之事。   不过好在,这一路走来,倒是没有出什么波澜。   就在何进打量着宫殿四周之时,一阵喧哗声却是突然从右后方传来。   于禁、朱灵两人尽皆上前一步,同时按住了腰间的宝剑,一左一右将何进护卫在身后。   夏侯渊、夏侯惇两人已是将腰间的宝剑拔出了一截,一步迈出,走到了何进的身侧,警惕的看着四周,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周昂、鲍信则是按剑而立,身侧的数名亲卫,在他们两人的指引下,瞬间分散而出。   而袁绍、曹操、鲍鸿三人皆是紧靠着何进的方向而站立。   何进举目望向骚动之处,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盔上皆插着翎羽的甲兵簇拥着一辆华贵的车架缓缓而来。   为首一员军将,外罩白袍,内穿将校金银甲,手按汉剑,威风凛凛,不是何苗,又能是何人?   甲兵向前,车架缓缓的停靠在众人的面前。   跟随在车架两侧的宦官赶紧上前,将下车用的垫子放于车旁。   何皇后牵着年幼的刘辩从车架之上缓缓走了下来。   头戴素巾,身穿丧服,眉宇之间尽是哀愁之色,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只是惊鸿一睹,便知为何可得天子宠爱。   原本若是天子驾崩,何皇后和皇子辩应当先在灵堂帘后等待,不应该如此抛头露面,但是因为蹇硕、董重把持大半皇宫。   若是先进灵堂,恐怕蹇硕会行歹毒之事,因此直到何进走入宫城之后,何苗得到报信,这才带着羽林骑护卫着何皇后和皇子辩姗姗来迟。   何进进到何皇后领着刘辩走来,脸上也是带起了笑容。   他对着刘辩笑了一笑,但是刘辩却和他这个舅舅并没有多少的亲近,反而是有些畏惧,还往后微微退了半步。   曹操微微低头,他的余光看到刘辩的神情,心中不由微微摇头。   原来天子就算再是玩乐,但是威仪仍在,朝堂之上敢于顶撞天子者,原本就少之又少,绣衣使者四出,更是百官寂静,罕有反对之言。   虽然曹操觉得这样薄待士人,厚待宦官乃是取祸之道,但这样的皇帝,大权在握,一言而决,才有皇帝的威仪。   听父辈说,昔日天子登基之时,也不过是与如今的皇子辩差不多的年岁,但行为举止端正无比,更是未见其有过多的怯意。   此时再看皇子辩,举止畏缩,威严欠缺,却还如寻常孩童一般,难怪昔日天子不喜。   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何皇后、皇子辩既到,众人便一起上前,行礼过后,大殿之门这才缓缓打开。   满殿悬挂素白幔帐,光镜之物皆已遮蔽。   殿中四周,站着为数不少身穿白衣的宦官,而一名身形壮健的武官正站立于殿中。   何进瞳孔微缩,大殿昏暗,而殿外明亮,何进的眼睛一时之间不适应并未看清。   何进眯起眼睛,定睛看去,那身形渐壮的武官不是旁人,正是蹇硕!   而再蹇硕的身后,张让、赵忠等人皆是束手而立。   而他的老对头董重,此时正站在大殿的右侧,也是穿着白衣吉服,但是内中鼓鼓囊囊,应该是穿了甲胄,这不由让何进心中微紧。   何进举目看向殿中,帘后一名身穿白衣的妇人正坐于其后,虽然隔帘见不到面容,但是能坐在那里的只会是刘宏的生母,当今的太后董氏。   而大行皇帝的尸首旁侧不远,董候刘协端坐于其上。   何皇后和皇子辩那边,自然有小黄门接引,两名宦官引着何皇后进入帘幕之后,另外两名宦官则是领着皇子辩坐于刘协的身侧。   刘辩看到刘协脸上不由的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还想和刘协说些什么,但是随行的宦官止住了他的行为。   曹操看到之后,不由的对其又失望了一些。   相比刘协,刘辩的表现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难怪天子当初想要立刘协为太子。   就在何进想要迈步进殿之时,一名小黄门拦在了他的身前,冷声道:“殿中不得佩戴利器,还请大将军等人除去兵刃。”   何进眼神一厉,除去兵刃确实是他忘记了,携带兵刃进入灵堂,确为大不敬,但是他没有想到一个小宦官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如此跟他说话。   “好。”   何进怒极反笑,将腰间佩戴的汉剑解下,递给了一旁等待着收取兵刃的绣衣使者,冷声道。   “都解下兵刃。”   跟随在何进身后的袁绍、曹操等人依言也都是解下了腰间的佩剑。   只是当几名宦官想要上前搜身之时,何进横眉立目喝止住了他们。   那小黄门微微抬头,冷眼看了一眼何进身旁的众人,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何进被其看的极为不舒服,他冷哼一声没有再理会那小黄门,径直迈步走入了殿中。   袁绍斜睹了一眼那名小黄门,只感觉有一些面熟,但是又说不上名字。   想要细看之时,那小黄门已经是再度低下了头颅,袁绍也每能看清楚其面容。   “本初,怎么了?”   曹操注意到了袁绍的疑惑,上前半步,凑近询问道。   袁绍压低了一些声音,用只有自己和曹操两人能听到的话语声,悄声说道:“那个小黄门有些不对劲,你注意一些。”   曹操心中一紧,没有偏头看去,只是用余光扫视了一眼那小黄门。   此前曹操并没有注意道那小黄门的异常,但是经袁绍一提醒,也发现了那小黄门明显和周围的宦官都不一样,虽然其极力的隐藏,但是还是能从其身上感到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这种感觉曹操曾经只有在孙坚,还有此前邹靖身后跟随着的那三名战将的身上感受到过。   袁绍低声言道:“恐怕是绣衣使者的人,伪装成了宦官,到时候你注意一些,只怕登基之事,会要几经波折。”   马日磾[dī]看着案桌上摆放着的器物,其中有不少是灵帝身前的喜爱之物,殿内灵位安排已毕,香炉不绝,灯火长明,一切皆是井井有条,不由的为蹇硕叹息了一声。   “蹇硕倒是有心,梓宫之事,万事齐备皆有章法。”   马日磾看着面色凝重的蹇硕,立场不一样,蹇硕虽然一介阉人,但是他对于刘宏却是真的忠心耿耿。   众人依据礼制,拜祭完毕。   蹇硕迈步上前,取出了放于案桌上的一封诏书。   曹操眼神微凛,他知道,现在蹇硕手中拿取的诏书,很大的可能就是刘宏所写的遗诏。   如果真是遗诏,那么十有八九,继承人的位置不是史侯皇子辩,而是董候皇子协。   如今朝中的重臣尽皆在场,若是让蹇硕宣读诏书,刘协真的成为了皇帝,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蹇硕同时掌控宫廷和外廷,大义的名分也在其身上,绣衣使者监察四方,到时候便是万马齐喑[yīn]。   党锢之祸,安知不会发生第三次?!   就在曹操和袁绍两人心急如焚,想要对何进言语之时,何进却在此时突然站起了身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连蹇硕也被何进的举动所惊讶道,停下了手中的举动。 第四百四十六章 死!   何进站起身来,无视了蹇硕的举动,还有董重的怒目。   大殿之中一众朝臣,十常侍等人的目光尽皆集中在了何进的身上。   鲍鸿离何进最近,他也没有想到何进会突然站起身来,这与他们原本的计划完全不一样。   袁绍的面色也是瞬间阴沉了下去,他不知道何进这是在做什么。   何进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刘辩的面前,俯身下拜,而后双手作揖郑重其事的言道:“国不可一日无,臣请太子登基,早继大统。”   袁绍和曹操两人面上一喜,想不到何进居然有这样的魄力。   昔日群臣奏请刘宏立下太子,但刘宏认为刘辩行为轻佻,没有帝王的威仪,不适合做皇帝,想立皇子协为太子。   但因何皇后在宫中受宠,而且何皇后的兄长何进任大将军并在朝中位高权重,故立太子之事久拖不决,刘宏迟迟未有下定决心,一直拖延到刘宏驾崩时,都没有立下太子。   自古立长不立幼,虽然太行皇帝死前没有立下太子,但是刘辩身为嫡长子,有继承的法理。   现在何进直接称呼刘辩为太子,请求刘辩登基,却是先声夺人。   “臣等请太子登基,早继大统!”   袁绍、曹操两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几乎是同时挺身立即附和道。   “臣等请太子登基,早继大统!”   一众朝臣见到何进如此作态,也是一起附和,请求道。   皇子辩被何进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就成了太子?   刘辩下意识的偏头看向身旁的刘协,何皇后虽然和董太后不对付,但是刘辩和刘协两人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此而紧张,而是如同寻常人家的兄弟一般。   坐在帘幕之后的董太后明显脸色一僵,她斜睹了一眼坐在身旁的何皇后,何皇后的脸色没有一丝的多余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蹇硕扫视了一眼跪坐着的群臣,虽然他没有料到何进会来这一手,但是这不过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我记得,国家可从未有立过太子,莫非是我年事已高,记忆不清?”   蹇硕阴恻恻的笑了一声,如今的蹇硕正值壮年,怎么可能真的年事已高,这句反问正是嘲讽何进的言语。   “我手中是乃是大行皇帝拟下的遗诏,继承大统者当是董候!”   “自古立长不立幼,大统自然是由史侯继承。”   何进站起身来,针锋相对的冷声说道。   “至于你说的遗诏,我们怎么知道这是大行皇帝拟定的遗诏,还是你蹇硕拟下的遗诏书?!”   袁绍眼皮微挑,这何进现在言辞如此犀利,严厉非常,根本不复平日间的优柔寡断,莫非他一直都在藏拙?   “蹇硕,我等早就知道你一早就不在冀州了,而是返回了皇宫,你和董重两人把持皇宫,隔绝宫廷,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何进向前迈出一步,冷声喝道。   “你还问我做什么?”   蹇硕环视着大殿之中的一众朝臣,最后才看向何进,冷声说道。   “我倒是想问问大将军,派遣西园禁军包围宫城,带领甲兵把持要道,现在还带着亲卫进入灵堂。”   “何大将军!”   蹇硕面色陡然一边,声色俱厉。   “围困宫城,抗诏不遵,你这是想谋逆!?”   大殿之中,一众身穿白衣的绣衣使者皆是陡然上前一步,一股肃杀之气陡然弥漫而去,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一众朝臣皆是惊恐的看向四方。   他们都没有携带兵刃,又在深宫之中,四方几乎都蹇硕的兵马,只有何苗带来的数百羽林骑在殿外待命,何进等人有亲卫在可保性命无忧,但是他们的性命却没有多少保证。   “蹇硕,你这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害朝廷重臣?!”   何进环视左右,面对着逼迫而来的绣衣使者,面色竟然丝毫未变。   袁绍、曹操、鲍鸿等人也在绣衣使者迈步的同时站起了身来,朱灵、于禁等人的手瞬间搭在了腰间的鼓囊之处。   “蹇硕,我劝你不要自误。”   何进面色肃然,冷声笑道。   “如今西园骑就在宫城四周,虎贲、羽林两卫皆在宫城之中,我麾下兵马足有万人,并州牧丁原带领的并州军就在洛阳北面不到五十里,斄[tái]乡侯董卓带领的西凉骑,就在洛阳城西侧二十里外的夕阳亭。”   何进面无惧色,虎目圆睁,怒视左右。   “大行皇帝灵堂之前,怎容你如此放肆,现在交出兵权,退下听令,还看在你服侍大行皇帝多年的份上,酌情免你死罪,否则大军到来,便是身死族灭!!”   “好一个大将军。”   蹇硕再度阴恻恻的笑了一声,轻轻的拍了拍手。   “倒是我一直都小瞧了大将军的胆色,只以为大将军只不过是一个杀鸡屠猪之辈,想不到到了今时今日,才见大将军英资。”   袁绍面色阴沉,按着腰间的短刃,扫视着堂中的绣衣使者,他已经在盘算脱身的路径了。   殿外就是羽林骑,现在还未出现嘈杂之声,证明还没有爆发冲突,并不急于一时。   “你说的西园禁军,可是中军营、下军营、还有典军营?”   蹇硕冷声笑道,对于何进的威胁只是置之一笑。   “真以为我绣衣使者这数年只是奉命讨奸、治狱,督察官员、亲贵奢侈、逾制、不法,清查异己?国家早就知道有些人不愿意看着董候登基。”   “莫非以为上军营不在京城,便以为我对西园骑毫无控制的手段?那大将军未免太小瞧我蹇硕,未免太小瞧了我绣衣使者了……”   何进面色微变,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大将军府衙之中,曾经清查出了不少来自绣衣使者的暗探,他们花了大量的精力的来清除这些暗探,莫非……   “大将军不要猜测了,大将军不会真的以为西园骑之中,没有多少我绣衣使者安插的人手吧?”   蹇硕面露讥讽之色,缓步走向何进。   “大将军的谋划确实可以说是严密无比,只是你们太自信,自信到了过头的地步,而且对于绣衣使者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   蹇硕谈起绣衣使者,不由想起了在冀州有短暂交手的鹰狼卫。   正是黄巾军的鹰狼卫催生了绣衣使者的诞生,使得刘宏下定决心,花费大量的钱财建立了绣衣使者。   鹰狼卫不仅仅是绣衣使者的对手,更是绣衣使者的老师,蹇硕从鹰狼卫的身上学到了许多。   而坐探、间谍、杀手,绣衣使者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蹇硕面色陡然一沉,他的声音犹如妖魔的低吟声一般可怖。   “不用等丁原、董卓进京,你们这些谋逆之人,今天都会死在这里!” 第四百四十七章 戊辰之乱   蹇硕面色陡然一厉,一刀雪白的刀光乍然浮现在何进的眼前。   何进见状立刻向后急速退去,想要避开蹇硕的刀锋,但是蹇硕久习武艺,何进却是养尊处优多年,此消彼长,何进又如何能躲得过的刀锋。   “噗。”   入肉声响起,鲜血霎时间流淌而下,血珠滴落在了大殿之上。   何进踉跄的后退数步,放下了遮挡的手臂,此时他佩戴在手上的臂甲已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正不断的从中滴落而下。   单薄的臂甲根本难以阻拦蹇硕手中的宝刀,蹇硕手中拿着刀自然不是什么凡品,而是用百炼钢打制而成的百炼刀,说是销铁如泥,可能有些夸张。   但是相对于一般的兵刃来说,无论是锋利的程度,还是坚韧的程度都要高出不止一筹,何进贴身穿戴的轻便的甲胄,根本就没有办法提供太多的庇护。   “铮!”“铮!”“铮!”   寒光四起,杀气毕露,一众绣衣使者陡然拔出要隐蔽于腰间的短刃。   人影绰绰,斧声烛影,踏步声骤起,四面八方大量手持着利刃的绣衣使者尽皆鱼贯而入。   “保护史侯!!”   袁绍陡然拔出腰间的利刃,对着朱灵和周昂两人急声吼道。   夏侯渊、夏侯惇两人没有得到命令,则是毫不犹豫的向着何进的方向直冲而去。   “杀出去,放信号!正君讨贼,斩关入内,尽诛阉竖!!!!”   鲍鸿面色狰狞,怒声吼道。   于禁挺身而出,如今的情形虽然危机万分,但他的面色却并未有一丝改变,甚至连语调都没有一丝变化,沉着指挥着随行的亲卫排布阵势。   蹇硕向后撤了数步,夏侯渊、夏侯惇两人武艺超群,他如何能是其的对手,何进终究还是被他们救了下来。   另一方面,朱灵、周昂两人也是架起了还处于惊慌失措之中的刘辩。   就在蹇硕暴起发难的同一时刻,十数名绣衣使者已经是翩然而至,朱灵和周昂,连斩四人,这才救下了刘辩,而年幼的刘协早就被绣衣使者护卫在其后送往了其他的地方。   “兄长。”   被抱着的刘协看到惊慌失措的刘辩,不由的呼喊了一声。   “阿弟!”   突如其来的甲兵,让刘辩惊慌失措,根本无法思考。   他被朱灵和周昂架走,也听到刘协的呼喊,他连忙扭头回应刘协的叫喊,但是入目的只有冷森森的刀锋,再不见刘协的身影。   蹇硕冷眼注视着刘辩和何进,虽然他们暂时脱离了险境,但是这一局面,并没有使得蹇硕慌张起来,他筹谋如此之久,何进他们想要逃走,并没有那么的简单。   今天,何进必须死在皇宫之中!   “保护大将军离开!!!”   袁绍横眉立目,怒声吼道,煞气尽显。   曹操的心中狂跳不止,他们虽然有应对之策,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蹇硕的疯狂。   鲍鸿双手颤抖,连短刃都几乎无法握住,他看着四周蜂拥而至的绣衣使者,不的怒声骂道:“疯了,疯了!这蹇硕真是一个疯子。”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陡然炸响在曹操的耳畔。   曹操的思绪没有因为喊杀声而混乱,而是越发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并非是什么没有经历过战阵,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讨平黄巾之役之时,他也曾冲锋在前,为国而杀贼!   夏侯渊、夏侯惇两人皆知道此时已是搏命之时,一招不慎,便会命丧黄泉,两人以短刃格杀了数名绣衣使者抢过了长兵,冲锋在最前方。   夏侯渊、夏侯惇两人凶相毕露,手持环首刀,根本不在意自身所受到的伤害,只是一股脑儿向着殿门之处杀去。   噪杂声更响,步军的战鼓声被隆隆的敲响,犹如直接用鼓槌敲击在心房一般,震耳欲聋的喊杀充斥在每一个人的耳中。   “杀过去!杀过去!”   曹操面色赤红,双目含怒,几乎已是癫狂,手持着兵刃的绣衣使者犹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的赶来,他们挑选的军将虽然皆是百战的精锐,但是蚁多尚且能够咬死巨像,一个又一个的军将倒下。   若非是于禁调度颇有章法,而且勇悍非常,数名身手不凡的绣衣使者皆被其当常格杀,恐怕他们一行人早就被这些蜂拥而来的绣衣使者给乱刀剁成了肉糜。   曹操紧握着手中的短刃,盯视着前方只有十数步之近的殿门,但平日里用不了数息的距离,现在却是如同一道天堑一般。   “让开!!!”   一声炸雷般的呼喊声在曹操的耳畔炸响,直震的曹操的耳朵嗡嗡作响,犹如万千飞虫同时震翅一般嘈杂不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夏侯渊此时高高的举起了一座摆放在殿旁的宫灯。   一众赶将而来的绣衣使者尽皆是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向那人。   袁绍面色哑然,难以置信的看着举着宫灯的夏侯渊,那宫灯十分沉重,寻常人的绝不可能就这样将其这样举起来。   “啊!!!!!”   夏侯渊,双手的肌肉几乎全部鼓起,面上青筋毕露,但见其大喝一声,宫灯竟然被其抛飞狠狠的砸向前方。   拦在殿门之处的绣衣使者皆是变了颜色,若是被那宫灯砸中,定然是非死即伤,绝无幸免之理。   “嘭!”   尘埃落定,数名躲避不及的绣衣使者被狠狠的砸中,最倒霉的一人,当常便已殒命,巨大的宫灯直接将他的胸腔都砸的塌陷了进去,全身都变的血肉模糊。   “杀出去!”   夏侯惇一脚提起倒伏在一旁的案桌,双手横抱案桌,怒吼一声,趁着一众绣衣使者还在震撼之中,向着殿门之处直冲而去。   “杀!!”   于禁自然是不会错过如此千载难逢之机,当下提着环首刀一马当先而出,紧跟在夏侯惇的身后,一众军将皆是奋勇向前。   袁绍和曹操两人也是举着兵刃,带着一众军将向前突击而去。   朱灵和周昂两人驾着何进跟着急退而去。   殿门之处的绣衣使者遮挡不住,竟然被其冲散阵势。   曹操眼前一阵豁然开朗,殿外的军兵也处于混战之战,何苗站立于车架之上,指挥着羽林卫和蹇硕掌控的宿卫双方正在鏖战。   刀剑来往,兵戈相击,弓矢飞蝗不断,鲜血几乎洒满了整个殿外的空地。   “踏踏踏踏……”   凌乱的脚步声如同潮水一般响起,步鼓声,喊杀声,金戈交击声从远处响起。   袁绍抬头看向远方,面色一喜。   “是虎贲!公路麾下的虎贲!”   众人循声看去,果不其然,绛红色的旌旗招展,一队接着一队的虎贲军军卒正沿着宫道赶来。   原本蹇硕麾下宿卫把持的复道之上,也出现了身披着红衣的虎贲。   蹇硕麾下的军卒皆是白衣白甲,而何进一方的军卒,皆是红衣红甲,极好辨认。   众人簇拥着何进终于是杀出了大殿,但是何进身旁的军将,除去于禁等六名军将,还有袁绍等三人,便只剩下了十七人,众人皆是人尽带伤。   其中的伤势以夏侯惇最为严重,虽然身穿内甲,但是一些地方甲胄还是没有保护住,夏侯惇顶着案桌虽然是带着众人冲出了重围,但是他的身上也被绣衣使者的刀剑划开了近十道口子,淋漓的鲜血从他的身上缓缓流淌而下,也侵透了他的衣甲。   夏侯惇一个踉跄,肩膀的伤势让他难以在抱住案桌,案桌轰然落地,他也几乎倒在了地上   “元让。”   曹操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夏侯惇。   昔日征战黄巾,数万人的大战,夏侯惇都未伤的如此之重。   “休要走了何贼!!”   身后喊杀声再度传来,绣衣使者再度蜂拥而至。   而身前羽林卫虽然派兵来援,但依旧有数十名甲兵拦在道路之前,前狼后虎,两方若有一方招架不住,他们也免不得命丧黄泉。   “请大将军先走,容某死战,为大将军脱身!””   军司马许凉看着乌压压而来的绣衣使者,一咬牙关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他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义无反顾的向着身后的涌来的绣衣使者杀将而去。   “容某死战,为大将军脱身!”   一旁的假司马伍宕,亲客张津还有三名大将军府的军将此时也是越众而出。   没有太多的漂亮话,没有诀别,甚至于无论是袁绍、还是曹操,亦或是何进都没有多看许凉他们一眼。   “杀过去!”   袁绍手中环首刀指向何苗车架所在的位置,怒声吼道。   身旁一众军将,皆是向前杀去。   “诛杀国贼!”   一众白衣白甲的宿卫,怒吼着向着何进一行人冲将而来。   刘辩终于是再也忍受不了这血腥的场景,喉头涌动,直接吐了出来。   背着刘辩的军将并没有感到恶心,这种时候,生死一线之间,什么恶心,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感早就被其抛于脑后。   战场之上,搏杀之际,若是还分心他顾,无疑是自寻死路。   活下去,活下去,脑海之中,只能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随着护卫军将的减少,袁绍、曹操两人也不得已加入了战团。   袁绍还尚有余力,他身形健壮,从小习武,年少之时,也做过游侠,并非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将校。   但是曹操却是险象环生,力有未逮,虽然曹操经历过战阵,但是他并非是如同袁绍、袁术等人一般身形壮健,他的个子并不高,刚过七尺,而且也未如同袁绍等人一般自幼西武,纵然是战阵经验颇为丰富,但是却是气力不足,只是勉强有自保之力。   不过,何进一行人终究是再继续前进,羽林卫作为中央的禁军,虽然作为长久以来作为仪仗,但是他们的战力依旧不俗,比起寻常的宿卫,仍旧算的上精锐。   羽林卫越来越近,身旁白衣白甲的宿卫越来越少,袁绍等人的紧绷的心弦终于是放松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再节节败退的宿卫阵势之中,一名身穿着白衣的军卒,正慢慢的向着何进所在的方位靠近。   袁绍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羽林卫已经接应而来,眼前拦路的宿卫已经是尽皆被扫清,他们终于暂时安全了。   袁绍回头看向何进,想和何进商议一下接下来的行事,就在这时一道白虹却是陡然出现在了袁绍的眼中。   “铮——”   一阵清越的铮鸣陡然在众人的耳畔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陡然晃过了两名护卫在何进身旁的军将。   “不好!”   袁绍心中陡然一紧,现在何进身旁的护卫力量正是最薄弱的时候,夏侯惇和夏侯渊还有他和曹操、鲍鸿、鲍信四人都在最前方。   后方朱灵和周昂殿后,护卫在何进身旁的只有两名军将,而除了那两名军将外,离何进最近的于禁,也有足足五步的距离。   “嗬嗬……”   何进双手捂着脖颈,软软的跪倒在地上,他清晰的感觉到气力正从他的身躯之中消散。   脖颈之处的豁口,使得他根本无法张嘴,无法说话,他只能是用双手捂着豁口,尽可能的让鲜血少流一些,但是这一切终究只是徒劳的。   何进双目圆睁,怔怔的看着前方,吵闹的喧嚣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戈交击的炸响声,尽皆是犹如落潮一般从他的脑海之中消散而去。   他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的结局竟然是如此。   死于一个无名小卒之手,死于阉人的算计之中。   他明明已经胜券在握,明明已是占据了优势,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何进的眼前慢慢的变得黑暗了起来,他看到了袁绍、曹操等人脸上惊恐的表情,看到刘辩恐慌的神色,但是就像是在演一场哑剧一般寂静的可怕,他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声音。   天地陡然旋转了起来,还不等何进思绪转动,永恒的黑暗便已经吞噬了何进最后一丝的清明。   于禁在此时,终于是赶到了近前,他举起手中的环首刀疾如旋风般斩向那白衣的剑士,但他只感觉眼前一晃,那白衣剑士手中的宝剑竟然将他的环首刀瞬间带的偏向了一方。   于禁一刀落空,那白衣剑士并没有恋战,身形犹如游龙一般,竟然越过了于禁,向着朱灵、周昂护卫的刘辩继续杀去。   “好胆!”   朱灵暴喝一声,手中环首刀急速刺向那白衣剑士的脖颈,而一旁的周昂用身躯挡在了刘辩的身前,同时手中的环首刀从斜里急速挥砍而去。   “铛!”“铛!”   但听两声金铁交击之声,朱灵、周昂两人的联手进攻竟然被其瞬间化解。   攻势虽然被瓦解,但那白衣剑士也彻底失去了袭杀刘辩的机会,周围护卫刘辩的军将也在此时赶来。   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和迟疑,那白衣剑士一个闪身,直接退向了旁侧,重新隐匿回了一众宿卫之中。   袁绍快步上前,一把扶住跪倒在地上的何进。   但此时的何进眼神之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就算是扁鹊在世也是回天无力。   四周顷刻之间,因为何进的身死,已经是乱作了一团。   袁绍面色阴沉无比,双眸之中尽是怒意,他终于想起了那名收走他们的小黄门为什么面容有些熟悉。   那名刺杀何进的白衣剑士,正是此前那名拦路的小黄门。   而扮作那小黄门的人,正是京城之中以剑术著名的游侠——王越!   袁绍曾经见过王越,一身剑术已臻至化境,在他看来简直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和王越学习剑术之时,也曾试过挑战王越,但仅仅只是两招,王越的木剑便已经是搭上了他脖颈。   之所以袁绍没有及时认出王越,一来是王越隐藏颇好,袁绍只是仓促一睹,而来便是王越扮作小黄门已经是将自己的胡须全部剃掉。   袁绍握紧了拳头,紧紧的咬着牙关。   原本的王越本应该在虎贲军中任职,归属袁术统领,但是却作为他们的敌对出现,想来肯定是早已经加入了绣衣使者之中。   蹇硕口中所说的对于虎贲、羽林、西园禁军的渗透,并非是什么虚张声势。   何进的身死实在是太过于突然,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而就在这时,蹇硕已经是从大殿之中迈步而出,他清楚看到王越已经成功的袭杀了何进。   “何进谋反,已伏诛矣!其余胁从,尽皆赦宥!”   一众宿卫皆是大声呼喊,还在和宿卫鏖战之中的羽林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   站在车架之上的何苗身躯陡然一震,难以置信的看向何进一行人的方向,他也注意到了何进这边的混乱,若是何进真死了,那么一切都完了……   “大将军未死!!”   袁绍割下了自己的衣袍,迅速的将其围在了何进的脖颈之处,高声喊道。   曹操瞬间便明白袁绍的想法,何进的死已经是无法挽回,但是绝不能死于此处,现在还未脱险,若是何进身死的消息传出,恐怕羽林卫顷刻之间会陷入崩溃,他们也会被永远的留在宫城之中。   “大将军被刺客刺中了肩膀,快去找寻医者!”   曹操会意,和袁绍一左一右扶起了何进,同样大的高喊道。   夏侯渊、夏侯惇等人皆不是蠢人,皆是纷纷应和道,羽林卫的骚动微微平息。   袁绍呵斥着一众军将牢牢的围住何进,使得其余的人难以看清何进的具体状况。   何进已经身死,如果搀扶着何进,何进的腿脚不能随着走动,必然露出马脚,为了掩饰何进已死,袁绍一咬牙,将何进直接背在了身上。   “孟德,为我开路,把大将军送到车架之上,找寻医者为大将军治伤!”   “好。”   曹操不敢耽误,径直冲上前去,拿着刀鞘一顿乱扫,和夏侯渊一起,很快便在羽林卫的军阵之中,分开了一条前往何苗车架的道路。   袁绍的急智,终究是暂且安定了军心。   “兄长。”   袁绍将何进放在车架之上,何苗还真以为何进只是肩膀受伤,但是看到何进脖颈处被染红的衣物,还有紧闭的双目,何苗便知道,何进是真的身死了。   “济阳侯!”袁绍看到何苗脸上露出的怯意,猛然上前死死的抓住何苗的双臂,沉声说道:“现在我们还在宫城,此事必须隐瞒,等到杀出宫城,方可放出消息,否则羽林卫一乱,万事皆休!!!”   “董卓的西凉骑、丁原的并州军,还有西园禁军就在洛阳城,只要我等杀出宫城,胜利依旧在我等之手。”   袁绍将何苗的身躯向旁侧一推,对着何苗言道。   “史侯仍在,我们还没有输!”   “不对……”袁绍眼神微凛,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现在不应该再称呼为史侯了……”   “天子仍在!我等还没有输!”   袁绍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精芒,他将手中的环首刀高高的举起,怒声喊道。   “正君讨贼,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   袁绍一把夺过车架之上持戟军卒的手中的长戟,向前猛地一压,高声喝令道。   “正君讨贼,尽诛阉竖,扫清朝廷,以安天下!”   一众羽林卫皆是齐声回应道。   “蹇硕欲要谋害史侯,欲要谋害我大汉的天子,阻拦史侯登基,尽诛阉竖,扫清朝廷!诸将士,随我杀贼!!!”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出车彭彭,旌旗烈烈,天子命我,征战四方!   羽林卫一众军卒,尽皆是战意高昂,他们的成立,他们的历史,他们的使命,就是为天子而战!   阉宦掌权,十常侍专政,骄纵横行,最鼎盛之时,宫廷之中大小之事,尽皆是需要听从他们的调令。   羽林卫之中的军卒无一不是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弟,如何甘受其指示,又因为世家的宣讲,众人更是视阉宦为洪荒猛兽,国家之祸患,因而越加敌视。   虽然国家未立太子,但是史侯乃是嫡长子,自古立嫡不立长,一众世家皆是支持史侯继位。   对于羽林卫来说,他们效忠的是天子,是皇帝,而史侯登基是顺理成章。   阻碍史侯登基的蹇硕,才是狼子野心之徒!   “咚!”“咚!”“咚!”   激烈的步鼓声再度响起,一名骑乘在战马之上的羽林军军将声嘶力竭的大胜喝令着。   “万岁!!!”   羽林军在袁绍的带领下,重新燃起了斗志。 第四百四十八章 四方混战   蹇硕的心中其实并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   何进并不是什么傻子,蹇硕也没有将何进当成过傻子看待,傻子可不会当了那么多年的大将军。   明知道是鸿门宴,何进是绝对不可能的进宫,因此蹇硕并没有调集太多的军兵聚集在灵堂周围,也没有派遣多少的军兵把守在何进沿路过来的地方。   还特地让一众朝臣跟随着何进一起进入灵堂,一直到何进进入灵堂,都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杀意。   蹇硕麾下直属的军兵其实并不多,兵力实际上捉襟见肘,绣衣使者在京城可以动用武装力量不过只有一千余人,这些时间他暗中调遣,终于是将七百余名绣衣使者调遣进了皇宫。   绣衣使者虽然规模庞大,但很多都是文职,亦或是暗探,坐探,所以实际上明面上的武装力量,类似于鹰狼卫抓捕人的缇骑,并没有太多的可以调动的人员。   董重麾下的宿卫、还有张让、赵忠等人麾下的宿卫,满打满算也才三千余人,要把持皇宫各地要道,警备何苗麾下的羽林骑还有袁术麾下虎贲军自然分散出去。   绣衣使者在西园禁军确实安插了不少的暗探,但是世家豪强也并非是无所作为,蹇硕也不知道能控制多少的西园禁军,他的心中也没有多少的底。   但是董重、张让、赵忠等人就在他的身旁,蹇硕知道自己绝不能露出一丝彷徨之色,他必须要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摸样,来安定董重他们的决心。   蹇硕之所以能说服张让、赵忠等人就是将自己在西园禁军之中布下的暗手,托出了大半,还让张然、赵忠见到了确凿的证据,这才使得张让、赵忠彻底的倒向他这一方。   但实际上,蹇硕确实夸大了一些其词。   袁绍原本认为蹇硕在虚张声势,实际上并没有出错。   现在停留于东西南三门的西园禁军,已经乱成了一锅热粥,绣衣使者出身的军官带领麾下的军卒发动了叛乱,拿出了诏书宣称己方才是正道,大将军何进谋反,他们要肃清朝纲,扫清逆贼。   随后绣衣使者的刺客也是暴起发难,刺杀西园禁军之中世家一系的军将。   三营西园禁军现在已经是彻底的陷入了混乱,陷入了惨烈的厮杀之中,世家一系的军将虽然占据了大多数,但是对于己方内部的叛乱却是毫无防备。   袁绍、曹操、鲍鸿三人作为校尉随侍于何进的身旁,因此尽皆不在,这更是给了绣衣使者更多的机会。   驻守在宫城南门之外的西园禁军,正是袁绍麾下的中军营,中军营作为西园禁军的一营,自然也被绣衣使者所渗透。   西园禁军本就是刘宏下令建立,绣衣使者想要安排人手,自然是轻而易举,根本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气力。   但是不同于其他两营的是,中军营的附近,还有一支部队那是何进直属的部曲。   中军营混战刚起,跟随着何进来的一群军将还有荀攸、逢纪、何颙等人皆是看的一清二楚。   逢纪、何颙两人还没弄清楚状况,但是荀攸却是面色陡然一变,西园禁军的叛乱必定和宫城之中有所联系,眼下宫城必然已经是生出了乱子!   “西园禁军生叛,宫城定然有变!”荀攸一把抓住了何颙的手臂急声道,“大将军危矣!”   逢纪、何颙两人也非是愚钝之人,只不过是终究没有荀攸的急智,但是经过荀攸一提点,便也明白了事情的关窍。   何颙的声音因为惊惧,甚至都变了一个语调:“蹇硕居然如此疯狂,想要杀戮朝廷重臣,他不怕天下大乱吗!”   “当下最为紧要之事,不是斥责蹇硕,而是先稳住西园禁军。”   情况紧急,荀攸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他三步并坐两步,一把扣住了吴匡的手臂,急声道。   “赶快召集所有兵马,速速平灭中军营叛乱,大将军在宫城之中可能遭遇了埋伏!”   荀攸现在是真的急切了,袁绍、曹操等人都和何进在宫中,若是没有办法及时救援,只怕是真要被那蹇硕掌握了宫城,到时候刘协上位,蹇硕掌握大权,万事皆休矣!   “若是再慢一分,大将军的性命便会危机一分!”   吴匡见到荀攸言辞严厉无比,虽然有些迷惑,但是却不敢怠满分毫。   “呜————”   角号声陡然响起,一众军将本来就是已经做好的战前的准备,集结根本没有花上多少的时间。   吴匡、张璋两人是何进的部将,两人俱是经验丰富的战将,他们得知何进在宫城之中遇险,皆是惊怒交加。   荀攸骑乘在战马之上,跟随着吴匡、张璋两人还有一众大将军府的军将一起朝着西园禁军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的中军营,双方混战成了一团,根本难以识别,更别提如何止住骚乱。   吴匡和张璋两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要想止住如此复杂的兵乱,起码要一两刻的时间,清剿叛军,更是不知道耗费几许,但那个时候,何进早已是死在了宫城之中。   荀攸见到吴匡、张璋乱了心神,当下喝止道。   “西园禁军之变,定然是蹇硕安排,鼓动军卒,倒戈相攻,叛军口号,令旗必然不同,你们慌乱什么!”   荀攸向着四下看去,果不其然,在一众红色的旌旗之中,看到一面蓝色的旌旗独立于其中。   “我军有甲骑三百,冲杀过去斩杀敌将,叛乱必定,无论敌我,只要拦路之人,皆为叛逆。”   荀攸一举马鞭,对着吴匡和张璋两人,喝令道。   “此人便是叛乱之首!杀过去,斩了他,若有错误,一切罪责皆由我荀攸一力承担。”   荀攸话音未落,吴匡、张璋已经是带着甲骑向前猛冲而去,急促的马蹄声恍若天雷一般滚滚。   转瞬之间,三百甲骑跃入阵中,混战之中的西园兵根本就没有军阵可言,唯一还算严整的,就是那叛军周围的一百两百名军兵,但是一两百人又如何能是三百名如狼似虎精锐甲骑的对手?   战局从一开始便没有丝毫的悬念,吴匡带兵突入阵中,一刀便取下了那叛军头领的首级。   吴匡看到真切,那人正是中军营的一名军候,他此前和其也算是熟识,想不到居然是绣衣使者暗插的密探。   那军候被斩杀,一众跟随着叛乱的军将也是大惊失色,双方皆是处于愣神之中。   荀攸知晓现在就是平叛的关键之机,当下策马扬鞭,奔驰到吴匡的身前,高声呼喊道。   “蹇硕叛乱,想要诛杀大将军,霍乱朝廷,诸位不要自误,助纣为虐!!!”   荀攸很清楚,袁绍、曹操、鲍鸿麾下的西园禁军,一直以来都是大将军一系,此时的叛乱,必然是蹇硕的安排,那些普通的军兵,多半是被其蛊惑,当下毫不犹豫的先为己方正名。   果不其然,荀攸的言语,使得一众西园禁军皆是喧哗了起来。   蹇硕一方的军将自然是不甘心于失败,他们喝令着己方才是正义,驱使着军兵继续攻杀。   但是荀攸早就分出了一些心神在注意四周。   吴匡、张璋两人毫不犹豫的带领甲骑,将其一一诛杀,中军营的叛乱不到半刻钟,便被平息。   这其中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这毕竟袁绍统领的禁军,叛乱的军队不过只有数百人,但更多的却是荀攸的急智。   “荀侍郎,现在我该如何行事。”   因为荀攸的原因,才使得原本混乱的中军营骚乱平息,吴匡和张璋两人现在几乎是已经将荀攸当成了主心骨。   “分出两队甲骑,每队两百人,前去东西两门平叛,中军营生乱,左右两们的西园禁军必然也生出了乱子,如果不制止,被蹇硕掌握了两营的军兵,则万事皆休!”   荀攸只是微一思索,当下便开口道。   “务必要使其得知,我军乃是大义,蹇硕一方才是叛逆。”   “其余军将,一起前往宫城救援大将军!立即出发,如今大将军陷于宫城,定然遭遇蹇硕一方围杀,再多等一刻钟,只怕大将军性命难保!”   吴匡、张璋两人听到荀攸言语,毫不犹豫立刻便点了四百名骑兵,两队骑军整备完毕,片刻之后,便向着东西两营疾驰而去。   中军营混战过后,还有一千多名军卒,会和了大将军府剩下一众军将,也是有三千之众。   荀攸不再犹豫,从吴匡、张璋两人手中迅速的接过了指挥,一众军兵在荀攸的带领之下直奔宫门杀将而去。   高大的宫门紧紧关闭,宫墙之上人影绰绰,如同一道天堑一般,将荀攸带领的一众军兵隔绝在了其外。   “这是怎么回事?!”   荀攸指着宫门,急声问道。   值守宫门的军将是何苗麾下的羽林卫,这也是何进为什么敢进入宫廷的依仗之一,否则宫门关闭,就算西园禁军就在外城,何进也是不敢入城,因为如果不能掌控外城的宫门,那么一时半会难以援助。   此时的宫门应该早已打开,但是现在却是宫门紧闭。   逢纪面色难堪无比,沙哑着声音说道:“我等带兵欲先行进宫救援大将军,但是宫门突然生变,等我们赶到近前,宫门已经被蹇硕军所占,迫不得已,我又返回了这里,我已经命人前往其他各处,察看何处可以进入皇宫。”   “再等就晚了啊!”   荀攸焦急万分,恨不得现在就越过宫门,杀进宫廷。   “我等如何不知道多耽误一分钟,大将军就危险一分!”   何颙双目赤红,怒声道。   “强攻宫城!!”   荀攸看了一眼宫城,这么等下去,到时候能见到的只有大将军的尸体。   吴匡、张璋两人连忙去指挥军将,带领军兵开始攻击宫城。   西园禁军虽然带了一些攻城的器械,但是他们本来要攻击的只是其余的小宫墙,而且洛阳城中根本没有什么大型的攻城器械。   外宫墙比内宫墙要远远高大的多,而且宫墙之上的蹇硕军作战意志十分顽强,西园禁军的猛攻竟然不得寸金。   短短的片刻的功夫,西园军便在宫城之下丢下了数十具尸体,但却是迟迟占领不了城头。   纵使荀攸焦急万分,却也是无可奈何,除非他现在肋生双翼,否则绝无可能越过这高大的宫城。   “完了……”   何颙面色惨败,喃喃道,大将军身死,刘辩自然也是绝无幸免之理,蹇硕掌握宫廷,刘协为帝,到时候占据大义之名分。   叛乱的罪责最多被加于蹇硕的身上,刘协为帝,董重、董太后一系的外戚势力定然是站在刘协那一方,不会如同何进一般站在他们一方。   董氏根本不会在意他们的看法,到时候内廷有绣衣使者,外廷有外戚董氏,现在的局面必然改变。   绣衣使者使得皇帝的权力更为庞大,也使得世家脖颈上的枷锁更加的沉重。   党锢好不容易解除,他们可不想再引发第三次大规模的党锢。   更何况,到时候如果清算围困宫城等等罪责,叛逆之罪,他们或许一个也无法逃脱,身死族灭,这无疑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刑法。   荀攸身形一晃,巨大的压力压迫在他的肩头,压在他的胸腔之上,几乎让他没有办法喘过气来,甚至已经是有些头昏目眩。   “吱————”   就在荀攸几乎跌倒之时,巨大的宫门却在这时突然缓缓开启。   荀攸等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但是当宫门彻底打开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宫门是确实被人打开了。   荀攸抬头看向宫墙,只见宫墙之上,厮杀还在继续,但是突然多出一群红衣红甲的军兵,荀攸认得那些军兵的打扮和旌旗。   那登上宫墙的军兵,正是袁术掌管的虎贲。   “正君讨贼,尽诛阉竖!!!”   荀攸猛然一挥长剑,指着大开的宫门怒声吼道。   身后三千余名军兵,尽皆是虎吼响应,跟随着荀攸悍然向前,犹如潮水一般涌入了宫门。 第四百四十九章 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上北芒。   原本素白的灵堂此时已经是一片血红,素白的幔条已经是被鲜血所染红。   何皇后此时再没有往日的从容,脸上浮现的只有惊恐之色,她的身旁站立着四名手持着刀兵的绣衣使者,她根本没有办法行动半步。   灵堂之上,一众绣衣使者持刀而立,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大殿。   灵堂之中,寂静的可怕,一众绣衣使者的脸上尽皆都是漠然之色。   董太后已经走出了帘幕,她牵着刘协的手,平静的看着大殿之中的一众群臣,大殿之上的杀戮并没有使得她的脸色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残肢断臂,血淋淋的厮杀并没有吓到她一分一毫。   刘协虽然只有八岁,但他天资聪颖,其实他早就明白了一些蹇硕和董太后要做的事情。   他知道将会有很多人死在皇宫,他所熟悉的人,所看重的人,所亲近的人都会在这皇宫之中为了他而死去。   他没有质疑董太后,也没有质疑蹇硕。   董太后虽然是他的祖母,但却似他的生母一般,他从小都是由董太后抚养长大。   而蹇硕是他父亲最为看重的人,也是最为忠心于他父亲的人。   父亲刘宏虽然和他相处甚少,他对其也有一些畏惧,但毕竟血脉相联,也有一丝亲近。   刘协记忆力很好,他记得很多董太后给他说的事情,他记得,董太后曾经说国就在他刚出生不久侯,刘宏担心其留在后宫再遭到暗害,于是亲自将他抱到永乐宫,交给了自己的母亲董太后抚养。   而后颁下的遗诏,也是想要将皇位传于自己,蹇硕的所作所为,就是要扶持他继承大统。   刘协虽然年幼,但是他懵懵懂懂之际也大概知道了一些皇位的分量,知道了天子宝座的分量有多么的沉重。   他牵着董太后的手,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温热,心中些许的慌乱也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司空刘弘等一众朝臣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也是被绣衣使者所软禁。   和何进等人博弈并没有影响到蹇硕的判断。   现在双方各执一词,何进宣称蹇硕矫诏,蹇硕宣称何进谋逆。   这一场宫变,只有获胜者拥有最终的解释权,也拥有大义。   但是杀戮普通的朝臣,杀戮这些拥有世家背景的重臣,无疑是将自己推向另一个深渊,就算能够夺取胜利,朝政也必然大乱。   州牧制度实行也有一段时间,世家豪强脖颈之上的枷锁也被放开了一些,纵然有绣衣使者撑腰,蹇硕也是万万不敢大肆杀戮朝臣。   四周的带着兵刃的绣衣使者并没有让马日磾太过于惊慌。   他一路登上三公之位,什么样的风浪都算是见过了,蹇硕和何进争权,除非蹇硕真的是已经丧心病狂,得了失心疯了,不然绝不会大肆屠杀官员。   如果蹇硕胆敢将这灵堂上的一众朝臣屠杀一空,那么天下皆反,只在旦夕之间。   而刘协称帝,亦是名不正,而言不顺,这样的后果蹇硕绝对是无法承受。   马日磾看着面色肃然,并没有因为血腥的场景而露出丑态的刘协,不由的心中暗叹。   一众朝廷的重臣,很多人都被那血腥的场景所震慑,甚至一些人因此而不停的呕吐,丑态毕露,但是刘协年纪轻轻,却能处之泰然,如何不让人啧啧称奇。   虽然马日磾也是支持刘辩为帝,但是之前刘辩的表现和刘协的表现,两相比较之下,已是高下立判。   马日磾之前一直觉得,那些术士道人所说的什么天子之气,什么王候之相,无非是巧言令色,骗取钱财之语。   但今日看到刘协,马日磾却觉得世间可能真有天子之气这种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   若刘协为帝,或许大汉真能中途振兴,转衰为盛。   但这些事情,马日磾也只能是在心中想想,他若是说出来,无疑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一阵急促的踏步声传来,身罩着白色战袍的蹇硕匆匆踏入大殿,身后是一众手持着兵刃的甲士。   一众朝臣皆是停下了小声的议论,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蹇硕的身上。   蹇硕只是扫视了一眼殿内的朝臣,视线便放在了刘协的身上。   “何进谋反,已伏诛矣,其余胁从,尽皆赦宥。”   蹇硕手按着腰间的宝剑,缓步走到刘协的近前,高声喊道。   司徒丁宫神情大变,陡然抬头,如果蹇硕没有说谎,何进若是真的身死,那么这场宫变的胜利者就是蹇硕无疑了。   就在蹇硕说话之时,身侧一名绣衣使者,已经是张开了诏书,高声的念出了诏书的内容。   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司空刘弘三人面色皆是微微一变,这诏书的用文习惯,正是刘宏没有错了。   虽然诏书有些时候是朝中的大臣拟定,但有时候,刘宏也会亲拟诏书,这份诏书的行文风格皆是与刘宏亲拟相符。   其实他们很多人也只是揣着糊涂,天子更为看重刘协,所有人的都清楚,蹇硕忠心无二,所有人也都清楚。   但是刘协的上位,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选择了装聋作哑,陪着何进演这一出默剧。   “臣蹇硕,恭请太子登基,早继大统!”   蹇硕俯身下拜,高声喊道。   “恭请太子登基,早继大统!”   一众绣衣使者也是俯身下拜,齐声应和道。   其声音洪亮远胜之前百官恭请刘辩登基之时的声响。   随后一众朝臣之中,竟然也有人同时俯身下拜,一起恭贺。   马日磾眼神微凛,看向那一些跪拜的官员,果不其然,那些人正是亲近于十常侍的官员。   蹇硕使了一个眼色,两名宦官没有犹豫,两人手持着冕服将其披在了刘协的身上,又有一名宦官取过十二旒的天子冕冠戴在了刘协的头顶。   “臣蹇硕恭贺太子承继皇位!”   “臣等恭贺太子承继皇位。”   有了带头的一些官员,还有虎视眈眈就在旁侧的绣衣使者,越来越多的朝臣跪拜了下来。   蹇硕回头冷视群臣,沉声道:“何进身为大将军,带领西园军围困宫城,抗诏而不尊,带甲兵入殿,包藏祸心,欲要颠覆天下,莫非尔等也是其同党!”   董太后看到还有很多朝臣没有跪下,蹇硕的呵斥也没有多少的效果。   她知道此时她必须要站出来了,必须要用太后的身份,让这一众朝臣屈服。   董太后一手夺过了那绣衣使者手中的诏书,将其高高举起,冷声道:“此乃大行皇帝遗诏,你们莫非要抗诏不尊?”   “这天下,还是汉家之天下!”   马日磾心中暗叹了一声,董太后已经是这么说了,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和理由再抗拒了。   马日磾和丁宫,刘弘三人对视了一眼,随后慢慢的伏低了身躯,对着端坐在其上的刘协,恭敬的下拜道。   “臣等恭贺太子承继皇位。”   一众朝臣皆是俯身下拜,所有人都在向着刘协行礼,没有一人注意到蹇硕紧握的拳头和布满了额头的汗珠。   局势远比预料之中的要差。   西园禁军只有鲍鸿的下军营被绣衣使者夺下,曹操麾下的典军营和袁绍麾下的中军营骚乱都被制止。   现在中军营汇合了虎贲正从南宫杀来,而典军营也从羽林骑值守的宫门进入宫城,正往灵堂的方向急速赶来。   而袁绍和曹操两人带着军将汇合了何苗带领的羽林骑。   但是羽林骑悍勇非常,当初蹇硕为了让何进进宫,撤离了很多的守卫,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击败何苗带领的羽林骑。   蹇硕麾下一共可以调动的兵力不过三千余人,加上下军营的两千人,满打满算才过五千人,但是袁绍一方中军营、典军营、虎贲、羽林还有大将军府的军兵共计有七千余人。   双方战力一目了然,自然是袁绍一方更为占据优势。   跟为艰难的是,最难被攻克的外城墙也已经是被其攻克,蹇硕一方,有指挥之才能的人少之又少。   董重虽为骠骑将军却是个绣花枕头,从未上过战场,十常侍张让、赵忠等人就更不用提了。   现在蹇硕依仗的只有原本军中的将校,还有一部分绣衣使者的军将。   而袁绍、曹操、鲍鸿等人皆是历战的军将,他们的军事经验无比的丰富,就是何苗也亲率大军平叛过,只要他们汇合了底下军兵,到时候势均力敌的局面必然不能维持。   董卓、丁原就在洛阳周边,这并非是何进虚张声势。   蹇硕掌握绣衣使者,自然也是知道何进的部分筹谋,董卓、丁原两人带领军兵疾驰而来。   若是如此大的动静,蹇硕这个绣衣使者的指挥使都不知道,那么绣衣使者也没有必要再维持下去了。   绣衣使者的势力在司隶之地经营比起其他的州郡,不知道要严密多少倍。   这也是为什么,很早之时鹰狼卫就在洛阳建立了情报处,但是到现在情报处还没有多少的发展,甚至规模还所削减。   蹇硕没有多做停留,和刘协还有董太后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施礼告退,随即对着一众朝臣说道。   “宫中何进余孽还在作乱,诸位暂且就在偏殿休息,自有军兵会保护诸位的安全,大可放心。”   马日磾双手收在袖中,他隐约在心中感到了一些不对,他注意到蹇硕好像有一些慌张。   但是犹豫了片刻之后,他还是没有跟丁宫还有刘弘商议。   马日磾微微抬头看着正襟危坐的刘协,或许刘协成为皇帝,才是最正确的皇帝。   刘协成为了皇帝,或许能将如今日渐衰微的大汉重新带回那个鼎盛的世道。   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马日磾有些失神,他突然能读懂了皇甫嵩的坚持,还有卢植的努力和朱儁的理想。   他们为之奋斗了一生,乃至献出了性命,就是期望大汉再度复兴。   但是世家豪强狼狈为奸,他们想要一个孱弱的天子,一个没有威胁的天子,想维持他们的利益,来获取更多的利益。   但是……   那样的天子,那样的皇帝,又如何能带领着大汉重新兴复。   犁庭扫穴、北逐匈奴、勒石燕然、封狼居胥,昔日的荣光已经消逝,如今的大汉已经是百孔千疮,四方兵乱不休,天下动荡不止。   熹平六年(177年)距今不过十一年,昔日北伐鲜卑,却被鲜卑首领檀石槐大败,丧师辱国,此后鲜卑兵势更盛,连年犯汉边境,边境之民不堪其扰,南匈奴生出异心,丢土失地,耻辱非常。   凉州羌乱、黄巾之乱,幽州乌桓之乱,一场又一场的叛乱,似乎没有休止。   ……   蹇硕稳步踏出殿门,一众军将早已经是等候多时了。   “情况如何?”   蹇硕没有拖泥带水,直截了当的问道。   “何苗等人带领着羽林骑正往南门方位杀去,羽林骑攻势凌厉,我军兵少遮挡不住,南门失陷,中军营已经杀进了宫来,马上就要和羽林汇合了。”   蹇硕面色冷冽,心中不由的感到了一阵无力。   刘宏的离世实在是太过于突然,蹇硕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底牌,足够的力量还有时间来扶立刘协登上皇位。   绣衣使者再强也是只不过是特务机构,蹇硕能够节制的两营禁军,一营在幽州,一营在冀州。   蹇硕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情况实在是太过于紧急,否则两营禁军只要有一营在此,他都能从容布置一切,不至于如此手忙脚乱。   “丁原和董卓两军到达何处了。”   蹇硕翻身跨上了侍从牵来的战马,居高临下的问道。   “丁原所领并州军已经出发,沿途要经过数道关卡,就算是一路急行,先锋部队,最早也要在下午才能抵达洛阳。”   军司马焦恕脸色微变,眉头微蹙,压低了一些声音开口道。   “董卓麾下的西凉骑,算算时间恐怕已经快要抵达了洛阳城了。”   蹇硕默然,董卓带领军兵驻扎于城外二十里的夕阳亭,根本要不了多少的时间就可以及时赶到。   “董卓是怎么回信的。”   “这……”   焦恕听到蹇硕问起董卓的回信,不由的面露难色。   一早绣衣使者就知道了丁原和董卓带兵来援,蹇硕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命人旁敲侧击,探听丁原和董卓的真实想法。   丁原看起来确实是站在世家一方,不能拉拢,蹇硕自然也没有多费口舌,也没有派遣说客。   打草惊蛇,派遣说客,没有把握的话,无疑是会引起何进等人警惕,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蹇硕自然是不会去做。   “但说无妨,我倒要看看董卓这厮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焦恕咬了咬牙,对着蹇硕沉声道。   “董卓他想要三公之位,还要并州牧一职,并且要我等出犒军之资,他还要为麾下将校,谋求司隶校尉一职,并请假节……”   蹇硕目光凛然,冷哼了一声:“这董卓好大的胃口。”   司隶校尉有监察官员之权,一切行为皆可检举,到时候朝中官员若有不顺其心意者,尽可动用权柄掣肘。   而假节等于把朝廷的最高权柄给了董卓,他想调动兵就调动兵,想杀哪个人就能杀,到时候恐怕连自己都奈何不了他了。   “他还要什么?一并说出来。”   蹇硕看到焦恕吞吞吐吐,知道他肯定还有话不敢说出来。   焦恕一闭眼低下了头,压低声音,艰难的开口道:“他还要河南尹一职……”   蹇硕锐利的目光如同利刃一般刺向焦恕,焦恕只感觉浑身难受,不敢再言语。   “河南尹……”   蹇硕目光闪烁,偏头看着西方喃喃道。   “董卓!董卓!我倒是小瞧了你的野心。”   “既然董卓想要,那就答应他,都给他,全部都给他,三公之位、司隶校尉、假节、河南尹全都给他!”   蹇硕紧紧的握着缰绳,他的声音逐渐的冷冽的起来,声音犹如冷凛的寒风一般传入人的耳中,有一种蚀骨的冰寒。   焦恕霍然抬头看向蹇硕,眼眸之中尽是惊恐,勾结董卓,无疑是饮鸩(zhèn)止渴。   “这……”   “没听清楚我说的话吗?”   蹇硕冷冷的斜视了一眼焦恕。   焦恕的目光一接触到蹇硕的眼神,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不敢反驳蹇硕的命令,只能是回答了一声诺,打马向着另一旁飞驰而去,他要去传递蹇硕的命令,然后让人将其带回给董卓。   蹇硕看了一眼焦恕远去的背影,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连手指的关节都已经是发白。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如何不知道董卓的狼子野心。   但是这杯鸩酒,他现在必须饮下去,只有喝下去这杯鸩酒,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之机。   有宿卫还有绣衣使者保护,只要刘协不被董卓挟持,就算董卓拥有河南地区的大权,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董卓若是不按规则来,想要拥兵自重,挟持天子,到时候密令调遣皇甫嵩和卢植两人带兵进京勤王即可。   至于中枢糜烂,洛阳混战的后果,蹇硕并没有想太多。   就算把整个河南打的稀烂,但是只要天子是刘协,只要皇甫嵩和卢植还有刘虞麾下的中央禁军没有叛乱,那么所有局面都能稳住。   况且董卓只有不过三千多名西凉骑,就是给他机会,他也难以掌握,到时候丁原到来,也能消磨董卓的军力。   “聚兵,斩杀袁绍、曹操、鲍鸿三人,任意一人者皆赏千金,亦不吝啬军职之赏!”   蹇硕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将其高高的擎起,随后猛然向前一压,一众军兵皆是高呼万岁。   “诛杀逆贼,扫清奸邪,匡扶天子,讨奸除恶!!!”   ……   宫道之上,袁绍手持着盾戟,站立于高大车架之上,曹操亦是手持盾戟站于袁绍的旁侧。   何苗搀扶着何进倚靠在车架里,朱灵向着四下警惕的观察着,顶着盾牌护卫在刘辩的身侧。   鲍鸿坐在车夫的位置,赶着车架向前疾驰而去,一众羽林骑护卫在车架的旁侧疯狂的向前突进。   一队又一队白衣的甲兵被其击溃,蹇硕军兵少的弊端终于暴露了出来。   曹操的神情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他看到了不远处中军营红色旌旗。   “中军营的旌旗!”   曹操指着不远处宫道之上出现的红旗,对着袁绍的大声喊道。   “好!”   袁绍闻言神情一振,不由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戟。   “有弩兵!”   就在此时,一声大喝打断了众人的兴奋之色,袁绍和曹操等人皆是脸上一变,立即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嗖,嗖,嗖!!!”   破空声乍响,宫道两侧的复道之上一众白衣弩兵一起激发了手中的弩箭,十数名来不及躲避的羽林骑被直接射落下马,还有的步行的羽林骑被直接钉死在了地上。   一名军将软软的倒在了鲍鸿的身上,他的身躯之中插着三支羽箭,手中的盾牌也无力的掉落在地,他是为了护卫鲍鸿而死的。   “啊!!!”   鲍鸿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奋力的驱策着拉扯的战马。   一旦停下,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   “隆隆隆隆隆————”   雷鸣般的马蹄声响起,一支骑军从城门处飞驰而入,这支骑军衣甲尽皆墨黑,只有旌旗还是红色。   洛阳成实在是太大了,皇宫发生了混乱,但是外围的住民仍然有外出者。   洛阳城中的住民看着从道路之上飞驰而过,杀气腾腾的铁骑,心中越发的惶恐不安。   那支骑军为首一名将领,身穿黑甲,外罩绛红色的战袍,看起来颇为肥胖,宽大的衣甲都没有办法包住他的身躯。   座下一匹火红色的骏马威风凛凛,有别于众人,全身没有半点的杂毛,好似一条火龙落入凡间,更为其添了数分威势。   满脸的胡乱络腮胡,生的一副凶神恶煞之相,此人并非旁人,正是那听令率军勤王的斄(tái)乡侯董卓!   “吁————”   董卓缓缓的勒住了座下的宝马,等到其停住的时候,还轻轻的拍了拍马的背脊。   这匹骏马名为“赤菟”,通体火红,更无一丝杂毛,是不可多得的宝驹,整个西凉恐怕也找不出第二匹可以媲美的宝马了。   董卓年轻之时,身形壮健,但是现在也已是过了天命之年,少有亲阵,自然也是日益发福,寻常的战马根本难以长时间承受董卓的体重,有赤兔马代步,也是可以长时间骑行。   再说宝马名刀武将自然无有不爱者。   “参见斄乡侯。”   董卓的战马之前,一名身穿着红色绣衣的绣衣使者骑乘在马上,对着董卓拱手言道。   虽然口中说着参见斄乡侯,但是却没有让人感觉有半分恭敬之意,面对着一众如狼似虎的西凉虎骑,亦是面不改色。   董卓多看了一眼那绣衣使者,此人看起来也是经历过风雨之辈,否则不可能是淡然的神色,他也没有管这些旁支末节,直接了当的问道。   “蹇硕他答应了吗?”   那绣衣使者听到董卓直呼蹇硕其名,眉头不由微蹙。   “斄乡侯的要求,我家指挥使已经答应,袁绍、曹操一众国贼已经杀入皇宫,还请斄乡侯速速领兵……”   董卓举起了手止住了绣衣使者的言语。   随着董卓的举手,身后一众西凉骑军发出的些微声响也已经是消失不见。   绣衣使者没有再言语,而是看着董卓的动作。   董卓闭着双目,侧耳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你们听到了什么吗?”   半响,董卓这才睁开了眼睛问道。   众人微微有些讶然,他们并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响,但就在立在董卓身前的绣衣使者有些急切之时。   一首微弱的歌谣突然传入了众人的耳中,虽然歌声微弱,但是在众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楚。   “王非王,侯非侯,千乘万骑上北芒……” 第四百五十章 僵局   “好胆!”   蹇硕锐目陡然一厉,声音因为愤怒甚至都有些颤抖。   一众骑军尽皆是勒马止步,满脸惊恐的看着远处。   远方的宫殿群已经是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狂风呼啸而来,火借风势正在愈演愈烈。   蹇硕浑身发抖,他万万想不到袁绍、曹操等人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居然敢放火焚烧宫阙!   “命东门西园禁军进城,先占下宫城,传令董卓,让他从南门入宫,两面夹击上军营。”   “其余人,都跟我来,先把羽林和虎贲全部逐出宫城!!”   ……   “都疯了!都他娘的疯了!”   袁绍手握着环首刀,怒声骂道,四周一片火海,他周围的军卒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还残存着建制,其余的军卒都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   一开始中军营和大将军府的军将入宫,还尚且有编制,但当荀攸等人汇合了袁绍、曹操之后,何进的死亡终究是没有办法瞒住。   吴匡、张璋等一众大将军军将的看到何进身死,皆是怒发冲冠,何进对待属下向来是亲近非常,素有仁恩,一众士卒看到何进的尸体,尽皆是痛哭流涕。   吴匡登高振臂高呼报仇。   一众军卒尽皆高呼:“愿致死!”   混乱就此开始,大量军兵分散开来,在宫中大肆杀戮,劫掠珠宝,不分大小,尽皆诛绝,甚至还放起了火来,皇宫之中本来大多就是木制建筑,此时铮是天干物燥之际,一时间整个宫城火光冲天,哭喊声四起。   一众军卒皆是都杀红眼了,只要看见戴貂珰冠,面上没有胡须的人,二话不说上去就砍,也不管是不是阉人了。   皇宫的四处布满了哀嚎声和厮杀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此无辜的丢了性命。   曹操、荀攸等人根本喝止不住,只有袁绍依仗着自身的威望,勉强聚集了六百余名中军营的军卒,袁术麾下的虎贲都是良家子弟充任的宿卫,军纪尚可,加上袁术尚在,因此还没有混乱。   但是再加上何苗带领的羽林骑,总兵力也不过只有一千三百余人。   如此的混乱的时候,他们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就在一众军兵之中,奉车都尉董旻的身后一名骑卒缓缓离开了队伍。   ……   “将军,我们还要等多久?”   董卓的身后的部将李傕面色有些急切,盯着火光冲天的皇宫,现在的皇宫之中厮杀已起,蹇硕好像是处于劣势,若是他们救援不及,蹇硕兵败,那之前蹇硕许下的一切条件都全部会烟消云散。   “不急。”   董卓似乎没有看到皇宫那边的情况,仍旧是不急不缓。   李傕还想再问,却被旁边的一人拦了下来,李傕偏头看去,正好看到了李儒的笑脸。   “李都尉稍安勿躁,将军如此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既然已经进了洛阳城,高位厚禄、富贵荣华自然不会怠满分毫。”   李儒淡然一笑,反问道。   “跟在将军的身后,可曾少过一分一毫的好处?”   正说话间,一名骑卒已是疾驰而来,董卓看到来人神情不由一振,众人也是一起打起了精神。   那骑卒走到近前,凑到了董卓的身旁,轻声的说了几句话,李傕离董卓还有一段距离,没有听清,但是他看了董卓的面色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果不其然,那骑卒刚刚离去,董卓便已是举起了手中的宝剑,向前猛然一压,高声喊道。   “诛杀叛逆,保卫天子,诸位随我杀敌!”   李傕的脸上露出了狰狞无比的笑容,一众西凉铁骑皆是狂呼酣战,一时间各种语言充斥在洛阳城的街道四处。   董卓带领的西凉骑,其中一部分是汉军的骑军,但更多却是来自羌胡、匈奴、屠格各部族的胡骑,他们只服从一人,而那人就是董卓,他们可不会在乎什么礼义廉耻,什么规矩法律,什么天子王孙。   犹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乍然响起,三千余名西凉铁骑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向前猛然席卷而去。   ……   袁绍站在车架之上,带领着军兵向前而去,却正好撞到了带着军兵的蹇硕。   仇人见外分外眼红,一场鏖战顿时爆发。   鏖战不知过了几时,所有的人都几乎杀的昏头胡脑。   “停!停!都他娘的给我住手!”曹操扯着嗓子,站在车架之上,怒声吼道。“都他娘的给我站住,都他娘给我停下来!”   袁绍和鲍鸿两人的脸色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不已,一众军兵也是杀红了眼睛,只要不是在军阵之中的人,无论是宦官还是宫女,尽皆都要将其诛杀。   曹操的怒吼声犹如当头棒喝,敲在了众人的头顶。   众人环顾四周,这才发现,整个皇宫已经被鲜血所染,火光冲天而起,已经是蔓延开来,曾经威严的皇宫早已经是成为一片火海炼狱。   乱了,全乱了,一切都乱完了。   “噼啪噼啪……”   火舌舔舐(shì)着宫门两侧的阁楼,宫道两侧的复道之上也染着熊熊的火焰,被大火吞噬的兵丁痛苦的呼喊着,绝望的吼叫着。   宫门两侧的阁楼现在已经是变成两个大火团,守卫在上面的弓弩手,根本来不及下楼就被火海困住了。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有的被大火烧死,烧成了焦炭,有的不愿意就这样身死,但是退路断绝,唯一的道路,只能是从阁楼跳下,但是那样也逃不过摔死的命运。   “轰隆——”   高大的木阁楼被大火彻底烧塌,大火之中阁楼猛然崩塌,有一些兵丁奔走不及被倒伏而下的阁楼压倒在地,被滔天的火焰所吞噬。   袁绍扶着车架,看着眼前令人恐惧的场景,也是微微有些失神。   所有的一切都乱了套,军兵无法控制,何进身死,一切的一切都乱了套了。   “这里是何处!”   袁绍一把抓住了一旁的何苗,大声的喝问道。   何苗面色微怒,袁绍如此无礼,却是让他赶到极为不耐,但是如今不是争吵的时候,何苗还是分得清主次,他看了一眼四周的情景,还是回答了袁绍的问题。   “这里是嘉德殿外。”   “嘉德殿!”   袁绍神色一凛,这不就是大行皇帝灵堂的所在地吗?他们怎么一路冲杀到了这里来。   就在这时,南方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传来。   一名背插着双旗,混身染血的骑将带着数名骑兵,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直冲而来,曹操面色一变,连忙打马上前,迎了过去。   还未到近前,那骑将已经是支撑不住,从马上跌落了下去。   曹操来不及多想,直接翻身下马,扶起了倒地的骑将   “子和,你这是怎么回事?”   倒地的这名骑将正是曹操的堂弟曹纯,年未弱冠就进入朝廷担任黄门侍郎。   “兄长。”   曹纯捂着腰腹,在曹操的扶持之下艰难的支撑起了身躯,曹操这才注意到曹纯的腰腹部鲜血正汨汨流出。   “是谁干的!?”   曹操双目赤红,怒声吼道,他这个堂弟从小就是跟在他的身后,和他感情不可谓不深厚。   他答应过曹仁一定会好好护卫好曹纯,不会让宫廷的变故影响到曹纯,但是现在曹纯却是身受重伤,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   “你身旁不是有上百人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绍和鲍鸿两人此时也是赶了过来,他们两人看到曹纯伤势如此严重,也是一惊。   “我等死罪,未能尽职。”   身后两名从骑滚鞍下马,猛然跪倒在地,以头叩地,曹操愤怒的看向那两名从骑,那两人是他们曹家眷养的门客,是被派去保护曹纯的,与他们一起的有十余人,现在只剩下了两人,两人都遍体鳞伤。   “不怪他们,是……是董卓。”   曹纯强撑着说道。   “董卓?”   袁绍听到曹纯提起董卓,赶紧上前了一步。   “董卓已经带兵赶到了吗?”   曹纯惨然一笑。   “董卓确实已经带兵赶来,但是却是是敌非友啊……董卓带着西凉骑冲散我们的军阵,他好像是已经投靠了蹇硕一方了……”   “怎么可能!?”   袁绍身躯猛然一震,向后连退了几步。   鲍鸿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董卓可是袁家的故吏,一直都是站在袁家一方的,现在却说他突然投靠了蹇硕,如何能让人相信。   但是曹纯身受重伤,也是不可能说谎的事情。   “你确定没有看错,真的是董卓的西凉军?!”   袁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实在是因为曹纯说的话,实在是太难以置信了。   “袁本初!”   曹操抱着曹纯怒声吼道。   “你做的好事,让董卓领兵进京,我早他娘的说的,外兵进京必然祸事,你偏不听!!”   夏侯渊此时也赶了过来,他看到曹纯面色惨白,腰腹受创,连忙去找寻医官。   “不可能……不可能……”   袁绍眼前一黑,差点倒下,丁原起码要到黄昏之时才能赶到,此时董卓反叛,无疑是将他们推入了深渊之中。   袁绍转头想要去找奉车都尉董旻,董旻是董卓的亲弟,眼下董卓可能反叛,袁绍自然是想要找寻董旻的踪迹。   但是原本跟随在他们身旁一起的董旻,此时却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了踪影。   袁绍哪里还不知道,董卓的反叛是早有预谋,董旻也参与了其中为其通风报信。   事实也是如此,何进身死的消息被董旻传递出去,传给了董卓,这也是董卓为什么彻底下定决心的重要一点。   两名医官几乎是被夏侯渊拽着过来的,看到曹纯的伤势也是一惊,连忙为曹纯处理起了伤势。   曹操放下了曹纯,一把抓住袁绍的衣领,怒声质问道。   他怒视着袁绍,曹纯受伤让曹纯几乎失去了理智。   “丁建阳(丁原)就在河内,你不招,皇甫嵩领兵在外,你不招,袁滂屯兵河东郡你不招,你非遥招那董卓!你袁家究竟想做什么?!”   袁绍双目赤红,面色涨红,被曹操问的哑口无言。   “别吵了!”   鲍鸿还残存着一些理智,他一把分开了两人。   “现在我们还在宫城,情况不明,西凉君如果真的叛变,投靠蹇硕,那我们要马上撤出洛阳,否则我等全都要死在这洛阳城中!”   曹纯身后的其中一名名护卫此时开口道。   “西凉军离此地不远,如果知晓我等位置,要不了多久,就能杀来。”   曹操松开了袁绍的衣领,愤怒消失在了他眼眸之中,理智终于回到了他的脑海。   “西凉军只有三千骑军,现在中军营和大将军府的军兵全乱了,典军营叛乱平定如今就在懂东宫,而东宫的驻军还是羽林和虎贲,我们还没输,只要黄昏之时丁建阳带兵赶来,董卓不足为惧,并州军足有万人!”   袁绍此时也恢复了镇定,只是微一思索,便想出了办法。   “兄长莫非是被冲昏了头了,你忘了这是哪里了?”   袁术冷笑了一声,走到了众人的身旁,他的一席话,让众人不由都是一楞。   “这里是嘉德殿,大行皇帝的灵堂所在,此时的董候恐怕还在嘉德殿中,要是真在殿中……”   袁绍和曹操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惊愕。   “蹇硕想要扶立董侯为帝,若是董候在我们手中,那么蹇硕的想法无疑于只是空谈,等到丁原到来,我等重新掌握洛阳,史侯登基变成必然。”   袁术上前了一步,低声道。   “若是能毁掉遗诏,那么史侯登基更是合乎情理。”   袁绍、曹操两人听到袁术言语,俱是舒了一口气,他们还以为袁术想要直接杀了刘协。   鲍鸿目光闪烁,面露喜色,出言赞同道。   袁绍和曹操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是狠下了心来,他们留给了于禁四百余人,守在嘉德殿外的宫门,然后领着一众军将杀入嘉德殿中,   守在殿外的一众宿卫也没有料到袁绍、曹操竟然突然带兵杀到了此处,根本是毫无招架之力。   殿门被推开,灵堂之中东倒西歪,天子六玺等一众物品都已经是被收走,大殿之中空无一人,袁绍目光微凛。   看起来殿内的人并非早就走了,而是走的十分慌乱,恐怕是听到殿外的动静,匆匆逃走。   灵堂之中,刘宏的遗体好像还躺在榻上,曹操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上前,却发现榻上躺着的并不是刘宏,而是木雕的假人,看起来栩栩如生。   曹操原来还想,蹇硕为什么会在刘宏的灵堂之中的动用刀兵,原来灵堂之中的刘宏只是一个假人罢了。   随后搜索其他宫殿的卫士来报,在一处略小一些宫殿之中,发现了刘宏的尸首。   鲍鸿面色犹豫,问道:“现在怎么办?”   “追!”   袁绍一咬牙,转身对着周昂说道。   “我拨给你百骑,你沿路追击,若是遇到危险,我允许你带兵先行出城,到时候再汇合丁原的部曲。”   周昂应了一声诺,没有过多的言语,点了百余骑,就此疾驰而去。   随后袁绍没有多耽误,带着麾下其余的军兵,直接往宫城东面跑去,又派遣了一些传令兵去给其他部曲传令,让其往宫城东面集结。   ……   厮杀从午时一直持续到了酉时。   整个洛阳的皇宫被焚毁的宫阙,还有被刀兵破坏的宫阙根本无法统计。   蹇硕满脸寒霜,整个皇宫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兵不识将,将不识兵,袁绍和曹操管控不住麾下的军兵,蹇硕也无法有效的管理自己麾下军兵。   至于董卓,西凉军的情况要比他们好一些,但是也有一部分陷入了混乱,而且皇宫四通八达,宫殿众多,不利于骑兵行动。   西凉军下马的战斗力,并不多精锐的西园禁军和宿卫要强多少。   董卓也不愿意用自己麾下宝贵的兵员来消耗,他麾下的兵将可是他安身立命的资本,没有了这支军队,他知道自己在这些权臣,世家的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日渐黄昏,蹇硕也越发的急切了起来。   “漦乡侯,现在叛贼占据东宫,丁建阳的并州军若至,若是不能掌控洛阳,到时候你我俱灭!”   蹇硕斜眼看向一旁的董卓,冷声道。   董卓神情比蹇硕要轻松的多,听到蹇硕的责问,董卓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没有宫城器械,又不能焚烧宫阙,我等实在攻不下东宫啊。”   董卓看着蹇硕冷笑了一声,蹇硕想要消耗他麾下的军力,他如何看不出来,蹇硕绝对比他先沉不住气。   最后终究是还是蹇硕做出了让步,让麾下的军兵主攻,西凉军负责协同。   蹇硕冷哼了一声,离开了董卓的旁侧。   他的脸在一离开董卓的视野,便沉了下去。   当初他带兵和袁绍相遇,双方鏖战,后面变成了混战,居然被袁绍等人带兵赶到了嘉德殿。   幸好张让、赵忠等人反应迅速,带着刘协、董太后等人一起撤走了,但是最后却还是被周昂带兵抢回了何皇后,这也使得袁绍等人手中又多出了一张底牌   而城外的斥候报告,丁原的先锋军还有两刻钟,就可以赶到洛阳城内。   他现在极度的缺少时间,洛阳城的北门,现在还在袁绍等人控制之下,只希望董卓的点头,能使西凉军有些进步,可以早些攻下北门,不然丁原赶到,局势又将逆转。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失控?   “《易》称‘即鹿无虞’,谚有‘掩目捕雀’。   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   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   以此行事,无异于鼓洪炉以燎毛发。   但当速发雷霆,行权立断,违经合道,天人顺之,而反释其利器,更徵于他。   大兵合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不必成,祗为乱阶,天下乱矣。”——陈琳   洛阳皇宫火光冲天,乱兵横行,昔日繁华无比的洛阳城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陈琳满脸愤慨的站在大将军府的门前,两名长随坐在他的身旁,一人搀扶着陈琳的一条胳臂。   “若听吾言,何以至此啊!”   火光在陈琳的眼中跳动,陈琳痛心入骨,捶胸顿足,愤而言道。   “何进!何进!?”   陈琳指着洛阳皇宫,高声呼喊了两声,双目一闭,就这样晕了过去,四周的护卫皆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围拢而来。   日近黄昏,残阳如血,却红不过洛阳的皇宫。   洛阳城的北门,袁绍和曹操、鲍鸿三人颓废的坐在地上,毫无半分的形象。   丁原虽然带着部曲赶来,但是为时已晚,他们丢掉了宫城,现在的宫城,已经是被蹇硕的牢牢的控制。   董候刘协在嘉德殿奉遗诏登基,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司空刘弘等一众朝臣尽皆承认了新君的身份。   他们变成了乱臣贼子,他们变成了叛党。   曹操目然的抬起头看着渐渐落下的太阳,他的心也慢慢的沉了下去,短短的一日之间,他们明明是胜券在握,却在宫变之后落败,变成了乱党。   “绣衣使者……”   曹操喃喃的念叨着这个曾经可以在洛阳止小儿夜啼的名号。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蹇硕竟然凭借着绣衣使者,完成了这惊天的逆转。   一切的一切,都是从绣衣使者开始,若是没有绣衣使者,蹇硕绝对不可能和董卓建立起联系,他会被困死在宫城。   若是没有绣衣使者,蹇硕恐怕连宫城都没有办法掌控,更不可能在西园禁军之中安插奸细。   所有的事情,都与绣衣使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曹操第一次开始真正审视起了绣衣使者,但仔细的思索之后,曹操才发现,绣衣使者好似一直都蒙着一层面纱一般,让人根本琢磨不妥,猜忌不出。   直到绣衣使者设立之前,洛阳的宫城几乎跟没有设防一般,只要有心,就能探听到宫城里面的消息。   但是随着绣衣使者的设立,打探消息一日比一日困难,宫城之中各家的情报来源几乎都彻底的断掉了,只有十常侍还时不时会送出一些消息,但是也极为有限。   这一次他们本来胜券在握,外有董卓、丁原、内有西园禁军、虎贲、羽林,而蹇硕不过只有三千宿卫。   但是结果却是西园禁军因为绣衣使者安插的奸细陷入了混乱,下军营的指挥被蹇硕夺取,董卓关键时候反叛,加入了蹇硕一方,对他们倒戈一击,后面更是将他们彻底赶出了宫城,占据了皇宫。   “若是听陈琳的话,我们也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啊……”   曹操叹了一口气,整个大将军府,只有一个明白人,那就是陈琳。   就算是他自己,虽然说反对调遣外兵进京,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反对,只有陈琳一直都是严词反对,声称这是取祸之道。   “董仲颖……”   袁绍目光闪烁,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董卓居然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倒戈一击。   袁家的谋划出现了差错,董卓已经失控了。   只是,那董卓多年以来实在是伪装的太好了,直到如今,才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何苗灰头土脸的坐在旁侧,看着袁绍、曹操等人心中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荀攸拄着长剑,双眉紧蹙,一语不发的看着横七竖八瘫坐在地上的军卒,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如今这种情况,如果丁原不在,只要蹇硕军和董卓军再发起一次进攻,他们就要全部死在这里。   “逢元图?”   荀攸正思索着,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果不其然得到了回应。   “元图为何面色如此难堪?”   逢纪看着荀攸,欲言又止了数次,最后在荀攸的催促之下,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我看到有使者进入了丁建阳的营帐。”   “使者?!”   袁绍、曹操等人皆是站了起来,现在只有一个地方会派来使者,毫无疑问,这必然是蹇硕的使者。   鲍鸿面露苦涩,言道:“若是丁建阳也……”   “决计不会!”   袁绍扭过头,直接的打断了鲍鸿的言语。   虽然袁绍说的斩钉截铁,但是他的心中却觉得丁原有很大的可能会答应蹇硕的要求。   何进已死,董太后和蹇硕两人扶持着刘协上位,百官承认。   现在的刘协无疑是就是天子,无疑是国家,而他们才是叛党。   荀攸面色微沉,低声道:“丁建阳的并州牧是大行皇帝亲点……若是董候真奉大行皇帝遗诏登基,丁建阳恐怕真的会偏向董候……”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但是却半天也没有拿出一点的章程。   直接去丁原的帐中更是不妥,一时间居然陷入了僵局,悲观的情绪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天使到临,使君召诸位前去帐中议事。”   曹操正思索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打断他们谈话的正是丁原麾下的武猛从事张扬。   曹操心中一惊,他想的出神,却没有发现张扬居然都走到了近前,众人也是一样没有发现张扬。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谈话,让张扬听去了多少。   不过张扬神色如常,看起来并没有听到那几句诛心之言,否则只怕是已经刀兵相向了,毕竟之前他们曾经甚至都说过要夺下丁原的兵权……   袁绍、曹操两人对视了一眼,若是丁原真的和蹇硕达成了一致,那么他此去,无疑就是不归路。   但是就算不去,他们的希望也极为渺茫,几经思索,袁绍和曹操等人还是没有任何的办法。   众人只能是跟随着张扬来到丁原的帐中,但是除了袁绍、曹操、鲍鸿三人外,其余的人都被拦在了大帐之外。   袁绍等人也并没有因为此事和张杨多牵扯时间,三人应命走入了大帐,只是一入帐中,一眼便看到了大帐之中有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十常侍之中的赵忠!   刘宏曾言过,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   其中的赵常侍就是指的赵忠。   赵忠转过头来,看着袁绍、曹操等人微微蹙眉,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几位校尉缘何如此灰头土面的?”   袁绍和曹操还有鲍鸿三人并没有言语,只是睹了一眼赵忠,便将目光转向了丁原,一起向着丁原行了一礼,对于赵忠选择了无视。   赵忠呵呵一笑,也不以为意。   丁原站起了身来,缓步走到袁绍、曹操等人的近前。   “丁公,可否告诉我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袁绍看到丁原走来,连忙低声出言问道,看起来赵忠和丁原两人相谈倒是甚欢,这让袁绍不由的提起了一颗心,但是丁原又没有跟他们翻脸。   现在的袁绍心中困惑不已,他弄不清楚蹇硕的意图,还有丁原的想法,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事情。   “赵忠你们应该都认识吧。”   丁原扫视了一眼袁绍还有他身后的众人。   “蹇硕派赵忠过来,正是为了你们的事情。”   “蹇硕说:‘何进谋反,已伏诛矣,其余胁从,尽皆赦宥。’只要你们愿意交出兵权,承认董候为帝,那么可保你们性命无忧。”   曹操目光微凛,众人之间也出现了喧哗之声。   不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蹇硕所说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如今蹇硕占据了优势。   而他们围攻宫阙,火烧皇宫,无疑就是谋逆,谋逆之罪,罪不可赦,怎么可能就这样高高举起,然后轻轻的放下。   曹操的第一反应就是蹇硕想要使诈,但是很快便被他否决了,蹇硕没有必要使诈,他们三人聚拢的残兵,总共只有三千多残兵败将,而蹇硕和董卓起码还有六七千人,而且占据大义。   曹操看向袁绍,而这时袁绍也正巧看向了曹操,他们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莫非……蹇硕也控制不住董卓?!   蹇硕麾下军兵主攻,西凉军只是辅助,蹇硕军的伤亡确实惨重,恐怕就算是加上下军营,麾下的兵丁满打满算也不过只有四千余人。   西凉军董卓带领的可是三千精骑,而且因为袁绍之前招董卓进京的缘故,还有大概七八千的军卒要离洛阳并不遥远。   袁家当初招董卓来,不仅仅的想要解决宫廷之间的事情,借董卓压服何进,还有一点,就是想要节制丁原,丁原麾下的并州军战力还算强悍,人数颇多,足有万余人。   但是却没有算到原本让他们担忧的丁原却是颇为坚定,而一向听话的董卓却是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董卓后续的军卒,恐怕要不了几日就要抵达洛阳,而蹇硕能够掌控的禁军部队却是还远在冀州、幽州,一时半会根本无法调遣回来。   若是那个时候,还是处于僵局,等到董卓后续军卒赶到,蹇硕恐怕根本无法掌控洛阳,甚至天子也都有可能成为董卓的傀儡。   袁绍心中猛然一挑,他被自己的想法顿时吓了一跳,曹操此时也想通了关窍。   董卓后续的军卒并非是什么太过于秘密之事,曹操身为八校尉之一,自然也是清楚。   “蹇硕还说了什么条件吗?”   袁绍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不由自主的上前了一步,有些急切的问道。   “他要你们交出史侯,还有何太后,参加登基大典,还有就是必须要交出大将军府的军将,还有一部分的从者,这场动乱必须要有人承担罪责。”   袁绍目光微寒,他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丁原只让他们三人进入大帐,而把其他人拦在了帐外。   “三位校尉,慢慢思索,我等不慌。”   赵忠嘿嘿笑了一声,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袁绍看了一眼志得意满的赵忠,最终还是没有出言反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看着曹操和鲍鸿,沉吟了一会后,出声问道。   “孟德,你们两人怎么看?”   “恐怕蹇硕是真的控制不住董卓了,不然绝对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我等,如今蹇硕麾下军力不足,确实是捉襟而肘见,董卓此人经此一事,其野心之大众人皆知,虽然不知道蹇硕给他开出了什么条件,但恐怕董卓并不满足,还想要更进一步。”   曹操摸着自己的胡须,沉默了半响之后缓缓开口道。   “如果我等麾下的军将被其掌握,再加上丁公麾下的并州军,蹇硕的势力才能压过董卓,依我看来,蹇硕和董卓并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亲密,相反,两人心思各异,甚至是间隙颇大。”   鲍鸿等到曹操提出了他的意见之后,也紧跟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袁绍和曹操、鲍鸿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也算是有了一个章程,他看了一眼依旧面不改色的丁原,轻声试探性问道:“那丁公又是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   丁原扫视了一眼袁绍三人,他虽然是被刘宏任命为并州牧,但不可否认,袁家在其中也是出了一些力气。   从心来说,他想的还是赞同刘辩为帝,然后废除绣衣使者。   放开募兵之权,大行皇帝改刺史为州牧,让丁原的自主性得到了大大的加强,虽然并州还是被许安所占据,但是丁原在河内却是也算过的顺风顺水,但是那绣衣使者却是如同苍蝇一般,在他的周围环绕,时时刻刻约束着他,没有给他大展拳脚的机会。   但是如今刘协为帝,看起来却是已成定局,洛阳城中百官都已经是认可,形式比人要强。   “我觉得这应该算的上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丁原沉吟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 第四百五十二章 天无二日,地无二君   天无二日,地无二君。   最终,袁绍、曹操、鲍鸿三人选择承认刘协为帝,交出了兵权。   何进被定以谋反之罪,沦落到了和前大将军窦武一样的下场,被枭首于洛阳都亭。   他的宗亲、宾客、姻属都被杀害,而家属则是免于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其余活下来的人,都被流放去了交州。   瘴气丛生,野兽横行,水土南服,路上还有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可以预见他们恐怕也活不了多长的时间,何皇后也被软禁入了云台。   史侯刘辩被封为弘农王,蹇硕为其亲自指定国相,并派遣五十名绣衣使者护送其直接就国。   骠骑将军董重被晋为大将军。   董卓之弟董旻,晋为司隶校尉,授假节,前太尉段颎同族兄弟段煨,就任河南尹。   段煨因为段颎的原因和董卓走的一直都十分之近,虽然蹇硕允诺了河南尹一职,但要就任河南尹,也需要一定的威望,董卓麾下诸将威望尽皆不足,因此蹇硕迟迟不给于董卓河南尹一职,最后董卓才将段煨推出了台面,蹇硕这才同意了董卓的请求。   段煨虽然和董卓关系颇好,但是并非从属,自然也不会成为提线木偶,蹇硕有一些信心可以争取,而且僵持许久,蹇硕最终还是将河南尹一职给于了段煨。   叛乱虽定,丁原、袁绍等人也承认了董候为帝,但是蹇硕不得不依仗董卓,因此只能是将原本许下的条件一一兑现。   司空刘弘被罢免,董卓被拜为司空,董卓终于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三公之位。   而丁原则是被加为执金吾,袁绍、曹操、鲍鸿等人军职被罢免,其中军校尉、下军校尉、典军校尉职位皆是被蹇硕派人代领。   董卓屯兵显阳苑,丁原屯兵于孟津。   吴匡、张璋、许凉、伍宕,张津等一众大将军府的军将、亲客尽皆被斩首示众。   车骑将军何苗、大将军府长史何颙、尚书侍郎郑泰等一众朝臣被定以叛逆之罪,族诛。   绣衣使者四出,军兵调动不断,洛阳一时间人头滚滚,血腥遍地。   中平五年,十一月一日,登基大典举办。   董候刘协在百官群臣的见证之下,继承大统,登基为帝,定年号为:“永汉”。   而冀州之战的结果也在此时传到了洛阳城中。   漳水、扶柳、临平,汉军三战全败,伤亡竟然超过了三万余人,破虏校尉邹靖战死、张南、孟岱一众冀州军将阵亡,颜良、文丑两人投降黄巾。   蹇硕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下令制止,战败的消息便已是如同飓风一般传遍了全城,战败的消息根本不可能瞒住洛阳城的权贵,他们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一时间,连前些日子皇城的动荡的恐慌,竟然都被冲散些许。   众人将注意力更多的却是放在了冀州的黄巾军之中。   皇位如何变动,终究还是汉室的天下,他们的利益得到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但是若是黄巾军取胜,那么他们根本是毫无利益可言,甚至连性命都无法得到保证。   昔日波才带领着黄巾军一路高歌猛进,沿路无论豪强、亦或是世家皆是被打破家宅,杀的鸡犬不留,并州黄巾军再度取胜,却是让一众洛阳的权贵重新想起了当初八州并起之时,那种从心底之中生出的恐惧。   许安的名字自中平三年的葵城之战之后,时隔两年的时间,再度出现在了一众权贵的耳中。   这一次听到许安的名字,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不再是之前的震惊,而是切切实实的恐惧。   每一次听到许安的名字,太平道必定又强盛了一分,而且伴随的往往的汉军的惨败。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洛阳城中突然传起了一阵太平道的邪风,鬼神之说再度风行。   许安在传言之中也变得越发的高深莫测,甚至比昔日传言之中的张角还要法力强大数倍,已经是成了陆地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传言已经不仅仅是太平道所宣扬的许安是黄天化身,这其中虽然有洛阳鹰狼卫的推波助澜,但是后面的一切,却是以讹传讹。   许安的身份从仙人下凡,再到妖魔得道,再到天生圣人,再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件。   甚至有人声称,许久之前在冀州某处乡间游历之时,在山林之间突然见紫气弥漫,异香扑鼻,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再一处聚落之中,刚好那聚落之中有一户农家有婴儿诞生,那婴儿后来被命名为“许安”。   事情说得有板有眼,言之凿凿,甚至后面还有不少的细节,那取名的文士,还有农户男主人和女主人相貌甚至都被描述了出来,一时间倒是让很多人相信了许安是天生异象之人,或许真有天命。   绣衣使者虽然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但是终究还是受到了宫变的影响,掌控力大大减弱,最终还是没有查到造谣者。   谣言如杂草一般在洛阳疯狂的生长,绣衣使者四面制住,最后还是有了一些成效,起码在公共的场合,没有多少人敢肆意言语,但是暗地里就不得而知了。   ……   厚德殿之中,刘协正襟危坐,翻阅着奏折,他虽然不过八岁,但是却早已经识得许多字,奏折的字词他大多认识,也能通晓大概的意思。   不过他还远远没有到亲政的时候,处理国事,大部分都是由董太后和蹇硕来帮助做出决定。   当然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司空董卓等人也有不小的话语权,不过董卓的提议往往会同时遭到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两人的反驳。   此时的厚德殿之中,气氛沉闷无比,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两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端正的坐在地上,没有发表任何的言语。   司空董卓坐在司徒丁宫的旁侧,虽然坐姿还算恭敬,但是时不时会转头看向别处,似乎有些不耐。   而大将军董重,坐在右首,则是全神关注的听着讲解。   中常侍蹇硕站在刘协的侧身位置,时刻准备听从刘协的吩咐。   虽然刘协年纪尚幼,但是蹇硕从未将刘协真正的当成一个孩童对待,而是当成了一个正常的成人对待,很多不是太重要的事情都尽可能的让刘协独立做出的决定。   而刘协也没有让蹇硕失望,刘宏确实没有看错刘协,他说刘协有人君之相,并非是空穴来风。   “漳水、扶柳、临平,三处我军皆败,四州百万‘蛾贼’将再无阻碍,已是抵达下曲阳附近,并州黄巾军之中胡骑众多,来去如风,兼有黄巾本部骁骑营协同,冀州袭扰之军不敌,只能撤回各城之中。”   “约莫在本月月末,四州‘蛾贼’将会从井陉关进入并州。”   一名小黄门将帛书接过,小步走上前去,然后恭敬放在刘协身前的案桌之上。   蹇硕轻声的跟刘协解释了一下并州黄巾军的细则,然后对着殿内的董重等人言道:“诸位对于冀州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董重不习兵事,而且冀州这一烂摊子他也清楚,不是自己可以解决的,直接选择了闭口不言。   反正他这个大将军是和何进一般,靠着外戚的身份登上的,他只需要配合蹇硕就行了,他并没太多争权夺利的想法。   太尉马日磾看了一眼殿内的众人,所有的人都没有言语,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站出来,为天子分忧。   太尉作为最高武职,除了评定全国武官的功绩高下、以为升降的依据外,就是作为天子的最高军事顾问,为天子分忧,是太尉的职责。   “四州‘蛾贼’进入并州,眼下看来已经是成为了定局,不可改变。”   “漳水、扶柳、临平三地我军受挫,臣以为如今当务之急,是整顿军务,安抚乡民,防止州内再生动荡,给予‘蛾贼’可趁之机,使其生出占据冀州之心。”   董卓本来有些嗤之以鼻,但是听到马日磾的这一番言语,倒是露出了一些兴趣,看起来,这马日磾也不是真正的碌碌无为之辈。   董卓虽然没有和许安有过交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站在许安的角度上思索。   冀州军新败,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之下,洛阳生出的变动不可能瞒过天下,那么许安自然是极有可能生出盘踞冀州之心。   占据整个冀州是痴心妄想,但是占据太行山周围的沿线地带,却并非是吃人说梦。   董卓曾经领兵在冀州和黄巾军对阵,对于冀州地形也有了解,在自己的宅邸中也有一份冀州的地图。   如果这个时候许安占据常山、中山两处郡国一部分地方,完全可以联通上谷郡,自两面夹击幽州,幽州就暴露在黄巾军的兵锋之下,危险非常,刘虞的位置将会极其尴尬。   “前冀州牧王芬牵涉谋逆,畏罪而自尽,现今冀州牧一职空缺,臣以为,应该先定冀州牧,再派遣军将援助冀州,稳定局势。”   刘协用余光看向蹇硕,当看到蹇硕的食指微微抬起之后,这才朗声问道:“那太尉以为,当以何人为冀州牧?”   马日磾提出先定冀州牧一职,自然是心中打好了腹稿,但是他还是停顿了一下,以便显得不那么刻意。   “臣举荐,北军中候刘表,刘景升,为人果决,素有名望,臣以为若以刘景升为冀州牧,定可保冀州无忧。”   “刘景升?”   刘协轻声重复着刘表的名字,他对这个名字十分的陌生,从未没有听人提起过。   不过刘协不熟悉,蹇硕却是知道刘表这个人,他作为绣衣使者的统领,自然是对朝中大部分的重臣都要了解,刘表确实算是有极为有能力的一批人,而且是宗室之人,若是刘表作为冀州牧,确实是最好不过,冀州离司隶之地颇近,可以及时援助中央。   “我倒是觉得,让刘景升作为冀州牧不太妥当。”   董卓冷哼了一声,冷声说道,态度颇为不敬。   马日磾眉头微蹙,没有言语。   “我若是那许安,占据幽州上谷郡,必然会考虑占据常山、中山,进而图谋幽州,冀州必然再起战事,刘景升的名字我听过,虽然是北军中侯,却不习兵事,到时候战事一起,如何挡得住‘蛾贼’?”   董卓双手作揖,对着刘协说道,这一次他的态度倒是恭敬了一些。   “我觉得御史中丞韩馥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有勇有谋,用韩馥为冀州牧,才是最佳的选择。”   蹇硕面色有些阴沉,董卓将自己代入到了许安的身上,许安是什么人,许安现在可是汉室的心腹大患。   但是蹇硕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来和董卓争辩。   最后马日磾和董卓的博弈,还是以董卓最后取胜,刘表确实没有表露什么军事之上的才能,冀州目前的情况,一众高级将领死的死,伤的伤,必须要一个了解军事的州牧。   冀州牧的职位最终还是归于了韩馥。   蹇硕并没有反对董卓的举荐,因为韩馥和董卓并没有什么关系,蹇硕身为绣衣使者,小小一个御史中丞的交友他自然是能够弄清楚,但董卓现在却举荐了韩馥为冀州牧,这倒是让蹇硕颇为惊讶。   随后一桩桩政事被列举了出来,董卓并没有再如同之前一般咄咄逼人,而是收敛一些,更是蹇硕有些猜忌不透。   蹇硕的心绪也因此稍安,看来这一次收拢袁绍、曹操、鲍鸿麾下的西园禁军,还有封丁原为执金吾还是有一些用处,让董卓收敛了些许。   议事完毕,而小黄门带来的太傅袁隗已到的消息之后,董重、马日磾、丁宫、董卓四人见状没有多停留,也是一起告退。   蹇硕微微舒了一口气,压在他心头的大石也减轻了一些重量,现在的一切似乎正在正轨发展,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他的谋划和妥协总算是有了一些回报。   多日的紧绷的心弦也因此稍稍的放松了些许。   他并没有发现董重在走出大殿的时候,和董卓靠的稍微近了一些。 第六卷 群雄割据 第四百五十三章 西归   中平五年(188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冬日渐进,北地的天气越发的寒冷,越往太行山走去,气候便越发的寒冷了起来。   困扰在四州迁移百姓的疫病终于消散,但是还是有两万余人因为疫病,永远的被留在了漳水的两岸。   一百一十二名符祝、五百三十五名军兵死在漳水两岸的营地,就算有华佗在,就算是征用了军用的战马运送药材,但是疫病还是夺走了很多人的性命,甚至连进入营地救人的符祝,也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伤寒疫病多变,很多情况华佗也只能是束手无策,只能将病人隔离,一层绢布,在某些情况之下,根本难以抵御疫病,口鼻处涂抹雄黄,还有各种办法,但是还相继有军兵感染。   整整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所有疫病患者全部去世,事情才告一段落。   没有哭喊,没有诀别,一把大火埋葬了三十处营地,也埋葬了所有死去的人。   十数万人继续沿着官道继续向前,向着临平继续走去,向着下曲阳的方向,向着井陉关的方向继续行走。   无论生活有多么的艰难,但是人只要还活着,依然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华佗背负着行囊,拄着节杖行走在官道的旁侧,一名少年背着药箱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   但是比起之前,这一次跟在华佗身后不仅仅只有那名药童,还多了四五名牵着战马的鹰狼卫缇骑,他们是被许安派来保护华佗安危的军兵。   张季走在一众鹰狼卫缇骑的最前方,他的脖颈上还骑着一个孩童,那孩童正是之前拉着赵绩,拜托赵绩去查看自己母亲病情,叫做阿粟的小孩。   到最后,那个瘦弱的女人还是没有能撑下来,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了营帐之中,在死前连自己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虽然汉军现在都龟缩在各个城池之中,而在外围还有黄巾军的游骑巡逻,但是迁移的队伍鱼龙混杂,许安还是给华佗配上了一些保卫的力量。   不仅仅是张季带的鹰狼卫缇骑,实际上还有一队百人的骁骑营骑兵,就游戈在距离华佗不到数百步的距离,一旦收到信号,转瞬便可赶至。   原本许安还给华佗了安排了一辆代步的车架,但是最后还是被变成了运送药材,粮食的辎重车。   集议结束之后,许安单独留下了华佗询问是否愿意加入黄巾军,为黄巾军效力。   华佗并没有直接拒绝许安的招揽,但是也没有直接答应,他想先仔细的看一看并州的变化再做决定,这样的要求,许安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并州现在虽然并非是传说的黄天乐土,但是在军屯和民屯政策,还有免除徭役、苛捐杂税政策两面推行之下,民众的生活相比于汉地的百姓不知道要轻松多少。   这一次出关,冀州一众豪强世家并非是没有半分的贡献,他们的存粮还有存下的钱财,都全部便宜了许安。   早在四州百姓迁移的队伍到达之前,就已经被先行一步全数通过了井陉关运向了上党郡。   冀州一战,倒是让许安富裕了不少,起码让并州境内的粮食储备能够撑到来年的夏收。   “这里到什么地方了?”   华佗停了脚步,向着后方的张季问道,官道的旁侧是静静流淌的大河。   张季停住了脚步,看着不远处插着土黄色旌旗的下曲阳城池,不由的有些失神。   “回先生的话,这里就是下曲阳了。”   他对于下曲阳,熟悉又陌生,他还记得那人山人海的景象,他还记得那山呼海啸的呼喊声。   “下曲阳……”   华佗拄着节杖,也是停住了脚步,他抬头看向远处高大的城垣。   下曲阳一战,汉军大胜,黄巾十六万大军一朝丧尽,甚至还将死去依旧的张角剖棺戳尸,传首天下。   张梁于林间被生擒,于下曲阳城外枭首示众,张宝自焚于下曲阳的府衙之中,追随殉道者以百千计。   黄巾军最后剩余的五万余人被赶至河滩,投河而亡。   近十万黄巾的尸首被筑成了一座座骇人听闻的“京观”立在下曲阳的沃野之上,战役结束之后数日,江河上依旧还漂浮着成千上万的死去人的尸首。   十六万黄巾,无一人被汉军收降,十六座“京观”屹立在下曲阳,直到中平二年,十六座“京观”才被慢慢的拆除掉。   华佗虽然在南方行医,但是在朝廷的宣扬之下,自然也是得知了下曲阳的战事。   “十六万人……”   华佗看着缓缓流淌的大河,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医者救人治病,若是小疾尚且并不费力,但若是疑难杂症却是需要全神贯注,才可救援一人。   一日之间最多诊治数十人,过百人已经是精力的极限了。   十六万人,他穷其一生,都不可能救援那么多人的,但是只需要一天,十六万人就可以被全部屠杀殆尽。   张季按着阿粟的双腿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兵败如山倒,十六万黄巾一朝崩溃,宛如天倾一般。   他很庆幸,自己遇到了许安,他跟着许安一路从广宗到下曲阳,再一路跑到了井陉,进入了太行山,不至于埋骨于乡间荒野之间。   其余的十六万带着黄巾的人,死在了下曲阳。   他们很多人在死的时候,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没能拥有。   张季的目光有些游离,现在下曲阳城墙之上伫立着黄旗,和中平元年之时的黄旗何其的相似。   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失败,他赢得的胜利,他们用数万人死亡换取了最终的胜利,让四州上百万的百姓能够安然的度过官道,前往并州。   一路走来,一个又一个人倒在路上。   昔日跟随在许安身后两百余名黄天使者,现今尚在的人只有一百余人了。   那个跪在鹿台山对着许安说想要活命的山贼黄三,最终还是倒在了葵城,没有活着见到黄巾军如日中天的景象。   那个想要为自己的兄长争一口骨气的眭固,也倒在了葵城的原野之上。   那个曾经想要抛下战友,独自逃生的郝萌,也战死在了漳水的北岸。   张闿、左髭丈八、平汉、大计,一个又一个黄巾军的将领死去,从太行到并州,再到冀州,无数的黄巾军将校倒下,无数的黄巾军兵丁战死。   所幸,他们的努力总算是有了回报,他们现在占据并州一地,终于不再颠沛流离,终于不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终究不再像是光和七年一般,百万人的死难,只能化作一句哀叹。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张季的目光转向官道,就在他们的前方的不远处,一杆高大的旌旗正缓缓向前,旌旗的四周是大量土黄色的小旗。   那是许安的大纛旗,许安并没有先行一步进入安全的井陉关,而是带着骁骑营留了下来,护卫在这支因为疫情被放在了最后迁移的民众队伍。   华佗转头看向张季一行人,他自然是看到张季等人的眼神,他注意到只要是看到许安大纛旗的时候,一众鹰狼卫的缇骑眼神之中似乎充满着崇敬。   他真的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信仰,可以让上百万人抛弃故土,在无数虎狼的环伺之下,毅然决然的选择从四州之地,渡过黄河一路西进,前往千里之外的并州。   他也不能理解,到底是为什么,黄巾军占据了幽并十三郡之地,北定匈奴、乌桓明明可以安心发展之时,却甘冒奇险,联幽结凉,九路齐攻,在冀州迎战汉军,掩护四州百姓进入并州。   好险是赢了,如果是输了,黄巾军真的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永无翻身之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华佗拄着节杖,面对着张季,开口问道。   听到华佗的言语,张季毫不犹豫的回道:“先生但讲无妨,只要我张季知道,一定都不会隐瞒。”   “张旗官不要紧张。”华佗笑了一笑,“我并不是要问什么机密的事情。”   “我只是想问,这四州的百姓,就没有考虑过如果你们失败,没有挡住汉军,他们的下场会是如何吗?”   “失败?”   张季听到华佗的问题,不由的一楞,他根本就没有想过失败。   “其他人我不知道,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失败的结果。”   华佗微微一怔,他没有料到张季会如此回复。   “我是被大贤良师从路边捡来的,我的阿娘,我的家人都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张季咧开了嘴,笑了起来,彷佛再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我跟着大哥从广宗走到下曲阳,再到太行山,再到上党,一路走到了这里,我从来没有想过失败的下场。”   “跟在大哥的身后,我们已经赢了一路,大哥说过,我们输的次数已经够多了,接下来我们一定不再输了。”   张季目光炯炯的看着不远处许安的大纛旗,骑在他脖颈上的阿粟也是停止了张牙舞爪。   “大哥跟我说过,只要跟在他的身后就好,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没有读过什么圣贤书,但是我知道,听大哥的话总是没有错的。”   “以前我替大哥扛着军旗,当时大哥还只是一个队率,我跟在大哥的身后,看着大哥一步一步的成为了军候、成为渠帅、成为了大贤良师。”   “大哥的旌旗一天比一天要高大,高大到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举起那么高大的旌旗。”   张季收回了看着大纛旗的目光,转而平静的看着华佗。   “他走的越来越快,我已经追不上他的脚步,就是龚渠帅、刘渠帅也慢慢的有些跟不上大哥的步伐了,所以大哥让我到鹰狼卫里来,我领着军令去到了绛邑。”   “既然在战场之上,我帮不了大哥的忙,起码在鹰狼卫之中,我能帮上一些忙。”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大哥所说的每一句话,这里的每一个人应该也没有人怀疑。”   张季顿了一顿,似乎陷入了回忆,他将骑在他脖颈上的阿粟放在了地上。   “大哥说过,总有一天,黄天的威名,必将响彻群山,最后我们做到了,八百里太行,传颂着黄天的威名。”   “再太行山时,大哥说过,总有一天,我们能走出大山,拿下一郡之地,乃至一州之地,最后我们也做到了,我们拿下了并州,我们击败了匈奴,击败了北方的强敌,大哥修筑并州鼎,放在了晋阳的广场中央,对我们说,总有一天,”   “大哥说过,我们必定能安然的接回四州百万的同道,这一次我们还是做到了,我们完成了诺言,我们击败了冀州的汉军,报仇雪恨。”   张季的声音高昂了起来,他的眼眸也亮了起来。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如今已经不是星星之火,如今在并州已经燃起了冲天的火焰,这场烈火已经被引燃,已经不再是一桶清水,一条溪流,一条大河的水就可以平息下来,哪怕是倾尽四海的海水都无法将其平息。”   华佗有些愣神,张季的话让他有些发怔,他鬼使神差的发问道。   “那要如何才能平息……”   “如何平息?”   张季的眼眸闪烁着光芒,他双目凝视着华佗,郑重其事的说道。   “等到大火席卷了大汉十三州,席卷了神州,席卷了天下,席卷了这寰宇之后,燃清了一切的罪孽之后,等到黄天之世的建立之后,这场大火才会平息。”   华佗看着张季的眸子,他能感受到张季坚定的意志。   张季话让一旁的鹰狼卫缇骑们皆是心血澎湃,甚至连站在张季腿旁的阿粟都没有再说话。   “我不怀疑,你们可以做到,但是如果真有那一天,将会有多少人倒在这路上。”   华佗移开了目光,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作为一名医者,他见掼了生死,但正因为见掼了生死,才对生命越发的敬畏。   战乱一起,浩劫来袭,不知道有多少的人将会被卷入动乱,到时候更多的人将会丧生于战争之中。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太平之世,世道虽然艰难,但是还能苟全性命,遭逢乱世,人命贱如草芥。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每逢乱世,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比比皆是。   华佗是医者,但是他也读过史书,春秋战国,王朝末年,纷争不断,天下英雄共逐其鹿,大量的人死于战乱,死于战乱引起的疫病。   而且现在纷争一起,就算黄巾军愿意善罢甘休,汉廷也绝不会退让一步。   汉廷与黄巾形同水火,势不两立,不能相融。   只有一方彻底的失败,彻底的被压倒,另一方才会罢休,才会停下脚步。 第四百五十四章 哀愁   下曲阳城外,漳水水畔。   一处颇大的矮台之上祭祀用的三牲五谷一应俱全。   十六名手持拂尘,身穿道袍的太平道符祝盘腿坐于其上,诵念着经文。   许安穿着戎装,沉默的站立于矮台的祭坛前方。   十六万的黄巾军埋骨于此,汉军在此修筑了十六座京观,以震慑天下。   下曲阳尸横遍野,血流漂橹,堵塞江河,惨烈无比。   闭上眼睛,时间又彷佛回到了在林间的夜晚。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漆黑之中,张梁的声音似乎穿过了时光重新回响在许安的脑海之中。   “传道授业之恩,许安永生不忘。”   许安虽然和张梁成为师徒不过短短十来天的时间,但若不是张梁,恐怕许安已经是成为下曲阳十六座京观之中的一员了。   在下曲阳的林间,张梁将《太平经》递给了许安,也等于将道统交到了许安的手中,给于了许安名正言顺的地位。   在林间,许安曾经说过,传道授业之恩,永生不忘,他也确实一日都没忘记。   其实他本来在刚刚攻克下曲阳时,就想过祭拜一番,但是汉军的威胁还在,所以一直拖延到了如今。   许安睁开了眼睛,一切的幻象已经是消散一空,眼前是盛放着三牲五谷的祭坛。   祭坛之上,张角、张宝、张梁三人的灵位被放在了最中央。   江风呼啸,在漳水的水面之上吹起了道道涟漪,也吹了许安身上的土黄色战袍。   当初进入太行山之中的时候,许安只是想重蹈历史上张燕的覆辙。   他当时已经选择了放弃那虚无缥缈黄天之世,他只是在这乱世之中平安的活下去。   如同历史上的张燕一般。   天子亲封平难中郎将,管理黄河以北山区的行政及治安事务,每年可以向朝廷推荐孝廉,并派遣计吏到洛阳去汇报。   再封平北将军,成为食邑五百户的安国亭侯,就此平安的度过一生。   只是,沿路的所见和所闻,最终还使得许安的想法一点一点的发生了转变。   井陉关中,张燕郑重其事的询问他的志向。   南征大营,于毒在大帐之中询问他的作为。   赤石岭下,成千上万的黄巾军对着他振臂高呼。   葵城之战后,在山道之上,看着一众潮气蓬勃的黄巾军。   他终于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喊出了那句他其实已经说了无数遍的口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看着眼前的熟悉的景象,许安的心中甚至都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个时候他能够重新回到下曲阳,汉帝国实在太强大了。   强大了令人窒息的地步,强大到许安现在都没有办法,没有把握能够战而胜之。   汉帝国强大到朝廷崩溃之后,还持续了数十年的纷争,直到三家归晋,乱世才得以终结。   辗转数年,居然得以重回故地,在下曲阳告慰亡魂,度其魂归黄天。   许安虽然不信仙神,但是这与祭祀亡魂并没有任何的冲突。   晋阳城的石碑之上,刻写着每一个阵亡黄巾军的姓名,日日夜夜,香火从未断绝。   祭坛之上的烛火,在江风的吹袭之下,不断的摇曳。   炽热的火光在许安的眼眸之中跳动。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如今在并州已经燃起了冲天的火焰,这场烈火已经被引燃。   已经不再是一桶清水,一条溪流,一条大河的水就可以平息下来。   甚至哪怕是倾尽四海的海水都无法将其平息。   等到大火席卷了大汉十三州,席卷了神州,席卷了天下,席卷了这寰宇之后。   燃清了一切的罪孽之后,等到黄天之世的建立之后,这场大火才会平息。   又或许,永远无法平息下来……   在如今这个时代,称王建制、改朝换代并非是痴人说梦。   但若是想要建立如同《太平经》之中所描绘的黄天之世,却是真正的遥不可及。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业者有其产。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那是一种理想的社会,或许在遥远的后世能够真正的实现。   但是在这个时代,在纷争四起的东汉它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希望。   道路虽然曲折,但是许安直到他们的前途是光明。   只是沿途的荆棘,沿途的泥泞注定有很多人要倒在他们到达终点之前。   晋阳城的立起石碑虽大,但是终有一天必然也会有刻不下的一天。   但是到时候更多的石碑会被竖起,牺牲者的名字将会被铭刻在新的石碑上面。   仅仅是占据了并州一地,还没有占据天下,黄巾军的内部已经出现了一些短视的人,他们中饱私囊,他们私收贿赂,他们以权谋私。   他们踩着牺牲者的鲜血,肆无忌惮的纸醉金迷。   许安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相信狼卫送来的那些密报。   其中最为甚者,甚至有人勾结世家,出卖黄巾军的驻防信息。   诵经声还在继续,十六万亡魂被不甘困于下曲阳,冀州大地有上百万被苛捐杂税压倒的小民沉沦在黄泉之外。   许安重新跨上战马,对着身旁的魏律点了点头。   魏律恭敬的低下了头颅,随后策马扬鞭就此扬长而去。   急促的马蹄声出现在许安的耳畔,一众鹰狼卫的缇骑已经远去。   魏律的胸口处,放着许安亲手签发的驾贴。   他这一次前往并州,将会再度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魏律捂着胸口的驾贴,凌厉的杀意从他的眼眸之中散发而出。   河内郡他失败了一次,那一次刺客袭杀了很多黄巾军的军将,袭杀了很多太平道的官吏,甚至还袭杀了许安。   这一次他必然能完成任务,这一次鹰狼卫必定会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绞灭那些胆敢犯上作乱,胆敢在他们的前进路上阻挡他们的叛贼。   许安收回了放在魏律的身上的目光,他这一路上受到的挫折数不胜数,那些叛乱者,短视者的出现,并不会影响他的心绪。   因为除了那些短视者以外,更多的人跟随在他的身后,选择追随他的脚步。   “嗤————”   座下的战马不安的打了一个响鼻,也让许安发散的思绪重新收回了起来,目光也不再游离。   而就在这时他也发现了官道旁侧正在行走的华佗和张季一行人。   张季看到许安先是面上一喜,随后高高的举起手,向着许安打着招呼,一众鹰狼卫缇骑则是向着许安振臂高呼。   “倒是好久没有见到张季了。”   阎忠笑了一笑,他当初刚刚加入太平道的时候,张季就一直跟在许安的身后,比起许安的亲卫队长徐大都跟的还要紧。   当初刚见时,张季还不过只是一个半大小子,后面张季的个头长得越来越快,到如今已经是比他还要高了。   许安和张季某种意义上来,算得上的兄弟之间的关系,而且张季也十分聪颖,经常趁着机会向着府衙之中一众军将讨教学习。   龚都、刘辟、徐晃、吕布很多人都曾经指点过张季的武艺。   而阎忠也算的上是张季的老师,而且相对于龚都等人,张季还是对阎忠行过了拜师礼的土地。   办公的闲暇之余的时候,张季一直在阎忠的身旁学习经义。   所以对于张季,阎忠还是很有好感。   天资聪颖,却不骄傲自满,才思敏捷,却能沉心静气。   “是啊。”许安看着不远处的不断挥手的张季也是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了。”   许安和阎忠两人牵引着着战马,迎上了前去。   “华先生,近来可好。”   许安和阎忠两人一起下马,走了上去,先和华佗打了一声招呼。   “大贤良师客气了,托大贤良师派遣护卫,沿路倒是没有和之前一般遇到什么危险,就是夜里也不担心什么野兽惊扰了。”   华佗笑着拱了拱手,他并没有什么矫情的习惯,也并没有觉得许安派遣来的护卫让人心烦。   曾经华佗行医的时候,也曾经诊治过高官,他们也曾派遣军兵护送,只是那些军兵给华佗的感觉全无精气神。   而鹰狼卫的缇骑倒是给华佗带来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这些缇骑的身上有一股朝气,一种那些军兵都没有的朝气。   这种朝气并非是什么实质的东西,而是精气神,给人的感觉。   普通的行伍,官场,官大一级压死人,下级如同上级之奴仆,但是在这里华佗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张季是旗官,其余的人只是普通的缇骑,他们对于张季的军令虽然也是坚决的执行,不打折扣。   但是可以很明显就看出,张季并没有将他们当作奴仆,当作是低人一等。   而他们和其他的队伍相遇之时,会互相称呼为同道。   志同道合者,谓同道。   许安和华佗又交谈了几句,这才将目光移动到张季的身上。   而张季此时看到许安和华佗停止了交谈,这才上前一步,走出了队列。   “张季,拜见大贤良师,拜见阎军师。”   许安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上下审视了一样张季,笑道:“许久不见,不仅人变的英武了,怎么还变得这么生疏了?”   “大哥。”张季笑了一声,这才走上前去,和许安拥抱了一下,“真是好久不见了。”   张季松开许安,阎忠就在旁侧带着笑容看着他。   “学生张季,拜见老师。”   这一次张季则是郑重的行了一礼。   “起来吧,希望你这些时日,学业没有落下,当初你去鹰狼卫,我给你布置的课业我还是考校的。”   阎忠伸出手,用折扇抵住了张季的肩膀,笑道。   “学生不敢。”   张季抹了一把汗,他没想到阎忠居然连这件事都记得,幸好他当初刚进鹰狼卫的时候,还是将阎忠的话记在了心上,毕竟阎忠的戒尺打人确实是很痛,甚至相比于明刀暗枪,张季还是更害怕的阎忠的戒尺。   许安、阎忠和张季还有华佗简单的交谈了几句,便准备告别。   冀州的战事虽然已经是结束了,但是还有很多的事情等待着许安处置。   最前方的百姓已经通过井陉关进入了并州的上党郡,整个黄巾军的内政系统已经运转了起来,各种各样的问题也衍生了出来。   冀州汉军也并非一直是圈地不动,冀州军的骑兵不时的在运动,就在等着黄巾军懈怠的时候。   但就在许安准备上马之时,华佗却突然拦住了许安。   “许将军且慢。”   许安停住了动作,他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华佗,这个时候华佗怎么会突然拦住他,有什么该说的话,应该都会早说啊,不过他也没有急切,而是问道。   “华先生还有事情?”   “在下不敢凭空捏造事实,也不敢故做危言蒙骗许将军,只是就在刚才我观察许将军的时候,发现许将军的面色稍差,本来想借着和许将军说话的时间多加确定,但是许将军着实有些繁忙,马上又要去处理公务,这才拦住许将军。”   华佗斟酌着用词,对着许安说道。   “经言,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脉而知之谓之巧,查探详情,当以望闻问切,方可准确,不知道许将军可否让在下稍作检查?”   听到华佗的言语,许安的心猛然往下一沉,面色也不由的一变。   “许将军不要误会。”   华佗一看许安面色微变,知道许安可能是想差了,当即笑道。   “许将军身体现在应当是没有疾病,只是好像有些精神欠佳罢了,考虑到据张旗官说,曾经作为近卫之时许将军一直是忙于公务,所以在下想为许将军查探一番。”   许安听到华佗的解释,这才舒了一口气,苦笑道:“华先生真的是吓了我一跳。”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之事幸好没有发生,许安可不想重蹈张角的覆辙。   黄巾起义,波及八州,筹募数十年,却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就被扑灭,张角身死的原因其实占了很大的比例。   若是张角没有病死在广宗,恐怕黄巾军绝对不会这么快速的失败。   许安依言坐下,华佗将手搭在了许安的脉搏之上,随后闭目仔细的探查了起来,随后又仔细的观察着了一番许安的面目身体,又询问了数个从生活习惯再到饮食休息的问题。   “许将军忙于政务,但是也需要保持休息,好在许将军平日也在锻炼武艺,没有懈怠,身体暂时无碍。”   华佗收回了切脉的手,郑重的说道。   “但是日后许将军还是多腾出一个时辰的时间用来休息,否则长此以往,大约两三年的时间,必然因为过度劳累而生出疾病,许将军万不可以为在下劝告虚假。”   华佗面色微微肃然,他仔细的查探了一番,才知道张季所言非虚。   许安的身体因为一直锻炼武艺,确实尚可,但是长期的疲劳也在影响着许安。   “我自编了一套《五禽戏》,可以锻炼身体,强健体魄,可以赠予许将军,希望许将军闲暇之时可以多加练习,我再写药方一副,许将军可以命人熬制服用,日后只需要习练五禽戏,注意休息便可。”   许安眼前一亮,心神都被《五禽戏》吸引了过去,对于华佗其他说的话倒是没有听进去。   《五禽戏》,一曰虎,二曰鹿,三曰熊,四曰猿,五曰鸟。   亦以除疾,兼利蹄足,以当导引。   体有不快,起作一禽之戏,怡而汗出,因以著粉,身体轻便而欲食。   普施行之,年九十余,耳目聪明,齿牙完坚。   这是《后汉书》中的记载,对于五禽戏的效果大为推崇,昔日许安学习历史的时候,也在历史书上看到过五禽戏。   许安当即大喜道:“如此,多谢华先生了!”   华佗看到许安欣喜非常,却是有些疑惑,好像许安听到五禽戏的时候,情绪就十分高涨。   在他看来,自己编练的这套五禽戏虽有玄妙,但是只不过有强身健体之能,他倒是想要见识一下许安所持有的《太平经》。   可惜《太平经》乃是太平道的仙经,就是渠帅也不能查看,只有大贤良师方可查看一二。   华佗写完药方,又将五禽戏的图谱交予了许安,叮嘱了一些注意的事项,随后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阎忠。   “既然给许将军查探了一番,不如让在下再为阎公查探一番吧,阎公精神有些不振,在下知道几副可以略微提神的药方,正好可以帮得上忙。”   阎忠听到华佗的邀请,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如此,就有劳华先生了。”   阎忠行了一礼,一旁的随从连忙搬来椅子让阎忠坐下,让华佗查探。   这一次的诊脉,华佗花费的时间明显要久了一些,气氛也明显的沉闷了一些。   华佗的脸色没有太多的改变,但是许安明显感觉到了有一些不对。   “阎公身体尚可,我为阎公开几副药方,阎公务必记得按时服用,精神必定会好上一些,我给许将军的五禽戏,阎公也可以习练一番,对身体也有好处。”   华佗睁开了眼睛,再次笑道,随后再度取过纸笔,开始誊写药方。   阎忠拱手称谢道:“多谢华先生了。”   “在下一介医者,游走乡聚之间,治病救人,乃是小仁,但是许将军、阎公两人为民而请民,救援乡民,教导向善,却是大仁,在下微薄之力,希望能帮上许将军、阎公一些小忙。”   阎忠笑道:“华先生过谦了,华先生日后进入并州之后,道堂医院首位就是华先生的了,到时候,华先生门下弟子,将会游走在天下的乡聚之中,治病救人。”   “善。”   华佗听到阎忠的言语,也是展颜笑道,阎忠描绘的未来,确实美好。   “多谢华先生。”   许安一步跨上战马,对着华佗拱了拱手。   从华佗开始为阎忠诊脉之时,他的心绪其实就一直不宁。   华佗为阎忠诊脉的时候脸色无误,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许安就是本能的感觉不对。   一个不好的念头萦绕在许安的心头难以驱散,他不愿意去想那个念头,但是那个念头一旦冒出,就没有办法平息。   许安握紧了缰绳,华佗肯定有些话没有说完,他必须要去问个明白。   ……   华佗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的双目一直都看着远去的大纛旗。   他轻轻了摇了摇头,随即长叹了一声,眼眸之中不由的露出了一丝哀愁。 第四百五十五章 风卷云涌   天边的晚霞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了一片血红,伴随着兽吼鸟鸣,还有鼎沸的人声,一顶顶帐篷被搭建了起来。   营地之中,早已经是搭起来了一座座火盆,火焰在火盆之中不断的跳动着,不时的发出噼啪之声。   营地的最中央,是一顶颇为庞大的青幕大帐,帐前数面高大的旌旗迎风招展,许安的大纛旗也正在其中。   帐帘掀起,许安缓步走出帐中,此时他已经换下了戎装,穿上了一身姜黄色的鹰狼服。   鹰狼卫的制服,被现在并州境内的人统称为“鹰狼服”,而其得名的原因就是衣服上所绣的鹰纹和狼纹。   许安现在穿的鹰狼服和刘辟一样,在胸口同时绣着鹰狼两种纹饰,但是有区别的,在衣服两边袖子肩膀至手臂的上面,还绣着虎纹。   许安刚刚走出大帐,正好撞见了一队挎着环首刀的黄巾军巡逻军兵。   一众军兵尽皆是举起了手放在胸口,低下了头颅,向着许安行了一礼,然后这才缓步从许安的身前走过。   许安同样微微点头,回了一礼,然后将手中握着的一封书信塞回了怀中。   他的预感是正确,华佗并非是无的放矢,他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阎忠检查身体。   这封书信就是张季呈递上来的密报,对于阎忠身体的状况,华佗在信中说的很清楚,阎忠的身体虽然现在看起来尚可,但是实际上已经是透支的状态了。   连续辗转多地,气候不同,环境不同,舟车劳顿,再加上长期的过度疲劳,阎忠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只是最后一段话,华佗却是说的模棱两可,只是劝许安让阎忠多多静养。   许安看了一眼四周忙碌的军将,因为还在搭建营地的原因,此时的营地显得颇为喧闹,但是被喧嚣声包围着的许安却是感觉四周的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   转头看向一旁的营帐,那是阎忠的营帐,此时在营帐之中灯火通明,不时有抱着卷宗的军将和吏员进进出出,现在阎忠还是没有再休息。   “时间啊……”   许安将书信放进了怀中的口袋,重新握住了腰间的雁翎刀,握着兵刃的时候,在心中总会生出一种极为安全的感觉,就和脚踏在大地之上,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一般。   五年的时间,整整五年的时间,现在已经是中平五年(188年)的十一月下旬了,马上就要迎来新的一年。   “中平六年……第六年了……”   许安挎着雁翎刀迈步的向着营墙的地方走去,身后徐大依旧是一身戎装,内穿甲胄,一众黄天使者也是紧随其后,跟随在许安的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   “不对……”   许安登上了营墙,停住了脚步,眼前不远处是奔流而去的漳水河。   “不是中平六年,不应该叫中平六年了。”   许安眯起双目,转头看向西方,洛阳宫廷发生的动荡已经通过洛阳的鹰狼卫传入了他的耳中。   “应该是永汉元年……”   历史从此刻开始已经面目全非。   原本的历史,蹇硕想先杀何进再立刘协为天子。   但因手下司马潘隐与何进有旧,何进得到了警告。   然后何进并没有按照计划进入皇宫,而是驰车抄近道跑回自己控制的军营,率军进驻各郡国在京城的官邸,声称有病,不再进宫。   后来还是刘辩继承了帝位,蹇硕与中常侍赵忠、郭胜等写信欲合谋除去何进兄弟。   因郭胜与何进为同郡且何进及何皇后发迹亦有其功劳,反而是将蹇硕的书信告知何进,何进于是便派黄门将之诛杀,其部下士兵亦被何进所领。   再后来,便是十常侍之乱。   何进为了一举杀尽宦官,召并州牧董卓带兵入京。   但董卓还没有赶到时,何进已为宦官所诱杀,袁绍、曹操等人率兵入宫,大肆杀戮宦官。   持续百年的外戚同宦官的斗争至此最终结束。   但身拥强兵、骄纵跋扈的董卓也已到京,最终袭杀丁原,掌控了洛阳。   废杀汉少帝及何太后,拥立汉献帝刘协即位,出任太师。选用名士蔡邕等人,专断朝政,威震天下。   但是现在蹇硕并没有死,刘辩直接变成了弘农王,还是立即出京就国,失去了帝位的继承权。   丁原未死,董卓虽然进京成为了新任司空。   而袁绍和曹操等人也是交出了兵权,何苗、何进被诛杀,大权被蹇硕独揽,董重继任大将军。   现在洛阳的局势,许安根本就无法判定下一步将会如何发展。   这也是他为什么还让远在洛阳,危险重重的鹰狼卫还散步一些流言的原因,为的就是尽可能的搅乱汉廷稳定的局势。   汉廷的强大,对于黄巾军无疑是一场灾难,汉帝国是一个臃肿的巨人,一只沉睡的雄狮。   但若是巨人不再臃肿,雄狮从沉睡之中醒来,现在的黄巾军根本没有办法抵御重新复兴的大汉。   而且还是在凉州、幽州两州同时遭遇失败的情况之下。   如果汉廷真的苏醒过来,将矛头指向盘踞在并州的黄巾军。   这个时候,凉州的韩遂等人,还有幽州的张纯根本没有办法提供半点的援助,连拖延一部分的兵力都没有办法做到。   历史上的凉州叛军就是因为进攻陈仓失败,内部再度发生动荡,再度洗牌。   马腾、韩遂等人于是废掉王国,随后为了争权夺利,更是互相攻杀,势力逐渐衰弱。   而张纯、张举等人也是迅速败亡。   因为刘虞的威望,原本支持他们的乌桓人纷纷出走,甚至加入汉军的队伍,倒戈相向,众叛亲离,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也就是说,只要汉帝国苏醒过来,出兵并州,那么许安可能将要独自面对汉帝国的平叛大军。   虽然现在并州黄巾军占据险要关卡,战兵众多。   但是比起国力自然是远远不如汉军,如果不出意外,只要是被拖入拉锯战,消耗战,长此以往,必然走向败亡一途。   就如同季汉对阵曹魏一般,季汉北伐虽然多次战胜曹魏。   但是曹魏还是凭借着强大的国力,生生的拖垮了季汉。   “永汉元年……永汉,永汉……”   许安念着汉廷新的年号,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永汉是刘协的第一个年号,原本的时空之中,汉朝使用这个年号只有4个月,就是在公元189年,也就是常说的中平六年。   从中平六年九月到十二月,永汉元年十二月,即中平六年十二月,   但后面便废除了永汉的国号,“诏除光熹、昭宁、永汉三号”,复称为中平六年。   绵延了近四百年的汉帝国并没有如同那些拟定了“永汉”作为年号臣子的愿望,就此永恒,国祚万古。   “我倒要看看,现在这‘永汉’的年号,能用到几时!”   许安的记忆力一直都很好,他现在还记得曾经在井陉关外许下的诺言。   营地之中的喧嚣声逐渐平息了下来,但是营地之外的喧闹还在继续。   许安麾下的直属军将训练有素,搭建营地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但是普通的民众却是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太阳一点一点的落入地平线之中。   “还有半个多月,终于要回去了。”   许安吐出一口浊气,双手按着营墙,凝望着远方的漳水思索了起来。   冀州的事情终于是要告一段落了,只是四州黄巾进入并州之后,将会是对黄巾军内政能力更为严峻的考验。   四州黄巾,根据粗略的统计活着进入并州的一共会有近百万人。   这比昔日许安和阎忠等人一起预计的八十万人,要多出了近二十万人。   而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那就是实际进入并州的人,还会多出五六万人,这五六万人并非是四州的黄巾,而是土生土长的冀州人。   这些冀州人之中,一部分是冀州的太平道信徒。   太平道虽然几经波折,但是冀州毕竟是太平道发展时间最长,也是影响最深的州,就算是经历两次黄巾军之乱,加上绣衣使者的镇压,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太平道信众。   而另一部分,是对冀州的生活几乎失去了希望的穷苦农民,他们没有土地,是地主的佃农,或者就是家奴。   黄巾军占领了真定等一众郡县,也解放了他们,使得他们的获得了自由,他们脱离了豪强世家的影响,脱离了地主。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失去了生计,一部分人选择了离开,更多人选择了相信黄巾军的宣扬,他们在黄巾军官吏的安排之下,加入了四州黄巾的队伍,也跟着一起前往并州。   并州地广人稀,确实能够容纳的下。   百万人口代表的是无比的潜力,但是也代表着巨大的压力。   上党郡可不能容纳百万人口,这些人一部分将要进入河内郡,更多人的将要进入太原郡,进入西河郡、雁门郡。   但这百万人并非是立马就能有产出,春种的时间亥没有到,就算到了,新开垦的荒地,并不能和熟地的产出相媲美。   从年底到春耕这一段时间之中,需要马不停蹄的安排。   开垦荒地,建立聚落,民屯据点,都需要一同进行。   其实这些事务在刚刚开始计划四州黄巾军入并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推行了,农闲之时,就征募了很多人农户,还有就是军屯的预备军卒一起去集中开垦荒地,修建简易的民屯据点。   但是对于有着百万人口四州民众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仍然会有大量的人没有住所,没有田地可以耕种。   这么多的劳动力,这么多人的人口如果没有事做,只是每日就这样白养着,肯定不是办法,这一个隐患。   以工代赈,势在必行。   并州真的是百废待兴,汉廷多年以来忽视并州的发展,刘宏还有十常侍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对于边患反而是忽视依旧。   也是张懿不断的上书,活动关节,才获得了许可征募新兵,但是这也压榨了并州的财政。   许安从并州的官仓之中并没有查获多少的财物,并州的底子基本都被张懿拿出来,充实边防和扩建新军了。   问题就在这于这里,除去还算富足的上党郡和河内郡外,并州其余郡县,还有幽州两郡的驰道、官道皆是年久失修。   官道的很多地方都是坎坷不堪,人难行走,马易摔倒,车驾难行,交通极为不便,一下起雨更是泥泞不堪,难以行路。   许安也因此头疼不已,这一次出关进攻冀州,本来可以出动更多的军兵,但是就是因为后勤的问题,许安只能压缩出兵的数量。   黄巾军的后勤运输,基本上靠的都是人力,许安为了后勤的问题,在很久之前就弄出了改进的独轮车。   改进后的独轮车,就和后世工地上的独轮车相仿,不过只是外形相仿,所用的材料完全不一样,用金属来制作独轮车,许安可没有土豪到那种程度,而且以黄巾军的铸造技术,这也基本上不可能量产。   独轮在前,轮后有支架可以在停下的时候支住独轮车,行进的时候,人在后方握着车把向前推即可。   不过没有橡胶作为轮胎,所以运载的货物都需要用麻绳绑好,不过也算是加强了一些运输力。   并州黄巾军的辎重队伍之中除了独轮车之后,就只有少许的马车,而牛车一辆也没有,并州所有的牛基本上都被用于农耕,就是军队之中也没有牛的身影。   再加上冀州豪强世家的存粮,这才支撑起许安如此规模的用兵。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再精锐的军队,没有粮草,没有补给,要不了多久都会自行崩溃,要知道人并非是机器,就算是机器,也需要电池,也需要能量补充。   百万人口,一部分可以用来开荒耕地,另一部分则可以工代赈,集结其去修缮官道,修建水利等基础设施。   还有一部分可以直接送往各地的矿产采集矿石,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需要自愿。   江风越发的冷冽,许安紧紧了鹰狼服的领口,避免寒风钻入了胸腔处,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的暗淡了下来。   营墙上的火盆之中,不时响起木材燃烧的噼啪声。   并州虽然还是百废俱兴,黄巾军内部的问题重重。   但是起码现在,他们所处的境况要比中平元年(184年)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现在并州最严重的问题,人口短缺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   等到四州民众进入并州,并州将成为一个拥有近三百万人的大州,而不再是以前那个地广人稀,只能是作为屏障,战略意义远大于经济收益的州郡。   十二月要到了,永汉元年即将到来。   许安看向北方,看向下曲阳北面漳水的方向,幽州大地也即将发生剧变。   张纯和张举的结局已经注定,临平一战,刘虞最终还是带着成建制的军队安然退回了幽州。   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提着张纯和张举的人头,到刘虞那里领赏。   虽然幽州军损失惨重,甚至连邹靖都死在了临平。   但是这并不会对张纯、张举两人目前的困局有任何的影响,历史上的刘虞平定张纯、张举的叛乱从来都不是靠着麾下强大的兵力。   冀州的战败,并不会影响刘虞在乌桓人之中的名望。   现在的人很难想象刘虞在乌桓、鲜卑等一众部族之中的威望到底高到什么地步。   历史上公孙瓒击破破张纯等,一路追击,最后追至辽西的管子城,但却反被丘力居带兵所围,在管子城中遭遇失败,粮尽众溃,士卒死伤大半。   最后还是丘力居军也粮尽疲乏,远走柳城,占尽了上风。   公孙攒的军势没有使得乌桓部族屈服半分,甚至还遭逢大败。   而刘虞就任幽州牧后,只是派遣使者到乌桓部族之中,连军队都没有动用。   丘力居等一众乌桓部族的首领,听到刘虞到任的消息之后,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和思索,纷纷派遣使者前来沟通归附之事,直接是选择了归附,连一点反抗的想法都没有。   在刘虞死后,都还有阎柔,鲜于银等人为刘虞兴兵报仇,由此可见一斑。   张纯、张举的败亡已成定局,以丘力居为首的大部分乌桓人也会选择臣服,如果不出意外,难楼也能收拢一部分的乌桓人。   许安已经提前传信给了难楼,告知张纯、张举可能会败亡,让难楼找机会接收较近的乌桓部族,在草原之上扩展势力。   “董卓……”   许安最后看了一眼漳水,缓缓走下了营墙,轻声的念叨了一声。   如今只希望董卓能够不让他失望,搅动洛阳的风云,使得汉廷分身无瑕,没有办法集中力量。   许安走向阎忠的营帐,他要和阎忠商议一些细节上的事情,以应对可能到来的情况,他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这样到时候如果情况恶化,才能不至于束手无策。   走到阎忠营帐帐门处的时候,许安突然停住了脚步。   将命运全部交到别人的手中,这其中的变数实在是太大了,许安停下了准备掀起帐帘的手,既然如此,不如就让他再往洛阳加上一把烈火。   许安向后方招了招手,一名身穿赤鹰服的鹰卫千户迈步走上了前去。   黑幕落下,黑暗终于彻底笼罩了大地,连兽吼和鸟鸣声都消失在了耳畔。   黄巾军营地的营门在这时悄无声息的被打开,数名身穿黑衣的信使驱马踏出了明亮的营地,缓缓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第四百五十六章 革新车具   井陉关外熙熙攘攘,手持着长枪的黄巾军军兵守卫在道路的沿线,维持着蜿蜒如长龙一般的队伍保持前进。   “四方高,中央下,如井之深,如灶之陉”,故被称之为“井陉”。   沿着官道,刚刚抵达井陉关之时,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这壮丽无比的景象所震撼住了。   “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   石灰岩构成的峰峦层层起伏,危崖峭壁,重林苍郁,井陉关的殿阁楼台掩映于山麓古木之间,透出宁静、雅致和庄严。   从山脚沿涧入山,一路上怪石嶙峋,树根盘结交错,奇姿异态。望者无不动魄惊魂。   关墙上下林立着的黄巾军军兵,无一不是衣甲鲜明,气宇轩昂,一片肃杀之气就此弥漫开来。   “万胜!”   井陉关上,陡然爆发出了一阵振聋发聩的欢呼声,关墙之上的军卒高高的举起了他们手中的兵刃,向着关外振臂高呼。   凌乱的马蹄声从关墙之下传来,骁骑营的骑兵摇动着手中的旌旗,举起手向着关墙之上高声欢呼。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井陉关高大的关门缓缓的被打开。   而当许安的大纛旗出现在井陉关之外时,欢呼的声音也达到了最高点,整个井陉关内外尽皆是回荡着黄巾军军卒的欢呼声。   在官道之上行进的四州民众不自觉的都停了下来。   相比于井陉关的地形,更让人感到震撼的是成千上万名军卒的振臂高呼。   他们出关的时候,是中平五年的七月月底,那个时候还是夏季最为炎热的时候。   但是当他们返回的时候,已经是中平五年的十二月月初了,四个多月的时间。   一个多季度的时间都已经度过了,他们才重新回到井陉关。   昔日三万人出关,但如今却是有一百余万人回到关内。   冀州大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黄巾军的领地。   如今黄巾军的领内,那些本来趁着许安带领黄巾军主力出关,想要趁机作乱的人,也就此销声匿迹。   据鹰狼卫来报,河内郡南部的一众豪强世家,都在转移家中的财物,还有家中的重要人物。   黄巾军在冀州的大胜,影响的不仅仅是领地之中那些百姓的支持率,还有外界对于黄巾军的看法,河内郡的豪强世家,他们感到了危险。   阎忠骑乘着骏马,微微落后于许安半个身子。   此时他的耳畔尽是“万胜”的欢呼声,阎忠遥望着井陉关的方向。   他从没有见过天子出巡的场景,但是阎忠却觉得,就算是真正的天子出行,恐怕也没有许安这般受到爱戴。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阎忠收回了目光,看着官道之上护卫在民众两侧黄巾军,就在今天,他终于明白这段话的意思。   民心所向即为天下所趋。   “入关。”   许安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笑容,抬起手中的马鞭,向前一挥,同时双腿轻轻一挟马腹,座下的枣红马微微晃了晃头,迈开四蹄向前小跑而去。   身后一众骁骑营的甲骑的也是一起加快的马速。   在许安的指挥之下,最后一批转移的民众也开始向着井陉关内行进而去,但他们却不是今年最后一支进入井陉关的队伍。   徐晃还带着两部军兵驻扎于蒲吾,而吕布也带着义从游走在井陉关外原来汉军的据点周围。   有徐晃和吕布的部曲在,汉军的游骑绝对没有办法威胁到这些正在转移的民众,他们才是最后一支进入井陉关的队伍。   许安没有先行入关,而是和阎忠等人一起驻马停在了关门前的位置。   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流缓缓的流入了高大的关口之中,原本空置了一阵子的井陉关,因为十余万的民众到来再度变的繁忙了起来。   许安看着缓缓前行的人群,眉头却是慢慢的皱了起来。   他这一皱眉,倒是让阎忠感到有些疑惑,现在最大的问题已经解决。   四州所有的民众都将要进入井陉关,进入并州,为什么许安在这个时候突然皱眉,让阎忠疑惑非常。   阎忠开口问道:“明公有什么疑虑,不妨说出来,放在心里独自思索,恐怕解决起来要花上几倍的精力。”   “我只是有些奇怪,怎么这一路来,为什么马车都是两轮的?”   许安举起马鞭指着官道之上,一支正在行进的辎重队。   那支辎重队很明显是民众的辎重队,并州军的辎重大部分是装备独轮车,还有不少马车。   而这支辎重队,很多人是用扁担等东西挑着粮草,而所见的运载辎重的马车,基本都是人力。   “两轮?马车一直都两轮的啊?”   阎忠狐疑的看了一眼许安,他不知道为什么许安突然如此发问。   许安看着正在进城的那支辎重队,在脑海之中回想了一番。   后勤这一方面,许安除了之前提出过人力使用的独轮车之外,就没有再去管理了。   黄巾军所有的后勤管理基本都是阎忠在掌控,许安主要负责都是作战训练一类,这一次看到辎重队,倒是生出了一些疑惑。   许安思索着自己所见过的所有马车,这才发现,他见过的所有的马车好像都是两轮,只能拉的货物并不多,而且十分的颠簸。   昔日广宗突围战时,运送张角棺木的车架算得上是高大,但也是两轮,而是站在上面极为颠簸。   后面许安还是下车步战,护卫着载着张角棺木的车架跟随着张梁杀出了广宗。   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许安以前在网上见过一些清朝的老照片,还有看过的一些图文和影视资料,好像那些马车统统都是两轮的。   不仅仅是民间的马车,还有一些用于军事的战车,也是双轮,戚继光的车营许安有一些印象,现在想来,那车营用的战车,也是两轮。   许安转头看向阎忠,询问道:“就没有四轮的马车吗?四轮车架不是可以运送更多的货物,而且稍微平缓一些,而且更为便利吗?”   四轮马车按理应该比二轮马车更加宽敞舒适,也更加平稳,许安却是有些意外。   “四轮?”听到许安的问题,现在疑惑的反而是阎忠了。   “四轮的车并非是没有。”   阎忠仔细的想了一想,这才开口说道,许安突然问的这个问题,让阎忠确实感到了疑惑,因为这是一个常识性问题,许安不应该不知道。   许安听阎忠提起四轮的马车,也是打起了精神。   “四轮马车我倒是曾经在冀州一带见过一次,但是四轮车却并没有明公所说的那么好,四轮车的转向是个很大的问题,要想转向只能靠拉车的牛马力量,这样要用数匹牛马,却不如直接分作几辆车来运送货物来的方便。”   听着阎忠的讲述,许安也是皱起了眉头,四轮车转向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啊。   “四轮车如何不好转向,这难道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美国的西部电影之中,经常出现那种马拉的四轮马车,有罩着篷布的货运马车,还有载人的运输马车,种类繁多,转向根本就不是问题。   相对于四轮马车来说,两轮马车的缺点十分的明显。   两轮马车的重心是位于车辕处,架在马匹腰部的车辕,会极大增加了马匹的负担,使得马匹容易疲劳,无法全力拉车。   二是如果十分的颠簸,乘坐的人会十分的不适。   两轮马车的车厢往往是倾斜的,车内的人和货物始终是倾斜的。   而马匹在行进时背脊始终处于上下起伏状态,现在还是东汉末年,可并没有橡胶轮胎,也没有马车的减震系统,马车在行驶的过程之中,车厢可以说是很颠簸的。   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古代,明明有马车,却还出现了轿子这种产物的原因之一。   再其次,便是配套设备繁琐。   两轮马车不可能像四轮马车那样,拉车的马匹一停下,便直接停稳。   每当歇车时,必须拿个东西放在前面扛着车辕,这样拉扯的马匹才能休息,两轮马车才能停稳。   “等等……”   阎忠有些诧异,随后正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许安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中国的古代确实有四轮的马车,他记得《出警入跸图》里,好像明神宗万历皇帝所乘坐的就是四轮马车。   那是用了二十多匹白马拉扯的四轮大车,好像确实没有车轮转向的系统,就只是在马车的四处安上了轮子。   如果只是简单地把四个轮子装在一个架子上,要想转向只能靠蛮力强行扭动,非常费力,自然需要很多的牲畜来拉扯,这样反而费力。   固定的四个轮子,使得车子只能缓慢的走直线,缓慢的转向,转向过快会导致翻车   而且在这个时代,对于几匹马拉车都有严格的要求,逾越之罪可不是什么小罪。   许安沉吟了一会问道:“也就是说,如果解决的转向问题,四轮马车大量列装的话,应当可以提高我军的后勤的运输力。”   许安用左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的回忆了起来。   “如果明公真能解决四轮马车不能转向问题,那么按理来说应当能提高我军的后勤能力。”阎忠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旋即又接着说道:“但是其中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我现在想到的一点,就是四轮马车虽然能够运送更多的货物,但是这意味对官道的要求也要高上一些,并州官道的情况明公也应当了解一些。”   “军师,你稍等一下,容我仔细想想。”   许安这个时候,发现了一些他此前一直忽略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缰绳,转头看向一旁的徐大。   “武卒的辎重队在什么地方?”   徐大回忆了一下,立马说道:“应当不远,民众的辎重队后方两里左右的地方就是我军武卒的辎重队。”   “跟我来。”   许安没有犹豫,一挥马鞭,直接向着队列的后方行驶而去。   阎忠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到许安先行一步,也只能是跟在许安身后向着民众队列的后方赶去。   许安带着亲卫一路飞驰,很快便赶到了武卒辎重队的旁侧。   他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一下子有些混乱,他需要见到实物,来确定自己的想法。   武卒辎重队的配置显然要比民众的辎重队配置好上很多,也整齐的多。   两侧是护卫的军卒,中央是推着独轮车的辎重兵,还有不少的马车。   当然,这些马车无一列外都是两轮的马车。   许安没有耽误什么时间,知会了辎重队的军候,让一名赶车的军卒,将他的马车赶了出来。   “拜见大贤良师!”   那军卒停住了马车,随即满脸激动的高喊了一声,直接是跪在了地上。   “我太平道之中,可没有跪礼,以军礼见即可。”   许安从战马之上跨了下来,看到那军卒跪下,稍微加快了一些脚步走上前去,扶起了那跪在地上的军卒。   “并不是什么大事,我突然想到一些东西,想要考证一下,你一旁稍候一下就好。”   许安拍了拍那满脸激动的军卒肩膀,随后便走到了马车的近前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他拉了拉马匹上套的挽具,随后环绕着马车审视了起来。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再度传来,阎忠一行人也已经赶到了附近。   看到许安皱着眉头观察着拉扯的马匹,阎忠心中微微一动,这样的情况,证明许安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上一次见到许安这般的神态,还是在制订接应四州黄巾军的计划时,讨论到真定等城池坚固,不易攻破,许安去查看投石机的时候。   阎忠还记得,当时许安查看了投石机之后,回来只用了数日便画出了新式投石车的图纸,也就是在蒲吾城、真定城下大放异彩的,被汉廷称为“霹雳车”的投石车。   真定、下曲阳那些所谓的坚城,在许安定名为“配重投石车”的新式投石机的攻击之下,就如同豆腐一般软弱。 第四百五十七章 鞍套式系架法,四轮马车   许安握着拉车挽马的系带,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忆了起来。   他想起了一件事,就是马匹的系架法其实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   看起来,不过是系绳如何捆绑在挽马的身上,就好像人用带子拉车,纤夫用绳子拉船一样。   但是实际上,系驾法却是十分重要,正确的系驾法,可以更大限度使得挽马的拉力得到利用,而且也可以保护挽马。   古代欧洲虽然因为解决了四轮马车的转向问题,在这一方面稍微走到了前面,但因为增加了马车的载重能力。   但当时的西方人对于马匹系驾法却很落后,而且不科学,甚至会发生勒死马的情况。   西方古代车最开始的系驾法,就是从简单的以颈带将牲畜固定在车衡上。   牲畜拖拽车辆前进的时侯拉动颈带,牲畜的脖颈是的主要受力部位,因此这种系驾法被称之为“颈带式系驾法”。   这种系驾法并不科学,也并不先进,而且存在着一些十分明显的缺陷。   用挽马当作例子,由于颈带是直接系在挽马的颈部,挽马拉动车辆,颈带直接压迫挽马的的气管。   呼吸的气管被压迫,也导致马在奔驰过程中呼吸困难,不仅仅是会影响到马的奔跑速度、力量的发挥,更严重的是,这样甚至会导致战马的死亡。   两河流域车子采用的只用颈带的方式,古希腊及罗马共和国时代则是稍微先进一些,但是也是极为有限。   只是除了采用的在颈带外,又加入了腹带的方式,不过这样系驾时必须将马紧紧地缚在车衡上,而且颈带还是会压迫马的气管,造成挽马的死亡。   而中国采用的“轭靷式系驾法”就避免了这类问题的发生。   正是因为系驾法的落后,西方古代的战车,多是以远程为主,没有像中国春秋战国时期那般,存在能够近距离格斗,还有进行冲击的战车。   马匹的系架法,大致可以分为三种轭靷式、胸带式、鞍套式。   西安的秦始皇陵兵马俑极为出名,有一张图相信很多人都不会陌生,就是一辆四匹战马拉拽的铜车。   从秦始皇陵出土的铜车马,采取的是正是轭靷式,架在马肩上的轭受力。   始皇帝驾崩,天下大乱,秦国灭亡。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最后刘邦一统天下,建立汉朝。   而中国车制也开始发生了变革,先秦式的轭靷式系驾法被新的系驾法所取代。   也就是胸带式系驾法,胸带的出现使马的承力部位降到胸前,轭变成单纯的支点,只起到支撑衡和辕的作用。   我国汉代空心砖上绘出的马车采取的就是胸带式,胸和鬐甲受力,马车也从原本的单靷变成了双辕。   不过马车的系驾法在此时却开始停滞,没有再继续发展。   有证据表明的时代,一直要到元代,也就是大概十三世纪末,公元1200多年的时候。   那个时候出土的马车俑上,才出现鞍套式的系驾法。   鞍套式的系驾法,相比胸带式就要更为先进和科学,主要是马肩胛和背部受力。   许安扯了扯马车上的系带,果不其然正是胸带式的系驾法,东汉末年这个时候,胸带式的系驾法早就已经普及了开来。   鞍套式的系驾法刚好许安也知道,他虽然没有近距离的在现实见过四轮马车,还有鞍套式的系驾法是如何系上的。   但是在后世,电脑游戏倒是蛮多,刚好其中就有一款游戏,就是美国西部的题材,叫做荒野什么的,里面对于现实的东西十分的考究。   里面的交通工具,就是四轮马车,所以对于鞍套式的系驾法和四轮马车的大致构造,许安还是颇为清楚的,只是很多细节需要回忆一下。   “这是什么?”   许安弯下腰,检查马车的时候,发现在车底与车轴之间有一个奇怪的物件,他指着那物件问道。   “喔,这,这是‘伏兔’。”   许安问完话,过了一会,赶车的军卒才发现许安是在问他,也是弯下腰看着许安指的地方,跟许安解释道。   “‘伏兔’?”   “回大贤良师,这是马车上的物件,主要的作用就是让马车不至于很颠簸。”   许安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一眼那车夫,脱口而出:“减震?”   那车夫点了点头,随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向着里面指去。   “还有个物件,叫坐‘当兔’,就在两个伏兔的中央,也是可以减震。”   那车夫看到许安好像对于车驾的减震物件兴趣颇大,于是将一个和“伏兔”一样作用的物件说了出来。   许安现在倒是有些惊讶了,他一直以为古代好像都没有什么马车的减震措施,不然马车减震能做好,轿子基本也不太可能大规模的出现了,那些达官贵人自然都会去想着办法装饰自己的马车。   不过这倒是许安想差了,古代只是马车的减震效果不好,并非是没有减震。   “伏兔”的东西,就是连接车底与车轴之间的物件,也是马车的减震系统,因为其形状和趴着兔子非常的类似而得名,通常也被叫做“屐”。   伏兔上平下凹,正好能卡在车抽上,不仅仅是减震,还能起到稳固车轴的作用。   《车制图解》的解释,正是有这个纵向置于车轴上的装置,车辆在高速行进中,才能够保持车身的稳定。   《释名》里更形容这装置“似人屐也”。车辆上装上了“伏兔”,就好比人穿上鞋走路。   “当兔”,则是位于两个伏兔之间的,而“当兔”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当兔”是链接马车辀与车轴的物件,如果直接在辀中开洞,放入车轴的话,容易造成辀的磨损断裂,加个“当兔”,不仅能更加稳固,而且还能进一步起到减震的效果。   古代没有橡胶轮胎,但是为了减震,马车的车轮也有包皮革等,通过增加柔软度来增强缓冲,降低马车的颠簸程度。   《汉书》曾记载:为了让年龄大的人乘坐车辆,减少颠簸,以蒲裹轮,称为安车蒲轮。   车内采取其他措施来减少路上颠簸,会在车内安置一些软垫之类的东西。   一般会在车内铺上较厚的褥子,再放个厚点儿的软垫,缓慢行驶,车内的人不会感觉辛苦,即便路途远点,速度稍快,也算是可以承受。   许安听着那车夫的讲述,也是微微皱眉。   既然在中国古代拥有减震的技术,那么同时期的罗马也应该有相对应的减震的技术,毕竟现在的罗马可是拥有着四轮马车。   他记得自己在一本书上看过,好像罗马的战车确实有减震的系统,是用牛的皮革来实现的,只是具体的原理和办法就不知道了。   不过知道了大概什么方向,也算是一个突破。   许安站直了身子,心中也是有了一些计划。   阎忠此时也是走了过来,他看到许安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知道许安多半是想出了办法,于是问道:“明公看起来是心中已有定计啊。”   “军师,深知我意啊。”   现在的许安心情大好,他已经想到了新四轮马车的大概制作方法,减震的方法也有了眉目。   并州新得百万人口,制作四轮马车的人工和木料都完全不需要担忧。   说起人工,百万人那么多人劳力甚至都可能有空余,如何还会有不足。   至于木料,无论是太行山还是上党郡,都完全不愁,更别提还有吕梁山和太岳、王屋了,堪用的木材根本不缺。   就是修建海船,那些木料也是堪用,不过只是四轮马车,对木材的要求怎么可能有海船高。   “取纸笔过来。”   许安走到路旁,对着徐大说了一声,他好不容易想了起来,真是有些怕自己过一段时间又给忘记了,或者遗漏了细节。   两名背着行囊的黄天使者听到许安的声音,立即是上前解开了背上的行囊,取出了纸笔。   而后还有一名黄天使者,搬来一张稍小一些单人案桌。   这桌子是平常许安在野外作战时,查看地图时候所用的,现在正好用来誊写。   许安接过纸笔,也没有墨迹,直接在图上画了起来。   先是鞍套式的系架法,所幸某星的游戏,确实在某一些方面考究非常,细节做的也很到尾,许安只不过用了半刻钟的时间,便将系驾的方法画了出来。   阎忠看着许安画的新系驾发,不由的眼前一亮,他虽然不是车夫,但是掌管后勤,对于马车也有一定的了解   “这种系驾的方法,倒是颇为新奇啊。”   阎忠在脑海之中思索了一番,看着一旁的挽马,然后设想了一番,立刻便感觉到了这种新式的系驾法要优良不少。   “这种系驾法,名为鞍套式系架法,有别于胸带式,鞍套式系驾法,主要是由马的肩胛和背部受力,不会对挽马造成损害,更能使力,就是说,可以让战马拉动比原来用胸带式更重的货物,这种系驾刚好可以用在四轮马车上面。”   许安晒然一笑,随即很快重新低下了头,一边说,一便在黄纸上描画着。   “至于四轮马车,就更好办了,四轮固定在马车之上,自然是难以转向,需要生啦硬拽。”   “但若是将前面的两轮分离,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许安寥寥数笔,一个简易的转向架,便被画了出来,随后许安再添上一对车轮,站在一旁的阎忠瞳孔不由的一缩,彷佛是打通了什么关窍一般。   “这……”   阎忠猛地一下半蹲在地上,一手按着案桌,盯视着案桌黄纸上的转向器,一时间竟然有些愣住了。   这转向器并不复杂,反而是简单的有些过分,说起来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轮轴罢了。   许安所画的转向器,就是将前轮的悬挂改为一个大圆盘。   将车辕与车身衔接的部分与前轮悬挂结合,使得马匹转向的时候,后面拖拽的马车前轮的悬挂也能跟随整体转向。   但是虽然简单,却是一直没有人能够想到,没有打通关窍。   阎忠的脸色慢慢的变化了起来,从惊讶变到欣喜。   原本许安所发明的“独轮车”就已经是大大的增强了黄巾军的后勤运输力,如今再有四轮马车,那么黄巾军的运输力,无疑就会再提升数筹。   虽然四轮车再太过于崎岖的地方使用起来还是不方便,但是并州境内的官道,大多数的地方还算平缓。   幽州、凉州、冀州、还有现在汉军占据的河内郡南部,很多地方都是一马平川之地,若是有四轮马车,那么黄巾军出击,就不需要再太过于担心后勤的问题。   像这一次许安带领并州黄巾军出击,乌桓和匈奴义从只是出动连万人都不到,很大程度就是因为后勤补给的问题。   战马可不是只吃普通的草就能保持战斗力的,如果真的是只吃普通的草就能保持战斗力,那么骑兵也不会成为昂贵的兵种。   “四轮马车……”   阎忠目光微亮,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两轮马车因为其构造的原因,会导致倾斜,而且载重不大,也不方便停靠,但是四轮马车没有这样的问题和缺陷。   “看来军师也想到了。”   许安画完了最后一笔,放下了纸笔,却看到了阎忠脸上越来越盛的笑容,他立即便知道阎忠怕是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不错,不错,哈哈哈哈,真是妙啊!”   阎忠眼眸之中闪烁着光芒。   “如果辎重队大量装备四轮马车,战力必然也能上升,马车四四方方,人藏于其中,不就是如同城墙一般吗?”   阎忠颇为兴奋的说道:“不止是辎重队可用,我军的战兵序列也可以或许也可以使用四轮马车!”   许安眼皮一跳,他本来只是想到,近代的时候,一些车队在面对流匪盗贼的时候,将马车围成一圈,保护货物,同时还可以反击。   四轮马车要是减震做的不错,甚至还可以让人坐在上面,藏于车中,向着车外,射击弩箭。   但是许安却没有想到,阎忠居然是还想到后世流行的车营战术。 第四百五十八章 入并州   中平五年,十二月一十八日。   上艾县的城墙之上,罕见的站满了头裹着的黄巾军的兵丁。   井陉从东面的井陉关横穿太行山,而最西方就是上艾县,这里是属于黄巾军领地的腹地,甚至可以说是最为安全的地方之一。   原本太行山中的贼匪根本不敢招惹黄巾军,而汉军也没有翅膀,根本不可能越过井陉关,越过八百里太行赶到上艾县。   而上艾县按照州郡划分属于冀州的常山国,它位于太原郡、上党郡、常山国三处郡国的中央地带。   井陉关到上艾县只有一条道路,也就是著名的“井陉”,但是到了上艾县,官道便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条官道。   自上艾县分离的第一条官道,是通往正西方的太原郡官道,第二条,则是通往西南方的上党郡。   上艾县的四周根本没有多少的危险,县内的几家豪强也早已经被鹰狼卫所拔除,安分非常,因此上艾县驻扎的黄巾军也十分稀少。   不算上艾县内的军屯之中的军兵,整个上艾县的常备兵力,只有两屯的军兵,实际上都还没有满编,也就说整个上艾县,只有一百多名黄巾军的常备军。   县内唯一一个稍大一些的机构,是鹰狼卫的百户所,人数约有百人的规模。   一般的百户所,都是狼卫主管,但是这处百户所有些特殊。   因为此地在井陉,除去狼卫的工作外,鹰卫还要传递信息,算上鹰卫和狼卫两卫的人手,才使得这处百户所处于满编的状态。   整个上艾县黄巾军的武装力量,大概在三百之数。   但是现在上艾县的城墙之上,黄巾军的军兵却是密密麻麻,放眼望去,尽是黄旗。   而在上艾县的城内,不时有一队队黄巾军的巡逻军兵从坊市之间缓步走过。   上艾县之外,熙熙攘攘,官道之上挤满了脚步蹒跚的难民。   两侧也是站满了黄巾军的军兵,其中还参杂着不少鹰狼卫的缇骑。   仔细的查看那些不时走动的鹰狼卫的缇骑,可以很明显发现,这些缇骑之中,不乏穿着红袍和白袍的百户和千户。   官道之上,乌泱泱的一片,民众的队伍犹如一条蜿蜒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头。   “阿翁,我们这是已经到并州了吗?”   一名风尘仆仆,身形瘦小的半大小孩,轻轻的扯了扯走在前面父亲的衣角。   “应该到了吧。”   走在他前面的中年男子回过了头来,用手扯了扯快要从肩上滑落的行囊。   对于自家孩子的问题,他其实也不知道答案。   他们一路走来,从崇山峻岭之间穿梭而来,听说这条道,叫做井陉,只要越过了井陉,就能到太平道的领地之中,就能到黄天照耀的地方。   现在这里,满目的黄旗,他们已经走过了井陉,这里应当就是并州了吧。   他是青州人,此前,他从来没有离开青州,甚至从来没有离开过平原郡。   他走过的最远的路,到达过的最远地方,是从聚落到乐陵城去服役。   对于并州,他并不知道有多远,只知道在青州的西方,在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   太平道的符祝告诉他们,可能要走整整四个月的时间,才可以到达。   他本不想离开故土,不想离开自己的乡聚,哪怕他是太平道信众。   这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这是他父亲,他的祖父,他的祖辈们,世世代代所生活的地方。   他的宗族在这里,他的妻子在这里,他的父母在这里,他的一切都在这里,而他的一生也应该在这里。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没有选择。   连续不断的苛捐杂税,征税的官吏逼的他不得不背井离乡。   他每日不敢怠满分毫,每天太阳升起之前就爬将起来,一直要忙碌每天太阳落下黄昏之时,才能回家。   除了每次忙活地中的生计之外,还要去做一些短工,这样才能维持家中的生活。   本以为日日夜夜劳作,一刻也不敢怠满,儿子也有十四岁了,虽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每日所需的吃食渐长,但是也能帮忙干些活计。   今年或许可以攒下一些余粮,能让家里的生活好上一些。   但是没有人可以料定明日将要发生的事情……   中年男子闭上了眼睛,握紧了双拳,他不想再去回忆。   男孩看到自己的父亲没有继续言语,也是懂事没有去追问。   “小妹,我们终于到并州了。”   男孩微微偏头,对着趴在自己背上的小女孩兴奋的说道,那是他的小妹,刚刚满四岁。   小女孩睁着眼睛,在他哥哥的背上好奇的向着前方看着,她年纪还小,根本就不知道并州意味着什么。   “饼州?是有烤粟米吃的地方吗?”   她只记得,那些穿着长长衣服被叫做符祝的人,给她尝了一次烤过的粟米,真的好香啊。   周围的人好像都说,只要是在饼州,天天都能吃到烤过的粟米,不用再挨饿了。   她不喜欢挨饿,挨饿的滋味并不好受。   “对,就是烤粟米吃的地方。”   男孩笑了笑,瘦小的身躯里突然感觉又生出些气力。   他将背上的小妹往上托了托,快走了两步这才跟上了父亲的步伐。   他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父亲并不宽阔的背影,但是却让人感到无比的心安。   四周的人群缓缓的向前流动,父亲背影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黄色旌旗组成的海洋,几乎遮蔽了男孩的双眼。   上艾县外的官道上,中央的地带,这里被黄巾军的层层的包围着,四周民众的队伍在这里分开,分出了一百多支排成了长龙的队伍。   一百多支队伍都被建议的栅栏隔离了起来,栅栏的周围,每隔三步便站着一名按着环首刀的军兵。   每隔三十余步,栅栏的中央便有一个矮台,矮台之上都站着一名手持铁质扩音器,身穿道袍的符祝。   “不要拥挤,禁止喧哗,不许推搡,不允许抢占位置,违者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处罚,鞭十记!!”   官道上的四周民众显得十分的紧张,他们跟随着引领的黄巾军军兵,从原本的队伍之中分离,加入到了队列之中。   看着那稀奇非常的扩音器,耳中听着洪亮的话语声,每隔数步站立的黄巾军军兵让他们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那些喊话的黄巾军符祝,虽然口中说着惩罚,但是语气却并不严厉。   四州民众之中,很多人都太平道的信徒,他们看到身穿道袍黄巾军的符祝,心中不由自主都生起了安定的感觉。   每一条队伍,一次只放入一人,中年男子前面的人已经被引路的军兵带走。   他一脸紧张的看着前方,有些手足所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是妻儿都在旁侧,他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慌张,不然会影响到自己妻儿的心绪。   一名腰佩着环首刀的军兵缓步走了上前,中年男子有些惶恐。   虽然黄巾军一路保护着他们,但是他对于这些佩戴着刀剑的军兵信众还是不由自主会感到畏惧。   “在下王仲,乃是太平道的道众,现在已经进入了我太平道管辖之地,已经安全了,不需要太过于紧张。”   王仲上前一步,双手抱拳拱手道。   “你们是一家人吗?”   王仲注意到了那中年男子的身侧后方一些,还站着一名瘦弱的女子,还有一个背着小孩的半大小子,心知他们多半是一家人。   “回上官的话。”那中年男子吞了一口口水,王仲的语气缓和,让他心绪稍定,点头道:“这是我的妻子。”   “不需要叫我上官,叫我同道即可。”   王仲注意到了中年男子的紧张,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笑道。   “你们一起跟着我,不要掉队了。”   王仲简单的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带着中年男子一行人走向了其中一支队列。   “跟紧了,阿生,别走散了。”   中年男子扭头对着身后的男孩嘱咐了一句,将行囊又往上托了一些,然后牵起了身旁妻子的手,跟着王仲走上前去。   “跟着前面的人一直往前走,就行了,到了最前面,会有人接你们,放心。”   王仲将中年男子领到一处队列的末尾,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便再度离开。   他还需要去接其他的人,上百万的人等待着转移,如今的上艾县,关是黄巾军的军兵,就有五千余人。   刘辟现在就坐镇在上艾县,如今云集在上艾县的鹰狼卫缇骑,已经超过了一千人,而这一切都是为的就是筹谋四州民众入并州之事。   队伍一点一点的向前,两侧是随风飘扬的土黄色旌旗。   中年男子的看着四周的飘扬的黄旗,心绪稍宁,那土黄色的旌旗和泥土的颜色一般。   只要那土黄色的旌旗飘扬,他们就还是处于安全之中。   “不要着急,现在已经通过了井陉,汉军都被拦在外面,这里很安全。”   队列的间隙处,手按着环首刀的黄巾军军兵,小声的劝导着,维持着队列的秩序,语气也是十分缓和。   男孩偏离了一些队伍,他从父亲的身躯之后探出了脑袋,想要看清前方的景象,但是前方是一条长龙,旌旗飘扬,甲士林立,遮蔽了他视线。   队伍缓缓向前,寒风吹袭而来,再度引得一阵猎猎的响动。   男孩缩了缩脖子,已经是入了十二月,北地的寒风的越发的冷冽,他身上的衣物少的可怜,根本不足以抵御寒冷。   太行山中更是冷酷,因为缺少衣物,虽然黄巾军也准备了不少衣物,但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有不少的人在太行山之中死在了睡梦之中。   沉沉的睡去,就此一觉不醒。   费尽了千辛万苦,渡过了千重万险,却倒在了井陉之上,离终点最近的时候……   现实的世界,往往就是如此的残酷。   队伍虽然移动的比较缓慢,但是还是一直在移动。   中年男子在一名鹰狼卫缇骑的接引下,走到了一张胡桌的面前。   不同于放于地上,低矮的案桌,这张胡桌要高得多,已经到了他的腰间。   中年男子抬起头,看向胡桌的后方,一名身穿着道袍,面色和蔼的符祝正坐在胡桌的后方,坐在了一张颇为高大的椅子上。   胡桌之上,放着厚厚的一沓黄纸。   “所有进入并州之地的人,要先行登记信息,我等会根据你的情况,给你们分配土地,或者是安排工作,如果你是工匠,我太平道在各地皆有工坊,可以安排你们就近进入工坊,若是有会做的事情,都可以报出来,最好不要隐瞒,隐瞒了损失的,是你们自己。”   接引的鹰狼卫缇骑示意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   “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   中年男子拘谨的坐在椅子上,连连点头。   他没有坐过这样的椅子,也没有试过这样和这些明显看起来身份高贵的人对坐着,一时间感觉十分不自在,根本不敢坐实。   “不要紧张。”   那符祝笑了一笑,缓声说道。   “先报上姓名。”   “陈丰。”   中年男子听到那符祝的问话,不由自主的站起了身来,低着头回答道。   “丰收的丰?”   符祝没有抬头,在身前的黄纸上用笔写了下来。   “对。”   “坐着说话,没事的。”   符祝看到陈丰站起身来,一脸惶恐,哑然失笑道。   陈丰依言坐下,但是还是有些紧张。   “原来家住何处?就是哪个州,在什么郡,还有乡聚叫何名字。”   陈丰思索了一会,这才有些忐忑的答道。   “青州,在平原郡,陈家聚。”   这些信息,他记得颇为清楚,当地的符祝给他们都说的很清楚,而且让他一定要记在心里,不然到时候进入并州,可能会和本乡的人分开。   “可是工匠,或者有其他的专长?”   “小人只会种地……”   陈丰面色有些尴尬,低声说道。   “那就是农户。”   符祝将毛笔再沾了一些墨水,随后在黄纸上继续写道。   之后,又将陈丰身后的妻子和儿女都记录在黄纸之上。   “拿好黄纸,千万别弄坏了,到时候凭着这张黄纸,可是能领到田地的,墨还没干,小心一些,你们现在跟着我身后的军卒,往后方继续走。”   符祝将黄纸递给陈丰之后,对着陈丰继续叮嘱道。   陈丰双手颤颤巍巍的从那符祝的手中接过了黄纸,他只听到可以凭着这张黄纸领到田地,其他的叮嘱都没有再听见了。   “好,好,好。”   陈丰连连点头,他双手根本不敢用力,几乎是捧着黄纸。   他知道,他现在拿着的这张黄纸,就是他们一家人以后的生活的依靠。   他终于要有自己的田地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太行工坊   宽敞的官道之上,一队十余人的黄巾军军兵走在最前方,他们的身后跟着一群衣衫各异,灰头土脸,背着大包小包行囊的四州民众。   官道之上,不时就会有背负着令旗的信使从官道之上飞驰而过。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又是一名信使从这支正在迁移的队伍旁侧飞驰而过。   陈丰收回了目光,再度看向前方,这几日遇到信使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频繁了。   日近午时,但已入冬季,并不炎热也并不会如同夏日一般必须要休息,因而耽误了赶路。   但是人并非是机器,总是要吃饭的,从早上走到现在,众人早都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为首的黄巾军军官也是平凡人,他也感到有些力乏,肚子也是有些空荡荡的。   他看了一眼太阳,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民众,看了一眼四周的地形,随后大声喊道。   “同道们,请暂时离开官道,我们休息一下,吃些东西,等一会再上路。”   话音刚落,队伍之中便传出了如释重负的声音。   赶了这么久的路,他们自然也是想休息一下,只是也不敢耽误了赶路,因此没有人主动提出休息,此时听到休息,皆是放松了下来。   众人没有生火,也没有做饭,而是从行囊之中拿出了干粮,就着携带的水就这样吃了起来。   干粮和水都是之前就备好的,为了节约时间,还有节约体力,都是在某一天一次性做好食物和准备好饮用水。   陈丰小心翼翼的打开行囊,取出了几块粟米做成的饼子分给了一旁的男孩,还有自己的妻子,这就是他们中午的口粮了。   男孩接过两块粟米饼,咽了咽口水,随后将其中略大一些的递给了一旁的小妹。   “慢些吃,不够还有。”   坐在地上的小妹双手捏着粟米饼,直接便放进了嘴巴里面,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却听不出一句完整的词。   陈丰看了一眼努力的啃着粟米饼的女儿,欣慰的笑了一笑。   随后陈丰又摸了摸胸口,那封黄纸被他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胸口,最安全的地方,他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摸上一摸,生怕中途不小心丢掉了。   周围很多人都是他认识的人,他们大多都是从一个乡聚出发的,好像是被分到了一处民屯。   对于“民屯”这个词,陈丰感到十分陌生,他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意思。   之前带领他们的这位军官倒是提过一些,说是到了地方,将会给他们发放土地。   只要缴纳田税,公四民六,也就是说只收取四成的田税,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苛捐杂税。   田税收取的虽然要比汉廷收取的高了很多,但是因为没有那些多余的什么口赋,人口税,还有那些根本数不清名目,说不出名字来的苛捐杂税。   实际上所要缴纳的税收比在汉地要少得多。   若真是只收取四成的田税,那么只要田土不是太少,辛苦劳作一年,也能攒下一些余粮,不至于一年到头,连朝廷的税赋都无法缴纳。   “嘀嗒嘀嗒嘀……”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陈丰抬起头看向官道,转瞬之间,战马已经是从官道之上飞驰而过,扬起的灰尘四散开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极为明显。   陈丰挪了挪身躯,背对着官道,将手中的粟米饼往怀里放了一些。   他听说他们去的这处民屯,是黄巾军的军卒帮忙开垦的新民屯,可以直接领取田土,不像是其他地方,只发放农具还需要自己去开垦。   这处民屯,每一个大人都发放二十亩的田地,一个小孩算半个大人,无论男女,都发十亩的土地。   也不要担心耕种不完,民屯之中有铁做的农具,还可以租借耕牛。   唯一让陈丰感到有些失落的,就是那些土地,是属于太平道的。   虽然说发放给他,但是他只有耕种的权力,但却是并不属于他,是不允许买卖,也不允许租借他人。   不过他已经知足了,这里的生活起码有了盼头,比起在青州的日子要好得多。   在青州,租借那些的豪强的田地,租税起底便是七成。   一亩普通的田地,收获一次大概可以打出三石的粟米。(未去壳)   (汉时1石=4钧=120汉斤,一汉斤大约为258.24克,换算成如今的重量,一石就是62市斤,31千克。)   也就说如果这六十亩地全种粮食,这一年下来,只要年景不差,就能够收成一百八十石的粮食。   其中四成交公,也就是七十二石,而剩余的一百多石粮食,都是他们自己的。   那可是有一百多石的粮食,他们一家四口,一年到头也不过是吃二十多石的粮食。   这还是往多里算,要是有些野菜,再检些其他的吃食,或者偶尔吃少一些,也能撑的过去。   这一年下来,最好的时候或许能攒下七十多石的粮食,除去一些生活必需品的购买外,估计还能余下五六十石。   虽然不可能一直都是这样的收成,毕竟同一块田地一直种植同一种作物,肯定是不行。   土地的肥力不够,不过黄巾军也给他们指点了一些,除了适当的休耕外,还有就是轮耕。   听黄巾军的军官说,可以这里可以种植苜蓿[mùxu],苜蓿的种子免费发放。   苜蓿长大之后,黄巾军会派人来收取,可以用作抵消一部分的税收。   苜蓿,谓其宿根自生,是一种非常好的牧草,可饲牧牛马也,人也可以使用,其米可炊饭也。   而且还允许自行开垦土地,听说自行开垦新的土地,还拥有一定的减税的政策。   这样的好事,放在以往,这可是他从来都不敢想过的事情。   不过好像那些田地都是刚刚开荒的新地,收成要低上不少,今年可能是攒不下多少的存粮。   不过就算如此,也总比在青州等死,要好多得……   一想起青州,陈丰的眼眸之中便彷佛蒙上了一层灰霾一般,显得黯淡无光。   领路的黄巾军军官在官道的旁边,巡视了一番,满脸喜色的回到了临时的歇息地。   “同道们,再休息两刻钟我们就启程,这里离我们的民屯区只有十里左右的路程了,今天黄昏之前,就能赶到了!”   陈丰听到声音,有些惊喜的抬起头来,他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天了,从青州一路走来,对于时间他都有些淡忘了。   此刻听到离民屯地只有十里左右的路程,眼前不由的浮现起了一丝的雾气。   终于,终于,历经千难万险,他们终于要到达终点了……   ……   上艾县北部,一处隐蔽在山林之间的坞堡缓缓的打开了堡门。   坞堡之中,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人声鼎沸,与堡外静怡的山林显得十分不合。   一众灰头扑面,拎着大包小包的人站在堡外,一时间不由的全部楞在了当场,全都直勾勾的看着堡内的景象。   喧嚣人声从堡内传出,那些行走堡内的人笑着谈论着什么,一番兴兴向荣的景象,恍若那世外的桃源。   “咻————”   一声奇怪的哨音陡然响起,那哨音并非是黄巾军军中的哨音。   堡外的众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凌乱的踏步声骤然响起。   就在众人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三十名身穿黑色鹰狼服,挎着雁翎刀的鹰狼卫缇骑,他们簇拥着一名骑乘着战马的鹰狼卫千户官,从坞堡之中鱼贯而出。   三十余名鹰狼卫缇骑,分成两列,站在坞堡大门的两侧。   身穿着赤狼服的狼卫千户官缓缓的驱策着战马走上前去。   “太平道符祝田仲,见过同道。”   身穿着土黄色道袍,头戴道冠的田仲上前了一步,先行了一礼,随后将一块令牌递给了走上前来的一名穿着苍狼服的鹰狼卫旗官。   “奉大贤良师令,护送四州民众匠人到太行工坊,这是凭证,请千户过目。”   “凭证就不需要看了,既然是田符祝亲自送来,自然是没有半分的问题。”   田仲微微一愣,却是没有想到那鹰狼卫的千户会这样说话,好像认识他一般。   “莫非不认识昔日的同道了?田符祝?”   田仲微微一怔,不远处那鹰狼卫千户官从战马之上一跃而下,大步流星的向他走来。   “赵绩!”   田仲终于是认出了赵绩,不是他记不住赵绩的摸样,而是赵绩给人的感觉,实在是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好久不见!”   赵绩走上前,伸出双臂抱住了田仲,重重的拍了一下田仲的背脊。   “真是好久不见了……”   田仲也是有些感慨,自蒲子城一别后,已是有快一年半了。   曾经赵绩是队率,他是队内的符祝,赵绩入道,他便是引荐人。   后来外务司成立,他被征募进了外务司,担任外务使,一直都在奔波,不是处理凉州事务,就是处理幽州事务。   两人之间也慢慢的断了联系,书信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黄巾军的驿站的系统并没有建设,只是继承了原先的汉军的驿站,只是运送公文和军情,其余的信件,只在空余时候会帮助运送一些信件,但是也名额有限。   “之前听说你被刘渠帅亲自征辟为鹰狼卫百户,后来绛邑城抓获汉军奸细升为副千户,眼下看来,已经是成为了正千户了。”   田仲看着一身赤狼服的赵绩,打趣道。   “身穿锦绣赤狼服,腰横秋水雁翎刀,听我门外务司的人说,赵千户可是绛邑一等一的名士啊。”   赵绩咂舌道:“田仲啊,田仲,你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田仲拱手笑道:“哈哈哈,叙旧的话等会再说,这一次我是带着公务来的。”   赵绩也笑了一声,随后从旗官邓续的手中接过凭证,简单了查看了一番。   “队伍共有铁匠三百五十七人,算上家眷一共有一千零四人,这是简章。”   田仲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得颇为平整的黄纸,递给了赵绩,然后说道。   赵绩从田仲的手中接过了简章,仔细的检查了一番,随后黄纸重新叠好,收入了怀中。   田仲顺势站在了赵绩的一旁,赵绩上前一步,微微张开了双臂,露出了笑容。   “欢迎各位来到太行山区域最大的工坊——太行工坊!”   ……   田仲走在太行工坊的内部,脸上惊讶的表情一直没有消散。   他此前虽然听说过太行山有数座秘密的大型工坊,但一直都是无法得知详情,因为那些工坊都被秘密的保护着。   寻常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工坊的存在,他是外务使,倒是在公文之中看到了名字的出现,但是也从没有进入其中。   他以为的工坊就是如同各城邑的那些铁匠铺子,木工枋一般,全都是忙碌工匠,所处的区域狭窄。   但现在看来,却完全是一个错误。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坞堡,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工坊,这就是一处城邑!!   街道之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一辆又一辆满载着矿石的车驾向着远处缓缓而过,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拎着着购买的物品,或是拿着一些木制的器械相互的笑谈着。   不止有男人,也有女人和小孩的存在,甚至还有一些鬓须花白的老者。   “这里难道不应该是太行工坊吗……”   田仲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来错了地方,他来的应该是太行山区域最大的工坊,但是这里根本不像是工坊,他感觉自己好像到了晋阳城一般。   “哈哈哈哈哈。”   赵绩大声的笑着,他当初刚来的时候也是和田仲一样的错愕,以为自己来错的地方,此时看到田仲错愕的神情,不由的放生大笑。   他憋着笑,指着周围的行人,对着田仲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里确实就是太行工坊,田符祝没有来错地方。”   “那这些人?”   田仲一头雾水,他指了指周围的人,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些人都是太行工坊内工人的家眷,这里是外城,也是工人们的住宅区。”   赵绩笑着说道,随后指了指前方的街道尽头。   “还需要走过两条街道,才到内城,内城才是真正的太行工坊!”   田仲注意到,赵绩的眼眸之中似乎泛着光芒,提到太行工坊的时候,似乎他整个人的情绪都高涨了起来。   赵绩望着远方依稀可见的城垣,他一想到城垣之内的景象,便禁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我黄巾军中有大半的武器和甲胄,都是从太行工坊之中打制出来的,这里可以说是我太平道最为重要的地方。”   赵绩迈步向前,田仲不住的打量的周围的环境,渐渐落后一些。   “不要分神,我们要向前走。”   等到田仲再回过神来时,赵绩已经是停在了一处城垣的外围。   田仲抬头望向城墙,城墙之上,一名又一名鹰狼卫的缇骑按着雁翎刀,背负着弓箭警惕的盯视着四周的情况,一股肃杀之气从城墙之上蔓延开来。   “吱————”   厚重的城门缓缓的被打开,一面影壁率先映入了田仲的眼前。   影壁之上,鲜红的大字跃入了田仲的眼眸之中。   “我们正在前进,我们正在做前人没有做过的,极其光荣和伟大的事业,我们的目的一定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第四百六十章 许安到来   田仲瞳孔微缩,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定在了原地。   喧嚣声传入了田仲的耳畔,那是铁锤敲击着铁器的声响,那是机器的声响,那是人的呼喊声。   田仲缓步走入城中,只见一间间的棚子之下,皆是挥动着铁锤的匠人,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捶打着烧的通红的铁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田兄,跟我来。”   赵绩笑了一声,等到田仲回过神来,向里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田仲尴尬的笑了一笑,跟着赵绩走向了内城鹰狼卫的署衙。   赵绩并没有亲自带领田仲护送来的人进入工坊,对于这些四州新来的工匠,太行工坊早有一套自己的流程,他根本不需要插手。   有负责考核的吏员会考察这些工匠的技艺,然后所有的优劣点都会被鹰狼卫的文书记下,一份呈交道鹰狼卫的手中,一份呈交到行政府衙之中。   然后再由专门的吏员为其分配工作,安置家眷,根本不用赵绩多安排。   上任太行工坊的驻防千户官另有安排,驻防千户官的职位也因此空缺。   赵绩因为漳水抗疫有功则是被调任为太行工坊的驻防千户官,如今刚刚就任不久。   初来乍到,赵绩也没有想要改变任何规矩的想法,上一任的千户官没有出什么差错,他只需要萧规曹随即可。   现在并不熟悉情况,就擅自指手画脚,无疑于画蛇添足。   太行工坊原先是建立于上艾县一家豪强隐蔽的坞堡之上,到后面随着太行山中铁矿的开采,还有黄巾军一步一步占据并州,对于武备的需求越来越大。   汉军原有的储备已经远远不足以满足黄巾军的用度了,兵刃,铠甲在激烈的交战之中都不可避免的会遭到磨损。   兵刃会折断,盔甲会损坏,只是依赖去抢夺,依赖汉军的储备,根本没有办法可以维持下去。   所以太行工坊应运而生,本来太行工坊是用来安置“雕版印刷术”和“黄天纸”匠人的工坊。   但是因为其地靠近太行山的几处黄巾军的矿山,因此这里便成为最大的武备生产工坊,越来越多的工匠汇聚于此。   田仲等人一开始见到的坞堡,还有现在所在的内城都是后来修建的,原本的坞堡现在是作为鹰狼卫的署衙,还有太行工坊的行政府衙。   整座太行工坊坐落于一处隐秘的河谷的之中,田仲进入的外城门,便是修在河谷的谷口。   河谷四周的山岭将其围在一起,只留下前后两个出口。   太行工坊分内外两城,内城为工坊,外城为居住区,设有住宅区,市集,几乎与外地城池无异,只是没有特殊情况不能离开河谷区域。   整个河谷有五百余名狼卫的缇骑驻防,下辖两曲屯田的军兵,还有两百名黄天使者驻扎于内城。   甚至,许安还专门招募一些善于训狗的猎人,训练了一批寻人的猎狗。   出了河谷,四周尽皆是密林,因为毗邻太行山脉,地形颇为复杂,因而走兽横行,山涧林间亦有猛兽蛰伏,兼有蛇虫鼠蚁。   也就是说,若是有人想要离开太行工坊,想要偷偷跑出来是绝对不可能。   若是真有汉廷绣衣使者安插的奸细混入了太行工坊,   从太行工坊到上艾县需要走足足六十余里的道路,才能到达。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越过将近两千余名黄巾军的兵丁,这其中还有上百名军卒拥有斥候的相关经验。   就算侥幸躲过了追捕,但是六十余里,皆是密林,其中蛇虫鼠蚁甚多,还有不少的猛兽,想要从这里走不去,不死也要褪下一层皮。   而在上艾县的城外,还驻扎一支三百余人的骑兵队,还设立了不少的道卡,可以说这里算的上黄巾军腹地极为安全地方之一。   雕版印刷术和黄天纸,在内城工坊更是单独隔离,居住地也是靠近河谷最中央,是最高的机密,每天的人数都要仔细的查看,审视,基本杜绝了机密外泄的情况。   田仲跟着赵绩一路进入太行工坊的内部,太行工坊的神秘面纱慢慢的从他的眼前被掀开。   太行工坊内,鹰狼卫署衙外一众值守的鹰狼卫缇骑目不斜视,守卫在署衙的门口。   进入署衙之中,映入田仲眼帘的是鹰狼卫的一名又一名,佩戴着臂章,行色匆匆的鹰狼卫文职人员。   太行工坊之中,每天都很多需要忙碌的事务,或是原料调配,或是各处补给文书。   赵绩走入自己的值班房,直接坐在了席子上。   “听说王起他们也升职了?”   田仲跟着赵绩一起坐下,坐在了右首的位置,同时问道。   “田外务使果然消息灵通,哈哈。”   赵绩哂然一笑,带着一些羡慕的神色说道。   “朔方一战,倒是让王起那小子打出了名气。”   “全队共斩获战功一百零二级,斩杀匈奴百长两名,得大贤良师亲授漠南勋章。”   “现在王起已经升任屯长,而且听说这还只是暂时的,说不得马上就要成为军候了,陈伍、杨木他们也成了队率和屯副,幸好在绛邑破案有功升了千户,否则再见面,只怕我就要矮上一头了。”   赵绩拱了拱手,带着一丝艳羡的说道。   “听说那漠南勋章,整个军中只发放六十枚,王起、陈伍他们几个小子全都得了,倒是没给我们队丢人。”   “朔方勋章、漠南勋章……”   赵绩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勋章代表着荣耀,但是勋章上的色彩,却是用鲜血所绘染而成,这里面有敌人的鲜血,也有自己袍泽的鲜血。   “你赵绩可没资格说羡慕他们的勋章,你现在可是我太平道之中唯一一名拥有两枚卫道勋章的人,一枚金质卫道勋章,一枚银质卫道勋章,实在是让人羡慕不来啊。”   田仲摇了摇头,听到赵绩的话,不由无奈说道。   绛邑城抓获汉军奸细,提前知晓汉军袭扰河内郡的计划,获封银质卫道勋章。   在漳水南岸率先发现了疫情,及时止住了疫情的流行,并且妥善处置好了疫情,没有使其扩散,也没有太大的骚动发生,因此获封金质卫道勋章。   卫道勋章一共有三种,分别用金银铜三种质地制作,授予的都是太平道之中做出了重大贡献的人,也是目前太平道之中,规格最高的勋章,一共发放的不到二十枚。   王起因为朔方一战的战功,就拿到了一枚铜质的卫道勋章。   田仲偏头看向赵绩,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上官说起,好像再过一段时间,还要赶制几批勋章,叫什么井陉勋章,石脆山勋章,赤石岭勋章等等,发放给历战的老兵,不过我没有考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真的赶制这些勋章,我也能有一些勋章戴在胸口了,不至于天天羡慕你们了,毕竟当初我也是跟着大贤良师从太行山走出来的。”   赵绩拿起了手中的笔,说道。   “这件事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你说的这些勋章,就在太行工坊生产之中,预计到明年的三四月份,就能全部完工,到时候你肯定不愁没有勋章了。”   “而且其中还有一批特殊形制的勋章,是大贤良师亲自设计,专门授予你们这些外务使,用于表彰功绩的。”   田仲面上一喜,他确实眼馋那些佩戴着勋章的军卒,羡慕他们走在路上可以气宇轩昂,昂首挺胸。   尤其是赵绩那两枚卫道勋章,不过现在黄巾军的卫道勋章基本只有将军位的人才能拥有,还有如同赵绩这般,做出较大贡献的人也可以获得。   他作为外务使基本上可以说是和卫道勋章相绝缘了。   除非是能取得历史上张仪、公孙衍诸多纵横家一般的成就,才有可能,但是眼下的局势,却并不似春秋战国时期。   黄巾军目前只有两个可以联结的盟友,一是幽州的张举,二是凉州的西凉军,可没有春秋战国时的土壤,可以让纵横家大展拳脚。   田仲此前受命出使幽州,说服张举。   张举此人狂妄自大,骄纵享乐,鼠目寸光,对于军纪丝毫不加约束,根本不重视领内发展。   纵容麾下军卒肆意劫掠,幽州民众尽皆逃离其领内,看似声势浩大,却如同空中楼阁一般,难以长久。   田仲虽然不知道幽州目前的情况,但是他觉得张举建立的燕国定然无法长久。   正说话间,房舍之外,却是突然生出了些许的嘈杂之声。   赵绩抬起头,正准备让人去查看一番的时候,旗官邓续已是奔入了房舍之中。   “启禀千户,大贤良师已入内城,正往我鹰狼卫署衙而来。”   “什么?!”   赵绩和田仲两人俱是一惊,几乎是同时如同触电一般站起了身来。   “大贤良师怎么会突然到太行工坊来?而且事先也没让我们知道一些消息,现在就是迎接也来不及了啊……”   赵绩心中疑惑非常,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若是其他什么紧急的情况,他都有应对的办法,但是对于如何逢迎上官,倒是完全没有研究。   从鹿台山之后,他便只见过许安几面,还是作为从属或者陪同,但是这一次,他身为太行工坊的千户官,恐怕不能再如同以前一样当个透明人了。   “这,属下也不知道啊,大贤良师来的比较急切,现在的先锋马队已经快到我鹰狼卫署衙的外了。”   通风报信的邓续无奈的摇了摇头,张季倒是消息灵通,只是现在好像张季受命去保护名医华佗去了,根本就不在太行工坊。   田仲看到赵绩的神色,他知道赵绩为人,也知道赵绩不太会人情往来。   赵绩称得上是一名典型的狼卫军官,狼卫很多的军官都是不太懂人情世故,几乎一切都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显得有些教条和刻板。   这样的情况跟鹰狼卫成立之初的背景有关,当时的狼卫为了保证忠诚,征募的几乎都黄天使者,以及信仰比较坚定的符祝。   后面的选拔,信仰坚定是最重要的选拔条件。   而狼卫的镇抚使魏律就是一名黄天使者,他对于许安的话从来都是当作金科玉言一般。   为人抱令守律、规行矩步,一切皆是按照规定执行。   在魏律的影响之下,狼卫的风气并不等同其余府衙,机构。   逢迎、人情往来太过者,甚至有可能被内部查办,贿赂在鹰狼卫之中可是重罪。   狼卫有巡视神州之职,掌监察,缉捕之权,而且狼卫的情报多是事关机密,鹰狼卫对外监管严格,对内的监管自然也是更加严格。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魏律严重失误,后面许安还是继续用魏律为狼卫镇抚使的原因之一。   魏律足够的忠心,而他的性格,也适合狼卫镇抚使的职位,虽然能力不足,但是经过锻炼,已经是能够胜任。   “这个时候,肯定是先带人出去迎接啊。”   田仲推了一把赵绩,无奈道。   “大贤良师突然到来,我们现在才收到消息,肯定是一路飞驰过来,有什么比较急切的事情,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先去见大贤良师吧。”   许安并不注重这些旁支末节,平日间视察或者到达某地时,从来不会因为官吏有没有迎接而发过怒火,注重的一直都是办事的效率。   但是他们身为太平道的道众,若是听闻大贤良师到来还坐在署衙里,未免显得太过于无礼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工坊改制   赵绩带着邓续、林仲一行人匆匆忙忙的刚走出署衙的大门,便看到许安在一队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簇拥之下,缓步向着鹰狼卫署衙之内走来。   “恭迎大贤良师!”   鹰狼卫署衙外一众值守的鹰狼卫缇骑尽皆低下了头颅,一起行礼。   “鹰狼卫千户官赵绩参见大贤良师。”   “外务司外务使田仲参见大贤良师。”   赵绩和田仲一起走出署衙,也一起向着许安行礼。   “免礼。”   许安带着笑容走了过来,向着署衙的大门指了一指。   四州黄巾军进入并州,他心中最大的石头已经落下了,现在脸上终于是有了一些笑容。   “先进去再说。”   许安这一次来太行工坊来的比较匆忙,也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   为的就是想要看看太行工坊的具体的情况,上方发布命令,下方阳奉阴违的事情实在是出现的太多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公开的视察,往往查不到什么事情。   虽然鹰狼卫的忠诚现在看来暂时没有问题,但是事事依赖,也肯定是不行的。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明朝有锦衣卫,后面仍然开设东厂,甚至西厂,内行厂,很大一方面因为考虑一家独大危害,没有监管的权力,就是出栏的猛虎。   甚至锦衣卫中,都分为南北镇抚司。   其中“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   他一路过来看到的事情,和鹰狼卫的禀报,还有太行工坊府衙的报告文书都基本相符,没有太大的出入。   不过当然也不是事事属实,其中多少有些出入,只不过出入不大,对于这一些小细节也不需要太过于苛责,求全责备。   许安走在最前方,领着众人走入了鹰狼卫的署衙之中,径直往经历处走去。   大部分鹰狼卫的署衙都按照统一的规格建造的大同小异,许安经常出入晋阳城的鹰狼卫的总署,所以根本不需要领路的人。   经历处是鹰狼卫署衙之中存放卷宗,文职人员办事的地方。   “参见大贤良师!”   许安一步跨入经历处,经历处中一众正在忙碌的鹰狼卫文职人员看到许安,尽皆是手忙脚乱的站起了身来,向着许安行礼。   之前赵绩也将许安要到鹰狼卫署衙来的消息,传递了下去。   他们之中虽然很多人没有见过许安,但是许安头戴着太清鱼尾冠,身穿黄绢鹤氅,走在最前。   太清鱼尾冠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戴的,起码在并州,在太平道之中,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佩戴。   那就是太平道的掌教之主,而太平道现在的执掌者,无疑就是许安。   许安宽慰了几句,便带着数名将校径直走入了经历处,往内里走去。   经历处最里侧,就是千户或者百户办事的地方。   “都坐下吧。”   许安直接坐在了上首。   众人唱了一声诺,坐在了左右两侧,赵绩和田仲两人坐在了左侧的最末。   徐晃看了一眼门口,然后说道:“阎纶应该半刻钟左右就会感到,太行工坊的府衙离鹰狼卫署衙不远。”   阎纶是太行工坊的主事,也是阎忠的侄儿,算得上是阎忠最看重的子侄。   为人精通术算,而且也通晓一些工匠之事,所以也被任命为了太行工坊的主事者。   他也没有丢了阎忠的脸面,将太行工坊打理的井井有条,为黄巾军输送了大量的武备。   许安点了点头,在房舍之中扫视了一眼,看向赵绩,问道。   “赵绩,太行工坊的事务已经都接手了吗?”   “回大贤良师,上任千户官已经将所有差事全部交付清楚,这几日我正在熟悉了工坊运作。”   赵绩听到许安开口,立即直起了身子,双手作揖恭敬的回答道。   许安笑道:“太行工坊建立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运转良好,但是我军武备缺口仍然很大,现在工坊的生产还是远远不够,所以我这一次来,就是为了进行工坊的改制。”   “这一次将你调任为太行工坊的千户官,就是为了推行改制,刘辟给你的评语倒是高的很,你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许安勉励了几句赵绩,随后便和田仲谈论了起来。   田仲是外务司之中最优秀的外务使,许安自然是认得的,劝服郭泰,收降西河郡郡兵,出使幽州,招揽上谷乌桓。   阎纶这个时候也刚好走进了房舍。   “太行工坊主事阎纶,参见大贤良师。”   阎纶一进来,便拜倒在地,向许安见礼,随后才入座。   “既然都到齐了,我长话短说,这一次四州百万民众成功进入并州,所需用度与日俱增,冀州之战,我军武备损耗严重,也需要补充,所以太行工坊扩大规模已是势在必行。”   许安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太行工坊以前还算可以,运作一直也是处于良好的状态,从没有出什么纰漏。   只是却无法再跟上黄巾军的脚步,虽然黄巾军还有其他的工坊,但是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所有的工坊都将同时扩大规模,改变制度。   “工坊之中,也是出现了很多问题,所以改制也需要推行。”   太行工坊,还有其余几处集众工坊初建之时,都还是有很好效果。   但是经过了一段时间以后,人的惰性开始暴露了出来。   黄巾军统一并州不久,虽然凭借着查抄豪强世家的钱财能够维持一段时间,但是那也毕竟有限。   农税收取也需要时间,而鹰狼卫、军队每日的花费,都是一个恐怖的素质,所以黄巾军的财政情况一直都不太好。   因为财政不佳,钱财短缺的问题,财政支出军队一直都是大头,其余的方面黄巾军一直都是秉承着能省则省的原则,尤其是在民政的方面更是节约。   所有集中在工坊之中的工匠,都是按照配给制分配食物,保证其基本的衣食住行。   所有的工匠虽然给予俸禄,但是只给予少量的俸禄,基本上所有人拿到的俸禄都相差无几。   久而久之,自然是有怠惰的人出现,工坊的产粮也开始降低了起来。   虽有府衙的官吏和鹰狼卫的缇骑存在,但是这些工匠毕竟不是奴隶,许安定下的法律也不允许他们将其当作奴隶对待。   “工坊改制,首先便是作用明确化。”   “太行工坊,从即日起除去造纸工坊、印刷工坊外,只保留铁匠,只生产武备,其余所有的匠工全部移出工坊,这样无论是管理,还是运作都要简单很多。”   阎纶闻言一楞,抬起了头来。   太行工坊人数众多,除去铁匠外,其他的工匠还有两千多人,加上家眷就更多了,若是全部转移就更加多了,这么多人安置到何处。   许安看到阎纶的神色便知道他想要说话,但是又不敢谏言,于是许安便说道:“我太平道还没有因谏言获罪的人,要是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   阎纶听到许安的言语,犹豫了一下,随后行了一礼,言道:“若是只生产武备,确实有助于管理和运作,大贤良师的意思是裁撤掉其他的工坊,那么也就是说纺织工坊也在裁撤行列之中,只余下铁匠,和造纸工坊,印刷工坊,那么这三处工坊的家眷应该从事何职。”   许安微微一怔,这个他倒是遗漏了。   太行工坊之中不仅有工人,还有工人的家眷,俨然是一座小城。   工人的家眷自然不会是白养,真白养,黄巾军还真的有些负担不起。   所以大部分的工匠家眷其实都在工作,其中大部分是在从事纺织作业,黄巾军的衣物,旌旗都从这里生产出来,少部分是作为帮工。   河谷内虽然开垦有一部分的农田,但是工匠家眷的所耕种颇为有限,并没多少。   “这倒是一个问题。”   因为工坊秘密太多,不仅仅是造纸工坊和印刷工坊,各个工坊都有一些秘密,所以工坊必须要处于偏远一些,隐蔽一些的地带,需要保持一定的独立。   将工匠单独拎出来肯定是不可能,他们也有家人,有妻儿,并非是机器。   许安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保持旧制,开口说道。   “各地都缺乏衣物,依旧让她们从事纺织,留下部分机器即可,其他各处也照此例即可,除去纺织工坊生产的织物供给军队之外,其余的工坊生产的织物都供给民间,我们手中有大量的店铺,到时候可以直接售卖。”   “诺。”   阎纶恭敬的应了一声诺,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其他的问题了。   许安竖起了第一根手指,继续道:“太行工坊以后主要是军工坊,生产武备,而其他迁出的行业,将会在其他原材料充足的地方成立联合工坊,这是第一,分工建设工坊”   “第二,工匠分级制度。”   许安再度竖起了一根手指,说道。   “工匠的俸禄分为十五级,依照铁匠为例,一二三为初级铁匠,四五六为中级铁匠,七八九为高级铁匠,十、十一、十二为顶级铁匠,十三级为‘能工’,十四级为‘巧匠’,十五级为‘名匠’。”   “每一级的薪酬都不一样,依次上涨,至于如何评定,我已经拟定了标准,你可以详细看看。”   黄巾军的财政目前缓解了一些,冀州的豪强世家财力可不是并州那些豪强世家可以能比拟的,虽然大世家一个没有逮住,但是那些沿路地主豪强都没有逃得过。   黄巾军有可以随军的扭力投石机,普通的坞堡很难挡住黄巾军的攻击。   因此许安这一次还是收获到了大量的财物。   王朝的末年,财富往往高度集中,大部分的财富集中在少数人的手中。   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   虽然话是如此,东汉建立离不开世家,离不开豪强。   甚至,有时候说一句天子与豪强共治天下亦不为过。   所以现在的汉帝国,豪强和世家也是掌握着天下大部分的财富。   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豪强世家占据一方,蓄养家奴,甚至私藏刀兵者亦有不少。   现在许安还是有一定的资本来给工匠发放俸禄。   “第三,便是奖金制度,这一点非常重要。”   许安伸出三根手指,缓缓开口道。   “奖金分为月奖,半年将、年奖,按照工匠的效率还有综合评定来决定奖金发放的等级,获取奖金需要通过一定的标准考核,至于标准也写在了给你的手册之中。”   “第四,计件制度,按照生产效率固定每月应当打造的武备,然后如果当月打造的武备数量超出,按件发放额外的奖金,但是为了保持质量,工匠必须要在自己所制造的物品之上刻下姓名。”   多劳者多得,少劳者少得,若是有人偷懒,有人努力工作,却拿着同样的俸禄,难道不会让人感到不公吗?   同等的酬劳,意味着多劳者少得,少劳者多得,这才是不公。   “第五,专利制度。”   “就是凡是提出能够提升工作的效率,生产效率,降低生产成本办法的人,按照提高的效率和降低的成本,一次性发放大量的奖金,如果是发明新的机械,或者是革新技术,还拥有其专利权。”   “专利权?”   有了许安此前的言语,这一次的阎纶没有再胆怯,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不清楚许安说的专利权是什么意思。   阎纶原来在家族之中就是掌管着家中的器械打造等,他自然知道对于一些工匠都会藏着独门秘技轻易不肯显露,就是教授徒弟,甚至亲为父子都会藏上一手。   那些独门技巧就是他们谋生的手段,有些人甚至以死相威胁都不肯交出来。   徐晃也是有些好奇的看向许安,实际上许安有时候说话夹杂的词,很多时候都有些难以理解,专利权这个词他也是第一次听到。   “对,就是专利权。”   许安目光微亮,缓声说道。   “恕在下愚钝,敢问大贤良师‘专利权’作何解释?””   许安微一回忆,开口道:“简单的说你发明了一台新器械,或者提供一个新的技术,可以提高生产的效率或者是降低原材料的消耗,也就是降低成本。”   “可以到工坊的府衙之中申请专利。”   “专利的意思,就是发明创造人对他的发明创造,在规定的期限内享有的一定的独占实施权。”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个人发明了一台织布的机器,可以将布织的更快,只要他在工坊府衙登记,那么他就有这台织布机的专利权,可以为其命名,而且以后我们每制作一台这种织布机,都要将一部分的收入分给他一部分。”   “如果是技术的话,按照贡献的高低,可以直接提高其工匠等级,再给于一笔长时间按月发放的奖金。”   “其中‘能工’‘巧匠’‘名匠’三个级别的工匠,如果评定,必须要提供革新技术或者是发明新机械。”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能工”“巧匠”“名匠”三个称号,就是名。   十五级工薪制度,奖金制度,还有专利权,是为利。   名利在前,能使得人的斗志昂扬。 第四百六十二章 系统化、标准化、工匠学坊   “最后一点,在太行工坊之中,还要建立一处隐秘的实验室。”   许安举起手,指向一旁的田仲。   “我打算,就将实验室交给田仲来负责。”   田仲一脸错愕,他没有想到许安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到他的名字,直到赵绩推了了他一把,他才反应了过来。   “幽州可能生变,匈奴除名,乌桓归附,外务司的事情都暂时告一段落,你有急智,而且还是在道堂修习过的学生,由你来负责,我才能放心。”   这一次派遣田仲护送匠户前往太行工坊,其实本就是许安故意为之。   外务司负责所有与外交相关之事项,但是现在黄巾军根本没有什么外交需求。   现在只有凉州还有一些联系,但是凉州那边,基本只认庞渤一人,其他黄巾军的使者他们根本就不认同。   只有庞渤才能让凉州那些骄兵悍将,羌人统领放下架子,坐在一起好好的谈论。   与凉州相比,上谷乌桓老实的过分,完全是超出了许安的预料,他本来以为刘石威望不够,不够足以压服难楼。   但是情况比想象中的要好了数倍,自从许安答应了联姻之事后,难楼似乎好像就完全的放松了一般,待在上谷郡的郡治沮阳颇有些乐不思蜀的味道。   草原上很多的事情,都是刘石出面开始管理了,难楼每月只回一趟原来的王庭。   随着民屯在幽州的扩展,越来越多的乌桓人放弃了游牧,加入了耕种的序列。   因为许安对待上谷乌桓无论是态度,还是给予的条件,都要比原本的汉廷郡守好的多。   原本汉廷的郡守高傲非常,对待他们这些乌桓人都是报以颇为藐视的态度,如同家奴一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甚至连说好的粮饷都要拖欠,汉廷的许诺在他们的心中也越来越无足轻重,这也是为什么丘力居和张举、张纯他们一拍即合的原因之一。   但是许安却给于了他们基本的尊重,黄巾军说好的东西从来都是立即交付,从无悔诺的举动。   第一次上谷乌桓出兵协助黄巾军进攻幽州两郡,许安承诺他们可以如同汉地的汉民一般,加入民屯的序列,生活在汉地,在汉地务工,在冬季的时候,允许进入长城以南过冬,也都是完全做到。   这一次出兵协助黄巾军进攻幽州,接应四州黄巾军,说好的粮饷,在他们派出了军兵半月不到,就运到了上谷乌桓的王庭。   而黄巾军的官员,也没有厚此彼薄,对待他们一视同仁,无论是汉人犯法,还是乌桓人犯法,都是一律按照规定处理。   按照许安和许安的约定,长城以北上谷乌桓的住地,按照乌桓人的法律。   但是长城以南是汉地,那么就必须要按照汉人的法律。   而得知了联姻之后的消息,一众上谷乌桓的乌桓人更是大喜过望。   虽然不是正妻,不是夫人之位,但是乌桓人仍然是欢呼雀跃,在他们看来,许安答应了联姻,就是愿意接纳他们。   不过自从许安带兵返回并州之后,难楼催促的文书倒是已经送来了三四封了。   文书中让许安定下日期,然后难楼就亲自带领护卫护送他的女儿前往晋阳,还文绉绉的加上了一句“共修秦晋之好”。   许安嘴角微微上扬,他虽然只是惊鸿一睹,但那名身穿裘衣,腰佩短刀,一脸英气的少女却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许安肩膀上承担的东西,承担的责任实在是太多,也压着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还记得当初刚来到这个乱世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处于什么时间。   直到在晋升为了队率之后,他数着日子,才弄清楚了自己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正是光和七年的四月,黄巾起义的第二个月。   他见惯了生死,见惯了厮杀,见惯了悲苦,却难见笑容。   许安收回了发散的思绪,微微正色,他看到田仲错愕的神情,笑道:“我知道我说的词让你有些陌生,我详细和你解释一下。”   “田仲你是符祝,但是也上过战场,用过兵刃武器,对吧。”   “有些武器坚韧,有些武器虽然锋利,但是却容易折断,明明都是一样规格的兵刃,但是质量却参差不齐,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田仲点了点头,很长的一段时间之中,他们都是用的从武库之中缴获的制式兵器。   他曾经因为兵刃劣质,差点还死在了战阵之上。   那一次田仲记得很清楚,他手中的环首刀和别人兵刃碰撞之时,当场折成了两段,最后还是赵绩拼死将他救回了阵中,这才逃得一命。   “现在的工匠,多是凭借着自身的经验铸造兵刃,打制器械,每一批铸造出来的兵刃和武备都无法统一质量,都会或多或少的出现差距,一些好的技艺在传授之时,多是生涩难懂,甚至有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我们才需要建设实验室。”   “建立实验室,通过大量的实验,也就是多次重复的铸造过程,并记录下各项数据,也就是记录下锻打多少下,火焰的大小,所用的时间,这些所有的数字,最终选取最佳的结果,将其推行开来。”   田仲有些似懂非懂,但是一旁的阎纶却是目光发亮。   他懂器械,懂铸造,自然知道许安所说的办法,有什么优势。   现在太行工坊的很多铁匠都有自己铸造办法,或多或少有差异,大部分人也不愿意传授给外人,所以实际上生产出来的武备区别很大,甚至有不少不合格的产品。   “最后还有一个事情。”   许安转头看向一旁的阎纶。   “这事需要你来负责。”   阎纶面色肃然,毫不犹豫的拱手应道:“但凭大贤良师吩咐。”   当阎忠做出选择加入太平道,投效到许安幕下的那一刻,阎家就已经被彻底的绑上了太平道的战车,站在了许安一侧。   虽然在凉州,阎家还留了几支旁系,但是太平道若是失败,那么阎家百年来的积累,都将湮灭,只不过留下了些许的血脉传承。   阎家将大部分的赌注都压在了许安的身上,压在了太平道的身上。   “工坊之中,再修建一处建筑,在内城的外围,这处建筑物按照晋阳还有各城邑之中学坊的规格修建。”   许安缓缓站起身来,开口道。   “所有的工坊之中都要建立一座学坊,所有的工匠的孩子,在帮工的闲暇之时,都要前往学坊上课,暂时定为一月在学坊修习十天。”   “工匠学坊,由太平道指派符祝教授识字辩义,再征募工坊之中的工匠教授工匠技艺。”   许安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窗外热火朝天的景象。   太行工坊是目前黄巾军最大的工坊,在其余各地,黄巾军也开设了不少的工坊,但是工匠却并没有多少。   这一次四州民众之中也没有多少的匠户,掌握一技之长的匠户多半被官府征募,管制着。   但是黄巾军所需的武备却是与日俱增,现在现在的工坊只能维持住现有的情况,如果黄巾军扩军,那么根本无力支持。   但是扩军在未来,绝对是势在必行。   群雄并起,天下逐鹿之时,将会是战乱最为频繁之时,到时候不是黄巾军想不打就不能打的局面。   在大一统思想的促成之下,古老的华夏绝对不会像西方一般分裂。   胜利者只会有一方,其余的人都将会成为垫脚之石。   现在黄巾军军屯的预备役有七八万人,常备军却只有不到三万人。   许安可以凭借着两三万人击破朱儁,也可以凭借着两三万还有七八万的协从军击败卢植。   但是他没有办法,也没有任何的可能,只凭借着两三万人横扫天下,席卷神州。   并州定鼎之时,许安站在高台之上,说的很清楚。   在获取胜利之前,必然会有人牺牲。   血染神州,亦不罢休,不是一句口号。   而是如果想要胜利,真的要牺牲者流下鲜血侵染整个神州才能实现。   旧有的统治者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他们会用最激烈的手段来镇压暴动者,反抗者,起义者。   汉廷、世家、豪强,这些都是拦在黄巾军的前进道路之上的拦路之虎。   许安需要武装更多的人,武装一百人、一千人不过杯水车薪,他需要武装的是成千上万的军兵,成千上万的军卒。   因此工匠学坊的建立,势在必行。   工匠学坊一旦建立,那么黄巾军只要撑过最艰难的时期,学坊就将会黄巾军源源不断的输送工匠。   而那些工匠将会学成之时,加入工坊之中,为黄巾军铸造兵刃,铸造盔甲,铸造所需的一切。   实验室、还有学坊的存在,将慢慢将铸造、炼铁、纺织、木工等传统的技艺变成一门学科,一门有着理论,有着具体数据,有着教材的学科。   而当铸造、炼铁、纺织、木工等技艺成为了一门学科,也将会进一步推动黄巾军工匠、工坊的系统化、标准化。   系统化、标准化的推行,学科的成立,也会在某一方面推动技术的发展。   只是依靠经验,依靠个人的智慧,寄希望于灵光一闪,寄希望于偶然发生的概率,科技的发展必然是迟缓的,甚至会停滞。   “晋阳城北,也将会建立一处新的学坊,目前定名为‘太平道工匠学堂’,每所工坊之中的学坊可以推荐优秀的学生,前去进修,凡是从‘太平道工匠学堂’毕业的工匠,毕业即授中级工匠的证书,直接授第四级工匠俸禄。”   许安拉开了房舍的木门,经历堂中静静悄悄,一众鹰狼卫缇骑尽皆是低头行礼。   “太行工坊就交给你们三人了,明年一月下旬的时侯,我会派人前来接引其余工匠前往新的工,希望你们到时候能安排好所有的事务。”   许安说完,便带着徐晃、吕布、张辽等人走出了房舍。   “恭送大贤良师。”   赵绩、田仲、阎纶三人慌忙起身,躬身行礼,一众鹰狼卫的缇骑皆是一起出声。   一路许安都没有停留,直接走出了鹰狼卫的署衙。   徐晃看到许安的目光在看向其他地方,于是问道:“要去太行工坊的府衙看一看吗?”   犹豫了一下,许安还是说道:“算了,时间不等人。”   许安跨上了战马,黄巾军要走的路还有很长,所有的一切基本都是从零开始。   “我们在晋阳,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许安转头看向西方,那里是太原郡的方向,是晋阳城所处的位置,也是如今太平道的最为核心的区域。   东汉末年是世家豪强的天下,而非平民百姓的天下。   黄巾军和世家豪强站在对立面,而这个时代能够识字读书,能够学习知识的人恰恰就是世家豪强。   若是宋明之时,“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   那个时候,可能还有失意的秀才,屡次不中的童生,或者起码会读书写字之人可以使用。   但是在东汉,在这个时候,普通的平民百姓,却是真的大字难识。   冀州之战虽然战胜,但是也让许安发现了很多黄巾军的弊病。   他一定要趁着这段难得的安定时间尽可能的修正错误,清楚黄巾军内部所存在的弊病。   工匠学坊、实验室的设立,还有系统化、标准化、以及四轮马车、鞍套式系架法的推行是后勤方面的革新。   而他现在前往晋阳,为的便是军事上和民政上的革新。   黄巾军在前进,在与汉帝国的战争之中,许安没有被一时胜利蒙蔽双目,他通过作战反而是看到了己方的不足所在。   不能是只靠实践,只靠鲜血和牺牲来训练军卒和军官,那样的牺牲实在是太大了。   而且并不是每一只军队都能有运气,得到恰到好处的锻炼。   历史已经证明,一只军队若是有良好的训练和合格的军官,战力可以达到了一个颇高的程度,就算他们没有经历过鲜血战争的洗礼。   因为他们会在初战之时,凭借着训练时练习的技艺,在军官正确的领导之下迅速的适应战场。   蒙学堂是识字读书之人、郡学堂、国学堂培养的是民政方面的官吏。   而道堂培养出来的是通晓太平道经义,掌握着各项杂学的符祝。   新设立的工坊学堂培养的是工匠,是铸造兵刃,打制器械的工匠。   民政工三方的学堂都存在了,现在的黄巾军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学堂没有设立。   许安现在赶往晋阳,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督办黄巾军的第一所军事院校。 第四百六十三章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晋阳城头城尾,皆是一番热闹非凡的景象,天色虽然已晚,往日的晋阳城此刻早已经是闭户关门,坊市之间,但今日的晋阳城却依旧是一番人声鼎沸。   今日是除夕,是中平五年十二月的最后一日,渡过了今天,便跨过了一年,正式进入了永汉元年。   除夕日,晋阳城的宵禁也被黄巾军解除了。   一盏盏灯笼被点亮,灯笼会聚集在一起,汇聚在街道、坊市之间,犹如一道道流动的溪流。   晋阳城的大部分的居民都没有留在家中,而是走出了家门,加入了溪流之中。   溪流缓缓的流动,向着晋阳城东门的方向,有人站在高处翘首盼望,有人在人群之中左顾右盼,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街道上,一队队穿着深蓝戎装的军卒挎着长棍,游走在人群之中,他们是太平道新设立的部门,名为“警察”。   先事戒备谓之“警”,见微知著谓之“察”,警察二字连用含有侦查、缉拿之意。   军管虽然有助于维持秩序,等闲宵小也不敢轻易造次。   但弊端也有不少,军管严苛,虽然黄巾军的军卒态度并没有恶劣,也没有欺压之举,但是军管之下,很多地方都受到限制。   第二便是军管,大量脱产军兵的精力被消磨在内地,只是维持治安,实在是过于昂贵。   而且他们是军人,他们接受的训练并非是维持治安,并非是缉凶追恶,他们接受的所有的训练都是战阵之上相关的训练。   随着黄巾军伤兵的增多,还有地方案件的增多,还有黄巾军的财政问题,各种各样的情况都促使着许安改变这一状况。   “警察”这一部门便在这个时候应运而生。   黄巾军在战场上救援下来的伤兵,一部分永远都没有办法再返回战场了。   因为许安编写的《卫生条例》还有《护理手册》,很多的黄巾军受伤的军兵免于一死,但是他们却还是染上了伤痛,他们身上受的伤,让他们落下了残疾,让他们无法再走上战场。   也让他们再也没有办法再胜任一些需要体力劳动,种地,务工都不现实。   许安自然不能让这些为黄天而战的军人,浴血奋战落下了一身伤,却在带着满身伤痕离开战场之时,却无法生存下去。   他们为自己,为别人,为自己身后的家人,为了实现黄天之世在战场之上舍生忘死,浴血奋战,难道在他们无用之时,就应当被弃之如敝屐。   许安做不到,他也不能如此去做。   但黄巾军的财政没有办法,让许安给于这些因为伤病而退下战线的军卒大笔的钱粮。   甚至于战死军兵的抚恤,许安都没有办法支付太多。   今年收的农业税收只是刚刚收支平衡,大部分的黄巾军都需要啃着老底子,啃着从豪强世家手中夺取而来的钱财维持。   黄巾军中没有俸禄一说,从中平元年到中平五年,五年来,包括刘辟、龚都等一众将领,无论是军司马还是普通的军卒,都没有俸禄一说。   但是这个世道,能够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能够吃饱穿暖已经很不容易了。   跟随在许安的身后,跟随着黄天的脚步,他们一步一步的走向胜利,生活也慢慢的好了起来。   那些原本有着俸禄的汉军降卒,对于没有俸禄的事情也没有太多的微词,他们的俸禄本来就只有些许,生活都有些难以为继。   但是现在加入了黄巾军中,他们不需要再担心生活的压力,他们的家人加入了民屯的序列,黄巾军不会坐视着他们的妻儿老小没有饭吃,他们分到田地,分到了农具。   而黄巾军中的规定非常的清楚,战场上你斩获的军功,绝对不会被吞没,拿着敌人的人头,就能换取良田,就能换取钱粮。   不会再被贪墨,也不会再被无视,被抢夺,也没有高高在上,彷佛高人一等的上官喝骂。   筹备警察厅的事情,早在许安的计划之中,因此识字班最早的开设就是在伤兵营之中。   伤势重一些,残疾度较高的伤兵被安排去做一些文职类的工作。   而伤势轻一些的伤兵,则被安排为一线工作,但是一般是管理类型的,譬如巡逻队的队长、训练官之类的职位。   晋阳警察厅,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正式成立。   第一批的警察大部分是从黄巾军之中军卒选拔出来的,另一小部分则是从原本居民之中征募的。   警察厅建立之后,便开始一步一步的从黄巾军的手中接管了晋阳城的城内防备,以及治安维持任务。   因为还再草创的阶段,许安也没有直接将警察制度推广开来,而是从晋阳开始,然后再向着太原郡,向着并州,向着其余的州郡慢慢推行。   治大国,若烹小鲜。   现在许安治下的领地不再是原本的八百里太行,数万军兵,也不再只是区区上党郡一地,十数万的民众。   现在的黄巾军治下,有民近三百万,军十万,占据十二郡之地,一百二十八处城邑。   这一段时间以来,晋阳城的居民也开始适应警察的存在,因为警察的存在,晋阳城中的治安并没有黄巾军的撤离而变得的混乱,秩序也没有因此被破坏,反而是越发的稳定。   晋阳城的西城门,此时熙熙攘攘,一阵人声鼎沸,一盏盏灯笼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灯的海洋。   “请站在街道两侧,不要靠近中央地带。”   手持着长棍,身穿深蓝色戎装的警察高声喊道,并引导着人群向着两侧分散而去。   “踏踏踏踏——”   整齐的踏步声从不远处传来,一队又一队挎着环首刀的黄巾军军卒涌入了城中。   腰跨着雁翎刀,身穿鹰狼服的鹰狼卫缇骑冷眼观察着人群,审查着人群之中面色行径可疑的人员。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飞速传来,晋阳西门聚集起来的人群之中,陡然爆发出了一阵振聋发聩欢呼声。   “万岁!”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队衣甲鲜明的黄巾军骑兵率先进入了晋阳城中,更大的欢呼声响起。   一面面土黄色的旌旗在风中飘扬,晋阳城中的众人皆是向着城门振臂高呼。   “恭迎大贤良师!”   一众维持秩序的军兵和警察,也在此时低下了头颅,向着城门的方向恭敬的行礼。   许安脸上带着笑容,驱策着座下的战马缓缓通过了城门的甬道。   入目是一片灯笼组成的海洋,此时的天色已经快完全的黯淡了下来,除夕的夜晚看不到月亮,但是一盏盏灯笼却是许安照亮了前行了道路。   徐晃、吕布、张辽、张燕等将跟随在许安的身后,看着眼前的景象,也是微微有些发怔。   他们没有必要再亮起灯火,打起火把,已经有光亮照亮了他们的道路。   一名头缠着黄巾的民众举起了手中的灯笼,尽可能让光亮照在街道的中央。   街道两侧的行人,皆是一起举起了手中的灯笼,他们单个人手中的灯笼放出的光亮虽然微弱,但是当成千上万的灯盏发出的光亮汇聚在一起之时,却还是将道路照的通明。   许安偏头看向身侧,两侧的道路之上皆是星星点点的灯盏。   徐晃、吕布等人也是不自由自主的放慢了马速。   “太平道!”   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呼喊,犹如一点火星掉入了盛满了火药的桶里一般。   紧接着一阵响遏行云的欢呼声,已是从街道两侧的人群之中迸发出来。   “万岁!!”   并州的豪强世家几乎被许安所除尽,余下的少数几家,尽皆是老实无比。   如今晋阳城之中的居民其实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居民了,一部分是黄巾军的家眷。   还有一部分则是之前晋阳城处于最底层的民众,黄巾军到来,将他们从豪强世家的欺压之中解救了出来。   黄巾军给予了他们尊严,给予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让他们不至于卖儿卖女,不至于卖身为奴,也能有一口饱饭。   所以当他们收到除夕的黄昏时分,许安将会从晋阳西门进入晋阳城的消息之后,便纷纷聚集起来前往西门,迎接许安进城。   “太平道,万岁!!”   许安见过无数欢呼的场景。   他经历过广宗的大战,经历过下曲阳的大战,从汾水到漳水,成千上万的军兵的欢呼声他都曾听闻过。   但是没有任何一次,比这一次更让许安心潮澎湃。   低沉而又洪亮的欢呼声从两侧的人群之中传来,久久没有平息。   天空之上繁星点点,虽无月光,但却有无数的繁星。   晋阳城中,一盏盏灯笼举起,光亮虽暗,却如同银河一般璀璨。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许安举起了右臂,紧紧的握着拳头,放声高呼道。   “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更大的欢呼声传来,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的民众与军卒,向着许安振臂高呼。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借着成千上万盏灯笼的散发光亮,许安沿着街道向着晋阳城的府衙一路行去。   两侧的军兵和民众,皆是低头躬身行礼,更有甚者甚至跪在了地上。   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莫过于此。   这些平民百姓目不识丁,这些平民百姓在某些人的眼里愚昧不堪,这些平民百姓不明白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什么太过崇高的理想。   但是他们心中明白谁对他们好。   只有人民放在心上的人,人民才会将他高高举起。   许安牵引着座下的战马,缓缓向前。   就在到达晋阳城的府衙之外时,他在街道的正中央看到了一道异常熟悉的身影。   阎忠头戴着玉清如意冠,身穿青娟道衣,他身后站着一名和他一般须发皆是花白的,身形略微有发福的男子,那人正是外务令庞渤。   傅祁在上党郡主管移民事务,忙不可开交,杨绩也在忙着太原郡的移民事务,已经是住在了阳邑。   许安没有迟疑,直接跨下了战马,快步迎了上去。   “风急严寒,军师和庞公怎么出来了。”   许安走上前去,无奈道,他之前已经跟阎忠说过,没有必要迎接他。   “这也是军师安排的吗?”   许安指了指沿途欢迎的民众和军卒。   阎忠呵呵笑道:“这可不是我安排的,不过你要入城的消息倒是我传出去的。”   “军卒和警察确实是我安排的,但是是因为迎接你的民众实在是太多了。”   阎忠感慨道,看着夹道欢迎的民众,许安在黄巾军领内的民望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与日俱增。   蒙学堂、田税、秩序的稳定,治安的恢复,公审大会,除恶扫奸,清除游侠。   并州已非是往日之并州。   匈奴臣服,甚至连名字都被去除,乌桓归附,上表称臣,困扰并州多年的边患已是不在。   阎忠开口道:“我还以为你要明年才到晋阳,会在太行工坊多待些时间,我已经下令将鞍套式系架法传授了下去,现在辎重队已经全部在使用鞍套式的系架法了,倒是确实比原来的系架好上不少,四轮马车的事情安排好了吗,应该在试制了吧?”   许安无奈的笑了一声,说道:“进去再说吧,华佗可是先往上党郡去了,万一感染了风寒什么的,可不好医治。”   “四轮马车的我已经让人试制了,图纸都已经画好了,现在太行山中的几处秘密工坊正在制作之中,彻底完善之后,就可以用作军用了。”   众人一同走向府衙的大门,城外的人声没有平息,依旧还是处于鼎沸的状态。   许安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一次闹的动静有点大啊。”   现在又是夜晚,又是人流聚集,一个不慎容易引起骚动啊,许安有心想让人群散去,但现在这个情况,却是也不好说。   阎忠倒是不以为意,说道:“多派些人手,注意一下安全就好了,正好考校晋阳城新成立的警察部队反应能力,不然都是些小打小闹,根本看不出什么。”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民心所向即为天下趋势,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善。”   阎忠目光炯炯,朗声道。   “明公定鼎并州,北定匈奴,收服乌桓,借四州黄巾复起,掀起滔天之巨浪,天下莫能当之,并州民心已定,皆是心向明公。”   “大厦将倾,而我军却是声势愈盛,既然民心可用,为何不用?”   阎忠停住了脚步,停在了晋阳城府衙的门口转过了身,看向还停留在街道之上的民众,缓缓说道。   “民心已向明公,民心已向我太平道,今日之事,将会传遍并州,传遍天下,我黄巾军中迷茫之人将会不再迷茫,我黄巾军胆怯之人亦将不再胆怯,我黄巾军中之人,将会充满信心。”   阎忠偏头看着许安的双眸,郑重无比的说道。   “他们将会坚信,黄天之世必然实现!!” 第四百六十四章 军事院校   晋阳城府衙之中,灯火通明。   虽然天色已黑,但此时晋阳城府衙内的道路之上,还有不少抱着书册来来往往的文吏,以及匆匆行走的鹰狼卫缇骑,不时还见到几名身穿戎装,神色颇为焦急的黄巾军军将。   沿途的人见到许安走来,无论是在做何事,皆是纷纷恭敬的向着许安行礼。   许安和阎忠两人一路走过庭院,进入了房舍。   卫兵关上了房舍的房门,窗外寒风的呼啸声也被关在庭院,众人这才感到身上微微暖和了一点。   北地的除夕,正是寒冷的时节,再过些日子,可能就要下起白雪来了。   阎忠紧了紧衣领,看了一眼窗外,开口说道:“今年的冬天,似乎又去年要冷了一些啊。”   龚都除去了身上罩着的外袍,刚好听到了阎忠的声音,他也是感觉到了一些不对,附和道:“好像这几年的冬天,一年比一年要冷。”   “之前冬天,穿的还没有如今的多,都没感觉到冷,现在并州这寒风真的感觉要冻到人心底了,并州的冬天比冀州的冬天要冷多了。”   “有些不太对劲啊……”   阎忠面色微微有些凝重,龚都以前是冀州人,他以为是处于并州的原因,并州比冀州寒冷一些。   但是阎忠是凉州人,也曾经在并州游历,但是他印象之中,并州绝对没有现在那么寒冷。   许安心中咯噔了一下,就在这时,他突然是想起了一件事,一件重要的事情。   东汉末年似乎正处于小冰河时期。   导致地球气温大幅度下降,使全球粮食大幅度减产,由此引发社会剧烈动荡,人口锐减。   小冰河期的另一特点是天气变异相当大,亦即极端天气发生的频率较高.   殷商末期到西周初年是第一次小冰河期,而东汉末年、三国、西晋正是第二次小冰河期。   唐末、五代、北宋初是第三次小冰河期,明末清初则是第四次小冰河期。   当时气温剧降,造成北方干旱,粮食大量减产,形成几十年的社会剧烈动荡和战乱,长期的饥荒是造成战乱无限制扩大的根本原因。   许安面色有些阴沉,他没有种过地,也没有关注过气候,他的主要注意力一直都在谋划势力发展和战争之中。   现在阎忠和龚都两人偶然提起的话,却是让许安记起了东汉末年的气候情况。   “不会太过于影响收成吧?”   许安语气微沉,开口问道,现在并州又多了近百万的人口,所需要的粮食压力倍增,可是经不起什么灾荒。   他不是百科全书,知道所有的知识,他记得住一些大事。   但许安并不知道东汉末年到三国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多少的灾害,多少次的瘟疫。   就是史书之上,很多的灾害和瘟疫,也只是一笔带过。   就算是饿殍遍地,也只不过是在书上添上一句,“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   阎忠回忆了一下,顿了一顿,说道:“对于农事,我不太清楚,明公可以询问傅祁,他倒是清楚一些,不过现在也并不是太过于寒冷,按照前几年的变化来看,应当不会太过于影响并州这几年的收成,起码三四年应该不成大的问题,就算之后天气越发寒冷,也不过是收成欠佳。”   “就算收成欠佳其实对于我并州来说,并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并州开垦的土地只会越来越多,明公重视水利,如今我并州水利之类的工程修建颇多,也有助于增收。”   许安提起的一颗心,微微放下了一些。   只要还有几年的安稳时间,那么一切都有机会。   三四年的时间,差不多也够了,黄巾军绝对不会一辈子窝在并州,也不能一辈子窝在并州。   到明天,便正式进入了永汉元年了,也就是公元一百八十九年。   许安看向房舍,阎忠、许攸、庞渤三人坐在近前。   龚都、张燕、何曼、徐晃、吕布、张辽、颜良、文丑等一众将校皆在房舍之中。   虽然坐在房舍之中,但是许安还是能听到房间外面的喧闹声。   时间彷佛又回到五年前,许安的眼前浮现起了那万家灯火时的景象。   “已经五年了啊……”   过了今年他便已是二十四岁了。   许安张开双手,两只手掌上是长期握刀形成的老茧。   比起当初,现在他已经带着黄巾军走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地步。   历史已经面目全非,但是许安已经不再因此惶恐。   许安握紧了双拳,从自己的手掌上收回了目光,举目看向房舍之中的众人。   所有的人的目光也集中在了许安的身上,所有人的眼神之中都带着尊重和信任。   “建立军事院校的事情,处理的如何?”   许安偏头看向阎忠,他可没有忘记正事,他来晋阳城为的就是督办黄巾军的军事院校。   阎忠双手作揖,回禀道:“军事院校事务大致已经安排妥当,因为所占场地原因,明公定下计划,要设立两所军事院校,一所军事院校设立于城内,征收了一处靠近府衙的房舍,另一所军事院校设立于城外,用的是之前我军修建的一处旧营地,所有的设施都已经安排妥当。”   许安拱了拱手,感谢道:“劳烦军师了。”   然后许安又和阎忠谈论几处细节,阎忠也都为许安一一而作答。   房舍之中,龚都、张燕等人皆是一头雾水,什么“军事院校”,他们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许安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一众军将的神色,这一次建设军事院校,就是要他们这些军将或多或少出一份力,而且这也是军队的事,根本不需要隐瞒什么。   “所谓‘军事院校’,则是培养将校的学堂,就如同现在并州之内开设的‘蒙学堂’,还有‘道堂’之类的学堂,只不过‘军事院校’之中培养的人,是军官,是将校,而非是普通的识字读书之人,也不是文吏和符祝。”   许安敲了敲案桌,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然后开口解释道。   徐晃和张燕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人关系不错,而且领会的速度也颇快,听起来这军事院校,好像是教导他们兵法的地方。   “等我说完,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再询问我。”   许安抬起了手,止住了一众欲言又止的军将。   “我之所以设立军事院校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我黄巾军的战力,如今我军和汉军仍有不小的差距,我军训练时间不比汉军短暂,甚至超过了汉军的训练的时间,但在武备相同的时刻,却是还是有些比不过汉军。”   “我思索了很久,也查探了很久,最终发现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在于军官,在于队率、在于屯长,在于军候之类的军官。”   许安面色微肃,他环视了一圈房舍中的军将,随后才继续言道。   “我军的军官,多半是从普通的军卒之中提拔出来的,没有世家子,没有豪强出身,也没有什么读书写字之人。”   “他们很多人在加入我黄巾军之前,只不过是贩夫走卒、普通的平民百姓罢了,虽然经历了战阵,从战场之上活了下来,成为了队率,成为了屯长……”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改变,他们都听出了许安的一些弦外之音。   豪强世家掌握着知识,他们才有资格,才有本钱接收教育。   而普通的人,连读书写字都不能。   在座的众人,其实挺多人都是出身都不简单。   颜良、文丑两人是富贵之家,吕布家道中落,但是家学尚可。   张辽、徐晃两人出身也不低微,加入黄巾军之前,也曾经担任过郡吏。   只有何曼、龚都、刘辟等人才是真正的草根出身。   到现在何曼和龚都都不识字,只有刘辟识字。   许安识字还多亏了张梁的教导。   普通的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刻字的简牍,更别提接收知识了。   那些有关于带兵打仗的简牍,基本都被各个世家掌握在手中。   郝昭善守,以千人之力据守陈仓,抗拒诸葛亮数万大军,创造了一个奇迹,靠的是此前战场之上积累的经验,但也靠的是家学。   “军队训练我军中有章程,我写了一本《步兵操典》专门用于训练,里面很多的训练方法,你们也提过了一些建议,加入了进去,所以如今我黄巾军的训练效果要远远优于寻常汉军。”   “无论是战阵的排列,还是行军的速度,亦或是临战的反应,都远远比汉军的郡国兵要强。”   房舍之中,一众军将听到许安的言语,皆是不由暗自点头,就是颜良、文丑两人也没有认为许安的话是错的。   他们两人麾下的军兵虽然是冀州的精锐,但是黄巾军的军兵他们也是见到了,不说黄巾军中极其出名的武卒和锐士。   单说普通的黄巾军军兵,绝对是要比他麾下的军兵要强上一些。   黄巾军的行军速度,也是要比普通的汉军快上一截。   其实很多的时候,单单从一支军队的行军的速度,就可以看出这支军队的强弱。   因为影响一支军队行军速度的原因,基本都是至关重要的。   从意志力,坚韧度,士气,再到后勤,补给,最后到组织度,纪律性都是影响新军速度的因素。   “训练有人教导,因此我军的训练要强于寻常汉军,但是汉军的军官,接收的教育却远远超过我军的军官。”   “没有人教导我们的军官如何作战,也没有教导我们的军官如何带兵,他们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将起来,他们从战场上活了下来,战场是他们的学堂,敌人是他们的老师。”   “他们活了下来,他们立下了军功,但是他们的经验也极为有限,他们活了下来,只是证明他们是合格的军人,合格的战士,而并非是合格的军官,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他们的经验并不足以让他们活下来,让他们合格带领属下的军兵。”   许安沉声说道。   “所以我准备,在我太平道的领内,设立军事院校两所。”   “第一所,名为‘太平道陆军军官学院’,教导最基础的作战,领兵知识,专门培养中下级的军官,也就是从队率到军侯级别的军官。”   “正好如今并州还算清平,战事已经告一段落,我们还有一些时间,我的计划是,将我黄巾军中从队率到军候级别的所有军官,都轮换着进入学院学习一番。”   房舍之中,微微有一些小骚动。   如今黄巾军中,常备军大概在四万人左右,队率到军候级别的军官,算上正副职位,少说也有两千多人。   如果是再算上军屯的军官,那么恐怕人数就要更多了。   许安伸出了三个手指,不急不慢的说道:“考虑到我军需要保持的军力防备汉廷,所以第一期入学的军官,暂定为一千人,这一千人之中,分为三个系。”   “第一系,为队率系,教授队率,第二系,为屯长系,教授屯长,第三系教授军候,因为时间的缘故,学制为一年。”   最让许安头疼的其实是陆军学院的教材问题。   “我新编写了一本书,名为‘《陆军新书》’作为教学用途,不过我觉得其中肯定有遗漏,说给你们听的目的,就是希望你们也能编写一份带兵相关的经验,充任教材,为我军更好的培养军官。”   吕布做了很久的军候、颜良、文丑两人也是做过军候的人,龚都、张燕、何曼等人也是管理或者做过中下级管理人员的人,他们都有自己独到的经验,正好可以派上一些用处。   另一方面,许安还命令鹰狼卫暗中收集中下级军官带兵有用的经验,以及办法。   军中的符祝虽然独立,但是也算是和鹰狼卫系统有所关联,他们也收集了一些擅长带兵的中下级军官的经验,并将其记录下来,送交给鹰狼卫。   鹰狼卫也派有专门的人去整理记录,教材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一些。   许安抬起头,再度扫视了一遍房舍之中的众人。   “至于第二所军事院校,我准备定名为‘讲武堂’。”   “‘讲武堂’和‘太平道陆军军官学院’虽然都是‘军事院校’,但是对象不同。”   许安露出了一丝笑容,扫视着房舍之中的一众军将,当看到龚都和何曼的时候,更是冷笑了一声。   龚都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却也不知道许安卖的什么关子,何曼也是心中有些发怵。   许安笑道:“讲武堂是教导我黄巾军中高级军官的学堂,也就是军司马级别以上,当然也包括你们这些将校。” 第四百六十五章 划分防区   房舍之中其他的人面色还好,但是龚都和何曼两人的脸瞬间便变成了苦瓜脸。   现在房间之中的一众军将,就他们两个人不识字啊!   那字认识她们,他们却认不得那字。   龚都苦着脸,吞吞吐吐说道:“明公,我就不要去那个什么讲武堂了吧……那啥先锋我一直当的挺好,骑兵的战法也都懂……”   “打住。”   许安举起了手,直接止住了龚都的言语,看着一脸窘迫的龚都,心中不由感到好笑。   房舍之中,一众黄巾军的将校本大多都是不怎么习惯遮掩的人,如今看着一脸窘迫的龚都,也没有人管什么礼节仪态,皆是笑出了声来。   龚都性子大大咧咧,习惯直来直去,和谁基本上都能合得来,在座的军将都算的上是龚都的朋友,更加不需要避讳什么。   甚至是想要矜持一些的阎忠、许攸和庞渤三人也是忍俊不禁,跟着众人笑了起来。   许安指着龚都,笑骂道。   “龚都啊,龚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样子,真就一点没变。”   “我之前派了七八个符祝教你识字,全部被你赶了回来,这一次你可别想再跑了,讲武堂第一期的名单,第一个就是你。”   许安无奈道:“刘辟都已经是鹰狼卫的指挥使了,你现在还是原地踏步,指挥一部的军兵尚可,指挥两部的军兵,你都有些手忙脚乱了,这讲武堂你是非去不可了。”   阎忠也是笑着说道:“讲武堂的学业其实也不难,只不过是一些兵法罢了,龚将军战场杀敌无惧,难不成还怕几本破书?”   龚都只感觉一阵头疼,比起让他读书写字,他真的宁愿去上战场。   战场杀敌统兵容易,但是那读书写字,他一看到书就感觉头大,双眼发直,根本看都不想去看上一眼。   一旁的何曼也是有些坐立不安,彷佛如坐针毡一般。   “何曼,你的话也给我憋回去。”   许安一看到何曼的神色,就知道他和龚都一样也想要推脱,当下不等龚都想开口,直截了当的说道。   “你,龚都、周仓、裴元绍,你们四个人,谁都跑不掉,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给我滚去讲武堂好好学习。”   何曼一脸苦涩,哀叹道:“这……我还没说话啊,我也没说不去啊……”   “哎,要是周仓和裴元绍都去,我倒是不怕了,哈哈哈。”   何曼叹息的时候,龚都却是喜上眉梢,瞬间变了颜色。   现在他进讲武堂去读书写字已经成了定局,没有办法去改变了,多几个一起垫背的好兄弟也不错啊。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才是好兄弟啊。   “先别急着高兴。”   许安看着幸灾乐祸的龚都,冷笑了一声。   “顺便一提,刘辟将会兼任讲武堂的第一任督导官,到时候学业最差的学员,将会收到惩罚,诸如旷课之类违纪的学员自然也是免不了惩罚。”   龚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机械的转过了头去,看向许安,随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表情。   “这……没必要吧……”   刘辟那老小子,和他虽然是多年的好友,但他却不想被刘辟管束啊。   正是因为是多年的好友,所有刘辟肯定对他毫不留情,到时候真的就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又要考察学业,又要考察日常,龚都只感觉头大如斗。   众人看着何曼和龚都两人,又是发出了一阵哄笑。   “想来想去,也就刘辟能治你们几个了。”   许安避开龚都的视线,无奈道。   “现在所有的将校基本都识字了,部曲里面开办的识字班也颇有成效,越来越多的人识字,你们四个人,居然拖到现在连字都不识,这一次必须给你们四个人的问题解决了。”   “身为将军、校尉,连写着军情的密报都看不懂,还需要文吏或者是亲卫来翻译,这可是大忌。”   许安摇了摇头,不识字,不通军略,龚都永远能只能当一名骑将,何曼永远都只能当一名冲将,永远没有办法成为一军之主将。   龚都和刘辟两人一起和他进入太行山。   刘辟是黄天使者出身,他在意尊卑,在意许安的地位。   众人都称许安为大贤良师,为明公,只有刘辟一人,从许安晋为大贤良师时,就一直是称呼其为主公。   但是龚都不怎么拘小节,和许安的关系不同于刘辟,倒是更像是兄弟。   当初不是何曼殿后死战,恐怕也没有他许安今日。   所以许安一直有意提高龚都和何曼的的地位,想要给龚都和何曼更多的权力,但是碍于两人的局限,一直没有太好的办法。   眼下太平道内派系已经初具雏形。   黄巾派系、并州派系、四州派系、冀州派系,派系的争端,也开始已经有了一些苗头。   许安现在的地位,虽然无可撼动,四方派系的纠纷也不激烈,但是也要未雨绸缪。   党争,派系之争,良性竞争还好,一旦发展成为恶性,绝不是什么好事,黄巾军将陷入内耗之中,根本无力扩张。   派系之间互相倾轧,为了争权夺利,清除异己,甚至无所不用其极。   内部的倾轧会急剧损耗实力,历史上发生的很多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有鹰狼卫在手,许安暂时能控制四方派系,现在的四方派系也没有成长开来。   许安想要提拔龚都、何曼、周仓、裴元绍等一众老黄巾军将校,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永远会是最坚定的支持者。   只要他一直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他一直是黄巾军的将军。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许安用折扇敲了敲案桌,止住了略微有些喧哗的众将。   “‘太平道陆军学院’和‘讲武堂’的祭酒由我亲自担任。”   “‘太平道陆军学院’设正副系长六人,日讲官二十四人,督导四人,第一期学生,共招一千零四十人,军候四十人,屯长两百人,队率八百人,军候、屯长,队率,皆率先培养正职,各曲各屯各队正官入学,其职位暂时由副官担任。”   “‘讲武堂’副职为监丞,由阎公担任,督导则由刘辟兼任,共设军阵、行军、训练、领军、后勤、战术、军略七科,一月一试,半年一考,一年一测,陆军学院考核也同讲武堂一般。”   “敬遵明公钧命。”   房舍中,众将皆是恭敬下拜。   许安自提为祭酒的事情,没有人反对,他的威望已经在黄巾军中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   祭酒是一院之长,许安也没有打算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其他人。   就算是他对阎忠十分信任,但也没有想当甩手掌柜的意思。   天地君亲师,老师在此时的地位十分崇高。   正如《荀子·礼论》中所记载: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   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   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后世的科举鼎盛之时,士子科考被录取后,称监考官员为宗师,自称学生。   考官与考生以师生关系的名义互相勾结,朋比为奸,结党营私。   军事院校的事务定下,许安也有了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徐晃、吕布、张燕等人跟在他的脚步后面不急不缓,游刃有余,但是龚都、裴元绍等人却是越来越落后,何曼、周仓等人虽然还行,但是也有一定的差距,现在有了讲武堂和陆军学院,也总算能弥补一些差距了。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定了定心神。   他虽然年轻,还有了华佗的药方,学会了五禽戏,但一路疾驰而来,马不停蹄的还是让许安感到有些劳累。   许安缓过了神来,继续开口道:“太行八陉已有七陉在我军之手,汉廷内乱频频,我军占据并州,河内、幽州两郡,汉廷虽然占据幽州、冀州、司隶三地对我军呈包围之势,但因为内耗和损失对我军暂时毫无办法。”   “我军占据关隘,有地利之优势,汉军冀州之战战败,已是不敢轻举妄动,四州百万民众入并州,接下来将会是一段难得发展的时机。”   “现今我军占据十三郡之地,有带甲之士十万余,毗邻幽州、冀州、司隶、凉州、鲜卑,需要防备的地方也众多,所以我准备重新划分防区。”   许安说话间,两名鹰狼卫的缇骑已经是展开了一副巨大的堪舆图。   堪舆图从许安身后的墙上落下,这一幅绘制着冀州、幽州、并州、凉州、司隶、五州的庞大地图。   黄巾军占据的并州十三郡被涂上了淡黄色的演练,而汉军占据的幽、冀、司隶等地被涂上了淡红色的颜料。   凉州的西凉军占据的地方被涂上了墨黑色,最后一抹紫色在幽州的中部,那是张举建立燕国的标志。   虽然丘力居挽回了一定了颓势,现在的公孙瓒被围困在管子城,但是因为公孙瓒的猛攻,还有刘虞的扩张,现在的张举只能是龟缩于幽州的中部。   原本答应帮忙的游牧部落,刘虞如今已经不再是平北中郎将了,他没有因为冀州之战的战败而受到任何的惩罚,相反还正式的领了幽州牧的职位。   而听到了刘虞重新就任,北地原本答应援助张举的鲜卑等部落,也是没有再提援助一事,听鹰狼卫的禀报,似乎乌桓部落也是正在发生着一些奇怪的变化。   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张举恐怕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这几年内,我军应该不会大动干戈,主要是以防御为首。”   许安站起身来,举起指挥鞭,指向了太行山一带。   “第一防区是太行山防区,乃是自井陉的井陉关,到太行陉的天井关一带。”   “太行军兵额约一万四千人,目前已经在山中开设了一部分的屯田,还有养殖牲畜,以及狩猎,我军的后勤也得到了缓解,虽然有一万四千人,但是并不需要花费我军太多粮草。”   “这一防区此前一直是由于毒统领,黄龙为副,诸位应当都知晓。这些年来,汉军从未有过一次突入太行山内,而且在多次的出兵袭扰,牵制任务之中,于毒和黄龙等人都完美的完成了任务,因此太行防区照旧例,不做变动。”   于毒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众将自然是对于许安的决议没有反对,   “第二防区是河内防区,乃是河内郡汾水以北我军占据的地带,原定兵额有两万八千人,经过军屯裁军之后,现有常备兵额一万八千人,主将为郭泰,副将为韩暹、李乐、胡才三人。”   “河内郡南部,太守王邑麾下兵力约八千人,匈奴羌渠单于之子於夫罗,领有胡骑一万三千骑也在河内郡,时常袭扰我河内郡辖地,郭泰军中多步兵,少有骑兵,难以制止。”   於夫罗原本麾下只有一万两千多骑,和黄巾军交锋之后,前前后后伤亡了近千骑左右便选择了撤退。   不过后来许安击败了南匈奴,南匈奴一部分不愿意投降,听稳了南匈奴主力战败消息的匈奴人选择了南下,汉军控制的并州上郡南部,这也让於夫罗麾下的骑兵又多了两千人。   “匈奴胡骑众多,河内郡不堪其扰,因此我准备将骁骑营南移。”   许安看向吕布。   “奉先。”   吕布挺身作揖,恭敬的回答道:“末将在。”   受封骁骑将军,晋升骁骑营主官,多次的封赏,黄巾军节节胜利,吕布现在对自己当初做出的选择没有一丝的后悔。   “骁骑营虽然精锐,但是匈奴胡骑众多,於夫罗乃是前单于之子,麾下的胡骑不同于须卜麾下那些内斗消耗殆尽的散兵游勇,尽皆是精锐,在河内郡之中这么久,恐怕也得了不少的武备,实力非同小可。”   “奉先勇武众人皆知,但奉先虽勇冠三军,但是河内郡主要还是以防御为主,匈奴胡骑侵扰可以出击防御,但一定配合步卒,以防损耗过大。”   吕布低头行礼,脸上不由的带上了一分喜色,朗声回道:“谨遵明公将令。”   从许安口中亲口说出的“勇冠三军”四字,如何不让吕布暗喜。   而且现在黄巾军正处于全面防御之时,其余的地方皆是有险可守,只有河内郡,只有一条汾水并非是天险。   现在许安将他安排到这里,无疑是对他领军的认可,他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获取更多的军功,虽然是防守的军功,但是总比没有的好。   至于於夫罗麾下的胡骑,吕布并未放在眼里。   占据地利,还有郭泰带领的步卒协助,他带着骁骑营还不能击退於夫罗的胡骑,可以直接找块豆腐去撞死了。   河内郡沃野千里,物产丰富,黄巾军虽然只占有半郡,但实际上开垦的土地和产出比并州几处郡国的还要多上不少,连上党郡都被远远的抛开在了后面。 第四百六十六章 议定   “第三防区是幽州防区,防区是由代郡、上谷郡两郡组成,也就是我军控制的幽州地带,幽州防区分为南北两部。”   “我军的北部是上谷乌桓部控制的地带,北部与鲜卑诸部接壤,鲜卑诸部的情况尚不明朗,我军没有任何的信息,不过鲜卑诸部因为单于去世现在好像正处于分裂状态,并和北地的游牧部族正在鏖战,北部上谷乌桓部作为缓冲,因此我军不需要太过于防备。”   南匈奴,上谷乌桓部对鲜卑诸部的了解也极为有限。   在老单于檀石愧在位时,鲜卑部族处于最鼎盛的状态。   北面抗拒丁零,东面击退夫余,西面进击乌孙,完全占领匈奴原先的全部地盘。   东西长达一万四千多里,南北宽达七千多里,山川水泽和盐池都在其管辖范围,控弦之士达数十万。   与鼎盛的鲜卑相比,汉帝国境况却是每况愈下。   鲜卑在檀石槐的多次带领下,袭扰汉帝国的边界,劫掠乡聚,甚至侵占城邑不肯离去。   直到张奂率领军队北上,鲜卑不敌张奂所领汉军,遭到了失败,这才出边塞离去。   但是后来幽州、并州、凉州的边塞诸郡每一年都会遭到鲜卑的攻打,被杀死的、被抢掠的,不可胜数。   汉帝国派遣使者带着印绶,打算封檀石槐为王,并且与他和亲。   可是檀石槐不但不肯接受,反而对东汉缘边要塞的侵犯和劫掠更为厉害。   不过檀石槐终究还是没有敌过岁月,在四十五岁便已经去世。   由于当时形势所限,鲜卑尚不是一个统一的民族。   檀石槐死后,联盟瓦解,鲜卑又分裂为许多互不相属的分支。   其子和连继承单于之位,他不仅才干和能力不如他的父亲,而且贪财好色,后来在进攻北地时,被北地部族射死。   鲜卑由此陷入了长久的纷争,而丁零等北地被檀石槐带领的鲜卑击败的诸部,也在找到了机会进攻鲜卑。   于是北地的纷争,一直到持续到现在还没有中止。   只有羌人,南匈奴,乌桓三部因为靠近汉帝国,没有卷入大规模的战争之中,虽然也不是完全幸免,总有一些小摩擦,但是还算是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许安盯着并州北部空白的大片地域,面色微沉。   鲜卑……   这个部族的名字,许安曾经听过无数次。   八王之乱爆发后,鲜卑段部跟随西晋幽州刺史王浚南下中原,攻克邺城,抢掠甚多。   王浚下令胆敢挟藏妇女者斩首,因此鲜卑段部将劫掠来的八千女子沉溺在易水河里,令人发指。   史书评价曰:“黔庶荼毒,自此始也”,百姓遭祸,就是从这时开始。   但是虽然如此,许安也知道以现在黄巾军的情况,绝对不能和鲜卑爆发战争。   一旦和鲜卑的摩擦加剧,那么许安将会被拖入和鲜卑诸部战争的泥潭,鲜卑没有办法奈何黄巾军,但是黄巾军也没有办法奈何鲜卑。   拉锯战就此展开,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国力也会被急剧的消耗。   一旦陷入鏖战,陷入拉锯战,到时候黄巾军也就失去了角逐天下的资格。   “与幽州南部防区接壤的是幽州的涿郡,广阳郡两郡,刘虞部的主力在此,除我军占据太行山脉以及居庸关外,其余的关卡都在幽州汉军的手中,所以幽州防区需要保持克制,将重点全部放在防御之上。”   “原幽州南部防区的主将是刘石,副将为郝昭、朱九,兵额有一万两千人,防御确实是够用,所以我不准备变动。”   许安收起了指挥鞭,话锋一转说道。   “但是,幽州张举如今恐怕已经是坚持不了多久,乌桓部族已经生出了叛离之心,恐怕要不了多久,张举势力就会土崩瓦解,张举和乌桓的联盟瓦解,乌桓内部必然生乱,那将会是我军出兵的大好机会,在张举瓦解之时东进,可以轻而易举的收取大量的牧场和部族。”   “上谷乌桓部控弦之士众多,但武备较差,难楼锐气不足,麾下军将本能平庸,若是以难楼为主将,恐怕收获会小上很多。”   许安看向张辽,开口道。   “文远,我拨给你甲骑千人前往幽州,我会让难楼到时候派兵协助你。”   “东进之战的目的,一是收拢我方人口,二便是树立我军在北地的威望。”   张辽眉毛一挑,露出了喜色,毫不犹豫的唱了一声诺。   许安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是校尉吧?”   张辽点了点头,虽然在冀州之战中,他也算是有一些战功,但是并不足以让他从校尉升为将军。   “东进之战,主将由你亲自担任,上谷乌桓部为副。”   许安微一思索,便定下了章程,对着张辽郑重其事说道。   “我希望东进之战结束,我能亲手把新刻好的将印交给你,晋升我黄巾军的第十二位将军。”   “多谢明公抬爱。”   张辽俯身下拜,身躯因为激动微微有些颤抖。   其实用张辽作为东进之战的主将,并非是许安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多方面的考虑。   张辽有勇略,善于带领骑军攻击,而且正值青年,锐不可当,但用兵之时又颇为谨慎,不是什么莽夫,只知道猛打猛冲。   年纪虽轻,经验虽浅,但是调兵遣将,已经有一些名将的气度了。   东进之战几乎毫无悬念,就是上谷乌桓部集结精锐进攻散乱的乌桓部族,根本就没有任何战败的可能。   就算张辽表现不佳,也不会影响到大局,最多是收获多少的问题。   这一战刚好能让张辽得到历练,上谷乌桓这一次起码出动两万以上的骑兵参与这次东进。   战争的强度并不大,但是后勤、调兵遣将、指挥作战,行军扎营,都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可以让张辽迅速积累作为一方主将的经验。   若是许安事必躬亲,那么到头来,黄巾军没有可以独挡一面的大将,势必不能走出并州这一州之地。   不过现在还好,徐晃、张燕、郭泰、于毒四人都已经有作为一方主将的基本素养。   培养将领,也是讲究人选,张辽有勇略,又不失谨慎,这也是许安为什么想要培养张辽的原因。   而另一方面,许安就没有想将吕布、高顺等人培养成主将。   吕布勇悍非常,领兵战法凌厉,某种意义上甚至称得上兵形势的大家。   而高顺为人严肃,恪尽职守,善于练兵,临阵决断,陷阵指挥。   将他们强行放在一方主将的位置上,其实并不合适。   吕布现在真正适合的骑军统领的职位,作为一名先锋大将,他绝对能完美的完成任务,摧阵破敌,所向必披靡。   高顺作为陷阵营的指挥,远比作为一军之主要擅长的多。   因材而施教,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长话短说,第四处防区是朔方防区,也就是并州朔方郡一带,此处与凉州接壤,如今凉州西凉军正处于内乱之中,似乎韩遂正在占据上风。”   “韩遂其人,狼子野心,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本是其盟友,却是皆被其反叛斩杀,其性情反复,不可轻信。”   许安还没有忘记,之前西凉军帮助他进剿南匈奴部,一路将控制地带推进到了上郡北部和朔方郡的南部地带。   那里现在还有西凉军一万多骑的部队,时不时还进入黄巾军控制的区域探查一番,异动频频。   虽然说现在黄巾军和西凉军算是盟友,但是韩遂的所作所为,确实是让许安有些放心不下。   原本的时空历史上,西凉军陈仓之战败北,皇甫嵩连战连捷,一路追击,大破王国的部众,斩获首级一万多人,死伤者无算。   韩遂、马腾等人共同废掉王国,胁迫前任信都县令、凉州名士阎忠担任首领,统率各部。   阎忠不愿意屈从,但韩遂、马腾掌握强兵,最终愤恨病死。   阎忠病死侯,韩遂等人再度陷入争权夺利,继而互相攻杀,于是势力逐渐衰弱,再无南犯之力。   直到初平三年(192年)六月,韩遂、马腾等降,率众诣长安。   李傕控制下的朝廷任命韩遂为镇西将军,马腾任征西将军,洗白了叛贼的身份。   韩遂信不过,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但是如今的许安也不惧怕西凉军。   西凉军虽然看似兵强马壮,实则外强中干。   真的爆发大战,许安召集并州义从骑兵还有乌桓的骑兵,加上黄巾军的甲骑,绝对能够在交战之中占下上风。   不过现在西进,并不是一个好机会。   现在的黄巾军历经数次大战,早已经是兵疲将乏。   而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内地粮食贮备不多,捉襟见肘,只是勉强够用。   黄巾军也没有办法征调大量的粮食北上,来打这一场消耗巨大的战役,这不值得,也没有必要。   “朔方防区主将为度辽将军李德,定额三千人,现驻扎于原匈奴王庭美稷坚持匈奴降部。”   “我准备再提额三千人,驻守朔方郡南部城池‘大城’处。”   许安手中的指挥鞭移动到了凉州和并州交界处的一处城邑。   大城是朔方郡最南部的城池,也是许安在请求凉州援助后,开放的边市地点。   原本边市是由西凉军和匈奴其中一部一起控制,因为当时许安精力都在冀州,有些鞭长莫及,因此没有派兵管辖。   现在黄巾军全线收缩,而且已经迎回了四州黄巾军,自然是需要自己掌握这处边市了。   许安扫视着房舍之中的一众将领,朔方一带地广人稀,处于平原地带,善于骑兵作战,这新设立的三千人都是骑兵,需要一名骑兵将领,还要有一定的大局观。   颜良、文丑两人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许安的目光并没有在他们两人身上停留很久。   虽然两人都是一流的骑将,但是在大城驻扎不仅仅要带领骑军,还要和凉州的羌人,以及归附的匈奴人打交道,他们两人可并不擅长,而且刚刚归降,就将他们调到如此偏远的地带,恐怕心中多少有些意见,自然是极为不妥。   “公明。”   许安的目光落在了身穿着素色战袍的徐晃身上。   徐晃治军严谨,有勇亦不缺乏谋略,很早便加入了黄巾军之中,有足够的经验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末将在。”   徐晃微微低头,双手作揖,恭敬的回道。   许安并没有直接下命令,而是带上了征询的语气:“你可以愿意前往大城驻防。”   “末将愿往。”   徐晃没有犹豫,直截了当的回答道。   许安对着徐晃点了点头,徐晃心领神会。   其实对于前往朔方这样的偏远之地,他并没有感觉到被贬或者下放的感觉。   “除了这四处防区外,其实还有一处。”   黄巾军的四方需要防守的地域,都被许安讲解完毕之后,许安并没有坐下,而是继续说道。   “第五防区,其实不应叫做防区,因为目前还没有掌握在我军的手中。”   许安的指挥鞭向下移去,停留在了并州的上郡南部,那里是汉军目前的控制的地域,黄巾军控制的上郡只是长城之北。   “洛阳暗流涌动,董候刘协继位,却并不服众,根据鹰狼卫线报,董卓的军队大部分已经往洛阳开赴,而皇甫嵩带领的军兵,目前还在陈仓一带停留,现在汉廷中枢动荡不休,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所以!”   许安手中的指挥鞭狠狠的抽在了上郡涂着红色颜料的地方,语气陡然一厉。   “张燕,我拨给你武卒一部、锐士一部、步卒一部,共计三部军兵,再调配重抛石车二十架与你,趁此良机,一举攻克上郡南部。”   “最差也要推进高奴一带(今延安附近),最远允许你推进到雕阳附近。”   “你将疆域推进到了何处,就以何处为防区,那里就是我军的第五处防区,上郡防区,额定兵额一万人。”   “末将领命!”   张燕眼前微亮,他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镇守一方,为一方封疆大吏。   “末将,定为明公拿下上郡。”   许安放下指挥鞭,所有人的目光也离开了堪舆图,重新看向许安。   “我军以小伐大,不能操之过急,否则一招不慎,万事皆休,请诸位务必等上一年半载,到时候必然有你们建功立业之时。”   “如今我太平道民众百万,带甲之士十数万,虎踞幽并,养精蓄锐之后,势力再度扩展,诸位未尝不能再进一步,封侯拜将亦非难事。”   许安缓缓坐下,面色肃然,目光在房舍之中的众人身上扫视了一遍,随后微微躬身,双手作揖,低下了头颅,沉下了声音。   “请诸位,随我一同前行。” 第四百六十七章 诧异   汉帝刘宏驾崩,终年三十三岁,在位共计二十年。   在这二十年中,前有王甫擅政乱国,中有十常侍鱼肉百姓,后有黄巾之乱、凉幽叛乱。   民生凋敝,忠良蒙难,奸邪为官,豪强横行。   谥号“灵”,是为汉灵帝——好乱不损曰“灵”。   在喧哗声之中,随着万家的灯火,中平五年渐渐远去。   中平五年,对于汉帝国来说,并非是一个好的时间,凉州羌乱仍然未平,幽州张举尚且有一搏之力,四州百万黄巾复起,汉军冀州之战惨败,再无力阻止太平道在并州崛起。   天子驾崩,幼帝承继大统,洛阳动荡不休,庙堂之上纷争不断。   汉帝国这个疾病缠身,孱弱无比的巨人,艰难的向前行走着,它的身上已经是千疮百孔。   道路的旁侧,猛兽环伺在它的周围,等待着它虚弱或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疾病缠绕在它的身上,内里还有蛀虫正在缓缓吞噬着它的躯体。   不远处,火光熊熊,正向着它所在的地方蔓延过来。   诏书从洛阳传出,新帝登基的消息,已是传遍了天下。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中平六年,取而代之的是永汉元年(189年)。   新年刚过,坊市之间尽皆是一番喜气洋洋的景象。   并州已经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繁荣了,匈奴归附,贸易不再封闭。   四方平静,没有苛捐杂税,没有沉重的徭役,坊市之间也没有纵横的游侠,也没有大队奴仆护卫的达官贵人。   有的只是身穿着深蓝色制服,不时从街道中央缓步走过黄巾军巡警。   晋阳府衙之中。   许安坐在软垫上,翻阅着农政司傅祁递交上来的报告。   现在的黄巾军官方已经开始广泛的使用纸张,来取代原本笨重的简牍了。   太行山中根本不缺乏造纸的原材料,因为此前朔方之战的影响,黄巾军俘虏了大量的匈奴人,所以在太行山中,也不太缺乏劳工。   他们要经过数年的劳动改造时间,才能够恢复自由身。   一车又一车的原材料被拉入工坊,随后一车又一车的“黄天纸”被拉入各地的府衙,学堂。   随着造纸工坊的制作的纸张越来多,现在的纸张除了可以供应所有的学堂用书外,黄巾军各地的府衙,还有军中都开始用上了黄天纸。   而原本笨重的简牍几乎都被闲置,不过因为纸张还是有些缺憾的原因,还是留存了一些重要的简牍在仓库之中。   因为使用纸张的原因,太平道的行政府衙,不仅降低了成本,连办事的效率都增加了不少。   原本的简牍,昂贵而且制作麻烦,还不便于携带,臃肿无比。   合上了送上来的文书,许安的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傅祁和杨绩两人在上党郡将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这一次进入并州的百姓足有上百万人,但是目前为止,并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出现了一些小的问题,但是傅祁和杨绩两人很快也将其全部解决,没有生出大的骚动和乱子。   现在已经近三十万余人进入了上党郡内,在各地安家落户,现在正按着原本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四州共由一百一十万人左右的人口。   上党郡因为地极高,与天为党,而得名,故曰上党。   南有王屋,东有太行,西有太岳,四周高而中间低。   但是其却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是被群山环绕的上党郡中央地带,有两处大型的盆地。   一处是位于长子城的长子盆地,在上党郡的中部地带,另一处便是位于高都城附近的高都盆地,在上党郡的南部地带。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阎忠提议先取上党郡的重要原因。   有长子、高都两处盆地的上党郡,易受难攻,又有足够的发展前景,可以作为基业之地。   上党郡是许安第一个占据的郡,从自中平三年(186)时,许安将上党郡收入囊中,到如今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   如今上党郡的发展,和其他地方的发展已经是拉开了很大距离,不仅是新开垦的农田是各州郡首位最多,还有水利工程的修建数量也是最多的州郡。   上党郡也是河东郡民屯、军屯试点之后,全面推行屯田制的第一个州郡。   原本的上党郡之中,只有十余万人口,很多地方都没有完全开发。   计划之中上党郡一共会安置四十万民众,按照目前上党的情况来看,完全是绰绰有余。   不过进入并州的民众远比四十万要多,上党郡自然是不可能完全容纳。   计划之中,还有三十万人口将会被安置到河东郡。   吕布带领骁骑营入驻河东郡后,便可以再次将黄巾军的控制地方,推指汾水沿线。   有了足够的骑军,完全可以依靠汾水阻挡匈奴胡骑的袭扰,原本不得已抛弃的良田,现在可以再度利用起来了。   河东郡原属司隶之地,整郡的人口多达六十万余人。   因为此前叛乱的原因,河东郡的豪强世家逃得逃,死的死,所有的田地都被许安收归公有,实行屯田。   河东郡的田地比起上党郡的田地还要好上数分。   现在许安控制着并州九郡,以及幽州两郡和司隶的河东郡北部地带。   但实际上,并州的朔方、五原、云中、西河、定襄、雁门六郡,现在的情况并不能容纳大量的人口。   虽然地广人稀,但受制于技术的问题,很多地方都无法垦种。   许安在这些地方,只是开展了一些民屯,其余的基本都是军垦。   这六郡实行牧耕结合,许安计划除了西河郡移入四万余人外,其余的每郡只迁移两万余人左右,西河郡因为之前匈奴的侵入,只余下了数千人,所以才有些特殊。   而上郡的南部,虽然可以耕种,但是现在还掌握在汉军之手。   许安的打算是,等到张燕拿下上郡南部之后,将一部分以工代赈的民众迁移到上郡之中,开垦田地,实行民屯,还可以充实边防,预计是八万余人。   而幽州的上谷郡、代郡,路途太过于遥远,而且现在还容纳了上谷乌桓部,一部分乌桓人加入了黄巾军的屯田序列,能够容纳的人口也极为有限。   不过因为乌桓人过多的原因,要想稳定局势,还是要有足够数量的汉民才能稳定。   幽州上谷郡、代郡两郡,预计各移民四万余人。   最后剩下的数万人,将会被留在太行山一带之中,依山而居。   因为此前黄巾军的准备还算充足,还有杨绩和傅祁两人的安排,现在正按着原本的计划往各地迁移着民众。   太原郡之中,也迁入了十多万的民众,后续的迁移队伍,还在源源不断的到来。   根据杨绩和傅祁两人的估算,进入并州的百万民众,最迟将会在今年的三月底完成迁移,全部都安置下来。   河东郡、上党郡、太原郡安置的乡民,开垦的新地能够赶得上春耕。   合上文书,四州民众的安置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不过还没有等许安打开第二份文书,木门轻轻了响了三下,随后便被守在门口的亲卫拉开了。   寒风从门外钻入房舍之中,冰冷的寒风吹在了许安的脸上,让许安的精神略微一振。   “军师,你怎么现在就起来了,这才是卯时啊。”   许安看到阎忠的身影的出现在了门口,无奈的说道。   现在已经是冬日,天亮的也比以前要晚了一些,现在天色还是黑的,太阳并没有升起。   “百万民众刚刚进入并州,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我怎么睡得着啊。”   阎忠摆了摆手,走入房舍之中,木门也在他的身后重新被关上,呼啸的风声再一次远离。   “迁移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这都已经是好几日了,杨绩他们也应该递上了文书吧。”   阎忠坐在了右侧的案桌处,向着许安询问道。   “今天早上刚刚放到我的案桌之上,你拿去看吧。”   许安将刚刚合上的文书,让身侧的鹰狼卫缇骑转递给了阎忠。   阎忠接过文书,逐字逐句的审视着,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到最后直接是笑出了声来。   “如此,大事可成也。”   阎忠眼眸放光,忍不住挥了一下拳头。   “喔,对了,那个四轮马车上路测试,确实要比两轮的马车要好上许多。”   阎忠虽然心情激动,但是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想说的事情。   许安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其他的事务,四轮马车的事情倒是没有怎么在意。   “不过那个用牛皮作为减震的器物,还是没能研制出来,可能还要些时日,现在的四轮马车运货还行,至于乘人还是不太妥当。”   阎忠对于许安提出的四轮马车,倒是特别上心。   还绘制了一些阵图之类的东西,还在原本许安设计的四轮货车上,加以改进,设计了四轮马车作为战车的形制。   不过对于车营,许安并没有阎忠如此热衷。   车营确实有用,善于防守,但是许安并非是想做守成之主。   进攻在许安的眼中,就是最好的防御。   现在他掌握着并州、幽州两处马场,乌桓和匈奴都已经归附。   他已经掌握了大量的马匹资源,可以慢慢的训练自己的骑兵,慢慢的武装部队。   冀州、幽州、凉州、司隶四地,都是利于骑兵的地形。   许安之所以想使用四轮马车组成的辎重队的初衷,是为了保证骑兵的补给。   要保证一名骑兵有足够的战斗力,可不是只需要一人一马就足够了的,还有多方面的因素。   “军师啊,现在行军作战,并非是靠一两件新式的器械就可以决定成败的,还是要靠堂堂之阵,你不要被车营分去了太多的心神啊。”   许安有些哭笑不得,阎忠对于车营有些太过于上心了。   虽然四轮马车在某种意义上比两轮马车要有优势,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再如何发展,也不可能成为后世的坦克。   战车可以用铁打造,但是战马却还是血肉之躯啊,不说能不能拖动的问题,一旦陷入敌阵之中,战马被杀死,那么战车里面的人无疑是瓮中之鳖。   “我知道,一些消遣时间的爱好罢了,那四轮马车看起来倒是好看,要是减震做好了,我倒是想弄一辆,以后出行的用。”   阎忠摸了摸胡须,他熟知兵事,虽然对四轮马车颇为热忱,但是还没有被迷了心智,听到许安劝说,随机便转移了话题。   “这几年越来越不如之前了,往常骑马一路奔驰,带兵打仗都没有感觉到什么疲惫,这段时间骑马都感觉有些劳累了,不过那华佗给我开的药倒是有些成效,也无愧名医之名。”   阎忠夸赞了一句华佗,这几年他辗转多地,车马劳顿确实让他有些不舒服,身体也慢慢的变差了一些,这些他自己当然能感觉到一些。   他从今年开始有时候便时不时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不过练习了几次五禽戏,还有服了华佗开的药汤之后,倒是感觉好上了很多。   许安面色微微一暗,但是很快便掩饰了过去,笑道。   “说起华佗,他已经答应加入我军了,现在正从上党郡往晋阳赶来的路上。”   阎忠也是笑了起来,当下也想到了晋阳城中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说怎么道堂旁的空置里坊开始动工了,看来是准备修建医学院了。”   之前许安和华佗交谈的时候,阎忠就在旁侧。   许安承诺如果华佗加入太平道,可以帮助华佗将学识整理成书,并贡献出黄巾军医学上所有的书籍供华佗观阅。   还有便是修建“医学院”,以华佗为医学院的祭酒,而“医学院”,顾名思义就是教导医学的学院。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曾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   许安让华佗看到了黄天纸,还有一册一册字体,大小都没有改变的书籍,并承诺为其著书。   著书立言,三不朽,却是也是十分吸引人。   华佗虽然不是读书人,但是对许安开出来的这一条件,也是十分心动。   许安看了一眼阎忠,发现阎忠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不少。   “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既然是好消息,那我可以回去先补一下觉了。”   阎忠站起了身来,显得有些疲惫。   听到阎忠要走,许安也站起来,送阎忠走出了房门。   此时的天已经开始有些微亮了,不借助火光都已经可以毕竟清楚的看到脚下的路了。   “喔,对了。”   阎忠停住了脚步,看向了扶着他左手的许安。   “难楼好像这几天就要到了,你可能要准备准备了。”   “准备?”   许安一楞,有些没反应过来。   阎忠看着一脸发愣的许安,诧异道:“别人把女儿嫁过来,你难道不要找一处宅院,难不成让人和你一起住在这里?” 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送走了阎忠,许安径直返回了房舍之中,果然从案桌的底下找到了一封难楼递来的信件。   那封书信被其他的文书压在了最底下,上面送达的时间,已经是十多天以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许安刚进入并州不久后,难楼便已经是送出了书信。   “这难楼……”   许安哭笑不得,难楼是真的有些急啊,上一次只是谈论联姻,就让使者送了一堆的陪嫁,还将他女儿一并带了过来。   不过当时许安正筹备接应四州黄巾之事,本就是无暇分身。   而阎忠也觉得,虽然不是作为正室夫人,但是也不能太过于怠满,以免寒了上谷乌桓部的心。   虽然难楼急切,但是如果许安太过随意,恐怕上谷乌桓部一些人可能心中生出一些其他的想法,所以还是要稍微正式一些。   所以难楼的女儿又跟着使者返回了上谷乌桓部。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的心情可谓是有些复杂。   他现在还是反贼,是黄巾军,汉廷才是现在天下的主人和统治者,他们站在了汉廷的对立面。   虽然现在的黄巾军正值如日之天之时,汉室衰微,朝廷不能讨,郡县莫能制。   但是许安很明白,现在并非是懈怠的时候,他们不能停下前进的脚步,不能停止前行的步伐。   黄巾军必须一直前进,必须一直获胜,必须一路走到终点,等到彻底夺取胜利的时候,才能稍微可以休息片刻。   这是许安自己选的路,也是一条现在最艰难的路。   这一路来,道路之上皆是荆棘,不让人有半分的懈怠之机,许安很少真正的有过休息的时间。   政务、军事、锻炼一件又一件的事几乎堆满了他所有的时间。   直到四州民众进入并州,汉室退兵,各方罢战,进入了难得的平缓期之后,才感觉轻松了一些。   道堂第二期的符祝,也已经是从道堂之中毕业了,上千人学成的符祝加入了黄巾军之中,极大的缓解了黄巾军的政务压力。   杨绩、傅祁、庞渤三人分管内政、农政、外务三事越来越娴熟,也是让许安慢慢的从中抽开了身来,不必再事必躬亲。   许安没有再关上房门,而是坐在了门边。   仔细一想,现在的他的麾下,好像确实是阳盛阴衰。   他麾下好像结了婚的将校,都没有几个。   现在结了婚,有家室的好像只有吕布、李德、一众汉军出身的将校。   张燕、郭泰、于毒、还有徐晃等人,现在都还没有结婚。   许安扶住了额头,看来不只是他忘记了,其余的人差不多都忘记这件事。   想着想着,许安又想起了广宗的旧事。   刘辟、龚都两人的妻儿好像都陷在了广宗了。   广宗一战,汉军突袭,黄巾军猝不及防遭遇了失败,大部分黄巾军的家眷都被俘虏,也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刘辟和龚都两人的家眷。   经历了战乱、疾病、连番的动荡,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妻离子散更是平常。   黄巾军之中很多人的妻子、儿女、父母都死在了动乱之中,刘辟和龚都两人身为渠帅都无法避免,更不用提普通的黄巾军军卒了。   现在许安麾下军队的组成很复杂,主要是太行山的贼匪、还有张燕带领的冀州黄巾,和郭泰带领的白波黄巾,还有下曲阳,逃亡的一部黄巾军组成。   其余的就是并州招降的汉军,还有各郡国新慕的军兵。   后者还好,而前者基本上大部分人的家人,都已经死在了动荡之中。   连番的动荡,战乱、饥荒、兵乱,活下来的大部分人只可能是青壮。   体力相对较弱的老人和妇女、孩童大多都活不长久。   不过四州迁移过来的民众,却是一个例外。   很多的孩童和妇女都活了下来,相比于普通的流民队伍,活下来的比例的要多的。   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大量的青壮在保护迁移队伍,大量的死伤,还有黄巾军提供了充足的粮食。   庭院之中负责守卫的黄天使者,无论是三伏酷暑,亦还是数九严寒,都没有离开过他们的岗位。   许安坐在门口,他们也只是行了一礼,随后仍旧是时刻注意周围的情况,没有人将目光一直停留在许安的身上。   自从许安之前在晋阳城遇刺之后,黄天使者重新承担了护卫的工作,几乎一刻都没有怠满,虽然这里是晋阳府衙之中,外围还有守卫的军卒,但是他们仍然没有放松半分。   寒风吹袭,从府衙高墙的上空吹袭而过,从房舍之中呼啸而过。   凌厉的北风从许安衣领的缝隙之中钻入,蚀骨的冰寒让许安不由颤抖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开始下了雪了。   许安伸出手掌,雪花从天上纷纷扬扬的落下,数片雪花落在了许安的掌心之中,旋即便化作了水滴。   “时间过的真快啊……”   一转眼的时间,已经是从夏季到了冬季,一转眼的时间,时间便已经过去了五年了……   好像一切都是昨日一般,好像绚烂的泡沫一般。   许安站起了身来,庭院之中的树木枝丫早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不见残存的叶片,再不复夏日的繁茂。   五年的时间,他起家的时候,只有两百余名黄天使者,后面鹿台山三家的子弟跟随在他的身后。   一路奋战,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停息。   许安心中微悸,连他都感觉到了累,感觉到了疲惫,那么那些长期奋战在一线的军兵,将校,可能已经是万分的疲惫。   人终究不是机器人,他们有人的情感,他们会感觉饥饿、疲惫、困顿。   许安皱起眉头,快速的思索了起来。   按理来说,经历多次的大战,经验的提升,还有武备的提升,必然会让军卒的战斗力加强很多。   但是他麾下这些历战的精锐,却是表现的中规中矩。   许安突然想起了此前一封军中的记录,军中斗殴和摩擦之类的小事情似乎变得多了起来,而且屡禁不止,隔一段时间必然会生出一些。   这一情况,当时许安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细细想来,却是有些不对。   之前黄巾军之中,罕有斗殴之类的事件发生。   因为符祝宣讲的原因,再加上军功和军律,和许安的影响,黄巾军之中,一向是勇于公战,怯于私斗。   这事,现在想来很不寻常。   现在许安才发现,如今的黄巾军就像是一根紧绷了很久的弩弦,一直没有松懈。   军屯的军卒还好,现在退居二线,很久没有经历战事,但是直属的战兵,和各个防区的军卒却是一直都没有得到过什么休息。   “不行。”   许安站起了身来,现在长期的紧绷造成的后果已经是初现端倪。   “要拟一个轮休的制度。”   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这里的文武并不是说文官和武将的意思,而是指的周文王,周武王。   只拉紧而不放松弓弦,即使是文王和武王也做不到;只放松弓弓弦而不拉紧,却是文王和武王不会做的;有时拉紧,有时放松,这才是文王、武王治理国家的办法。   越是审视内部,越是能够发现问题。   现在的黄巾军看似方方面面都比较完善,但是实际上很多问题隐藏于内部,而且这些问题,很多时候根本注意不到。   因为很多的时候,连监管的鹰狼卫和将校都注意不到,都觉得这些不是问题。   就好比这一次,如果不是难楼过来,他倒是真的没有注意道黄巾军着一根弦已经绷紧的太久了。   那些军中发生的斗殴和摩擦,可能就被许安抛于脑后,只是当作了一件小事。   也幸好是许安最终发现了,否则到最后,恐怕黄巾军之中会出现营啸。   若是真发生了营啸,还是在关键的时候,那么后果必定将严重无比,甚至是功亏一篑,跌入万丈深渊。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因为黄巾军虽然多次战胜,但是以小伐大,必须小心谨慎,犹如在刀剑之上跳舞一般。   汉庭可以输无数一次,但是他只需要赢一次,而黄巾军目前为止,却一次都输不起。   长期的紧绷,对于士气的影响也非常之大,黄巾军的战斗力明显是要比理论上的要低上不少,这可能就是其中的原因。   许安也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本书,拿破仑时期的法国可谓是如日中天,麾下的军队士气高昂无比,作战的意志也是十分顽强。   但在长期的作战和紧绷之下,一些法国的军队在行军的路上,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崩溃,发生了逃亡的现象。   现在黄巾军周边的局势还算稳定,并没有恶化,汉军也没有其他的动作,除了张燕部外,其余的地方都没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不过轮休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许安在门口缓慢的渡着步子。   黄巾军没有俸禄,只有军功才有授田,授钱,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军功的。   有家室的人自然可以回家,但是很多人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家人早就死在了动荡之时。   除了军营之外,他们已经别无栖生之地了。   黄巾军没有那么的财政来给他们发放俸禄,他们就算是进入就近的城池休息,恐怕连买些东西都买不起,填饱肚子和住宿都是问题。   想了一会,许安这才发现,自己是钻了牛角尖。   民屯、军屯之中,为了宣传,他自己还有让人写了很多的,故事,然后招募了一些人作为说书人,在民屯、军屯和城邑的坊市、乡聚之间说书、讲座。   这也是一种消遣的活动。   后世的军队之中,还有专门的文艺兵。   现在的消遣娱乐活动,并没有后世的那么繁多,但是也有不少。   戏曲、歌舞、说书、运动,这些都可以在军中举行。   “徐大,把赵乐叫过来。”   许安对着站在房门口的亲卫队长徐大说了一声,便头也不会的走入了房舍之中。   说书终究只说书,纵似口灿莲花,引人遐想,令人神往,但还只是语言。   语言有的时候并没有办法完全的表达出情感。   若是将、故事搬上舞台,用戏曲的形式展示出来,无疑是更有宣讲力。   许安摊开了案桌上的黄纸,拿起了笔杆,笔尖却在接触到黄纸之前,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本来想的是写自己原本的听过一些的戏曲,还有看过的一些节目。   但是他现在改变了注意。   “长史赵乐,参见明公。”   赵乐就在偏厅,很快便已经是赶到了庭院,在门口对着许安行了一礼,趋步走入了房舍之中。   许安抬头看向赵乐,房舍之种因为阳光照入,视野正好,许安发现赵乐又胖了不少,脸都有一些肥圆了的趋势。   若不是鹰狼卫从未禀报过赵乐有中饱私囊的事情,许安还真的会有所怀疑,这寻常的饭食,怎么会让赵乐变得这么胖。   “拟令。”   许安没有多言,对着旁边的案桌指了一指。   赵乐快步走到案桌之后,早有鹰狼卫的缇骑为他准备好了纸笔。   “赠设宣教处,掌管军中文娱、宣教,独成系统……”   ……   赵乐带着盖了印章的命令走出了房舍,往不远处的内政司走去。   许安双手收入袖中,站在门口,看着风雪之中,赵乐远去的背影。   他听过的戏曲和看过的舞台剧,并不适合现在。   这个时代,豪强世家横行,剥削、欺凌、压迫对于普通的小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   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远远比虚构出来的悲剧更为恐怖和残忍。   将这些事情改编成戏剧,搬上舞台,无疑可以让人感同身受,引起共鸣。   军中的启蒙教育一直在推行,识字班不断的开设。   被许安修改后的太平道思想,在军中不断的传播,但是很多人还是十分的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   很多人因为连番的战胜,就生出了懈怠,生出了骄纵,生出了偏居一隅,生出了想要安宁的想法。   许安必须要让自己麾下的军卒都知道,他们到底是为谁而战,为了什么而战。   一只有信仰的军队,才不会被轻易的击垮。 第四百六十九章 陈生   上党郡,黎亭。   这里是上党郡的腹地,黎亭在长子城的西面,这里也是长子盆地的范围之内。   陈丰睁着双眼,坐在床旁,民屯之中眷养的公鸡正在鸣叫,但是外面的天还没有完全的亮起来,还看不太清楚。   陈丰有经验,他知道还有一段时间,天才会完全亮起来,所以他现在并没有着急出门。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放着的正是之前在上艾县之中,那符祝递给他的黄纸。   那符祝没有骗人,他真的凭借着那张黄纸领到了田土。   虽说这田土还是太平道的,不是他的田土,但是有契约在手,只要他不使得田地抛荒,这些田地就可以一直让他耕种,就相当于是自己家的田土一般。   而且据说,自己开垦荒地,到时候开垦的荒地都归自己所有,而且还免税一年。   虽说这些土地的税收和黄巾军发送的税收一样,都是征收四成的田税,但是这些田地官府可是会发放地契。   并州的冬天冷的吓人,寒风从房舍之外呼啸而过,和陈丰只有一墙之隔。   陈丰紧了紧了身上的衣服,黄巾军给他们发放了一些过冬的所需的用品,其中就包括了衣物,但是这些衣物并不能抵御严寒,但是也聊胜于无。   陈丰已经很知足了,虽说天寒地冻,但起码现在他们还活着,不需要卖儿卖女,不需要卖身为奴,他们还有一口饭吃,有御寒的衣服,不至于在冬日里寒冷到无法忍受。   鸡鸣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高昂。   陈丰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虽然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但是他知道,很多人都应该醒了过来。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临时搭建出的一所窝棚,还有一些地方是黄巾军的军帐。   天色正在慢慢的变亮,陈丰眼前的事物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阿翁。”   陈丰的身后也传来一声轻喊,却是他的儿子陈生醒了过来。   “小声点,让你阿娘和小妹多睡会吧。”   陈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对着陈生轻声说道。   虽说现在是冬日,田地里不需要劳作,但是他们却不能闲下来。   民屯之中,有织布的机器的,还有一名木工。   这几日,所有的妇女都被集中了起来,不是在收集材料,就是在纺织,昨天他妻子从早上一直忙碌到了黄昏。   陈丰回头看着躺在床上,闭着双眼,正在熟睡的妻女,眼眸之中带上了一丝欣慰。   辗转了那么久,走了那么远的路,四方的虎豹豺狼已经离他们远去,再也没有吃人的魔鬼,他们终于是拥有了一处安宁之地,在传言中的黄天乐土之中安家落户了,成为了民屯的民户。   驻扎在民屯之中,那些手持长枪,威风凛凛的黄巾军军卒让陈丰感到的安全,而不是恐惧。   这一路来,就是这些人在保护着他们的安危。   陈丰曾经也是那些黄巾军中的一份子,他还记得在那汹涌的漳水岸边,他的身前、身后、身侧皆是黄巾组成的海洋。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呐喊,一声又一声的战鼓声,他手持着长矛,跟随着无数土黄色的旌旗后方,向前大踏步而去。   那些头裹着黄巾的军兵不是那些身穿着红袍的军卒,那些头裹着黄巾的军兵不会打骂他们,也不会将屠刀挥向他们手无寸铁之人。   天慢慢的变亮,窝棚外也传来了喧哗的声音。   陈丰用清水摸了一把脸,拢了拢杂乱的头发,带着陈生走出了窝棚。   此时窝棚外的空地处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民户,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   空地的中央,一队打着绑腿,身穿土黄色戎装,头裹黄巾,手持着长枪的黄巾军军卒已经完成了集合。   “稍息!”   为首身穿革甲的黄巾军队率,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另一手举着一面小旗,高声喝令着。   陈丰走在前方,陈生稍微落后一步,两人一前一后,向着空地走去,四周也不断有人走出房舍,望着空地的方向聚集。   等到陈丰走到空地旁时,空地已经站满了人。   黄巾军规定,每处民屯约以百人为一屯,合十屯为一聚,每聚安排一队一百人左右黄巾军的值守,设典农官一人,副典农官两人,皆由符祝担任。   “铛————”   一声脆响从空地中央传来,原本喧哗的空地,顷刻间已经安静了起来。   他们已经在这里安家落户有过一段时间了,也明白这里的规矩,并很好的遵守。   一名身穿深蓝色衣袍,头戴着道冠的典农官缓步走上了空地中央搭建的矮台。   “奉大贤良师命,为建设黎亭、繁荣民屯,现需征募伐木工一百人、采集、织工各五十人、路工五十人、水利工五十人、工期一月,伐木工、路工、水利工要求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之下,采集工要求妇女、老者即可。”   “伐木工、采集、织工按数量算钱,日结钱币,路工、水利工按日算钱,月结钱币,伐木工、路工皆包食宿。”   典农谷收起了手中的黄纸,将其交给一旁的军卒。   一旁的军卒接过黄纸,随后便将其张贴在了矮台下的一处布告栏之中。   “现在可以在台旁的报名处报名,不要拥挤,保持秩序,拥挤争抢者,拘留三日,不允许务工,家中有务工者,开出工籍,过几日还有招工,不要慌。”   典农谷指了指台旁的报名处,又高声喊了一句。   因为典农谷放出招工的消息,空地之中民户都有些急切。   他们初来乍到,根本没有什么积蓄,春耕的时间还没有到,现在正是农闲之时,虽说每日民屯都会布粥,但是那粥饭确实有些少了。   去做工的话,虽然钱财不多,但是起码能够吃饱,吃的也比民屯的要好得多。   路工的伙食算是最好,还能见到一些菜肴,甚至还可以见到荤腥,但是却是要离开民屯的地点,去其他的修路,不过也并没有多远。   真正偏远的地方修建道路的,早在上艾县时就已经安排好了。   上艾县的官道对于民众都有分工,很多募工在上艾县就已经招募好了。   诸如为了四轮马车的行驶,并州的各大主路都需要扩建,新修或者是翻建,上艾县时,就征募了很多愿意报名的民众,加入路工之中。   为此,许安还特地在内政司下赠设了一处路政处,专门用来负责管理路工,维持、修建道路。   在民屯招募的路工,并不要离开太远的距离。   “十六岁……”   陈丰看了一眼陈生的个头,又往周围看了看,想了想之后还是拉了一把陈生。   陈生今天十四岁,面容看起来虽然颇小,个头不上不下,说是十六岁也说的过去。   陈生会意,跟在了陈丰的身后,两人往着排队处走去。   招工已经举办了几次,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便有新的工作缺人,这已经是民屯的第三次招工。   陈丰的妻子在第二次的招工的时候,进了民屯之中做了一名纺织工。   空地聚集的人并不算多,这一次的招工比前几日的名额要多上不少,而且还同时开了几处招募点,很快便轮到了陈丰。   那报名处的文吏只是扫了陈生一眼,便快速的为他录下了姓名和年龄一些信息。   但是到了陈生的时候,却是愣了一愣。   “你们是父子?”   看了陈生一眼后,那文吏对陈丰问了一句,两人的长相确实有些相似。   “够十六岁了吗?”   “够了,够了,今年刚过十六岁。”   陈丰听到那文吏提问,连忙点头道。   文吏抬手止住了陈丰后续的言语,反而是对着陈生问道。   “你今年可过了十六岁?”   陈生向自己的父亲偷偷瞟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他抬头正视着文吏的目光,没有躲闪。   “已经过了十六,只不过我吃得少,所以长得也不高,但是我能做的活的,在家里帮阿翁经常做农活,也有力气,上官招我,绝对不会吃亏的。”   那文吏听到陈生的回答,嘴角微微上扬。   这少年倒是一点也见不露怯,也没有露出什么过多的破绽,但是他父亲陈丰一脸紧张,却是已经暴露了他肯定年岁不够。   “姓名。”   “陈生。”   “年龄。”   “十六。”   “可识字,或有其他技艺。”   “不曾识字,以前跟着木匠学过一段时间的木匠活。”   ……   文吏一笔一划的写下了陈生的答复,每一个问题,陈生都没有耽误时间,都非常流利的对答了出来。   文吏对着黄纸吹了一口,然后递给了陈生,笑道。   “拿好了,要是丢了,到时候领工钱的时候就麻烦了。”   陈生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接过了黄纸,谢道:“多谢上官。”   陈丰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做工领的钱多些,也能多添置一些东西,明年的日子也算能好过一些。   两人转身欲走,那文吏却突然叫住他们。   “等等。”   陈丰面色有些难看,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那文吏为什么突然又叫住了他。   陈生转过头去,露出疑惑的神色,问道:“上官还有什么事吗?”   文吏起身离开桌椅,上下打量了一眼陈生,目光露出了些许的赞许之色。   “在下姓陈名羽,乃是长子城的一名文吏,与你们二人同姓,倒是也算是一种缘分。”   “你年岁轻轻,又有急智,更不似寻常孩童一般胆怯,我除去本职之外,还有一个职责,就是为长子城的蒙学堂招募学生。”   陈羽看到陈生的面上疑惑并没有改变,继续说道。   “蒙学堂,就是蒙学的学堂,教授人识字断义的场所,食宿不必花钱,学业优秀者每学期还可以拿到奖学之金,蒙学堂毕业之后,还可以进入郡学,一旦进入郡学,出来之后便可如同我一般成为文吏,领取俸禄。”   “郡学之上,还有国学,国学堂在晋阳城,晋阳城想必你们都知道吧,进入了国学城,出来之后,甚至可以直接在晋阳府衙之中为官。”   陈羽走上前去,俯下了一些身子,对着陈生说道。   “不知道你可否愿意进入蒙学堂学习。”   陈羽对于自己识人的能力没有怀疑过,陈生绝对是一个可塑之才,不说国学,进入郡学绝对没有问题。   此前陈羽业见过很多孩童,但是都没有陈生一半优秀,所以此时他毫不犹豫的向陈生抛出了橄榄枝。   陈生微微一楞,他并不清楚识字的含义,也不清楚学堂是做什么的。   陈羽所说的话,他只听清楚了一句,那就是只要进入郡学,出来之后便可如同他一般成为文吏,领取俸禄。   “文吏……”   陈生目光有些热切的看着陈羽。   他也曾经在家乡见过那些下乡的文吏,前呼后拥,好不威风。   不过他并不在意什么排场,什么面子。   陈生向着自己的父亲陈丰望了一眼。   陈丰也是有些茫然无措,他也不太清楚蒙学堂的含义,虽然陈羽说了,但是识字读书对于他们,实在是太过于遥远。   就像是天上的白云和地上的黑土一般,从来没有交际一般。   甚至他连刻字,写字的简牍都未曾见过,但是他知道眼前这名文吏亲自来说的,肯定是分量不轻,不然也不会特地叫住了他的儿子。   陈丰想说些什么,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他不敢替自己的儿子回答这个问题。   他害怕因为自己的选择,让自己的儿子走入歧途。   陈生看到自己父亲脸上表情,没有继续再问。   他抬头仰视着陈羽,在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想要他答应,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答应是最好的选择,这将是改变他命运的选择。   陈生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进了学堂,当了文吏,可以吃饱饭吗?”   陈羽点了点头,笑道:“可以。”   陈生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可以让我的父母,还有我的小妹也都吃饱饭,不再饿肚子吗。”   陈羽收敛住了笑容,郑重回答道:“也可以。”   “我愿意。”   陈生昂起头,郑重其事的答道。 第四百七十章 辞行   寒风凛冽,大雪已经下了十数日了,地上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雪花纷纷扬扬自天上飘落而下,大地已是一片苍茫。   白玉似的大山横卧于原野之中,披雪的树林分立在宽阔的大道两边。   玉山蜿蜒而卧,曲如白莽,渐收视线,玉树琼枝如笼着白色的烟雾,一路漫肆着,直与远处的玉山相连接。   冰雪覆盖,天空阔野白茫茫地连成了无垠一片。   官道旁,一队四五十人左右衣着各异的人正躲避在简陋的窝棚之中,躲避着越来越大的风雪。   陈生缩在窝棚的角落,啃了一口冰冷干硬的干粮,艰难的咀嚼着。   等到差不多口中的干粮全部嚼碎后,他仰起头喝了一口水杯里面温热的水。   温水入口,让细碎冰冷的干粮带上了一些温度,这才让陈生全部吞入了口中。   太平道的蒙学堂,此时并没有开学,要到今年的二月初,等到各地招收学童的文吏带着孩童返回之后,蒙学堂才会正式开学。   本来陈羽的意思是让陈生和其他的等待入学的学童,一起待在黎厅的学署之中。   但是还有差不多的一月时间,陈生向陈羽请求,想当一名路工,为家中赚取一些钱粮。   陈羽最后还是答应了陈生的请求。   诸如陈生这般的学童,只要能顺利晋升到郡学,一般都会成为一些关键地方的文吏,处理政务民事。   吃一些苦,知道生活的艰难,能促使其奋进。   陈羽并非是什么富贵人家,诸如大多数的黄巾军一般,他曾经也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员。   光和七年,黄巾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波及甚广。   太行山之中也被牵连,黄巾各部声势浩大,汉军亦不甘示弱,双方爆发大战。   但大战一起,岂有安宁之处,太行山中贼寇横行。   陈羽和他弟弟陈伍两人就这样加入黄龙的部队,再后来,许安带兵进入太行山,一统太行山中部,他们也顺势加入了许安的麾下。   陈伍经过选拔进入了武卒营,而陈羽聪慧,跟随着符祝学习医学经义,成为了一名符祝。   再后来,许安带领黄巾军攻占上党郡,建立道堂,陈羽被提名进入其中学习。   等到他毕业的之后,被任命为上党郡长子城的一名文吏,主管的便是农政方面。   正因为陈羽曾经也艰难的活着,所以他能明白陈生为什么想要赚钱,他能体会到陈生的心境。   陈生将杯中的温水全部一饮而尽,并州的冬天的冷的恐怖,他杯中的水之前还是刚从陶罐之中舀出来的开水,但是才过一会便已经变成了温水,若是他再等一会,水就彻底的凉了。   陈生看着已经没有一点水滴的水杯,眼眸之中透露出了一丝疑惑。   并州的生活和他在故乡的生活,有很大的不同,不同的不是什么风土人情,不是什么吃食用度,而是在于一些细节。   在民屯之中,有专门的厕所,并且有规定,入厕必须要去厕所,如果有违者还要受到处罚。   “厕,言人杂在上,非一也……言至秽之处宜常修治,使洁清也。”   还有便是一些家常小事,诸如饮水、洗衣等问题也有一些规定,什么喝一定要经过煮沸之后的水,不允许喝没有经过煮沸的水,那一类的水被称之为生水。   说是生水之中,有瘟神的气息存在,引发疾病,只有煮沸之后,才能完全消除瘟神的气息。   这话可是大贤良师亲口所言,所以众人不敢不信,因此只要有条件,都是去喝经过煮沸之后的凉开水。   “那是什么?”   窝棚之中有人看着官道的不远处发出了疑问,登时便在窝棚之中引出了一些骚动。   众人皆是纷纷看向官道,去找寻着那人的疑问。   陈生也是下意识向着外面看了一眼,但是他在的位置是最里面,因为喧闹和好奇,很多人都站了起来,陈生坐在地上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不过他并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非要一探究竟。   现在是中午的休息时间,趁着这个机会他要多休息一段时间,下午还要修路,那可是一个体力活。   往常窝棚之中也会有喧闹,但是很快就会因为时间的推移的而平静下来,如果长时间没有制住,维持秩序的军卒也会过来劝导。   但这一次,却是有些意外,窝棚之中的喧闹声反而是越来越甚,而军卒也没有再来劝导。   陈生疑惑的看了一眼入口处,但是并没有看到什么稀奇的景色,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铛————”   清脆的响声传来,众人停止了交谈和私语。   陈生看着窝棚的入口,只见这时站着的人群慢慢的向着两边分开,一名身穿着牙白色衣袍,头戴黄色道冠的人走入窝棚。   陈生认得,那是鹰狼卫的衣服,他曾经在漳水在太行山都见过。   穿着牙白色的衣服好像鹰狼卫的队长,他听那些普通鹰狼卫缇骑都恭敬的称呼着百户,那些个穿着黑衣服、蓝衣服的鹰狼卫都特别的尊重。   陈生听周围的叔伯们交谈的时候,听过一个传言。   据说大贤良师许安带着黄巾军刚进入太行山之中时,迷失了道路,路上遇到了一只苍鹰,一直盘旋在黄巾军的上空,最后是跟着那只苍鹰,这才找到了正路。   但是后来又因为山中无粮,黄巾军又陷入了困局,但太行山中的突然出现了一群灰狼,似乎就是上天派来帮助黄巾军的一般,它们捕来猎物帮助黄巾军充饥,度过难关。   后来许安一统太行山之后,太行山之中的鹰狼也跟着许安一并走出了大山,而那些鹰狼,也就是现在的鹰狼卫。   之所以他们身上的服装怪异,各绣鹰狼,完全就是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人类,而是精怪所化。   不过眼前这个百户官倒是感觉十分的年轻,好像并没有比他大多少岁。   那年轻的鹰狼卫的百户官一路走到了窝棚的正中央,胸口勾勒的狼头狰狞的可怕,彷佛欲要择人而噬一般。   陈生看着那鹰狼卫百户官胸口的狰狞的狼头,心中也是生出了一些恐惧。   而且陈生从那百户官的身上也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感觉,只是被其扫了一眼,心中便不由的生出寒意。   就像是……就像是一头凶残的灰狼盯上了一般……   那百户官扫了一眼窝棚,拱手行了一个军礼,没有用责问的口气,而是用相对平和一些语气的问道:“在下鹰狼卫百户官张季,奉命带学童入学。”   “敢问学童陈生,可在此处?”   “陈生?”   窝棚之中自然有认识陈生的,陈丰和陈生是父子一同来做路工,陈丰为人和善,而陈生虽然年幼,但是颇为机警,自然也是讨人喜欢。   “陈丰,看来是找你家孩子的。”   众人听说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入学,但是看起来好像一件好事。   人群自然而然的分开了一条道路,而张季也顺着让开的道路看到了坐在地上的陈生。   陈生此时浑身的尘土,脸上脏的像是花猫,靠坐在窝棚的角落,他的身旁还有一名和他面容相仿的中年男子,相比就是他的父亲陈丰。   张季咧开嘴,露出了白牙笑了起来,身上让陈生感到害怕的气息也为之消散。   陈生哪里还不知道,张季就是特地来接他去长子城的蒙学堂学习的人。   “学生陈生,参见百户。”   陈生从地上站了起来,学着之前陈羽的姿势向着张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张季眼神微亮,他一路上接的学童,基本都是畏畏缩缩,遇到他根本就不敢言语,每次都要他说上三四遍,才能接上一个孩童,这一次陈生的表现倒是让张季感到意外。   张季笑道:“果然不是一般的孩童,陈羽果然是个好相师。”   那陈羽是道堂毕业,听说还学过什么相面、推算之术,平时一些推断都没有什么错漏,想不到真懂相面。   “过几日便是入学的时间,蒙学堂一年共有两学期,这是第一学期,第一学期一共有五月,也就是说你要在长子城待大概四五个月的时间,这些陈羽应该都跟你说了吧。”   陈生点了点头,回答道:“陈上官都跟我说了。”   张季看着陈生也是感觉颇为惊奇,据陈羽说,陈生只有十四岁。   但是虽然只有十四岁,却有着同龄人没有沉稳。   “你的事情,陈羽也跟我说了,你这二十来天的工钱,我会让此地的主管将其交给你阿翁,你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张季指了指窝棚之外,问道。   “如果没有,就跟我上马车前往长子城,马车就在外面,我们得启程了,不然误了开学,我可是要受罚的。”   陈生看了张季一眼,张季身上令人畏惧的感觉已经消失,陈生也胆子也稍微大了一些,他酝酿了一会,提起勇气道:“我想和阿翁再说几句话。”   “好。”   张季干脆的点了点头。   “但是只能给你半刻钟的时间,尽快。”   张季离开了窝棚了,周围的工友也全都聚集到了陈丰和陈生的身边。   “陈丰,你倒是得了一个好儿子。”   “这人看起来可是个大官,百户啊,还是鹰狼卫……啧啧……对你儿子这么看重……”   “那什么‘蒙学堂’是什么啊……能不能给我讲讲,我家孩子可以进吗?”   ……   各种各样的吉利话传来,陈丰坐在地上只是呵呵的笑着,那么高的官对他的儿子都赞许有加,看来真的要光宗耀祖了。   “害,别打扰别人了,都没听到吗,陈丰要去长子城五个月,长子城离我们黎亭好像远得很,这么长的时间不能回来,让他们父子两说说话吧。”   一名男子站起身来,赶走了一拥上前的众人,劝道。   陈生对着那赶人的男子谢道:“多谢二叔。”   “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   那被陈生称呼为二叔的男子,摆了摆手道。   众人其实原来都是一个乡聚,这赶人的男子也是陈生的一位叔伯。   陈生笑了笑,这才转过头看向他的父亲陈丰。   “阿翁……”   陈生轻轻的喊了一声自己的父亲,这一次他喊的比以往都要小声的多。   眼前是父亲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的笑容了,他长这么多,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自己父亲的笑容。   每一次看到自己父亲的脸庞时,眉头都是紧蹙着的,眼眸之中都是忧愁。   他想长大些,想吃少些,想让父亲的眉头不再紧锁,想让母亲不再那么的劳累,想让小妹能够吃饱些,想让家里的境况好些。   只是他一天一天的长大,却帮不上一点的忙,父亲的背脊一天比一天要弯。   “唉……”   陈丰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只是笑着笑着,眼前却模糊了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流泪,明明一切都已经好了起来,明明现在已经不需要再担惊受怕,明明现在不需要再担忧自己的妻儿,明明自己的儿子有了大好的前途,但他却管不住自己的泪水。   陈丰张了张嘴,想要跟陈生说些什么,但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家里……”   僵持了半响,陈丰最后只是憋出了一句话。   陈生慢慢跪在地上,对着陈丰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   “阿翁,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努力进学,考上郡学,不给阿翁和阿娘,还有我陈家丢人。”   陈丰摸了摸陈生的头,心中有的只是歉意。   “好孩子……”   陈生用衣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对着陈丰最后拜了一拜。   他紧紧的攥着拳头,站起了身来,走出了窝棚。   木棚外,寒风凛冽,但陈生却没有感觉到一点寒意。   官道之上,一队奇异的车队停在其上,这些马车和陈生以前看到的马车都不相同,这些马车比寻常的马车多了两个车轮。   一名又一名身穿着黑色鹰狼服的鹰狼卫缇骑,挎着雁翎刀守卫在一辆由一辆马车的旁侧。   穿着白狼服的张季,就站在车队的最前方,等着他的到来。   陈丰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逐渐的坚定了起来。   他迈开步子,向官道之上的车队缓步走去,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了过去。 第四百七十一章 郎朗书声   皎洁随处满,流乱逐风回。   璧台如始构,琼树似新栽。   陈生大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纷纷扬扬而落下的雪花。   窗外是皑皑一片的银白世界,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他从来没有坐在马车上看过这一景象。   每隔一段距离,他都可以看到正在官道两侧忙碌着的民户。   陈生摸了摸屁股下面的软垫,他从来没有摸过那么柔软,那么顺滑的东西。   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都不敢坐在那垫子上。   而且这马车奇形怪状,行驶在路上,坐在在车厢之中,并不感觉有多么的颠簸,他以前坐过一次的牛车,可是难受至极。   “你叫陈生,对吧?”   就在陈生从窗外收回了目光的时候。   车厢之中,一名穿着蓝杉的少年好奇的凑了上来,他的脸几乎都快贴到了陈生的脸。   陈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一退。   “我叫樊阿,是华先生的弟子。”   樊阿咧开嘴,露出了白洁的牙齿,对着陈生笑道。   陈生看到樊阿的牙齿,不由的闭上了嘴巴,他的牙齿可没有那么白净。   这人衣衫整洁,不像是和他一般的人,气度和摸样倒像是他做工家的那户人家的少主人一般。   “樊阿,不得无礼。”   车厢之中,那一直没有说话,在闭目养身的中年男子注意到了樊阿的举动,出言喝止道。   “我就是想打个招呼……实在是太无聊了……”   樊阿不敢不听,立刻便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不过嘴里还在小声嘟嘟囔囔着。   “你啊……”   那中年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拱了拱手对着陈生抱歉的说道。   “小徒顽劣,吓到小友了。”   陈生连忙挥手道:“没有,没有,是我刚才看窗外的雪看的入迷了。”   他没有被张季安排去那些学童坐的车驾,而是坐进了这驾明显看起来要大一些的马车。   马车之中只有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少年,他也不知道是谁。   不过陈生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是他可以看出,这两人绝对不是什么寻常人。   尤其是那中年男子的气度,比他看到的任何一人都要好。   樊阿百无聊奈的坐在座位上,他偏了偏头看向一侧车窗。   就在他们的旁侧,还有一辆马车,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旁侧的马车之中坐满了学童。   樊阿有些羡慕看着那驾马车,自从他跟着华佗学医以来,就一直背着药箱跟随着华佗游走各个乡聚。   好长的时间,都没有伙伴陪他玩,倒是那些书中的豺狼虎豹见了不少。   好不容易张季往车厢之中领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樊阿也是有些忍不住想要攀谈一番。   可惜那少年从上车之后,便一言不发,有些畏手畏脚,甚是无趣。   好不容易抓着机会打个招呼,却被自己的师傅又制止了。   华佗偏头看了一眼樊阿,也注意到了樊阿的视线。   “别看了……”   华佗哑然失笑,樊阿虽然对待医学算是勤恳刻苦,但是终究还是少年心性,有些贪玩。   “晋阳城的医学院已经建好了,等到了晋阳多的是人陪你四处闲逛。”   华佗摇了摇头,打量着陈生,他是医者,精通望闻问切,只是观察了一会,就发现了陈生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当然,说是与众不同,是相较于寻常农户家的子弟。   陈生的身份,华佗自然也是清楚,他听张季跟他提起过。   从上党郡到太原郡路途遥远,这一路来华佗也是有些感觉有些无趣,车厢虽然不算颠簸,但又也没有办法在书厢之中看书。   于是华佗便向着陈生提了几个问题,陈生自然不敢不答,对于华佗的问题,尽皆是一一作答。   接下的路程,华佗见到陈生聪颖,不由自主的讲起了一些有关于医学的事情。   但是陈生的天赋却让华佗称奇,有些东西华佗只是提上了一句,但是就算过了一段时间,陈生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丝毫不差的复述出来,而且一些东西更是能举一反三。   华佗甚至都生起了收徒之心,他毫不怀疑陈生的天赋。   不过,陈生毕竟是被征募入蒙学堂的学童,还有人举荐,他初来乍到,也不好直接收其为徒。   从上党郡到太原郡路途遥远,晋阳是华佗的终点,但从黎亭到长子的路途却并不遥远。   随着马车车轮的转动,长子城的城垣也是越来越近,官道之上的行人和车队也是越来越多了。   “马上就到长子城了。”   张季打开了车门,重新坐入了车厢,虽然马车在还在行驶,但是并没有影响他的动作。   “到了长子城,我们先休息几天,再赶往晋阳,刚好我送一下这些孩童入学。”   “华先生多多包涵,眼下四州民众入并州,各项事务繁多,本来我只是护送华先生前往晋阳,但是实在是人手短缺,不得已,带上着群学童。”   华佗摆了摆手,言道:“不碍事,太平道安置如此多的百姓,给予其田土,给予其衣物、粮食,不使其挨饿受冻,此乃善政也。”   “蒙学之规模天下罕见,数万的学童……”   华佗看了一眼陈生,又看了一眼窗外,不管想多少次,他都感觉震撼。   震撼于许安的魄力,震撼于太平道的手笔。   华佗取出了放在一旁的一本书籍,这是许安派人送来的医书。   不再是他以前所看的那种笨重的简牍,而是用他当初感觉不可思议的黄纸编订而成。   黄纸黑字,字迹清晰,翻阅起来,比简牍要容易的多。   他从张季的口中听说了“黄天纸”的事情,他知道黄巾军可以制作出这种廉价无比,又耐用的纸张,足以供应蒙学堂还有各个学堂的用度。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世家豪强在黄巾军的面前,再没有多少的优势。   黄巾军不会再缺乏人才,不会再缺乏治理地方官吏。   他听说,许安还计划在晋阳城成立军校,专门教导军官。   教导的资料,一是从各个世家豪强之中查收的兵书,二便是黄巾军之中将校编纂的经验,到时候黄巾军也将不会缺乏军官。   华佗的认知几乎每一天都在被刷新,从黄天纸,到四轮马车,到蒙学堂,到道堂,再到各地的民生,屯田。   “万胜!!!”   山呼海啸的喊声从车厢的外面的传来。   车厢之中的众人皆是感觉莫名其妙,这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来的却是毫无征兆。   张季掀开车帘,探头看向车窗的外面,正准备询问,但一名手持着黄纸的少年已经车队的旁侧跑过。   “大捷,大捷,上郡大捷!!!昭德将军张燕于上郡高奴大破敌军,斩获首级八百七十二,斩杀敌军将校一十三名,敌众溃散!!”   那少年挥动着黄纸,快步走从车队的旁侧跑过,张季听的清楚,脸上也是不由的露出了喜色。   张燕领军出阵上郡的事情,并非是什么秘密,整个并州几乎都知道,但是他没有想到,大捷的消息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张季握紧了拳头,重重的挥了一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激动的心情。   华佗看着长子城外一众兴高采烈的民众,不由的有些恍然。   人心向背如此境况,汉室焉有不败之理。   黄巾军的军容军貌,是华佗见过的所有军队之中最好的军队,一只军队的强弱,从军容军貌之中其实就可见一斑。   华佗坐在车内,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象和人流。   这一切,似乎都是从中平二年开始改变的,从许安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官府的公文之上那一刻,开始改变的。   或许黄巾军定鼎天下,才是最好的结果。   守卫在城门处的军兵低头行礼,车队缓缓的驶入了长子城。   华佗看着街道的两边,他曾经在年轻的时候,来过上党郡,也来过长子城。   但是他发誓,眼前的长子城和他年轻时见过的长子城,简直是有天壤之别。   他印象之中原来的长子城,虽然还算繁荣,但是绝对没有如今的长子城的一般,充满了人气,也绝对没有如今的长子城干净整齐。   “大捷,大捷,上郡大捷!!!”   手持着黄纸的少年,奔走在大街小巷,高声的呼喊着。   身穿着深蓝色戎装的警察挎着长棍,巡视着坊市,不时还有身穿着鹰狼服的缇骑从街道之中快步走过。   一切都井井有条,有条不紊。   没有横冲直撞的奴仆,没有前呼后拥的游侠,也没有那盛气凌人的豪强。   “吁————”   赶车的马车突然喊了一声,勒了勒缰绳,放慢了马速。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整支车队也是一起停在了道路的旁侧。   “怎么了?”   华佗有些疑惑,这里还是寻常的坊市,看起来并非是学坊,为什么会在这里停住。   “鹰狼卫押送囚犯车队。”   张季指了指车窗,对着华佗说道。   华佗看向车窗之外,只见一辆辆囚车正在从他们的旁侧经过。   囚车被披头散发,满身血痕的囚犯,挤得满满当当。   “这是……”   华佗看着那些囚犯,心中微惊,向着张季询问道。   不等张季回答,华佗便已经听到事情的经过。   “羊头山贼匪劫掠聚落,致使我太平道民众伤亡三人,已被我六扇门剿灭,羊头山贼匪共有一百二十二人,当场格杀者八十七人,俘虏三十五人。”   “羊头山贼多次劫掠乡邻,共致七人死亡,十七人受伤,毁坏房屋,田地。”   “按律,除斩刑,弃市示众!”   华佗看着窗外的囚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好像他一路以来,也没有听到过什么贼寇盗匪的存在,在太行山之中,在上党郡,都没有听闻过贼寇盗匪的踪迹。   以往的上党郡,可不乏贼匪强人,他在上党郡行医的时候,最多的时候,一路遇到过三四次强人。   那个时候,路上的行人多是聚众自保,而商队多是广慕护卫,一路急行。   “六扇门,隶属我们鹰狼卫,不过算是独立的部门,门主是周旌,听说是沛国的豪侠。”   “主要是管理游侠、还有异人的部门,负责我鹰狼卫的一些缉捕的行动,还有管理游侠事务,以及清剿贼匪。”   张季解释道。   “原本清剿贼匪的应该是驻扎在地方的黄巾军,但是因为那些贼匪多是占据山地,陡峭地形,军队习战阵,无法适应地形,一些顽固的贼匪难以剿灭,所以现在清剿那些贼匪,是由六扇门主导,地方军队配合,此举收效颇好,所以现在我黄巾军治下罕有贼匪。”   “但凡有贼匪消息,只需要派人前往城邑的鹰狼卫卫所之中禀报,短则三四日,长则七八日,便可出兵。”   华佗一回想,他想起沿路上看到了很多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有小型的商队,还没有多少的护卫,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这或许就是原因。   黄巾军的治理之下,民众能够果腹,能够维持生活,不至于成为盗匪。   而盗匪减少,剿灭的力度增大,原本顽固的老匪被剿灭,源头和残留一起断绝,才使得上党郡治安承平。   华佗不由感叹道:“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若说这里真的是那黄天乐土,又有谁不相信……”   相比于他见过其他的地方,这里真的称得上的是黄天乐土了。   等到囚车的车队经过,华佗等人车队继续向前,沿途的行人,看到车队的上的旌旗,皆是纷纷让路,一路上的警察和鹰狼卫缇骑,皆是驻步行礼。   喧哗之声渐渐远去,沿途的署衙也多了起来。   华佗看了一眼车外,听着渐行渐远的喧哗声,他知道或许快到学坊的地方。   学坊一般都不设在闹市的周围,而是设在相对安静的地方,便于静心学习。   一阵细微的童声传入了华佗耳中,声音听起来虽小,但是似乎是很多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随着车轮碾压在道路上的声响,童声越来越大,华佗已经能够听清楚言语的内容了。   那不是孩童的嬉戏打闹的声音,而是朗朗的诵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第四百七十二章 玉谨   宽阔的官道之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   这里是晋阳城的城郊,这里是整个并州最为繁荣的地方。   “这就是汉地啊……”   难楼仰头看着不远处晋阳城高大城垣,虽然他已经见过了数次,但是每一次到达晋阳,都有一种日新月异的感觉,都不由的想要发出感叹。   现在虽是冬日,但官道之上的行人和车队却比难楼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多上数分。   就在难楼打量着官道上的行人和车队时,官道上的车队还有行人也在打量着难楼。   无他,实在是难楼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南匈奴归降,去冠免服,现今也是束发右衽,学汉语,习汉文,用汉字。   而难楼一行人,尽皆是披头而散发,着裘衣,衣左衽,戴着皮帽,腰胯弓箭,与常人大异。   有老一辈的并州人自然是识得他们的打扮,知道他们是乌桓人,乌桓人活动的范围,并不仅仅局限于幽州,还在并州出没。   熹平六年,汉庭派乌桓校尉夏育从高柳县,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从云中郡,匈奴中郎将臧旻与南匈奴单于从雁门郡,三路同时出兵讨伐鲜卑。   那是所有并州人共同的记忆,出兵之时,三军誓师,家家户户出城恭送,等待着他们带来胜利的消息。   但是等来的却是惨败的消息,那一年,并州几乎家家戴孝,户户披麻。   昔日的主将,乌桓校尉夏育就在驻扎幽州代郡的高柳县,与雁门郡、太原郡距离并不遥远。   上谷乌桓归附的消息,也早已差不多传遍了整个并州,还有黄巾军的辖地。   难楼也来过了三四次晋阳城,只不过之前来的动静,并没有这次这么声势浩大,引人瞩目。   至于为什么说这次声势浩大,引人瞩目,只要看到难楼这一次车队的规模便知道了。   不说充任护卫的上千名乌桓精兵,单说那一车又一车的皮革,一车又一车珍宝,一队又一队的奴仆,就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看着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还有看着凶狠无比的乌桓护卫骑兵,官道两侧的民众却并不感到惊慌,相反不断有人跟着乌桓人的部队两侧。   因为此前阎忠放出去的风声,并州的居民已经知道上谷乌桓归附,乌桓首领难楼请求联姻,获得了恩准,以示两家友好。   第一是他们知道这支乌桓部队,绝对没有威胁,他们不敢违抗太平道设立的法律。   二来便是,护卫的队伍除了乌桓人外,还有一支头缠着黄巾的黄巾军骑兵。   而且官道之上,不时还有黄巾军的巡逻骑兵巡视而过,更让他们安心了不少,于是便跟随着围观这颇为罕见的场景。   难楼看着聚拢而来的人,丝毫没有恼怒。   此时的难楼心情正好,冀州之战黄巾军的大胜,使得他在部落之中的权威更重。   随着黄巾军在幽州民屯的推行,允许他的部族南下,并安置其进入长城以南过冬,部落上下皆是欢欣鼓舞,对着难楼更是尊崇,对他做出加入太平道,与许安结盟的决策更是拥护不已。   草原上的冬天一年比一年长,北风一日比一日冷冽,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若是再冷上几分,白灾来袭,牛羊大片冻死,他们生存都会成为问题。   但是现在能在长城以南过冬,而且还可以在特定城邑和汉民还有黄巾军交易,很多他们曾经吃不到的东西,也加入了他们的食谱。   日子正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不仅仅是普通的牧民,那些乌桓部的权贵高官,在进入了幽州的城邑之后,也是和难楼一般颇为乐不思蜀。   不止是难楼,一众乌桓的骑士看到晋阳城那高大的城垣,也是一起高呼,相互叫嚷着,用乌桓语互相交流着。   晋阳城是并州第一大城,自然是比幽州的城邑可是要繁华数倍,虽说他们按照肯定是不能进城的,但是可以托人在城中买上不少的东西带回部族。   难楼和一旁的黄巾军校尉正笑着攀谈着,只见官道之上沸沸扬扬,随后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难楼正过头去,看向前方的官道,只见一片土黄色的旌旗正向着这边缓缓而来。   “骁骑营?”   难楼身旁的黄巾军校尉朱九一看军旗便认出了旌旗的归属,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一面极为熟悉的旌旗。   “还有阎公的将旗!”   朱九是刘石的部下,昔日阎忠带领黄巾军武卒北上,于太行山大破张白骑时,他就在刘石的军中,后来阎忠扫清太行之时,他也是一直追随在阎忠的麾下,对于阎忠的将旗他自然是不会忘记   “阎公?阎忠?!”   难楼一听,面色不由的一喜。   许安不来迎接他,这是正常,虽说上谷乌桓名义上是结盟,但实际上却是归附。   因此他提议联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许安,连夫人的名号都没有要求,只是要求进入内廷。   但阎忠是谁,阎忠如今在太平道权位只在许安一人之下,刘辟、龚都、何曼等一众黄巾军的老牌渠帅名望都不及阎忠。   此时阎忠带领骁骑营亲自迎接,已经是给足了难楼的面子。   “呜————”   低沉的角号声响起,一众骁骑营的军卒从中一分为二,黄巾军的将校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阎忠缓缓而来。   难楼和朱九两人跨下战马,缓步上前   “小王参见阎公。”   “属下朱九,参见阎公!”   阎忠扶起难楼的手臂。   “冀州事了,四州民众入我并州,眼下明公事务繁忙,难以脱身,所以让在下前来迎接,勿怪,勿怪。”   能得到阎忠迎接,难楼岂有责怪之理,随后阎忠宽慰了难楼几句,又问及了上谷乌桓部的一些事务,难楼俱是一一作答。   阎忠身处凉州,乃是一方名士,自然是知道如何难楼这般的部落首领打交道,一时间宾主尽欢。   “朱九?”   阎忠上下大量了一眼朱九,笑道。   “比起昔日在太行山之中,你倒是胖了一些,武艺可不能荒废了啊,刘石性格莽撞,若是手下没有你辅佐,只怕是会让明公多忧心不少。”   朱九万万没有想到阎忠居然还记得他这个小人物,一时间不由的有些激动,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属下一定不会荒废武艺,请阎公放心。”   阎忠扫了一眼难楼的身后,便发现难楼身后的卫士之中,有一人低着头,躲在一众侍卫的中央,那人的身形明显要矮小一些。   “没看错的话,这便是你的女儿吧?”   阎忠向难楼使了一个眼色,笑着低声说道。   难楼面露尴尬之色,尴尬的笑道:“阎公慧眼,小女顽劣,北地不比中原之地,小女的性子也是略微野了一些。”   “但是阎公放心,小女绝对不会妄为的。”   难楼有些担忧,他对于自己的女儿玉谨确实是有些放肆,他的长子早夭,后面生下几个子女,也因为其他的原因身体不好,早早的便去世了,只有玉谨一人算是健康的长大了,自然是对其宝贝非常。   因为难楼崇尚汉文化的原因,取名也是取的谐音。   玉谨名字的含义,便是像是美玉一般,谨慎的持有,生怕其损坏。   草原上的女子本就没有汉地的女子需要尊崇一些规矩,再加上难楼的原因,因此他的女儿确实有些恣意妄为,让难楼头疼不已。   为了促成这一次的联姻,难楼终于是狠下了心,好好管教了一番自己的女儿,而且还对其千叮万嘱,以防玉谨在一些地方不慎触怒了许安。   只是路途确实有些遥远,玉谨实在是不愿意坐在颠簸的车厢里面,难楼实在是招架不住,便让换了侍卫的装扮,跟随在他的身后,但是没想到被阎忠一眼便认了出来。   难楼面色一板,对着身后的玉谨说道:“还不快上前,拜见阎公。”   “拜见阎公。”   身穿着侍卫装扮的玉谨走了上来,脆生生的叫道。   “好一个俊秀俏丽的女郎,哈哈哈。”   阎忠笑着摸了摸胡须,由衷的夸赞道。   他此前也算是见过玉谨一面,所以这才认了出来。   不得不说,不管用何种眼光去看,玉谨都算的上是一位美人,就算是现在穿着侍卫的装扮,但英气十足,也称得上俊秀俏丽。   “官道拥挤,眼下民众、商队更多,我等不宜阻塞官道,闲话免提,先行入城吧。”   阎忠向着左右看了一眼,对着难楼说道。   难楼自无不从之礼,正当难楼想要重新上马之时,却被阎忠中途给拦住。   随后难楼跟着阎忠一起,登上了一辆颇为奇怪的马车,这马车不似其他的马车只有双轮,而是有四轮,并且车厢宽大,不似两轮马车的车厢那般狭窄。   玉谨一上车,便左摸摸右摸摸,满脸的好奇,而且也不认生,不住的询问着阎忠。   难楼坐上了四轮马车,虽然也是一肚子的问题,但是却不敢无礼,向阎忠询问,就是玉谨开口,他也想要制止。   但看到阎忠不以为意,不在乎玉谨失礼的举动,相反还解答着玉谨提出的一些问题,难楼也就闭紧了嘴巴,不去劝诫。   阎忠之所以无视玉谨的失礼,一来是他虽然平时恪守礼教,在很多许安失礼的时候,都会劝解许安。   但是阎忠已经过了天命之年,膝下连孙子孙女都有了,隔代反而更为亲近,对于孙子孙女,阎忠向来都是比较宠溺,玉谨和他的孙女差不多的大小,而且其性格率真,还要进入许安的内廷,阎忠自然不会用礼教来约束她。   二来便是阎忠确实对于这四轮马车颇为喜爱,这辆马车还是许安亲自为他设计的。   牛皮减震和双兔的减震法同时并行的试验车,车轮还用柔软的蒲裹住了车轮,车厢内放上了鹅毛等柔软的东西缝制成了软垫,最大程度的让人能乘坐的舒服。   既然有人询问,阎忠自然也是免不了生出彰显一番的心绪。   车轮滚动的声音和战马马蹄接触地面的踢踏声缓缓传来,坐在四轮马车的车厢之中,震动的幅度并不大,比坐在两轮马车之中要舒服得多。   难楼肌肉紧绷的坐在车中,比起颇为随性的玉谨,他倒是要紧张的多。   一开始的好奇消失了,玉谨也不再问东问西,重新坐在了难楼的身旁,难楼也不由的松了一口气,虽然阎忠看起来心情颇好,但是玉谨这样无礼,他还是有些担忧。   玉谨靠着一侧的车窗,微微掀起车帘,看着两侧主动让路的行人,随口问道。   “阎公,听说你和许安常常见面,那你应该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难楼浑身一下子便冒出了冷汗,连忙喝止道。   “不得无礼,你怎么直呼大贤良师的名字!”   玉谨有些疑惑,转头问道:“那要叫什么?”   难楼苦笑不得,他来到路上教了那么多,看来自己女儿是多数都给忘掉了……   阎忠对着难楼摆了摆手示意没有关系,呵呵笑道:“无妨,无妨。”   “不过你这个问题倒是把我问住了,许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玉谨微微倾身,靠近了一些阎忠,好奇道:“难道阎公也不知道嘛?”   阎忠笑了一笑,偏头看向车窗,看着窗外熙熙攘攘街道,微微有些失神。   “中平二年九月,是我第一次遇到许安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许安,就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锐难当之。”   “到如今,已经是有三年有余,但我却始终不清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阎忠看着玉谨,他并没有避讳难楼,他的面色肃然,郑重对着玉谨说道。   “他会迷茫,但是他能很快的恢复的过来,他会惶恐,但是他会将惶恐藏在心中。”   阎忠想起了刚刚入主并州之时,在晋阳城府衙的深夜之时,他在偏厅看到了站在庭院之中的许安。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许安露出了迷茫和惶恐的神情,也是最后一次。   阎忠举起了手中的绢扇,轻轻的展开。   绢扇上写着一首长诗。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是他在第二天,从许安的案桌上看到那一首诗,他记下了那首诗,将其誊写在自己的绢扇上。   正是因为许安的影响,他才慢慢的改变,才慢慢放下了清高。   之前他体恤民情,但却是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不过因为心中些许的怜悯心。   “有人说他是生而知之的圣人,有人说他是黄天在这世间的化身,有的人说他是陆地的真仙,有的人说他是天上下凡的神祗转世,还有的人说他是天命所归,他就是天命……”   “不论何种的说辞,不论何种的传言,按在他的身上,或许都不是虚言。”   “他总是让人充满信心,总是让人难以生出质疑之心,总是让人相信,只要跟在他的身后,就必然会获得胜利,就必然会赢得胜利。”   阎忠从未见过如同许安那般的努力刻苦的人。   在许安的案桌上总是堆满着公文和军情,但是许安一日都没有忘记读书写字,都没有忘记锻炼武艺,一日也没有怠慢政事。   三年以来,夙兴夜寐,从未有过懈怠之时。   “其实这一切都不重要。”   阎忠看着一脸疑惑的玉谨,笑了起来。   “你只要记得一件事就好。”   玉谨问道:“什么事?”   “他永远都会是许安,永远也不会改变,你永远可以去相信他,他也永远不会让你失望。”   “为什么?”   阎忠合上了绢扇,偏头看向窗外,看着远比以前要繁华的晋阳城。   他真的想要看看那个许安口中所说的黄天之世啊。   “因为……他是许安啊……” 第四百七十三章 许玉   一路经过了无数坊市,巡逻的人也从穿着深蓝色戎装的警察,变成了顶盔掼甲的军卒,不时还有数名穿着鹰狼服的缇骑从街道的一侧缓步走过。   难楼透过车窗,看着街道上的军卒,虽然他是一部之首领,但是还是感到有些心悸。   他能成为上谷乌桓部的首领,自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怯弱之辈,倒在他王座之下的反叛者不知道有多少,他也不乏有亲自上阵之时   他知道这些兵丁并非是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货,而且比起他在朔方之战看到的时候,现在的黄巾军明显还要强上了数分,这也难怪许安能够击败冀州的汉军。   看着那些军卒身上披挂的甲胄、手持的利刃,难楼的眼眸之中浮现出了一丝艳羡。   中原富饶非常,物产丰富,相比之下草原是真的贫瘠无比,缺少铁矿,也缺少弓箭。   整个上谷乌桓部都没有多少的甲胄和弓箭,怎么可能像黄巾军如何奢侈,就是巡逻的军卒都装备着铁甲。   虽然现在上谷乌桓部和黄巾军已经结盟,并且许安也颁布了一些优惠的政策,并开放了一些边市地区。   但是对于盐铁之类的重要物品,许安始终是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至于工匠,黄巾军更是将每一个人都记录在册,不是集中在隐蔽的野外大型工坊,都是在各大城邑,黄巾军设立的小工坊之中。   基本上不可能在不惊动黄巾军的情况下,将这些工匠带出幽州。   马蹄声从急到缓,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禀军师,已到晋阳府衙。”   马车外的军卒恭敬的禀报了一声,随后缓缓的拉开的马车车厢的车门。   阎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难楼有些惶恐,谦让了一下,实在是推辞不过这才率先迈步离开了车厢,而玉谨则是直接是一步跨下了马车,走到了难楼的身前。   阎忠微微弯腰,走到了车门附近,护卫的军卒自觉的上前了一步,搀住了阎忠的右臂,扶着阎忠走了下来,随后才放开了手。   “恭迎军师!”   阎忠一下马车,一众守卫在晋阳府衙外的军卒,尽皆是躬身低头向着阎忠一起行礼道。   难楼眼皮微跳,他认得出来,这些军卒,腰系黄带,身披黄袍,上写经义,这是黄巾军中,黄天使者的装束。   上百名军卒,一起行礼,声势不可谓不壮观。   一旁的玉谨却没有她的父亲难楼显得那么紧张,反倒是看到那些黄天使者身上的甲胄和兵刃,两眼几乎放出了光来。   她想上前看个究竟,看个清楚,但是刚迈出脚没几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重新折返到了难楼的身旁。   “大贤良师此时正在府衙内院,请容在下引路。”   一名身穿着白狼服的鹰狼卫百户官带着两名缇骑迎着阎忠、难楼一行人走入了晋阳府衙。   难楼此前虽然来过几次晋阳,但是最多住在外务司安排的住所,这还是他第一次到晋阳府衙来。   道路上不断走动的缇骑和文吏、这一切都引得难楼频频侧目。   难楼不得不承认,相比于他的王庭,许安所在的晋阳府衙,要井然有序的多,也要忙碌的多。   晋阳府衙虽大,但是也不需要多久,阎忠一行人便在那鹰狼卫百户官的带领下走到了许安所在的内院。   阎忠的目光很敏锐,他一眼便看到了一名穿着绛红色深衣,头戴着进贤冠的文士刚刚走出内院,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许子远?”   阎忠试探性的叫了一声,这人像是许攸,但是许攸按理来说是在上艾县,协助刘辟管理民众,不应该会到这里来。   “恩?”   许攸正在思索之中,被阎忠的喊声打断了思绪,不由一怔。   “见过阎公。”   许攸看到阎忠的身影,不敢怠慢,当即行礼道。   许攸虽然颇为自傲,认为世人多不及他也,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阎忠无论是威望,还是地位都要高于他,还是长辈。   而如今黄巾军能有如此声势,阎忠更是功不可没,智谋一项,也令许攸折服。   所以许攸对于阎忠,一直是尊重有佳。   阎忠疑惑道:“你怎么会在内院?上艾县的事务都忙完了?”   许攸正准备回答,却突然看到了阎忠身后的难楼,袭取两郡的时候,许攸和难楼有过一面之缘,但是许攸记忆过人,自然是不会忘记难楼的长相,毕竟难楼好歹也是一部之主,颇为重要。   话到口头,许攸眼珠微转,回答道。   “上艾县大部分事务已经完成,刘指挥使可以独立完成,这一次我是回来述职的,明公已经将我安排进了内务府中,杨公和傅公两人皆在上党郡,所以明公让我暂代内务令一职。”   阎忠不疑有他,而且难楼又在,不好延误时间,随后只是又简单的问了许攸几个问题,许攸便告辞离开了。   “这里就是明公的居所,还有办公的场地了。”   阎忠抬起绢扇指了指前方的庭院,无奈道。   许安一直没有置办宅院,日常的吃住都是在晋阳城的府衙,在他办公房舍的偏厅草草对付。   这一次被阎忠说了一通后,也还是没有置办宅院。   阎忠无奈,只能是帮许安在府衙周围,将一处保留颇为完好的世家宅邸收拾干净了一些。   反正那些都是黄巾军的财产,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用途。   引路的鹰狼卫百户停住了脚步,没有继续上前,阎忠、难楼、玉谨一行人则是继续向前。   一直以来,没有胆怯的玉谨,这一次临到进入庭院的时候,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她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落后了阎忠和难楼几步的距离。   阎忠领着难楼和玉谨两人一路穿过冗长的长廊,这才走入了院门。   “辛苦军师了。”   玉谨的耳畔响起了一声颇为柔和的男声,让人不由的安下了心来。   她抬起头,从难楼的身躯外侧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堆满了积雪的庭院之中,一名青年背负着双手站立于雪地之上,穿着一袭紫色的道袍,头戴着太清鱼尾冠,目光正向这边望来。   阎忠走上前去,拱手作揖笑道:“见过明公。”   “小王拜见大贤良师。”   难楼看到许安,连忙躬身行礼,身后的随从也是纷纷行礼。   “乌桓王请起。”   许安走上前去,双手扶起了难楼,随后对着难楼略微抱歉的说道。   “公务繁忙,还请乌桓王见谅。”   难楼连道不敢,随后对着身后的随从说了一声,取过了一张礼单,递给了许安。   “大贤良师愿意与我乌桓部联姻,我乌桓部上下倍感荣幸,我乌桓部虽不富裕,但也不愿薄了嫁妆,让他人哄笑。”   许安展开了难楼所送的礼单,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还是吓了一跳。   良马三千匹、羊五千头、牛三千头、各种皮革还有其他的杂物,一共有上百车。   其中的牛,比之前的承诺的还要多上了一千头,眼下许安确实需要更多的耕牛,这也算是难楼的一点小心思。   许安微微一笑,这难楼倒是懂事非常。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礼单之中,还有两份不属于财物范畴的嫁妆。   不是财物,而是活生生的人,一千名乌桓部精锐的骑士,作为陪嫁,这一千名乌桓部的精锐骑士,许安可以任意驱使。   而第二份嫁妆,则是是一百名女奴。   许安眼皮微跳,把人当作礼物相送,他倒是从没有经历过。   看着礼单上写着的“奴隶”等字,许安面色微微有些阴沉,不过终究还是很快的掩饰了过去,没有被难楼发现。   其中许安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才想起了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   《三国志·卷三十八·蜀书八·许麋孙简伊秦传第八》: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钜亿。后徐州牧陶谦辟为别驾从事。   这是形容徐州豪商麋家的段落。   其中僮客便是指奴仆,也就是说麋家当时蓄养上万名的奴仆。   奴仆、奴仆,就算是主家将其打死,甚至都不需要告知官府,都不需要负担任何的责任。   现今黄巾军的治下,超过八成的豪强世家都已经被诛杀,那些豪强世家之中原本驱使的奴仆也被许安所解放,按照他们的具体情况,或分配入民屯序列,或安排其从采集,伐木等工作。   但是还有两成的豪强世家留存了下来,他们并没有犯下恶劣的罪行,最多惩戒一番,不至于族诛,或者是抄家。   但是这两成豪强世家也眷养了不少的奴仆,这个时代,奴仆不再少数。   有些人是被迫为奴,但是有些却是自愿为奴,奴仆并非是每一个人都值得怜悯和解救,那些狗仗人势,为非作歹的家奴也不是少数。   如今黄巾军的治下,还有不少的人作为奴仆和他们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许安握着礼单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难楼向着左右看了一眼,都没有看到玉谨,最后还是在身后发现了玉谨。   “还不过来,拜见大贤良师。”   难楼推了一把玉谨说道。   “拜见大贤良师。”   玉谨有些紧张,但是还是躬身向着许安行礼。   阎忠微微一笑,对着一旁的难楼说道:“我听说这一次的礼物之中,是有上好的裘衣,这北地的天气越发冷了,不如乌桓王跟我一起选几件裘衣,我也好带给我几个朋友。”   难楼一听,那里不知道阎忠这是要借故离开,当下应允到。   不等许安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带着一众亲从退出了内院。   “军师真是……”   许安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后才将目光放在玉谨的身上,之前虽有一面之缘,但是他坐在房舍之中,而玉谨是在庭院外当时,只不过是惊鸿一睹,如今他才得以看清眼前的少女。   她的头发还是如同之前在庭院之中惊鸿一睹时一般,是用笄固定着,梳着垂鬟分肖髻,只是身上穿的不再是裘衣,而是汉地女子常穿的直裾袍服。   “你就是许安吗?”   玉谨此时也没有再紧张了,一开始的紧张实在是周遭的气氛有些压抑,长廊的卫士皆是杀气腾腾。   许安点了点头,哑然失笑道:“难道我不像吗?”   看着玉谨打量的神色,许安笑道:“我们之前应该还见过了一面吧。”   “你忘了?当时安仆延带你来晋阳,他和我在说话,他走的时候,你就在庭院里。”   “啊。”玉谨神色一喜,笑了起来,“原来那个人是你啊。”   如同之前一样,玉谨一笑,眼睛也弯成了两个月牙,露出了洁白了牙齿,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好像真是你啊。”   玉谨走到了许安跟前,看了一眼许安的面容,一本正经的说道。   “当时你板着脸,现在你是笑着的,而且都过了这么久了,不能怪我认不出来啊。”   许安看着玉谨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的有些想笑,他想说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轮到许安开始头疼了,他一直以来,都是接触的都是府衙的官吏,要不就是各军的将校还有鹰狼卫的缇骑。   若是军事指挥,自然是不在话下,就算是民生政事,如今的许安也是颇为精通,但是说起和这个时代的女性交谈,他倒还真是头一回。   具体该找什么话题,许安完全没有思绪。   不过不需要许安开口,玉谨再度开口说道:“对了,我听说汉地的女子嫁给夫家,就没有名字了,只有姓了,我是听阿翁说的,不知道对不对啊。”   “嗯?”许安回想了一下,具体他也不清楚,不过好像都称呼某氏、某夫人,没有称名的习惯。   譬如什么杜氏、邹氏、糜夫人,都是称呼姓后面加上夫人,或者是氏。   玉谨双手握在一起,仰头看着许安,一脸紧张的请求道:“我很喜欢我的名字,能不能让我保留一个字啊。”   许安笑了一笑,无所谓道:“全部保留下来都无所谓,只要你开心就好。”   “不行,不行,姓氏还要是改,我家的姓氏实在是难听的要命。”   玉谨听到许安的言语,连连摆手,拒绝道。   “我都想好了,我要跟着你姓许,‘许’字多好听啊。”   许安被玉谨说辞逗得笑了起来,难楼的姓氏其实不难听啊,而且据许安所知,难楼还一直以其为荣。   若是知道自家的姓氏被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此鄙视,不知道会是什么精彩的表情。   许安忍住的笑,问道:“那你决定好了要叫什么名字吗?”   “自然决定好了。”   玉谨微微昂头,朗声道。   许安看到玉谨的神态,觉得有趣,   当下双手作揖,配合道:“那么,请问夫人姓名。”   玉谨喜笑颜开,同样双手作揖,对着许安微微躬身,郑重其事的喊道。   “许玉,见过良人。”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中山六城   永汉元年(189年),二月二十一日。   平静了不过了两月有余的太行山,再次变得喧嚣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引起喧嚣的地点并非是常山国的井陉,而是同为太行八陉之一,位于中山国的太行八陉之第七陉蒲阴陉。   中山国是冀州的最北方,不过那也只是在黄巾起义之前。   因为许安的崛起,汉帝国彻底的丧失了太行山的控制权,最北方的城邑,早已经被黄巾军所攻占。   蒲阴陉地势险峻非常,易守而难攻。   由隘门山峡入,取道岩石间,路裁容骑。   右壁峭插千霄,左则绝涧数百丈,下有怒湍,以晴雷起于足下。   蒲阴陉最南方的关口被成为五阮关,原本也有一曲汉军驻守,但因为混乱,加上疏于防备,流民冲关,给当时已经揭竿而起的平汉创造了机会,随机他便带领部曲趁乱夺下了蒲阴陉。   后来随着许安收服张燕,率军南征,一路势如破竹,于毒归顺,诛杀杨奉。   当时北部太行,郭大贤、左髭丈八、左校等人本就是黄巾军部署,看到许安带领着黄巾军一路高歌猛进,平汉、大计、张白骑等人知晓,若是他们不肯归附,只怕是免不了一战。   权衡利弊之后,平汉等人也选择了归降。   平汉归降后,蒲阴陉也因此被纳入了许安的治下。   虽然后面北部太行几经波折,但是蒲阴陉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动,一直都没有重新落入汉军的手中。   蒲阴陉最南侧,便是五阮关,黄巾军就扼守于此处。   原本这里是由刘石管理,但是因为防区的调整,于毒接管此处的管辖权。   现在太行黄巾军一共被分为三部,北部、中部、南部。   中部井陉一带的主将是黄龙,而南部以太行陉为首的防区主将则是于毒,而在北部太行蒲阴陉一带的主将正是裴元绍。   天色已晚,军营紧闭,但是五阮关内外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   蒲阴城相隔五阮关并没有多远,就算是冀州之战汉军落败,但是裴元绍依旧不敢放松片刻。   黄巾军之所以能够占据战争的主动权,很大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在于太行八陉有七陉尽在其手,只有连通河内郡和河东郡的轵关陉不在。   但是轵关陉对于现在的黄巾军来说,战略的意义并不算太大,毕竟就算没有轵关陉的控制权,黄巾军的防御压力也不会因此变大。   汉军不可能通过轵关陉来入侵黄巾军的腹地。   而黄巾军却可以通过其他的关陉来侵入汉庭的腹地,对汉廷造成威胁。   五阮关驻军军营的最深处,裴元绍的居所之中,也并没有熄灯,甚至门外的卫士还比平日里要更多了几分。   房舍之中,四人分坐。   但是坐在首位的,却不是身为北部太行主将的裴元绍,而是一名面色白净,身穿绛红色深衣,头戴进贤冠的文士。   裴元绍此时坐在他的右手,而与裴元绍面对而坐,则是两名身形魁梧的武将。   “汉军新败,中央动荡,鹰狼卫不久递来了消息,洛阳城之中恐怕要再掀风雨,此时对我黄巾军来说正是良机。”   火光摇曳,映照出了那白面文士的略显阴鸷脸庞。   许攸的面色随着火光忽明忽暗,他和颜良、文丑两人一路疾行,这才赶到了蒲阴陉。   身后的堪舆图上,数座中山国的城池皆被其用黄色的颜料圈了起来,这是鹰卫绘制的新型堪舆图,比之前的堪舆图,要详细的多。   “中山国北部,共有六城,分别是广昌、唐县、上曲阳、望都、蒲阴、北平。”   许攸站起身来,用指挥鞭指着堪舆图上的城邑冷声说道。   “如今最北部的城池,广昌已经在我军之手,汉庭内部生乱,冀州汉军新败,幽州汉军折损大半,士气低落,正是我军进军的最好时机。”   看着堪舆图上的城邑,许攸的脸上涌现出了一丝阴狠之色。   这一次的谋划,他计划了很久,从冀州大战刚刚战胜之后,那个想法便产生在了他的心中,但是因为计划并不完全,他一直都没有说出来。   直到前一段时间,许攸经过了深思熟虑,终于是将计划补全,于是立即便去面见许安。   正是那个时候,和阎忠还有难楼撞到了一起。   当时因为难楼在阎忠的身旁,许攸并没有细说,只是说了许安的另一条命令,自己担任内务令一事。   许攸强压着心中的激动,看向颜良、文丑还有裴元绍三人。   这一次,他的目的,就是侵占中山国北部。   冀州中山国在幽州涿郡的西南部,而涿郡的北部便是上谷和代郡,也就是说只要占住了中山国北部地带,那么幽州的涿郡将会处于腹背受敌的局面。   冀州汉军新败,看到黄巾军的侵扰军队和游骑以前是必定会出兵驱逐,但现在却是已经快到了望风而逃的地步,只敢据守城邑,根本不敢野战,对于黄巾军来说,冀州的汉军目前毫无威胁。   也就是说,幽州的汉军将要独自面对黄巾军的威胁。   一旦黄巾军真的彻底控制中山国北部,幽州汉军将会陷入无比的被动。   幽州汉军想要进攻上谷郡,那么占据了中山国的黄巾军可以从背部杀入,两面夹击,反之亦然。   而若是黄巾军从上谷、中山两地同时出发,进攻幽州的涿郡,那么幽州汉军将迫不得已进行两线作战。   汉廷内部动荡并没有因为何进死去而休止。   董卓和丁原争权夺利,蹇硕也是不甘心被外臣夺取权利,卢植的返京,也没有使得局面稳定,反而是愈演愈烈。   洛阳城如今就像是一个装满了火药的木桶一般,缺的只是一颗微小的火星……   而那一颗火星,早在不久之前就已经被鹰狼卫,被许安安置在了洛阳城中。   许攸正是因为得到了许安肯定的答复,所以才定在这个时候选择出兵。   这一次,许安并没有丝毫的吝啬兵力。   现在的许攸的麾下名义上,有足足一万名军卒。   其中有蒲阴陉守军三千人,还有从刘石麾下抽调了三千余名军卒,以及两千名并州义从。   说其并州义从,这支骑军现在可以说是许安麾下最庞大的骑军。   南匈奴部臣服,度辽将军李德奉许安之命统领南匈奴诸部。   而易服改号之事也在南匈奴之中推行,现在黄巾军中一共有四支骑军部队。   第一支是直属于许安麾下的骁骑营,主力的组织是原来并州的汉军骑兵,还有原本太行黄巾军的骑兵。   虽然裁汰了一些军卒,又屡经战事,有所折损,但是后续几次扩招,现在还是有约五千骑。   第二支则是度辽将军李德麾下的度辽军,主体就是原本的西河郡的郡兵,也就是原来的白袍军,约有三千骑。   第三支便是上谷乌桓部的骑军,不过上谷乌桓虽然归附,但是并未完全接收许安统辖,还是归于难楼节制,只是在许安需要骑军的时候,难楼会选派部曲随军。   虽然没有完全的控制力,但是好的一点是,许安在平日里不需要给他们发放俸禄,也不需要供养这支骑军,只要在战时付一些军费即可。   不过那些军费,其实并不多,因此还是十分划算。   上谷乌桓部有部众九千余,人数多达三十余万,控弦之士十数万。   也就是说,如果许安不顾一切,整个上谷乌桓部,可以一次性派出十万名骑军来跟随许安作战。   但是其中兵员的素质自然是良莠不齐,战力堪忧,而且一次性派出十万名骑军参战,那么上谷乌桓部所占据的地盘,只怕会马上被其余的部族迅速的侵占。   所以实际上,保持一个良好的战力,又不动摇根基,许安最多可以从上谷乌桓部征募两万名骑军,而这就是上谷乌桓部所有的正规军队了。   第四支骑军,便是并州义从。   并州义从也就是原本的南匈奴部,南匈奴是臣服,而上谷乌桓部是归附。   现在的匈奴二字已经是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除名了。   南匈奴部单于须卜被阵斩,老单于继位,选择了臣服。   老单于被封为归义侯,其他的原南匈奴贵族也被各自封官,自然都是一些随便取的闲职,名号,根本就没有一点实权,现在全部居住在美稷城中。   说是居住,实际上可以说是软禁。   现在的并州朔方、五原、云中等郡,是黄巾军派遣的太守和官吏在管理。   并州北地的防务属于朔方防区,由度辽将军李德负责。   而在这一防区,因为原本是南匈奴的领地,并无多少的城邑,步兵几乎没有用武之地。   因此,防区内的防备军卒,多是用黄巾军的骑军为主,征募原南匈奴部族的青壮作为义从,称为并州义从。   两军袭取战的并州义从,还有冀州之战的四千并州义从,都是如此来的。   原本的南匈奴部算上部落之中的奴隶,到如今还是有三十万人,   北方诸部正陷入纷争之中,没有人南下侵扰。   南匈奴部可以为黄巾军提供大量的骑军。   唯一制约并州义从人数的,只是钱粮而已。   如果钱粮足够,许安完全可以征募五六万由匈奴人的青壮组成的庞大骑军,不过现在的胡骑战斗力远逊于汉骑。   而制约胡骑的战力的,主要还是武备。   锻炼骑术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胡骑生长在草原,几乎从很年幼的时候便开始骑马,骑术精湛,自然是远胜寻常汉地之人。   现在黄巾军各地的工坊正在飞速的发展,工坊中工匠学院也已经建设了起来,四州民众之中的工匠也加入了工坊之中。   黄巾军的工坊正在高速的运转了起来,正在源源不断的产出,但是因为四州民众,各行各业也需要器械,所以黄巾军的武备增长速度并未有太快。   甲胄的制作,还有兵器的制作也并不容,就算是只生产武备,武装五万骑军也是难事。   所以并州义从常备军卒,只有五千余人。   许攸麾下作为主力的,并非是前面三支部曲的任何一支,而是最后的三千余名军卒。   最后的三千余名军卒,正是黄巾军中战功赫赫,历战的精锐,黄巾军的武卒。   同时许安还将太行山秘密工坊之中,刚刚生产的二十架配重投石车交给了许攸。   有了这些投石机,中山国内所谓的坚城,根本就不算是阻碍。   汉庭加固了司隶之地的城池,冀州主要城邑也得到了一定加固。黄巾军的配重投石车难以攻破,但是中山国北部的城邑可并没有得到一点加固。   中山国仅有郡国治所,卢奴得到了一定的加固,北部五城还是以前旧有的城墙。   因为六扇门的成立,周旌就任门主,大量的游侠因为周旌的名声加入六扇门中。   洛阳动荡,绣衣使者全线收缩,现在在冀州之地,鹰狼卫的声势已经超过了绣衣使者。   如今的中山五城,在许攸的眼中根本就是百孔千疮,毫不设防。   这一场战役,在许攸看来毫无悬念,但是所取的战果和影响却是无比的巨大。   灯火摇曳之间,许攸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炽热。   他可不甘心,只当一个区区的军师,或者拿到区区一个内务令的位置。   黄巾军不会永远都是只是黄巾军,太平道不会永远都只是太平道,汉室已失天命,他们占据的地方也不会永远只有这十二郡之地。   现在黄巾军中武将众多,但是谋划之士却只有他和阎忠两人,这就是机会。   虽然黄巾军现在还是反贼,但是只要黄巾军发展起来,壮大起来,将来必然会有投机者,必然会有看好黄巾军的人加入到其中,这是无容置疑的。   现在如果能立下功绩,让许安刮目相看,让许安看到他的智谋。   那九卿之位算得了什么,他想要登上的可是三公之位。   若不能名垂青史,若不能位极人臣,来这世间走上一遭还有何意义。   许攸的面色微变,他胸口的刀伤正在隐隐作痛。   火光在许攸的眼眸之中不断的跳动,他的脸色阴沉的可怕。   许攸转身看向颜良三人,他的声音彷佛像是从九泉之下传出一般森然。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第四百七十五章 愈演愈烈   涿县隶属涿郡,同时也是幽州治所所在。   不同于昔日的繁华,因为张举、张举的叛乱,如今的涿县的街道之上根本见不到几个行人。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马上就将要过去了。   涿郡府衙之中,一众汉军军将皆是面色肃然,恭敬的站在房舍之外。   “启禀使君,丘力居回文,愿意重新归附我大汉,只是请求使君能够宽恕他们的罪行,乌桓人的使者就在府衙的偏厅,请使君裁定。”   台阶下,一名身穿着戎装的信使,恭敬的禀报道。   刘虞坐在上首,神色略显疲惫,冀州之战战败,大量的军卒伤亡,让刘虞深感自责。   “让他进来。”   房舍之中,传来了刘虞低沉的声音。   “诺。”   信使唱了一声诺,双手作揖低头向后退去。   稍许片刻,一名身穿裘衣,髡头的乌桓人走入了庭院之中。   “乌桓使者,鲜于山叩见使君!”   那乌桓使者一看到刘虞,便毫不犹豫的跪在了地上,向着刘虞深深的行了一礼。   庭院之中,一众汉军军将皆是怒目而视,甚至有不少的军将都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兵刃之上。   刘虞强行打起精神,微微抬手道:“起来吧。”   “乌桓部犯下大罪,鲜于山实在不敢起身。”   鲜于山没有起身,仍旧是跪在地上,对着刘虞再度行了一礼,庭院之中的汉军军将面色稍缓。   刘虞站起身,缓步从房舍之中走到了门口,站在了鲜于山的身前。   “我听闻丘力居愿意重新归附朝廷,此事可否属实?”   鲜于山双手作揖,面色痛苦的说道:“使君容禀,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等绝对不会叛降朝廷,奈何幽州官吏实在是太过欺人,对我等视若奴婢,任意驱使,我等派遣军卒跟随张太尉进攻凉州叛军,军卒死伤大半,不仅分毫抚恤未见,连原本答应的军费也不见半分。”   “前岁草原白灾,我等部众牛马冻死无数,想要请求入关暂避,但是幽州官吏却是趁我等困苦之际,盘剥我等,诈取钱财之后,仍旧不放我等入关,我等实是无奈,各部众皆是愤怒异常,这才依附张举、张纯两人。”   鲜于山言罢,对着刘虞再度行了一礼,叩首道。   “听闻使君重任幽州牧,我等愿意重新归附朝廷,愿意助使君平定幽州叛乱,只求用功劳折罪,求得宽恕。”   “我部已经按照使君的要求,撤开了管子城的包围。”   刘虞面色稍缓,公孙瓒被围困在管子城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公孙瓒带领的主力都已经落败,其他的幽州军根本不敢和乌桓军交战,而乌桓骑军众多,任何的物资都没有办法绕过乌桓骑兵进入管子城。   所以公孙瓒几乎已经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如今管子城撤围,算的上是一个大好的消息。   邹靖身死,大量的幽州有经验的军将都被绣衣使者逮捕入狱,刘虞身边几乎没有可用之将,公孙瓒虽然为人颇为倨傲,但是能征善战,也是一名骁将。   刘虞摆了摆手,言道:“事情大概的经过,我已经通过绣衣使者知晓,确实如同你们所说,你可以传话给丘力居,只要乌桓愿意重新归附我大汉,我可保其无罪。”   此前刘虞担任幽州刺史之时,丘力居便是乌桓部的统领之一,丘力居什么秉性,刘虞其实也很清楚。   征伐凉州的事情,朝廷确实做的不地道。   从乌桓征募骑军讨伐西凉军,结果不仅是抚恤一分不给,甚至是连原本说好的军费都拖欠。   后任的幽州刺史是一个强硬派,乌桓和幽州的关系更是因此而降到了冰点,也正是因此,张纯、张举两人叛乱,引得乌桓部群起响应,震动天下。   其实刘虞并不想赦免所有的罪责,这一次的动荡,幽州大量的郡县被劫掠,乡民死伤无数,这都是乌桓和张举等人犯下的罪孽。   如果不是情况已经到了万分危急之时,刘虞定然会让丘力居最少也要交出一部分的恶首处刑。   但是现在的刘虞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黄巾军的威胁就在近前,而洛阳宫庭之中似乎还未稳定,似乎有几名朝廷的官员莫名其妙的死在了洛阳城中。   他好不容易编练起来的新军,也在冀州之战之中折损了大半,如果不答应乌桓的条件。   那么恐怕,他这个幽州牧只是涿郡和广阳郡的幽州牧了,甚至连幽州最后的两郡都没有办法把持。   如今幽州两郡,满打满算不过只有一万多名战兵,再加上一万多名只能守城的乡勇。   而幽州三郡乌桓足有十余万的战兵可以调动,张举、张纯虽然在辽西之战伤亡惨重,但是麾下也有大概一两万的军卒。   而更北方,占据了军都陉居庸关的黄巾军,他们已经和上谷乌桓部联合。   根据绣衣使者的消息,黄巾军在上谷郡、代郡驻扎着一万多人的部曲,再算上上谷乌桓部可以调动的军卒,按最坏的打算来算。   黄巾军若是想要出兵,可以调动大概三万多人军卒。   也就是说,目前的局面,无论是张举、还是黄巾军,他刘虞都无法抗衡。   他不能丢了幽州,汉帝国也不能失去幽州。   冀州汉军新败,要想重新恢复元气,起码也要一年的时间,如今的冀州可谓是最为虚弱之时。   也就是说如果刘虞丢了幽州,整个冀州也将会因为战事而糜烂。   偌大的冀州实则已无可御敌之兵。   ……   凉州汉阳郡治所冀县外。   西凉军的军营一片死寂,没有人声,没有马声,彷佛是一所无人的军营一般。   王国、韩遂、马腾三方联合出兵,在陈仓被皇甫嵩带领的汉军大破,   皇甫嵩趁胜追击,斩杀了西凉军一万多人,直到现在还驻扎在右扶风。   凉州众人尽皆是闻皇甫嵩而变色,竟然不敢直呼皇甫嵩其名。   甚至还有人建议放弃汉阳郡,向西撤离,这一提议甚至得到了很多的人的支持。   现在西凉军的士气,正处于最低落的时候。   将无战心,兵无斗志,现在的西凉军,已经没有当初刚刚击败凉州汉军,斩杀耿鄙之时那般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了。   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覆灭似乎只在旦夕之间。   黑夜之中,韩遂的眼眸亮的可怕。   星光昏暗,前路一片黑暗,韩遂缓缓的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向前微微一压。   低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夜幕之下,无数的火把猛然亮起,犹如潮水一般的马蹄声随之响起,成千上万的骑兵跟随在韩遂的身后,向前猛冲而去。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大网   洛阳皇宫,厚德殿。   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盏微弱的灯台还亮着灯光。   蹇硕倚靠在灯台的旁边,看着厚德殿内的床榻的案桌,不由的有些失神。   “蹇硕。”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蹇硕浑身一颤,他的身躯僵在了原地,连回头都无法做到。   “看起来,你很累啊……”   声音越来越近,蹇硕的余光看到了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从他的身前走过,他的眼前慢慢的模糊了起来,鼻子发酸,几乎落泪。   眼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刘宏。   “国家……”   蹇硕已是泣不成声。   刘宏上前一步,将手放在了蹇硕的肩膀上,笑道:“前有王甫擅政乱国,中有十常侍鱼肉百姓,后有黄巾之乱、凉幽叛乱。”   “民生凋敝,忠良蒙难,奸邪为官,豪强横行。”   “我这个皇帝,当的可是真失败啊……”   刘宏自嘲的笑了一声:“皇甫规、张奂、段颎,上天将名将交于我手,将贤臣放于庙堂……”   蹇硕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刘宏,刘宏的面目在他的眼前的渐渐的变得模糊了起来。   “国家!”   刘宏对于蹇硕的喊声,漠然置之,似乎没有听到蹇硕的叫喊。   “我错了啊,蹇硕。”   刘宏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蹇硕,缓缓的站起了身来,叹道   “实在累了,就休息会吧。”   蹇硕想要起身,但是整个人彷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半分也无法动弹,他甚至没有开口说话,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刘宏从他的眼前慢慢迈步离开。   眼泪模糊了蹇硕的双眼,蹇硕拼尽全力的想要大喊,但是彷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喉头,让他说不出来话来。   “国家!!!”   一声高喊,惊动了厚德殿守卫的将校。   殿外一众绣衣使者尽皆是涌入了厚德殿之中。   蹇硕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案桌,他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知道之前在殿中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在梦中罢了。   一众绣衣使者看到蹇硕的神态俱是一惊,领头的金印使面色微变,领着身后的绣衣使者连忙退出了厚德殿。   蹇硕望着厚德殿中空荡荡的床榻,这曾经是刘宏最喜欢待着的地方,但是现在却是空置了许久,许久都没有人再在这里过夜。   蹇硕深深的向着床榻拜去,他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上。   “国家,臣答应过你,一定会扶持董候继位,帮助董候掌握宫廷,稳住我大汉江山,不被宵小、世家所窃取,臣一定会做到,不惜一切!”   再度抬头,蹇硕的眼眸之中,尽是杀气。   ……   洛阳南城的一处民宅之中,房舍之间亮着微弱的光芒,一道黑影一晃而过,进入了房舍。   “事情做的如何了……”   房舍中的人发问道。   黑影找了位置,坐了下来,低声回答道:“已经都处理妥当了。”   “这几日洛阳城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董卓和丁原两军的人都死了几人,朝中的几名官员也被我等刺杀,嫁祸给董卓和丁原,根据线报现在他们是已经是渐渐生出了间隙。”   房舍中的人微微握拳,显得有些激动。   “只要我等再添上这最后一把火,洛阳的大火必将冲天而起。”   “冲天而起?”   就在房舍中人激动之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外传了出来。   “谁!”   “铮————”   拔刀声和喝问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单薄的木门只是一下便被一名身穿着厚重甲胄的绣衣使者所撞破。   房舍之中的两人面色大变,但是等他们拔刀已经是为时已晚,更多的绣衣使者已经是冲入了房舍之中。   “咻————”   急促的哨音响起,却是那两人眼见逃生无望,吹响了木哨。   “无畏的挣扎,除去这处里坊之外,周围的坊市都已经被我绣衣使者包围,你们这一次,一个都别想跑掉!”   绣衣使者怎么都想不到,鹰狼卫的情报司,居然在洛阳扎根了如此之久。   若不是这段时间,不断有官吏、军将遇害,洛阳城的动荡愈演愈烈,他们或许真的发现不了这些隐匿在暗处的鹰狼卫。   这一夜,洛阳南城,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队队甲兵快步的从街道上走过,大队的绣衣使者往着里坊之中急步走去。   厮杀不断从各个里坊之中传来,惨叫声,哀嚎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一篇恐怖的乐章。   绣衣使者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鹰狼卫的身上,他们并没有注意道,在黑暗之处,还有人在注视着他们。   “绣衣使者的行动还真的快啊,倒是有一些本事。”   阁楼之上,并未明灯,但是董卓的视野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他可没有什么夜盲之症,况且绣衣使者所处的地方,皆是一片灯火通明。   此处阁楼高大,居高而临下,几乎能够将周围的数处坊市一览无余。   一旁的李儒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看着阁楼外的绣衣使者,带着一丝嘲弄笑道。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李儒指着坊市,笑道:“鹰狼卫真是我等的福星啊,哈哈哈哈。”   董卓咧开嘴,露出了一口黄牙,阴测测的笑道:“确实要多谢鹰狼卫,还有许安啊。”   “如果不是鹰狼卫相助,恐怕现在我还在朝廷之上和丁原那班蠢材撕扯不清。”   董卓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夜幕下的皇宫高大的城垣还依稀可见。   “正好让我有了机会,解决如今的困局。”   一个司空的职位可打发不了他董卓,这一次进京,也让董卓彻底看清了那些世家豪强的嘴脸,还有皇帝的面目。   外强而中干。   天命所归?不过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何谓天命?他刘家天子的名号,不也是抢的前秦的吗?   掌握兵权的人是真正的天命!   董卓目光炽热的盯着北面的皇宫,今夜过后,唯一阻碍在他前行道路上的只有蹇硕。   而一张大网已经经过了董卓的手缓缓织出,向着蹇硕笼罩而去。   这一张大网实在是太过于隐秘,隐秘到绣衣使者都没有探听出半点风声。 第四百七十七章 春蒐   “快点,快点,天都已经亮了好久了。”   许玉拉着许安的手,快步向着庭院外走去,浑然不顾许安腰上的革带都还没有系好。   许安苦笑不得,只能是用手扶着腰间的革带,跟着许玉往前快步走出了庭院。   庭院外,一队身穿戎装的的黄天使者早已经是待命多时。   刘辟和龚都两人正站在队列的最前方,他的身旁,还立着两匹颇为神骏的宝马。   “恭迎大贤良师,恭迎夫人。”   刘辟、龚都等人俱是躬身低头,向着许安和许玉两人见礼道。   披甲持锐行动不便,所以现在黄巾军的军礼,尽量简化,只需要躬身行礼即可,躬身的幅度并不大,只不过是微微倾身。   军队有他的的特殊性,为了保证军官的权威,等级必须要森严。   若是军官没有权威,指挥不动下级的军将,无法约束麾下的军卒,这上了战场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严苛的军律、适当的奖赏、持续的训练,可以让一支军队保持着较高的战斗力。   不过其实还有一点,会影响士兵们的士气和心境,那就是外界的看法。   许安一直都在提高士兵的地位,除去在日常的宣讲之中,向普通的平民的宣讲黄巾军的事迹外。   宣扬的中心便是军民一家,并且鼓励军队在普通的民众有困难时尽可能给予帮助。   而且许安还改变了一些军礼,从原先的“介胄之士不拜,以军礼见。”   到现在,黄巾军军中已经完全废除了跪拜礼,无论有无穿着甲胄,都是用揖礼见礼,而如果手持兵刃,便是微微躬身,低头而行礼。   走出了庭院,许玉终于是松开了许安的手,她的目光已经完全被那两匹神骏异常的宝马给吸引了过去,许安也终于找到了重新系好革带的时机。   许安一边系着革带,一边无奈的说道:“这天亮都才亮了不到一刻钟,离约定的时间还有足足半个时辰,我们去了还要再等其他人一刻多钟,你倒是不嫌无聊。”   刘辟和龚都两人可没有怎么看到过许安的窘态,两人想笑,但是这个场合又不是笑的场合,只能是尽可能的憋着笑,将目光投向其他的地方。   许玉挥了挥拳头,说道:“怎么会无聊,况且其他人没来,我们可以先走嘛。”   许安扶住了额头,这一次的春蒐不仅仅是打猎,他们怎么可以先走。   北方的鲜卑诸部颇有些蠢蠢欲动,凉州如今内乱,但是他们的目光也并未离开并州,选在此时举办大规模的春蒐,最大原因还是宣扬武力,警告周围的势力。   许安踩着马镫,一步便跨上了战马。   他现在所乘的这匹战马也是一匹宝驹,除去额前有一块白毛以外,全身的毛发都是红色,名为“奔宵”。   而许玉所乘的马则是一匹无一点杂毛的白色骏马,被称为“白鹤”。   看到许安上马,身后一众甲士也是纷纷踩着马镫,跨上了各自的战马。   众人皆是身穿戎装,腰佩弓箭。   春蒐,是指春季围猎。   之所以举办春蒐,还是阎忠的提议。   讲武堂、陆军学院新设,三月初正式运作,一众黄巾军的将校云集晋阳城。   借着春蒐的名头,正好将他们全部召集起来。   许安在黄巾军之中的名望虽高,但是黄巾军经过大量的扩军,再并入了四州之地的黄巾军,实际上很多的中下级军将都没有见过许安一面。   阎忠的意思,便是不同以往的蒙学堂,道堂一般举办开学典礼。   既然是军校,那么便用武人的方法。   这一次春蒐,几乎所有黄巾军在晋阳的将校全部都参与了其中,一千名应召而来,将要进入陆军学院的中下级军官,也全部被编入了名单之中。   再加上许安麾下直属的军官,此次春蒐黄巾军方面共有两千余人参加。   这两千余人,当然不是全部都参加狩猎,大部分的人实际上只是维持猎场的秩序。   除去黄巾军方面,凉州军、还有上谷乌桓部也受邀参加了春蒐。   上谷乌桓部带队的正是难楼,他一共只带了一百余人参加,许安从难楼的随从之中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几个老面孔。   冀州之战,带领乌桓骑兵援助许安的阎柔、阎志两兄弟正在其中。   而凉州军也派来了十数人来参加这一次黄巾军的春蒐,现在黄巾军和西凉军还是盟友,加上庞渤亲自相邀,西凉军自然要卖庞渤的面子。   庞家虽然迁移到了并州,但是曾经也是凉州的大族,门生故吏也有不少,在现在的西凉军中也有不小的影响。   许安驱策着战马向着北方慢慢跑去,一众黄天使者紧随其后。   春蒐的地点,正在晋阳城北方林间。   不多时,道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这是已经是前往林间的道路了,早就提前有过通知,因此当许安踏入林地的时候,连一个行人的有影子都无法得见。   许安牵引着战马又走了一会,终于是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眼前也是一阵豁然开朗,道路尽头是一片颇大的空地。   此时的空地之上,已经有不少的将校在等待着。   “恭迎大贤良师!”   众人见到许安的旌旗出现,连忙向着许安行礼。   “恭迎大贤良师!”   许安到来的消息随着呼喊声传向远方,更多的人向着许安高声的欢呼着。   虽说离春蒐的开始的时间还有一刻多钟,但是谁又会真的踩着时间赶到。   维持治安,圈地的军将早在卯时便已经到了春蒐的地点,而其余的将校也是提前了半个时辰赶到,就是西凉军也是大概在那个时候,早早等候着许安。   现在的黄巾军,所展露的出来的实力,不得不让他们尊重。   陈仓之战,西凉军被杀的丢盔弃甲,大败而归。   但是在冀州,许安带领着麾下的军将,却是击败了卢植统领的冀州汉军主力。   要知道,这其中还有凶名在外的西园禁军!   西园禁军自建军起,虽然没有什么战绩,但是每一个都不会怀疑西园禁军的实力,西园禁军的选拔条件并非是什么秘密。 第四百七十八章 献凉州   王信不着声色的观察着四周的黄巾军的军将还有部曲,却是越看越是心惊,越看心情便越是沉重。   他一路而来,见过的黄巾军就是最寻常的兵丁,身上也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比之他们西凉军的军卒不知道要精锐多少,至于眼下空地之上一众林立的军将更是不用多提。   许安先败朱儁,再败卢植,带领着黄巾军连续击破汉军主力,而他们除了击败凉州刺史耿鄙之外,便再无建树。   数次侵攻都被张温、亦或是皇甫嵩所击退,而这一次他们败得更惨,十数万人一路溃败到了汉阳郡,这才停了下来。   凉州的内部也因此生了骚动,西凉军内部王国、韩遂、马腾三人如今已是势同水火。   不需要指挥,不需要编排,这些军将已经是列队站好,一面面土黄色旌旗,上面绣着各自将校的名号。   “恭迎大贤良师!”   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声,震的王信的耳朵隐隐有些不适。   王信循声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旗。   大纛旗非一军主帅不可用,而黄巾军之中,到目前为止,只有有人使用大纛旗。   而那面大纛旗的拥有者自然毫无疑问就是许安。   许安的大纛旗在空地之上绕行了一圈,呼喊声渐渐平息,一众黄巾军的将校目光都聚集在许安的身上。   许安轻轻一挟马腹,战马迈开步子缓缓登上了空地一旁的土丘。   从土丘之上看向林间的空地,一面面旌旗摇曳,一片片枪戟耀目。   自右往左,依次是刘辟、龚都、张燕、何曼、徐晃、吕布六名将军的将旗。   六面将旗的旁边,还有两面旌旗。   最左方一面旌旗黑如墨汁,上绣着“王”字,正是此次前来参加春蒐的西凉军骑都尉王信。   另一面旌旗红底白字,上缀白牦,旌旗之上不写名号,而绣飞禽,这旌旗正是难楼的旌旗,旌旗之下一众乌桓将校皆是裘衣做铠,披发而右衽。   再往后,便是周仓、郭大贤、左校、张辽、郝昭、高顺、宋宪、魏续、成廉、魏越、曹性、李恒、王任、韩暹、李乐、朱九、白饶、白雀、苦晒等人的校尉旗帜。   这其中周仓、郭大贤、左校俱是原黄巾军出身,高顺等人则是吕布的旧属,而白饶、白雀、苦晒三人则是出身自太行山。   李恒、王任,则是最早跟随着许安的鹿台山三家的家主,现在也是在军中担任校尉一职。   韩暹、李乐则是郭泰麾下的校尉,朱九自然不用提,他是隶属于刘石的,这一次和难楼一同前往晋阳的。   张辽和郝昭两人出身并州,张辽一直都是归于许安直属。   而郝昭被许安之前安排到居庸关作为一方守备,不过这次开办讲武堂,许安又将郝昭提前征辟了回来。   黄巾军如今有空闲的将校,都云集于此,可以说这小小的一方空地,聚集着黄巾军大部精锐。   许安再度驱马上前了几步,站在了最高的位置。   “常言,文物第一,武无第二,既是狩猎,也算比武,如何能没有彩头。”   说话间,一名近侍已经是捧着一件锦袍走上了土丘。   许安扬起手中马鞭一指锦袍,下令道:“申时四刻,还是在此地集合,猎取猎物最多者,可取锦袍。”   “咻————”   随着一声急促的哨音,一众黄巾军的军将尽皆是向着四周的林地飞驰而去。   马蹄声犹如奔雷一般响亮,一个个兽栏被打开,无数的走兽四散奔逃。   “骑都尉王信,拜见大贤良师。”   就在许安正准备和许玉驱马一起狩猎之时,王信却是快马赶来过来。   “止步!”   不过王信没有走到近前,便被随行的黄天使者挡在外围。   王信看到许安驻马,再度出声道:“在下是凉州人氏,从未有过林间狩猎的经验,恐怕这次免不了空手归来,平白丢人,不知道许将军可否照拂一下,带我等一同狩猎,我等也好有机会猎取一些猎物,不至于太过丢人。”   许安有些疑惑的看了王信一眼。   他自然是听得出来王信的话,不过只是说辞。   许安知道王信可能要和他说一些隐晦的事情,于是对着一旁有些焦急的许玉说道:“你和刘辟先去狩猎,我和王都尉后续赶过来。”   “好,那我就先走了啊!”   许玉得到许安的允许,没有任何犹豫便回答道。   她这段时间几乎天天呆在宅院里,都快要闷坏了,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许安可以呆在房间处理那些繁杂无比,看一眼头痛的公务一连便是几个小时。   许玉骑着骏马向前走了一段距离,似乎想起了什么,挥着手,对着许安高声喊道。   “我肯定会拿到锦袍的!”   许安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许玉有时候真的是古灵精怪,不过正是因为如此,也使得许安眼中的世界多了几分色彩。   王信这时也牵引着战马走上了前来,当然只有王信一人,靠近了许安,其余的凉州人都被护卫拦在了外面。   许安看着王信,他并没有绕弯子,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   “王都尉,应该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吧?”   “果然这些小事是瞒不过许将军的。”   王信奉承了许安一句,既然许安没有绕弯子的打算,他也只能是顺着许安的话说了下去。   “鹰狼卫大名,我凉州亦有耳闻,这段时日凉州发生的事情,许将军应该都十分清楚。”   许安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异色,王信是韩遂麾下的将领,莫非韩遂是想要他帮上一把。   凉州的事情,鹰狼卫确实对他禀报了。   陈仓一战,西凉军久攻不下,随后皇甫嵩领军突如其来,一战大破西凉军,西凉军损失惨重,内部的矛盾也逐渐加剧。   就在不久前,韩遂、马腾两人杀死王国,王国麾下的势力被两人吞并。   但是一山难容二虎,王国一死,三足鼎立的局面结束,韩遂和马腾两人也是撕破了脸皮。   若非是皇甫嵩还驻扎在右扶风,离凉州并不遥远,不然只怕是韩遂和马腾双方,绝对会打到头破血流。   许安斟酌了一下,婉拒道:“凉州和并州想去甚远,我军刚经历大战,恐怕要让韩将军失望了,并不能提供太多的帮助,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信摇了摇头,说道:“不,我这一次来,并非是为韩遂当说客的。”   许安双目微眯,他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那你是为什么而来?”   王信双手作揖,直视着许安,郑重其事的说道:“在下是为明公献上凉州而来。” 第四百七十九章 狡兔三窟   许安霍然转头看向王信,目光陡然一厉。   “献凉州?”   许安双目微眯,他开始慎重的审视着王信了。   王信称呼他为明公,这是投效之意。   王信,字彦诚,是目前凉州王氏的家主王业的长子。   昔日凉州王国反叛与韩遂联盟,凉州刺史耿鄙召集六郡战兵讨伐。   耿鄙不懂武略,却不听傅燮的建议,急功近利。   当大军开到狄道时,韩遂用计使凉州军发生叛乱,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反,与遂连和。   凉州刺史耿鄙、治中从事程秋先后被杀,马腾亦拥兵反叛,凉州汉军因此土崩瓦解。   凉州王氏是凉州的世家大族,见势头不对。   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倒戈归降,加入了势头最盛的韩遂一方。   凉州王氏是凉州六郡第一个选择加入韩遂的世家大族,韩遂聪颖非常,又有不俗的野心,自然不会放弃千金市骨的大好机会。   于是对凉州王氏大加笼络,凉州王氏因此不少人在韩遂军中担任要职。   而王信作为凉州王氏家主的长子,也因此得到了韩遂军中都尉一职。   后来许安领军攻伐南匈奴部的时候,军议定下四面张网,八方合围之计,和凉州结盟,请求西凉军出兵。   黄巾军承诺为西凉军提供武备,开放互市,西凉军承诺派遣军卒出兵援助许安。   王国、韩遂、马腾三人共同派出的联军,共计四万名骑兵,王信就是韩遂一方派出的主将。   后来许安击破南匈奴部,开放边市,西凉军也和黄巾军正式进入了蜜月期。   驻扎在边境的西凉军也开始撤军从四万骑,变成了一万骑,马腾、王国各自只留了两千骑,实际上在凉并边境的西凉军主将就是王信。   许安面色不改,笑道:“王都尉说话好像有些不着边际啊。”   王信虽然只是一个都尉,但实际上却和黄巾军的将军权柄并无多少的区别。   西凉军和黄巾军系统不同,职位也不同。   在凉州无论是王国,还是韩遂虽然起兵反叛,都是没有像张举那么愚蠢,不过占据一州之地就急不可耐的称王建制。   王国虽然是后来反叛,但是却拥兵甚众,韩遂和马腾也因此推其为主。   在名义上,王国是西凉军的首领,自称为“合众将军”。   韩遂和马腾两也是自称为将军,但是因为名义的问题,因此位号都没有王国高。   都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杂号将军,因此帐下官职最高者也不过是封赏校尉,和王信如今的军职相当。   许安在井陉关,被刘辟、龚都两人推举为将军,并无封号。   所以第一次拜将封赏刘辟、龚都等人都是校尉之职。   后来统一太行,击破晋阳后,挟大胜之势晋位为大贤良师,自称为左将军,这才封赏了刘辟等人为将军。   凉州王氏虽然在韩遂军中颇有影响,不过也只是影响罢了,韩遂何等的人精。   他现在的位置,是踏着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的尸首而登上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兵权始终是牢牢的掌握他自己的手中。   听到王信说献凉州,许安的第一反应,是王信在夸大其词。   王信看到了许那眼眸之中的狐疑,当即继续说道。   “如今王国已死,韩遂已和马腾彻底的撕破了脸皮,不久前还发生了数次大战。”   “韩遂如今占据凉州西面诸郡,酒泉、张掖、武威、金城、陇西五郡皆属韩遂,而马腾则是占据凉州东面诸郡,也就是武都、安定、汉阳三郡。”   “北地郡以中部为界限,被一分为二,北面被韩遂占据、南面被马腾占据。”   王信口中的北地郡正好和并州接壤,原本西凉军驻扎就是凉州的北地郡。   原本并州和凉州之间,有一块空余的地方,被鲜卑部族所侵占。   不过西凉军后来和黄巾军结盟,哪一处的鲜卑部众也因此加入了西凉军的序列,去一起占南匈奴的便宜,现在也归属于了凉州。   因而现在的韩遂,比起原本的时空,势力还要强大数分。   “现在韩遂和马腾主战场在汉阳郡,其他的地方都是小范围的战事,对于其他的地方都太多的精力管辖。”   王信继续说道:“现在的北地郡北部其实已经全部在我的控制下,王国、马腾两人留在北地的郡的四千骑,已经被我吞并,而北地郡其他的将校,也多是王氏的子弟。”   许安摇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王氏只是在北地郡占据主导,若是说献北地一郡,我不怀疑你们王氏能否做到,但是说献凉州一州之地,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凉州王氏是北地郡的世家,在北地影响深厚,韩遂之所以能占据北地郡,王氏的帮助功不可没。   所以北地的将校,也多是王氏的族人,或者是王氏的门生。   “冀州之战刚刚结束,四州民众进入我并州不久,休养生息才是当务之急,至于凉州的事,我太平道并不想掺和进去。”   北地郡其实就是一块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凉州王氏献上北地郡,但是黄巾军若是想要保住北地郡的人口和土地,必然要得罪韩遂。   到时候必然要派遣不少的军卒前去北地郡,稳定局面。   甚至外地入侵,韩遂和马腾两人可能还会因此而联合起来,共同讨伐许安,这样更加得不偿失。   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坐山观虎斗,让西凉军内乱进一步消耗实力。   原本的时空之中,韩遂、马腾等人共废王国,而劫故信都令汉阳阎忠使督统诸部。   忠病死,遂等稍争权利,更相杀害,由是寝衰。   从189年一直到192年,凉州一直斗处于内乱之中。   凉州的内乱一直持续了三年的时间,这也使得西凉军失去了进军中原的机会。   西凉铁骑名闻天下,现在黄巾军要做的是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没必要和如今不过刚刚走上下坡路的西凉军为敌。   等到后面西凉军衰落,再从朔方郡西进凉州,到时候衰落的西凉军,不过是一举可破之敌。   “不,不是献北地郡一郡,明公深谋远虑,北地一郡自然无法入明公之眼,不过这一次我确实是为明公献上凉州而来,此言并非是虚言。”   许安看到王信言之凿凿,心中虽然仍然存疑,但是也没有再度拒绝。   既然王信如此说了,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许安微微放缓了马速,开口道:“王都尉请讲。”   王信哂然一笑,当下开口继续说道。   “我知道冀州之战刚过,明公如今还是休养生息为主,不愿意过多的调动军兵。”   “所以在下所言,献上凉州,也非是今时今日便为明公献上凉州。”   “图谋凉州,必要以长计,我王氏愿意为明公内应,为明公拉拢世家豪强、羌人、鲜卑,等到韩遂、马腾双方兵疲军乏之时,作为明公之前驱,为明公献上凉州作为贺礼。”   许安没有急于开口,他承认王信的言语十分的诱人。   但是有一点他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尤为重要。   那就是,为什么凉州王氏会来投效他。   太平道和世家豪强天然便是处于对立。   无论是之前的黄巾军,张角等人对待豪强世家的态度。   还是许安所颁布的一系列的政策,黄巾军在入主上党郡,入主并州之后的所作所为,都是对于世家不太友好。   并州、河内等地的世家豪强,只有两成留下,其余八成不是逃亡便是被诛灭。   如今在黄巾军之中,出身于世家豪强的寥寥无几。   张辽、郝昭两人,郝昭年幼,雄心勃勃,主动加入黄巾军想要搏出一个功名。   郝家得以留存下来,而张辽则是被许安征辟,其家族本就是避仇前往雁门。   郝家和张家在并州都不是什么大的世家豪强,利益并没有受到太多的侵占。   而且张辽、郝昭两人都被委以重任,长久看来,能够得到的利益比原本的利益要大的多。   阎忠看清了汉室的衰落,最终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投效太平道,一展抱负,最终阎家也从凉州迁移而来。   杨绩、傅祁、庞渤三人带着一部分的族人,受阎忠邀请进入了并州,但是也不是三家都到了并州加入黄巾军。   三家之中,还有一部分是留在了凉州。   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   世家豪强之中能延续家族上百年,可没有愚蠢到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之中。   历史上诸葛家族便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太平御览》记载:“诸葛瑾弟亮及从弟诞,并有盛名,各在一国。于时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瑾在吴,吴朝服其弘雅。”   诸葛氏三兄弟被史家称为“龙虎狗”。   三人虽同出一氏,却分投三国。   其中诸葛亮被刘备重用,为蜀汉丞相,封为武乡侯,领益州牧,被称为龙。   诸葛瑾报效东吴,被孙权信任重用,为东吴大将军,大将军、左都护,领豫州牧,册封宛陵侯,被称为虎。   诸葛诞投奔了曹魏,后被拜为征东大将军、司空,威名夙著,被称为狗。   需要提一点的是称诸葛诞为狗并非讽刺,狗意指“功狗”,为有功的战将。   多方下注,只要有一方得胜,也不至于使得家族断掉传承。   但现在凉州王氏,欲要作为内应,却是将鸡蛋全部都放在了他许安的篮子之中,再无退路。   对于反叛者,任何人都不会心慈手软,更不用提韩遂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   凉州王氏此举是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他许安的身上。 第四百八十章 正室夫人   王信是聪明人,正是因为是聪明人,才能登上都尉之位。   正因为是聪明人,韩遂才会让王信作为主将带领部曲援助黄巾军。   而正因为王信是聪明人,王家才会派遣王信来找寻许安。   王信看到许安的神色,他知道许安心中想问的问题。   为什么凉州王氏堵上了整个家族,愿意作为内应,愿意帮助许安取下凉州   凉州王氏确实没有必要投效许安,投效太平道。   投效许安,其实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作为内应,他们没有一点的容错。   如果被韩遂提前发现,无疑是会让其整个家族走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而就算是作为内应,成功帮助许安拿下了整个凉州。   许安是黄巾军,是反贼,是汉室钦点的反贼,毫无转折的于地。   韩遂等人有招安的机会,但是许安没有,黄巾军也没有,汉室对于黄巾军从来都是杀之而后快。   加入了许安,便是等于彻底站在了汉室的对立面。   要知道汉室还是如今天下的正统,汉室还是占据着天下的主导地位,占据着天下十分之七八的人口,占据着天下大半的江山。   凉州虽然陷入内乱,但是韩遂势力比马腾要庞大,现在虽然僵持不下,但是不到几年便会分出胜负,获胜的多半是现在王家的支持者韩遂。   就算是最坏的结果,马腾获得最后胜利。   但无论是韩遂获胜,还是马腾获胜,王氏都不会灭亡。   选择加入许安,可是会有灭族的危险,而且无法赚取到太多的利益,甚至因为黄巾军的政策,还要损失一部分的利益。   一个明智的家主,绝不会做这种明显弊大于利的事情。   凉州王氏能够存在上百年,可不是考的运气,世家豪强能够长存世间,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明公,可是想问为什么?”   王信面色肃然,郑重的问道。   “为什么,我王氏愿意堵上整个家族的命运,将所有的一切都压在明公身上,压在太平道身上?”   许安点了点头,他必须要知道答案。   “我想了很多理由,但没有一条可以让你们凉州王氏加入我太平道,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到我太平道身上。”   许安很清楚黄巾军内部的事情,也清楚天下的走向。   黄巾军现在虽说连战连捷,正值如日中天之际。   而汉帝国虽然屡战屡败,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汉帝国这个巨人,还没有彻底的苏醒的情况之下。   现在的汉帝国正在苏醒,战争的潜力正在被激发。   各地的团练,乡勇正在增多,而州牧的权柄增大,州郡之中的募兵也越来越多。   大汉可是有着近五千万人口的庞然巨物!   一旦大汉真的彻底的苏醒过来,全力准备战争。   届时别说幽州、凉州、并州的动乱,就算是北地号称百万控弦之士的鲜卑,恐怕也只能在汉军面前俯首称臣。   这天下,现今最强大,还是大汉。   昔日阎忠劝谏皇甫嵩拥兵自立之时,皇甫嵩的长史梁衍有一举话说的很对。   “天命仍在汉室。”   凉州王氏可不是许安,他们并不知道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董卓废帝,自称相国,汉帝沦为傀儡,汉室威信扫地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现在的大汉虽然败绩颇多,但是上百年积累的威信还在,大汉仍然是一个让人恐惧的存在。   王莽篡汉,光武复国,汉室再兴不过百年,华夏的天命似乎永远留在了汉室,上天似乎一直眷顾着汉廷。   大汉仍旧还是天命所归。   “诚然,凉州内乱,无论是韩遂获胜,亦或是马腾取胜,最终我王家并不会受到太大的波及,仍然能够延续家族。”   “但是……”   王信话锋一转,面目也开始变得扭曲了起来,恨声道。   “延续家族,又能如何?永世居于边陲之地,永世承受着北地蛮夷的袭扰,永远无法得到前进,永远无法壮大。”   “那庙堂之上,容不下我等凉州的世家。”   王信面若寒霜,声音也逐渐的变得清冷了,慢慢低下了头颅。   “我北地王氏为什么只能永居于北地郡,永居于北方的苦寒之地,为什么要忍受这些……”   许安看到王信的身躯在微微的颤抖,似乎是因为激动。   “我们不甘心!”   王信紧紧的握着拳头,再度抬起头来。   许安面色微微有些动容,此刻王信的眼眸之中满是怒意。   “我们不甘心!!!“   “我们不甘心!不甘心永居于这边陲之地,不甘心永居于这苦寒之地,不甘心进不来那庙堂之中,三公九卿之位他们坐得,我王氏如何不能坐?!”   王信的目光毫不闪避,直直的看着许安。   “我北地王氏,愿意将一切都压在太平道……”   “不!”   王信话到口中,却是突然停住。   “我北地王氏,愿意将一切都压在明公的身上!”   王信再度靠近了许安一些。   “我听说上谷乌桓部与明公联姻,难楼将自己的女儿送入了明公的内廷之中,刚刚那位想必就是上谷乌桓部的公主,也就是许玉,可对?”   许安点了点头,不知道王信为什么突然问及许玉的事情。   上谷乌桓部靠近幽州,距离凉州遥远无比,根本没有任何的交集。   “虽然许玉进入明公内廷,但是却并非是正室夫人之位,我知道如今正室夫人之位仍旧空缺。”   王信双手作揖,面色肃然,郑重无比的说道。   “我王氏有一女,今年刚满十六,是在下的亲妹,若明公不弃愿纳其为妻,我北地王氏从此独遵明公为主,永远效忠于明公。”   许安双目微眯。   凉州王氏终于是图穷匕见,一切的事情都已经清楚了,也都合理了。   为什么王氏居然放弃了稳妥,放弃了明明利益最大的做法,而是选择投效于黄巾军,一眼看起来似乎是最错误的选择。   他们谋求的是许安的正室夫人之位。   这个位置无疑是重要无比,这个时代嫡长子拥有着最为重要的继承权。   如此一切都说的通。 第四百八十一章 乱象已起   “此事关系重大,明公不必急于回复,仔细考虑之后,可以再作答复。”   王信再度向许安行了一礼,随机高声笑道。   “多谢许将军传授经验,希望这一次狩猎在下也能打到一些猎物。”   王信对着许安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跟在许安身后不远处的阎忠。   告了一声罪后,这才离开了许安的身侧。   许安凝视着王信渐渐隐没在树林之中的背影,目光闪动,带着征询的语气向着身旁的阎忠问道。   “军师以为王信之言如何?”   阎忠没有急着回答许安的问题,而是先偷偷看了一眼许安的神色,见到许安神色没有太大的改变,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开口道。   “明公婚姻嫁娶,本因遵从明公本心,但是人生于世,罕有人能随心所欲。”   “王侯将相,天子公伯,平民百姓,商贾任侠,这天下的众生,皆被约束,无人可以超然。”   阎忠并没有直接正面回答许安的问题。   “或许只有那天上的真仙,天庭之上的仙神才能真正的随心所欲吧……”   许安听出了阎忠的弦外之音。   他现在是天下的太平道的领袖,黄巾军的统领,他的一举一动其实都牵扯甚广。   一句简单的话语,一件普通的行为,都会对周围造成很大的影响。   这世界上并不缺乏喜欢过度解读的人。   阎忠微微摇头,笑道。   “以凉州一地换正室夫人之位,赌上整个北地王氏的未来,他王甫倒是真有魄力,我识人无数,唯独却是错看了王甫。”   许安偏头看向阎忠,阎忠这么说,似乎是想要他答应。   “军师是想让我应承王氏的请求吗?”   “不。”   阎忠摇了摇头,否认道。   “诚如王信所言,正室夫人之位关系重大,明公应当仔细考虑之后,再作答复。”   “如今也是时候,考虑正室夫人的之事了,我还是原来的话,明公虽然正值春秋鼎盛,但是膝下没有子嗣,麾下众将难免心中不安,早日成婚,诞下子嗣,方能安众将之心。”   阎忠抬起头,看着远处的树林,笑道。   “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是光武皇帝曾经的言语……”   “娶妻之事是人生的大事,若是能娶到自己真正所爱的人,人生无憾也。”   “明公若是举棋不定,不妨见见那王家女,若是合乎心意,便娶了,若是不合乎心意,便拒绝了这门婚事也无碍。”   阎忠看着许安,面色肃然,郑重其事道。   “太史公在书中描写帝纣言:‘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这是对帝纣的讽刺。”   “但是在我眼中,明公是真的资辨捷疾,闻见甚敏,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皆出己之下。”   “天下必定将会明公囊中之物,王氏此时献上凉州,不过只是让明公加快了一些脚步,节约了一些时间,并非是没有他王氏,明公便取不下凉州。”   一队骑兵从他们的旁侧飞驰而过,阎忠偏过头看向那队骑兵,他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   阎忠举起绢扇,用绢扇从左向右在自己的胸前画了一个扇形,慷慨激昂道。   “如今四州民众入并州,匈奴、乌桓尽皆臣服,正是积蓄力量之时,要不了多久,并州的粮仓就会丰足起来,我军的军卒也将会恢复战力,束载、厉兵、秣马矣。”   “西凉军虽然勇悍,但届时,两虎相斗必然有伤,我军兵出朔方,扫清凉州,又有何难?!”   许安看着慷慨激昂的阎忠,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王氏的豪赌让他感到吃惊,凉州整州的诱惑确实有些大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阎忠说的确实没错,现在凉州韩遂、马腾两虎相斗。   等到其两败俱伤之际,取下凉州实际上对许安来说不难,并非是没有王氏就决计取不下凉州。   只要给许安时间,给黄巾军时间,许安就能拉起一只庞大的骑兵队伍,征伐凉幽。   现在各地的工坊都已经开始运作起来,工匠学院也建立起来。   黄巾军日后将会不再被工匠稀少的局面所困,随着郡学堂、道堂一期又一期的毕业生,黄巾军也不会再缺乏内政的人才。   黄巾军在不断的前进,太平道在不断的壮大。   高桥马鞍,双边马镫、马蹄铁,在东汉末年的中国都还没有出现。   但是这些装备,却可以极大的提升骑兵的战力。   许安不必要再害怕技术的泄露,不必要害怕汉帝国或者其他势力得知这些技术之后,反而用这些技术来压制他。   汉帝国的养马场本身并没有多少,基本上都集中在幽州、凉州、并州,北方三州。   现在许安占据并州,有乌桓和南匈奴部提供战马。   韩遂、马腾占据凉州,汉帝国在自然不可能从凉州获取战马,   张举目前还未败亡,养马场还在三郡乌桓的手中。   南方的群雄,根本没有办法组建大量的骑兵。   就算幽州重回汉军手中,那也已经是为时已晚了。   因为洛阳的动荡,已经无法平息……   许安看向南方,鹰狼卫的殉职的名单昨晚已经放在了他的案桌之上,四十七人身死、失踪,七处据点被捣毁。   洛阳鹰狼卫情报司,只有十三人活了下来,现在已经全部隐匿入了地下,只能偶尔提供一些不太重要的情报。   但是他们的牺牲并非是没有回报。   最后一封情报,是随着殉职的名单一起送到许安的案桌之上。   洛阳的事情已经是再无回转的余地。   因为,在绣衣使者捣毁鹰狼卫据点的那一天晚上,发生一件足以震动京师的事情————丁原要已经身死!   就在那天晚上,执金吾,并州牧丁原死在了自己的住所之中。   一场大火已经在洛阳熊熊的燃烧了起来。   许安很清楚,天下大乱之时,已经要到来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意外之喜   太阳向西慢慢的偏移,许安和许玉两人骑着战马并行在林间的小道上,一众护卫微微落后些许,跟随在其后。   轻风吹过耳边,掠过头发。   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零零散散的洒落下来,照耀在道路之上,显得一切都有一些虚幻。   清脆的马蹄声在许安的耳畔回响着,虫鸣鸟叫声不绝于耳。   “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许安伸出手,阳光从他的掌间不断的掠过。   不管过去了多久,只要走在林间,他总是会想起那晚林间张梁的身影。   就在许安愣神之时,一只略小一些小麦肤色的手却是盖在了他伸出的手掌之上。   “你不开心吗?”   耳畔传来的少女的声音,许安偏过头去,看到了许玉关切的面容。   那只伸过来,紧紧着握着他手掌的手,正是许玉的手。   “不是,只是想到了一件事。”   许安摇了摇头,露出了笑容。   “阿翁说过,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只要还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部落以前经历了白灾,黑灾,好多好多的灾荒,死了很多人,但是现在一切都好起来。”   许玉拉着许安的手,也跟着许安一起笑道。   “现在我们有粟米吃、有牛羊吃、还有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你还让我们到长城的南面来,我们冬天也不会再冻死人了,你看,这不都已经好起来了。”   “言之有理。”   许安看着许玉认真的神色,心中有些感动。   “呜————”   不远处,号角声已经响起,那是集结的号角声,也是春蒐结束的号角声。   许安抬头看向前方。   “正好到了时间。”   号角声宣告着春蒐正式结束了。   再度回到林间的空地,空地之上已经站满了军将。   有人兴高采烈,不过自然也有人垂头丧气。   许安一眼扫过,只见徐晃、张燕等人旌旗之前,都陈列着不少的猎物。   这其中最为夸张的吕布的旌旗前方,猎物几乎堆成了小山,甚至引得了众人的围观。   清点猎物自然有专门的人员。   不一会了,所有军将狩猎的所得皆是被清点清楚,名录也送到了许安的手上。   许安扫了一眼名录,果不其然,第一名正是吕布。   吕布射术精湛,军中有飞将之名。   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一手恐怖的射术,穿杨贯虱,百步摘叶。   后面两人也没有让许安意外,第二名是徐晃,第三名则是张辽。   只是看到名录上第四个人的名字时,许安脸上却是突然有些惊诧。   “怎么了?”   阎忠握着绢扇走了上来,他看了许安的迟疑。   “名录有什么不对吗?”   许安将名录交给了阎忠,指着第四个名字问道:“军师,知道此人吗?”   阎忠顺着许安手指的地方看去,瞬间便明白了许安为什么停住了。   “你是说庞德啊,明公不认识实属正常,这是庞家的小子。”   许安一楞,他想了起来,紧接着问道:“莫非是庞公家的子侄?”   “不错,正是庞令君家的子侄,这小子以前我就觉得其略有不凡,想不到这一次的春蒐居然夺了曹性的第四名。”   太平道下设内务司,外务司、农政司等司,都是掌司者被成为令,因此称呼也被称为令君。   许安口中的庞公和阎忠口中的庞令君正是指的外务令庞渤。   阎忠摸了摸胡须,看着名录笑着说道。   曹性的射术过人,军中除去吕布、徐晃、张辽外,就属他的射术最好。   本来第四名非他莫属,但是此时庞德突如其来,他却是被排在了庞德的下面。   “他庞家倒是出了一个人物啊。”   许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他麾下的将校,除去一众黄巾军的旧党外,譬如吕布、张辽、徐晃等将校,都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甚至当初势力低微之时,为了劝服徐晃。   许安不惜是以身犯险,亲自前往军营之中,劝降徐晃。   虽然当初也算是做了一些准备,不过现在想来,还是有些太过于危险了。   而这一次庞德的突然出现,居然是以这种形式。   许安看了一眼阎忠,他万万没有想到。   阎忠还真算的上他的贵人,不仅是帮他补足内政人才短缺的情况,这一次还给他送了一员大将。   虽然现在庞德年岁尚轻,但是能名流青史,而且被称之为名将的人,岂是没有不凡之处?   郝昭年岁也轻,但是其虽然年少,不仅谈吐过人,而是也不乏勇略。   黄巾复起时,九路齐攻,居庸关就是其中一路。   幽州汉军击退上谷乌桓的骑军之后,还试着向居庸关发起了一波攻击。   郝昭并没有辜负许安的期望,轻而易举的便粉碎了幽州汉军的攻击。   那一次的防御战,刘石等人完全只是在一旁协助,所有的军令几乎都是郝昭发出。   幽州汉军连攻七日,却连城头都没有攀附上去,就被郝昭所击退。   要知道郝昭如今才到十五岁的年纪,便已经展露出了头角,经历了初阵。   庞德在原本的时空之中,比郝昭的表现还要过上许多。   许安毫不怀疑,庞德以后必定会成为麾下的一大助力。   传令的军兵从土丘之上飞驰而下。   旌旗摇动,战鼓如雷,号角声响彻林间,惊起了无数的飞鸟。   一众黄巾军的军将缓步登上土丘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许安也将奖赏交付于他们各自的手中。   这一次的春蒐,许安也不知道算不算成功,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古怪、   他本意只想要展露一下武力,让北方的鲜卑、还有西方的西凉军不敢轻易动武,让上谷乌桓部归心。   但凉州的王氏却是直接开出了条件,选择投效,并且愿意出卖整个凉州。   不过北地鲜卑的危险倒是也算是接触,王信答应动用在北地的关系,使得鲜卑放弃袭扰并州。   而上谷乌桓部也确实真正的归心了。   刘石的将军名号也从讨逆将军,变成了护乌桓将军。 第四百八十三章 窃国   洛阳城中的气氛丝毫没有缓和半分,反而比去年的年末还要紧张更多   执金吾、并州牧丁原的宅邸四周围满了军卒和绣衣使者。   就在昨天的晚上,丁原死在了自己的宅邸之中,一刀封喉,干劲利落,甚至没有发生太大的动静。   直到去给丁原送饭食的仆役走入房内,闻到了血腥味时,众人这才发现丁原早已身死。   丁原死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于巧合。   就在绣衣使者缉捕鹰狼卫之时,在这个时间点,丁原死在了自己的宅邸之中。   要知道丁原麾下军将众多,就算是城中宅邸,也有上百名兵丁守卫。   但是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戒备森严的宅邸之中。   丁原往日一直是住在城外,而这一次恰好是朝议之后,丁原因为还要讨论一件政事,因此住在城中的宅邸。   这不由的让人遐想连篇,将目光投入宫廷之中,洛阳城中似乎只有绣衣使者有这般的能力。   有人猜测,或许是丁原手握重兵引得蹇硕忌惮……   丁原确实和蹇硕也不太对付,在前几次朝会之中,蹇硕推出的一些政令,都被其严词反对。   而丁原赞同刘辩为帝,想要废除绣衣使者的消息,也并非是什么秘密,蹇硕有除掉丁原的理由……   只是没有人知道,此时厚德殿偏殿之中,蹇硕满脸阴沉,眼眸之中杀机毕露,握着水杯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厚德殿中,穿着绣衣的绣衣使者,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将头伏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   “嘭!!!”   一声巨响从厚德殿之中传来,却在蹇硕将身前的案桌掀翻在了地上。   “所以,你们就这么回来?!”   蹇硕双目赤红,底下的绣衣使者根本不敢回话。   “你们就这样把兵权拱手让给了董卓?!”   蹇硕一脚推翻了那跪在地上的绣衣使者,歇斯底里的怒骂着。   “河内郡足足有他娘的一万多的并州军,孟津的驻军被董卓强行占了,你们不会去河内将剩余的并州军全部收回吗?!!”   往日里蹇硕虽然让人畏惧,不过是因为其掌管绣衣使者兼上军校尉,位高而权重,而不是因为性格脾气的问题。   蹇硕如此大发雷霆这还是头一遭,殿内的绣衣使者皆是垂首闭口,唯恐再度触怒了蹇硕。   绣衣使者所用的刑法有多么的恐怖,他们身为绣衣使者的一员,自然也是清楚。   他们可不想去那牢狱之中体验一番。   其实也怪不得蹇硕大发雷霆,几乎是在丁原宅院之中刚刚发生了骚动后不久,绣衣使者的耳目便将情报送到了宫廷之中。   丁原、董卓两人的部曲都在洛阳周边,乃是手握重兵之臣,不得不防。   因此蹇硕早就安排了人监视两人。   那个时候蹇硕刚刚收到洛阳城中鹰狼卫伏诛的消息,便马上又收到了丁原的消息。   两个消息一前一后,一好一坏。   丁原身死,蹇硕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追究杀死丁原的元凶是谁,而是立即派人去接收丁原的部曲。   凉州威胁仍在,皇甫嵩并没有返京,还留在右扶风,司隶的西面安危,非皇甫嵩不可。   不过他手下的五校禁军倒是被蹇硕召了回来,但是现在还在路上,大概还有十天左右的路程才能到达洛阳。   而现在整个洛阳周边,势力最大,手握重兵的两大权臣,便是董卓和丁原。   董卓麾下的西凉军如今在洛阳周边的,足有一万四千余人,皆为健勇,战力不俗。   这一些军队多是董卓麾下的嫡系,一路跟随董卓南征北战。   可以说天子的诏令他们都未必会遵循,但是他们绝不会违抗董卓的将令。   蹇硕想要解除董卓的军权时,被董卓轻飘飘的一句搪塞了回去。   “臣既无老谋,又无壮事,天恩误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为臣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北州,效力边垂。”   并且将消息散发了出去,煽动麾下的军卒生乱,给蹇硕施压。   并上言。   “所将湟中义从及秦胡兵皆诣臣曰:‘牢直不毕,禀赐断绝,妻子饥冻。’牵挽臣车,使不得行。羌胡敝肠狗态,臣不能禁止,辄将顺安慰。   说自己麾下的军将,因为得知了风言风语,发生了骚动,并表明了自己的无奈。   面对这种情况,蹇硕根本是无可奈何,只得不再谈解除董卓兵权之事。   现在董卓位列三公,作为司空,又不是太尉,如何能让他去效力边垂。   如果真把太尉之职给了董卓,恐怕皇甫嵩麾下的军队都要被董卓给全部收了回去。   皇甫嵩的为人,蹇硕实在是太清楚了。   黄巾起义被其平定,明明是天大的功劳,却甘愿将功劳拱手让与卢植,卢植这才得以官复原职,被重任为尚书。   皇甫嵩和卢植是好友,在某些方面也是一样执拗。   在征讨张角时,途经邺地,皇甫嵩发现中常侍赵忠住宅超过了规定,便上奏皇帝予以没收。   后赵忠讨要钱财五千万,被皇甫嵩所拒,赵忠因此对其生出忌恨。   后皇甫嵩与羌人作战,赵忠上奏汉灵帝,皇甫嵩连战无功,所费者多。   汉灵帝听信赵忠言语,收皇甫嵩左车骑将军印绶,削户六千,更封都乡侯,二千户。   朝廷的诏令,只要不违反皇甫嵩为人底线,皇甫嵩都一定会去遵守。   若论朝中忠臣,首提皇甫嵩和卢植两人,就算是刘宏在死前想起的也有皇甫嵩和卢植两人。   几起几落,但当朝廷的诏令到来之时,国家需要之时,仍旧选择遵奉诏令。   若是董卓成为了太尉,拥有节制皇甫嵩的权利。   按照皇甫嵩的性格,必然不会争权,违抗上命,到时候皇甫嵩必定会被其架空。   届时皇甫嵩麾下三万余名精锐的军兵将会被董卓把控。   董卓目前已成威势,就算是蹇硕再遣其他人接替皇甫嵩,但是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若是用改任太尉为条件将董卓调出了京城,但是也将三万余名军兵,还有整个西北的门户交给了董卓。   关中之地,将再无人能挡住董卓。   关中之内无险可守,若是董卓心生反意,那么旬月之间,便可兵临洛阳城下。   届时就算天下勤王大军将董卓诛杀,但是汉室必然威信扫地,甚至动摇天命,这个局面蹇硕绝对不能接收。   一众绣衣使者快速的退出厚德殿。   偏殿的殿门缓缓的关上,蹇硕无力的坐在了席上,千防万防,他终究是漏防了董卓这一手。   他怎么也想不到,董卓居然敢直接对丁原下手。   不用去查,不用去想,绝对是董卓杀了丁原。   鹰狼卫虽然这些天来,一直在暗杀朝中的大臣,还有董卓、丁原麾下的军将,行栽赃嫁祸之事,但是收效甚微,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虽然在洛阳引起了一些风雨,让董卓和丁原两人剑拔弩张,朝中也生出了猜忌之心。   但是也仅仅是止步于此。   他们绝对没有这样的能力去杀丁原,而且是用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杀死丁原。   丁原一刀封喉杀死在自己的宅邸之中,直到送饭食的仆役进入才发现早已身死。   鹰狼卫绝对没有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丁原这样的死法,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亲近之人给杀死的。   鹰狼卫可没有任何的筹码来让丁原麾下亲近的将领反叛。   能够有足够筹码收买丁原亲近之人的那个人,只有和丁原能够分庭抗礼董卓。   杀死丁原的元凶必定是投靠了董卓,必定是被董卓所收买。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解释。   丁原身死,获取最大的利益的就是董卓。   丁原是除了董卓以外,第二个手握重兵的权臣。   有丁原在,蹇硕可以凭借丁原来稳定董卓,掣肘董卓。   丁原一死,董卓将再无掣肘。   如果丁原的部曲被董卓所接收,洛阳的平衡也将会被打破。   只凭着洛阳城中七八千的残兵,如何能挡得住那如狼似虎的西凉军。   厚德殿外,寒风呼啸,冷风蚀骨。   蹇硕神色寂寥,靠坐在冰冷的软榻上,殿内除蹇硕之外,再无一人。   偏殿内烛火黯淡,冷冽非常,一如刘宏大行之时一般,晦暗无比。   ……   洛阳城外,并州军军营,此时一片灯火通明。   所有的军卒都已经从梦乡之中被叫醒了过来,所有的军卒都已经是顶盔掼甲,拿好了兵刃,在四周戒备着。   丁原身死的消息被送出了洛阳城,刚一传入并州军军营,便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众并州军军将皆是聚集了起来,丁原一死,他们并州军的处境显然是无比的尴尬,再没有一个人有足够的地位,足够的威望和手段来领导并州军了。   而且这个紧要的关头,难保董卓不会带兵进攻他们。   并州军的军将都不是什么蠢材,洛阳的局势也是知道一些,他们也知道之所以朝廷对他们这么好,就是为了要牵制董卓。   丁原身死,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对象不是掌管着绣衣使者的蹇硕,而是董卓。   他们比起寻常的百姓和官吏来说,知道的事情更多。   此时并州军的中军大帐之中,众将环坐。   首座空置,那是原先丁原所坐的位置。   丁原在并州军中威望不可谓不高,并州被许安所占。   丁原这个并州牧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只凭着自己的威望,还有朝廷给予军费,调动多方关系这才组建了并州军。   整个并州军都算的上丁原一手提拔起来,就算丁原遇难,也并没有一人急于去坐丁原的位置。   武猛从事张杨坐在右首,他是如今军中军职最高的人,大部分的军将也都不自觉的听从他的命令。   此时在一众并州的军将之中,还站着一名与其他军将打扮截然不同的人。   帐内众将皆是身穿戎装,而站在众人中间的那人,却是身穿着青色深衣、腰系锦带、足蹬云履,头戴进贤冠装扮得一丝不苟。   双目炯炯而有神,面色白净,偏偏却无一丝阴柔之气,倒是让人感觉如同一柄宝剑藏鞘的感觉。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四下观看,而是泰然自若的站在众人之间。   一名身穿着甲胄的军卒匆匆跑入帐内,先是告了一声罪,随后沉声禀报道。   “绣衣使者被我等拦在了外围,现在已经有人离去。”   听到禀报,帐中那站在众将中央的文士,这才有了动作。   那文士先是淡然一笑,随后往前走了数步,走到了首座台阶的前方,他的举动也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文士转过身,面对着帐中并州军众将,目光从左至右,最后停留在了张杨的身上。   张扬看着那文士,面色未改,眉宇间仍有怀疑之色。   “丁使君遇难消息传来不久,绣衣使者便赶来接收并州军,凶手是谁,应当不言而喻了吧?”   那文士面色平和,之前的笑容早已是被其收住。   “我家主公虽然与丁使君算是对手,但是也决计不会做出这种小人行径。”   “朝堂之争,不过公事之争,丁使君提出的一些谏言,我家主公也没有相争,甚至还助丁使君谏言通过。”   “我说话的真伪,张从事想必最为清楚。”   那文士顿了一顿,向一旁的张杨看了一眼,众人也是一并向着张扬看去。   张杨是丁原亲信,自然也知道更多。   张杨看到众人目光投来,并没有直接答复,而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政事的方面,丁原对董卓实则还是赞许有佳,说其识大体。   也没有因为成为了司空便随便举荐他人,新任冀州牧韩馥和董卓并没有什么牵连,但是董卓却举荐其冀州牧。   而很多公事处理,董卓也都是较为客观,不过对于兵权倒是一直没有放松。   众人见张扬点头,心中对董卓的怀疑也消除一些。   “那绣衣使者想要来接管我并州军,李校尉难道不也是吗?使君遇难,是你家主公最为得利,现在情况不明,但也并非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一名并州军的军将,冷笑了一声说道。   “我的意见,便是应当彻查,查明元凶。”   站在并州军一众军将身前的那文士不是别人,正是董卓的首席谋士李儒。   李儒听到质问,却是神色不改分毫。   他看着那反对军将,冷哼了一声。   “彻查?如果帐中的人都同意彻查,你们就尽管去彻查,最好期许那绣衣使者允许你们进入城中。”   李儒冷笑道。   “我出城的时候,绣衣使者早就已经包围了丁使君的宅邸,只怕等到你们白日再去洛阳城的时候,绣衣使者早就有了应对之策。”   “到时候,是非黑白还不是蹇硕一个命令的事情,根本不用猜测,到时候绣衣使者如果说查明了凶手,必然会是我家主公。”   李儒再度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瞰着那并州军的军将,嗤笑道。   “到时候,让你们并州军和我们消耗,他蹇硕坐在宫廷之中观两虎相斗,岂不闻苏代所述,鹬蚌争夺,两者不肯让,后鹬蚌同死,而渔夫得其利!?”   李儒冷声道。   “丁使君遇难,蹇硕下一个将要除掉的人,就是我家主公,若是我家主公也被除去,天子年幼,他蹇硕一人便独揽大权!”   李儒俯下身,面色陡然一厉,沉声质问道。   “丁使君身死,明显是蹇硕得益最大,你却偏偏说是我家主公,你到底是何居心!”   “莫非……”   李儒语气陡然一厉,重新直起了身躯,向后退了一步,指着那坐着的武将,厉声道。   “你是绣衣使者的暗探?!”   中军大帐之中,气氛顿时一滞,变得压抑了起来。   大部分军将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那人的身上。   绣衣使者横行京城,天下分布,其耳目、暗探众多,这并非是什么机密。   此前何进谋诛宦官,与袁绍、曹操等人合谋。   皇帝大行,何进奉诏进宫之时,三营西园禁军就在宫城之外,如果不出意外,那么必然是何进取胜。   但是实际上却并非是如此,西园禁军三营同时发生了叛乱。   这也使得何进功亏一篑,这都是绣衣使者安插的暗探引动。   此刻听到李儒的质问,帐内的一众并州军军将也是在心中,对那名一开始出言的军将生出了一丝怀疑。   李儒看到众人目光露出了些许的怀疑,趁热打铁道。   “并州军一直以来驻扎于河内郡,河内郡和洛阳不过相隔一河,若是说军中没有绣衣使者的暗探,恐怕没有人会蠢到相信。”   绣衣使者无孔不入,并州军中有其安插的暗探,这并非是不可能,而是极有可能,甚至可以说是必定会有。   正如李儒所说,没有人会蠢到会相信绣衣使者不会在并州军安插暗探。   而且这一切也这并非是没有前车之鉴。   听到李儒的言语,众人目光之中的疑惑不由的又多了数分,就是张杨也有些许的动摇。   李儒说的确实有道理。   并州军起家之中,离不开朝廷的帮助。   也正因此,绣衣使者想要安插探子进入并州军,并非是什么极为困难之事。   甚至更容易安插暗探,那些暗探更容易便可占据高位。   李儒的目光十分敏锐,他很明显的看到了那军将脸上稍纵即逝的慌张。   “张从事。”   李儒双手作揖,对张扬先行了一礼,而后言道。   “我建议可以先查此人,此人必定和绣衣使者脱不了干系!”   “李儒!”   那军将怒不可遏,猛然站起了身上,猛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哼!”   李儒面色丝毫不改,彷佛那明晃晃的刀刃,是不存在一般,鄙夷的说道。   “我久在边郡,虽是文官,并未上过几次战场,但你真以为我李儒无胆?!”   那军将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   其实李儒猜测的并不假,他确实是绣衣使者中人,一早便被安插进入了并州军之中。   此前他出言反驳,便是想要让众人不要相信李儒的言语。   他是绣衣使者,知道更多的内幕,知道董卓的狼子野心。   三公之位、司隶校尉、假节、河南尹、这些是董卓帮助蹇硕的条件。   只从这些职位,便可以看出董卓的图谋不小。   此时李儒和他的距离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他真的有心杀了李儒。   他可以用愤怒来掩饰他的行为,而只要杀了李儒。   那么董卓必然也容不下并州军,这等于是斩断了并州军的退路。   并州军和董卓交恶,也再无退路,不可能和董卓合兵一处。   一切的事态都将对他们更为有利。   那军将眼眸之中杀意暴涨,毫不犹豫的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环首刀向着李儒急劈而去!   “噗!”   刀剑入肉声乍然响起。   鲜血飞溅,映红了中军大帐的帐帘。   帐外一众守卫的军卒见到大帐之中的异动,皆是涌入了大帐之中。   大帐之中,一名身穿着戎装的军将跪在地上,捂着断臂,半跪在地上。   此时已有两名将校站在了那军将的左右两侧,拔出了环首刀架住了他的脖颈。   剧痛使得他脸上的青筋鼓起,但他却强忍着剧痛没有哀嚎一声,而是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盯视着站在他身前的不远的李儒。   在李儒和他之间,站着一名罩着绛红色战袍的军将。   那军将一脸的冷意,握持着冷森森的环首刀站立于中央。   鲜血顺着他手中的环首刀缓缓流淌而下。   那军将举起环首刀,用手肘逝去了环首刀上的鲜血。   “丁使君遇难,但是我张扬还没有死,我并州军的规矩也还在。”   张扬抬起头,环视着大帐之中的一众并州军将校,声音冷冽犹如从九泉之下传出一般。   “这里还有谁不服,想要挑战我并州军的军律,不妨一并站出来!”   张扬一手执刀,同时一双锐利鹰目扫视着帐中的一众将校。   被张扬目光扫过的一众并州军将校,皆是心中一颤。   “压下去,别让此人死了。”   张扬眼眸之中的杀意微微消散,对着那军将身后的将校吩咐道。   他心中已经认定此人就是绣衣使者。   若是李儒死在帐中,那么他们和董卓真的就生出了难以化开的仇怨。   得益的确实是蹇硕,真让蹇硕掌控了国家大权,张扬很清楚,他们这一众丁原的嫡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李儒拱手道:“多谢张从事解围。”   这一点小场面,自然是不可能吓到李儒。   张扬看到面色如常的李儒,心中也不由暗赞了一声。   有勇气的人,在军中向来尊崇勇者,张扬对李儒的观感也不由自主的稍缓了一些。   李儒双目微眯,张扬此时已经是立下威信,想必不久之后便能掌握并州军。   不过唯一好的一点,张扬只是武猛从事,地位比起丁原来说,还是低微了不少,不足以支持他长久下去。   “原本应是史侯继位,现今天子却是董候,继位之日,大将军莫名被杀,诸位但凡只要知道一点内幕,都知道是那蹇硕的手段!”   溅在李儒的身上的鲜血完全没有影响到李儒半分,李儒站在大帐的中央依旧侃侃而谈。   李儒将一只手背负在后,沉声道。   “蹇硕其人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野心甚大,废长而立幼恐也是其计谋。”   “如今天子年幼,不过九岁,丁使君遇难,若是再让其除掉我家主公,大权将会被其独揽。”   “届时,蹇硕内掌绣衣使者,外掌天下强兵,内外权柄将皆为其所控,其势必将远甚于十常侍!”   李儒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也冷了下来。   “天下权柄皆系于其身,总领皇威,掌控兵要,龙骧而虎步,无人可制,必为天下大祸!”   “蹇硕掌握天下之权,虽为宦官,不能效仿王莽旧事篡汉而立,但是天子年幼,被困深宫,必然如同傀儡一般。”   李儒越是言语,众人越是心惊。   张扬的心情也是越发的沉重,李儒说的没有半分的错误。   若是蹇硕掌控了现在并州军和董卓西凉军,那么有绣衣使者,确实是掌握了天下的权柄。   “届时,顺其意则生,逆其心则死!”   李儒语气陡然一厉,神色也是略显阴鸷。   “为今之计,只有并州军与我军结为联盟,共同进退,方可有回转之余地。”   李儒微微昂头,言道。   “除吾主外,放眼天下,再无一人可阻蹇硕,一旦其形成大势,万事皆亡。”   “请张从事能够慎重考虑,司空从来不会薄待有功之人。”   “天下安危,皆系于从事一念之间,希望从事慎重。”   李儒双手作揖,一揖至地,随即缓缓退出了军帐。   ……   蹇硕看着手中的密报,胸腔之中的怒火,向着头顶直冲而去。   他的喉头微微有些发甜,眼前甚至也有些模糊。   蹇硕死死的抓着手中的帛书,越看越是愤怒。   突然眼前一黑,随后再度能够视物的时候,眼前的整个天地陡然倒转。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蹇硕已经是倒在了地上。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发生了……   河内郡的并州军,全都拒绝了绣衣使者入营……   并州军中的暗探送来了密报,并州军在李儒的游说之下,已经是选择了加入了董卓一方。   并州军、西凉军两支军队,已经被董卓悉数掌握。   洛阳的局面已经打破,董卓如今已经掌握了足以改变的天下力量。   蹇硕被众人手忙脚乱的救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房梁,一阵无力感出现在了他身上。   蹇硕推开搀扶着他的众人,跌跌撞撞的走出了偏殿。   洛阳的天空,此时被厚重的云层所遮蔽,阴暗无比,这是大雨即将到来的预兆。   “轰隆隆——————”   一声闷雷响起,从天空之中传遍到了四周。   蹇硕行走不稳,一个踉跄,坐倒在了地上。   “天命……天命……”   他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喃喃道。   “这天命难道不是属于汉室的吗?为什么!为什么!”   蹇硕昂着头,指着天空,愤怒的咒骂着。   “为什么却让贼子坐大,为什么!”   “轰隆隆——————”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敢回答他,   回应蹇硕的,只有轰隆的闷雷声。   “轰隆隆——————”   又一声惊雷响起,这一声惊雷彷佛是一个信号一般。   等待了已久的大雨,终于在这个时候从九天之上倾泄而下。   一串又一串的雨点,从万丈的高空之上落下,铺天盖地般的倾盆落下,落在了洛阳城中。   狂风呼啸,咆哮着北风肆虐在琼楼玉宇之间,沉闷的雷声不断的响起,如同万头猛虎在怒吼一般让人恐惧非常。   冰冷蚀骨的雨点落在蹇硕的身上。   蹇硕的目光慢慢的冷了下来,他用手支撑着身体,艰难的从雨中了起来。   绣衣使者撑着伞走到了蹇硕的身旁,为蹇硕遮挡住了风雨。   风雨之中,原本守卫着皇宫的军卒和侍卫纷纷走避,而宦官和宫女更为不堪,皆是手忙脚乱的逃避着这突如其来的风雨。   蹇硕眼前的一切陡然清净了许多。   道路的两侧,在风雨的吹袭之下,蹇硕眼前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还坚守着岗位的,只有那些穿着绣衣的绣衣使者。   他们还握持着环首刀,陪同着蹇硕一起站立在风雨之中。   ……   “司空,真的要去皇宫?”   郭汜看着正在整理仪表的董卓,犹豫一下,还是问道。   丁原刚刚身死,皇宫之中礼马便传来了召集董卓进宫议事的消息。   董卓斜睹了一眼郭汜,笑道。   “天子相召,身为臣下,安有不去之理?”   郭汜神色不由的一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因为太过于焦急,却是不知道从何开口。   蹇硕此举,根本就是想要效仿之前诛杀大将军何进的旧事,想要再度将董卓也杀死。   但偏偏董卓却没有看出来,郭汜如何不急。   董卓走了过来,拍了拍郭汜的肩膀,冷笑了一声。   “我既然敢去,那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董卓放开手,缓步往房间之外走去。   房间之外大雨如注,彷佛银河从九天之上落下一般。   庭院外一众甲士早已经是严阵以待,车驾也已经备好。   董卓站在房檐,看着眼前狂暴的风雨,冷笑了一声,随后举起手在空中缓缓握紧成拳。   “这天下已经是我们的了……”   ……   “禀指挥使,董卓已经进宫……”   厚德殿之中,蹇硕独自坐在厚德殿的偏殿之中。   太尉马日磾、司徒丁宫并不在此处,而是在厚德殿的正殿陪同着天子。   蹇硕点了点头,前来禀报的绣衣使者很快便退了下去。   蹇硕的眼眸之中并没有半分的欣喜。   明明计划十分的顺利,董卓进入了皇宫。   但是他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喜悦,一切实在是太过于顺利,顺利到了可怕的程度。   董卓不仅没有拒绝,甚至只是带了几名亲从就进入了皇宫。   并州军没有任何动作,西凉军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他们都乖乖的待在驻地,待在军营之中。   这一切实在是太过顺利,顺利到了恐怖的地步。   事情本不应该那么的顺利……   蹇硕面色狰狞,但是他只能按照原本的计划去执行,他没有选择。   这是最后,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仅凭着洛阳城中的数千军兵,如何能挡住已经联合起来的并州军和西凉军。   ……   蹇硕在偏殿之中,等待了许久,却不见第二次回报。   他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沉重,他知道很可能是出现了什么事情。   耳畔的暴雨声更甚,一声一声的惊雷声在蹇硕的耳畔回响,震的他的胸腔难受无比。   蹇硕站起了身来,他要亲自出去查探。   “来人,备马!”   蹇硕目光冷了下来,快步走向门口。   但就在这时,门却突然打开,们外突然有人走了进来。   蹇硕眼前一亮,他以为是通信的绣衣使者已经到。   但很快蹇硕就发现不对,来的人并不是绣衣使者,而是董重。   “蹇常侍,情况如何?”   董重一脸的忧虑,他的身上几乎都被雨水打湿了,这么大的风雨,就算是有雨伞,但是也难以避免风雨的侵袭。   “董将军怎么来了?”   蹇硕有些疑惑,这个时候董重应该在正殿陪同天子。   董重叹了一口气言道:“此事牵连甚大,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跑了过来,想要询问情况。”   “我还没有受到消息,消息很久都没有传来,我现在正想亲自过去看看。”   蹇硕从一旁绣衣使者的手中接过了马鞭,继续向着门外走去。   “将军先去陪同天子,我去去……”   蹇硕眼眸之中的瞳孔猛然放大,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你……”   蹇硕满眼的难以置信,他瞠目结舌,用手艰难的指着眼前面带着微笑的董重。   “蹇常侍,不如就待在这里吧,外面风雨急的很。”   董重面带的着微笑,对着蹇硕说道,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改变。   在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带着血的短剑。   蹇硕捂着肚子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他如何都想不到,董重居然会对他下手。   “为什么?”   蹇硕绝望的看着眼前陌生无比的董重,他茫然的质问着。   殿外喊杀声骤起,无数的甲士从殿外杀入,一名名绣衣使者倒在了厚德殿的内外。   殿内的绣衣使者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无畏的迎了上去。   但是这一切不过是螳臂挡车,甲士越来越多,而绣衣使者却是越来越说。   蹇硕依靠在大殿的柱子上,他望着依旧带着笑容的董重,质问道。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他对刘宏忠心耿耿。   他宁愿背负骂名,宁愿遗臭万年,费尽心思,不惜一切。   将董候,将刘协扶上了皇帝的宝座,扶上了大汉天子的位置。   但是,在最后向他捅出致命一刀的人,却是董重……   却是刘宏的亲生母亲董太后的侄子。   他们本应是同一阵营,但董重却是选择了反目。   董重收敛住了笑容,带着一丝轻蔑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蹇硕,冷声道。   “这天下是我大汉的天下,你不过一届宦官,却想独掌大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蹇硕听着董重的言语,无比绝望的笑了起来。   他看着董重癫狂的笑了起来,就算大笑牵动了他的伤势他也没有停下。   蹇硕抬头看着梁柱,眼眸之中满是绝望。   “我从来没有想过大权独揽……”   蹇硕喃喃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大权独揽…………”   “从来没有……”   “若不是在摘星楼上,国家靠在我的肩膀上。”   “他让我答应他,一定扶持刘协继位,帮助刘协掌握宫廷……稳住我大汉江山……不被宵小、世家所窃取……”   蹇硕绝望的笑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   “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我一直想的,只不过是……永远的服侍着国家……跟在国家的身后……”   鲜血不断的从蹇硕的腹部流出,蹇硕的目光也渐渐的涣散。   “我只是……想要……追随国家……前往九泉之下,前往天上,永远的跟随在国家的身后……”   “国家……”   蹇硕抬起了沾满着鲜血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对不起……”   ……   永汉元年,三月十五日。   蹇硕欲独揽大权,先杀执金吾丁原,再密谋杀死司空董卓。   其诡计被大将军董重识破,大将军董重斩杀蹇硕,成功阻碍了蹇硕的阴谋。   三月十六日。   朝廷遥封远在幽州的幽州牧刘虞为大司马。   董卓由司空改任太尉,兼领前将军,加节,赐斧钺、虎贲,更封郿侯。   司空由杨彪接任。   同时废除绣衣使者。   三月十七日,董卓升任太尉的第二天。   董卓联合司徒丁管、司空杨彪一同携带鈇锧到朝堂上书。   要求为大将军何进平反,还要求为建宁元年九月政变时,被定性为叛贼的陈蕃、窦武,以及次年在“第二次党锢”中被捕遇害的众多党人平反。   天子准奏,恢复何进、陈蕃等人的爵位,为其平反。 第四百八十四章 董贼潜怀废立图   董卓亲近周毖,伍琼,原大将军府官员何颙、郑泰也成为其幕僚。   董卓在幕僚们的建议下,亲近士人,广泛征召名士荀爽、韩融、陈纪等人入朝为官,蔡邕也在征募之列。   董卓的举动,一时间使得他在世家好强之中的名望拔高了一大截。   甚至因此冲淡了他骤登高位的影响。   之前因为他升任司空,骤然登上三公之位,在朝野之中多有不忿之声。   虽然三公之位因为汉灵帝卖官卖爵,从原来的有才德者居之,变成了有钱者居之。   但是实际上还是需要一定的资历和相对的名望,才能成为三公。   但是董卓一介武夫,功劳比之皇甫嵩少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当初董卓升任司空的时候,皇甫嵩也不过是只是左将军罢了。   说其资历,董卓根本没有在京城为官的经历,和京城世家豪强的关系也是颇为冷淡,无什么交往,只有袁家故吏这个头衔,还被其舍去了。   为何进、陈蕃平反,广招名士,这一切都算是董卓对世家的友好。   而废除绣衣使者,更是让一众世家好强拍手称快,董卓因此也收拢了一批士人之心。   董卓甚至还派了人前往袁家,解释当初的所作所为。   袁家信不信没有人知道,但是明面上,袁家还是没有和董卓撕破脸皮,甚至达成了和解。   董卓登上太尉之位,依旧是谨言慎行,秉公办事,倒是让一众朝臣刮目相看。   他们本以为董卓骄纵非常,掌握天下大权,必定得意忘形。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董卓帮助一众世家,彻底完成了多年以来的心愿。   正君讨贼,尽诛阉竖,扫清朝廷,安定天下!   虽然和一众世家所预料的结局有些区别,但是结果是同样的。   洛阳的局势,慢慢的稳定了下来,不再复往日的紧张。   但就在这一时刻,一匹快马从城北飞驰而过。   沿途的行人摊贩为了避让,多是摔倒在地。   但是就那骑士再如何猖狂,也没有一人敢挡在那快马的前方。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公子王孙,都无人敢阻挡其片刻。   战马飞驰而过,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了众人的耳畔。   看到了宫城,那马上骑士紧绷的心弦也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冀州急报!”   骑士高举着手中的信件,将其交付给了守城的军候,身躯一软,便瘫在了地上。   守卫宫城的军候不敢怠满分毫。   信件迅速的从一道又一道宫门传入皇宫之中。   ……   大殿之中,董卓坐于右侧次座,太傅袁隗坐于右侧首座,和大将军董重、司空杨彪、司徒丁宫对坐。   天子刘协坐于上首,神色虽没有多少慌张之色,但是却隐隐能看不安。   袁隗抬头看一眼刘协,不由的微微摇了摇头。   “并州‘蛾贼’自蒲阴陉出兵,趁我冀州空虚之际,连克冀州中山国北地五城,常山国南行唐与中山国北地五城最南面的城池上曲阳相邻,也被‘蛾贼’所占。”   随着小黄门念出了急报的内容,殿内的几人脸上的神色也发生了变化。   董卓眉头微皱,他对于并州的黄巾军其实并没有多少的了解。   他只知道,太平道在一名渠帅的带领之下,成功的在并州站稳了脚跟。   许安是如今太平道的首领,听说他连许击败了朱儁和卢植两人,还有那个往日和董卓不太对付的孙坚,也被其击败。   孙坚昔日在军中之时,多有武名,但却连败于许安之手,也让董卓因此记下了许安的名字。大殿之中,众人神色各异,但是拿不出什么实际章程。   只能是传信给韩馥让其酌情处理,尽快收复失地。   但是韩馥刚刚上任,冀州一穷二白,众人皆是心知肚明,绝对不是黄巾军的对手。   冀州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本钱,基本在此前冀州一战全部葬送。   如何是现在士气正盛的黄巾军之对手。   袁隗斜睹了一眼董卓,此前蹇硕下令召回的五校禁军,已经是被董卓收到了自己的麾下,而董重却像是对其浑然不知。   袁隗又看了一眼正对面,一副趾高气昂摸样的董重。   他原本看不起何进,将其看作匹夫,这董重却是连匹夫都不如。   集议结束,董卓恭敬的站起身,对着坐在首座的献帝行了一礼,这才离开。   袁隗心中冷意更甚,董卓的真实面目他已经在此前的宫变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现在董卓的所作所为都是假象。   董卓之弟董旻,晋为司隶校尉,授假节,前太尉段颎同族兄弟段煨,就任河南尹,和董卓颇为亲近。   董卓之心,路人皆知。   此时谦恭,不过未到篡时……   ……   显阳苑一派歌舞升平。   袁绍、曹操、鲍鸿等一众原西园禁军将校,还有一众并州军、西凉军的将校列作两侧。   酒行数巡,除去西凉军一众将校外,无论是并州军的将校,还是袁绍、曹操等人皆是心事重重。   董卓站起身来,扫视着一众将校,他其实并未喝醉,但是却装作有些醉意。   “今上之位得之不正,乃是蹇硕弄权,假借天子遗诏继承大统,不足以奉宗庙,吾欲依伊尹、霍光故事,废帝为陈留王,立弘农王为帝。”   董卓眼眸之中杀意浮现,他按着腰间的剑柄沉声喝道。   “在座诸位,以为吾言如何?”   袁绍握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之中,而曹操也是僵在了原地。   鲍信端着酒杯,向着周围看去。   门窗之间,隐隐绰绰,刀光斧影,依稀可见。   一众西凉军的将校皆是纷纷出言赞同董卓。   而房舍之中并州军和京城一众将校皆是默然不语,无一人敢出言反驳,也无一人敢出言赞同。   无一人敢出言反驳。   因为这里还是显阳苑,西凉军的大本营。   现在的董卓是天下真正最有权势的人。   若是有人敢出言反驳,恐怕下场必定无比的凄惨。   而无一人敢出言赞同。   则是因为废立之事,乃是无比忌讳之事,他们如何敢参与议论。 第四百八十五章 汉家宗社委丘墟   而就在这时,众人寂声之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当今朝廷初定,我以为太尉广招名士,大纳贤良,乃是为了辅佐天子,安定庶民。”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却是袁绍。   曹操脸色微变,他没有想到袁绍居然如此冲动。   “本初!”   袁绍没有回应曹操,而是往前再行了一步。   此时的袁绍昂首挺胸,直视着董卓,就算四周一众西凉军的军将皆是怒目而视,但袁绍脸上丝毫没有惧色。   “就算万般说词,但如今大位已定,今上即位未几,并无失德,你却在此妄议废帝,是何居心?!”   董卓猛地拔出腰间的宝剑,直指袁绍,怒声道:“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汝视我之剑不利否?”   一众西凉军的将校皆是纷纷拔刀相对,急促的脚步声从四周的传来,弩机上弦的声音不绝于耳。   “天下之事在天子,在诸位大臣,如何只在于你一身,莫非你董卓乃是天子?!”   袁绍怒视着董卓,猛然拔出了腰间的配剑,针锋相对道。   “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   袁绍确实是想要让刘辩登基为帝,但是他们败了,蹇硕扶持着刘协窃居了帝位。   但是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董卓若行废帝一事,届时汉室必定威信全无。   他袁本初想名留青史,想要登上高位,想要向世人证明自己并非庸人。   但他袁本初唯独不想成为那遗臭万年的罪人!   袁绍怒发冲冠,毫不退让。   “好胆?!竖子!真以为吾不敢杀你?!”   董卓勃然大怒,踏步上前,便要剑斩袁绍。   李儒连忙上前,最后关头拉住了董卓。   袁绍绝不能死,袁绍一死,那么废帝之事,便再无辗转的余地,此前所有的谋划全部化作了空谈。   曹操看到董卓神态,低声急切的说道:“本初,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袁绍此时酒意全消,怒火微散,见到一众西凉军军将虎视眈眈,心中虽无怯意。   但是袁绍也知道如今在此和董卓对峙也毫无意义,反倒有性命之忧。   袁绍手持着宝剑,袁绍手提宝剑,辞别一众将校而出,悬节东门。   ……   三月二十六日。   董重和董卓等一众朝臣遭遇暗杀,董卓逃过一劫,而大将军董重却被绣衣使者余党所杀。   洛阳京城因此人心惶惶,于是董卓带兵入京,接管洛阳城。   大索全城,缉捕绣衣使者一千七百二十四人,其首领承认了策划暗杀之事,皆叛斩刑。   三月二十九日。   洛阳皇宫,崇德前殿,百官立于殿中。   董卓在朝会上提出废立之事,并以霍光事为例。   “今有策文一道,宜为宣读。”   李儒读策曰:“孝灵皇帝,早弃臣民…………”   “……请奉弘农王为皇帝,应天顺人,以慰生灵之望。”   崇德殿内,一众西凉军的军将皆是按刀而立,虎视眈眈。   就在这时,一副象简猛然砸在了董卓了身上。   董卓勃然大怒,拔剑怒视象简飞来的方向,众人也是一同看去。   只见尚书丁管目眦欲裂,发上指冠,愤怒高叫道:“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吾当以颈血溅之!”   “放肆!”   董卓虎目圆睁,殿内一众顶盔掼甲的西凉武士转瞬之间已经是将丁管按于地上。   “贼臣董卓!你不得好死!”   丁管被一众西凉军武士押出了崇德殿,依旧骂不绝口。   随后骂声突然戛然而止,一名西凉武士提着染血的布袋走入了大殿。   鲜血不断的从布袋之中渗透而出,滴在大殿之上。   群臣寂声,再无人敢言。   司徒丁宫主持废立仪式,太傅袁隗将刘协扶下皇座,解除玉玺印绶转交给刘辩。   ……   四月二日。   董卓自拜相国,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又封自己的母亲为“池阳君”。   西凉军、并州军,两军的军将皆是受到了封赏。   四月四日。   越骑校尉伍孚刺杀董卓,事败,被骑都尉华雄格杀。   洛阳再掀风雨,所有胆敢反对董卓的人都遭到了诛杀。   ……   董卓又选拔大量名士,刘岱、孔伷、张咨、孔融、应劭、张邈被其委任为太守或州牧,   甚至不计前嫌,对厌恶自己而弃官而走的袁绍、王匡、鲍信等人授以太守,以示和解。   ……   许安看着手中洛阳送来的情报,他如何也没有想到,董卓居然如此雷厉风行。   丁原、蹇硕、董重拦在董卓面前的三股势力,竟然在短短旬月之间,便被董卓全部扫除。   “天下权柄皆系于其身,总领皇威,掌控兵要,龙骧而虎步,无人可制,必为天下大祸……”   许安看着手中的帛书,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讶色。   “好一个李儒,好一个人毒士……”   阎忠从许安的手中接过帛书,脸上也不由的闪过一丝讶色。   “董卓如此行事,多半是李儒之计。”   “我说这董卓如何行事风格大变,原来是有人为其谋划。”   阎忠目光闪烁,沉声道。   “此人智谋过人,恐怕日后对我黄巾大业会有不小的阻碍……”   许安转头看向阎忠,说起毒士,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军师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贾诩吗?”   阎忠不知道为什么许安突然提起贾诩,他曾经和许安交谈的时候,随口提过一回。   阎忠点头道:“自然记得。”   贾诩少时并不出名,只有阎忠异之,言贾诩有张良、陈平的英奇才略。   阎忠有识人之名,善相面之术。   “现在的贾诩在董卓帐下为官,我想军师修书一封,请贾诩入我太平道为官。”   阎忠面色有些疑惑,他知道许安明白黄巾军的处境,反贼的帽子一天没有摘掉,没有席卷天下的实力之前,绝对不会很多人愿意背弃汉室,加入太平道的。   贾诩其人,他也了解些许,他知道贾诩绝对不可能在此时加入太平道。   “军师尽管写信,我并没有期望一封书信将贾诩收入太平道,但这时正是埋下一颗种子最好的时机。” 第四百八十七章 贾诩   平津关,西凉军大营。   董卓如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的相国,西凉军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不过虽然大部分的西凉军进入了京城,但是还有一部分被分置于洛阳的周边,守卫京城。。   董卓虽然控制了原本蹇硕麾下的西园禁军和宿卫,但却没有忘记自己是凭着什么登上的高位。   西凉军、并州军的军将皆受到了封赏。   董越、牛辅、张杨等人皆受封中郎将,其余将校也各有封赏,校尉之职简直如何不要钱一般封赏了除去。   贾诩作为西凉军一员,也受封为平津都尉,作为洛阳八关的都尉之一。   灵帝中平元年,以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军和五校尉营屯都亭,以镇京师。   于京都洛阳周围设置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置八关都尉。   以统营八关军政事务,警卫京都安全。   这也是为什么昔日就算是许安侵略河内郡,与洛阳相隔并不算太远,但是刘宏依旧将其放在了韩遂之下。   洛阳有雄关林立,形势险固,就算许安想要兵进洛阳,也有八关阻碍,不至于兵临城下。   有那个时间,各地的勤王大军必然早已赶到,当时的许安不过只是占据太行山一地罢了,确实没有威胁洛阳的实力。   董卓入主朝政后,也清楚洛阳的重要性,于是整合了各军之后,将麾下的亲信派出了一部分,守卫京城各地关卡。   贾诩久在西凉军,得以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   平津关内驻守的西凉军,没有片刻的放松。   西凉军悍勇善战,并非是吹嘘出来的名声,而是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名声。   对于黄巾军来说,日常严苛的训练,是他们在战场之上搏命的资本。   而西凉军,却是优者存,劣者汰,他们跟随着董卓多年,皆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捍卒。   正因为如此,他们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松,而在什么需要警备。   平津关的都尉住所之中,贾诩双手抱胸,闭着双眼,坐在案桌之后。   他的案桌上放着一封信,一封来自故人的信。   他一直记得一件事,那是在凉州的时侯,那是在他少年时发生的一件事。   当时他的学业并不精,老师对其也不过寻常态度,甚至因为课业有些迟缓,还被责罚过。   甚至老师给他的评价不过,也不过中才,日后官位难高。   那么多人之中只有一个人,没有看轻他,那人翻阅了他所有的文章之后。   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其事指着他说道:“此子有良、平之奇!”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阎忠。   贾诩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初已经是被称作名士的阎忠,在众人面前给予他的评价。   当一个人被所有人都看轻,看低的时候,这个时候却有另一个人为他站了出来,力排众议,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予其肯定。   贾诩因此认识了阎忠,两人虽无师徒之名,但实际上贾诩很多时候有不知道的问题,常常会去请教阎忠,而阎忠也一一为其详细的作达。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虽然现在贾诩已经和阎忠有十数年未曾谋面,他也从昔日风华正茂的少年步入了中年,步入了不惑之年,到了四十二岁。   但贾诩一直都没有忘记昔日阎忠的恩情。   这封信已经放在了案桌上足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了,但是贾诩却迟迟没有打开信件。   贾诩在迟疑,阎忠已经不再是与他同朝为官,而是在并州,在太平道,已经投入了太平道之中。   贾诩不知道书信之中写的什么,但是他知道一定与太平道有关。   他现在并不想现在和太平道有太多的牵连。   太平道之事,实在太过于棘手,韩遂、马腾都有辗转的余地,但是太平道却并没有。   汉廷和太平道势同水火,水火绝不会相融,只有一方彻底的消失,另一方才会松懈下来。   半响之后,贾诩终于是拆开了信封,这封信是阎忠送来的,他必定要看。   贾诩打开信封,看着信纸上的文字,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他本以为是阎忠来信是想要他帮助做一些什么事,或者是加入太平道之中。   但是,阎忠却并没有提过这些,而是犹如一个朋友一般,说起一些往事,只是最后一段话,有些奇怪。   “袁绍、曹操、鲍信、王匡等人皆是世家出身,如今身处外地,作为太守,州牧权重,必反之。”   “董卓倒行而逆施之,惹得天怒人怨,汉室威信扫地,群雄并起只在旦夕之间,必不能长久,董卓败亡,文和身处西凉军之中,必收牵连,若是他日遭受牵连,可持玉佩,往并州来,沿路黄巾军见此玉佩,必会相助。”   信封之中还有一块小巧的玉佩,贾诩拾起玉佩,只见玉佩之上,刻着一个小字,仔细查看,那小字是一个“安”字。   贾诩一手将看过的书信放入一旁的火盆之中,另一只手将玉佩握在了手中。   信中最后一段,阎忠的话他怎么都看,都觉得有些古怪。   似乎董卓必定就会败亡一般。   但是现在贾诩无论推算了多少次,董卓的赢面都十分之大。   李儒的计策正在顺利推行,董卓如今不仅掌握着西凉军、并州军,还将蹇硕召回的五校禁军给收入了囊中,而宫中宿卫,还将原先洛阳各地的军队也都被其掌握在了手中。   如今董卓麾下,足有五万精兵,皆为健勇。   皇甫嵩虽有三万余人驻扎于右扶风,但是只要皇帝一封诏书,即可解除其兵权。   皇甫嵩绝对不可能抗旨不尊,众人都十分的清楚。   收降皇甫嵩那三万多名精兵,董卓麾下兵力将会接近十万,这十万军队可不是黄巾军,那东拼西凑,由农夫组成来的十万军队。   也不是张举、韩遂等人由胡骑组成的,滥竽充数居多的十万大军。   许安虽然号称有二十万大军,但实际上在籍的兵员总共不过十余万,这十余万的军队之中,大部分的军卒都算不上正规军。   被许安留在了腹地用作屯田,真正的主力部曲,也不过只有四五万人。   而董卓坐拥十万精兵,大部分基本都是历战的锐士,又占据富裕无比,人口众多的关中之地。   并州、凉州地广而人稀,就算四州黄巾入并州,并州也不过只有两百多万的人口,凉州算上羌人可能也才堪堪过百万。   而仅司隶一地,便有三百多万人口,沃野千里,富者更是多如过江之鲤,胜并州多矣。   凉州如今内乱,韩遂、马腾两人也并非是不能招降,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凉州也必然成为董卓的一大助力。   而且董卓还有最大的一个优势,那就是现在他占据着洛阳城,而天子就在洛阳城中。   天子虽为傀儡,但是天子的名号仍在。   刘辩就算作为傀儡天子,但是他终究还是天子。   汉室的正统在于洛阳,在于刘辩。   刘辩登基为帝,刘协退位被废为陈留王,虽是董卓一手控制。   但是现在刘辩却是作为汉室的正统存在。   朝中的百官公卿也在董卓的控制不下。   总皇威,掌兵要,龙骧而虎步!   只要董卓不出昏招,就算关东的袁绍等人全部集结起来,也难是董卓的对手。 第四百八十八章 讨董联军!   “都尉,洛阳急令。”   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亲卫的声音从房舍之外传来。   贾诩一手扣住玉佩,一面转头看向门外。   这个时候,洛阳传来急令,必然非同寻常。   贾诩双目微眯,他看了一眼燃烧着的火盆,之前被他放于其中的信纸早已经是燃烧殆尽了。   听说那种纸张似乎是叫做黄天纸,倒是真的有几分门道。   绣衣使者仍在的时候,探听到了许多关于并州太平道的事情。   黄天纸并非是什么太过于机密的东西,自然也被很多人都知道,贾诩也知道些许,但是从没有亲眼目睹过。   绣衣使者虽然被废除,大部分的余党说是被斩杀,其实也并不是全部被杀。   一部分的绣衣使者不知去向,而另一小部分,则是选择归附董卓。   绣衣使者并非所有人都选择了赴死一途,李儒劝谏董卓留下了这一小部分人,暗地组建了一个组织,名为玄庭卫。   玄庭卫直属于董卓,几乎继承了绣衣使者所有的权利,不过没有放在明面之上。   董卓实际控制的疆域之中,绣衣使者被取缔,大量的绣衣使者骨干被诛杀,其余的绣衣使者经过筛选都进入了玄庭卫中。   可以说玄庭卫继承了绣衣使者大部分的遗产。   但是其余各地的绣衣使者,却并不买玄庭卫的帐。   据贾诩所知,大部分的绣衣使者选择归附本州的州牧、太守,从明面转入了地下。   贾诩拿起案桌上的玉佩,想了一想,随后将其放入了怀中,这才让门外的亲卫进来。   亲卫递来密封着信件,贾诩拆开信件,取出了里面的帛书。   帛书的内容,让贾诩的神色不由的变化了一下。   关东竟然真的生出了乱子。   袁绍辞官到达渤海郡,历数董卓罪行,言称董卓暴虐,逾越之十多处罪状。   冀州牧韩馥虽是董卓举荐,但是也是袁家故吏。   袁绍与董卓撕破了脸皮,韩馥不久之后发出命令,声援董卓。   东郡太守桥瑁甚至伪造三公文书散发到各地州郡政府,陈述董卓罪恶,呼吁各地起兵反董,重新拥立刘协为天子。   广陵郡功曹臧洪说服陈留太守张超,联合其兄陈留太守张邈一同举兵。   兖州刺史刘岱亦加入,在酸枣举兵,关东之地,反董之势已经势如野火燎原之势。   卫兹、王匡、刘岱、孔伷等人俱在各自辖地,招兵买马,广募豪杰。   “关东联军……”   贾诩看着手中帛书上的内容,他原本对于董卓信心十足,但是此刻因为之前阎忠书信的影响,心中却是对董卓有了一些动摇。   莫非董卓的败亡已经注定……   贾诩又想起了洛阳市井之中的传闻,许安是黄天在凡间的化身,有未卜先知之能,断吉凶,知阴阳,辨生死。   莫非……   贾诩站起身来,他没有再想下去。   鬼神之说,他向来都不相信。   若是真有鬼神,真有仙神,世间怎么可能还是这般的光景?   贾诩走出房舍,庭院外卫士已经准备好了马匹,就等着贾诩上马前往洛阳。   贾诩没有急着上马,而是先转头看向北方,那是并州的方向。   北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也是阎忠所在的方向。   微风吹拂而来,贾诩一瞬间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少时的学堂之间。   他低着头坐在学堂的一角,只敢用余光去看阎忠。   阎忠手持着绢扇,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泰然自若。   此时的阎忠,早已经是出名许久,被称为凉州的名士,受万众敬仰,而他贾诩不过只是一名学业中等偏下的无名之辈。   “贾诩贾文和,何在?”   阎忠站在学堂的中央,站在他的老师,还有一众同学的中央,不卑不亢的问道。   在众人的闹哄哄的声音,阎忠终于是在学堂的角落之中找到了贾诩。   贾诩双手紧张的死死抓着衣袍,他不知道阎忠为什么提起他的名字。   阎忠微微一笑,举起绢扇,指着他所在的方向。   随后环视着众人,朗声说道。   “此子有良、平之奇!”   风渐渐的急切了起来,贾诩眼前的光景骤然消散,又重新变成了青翠的树林。   原来的风华正茂的少年,早已经是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贾诩微微一笑,转过了头。   “许安……”   贾诩低声的呢喃着。   “真想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能让阎公这般的人物投身其下,尽心辅佐……”   贾诩翻身上马,轻拉缰绳,座下的白马低低的嘶鸣了一声,载着贾诩就此扬长而去。   ……   成为相国的董卓,越发的猖狂,甚至夜宿于皇宫之中。   朝中百官虽然极为不忿,但却无力阻止。   在的玄庭卫的监察之下,但凡有敢说董卓半句坏话的朝臣都会被逮捕入狱。   侍御史扰龙宗拜见董卓时忘了解除佩剑,董卓借题发挥,下令将其活活打死。   又指使人将何太后的母亲舞阳君杀害,甚至将何苗的遗体从坟墓中挖出来肢解扔在园林之中。   更是找寻了一个由头,开启文陵(汉灵帝的陵墓),使人拿取其中珍宝,充作军资。   大司农周忠的儿子周晖听说洛阳发生变故,担心其父安危,所以前往洛阳。   但董卓因为旧事和周晖有所争执,对其厌恶至极,甚至毫不掩饰,直接派兵将其劫杀。   此时的董卓已经是权倾朝野,真正的做到了,顺其意则生,逆其心则死!   当董卓受到了关东联军组建的消息之时,不由的勃然大怒。   如今他身为相国,随着权柄日重,根本容不下胆敢忤逆他的人。   “该死,该死,一群以下犯上的逆贼,他们的官职还是我向皇帝讨来的!一群忘恩背义之徒如何敢如此!”   董卓在厚德殿之中大发雷霆,不停的渡步。   “一群废物,连‘蛾贼’都打不过的废物,也敢来讨伐我?!”   董卓正在盛怒之中,根本没有人敢上前劝谏。   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低头垂目,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触了董卓的霉头。   上一个惹了董卓不高兴的人,现在还在大牢里面受着玄庭卫的酷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四百八十九章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   等到董卓发泄了一通之后,李儒这才走出队列劝谏道。   “关东联军,虽名为群雄,却实为群犬,不过一群小丑,相国坐拥精兵十万,内有洛阳八关,外有精兵强将,更兼有大义之名,平灭关东联军,不过覆手之间。”   李儒向左右各看了一眼,董卓看到李儒动作,知道其有机密相告,于是挥了挥手,左右的甲士看到董卓举动,皆是向后方退去。   自从上次被越骑校尉伍孚刺杀之后,董卓每次出行便多带甲士,以防不测。   骑都尉华雄因为救护有功,已经是被升为了中郎将,更是被其封为都亭侯,随侍左右。   “关东联军声称出兵乃是归还帝位于刘协,出师有名,虽非正,但是合乎理。”   “相国废帝,汉室威信扫地,但是也给了关东联军把柄……”   李儒面色一厉,并指成刀,向下虚砍了一下,冷声道。   “不如让他们没有这个名头……”   董卓眼皮一跳,李儒居然想要直接杀了刘协。   但是董卓虽然废了刘协为帝,实际上对于刘协还是有些好感。   毕竟刘协为帝之前,是董太后抚养,被称为董侯。   董卓自认为自己与董太后同族,本来他甚至都不想废帝。   但是不废帝,汉室威仪仍在。   相国之位虽然崇高,权倾朝野虽然快意,但是他的野心可不远远止于此。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始终是还在一人之下,哪怕是名义之上的一人,也是让人极为不舒服。   那皇帝的宝座,那刘家的人坐的,他董卓难道就做不得吗?   “若是师出无名,大义在我,平灭关东联军之后,相国威望将到达顶峰,名震天下,届时扫清关东,再收凉州,平灭幽并叛乱。”   李儒双手作揖,沉声说道   “天下至尊之位,有德才者居住,汉室又有何理由不将帝位禅让给相国……”   董卓转头看向身旁的李儒,听着李儒的描绘,心中也不由的一阵激动。   汉室的天下已经太久了,确实也是时候该换一个人坐了。   董卓的目光慢慢的变得凌厉了起来。   欲登高位,必须心狠手辣。   “相国,我还有一事禀报。”   李儒看着踌躇满志的董卓,心中稍安,趁着董卓心情稍好,这个时候他刚好可以说出另外一件事。   “如今天下未定,相国夜宿皇宫却是有些不妥,还有便是我军入城稳定洛阳局势,但是如今城中已经发起了多起案件,劫掠富户,搜刮财物,奸淫妇女一共有十数起……”   董卓眉毛一挑,露出了一些不耐烦的表情。   李儒虽然察觉到了董卓的异色,但是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着,有些事情他必须要说。   “关东联军虽不过一群豚犬,但是也是阻碍,北地黄巾已成气候,许安此人起于微末,却在短短数年之间,在汉庭的包围之下,席卷并州,占据十二郡之地,不可小视。”   李儒的谏言有时候让董卓感觉还是有些刺耳。   “天子年幼,我身为相国,在其身边辅佐一二,再正常不过了,你看这朝野之中,难道有人反对?”   李儒眉头微蹙,便要再说。   董卓知道李儒又要长篇大论,连连摆手道。   “洛阳城中生乱,我会传令下去,约束底下的军将的。”   言罢,董卓没有再和李儒多说,带着华雄等一众甲士,便离开了大殿。   “相国。”   李儒看着董卓离去的背影,目光有些闪烁。   董卓与以往相比,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此前对他的谏言,董卓都还算是虚心听讲。   只是随着董卓地位的与日俱增,似乎董卓越来越不愿意同他说话了,越来越容不得别人忤逆他,脾气也是与日俱增。   李儒背负起双手,抬头看了一眼大殿的华贵装饰,眼眸之中满是担忧。   洛阳的纸醉金迷,美人繁华,似乎已经是迷了董卓的眼睛。   但是好在,董卓如今还有雄心,还有壮志。   虽然一时沉迷享乐,但是李儒相信,只要关东联军进攻之时,那个时候的董卓,绝对能重新振作起来。   ……   洛阳城因为西凉军的进驻,已经是变得残破了不少。   西凉军的军纪败坏,而董卓却不加以约束,西凉军因此横行坊市,肆意妄为。   此时已经将要黄昏,街道上的行人少的可怜。   往日这个时候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洛阳城一直都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热闹无比。1   刘协身为陈留王并没有就国,而是住在洛阳城董卓安排的一处宅邸,这处简陋的宅邸,就成为了所谓的陈留王府。   董卓不可能真的让刘协前去陈留就国,现在的陈留可不在董卓的手上。   曹操在陈留起兵,召集军将,已经慕的两万名军卒,此时让刘协就国,无疑是顺应曹操等人心意。   刘协站在庭院之中,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他的这些侍卫、包括服侍他的宦官,侍女几乎都是董卓所指派。   刘协年龄虽小,但是天资聪颖,而且当初成为皇帝之时,蹇硕常常教导他一些有关帝王之道的知识。   蹇硕虽然不是帝王,但是为刘宏鞍前马后多年,也是通晓一些,传授给刘协并不吃力。   不过董卓并没有做的太绝,刘协身旁,还有两名宦官和两名侍卫是原本刘协认识的人。   “外面风大,殿下不妨先进房舍。”   一名中年男子走来过来,给刘协披上了一件外衣,低声说道。   刘协面色微微一变,但是很好的掩饰了过去,点了点头,走进了房舍。   那中年男子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周围,跟着刘协一并走入了房舍。   木门关上,刘协终究还是少年人,此时慌张却是难以掩饰。   “王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那中年男子正是刘协唯一认识的一个侍卫,董卓让刘协可以留下四人陪同,其中一人就是此人。   而之所以留下此人,则是因为此人根本就是绣衣使者,而不是宫中的宿卫。   此人姓王名越,乃是京城之中以剑术著名的游侠,一等一的剑术名家,昔日宫廷之变,便是他斩杀了何进。   王越向周围看了一眼,确认了情况之后,这才上前低声道。   “在下等会所言之事或许让人惊恐,但是请殿下勿要惊慌,发出声响。”   刘协的神色变幻了几次,平复了一下心情,最后点了点头。   王越看到刘协神色稍缓,低声说道。   “关东各地的太守、州牧已经组成联军,欲要讨伐董卓,恢复殿下帝位。”   “董卓知道之后,欲除掉殿下,以使关东联军出师无名,占据大义之名。”   这个消息是玄庭卫之中的出身于绣衣使者的人冒死送出来的。   董卓欲要毒死刘协,将其捏造成因病暴毙而亡。   刘协听闻王越言语,不由的面色一变,眼眸之中的惊恐差点遮掩不住,但是终究是忍住没有惊呼出声。   王越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殿下无需惊慌,臣等已经有了计划,只是要委屈一下殿下,请殿下恕罪。”   王越话音刚落,木门已经被人拉开,两名身穿布衣的剑客走了进来。   “房舍之外已经清理干净,马车就在外面,随时可以送殿下出城。”   刘协看着跪在地上两名两名剑客,他很清楚的看到两人身上都有不少的血迹。   空气之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经历过中平宫变的刘协对于鲜血味道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一场宫变之中,皇宫内足有数千人死难,很长一段那血腥味都充斥在他的口鼻之中。   刘协如何不知道,只怕是董卓派来监视他的所有的人都已经被尽数除去了。   “殿下请跟我来。”   王越没有犹豫,背起刘协便走出了房舍。   庭院内,还站立着十数名浑身染血的剑客,他们都是身穿着布衣,手持短剑,还有人拿着弩箭。   董卓将刘协废为陈留王,因为觉得陈留王没有什么威胁,只是随便安置在一处简陋的宅院,算上宦官和侍女,还有侍卫一共也不过四五十人。   这些侠客精通暗杀之术,都是绣衣使者的精锐,在董卓大肆搜捕绣衣使者的时候,他们隐藏起来,没有被发现。   悄无声息的解决四五十个异常松懈的敌人,对他们来说根本不难。   绣衣使者发展许久,终究是有自己的门道,难为外人所知,也因此逃过了大搜捕。   绣衣使者的效忠一直都单纯,他们效忠于汉室天子,效忠于蹇硕。   刘宏死去,蹇硕扶持着刘协继位,他们的效忠对象也变成了刘协。   董卓废帝,废除绣衣使者,大肆抓捕绣衣使者,处决绣衣使者,他们是天子的亲卫,虽然其中有一部分的叛徒效忠董卓,但是他们大部分人绝不会委身事贼。   在他们成为绣衣使者的那一天,他们便宣誓效忠汉室的天子。   董卓废帝,以武力逼迫,绣衣使者并不承认刘辩是他们的天子。   刘宏一手创立了绣衣使者,他的遗诏就是将帝位传给刘协,绣衣使者上下皆知。   在绣衣使者的眼中,只有刘协才是正统的天子! 第四百九十章 危乱而见贞良之节   出城门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折,刘协藏在了商队的马车之中。   那商人也是绣衣使者的一名暗线,在他塞给了守门的军侯一袋五铢钱后,甚至连检查都省了过去,便直接放行了。   车队一路向东,在金钱的作用之下,顺利通过了一道道关卡。   但是,玄庭卫也不是酒囊饭袋,很快就发现了刘协失踪的消息。   董卓得知消息勃然大怒,一面令玄庭卫追踪,一面调遣西凉军精骑顺着官道追击,彻查沿路的车队。   “烽火!”   赶车的车夫突然出声。   坐在车厢之中的王越脸色陡然一变,那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烽火燃起,证明追兵已近。   “还有多久到约定地点?”   “按照现在的速度还有一刻钟。”   “董贼派来追击必然是精锐骑兵,这个速度必定会被追上,我带殿下先行!你们正常行驶,你们应当还没有暴露,他们还在搜查。”   王越背着刘协走下了马车,换成了战马。   数名骑士跟随在王越的身侧,跟随着王越一起往前方飞驰而去。   赶车的马夫看着王越等人逐渐的远去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并没有过多久他脸上的笑容便已经消失在了脸上。   “铮!”“铮!”“铮!”   拔刀声不断响起,一辆辆没有车夫的马车向着四周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奔驰而去,官道之上,三十多名骑兵已经拔刀在手。   虽然王越让他们继续隐藏下去,但是他们还是决定,用性命为天子争取逃亡的时间。   ……   王越不敢停留,一路纵马狂奔,眼前聚落的建筑正在越来越近。   当王越看到围拢过来的人时,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一路过来提着的一口气突然松下,却是差点害的王越带着刘协一并栽下马去,好险王越最后关头,还是凭借着精湛的骑术救了回来。   王越扶着面色煞白的刘协从战马上刚刚下来。   围拢在他们周围的人群犹如波开浪裂一般向着两侧分开,一名头发发白的,走路甚至都微微有些颤抖的老者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老臣救驾来迟,还请恕罪。”   那老者看到刘协,当即下拜道。   “卢公何来罪过。”   刘协看到卢植欲要下拜,连忙上前数步,一把扶住了卢植的双臂。   他看到卢植的时候,心中便安定了下来。   “卢公……”   刘协看着卢植的模样,禁不住有些哽咽。   卢植昔日出征之时,刘宏撑着病体亲自相送,刘协当时也跟着刘宏一起送卢植出征。   出征之时,当时的卢植意气风发,披甲戴袍,威风非常。   这一次再见卢植,卢植却已经是垂垂老矣,鬓发花白,疾病缠身。   刘协颤抖的伸出了手,摸着卢植头上的白发,不由的流出了泪来。   “卢公多了好多白发……”   卢植微微一怔,眼前突然有些模糊。   “老臣有愧先帝之托……冀州之战败于许安之手,致使‘蛾贼’做大……国家危难之际,却是疾病缠身,无力在朝堂之上为陛下声援。”   卢植扭过头去,用衣袖拭去了眼前的泪珠。   刘协握着卢植的手,叹息道:“国家多难,非卢公之罪。”   漳水之役,卢植带领的汉军主力败于许安之手,四州黄巾军因此安然进入并州地界,现在的黄巾军已经成了气候。   后卢植失足落水,虽然被众将及时救起,但是身心俱疲,却因此落下了病根,回到洛阳之后一病不起。   董卓乱权,卢植纵使心中百般愤怒,却连从病床上起身都做不到。   直到今日,身体才稍微好了一些。   而这个时候,正逢董卓欲要毒杀刘协。   残存的绣衣使者不过上百人,实在是没有把握将刘协安然带往关东,于是有人便想起了卢植。   卢植听闻董卓阴谋,毫不犹豫的选择协助绣衣使者。   也正因为卢植,所以他们知道了一条可以绕过洛阳关隘的小路。   这处聚落,其实算的上的卢植的私产,现在聚集这处聚落的人,全都是卢植家中的家兵。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西凉骑随时会来,请陛下上马,让老臣护送陛下前往关东。”   卢植止住了激动的心,这个时候早就有家兵将战马牵来。   王越带着刘协跨上了战马,卢植强撑着身躯也跟着一并跨上了战马,他的病还没有好,只是稍微缓解,但是为了救刘协,已经管不得太多了。   聚落之中,卢植的家兵有两百余人,皆是手持利刃,腰挎弓箭。   卢植将两百余人分作三队,先分出八十人,一人双马,向两处方向奔驰,作为疑兵,分散追兵。   最后一百余名卢家的家兵被卢植分作三队。   一队作为前驱先行,另一队作为护军和绣衣使者一起保护卢植和刘协,最后一队作为殿军,掩护撤退。   分队并没有耽误过多的时间,卢植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整备完毕,三支骑军没有迟疑,各自顺着林荫的小道,向着深山之中飞驰而去。   只是过了不到一刻钟,一队黑甲骑军便赶到了之前刘协等人待过的聚落。   地上的马蹄印繁多,他们知道自己没有追错。   看到三道岔路,领头的西凉军将校没有犹豫,三条路都有马蹄印,三条路都必须要追。   令旗摇动,黑甲骑军转瞬之间一分为三,顺着林荫道追击而去。   ……   山道狭隘,根本容不得骑马,众人只得是牵着战马慢行。   卢植在家兵的搀扶之下,艰难的跟随着队伍前行。   刘协趴在王越的肩膀之时,但还是不时回头去察看卢植的情况。   卢植看着年纪尚幼的刘协,突然间便明白了为什么刘宏不喜欢刘辩,而更想刘协作为皇帝。   刘协今年不过九岁,却已经有帝王之像,明主之风。   在性命危在旦夕之间,刘协依旧是保持着沉稳,没有惊慌失措,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一个只有九岁的孩童。   刘协作为大汉的皇帝,或许真的能中兴大汉……   卢植望着刘协,心中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若是刘协再年长几岁,若是刘宏能够再多活几年,局面也不至于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咻————”   一声响箭陡然爆响。   卢植面色不由一变,这是殿后的家兵正在追击西凉军正在接战的信号。   队伍不由的又加快了几分,过了一会,又一只响箭炸响。   众人都知道,殿后的家兵只怕是已经全灭了。   山道蜿蜒,卢植回头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飞鸟被惊起,西凉军的追兵离他们已经不远了。   按照现在的速度,他们黄昏之前恐怕就要被追上。   卢植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不少的汗珠,一路走了这么远,他的体力也快要到了极限。   董卓铁了心想要杀刘协,追击的西凉军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又走了一会,到达了山道的最高处,山道从这里便开始向下。   也预示他们将要走出洛阳八关范围,进入关东。   卢植在家兵的搀扶之下坐在了一块大石上,众人都一并停了下来,他们一路马不停蹄,确实都已经是快要精疲力竭了。   卢植向四周看了一看,这里是山道的最高处,上来的山路还算陡峭,右侧是陡峭的山壁,左侧是万丈的悬崖。   山道狭窄堪堪只能够容纳三四人并肩同行。   卢植面色煞白,冷汗不断从他的身上的冒出。   “王越,你带陛下先走,赶上前驱,我等稍后再赶上去。”   王越浑身一震,却没有迈动脚步,他看出了卢植已经是心存死志。   “走。”   卢植平静的看着王越,淡淡说道。   “卢公……”   刘协上前了半步,颤声叫道,他也看出了卢植的想法。   卢植从坐着大石下来,双手作揖,面色肃然,对着刘协一揖到地。   “陛下如今年岁虽轻,但卢植以为,陛下日后必为一代明主,必能再度中兴我大汉!”   王越等一众绣衣使者向着卢植深深一拜,随后毅然决然的带着刘协往山道的下方走去。   山道顶峰,阳光透过树叶照耀而下,地上是无数块金黄色的光芒。   这其实是卢植早就已经选好了的埋骨地。   他其实可以先逃,只让家兵接引刘协,自己在关东等待刘协,但是他并没有。   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这几日虽然卢植比起以往神色稍好,但实际上,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医师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岂能死在病榻之上!   卢植接过家兵递来的长枪,站直了身躯。   山道的下方,追兵渐进,身穿着黑色衣袍的玄庭卫,正疾步而来。   卢植的周围,一众家兵皆是沉默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和弓箭,他们追随卢植多年,历经百战。   没有人畏惧,能与主君同死,是他们的荣幸。   而对于卢植而言,为天子而死,亦是他的荣幸。   死于战场之上,死的其所。   大队的西凉军沿着山道蜂拥而至。   卢植沐浴在阳光之下,失去气力正在慢慢的回到他的身躯之中。   “大汉尚书,卢植卢子干在此!”   卢植上前了一步,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山道上一众西凉军的军卒摄于卢植的威势,皆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卢植的眼眸之中,布满了冰霜。   “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们西凉军的本领!”   ……   《后汉书·列传·吴延史卢赵列传》: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则卢公之心可知矣。   夫蜂虿起怀,雷霆骇耳,虽贲、育、荆、诸之论,未有不冘豫夺常者也。   当植抽白刃严阁之下,追帝河津之间,排戈刃,赴戕折,岂先计哉?   君子之于忠义,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也。 第四百九十一章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日落西山,黑暗迅速袭来,转瞬之间便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地。   王越背着刘协沿着几乎看不清踪迹的山道一路艰难的行走,一刻也不敢停歇。   月黑风高,王越虽然没有夜盲症,但是一路也是走的磕磕碰碰。   前行的道路昏暗,王越没有注意,被一根藤曼绊住,一个踉跄,整个人猛然向前倒去。   本来若是只有王越自己,就算是摔倒,他也有办法重新调整身形,不至于直接摔下去。   但是他背上此时还背着刘协,王越根本不敢不调整身形,只能是背紧了刘协,整个人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   刘协因为王越的保护,他并没有受伤,只是感到了一些震荡。   刘协心中颇为紧张,连忙问道:“王先生,没事吧。”   众人手忙脚乱的扶起王越和刘协两人。   王越手忙脚乱,查看着刘协,焦急的问道:“陛下可有伤着?”   若是自己让刘协摔伤,那真的是万死难辞了。   “我没事,王先生先看看自己吧。”   刘协摇了摇头,言道。   王越听到刘协声音并没有改变,借着黯淡的月光,也看轻了刘协没有受伤,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有亮光!”   一名卢植的家兵,指着前方略微激动的喊了一声。   “应该是接应我们的部曲。”   谨慎起见,他们还是只派了两三个人前去,众人将刘协护卫在中央,一有不对便准备撤离。   索性有惊无险,那光亮正是卢植安排接应刘协等人的家兵。   听闻卢植留下断后,一众家兵皆是知道自己的主公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一众家兵,落泪者甚众。   众人扶着刘协登上战马,还是由王越和刘协同乘一马。   接应的人足有上百人,这样让众人安下了心来。   山道狭隘,他们的马匹都丢在了山中。   就算西凉军真的追了过来,他们也必然没有战马,在平地之中,他们手持短兵,如何能敌得过上百名骑兵。   这里已经不是董卓所能控制的范围了,这里是关东,这里是洛阳八关以外。   刘协看着四周的骑士,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问道:“卢公安排我们去哪里?”   领头的骑士微微一愣,不过既然是刘协问的问题,他必然是要回答的。   “如今关东有多股勤王之军组成讨董联盟,袁绍被推举为联盟盟主,现在驻兵于河内郡怀县,计划是往河内郡怀县去。”   刘协听到袁绍的名字,便想起了此前的宫变。   蹇硕曾经和他说了很多内幕的消息,他自然是知道、当初袁绍、曹操等人皆是他哥哥刘辩的支持者。   对于袁家,蹇硕曾同他说过,袁家图谋甚大。   袁家之所以拥护何进,就是想要再进一步,不仅仅是满足于四世三公。   “我们不去怀县。”   火把的火光在刘协的眼眸之中跳动。   众人皆是一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刘协的身上。   此刻的刘协面不改色,冷静非常,根本不似一个九岁的孩童,倒是像一个成年人一般。   “那我们现在应当去哪里?”   虽然刘协不过还是孩童,但他终究是曾经的天子。   而且还是如今关东联军如今认定的天子,毕竟关东联军的起兵口号便是要求恢复刘协的帝位。   刘协双眉紧蹙,袁家无法证明他的忠心。   绣衣使者对于袁家也有评定,刘协实在是不敢相信袁家。   刘协虽然也想不到太多的关窍,但他觉得袁绍绝对不会像蹇硕那般待他。   蹇硕对他的父亲刘宏忠心耿耿,所以才对他尽心尽力。   但是袁家,无论是从绣衣使者那里听到评论,还是从蹇硕口中听到的断定,都是不可信。   刘协对于关东的情况,知之甚少,他困于宅邸之间,根本不知道外界的事情。   “关东联军,都有哪些人?”   领头的家将,沉思了一会,说道。   “如今关东之地,已有十八路勤王之军,拥护陛下。”   “其中有州牧五人,分别是冀州牧韩馥、豫州牧孔伷、兖州牧刘岱、徐州牧陶谦、幽州牧刘虞。”   “郡守国相将军共有十二人,分别是勃海太守邟乡侯袁绍(káng)、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   “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奋武将军曹操、济北相鲍信、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北海国相孔融、颍川郡太守李旻。”   “最后一路是陈王刘宠,如今陈王已经率领军队,进驻阳夏。”   听到那家将的言语,刘协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寻刘虞。   十八路勤王军中,刘协听过的名字只有一半。   除了刘虞之外,刘协只认得八人,袁绍、袁术、曹操、鲍信、韩馥、孔融、孙坚、刘宠。   这其中刘虞的评价在蹇硕和他的父亲口中都是最高的。   “奉公克己,可托大任。”   但是这个想法,刘协并没有说出口,因为刘虞离得太远了。   而且刘虞那里也不太安全,中山国北部六城好像已经被黄巾军所占,黄巾军已经成两面包夹之势。   虽然幽州的叛乱,当初刘协听蹇硕说,好像已经是平定了。   丘力居等三郡乌桓弃暗投明,张纯被手下王政杀死,伪燕国已经是土崩瓦解。   张举北逃塞外,一路逃遁到了鲜卑。   刘虞派遣使者,北上鲜卑部,命令鲜卑部交出张举。   鲜卑部听闻是使者乃是刘虞所派,毫不犹豫的交出了张举给刘虞的使者,并派遣军卒护送使者返回幽州。   张举被斩首示众,弃尸稿街,自此幽州叛乱平定,但黄巾军威胁仍在。   而且不仅是黄巾军,刘协也担忧,恐怕自己到不了幽州,就要被截下来。   权臣的恐怖,刘协也听闻过   蹇硕给他讲冲质二帝的旧事,现在刘协还记得很清楚。   刘虞那里不能去,可有选择的余地,就又少了一些。   袁绍、袁术、曹操、鲍信、韩馥五人,还有其他刘协没有听过名字的人都直接被刘协排除。   剩下的便只有孙坚、孔融、刘宠三人了。   昔日董卓废帝之前,召开了多次的议论,孔融与董卓多有争辩,言辞激辩,常有匡正的言论。   因为孔家的原因,董卓不好直接杀掉孔融,于是董卓将孔融转任议郎。   随后又暗示三府举荐孔融到黄巾军最为猖獗的北海国为国相,想借黄巾之手除掉孔融。   孔融的忠心虽有,但是那里匪患仍存。   四州大部分黄巾军虽然进入了并州。但是还有一些留在了四州之地,这其中又以青州最为严重。   时至今日青州的黄巾之祸仍然未消散,反而不知道为何还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刘协叹了一口气,北海也不安全,不能去。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天有二日,地有二主!   长沙太守孙坚……   陈王刘宠……   刘协仔细的回想着,他之前所看的地图。   他依稀记得,好像陈国在豫州,长沙是荆州,都是洛阳以南。   听卢公说,似乎各地的勤王都云集洛阳八关之外。   南部的勤王军,似乎都是云集在一处。   刘协问道:“那这十八路勤王之军,如今都在何地。”   “回陛下,如今勤王之军,多集中三处,一处是兖州酸枣,一处是司隶河内郡怀县,还有一处是荆州南阳郡鲁阳城。”   领头的家将犹豫了一下道。   “鲁阳城距离陈王所在的阳夏并不远。”   刘协接着问道:“孙坚也在鲁阳?”   “乌程侯确实在鲁阳。”   得到了肯定了回答,刘协心中也有了定计。   “往阳夏走,我们去陈国。”   陈王刘宠是他的长辈,蹇硕跟刘协曾经提起过刘宠的事情,所以刘协还有是有一切了解。   这个时候,自家人总是要比其他人让刘协感到安心。   蹇硕言说,刘宠勇猛过人,善长使用弓弩,其箭法高超非常,十发而十中,中皆同处。   中平年间,黄巾军起义,郡县官兵都弃城逃走。   当时刘宠拥有数千张强弩,于是征召境内兵士,屯驻都亭,守卫陈国。   陈国人平素知道刘宠善射,因而惧怕他,不敢叛变。   而且其治国有方,天下饥荒时,各个封国的王、侯都已不再享有租赋收入,反而不断遭到抢掠,有的两天才能吃上一顿饭,流离在外,死于荒野。   唯独只有陈国仍很富强,邻郡的百姓纷纷前去投靠。   当时蹇硕以此例告知刘协,让刘协学习刘宠的治理之道。   不过去陈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孙坚。   孙坚的名字,刘协听过很多次,事迹也都有耳闻。   绣衣使者为其也拟定了评价:“文武兼备,勇若猛虎,忠义可鉴。”   刘协命令既下,一行人重新找寻方向,向南方急行而去。   而这时,身处于怀县被尊为盟主的袁绍,刚刚收到消息,还在准备迎接着刘协的到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刘协一行人已经调转了方向,向着南方而去。   ……   “吾素闻西凉名马无数,今观世局,董贼犯上,挟持天子令群臣。昔诸吕为乱,平勃奋起;莽逆篡朝,窦融忧心……”   “……历观载籍,暴逆不臣,贪残酷烈,於卓为甚……”   “……州郡当各整戎马,陈兵待发,以挽将倾,并匡社稷,以立贤名,於是乎著。如律令!”   永汉元年,六月初。   袁绍于河内郡怀县发出《讨董檄文》,正式宣告讨董联盟的成立。   张邈、张超、曹操、刘岱、桥瑁、袁遗、鲍信等人屯兵酸枣,曹操自陈留募兵,与张邈两人合兵一处。   袁术屯兵于鲁阳,此时的孙坚也已经是及时赶到了鲁阳。   孙坚听闻京城巨变,毫不犹豫的便带上了所有的部曲。   从长沙出发,一路急行,最终在六月初,抵达鲁阳与袁术会和,至于长沙郡的匪患,早已是被孙坚平定多时。   如今孙坚麾下的兵马,皆可称得上的键卒。   豫州牧孔伷、颍川郡太守李旻则是屯兵颍川,冀州牧韩馥则留在邺城,给联军提供军粮。   “陈留王为何会到阳夏去?!”   袁绍霍然起身,脸上布满了寒霜。   他赶在刘协到来,提前发出檄文,成立讨董联盟,已经是掌握着先机。   只要刘协到来,他便是名正言顺。   拥戴刘协重新为帝,战败了董卓,那么他的威望也将到达天下顶峰。   届时所有的看不起他的人,都得仰视着他。   万人敬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但是现在刘协却没有按照计划前往怀县,而是到了阳夏,到了陈王所占的地方。   他身为盟主,但是所尊称的天子,却没有与他在一起,那么这个盟主,无疑便是一个笑话。   底下的官吏皆是战战兢兢,不敢直视袁绍。   他们都清楚,袁绍这副脸色,正是将要发怒的征兆。   但不管袁绍再如何愤怒,一切都已经是无法挽回。   ……   绣衣使者和卢植的家兵,一路隐蔽的护送着陈留王刘协进入阳夏。   后来得知了消息的陈王刘宠,当即率领大军,出城三十里相迎,接刘协进入阳夏。   五月十五日。   陈留王刘协在阳夏重新登基为帝,年号依旧是永元。   陈王刘宠将原本陈国的治所陈县让出,作为临时国都,名为陈都。   刘协前往陈都,建立朝廷。   此前关东联盟自称的官爵,也得到了刘协的认可。   袁绍的车骑将军,曹操的奋武将军,还有刘宠的辅国大将军等等都被认可,孙坚也刘协一道诏令晋封为破虏将军。   豫州牧孔伷、颍川郡太守李旻等人俱是派遣使者,朝见刘协。   后一众诸侯,也是纷纷遣使觐见。   至此。   天有二日,地有二主!   ……   关东剧变,刘协重新登基为帝,让董卓暴怒不已。   因为刘协的原因,联军气势更甚,关东的联军的军力,在短短的月余时间,便已经膨胀到了整整十五万大军。   虽然其中的人数有很大的水分,但是还是让董卓有些心惊。   玄庭卫更是送来了消息,盖勋和皇甫嵩似乎正在密谋着什么,这个消息让董卓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知道皇甫嵩如今可是有三万精锐兵力,驻扎在右扶风。   驻扎在长安的京兆伊盖勋手上兵力不多,但是皇甫嵩若是和其一起举兵,和关东联军呼应,便可形成两面包夹之势,这对于董卓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在军略上,董卓完全没有半分胜过皇甫嵩的把握。   他见识过皇甫嵩在战场之上的表现,也正是因为如此,而恐惧于皇甫嵩。   如今董卓麾下虽然有五六万的大军,但是面对皇甫嵩的三万军卒,董卓却仍然感觉胜算不大。   不过,对于皇甫嵩,董卓并非是全然没有办法。   得知了盖勋似乎和皇甫嵩在密谋之时,董卓立即用天子的名义下诏,征召皇甫嵩入京,作为城门校尉,又征盖勋为议郎。   皇甫嵩应召将行,长史梁衍劝他起兵抗拒董卓,与袁绍呼应。   皇甫嵩拒绝了长史梁衍的建议,天子相召,身为臣子不能不应。   盖勋无法说服皇甫嵩,又因为兵微将寡不能独立,也只能是应命到达了洛阳。   皇甫嵩一到,主管官员便秉承董卓之意,上奏朝廷,罗织罪名,将皇甫嵩下狱,计划处决皇甫嵩。   皇甫嵩虽然和董卓交恶,但他的儿子皇甫坚寿跟董卓关系尚可。   听闻消息之后,星夜从长安跑到洛阳,求见董卓。   董卓当时正摆设酒宴,大会宾朋,皇甫坚寿抢步向前,与他辩理,且责以大义,叩头落泪为皇甫嵩求情。   在座的宾客深受感动,纷纷替皇甫嵩求情。   董卓这才离席而起,拉皇甫坚寿和自己同坐,并派人释放皇甫嵩,任命他为议郎,皇甫嵩得以免死。   关中之地在此时也被董卓尽数收入囊中。   董卓吞并了皇甫嵩麾下的三万战兵,又招募了一批新卒,麾下兵力也膨胀到十二万人。   董卓的权势也在这个时候,膨胀到了顶峰。   兵力的膨胀,让董卓心绪稍安。   只是就在董卓厉兵秣马之际,欲和关东联军作战之时。   司隶的河东郡却在这时传来了一个极为不妙的消息。 第四百九十三章 于夫罗   晋阳城府衙。   许安坐在首座,看着跪在堂中的男子。   那男子的打扮颇为怪异,身上穿的是裘衣,披发而右衽。   在许安的案桌前,放着一枚小巧金印,还放着一封帛书。   这小巧印章,既不是黄巾军的印章,也不是汉官的印章。   上面刻着五个端端正正的小字:“匈奴右贤王。”   这金印,正是于夫罗的金印,就是如今屯驻在河东郡匈奴骑军的统领。   于夫罗,也就是栾提于夫罗,持至尸逐侯   中平四年的时候,许安出兵河东郡,河东郡汉军连战连败,旬月之间河东郡北地诸城几乎尽破。   占据了河东郡北部,黄巾军似乎还没有停止的想法,兵锋直指河东郡南部,似乎要一战侵占河东郡。   汉庭震恐,连忙从各地调兵前往河东郡。   但是当时许安指挥着黄巾军多处进军,袭扰其余地方,牵制了大量的汉军。   所以这个时候汉庭想到一直以来都比较听话的羌渠。   于是汉庭派遣使者前往南匈奴,要求南匈奴部出兵,协助汉军进攻黄巾军,重新夺回河东郡。   当时南匈奴部的单于羌渠他算是坚定的亲汉派,当他接到诏书之后,没有犹豫,立即便答应了下来。   派遣了自己的儿子于夫罗作为统领,出兵援汉。   但就在于夫罗刚刚离开南匈奴部,刚刚进入河东郡之时。   南匈奴部便发生政变,于夫罗带走了羌渠大量的嫡系。   正因为如此,羌渠无力平定诸部的叛乱,须卜骨都侯自立为单于。   于夫罗因此只能其后一直留居汉地,带领着麾下的骑军留在河东郡。   于夫罗后来入京晋见汉灵帝,请求发兵帮助复国,但当时汉灵帝病情已经开始加重,凉幽两地的叛乱愈演愈烈,而并州黄巾之祸也迟迟无法解决。   根本无力出兵帮助于夫罗出兵复国,因此于夫罗请求复国之事,就这样被无限期的延迟了下去。   于夫罗只能是无奈领着麾下的部众,长期停留在汉庭控制的河东郡南部。   所幸河东郡世家豪强众多,摄于黄巾军的威胁,对于于夫罗,当地的世家还是颇为笼络,并未没短缺其钱粮。   毕竟很多时候,还是要于夫罗麾下的部众才能保证河东郡的平安。   汾水一战,河东郡的世家都见识到了黄巾军的恐怖,后面鹰狼卫在河东郡北地的公审,还有黄巾军敌视的态度,也让一众豪强畏惧非常。   这才有了河东郡世家纷纷南逃的场面出现。   许安拿起金印,端详着上面刻着的小字。   按理来说,于夫罗现在在河东郡,应该是没有任何的压力。   冀州大战刚过,黄巾军吸纳了上百万的民众,一般来说绝对不会大规模的出兵,这点汉庭都很清楚。   只是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于夫罗却递上了降表,甚至还将金印一并送了过来。   并承诺只要黄巾军出兵,愿意作为内应,帮助黄巾军夺取河东郡南部。   许安向一旁护卫的徐大使了一个颜色,徐大会意,将于夫罗派遣来的使者找了个借口带出房舍。   “你们觉得这于夫罗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安把玩着手中的金印,向着分别坐在他两侧的阎忠和许攸一起问道。   中山六城,还有常山国的上曲阳一并被攻下,冀州汉军无力收复,许攸也重新回到了晋阳城。   许安在中山国一带重新设立了一个防区,将原本的太行山北部防区和中山六城合并为一区。   颜良为主将,文丑为副手,至于裴元绍,他在战事刚刚结束,就被许安派遣的鹰狼卫带到了晋阳,进了讲武堂上学。   现在龚都、何曼、周仓、裴元绍等一众黄巾军的老将,都被许安塞到了讲武堂中,被强逼着读书写字。   许安替他们安排了一个最严厉的教书先生。   那个教书先生不是别人,正是现任鹰狼卫的狼卫镇抚使魏律。   魏律出身黄天使者,为人刻板,恪守成宪。   之所以失误过一次,但是许安还是用魏律就是因为这一点。   魏律可以说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人了   监督讲武堂学生学业的任务被派给了刘辟。   刘辟也是黄天使者,但是他比其魏律,多了一点人情味,也懂得一些变通。   但是也只不过是多了一点,许安有言在先,一定要严格对待,所以刘辟对待龚都等人几乎没有半点放水。   这也让讲武堂,每天都传来哀嚎。   不是龚都等人看书看的无可奈何,就是被刘辟抓住,体罚一番。   而且好像刘辟对此确实有些乐此不疲,鹰狼卫署衙之中的事情稍微少一点,刘辟就会去讲武堂逛一逛,每日必去两次以上。   许安眉头微蹙,又问道:“会不会诈降之计?”   阎忠用绢扇扇了扇风,过了五月,天气已经渐渐的热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言道。   “根据鹰狼卫的情报,于夫罗在河东郡兵粮并未有什么短缺, 河东世家也不曾薄待于夫罗,于夫罗此时突然上交金印,递交降表,确实有些让人意外。”   “我一开始想的是,或许是汉庭想要夺回河东郡北部,派遣于夫罗诈降,引诱我军南下。”   阎忠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不过这个可能微乎其微,如今河东郡南部汉军约有一万人,多是新募战兵,于夫罗麾下不过一万骑,没有那个实力。”   “此前董卓曾派麾下中郎将牛辅领兵前往河东郡,欲要收复河东郡北部,不过关东联军进犯,牛辅已经领兵回去了,据鹰狼卫禀报,现在牛辅军已经进入洛阳。”   “要真是想诈降的话,于夫罗应当在牛辅尚在的那个时候就递交降表。”   许安轻轻的敲了敲案桌,阎忠说的确实正确。   若是诱敌之计,应当是在牛辅尚在,河东郡军力充足的时候,行诈降之计。   现在诈降,只凭着河东郡没有见过血,上过战场的新卒和于夫罗麾下的上万名胡骑,可是很难吃掉黄巾的南征之军。   于夫罗的胡骑,还是一样没有多少的甲胄兵刃。 第四百九十四章 定策   河东郡的世家虽然对于夫罗颇为优待,但是兵刃甲胄却一直牢牢的掌控在手中,他们对匈奴仍然有戒心。   只是在关键的时候,才分发给匈奴胡骑,一旦战事结束,还要重新收回。   他们还在河东郡划归了一块区域,专门用于安置于夫罗部。   一般情况下,所有的匈奴人都不允许离开规定的区域。   不过虽然判断出了于夫罗应当不是诈降,但是许安却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于夫罗会选择归附。   于夫罗在信上说须卜骨都侯杀了他父亲,许安斩杀须卜帮他了杀父之仇。   但是这种话,不过只是说说罢了,整个南匈奴部现在已经被许安除名。   要是于夫罗真的感谢许安为他报仇,早就应该归降。   不弄清楚于夫罗归降的真正原因,许安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许攸等到阎忠说完,这才双手作揖对着许安进言道。   “明公现在可是在想于夫罗归降的具体原因?”   许安目光一动,看向许攸。   许攸胸有成竹道:“于夫罗此时归附,如同阎公所说,并非是诈降,确实是真心归附。”   “之所以于夫罗现在归附,正是因为牛辅远走的原因。”   许攸指了指房舍之外,微微沉声言道。   “牛辅远走,现在河东郡不过一万余汉军,多是新募,此时我军南下,而于夫罗率军反叛,无疑可以一战而下河东。”   “让于夫罗选择的归附的最重要原因,正是汉庭!”   许攸站起了身来,朗声道。   “汉庭如今内中混乱不堪,天子身处洛阳,却不过一届傀儡,董卓才是真正的掌权之人。”   “皇甫嵩、盖勋被召入京,如今整个关中之地,几乎已经被董卓全部掌控,董卓麾下部曲已逾十万,声势惊人。”   “但是关东联军却也并非弱势,于三方之地,举兵十五万人,后续还有军卒被源源不断的征招而来。”   “董卓与关东联军迟早都有一战,大战一起,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旷日持久。”   许攸双手作揖,对着许安行了一礼。   “明公可曾记得,匈奴为何反叛汉庭?”   许安知道内情,回答道:“匈奴人害怕汉庭反复征发,遂反……”   说话间,许安已经是想通了关窍,一旁的阎忠也是瞬间明白了许攸的意思。   如今河东郡南部是归属于董卓,南匈奴在许安的麾下。   于夫罗麾下虽有上万骑军,却是水上浮萍,没有任何的根基,其钱粮命脉都被牢牢的把持着,受制于人。   若是西凉军和关东联军开战,那么于夫罗部很大可能会被董卓征发。   届时,匈奴人必然是会被当做炮灰,于夫罗正是有这样的担忧,这才在牛辅刚刚返回洛阳,董卓还没有征发他时,立即便向许安递交了降表。   许安想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言道:“如此看来,这于夫罗倒是有些先见之明,不是个蠢人啊。”   许攸微振衣袍,躬身行礼道:“在下先恭贺明公取下河东!”   许安目光微厉,沉声道。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既然于夫罗愿意归附,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一次的战役,调动一批义从,配合吕布的骁骑营,加上一部分驻防的二线部队,完全足够了。   一战而下河东郡,并非是虚妄。   许安站起身,望着放在堂中的沙盘。   黄巾军正在壮大,而汉室正在一点一点的走向衰落。   宣教处设立,还有假期制度的推行,确实缓解了军中的气氛,缓解了士卒的压力。   虽然刚刚推行,效果有限,但是也见到了成效。   凉州王家暗中投靠,许安已经是准备答应了。   虽然王家是世家,迎娶世家女可能会在以后对许安有一些影响。   但是也不过只是一些小影响罢了,微乎其微,根本对大局造成不了任何的阻碍。   太平道的教义现在已经是被许安修改了很多,逐渐向着思想演化,太平道也在向着后世的政党演化。   凉州韩遂和马腾之间的战争越发的激烈,逐渐进入了白热化,双方伤亡的人数也在急速的上涨。   恐怕到明年的年初,双方的实力都会大损。   许安的计划,也就是在明年的年初,对凉州用兵。   只要是收取了凉州,许安就可以将凉并两州的马场全部收归到自己的管辖范围之中。   届时,黄巾军将不再缺乏战马,也不再缺乏骑兵。   凉并两州皆是有险可守,只要占据关隘,几乎便可高枕无忧。   马蹄铁、高桥马鞍,双脚马镫,这些骑兵的用具,等到占领、凉并两地,便可以大批量的制造。   黄巾军的实力将会在那个时候迅速的膨胀。   那个时候,许安不仅占据了富饶的河东郡、民风彪悍的凉州、还有地域广阔,再度容纳了百万人口的并州。   凉州和并州的安全并不需要考虑。   无论是董卓,还是各诸侯,都绝对不会在这个紧要的时候招惹黄巾军。   汉帝国分裂,东西二帝并立。   双方现在势均力敌,任何一股势力的加入都将打破其平衡。   许安占据并州,南可侵攻董卓控制的河内、河东,占下河东之后,还可以侵扰弘农、京兆、左冯翎一带。   东可侵攻冀幽两州,若是许安真的再度出太行山,关东联军必然要派遣大量的兵力防备。   而这样一来,那么战场的局势必然会偏向董卓,这是关东联军不想看到的。   所以原本汉庭的生死大敌,水货不能相容的黄巾军,在这个时候只能是被选择性的无视。   历史上的董卓中平六年(189年)入主朝政,直到初平三年(192年),历时三年的时间,才最终走向败亡。   而这个时候关东联军也土崩瓦解,各诸侯皆是心怀鬼胎,互相攻伐。   董卓死后,西凉军之祸还是没有结束。   王允诛杀董卓之后,独断专行,不肯饶恕西凉军众将。   李傕郭汜在贾诩影响之下,发动叛乱。   李傕、郭汜两人率兵攻入长安杀王允及朝官多人。   随后,李傕劫持了汉献帝,郭汜扣留了公卿大臣。   郭、李相互火并,烧杀抢掠。   最后后李傕为曹操所杀,郭汜为其部下所杀。   西凉军之祸一直到建安元年(196年)秋才最终结束,刘协在杨奉、韩暹的护送下回到洛阳。   随后的事,大部分人都很清楚了。   曹操迎接刘协进入许昌,奉天子以令不臣。   黄巾军有起码三年的长久稳定期。   历史上的南匈奴部叛乱,击杀了并州刺史张懿之后,长久的占据并州。   一直到后面曹操统一了北方之后,才重新出兵收回了并州。   而凉州韩遂、马腾两人争权最后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也因为争权内耗,失去了逐鹿中原的机会。   但是他们依旧长久的占据着凉州,直到建安十九年(214年),曹操才彻底攻破凉州势力。   而在此时距离赤壁之战都已经过去了六年之久了。   不需要担心什么蝴蝶效用的作用,原本的时空中南匈奴部比起许安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是董卓和一众诸侯都没有去挑战他们的想法,甚至于白波军和黑山军都放任的状态。   如今的许安比原本的时空中,白波军和黑山军,还有南匈奴加起来都要强大。   许安有充足的时间来训练合格的骑兵,武装军队。   虽然羌人、乌桓、匈奴骑术精湛者不少,但是许安却并没有广泛使用的想法。   他们虽然是天生的骑兵,但是他们的军纪散漫,难以约束。   而且如果大量的武装羌人、乌桓、匈奴,也有被反噬的风险。   许安的计划,便是用时间训练合格的骑士,将来的黄巾军骑军之中胡骑的数量,最多不会超出黄巾军骑兵总量的四分之一。   五胡乱华的惨状,已经上演过一次了,不能再上演第二次。   所有加入黄巾军的胡人,都要经过一定的审核。   通过贡献,改变习俗,学习汉文化,才可以在并州获取归化籍的身份,最终才能加入黄巾军的骑军。 第四百九十五章 董仲颖   “偏偏是这个时候!”   董卓面色狰狞,抬起一脚便踢翻了身前的案桌。   殿中一众西凉军的将校,皆是低垂着头,静静的伫立着。   关东联军逼迫甚急,仅在酸枣、怀县聚集的联军,便已经达到了十二万余人。   而在南方,根据最新的消息,袁术、陈宠、孙坚等人也已经是聚集了五万多的军卒在南阳、颍川一带。   关东联军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七万人,虽然董卓知道这其中的水分肯定不小,但是这个数字仍旧让人感到沉重的压力。   一众西凉军、并州军将校的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倨傲之色。   而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董卓正和一众将校讨论防守事宜的时候,河东郡却在此时传来了噩耗。   黄巾军贼酋许安离开了晋阳,率领黄巾军主力南下,进入了河东郡北部。   而河东郡北部的黄巾军也是频频调动,正在往汾水一线集结。   许安之心昭然若揭,黄巾军就是想要趁着董卓和关东联军争斗无暇分身之际,侵占河东郡   “贼子好胆!”   董卓双目赤红,发上指冠,破口大骂。   他真的想不管关东联军,亲领大军前往河东郡,将那许安擒杀了。   但是董卓再如何愤怒,却还是没有失去理智,现在关东联军才是最主要的威胁,他不可能真的这么去做。   “相国暂息雷霆怒火。”   李儒眉头微皱,他知道不能让董卓再如此发怒下去。   这个时候,董卓作为西凉军、并州军的领袖,万万不可以如此作态。   无论是愤怒,恐惧,还是惊慌失措,都不应该是一方君主应当有的态度。   这些情绪,只会让麾下的将校、臣子感到惶恐,因为这是事情失去了控制了表现。   为君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听到李儒出言,董卓的动作不由的一滞,他想到了之前李儒跟自己的说的话。   董卓双眼微眯,扫视了一眼殿内的将校,果然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担忧之色。   “文优,河东郡附近我军有多少可以可用之兵。”   董卓走到灯台的旁边,一手扶住了灯台,一手放在自己的腰上,望向下方的李儒,此时他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   李儒眉头重新舒展开来,他在欣喜,他知道昔日那个凉州的英豪再次回来了。   “回禀相国,左冯翎尚有驻军九千人,其中有三千人在关隘防备上郡黄巾军,可以调动六千余人,弘农郡驻军有七千人,可以调集约四千余人北上援助河东郡。”   “河东郡有郡兵一万人,于夫罗所部匈奴胡骑约有一万一千人,共计两万一千人。”   “牛辅将军麾下有一万军卒,如今在函谷关西侧,此前刚刚离开河东郡,正准备返回洛阳。”   李儒双手作揖,朗声道。   “若是相国允许,我军可以在河东郡集结四万大军。”   “‘蛾贼’经历冀州大战,兵疲而将乏,战力必然下降,可用之兵更是稀少,此战就算是加上匈奴、乌桓的义从,最多出兵也不会超过三万,无论是兵力,还是战力都远逊于我军。”   “甚至,如果相国想,我军可以直接度过汾水,拿下汾水沿岸的城邑,给许安一个教训。”   殿内众将,看到李儒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寥寥数语便已经是将大概的局势说了清楚。   经过李儒这么一说,众人也感觉河东郡的情况似乎并没有想象之中那般危急,神色也是稍缓。   董卓握着灯台的手,紧了一紧,沉声道。   “调遣左冯翎、弘农两郡战兵北上援助河东,让牛辅北上重新回到河东郡,统领诸部,防备‘蛾贼’。”   李儒唱了一声诺,应承了下来。   董卓面色稍缓,随机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   “我之前在关东联军的名册之中,看到了孙坚,他现在是南阳的鲁阳城,可对?”   提起孙坚,董卓对其还是有些戒备。   袁绍、曹操、王匡之流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小辈罢了,只会夸夸其谈,没有多少的战阵经验,不足为惧。   而桥瑁、韩馥、刘岱、孔伷等州牧也没有多少的战阵经验,多是儒生罢了,也没有被董卓放在心上。   但是这其中,孙坚却与其他的十七路勤王之军截然不同。   孙坚先历黄巾军之战,跟随朱儁、皇甫嵩屡立战功,后来又和他一起跟随在张温的帐下同击西羌。   正因为董卓和孙坚共事过,才知道孙坚的底细。   孙坚的官职不是靠别人施舍而来,而是真的靠着手中刀枪实打实的挣来的。   “孙坚不是在长沙郡吗?王睿难道管不住他?”   董卓面色微沉,问道。   王睿是荆州的州牧,并没有加入关东联军之中,名义上还在听从洛阳朝廷的命令。   “王睿……”   李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回禀相国,荆州牧王睿已经被孙坚计杀,南阳太守张咨也被孙坚所斩。”   董卓面色微变,握紧了灯台。   这孙坚杀伐果断,竟然如此不管不顾。   南阳太守张咨也是董卓任命的官员之一。   董卓还在想为什么之前收到的情报,袁术驻兵南阳的鲁阳城,他还以为张咨背叛了他。   想不到居然已经是被孙坚所杀。   董卓浑身一震,冷汗从他的背脊上不断的冒出。   这些重要的消息,他居然一件都不知道。   董卓强行镇定了下来,他微微抬头,望向殿内的一众将校。   心中却有些冷然,他似乎已经很久已经没有再披上甲胄了。   现在他的头还微微有些痛疼,那是宿醉之后的遗留。   李儒的注意力十分敏锐,他看到董卓的面色不对,立即找了一个由头,支走殿内的众将。   “相国无碍吧?”   董卓在李儒的扶持之下,重新坐回了软榻之上。   “倒是让文优看笑话了。”   董卓靠在软榻上,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比起之前,胖了太多了。   他蓦然想起,似乎自己很久都没有骑上战马了,连出行都是乘轿。   洛阳的纸醉金迷,却是迷了他的眼睛。   李儒看到董卓的神态,知道董卓现在恐怕是已经有些醒悟了。   “相国此时振作,也不迟缓。”   李儒不害怕所谓的关东联军,也不害怕占据着并州的许安。   他只怕董卓失去了信心,只怕董卓失去了雄心壮志,只怕董卓失去了披甲上阵的勇气。   只要董卓仍然是昔日那个豪侠,昔日那个敢于带领着万军冲锋在前的董仲颖。   就算天下的群雄尽皆联合起来,李儒也不会有一丝惧怕。   李儒扶持着董卓,郑重其事道。   “如今天下大势,仍在相国之手!” 第四百九十六章 九品分级制   “果然不出明公所料,董卓果然增兵了。”   吕布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汾水的南岸,汉军火红的旌旗飘扬肆意的飘扬着。   在汾水的原野之上,不时有打着火红旌旗的汉军骑军呼啸而过。   成廉看着不远处驰骋的汉军骑军,轻蔑的笑了一声。   “河东郡是司隶的要地,一旦我军占据河东郡,西可取左冯翎,南可攻弘农郡,董卓如今还要面对关东联军,也怕我等断其后路。”   “董卓增兵难道不好吗?我军正愁甲胄兵丈,这一次西凉军不远万里的给我们送来,我觉得倒是应该多感谢一下他们。”   于夫罗暗中投效的消息,许安将其透露给了吕布、成廉几名主要的将校。   这也使得成廉等人,信心倍增。   吕布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听说董卓的大将牛辅已经到了安邑?”   成廉回道:“对,董卓还从左冯翎、弘农两郡抽调了大概一万的军卒,现在西凉军在河东郡的兵力已经到达了三万人。”   吕布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一次若是河东郡成功拿下,或许他可以再进一步。   内务司颁布了最新的诏令,原本黄巾军许安现在自称是右将军,并没有成王建制。   所以封赏他们也只是杂号将军,但是现在新设了四征、四镇、四平、四安,十六位高级将军位。   现在的太平道越发的正规,汉庭用俸禄的高低来分别官职高低等级,例如秩俸两千石,秩俸比两千石,秩俸千石。   而最近许安颁布了一条法令,便是九品制。   九品十八级,每品皆分为正从两级。   许安现在的官职,右将军被定为正三品。   而现在吕布、徐晃等人将军位,则是被定为了正五品,校尉、部将、裨将则是被定为从五品。   军司马正六品、军侯正七品、屯长正八品、队率正九品,副官为从。   内务司、外务司、农政司、鹰狼卫等皆是被暂定为正五品的署衙。   不过官员九品分级制度,只是暂时在黄巾军中推行。   各地许安任命的郡守、县令、县长还是按照原本的汉庭的划分,暂时没有被分级。   四征、四镇、四平、四安,便是四品。   其中四征、四镇为正四品,四平、四安为从四品。   现在黄巾军之中,所有的将领都在暗暗较劲,就是为了争夺第一个四品的将军位。   武将要想升官,军功自然是必不可少。   吕布眼眸之中目光闪动,就在前不久,张辽因为幽州的战功,被封为了荡寇将军,而张燕南征上郡,几乎夺取上郡全郡之地,让他也感到了很大的危机。   幽州的动荡被刘虞平定,张辽趁机和上谷乌桓部出塞,侵吞三郡在北地的疆域。   现在上谷乌桓部在张辽的帮助下,不仅仅只是局限于代郡和上谷郡北部的疆域,更是控制了渔阳郡北部的大部分疆域。   长城以北的濡水一带,几乎皆被上谷乌桓部所掌控,三郡乌桓的掌控的地盘被压缩了很多。   归附黄巾军的乌桓人也因此再度增加了约莫四万余人。   上谷乌桓部的势力再度得到了膨胀。   三郡乌桓自然也不甘如此,右北平乌桓部的汗鲁王乌延,联合了辽西乌桓部丘力居的部曲,一路沿着濡水北上,意图收复失地。   而这个时候张辽、难楼两人刚好带领着麾下的军队沿着濡水南下想要收复更多的部众。   不谋而合的两军在濡水遭遇,就这样在匆促之间,两军爆发了激战。   这是一场遭遇战,但其实也是一场决战。   因为连番的征战,三郡乌桓的实力被削弱了不少,尤其是右北平乌桓部。   在和幽州汉军的交锋之中,右北平乌桓部首当其冲。   而这一次上古乌桓部联合黄巾军进攻渔阳郡的北方区域,正是右北平乌桓部的牧场,并非是辽西、辽东乌桓部的牧场。   所以这一次丘力居和辽东乌桓部的苏仆延并没有想要出兵的意思。   汗鲁王乌延花费了一些代价,这才请的丘力居出兵援助。   但是这一次出兵,丘力居并没有随军,只是派遣了一部分的部曲援助乌延。   苏仆延正是此前领兵南侵的乌桓峭王,他当初带领步骑五万南下侵入冀州腹地,获得了大量的钱财。   但是也因此折了不少的部众,毕竟颜良、文丑、高览等人也并非是什么善茬。   所以就算汗鲁王乌延开出一个丰厚的条件,但是他依旧没有出兵的意思。   乌延一路东拼西凑,总算是凑出了将近五万人骑军。   而上谷乌桓部这一次出征,却是直接出动了七万多名控弦之士。   草原作战和深入汉地的作战不同,上谷乌桓部可以出动更多的军卒,后勤的压力要小的多。   而且随时可以折返回去,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生长于草原,在草原之上行军的速度可谓神速。   这一次上谷乌桓部,是难楼亲自领兵。   难楼虽然喜欢待在汉地,但是他并没有酒色掏空身躯,他仍旧是那个麾下部众九千余众的乌桓霸主。   昔日上谷乌桓最为强势的时候,甚至都不太畏惧北地的鲜卑。   三郡乌桓只有联合起来,才能抵抗上谷乌桓部。   只是汉庭连连征发兵员,还有上谷乌桓部内部产生的诸多问题,使得难楼无法施展拳脚,只能被困于上谷。   上谷乌桓部的骑军就已经是比乌延带领的骑军要多上了不少。   而不仅如此,张辽还带领了五千名黄巾军的骑兵在一旁协助。   这些骑兵,其中有一部分是骁骑营的骑兵,还有一部分是刘石麾下的骑兵,刘石麾下的骑兵多是昔日张白骑的旧部,以及原本幽州两郡的本地汉骑。   而且他们大多数的装备都较为精良,许安考虑到有可能会爆发遭遇战,所以将大部分工坊生产的武备交付给了张辽,以提高张辽部下的战力。   因此张辽麾下的骑军,比之寻常的胡骑要强上不少。   两军遭遇的太过突然,都没有什么太多准备,转瞬间便已经混战成了一团。   战线铺开长达十数里。   两军弄不清楚对面的具体兵力,但是都不敢后撤。   这种在草原之上的遭遇战,一旦一方露怯,向后撤退,必然会被追击。   到时候除非是韩信在世,指挥后撤的军队,不然撤退必然会演变成溃败。   激战一直是持续了数个时辰,上谷乌桓部在难楼的指挥之下,终于渐渐的占据了上风。   而张辽也在此时发现了右北平乌桓部的中军微微有些骚动。   敌阵不整的战机会稍纵即逝,张辽没有丝毫的犹豫,果断抓住了这一战机。   两千余名骁骑营的精锐骑兵在张辽的带领之下,直冲敌阵。   没有人预料到,张辽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冲击右北平乌桓部军力最为庞大的中军。   而这个时候,右北平乌桓部的中军一些地方的部众,正好因为频频调动的问题,陷入短暂的混乱之中。   张辽带领着骁骑营的骑军一路势如破竹,破开了右北平乌桓部中军的军阵。   难楼见到张辽发起了冲击,也是当机立断下令猛攻,策应张辽的进攻。   张辽领军犹如神兵天降一般,一路长驱直入,杀入了右北平乌桓部中军的军阵之中。   汗鲁王乌延猝不及防之下,被张辽阵斩。   右北平乌桓部的一众骑军,见到乌延的旌旗倒下,皆是惶恐不已,大军瞬间土崩瓦解。   难楼带领着麾下的骑军一路追击了上百里,俘虏了两万多人,这才收兵回师。   右北平乌桓部的疆域几乎被上古乌桓部全部占领,右北平乌桓部近一半的部众,约有十万余人都被难楼接收。   张辽也因为此战成名,在北地乌桓之中威名远播,受封荡寇将军。   ……   吕布回过头看向北方。   如今许安已经率军抵达了临汾,张辽现在也跟随在许安的军中。   而且不仅仅是张辽、何曼、龚都等一众战将都在其中。   这一战很大的可能是将会是诞生出黄巾军的第一个五品将军。 第四百九十七章 牛辅   大战在即,河东郡的治所安邑,已是一片肃杀。   黄巾大军已经在汾水北岸聚集,近三万的黄巾军绵延在汾水北岸一带。   无数土黄色旌旗在北岸招展,枪戟如林,矛戈如雨。   一座又一座的营垒相互比邻,互为依靠。   安邑的气氛沉寂的可怕,安邑的街道之上除了巡逻的兵丁之外,再无半个行人。   如今的安邑几乎是家家闭门,户户关院。   黄巾军将要进攻的消息,已经是众人皆知。   安邑城墙之上,火红色的旌旗虽然仍在飘扬。   一曲又一曲的汉军也正向着安邑聚集,如今已是有一万多名汉军聚集在安邑的周围。   但是却没有人让人感到一丝的心安。   之前黄巾军并非是没有进攻过河东郡,但没有一次使得河东郡如此震恐。   黄巾军的威势实在是让人心惊,自中平二年起,那支太行的黄巾军,似乎就没有多少的败绩。   先是横扫太行,南破河内,不到年许便又破上党,后来更是一路高歌猛进攻占了河东郡北部,甚至是占领了整个并州。   到现在,黄巾军已经是占据这十二郡之地,辖下民众两百余万,连塞外的匈奴和乌桓都俯首称臣。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人。   因为黄巾军的领袖,因为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许安。   许安的名声比其昔日的太平道前大贤良师张角传播的还要广泛,也更要有威慑之力。   斩朱儁、败张懿、破卢植、北击匈奴,东袭两郡,定鼎并州。   许安现在已经是名闻四海,战场之上,许安的名字几乎可以和皇甫嵩相比肩。   现在的河东郡,就是因为听到这一次黄巾军南下,领军的正是许安,而感到震恐。   汾水之战的时候,河东军和袁滂带领的汉军主力在汾水惨败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几乎大部分的人都不看好这一战,就算是听闻中郎将牛辅已经带领着西凉军快要抵达安邑了,也没有减缓一丝沉闷的气氛。   河东郡的世家豪强,都在忙着转移家中的资财,还有将家眷和重要的族人送离河东郡。   官道之上,牛辅看着在路旁停驻着给他们让路的车队,不由的眉头微皱。   这些车队,都有不少的护卫家兵,而且马车看起来都较为华贵,绝对是富贵人家的车队。   这一路上,牛辅不知道看到了多少相同的车队。   这些人都是往南方的弘农郡而去。   听玄庭卫的禀报,似乎往西方的左冯翊去的世家豪强车队更多。   牛辅阴沉着脸,没有言语。   河东郡一众世家豪强,似乎已经认定了此战必败一般,这让牛辅感到极为不舒服。   不过,当安邑的一众汉军将校,见到衣甲鲜明,杀气腾腾的西凉军时,总算是心中稍安。   牛辅看到众将的态度转变,这才心绪稍平。   西凉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牛辅并没有进入安邑,打发了迎接的官员之后,便留在了军营之中。   此战关系重大,牛辅不敢怠慢,他知道自己的缺陷,他确实好酒,见到美酒有时候便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但是若是因为喝酒,丢了河东郡,只怕是就算他有董卓女婿这一身份能逃过一死。   但是不死也得褪去一层皮,只怕是以后难受重用,所以牛辅最终还是拒绝了宴会。   西凉军中军大营,众将列座。   牛辅坐于首座,李傕(jué)、郭汜、张济、董承、贾诩五人分坐于两侧。   他们都是牛辅麾下的校尉,贾诩之前被任为平津都尉,本来应该是驻守在小平津关,但是河东之战实在关系重大。   牛辅心中有些没底,于是临时将贾诩又调了回来。   就在刚才,玄庭卫驻扎在河东郡的暗探将黄巾军大致的动向通晓了众人。   据探查,这一次黄巾军之中算上征召的义从,共有出动了八千余名骑兵。   除去骑兵之外,还有近两万的步卒,其中一万余人,有一部分的军屯兵,还有就是河东郡原来的守军,战力一般。   但是剩下的一万人,却实打实是黄巾军中的精锐。   在冀州之战闻名的陷阵营,还有黄巾军之中的历战精锐黄天使者也跟随着许安一并出战。   这一次黄巾军跟随着许安出阵的将领也让牛辅心情越发的沉重。   龚都、何曼、郭泰、吕布、张辽、周仓等一众黄巾军之中声名鹊起的将校,都跟随在许安的麾下。   许安更是威名在外,卢植、朱儁等人皆可谓名将,但是都败在许安的手下,如何不让牛辅感到压力。   牛辅眉头紧锁,他知道,这一次河东郡一战多半会是一场苦战。   玄庭卫传来的消息一日比一日的紧迫,到现在黄巾军似乎都还在调兵。   “现在唯一的担忧,就是河东军畏许安如畏虎,若是真上了战场,万一河东军扛不住压力,率先崩溃,我军转瞬间便会成为孤军。”   李傕面色极为阴沉,他是沙场的宿将,知道士气的重要性。   河东军的士气低落无比,李傕甚至有一种感觉,这些人若是野外看到许安的旌旗都有可能会直接溃散。   “这群无胆的鼠辈,汾水一战,死了几千人,就怕成了这样。”   郭汜也是冷哼了一声。   “这许安不过是仗着甲坚利刃,打一群犹如羔羊一般的郡国兵才取得胜果,这次遇到我西凉军,管他是什么精怪妖魔,必定给他打回原形!”   郭汜一向看不起内地那软弱不堪的郡国兵,乌桓、匈奴、西羌这些北地部族,缺少衣甲兵刃,战力并不算高。   但那乌桓峭王带领着五万步骑,就可以席卷半个冀州。   在郭汜的眼中,那些冀州兵都是些不堪用的废物。   朱儁、张懿倒称得上人物,但是他们带的兵多是那些郭汜一贯看不上的郡国兵。   冀州之战的细节并没有卢植详情说出来,在郭汜看来,也不过是黄巾军靠着人多,靠着人数取胜。   就和他们在望垣县被羌人包围一样,韩遂等人部众以十万计,而他们不过三万人。   不过那一战,他们也得以全身而退。   当初张温派出有六路人马,其中五路人马,包括周慎都以失败告终,唯独他们在董卓的带领下全员班师而回,安然无恙。   相比于颇为张狂的李傕、郭汜,张济要更稳重一些,他没有急于发表自己的看法。   董承也是沉默坐在一侧,没有言语,他虽然是牛辅的部将,但实际上却是冀州人。   董承一直是一个心中很有数的人,他虽然官职和李傕、郭汜、张济相等。   但是董承知道自己实际的地位没有李傕、郭汜、张济高,在西凉军,他一直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地位,所以这种场合他一直都很少说话。   牛辅是一个没有多少的主见的人,他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很多地方靠的其实是董卓。   但牛辅有一个优点,那便是可以知人善任。   李傕、郭汜、张济、董承四人都称得上勇将,战阵之上的事情,他完全不需要担心。   而贾诩善谋,临阵也能帮助他作为战场之上的指挥。   所以长久以来,牛辅虽然能力平庸,但不仅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还立下了不少的战功。 第四百九十八章 别有所图?   牛辅皱着眉头说道:“困守城池,肯定是不行。”   黄巾军中有一种叫做霹雳车的攻城利器,城墙根本没有办法挡住黄巾军。   内地的城池,除去一些特殊的城邑外,都要遵循一定的规格,不允许修建的太过坚固。   虽然因为黄巾军的威胁,还有其他叛军的威胁,各地的城池加固了一些。   但是现在安邑等城邑的城墙,要想挡住黄巾军的霹雳车,似乎还是有些勉强了。   “文和,此战关系重大,你可有良策?”   牛辅知道自己的能力,贾诩在此,就是帮助他出谋划策的,他没有必要去思索太多。   贾诩听到牛辅点名,这才有了一些动作。   “‘蛾贼’有攻城利器‘霹雳车’,确实不能守备城池。”   “困兽城池,不仅失了锐气,只会是将胜利拱手想让。”   贾诩扫视了一眼李傕、郭汜等人,继续道。   “于夫罗麾下有一万两千骑,现在是归属将军的节制,河东郡内还有近两万的郡国兵,我西凉军有一万余人,步卒也过三万人的大关。”   “‘蛾贼’的情况之前玄庭卫的卫士也已经说清,如此看来,我军的战力实际上是要胜过‘蛾贼’。”   “不过问题,也被李校尉说明,河东军畏许安如畏虎,夫战,勇气也,若是军心不稳,战事极有可能失利。”   李傕听到贾诩的赞同,心中不由的有几分得意。   贾诩也是笑着向着李傕拱了拱手,随后继续说道。   “将军可以效仿此前许安的布置,于汾水岸边设防。”   “黄巾军要想进攻河东郡南部,必然要度过汾水,这便是我军制胜之处。”   牛辅眼前微亮,此前的汾水之战,他也了解过。   执金吾袁滂带领着部曲千里迢迢赶赴河东郡,许安利用袁滂求胜心切的原因,于汾水北岸设防。   然后带领大军半渡击之,汉军溃败,被杀者、溺死者、俘虏者不计其数。   也正因为这一战的惨败,让河东军埋下了对许安畏惧的种子。   后来经过了各种各样的传言、事件,让那颗种子生根发芽,越发的茁壮。   河东军越发的畏惧黄巾军,畏惧许安,甚至到了谈许安而色变的程度。   “汾水之战,许安取胜,其实道理十分简单。”   “袁滂求胜心切,不得不战,强行渡河。”   “‘蛾贼’一路连战得胜,正是气势如虹之时,但面对汉军主力,仍然有些不安,所以许安先以步卒引诱先行渡河的先锋部队与之作战,再以吕布领精锐骑军从侧翼突破,一举建功。”   “袁滂军锐气尽失,反观黄巾军因为初战得胜,士气更为高涨,之后无论袁滂如何添兵,如何行事,都再无半分作用。”   贾诩面色微肃,军帐之中,众人皆是屏气凝神,静静的听着贾诩的言语。   “正因河东军士气低落,所以初战我军必须要胜,而且必须是大胜。”   贾诩沉声道。   “许安必然会安排骁勇之将作为先锋,掩护大军渡河,如今跟随在许安麾下的勇将有吕布、张辽、何曼、龚都四人。”   “吕布、张辽两人都得许安称赞过‘勇冠三军’四字,而且战功赫赫,这一次先锋多半不是吕布,便是张辽,此二人皆是当世勇将,不可小觑。”   “所以……”   贾诩扫视了一眼帐中众将,肃手言道。   “虽然四位校尉勇武皆要胜过‘蛾贼’的将校,但初战必须要是大胜,所以在下以为让四位校尉领兵共同击之,如此一举击溃‘蛾贼’前锋,必使其恐惧非常。”   贾诩放缓了一些声音,言道。   “只要初战取胜,‘蛾贼’锐气受挫,攻势必然放缓,我军士气高涨,河东军亦能增长信心,不至于遇挫即溃。”   “汾水之上,我军还有水师相助,‘蛾贼’要想成功渡过汾水,难如登天,只需要旬月之间,‘蛾贼’无力攻取河东,只有退却一途。”   牛辅的眉头终于是舒展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贾诩,对于自己昔日招揽的还是颇为自得,若是没有贾诩,恐怕他要少上不少的功绩。   牛辅思索了片刻之后,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依文和之言。”   李傕、郭汜两人虽然对贾诩口中的吕布、张辽等一众‘蛾贼’的将校不屑一顾。   但是贾诩说的清楚,只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击溃‘蛾贼’先锋,李傕、郭汜两人自然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军功什么的,他们现在已经不太在意了。   董卓步步高升,他们便也能步步高升。   至于军功这些,和他们的官职并没有多少的关系,李傕、郭汜都很清楚,他们的官职全部在于董卓身上。   只要董卓牢牢掌控着大权,那么他们日后绝对是能够一路水涨船高。   封侯拜将,不过只在董卓一念之间。   郭汜如今还记得,那天董卓站在房檐,看着眼前狂暴的风雨,握拳对着他说话。   “这天下已经是我们的了……”   每每想起,郭汜的心中便是一片热切。   贾诩重新坐下,只是坐下的时候,贾诩的眼眸之中却是闪过一丝疑惑。   这一次许安用兵让他有些感到奇怪。   按常理来说,若是许安真想攻取河东郡全郡,那么绝对不应该如此大张旗鼓。   而应该是趁着关东联军和西凉军鏖战,无暇北顾之时,暗中集结军队。   在力量积蓄完毕,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度过汾水,袭取河东郡全郡。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如此大张旗鼓,将意图完全的暴露了出来,让西凉军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调兵遣将,重兵防守河东郡。   这极为不和常理。   贾诩握着手中的漆器,他总觉的有些不对劲,但他却想不到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许安这一次出征河东似乎是别有所图。   贾诩脑中闪过数个念头。   许安如此做,第一受益的似乎是关东联军。   董卓被迫调兵分神到河东郡,这样关东联军将占据更多的优势。   莫非……关东联军居然和许安有所勾连?   不过很快,这个想法便被贾诩所否决。   关东联军和黄巾军肯定无法走到一起,这是勿容置疑之事。   就算关东联军的袁绍等人真的选择了联盟黄巾军,和许安和谈,许诺给于许安一些利益。   但是黄巾军也没有必要为一些蝇头小利而帮助关东联军。   对于黄巾军来说最好的局面,应该是看西凉军和关东联军鏖战,互相消耗实力,坐看鹬蚌相争,而收渔翁之利。   袁绍绝对开不出比这个更为有利于黄巾军的条件。   与这一条件相比,一切的钱财都不过是蝇头小利。   许安绝对不可能这么愚蠢,如果许安真的如此鼠目寸光,那么他绝对走不到现在的这一步,早就倒在了太行山中。   想到这里,贾诩又想起了阎忠写给他的那封信。   贾诩没有再继续想下去,现在他所知晓的情报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没有办法推测出许安的真实意图。   他唯一知道的是,就是许安这一次的筹谋,绝对是别有所图。   贾诩并没有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这种时刻说出来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而且很可能会影响到牛辅的心绪。   “许安……”   贾诩看了一眼觥筹交错的众人,思绪却是飘到了天外。 第四百九十九章 水师   永汉元年(189年),六月二日,辰时(7点)   天气已经渐渐的炎热了起来,牛辅指挥着大军也在此时开赴到了汾水的南岸,于汾水岸边安营扎寨,警备蛾贼。   于夫罗所领的匈奴胡骑,也被牛辅从最东面的汾阴城驻地调到了汾水南岸。   而此时黄巾军已经在汾水北岸的数处渡口完成了集结。   甚至还多次出动了舰船驱除汉军的汾水水师。   这一切都是即将渡河的征兆。   牛辅和贾诩、李傕等将一并登上了望台。   此时天色已明,河面之上也没有雾气飘渺,一望无际,视野没有任何的阻碍。   汾水的河面并没有黄河长江那般广阔,因此汉军汾水水师的舰船也并不高大,数量也是颇为有限,只有十七艘战船。   相比于汾水水师,黄巾军的战船的数量要多一些,共有二十五艘战船。   就在汾水的水面之上,黄巾军正在铺设浮桥,而汉军的汾水水师和黄巾军的水兵正在汾水之上缠斗。   看起来黄巾军的战船要远多于汉军汾水水师的战船,但实际上的战斗力,却是远逊于汉军的汾水水师。   汉时水师的组成,一般都是由数种分工不同的舰船所组成。   位于最前列的战船叫“先登”;有狭而长的冲击敌船的战船“艨艟”;有又轻又快如奔马的赤色快船叫“赤马”   此外,有上下都用双层板的叫“槛”,四面设板防御矢石,其内如牢槛的重武装船。   还有一种行进快速的小船,船上建有观测用的小屋,被称做“斥候”,可以观察敌人进退。   同时还有一种小船,适用于近战接弦,也可以充当临时的运输船,上面选勇猛精锐的士兵划桨,往返如飞鸥,乘人之所不及,进行袭击,被称作“走舸”。   还有主力战舰露栈、冒突、戈船等等。   楼船、戈船都是大战船,都在500斛以上。   冒突船的作用和战场、攻城之中所使用的冲车作用类似。   在大规模水军作战时,冒突船的使用概率不及楼船广泛,主要起奇袭、突击之用。   其中作为主力舰船存在的,还是楼船居多。   楼船因船高首宽,外观似楼,而得名。   因其船大楼高,远攻近战皆合宜,故为古代水战之主力。   但亦因船只过高,常致重心不稳,不适远航,故多只在内河及沿海的水战中担任主力。   一般的楼船高大,一般都在五百斛以上。   作战用的楼船一般分三层,第一层为庐;第二层为飞庐;最上层为爵室。   每层都设有防护女墙,用以防御敌方射来之弓箭、矢石。   女墙上开有箭眼,用以发射弓弩。为防御敌方火攻,船上蒙有皮革,以隔热。   楼船上常遍插旗幡和刀枪,以壮声势,又使用纤绳、橹、帆和楫等多种设备,以提升其机能。   其中东吴所造的楼船如:“飞云”、“盖海”等,皆有五层,可载3,000名士兵。   西晋泰始八年(272年)晋武帝升王濬为益州刺史,并密命其于四川组建楼船,以灭东吴。   其所造之船,据记载最大的可载2,000多人,且能在船上驰马往来。   这九种舰船是最常见的舰船种类。   黄巾军的舰船之中。   大部分都是小型的朦冲船、还有一小部分的走舸。   而最大的旗舰也不过也才是一艘中型的朦冲船,和汾水水师的三艘主力舰船相当。   朦冲:“外狭而长曰朦冲,以冲突敌船也。”   朦冲船的主要作用就是冲突敌船,接弦作战,也可远程用弩箭进攻袭扰。   走舸:“舷上立女墙,置棹夫多,战卒少,皆选勇力精锐者,往返如飞鸥,乘人之所不及。金鼓旗帜,列之於上。”   汾水水师虽然舰船数量要少于黄巾军,但舰船比黄巾军要高大不少。   不仅配有朦冲、走舸、赤马等,还有装备更为精良的斗舰。   不过却没有楼船、冒突、戈船等大型的战船,这是因为汾水一些水面旷阔的地方可以容纳大型战船的通行,但是水量小的地方却占据了多数。   汾水水师作为内河水师,受制于汾水的水量,实际上能够到达的范围也极为有限。   所以并没有装备楼船、冒突、戈船等大型的战船。   其最大的战舰是一艘大型的斗舰,是汉军汾水水师的旗舰。   除去这艘斗舰外,汾水水师之中还有三艘斗舰,其余的便是朦冲、走舸、赤马之类的小船。   他们长期在水上,无论是战力,还是适应力斗要比黄巾军高出了数个档次。   这也是为什么黄巾军多装备朦冲、走舸的原因。   许安部下大多是太行山的住民、或者冀州的逃难的难民、还有并州人士。   几乎都是北地的人,没有见到什么大江大河,不习舟船,也不习水战。   黄巾军的水兵,虽然经历了选拔,不晕船,也乘坐了一段时间的舰船,但是在操控等方面还弱上了一筹。   使用朦冲、走舸等舰船,远距离使用弓弩攻击,找机会进行接弦战决胜,这就是黄巾军想要的结果。   黄巾军不惧近战,而汾水水师虽然擅长水战,却多是没有经过什么近战厮杀的普通军卒。   一旦接弦血战,基本上只有被黄巾军水兵屠杀的份。   这也是为什么黄巾军的舰船能够暂时挡住他们的原因。   黄巾军现有的舰船一部分是在临汾城中所缴获,一部分是新建。   汾水的水师仗着操控更甚一筹,不断的用弓弩射击,斗舰上的床弩也不时的被击发。   汾水水师舰船有限,虽然战力要胜过黄巾军。   但是牛辅并不想让汾水水师和黄巾军的舰船硬拼,他和贾诩一起看过汾水水师的军卒。   牛辅心里清楚的和明镜一样,若是让这些水兵和黄巾军近战厮杀,怕是瞬间土崩瓦解。   黄巾军对舰船操控明显落于汾水水师,汾水水师只需要远程袭扰,便可以压制黄巾军的舰船。   如果真的接弦战,那么反而还是黄巾军占据了优势。   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这种愚蠢的事情,牛辅还不至于去做。 第五百章 战意昂扬   让黄巾军搭建浮桥,本来就是西凉军的计划。   到时候占据优势的汉军汾水水师,还可以配合着攻击的地面部队,从河面之上,用弓弩协助西凉军进攻黄巾军的地面部队,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一条条军令从望台上方下发出去,贾诩不时说着什么,按照黄巾军搭建浮桥的动向,布置着南岸的防御。   战线可不仅仅只是这里,汾水平缓,可以渡河的地点也众多。   从冀亭到临汾北渡口汾水主流,一直到汾水的支流浍水北岸的城邑,绛邑、翼城,上百里的范围,很多地方都可以作为渡河点。   “于夫罗那边情况如何。”   牛辅转头看向河东郡太守王邑,于夫罗驻扎在河东郡,一直是由王邑管辖。   “我已经发放了大概三千余人的武备给于夫罗,于夫罗部下的胡骑大部分现在被安排在绛邑、翼城一带。”   王邑虽然对这些西凉军不太感冒,但是形势比人强。   黄巾军就在旁侧虎视眈眈,要想守住河东郡,还是要靠这些他看不上眼的西凉武夫。   “还有一部分由于夫罗统领,随同我大军一起作战,约有三千余人。”   贾诩听到于夫罗的名字,向王邑看了一眼。   于夫罗的名字他自然听说过,也了解过于夫罗的事情,毕竟这一战要用到于夫罗,贾诩肯定要做好准备。   这一次汾水之战,对方的指挥官乃是许安。   贾诩自然是拿出了十二分精神来慎重对待,纵然贾诩并不觉得自己要比许安在军略上差。   但是人的名树的影,对于许安,贾诩的心中实际上十分忌惮。   堵河之战,对于汾水这样的不算大江大河的寻常内陆河流,可以选择渡河的地点十分之多。   黄巾军将战线一次性拉长到上百里,这无疑是让汉军更难防守。   所以这一战,主要还是看骑兵的调动。   这一次西凉军中的西凉骑有五千人,几乎占了半数,但是若只有西凉骑肯定是不够的。   河东郡的汉军骑兵两千人被贾诩全部打乱进了西凉骑的序列。   不过七千人,贾诩还是觉得不够。   虽然黄巾军骑兵一共也才八千人,不过黄巾军乃是进攻,许安可以随时集中优势军力攻击一点。   而贾诩却是防守方,战线的扩大,也让兵力十分的分散。   所以这个时候于夫罗麾下的一万两千名胡琦,就是一股较为关键的力量。   贾诩扫视着数里宽的黄巾军阵线,眯起了双眼。   “许安啊,许安啊……”   他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能看出许安的图谋。   “你到底在筹谋着什么……”   ……   “水师的短板果然不容易补齐。”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河面上黄巾军水兵和汉军水师的交战都被许安看在了眼里。   黄巾军的水兵训练也有五六个月,但还是明显不如汉军的水师。   汉军的水师在河面上来去如风,根本不给黄巾军接弦的机会。   甚至于汉军斗舰上的床弩,还重创了一艘黄巾军的朦冲船。   难怪当初曹操会在赤壁之战采用铁索勾连舰船,这种看似有些愚蠢的举动。   这或许真的是无奈之举。   水兵和骑军的难练程度,几乎是相差无几。   没有多年的侵染,只能得其皮毛,而不能得其精髓。   “军师,听说贾诩被牛辅从平津调了回来,”   许安转头看向一旁的阎忠。   河东之战关系重大,虽然有于夫罗作为内应,但是阎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虽然许安劝说了多次,但是阎忠还是执意到河东来。   “听说牛辅资质平庸,军略不过中流,这样几乎没有任何的纰漏的布置,恐怕不是出自牛辅的手笔,而是出自贾诩。”   阎忠点了点头,贾诩绝对是他见过最为优秀的人。   虽然如今的贾诩不过只是平津都尉,但是阎忠也并没有觉得自己看走眼过。   “用兵有序,不见丝毫匆忙,旌旗严整,营帐齐备,这确实是贾文和的布置,没有错了。”   阎忠认得教授贾诩军略的老师,眼前西凉军的布置暗合兵法,他自然是看得出来。   “听到贾诩的名字,我倒是真的有些担心他,会发现于夫罗是我军内应的事情了。”   许安说的不是假话,他在广宗城的时候,就不敢小瞧任何一人。   皇甫嵩、孙坚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无论是历史上留名的,还是历史上没有留名的。   更何况面对的还是贾诩这样名留青史,史书之上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的顶尖谋士。   阎忠感觉到了许安的慎重,言道:“于夫罗反叛没有任何的征兆,不在我等意料之中,也必然不会在贾诩的预料之中。”   “明公将匈奴除名,按理来说于夫罗决计不会投靠明公,这才是常理。”   于夫罗现在还挂着汉庭封赏的单于头衔,怎么看也不至于反叛。   阎忠虽然觉得贾诩有良、平之才,但是就算是张良,陈平也只是凡人,而非是事事皆知的仙神。   预料之外的事情,又如何能够轻易猜测的出来。   许安收起千里镜,往前再走了一步。   河风拂面而来,也带来了一丝的凉爽。   许安双目微眯,声音也逐渐沉了下来。   “那就按原计划施行,让吕布和张辽两人准备进军,将我的旌旗前移,安插在汾水北岸的渡口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的旌旗。”   ……   “‘蛾贼’动了!”   望台之上,贾诩也是打起了精神,看向北面   军令既下,聚兵的鼓声从黄巾军军中响起。   大量的军卒被调动了起来,浮桥搭建的速度陡然又加快了数分。   一队又一队手持着土黄色旌旗的骑军从汾水北岸的原野之上呼啸而过,几乎遮天蔽日。   一时间竟然让人有些眼花缭乱,似乎在眼前出现了两层大地一般。   贾诩有些诧异,因为他的胸腔居然是一团火热。   他明明已经是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但是这一战居然让他重新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贾诩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   “既然许安已经率先行动了,那么我们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贾诩挥动令旗,一道道将令从其口中发出。   一时间汉军军阵也是一阵响动,大量的军卒被调动了起来,鼓号声不绝于耳。   牛辅有些惊诧的看了一眼贾诩。   他认识贾诩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看到贾诩如此战意昂扬的样子。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贾诩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这一战他有能够拿到一个满意结果前往洛阳交差。   就在这时,万千的人声却陡然传到牛辅的耳畔。   牛辅转头看向北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听出了那万千人声汇聚成的字词。   那是从成千上万名黄巾军的喉咙之中里迸发出来,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第五百零一章 大礼   “报,‘蛾贼’吕布、张辽、龚都、何曼四将带领部曲同时渡河,其先锋部队已经抵达南岸滩头!”   “报,‘蛾贼’出动一种可以抛射石弹的战车,我军滩头部曲不敌,只能暂时退避!”   “报,‘蛾贼’用一种怪异的马车于岸边开始设防,车有四轮,比寻常战车要高大不少,‘蛾贼’弓弩手站于车后,难以靠近。”   一条条前线的军情通过快马飞速的传递到了望台之上。   此时西凉军的主将名义上还是牛辅,但实际上真正的主将已经变成了贾诩。   贾诩神色不改,沉着冷静的下达着一条又一条调兵遣将的军令。   过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一副简单的图画便送到了贾诩的面前,那正是黄巾军出动的四轮战车模样。   虽然相隔甚远,但是西凉军的斥候还是绘制出了大致的模样。   贾诩眼神微动,这种高大的四轮战车,帮助黄巾军打开了局面。   这种四轮战车不同于两轮的战车那般不稳定,现在黄巾军用这种战车在外围围成大圈。   长枪兵居于其中,透过缝隙用长枪拒敌,还在战车外围铺设拒马等防守之物。   而弓弩兵站于战车之后,似乎有专用的射击位置,可以在其上从容射击,犹如在城墙之上一般。   贾诩双目微眯,看向不远处,明明四轮马车不能转向。   但是为什么黄巾军中这种四轮马车,却是没有丝毫任何转向上的难题。   贾诩看到那种四轮战车在战马的拉扯之下,无论是转向还是直行都没有丝毫的问题。   黄巾军的几处登陆地,差不多都要被那种四轮马车给保护的较为严密了。   如果此时西凉军再没有动作,那么等到黄巾军依靠着那种四轮马车配合着拒马等防御,构建好了阵线,那么半渡而击就成为了空谈。   贾诩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挺直了脊梁,命令道。   “摇动蓝旗,命李傕、郭汜、张济、董重四人领本部精锐,同时出击,击溃敌军!”   军令如山,西凉军中,一道浑厚而苍凉的角号声缓缓响起。   战斗才刚刚开始,黄巾军已经是祭出了一种新式的四轮战车,这似乎就是黄巾军的底牌。   但是贾诩心中却还是感觉有些不对,他不认为战场可以依靠几种新式武器便可以打开局面。   “呜——————”   西凉军之中独有的角号声直冲云霄,蓝旗摇动之间,西凉军中战鼓声陡然一转。   一百八十名西凉军的鼓手挥动战锤,狠狠的敲击在高大的战鼓之上。   战鼓声犹如雷霆一般从西凉军的大阵之中席卷而过,四支黑衣黑甲的精锐骁骑伴随着雷霆般的鼓声悍然出阵。   马蹄声犹如炸雷一般响起,大地在马蹄下都在微微的颤动。   河风呼啸,一面面玄黑色的旌旗被吹起,无数的骑士仰天长啸。   他们直冲而去的方向,在一片土黄色的旌旗之中,一杆高大的将旗立于最高处,也最为瞩目。   那高大的将旗之上,用赤红色写着一个斗大的“吕”字!   这里正是吕布领军所在的地方。   此处的兵马可以说是黄巾军数股渡河军之中,势力最强的一股。   领兵的主将是黄巾军的骁骑将军吕布,曾经是上郡的军侯,归附许安之后,立下了不少的功勋,因此地位也一路水涨船高。   甚至隐隐有黄巾军第一勇将之称,统领骁骑营,一时间声威无二。   而贾诩之所以让李傕、郭汜、张济、董重四人进攻吕布的部曲,也正是因为吕布战功赫赫。   若是能斩杀吕布,那么无疑是对黄巾军士气巨大的打击。   ……   如雷的般的马蹄声轰然传来,不可遏制的在黄巾军的滩头阵地之上引起了一阵骚动。   浮桥之上,四轮马车还在源源不断的进入战场,黄巾军的滩头阵地的还没有完全构建完成。   “咻————”   “咻————”   此起彼伏的锐响声不断的响起,一队又一队的黄巾军军卒井然有序向着外围集结。   吕布睁开双目,看着眼前直冲而来,声势浩大的一众西凉军骑军。   虽然相隔甚远,但是那凌厉的杀气却是早已席卷而来。   吕布的虎目之中杀意大盛,毫不掩饰身上的暴虐和嗜血。   果然如同许安所言,西凉军的首攻方向,必然是他所在的地方。   “调动李傕、郭汜、张济、董重四将齐攻,真是看的起我吕奉先啊……”   吕布咧嘴冷声笑道,这四人都是西凉军中赫赫有名的勇将,斩将夺旗之功甚至难以尽数。   在吕布的身后,一众骁骑营的精锐骑军,皆是手持着兵刃,伫立在原野之上。   无数的土黄色的旌旗在河风吹袭之下猎猎作响。   无边的肃杀之气顺着汾水南岸滩头漫卷而去。   一队又一队身披坚甲,手持长枪的黄巾军武卒在木哨音的指挥之下,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前,填补着四轮马车没有遮蔽到的空隙。   整齐的踏步声和战鼓的声响交相辉映。   成廉、魏越两人目光冷然,面色未改,声势浩大的西凉军并没有让他们的脸色有丝毫变化。   朔方血战,七万匈奴胡骑组成的庞大军阵没有吓倒过他们,冀州之战成千上万的西园禁军也没有让他恐惧。   区区数千的西凉骑军,根本就没有让他们有一丝的恐惧之情。   吕布缓缓抬起了手中的画戟,成廉和魏越的目光同时集中在了吕布的身上。   “看来是西凉军之中不缺斗志高昂的家伙,那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的分量!”   吕布虎目一凛,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残忍。   “成廉,你说这一次取谁的首级更为合适?”   吕布指着不远处从四处地方急速杀来的四支西凉军,沉声着向着一旁的成廉问道。   “听说那郭汜倒算的上一员勇将,在西凉军之中威望甚高,若是能取下他的首级,必然会在西凉军中引起震动。”   吕布咧开了嘴,放肆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猖狂无比,彷佛面前那四千余名西凉军健勇根本就是无物一般。   ……   “贾文和才智过人,西凉军悍勇,同等人数战力确实要胜过我军,他若是效仿之前明公在汾水之战半渡而击之……”   阎忠指着沙盘上的汾水南岸,沉声的说道。   “那么必然会集中兵力,一举击破我军先锋,挫败我军锐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以此迫使我军退兵。”   “按照我对贾文和的了解,他的主攻方向,绝对会在此处!”   许安举目望去,阎忠所指的地方,正是吕布所在的区域。   “所以,我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阎忠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狡黠(xiá)。 第五百零二章 长驱直入   河东郡,闻喜城。   闻喜城作为大军的囤粮之地,对于汉军意义非凡。   所以闻喜城除了原先的守备军卒外,贾诩还又调遣了一批兵丁过来,现在闻喜城有近三千的步卒驻扎。   现在的闻喜城,其实除了作为粮仓以外,还有转兵的作用。   而就在刚刚,大量的军卒被调动了起来,汉军的军官骑乘着骏马呼喊着,前线已经开战了。   黄巾军从多地对河东郡发起进攻,不只是汾水的主干爆发了激战。   支流浍水的绛邑至翼城一带也爆发了大战。   于夫罗那边连连告急,黄巾军大部分的骁骑营骑兵和胡骑似乎都在进攻他们的防线。   听说领兵的人,是黄巾军之中地位仅次于许安的第二号人物——阎忠!   许安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而阎忠则是现在太平道的大医。   太平道之中,领袖被成为大贤良师,那是原先天公将军张角的称号。   而地公将军张宝和人公将军张梁则被称为大医。   现在的太平道经历了许安完善和整改之后,道中分为   启蒙、开悟、闻道、悟道、得道、方主、大医七个等级。   原本太平道之中所通用的渠帅之类,都被新的条例替换掉了。   现在的渠帅,统一被称为方主。   许安在太平道道众的信徒之中,是黄天的化身,而他又是张梁的亲传弟子,持有太平道仙经《太平经》,自然没有人质疑许安的颁布的命令。   要知道许安现在的威望在太平道之中,可谓是无人能及,甚至已经是远超张角。   如今太平道的渠帅,也就是方主,依旧是龚都、刘辟、何曼、郭泰、黄龙、张燕六人。   而周仓、裴元绍等地位原先略逊一筹的黄巾,还有吕布、张辽等后来加入的现在被拜为将军的人,在太平道之中基本都是处于得道这一次等级。   如今的太平道之中,大医和大贤良师一样都只有一位,而那人就是阎忠。   阎忠除去大医一职外,还是黄巾军之中的谋主,虽未如同许攸、杨绩等人一般封官,但是地位却一直是除去许安之外的第二位。   闻喜城中,卫仲道此时一阵烦闷。   就在不久前,家里给他订下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大儒蔡邕的独女,名为蔡琰。   本来计划就在这几月就正式迎娶蔡琰,但是却不想这个时候,那许贼却在这个时候南下侵攻河东。   现在城外不少的匈奴胡骑在外面请求他派出援军,言说黄巾军攻势凶猛,再不派遣援军恐怕就要全线崩溃了。   他已经派了两曲的骑兵前去支援,但是那些匈奴胡骑,过了没有多久,又来请求援军。   现在闻喜城只有两千的正卒,虽说还有数千的新兵,不过这些新兵没有经历过什么战阵,是牛辅准备作为预备队,补充损失兵员使用的。   现在卫仲道不可能再派兵援助了,但是那些匈奴人却是一直催促,让卫仲道不胜其烦。   一名侍从匆匆忙忙走入府衙,向着卫仲道回禀道。   “都尉,城外匈奴的胡骑说,不派遣援军也行,让我拨一些军械给他们,他们说他们现在有些军卒还拿着骨器,锈兵,断刃,根本挡不住黄巾军骑军的猛攻。”   “说是没有甲胄都可以,他们只要兵刃就行,还说运输都可以不要我们帮忙,他们可以自行搬运。”   “自行搬运?”   卫仲道眉头微蹙,有些疑惑的说道。   “对,这一次匈奴的胡骑来了有小一千人,让我们多多少少给点兵刃,说黄巾军甲坚利刃,他们武备太差实在难以支撑了。”   那侍从犹豫了一下,那匈奴的使者给他塞了不少的银钱,他想了一想,还是决定给匈奴说点好话。   “那些胡骑很多人都是带着伤的,鲜血淋漓,恐怕前方的战事确实不容乐观。”   “唉……”   卫仲道叹息了一声。   匈奴人的情况,他负责武备,又怎么不清楚。   为了防止匈奴人作乱,给他们的武备少之又少,而且还要收回。   这一次虽然给了三千人的武备,但是大部分都在汾水主流战场,绛邑一带恐怕真的有些难以坚持。   卫仲道思索了良久,终于是一咬牙,有了决断。   “拨给他们三千杆长枪,再给他们一些箭矢,你带他们去武库拿,其余杂乱的东西也可以给一点,但是甲胄和弩绝对不能给他们……”   “咳咳——”   卫仲道的言语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所打断,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病态的殷红。   侍从见状,唱了一声诺便退了下来。   卫仲道似乎有一个小毛病,体质不好,并非是秘密,但是卫仲道最忌讳别人提起。   所以侍从一看到卫仲道这般模样,便立即告辞离去。   守在府衙外的匈奴使者看到那侍从走出府衙,当即凑了上去,忐忑的问道。   “上官,情况如何?”   那侍从笑道。   “算你们走运,都尉愿意给你们拨三千杆长枪,还有一些箭矢,不过按照说好的,你们要自己来搬运。”   “多谢上官!多谢上官!”   那匈奴的使者听到侍从的回话,忙不迭的向着那侍从行礼道,并又塞去了一个小钱袋。   那侍从假意推辞了几下后,便将钱袋不着痕迹的塞入了袖口之中。   得到钱财的侍从还沉浸在赚钱的喜悦之中,并没有注意到那匈奴使者低头一瞬间,眼眸之中泛着淡淡的杀意。   数百名匈奴兵进入了闻喜城之中,守卫在城门处的汉军军卒只是斜了一眼他们,便没有再继续打量,甚至还向旁边走去,离那些匈奴兵远了一点。   这些匈奴人身上的味道实在是有些太重了,正常人都不会想靠近他们。   钱午看着城门下经过的一众匈奴兵,握着手中的腰刀不由的紧了一紧,他看了一眼四周的汉军军卒,嘴角不由的微微扬起。   “轰!!!”   卫仲道霍然起身,城内的喧哗声让他感到极为不安。   “怎么回事?”   卫仲道走出了庭院,府衙之中守备的兵丁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喧哗声是从东门处传来,卫仲道的面色微变,那里是匈奴兵所在的位置,多半是入城匈奴兵和他麾下的军卒起了什么冲突。   卫仲道冷着脸,他现在的心情本来就很乱,这个时候闻喜城又生事端。   真以为他卫仲道是泥胎木塑的雕像,没有火气?   一众甲骑紧随着卫仲道向着东城驰骋而去,就在这时,街道的转角却突然窜出一匹战马。   也幸好卫仲道反应极快,一把拉起缰绳,止住了前行的战马。   身后一众甲骑也是跟着卫仲道纷纷勒马止步。   卫仲道正想破口大骂,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卫仲道脸色大变。   那突然窜出的战马身上,一名军卒衣甲之上,沾满了鲜血。   “都尉……不好了……”   那军卒看到卫仲道,却是突然陷入了崩溃,哭嚎道。   “那帮匈奴人杀了守城的兵丁,现在都涌入了城来……”   卫仲道神色猛然一变,身形如遭雷击。   “轰!!!”   更大的响声从东城传来。   哭嚎声,惨嚎声,喊杀声,兵刃的碰撞声相继传来……   卫仲道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鲜血一般。   “那群匈奴人,怎么有这个狗胆!”   卫仲道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喉中一甜,一切的事情便都不知晓了。   ……   钱午用脚踩在一名倒在地上汉军军卒的胸膛之上,缓缓的拔出了带血的长刀,此时的城墙之上已经没有一名还站立着的汉军军卒。   钱午淡然的看着城门处正在蜂拥而过的匈奴胡骑,他知道闻喜城已经完了。   就在闻喜城外,大队的匈奴胡骑正沿着官道向着闻喜城急速而来。   朔风吹袭,钱午头顶的黄巾在风中不断的飘动着。   河东郡疯狂的扩军,也让鹰狼卫按下了不少的钉子,钱午就是其中最出众的一个。   他现在的军职,已经是汉军之中的屯长,这里的城门,就是他所守备。   内应外和,他们轻轻松松便拿下了城门的控制权。   钱午不屑的看了一眼倒伏在地上的汉军军卒,没有绣衣使者,现在在河东郡的地界之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掣肘他们鹰狼卫的了。   至于玄庭卫?那是什么废物?   ……   高顺目光平静,垂手站立于武卒方阵的后方,此时他身穿重甲,几乎没有多少的缝隙,甚至连脸上都戴着防御箭矢的恶鬼面甲。   九百七十二名陷阵营的重甲军卒,已经是严阵以待。 第五百零三章 关键点   汾水南岸的望台之上,贾诩的面色慢慢的变得凝重了起来。   “陷阵营……”   那支在冀州一举扭转了临平之战战局的关键的部曲。   所将八百人,号为千人,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   陷阵营律令,未能陷阵,出战者皆斩!   陷阵营于临平一战扬威,贾诩如何不清楚陷阵营的战力。   只是贾诩没有料到,许安居然在第一时间里,将本来应该是作为底牌紧要关头使用的陷阵营,放在了渡河部队的第一梯队之中。   贾诩没有迟疑,又点出了两支部队,支援李傕、郭汜等人。   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若是真让黄巾军在西凉四将的围攻之下站稳了脚跟,那么到时候士气受挫的就不是黄巾军了,而是他们西凉军。   贾诩已经注意到了望台上一众河东军将校脸上的惊容,连这些将校都在恐惧,那么普通的军卒只怕是更为不堪。   士气此消彼长,战争的结果自然是必败无疑。   贾诩眼神微动,向牛辅投去了征询的目光。   “黄巾军已经动用陷阵营,如今黄天使者是许安的亲军,许安不动,黄天使者也多半不会行动,要想击破陷阵营,非具装甲骑和重步兵不可。”   牛辅的迟疑只有一瞬间,他看着贾诩郑重的点了点头。   贾诩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旌旗猛然挥下。   西凉军中战鼓声陡然一滞。   西凉军的前阵突然犹如波开浪裂一般分成了两半,数百名骑兵从西凉军的前阵飞驰而出。   望台上一众河东军将校,皆是脸色微变。   西园禁军如今已成过去,他们的装备和人员都被董卓所获取。   董卓调用了其中的重甲和兵刃,选拔悍卒组成了一支崭新军队,是为“玄甲军”。   顾名思义,身穿玄(黑)甲,腰佩环首刀,持盾握锤,腰配弓箭。   玄甲军之中人人都会使用弓箭,而武备也从原本的全部是利刃,装备上了铁锤之类的破甲钝器。   之所以有这样的变动,便是因为陷阵营在临平之战击破西园禁军之战。   同样装备了重甲的军卒互相交战的过程之中,利刃难以破甲,反而是钝器更容易对披甲敌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汾水南岸,正在厮杀之中的李傕听到身后的鼓声陡然一缓,又听无数的号角声共鸣,他知道贾诩也拿出了他们西凉军之中的精锐。   李傕看着不远处的吕布飘扬的旌旗,忍不住一阵气血翻涌。   鏖战如此之久,居然只是将战线推进了些许,那些黄巾军的武卒,还有陷阵营的重甲兵真的是难缠无比。   他第一次收起了骄傲的心态,正视着眼前的黄巾军。   这些黄巾军的武卒,要害部位都有铁甲保护,前方的军卒手持塔盾和环首刀,后方的军阵手持长枪,组成枪阵。   而不时,黄巾军武卒之中的弩手还会向着他们射击,黄巾军之中的步弓手也不时向着他们侵泻箭雨。   那些箭雨有效的阻碍了西凉军后续部队的支援速度。   黄巾军武卒的军阵配合默契无比,李傕派出了不少的精锐前去破阵,但是都没有办法建功。   甚至于李傕都亲自带着亲兵下场,这才击破了黄巾军一阵推进了一些。   但是紧接着接踵而至的黄巾军武卒,再度挡住了他们的攻势。   李傕也只能是带领亲兵暂时退下前线。   不只是李傕,董奉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他们攻击的地方是黄巾军的战车布防位置。   高大的战车彷佛城墙一般挡住他们的去路,骑兵不冲,步卒不能前,弓手难射,弩手难破。   那四轮战车似乎都是厚木板修建而成,甚至一些地方还蒙上了兽皮,更是大大增加了防护力,寻常的弓弩根本无法穿透。   就在李傕咬牙准备再组织一波冲锋之时,中军的军令在此时也传递到了李傕的位置。   ……   “玄甲军……”   千里镜之下,西凉军之中任何的一件举动都没有办法瞒过许安的眼睛。   “终于动了。”   许安的嘴角微微上扬,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贾诩的智谋如果说是顶尖的话,那么贾诩的军略绝对称不上顶尖,起码在这个时候算不上顶尖。   不过这也是正常,贾诩如今的官职还不过只是平津都尉。   贾诩是举孝廉出身,起家郎官。进入武威郡守张奂账下,成为军司马董卓部将,他没有指挥数万人大战的机会。   严格来说,这是贾诩第一次指挥数万人的大战。   贾诩精于谋划,能断天下大势,但是军略却要欠缺一些,尤其是这种涉及到数万人的大战。   为将者,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洞悉局势,调兵遣将方能自如。   贾诩并没有许安长久以来的大战场作战经验,也没有千里镜,可以看清战局的细节。   一道狼烟缓缓从许安所处的望台之后飘摇而起。   贾诩眼皮微跳,他知道这件事绝对不同寻常,这道狼烟肯定代表着什么。   果然就在这时,就在吕布部曲旁侧,张辽所在位置,一面面土黄色的旌旗飘摇,一面高大的虎纹战旗竖起。   贾诩面色微变,他没有想到许安竟然同时派出了陷阵营和黄天使者,就在大战刚刚开启之时,还是最为凶险的渡河战。   他难道就不怕西凉军吃掉他的这两只部队吗?   贾诩有些疑惑,他本能感觉不对。   江面之上的汾水水师已经占据了上风,黄巾军的舰船已经消失了三四艘,不是沉没,就是受创太过严重推退出了战场。   而汾水水师却是几乎没有什么损伤,马上贾诩就可以让汾水的水师切断浮桥,吕布和张辽两部的浮桥,暂时断绝援兵。   等到黄巾军的水师补充好兵员,再度来战的时候,恐怕吕布和张辽两部的军卒都被西凉军全部吃掉了。   马上西凉军的床弩也要就位,床弩面前,重甲和无甲根本毫无区别。   贾诩看着不远处的汾水战场,他知道许安绝对不会看不出这么简单的问题。   肯定是有一点,肯定是有一个可以扭转战局的关键点,被他所忽略!   贾诩面色凝重,他扫视着四周,目光不断的游走着。   现在吕布和张辽的战场已经不重要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找到那个关键点,否则万事皆休! 第五百零四章 席卷河东   贾诩的目光不停的游动,他实在是想不出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许安会如此胆大包天,将两只精锐的部曲直接丢往南岸。   他也想不出来,许安的依仗是什么。   许安绝对不是愚蠢人,这点毋庸置疑,所以许安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在这战场之上,根本就没有许安可以借助的任何的力量。   除非那许安真的是天上的仙神,有所谓的法术,不然这种情况,无论从什么地方来看都是黄巾军必败。   贾诩的目光微凝,他在己方的队伍之中看到了一面不同于西凉军,也不同于河东军的旌旗。   难道……   贾诩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虽是六月天,天气已经开始炎热了起来,但是贾诩此时却是如坠冰窟一般。   就在这一刻,他想明白了一切。   正当贾诩慌忙想要下达军令之时,远处黄巾军的大阵之中再度燃起了第二道狼烟。   “完了……”   贾诩手脚冰冷,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什么?”   牛辅此时脸色还带着喜色,因为随着玄甲军的投入,吕布所部明显开始坚持不住。   而不远处的张辽部想要驰援吕布,其攻势也被西凉军挡了下来。   江面之上汾水水师取得了胜利,无论是从何处看,局面都是顺着他们的来的。   不需要贾诩回答,一阵嘈杂无比的喧嚣声便已经是传到了牛辅的耳边。   牛辅一开始还不知道什么方向,他找寻了一会,这才发现声音是从侧方传来。   他皱着眉头循声望去,只见左军原本严整的军阵已经是一片大乱。   “左军是怎么回事?!”   牛辅有些惶恐的质问道。   “我终于想通了关窍……想明白了许安的依仗,想明白了许安为何如此计划……”   贾诩往旁边退后了数步,靠在了望台的栏杆之上。   “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牛辅楞了一下,疑惑的看向贾诩。   贾诩看着牛辅平静的说道:“于夫罗叛变了……”   贾诩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落在牛辅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于夫罗怎么可能投降?匈奴都被他许安给除名了,于夫罗怎么会投降许安!”   牛辅声音都在发抖,他不愿意相信贾诩说的话,若于夫罗真的叛变,那么他们真的就完了。   牛辅虽然军略平庸,但是他也知道于夫罗背叛,将会发生什么。   如今绛邑、翼城一带的防守,都是于夫罗带领的匈奴胡骑在防守。   如果于夫罗背叛,那么黄巾军完全可以让大部队从浍水渡河,一路南下,包抄他们的后路,将他们围困于闻喜城一带。   到时候他们将会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届时得知后路被抄,军心必定浮动,他们本部的西凉军还好。   但是河东军和左冯翊、弘农两郡的郡兵很有可能因此而崩溃。   他们到时候将会真正的成为瓮中之鳖,任由别人的宰割。   贾诩撑着栏杆,强撑着身躯,于夫罗的骑兵正在攻击他们的右军。   他注意到似乎有一支骑军的部队,正在向李傕、郭汜所在的方向直冲而去。   于夫罗想要和黄巾军里应外合,一举击溃西凉军的精锐。   贾诩面色变幻,他想起了阎忠递给他的信。   他知道就算此战战败,但是他也必定不会有事。   但是如果这样加入黄巾军之中,他贾诩的名声必然落至谷底。   “我们还没有输!”   贾诩目光微厉,沉声下令道。   “举黄旗,停下鼓声,鸣金收兵!”   “于夫罗不过三千骑兵,慌什么?!”   贾诩转身看向身后惶恐不安的王邑,沉声喝令道。   “我拨给你两千精兵,你去稳住左军!”   王邑目光闪烁,他有心想逃,根本就不想着去稳坐左军,他听到于夫罗叛变的消息,已经是心神大乱。   “你的妻儿老小俱在安邑,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贾诩目光冷然,冷声道。   “除非你能逃出关中,否则黄巾军杀不了你,我西凉军一样会杀了你?!”   王邑被贾诩胁迫,毫无办法,西凉军大势已成,他不可能逃出关中,只好领兵前去平乱。   贾诩又派遣了中军的一支西凉骑,前去阻截于夫罗派出去援助吕布的骑军。   李傕、郭汜、董奉、张济四人正在围攻吕布,眼看就要击破陷阵营的军阵,打开局面之时,却突然发现身后中军发生巨变,一时间皆是有些惶恐。   而后鸣金的声音,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李傕、郭汜四人都是果决之人,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四人都没有恋战,在金声响起的一瞬间,便下达了后撤的军令。   郭汜为了保证大军后撤,主动留下殿后,   而吕布等的就是这个时刻,成廉、魏越一众骁骑营的精锐骑军跟随着吕布在其后撤之时,瞬间杀出大阵。   郭汜根本没有想到吕布居然胆大如此,竟然敢带着数十骑就想要取他的首级。   本来若是郭汜此时后撤,最多被吕布带兵衔住后军,损失一部分的军卒。   连番的厮杀之下,吕布麾下的军兵也多是精疲力竭,没有多少的生力军,难以追击。   但是郭汜自持勇武,看到吕布身旁只有三十余骑,便敢直冲而来。   只是微一思索,便带着麾下的亲从向着吕布直接杀去。   若是他能够在此时斩杀吕布,战场的局势瞬间便会改变。   后方就算是出现了问题,情况也能好转。   不得不说,郭汜的想法没有半点的错误,若是他真的能击杀吕布,那么吕布麾下的军卒肯定是免不了土崩瓦解。   黄巾军的攻势必然放缓,于夫罗虽然叛变,少了黄巾军正面的攻势,无法形成两面包夹之势。   到时候西凉军可以和河东军安然退往西面,虽然失去河东郡,但是也能保留大量的有生的力量。   但是郭汜漏算了一点,漏算了致命的一点。   那就是,他的武力和吕布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两马相交,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喊杀声,嘶吼声,兵刃入肉声在一瞬间交织在一起,汇成了死亡的乐章。   无主的战马四散离去,腥风掀起,血雨飘落。   郭汜圆睁着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前方,高大的身躯轰然从战马之上载落至地。   殷红的鲜血顺着郭汜的衣甲缓缓向低洼之处,在低洼处汇聚成了一个浅浅的血潭。   “郭汜!”   李傕看到了郭汜的将旗倒下,而吕布的将旗却在其旁边,他哪里还不知道郭汜已经被吕布所斩。   他们两人亲若兄弟,一起从军时至今日。   “吕布!!我誓杀汝!”   李傕目眦欲裂,若非是军令如山,容不得他回身再战,不然他绝对要亲手杀了那吕布!   “死!!!”   眼前面容的狰狞,拦截他们的匈奴胡骑成了李傕发泄的点。   李傕已经通过传令兵知道了于夫罗叛变的消息。   “没有什么犹豫,现在立即撤离,还有一线生机!”   贾诩连下了数道军令,大军开始缓缓向后的撤退。   于夫罗终究是只有三千骑,还派遣了一部分的骑兵前去援助吕布。   贾诩壮士断腕,直接放弃了一部分的军队。   他很清楚,河东军和郡国兵都现在都只是累赘,跟得上便跟,跟不上不如丢给黄巾军,就算这些军族溃败,还可以拖延一段时间。   毕竟就算是一万多头猪,都要黄巾军抓上一段时间,更何况是一万多人。   这些郡国兵总不至于连猪都不如。   ……   西凉军主力在牛辅的带领下,往西南的方向疯狂的逃去,一路上没有丝毫的停留。   “我们往什么地方走?”   驰骋之间,牛辅向着贾诩问道,此时他已经是心神大乱,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贾诩面色阴沉,闻喜城肯定是不能去了。   闻喜城这个时候,绝对是被许安攻了下来。   至于闻喜城南面的治所安邑,或许现在匈奴兵正在进攻安邑城。   安邑城坚池固,应该难以攻下。   贾诩的大脑飞快的运转着,只是转瞬之间安邑也已经被贾诩所否决。   现在闻喜、安邑情况不明,现在跟随着他们的部众不仅仅有骑兵还有不少的步卒。   从这里赶往安邑,并非是一日之功,后面被抛弃的郡国兵肯定拖延不了多久。   若是黄巾军派遣一支骑军星夜追赶,那支骑军不需要和他们接战,只需要吊在他们的身后,不时袭扰。   他们都要被其生生的拖死。   若是安邑在他们的到来之下被黄巾军攻下,或者是黄巾军守株待兔,以骑军在沿路伏击他们,他们根本没有半点的办法。   谁知道在他们对持鏖战之时,于夫罗的匈奴胡骑到底在做些什么。   “往西南走,往汾阴去!”   贾诩立即便有了定计。   之前所看过的河东郡堪舆图在贾诩的脑海之中浮现了出来,山川地势,亭里城邑的具体位置都被贾诩回忆的起来。   “一路往西南走,走官道,去稷山亭,然后往西走,过介山,直奔汾阴。”   贾诩睁开双目,冷声言道。   一个计划在他的脑海之中铺展开来。   “介山过道地势险要,黄巾军不清楚南部地形,伏兵难以发现,若是其不追击,我军可以安然西渡至左冯翊,若是追击,正中我军之计!”   没有一个人出言反对,一众军卒,跟随着贾诩向着西南逃奔而去。   不得不说贾诩的选择正确无比,因为就在贾诩带领的西凉军刚刚抵达稷山亭时。   何曼、龚都两人已经带着麾下的骑兵和匈奴的骑兵抵达了安邑城下。   而和他们一起抵达的,还有黄巾军的攻城利器——配重抛石机,也就是所谓的霹雳车。   原本的配重抛石机高大无比,难以运送。   但是有了四轮马车之后,运载量更大的四轮马车,可以装载配重抛石机的配件,到达目的地再行组装。   在安邑城的城外,大量的黄巾军军卒在原野上不断的忙碌着,组装着高大的配重抛石机。   无数披头散发的匈奴胡骑在安邑的原野之上,肆意驰骋。   ……   河东郡东南部,东垣城。   这里是河东郡连同河内郡,还有弘农郡的地方。   原本的东垣城繁华无比,官道之上,一直都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但是此刻的东垣城,却是寂静的可怕。   城外,一眼望去尽是土黄色的旗帜……   人头攒动之下,尽是裹着黄巾的军卒。   战鼓声骤然响起,万千军卒伴随着浑厚的鼓声齐步向前。 第五百零五章 一朝被蛇咬   官道之上,一队头裹着黄巾军的军兵伫立在官道之上,手持着长枪,警惕的看着四周。   身穿着锦袍的吕布,轻拉着缰绳,牵引着座下的战马,目光不住的在两侧的林间扫视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乍然响起,吕布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禀将军,敌军后队刚入介山道!”   背负着令旗的斥候抱拳向吕布行了一礼,高声禀报道。   吕布面色凝重,这介山,他越看越是心惊,两侧的密林彷佛藏着千百名的伏兵,让他感觉一阵不安。   远处,没有飞鸟惊起,兽吼虫鸣不时从林间传来,一切似乎都正常无比,看起来山林之间并没有藏着伏兵。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也怪不得吕布对于山道如此的谨慎。   此前吕布还是上郡的军侯之时,就是跟随着大部队从山道想要支援北屈城,沿途在有斥候的情况,还是被黄巾军一战击破。   若非是许安阵前招降,那么现在的吕布早已经是死在了那无名的山道上。   自从那一战遭受伏击之后,吕布确实对山道有了些许的阴影。   如今又是同样的情况,从稷山亭经过介山往汾阴的道路,必须要经过介山道,同样是地形不明的山道。   他同样是带的对山地不太熟悉的军兵,斥候也多是擅长在广阔地形作战的军卒。   吕布确实有些怕再度被伏击,若是在此处被伏击,不说此前的战功全部葬送,只怕还要被追究丧师之过。   而且现在其他路的黄巾军都是一路高歌猛进,节节取胜。   他若是遭遇伏击落败,就算逃得一命,但是地位无疑会因此一落千丈。   “介山道的两侧都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探查过了,没有发现敌军伏兵的痕迹……”   不多时,负责探查的斥候也重新折返了回来。   吕布心中更加的举棋不定,若是现在不追击,只怕西凉军就会安然退往汾阴。   一旦西凉军退到了汾阴城,那么他们便可以安然退出河东郡。   现在他的功勋不过平平,此前南岸一战虽然斩杀了郭汜,守住了阵地。   但是这一路上追击西凉军主力,却是建功不多。   那西凉军的主将一路之上计谋频出,让吕布头疼不已,虽然都被一一化解,但是取得的战果却并不大。   但是听说龚都马上就要攻破安邑了,而且还分了一支军队攻击东垣城,截断了弘农郡往北的道路。   这一战多半只会晋升一名从四品的将军,若是他没有办法取得更多的胜果,这一战结束后,他的职位应该还是不变。   吕布双目微眯,看向不远处的介山。   介山道道路崎岖,道路之上还有不少的印迹,那是西凉军撤离留下的印迹。   吕布一咬牙,举起了画戟,正准备下达进军的军令之时,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转过头,向着第一个禀报的斥候的问道。   “你之前说的是什么?”   那斥候楞了一下,不过还是马上回道。   “回禀将军,在下之前说看到敌军后队刚进入介山道……”   吕布眼神微凌,指着另一名斥候喝问道。   “还有你,探查的结果说出来!”   “介山道的两侧没有发现敌军伏兵的痕迹……”   那斥候的话音未落,吕布面色骤变,猛然一挥画戟,厉声道。   “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徐徐撤离,我亲自殿后,队内若有擅自移动,离开军阵,引起骚动者,立斩无赦!!!”   四周的黄巾军军将都被吕布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了一跳,多日的训练让他们迅速的对吕布的军令做出了反应。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号音,黄巾军缓缓的向后撤离而去。   跟随着吕布追击的军卒都是骑兵,而且都是骁骑营的精锐骑兵,根本没有花多少的时间便完成了变队。   吕布手持着画戟,牵引着战马,身旁数十名亲卫骑卒跟随着吕布的身旁,皆是手握着武器,警惕盯视着道路的周围。   就在吕布所在位置道路两侧的密林之间,贾诩清楚的看到黄巾军明明已经快要进入他们伏击的范围,却突然不知道什么原因选择了后撤。   贾诩的脸色微微有些凝重,这黄巾军的统军将领吕布似乎对于伏击十分防备。   一路上算的上十分的小心谨慎,就算是追击,也还是没有忘记派遣斥候。   若是寻常的将校,追击一群败军,很容易就会忘记派出斥候,或者是范围较小,警惕性不高。   但是这吕布,每次遇到有些奇怪一点的地点,都会停下来探查一番,没有情况之后,才会继续率军追击。   不过这也让贾诩发现了吕布军斥候的特点。   因为是追击,要节约时间,吕布派出的斥候,终究还是不如寻常行军多。   每一次斥候搜寻完一个地方之后,那个地方都一段时间的真空期,不会出现新的斥候。   因为吕布军全军都是骑军,那个真空期很短,而那个吕布刚好领着骑军踏过那个被搜索过的地方。   正是因为如此,贾诩放弃了原来在介山道内设伏的计划。   他知道吕布必然仔细搜索介山道,于是他将两支伏兵分别安插在介山道的进出口两侧。   先藏在两处隐蔽的藏兵点,追击的时候,斥候搜索有限,一般来说都不会搜索太远。   在黄巾军斥候搜索介山的时候,贾诩也带着伏兵悄悄的摸出了藏兵点,飞鸟早在之前就被驱逐了,所以也并没有飞鸟被惊动。   就等着吕布率军自投罗网,但是却没想到吕布好像发现了什么端倪。   “军师,这个时候还不上吗?再不行动,那吕布就要走了!”   李傕强自压抑着怒火,低声吼道。   贾诩也沉下了声音,一口否决了李傕的提议。   “我们都是步卒,怎么可能追的上对方的骑军。”   李傕紧紧的握着拳头,眼眸之中几乎喷出了火来,一张脸涨的通红。   他知道贾诩说的不错,对方没有上当,他们现在就算出击,也不可能留下黄巾军,留下那吕布,但是他实在是不甘心啊!   李傕怒吼一声,狠狠一拳锤击在身旁的树干之上,落叶纷纷扬扬落下。 第五百零六章 河东沦陷   河东郡,闻喜城。   许安的大纛旗缓缓的进入城门的甬道。   闻喜城的汉军已经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整个闻喜城已经被于夫罗所控制。   许安骑乘着骏马刚刚踏入城中,便看到除去先行入城戒备的黄天使者外,道路两侧站满了披发右衽的胡人。   那群胡人的前面,站着一名身材颇为魁梧,束发左衽的中年男子。   虽然是束发左衽,但是那中年男子腰间的佩刀和饰品还是暴露了他的身份。   “于夫罗,拜见大贤良师。”   那中年男子一揖到地,向许安郑重的行了一礼。   许安早就注意到了于夫罗身上的打扮,此时的于夫罗束发左衽,他的心如同明镜一般。   “于夫罗?”   许安将马鞭交给一旁的徐大,从战马上跨了下来,走到了于夫罗的近前。   “属下在。”   于夫罗的腰弯了下来,他本来就和许安的身高相差不大,此时低下头,倒是显得矮了很多。   许安没有说话,而是上下打量着穿着左衽束发的于夫罗。   于夫罗不知道许安此时心中的想法,但是许安给于夫罗的压力确实有些大了。   那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大队大队手持利刃,腰佩弓箭的骁骑营骑军,还有那些高大无比的攻城器械。   让于夫罗看的是眼花缭乱,也让于夫罗更加敬畏。   之前对于黄巾军的了解,于夫罗其实极为有限,只是风言风语。   就算许安击败了须卜带领的匈奴,在外界的眼中,也是计谋得力的结果。   四面张网,八方合围,让匈奴慌了手脚,实力消耗,无路可逃,最终被黄巾军的击败。   后来冀州之战,倒是让全天下看清楚了黄巾军的实力,但是正因为冀州之战,也让大家觉得,黄巾军虽然取胜,但是实力肯定受损了颇多。   于夫罗也是抱着这种想法,他想要归附黄巾军,说是作为内应。   本身也是抱着拿下河东郡便可以立下大功,就算拿不下也可以有黄巾军的庇护。   南匈奴和上谷乌桓部归附许安之后,许安虽然也征发了不少的军卒,但是基本上没有原本汉庭那种恐怖的征发数量。   原先的汉庭动不动便是征发上万人,乃至数万人。   而许安却是要温和多,每次的征发大致都在四五千人左右,而且还发放一些军资。   最重要的是,跟着黄巾军,打的一般都是胜仗。   而跟着汉庭,多是吃的败仗……   汉庭每次征发他们,所有的脏活累活基本上都是他们这些胡骑去做,苦差炮灰说的就是他们,所以每战都是消耗巨大。   许安则是不然,所有的军队基本都是一直对待,按照战力,分派各自的任务。   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所以于夫罗才会毅然决然的选择加入了黄巾军的阵营。   于夫罗清楚,若真是臣服董卓,恐怕关东联军打过来,第一个当炮灰的就是他于夫罗。   董卓和羌族关系,但是和他们匈奴部的关系却十分不好。   汗珠从于夫罗的额头慢慢冒出,南匈奴部归附许久,虽然不安分,但是面见汉地的官员一直都感觉矮了一头。   而许安更是让于夫罗感到压力巨大。   “起来吧。”   许安舒展开眉头,拍了一下于夫罗的肩膀笑道。   于夫罗这才敢抬起头,不过他的腰还是微微有些弯曲着,不敢完全直起。   许安问道:“听说你是匈奴的右贤王?”   于夫罗讪笑道。   “匈奴已经除名,更何况大贤良师面前,属下怎敢称王。”   许安看了一眼面前的于夫罗。   虽然只是接触了短短片刻的时间,但是许安还是从于夫罗的身上看到了不少的优点。   束发左衽,在他的面前不坚持匈奴服饰,不以匈奴右贤王,或者是汉庭封的侯爵自称,而是自称属下,倒也算的上聪明。   于夫罗在原本的时空之中,在关东诸侯联盟讨伐董卓,于夫罗于袁绍、张杨联盟,屯兵于河内漳水。   后来,于夫罗改变主意,引兵叛离,劫持了张杨。   袁绍派将领麹义追击,在邺城南面击败了于夫罗军。   于夫罗劫持张杨来到黎阳,打败了度辽将军耿祉,势力又壮大起来。   不过后来,于夫罗两次都被曹操击败。   于夫罗总体来说不算什么名将,也不算有多少的远见,但是也算的上一个人物。   第一次败于袁绍之手,而后两败于曹操之手,军略平平,不过最后还是保留下了自己的部曲。   兴平二年(195)于夫罗死后,其弟呼厨泉继任成为单于,其子刘豹被立为左贤王。   值得一提的是刘豹之子刘渊,就是十六国时期的汉赵政权的开国皇帝。   刘渊以汉室正统自居,追尊刘禅为孝怀皇帝,建造汉高祖以下三祖五宗的神位进行祭祀。   “于夫罗听令!”   许安不再犹豫,朗声道。   “属下在!”   于夫罗当即拜倒在地。   “我黄巾军之中赏罚分明,有功者不得不赏,有能者不得不官,劳大者其禄厚,功多者其爵尊,能治众者其官大。故无能者不敢当职焉,有能者亦不得蔽隐。”   “你先有弃暗投明之功,后有袭取闻喜城之功,率领部众一万二千人称心归降。”   “今封你为我太平道正五品,奉义将军,依旧统领麾下部众,原部更名为‘奉义军’!”   许安从一旁徐大的手上接过了锦盒,那锦盒之中装的正是许安要授给于夫罗的将印。   于夫罗的封赏,许安早就已经想好了。   “于夫罗,领命!”   于夫罗双手举过头顶,从许安的手中接过锦盒。   锦盒之中正放着一枚看起来古朴庄重的将印。   将印入手,于夫罗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身处汉地,多方的掣肘。   寄居人下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他知道现在他终于不要在担心未来的情况了,也不要再担心什么时候被当作炮灰推上战场。   而就在于夫罗接下了将印的同时,龚都也从安邑城守将的手中接过了安邑城的城防。   安邑城墙之上,火红色的旌旗不再飘扬。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又一面土黄色的旌旗。   无数头裹着黄巾的军卒,高高的举着手中的兵刃,欢呼着,庆祝着,呐喊着。   他们胜利了,他们又一次取得了胜利。   进攻安邑城根本没有没有收到太过的抵抗。   明明这个时候前线应该还在激战,但黄巾军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抵达了安邑。   安邑城的守将第一反应便是前线大军遭遇大败,所以黄巾军这才兵临城下。   就在还在惶恐的时候,黄巾军的抛石机已经向着安邑城倾泻石弹。   接踵而至的石弹瞬间便摧垮了安邑城守将的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直接选择了出城了投降。   大势已去,抗争已经是没有任何的用处了。   真定没有守住,蒲吾也没有守住,下曲阳还是没有守住,面对黄巾军的霹雳车,他们凭什么守住。   是凭他麾下的一千多名军卒,还是靠着城里手无寸铁的百姓?   不如投降,还能保全自己的家人的姓名。   如今的并州黄巾军不再以前的太行黄巾军了,凡是投降的汉军,黄巾军基本都会接收。   虽然上层一直都在妖魔化黄巾军,抹黑黄巾军的军纪。   但是安邑城的守将却清楚内幕,这也是他能够没有多少顾忌的原因。   再说了,大军战败,他作为孤城的城守,投降也是迫不得已。   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安邑城的守将交出了兵权和城防。   ……   开战不到七天,西凉军主力溃败,一路仓惶向着汾阴逃窜而去。   黄巾军已经连下闻喜、安邑、东垣、猗城四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猗城的县令比安邑的城守要刚毅的多,带领着城中的军兵拼死反击,但这一切不过只是徒劳,不过是只是螳臂当车。   区区数百人,如何能挡得住龚都所统领的数千铁骑。   在配重投石机的猛攻之下,猗城城墙倒塌,龚都击破猗城。   猗城县令投水而死,其家眷皆自缢于家中,殉难而死,麾下军兵死的死,降得降。   至此,河东郡汉军所能掌控的城邑只有汾阴、解县、河北、大阳四城。   六月九日。   龚都领兵向着西南部的河东郡西南部的河北城继续进发。   同时何曼带领着本部的兵马,还有于夫罗麾下一众胡骑,向着西边解县进军。   刚刚攻下东垣城不久的黄巾军,在郭泰的指挥下向着大阳方向进军。   所有的人都看清了局势,西凉军在河东郡大势已去……   ……   洛阳皇宫之中,所有人都低垂着头颅,没有人敢直视董卓。   董卓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阴沉着脸,坐在上首。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四万大军,整整四万大军,却连抵抗短短数日都做不到。   董卓阴沉着脸,紧紧的握着拳头。   他知道这一战不能怪罪于牛辅,于夫罗的突然反叛,没有任何的征兆,没有人能够料到。   这一战牛辅能够带着西凉军的主力撤到汾阴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郡国兵不堪战,武备奇差,失去了两万郡国兵影响不大。   司隶有数百万人口,随时可以拉出数万壮丁,所幸西凉军的主力伤亡还可以接收,虽然折了三千多人,但是还能接收。   “许安……”   董卓咬牙切齿,关键时候,许安在他的背后狠狠的捅了他一刀。   “传信给牛辅,河东郡丢了不要紧,沿河保住左冯翊即可。”   “让赵岑领兵去陕县,董越领兵去黾(miǎn)池,戒备河东黄巾。”   董卓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河东郡丢了没关系,只要他还控制着皇帝,控制着百官,控制着麾下的军将,就够了。   只是,计划终究是赶不上变化。   汾阴城头,牛辅铁青着脸看着城外…… 第五百零七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此时的汾阴城外大量的骑兵在原野之上驰骋着。   牛辅的脸色铁青,不是因为别的,正因为哪些驰骋在原野上的骑兵。   那城外的骑兵不是他们的骑兵,而是黄巾军的骑兵!   就在他们刚刚抵达汾阴不久,正准备收集渡船渡河之时,黄巾军的骑兵却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汾阴城的外围地带。   若非是贾诩当机立断,止住了骚动,带着军队及时返回了汾阴城中,恐怕转瞬间就要被黄巾军的骑军击破。   贾诩看着不远处张狂的黄巾军骑兵面色也是和牛辅一样凝重。   如今渡口虽然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但是渡口和城池中央却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所有想要经过这道天堑的人,都会遭到黄巾军骑兵疯狂的攻击。   贾诩没有料到黄巾军居然大胆到这种地步,竟然敢孤军深入,一路长驱直入过来。   李傕、张济两人带领汜四千西凉骑出战,却被吕布带领的骁骑营击退。   张济受了刀伤,而本来呼喊着誓要斩杀吕布的李傕,在鏖战回城之后一语不发。   都说西凉铁骑天下无双,但是现在看来,黄巾军的骑兵才是真正的骁骑,无愧于骁骑营之名。   上谷乌桓部归附之后,黄巾军的冲击骑兵也越发发展壮大。   现在的黄巾军拥有吕布、张辽、徐晃、颜良、文丑等一众顶尖的骑将,还有龚都、成廉、魏越等一众略逊一筹的骑将。   有并州、上谷乌桓两处大规模的养马场,现在的并州黄巾军骑军已经是远远站到了领先的地位。   现在唯一能制约并州黄巾军骑军发展和规模的,就只有粮草罢了。   西凉军从来没有吃过骑兵的亏,这一次却在黄巾军的手中尝到了失败了滋味。   董重带领着三千余名步卒被困在渡口,而牛辅、贾诩、李傕、张济带领的一万余名军兵被困在了汾阴城。   吕布带领的骑军一共有五千骑,但是却让贾诩麾下一万三千多人没有办法动弹。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贾诩麾下虽然有一万三千余名军兵,但是一战被黄巾军打没了精气神。   好不容易召集军兵,以重赏派遣骑军出城出击,却被吕布带领的黄巾军骑兵打的大败而归,更是士气低落。   也好在有汾阴城作为屏障,否则若是身处野外,只怕是就算是韩信再世,也难以带领士气低落至如此的军兵避免覆灭的命运。   人数并不能决定战争的胜败。   黄巾军的骑军虽然只有五千人,虽然经过了长距离的奔袭,虽然是疲军。   但是他们大战刚胜,是获胜方,是追击方,此时士气高昂无比,乃是得胜之军,战力甚至不减反增。   而反观西凉军,虽然他们也是精锐之师,不是精锐,早就已经在于夫罗反叛的时候彻底的奔溃了。   但是前线的大败,还有于夫罗的反叛,一路逃亡,胆气皆失,见到黄巾军未战便已经先怯了,又谈什么战力。   黄巾军的武备也都是有限供给骑军,武备上骁骑营并不逊色于西凉军的骑兵,而在经验之上,骁骑营却还要胜过西凉军的骑兵。   骁骑营历战无数,收复西河,北击匈奴,鏖战朔方,袭取两郡,从尸山血海之中杀将出来。   而吕布又是顶尖层次的骑将,吕布本就勇武非常,罕有敌手,跟随着许安一路南征北战,战法也不断的完善,军略一途也是走的更远了。   吕布现在已经不再是曾经上郡那个,最多只统领过千骑百骑的小军侯了。   李傕、张济、郭汜、董重他们或许能称的上勇将,称的上一流的骑将,但是比起吕布,却无疑是相形见绌。   贾诩看着不远处正在的耀武扬威黄巾军骑兵,面色凝重无比。   现在他们实际上已经失去了河东郡所有的控制权,就在刚刚玄庭卫用特殊的渠道送来了最后一封情报。   之所以说是最后一封情报,则是因为黄巾军的鹰狼卫实际上已经控制了河东郡的大部分地区。   玄庭卫被鹰狼卫全面压制,大量的玄庭卫暗探、卫士被斩杀,被俘虏。   黄巾军鹰狼卫新成立专门用于管理江湖人士的六扇门,也在这一次的战役之中大放异彩。   玄庭卫全线溃败,多处辖区的管事被刺杀,玄庭卫也因此几乎全部退出了河东郡。   玄庭卫损失实在是太过沉重,失去了上官、失去了骨干,暴露于明处,他们已经无法再待在河东郡了。   最后还没有沦陷的几处城邑,玄庭卫留下了书名联络的人员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城邑。   现在的玄庭卫已经彻底丧失了河东郡的控制权,河东郡因此流言四起,放出流言的不是别人,正是黄巾军的鹰狼卫。   舆论的风向,正向着黄巾军缓缓偏移。   闻喜、安邑、东垣、猗城四城沦陷,黄巾军正向着河东郡最后的四城发起进攻。   河东郡已经再没有什么事务可以挡住黄巾军了。   龚都领兵向着西南部的河东郡西南部的河北城进军。   何曼带领着本部的兵马,还有于夫罗麾下一众胡骑,向着西边解县进军。   而郭泰马上就要带领麾下的军兵抵达大阳城。   很快这三城也都将沦陷,到时候整个河东郡还在他们控制之下的城邑就只剩下汾阴了。   而正往汾阴赶来的,正是许安带领的黄巾军主力!   贾诩双手支撑着身躯,站立在城墙的垛口。   吕布带领的五千骑军彻底的断绝了他们西撤的道路,想要撤退,必须要绕开吕布。   但是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绕开吕布。   吕布带领的五千铁骑,就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挡在了他们唯一的退路面前。   兵无斗志,将无战心,纵使贾诩智计百出,又能如何?   他们能做的只有困守孤城一条路,只有等着许安带领大军赶到,将他们团团包围,最终走向覆灭。   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   六月十四日。   解县、河北、大阳相继被黄巾军所攻破,被黄巾军纳入了版图之中。   汾阴的西凉军在这数日之间,又接连发起了数次进攻。   都被吕布一一击退,甚至还被吕布又斩杀了两名军侯。   损兵折将,城中的西凉军士气更为低落。   黄昏时刻,一件更为让人绝望的事情,更是让城内的一众西凉军陷入了悲观。   汾阴城东方的地平线上,一支蜿蜒犹如长龙的大军正缓缓开赴而来。   旌旗如林,枪戟如林,两翼的骑军呼啸而过,中央的步卒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缓缓行进而来。   疾风吹袭而过,吹起了无数面绣着“天下大吉”的土黄色旌旗。 第五百零八章 动如雷霆   洛阳城,董卓府邸。   原本董卓夜宿皇宫,引得百官不满,在李儒的力谏之下终于是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但是如今董卓的府邸奢华程度比之皇宫亦不遑多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有时候,商议国家大事,董卓直接让官员前往府邸禀报,商议,连皇宫都不去。   满朝的官员因此敢怒而不敢言。   现在的董卓权势已经是彻底的达到了巅峰。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京城百官无一人敢于反驳于他。   就在前不久,因为关东联军的原因,董卓在洛阳城中再度掀起了一番风雨。   一大批的世家被诛杀,而在其中就包括了四世三公的袁家。   董卓以袁绍之故,杀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及其家尺口以上五十馀人。   还有其他与关东联军有关系的家族都没有被董卓放过。。   在董卓的授意之下,玄庭卫在洛阳掀起了大案   一时间洛阳之中,人人自危,家家闭户,董卓的府邸之前站满了投效表忠之人,而玄庭卫在洛阳掀起的大案,株连之人竟然以千计。   人头落地无数,大量的世家豪强被牵连,钱财充公,田土被没收为董卓的私产。   此时的董卓的府邸之中,安静非常。   房舍之间除了董卓之外,只有李儒尚在,其余的人都被董卓支了出去。   河东郡陷落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董卓的耳中。   玄庭卫在鹰狼卫的攻势之下溃不成军,于夫罗关键时候反叛,导致牛辅溃败。   现如今河东郡,只有汾阴一城没有落入黄巾军的手中。   但如今汾阴其实早已经被许安带领着大军围的水泄不通,他的女婿牛辅现在就被围困在汾阴。   和牛辅一起的还有一万多名军兵,这其中可是有八千多名西凉军,这八千多名西凉军可都是他军中的中坚力量。   “这许安,真是好大的胆量。”   董卓冷笑了一声,李儒眼神微动,他自然是听出了董卓声音之中压抑着的怒火。   “他以为他是谁?进攻河东之后,竟然还胆敢派遣使者往洛阳来?!”   董卓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暴虐。   就在前不久,汾阴刚刚被围困之后,黄巾军便派遣的一队使者前往黾池。   而那队使者的目的就是想要来洛阳和董卓面谈,而且他们居然声称黄巾军其实并非是想占领河东郡。   对于这种鬼话,董卓自然是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黄巾军其实并非是想占领河东郡?现在整个河东郡西凉军还有控制的最后据点就是汾阴了。   而现在的汾阴城都还被许安带领的大军围得水泄不通。   于夫罗反叛,黄巾军旬月不到便攻取了河东郡南部地带,如果这还是没有计划,那什么才算是有计划?   董卓眼神之中充满了杀意,他现在总算是体会了昔日刘宏的感受。   那个许安出兵的时间,每每选在关键时刻。   而且每次进攻皆是计划周全,迅捷无比,犹如雷霆闪电一般。   一击不中,便迅速而退。   而一击命中,后续的攻势便如同疾风浪涛一般连绵不绝,令人难以招架。   原本董卓根本看不上许安,就算是许安当时定鼎并州,已经是名扬四海。   但董卓对许安实际上还是不屑一顾,在董卓的眼中,许安只不过是靠着运道和张角一样只会装神弄鬼的神棍罢了。   等他扫清中原,掌控天下之时,平灭许安不过是易如反掌。   但是现在的许安却让董卓的心中生出了危机感。   那种感觉董卓很熟悉,因为他当初见到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人时,也生出那种感觉。   《孙子·军争》有云:“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皇甫嵩出身高门,以身作则,为止欲将,行止欲之法御兵,用兵稳重,其徐如林。   朱儁出身寒门,以威御兵,善于攻,用兵迅猛,侵掠如火。   卢植文武全才,以智御兵,修兵权谋,进攻迅捷其疾如风,防守稳重不动如山,多藏后手,难知如阴。   说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人,乃是当世的前三的名将,其实并不过分。   而党董卓真正的了解了许安之后,才发现许安其实已经隐隐成为了兵法上可以比肩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人。   如果说葵城许安斩杀朱儁,击破河内郡,是机关算尽,以有心算无心,河内军孱弱,这才斩杀了朱儁。   那么冀州之战,便是真的实打实的硬碰硬,虽然黄巾军有特殊的战争兵器抛石机相助,还有阎忠在一旁协助。   但是那一战黄巾军的主将依旧是许安,许安抗住了局势,在正面上压制了卢植了,这是事实。   昔日修习《太平经》中兵阴阳军法的张角曾经击败过董卓,兵阴阳家所能鼓动的士气,董卓曾经亲眼见识过。   兵阴阳家:“顺时而发,推行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而为助者也。”   正因为见识过,所以这也让董卓的心情越发凝重   许安修兵阴阳,军略知识皆是从《太平经》之中所得。   而且似乎比之张角,许安的对于兵阴阳家理论的掌握更甚一筹。   许安凭借着《太平经》,还有连番大战积累的经验,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兵阴阳家的大成者。   而且隐隐兵技巧家的影子在里面。   现在的董卓甚至都怀疑,许安除去《太平经》外,还有其他的传承和老师。   不然无法解释那种可以远距离抛射石弹的抛石车,还有各种练兵,训练,以及武备。   诸如雁翎刀、诸如四轮马车、诸如重甲军全面装备钝器。   这正合乎兵技巧家的特征,“习手足,便器械,积机关,以利攻守之胜者也。”   如今的许安兼修兵阴阳、兵技巧,其用兵之法,不同于皇甫嵩,不同于朱儁、也不同于卢植,独具一格。   许安用兵,用四个来形容,正合“动如雷震”四字。   不动则已,动则犹如雷震,雷霆万钧!   越是看许安的发家史,越是深究许安之前走过的路程,董卓便越是心惊。   起于微末,却能迅速的崛起。   平定太行,出战葵城、侵攻上党、进取河东、定鼎并州发生在许安的种种事迹,让董卓看清了许安。   许安的性格非常谨慎,往往是谋定而后动,几乎没有冲动行事的时候。   遍观其经历,无论敌人强弱,皆是计划周全,而后迅速行动,在敌人还未又完全准备之时,一举击溃地方。   狮象搏兔,皆用全力。   在李儒的帮助之下,董卓复原了许安的发家史,这才看到了一个完整的许安。   太行山、上党郡,再到王屋山、太岳山,河东郡北部、并州、南匈奴、幽州两郡,最后到四州黄巾入并州。   这一路来,黄巾军的发展,似乎都在许安的计划之中。   黄巾军似乎一直都是有条不紊向前行进,而没有被外界任何别的事物所迷惑,所阻碍,一直没有受到干扰,他们一直都在自己的道路上不断的向前行走。   黄巾军夺取这些所有的地方,都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都是以一种极为快速的速度攻破城邑,击破敌军,真正可以被称得上动如雷霆。   而随着新型抛石车的加入,还有黄巾军中新的四轮马车,以及大量的骑兵出现,黄巾军现在的机动性也越来越强。   董卓突然有一种感觉,或许最后阻碍他夺取这天下真正的大敌,是北方的黄巾军,而非是如今看似声势浩大的关东联军。 第五百零九章 使者   董卓缓缓睁开了双眼,他做出了决定。   “让黄巾的使者进来。”   形势比人强,牛辅麾下还有一万多人被困于汾阴,董卓不可能不管。   一万多名军卒,其中有七八千的西凉军主力军卒。   董卓如今虽然号称带甲之士二十万,但是实际上麾下的军卒数量刚过了十万大关,不过才有十三万的常备军,这其中还有不少的新募兵。   之前河东之战已经是折损了三千余名西凉军,这次再折损七八千人,真的可以算是有些伤筋动骨了。   这么久的时间,汾阴外无援兵,一群败兵完全丢失了精气神。   拥有着投石机,士气正盛的黄巾军按理来说其实早就可以攻破城池,但是许安却没有这样做,而是派遣了使者,想要和他董卓亲自交谈。   董卓也能猜出许安心中的一些算盘。   许安是想要用汾阴城的一万多西凉军和他讨价还价,谋取更大的利益。   亲兵应诺退下,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了一阵颇为凌乱的脚步声。   董卓斜靠在软榻上,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放在支起的膝盖上,眯起双目看向门外。   一旁的李儒正襟危坐,微微低头,斜眼随着董卓的目光一并看向门外。   脚步声止住,一名身穿青绢道袍,头戴道冠,手持拂尘的道士停在门口。   “贫道田仲,见过董相国。”   田仲向着董卓微微稽首,道家的稽首和世俗的稽首并不一样。   “贫道乃是外务司之外务使,奉大贤良师命与相国,”   世俗仲的稽首(qǐshǒu),是指跪拜礼,为九拜中最隆重的一种。   常为臣子拜见君主时所用。跪下并拱手至地,头也至地。   而道家的稽首则是举一手向人行礼。   董卓见到田仲行礼,眼眸之中不由闪过一丝厉色。   田仲如此见礼,分明是看低他。   他虽然不信道教,但是他也知道道教的一些礼节。   这稽首礼,多是见寻常人所用的礼节。   李儒眼神微动,行礼事小,但是谈判议论最忌气势先被压上一头。   “相国当面,田使者如此倨傲,太平道之中便是如此教你礼节的?”   李儒声音冷冽,饱含着压迫。   守在房舍之外的西凉军军卒,也是慢慢走上前来。   田仲面色如常,他用余光看到了两侧缓缓走来的西凉军甲士,他知道恐怕李儒想要逼迫他下跪。   “我太平道之中,只跪三者,跪天,跪地,跪父母””   田仲一向前一步跨入了房舍之中,一双眼睛清澈无比,似乎董卓和李儒根本就没有给他带来一丝的压力。   “天者,乃是我等顶上之天,地者,乃是我等脚踏之地,我等凡人,寄居于天地,得天地之造化而生,受天地之恩惠而降世,天生而地养,天生之以降世,地养之以衣食,理应当跪天地。”   田仲微微颔首,向上拱手,慨声言道。   “我等降世之初,口不能言,足不能行,手不能握,父母辛勤养育之恩,恩重如海,难以为报,跪拜父母,亦是理所当然。”   田仲转过头,看向董卓,哑然失笑道。   “敢问相国,你等高官显贵,对我等平常乡民,可有分毫恩惠?”   田仲面色陡然一厉。   “莫非是饥荒之年,抬高粮价,逼迫我等家破人离,逼迫我等走上绝路,逼迫我等横死于路边的恩惠?”   “还是肆意欺凌,动则打骂,视我等犹如牛马一般,逼迫我等卖身为奴之恩惠?”   “又或则是苛捐杂税,把沉重的税赋差役压迫在我等的肩上的恩惠?!”   田仲直视着董卓丝毫不惧,他承认他刚刚进入董卓府邸,面对着无数的刀枪之时,他确实惶恐过。   但是就当他看到董卓府邸之中的一切,看到那奢华无比的装饰,看到了无比倨傲的董卓之时,无尽的愤怒便涌上了他的心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那一座灯台,若是卖出去,只怕可供数十家家人吃喝多年。   一栋栋雕梁画栋,一座座琼楼玉宇,穷奢极欲。   凭什么?!   他董卓凭什么享有这一切,凭什么过如此奢侈的生活。   他董卓既没有保国之功,也没有护民之功!   鹰狼卫搜集董卓的罪状,几乎堆满了外务司的案桌。   因为董卓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田仲的质问,也激起了董卓的怒火。   董卓霍然起身,身前的案桌猛地掀翻在地,李儒也是站起身来,一双狼目沉视着田仲。   “来人!!!”   董卓怒发冲冠,勃然大怒,他的身躯都在颤抖。   从未有人敢如此与他说话,就算是昔日的张奂,也是没有如此不给他脸面!   房舍之外,两名西凉军的军卒,快步而来,就要禁锢住田仲。   田仲毫不畏惧,他向前连走数步。   董卓愤怒,他更是愤怒!   “汾阴城中,尚有一万三千西凉军,如今已经被我主大贤良师带领大军团团包围。”   田仲根本不看身后直冲而来的甲士,他直视着暴怒的董卓,怒声道。   “只要我有半分的损伤,我保证汾阴城中一万三千西凉军,必定不会留下一人!”   “如果相国不信,尽管一试!”   李儒抬起手,拦住了两名想要抓住田仲的亲卫。   两名亲卫见到李儒阻拦,也不敢再往前走去。   “都滚出去!!!”   董卓双目赤红,怒声吼道。   两名亲卫听到董卓暴怒的声音,连忙退出了房舍,根本不敢停留半分。   董卓喜怒无常,已是众人皆知。   “许安派你来,就是让你说这些话,来讥讽于我,想要你激怒我吗?”   董卓也是往前走了一步,此时田仲和董卓相隔不过两步的距离。   此时的董卓强行压下了怒气,沉声质问道。   “自然不是。”   田仲看到董卓居然能这么快压下怒火,让他对董卓的评价提高了一分。   果然能掌控大权的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庸人。   田仲再行了一礼,他现在在谈判之中占据了上风,自然是见好就收,不然适得其反,真的惹怒了董卓,黄巾军就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了。   “相国和我军在河东地界有些许的争执,其实这争执纯属误会,并不当有,所以大贤良师派我前来,便是要解除误会。”   “误会?”   董卓冷笑了一声,讥讽道。   “你们的大贤良师怕不是来让你给我说笑话,你们黄巾军占据了整个河东郡,现在跟我说只是一场误会?”   “这确实只是一场误会。”   田仲神色如常。   “此处进攻河东郡南部,我军特地挑选了牛辅将军离开河东郡之后的时间,便是想要避开相国的部曲。”   田仲微微拱手,言道。   “相国对于我太平道想必有一定的了解,应该也知道此前河东郡世家豪强曾今暗行不法,暗中派遣刺客刺杀我主大贤良师,以及我军中郡县的官吏,我太平道因此损失颇为惨重。”   董卓冷哼了一声,他自然是知道这一件事。   只可惜河东郡的世家豪强派遣的刺客手段低劣,没有刺杀成功。   “后来河东郡世家豪强纷纷南逃,我等当时另有要事,无暇南顾,所以只能暂时放任他们离去。”   田仲冷哼了一声。   “不过,我太平道讲究承负,既然河东郡的世家豪强胆敢做出刺杀之事,必然也做好了承担我太平道报复的准备。”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如今我太平道已经扫灭了北方诸敌,自然是要让河东郡的豪强世家承负后果!”   田仲的神情颇为倨傲,语气也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意味。   李儒看着一脸倨傲的田仲,不由的眯起了双目。   田仲如今的模样,像极了曾经史书之中记载着那些盛气凌人的汉庭使者。   傅介子昔日在楼兰王庭,砍下楼兰王头颅,提着它走到帐外,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王负汉罪,天子遣我来诛王,当更立前太子质在汉者,汉兵方至,毋敢动,动,灭国矣!”   如今黄巾军的派遣的使者,也是同样的盛气凌人,让李儒极为不适。   “所有胆敢挑衅黄天之威名者,虽千里必诛,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田仲引用当初许安定鼎并州之时诏书其中的一句话。   现在的黄巾军确实有资本,有实力可以让田仲如此的盛气凌人。   “只是没有想到相国居然又派遣部曲援助河东郡,我军本来以为河东郡支持那东面的刘协,所以才南下欲要报仇。”   “所以说,这完全是一场误会,这也是为什么我军包围了汾阴,却没有进攻的原因。”   田仲义正言辞,董卓倒是佩服,田仲居然可以将瞎话说的如此有底气。   鹰狼卫在河东郡全面压制了玄庭卫,甚至有城池还是被鹰狼卫安插的奸细打开了城门。   河东郡的情况许安说不知道,那绝对是在糊弄鬼。   “这等哄骗孩童的场面话不必多数奥,直接说你家主公许安到底想要做什么。”   董卓冷哼了一声,若非是牛辅被困在汾阴,他甚至不愿意多说一句话。   “相国既然如此直接,那么在下也不多说他言。”   田仲也不恼怒,淡然道。   “如今河东郡已经被我军占下,我军因为河东郡伤亡颇重,折损了不少的军将,所以河东郡自然是不能归还,但是牛辅将军麾下一万三千人,我军可以悉数将其放归出河东郡。”   董卓眼皮微跳,脸色又黑了数分。   因为于夫罗的反叛,黄巾军实际伤亡的人数根本就不多。   就是攻城战,因为黄巾军的进攻速度实在是太快,让守将产生了误判,甚至还有直接举城投降者。   就算坚守城池,黄巾军也是派遣霹雳车先对着城墙狂轰滥炸一番,将城墙击破,随后大队的军卒一拥而上。   主力的军卒都被集中在了汾水南岸设防,后方的城池之中哪里还有多少的军卒,面对如狼似虎的黄巾军大队军卒,自然是没有多少的抵抗能力。   伤亡惨重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董卓自然是不会相信田仲这些托词。   只是田仲的语气终究是让董卓更添了几分怒火。   田仲无视了董卓越发阴沉的脸色,继续说道。   “我军此次出战钱粮耗费过多,所以希望相国能为我军提供一些钱粮,这主要是因为我们不知道相国的部曲到底是何用意,害怕相国部曲反击,所以只能大量的聚集军兵,多浪费了大量的军资。”   董卓紧握着拳头,他知道这就是黄巾军的条件,赎回一万三千名军卒,赎回牛辅等人的条件。   “你们要多少钱粮……”   董卓阴沉着脸,沉声问道。   “我等来的时候粗略的算了一下,大概十五万石粮食,至于钱财,相国就给三百万钱,便足够了。”   “十五万石粮食,你家主公许安倒是真敢开口。”   董卓面色阴沉,强行压抑着愤怒。   两百万钱其实不算多,这一段时间他查抄的任意一家,其实都有那么多的钱财。   汉武帝士气徙民实陵的对象除郡国豪杰外,都是明确有资产限制的,其中有一条规定,是要“訾三百万以上”者。   现在虽然不是西汉,而是东汉,但是世家豪强只是更富。   但是十五万石粮食,却是让董卓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许安。   行军作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他拿什么来养军兵。   如今他麾下的十三万军兵,每日耗费的钱粮都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为了踌躇军费,董卓连汉灵帝的陵墓都打开了,偷偷的挖掘其中的财宝,还查抄了大量的世家豪强,充盈军资。   田仲观察了一下董卓的神色,心中有了定计。   董卓虽然愤怒,但是没有一口回绝,证明只是差了一把火罢了。   “相国其实不需要多想,我军对关中地区其实并没有什么野望,只是想要在并州安稳度日罢了,我军占领了河东郡之后,绝对不会再行进取。”   田仲向旁侧看了一眼,继续道。   “如今关东联军拥立新帝和相国对峙,我军倒是可以施以一定的援手。”   田仲的言语让董卓的面色微变。   “什么意思?”   田仲神色轻松道:“相国有玄庭卫,自然是知道,如今我军占据中山六城和常山国的上曲阳,还占据着太行山脉。”   “冀州牧韩馥乃是相国举荐,却是背弃相国,如今袁绍等人屯兵河内军怀县,张邈等人屯兵酸枣,所有的钱粮都是由韩馥筹谋。”   “若是相国愿意出一笔军资,我军愿意从太行山脉和中山出兵袭扰冀州,分散关东联军的军力。”   李儒目光闪烁,轻轻对董卓做了一个手势。   董卓自然是注意到了李儒了举动,当下毫不犹豫的拂袖转身而去。   “此事暂且搁置,使者先行退下,明日再议。” 第五百一十章 迁都?!   田仲刚一离开,原本看起来强行压抑着怒火的董卓,却几乎在同时平静了下来。   现在的董卓的脸上根本没有半分发怒的痕迹。   “图穷而匕首见,这许安果然是想要趁乱取利,他倒是下了一步好棋啊。”   董卓目光冷冽,他看了一眼田仲离去的方向沉声道。   “这田仲舌如利刃,真雄辩之士,一人可抵一部之兵……”   如果董卓有选择,他并不想放田仲离开,但是可惜田仲必须要安全回去。   田仲如果真的回不去了,那么牛辅带领的一万三千余名西凉军也肯定是回不来了。   在董卓眼里,田仲虽然抵得上一部之兵,但是在汾阴的西凉军却远超一部。   一万三千人,数十名军将换取一名辩士,却是不值得。   “十五万石粮草,三百万钱,许安要价倒是不高。”   董卓背负着双手,嗤笑了一声。   实际上,许安的开价远比董卓心中的预计的要低上不少。   李儒脸上倒是没有较为凝重。   “许安志不在此,所以开价不高,如今黄巾军已经占据河东郡,其主要目的已经达成,些许的钱粮不过只是陪衬,恐怕牛将军被围困在汾阴对许安来说只是一个意外之喜。”   “于夫罗应当主动投靠,否则许安绝对不会选在此时出兵河东郡。”   李儒渡着步子,飞速的思索着许安的举动。   不过是转瞬之间,李儒已经是想到了一些关窍。   如同李儒所言,四州黄巾军入并州之后,黄巾军正是最佳的发展的时期,而且兵疲将乏,按理来说也绝对不会大规模的用兵。   这也是为什么董卓后面选择调牛辅回洛阳,准备集中兵力和关东联军对峙的原因。   黄巾军虽然你有过两次用兵,但两次用兵的规模实际上都不算太大。   第一次针对上郡不过动用了万人,这其中很多都是征召的没有经历过冀州之战的军兵,而且上郡根本没有多少反抗的能力。   第二次针对中山六城也是如此,大部分征召的没有经历过冀州之战得到休息的军兵,然后趁虚而入。   而其实牛辅带领的西凉军被围困,对许安来说真的是意外之喜。   许安确实也没有想到吕布用兵居然也开始有了一些章法,避开了可能有伏兵的山道。   然后绕远道星夜奔袭,在西凉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抵达了汾阴城外,惊退了准备渡河的西凉军。   而后更是连战连捷,甚至连西凉军安排的夜袭都被吕布挡了回去,将牛辅带领的一万大军围困在了河东郡。   吕布此战的表现,让许安也是放在了心上,因为此战吕布确实夺目非常。   许安领军抵达了汾阴之后,便马上召见了吕布。   对于许安提出的问题,吕布全部一一作答。   提到山道发现敌军伏击的时候,许安不由的哑然失笑,吕布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还有便是吕布防备夜袭的手法,也是吕布向龚都等一众老牌的黄巾军军将之中学到的手法。   许安当初军力不强的时候,多用夜袭,因此对于夜袭,原本跟随着许安的黄巾军中的将校或多或少都有较为深厚的见解。   吕布经历了山道伏击战后,险些身死,似乎是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除了锻炼武艺,训练军兵外,一直都在钻研什么防备袭击的手段。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括现在的吕布话,那么用“这个吕布明明超强却过分谨慎”这一句话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李儒停住了脚步,目光清明。   “而之所以,许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相国派遣军兵前往河东郡,就是想要彰显武力,进一步重创我军,使得我军失去反攻河东郡的想法。”   许安的意图也被李儒看了出来,许安之所以如此大张旗鼓,等着他们将牛辅调回河东郡,意图很简单。   就是想毕功于一役,一战将西凉军打痛了,让西凉军感受到黄巾军的压迫。   这样黄巾军占据了河东郡,就不需要和西凉军继续进行拉锯战。   黄巾军新纳入了百万人口,拉锯战需要耗费大量的钱粮,这对于黄巾军来说明显是极为不利。   “如今我军和关东联军对峙,四州黄巾刚入并州未有年许,这对黄巾军来说无疑是一个休养的大好机会,极为有利,之所以许安开价不高,也是不想彻底激怒相国,使得相国放弃汾阴的军兵。”   李儒沉声道,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许安的图谋被其一点一点的剖析了出来,展开到了董卓的眼前,而董卓的脸色也明显变的凝重了起来。   “这一万三千人,许安必然不想我军放弃,许安不想我军实力损耗过大,他还需要我们和关东联军鏖战,只有这样,他才能在并州从容发展,坐于山中而观两虎相斗。”   “等到我军和关东联军厮杀至疲惫之时,便是许安再度出并州之时。”   李儒虽然是看了出来,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就算是董卓不想和关东联军作战,但是关东联军却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这是阳谋,没有任何的办法。   就算是看出了许安的图谋,但是箭在弦上,已经容不得董卓再做他谋。   关东联军如今在三处地方聚集了大量的军兵,战事一触即发。   他们只能是打碎了牙齿,连带着鲜血一起往肚子里咽下去。   董卓沉吟了半响,问道:“那田仲还说,他们可以从太行山脉和中山出兵袭扰冀州,分散关东联军的军力,文优以为这田仲说的是真是假。”   李儒沉思了一会,应答道:“依我看来,黄巾军最多是派遣一小部分的军兵象征性的袭扰一番,作用不大。”   董卓听到李儒的回答,虽然他也猜到了,但是其实心中还是抱有些许的希望。   关东联军如今声势浩大,虽然李儒给他分析了很多次,向他证明了如今他仍然是占据上风,但是董卓实际上还有有些心忧。   若是许安真的愿意出兵,帮他分散一些压力,这无疑是极为有利。   “不过对于田仲的要求,我们还是可以应允下来,给予一笔钱粮,让他们袭扰冀州。”   李儒目光闪动,低声道。   “我到时候亲自去商议价格,促使黄巾军出兵,约定细节,分批支付,防止黄巾军不至于拿钱而不办事。”   董卓疑惑道。   “文优之前不是作用不大,对关东联军影响不了什么吗?”   李儒笑道:“黄巾军出兵,作用确实不大,但是只要付出这一笔钱粮,并谈好细节,在我军钱粮未有支付完毕的情况之时,许安绝对会约束河东郡的黄巾军不袭扰我军的边界。”   董卓眼前微亮,李儒此举倒确实是解决了西凉军的一大后顾之忧。   现在河东郡失守,黄河一线,多处地方可以渡河,根本不能作为天险。   黄巾军实际上随时可以向东进攻左冯翊,向南进攻弘农郡。   按照现在黄巾军的战力来估算,确实可以扩大战果。   而董卓目前麾下的军兵主要是集中在洛阳盆地之中,仅靠西面的郡兵确实难以防守。   虽说黄巾军如今内部压力也十分巨大,兵将疲惫,但是关中地带富裕,万一许安缺粮缺钱,保不准其将目光放在富裕的关中腹地。   而且还有一件更为恐怖的事情。   洛阳位于盆地中央,四周群山环绕,有山川河流作为屏障,位于八关之中,看似牢不可破。   但是这是在占据了关中的前提之下,或者坐拥了关东的前提之下。   但是关东如今在关东一众诸侯的手中,还推出了一个新帝来针锋相对。   保洛阳必定要保关中,否则仅凭洛阳一地,根本无力维持。   若是许安集结军兵,从河东郡南下,直取弘农郡。   只要许安占据了弘农郡的要到,便是真的将董卓困死在洛阳。   董卓眼神微寒,他看向李儒,李儒此时的脸色也十分不好,两人都是想到同一点。   李儒进言道:“钱粮安抚为辅,些许的钱粮只能作为缓兵之计,可能能安稳许安数月,但是觉得不会太久,黄巾军看到我军仍在洛阳的话,恐怕真会有南下之意图。”   李儒指了指旁侧,沉声道。   “相国应当记得黄巾复起之事,许安策动九路齐攻之计,其中一路便是韩遂……”   李儒没有说完,但是董卓的心底里已经是生出了些许寒意。   韩遂和黄巾军似乎是达成了联盟,此前许安击匈奴之战,似乎也有凉州叛军的影子在里面,细思极恐。   等到数月秋收之后,得到了休息,和收获了钱粮的黄巾军,恐怕就不会那么安份了。   玄庭卫继承了绣衣使者的大部分遗产,绣衣使者探听的很多情报也没有被销毁,而是保留了下来。   这其中就有关于黄巾军辖地内的记载。   黄巾军实行屯田制,有军屯、民屯两种模式,甚至连原来的南匈奴和上谷乌桓部都加入了屯田的序列。   虽然新开垦的土地收成不佳,但是可以遇见秋收过后,黄巾军虽说粮草不会太过于充实,但也是绝不对不会短缺太多。   出动三四万人的军兵,维持数月应当可以维持。   而在秋收之时,若是西凉军仍然都集中在洛阳,许安的这三四万的军兵,完全可以成为压倒西凉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安善用骑兵战法,动如雷霆,伺机而动。   就算安排防备兵力在弘农郡,但是也不一定完全保险,一旦许安迅速占据弘农郡,西凉军将会彻底被困死在洛阳。   凉州叛军虽然现在正在内斗,但若是有外力介入,许安选择联合凉州叛军。   有利可图,按照董卓对于韩遂的了解,内斗的凉州叛军恐怕多半会和许安一起,联合起来去夺取关中腹地。   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如今留下的军兵并不多,原本皇甫嵩麾下的精锐军兵大部分都被董卓调遣了回来,防备关东联军。   在右扶风,如今只留下了一万余人在防备着凉州叛军。   京兆尹也不过只有近万人的军兵,守城尚可,进取根本是想都不要想。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盖勋虽然有心想要反抗董卓,但却是还要先联系皇甫嵩的原因,因为实在是力有未逮啊。   仅凭不到万人的郡国兵,如何能敌得过董卓麾下如狼似虎的西凉悍卒。   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三郡,满打满算不过三万军兵。   恐怕真的难以抵挡,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   要维持十余万的军兵,董卓必须要一个足够的安稳的后方为他提供粮草。   这段时间董卓抄家灭族,甚至盗窃皇陵,就是为了筹措军资,广积粮草。   董卓可不是许安,他麾下的西凉军、并州军、还有原本三河五校,八园的禁军也都不是黄巾军。   黄巾军之中有因灾害而逃亡的流民,也有迫于赋税而走投无路的百姓,不堪连年征战的逃兵、失去土地被欺压的佃农,还有因征伐鲜卑羌人而家破人亡的兵丁家属……   但无论是什么,他们有一条却是西凉军、并州军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   黄巾军不需要军费,那些贩夫走卒,那些农人兵丁,他们所需要的只是一口饱饭。   就算是校尉将军,也是一样,没有俸禄可言。   只不过是给予的食宿稍微好一些罢了,但是很多太平道出身的军官,他们甚至主动选择了放弃稍微优渥一些的生活,与普通的军卒同吃同住。   他们身为将校军官,承担了更多的风险,承担了更多的责任,却是主动放弃了优待。   黄巾军的将校有严格的规定,黄巾军的将校在战场之上从来不允许一直躲在较为安全的军阵之中。   夫战,勇气也!   身为一军主将,一方镇守,自然是不能轻易出击。   但是广大的中下级军官,却要在作战之时带领亲卫担任最为艰难的任务。   撤退之时作为殿军,保持军阵不溃,而在进攻之时,就需要中下级军官带领亲卫亲自冲阵,为军队打开局面。   黄巾军中下级军官的伤亡率也因此一直都是居高不下,他们的装备确实要比普通的军兵要良好,但是他们也承担了更大的风险。   黄巾军有一些的事情是其他所有的军队都无法效仿的,正是这些事情,这些特殊性成就了黄巾军。   黄巾军之中的符祝伤亡率比起中下级军官的伤亡率更高,黄巾军的符祝都是颇为虔诚的太平道教徒。   他们往往会在危难之际,选择站出到众人之前,选择慷慨赴死,以此鼓舞己方的士气。   在作战之时,黄巾军的中下级带头冲锋,普通的军卒虽然受到鼓舞,但是也颇为有限。   但是一旦黄巾军的符祝走出军阵,带头冲阵,往往能激起四周军卒的热血。   这是信仰带来的力量。   正是因为信仰,所以才使得大量的黄巾军拿起兵刃,举起枪戟跟随在许安的麾下,跟随在黄天的旗帜之下。   他们相信,只要跟随在许安身后,黄天之世必将到来。   经过了许安修正之后太平道正在慢慢扩大影响,符祝普及到了队内,在军中扎根。   军中识字班的开办,使得普通的黄巾军军卒也开始识字,接受了启蒙。   太平道的道士手持着九节杖,背负着行囊行走在乡聚之间传播道义,救助病患。   在城邑之间,太平道还有设有专门讲解经义高台,每日都有太平道的道人去讲解经文,传播道义。   黄巾军治下的民众,还有军队,正在太平道的影响,正在慢慢的改变思想,改变固有的观念。   房舍之中的气氛越发的沉闷。   “为今之计,其实我们唯有一条路可走。”   李儒双目眯起,身上流露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董卓没有出声,只是转头看向李儒。   李儒面色肃然,沉声道。   “迁都。” 第五百一十一章 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王允紧握着双拳,端坐在略有些颠簸的车厢之中。   马车虽然颠簸,但是王允依旧坐的笔直。   听着车厢外的童谣,王允的面色也越发的沉重了起来。   这童谣并不寻常,联想到近日的传闻,王允的心也随之往下沉去。   来到宫门前不远处,王允走下马车,此时的宫门处已经是聚集了不少的官员。   这些官员无一不是朝廷的重臣,但王允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的皆是愁容。   太尉黄琬和司徒杨彪两人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皆是双眉紧蹙,显得忧心仲仲。   就在王允还在打量之时,一阵急促马蹄声突然响起。   王允回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道路之上一队黑衣黑甲,全副武装的骑军。   王允眼神微动,这些黑衣黑甲与众不同的骑军是西凉骑独特的装扮,而这些西凉骑士董卓的护卫,这也就算说,董卓来了……   自从越骑校尉伍孚刺杀董卓之后,董卓每次出行,皆是有大量的甲士护卫。   一辆华贵无比的车驾缓缓停在众人的面前。   董卓所乘之车,名为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车驾颇为巨大,车驾之上还站立着数名配刀甲士。   众人看到董卓的车驾停下,人群之中略微传出一些喧哗,参次不齐的向着董卓行礼。   如今的董卓权势滔天,官拜相国,其位还列于三公之上,众人摄于董卓威势与地位,只能如此。   董卓微微了整了整衣袍从车驾之上缓步走下,在他的身旁一名身高八尺有余,虎目含威,杀气凌厉的战将按着环首刀紧随着护卫。   此人正是之前越骑校尉伍孚刺杀董卓之时,护卫董卓有功的华雄。   华雄因此被董卓连续提拔,一路晋升为中郎将,并封为都亭侯。   自此董卓每次出行都必定会带上华雄。   就在这时,宫门缓缓被打开,人群之中的吵闹之声就此停住,董卓倨傲的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礼。   董卓没有丝毫谦让的意思,径直向前走去,一路走到人群的最前方。   站在宫门处迎接的小宦官,战战兢兢的在前方引着路,惟恐惹怒了董卓。   太尉黄琬和司徒杨彪、还有司空荀爽三人落后数步,跟随着董卓缓缓向前。   王允轻叹了一声,举步跟上了人群。   ……   朝议内容果然如同王允所料,董卓在朝会上提出了想要迁都洛阳。   “高祖都关中,十有一世,光武宫雒阳,于今亦十一世矣。案《石包谶》,宜徙都长安,以应天人之意。”   董卓手按剑柄,站立于天子旁侧。   天子刘辩坐于首座,却是面色苍白,不敢言语,双手紧抓着衣角,低垂着头颅,不敢去看董卓的身影。   王允暗叹了一声,刘辩实在是不如刘协多矣。   刘协年岁比刘辩要小的多,但无论是胆魄还是气势都要强上数倍。   昔日就算是蹇硕身死,刘协被董卓逼迫让位于刘辩时,仍旧保持着一个天子该有的威仪,并没有失态的举动。   董卓只因为书中的言语就谈迁都,明明是无赖的举动。   但是碍于董卓的威势,百官却是尽皆默然,不敢言语。   司徒杨彪咬紧了牙关,终究是选择站了出来。   言称《石包谶》为妖书,并上陈数条不可迁都之理由。   董卓有些愠怒,斥责杨彪,但是杨彪依旧是据理力争,太尉黄琬也在此时站了出来,反驳董卓。   董卓扫视着殿中群臣,一抹杀意也从其眼眸之中流露了出来。   司空荀爽看到董卓起了杀心,害怕董卓真的会杀了杨彪和黄琬。   自从袁绍等人起兵以来,董卓杀心越重,连四世三公的袁家都遭了毒手,没有什么是董卓不敢的了。   若是真让董卓斩杀了黄琬和杨彪,只怕是汉庭最后的威仪也被董卓给踩在了脚下。   到时候就算说光武在世,只怕也难兴汉室。   荀爽挺身言道:“相国岂乐此邪!山东兵起,非一日可禁,故当迁以图之,此秦、汉之势也。”   朝会就这样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之下结束了。   原本应该计划周密,多方会谈的迁都之计就这样在一次短暂无比的朝会之中草草的订了下来。   厚重的宫门缓缓关闭,众人失魂落魄站在宫城之外。   王允紧握着双拳,但是他再如何的愤怒,都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再如何的愤怒,也没有办法让董卓步入黄泉。   他再如何的愤怒,此时他也敌不过那些身穿甲胄,按佩着刀兵的西凉兵。   “诸位……”   杨彪走路甚至都一些不稳,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病态的潮红。   “这天下……就拜托你们了……”   杨彪悲叹一声,他知道今日在朝堂之上所说的这一番话,已经是让他彻底得罪了董卓。   这司徒之位,只怕是难以保住。   杨彪一揖到底,跌跌撞撞的走出了人群。   黄琬仰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到杨彪离开,也向众人做了一揖,而后孤独的走出了人群。   “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若有若无的童谣声从远处飘来,王允站立在原地,一名又一名的官员从他的身旁相继离去。   直到最后,诺大的宫城之前,只剩下了王允一人。   王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宫城,他目光坚定无比,沿着道路王允举步向着宫城之外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去。   不到两天时间,一道诏令便从皇宫之中发出。   杨彪、黄琬的三公职位被撤去,以光禄勋赵谦为太尉,太仆王允为司徒。   诏令虽然出于天子,但是众人皆知诏令必定是董卓的意思,如今的天子如今不过只是董卓的傀儡罢了。   七月二日。   董卓首先派遣军兵护送天子刘辩,还有群臣率先西行,所有敢于反驳迁都之事的人都董卓派人捉拿入狱。   紧接着派遣李肃、赵岑带领步骑逼迫着洛阳城内外人民数百万口向着西面长安的方向迁徙而去。   迁徙的队伍数千人分为一队,每隔一队,放置军兵一队押送,互相拖押;死于沟壑者,不可胜数。   董卓麾下军兵车骑军纪败坏,军士奸淫妇女,夺人粮食,无恶不作;啼哭之声,震动天地。   如有行得迟者,便立即会被军卒杀死。   被踩死,病死、饿死、劫杀,饥病交迫者不计其数,死亡相继,积尸满路。   上百万的迁移是一个规模巨大的迁徙计划,需要无比周密的筹备。   许安为了保证四州百万黄巾入并州,筹谋了足足年许的时间,收集药材,粮食,各种必需品。   但是董卓却是没有多少的准备,甚至纵然军兵劫掠。   董卓命军兵四出遍行捉拿洛阳富户,共数千家,插旗头上大书“反臣逆党”,尽斩于城外,取其金赀,充作军资。   董卓自己留镇洛阳毕圭苑内,纵兵劫掠,将洛阳的财富抢掠一空。   又令华雄带兵发掘诸帝及公卿陵墓,取其珍宝,还派遣诸将四出虏掠。   最后还在洛阳燃放起了大火,大火借助风势席卷了整个洛阳,烧的洛阳城的上空几乎变成了红色。   哭喊声,火烧声,嬉笑声,随着风声飘向远方。   洛阳的宫庙、府衙、民宅尽皆被大火所烧毁,方圆两百里内一切尽皆化为了灰烬。   “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朗朗的童谣声消逝在了洛阳的街头巷尾,取而代之的是一队又一队携带着财物,满脸狰狞的甲兵。   北邙山上,黑旗林立。   董卓站在山头,望着山下熊熊的大火。   大火映红了董卓的脸庞,身披着甲胄的甲士,林立在董卓的四周。   李儒面色凝重的看着山下的大火,他数次欲言又止,但是最后的关头还是没有说出劝谏之言。   他知道此时他说什么其实都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西凉军的军纪根本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改正过来的。   董卓在民间的声望已经败坏到的极点,已经是无法扭转的局面。   火光在李儒的眼眸之中跳动,李儒手握着一枚白玉,站在董卓的身后。   现在的董卓已经开始慢慢开始改变,不在沉迷于酒池肉林,不在沉迷了声色犬马,而是开始变成了曾经他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董仲颍。   李儒的目光坚定了起来,只要董卓依旧是他仰慕的那个董卓,那么以前都不足道哉。   不管是在世家之中的风评如何,还是在百姓之中的评价如何,这些都不重要。   董卓回过头去,平静的问道:“刘表和公孙度两人走了吗?”   李儒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回相国,刘表昨日已经前往荆州赴任,公孙度在任命刚下不久,也带着麾下的家丁往辽东郡去了。”   荆州牧王睿被孙坚所杀,如今荆州牧的职位空缺。   在一众大臣名士之中,李儒选中了刘表,刘表其人李儒曾经见过,于是谏言董卓,任命刘表为荆州牧。   刘表其人,能力有余,威望颇高,荆州牧一职由刘表当任对西凉军最为有利。   而且最重要的是,刘表现在表露出来的态度还是拥护刘辩。   现在在朝中没有比刘表再适合的人选了。   而公孙度则是徐荣推荐,被任命为了辽东太守。   如今幽州的局势变化实在是过于诡异,公孙瓒靠着军功有了一定话语权,而三郡乌桓现在都归附在刘虞的手中。   而上谷乌桓却投奔了黄巾军,黄巾军占据了幽州西面两郡,又出兵占领了中山六城,威胁幽州。   李儒和黄巾军的使者田仲在前不久已经议定,一共给予黄巾军二十万石粮食,三千万钱。   黄巾军则需要袭扰幽冀两州,并且要保证在袁绍等人从河内郡怀县出发,进攻洛阳八关的时候,从太行径的天井关出来,袭扰袁绍军的后方,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这些田仲都应允了下来,而盗窃了大量的陵墓,查抄了大量的富户的董卓也是豪不吝啬金钱。   二十万石粮食,三千万钱只是第一批交付的物资,只要黄巾军真的出兵,而且达到了效果,后续还会继续输送钱粮。   董卓计划让公孙度去辽东,就是为了让原本快要被刘虞稳定下来的幽州重新混乱起来,将水再度搅浑。   公孙度是辽东人士,少随父迁居玄菟郡。初为玄菟小吏,建宁二年(169年),继升尚书郎、冀州刺史,后被免官。   辽东公孙家虽然没有公孙瓒家族那么显赫,但是也是一个势力不小的家族,而且其在边郡周围的部族之中,小有名望。   公孙度其人,勇猛果敢,现在的辽东局势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公孙度如果赴任,多半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有黄巾军袭扰幽州,刘虞肯定暂时无暇东顾,而只要公孙度在辽东站稳脚跟,那么十八路诸侯便去其一。   失去了德高望重的刘虞援助,关东联军的声势必然会小上很多。   辽东有海港,还有不少的海船,只要公孙度占据了辽东,甚至还可以袭扰冀州的渤海郡,还能给冀州造成不小的困扰,继而减轻洛阳方向压力。   山下熊熊的大火仍旧燃烧,百年的古都,千年的古城,经历了数十代人的营造,成千上万人劳动的成果,全部付之一炬。   上千年建造起来的城市,就在一朝一夕之间,尽数化了灰烬。   毁灭远远比建造要容易的多。   这一场大火,焚毁了百年的古都,也焚毁了汉天子本就为数不多的威仪。   “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   ……   怀县关东联军大营,此时依旧是灯火通明。   中军大帐之中,觥筹交错,喧哗无比。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更大的喧哗之声。   帐帘被猛然掀开,只见两名颇为魁梧,杀气腾腾的战将护卫着一名白面男子走入了大帐。   “大帐之中如此喧哗,诸公可是在议论讨董大计?”   那白面男子走入大帐之中,嗤笑道。   “既然是商讨讨董大计,本初兄如何不曾叫我?莫非是我曹孟德不配与诸公为谋?!”   坐在首座之上的袁绍一脸的尴尬,他挥了挥手,帐内的仆役迅速退下。   袁绍汕笑道:“孟德不是在酸枣大营吗?怎么到怀县来了?”   曹操看着坐在首座上的袁绍,他昔日还敬佩袁绍敢于在大堂之上和董卓针锋相对。   却不想袁绍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袁绍就算再如此不堪,如今袁绍还是联军盟主,曹操压抑着怒火问道:“董卓强令西迁,焚毁洛阳,正是进军之时,为何本初却是按兵不动?”   袁绍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董卓势大,虽然西迁百官,但是董卓军占据洛阳八关,强盛无比,需要从长计议……”   曹操气极反笑:“董贼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诸公却在此饮酒作乐,疑而不进,还说什么从长计议?!?!”   “岂不可笑!!”   曹操环顾帐中众人,鄙夷道。   河内太守王匡斜视着曹操,不屑一顾的说道:“我等行事自有章程,你一介小子说与你听,你也不懂,这里何曾有你说话的地方!”   “好!好!!好!!!”   曹操怒发冲冠,一脚踢翻了旁侧的一张案桌。   直指着王匡,怒声道。   “竖子不足与谋!!” 第五百一十二章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明公……”   帐外一众将校皆是眼神坚定的看着曹操。   曹操没有言语,紧握着腰间的宝剑,快步向着营帐之外走去。   朔风鼓荡,将曹操满身的热血吹袭的越发的冷冽。   曹操跨上战马,最后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帐,此时他的心已经完全的冷了下来。   他不明白,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散尽家财,招募军兵,当初《讨董贼檄》一出,天下云动,群雄响应,但为什么却演变了如今这样。   他们本该一起同心合力,拨乱反正,终结乱世。   “袁本初!”   火光映照在曹操的眼眸之中,原本应该在他心中燃烧的火焰,却出现了他的眼眸之中。   曹操决然的扭过头去,不再看向身后的大帐。   他知道如今袁绍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在洛阳,昔日那个和他一同并肩而行,仗剑纵歌,可以托付大事的袁本初了。   他是袁绍,是袁家的袁绍,是世家的袁绍,他从袁绍的身上看到了无穷无尽的野心。   曹操仰天望向天空,天空之上依旧是繁星璀璨,只是原本本应普照天下的皓月,却隐没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中。   “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   昔日袁绍愤怒的面容,还印刻在曹操的心中。   正是袁绍当初的怒吼,当初的决然,振奋了他的心志,坚定了他的信念。   回到陈留,曹操几乎散尽了家中的钱财,招募了五千余名战兵,一路北上,响应袁绍起兵。   但是现如今,只是过了短短数月的时间,一切都改变了。   曹操紧握着马鞭,双腿猛地踢动马腹,战马嘶鸣了一声,向前奔驰而去。   身后夏侯惇、夏侯渊两人,还有一众骑卒都毫不犹豫的跟随着曹操向前而去。   火红的旌旗奔入黑暗,火光消散,那在风中猎猎响动的火红色旌旗似乎也慢慢与黑暗开始融为一体。   营墙之上,一名身披着绛红色的战袍男子,静静的看着远去的骑军。   “孟德,希望你不要怪我……”   朔风猎猎,袁绍收回了目光,远处的骑军已经彻底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袁绍走到营墙内边,缓缓的坐了下来。   四周的卫士离他很远,他周围的营墙之上也并没有卫士站立。   他端起了酒杯,拿起了酒壶,缓缓的将酒杯斟满。   当初他拔剑在显阳苑和董卓针锋相对之时,也曾经是满腔的热血。   但是满腔的热血却救不了这个国家,救不了这天下。   他不甘心被人轻视,他不甘心被人小瞧,不甘心被人看不起。   如今的袁术占据了最为富裕的南阳郡,袁家在袁术的身上下了重注,而不是在他袁绍的身上。   袁家的种种作为,只让袁绍感到他只不过是保底的第二个选择罢了。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他是庶出之子,永远也得不到正视的庶出。   袁绍将酒杯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满身的酒气,眼眸之中尽是愤怒。   如今他是讨董联军的盟主,天下群雄如今都聚集在他的旌旗之下,名闻海内。   这个时候正是获取最大利益的最好机会,也是他袁绍这一辈子来,最好的机会,他绝对不能轻易的放弃。   和董卓拼死作战?   就算真的打赢了,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是功高震主,是做霍光,还是做伊籍?还是隐退颐养天年?   董卓势大,如今聚集在洛阳的战兵有足足十三万人。   西凉军、并州军、五校三河、西园禁军的精锐尽在其中,又如何是他们这些临时招募起来的军将能可比拟?   二十万大军?听起来声势浩大,但是实际上袁绍自己心里十分清楚,要想胜过董卓,无异于痴人说梦。   董卓占据洛阳八关,他现在要靠着这些军兵战胜董卓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一旦稍微受挫,这些联合起来的群雄便会对他这个盟主产生怀疑,战败的责任将会由他来承担。   他是盟主不假,但是他却是一个被架在火上炙烤的盟主。   袁绍抬起头,望向天空。   漫天的繁星,一如既往,亘古不变。   “到时候我做太尉,你就做司徒……”   他现在还记得,和曹操两人坐在草地之上,随心所欲的畅谈着未来。   袁术那个时候还跟在他的身后,扯着他的衣角,老实的叫着他兄长,希望能带着他一起出去游荡。   袁绍感觉脸上有些湿润。   他也不明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办法再面对曹操,再和昔日的故友一起述说着抱负,述说着志向。   他不明白昔日那个怯生生躲在他身后,扯着他衣角的小弟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摸样。   但是如今,他没有任何的脸面去质问别人,因为他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昔日仗剑敢于呵斥不平之事的袁本初,也不再是那个在百官噤声之时,敢于拔剑和董卓针锋相对的满腔热血的袁绍了。   洛阳袁家一门被灭,并没有让袁绍有丝毫的哀伤,甚至还有一些快意。   袁绍缓缓的站起了身来,他目光渐渐的变得坚定了起来。   三公之尊,九卿之位,昔日的尊崇无比,人人羡慕。   如今的三公肆意被罢免,九卿人人自危,尚书不过只是传声之筒。   汉室威信尽失,也让袁绍看到了机会。   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袁绍就算是成为了三公之尊,又能如何?   终究还是与前人一般的成就,胆颤心惊,步履艰难,犹如行走在独木桥之上一般忐忑。   如今董卓乱政,天下群雄纷起,让袁绍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超越前人的机会。   “韩馥……”   袁绍向着东方望去,如今的冀州牧也是袁家的故吏。   冀州富裕非常,人口数百万,民殷人盛,兵粮优足,乃是王霸之州。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昔日卢植病重,被送往洛阳的时候,并没有带上西园禁军。   如今那三营西园禁军,都在冀州牧韩馥的手中。   虽说三营禁军在冀州之战伤亡颇为惨重,但是仍旧有不俗的战力。   这一次袁绍从渤海郡带兵前往河内郡,中途还找寻藉口从韩馥的手中借调了一营的军兵。   袁绍眼眸之中浮现了一丝厉色,露出了冷笑。   韩馥不过一介庸人,冀州之地应当是属于他袁绍,而非是韩馥。   不过很快冀州就将会易主,一张大网已经编织而成,缓缓笼罩在了韩馥的头顶,而那韩馥却依旧是毫不自知。   ……   七月十日。   曹操于酸枣再度商议出兵,但是提议却是被其他大多数的郡守和州牧否决。   他们大都不赞成与董卓决战,袁绍作为盟主还没有出击,只是他们一路单独进攻,胜算不大。   一众诸侯之中,只有曹操的故友济北相鲍信一人愿意出兵相助。   七月十二日。   曹操点齐兵马,全军出动,不留一人,共计有五千人   济北相鲍信亦率领全军响应,合兵有两万七千人。   曹操于酸枣西面誓师出征,闻听曹操出阵消息,一路上还有不少的军兵,义士,游侠投奔入军。   曹操一一接纳,等到行到中牟之时,曹操的麾下已经达到了三万余人。   七月十七日,辰时四刻(八点)。   曹操看着牵引着战马,只要再过半个多时辰,他们就能抵达荥阳了。   就在曹操观察着地形的时候,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突然飞驰而至,带来了一条让曹操略有些恐惧的消息。   “启禀将军,我军前部遭遇董卓军伏击!”   曹操没有迟疑,当下急切的问道:“董卓军人数大概有多少!”   他知道多一份迟疑,前部就多一分危险。   这一战他们必须需要胜,他知道一众诸侯,包括袁绍徘徊不敢前的主要原因。   董卓势大,麾下兵强马壮,他们没有信心战胜董卓。   但只要这一战取胜,那么在众人看来,董卓就将会是一块肥肉,而非是一条饿狼。   到时候嗅到了血肉滋味的关东群雄,将会为了利益进军洛阳。   只要这一战取胜,就能让没有信心的关东联军认为董卓是虚弱的,是能够战胜的。   “粗略观察,伏击军约有上万人,后续还有军兵进入战场,对方主将的旗号乃是董卓麾下的中郎将徐荣!”   军情紧急,容不得再迟疑半刻。   曹操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腰间的宝剑,怒声吼道。   “大纛传令,此战关系重大,有死无生,有进无退!若胜我曹孟德亲为众人在天子面前表功,若败,我曹孟德与诸位一同赴死!!!”   “进军!”   曹操手持长剑,当先而出,身后一众甲骑皆是紧随着曹操奔驰而出。   中军的指挥权被曹操交给了鲍信,一众军将跟随着曹操的旌旗向前飞驰而去。   前部遭遇伏击,此时恐怕已经濒临崩溃。   他曹操不是什么兵法大家,不是可以指挥着军兵临阵撤退而不溃败的卢植,也不是可以轻易鼓起军卒士气的许安。   他只有用行动还鼓舞麾下的军兵,他只有让旌旗出现在战场之上,让众人知道,他们的主将没有抛弃他们,也在与他们一同奋战,坚定他们的决心。   大地在战马的马蹄之下急速的向后退去,激烈的战场在曹操的眼前越来越近。   只是一瞬间,曹操便判断出来了大致的情况。   前部虽然被伏击,但是军阵还没有彻底的溃败,似乎董卓军的伏兵及时的被发现,并没有损失太过于惨重。   曹操此时已经弃剑换上了马槊,曹纯、曹仁两人亦是手持着马槊,紧紧的跟随在曹操的身旁。   悠然回首,只见无数马头正在起伏攒动,战马的鬃毛在狂风中肆意飞扬,无数骑士高举着兵器口中狂呼着“威武!”。   潮水般的铁蹄声中,带起滚滚烟尘,扶摇直上九宵!   刺目的阳光让曹操闭上了眼睛,恍惚之间,曹操彷佛回到广宗的战场之上。   回到那个他们同心并力的时候。   “杀!!!”   曹操重新睁开双眼,眼眸之中杀意毕露。   两千余名精锐骑兵在曹操的带领下,从根本来不及转向防御的董卓军侧翼狠狠凿入。   山丘之上,徐荣看着悍然杀入阵中的曹操却是丝毫没有惊慌之色。   其实这一场战争的胜负,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一切注定只是徒劳无功。   关东联军,在一众西凉军的军将看来,只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   旌旗挥动,一道道将令从徐荣的口中发出。   一股又一股黑衣黑甲的西凉军军卒源源不断的加入战场,而在主战场的远方,没有人注意到两支西凉骑正在飞驰向前。   ……   “咚!”“咚!”“咚!”   西凉军的战鼓声一声比一声激昂。   曹操头上的顶盔早已经是不知道丢到了何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鲜血滴落在他的发鬓,将他的头发凝结成了数团。   曹纯拼命的向前冲杀着,带着曹操向前冲杀。   如今曹操的身边就只剩下了十余名甲士。   战场局势不利,他们节节败退,曹纯带着曹操想要杀出重围,但是在撤离之处徐荣早已经布下了陷阱,一个等着曹操跳进去了陷阱。   他们败了……   实力实在是太过于悬殊,董卓军在徐荣的指挥之下,犹如精密的仪器一般,连绵不绝的冲击着他们的军阵,让他们得不到丝毫的休息。   两支绕后的西凉骑,也使得底下的军卒极为恐惧,士气就在这种情况之下一落千丈。   从辰时到酉时,他们坚持了五个多时辰,这其实已经是奇迹了。   实力悬殊无比,在军略一途,鲍信根本不是徐荣的对手,一处又一处军阵被徐荣派遣军兵击破。   曹操亲自上阵,带领着骑军到处救援,但依旧是收效甚微。   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己方一处处军阵被击破。   看着那些自己带着刀枪投奔于他的游侠、豪杰、军卒化作冰冷的尸体,倒伏在肮脏无比的大地之上。   那些因为敬佩,沿路投奔于他的军兵,义士,游侠他们没有一人后退,他们紧紧的并肩站立着,面对着悍勇的西凉军卒,他们没有退缩,无愧于他们的信念。   “我说过此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我说过曹孟德会和我的军卒一同赴死!!”   曹操一把推开了曹纯,怒声吼道。   肩部的箭伤,让曹操的脸色显得更为狰狞。   此时曹操的身上足有七八支羽箭,如果不是曹操穿着厚重的甲胄,恐怕早已经是身死阵中了。   但饶是如此,还有有两支羽箭射入了肉中,让曹操每次动作,都疼痛无比。   “杀出去,杀出去,到时候再给我报仇!!!”   曹操怒声的咆哮着,他如今就是累赘。   他们的战马都已经亡在了阵中,没有办法了,曹纯虽然勇猛,但是也不可能带着他一个累赘杀出去。   曹纯没有说话,他沉默的架住曹操,手持着环首刀,带领着亲卫继续向前艰难的前行,任凭曹操如何咆哮,但是曹纯都没有丝毫再放手的意思。   “踢踏踢踏……”   急促的马蹄声猛然响起,曹操的眼眸之中露出了绝望,但紧接着他又感觉了一丝放松。   或许就这样死于战阵之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腥风乍起,血雨浮现。   预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一名浑身染血的战将冲入了阵中,犹如从地府之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令人恐惧。   却是曹洪领兵赶到,杀散了围困于他们的董卓军。   “杀!!!”   还不等众人缓过神来,更大的喊杀声又再度响起。   却是董卓军再度杀来。   曹洪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步便跨下了战马,让曹操赶快登上战马。   一路杀来,他麾下的军将都已经是失去了战马,成为了步卒,只有曹洪的坐骑披挂着轻便的马甲,还没有倒下。   “我不能上马,我说好的。”   曹操双目赤红,他铁了心,拒绝上马。   鲍信的弟弟鲍韬为了救他死了,资助他起兵的卫兹也战死了,若是曹纯、曹洪也死在了这里,他有何脸面去见自己的长辈。   死在此处,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曹洪目眦欲裂,吼道:“这天下可以没有我曹洪,但不能没有你曹孟德!只有你杀出去,才能为我等报仇!”   曹洪不由曹操分说,和曹纯两人一起将曹操扶上了战马。   曹洪挥舞着马鞭抽打在战马的马股之上,战马吃痛带着曹操绝尘而去。   “子廉!”   曹操的心都在滴血,但是他不敢停驻战马,徐荣安排的部曲,已经杀来,他此时不走,到时候他们可能一人都走不掉了。   曹洪最后看了一眼曹操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和曹纯对视了一眼,也看到了曹纯脸上的笑容。   “铮——”   曹洪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曹仁也握住了身旁甲士递来的大戟。   身侧,数十名亲卫各持兵刃,紧紧的靠拢在一起,互相紧贴着在一起。   身前,彷佛无穷无尽的董卓军甲士正高举着刀枪向着他们蜂拥而来,那密集而又急促的脚步声,犹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响亮,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犹如天边的惊雷一般恐怖。 第五百一十三章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荥阳之战,以曹操惨败落下了帷幕。   济北县鲍信的弟弟鲍韬死于战阵之中,资助曹操于陈留起兵卫兹也死在了战阵之上。   鲍信身被五创,但终究是杀出了重围,曹操中箭受伤,死里逃生,曹纯、曹洪最后也杀出了重围。   夏侯渊、夏侯惇两人也是遍体鳞伤,只得百骑而归。   荥阳之战,董卓军大获全胜,斩杀联军共计数以万计,缴获的旌旗甲仗不计其数。   曹操一路收拢溃兵,等到返回酸枣的时候,聚集在他麾下的军将一共只有四千余人。   “我等始兴大义,乃是为国除贼,今日董卓就在洛阳,就在八关之中!”   “使勃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我等守成皋,据敖仓,塞轘辕[huàn,yuán]、太谷,全制其险,使公路将军率南阳之军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   “皆高垒深壁,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今兵以义动,持疑而不进,失天下之望,窃为诸君耻之!”   没有人理会曹操慷慨激昂的言语,没有人附和曹操的计划。   曹操的心彻底的变得冰冷了下来,他没有继续再说下去,而是缓步走出大帐。   关东联军已经是貌合神离,无可救药。   他们口中说着仁义道德,说着大义,说着气节,但是他们的眼里实则只有利益。   无论是长安的天子,还是陈都的天子,都被他们视若无物。   “兄长……”   曹洪等人站在帐外,相互扶持着,看着从帐之中走出来的曹操。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势,每一个人都是满身的血污。   曹操紧握着双拳,环视着站在身前的众人,他的目光坚定非常。   他是曹操,他是曹孟德,他绝对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我们去扬州,继续募兵……”   ……   “曹操败了……”   陈都的皇宫之中,刘协听着王越的禀报,不由的有些低沉。   虽然这是预料之中,但是他还是希望曹操能赢。   现在刘协的居所,正是陈王刘宠昔日的王宫改建而成,刘协入住之后,这里也变成了皇宫。   也无愧刘协叫刘宠一声皇叔,刘宠对于刘协这个天子保持着尊重,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从未将刘协当作孩童来对待。   刘宠辅汉大将军的名号也被刘协晋升成了骠骑将军,这是王越的提议。   袁绍自号为车骑将军,声威实在是太过于盛大,现在刘协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刘宠,刘宠虽然是陈王,但是官职却并不高。   辅汉大将军听起来声名显赫却是远远不如袁绍的车骑将军,所以才要被加为骠骑将军。   关东联军表面顺从,却是在酸枣、怀县徘徊不前,筑高垒而不战,日日酒宴作乐。   这是潜伏在暗中的绣衣使者上禀的关于酸枣的情报。   现在的绣衣使者已经彻底潜伏于暗处,不再显于明面。   王越如今虽然顶着绣衣使者指挥使的名头,但实际上对外宣称却是羽林卫的羽林中郎将。   刘协没有再立绣衣使者,他现在还记得绣衣使者被废除的那一天,那些世家的嘴脸。   刘协虽然年幼,但是他知道如今关东联军都是世家起身,失去了绣衣使者这把利刃,失去了为他遮风挡雨的蹇硕。   从今往后,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自己,靠着蹇硕最后留给他的班底发展,绝对不能焦躁。   卢植死了,没有人有足够的威望压制那些骄兵悍将。   那一场宫变,刘协知道内情,蹇硕在扶持他登基之后,一点一点的将所有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他。   那些骄兵悍将,那些世家豪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再立绣衣使者。   如今的王越决计挡不住他们,就算加上刘宠也不行,新招募的羽林卫只有一千多人,而刘宠麾下的部曲也不过万人。   他空有一个天子的名号,但是却没有多少人支持他。   百官在长安,世家各怀鬼胎,如今整个陈都朝廷只有十数位官员。   太尉刘虞还在幽州,太尉是遥封的太尉。   刘协也不知道该怎么维持朝廷,现在朝廷的威仪,还是刘宠上下打理,才有了一点朝廷的意味。   如今还算是服从他的人实际上并不多。   陈王刘宠算一个,豫州牧孔伷(zhòu)算一个,孙坚也算一个,而除了三人以外,其余的诸侯却是只派遣了一次使者朝见,便再也没有了后续的消息。   袁术表面谦恭,但实际上却是暗怀鬼胎。   对于曹操、袁绍、袁术这些参与了宫变的人,刘协本能的不想信任。   但如今孔伷的身体情况却是每况愈下,已经是病重难医,若是只剩下刘宠一人必定是独木难支,为今之计必须要拉拢孙坚……   “孙坚已在殿外。”   就在刘协想入神时,一名身穿着甲胄的羽林郎走上了前来,低声禀报道。   刘协回过了神来,孙坚的名字明显让他精神一振。   “快请孙将军入殿……”   刘协说道一半突然想起了蹇硕曾经说起的典故。   周公吐哺、一沐三握、一饭三吐,而天下归心矣。   “不……”   刘协站起身来,拦住了那准备前去传话的羽林郎。   “我亲自去迎孙将军!”   王越神色微动,想要阻止,刘协再如何也还是天子,岂能屈尊降贵去迎接孙坚。   但是最终他还是没有将话说出来口来。   刘协虽然年幼,他的身躯虽然瘦弱,但带给王越的却有一种坚定无比的感觉。   此时孙坚对刘协亲自迎接还茫然不知,他站在殿外,目不斜视,盯着身前的台阶。   昔日他也曾经进入了皇宫,进入过洛阳的皇宫,也是如此这般等在台阶之下,等待着天子的召见。   只是时过境迁一切已是物是人非,不复从前。   “朱公若是见到了这一切,该是何等的凄凉……”   孙坚想到朱儁,想到那个表面威严,五十多岁仍旧有着雄心壮志的小老头。   宴席之上,朱儁举着酒杯站在首座之上,向着众人毫不吝惜赞美之词称赞着他,表举他为佐军司马。   当初他在美阳大营之时,就觉得董卓此人狼子野心,骄纵非常。   那个时候的董卓已经是·非常狂妄,张温以皇帝的诏书征召董卓,董卓拖延很久才前去晋见张温。   张温责备董卓,而董卓应答时毫不恭顺,甚至是不屑一顾。   孙坚建议张温斩杀董卓,并历程董卓三大罪状,有理有据,但是张温却最终没有下手。   若是当初张温斩杀了董卓,又哪会有这场浩劫……   “孙将军?”   一声轻喊打断了孙坚的思绪。   孙坚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半大的孩童,迈步走出了大殿。   孙坚眼神微动,皇宫之中只有一名少年,而那少年正是当今的天子。   看着眼前少年穿的衣服,孙坚没有多少的犹豫便拜倒了下去。   “臣孙坚,叩见陛下。”   “孙将军请起。”   孙坚还没有缓过神来,一双手已经握住了他的双臂。   刘协笑着说道:“朕还在深宫之时,就常听闻孙将军的事迹。”   孙坚没有抗拒,虽然刘协手上的力度不大,但是还是站起了身来,他微微躬身,俯低了一些身子。   虽然刘协生于宫中,吃食比起寻常的孩童要多上不少,也更好一些。   如今虽只有九岁,但却和寻常人家十一二岁的孩童一般高大,有六尺多高。   只是孙坚身高八尺有余,就算是俯下身形仍旧是比刘协高上一些。   孙坚想到过很多种觐见刘协的方式,唯独没有想到刘协居然亲自走出大殿前来迎接他,而非是大殿之内等待他进入。   “难怪卢公愿意舍身赴死……”   孙坚跟着刘协进入了大殿,大殿之中不同于昔日皇宫的阴森的可怖,倒是显得威严非常。   刘协身材虽然瘦弱,年岁尚有,但是眉眼之间,却透露着些许的威严。   不知道是大殿营造出来的气氛,还是其身上天子的关环,亦或是守卫在殿内一众羽林郎给予的威严。   孙坚微微侧目,看向坐在刘协身旁王越。   千里护主,王越从洛阳一路护送着刘协来到陈都,沿路自然是无比苦难,但是此人却是做到了这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无愧于侠士之名,孙坚年少也曾做过游侠对于这样的人也是敬佩非常。   注意到孙坚的目光,王越微微低头表示尊敬。   孙坚的名声并不比袁绍、曹操等人要弱,袁绍的邟乡侯,车骑将军,袁术的后将军,还有曹操的奋武将军,都是自称,并无多少的战功。   但是孙坚的官职,还有侯爵,却是真的一刀一枪从战场之上所争来的。   破虏将军虽然袁术表举,也算是自封,但是实际上孙坚的军功早已经够达到将军之位了。   平灭黄巾,西击叛军,北抗许安,南平荆州。   南征北战,历战数年,最后因为战功而封侯。   孙坚响应讨董,毅然选择带兵北上,在北上途中便做了两件大事。   一是逼杀荆州牧王睿,第二是迫杀南阳太守张咨。   昔日王睿曾和孙坚一起平定零陵、桂阳。   因为孙坚是武官,所以,他在言谈中,常常流露轻蔑之意。对此,孙坚早就心存不满。王睿又与武陵太守曹寅合不来。   这次举兵讨伐董卓,王睿宣称要先杀曹寅。   曹寅害怕被杀,便假冒案行使者光禄大夫温毅的檄文,下达给孙坚,檄文中数说王睿的罪过,命令孙坚将他处死。   孙坚领受檄文后,立即起兵前往。   王睿闻知有军队到来,登楼观望,并派人询问这些兵来此的意图。   孙坚的前部回答诈称只是想要一些衣物,钱财。   王睿信以为真。当下传令打开库藏,让兵士们自己进去,看还有什么东西可资用度。   等到来兵涌到楼下,王睿才发现了孙坚,大惊失色,他本以为这些军卒是自发前来。   但是没有想到孙坚混在队伍之中,   孙坚握着檄文,冷声道:“奉案行使者檄文,特来取你的首级。”   王睿惊问道:“我何罪?”   孙坚根本就没有想过回答王睿,淡然道:“坐无所知。”   孙坚颇为倨傲,他甚至不愿意将檄文上的罪状说与王睿去听。   王睿走投无路,最后刮金饮之而死。”   南阳太守张咨,保持中立,既不愿意帮助董卓,也不愿意帮助关东联军。   孙坚初至南阳,张咨托辞不肯给予军粮,也不肯和孙坚会面。   有这一颗钉子在,孙坚自然是不敢轻易进军,张咨有兵两千余人,若是在他进军途中,和董卓军里应外合,那么他便会被困死在中央。   于是孙坚诈称得了急疾,举军震惶,迎呼巫医,祷祀山川。   孙坚派遣亲卫去通告张咨,言说自己病危,欲以兵付咨。   张咨听闻,多方打探后,以为孙坚真的已经病危,带着五百余名军兵前往孙坚军营,想要接收孙坚的部曲。   孙坚卧在榻上和张咨相见,见到张咨之后,孙坚再也不多加掩饰,卒然而起,按剑骂咨,遂执斩之。   跟随着张咨一同到军帐之中的将校,不是孙坚所斩,就是被卫士击杀。   可笑张咨,以为带上了不少的军将便可以高枕无忧,但是那些军将却没有一人能挡住孙坚的刀锋。   刘协没有在孙坚击杀王睿和张咨的问题上多说太多。   孙坚击杀王睿或许是因为私仇的原因大一些,但是张咨完全就是自行取死。   刘协顿了一顿,突然说道:“孙将军可知道孔公逝世的消息……”   孙坚神色微变道:“莫非是豫州牧孔伷孔公绪?!”   若是此时孔伷身死,那么豫州生出了动乱,天下的形势无疑将会又恶化一些。   “正是。”   “如今联军遭受挫折,荥阳之战奋武将军曹操惨败而归,而酸枣诸将却是按兵不动,就在前些日子酸枣也生出了动乱……”   刘协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孙坚知道刘协指的是什么。   兖州牧刘岱与东郡太守桥瑁多有不和,刘岱找寻借口问东郡太守桥瑁借粮。   桥瑁自然是推辞不与,刘岱于是引军突入桥瑁营中,击杀了桥瑁,尽降其众,并上表陈都,捏造了桥瑁的罪责,请求改任王肱为东郡太守。   刘协极力回忆着蹇硕以前教导他的事情,正襟危坐,对着孙坚诚恳的说道。   “董贼意图毒杀我于宅邸之间,幸得卢公拼死相救,方能逃出洛阳,得以保全。”   “如今天下纷乱不堪,联军众人心思各异,先帝曾言,‘文台勇烈,文武兼备,勇若猛虎,忠义可鉴’,朕想将豫州托付于孙将军,不知道孙将军可愿领豫州牧一职。”   孙坚身躯一震,霍然抬头看向刘协。   如果豫州还是原来的豫州,那么孙坚绝对不会和现在一般震惊。   但是现在的豫州实际上地位比之以前要不知道要重要多少倍。   豫州共有六处郡国,颍川、汝南、梁、沛、鲁、陈。   而陈国正是如今作为天子直领的地区。   现在的豫州实际上已经是等同于曾经司隶校尉部了。   刘协将豫州牧的职位交付于他,等于是将原本司隶校尉的职位交付于了他。   也等于是将身家性命,彻底交给了他。   羽林卫共计一千人,刘宠麾下只有万人。   如今州牧权柄日重,只要孙坚入住豫州,他就是想要效仿董卓,刘协也没有半点反抗的力量。   孙坚的握住了系在腰间的玉佩。   他还记得那个夜晚,城外无数的火光浮现,朱儁站在他的面前,郑重其事将贴身的玉佩交付给他。   “终究还是输了……”   那个一直以来脊背都挺得笔直的小老头,在他的面前弯下了腰。   他那时才发现,原来他一直仰慕的英雄,早已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了。   孙坚的眼前慢慢的浮现出了一丝雾气。   刘协站起身来,面色肃然,朗声道。   “今封孙坚为豫州牧,领假节,秩二千石,位次九卿!”   孙坚双手按地,缓缓的俯下身躯,低下了头颅,郑重其事道。   “臣孙坚,领命!” 第五百一十四章 江东猛虎!   “哐——”   案桌上的盛放着肉食的漆器,鼎罐洒落一地。   袁术面若寒霜,眼眸之中杀意闪现。   孔伷病死的消息和孙坚就任豫州牧的消息同时传到了他的耳中。   那个身在陈都年幼的天子,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   孙坚因为击杀了荆州牧王睿还有南阳太守张咨,收拢了他们一部分的军兵,如今的孙坚麾下有两万多名军卒。   虽然看似声势浩大,但是实际上却是无根的浮萍。   孙坚只有一个破虏将军的封号,此前驻军于鲁阳,都是袁术一直在为其供给粮草。   袁术掌握着孙坚的命脉,只要断绝供应粮草,孙坚部便会不战自溃。   但如今一切的算盘都白打了,豫州牧孔伷突然病死,他却不知道,直到孙坚的任命下来之后他才听闻。   这证明着什么?无疑是证明着那在陈都的董侯刘协还掌控一股不小的力量。   “绣衣使者!”   袁术神色阴沉,随后浮现出了一抹狰狞之色。   又是绣衣使者,每一次都是绣衣使者,自从仿造着鹰狼卫设立的绣衣使者出来之后,世家豪强的影响力便每况愈下,而与之相反的,便是皇权反而越发的稳固。   如今的豫州实际上就如同之前的司隶校尉部,这种简单的事情,袁术自然是知道。   豫州牧一职重要无比,他不知道孙坚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获得了刘协了信任,但是他明白孙坚如今已经是基本脱离了他的控制。   出任豫州牧,授予假节,可以说孙坚现在陈都朝廷权柄最重的官员,甚至超过了陈王刘宠,而地位也直逼现在关东联军的盟主袁绍。   豫州是汉庭十三州之中人口密度最大的一个州,治所在沛国的谯县。   黄巾之乱前,豫州共有六郡九十九座城邑,有一百一十四万户人居住,不算隐户,奴隶记录在册的民众也有七百一十八万人。   汝南、颍川、陈国、沛国都是人口超百万的大郡,尤其是汝南郡人口数量位居天下第二,仅次于荆州的南阳郡,   孔伷在世时,豫州共有军兵三万三千余人,虽然其中大多为新募,但是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豫州富裕,因此豫州军兵丈甲胄还算齐备。   可惜孔伷是一个合格的文士,却并非是一名合格的军将。   若是论起清淡高论,嘘枯吹生自然当属一等,但其却并无军旅之才,执锐之干。   身为豫州牧,却是无力西进,纵有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力,不可谓不悲哀。   但是如今孙坚继任豫州牧,那么一切的形势都将转变。   孙坚不是孔伷,袁术深知孙坚的恐怖之处。   豫州交付给孙坚,臂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   这头来自江东的猛虎已经让世人记住了他的名字,再为其添上羽翼,这天下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够挡的住他……   房舍之中的军卒尽皆低垂着头颅,不去注意袁术的神色。   如今袁术正在气头之上,谁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去触碰袁术的霉头,恐怕真的会死无全尸,祸连家人。   袁术目光闪动,现在唯一的机会就在于孙坚麾下军将不少,但是却无多少有管理之才的人员。   汝南、颍川两郡,世家豪强林立,此前孙坚杀了荆州牧王睿,又斩杀了名士张咨,在士林之中的声望已经是一落千丈,这一点可以被其利用。   ……   八月十七日。   刘协出城十里,亲自送孙坚出征,赐旌旗华盖。   豫州的军兵被孙坚已经全部整合完毕,孙坚没有将其全部收入麾下,而是让王越挑选其中的健勇充入羽林军,又新设了一营三千人的禁军,作为护持。   孙坚就任豫州牧,大部分孔伷时期的官吏都没有替换,孙坚没有插手民生政事,主要是在军事上做了改动。   裁汰老弱,招募新丁,训练军卒,短短旬月,已经是初见成效,起码看上去颇有强军风范。   孙坚原来的部曲驻扎于鲁阳,这一次从豫州出征,他没有带太多的军卒,只是挑选了六千精兵随行。   兵不再多而在于精,孙坚十分清楚自己的军略水平,所以只带上了六千人。   更何况如今海内动荡,刘协居于陈国,若是没有足够的军卒护卫……   旌旗猎猎,孙坚骑在战马之上,昔日他从淮泗出发之时,上千名儿郎追随在他的身后,但是如今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北地的关东联军徘徊不前,空有十数万大军,却是除了曹操、鲍信之外,再无人愿意西进,皆是各怀鬼胎,每日虚耗粮草。   孙坚很清楚,这样不行。   关东联军如今各怀鬼胎,州牧郡守权柄日重,独立性愈强,只怕是很多诸侯已经是起了割据之心。   秦失其鹿,而天下共逐之。   孙坚读过史书,他知道前秦灭亡的缘由,乱世已经拉开了序幕,汉室威仪被董卓踩在了脚底。   天有二日,地有二主。   对于刘协,对于刘辩,很多诸侯已经是失去了敬畏之心。   这一战,他必须要打,也必须要胜。   只有取胜,只有取得胜利,才能震慑宵小,才能重塑天命。   许安带着黄巾军军南下侵占了河东郡,河东郡的董卓军几乎是一溃千里。   许安的威胁也使得董卓最终决定迁都,只要董卓不愿意被困死在洛阳盆地,那么就必须早做打算。   其实现在刚刚击败了曹操的董卓军看起来强大无比,但是这个时候却也正是董卓军最为虚弱的时候。   荥阳血战,曹操虽然战败,但是仍旧给董卓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为了迁都长安,还有防备许安,董卓军如今在洛阳的总兵力也不过只有六七万人。   洛阳八关,还有洛阳城等城邑自然需要军卒守备。   也就是说董卓可以调动的野战之兵,应当只有三到四万人,只要他再从袁术手中接上一支兵马,那么双方的兵力将会旗鼓相当。   董卓军是精锐,他麾下的军卒也并非是什么劣兵?!   对于董卓孙坚并没有多少的畏惧,甚至是有些轻视,正因为共事过,他才对董卓不屑一顾。   董卓其人,虽然有勇武之名,但实际上军略低劣,无论是黄巾之战,还是西北羌乱之中的表现都是有些不堪入目。   董卓是因为功劳封侯,但却不是战胜的军功,而是逃跑的军功。   昔日董卓军在望垣为羌胡所围,粮食乏绝,进退逼急。   董卓下令军队假装捕鱼,而潜从冲下过军。   等到羌人发现之时,已经是为时已晚。   当时周慎几乎全军覆没,追击西羌的众军皆是败退,唯卓全师而还,于是这才获封为斄乡侯,邑千户。   西凉军或许是健勇,但是很明显,董卓并非是什么军略过人之辈。   袁绍、刘岱等人畏惧董卓如畏豺狼,但是他却并不惧怕董卓。   使公路将军率南阳之军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   八月二十三日。   孙坚领兵抵达鲁阳,会见袁术。   招数在孙坚手中,袁术也没有任何借口推辞,只能是出兵六千援助孙坚,颍川郡太守李旻也带了五千军卒助战。   至此孙坚麾下的总兵力终于是达到了三万五千人,   这三万五千人衣甲齐备,训练颇为有素,一举一动当真是有些强军风范。   八月二十四日。   孙坚领三万大军进入司隶校尉部地界,于梁县东部扎下了营寨。   而玄庭卫也在这时将孙坚领兵北上的消息传给了坐镇洛阳的董卓。   只是一看到信件,董卓的脸色便瞬间阴沉了下来。   孙坚……   这个昔日和他同帐为将的将官,董卓至今都还记得。   董卓曾经和朱儁见过面,也曾经见过朱儁用兵,若说这世界上有一人战法和朱儁极为相似,那么当属孙坚。   而孙坚不仅仅战法和朱儁极为相似,其用兵之法也暗合了兵形势之道。   有传言称,孙坚似乎是孙武的后裔,家中藏了许多的兵书。   董卓停下了步伐,向着一旁的李儒的问道:“如今一共可以调集多少野战兵力?”   李儒恭敬的回答道:“三万六千人。”   “即刻命徐荣领兵三万六千人,前去阻截孙坚!”   没有丝毫的犹豫,董卓直接选择将麾下所有的压栈兵力都交付到了徐荣的手中。   怀县、酸枣的关东联军如今丝毫没有动作,当然就算是怀县、酸枣的关东联军突然袭击,他们首先得在洛阳八关之外碰得头破血流,那个时候董卓可以从容的调兵遣将。   董卓缓步走向身前宽大无比的堪舆图,右手的手指猛然指到了新城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里,吃掉孙坚的部众!”   “只要孙坚败亡,这一切的闹剧,也都将结束!”   董卓的眼眸之中野心的火焰肆意的跳动着。   他的面容在灯火的照耀之下,显得狰狞无比。   ……   八月二十九日,河南郡新城。   曾经繁华的新城,如今已经是化为了一片火海。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冲天的火光将大地也照的通红。   孙坚满身的血污,身旁的卫士一个接着一个被董卓军的军卒刺落下马,孙河和孙贲两人手持长矛一左一右护持在孙坚的身旁。   孙贲是孙坚同母兄长孙羌之子,也就是孙策和孙权的堂兄。   孙河则是孙坚同族兄弟的儿子,从小便跟着孙坚一路搏杀,从黄巾之乱到抗击西羌,没有一战遗漏。   程普、朱治等人早已经是被乱军冲散。   刚入新城地界,孙坚便与徐荣两人狭路相逢,一场遭遇战就这样爆发了。   孙坚并没有将名不见经传的徐荣的放在眼里,就算对方击败了董卓,但是也没有让孙坚高看一分。   正是倨傲使得孙坚吃了一个大亏,樊稠、华雄两人领兵从侧翼杀入,先是右军袁术派来援助的部曲陷入了崩溃。   随着右军的崩溃,其余各军也是相继崩溃。   新城一战,孙坚所领的豫州军全军溃败,董卓军杀敌上万,颍川郡太守李旻被徐荣生擒,被当众烹杀。   最后孙坚只带了十几名骑兵突围逃出,孙坚遭此大败,几乎丧生,但他终究是孙坚。   孙坚在撤离的路上一路收集溃兵,竟然被其又重新收拢了近万人,他带兵一路退到了阳人城。   而徐荣也担忧是否孙坚有后续援兵,不敢太过深入追击,暂时折返了回去。   南路军据玄庭卫禀报,一共有近七万的部曲,如今孙坚所领的不过半数,要是和关东联军打人数上的消耗战,那么吃亏终究还是他们。   九月十日。   玄庭卫探明了消息,孙坚如今驻兵阳人,麾下只有一万五千名军卒。   后续的军卒还没有感到,最快的一支援军要到九月十五日才能抵达阳人。   董卓当机立断以东郡太守胡轸为大都护,领中郎将华雄及众多步骑校督,率领一万余名步骑进攻。   西凉军骄纵,胡轸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却还是难以管辖。   胡轸性急,扬言此次出兵要斩一个“青绶”高官整肃纪律,诸将虽然暂时安分了下来,但是也都对胡轸有了意见。   九卿、中二千石、二千石青綬,胡轸口中的青綬便是指着他们这些将校。   九月十三日,黄昏时分。   胡轸领军行至广城,离阳人城还有几十里。   车马劳累,按理应当驻军休息,而董卓预先制定的计划,也要求在先在广城扎营,秣马厉兵,养精蓄锐,然后再乘夜行军,于天明时分突然攻城。   但是胡轸麾下包括华雄在内的一众将校,却是对于胡轸之前所说的话颇为介怀。   杨定等人蛊惑胡轸,骗其说:“阳人城中贼已走,当追寻之;不然失之矣。”   胡轸便率军连夜进发,当到阳人城下,才发现阳人城中守备森严,根本就是不是没有防守的样子。   一路急行军,胡轸麾下的军将大多饥渴困顿,士气低落。   加上是在夜间,没有堑壕工事防御。将士们刚刚解甲休息,麾下的将校又令人传布谣言,说孙坚率城中将士乘夜来袭。   军众黑夜中,不明真假,扰乱奔走,弃甲,丢刀、失鞍马。   孙坚抓住机会乘势出城追击,胡轸全军溃败,骑都尉赵岑被孙坚亲斩,一雪前耻。   而就在孙坚准备趁势直捣黄龙,北击洛阳之时,一道军中的情报,却是让孙坚脸色大变。 第五百一十五章 跨蹈汉南   “使君?”   程普看到孙坚的面色明显不对,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注意到孙坚脸色的细微变化,现在大堂之中众人都在庆贺着这来之不易的大胜,没有其他人看向孙坚。   他没有大声询问,就是考虑有可能影响军心。   这一场大胜将使得孙坚真正的名扬天下,北面以袁绍为主的关东联军主力畏董卓如畏豺狼,筑高垒而不敢战。   曹操、鲍信两人西进被徐荣击破,三万大军一朝丧尽,仅余千人,再无力与董卓一战。   这一次孙坚带领大军击破了董卓军,一战斩杀董卓军数千人,缴获粮草辎重无数。   虽说看起来只是斩杀了数千人,上一次新城之战,近万的豫州兵阵亡在了新城。   但这一次阳人城大胜,斩杀的这数千董卓军,几乎都是董卓军中的精锐,是由西凉军和并州军组成,而非是郡国兵和新募的募兵。   颍川郡太守李旻被徐荣生擒,当众烹杀,这一战取胜孙坚也算是为李旻报仇雪恨,颍川郡的郡兵现在都已经是唯孙坚马首是瞻。   “暂时不要声张,不要告诉其他人。”   孙坚一把将手中的帛书捏成了一团,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他低声对程普说着话,但是目光却没有看向程普。   “等会去孙静的营帐来寻我。”   这个时候,这种消息必须隐瞒下去,否则军心动摇,功亏于一篑。   孙坚举着酒杯和众人笑着说了几句,便找寻了一个托辞走出了大帐,临出大帐时,孙坚对着程普使了一个眼色。   程普会意,过了一会便也找寻借口走出了庆功的大帐。   如今已是盛夏,就算是晚间也是有些闷热,不过时时吹过的夜风还是驱散了一些闷热之意。   营垒之中,充斥着军卒的欢呼之声,一阵阵的肉香从不远处飘来,各处传来的民谣虽然都不相同,但是他们都是一样,带着喜悦之情。   程普叹息了一声,借着火盆之中的火光,向着孙静休憩的营帐慢慢走去,他没有太过于召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孙静是孙坚的亲弟,在军中任职校尉,当初孙坚起兵之时,孙静就一直跟随在孙坚的身侧。   孙坚于淮泗募兵,孙静则是集合乡里及宗族子弟五六百人投入到了孙坚的队伍之中。   孙静的营帐就在中军大帐的不远处,程普没用多久便到了帐外。   守在帐门的卫士看到程普到来,直接便掀开了帐帘,程普没有犹豫快步走入张中。   孙坚正一脸阴沉的站在帐内,而一旁的孙静手持着帛书,也是面色大变。   “使君?!”   程普面色微肃,连忙走上前去。   “幼台,把帛书递给德谋。”   孙坚开口,孙静依言将手中的帛书递给了程普。   程普只是扫视了一眼,脸色便已经是变的难堪无比。   “董卓下了一步好棋啊!”   孙坚转过身,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就在他们在关外苦战之时,他们却丢了荆州,丢了他们最重要的据点。   “这怎么可能!”   纵使帛书上写的清清楚楚,但是程普依旧难以相信。   孙坚之前任职长沙太守长沙郡   中平四年时(187年),长沙郡区星反叛,自称将军,聚众一万多人,攻围城邑,周朝、郭石等人也在零陵、桂阳一带起义。   孙坚当时被灵帝任命为长沙太守,前往剿灭。   旬月之间,区星败亡,甚至孙坚还越过郡界,击破了周朝、郭石两人。   自从荆州南部动乱平息,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三郡世家豪强皆对孙坚信服不已。   州牧权柄放开之后,加上董卓乱政,各地实际已成割据之势。   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三郡就是孙坚的立命之本。   “张虎,陈生还有苏代他们就没有一点反应?就这也白白让刘景升夺了荆州?!”   程普没有看完帛书,他有些沉不住气。   三郡的世家豪强基本都已经被孙坚收服,而另外两郡的太守,也是亲近孙坚。   前荆州牧王睿死后,孙坚也不是没有留下后手。   可以说孙坚虽然不是荆州牧,但是实际上已经控制了一半多的荆州地界。   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南郡、江夏郡五郡之地,大部分的地方其实可以算被孙坚所控制。   孙坚和当地的豪强宗族达成了一些共识,有当地的豪强宗族出任官吏,管理地方,并让其募兵,有一战之力。   孙坚这一次北上匆忙,听闻檄文之后,没有多耽误,便带领着军卒一路北上。   虽然放权给这些豪强宗族必定有不少的后患,但是这样也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孙坚麾下现在出现了当初许安一样的情况,能够处理民生政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根本做不到有效的管理。   孙家虽然不小,但是出的却都是武将,一众兄弟族人之中,除了孙静一人对于内政还算熟手之外,其余人几乎都是主修的军略。   关东联军建立后,他被封为破虏将军,长沙太守的头衔并没有兼任,孙坚便暗中传信到长沙郡,让长沙郡势力最大的宗族苏氏派人出任长沙太守。   程普口中所说的苏代,就是长沙苏氏推出来的长沙太守。   当然苏代的长沙太守并非是朝廷所封,而是自代。   “你继续看下去就知道了……”   孙坚转过身去,他在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程普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帛书之上。   他看到了一个名字,一个陌生的名字——刘表。   ……   夜半三更,白日里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宜城此时已经是没有了半点声息。   除去少数几处地点还亮着火光之外,整个宜城几乎都隐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宜城是荆州南郡的城邑,在荆州的州治襄阳的南方,两地相距并不算遥远,直线距离甚至不过百里。   北城一处颇为豪华的宅邸之中,按配着腰刀,提着灯笼的家丁,行走在长廊之中。   灯火点点,最深处的一座房舍之外,一名身穿深蓝色深衣,看上去颇为威严男子,缓缓拉开了木门。   房舍之中,已经有三人坐在了其中,其中一人居于上座,剩余两人同列于左侧,右侧座位空置,并没有人去坐,显然是留给他的座位。   男子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扫视了一眼房舍之中,等到并没有看到其他人之后,这才缓步上前。   他的目光在房舍之中扫视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坐于首座的那名中年男子身上。   那中年男子头戴委貌冠,身穿正红色的深衣,衣冠干净整洁,并无半点的灰尘,也没有褶皱之处,其姿貌温厚伟壮。   那人带给他的感觉,和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只是看上一眼,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敬畏。   要知道,就算是之前面见荆州牧王睿他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当初面见王睿之时,是在襄阳的府衙之中,王睿当时四周甲兵环绕,大小官吏立于旁侧,气势去甚至没有眼前的中年男子现在的一半。   “蔡瑁,拜见使君。”   男子双手作揖,对着坐于上首的中年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   他便是蔡瑁,出身于南郡襄阳望族之一蔡氏,他的姑母是前太尉张温之妻。   蔡氏不仅仅是在南郡有影响,百年间的发展,已经让蔡氏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其根须触手甚至蔓延到了延边的郡县。   除去南阳郡豪强世家众多,实在是难以插足外,其余的荆州各郡几乎都有蔡氏的旁支。   “请入座。”   那坐于首座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笑,蔡瑁心中的敬畏也因此消散了一些。   那中年男子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威严和沉稳,毫无失礼之处。   蔡瑁依言入座,和其余人分别见礼。   这一次的会面,是一次秘密的会面。   能够列坐于这件房舍的人没有一人是庸人。   坐于首座的中年男子,被蔡瑁称作使君的中年男子,正是新任的荆州州牧——刘表!   前任州牧王睿被孙坚所杀,长安朝廷封刘表为荆州州牧,统管荆州。   南阳郡被袁术所占,除武陵郡、章陵郡两郡之外的大部分地方,几乎都被孙坚联合当地的宗族豪强所占据。   若是直接上任,恐怕还没有过南阳郡,就要被袁术拦下。   因此刘表这一路一直都隐匿着行踪,单骑赴荆州,单马入宜城。   而此时坐于蔡瑁对面的两人,是荆州南郡望族之一出身的蒯良、蒯越兄弟两人。   在南郡地界之中,蒯氏和蔡氏两家不相伯仲,甚至在某些方面,蒯氏还要比蔡氏影响还要多上数分。   不过两家虽然免不了摩擦,但是也算是和睦相处,甚至互相还结了姻亲,这也是为什么刘表同时邀请蒯良、蒯越和蔡瑁一同前来的原因。   “如今荆州境内宗贼窃据郡县,自称为郡县官吏,其祸不小,荆州民众皆被其蛊惑,袁术趁乱夺取南阳,其野心甚大,吾欲徵兵,恐不难集,其策安出?”   刘表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宗贼是对同族人为主而结伙贼匪的代称,刘表将其称呼为宗贼,明显是要和孙坚针锋相对。   蒯良、蒯越、蔡瑁眼神也在刘表开口的同时,向刘表一起投去,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其实早就明确。   孙坚借助愿意支持他的豪强还有世家力量控制了大部分荆州的郡县,但是蒯家和蔡家并没有和孙坚达成共识,不过因为蒯家和蔡家的影响,他们两家还是出任一些的地方的主官。   不过一旦涉及到襄阳那样的重镇,皆是由亲近孙坚的豪强出任。   张虎,陈生等人如今拥众据守襄阳,苏代为长沙郡太守,贝羽为华容县长。   孙坚掌控荆州,对他们蒯蔡两家实际上是持着打压的态度。   蔡瑁没有言语,端起了案桌上的水杯轻抿了一口。   蒯良注意到蔡瑁的动作,他先向蒯越看了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眼神,斟酌说道:“众不附者,仁不足也,附而不治者,义不足也,虽然如今宗贼窃据郡县,但天下民心仍在汉室,使君何忧民心也?”   群众不附的原因,是出于仁之不足,群众依附而不能兴治的原因,是出于义之不足。   蒯良回答了刘表提出的两个问题,所说的看似套话,讲的不过仁义之道。   但是却蕴涵着第二重意思,如今占据郡县的豪强,在他们的口中是宗贼。   “天下民心仍在汉室,使君何忧民心也?”   蒯良的反问,便是表明了立场。   蒯越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仍旧不动声色的蔡瑁,先是轻咳了一声,引起了刘表的注意。   “治平者先仁义,治乱者先权谋。兵不在多,在得人也。”   “袁术勇而无断,苏代、贝羽皆武人,不足虑。宗贼帅多贪暴,为下所患。在下麾下有门客上百,皆可托付大任,可以遣去以利相诱,宗贼首领闻之必定持众而来来。”   蒯越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平静的看着刘表,沉声说道。   “届时,使君便诛其无道者,再抚而用其众。一州之人,有乐存之心,闻君盛德,必定扶老携弱而至。使君何愁缺兵少将?”   “诛灭宗贼,使君身为荆州牧,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七郡传檄而定。袁术、孙坚远在北地,等到其调动军兵回援之际,荆州早已是毫无破绽。”   刘表没有急着回答蒯越,而是看向蔡瑁,诛灭宗贼容易,但是诛灭宗贼之后,必须要依靠蔡氏。   南郡蒯氏虽然是庞然巨物,但是终究难以独自压服荆州七郡,必须要再加上蔡氏才能有十足的把握。   蔡瑁微微躬身,双手作揖,沉声道。   “南阳蔡氏,原为使君前驱。”   ……   蒯越派门客诱请宗贼五十五人赴宴,因为是蒯越的邀请,看起来是因为形势所迫,让出了大量的利益,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没有什么戒心。   谁知刚入宜城之中,便被蔡瑁安排的甲兵悉数捉拿。   刘表于宜城宣读就任荆州牧诏书,将五十五人定为反贼,将其全部斩杀。   而就在刘表动手之时,南郡蒯氏和蔡氏也同时行动,派遣军兵袭取这些宗贼、豪强的部众。   一时间整个荆州风云涌动,大批的宗贼被击杀,余众不是投降,便是遁入了山林,不敢于刘表争锋。   刘表竖起旌旗,于各地大肆募兵。   孙坚无暇管理,只能让那些豪强世家自行管理,而其结果便是盘剥日盛,税赋益重,民不聊生,痛苦不堪。   当听闻新任的荆州州牧斩杀宗贼首领五十五人,并且大肆募兵,宣传说要彻底平定宗贼之乱时,大量的青壮踊跃报名。   一时间刘表的势力迅速的膨胀,大量的亲壮加入了刘表的军中。   与此同时,刘表的别驾刘先和伊籍,张允也到达了宜城。   与两人一起到达的还有张羡、张允、吕公三人。   张羡、张允、吕公三人皆是刘表的亲信,刘表任命三人为将,统领部众。   又以封蔡瑁,及其族弟蔡中、蔡和,亲弟蔡勋,以及数名南阳蒯氏的族人为校尉,统领军兵。   江夏安陆黄氏趁此机会,自愿归附于刘表麾下。   黄祖领家兵起义,响应刘表进军,半月不到,江夏郡便在黄祖的配合之下被刘表收入了囊中。   刘表的军队势如破竹,大量的世家豪强纷纷加入刘表的阵营。   旬月之间,除去南阳郡之外的荆州七郡,便已经是被刘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所压服。   张虎,陈生等人拥众据守襄阳,没有前往赴宴逃过一劫。   他们是南郡的豪强出身,和蒯氏、蔡氏有些不合,这一次借助着孙坚的势力才占据了襄阳。   刘表军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战无不胜。   那些窃取郡县主官的官员听闻刘表军至,几乎全都解下印绶逃走。   至此,刘表几乎控制了除南阳郡之外的荆州七郡所有地方。   而唯一剩下的便是南郡的襄阳城,刘表毫不犹豫挥师北上,亲征襄阳。   当刘表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抵达襄阳城下之时,一切都已经是尘埃落定,就凭着区区数千残兵,张虎,陈生梁人甚至都没有和刘表一战的勇气。   除去襄阳之外,已经尽被刘表掌控。   蒯越和庞季梁人入城说降,张虎,陈生递交降表,不战而降。   至此除去南阳郡外的荆州七郡,被刘表基本统一。   ……   “单骑入荆州,旬月之间收服荆州七郡,好魄力,好谋划,我倒是小瞧了这刘景升……”   孙坚叹息了一声,先是徐荣后是刘表,都让他吃了不小的亏。   轻敌而骄傲自大,这就是小觑他人的后果。   程普听到孙坚叹息,想了想说道:“荆州离我们太过遥远,如今兵粮供应,甲丈武备我军多是依靠袁术,还有豫州之地,荆州就算丢了对我们现在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孙静面色肃然,说道:“刘表好歹也是刘家人,其占据荆州,恐怕是存了和刘焉一样心思,占据一地,而观天下大势,等到局势明朗再做抉择。”   刘表其人,孙静曾经也所耳闻,其年少成名,但其仕途并不能称得上一帆风顺。   第二次党锢之祸时刘表与同郡张俭等受到讪议,被迫逃亡。   直到光和七年(184年),党禁解除后,刘表才受大将军何进征辟为掾属,推荐再次入朝,出任北军中候。   党锢之祸后的刘表和党锢之前的刘表几乎可以当作两个人来对待。   如今的刘表已经四十有七,将至天命之年,早已经是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   重新入朝为官锋芒尽收,罕与人争执,也不轻易表露立场,有些固守成规。   因此对待继承大统之事,刘表更属意作为长子的刘辩,而不是刘协。   “虽然刘表的荆州牧是董卓所任命,但是刘表大概率会保持中立,既不会去帮董卓,也不会帮助天子。”   孙静口中的天子自然不是指的现在长安的刘辩,而是如今在陈都的刘协。   现在关东一众郡守州牧,表面上都皆是尊崇刘协为天子,为皇帝。   虽然其中有居心叵测,并不支持刘协真的成为皇帝的人,但是关东联军一开始提出的口号,便是恢复刘协的帝位。   现在刘协东逃,真的逃出了洛阳,他们就算是有万般的不情愿,但是木已成舟,已经没有办法再重新更改。   现在的刘协才是汉室真正的天子,是他们需要承认的正统。   “据荆州七郡,而望天下之势,这或许才是刘表想要做的事情,与刘焉想法大概一致。”   如今的益州牧刘焉,提出了改置州牧一法,就在前几年已经是成功以益州牧的身份入住了益州。   益州是无论是面积还是人口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州,益州的治所在广汉郡的雒,该州拥有十二郡一百一十八邑,据统计益州境内约有一百五十二万户,七百二十四万口。   这其中自然是不包括隐户和奴隶还有一些逃人、蛮族。   益州土地广袤,这一部分没有统计的人口也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   只是虽然益州人口众多,但是其基础还是比不过中原地带的州郡。   而且益州道路险峻,难以行走,很多地方多瘴气,军卒难行,政令难通,世家豪强在某些地方的势力远胜官府。   不过作为收成,避世之地,倒是不错,刘焉当初提出改置州牧的意见时,众人就看到了其中的心机。   但是因为这对出身于豪强世家的一众朝臣都极为有利,因此大家几乎都没有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   刘焉的目的大部分人都清楚,刘焉如今占据了益州,对内剿灭贼寇,对外几乎是能封闭则封闭。   如今中原之地,两帝并立,但是刘焉却守住了关卡,将益州封闭了起来,既不支持刘辩,也不支持刘协,只是作壁上观。   其心思如何,昭然若著,孙静说刘表恐怕会和刘焉有一样的打算,便是因为如今刘表的做法也和当初刘焉颇为相似。   “不过虽然出乎我等意料,被刘表占据了荆州,不过如今天子封兄长为豫州牧,兄长领豫州牧掌管豫州,我军有豫州作为后盾,也不算到绝路之上。”   “刘表占据荆州,就算真的偏向董卓,那么他想北上,必然绕不开南阳郡,绕不开袁术,我军南方有袁术作为屏障,有一个缓冲之地,也可以保证安全。”   孙静理了一理事情的脉络,沉声说道。   事情如今还有余地,现在豫州被天子交给了孙坚,有天子的支持,陈王刘宠还有各地原本孔伷属下的的官吏都是十分配合。   现在的豫州,大致都被孙坚所掌控,孙坚还不至于到走投无路的程度。   只是可惜了在荆南三郡长久的布置,数年的安排全部烟消云散。   “还有个更坏的消息……”   孙坚抬起脚踩在了一旁的案桌上,冷声道。   程普和孙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听到孙坚的言语,两人一起转头看向孙坚。   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比之丢掉了荆州还要更影响他们的吗?   孙坚的脸色难堪无比,程普的心中也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上一次见到孙坚如此难看的脸色,还是在葵城!   ……   “倘若孙坚一路北进,击破董卓,占据洛阳,必将名闻海内,威震天下,此前又蒙天子信任,委任其为豫州牧,将豫州六郡尽皆交给了孙坚,其还领假节,若使君此时不做行动,日后恐难以为制啊……”   袁术的目光闪烁,他背负着双手,站在鲁阳的城墙之上凝望着远方的官道。   此时的鲁阳城外人声鼎沸,一辆又一辆满载着粮食的马车正往着北方缓缓行驶而去。   车队蜿蜒犹如长龙一般,纵使站在城墙之上,仍然难以望到尽头。   站在袁术身旁的蓝衣文士见到袁术没有动作,斟酌了一下,再度开口道。   “如此一来,岂非是驱狼而纵虎矣?”   袁术没有回答幕僚所说的话,孙坚就任豫州牧一事是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当今的天子似乎因为此前的宫变之事,对于袁家似乎没有多少的好感。   本来刘协逃出了洛阳按理来说应该前往酸枣,或者是怀县,毕竟那里是关东联军主力所在之处。   但刘协的行为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反而是跑到了豫州,进入了陈国。   这也让本来想要染指豫州的袁术失去了最好的机会,错失良机。   而就在他想要转而向南发展之时,却又传来了一条极为不妙的消息。   董卓新任的荆州州牧刘表一路隐匿潜入荆州,旬月之间便已经收服了除了南阳郡之外的荆州七郡。   “豫州……”   袁术的脸色阴鸷无比。   他虽然和袁绍早就生出了间隙,但是如今的讨董联军的盟主仍旧是袁绍。   他也必须要装出一副颇为恭敬的样子面对着袁绍,也不得不承认如今袁绍才讨董的主力。   他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尽心尽力帮助孙坚,为其输送武备,补充兵员,运送钱粮,就是想要出一口恶气。   若是孙坚能胜,他自然也能分润一分功劳。   无论孙坚能不能打进洛阳,但是只要有一场大胜,他袁公路的名望都将超过袁绍。   毕竟此时的袁绍作壁上观,筑高垒而不敢战。   曹操、鲍信两人虽然募集了近三万的军兵前去讨伐董卓,刚到荥阳却就已经是被徐荣杀的丢盔弃甲。   只是现在似乎却是事与愿违……   孙坚如今威名远播,而世人却没有看到他袁公路的贡献。   曾经他以为尽在掌控的孙坚,如今就任豫州牧之后,他也开始发现,孙坚似乎正在一点一点脱离他掌控,慢慢成为了一个可以和他分庭抗礼的存在。   “就依你所言……”   袁术转过身,冷冰冰的丢下了一句话,还没等文士有所反应,便已经是走下了城墙。   那文士微微一怔,嘴角勾出一丝笑容,虽然袁术已经往城墙下走去,离他有了一段距离,但他还是双手作揖,对着袁术的背影郑重的行了一礼。   “诺。”   ……   程普眼前微微有些发黑,他不敢相信,就在他们一路趁胜追击,连破董卓之时,袁术在这个时候却找寻借口不再运送军粮。   据绣衣使者所禀,那些军粮已经装车运送出城,但还是被袁术又重新追了回来。   “我军还有多少粮食?”   程普望向孙静,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孙静的脸色同样是难堪无比,听到程普的问话,他的脸色更是又难堪了数分。   “四日,如今军中的粮草只能维持四日所需,原本三日之后,便是下一批军粮运送到的时间,这一次为了庆功,耗费了不少的军粮,因此存粮比往日更少。”   程普遍体生寒,整个人犹如坠入万年玄冰筑造的冰窟一般。   若是军粮还算充足,有十数日的军粮,他们还可以一路北上,去抢夺董卓军的军资,还可以调集豫州的军粮。   袁术虽然现在找寻借口不运送军粮,但是他现在终究还是汉臣,决计不敢截获豫州运送来的军粮。   但现如今军中只有四日的口粮,几乎已经是给他们宣判了死刑。   这么短的时间,除了袁术能提供大量的粮草外,再无旁人。   “关东一众将校郡守高筑营垒,避营不战,如今只有我等在前方与董贼苦战,我军为求一胜,死伤惨重,为国而赴难者难以计算,缘何这些高官军将坐于后方饮酒作乐,毫无廉耻之心!”   程普目眦欲裂,怒声道。   “四世三公,四世三公!狗屁的四世三公!袁氏两子尽皆是包藏祸心之辈!”   火光在程普的眼眸之中跳动,也映红了程普的面容。   孙坚面色肃然,愤怒和慌张已经他的脸上彻底的消失,他缓步向着帐外走去   “使君?”   程普和孙静一齐看向孙坚。   孙坚停住了脚步,转头对着孙静说道。   “我去南方一趟,恐怕要后天才能折返回来,明日幼台你就说我身体有些不适休息一天。”   程普面色微变,连忙劝道。   “使君莫非是要去南阳郡去寻袁术?!”   “使君若是前往南阳,袁术找寻藉口扣押使君……”   孙坚转过头一步一步坚定的向外走去,虽然他行走的步伐十分的缓慢,但是步履却是坚定非常,他没有再转过头。   “我们输不起……”   ……   鲁阳城府衙,袁术还在睡梦之中,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被从睡梦之中吵醒,袁术禁不住有些愠怒,不过就算如此,袁术仍旧是从床榻之上坐了起来,房间内一片漆黑,此时正值深夜,这个时候能让属下人深夜打扰他的消息必定十分重要。   身旁的侍妾也从床榻上起来,先下了床榻去点燃了灯火,并开始收拾袁术的衣物。   “什么事?!”   袁术压抑着怒气说道。   “禀使君……”   房舍外的人听到袁术的声音,间隔了好一会,就在袁术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才有些结巴的说道。   “乌程侯如今就在府衙之内,想要求见使君……”   袁术霍然起身,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诧。   “孙坚?!”   他怎么也想不到孙坚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到达鲁阳城。   阳人距离鲁阳足有一百多里,他不久前才下令不往阳人运送军粮,追回了辎重车队。   孙坚此时到达鲁阳,必定是星夜奔驰而来。   袁术面色微变,他想过孙坚的种种做法,但唯独没有想到孙坚居然会星夜奔驰进入鲁阳求见他。   “现在是什么时辰?”   袁术在侍妾的服侍下穿好了衣物,他走出了房舍,看着跪在一旁的侍从问道。   “寅时三刻刚过不久。”(凌晨三点四十五分。)   侍从立即报出了时间,对于他们来说,记住当时的时刻,是必要的行为。   此时的长廊上火光点点,一众侍从的精神基本也是有些低迷。   这个时候正是寻常人最为困顿的时候,也是睡得最为深沉之时。   “乌程侯在府衙内使君的办事之处等候了有一段时间了。”   袁术目光闪烁,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孙坚   南阳郡世家豪强势力过大,孙坚终究是一介外人,不是出身四世三公的袁家,根本压服不住,所以孙坚没有窥觑南阳的心。   他之所以能够入住南阳,这是一个主要的原因,但不可否认,是孙坚斩杀了前太守张咨,让他得以合理的占据了南阳郡,在南阳郡安然站稳了脚跟。   一路急行,袁术也走到了堂中,他白日间办公的房舍之外,站立着十数名军卒,房舍之内灯光有些湖南,在窗上依稀可见一人的人影。   袁术站在房舍之前长出了一口浊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侍从打开了房门,袁术的脸色重新恢复了正常,缓步走入了房舍之中。   “孙坚拜见使君。”   袁术进入房舍,孙坚坐于案桌之后,对着袁术先行了一礼。   袁术同样回了一礼,这才入座,只是当走入房内之时,他才发现,眼前的孙坚经历了数月的时间早已经不再当初那个刚出征时威风凛凛的江东猛虎了。   此时的孙坚满身的风尘,身穿着戎装,头发凌乱,看起来好多天都没有梳洗,眼眸之中也布满了血丝。   甚至于戎装之上,还有不少未有洗净的血污。   袁术感觉空气之中似乎都隐约有着血腥的味道,心中禁不住带上了一丝愧疚之意。   此时的房舍之中,摊铺着一幅堪舆图,堪舆图上绘制的正是在河南郡的地图。   董卓的军力部署基本都被写的颇为清楚,袁术双目微眯,眼中流露了出了忌惮之色,能知道董卓军的军力部署,如果数据真实,不是孙坚捏造,那么这多半是绣衣使者的手笔。   他知道绣衣使者虽然撤立,但是如今刘协手底下其实还有不少的绣衣使者效力。   刘协能够成功逃出洛阳,一方面是有卢植相护,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些隐藏在暗中的绣衣使者。   百足之虫,至死不僵。   绣衣使者虽然遭遇了连番的打击,但是其当时在汉灵帝刘宏,还有蹇硕的培育之下,早已经成了一个庞然巨物,现在仍然有不小的能量。   孙坚伏在堪舆图上,他没有质问袁术为何不肯运送军粮,他将战场的情势为袁术一点一滴的剖悉开来。   袁术有些不敢直视孙坚布满血丝的双眼。   如果孙坚质问他,或则是呵斥他,他心中早已经打好了底稿,自然是有说词,但是孙坚却并没有如此行事。   孙坚的手最后放在了大谷关上,大谷关洛阳八关之一,只要击破了大谷关,洛阳便近在咫尺。   “公路。”   这一次孙坚没有再称呼袁术为使君,而是称呼了袁术的表字。   孙坚接连鏖战数场,又被刘表之事,还有断粮之事所累,星夜奔驰而来,无论是身体还是精力都已经快到了极限。   “董卓与我,曾同帐为将,本无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下为报将军家门被害之仇。”   孙坚面对着袁术,艰难的躬下了脊背,低下了头颅沉声请求道。   “如今董贼接连兵败,其军心胆气已丧,正是进军洛阳最好时机,我知晓公路并非是卑劣之人,定然是被奸邪小人言语暂时蒙蔽,公路可愿重新助我?”   袁术看着孙坚布满血丝的眼珠,心中的愧疚更甚。   他和孙坚两人私交并不算浅薄,他也知晓孙坚的为人。   “文台,辛苦了……”   袁术长叹一声,他站起身来,扶起了孙坚,郑重其事握住了孙坚的双手。   “在下被小人蒙蔽,险些坏国家之大事,实在是有愧于文台。”   袁术眼眶微红,他紧紧的握着孙坚布满了老茧的双手。   这一刻,他没有再去想什么阴谋诡计,再去想什么割据一方,这时的袁术和那个在洛阳,曾经以侠气闻名的袁术袁公路身影慢慢重叠了在一起。   ……   襄阳城府衙,荆州别驾刘先和刘表两人站立在庭院之中,观赏着身前的花草。   卫士站立于庭院之外,此时的庭院内只有他们两人尚在。   刘表身高八尺有余,比刘先要高了一头,虽然今年刘表已经四十有八,但却没有丝毫的白发,一路的车马劳顿也没有让刘表有丝毫劳累的迹象。   刘先顿了一顿,向着一旁不慌不忙正在浇花的刘表的问道:“使君,已经占据荆州七郡,不知使君以后有何打算?”   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庭院之中的花草之间。   如今天下形势瞬息万变,北地袁绍等人很明显已经起了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心思。   东西二帝并立,汉室威仪被董卓践踏,早已经是衰微了不少,如今各地州牧、郡守,皆是生出了异心。   天下已入大争之世,不日必将伐交频频,届时,强则强,弱则亡!   固守一地,不思进取,必定将会灭亡,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刘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走入了身后的亭中。   “听说,孙坚被天子任命为了破虏将军,领豫州牧,还授予了假节?”   刘先神色微变,孙坚的破虏将军还有豫州牧都是刘协所封,刘表称呼的天子无疑正是刘协。   刘表的立场,一目了然。   “是……”   刘先欲言又止,孙坚领豫州牧,还被授予了假节,这就说明刘协似乎很信任孙坚,无论是刘协的本意,还是刘宠的授意,这都不重要。   孙坚进入陈都,可没有请求过豫州牧一职,也没有带兵,更没有任何的威逼。   这是陈都朝廷自愿授予孙坚的官职,从这一点看来,孙坚备受当今天子的信任。   荆州可是曾经孙坚的地盘,原来的荆南三郡孙坚已经经营了数年。   但如今却是被刘表所占,而刘表荆州牧的官职还是长安的朝廷所封。   现在刘表想要支持刘协,但是却和孙坚交恶,倒是有些让刘先颇为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刘表淡然一笑,他看到刘先的神色,瞬间便知道了其心中还有疑惑。   刘先跟随他多年,其一些神态上的细节,他自然也能注意到。   刘表抬起绢扇,轻轻的扇了扇风,凉风驱散了一丝闷热。   “如今东西两帝并立,各称正统,刘焉之前上书改置州牧被先帝所允,此事遗祸甚大。”   “董卓乱京,行废帝之事,倒行逆施,这也让天下局势进一步恶化,如今关东联军其心已经是十分明显,根本就是想要割据一方。”   刘表寥寥数语,已经是将天下的形势说的较为分明。   “孙坚为人虽然勇挚刚毅,其心向汉室,但其掌控豫州,一家独大,陈王刘宠虽然可以作为依仗,但是陈王毕竟是陈国之君,于礼于法皆不能招募太多军兵,天子如今身在陈都,手下可用之人几乎接近于无。”   “关东联军人心不齐,讨伐董卓之事,只怕是会草草收尾,大部分的公卿百官都被董卓控制,孙坚一人独大,长此以往,恐怕也有可能生出不臣之心。”   刘表看了一眼有些讶然的刘先,用绢扇指了指刘先的胸腔,摇头叹道。   “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便是人心……”   “如今暂时不要不管其他地方,先稳定荆州,如今我军军势正盛,荆州七郡虽名义上已经归属于我,但是实际上各地豪强宗贼仍存不少,盗匪贼寇纵横山间水流,即日起,重心转移到剿灭残存抵抗的势力为主。”   刘表面色凝重,他站起身来,往着不远处的池塘看去。   “荆州就在豫州的旁侧,这样也可以防止孙坚一家独大之势。”   ……   《三国志》评曰:“袁绍、刘表,咸有威容、器观,知名当世。表跨蹈汉南,绍鹰扬河朔。” 第五百一十六章 动荡不堪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晋阳城府衙,手捧着书籍的文吏匆匆行走在洒满了落叶的道路两侧。   春夏已过,此时已经是步入了秋季。   天气渐渐地凉爽起来,吵人的蝉声被秋天吹散了。   也正因为如此,也使得各地府衙之中文吏的工作越发的忙碌了起来。   没有什么皇权不下乡,在黄巾军治下管理地方也不再是什么三老,也不是当地的豪强世家,而是黄巾军委派的官吏。   原本地方的旧制度虽然大多保存了下来,毕竟任何的改革都并非是一蹴而就,也不是任何的新制度都能很好的在社会之中适宜。   受制于各种条件的影响,许安只能是慢慢推行改革。   这一改革是自上而下的改革,而非是自下而上的改革。   只是原本的地方的权力机构,代言人三老被转移为了民意代表,只有建议权而没有执法权。   东汉之时划分天下为十三州,州内设置郡县,这也就是后世人所熟知的“郡县制”。   每郡设守、尉、监,各一人,分别管理军、政,监察。   郡下辖县,万户以上的县,设县令,不满万户的县,设县长,皆由皇帝直接任命。   “郡县制”始于秦朝,刘邦立汉以后仍承袭这个制度,也对其进一步完善,最后形成州郡县三级行政管理。   而在汉代的地方治理,则是实行乡亭之制。   县以下置乡,乡以下置亭,亭以下置里。   十亭为一乡,乡设立三老、啬夫等职。   这些都是以宗族为核心的人民自治组织。   准确来说,汉时并没有村之类制度,小规模的聚集地一般俗称之为“聚”。   现在的黄巾军治下,亭设亭长,乡设乡长,原本三老的权利,也被黄巾军拿到了手中。   因为符祝并不多的原因,只有在乡内才会设一到两名符祝传道讲义。   不过这些符祝只有收取信众的权利,没有收取道众的权利。   现在的黄巾军考察十分严格,想要入道,必须要经过重重的测验,并非是原来那种只要想加入就能加入的情况,只有入道者才有资格称为道众。   而信众的要求放的很宽,不记录在册,只要你肯听取太平道的教义那么你就是道众。   许安修改太平道教义和内容的时间是中平二年底(185年)开始,如今已经是永汉元年(189年)。   太平道的内容经过近四年时间的长时间长期的改正,已经和原本的太平道逐渐的脱离开来。   经过了许安修正的新太平道,摒弃了大量的糟粕,也被许安添上了很多的新的思想,一些来自于后世的想法。   许安一直觉得有一句话说很对。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这是一首歌的歌词,出自一首伟大的歌,一首名垂青史的歌,一首万千人民共同颂唱的歌。   正因为起于微末,正因为经历了苦难,正因为见识了艰辛,也正因为许安曾经见过一个恢弘的盛世。   正因为这些原因,也让许安能够看到更深远的东西,能够确信道路的正确性。   刘辟身穿着香色鹰狼服,手持着一本黄天纸装订而成的书册,快步走入了许安办公房舍外面的庭院,身后还有一名穿着紫鹰服的鹰卫官员紧随其后。   守卫在庭院入口的卫士见到来人是刘辟,立即是让开了道路。   卫士转头看着那穿着紫鹰服的鹰卫官员,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刘辟来晋阳城府衙来寻许安的次数并不算少,刘辟可以说是整个黄巾军最受许安信任的人,也因此刘辟每次前来,卫兵们都会自觉的让开道路,连简单的盘查和通传都省略掉。   但是这一次刘辟到来却是有些不同寻常,平常刘辟每次前来就算带着亲随,亲随也多少狼卫。   鹰狼卫之中两卫分工明确,也正因为如此,在黄巾军的辖地之中,众人见到的往往是狼卫,鹰卫多是出现在未控制的区域,和黄巾军的外围区域。   一般在晋阳城的府衙之中出现鹰卫的身影,尤其是鹰卫高官的身影。   鹰狼卫之中按照衣服的颜色区分级别,指挥使身穿鹰狼服,上绣鹰狼两兽,底色为香色。   而能够穿戴紫色鹰狼服,只有仅次于指挥使的镇抚使一级,整个鹰狼卫也不过两人,也就是鹰狼二卫的主官。   狼卫的镇抚使是魏律,魏律如今在黄巾军之中声名鹊起,毕竟狼卫在领地之中起到的作用,和做出的事迹皆是有目共睹。   鹰卫的镇抚使名字大多数人倒是知道,名为杨廷,但是就算是晋阳府衙的官员文吏,甚至大部分黄巾军的将校都其十分陌生。   今年南征河东郡之时,就有一名身穿着赤鹰服的鹰卫进入过晋阳府衙之中。   这一次鹰卫的镇抚使亲自前来,只怕是要引起一番更大的震动。   卫兵收回目光,他不过只是一个卫兵,没有能力去管辖这些事,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做好自己应当做的事情。   “鹰卫镇抚使杨廷,见过明公。”   杨廷走入房舍之后,和刘辟一起向正在处理政务的许安行了一礼。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文书,他听到杨廷的名字,明显一怔,随后抬起来了头来。   “外面局势发生了变化?”   因为情报工作的需要,杨廷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留在上党郡的长子城中,但是现在却直接到了晋阳府衙。   许安也注意到了杨廷的身上衣服还沾染着不少的尘土,恐怕是一路上马不停蹄的从长子城匆忙赶到晋阳所导致的。   所以许安立即便猜出了大概,只有在极其重要的情况和变化之时,才会让杨廷离开长子城。   “确实如明公所言。”   杨廷点了点头,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挪动了一下脚步,将手中的一叠文书放在了许安身前的案桌之上。   “恐怕两个月之内,河南之战就要结束了。”   许安拿起文书,鹰卫按照事件的重要性,将这几个月发生的大事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有些情报虽然之前呈上来过,但是这一次所有的情报都连接在了一起,也让许安的感受更为直观。   许安看着文书上的内容,同时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东汉末年到三国,这一长段时期,无数的英雄豪杰涌现,无数的枭雄明主浮出水面,世家露出峥嵘,汉室不甘衰亡,也是绽放出了最后的光芒,想要绝地翻盘。   将星璀璨,帝星暗淡,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内患混乱不休。   人才莫盛于三国,亦惟三国之主各能用人,故得众力相扶,以成鼎足之势。   但正因为如此,连番的战乱,连番的疫病,连番的动荡,也使得无数的人死去。   国横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   正因为强大,才使得长期的割据,无法统一,从而陷入长期的拉锯战,长期的内耗。   《三国志·魏书·程郭董刘蒋刘传》有一段话记载着当时的情景,虽然只有寥寥数语,也没有过多的描写,但是看上一眼,其中的内容细想之下却能让人遍体生寒。   “今虽有十二州,至于民数,不过汉时一大郡。”   没有对战乱的描写,没有对动荡的描写,但是却反映了一个事实。   东汉末年到三国动荡,让原本拥有近五千万人口的庞大帝国最终沦为只有不到千万人口的国家。   就算是算上被世家门阀荫庇的佃客、部曲,还有屯户、兵户、吏户、逃户、漏户、隐户等等不纳入户口统计的人群,也不及当初汉时的半数。   最终难以压制周边原本臣服的异族,导致五胡乱华,神州陆沉之事出现。   刘焉如今已经凭借着自身的威望和能力,压服了大半个益州,益州的黄巾之乱已经被其成功平定。   “五斗米道”首领张鲁的母亲长相美丽,加上懂得神鬼邪说,和刘焉家有往来,刘焉就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一起进攻汉中郡。   张鲁和张修两人成功击破汉中,击杀汉中太守苏固。   但张鲁在汉中得势后,随后趁机杀死张修,截断交通,并斩杀汉使、   刘焉于是获得了一个极好的借口,随后刘焉便以米贼作乱阻隔交通为由,从此中断与中央朝廷的联络。   米贼便是上表中对张鲁的称呼。   张鲁是张陵之孙,五斗米道系师。在张陵死后,张鲁父张衡继行其道。   张衡死侯,张鲁继任为五斗米道的领袖。   夺取汉中知州张鲁袭张修教法,并增饰之,进一步的修改教义,就如同现在太平道的许安的一样。   张鲁自称为“师君”,而入五斗米道道者,初称“鬼卒”,受本道已信,则号称“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   汉中郡内也不与其他地方相同,郡内不设官吏,以祭酒管理地方政务。   并宣扬继承其祖的教法,教民诚信不欺诈,令病人自首其过,对犯法者宽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后才加惩处。   若为小过,则当修道路百步以赎罪,又依照《月令》,春夏两季万物生长之时禁止屠杀,又禁酗酒。   张鲁还创立义舍,置义米肉于内,免费供行路人量腹取食,并宣称,取得过多,将得罪鬼神而患病。   五斗米道在张鲁的宣扬之下,在汉中郡蓬勃生长。   而有了合理借口的刘焉,完全不理会益州之外的任何事务,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益州之中。   刘焉募集军队,于各地委派亲信,进一步对内打击地方豪强,巩固自身势力,益州因而处于半独立的状态。   关东诸侯发出檄文讨伐董卓之时,刘焉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是保州自守,既不支持刘辩,也不支持刘协,而是选择了观望,其心思众人皆知。   除去益州之外,共有四州发生了剧变。   一是幽州,二是荆州,三是豫州、最后则是冀州。   幽州的情况错综复杂,公孙攒名义上虽然归刘虞节制,但实际上两人貌合神离,公孙瓒对刘虞多有不满,经常阳奉阴违,刘虞暂时也是无可奈何。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却悄悄的坐着海船在辽东郡登陆。   这人正是董卓任命的信任辽东郡太守——公孙度!   公孙度少随父迁居玄菟郡,初为玄菟小吏,一路升迁,最后升任至尚书,担任冀州刺史。   但是后面因过被免职,但因谣言,旋即被罢免。   直到今日,才被同乡的徐荣推荐,重新复起,被委任为辽东太守。   辽东公孙家和辽西公孙家关系并不大,不过经过了长久的发展,如今辽东公孙家也算是一地的豪强,不再是当初那个落魄的小家族。   但因为公孙度是从玄菟郡的小官吏发迹的,所以一直以来还是被辽东郡的豪强世家所轻视。   在这之前,辽东属国的公孙昭为镇守襄平的县令,他让公孙度的儿子公孙康担任伍长以此羞辱公孙度。   公孙度暗中潜入辽东郡,依靠着自家的势力,又拉拢一批亲近的家族,于襄平就职辽东太守。   随后名人将公孙昭抓了起来,在襄平的集市中将其鞭打而死。   随后公孙度以本家的族丁为基础,大肆募兵,拿出了所有的武备武装军队。   辽东郡此时正处于权利的真空期,公孙瓒带兵前往了涿郡,大部分的幽州军都驻扎在辽西郡。   公孙度掌握辽东郡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众人的设想,等到公孙瓒和刘虞反应了过来之时,公孙度已经牢牢的掌握了辽东郡。   郡中豪门望族如田韶等家,只因在平时的来往上对公孙度没有恩惠,就都被他找借口杀了,被他如此诛灭的豪族有一百多家,郡中人个个惊恐万状。   许安回忆了,他确实记得东汉末年有公孙度这个人,似乎其在辽东的时候,没有参与中原争霸,而是安心的经营辽东。   之后公孙度扫清了郡内之后,厉兵秣马,东征高句骊,西征乌丸,皆获大胜,威震海外。、   也因此不少人都前往辽东郡避乱,北海管宁、邴原、王烈都去辽东依靠他,在他治下“辽东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商贾之人市不二价。”   后来公孙度还自立为辽东侯、平州牧,并追封父延为建义侯。   还立汉二祖庙,承制设坛墠於襄平城南,郊祀天地,藉田,治兵,乘鸾路,九旒,旄头羽骑。   曹操当时上表将公孙度封为武威将军,永宁乡侯。   公孙度当时收到印绶之后,嗤笑道:“我王辽东,何永宁也!”将曹操派人送来的印绶丢在了武库之中。   正因为“我王辽东,何永宁也!”这句话,才让许安记起了公孙度。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无论是对于许安,还是对于黄巾军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公孙度占据了辽东,必将会成为刘虞和公孙瓒的一根刺,刘虞必定因此有所忌惮。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许安若是想要图谋幽州,那么也不至于孤军奋战,若是能够说服公孙度一起进攻幽州,形成两面包夹之势,无疑是会对幽州军造成沉重的打击。   到时候幽州军将会被迫陷入两线作战的窘迫局面。   ……   荆州的情况似乎如同历史一样,刘表单骑入荆州,旬月之间压服了整个荆州。   但是许安却是觉得现在刘表的选择,却似乎和原本的时空有些不同。   如今汉庭东西两帝并立,多出了太多的变数。   而对于许安来说,这一次最大的变化,则是豫州的变化。   原本的时空之中,豫州牧孔伷死后,袁术虽然表举了孙坚为豫州刺史,但是实际上孙坚却并没有机会控制豫州,只是一个虚有的名头,甚至准确来说其豫州刺史这个虚名都没有。   但如今的孙坚却是名正言顺的豫州州牧,刘协如今靠着陈王刘宠,在陈国建立了新的朝廷与刘辩对立。   现在如今豫州的情况已经和原本时空之中的局面完全不一了。   而在冀州虽然只是一件小事,鹰狼卫并没有注意到,但是却引起了许安的注意。   韩馥的部将麴义领兵反叛。   原本的时空之中,正是因为麴义的反叛,韩馥因此亲自率兵征讨,却反被麴义击败。   袁绍素来有入主冀州之心,于是与麴义结盟,共同逼迫韩馥出任让冀州,从而让袁绍反客为主,成为冀州牧,麴义从此在袁绍帐下效力。   最后一封文书,记载着一条最为重要的信息,那是河南郡鹰狼卫送来的信息。   就在洛阳八关之一的大谷关外,一场决定天下走向的大战即将发生…… 第五百一十七章 决战太谷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已入深秋,太谷关如同其他地方一般,也是一片萧索荒芜的景象。   劲风鼓荡,从北地吹袭而来,卷起了太谷关外成千上万的火红的旌旗。   “呜————”   低沉而又苍凉的号角声自太谷外密密麻麻的军阵之中缓缓响起。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婚后的战鼓之声,缓缓传向四方。   九月二十七日,辰时(七点整)。   号鼓声此起彼伏,成千上万名身着红衣,披挂玄甲的汉军甲士聚集在各自长官的旌旗之下,在旗帜和鼓号简单有序的指挥下前进,井然有序的迈步向前。   一道又一道火红色的溪流汇入了那太谷关外汉军的大阵之中。   此时太谷关关外的原野之上,已经是站满了身着红衣玄甲的汉军甲士。   各级军旗高高在大阵之中竖起,无数旌旗被朔风吹动发出猎猎的响声。   在震耳欲聋的鼓号声之中,赤红的潮水缓缓的覆盖了整个原野的正面。   然后这只是开始,在后方还有更多的身着红衣的军卒正滚滚向前,于远处汇成一片片绵绵无际的枪戟之林。   一辆又一辆高大的井阑林立在前阵的位置,一辆又一辆云梯车被缓缓的推了出来。   进攻城门的冲车,上面覆盖着兽皮,覆盖着铁甲,上百名身披着皮甲的力士站立冲车的旁侧。   太谷关上,董卓紧握着腰间的宝剑,他的手心甚至都沁出了不少的汗水。   就算是有雄关据守,就算是如今他的麾下整整聚集了近四万大军,但是这一战他却没有一丝胜券在握的感觉。   段煨、胡轸、樊稠、徐荣、张扬等一众将校分立于董卓的两侧,皆是神情凝重无比。   他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如何看不出来太谷关这支军队的虚实。   尽管隔着数里的距离,但是那大军散发出肃杀之气仍扑面而来,让人不禁心惊胆颤。   董卓面色铁青,他能清楚感受到军中气势的变化。   “孙坚……”   董卓眺望着关外的似乎一望无际的军阵,再度握紧了腰间的宝剑,只有握着宝剑才能让董卓感到一丝心安。   突然之间,关外的原野之上,无数红旗招展,肆意的摇曳了起来,好似天火落于凡间,将太谷关外的旷野尽数点燃了一般。   一阵无比的嘈杂的声响,传到了董卓的耳畔,那是成千上万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才会传来的声响!   “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关外的豫州军军阵之中传来,一声响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   它从各个军阵,各个屯曲之间滚滚而来,那是从五万余名军卒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低沉而又洪亮的欢呼声!   董卓瞳孔微缩,一他看到了一条火龙从豫州军的军阵后方奔驰而出,他看到了一面与众不同的旌旗,一面高大无比的旌旗。   火红色的大纛旗从豫州军的军阵后方缓缓向前驶去,原本还在那大纛旗前方的军卒,尽皆是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向着两侧移去。   其前方的当大纛行驶到豫州军军阵之前时,欢呼声达到了巅峰,响彻了整个太谷关。   成千上万振臂高呼,天地之间似乎除了一声声的“威武”,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的华语。   豫州军的欢呼之声回荡在太谷关的内外,给太谷关内的董卓军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   孙坚身披将校金银甲,外罩着一袭猩红色的战袍,盔上的红缨鲜艳如血。   在犹如潮水一般欢呼声之中,孙坚骑乘着黄骠马顺着战线跑过,无数的军卒,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兵刃,向着他歇斯底里的呼喊着。   在光和七年的时候,在朱儁的麾下,在皇甫嵩的麾下,他也曾经见过这副景象,他也曾经听过那山呼海啸的般的欢呼声。   但是那个时候的他,跟随在朱儁,跟随在皇甫嵩的身后。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带领着他向前奔走,没有人再引领着他向前,没有人再给他指明方向。   他现在肩负着昔日朱儁、皇甫嵩所肩负的责任,当他将这这份责任抗在肩上的时候,他才真正的知道这份责任有多么沉重。   孙坚火红的大纛旗在军阵的前方停了下来,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在这一刻也平息了下来。   孙坚牵引着战马面对着不远处高大的太谷关,身后纪灵、程普、孙静、孙贲、孙河、朱治、吴景、徐琨等一众将校皆是紧随其后。   袁术不仅将粮草悉数送至孙坚营中,还派遣了手下的大将纪灵带着他麾下的最精锐的五千兵马作为援兵,加入了豫州军的序列。   此时孙坚的前方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的障碍阻挡他的视野。   太谷关的关门紧紧的封闭着,关墙之上无数的玄黑如墨的旗帜在飘扬。   董卓军据关而守,并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打算。   太谷关上,黑色的旌旗没有半分移动的迹象,关上气氛沉闷的可怕。   阳人之战大胜之后,豫州军一路势如破竹,后续带兵援助胡轸的徐荣部甚至都被孙坚击溃。   新城之战,彻底的让孙坚清醒过来,那一战孙坚败给了徐荣,也败给了自己的狂妄自大。   但是正因为新城的惨败,也让孙坚真正的成为一名足以独挡一面的将帅。   再遇到徐荣,孙坚没有再重蹈覆辙,而是夺回了本该早就在新城拿下的胜利。   孙坚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现在能够明白当初在下曲阳时皇甫嵩到底承担了多少的压力。   如今聚集在太谷关外的五万余名军兵,已经是到达了他能调动兵马的极限。   所有能够调动的豫州军基本都被其调离了豫州,而袁术也一共派出了将近两万多人的部曲前来援助他,陈王刘宠虽然未有来,但也派出了三千余名军兵援助。   这一战若是落败,那么他孙坚将会沦落到和曹操一样的下场,再也没有讨伐董卓之力。   董卓也将会继续占据了洛阳,继续占据着关中,继续占据着上风。   天下的大势将会倒向董卓,坐拥司隶的董卓,能够轻易的养起大量的兵马。   关东联军貌合神离,实际上已经土崩瓦解,生出了割据之心,只要董卓沉下心来,悉心发展一段时间。   等到兵强马壮之时,兵出洛阳八关,如同昔日战国之时的大秦一般横扫天下,亦非难事。   孙坚单人独骑,跃出骑阵,牵引着战马行走在军阵的最前方。   一众军卒直着脊背,昂着头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孙坚的身上。   孙坚看着一道道投来的目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之前想过很多能够鼓舞士气,慷慨激昂的陈词,但是看着眼前一个又一个满身尘土的,面容肮脏的军卒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慷慨激昂的陈词,那些华丽的辞藻实在是太过于乏力。   “威武!”   孙坚高高的举起了右臂,紧紧的握着拳头。   “威武!!”   先是军阵的最前列,再是军阵的中央,最后是军阵的两侧和后方。   “威武!!!”   无数身穿着红衣的汉军军卒面色涨红,振臂高呼!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缓缓平息了下来,而在这时孙坚也勒马回到前阵的中央,登上一个特制的望车,这个望车比一般的望车更为宽大。   望车周围插满高高的旗帜,军阵以曲为最小的单位,插在望车上的每一杆不同的旗帜皆是代表这着一个地方的军阵。   在望车之上,可以通过旗号对各曲直接下达常用命令,复杂的命令则由传令兵马传递。   欢呼声缓缓平息,战场重归平静,阴沉的天空下,战场上只有马匹的嘶鸣声,还有旌旗在朔风之中被吹动发出的猎猎响动声。   董卓站在关墙之上,对面海潮般的欢呼一阵阵传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关外士气高昂的汉军军卒。   汉桓帝末年时,董卓就曾担任羽林郎。董卓有武艺,力大无双,擅长佩戴两副箭囊,骑马飞驰时左右射击。   后来羌人作乱,董卓在张奂的麾下出任军司马一职,也算的上是身经百战,历战无数。   只是看上一眼,他便知道关外孙坚军无论是精气神哪一方面都要远超他麾下的部曲。   可明明那些军卒之中,很多都是新募的军兵,很多都是明明不堪战的郡国兵,而他麾下的军队,却几乎都是历战的精锐,久经沙场的悍卒。   但就是这样在气势上却是被对方明显压了一头,现在的关内的军卒士气明显的低落下去。   他望向左右的军卒,看到了他们眼眸之中流露出来的惶恐。   他注意到,他麾下的那些湟中义从,那些羌胡兵,那些凉州出身的军卒,并州军的军将,眼眸之中都没有什么神采。   关墙之上,相比于关外人声鼎沸却是截然相反,四下寂静无声,关墙之上的军卒并没有其他太多的动作,犹如泥塑木雕一般。   士气的此消彼长,也让董卓心中生出不安。   但最终董卓强行压下心头的那种不安感觉,多年征战磨练出的坚定意志,再次占据了他的情绪。   董卓上前一步,想要为大战订下赏额,想要说一些提升的士气的话。   但就在这时,远处汉军的大阵之中,无数的号角声几乎是同一时刻传来,号角声虽然低沉但是汇聚在一起,却是显得雄壮无比,让人的心神不由的都有些震动。   所有的号角声汇聚在一起,引发的共鸣,让人禁不住热血沸腾。   不需要赏额,不需要劫掠,却依旧能有高昂的士气,这是数百年以来的积累,数百年以来的传承,董卓如今根本没有办法去理解,而且恐怕他整个余生都不会理解。   一只有着信仰的军队和没有信仰军队是截然不同,而一支有着坚定的信仰,正确的信仰的军队则更为强大。   董卓麾下的西凉军、并州军虽然骁勇,但他们却没有任何的信仰。   除了钱财、女人、地位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再可以惜吸引他们。   他们的在战场上厮杀的原因,也正是因为钱财、女人还有地位,他们为董卓卖命,不仅仅是因为董卓是他们的名义上的上官,更因为董卓可以给与他们所需要的东西。   太谷关外的孙坚军此时正在应旗,隆隆的战鼓声响彻在原野之上。   随着望台之上孙坚那杆火红的大纛旗被舞动,随后四周的军阵尽皆响应,庞大的赤潮彻底沸腾了起来,震天的欢呼声随之传来。   孙坚站在望台之上,举起了手中猩红的令旗,他凝望着远处太谷关的关墙,毅然决然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辰时三刻,豫州军再孙坚的指挥之下向太谷关发起了猛攻!   纪灵、程普、孙静、孙贲等将,皆是顶盔掼甲,带领着军兵押到了第一线的位置,这一战必须要胜,也不得不胜!   ……   陈都皇宫,刘协坐于殿中,他看着手中的竹简,但是他的心思却根本不在竹简之上,他的思绪早已经飘到了天外,飘到了太谷关外。   太谷关决战的事情,不仅孙坚已经禀报,绣衣使者还提供了不少的信息,他知道如今在太谷关外,正爆发着一场决定他命运,决定着天下的命运、走向的大战。   战败者将会沦落至地狱的底层,再难有翻身之日。   已经过了足足八天的时间,前线传来的情报一直都是没有太大的变化,每日的伤亡都再增加,每日的激战之中都有无数的人倒伏在太谷关的内外。   “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门出传来,刘协猛然站起身来,看向殿门。   殿门处,王越身上的衣袍凌乱,头发也显得有些杂乱,似乎是因为太过匆忙而没有来得及的整理的原因   “王先生……”   王越如今不仅是宫中羽林卫的统领,绣衣使者的指挥使,还是刘协的剑术老师。   刘协眼尖,一眼便注意到了王越手中紧紧握着的帛书。   “这是……”   刘协指着王越手中的帛书,有些紧张的问道,他想要知晓太谷关的战事,他想要知道到底结果如何。   王越的眼眶微红,他快步走入殿内,面对着刘协,跪伏在地,对着刘协深深一拜。   “这正是太谷关的战报……” 第五百一十八章 兵威进洛!   王越跪伏在地,双手死死的抓着帛书,身躯不住的颤抖着。   刘协有些惶恐,他不敢去询问王越,他怕从王越的口中听到前线惨败的消息。   蹇硕死了,死在了皇宫之中,死在了董重的手上。   董卓将他从皇帝贬为陈留王,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觉,皇帝也好,天子也罢,他其实没有那么想要得到。   他之所以想要当一个皇帝,想要当一个好皇帝,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刘宏,因为他的父亲。   每次夜深人静时,刘协进入梦乡之时,一直都会梦到同一个场景。   厚德殿中微弱的灯火摇曳着,刘宏的面色惨白无比。   空气之中充斥着药石难闻的味道,躺在床榻之上的刘宏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掌。   这个时候的刘宏都意识到了他犯下的错误,他一件一件的念叨着,念叨着一个又一个臣子的名字,述说着他对那些臣子的愧疚。   刘宏靠坐在床榻之上,嘱托他一定要中兴大汉,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如今又一遍又一遍重新出现在刘协的脑海之中。   刘协也没有忘记蹇硕,没有忘记一直跟随在他的左右,照顾着他的起居,悉心教导他,每日帮他处理政务到深夜的蹇硕。   从洛阳一路逃到陈都,沿路许多人为了保护他而死去,为了保护他受尽艰辛。   刘协一直都记得卢植,记得那个满头的白发,却依旧挺直着脊梁的老尚书,记得那些背对着而去,甘愿作为殿军的护卫。   “大胜!大胜!”   王越双目含泪,四十多岁的人,却像是一个小孩一般哽咽道。   “禀国家,是大胜,孙将军大胜,太谷关大胜!”   刘协先是一怔,随后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太谷关大胜,孙将军亲率甲兵击破关城,董卓军一溃千里,阵斩叛将杨定!斩杀敌军上万人,缴获旌旗辎重无数!”   王越激动不已,说话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   “杨定……”   刘协记得这个人名字,董卓大肆封赏麾下的将校,杨定好像就是董卓帐下的一名中郎将,地位不低,看来真是一场大胜!   “现在孙将军正带兵向洛阳进军,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再传来捷报!到时候国家便可以回归洛阳。”   王越微微上前了一些,郑重其事的举起了双手,向刘协奉上了帛书。   攻下了洛阳八关之一的太谷关,洛阳便近在咫尺,太谷关离洛阳不过九十余里,若是骑兵一日便至。   董卓军新败,如今的洛阳可谓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刘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从王越的手中接过了那一封帛书。   帛书轻盈无比,握在手中犹若无物一般,但明明没有多少份量,刘协却觉得其重如千钧。   ……   洛阳城外,喧哗非常,官道之上全是神色慌张的军卒。   贾诩骑乘着战马带着亲卫从官道的旁侧掠过,他看着官道周围那些惊慌失措,已经失去了往日理智的军卒,脸色也慢慢的阴沉了下来。   一路急行,庞大的营垒也慢慢出现在了贾诩的眼中。   守卫在营垒处的卫兵并没有让贾诩耽误多少时间,只是简单的勘察了一下贾诩的身份便放贾诩进了营垒。   贾诩的脸色因此又更加阴沉了几分。   要知道,这里可是董卓的营垒,往日的盘查甚严,绝对不会像现在那般敷衍。   走入营地之中,贾诩看到四周的军卒脸上也是布满着慌乱的神色,也如同其他营垒还有官道上的军卒一般,并没有改善半分。   营垒之中的军卒正在收拾着营垒之中所有能用的物品,一些太过笨重无法携带的物品都被堆积在一起,看样子那些东西多半将会被付之一炬。   这一片混乱的景象,证明着董卓并不准备坚守洛阳,而是准备撤离洛阳。   贾诩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丢了洛阳若再想夺回来,到时候就真的难了。   这一撤离,一战败,军心便乱了,便失去了战心,也失去了角逐天下的机会!   太谷关惨败,完全超乎了贾诩的预料。   孙坚不过五万余名军卒,董卓麾下集结了快四万名军卒,双方兵力悬殊并不大,甚至董卓麾下的军兵还要精锐许多。   兵强马壮,又坐拥太谷关天险,占据如此大优势,这为何会败!   贾诩从一众慌乱的军卒之中穿越而过,一路走到了中军大帐外,还未进帐,便听到了大帐内的喧哗之声。   “肃静!”   董卓一脚踩在案桌之上,巨大的响动让大营之中一众争吵着的将校终于是停止了喧哗。   就算是太谷关,但是董卓多年积累的威信仍在,众将看到董卓发怒,都纷纷坐了下去。   贾诩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很明智的没有开口,向着董卓恭敬行了一礼后,便在李傕身侧的空位处坐了下来。   贾诩坐在席上,静静的听着董卓的言语。   现在太谷关为何战败的原因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董卓如何处理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   西凉军骑兵众多,董卓麾下的将校多是骑将,洛阳城城防完备,孙坚一头撞上来,如今坚守其实一个很好的机会。   以洛阳城完备的城防先消耗孙坚军的体力,等到其锐气消失,再驱使骑军配合步兵进攻孙坚,多半就能一战击溃孙坚。   眼下关东联军,唯有南路的孙坚还再坚持讨伐他们,其余的诸侯诸如袁绍、王匡等人皆是有了一些谋划。   只要击败了孙坚,坐拥洛阳,坐拥关中,天下大势,主动之权就还在他们的手中。   失去了洛阳,便失去了主动权,西凉军也将失去了一争天下的天下的锐气。   但是现在董卓的举动很明显就是要迁都洛阳,那些正准备焚烧物资的军卒,那些正在装卸辎重,收拾武备的军卒,明显是准备撤离。   贾诩听着董卓的言语,果不其然,董卓已经准备带领大军西撤,只留下华雄还有张杨两人率领本部兵马守卫洛阳。   董卓完全没有任何商议的意思,他定下了事情,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帐。   贾诩的心更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贾诩的目光看着李儒投去,果然看到了李儒铁青的脸庞。   董卓刚刚走出大帐,喧闹声便再度从大帐之中爆发。   贾诩站起身来,快步走向牛辅,此时牛辅一脸无奈,正和李傕、张济等人说着什么。   “将军,能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牛辅微微一怔,他转头看向贾诩,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太谷关我军惨败,原来三河五校还有西园禁军的一些部曲突然反叛,我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孙坚已经趁此机会登上了关墙……”   张济面色阴沉,替牛辅开口道。   他没有再说下去,没有人料到西园禁军、还有原本三河五校的禁军会突然反叛。   趁着乱局,更多的豫州军登上了城墙。   到后方,甚至连孙坚都赶到了战场的前线。   没有人料到孙坚居然胆大包天,敢亲冒矢石领兵登上关墙。   当时负责防守那一段区域的正是中郎将杨定,杨定组织的防守顷刻之间便已经是土崩瓦解,张济当时领兵就在不远处。   他清楚的看到孙坚火红的大纛旗将杨定的将旗吞噬,战场的局势就是在那一刻彻底的无法逆转。   他和李傕两人也没有能挡住孙坚的攻势,但本来就算攻破了关墙,也没有关系,太谷关的守备物资其实并不多。   西凉军厉害的也不是守城,而是野战,西凉军和并州军都拥有的大量的骑兵。   并州军是当初丁原招募了从上党郡逃走,还有河内,河南的军卒。   三河的骑士,其实就是指河内、河南、河东,三河地区,因此有了汉灵帝财力支持的丁原。自然是收获了一批骁勇的骑兵部队。   骑兵强于野战,而弱于攻城守城。   但是当董卓重振旗鼓,于太谷关北部重新整军之后,他们却在野战之中被孙坚带领的豫州军正面击溃!   那是堂堂正正之阵!毫无任何的花哨可言的堂堂正正之战,他们败了,还是惨败,败的一塌糊涂。   数万大军一朝奔溃,溃不成军。   “野战落败?!”   贾诩面色凝重,他没有怀疑张济的话,张济没有任何的必要任何的理由去骗他。   张济说的是实话,贾诩环视着帐中喧嚷的众人,他看到一众将校脸上的慌乱,看到了一众将校脸上的绝望。   但是贾诩没有从任何的人脸上看到勇气,西凉军已经丢失了战心……   “董卓倒行而逆施之,惹得天怒人怨,汉室威信扫地,群雄并起只在旦夕之间,必不能长久……”   贾诩突然想到阎忠给他的书信,最后那段话,他知道那是许安所写,因为那段话和阎忠的行文完全不一样。   当时许安似乎笃定了董卓一定会败亡,但当时的情况便是只要董卓不出昏招,就算关东的袁绍等人全部集结起来,也难是董卓的对手。   虽然后来董卓昏招频出,沉迷于享乐,之后发生的事情还是大致应证了贾诩的判断,   但是关东联军内部相互猜忌,皆是心怀鬼胎,甚根本就没有多少西进之心。   曹操、鲍信轻而易举被徐荣击败,甚至连孙坚都被徐荣击溃。   但是却不知道为何,局势转瞬之间已经逆转,被击溃的孙坚在阳人收拢了残兵之后,竟然一举击破了胡轸,阵斩了赵岑!   现在更是攻破了太谷关,长驱直入,兵威进洛!!!   真的被许安所说中了……   贾诩双目微眯,董卓将华雄和张扬两人留在洛阳,给与其留下的基本都是骑兵,步卒皆是不堪战的郡国兵。   这明摆着是让华雄和张扬拖延时间,为大军争取撤退的时间,洛阳已经是被董卓彻底的放弃了。   而一旦放弃了洛阳,那么董卓便只有关中的控制权,从此失去主动权,只能挨打防守。   虽然关中富裕,但是这一战却使得董卓军麾下的军将几乎失去了进取之心,只怕是进了关中之后,便再也难出了。   眼下的局面进入关中不过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从此失去了角逐天下的资格。   董卓手上的王牌天子也没有原来的坐用,现在关东联军遵奉的是刘协,而非是刘辩。   董卓已经完了……   如今的西凉军这艘大船,已经是千疮百孔,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贾诩脑海之中,无数道念头飞过,他不是牛辅,也不是华雄、李傕,他不想就跟着西凉军这艘大船一起沉没。   汉室威信扫地,群雄并起,这是大争之世。   强则强,弱则亡,激流勇进着生,不进则退只是坐而等死,眼下的局势跟随着西凉军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他还有一个选择……   “我到来匆忙只带了些许的亲卫,大队的军卒都留在平津关,既然如今要撤离洛阳,那我现在便先折回平津关……”   “文和记得快一些便是,孙坚麾下也有一支骑军,往来迅捷,不弱我军之西凉骑……”   牛辅没有多少的犹豫,一口应承了下来,此时的帐外也起了喧哗之声,段煨也带人往牛辅这便走来,似乎要商议着什么。   贾诩微微低头,离开了牛辅的身旁,走出了大帐。   没有人注意到贾诩这个小小的平津都尉,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其他的将校身上,都在越来越近的孙坚军身上。   贾诩带着亲卫一路往东,洛阳残破的城垣在他们的眼前逐渐的变的高大了起来。   “都尉,平津关在北,我们如今是往东……”   犹豫了片刻,贾诩身后的亲卫队长还是开口说道。   往平津关去是要往北,但是现在贾诩却是往东,似乎走错了道路,所以他才出言提醒道。   “没有错,我正是要往东去。”   贾诩打断了亲卫的言语,斩钉截铁的说道。   凌乱的马蹄声充斥在贾诩的耳畔,一路急行,一座营垒出现在了贾诩的眼前。   这座营垒和之前他们看到的所有营地都不一样,这座营垒完全没有噪杂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撤离的举动。 第五百一十九章 北投   张扬面色阴沉,将马鞭交给了侍从,不等守卫在帐门的卫士掀起帐粮,已经是走到近前,自己用手掀起了帐帘,便快步走入了大帐之中。   “哗——”   营帐中此时十数名将校分坐于两侧,看到张扬走入军帐,紧皆是站起了身来,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张扬的身上。   张扬微微一怔,停在了门口,他并没有召集将校,但是现在所有的将校却都集中在营长之中,这有些不同寻常。   就在张扬想要发问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众将校的最前方,站立着一名穿着戎装,身照湛蓝色的战袍将领。   “贾都尉不是要守卫平津关,如何到我并州军的军营来了?”   张扬双眼微眯,语气颇为不善的问道。   李儒当初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董卓一开始也确定晋封他们并州军,并赏赐的了不少的钱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董卓却是越发的不堪。   脏活累活都是他们并州军,都是原来洛阳的驻军,郡国兵去做,而一到好处全都是归公于董卓麾下的西凉军。   就说荥阳之战,虽然徐荣成功击败了曹操和鲍信。   但是明明先锋是他们并州军,但是最后得到封赏的却大多数是西凉军的将校,大部分的功劳都被西凉军给揽走了,只给他们留下了一点肉汤。   后来的新城之战也是如此,他们并州军在前方苦战,最后获得的封赏却少得可怜。   太谷关之战败亡的原因有很多,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离心离德,董卓麾下有四万余名军兵,但是这其中的并州军、郡国兵,还有原本的西园禁军都对董卓多有不服,所以败势一显,便不好犹豫的选择了放弃。   甚至这一路上来,大量被孙坚击破的部曲都选择了加入孙坚麾下,成为了孙坚的马前卒。   这一战进攻太谷关的前锋的部队,实际上就是孙坚受降的军队。   孙坚赏罚分明,也没有苛责士卒之事,更没有派系成见,也从不刻意打压。   在孙坚麾下的部队实际上成分复杂无比,从豫州军、到陈王刘宠的军队,还有袁家的家兵,纪灵带领袁术军精锐,和南阳郡的郡兵。   孙坚军中实际上分出的派系比董卓军要杂多的更多,但是却没有出现董卓军中内耗的情况。   董卓军中如今派系倾轧,其实怪不得别人,正是因为董卓。   董卓自从入主了洛阳之后,昏招频出,沉迷于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生活之中。   李儒、董旻、徐荣等人皆是曾经劝谏过董卓,但是董卓却对他们的劝谏全都视而不见,一直都是固执己见,肆意寻欢作乐。   直到关东联军云集起兵之时,才让董卓重新回转了一些,起码不再像以前那么沉迷享乐。   只是这个时候的董卓,从一个极端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大量的大臣被其杀死,迁都长安其实确实更为安全,但董卓却毫无计划,更是纵容麾下的军兵肆意妄为。   董卓已经听不进了别人的意见,甚至于李儒有时候的求见都被董卓所拒绝,李儒数次吃了闭门羹,似乎已经是心灰意冷。   如今的董卓,已经不再是那个“年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的董卓,也不再是那个愿意“杀耕牛与相宴乐”的董卓了。   他变的自私自利了起来,他开始沉迷于声色,开始沉迷于糜烂的生活,自甘于堕落,自甘于沉沦。   贾诩向张杨行了一礼,走出了队列问道。   “太谷关战败,孙坚已经领军前往洛阳,相国如今已经是带领着大军向西撤离,相国似乎下令留下了华雄将军和张将军两人,让你们两人率领本部兵马留守洛阳,不知可有此事?”   大帐之中一众将校皆是看向张扬,从他们的身侧传出来喧哗之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扬的身上,他们都想从张扬得知消息是否准确。   虽然他们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现在听到消息,还是极为不忿。   张扬按住了腰刀,往首座上走去,他甚至都没有正眼去看贾诩。   如今西凉军和并州军之间的隔阂已经是越来越大,如今董卓让他留守洛阳,摆明了是让他们并州军做殿后之军。   “当时相国下令的时候,你不是就在营帐之中吗?”   张扬对于贾诩自然是没有丝毫的好脸色,冷声道。   “贾都尉有话不妨直言,不必耗费时间试探。”   “既然张将军这么说了,那么我再不明说,未免实在有些不识好歹了。”   贾诩缓步走出队列,和张扬相对而立,他再行一礼,随后抬起了头来,沉声问道。   “孙坚勇悍非常,太谷关一战,恐怕又收拢了不少的军卒,麾下军兵恐怕不见减少,反而会有增多。”   “相国留华雄领精骑三千守备洛阳,又留将军领并州骑五千,步卒三千协助防守,话虽然是如此,但是实际上洛阳已是不保,留下将军不过只是充作殿军,掩护大军后撤,想必将军已经清楚……”   张扬站在首座的案桌前,背对着贾诩,他的脸色也随着贾诩说的话越发的难看。   贾诩环视帐中众人,从他们的脸上贾诩看到的不是气愤,就是恼怒,并州军对董卓已是多有微词。   “张扬起于军伍,熟读兵书,通晓军略,想必也知道洛阳丢失,太谷关一败意味着什么。”   张扬回转过身,面对着贾诩,他从贾诩的口中却是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洛阳丢失他们基本上丧失了战略上的主动权,到时候再想从关中出去难上加难。   太谷关一败,董卓军一溃千里,几乎丧失了所有的精气神,董卓选择西撤是合理的。   但是张扬也清楚,这一去关中,只怕是多年都难返洛阳了,甚至是永远都回不到洛阳。   董卓如今的丑态,早已经是被张扬尽数看在了眼里。   关中之地确实是王霸之业,但是这也要看是谁。   若是励精图治的始皇帝,先秦的历代先王,那自然是王霸之地。   可以“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但是关中之地,有天险阻隔,却也是守成之地。   现在丑态毕露的董卓,怎么可能和雄才大略的始皇帝相比?   恐怕到了关中,到了长安之后,只会让各军将守备关卡,然后继续在长安城中继续过着他荒淫无度,纸醉金迷的生活。   贾诩观察着张扬脸色的变化,他微微一顿,他声音一厉,继续言道   “董卓功绩微薄,却窃据相国之位,更行废帝之举,大逆无道,倒行逆施!不得民心,不得世家心,亦不得军心!”   张扬心中一突,他面色陡然一变,贾诩此言可谓诛心。   “贾文和,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张扬怒喝一声,打断了贾诩了言语,营帐之中的一众将校也尽皆哗然,俱是看向贾诩。   贾诩面色不改,目光在营帐之中的一众将校身上扫视了一眼,淡然说道。   “孙坚如今心在洛阳,张将军领并州军殿后损失一些军卒,确实可以返回关中地带,但是董卓多半也是会让将军继续留守黾池,阻碍孙坚继续西进。”   “张将军想必心中也知道,情况多半如同在下所说,这几次的战役,哪一次张将军不是作为先锋,就是撤离,哪一次不是作为殿军?”   贾诩冷声笑道。   “董卓如此行事,败亡已属必然,如今的西凉军不过是一艘破烂无比,行驶大河之上的舰船,沉没只在旦夕之间。”   “其所犯恶事难以尽数,盗挖皇陵,焚烧宫阙,擅杀大臣,毁坏宗庙,妄自废帝,自拜相国,天子当面,毫无礼节,不理尊卑,不合礼法,倒行逆施多时,已是惹得天怒而人怨……”   张扬越听越是心惊,他原本以为贾诩可能是董卓不放心他,想要诈他,但是贾诩却在他面前,当着众人历数董卓罪状。   一条条罪状被贾诩说了出来,张扬已是听的冷汗直冒。   这些话,但凡一句被玄庭卫听了去,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但贾诩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上前两步,逼近张扬,沉声继续言道。   “如今张将军带兵西撤至关中,一旦董卓败亡,日后清算之时,恐怕张将军免不得背上叛逆一罪,届时不说留下千古之骂名,甚至张将军之家族恐怕都无法保全!”   贾诩看向营长之中一众面露惊惧的将校,冷声笑道。   “在座的各位到时候也恐怕免不了被定为叛逆,绣衣使者的手段,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叛逆之罪,乃是族诛之大罪!”   “你们不妨睁开眼睛,看看以前叛乱者到底是何下场,关和七年,百万黄巾揭竿为旗,斩木为兵,八州并起,被皇甫嵩所平定,皇甫嵩用其尸首修筑‘京观’十六座于下曲阳,以示天下,告知叛逆者该当何罪!”   一众并州军的将校皆是面色如土,有人低下了头颅,有人将目光转向张扬,甚至更有不堪者,站立都有些不稳。   但张扬此时却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面对着他的贾诩,声音也清冷了下来。   “贾都尉寻我到底何事?”   贾诩目视着张扬的双目,眼眸之中并无半分的惧色。   “在下前来,是来为张将军,来为并州军指一条生路,指一条明路。”   “生路?”   “不错。”   张扬皱眉,冷笑道:“照贾都尉所说,此去关中是死,留守洛阳亦是死,如今北面河内关东联军仍在,东面关外亦有军卒阻拦,南面便是孙坚,东南西北,四路齐绝,哪里还有什么生路?”   “往北。”   贾诩指了指北方,淡然道。   “往北?”   张扬面色凝重,重复了一声。   “冀州牧韩馥部将麴义内乱,韩馥亲自领兵征讨却被其击败,韩馥又和公孙瓒起了摩擦,如今怀县的关东联军其实已经退去了大半,袁绍领兵前去支援韩馥,如今河内郡只有王匡领有一万多名军卒仍然屯驻于怀县。”   张扬眉头微蹙,嗤笑道。   “就算只有一万多名军卒在怀县,就凭我军现有的部曲,也难以短时间攻克城池,一旦被拖延住,对方援兵一到,我军必然败亡,再者,我军就算控制了河内郡,又有何用,洛阳都守不住,河内郡又如何守得住?”   “谁说我们要攻占河内郡?”   贾诩再往前一步,继续言道。   “当今天下群雄并起,关东联军军合心不齐,各有图谋,关外之地已经多被其瓜分,跟随董卓前往关中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唯一的生路……”   贾诩顿了一顿,他指着北方,坚定的说道。   “往北,投靠许安!”   张扬面色微变,心中已是掀起了万丈波涛,这比他起初听到贾诩历数董卓罪状之时,还要震惊。   “如今汉室威仪扫地,东西两帝并立,各地郡守州牧心思各一,已是相互吞并,混战不休,呈割据之势。”   “东帝虽然聪慧,但年岁尚有,根本无法节制关东群雄。”   张扬目光凝重,刘协确实聪慧,他曾经面见过一次刘协,行为举止皆如成人,不类寻常孩童,比之刘辩甚至心智还要成熟不少。   现在刘协于陈都称帝,但是关东群雄却似乎并不尊崇这个天子。   关东联军几乎已经可以算是瓦解,已经开始了相互攻伐。   除了孙坚还在坚持孤军奋战之外,其余的诸侯都已经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贾诩环视着帐中的众人,朗声道。   “许安如今虎踞幽并,占据十二郡之地,降匈奴,收乌桓,西结凉州,连战而连捷。”   “东有上谷郡、代郡幽州两郡,兼收冀州中山北部六城,可以取幽州。”   “南有上党可望中原,又有河东郡,可以兵进关中。”   “太平道已成气候,许安麾下军强民富,,如今许久未见其动,不过是在积蓄锐气,等到粮草丰足,便是攻伐幽冀之时!”   “许安麾下骑军众多,有乌桓突骑,匈奴弓骑,骁骑营等骑军,武卒、锐士名震天下,陷阵营、黄天使者更是天下强兵,纵观天下群雄,可有敌手?”   贾诩再向前一步,面对着张扬,郑重其事道。   “许安有仁主之风,袭取并州,却并不滥杀无辜,其愿意投诚之将校,除为祸相邻,罪孽深重之人其余皆是宽恕,对待百姓更是毫无侵犯。”   “如今许安正是思贤若渴之时,张将军若是领兵北投,不仅走入生路,亦有锦绣前程。”   “王匡孱弱,必不敢阻拦将军,我等自平津关北上,直奔太行陉天井关,若是全速进军,带上步卒五日可达。”   贾诩面色凝重非常,双手作揖,对着张扬深深一拜。   “兴盛衰亡,全在将军一念之间。” 第五百二十章 满目疮痍   营帐之中,所有人皆是屏气凝神,注意着张扬的神情,等待着张扬的决定。   原本喧哗的大帐也在贾诩话音落下之时,变的落针可闻。   良久的沉没,张扬终于是再度抬起了头颅,他抬头冷眼看向营帐之中的一众将校。   张扬举起了手,并指成刀,向下猛然挥去。   营帐之中,异变骤起,三名并州军将校被守在营长之中的甲士当场格杀,脖颈处的鲜血喷涌而出,大帐之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贾诩似乎早有预料,对此他甚至连脸色都没有改变。   “我等身家性命,就拜托先生了。”   张扬缓步走下首座,面对着贾诩,双手作揖,深深一拜,郑重无比的请求道。   “张将军放心,我已经派人手持信物前去太行陉天井关,届时黄巾军也会派遣军兵前来接应,万不失一。”   贾诩缓步上前扶起了张扬,张扬如今是并州军的统领,他不好让其真的行大礼。   刚刚那三名被杀的并州军将校,正是董卓安插于并州军之中的眼线。   张扬将那三人斩杀,也是向贾诩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现在张扬斩杀了那三名将校,已经是再无退路了。   张扬没有在如同之前一般横眉冷对,如今北上一事,还要依仗贾诩,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何语气,这才问道。   “如今洛阳情势复杂,如何行事,先生可否点明?”   贾诩心中早有腹稿,当下便回答了张扬的疑问。、   “太谷关之战于十月二日结束,孙坚战后起码要休整三到四日时间,太谷关距离洛阳有九十余里,孙坚骑军不多,也就是说,孙坚军前锋抵达洛阳的时间大概十月八日左右。”   贾诩沉声道。   “今日已是十月六日,还有两天的时间,但我们不能不能等到第二天,因为到了十月八日孙坚军的主力赶到,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脱身了。”   “董卓等人今天已经动身西撤,沿路都是撤离的董军,为今之计,是封闭军营,隔断出入,董卓麾下有玄庭卫,虽无绣衣使者之威,亦无鹰狼卫之能,但也能探听一些·消息,若是我们商议之事走露,恐怕最后我等只能仓皇北逃,难以带上步卒。”   张扬听到贾诩的言语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即让长史薛洪带着手令前去营门。   贾诩来的时候,遮住了身形,也并不担心北玄庭卫发现。   稍后一会,薛洪便返回了营帐,这期间并没有任何人走出营帐,也没有人通过他人传递什么消息。   此时并州军的营垒之中,巡逻的部曲也已经尽数被薛洪换成了张杨的亲信。   “今日下午做饭,多备干粮,明日五更出发,步卒只带轻装先行,一概兵甲尽皆抛弃,随后再领骑军撤离。”   “明日孙坚军的恐怕就会赶到洛阳附近,华雄有守备洛阳职责,难以分身,所以明日就是最好的机会。”   贾诩目光炯炯胸有成竹,这一系列的计划,早在他当初赶往并州军的营垒之时,便已经全部想好了。   ……   永汉元年(189年)十月七日,辰时(七点)。   官道之上马蹄声急促,犹如海潮一般,一队遍打红旗的骑军从官道之上飞驰而过。   孙贲牵引着座下的战马,警惕的扫视着周边的景象,虽然之前绣衣使者来报,称董卓军的主力已经放弃了洛阳,如今的洛阳已经只有少数的军兵守卫,但是孙贲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孙坚,变的比平常更要警惕,也更加的稳重。   “那是?”   洛阳残破的城垣让孙贲心中又惊又怒,但引起孙贲的注意的却并非是洛阳周边的景象。   他看到了不远处似乎的洛阳的城门之中一支骑军飞驰而出。   “戒备!”   孙贲冷声低喝了一声,连忙下达了军令。   那支骑军的规模不小,恐怕是董卓留在洛阳的守备部曲。   听绣衣使者禀报,洛阳城留守的部曲也有一万多人,不容小觑,就算想夺入城首功,也万万不能操之过急。   当洛阳城外的骑军越聚越多时,孙贲又领军后撤了一些,尽量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不使得自己存在于危险之中。   只是孙贲越看越是不对,他看到那些骑军很多都是往西奔走,只以为是要迂回包抄而来,想要吃掉他这支前锋部曲,但是派出去的斥候,却没有人汇报异常。   “不对!?这些骑军是要逃窜?!”   孙贲心中一突,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但是他麾下不过千骑,就算洛阳守备的部曲真的要离开,他也是无可奈何。   此前若是识破了西凉军的企图,还可能提前阻挡住没有做好的准备的西凉军,但是他们已经拉开了相当长的距离。   现在追上去,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立即回报使君这边的情况,再命人联系洛阳城内绣衣使者。”   孙贲面色肃然,迅速的下达了几条命令,数名传令兵转瞬之间,已经是离开了孙贲的旌旗之下。   ……   “孙坚军没有跟上来?”   华雄面色铁青,冷声向着回禀的斥候问询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他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好转。   本来按照原定的计划,他带领三千精骑和张杨带领的五千并州骑,三千步卒,依靠着洛阳防守,再不济也可以拖延个五六日的时间,让大军安然撤离至关中地带。   但是现在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华雄紧握缰绳,恶狠狠的回头看向身后的已经几乎不见踪影了的洛阳城。   一觉醒来,张扬居然毫无踪影,整个并州军的营垒已经是空无一人,看着足迹,他们早就已经是向着北方撤离了洛阳。   张扬带领的八千并州军一离开洛阳城,硕大的洛阳便只剩下了他带领的三千骑兵防守。   三千人如何能够防守的住整个洛阳,没有多少的犹豫,华雄当即立断,选择了撤离洛阳。   好险不险,刚从离开了洛阳城不到片刻的功夫,便看到了孙坚军的前锋骑兵。   也是华雄艺高人胆大,亲自带领着亲卫殿后,他们嚣张跋扈,底气十足的样子总算是唬住了孙贲,孙贲最后还是选择了求稳,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   华雄就这样带着三千西凉骑安然的离开了洛阳地界。   ……   孙坚双目失神,怔怔的站在已经烧成了灰烬的宫门之前,惆怅流涕,潸然泪下。   千年的古城,百年的古都,尽皆被付之一炬。   昔日熙熙攘攘的京城,却半分的人气,数百里之中不见烟火。   北面原来郁郁葱葱的北邙山,也被焚毁了大半。   眼前的洛阳,已经不再是昔日的洛阳城了。   如今的洛阳,已经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鬼城。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一路行来,无数的残垣断壁之下,那露出的白骨让孙坚心寒无比。   道路之上那暗红的污帻,就算下了无数次的大雨,依旧无法冲刷干净,空气之中弥漫着是一种令人无比绝望的气味。   一众将校,皆是沉默的站在孙坚的身后。   所有的人都低估了董卓的暴虐,低估了董卓的残暴。   “使君……”   程普上前,轻声喊道。   孙坚没有回答,他紧握着双拳,看着眼前的残破,早已被焚毁的宫门。   他用尽了全力,终究是还是晚了一步,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一路默然,气氛沉闷的可怕。   孙坚带着一众将校终于赶到宗庙所在的地方。   汉室的宗庙虽然遭到了焚毁,但是这里焚毁的程度比其他的地方要轻上一些。   一众将校看到宗庙的惨状,再也无法忍受,皆是掩面而泣。   但孙坚,却是没有再流下眼泪。   宗庙被毁,奇耻之大辱!   毁其宗庙,迁其重器,此乃国仇。   孙坚目光阴冷,锵然拔出腰间的宝剑。   以剑指天,怒而起誓。   “汉臣孙坚,必斩董贼之首级,悬于洛阳,以祭万民!!!”   朔风鼓动,在洛阳城中的残垣断壁之中呜咽徘徊。   一众将校也皆是怒意沸腾,跟随着孙坚一并拔剑起誓。   ……   董卓留董越屯兵黾池,段煨屯兵华阴,牛辅屯兵临晋,其他将领留守各县,防备黄巾军与关东联军西进,自己则退往长安。   永汉元年,十一月,董卓率军返回长安。   董卓乘坐青盖金华车,爪画两轓,进入长安,虽失洛阳,但威势仍旧不减半分,入城之时,甚至命百官跪迎。   董卓所乘车装饰极为华丽,各种仪仗已经甚至同于天子御驾。   董卓进入长安之后,大厮封赏自家的亲族,董卓以弟董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兄子董璜为侍中、中军校尉,分别统率军队。   董卓的宗族亲戚都入朝为官,公卿大臣拜见董卓,皆需要下车跪拜,而董卓不需要回礼。   甚至于连董卓侍妾怀抱中子亦封侯,未及笄的孙女,都封做邑君。   朝廷各要职部门,还是尚书以下者不需要去皇宫之中面见天子,商议国家大事皆是再董卓的太师府之中。   董卓府第在长安城东坚固营垒中,尚书以下官员处理政务都要到卓府请示。   董卓在郿县修建了与长安城等高的坞,号称“万岁坞”,多积粮谷于内,够三十年食。董卓自言:“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郿坞之中,奢华程度更甚皇宫,而董卓荒淫无度的丑态也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以妇女与甲兵为婢妾,甚至奸乱宫人公主!   公卿百官畏惧董卓威势,敢怒而不敢言   某日,董卓要去郿坞,公卿大臣到长安城横门外为其送行,董卓设宴款待众人,却在宴席上将数百名诱降来的北地郡叛军士兵虐杀,会者战栗,亡失匕箸,而董卓却饮食自若。   董卓在长安安定下来,其脾气也愈发的暴躁,下属将领但凡言语稍有冒犯董卓的,马上就会当场处死。   不久之后,董卓更是在长安命令玄庭卫掀起大狱,又以叛逆的罪名诛杀了一些关中旧族,将其家产悉数查抄,充作了军资。   进入长安后,董卓先是下令毁坏市场交流流通的五铢钱,再加上雒阳及长安两地的铜人等各种铜制品,用来铸造小钱。   这种小钱制作非常粗糙,甚至没有轮廓和文字,又因为铸币官员中饱私囊,根本毫不在意质量,因此民众多不想使用小钱,长安市场失衡,物价因此飞涨。   而董卓却没有半分的自知之明,长安的乱象被董卓看在眼里,却也让董卓越发的极端。   明明是他一手造成乱象,却成为了他怀疑内有奸贼的原因。   张扬的反叛,让他对除了西凉军以外部曲极其不信任,甚至于对西凉军之中一些将校董卓都产生了怀疑。   董卓越发的重视玄庭卫,开始挪用大量的军资来发展玄庭卫。   并给与玄庭卫放开更多的权柄,大肆抓捕反对者,长安城中,但凡有人对其稍微不敬,玄庭卫便会迅速将其缉拿入狱,处刑示众。   一时间,长安城人人自危,人心惶惶,不敢聚众而行,在外甚至不敢言语,唯恐招惹了玄庭卫,被缉捕入狱。   玄庭卫因此越发的猖狂,玄庭卫的扩招也使得原本颇为纯粹的玄庭卫,成分变得复杂了起来,新募的玄庭卫,多是市井的流氓。   栽赃嫁祸,横行街市,强取豪夺,皆是其善用的手段,长安城中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董卓让司隶校尉刘嚣抓捕“为子不孝,为臣不忠,为吏不清,为弟不顺”之人,统统以死刑加没收全部财产的方式惩办,继续疯狂的敛财,毫无底线。   董卓残忍嗜杀的习性,至此也充分暴露出来,朝中大臣讲话稍不合其意,即遭诛戮。   被俘虏的关东士兵和被捕获的关西人民更遭到惨不忍睹的折磨与屠戮。   董卓的疯狂不仅是让关中的百姓,还有关中的世家豪强感到恐惧,也让西凉军的军众感到了畏惧。   关中之人只知有“董”,而不知有“汉”。   汉室的威仪,已是被董卓碾得粉碎。 第五百二十一章 蓬勃发展   “董卓彻底完了。”   许安看着鹰狼卫送来的密信,摇头叹道。   洛阳城环卫四塞,雄关林立,形势险固,有八关防守,只要兵力充足,几乎是不可能失陷的地方,尤其是在双方兵力几乎对等的情况之下。   太谷关之战,董卓麾下有四万军兵,孙坚麾下也不过只多出了一万多人,攻城守城自然是不能等同。   虽说董卓麾下骑军众多,强于野战,但是防守一方占据地利,按理来说太谷关绝不会破。   太谷关虽然不如虎牢、函谷两关险峻,但也并非是什么普通的关卡,也称得上险要之地。   但偏偏董卓带领大军就是被孙坚强行攻克了太谷关,甚至于在后续的野战,竟然也被孙坚击破。   要知道孙坚可并没有黄巾军内那种威力巨大的抛石机,但是四万的大军,却连七日都没有坚持下来,便被孙坚带兵攻克。   兵威进洛,也让孙坚彻底的踩在了董卓了头上,扬名于天下。   十数万关东联军止步关东,唯有孙坚一人带领豫州军,一路北上,连战连捷,大败董卓,克服旧都。   孙坚增设食邑至万户,比昔日平定了黄巾之乱的皇甫嵩的八千户食邑还要多出两千户。   万户侯,这等荣耀,已经是多年未见之事。   刘邦立汉之时,万户侯者不过只有三人。   曹参早年便跟随刘邦起兵,四处征讨,居功甚伟。刘邦一统天下后,封侯“一万零六百三十户“。   萧何,先是被封赏了八千户,之后又增添了两千户,而同样是早年跟随刘邦的周勃,起初被封八千一百八十户,立功之后又加封两千户达到了万户。   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历史上能获封万户者,无一不是当时显赫一时之辈。   孙坚被晋封为万户侯,这等荣耀,已经完全是超过了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人。   如今的孙坚,声威已经是远超董卓。   豫州牧,授假节,晋封为万户侯,如此尊荣天下无人可以与之比肩。   若非是孙坚资历不够,恐怕现在已经是登上了三公之位。   许安合上了书信,董卓败的太快了,不过好的一点是,许安还是成功从董卓那里拿到了尾款。   就在太谷关之战的前半个月,董卓交付了最后一批粮草进入了河东郡。   许安也完成了承诺,出兵侵占了冀州的一部分城池。   不过实际上许安并不是因为董卓所答应的粮草供给才选择派兵侵攻冀州,更多的是因为如今在冀州叛乱的麹义。   麹义于巨鹿郡骑兵反叛,韩馥不得已聚集军兵讨伐麹义,却是被麹义领兵击破。   现在袁绍领兵回援,韩馥事事依靠袁绍,以州牧之尊而事袁绍。   这对黄巾军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许安授意颜良、文丑两人继续进军,八月末时,颜良、文丑两人已经是攻克了中山国的治所卢奴。   与此同时,于毒也派兵兵出井陉关,击破了常山国的蒲吾和灵寿两城。   至此常山国大部分地区实际上已经是被黄巾军所控制。   常山、中山两国,韩馥能控制的区域,也因此缩小到一个极为有限的地区。   常山国韩馥尚能控制的只是东南部分,共有七城,东北、西面,还有西南,五处城邑,还有太行山地区都被黄巾军所控制。   中山国南部如今还在韩馥的控制下,这些地方其实黄巾军完全有实力拿下,但是因为其大部分都处于平原地带,拿下也无法发展,只能增耗钱粮,增加负担,因此黄巾军只是攻克了中山国的治所侯,便没有再提兵南下。   颜良、文丑两人如今驻军原中山国治所卢奴,而原本应当守备居庸关的郝昭也被许安重新安排到了卢奴。   现在的刘虞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管代郡、上谷郡的事情。   公孙瓒拥兵自重,和刘虞多有摩擦,屡有顶撞之举。   如今幽州暗地里风云涌动,刘虞和公孙瓒已经渐渐生出了真火。   公孙瓒招兵买马,蓄养军兵,放任部曲侵扰百姓。   刘虞身为州牧,自然是不能容忍公孙瓒的行径,两人之间逐渐出现了矛盾。   三郡乌桓归顺于刘虞,刘虞准备赏赐给三郡乌桓的财物,也多次被公孙瓒抢夺,刘虞没有半分制止,于是上报朝廷诉说公孙瓒掠夺百姓的罪行。   公孙瓒也上表告发刘虞办事不利,两人相互指责,奏章送到陈都。   但是刘协也并没有太好的办法,对于两人,刘协自然是更相信刘虞,于是在刘宠的建议下。   刘协下诏惩戒了一下公孙瓒,削去了其一部分食邑,并责令其不允许在劫掠百姓。   公孙瓒因此更为仇恨刘虞,现在的幽州实际上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郝昭到达卢奴之后,立即便指挥着军卒,兴建防御,大肆动工。   按照许攸的计划,到时候将会以卢奴城为核心,太行山脉和中山北部六城为辅,构建起一道坚固的防线。   等到防线完全构成,届时中山国北部七城也将会成为铁桶一块,汉军若是想要重新收复中山,起码要拿上两倍的人命填进这道防线,才能重新收复失地。   本来许安是计划让郝昭进入讲武堂,但是后面征召郝昭过来之后,却发现讲武堂教授的东西,郝昭基本都已经掌握了。   所以在讲武堂学习了两个月的时间,除了许安亲自授课的时候,郝昭去学堂听课外,基本的时间基本都没有怎么去上课,而是在藏书阁阅览其他名家写成的兵书。   郝昭天资聪颖,甚至对于一些经典,博闻强记了下来。   许安看到郝昭在讲武堂的表现,也知道现在的讲武堂课程实际上对于郝昭来说提升有限。   现在的讲武堂主要是教授基础的统兵之法,还有一些进阶,适合是龚都、何曼这类从未没有见过兵书,从没有系统性学习过统兵方法的将校。   而诸如郝昭、张辽等人他们从小接收的教育,就是领兵打仗,学习的就是兵法。   所以许安权衡利弊之后,让郝昭从讲武堂直接毕业,将郝昭打发去了卢奴,协助颜良、文丑两人守城。   毕竟颜良、文丑两人虽然算是一流的将领,但是他们擅长的是进攻,野战,而非是守城,防御。   有郝昭虽然年岁不大,但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历练,已经是算得上一名合格的军官了,作为辅助还是绰绰有余。   许安站起身来,庭院之中的大树只有稀疏的几片树叶还顽强的停留在枝丫之上,不愿意落于土地之上。   深秋已过,马上就要到冬日了。   太平道领内的辖地也已经尽数完成了秋收,或许真是太平道顺天应时,今年归属在太平道下的十二处郡国尽皆是风调雨顺。   而在汉地,各式各样的灾荒却还未有断绝,与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实际上只有许安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自许安入住并州之后,便一直在兴修水利工程,兴修基础设施。   许安改进了大量的农具,诸如曲辕犁、水车,等等一系列的用具。   汉时的农具实际上都已经颇为节省人力,比较先进了,但由于经济的原因,在普通的农户之中实际上还是没有普及。   这是许安下令鹰狼卫收集的情报之一。   因为鹰狼卫,也让许安对这个时代的农业有了一定的了解。   现在的并州人口充足,许安在鼓励开垦荒地,扩大耕种面积的同时,放缓了武备的制作,让工匠大量的制作农具,以此提高生产力。   逐步的推行的精耕细作,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粮食的亩产量。   正是因为这些基础设施,还有水利工程,才使得灾害并不明显,大部分的地方既没有爆发水害,也没有因为干旱而损失庄稼。   今年绝对算的上是一个丰收之年,为了促进军民团结,许安甚至在安排了军屯收粮结束之后,还让暂时没有事做的屯田兵,去帮助周边的屯田区和聚集区一起收粮。   董卓给的两千万钱,就用在这一用途之中。   许安没有让麾下的军卒无偿去做这些,而是选择自愿报名的,给与一定的赏金。   毕竟虽然宣传是军民一家,但是许安却也不能让麾下的军卒无偿帮助。   自愿是一回事,但是强迫又是一回事。   鼓励军队帮助民众,军队自发的在平时帮助民众,确实有利于军民相融。   但是强迫军队帮助民众以此收邀民心,却是得不偿失,非常容易在军中形成逆反的情绪。   如此以来,几乎等同于驱使士兵充作奴仆,还容易在军中形成上级肆意驱使下级之风。   现在许安正努力的提高军人的地位,还有就是改进军人的形象。   军队应当是人民的军队。   民众看到军队第一感觉应当是安全,而不应该是畏惧。   而民众也应当尊敬军人,不应当去歧视军人。   如今还是汉时,这个时候的募兵、郡国兵、军卒基本都是良家子,或者是家世清白、并无作奸犯科之人,因此实际上地位还算较高。   虽说现在各地开放募兵之权,也使得不少品行低劣的人加入了军中,导致军纪恶化。   最典型的便是董卓麾下的部曲,董卓军中吸纳了大量的羌人,加上其纵容麾下的军兵,军纪败坏,已是惹得天怒人怨。   不过现在军纪败坏到如此地步,擅杀百姓,视平民如豚犬的还只是个别。   现在并非是充军盛行,理学大盛的宋明时期。   汉时其实对于文武并没有分的太过详细。   现在也并没有“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这样的话。   军卒也不叫丘八,武将也不需要对着文官垂首听令。   卢植虽然是经学大家,可称大儒,但是其也能提刀上马,领军打仗,他做过中郎将,也曾进过尚书台。   皇甫嵩、朱儁也和卢植一样,都曾被汉灵帝拜为中郎将,虽然两人没进过尚书台,但是后面也做了议郎、做了光禄大夫。   此时的大汉尚武之风依旧盛行,游侠之风也未曾断绝。   这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时代,一个还没有让人性彻底的扭曲的时代。   有太平道作为基础,要想扭转人们的思想,并非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秋去东来,又是一年年关将近。   这是许安最初入主并州的时间,已是过去了整整两年有余。   距离四州黄巾进入并州,也已经是过去了一年的时间了。   这一年间,四州黄巾按照许安和阎忠等人经过了无数次商议,推翻、修改,最后制定下来的计划最终成功安定了下来。   期间虽然经历了重重的困难,但是都被一一化解。   以工代振,使得四州迁徙过来的民众得到必要的收入和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获取了一定的钱财,也让农民在农闲的时间多增添了一分收入。   而这一举动,也让许安收获了一大波民心。   因为修路搭桥这些事情本是徭役,并没有半分工钱的徭役,若是延误,还要被监工责罚,每日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有什么工钱可拿。   所以这些前来务工的民众积极非常,完全不需要负责管理的黄巾军军官多说什么。   并州的道路,还有公共设施因此得到了修缮,比之许安当初刚入并州之时,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   黄巾军查抄了大量世家豪强的钱财,大部分世家豪强的坞堡在配重投石机之下完全就是不堪一击,只有少数的坞堡地势不好,无法展开,没有被配重投石机所打击。   不过那些坞堡逃过了配重投石机,逃过了黄巾军的正规军,却没有逃过鹰狼卫和六扇门。   河东郡平定,更是让许安又得到了一笔巨财。   河东郡世家豪强的财富,远胜过昔日的并州,就算河东郡的豪强提前转移了不少的资财,但是留下的资财还是让许安一夜暴富。   以工代赈的工钱完全绰绰有余,而粮食收到了董卓运来的军粮后,更是丰足了不少。   结余的工钱,不仅改善了黄巾军治下普通民众的生活,还使得黄巾军辖地内经济复苏的越加的快速了。   一些机敏的百姓,也是抓住了时机,做起了货郎,游走在乡亭聚落、各处的屯田兜售东西。   商队游走在官道之上,现在的并州终于不再是如同当初许安刚入主并州那般,没有多少的人气了。   失去了世家和豪强的并州,再度焕发出了活力。   事实证明,没有那些高高在上世家,没有那些横行乡亭豪强,没有原来的那些官商勾结商贾,社会依旧会运转,而且是良好的运转下去。   物质财富的创造者是民众,而不是那些世家,那些豪强,更不是那些商贾。 第五百二十二章 学院   随着四州百万民众进入并州,安稳了下来,太平道也正式进入了高速发展期。   各地持续增设学堂,修建道堂,各处的工坊也建立了工坊学院。   第二期、第三期符祝也从道堂之中,加入到了政务和军伍之中,为在前几次大战之中损失颇重的黄巾军及时补充了新鲜的血液,缓解了太平道政务的压力。   “讲武堂”和“太平道陆军学院”两座军事院校,于晋阳落成之后,黄巾军的军事也开始慢慢的步入了正规,现在许安不要太过于担心军官的素养问题了。   接收了系统化教学的中下级军官,和接收了基础战略,熟悉了兵书的将校,将会进一步提高黄巾军的战斗力。   如今汉军军中的军官素质确实更高,他们拥有着渊源的家学,他们拥有着常人所没有的条件去学习。   但是不久的将来,如果他们不做出改变,那么黄巾军将会迅速的超过他们。   拥有着渊源的家学的汉军军官却是少数,他们死去之后,却难以弥补。   但黄巾军如今设立军事院校,集百家之所长,系统化的教学,教授基础的知识。   却可以迅速培养大量的合格的军官,他们可能称不上优秀,但是他们大部分都可以胜任他们的职责,他们将会是合格军官。   正因为如此,黄巾军就算是战死了大量的军官,但是黄巾军却可以迅速的弥补。   虽然这么说很残忍,很无情,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起义是革命人民为反抗反动统治而举行的武装暴动。   而革命必然会导致流血牺牲,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被推翻的阶级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用最酷烈的手段,最残忍的手法来维护自己的统治。   想要解放天下,一统天下,必然要经历无数的艰难险阻。   而要度过无数的艰难险阻,必定会有无数的人倒伏在终点之前,必定会有无数的人牺牲在前行的道路之中。   “太平道医科大学”也在七月的时候,正式在晋阳建立。   华佗招收的第一期的学生,除了数名并州当地的医者外,其余尽皆都是在黄巾军充任军医的符祝。   太平道医科大学第一期的学生,共计有一百人。   医学院的教材是华佗编写的医书,以及一些世家之中的藏书,还有一些医者贡献出来的医书。   那几名进入太平道医科大学修习的医者,都是将藏有的医书贡献了出来之后,才被许安允许加入医学院之中。   那些敝帚自珍的医者,都被许安排除了在外。   他尊重这些人的个人意愿,但是既然他们并非太平道中之人,又不愿意交流医书,那么也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让他们进医学院修习。   太平道新设立的工坊学院刚刚草创,都是比较简单。   第一批招募的学生,也都是有基础的人,都是那些匠人的后代。   这个时代子承父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铁匠的儿子还是铁匠,木匠的孩子多半还是木匠,稀疏平常。   如同农户家的子弟很小的时候就要帮助家庭做农活一样,这些匠户的子弟在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帮助家庭做一些杂活,而这些杂活都是关于他们父辈工作的,自然而然也懂一些基础的东西。   工坊学院也是聘请的一些老工人,教材也是通过赏金让那些工匠提供知识,还有一些世家的藏书,提供的一些技术,然后派遣人专门归拢而成。   当然除了教导技术以外,还负责教导一些简单的识字读写。   至于蒙学、郡学、国学三类学院。   蒙学现在是最为兴旺的,因为四州百万民众进入了并州。   各地择优录取学子,许安在各地下令再度扩建了蒙学堂,如今第二期蒙学的童子,也有一万三千余人。   现在一共三万三千名学童在蒙学堂之中就读。   不过相比于兴旺的蒙学堂,郡学堂和国学堂就要差的比较远了。   现在黄巾军的郡学堂学生一共只有两百余人,国学堂更是一个学生没有。   不过国学堂倒是称得上真国学,祭酒乃是许安,负责教授的老师则是阎忠、杨绩、庞渤、傅祁、许攸等人,都是可以被称为名士的人。   现在的郡学堂之中,大部分的人实际上都是阎忠、杨绩、张辽、郝昭等人家族之中的族人。   不过要不了,郡学堂就将会多出大量的并非是世家豪强出身的学生。   学堂制度也经过了整改,现在规定为蒙学之期为三年,通过考试毕业者称为童生,成年后有资格去各乡亭为吏,绩优者可以升入郡学。   郡学之期也是三年,第三年可以进入各地郡县协助办公,通过考试毕业者被称为秀才,成年后有资格进入各地郡县为吏,绩优者可以升入国学。   进入国学之后,修习四年,第四年可以进入晋阳府衙之中协助办公,绩优者可以留任于晋阳府衙,其余通过考试毕业生成年后则有资格进入其他郡县为官。   从国学堂毕业之人,皆被称为举人。   原本许安定的是六岁到十二岁可以进入蒙学院修习,但是考虑现在的年龄是按照虚岁算,出生当年是记为一岁。   所以许安将蒙学堂的年龄要求提了一些,提到了在七岁到十三岁的孩童,可以进入蒙学院中修习。   也就是说,如果按部就班,从七岁开始修习,进入蒙学院,那么最早在十七岁,便能于国学院毕业。   不过实际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真的是天资过人,不然绝对不可能这么顺利。   从蒙学到郡学再到国学,三所学院跨度颇大,要想通过考试毕业,并非是一件易事。   第一要知道的是考试合格和能否升学自然是两个概念。   蒙学的考试考试合格还是比较容易,但是郡学的考试就难上一筹,而国学的考试,则更为困难。   蒙试,郡试、国试三次考试,升学的名额都有限度的,全部是择优录取,这三次考试无疑将会淘汰大量的学生。   以第一期的两万名学生举例,蒙学入郡学,十里取一,入郡学者人大概的数量会控制在两千之数。   而这两千名郡学生,再十取其一,取二百人,进入国学院之中修习。   蒙学学生,三年期满未通过毕业者,会有两个选择。   一是留下继续就学,直到通过考试,成功毕业为止,当然这个时候,太平道便不再为其提供饭食,支助其学业。   学生的学费,还有一应的吃穿用度都将由学生自己负责。   二便是领取结业证从蒙学堂毕业,这类学子被称为学员,没有成为吏员的资格。   设立蒙学堂的目的,第一是为郡学、国学输送人才,还有便是进行启蒙教育。   不过这一部分人,他们能认识一部分的字词,学过术算,人需要尽其才。   许安的计划是不仅仅在军队之中推行识字班,还要在乡间推行识字班。   如今在并州的农户农闲时分并没有像之前那么忙碌,农忙之时,虽然忙碌,但是黄昏之时也会返回家中。   因此,许安想的便是这些学员日后返乡,可以教导其他的人识字,术算等知识。   还有便是太平道发布政令和条律,这些学员可以正确的解释意思,而不至于再被乡间的豪强掌握话语权,掌握解释权,不至于被人诓骗。   现在黄巾军治下的世家和豪强虽然已经是被鹰狼卫清除了大半,但是地方宗族的势力实际上依旧颇为根深蒂固。   这是上千年以来文化影响,并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事情。   旧的世家豪强灭亡了,但是新的世家豪强很快也会从崛起。   而且许安也没有想要将其改变的想法,宗族其实并非是什么洪荒猛兽,世家豪强形成的原因并非是宗族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在制度的原因。   郡学和国学和蒙学的学制也是一样,未能通过考试者,郡学称为茂才,国学称为监生。   皆是领取结业证,名单收录于府衙之中。   茂才成年后有资格去各乡亭为吏,监生成年后则有资格进入其他郡县为吏。   茂才的待遇大致等同于童生,而监生也是大致等同于秀才,但是因为其学习的时间要更长,所以实际上待遇还是要高一些,可以填补更重要一些的位置。   郡学和国学两所学院也允许学生继续自费学习,准备考试。   学生学习在学院学习,也可以在校外修习,并不规定地点,只要能够通过考试即可。   蒙学考试,一共要考三科,语,数,道。   语就是语文,顾名思义,考校的是基础的语言文字。   《三字经》《千字文》这两本书,就是语文的启蒙书籍,当然蒙学院启蒙的教材远远不止这两本书,还有其他的教材。   数则是数学,术算一科,则是简单的术算,加减乘除,数学的教材一部分是缴获自世家的书籍,另一部分则是由许安编辑出来的。   虽然许安并不是老师,但基础的数学知识他并没有忘记,编写一本简单的教材还是绰绰有余。   而且也并不是没有人帮助许安编写,阎忠和杨绩等人也从旁协助,帮助许安整理。   古代中国的数学相较于当时的其他国家,虽然算的上先进,但是许安学习后世的数学,也对其有很大的帮助。   许安也没有墨守成规,他将后世的阿拉伯数字也编入了教材之中。   阿拉伯数字的发明,确实使得计数和数的运算都变得简便了许多,有助于数学的进步。   不过现在它们并不叫阿拉伯数字了,毕竟这个时候,阿拉伯人都还没有征服了旁遮普地区。   这些后世的阿拉伯数字,就简单的被称为数字,许安将这些数字的来历定为了黄天特有的用作术算的字符,因此也没有任何反对,很快都接收这一简便的数字。   道科则是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思想品德课,主要教授经过了许安修改了之后的太平道思想,还有一些品德相关的教育。   蒙学、郡学、国学皆有道科,不过学堂之中教授的太平道思想,也是有选择的,经过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基本将迷信、鬼神的地方全部都去除掉了,只留下了一些好的关于思想文化的内容。   郡学则是增加了两科,吏科和杂科。   蒙学培养学生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识字,明理,启蒙,脱离懵懂。   而郡学的目的则不同,许安建立郡学的目的是为了太平道选拔人才,郡学培养出来的学子是有资格成为吏员的。   所以除语、数、道三科外,还增设了吏科和杂科。   吏科主要是就是教导普通的吏员简单的工作,还有一些实用的技巧。   杂科则是许安编写的一些关于现代物理、简单的化学之类的教材,还有各世家的一些实用的知识。   吏科和杂科的设立,可以使得郡学院的学生在一定的程度上,能够学以致用。   郡学院的第三年第一学期,是实践期,这个学期郡学院的学生都会被统一安排进各地的署衙去观察吏员的生活,工作。   至于国学院,比起郡学院来说,对于太平道意义更为重大。   国学院是太平道的官员候补、培养的学堂,是三所学堂最为重要的学堂。   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运作,但是大概的科目都已经划分了。   国学院修习共有五年时间,前两年时间,学习基础的知识,更为困难和深奥的语、数、道、吏、杂五科知识。   等到第三年的时候,也就是第四年和第五年,国学院之中增设政、民两科。   学生除了要修习语、数、道、吏、杂五科知识,还要再学两科的知识。   政科教授政务处理的办法,官员的经验和职责等等。   政科的目的是为了让国学院的学子熟悉过程明白义务。   而民科,则是这七门学科之中最为重要的科目,具体讲的便是民生政事。   类似水利修建的技巧,和如何治理水患,或者是当灾害来临时的举措,以及军屯、民屯等等黄巾军如今施行的政策,都有重要的解析。   民科开设的目的,就是这些学生上任为官之后,能够更好履行责任,明白自己需要做一些什么,明白当发生一些紧急事情后,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应对。   而非是死读书,读死书,像某些士人只知道圣贤书之中的经义,却不知道为官该做什么,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民科、政科的教材,都是选自原本各地官吏的治理经验,经过了阎忠和杨绩等人的筛选之后,整理成册的,在实践之中基本都是可行的办法。   这些经验原本只是传于那些人各自的家中,但是现在却被全部归纳在了一起。   家学变成了公学,这也是太平道如今和汉庭完全不一样地方。   汉庭,世家有着数百年,乃至千年的积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家学渊源。   但是这也是制约他们发展的一点,家学始终是家学,学问如果没有交流,注定是得不到充分的发展,闭门造车并不可取。   国学院的毕业生,相比于蒙学院、郡学院的毕业生有更多的选择。   他们不仅仅可以成为官员,还可以选择进入太平道的军事院校和医学院继续修习。   虽然现在国学院还没有学生,但是许安已经早早的计划好了,在太平道的军事院校和医学院两所学院之中,安置这些国学院学生的地方。   太平道的讲武堂之中,设教导班,教导班之中全部招募国学院的学生。   教导班学制两年,第一年学习军事理论之类的课程,第二年则是进入军队实践,以参谋的名义跟随作战,跟随将校作战,最低在军司马一级中。   毕业之后可以担任军侯一职,表现优异者,可以越级成为军假司马,不过这样待遇,是授予以第一名毕业的毕业生。   而医学院之中,许安则是计划招募医师开设一个基础班,先教授基础的医学知识,然后再进入正规班之中,由华佗亲自教导。   许安现在没有世家的掣肘,没有豪强的牵扯,依靠着雕版印刷术和造纸术,让许安有了能力印制大量的书籍。   军屯和民屯的实行,也让许安原本紧张的财政得到了缓解,让许安能够养起如此多脱产的学子。   现在太平道的人才确实比不过世家豪强,比不过汉庭。   但是未来,三年以后,六年以后,十一年以后,等到蒙学的学子,郡学的学子,国学的学子毕业之时。   等到那些学子变成了童生,变成了茂才、秀才,变成了监生,举人的时候。   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将改变。   到时候,太平道将会有足够多的人才,来管理工坊,来管理地方,来管理军队。   等到那个时候,等到成千上万的人才出现在太平道之中,等到数以万计拥有着新思想的志士出现在太平道之中的时候。   等到那个时候。   这个天下恐怕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任何国家,能够抵挡住太平道滚滚的洪流。 第五百二十三章 贾诩   许安翻看最后一封密信,面色陡然一变,霍然站起了身来。   由于起身的太过于急切,身躯还带动了身前的案桌。   案桌翻倒在地,案桌之上原本堆叠的整整齐齐的公文自然也没有办法幸免,瞬间散落了一地。   许安的举动也让一旁的阎忠感到有些错愕,他还是很少见到许安这么失态的时候,尤其是许安入主了并州之后日子里,更是罕见。   上一次见到许安神色变化如此之大的时候,还是鹰狼卫将内部腐败的事情告诉了许安,才使得许安勃然大怒。   “怎么了?”   阎忠合上了手中的书册,皱眉问道。   只是才一开口,他便从许安的眉宇间看出了喜悦神色,看起来这是一个好消息。   许安一把抓住阎忠的衣袖,神色略有些激动。   不过许安也知道自己确实有些失态,许安强自压抑着情绪对阎忠说道。   “董卓败退,孙坚占据洛阳,贾诩选择归附我太平道了!”   阎忠微微一怔,他没有想到那一封信真的把贾诩叫了过来。   “此事当真?!”   阎忠虽然知道许安不会骗人,但是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信,你看密信,哈哈哈哈。”   许安将手中的密信递给了阎忠,放声笑道。   “不仅如此,他还给我们送来一份大礼!”   “大礼?”   阎忠楞一下,他不知道许安口中所指的大礼是什么。   展开了手中的密信,阎忠的瞳孔缓缓的开始了放大,密信之上的消息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但是黄纸黑字,却是写的清清楚楚。   上面还盖着鹰卫千户官和探听消息暗探印章和手印,这是鹰狼卫保证了消息的准确性的证据。   每一封密信,都会有三个指印,两个印章。   第一个指印是坐探或者耳目的指印,第二个则是情报处百户官的认定印章,还有指印。   第三个指印则是鹰卫千户的认定印章,还有指印。   三个指印,两个印章缺一不可,所有的情报都要经过核实。   本来许安让阎忠写那封书信,只是想要让贾诩见到董卓西撤之时,能够考虑加入黄巾军之中,而不是在西凉军之中一条路走到黑。   但是在许安的预想之中,最好的情况,就是贾诩选择了在董卓兵败丢失洛阳的时候直接选择北上太行,加入太平道。   而不是等到董卓彻底兵败身死之后,贾诩才选择北上归附。   但是现在的情况,远远比许安当初预想的最好情况还要好上数倍。   因为贾诩不仅仅是带着他麾下的三千军卒归附,还说服了并州军的张扬。   现在张扬麾下的八千军兵,和贾诩的三千军兵正往太行陉的天井关一带前行,他此时收到书信的时候,可能贾诩和张扬两人已经带着一万一千名军卒进入了天井关之中,已经休整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往上党郡去。   河内郡怀县的关东联军此时只有一万多人,而且还并不是什么精锐。   现在关东联军的精锐正被袁绍带领着,前往高邑,袁绍正在图谋冀州,根本无暇分身。   王匡清楚自己的水平,还有自己的军略,贾诩和张杨带领的军兵众多,王匡绝对不敢去阻拦。   而且就算王匡脑抽,真的去拦截贾诩和张扬前往太行陉,那么如今领军驻守在天井关的于毒,绝对会给王匡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阎忠喜笑颜开,笑道:“果然是一份大礼!”   “五千五百名骑兵,不是西凉的健勇,就是原来并州军的骑军,有这五千五百人,西征凉州我军的胜算将会再高上一大截。”   阎忠一瞬间便想到了西征凉州的事情,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当初丁原就任并州牧的时候,因为并州被许安所占,所以是在河内郡就任,后面大部分时间也辗转于河内郡、河东郡两地。   其所募集的军卒,除了少部分的并州人外,实际上多为河东和河内两郡的人。   河内、河东、河南三地,统称为三河地区。   由于迁都洛阳,三河地区成为拱卫司隶的要地。   再加上三河地区土地肥沃,沃野千里,天然的优势使得其经济无比的繁荣。   三河地区尚武气息厚重,那些豪强家的子弟,富裕的良家子从小便有优渥的家境,并不太缺乏战马,因而骑射精通,也成了最好的骑兵兵源。   或许他们一开始会因为经验稀少而遭遇失败,但是很多的情况下,三河地区的人只要被募集成兵后,经过了短暂的训练之后,便会表现出强大的战斗力。   三河骑骁勇善战,并非是吹嘘出来的名头,而是上百年来,一场又一场的大战得来的荣耀。   现在许安麾下的骁骑营,是由少部分的冀州黄巾历战的骑兵还有原来并州的汉骑组成,他们装备着良好的甲胄和锋利的兵刃,因此战力惊人。   但是骁骑营到目前为止,经过了数次的大战,减员也比较严重,虽然也经过了数次的征兵,但是如今只有五千之数。   如今的黄巾军不算屯田兵,还有各地的防守部队,许安麾下的直属部队。   两营武卒、四营的锐士,共计有两万余人,加上黄天使者、陷阵营,许安的亲军,共计有两万三千余人。   现在黄巾军武卒和锐士的装备相比于初成军的时候,有了长足的进步,武卒更是配备了手部,大腿部的防护,原本的近战的步兵还装备上了强弩。   骁骑营虽然现在驻扎于河东郡,但实际上还是直属于许安。   而除了骁骑营和武卒、锐士外,许安麾下直属的还有并州营、上谷营两营的骑兵,各有三千六百骑。   并州营就是并州义从,由归附的匈奴部落胡骑组成,这三千人无一不是南匈奴的健勇,说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都不为过。   并州营的骑军,主体是六百汉骑,由白饶统领,葵城之战眭固战死后,白饶不知道和于毒说了什么,主动跟随在许安麾下。   白饶弓马娴熟,骁勇并不输于眭固多少,也有带兵只能,所以并州营组建时,许安第一个想到的将官便是白饶。   并州营多是并州义从,善于骑射,其战马耐力持久,善于奔驰,南匈奴以善射闻名,但也可以持锐突阵。   斥候、探查,游斗等大小事也基本上由并州营处理。   并州营是弓骑兵,而上谷营则是冲击骑兵。   上谷营由上谷乌桓部的骑兵组成,由张辽统领,阎柔、阎志兄弟二人任副将。   乌桓盛产爆发力强的战马,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乌桓突骑之名亦名闻天下。   现在上谷营已经有五百余骑装备上了冲击专用的马铠。   这马铠和此时通用的马铠都不太一样,是许安亲自设计的马铠,马铠的部位只护住了前面,侧面和背部并没有铠甲防护。   虽然总体的防护力减弱了不少,但是也让有限的产能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让更多的战马批上了马甲,而且也一定程度减轻了战马的负担,使其可以有更长的作战时间。   凉州的内战现在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韩遂和马腾两人如今打出了真火,双方在边界线出动了大量的军兵,不少的高级将校都阵亡在此次大战之中。   韩遂和马腾的势力已经削弱了差不多的两成水平,阎忠和许攸两人分析了鹰卫传来的密信之后,最后认为在明年,也就是永汉二年(190年)的秋后起兵,最为妥当。   那个时候韩遂和马腾两人如果没有外力的介入,实力最多只有开战前的六七成左右,到时候再出动大军,联合凉州王氏进攻凉州,胜算将会达到最大。   凉州作战,骑兵将会是主力,韩遂和马腾两人麾下骑兵众多,绝对不会守城坐以待毙,必然想用优势的骑军,在野战之中击败黄巾军。   所以目前黄巾军可以调动的常备骑兵,骁骑营、并州营、上谷营加起来也只有一万二千余骑。   算上现在各地的驻军骑兵,徐晃麾下的骑军,李德的度辽军,可以调动也只是两万骑,到时候进攻凉州,肯定是不够,肯定还需要征召大量的骑军。   共计出动的骑兵应当在五万之数,不过主力精锐还是这一万二千名骑兵。   说实话,这个数量和质量,许安的心中还是有些没有底气,历史上的韩遂和马腾两人能够盘踞在凉州之地数十年并非只是侥幸。   原本的时空之中,就算因为内斗,韩遂和马腾两人实力大损,进而失去了角逐天下的机会,但是韩遂和马腾两人仍然据守凉州长达数十年,直到建安十九年,也就是公元220年,曹操才彻底攻破凉州势力。   这个时候距离凉州最初的叛乱已经过了三十六年,由此可见一斑。   许安和阎忠还有许攸三人也没有想着靠着一战就占据整个凉州,六万骑兵还是有些太少,对于本土作战的韩遂和马腾来说。   韩遂和马腾麾下的骑军众多,他们要是想的话,可以随时在当地的羌族之中征召大量的骑军。   虽然这些牧民战斗力肯定是没有正规军要强,但是许安麾下也只有大概两万的正规骑军,其余的也是从南匈奴部和乌桓部征募来的普通牧民。   虽说草原部族民风彪悍,但是他们不仅是武备上逊色于正规的骑军,在素质还有其他各种各样地方都要差上一筹。   凉州经历了数年的大战,韩遂和马腾麾下都有不少的精锐的部队,绝对比许安麾下的精锐骑兵要多。   所以许安这一次也是想故技重施,利用凉州王氏作为内应,以精锐骑兵闪击凉州,迅速占据、北地、安定、汉阳三郡的城池关隘。   再利用外交或者是计策,分化、打击韩遂和马腾,最终迫使韩遂和马腾臣服。   韩遂和马腾两人历史上也是因为连番的战败,还有严重的内耗,无奈接收了现实,按照推测,韩遂和马腾两人很大的机会会选择屈服。   天下乱局已现,但是韩遂和马腾两人现在还没有压服对方,统一凉州,实际上已经失去了逐鹿天下的最后机会,这个时候如日中天的黄巾军来了,无疑是一个优秀的选择。   这个谋划,是许安和阎忠、许攸三人经过了推演得出的大概结果,不过现实形势瞬息万变,不到最后谁也不敢断言取胜。   不过这一次贾诩离开了董卓,选择北投太平道,还将张扬一并带来,同时带来了近六千多名精锐骑军,无疑是给许安帮了一个大忙。   张扬其人早在并州之时便已经扬名,勇武过人,是一名不可多得全能型将领,无论是骑军的战法和步卒的运用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   而那近六千名精锐骑兵,更让阎忠看重。   有了这近六千名精锐骑兵,在之后的凉州之战中,黄巾军将会取得更大的优势,胜算又添了一成。   阎忠心潮澎湃,他看到的是张扬,是这近六千名骑军。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让许安如此激动的并非是张扬,也并非是那近六千名善战的骑兵,而是贾诩本人,以及贾诩家族的势力。   因为王信的原因,许安对于凉州世家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贾诩祖上乃是西汉长沙王太傅贾谊,贾谊师从西汉宰相张苍,张苍师从儒学三巨头之一的荀子,张苍乃是荀子的关门弟子,得意门生。   而张苍的侄儿就是西汉赵王张耳,而巧的是前凉张轨就是张耳的后裔,后世居于武威郡。   而贾氏一脉也和西汉张氏如出一辙,世居于武威郡,武威郡贾氏一族可谓正统的儒学世家,可以说得了贾诩,便得了半边的武威郡。   阎忠和贾诩一样都是武威郡人,阎忠虽然出身世家,但是相比于贾诩却是相差颇大。   眼下韩遂虽然名义上占据武威郡,实际上却是和张氏,贾氏两大宗族共同治理。   若是贾诩说动贾氏加入太平道之中,那么武威郡一战可下。   到时候黄巾军占据了武威、北地、安定、汉阳四郡,韩遂和马腾两人的势力将会被压缩在南面的金城、陇西、武都三郡之地,退无可退,逃无可逃。   而占据了武威,也截断了张掖郡和南部诸郡的联系,一举而两得。   届时,韩遂和马腾将会败的更惨,也将更早的让韩遂和马腾看清形势,最终走上谈判的案桌,选择加入太平道之中,连困兽之斗的想法都没有半分。   至于韩遂和马腾投靠董卓这一选项,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就算韩遂和马腾两人真的达成共识,选择投靠董卓,董卓也绝对不会答应,除非董卓做好了和黄巾军全面开战的准备。   而事实上,董卓现在已经是失去了所有锐气,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彻底的陷入了堕落。   有贾氏的帮助,将会使得黄巾军能够有能力攻取武都郡,沉重打击韩遂和马腾。   而得到贾诩的投靠,无疑是再添一大助力。   历史上的贾诩被后人称为毒士,《三国志》之中评曰:“贾诩,庶乎算无遗策,经达权变,其良、平之亚欤。”   意思便是策划精密准确,从来没有失算过,能做出适应客观情况的变化,懂得变通,不死守常规.和张良、陈平是同一类人才。   和阎忠的评语相差无几,都言其有张良、陈平之才。   原本的时空之中,在王允联通吕布诛杀了董卓之后,清算凉州残党之时。   众人慌张不以,以为陷入了死境,但是贾诩却丝毫不慌,献上了“反攻长安”之计。   后来的事情大部分人都比较清楚,李傕、郭汜置之死地而后生,连破吕布、徐荣,一路攻入长安,掌控了朝政。   李郭之乱后,贾诩又辗转投靠到了张绣的账下。   张绣曾用他的计策两次击败曹操。   后来贾诩又劝说张绣归降曹操,张绣归降之后,曹操不仅没有任何报复,甚至还与其结为姻亲,最后张绣在北征乌桓途中因病去世,还被封为了谥定侯。   无论是人心还军略,贾诩都可谓是了如指掌。   其后的官渡之战、赤壁之战,贾诩更是判定了输赢。   官渡之战时曹操明显是弱势一方,但贾诩认定曹操必胜,后官渡果然大胜。   而赤壁之战前,曹操明显占据了上风,几乎不可能败北,但是贾诩却劝说曹操说,认为应该安抚百姓,等待时机,曹操没有采纳贾诩的建议,结果在赤壁之战中大败而归。   人心、军略,贾诩通晓,而天下大势的走向也被贾诩看的清楚。   其后,马超、韩遂起兵讨伐曹操,曹操与其相持渭南时,贾诩献离间计,瓦解马超、韩遂联盟,使得曹操一举平定关中地区。   在曹操继承人的确定上,贾诩以袁绍、刘表为例,暗示曹操不可废长立幼,从而暗助了曹丕成为世子。   曹丕登基为帝后,拜其为帝师,为报贾诩之恩,又拜贾诩为太尉,进爵魏寿乡侯。   又封其幼子贾访为列侯,任命其长子贾穆为驸马都尉。   贾诩终其一生,每一次做出的决策可谓都是正确至极,没有一次出错。   不过这一切现在只有许安一人知道,知道贾诩的故事。   就是极为看重贾诩的阎忠,认为其有良、平之才,但是也不过是觉得贾诩有潜力,有才智,也绝对想不到原本时空之中贾诩居然可以做到这般地板。   东汉末年到三国的谋士之中,贾诩绝对可以位居前例。   有贾诩相助,太平道前行的脚步必定会更加的快速。   许安吐出了一口浊气,从太行山时的一穷二白,没有半个可以商议的人,到如今阎忠、许攸,再加上贾诩。   虽然只有三人,但是三人的智谋却都是当时一流,可以引为谋主之人。 第五百二十四章 太平境内   车轮在道路上滚动的声响回荡在官道之上。   贾诩坐在柔软的坐垫上,端坐在车厢之中闭目养神,和他对坐者的张扬,却是一直打量着车窗之外的景象。   前几日他们在于毒的接应之下交出了兵器甲仗之后,安然进入了天井关。   王匡派遣了一支骑军试图探查,不过还没有到达近处,便被贾诩轻描淡写的派遣了一支偏师骑军所击溃,甚至连主力部队都没有动用。   随后王匡便不敢再派遣任何的军兵前来探查,唯恐惹怒了贾诩和张扬,一面派人传信酸枣还有冀州,请求援军,收拢军兵在怀县做起了缩头乌龟。   进入了并州,自然是不可能让他们带兵前往腹地。   张扬和贾诩两人麾下的军兵被于毒暂时扣下,留在了太行陉东面的数处集训场中,   只带十数名亲信,由于毒派人护送着,前往上党郡的长子城,然后前往晋阳。   张扬依靠在软垫之上,有些迷茫。   这一路上来的见闻,一路来的经历,让张扬一直以来所坚信的事物发生了改变。   张扬是并州人,土生土长的并州云中郡人,他去过太原郡、去过雁门郡、去过上党郡、去过并州大半的地方。   并州给他的印象从小到大,便是荒芜,地广人稀,罕有人烟。   并州地处边郡,他出生的时候,汉帝国正处于衰亡之时,长城以北的领土被南匈奴部一点点的占据,被鲜卑人一块接着一块的掠夺而去。   胡人南下牧马,越发的猖獗,张扬就那种情况之下成为了张懿麾下的军校。   张懿自刎而死的时候,张杨当时就在晋阳城中,他跟随着太原郭氏的族人一路辗转,一路迁移,辗转到了河东郡。   丁原于河内郡就任并州牧后,再度征募张扬为武猛从事,统领军事。   无论是从什么地方收到的信息,太平道和黄巾军都是在并州实行暴政,以妖言蛊惑众人,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但是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却是和他在河内听到的截然相反。   从天井关到长子城这数百里的路程,沿途的所见所闻,让张扬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处于并州。   一辆又一辆满载着粮草的四轮马车在军兵护送下沿着官道缓缓向前,官道之上挑着货物的货郎或跟随着黄巾军辎重队,或跟随着往来的商队。   每到饭时,总能看到炊烟的踪迹。   以往张扬并不是没有去过上党郡,上党郡虽然是并州人口第二的郡国,但是也只有十余万人,如何像如今一般人口稠密。   从天井关一路北上前往长子城,历经高都、泫氏两座城邑。   张扬至今都没有忘记高都城那川流不息的人流,还有泫氏城邑之中热闹非凡的集市,两座城邑外城区都在扩建新的住房,街道也在修缮之中。   这里看起来比之富饶的河内郡,还要俱有活力,还要具备生机,还要富饶百倍,富饶千倍。   “咻————”   一声锐响声骤然响起,一时间车队的车夫纷纷出声命令拉车的战马。   略微的颠簸过后,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原地。   张扬收回了目光,他对此已经见惯不怪了,现在差不多也快到午时了,已经是饭点的时候。   黄巾军的军卒和普通的百姓在一些生活的习惯之中还有是有不少的差别,普通的百姓一日两顿饭食,而黄巾军现在几乎都是一日三顿,无论战时还是训练。   “张将军、贾都尉,这里已经是黎亭的地界了,离长子城大概还有四十多里的路程,最迟在明日黄昏之前,抵达长子城。”   车厢的车门被打开,一名身穿着赤鹰服的鹰卫千户官站在车外,有些抱歉的说道。   “秋收刚过,各屯田上交的粮食需要运入内地的仓库之中,所以官道有些繁忙了。”   张扬露出了笑容,笑着回道。   “汪千户客气了,这官道可比以前我在上党郡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汪振闻言也是露出了笑容,张扬是原本汉庭的高官,他本来以为像张扬这般的人肯定难以相处,但实际上张扬并没有那么盛气凌人,反而是有些温文尔雅的样子。   原本汪振只是百户官,是当初最早前往青、兖、豫、徐四州的鹰狼卫人员之一。   青州境内黄巾军各部的联络,汪振出力颇多,也因此被升为千户官,青州的事情告一段落,他跟随着四州黄巾转移到了并州内地,后面被分派去了河内郡,负责统管河内郡事务。   贾诩和张扬两人身份不低,若是派遣官职较低的人,于毒有些担心张扬和贾诩两人感到怠慢,刚好汪振准备回长子城鹰狼卫署衙述职,所以便让汪振和贾诩、张扬两人一同上路,负责其护卫工作。   “而且这四轮马车也比普通的双轮马车要舒服的多……”   张杨又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不过话刚出口,便想起了之前一个军卒给他的解释。   “这‘平安车’倒是颇为精巧,真是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想出这样的解决办法,真是聪颖。”   在并州境内,四轮马车还有一个专属名字——“平安车”,相比于两轮马车,四轮马车的优点确实明显了不少,有平安之名也不意外。   张扬口中说着,扫视着车队内的景象。   他在黄巾军的军中,还有领地之中见到的新奇东西实在是太多了,那稀奇古怪的农具,张扬根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还在泫氏的河畔看到了一辆高大无比,依靠着水力驱动的机关,那机关似乎可以是运送水源,据说叫什么筒车。   并州新奇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多到已经让张扬已经开始感觉有些眼花缭乱了。   张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许安绝对是得到了隐藏多年墨家的效忠,否则怎么可能发明如此多精密的器械,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   张扬看着不远处缓缓停靠下来的辎重车队,那支车队每一辆马车基本上都载的满满当当。   辎重车队之中有不少的四轮马车,当然也不乏两轮的马车。   不过那些四轮马车相比于他们乘坐的马车,看起来要差上不少,拉拖的的时候颠簸的幅度明显也要大上不少。   不同于两轮马车的车厢门是开在前方的,四轮马车的车厢门都是统一开在旁侧的,毕竟车夫坐的的位置是正中央的位置。   “踏——踏——踏——”   就在张扬和贾诩交谈之时,突然一阵整齐的踏步从远到近,喧哗声也慢慢的变得大了起来。   张扬和贾诩循声望去,只见原本纷杂的人群缓缓分离开来,一队身穿着黄色戎装,肩扛着长枪的黄巾军军卒齐步走来。 第五百二十五章 长子城   贾诩眼神微眯,眼前这数十名军兵举手投足时的距离似乎全部都是计算好了的一般。   “黎亭典农都尉杨轩见过千户官,奉府衙令,今日随同千户官一同进长子城述职。”   一名头裹着黄巾的将校面色肃穆,带着一队约二十人左右的军卒,向着汪振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张扬和贾诩两人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鹰狼卫的事情他们也多有耳闻。   汪振对张扬和贾诩抱歉一笑,便和杨轩低声谈论起了公事。   稍后片刻,一辆辆四轮马车,还有双轮马车,都被驱赶了过来,加入了他们的车队之中。   看样子这黎亭的典农都尉似乎想将粮草一并送往长子。   张扬和贾诩对此自然是没有多少的意见,多一班人而已,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不过这些步伐整齐的军卒还是吸引了贾诩的注意力。   他注意到这些军卒步伐一致,行走起来恍若一人,进退有序   这群人的武备很差,所有人都并没有着甲,大部分的人似乎都只有最基本的长矛,只有两名好像是什长的低级军官佩挂着环首刀。   显然这并非是黄巾军之中的精锐部队。   如今黄巾军的屯田制之中,十屯一聚,每聚千人,设典农官一名。   乡亭设典农都尉、县设典农校尉、郡设典农中郎将。   那个杨轩自称典农都尉,是乡亭级别典农官,这里还是上党郡的腹地,这些军卒理论上来说应该是缺乏战力的新兵。   但这些明明没有见过血的军卒,只是黄巾军中战力属于最差的部曲,但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却让贾诩感到了一丝威胁。   黄巾军的练兵似乎自成一套系统……   他从这些军兵的身上,看到的是训练有素,是严格的纪律,这样的军队,如何不能走向胜利?   ……   陈丰将最后一包粟米搬入了马车之中,虽然已是深秋,天气逐渐转冷,但是一番剧烈的劳动,还是让陈丰出了不少的汗。   陈丰拿起挂在脖颈间的麻布,抹了一把脖颈上和额头的汗珠,坐在了一众工友的旁边。   见到陈丰坐下,一名面色和善的中年男子笑道。   “算算日子,陈生去长子城也有小半年的时间了吧。”   “陈生真给我们陈家争气,我听说他已经跳了一级,现在已经开始学蒙学堂第二年的课程了,秋收的时候陈生不回来,是因为陈生蒙师的原因,想让其多学一会。”   “可不是麻,陈生还小的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孩子以后……”   人群唧唧咋咋的议论着他陈丰的儿子陈生,一向沉默寡言的陈丰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能是不住的点头微笑。   “正好得了一个差事,运送着这批粮草往长子城去,老丰啊你和你儿子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你也不给陈生带点什么。”   一众乡亲,七嘴八舌的在陈丰的身旁说着话。   有说带衣物,但是又有人反驳,说学堂的衣服比他们穿的要舒服的多。   有说要带饭食的,但是又有人反驳,说在饭食万一馊了可就不好。   众人议论的话题也越来越离谱,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张罗着要给陈生说上一门亲事了。   时间就在众人的议论之中悄然流逝。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音,众人的精神也为之一紧。   “要出发了,所有接了差事的人,按照原定的计划就行!”   众人慌慌张张的收拾着东西,陈丰也是收起了腰间的东西。   庞大的车队在呼喊声和交相辉映的木哨音之中缓缓的启程,向着长子城所在的方向缓缓驶去。   陈丰赶着身前拉车的战马,随着四轮马车的制造,绣衣使者在各地传授如何驾驭四轮马车。   因为成为了马夫,将会得到一笔不错的薪水,所以陈丰也趁着机会加入了其中,学会了如何驾驭四轮马车。   凌乱的马蹄声在官道之上响起,陈丰抬头看向四周,大量的马车正缓缓向前。   ……   日月交替,长子城的城垣也出现在了贾诩和张扬的眼眸之中。   “长子城离晋阳城还要着一长段的距离,不过前往晋阳城就没有我们之前经过的地段那么崎岖了,倒是可以轻松一些了。”   张扬吐出了一口浊气,到了长子城,他们可以简单的休息一两日,然后再往晋阳继续进发。   目前并州的州治还在太原郡,长期的赶路,容易让陷入劳累之中。   进了城,杨轩便和汪振一行人分道扬镳了,而汪振将贾诩和张扬带到了一处宅院之后,也先行告退了,他还要前往北城的鹰狼卫署衙述职。   “看起来这里就是‘蛾……’……太平道给我们安置的宅院了。”   张扬叫习惯了蛾贼,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好在最后他还是给憋了回去。   贾诩和张扬两人联袂走入了宅院之中。   “确定这是我们两个人休息的宅院?”   刚一进入宅院,贾诩便发现了有些奇怪的地方,长廊之上几乎站满了守卫的军兵,而那些军兵身上更是煞气惊人,贾诩好歹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他知道这些卫兵绝对都是百战的精锐。   “龚都,见过张将军、贾都尉。”   一名身形魁梧的战将从旁侧走了出来,笑着见礼道。   “龚都?”   张扬心中一动,贾诩也是眼神微动,他们都知道龚都的名字。   河东郡一战,就是龚都带领骑军南下一路攻城拔寨,攻克了大半个河东郡,而且其还是最早跟随在许安麾下的精锐。   河东郡一战后,龚都因功被封为平南将军,吕布被封为了平西将军。   龚都在太平道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知道龚将军在此相迎,是……”   贾诩有些疑惑,他不知道龚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贾诩的话刚刚问出口,便听到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直接让贾诩闭口停止了言语。   “凉州一别,我们好像有十数年没有再见面了吧?”   贾诩霍然转头,看向身侧,侧面的长廊之中,一道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第五百二十六章 会面   来人身穿着一件青娟道衣,脚下云履净袜,腰上系着一条黄色的丝绦,头戴着玉清如意冠。   贾诩有些惊讶,他不由自主上前了半步,不过马上又停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人,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贾诩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双手作揖,郑重的行了一礼。   “学生贾诩,拜见阎公。”   贾诩眼眶微红,躬身下拜,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昔日为他传道授业,在众人面前为他扬名,对他而言,可以算做半个老师的阎忠。   张扬闻言一滞,阎忠是太平道的大医,地位在太平道之中仅次于许安之下。   这个时候阎忠不是应该在晋阳城嘛,怎么到了长子城,而且看起来贾诩和阎忠还是旧识。   张扬见到贾诩行礼,也是连忙行礼道。   “张扬拜见阎公。”   如今他们加入黄巾,见到阎忠,自然是要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凉州一别,我们两人好像许久没有再相见了,好像有十余年了吧。”   阎忠笑着回了一礼,随后缓步走上前来,扶起了躬身行礼的贾诩,自然而然的握住了贾诩的手。   “算一下时日,差不多有十九年了,阎公离开凉州入京为官后,我们两人便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贾诩早年被察孝廉为郎,因病辞官。   阎忠当时离开凉州的时候,贾诩因为宗族的关系,留在了凉州任事,两人相隔数百里,上千里,见面的机会几乎没有。   阎忠并没有戴进贤冠,那些可以将头发遮的比较严实一点的冠帽,而是束发于一处的道冠。   贾诩清楚的看到了阎忠头上的白发,也看到了阎忠脸上的皱纹,还有眼中的疲惫,唯一不变的便是阎忠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阎忠昔日在凉州之时,被誉为名士,那个时候贾诩见到阎忠的时候,最让贾诩记忆深刻的便是阎忠的双眼。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阎忠的眼睛,那便是“目似朗星”。   无论是什么情况,甚至是在阎忠处于最低谷的时候,那个时候阎忠愤然辞去了信都县令一职。   他的双目依旧明亮无比,但是现在贾诩却从阎忠的眼眸之中看到了一丝浑浊。   “多年不见,阎公风采更胜当年。”   贾诩微微低头,避开了阎忠的视线,笑着说道。   阎忠听到贾诩的言语,不由的露出了笑容:“文和说话还是如同以前一样让人听得舒服。”   他并没有注意到贾诩低头之时眼中流露出的哀愁。   “阎公不是在晋阳府衙吗,怎么如今却在长子城中?”   贾诩再度抬起头来,他眼眸之中的哀愁早已经是被其又重新埋在了心底。   二十余年官场的沉浮足以改变一个人,阎忠不再是昔日那个傲气十足的名士了,而他贾诩也不再是那个慷慨激昂的青年了。   “四州民众辗转千里进入并州,大部分的人口被安置在了太原、上党、河东三郡,这一次秋收是重中之重,关系重大。”   阎忠哂然一笑,回答了贾诩的疑问。   “而且晋阳的事务处理的差不多,我这一次来不仅是迎接你们,也可以顺路看看上党郡的情况,过些日子还要去河东郡一趟。”   贾诩正准备说话,这时从阎忠的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个人声音。   “河东郡阎公可别去了,这一次阎公跟着我来上党郡,元化先生就是颇有微词,绝对不能再让阎公跟我去河东郡了。”   贾诩、张扬两人循声望去,他们此前的注意力都在阎忠的身上,却是没有注意到一开始阎忠站立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人。   说话的人是一个青年,年龄看起来并不算大,应该刚及冠没有几年的时间。   身穿着一身姜黄色的道袍,形制和阎忠相仿,手持着一柄牙白色的折扇,一手持扇柄,一手持扇头。   目若朗星,神清意平,道骨仙风,气宇不凡。   贾诩和张扬两人脸色都发生了些微的变化,此人年岁虽轻,但却气宇轩昂。   而且言语用词也值得让人揣摩,细想之下,贾诩和张扬两人也是猜出了那青年的身份。   贾诩微微偏头,带着征询的神色去看阎忠。   “倒是我疏忽了,见到故人有些失态,忘记介绍了”   阎忠伸出手,笑言道。   “还没有给两位介绍,这位便是我太平道之大贤良师——许安。”   贾诩和张扬两人,皆是一起向着许安行礼。   “贾诩(张扬)拜见明公。”   两人虽然心中猜到了来人就是许安,但真当两人确定来人就是许安,当许安站到他面前时,他们两人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许安走上前来,和阎忠并肩而立,伸出了双手虚扶了一把贾诩和张扬两人,笑道。   “我和阎公闲聊的时候,阎公向我提起文和,称若是有文和相助,一统天下并非奢望,吾得文和,无异周得吕望、汉得张良也。”   “阎公实在是缪赞了……”   贾诩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现在把他和姜子牙还有张良放在一起,实在是有些过了。   阎忠虽然说是顺路而为,但是这明显是特地在长子城等他们。   他和张扬两人前来投奔,他不过只是都尉,张扬官职虽然高一些,但是也只是被封为中郎将,麾下的军兵加起来不过万余。   许安自封为左将军,占据并幽十二郡之地,开府建衙。   贾诩不知道许安正计划着对凉州动手,在他看来如今黄巾军兵强马壮,所以他并不觉得这一万人马是什么强大的助力。   他和张扬两人应该还不至于让如今已经一州之主的许安,从晋阳特地赶到长子上门接迎。   而且说起来,贾诩也有些不好意思承担这样的夸赞。   就在前不久河东之战,西凉军在他的指挥之下败给了许安,而且是一溃千里,甚至被黄巾军的骑军围困于汾阴,差一点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最后还是董卓妥协,递交了粮食和钱财黄巾军这才放开了一条口子,让他们离开了河东郡。   河东一战,贾诩的记忆无比的深刻,也让贾诩明白,什么叫做动如雷霆。   虽说败北最大的原因并非是指挥战略上的问题,而是於夫罗突然反叛,打了西凉军一个措手不及。   可以说,若是牛辅没有带上贾诩,可能当时的西凉军在汾水南岸就直接被击溃了,根本没有机会一路撤离到汾阴城。   而且最后若不是遇到吕布这样的变态,不仅躲过了埋伏,还敢带着数千骑军一路长驱直入截断了退路,当时贾诩就真的成功带领西凉军残兵退回河西了。   但是贾诩看到许安还是感觉到了有些矮上一头,毕竟他曾经败在了许安的手上。   贾诩的内心活动,许安没有他心通,自然是不得而知。   其实许安从晋阳城一路赶到长子城,主要的目的就是迎接贾诩,而非是巡视秋收的情况。   当然这其中的原因只有许安一人知道,现在的贾诩还只是一个连封中郎将都没有资格的无名小卒,在牛辅的手下做为谋士罢了。   许安又和贾诩攀谈了几句之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张扬,他没有厚此彼薄,他记得贾诩,当然也记得张扬。   张扬带来的军兵基本都是精锐,而且现在张扬的官职和地位都要比贾诩要高上许多。   如果许安对贾诩热情相待,对他不热情,那么确实有些让人寒心。   “稚[zhì]叔弃暗投明,愿意加我太平道,实属我太平道之幸。”   许安拱手作揖,诚恳的说道。   “明公言重,这些赞誉,在下实在有些愧受。”   张扬也同样拱手作揖,不过和许安不同,却是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稚叔曾经是中郎将,文和是平津都尉,到我太平道中便仍然领原职,其余军中的将校也领原职不变。”   许安和张扬说了一会后,向阎忠看了一眼,然后带着征询的语气开始讨论起了他们的安置问题。   “不过现在我太平道内的军制和汉军内部有所不同,稚叔和文和你们两人麾下的部曲可能要打散整编,选优去劣,现在各地防区已经划定,所以只能暂时归于直属,当然那些达不到正卒标准的军兵,遣散之后,可以成为屯田兵加入屯田序列。”   许安定下的事情,张扬和贾诩两人自然没有反对,这个决定肯定是之前就已经做好的决定。   许安这样安排也并没有什么问题,更加严格的要求他们都可以接收,现在许安的处理方式也较为平和,甚至连军职都没有降低,只是要裁汰一些不合格的军卒。   而且也并不是不管其死活,而是让其退居二线,成为屯田兵。   乱世之中,能够生活在一处安稳的地方,实际上也是一种极其幸运的事情,他们虽然待遇会差上一些,但是也不需要担心在战场上随时殒命,这也是一个好的结果了。   许安这样那排,他们也是能对得起一路跟随着他们长途跋涉而来的将士了。   大概的方略就在许安和贾诩还有张扬三人片刻的交谈之后被订了下来。   张扬被封为越骑将军,贾诩为昭信校尉。   设武骧营,定兵额五千人,以张扬为营官,裴元绍、司马俱为副营官。   张扬麾下原来的部将穆顺、薛洪、缪尚三名校尉也归于武骧营之中。   司马俱是之前黄巾复起之时,带领青州乐安国的黄巾军统领,他和裴元绍一样,都是黄巾军太平道出身,可以说是许安的嫡系。   而贾诩则是进入晋阳府衙之中,被许安又拜为谋士,参谋军政。   对于这样的安排,张扬和贾诩也是早有预料,毕竟许安不可能完全放心他们仍然统领原军。   不过对于许安提出有一个事情,让贾诩也有些疑惑,据说是要担任什么讲武堂的学正,对于讲武堂,贾诩完全不知,倒是听的一头雾水。   许安说完之后,张扬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面露难色,似乎在犹豫。   “若是安排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是可以修改的,这不过是初案罢了。”   许安自然是注意到张扬的神色,之前他说安排的时候,张扬的面色没有什么改变,等到他说完后,似乎张扬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不知道为何,却又没有说出来。   现在张扬欲言又止,许安觉得张扬应该不是对他的安排有什么意见。   张扬犹豫的良久,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双手作揖,对着许安深深一拜,诚恳的说道。   “明公的安排不可谓不妥当,在下本来不应该再说些什么,但是有一件事,在下不得不提,还望明公应允。”   许安打开折扇,扇了扇风,言道:“稚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在下蒙前并州牧丁公征召,因此获封武猛从事,于并州军中任职,身兼要职。”   张扬躬身低头,沉下了声音,郑重其事道。   “如今明公占据并幽十二郡,但我知道明公绝不会满足于这并幽十二郡,明公想要的整个天下,绝不会被困在并州。”   “丁公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却被董卓所杀,我希望明公能够给予我一个承诺。”   “董卓如今退居长安,我希望若有一天,明公攻入长安,打破坚城,能让我手刃董卓,杨丑二人,以报知遇之恩。”   许安收敛住了笑容,重新合上了折扇,然后将其插在了腰间,随后缓步上前伸出双手扶住了张扬的双臂,同样郑重其事道。   “我可以答应你,等我我领军攻破长安之时,董卓,杨丑若是未死,一定交由你来行刑。”   “末将张扬,拜谢明公!”   张扬一揖到底,沉声言道。   许安看着张扬的眼神也起了一些变化。   如果说他此前对于张扬还有着一些戒备,那么现在已经消散了大半。   张扬算得上是一个可用之人,他能记得旧主,在这个时刻还愿意冒着风险为丁原报仇,也值得人的敬佩。   若是日后许安达成了承诺,完成了张扬的心愿,无疑会得张扬彻底的效忠,那么将武骧营真的交给张扬也并非是什么过渡之举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溺婴   议定了安置的问题,有甲士端来了饭食,四人便在庭院内的凉亭下坐了下来,一边吃饭,一边闲谈。   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阎忠在说,张扬和贾诩两人不时的回答着,许安则是在一旁笑着的附和几声。   若是说天下大事,练兵理政,许安倒是能插得上话,但是阎忠和张扬、贾诩两人谈论的多是儒家的经义。   实话说,他对于儒家的经义,除了以前从语文课本之中学过的《论语》十则之类的一些课文外,基本上就没有再了解过了。   又停留了一会,许安便找个借口离开了凉亭。   给贾诩、张扬两人准备的宅院并不大,并没有花费多少的时间,许安便从后门走出了宅院。   宅院的后门,六名身穿着玄狼服的军卒,扶刀而立,见到许安走出后门,尽皆低头行礼。   许安披上了徐大递过来的一件外袍,罩在了身上,遮住了原本的衣裳。   不过准确来说,不是徐大递来的外袍,而是徐鸿。   阎忠觉得徐大的名字有些许的不妥,在征求了徐大的意见之后,便重新为徐大取名,徐大在阎忠写下的九个名字之中,选了“徐鸿”这个名字,倒是比以前好听了一些。   紧接着许安在徐鸿的帮助下,除下了鱼尾冠,换上了普通的道冠,太清鱼尾冠确实有些显眼了。   这一次他和阎忠来上党郡,他并没有发布通告,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他和阎忠来上党郡外,其余的人都还以为他在晋阳城。   现在许安不乔装一番,实在是有些难以出门。   在晋阳城的时候,只要许安的行踪稍微走漏一点,街道之上便有大量的人聚拢过来,也好在虽然都聚拢过来,想要看一看许安。   幸好并州曾经实行过较长时间的军管,还有维护秩序的警察在,不至于堵塞交通,无法通过。   不过也因此,许安很少大张旗鼓的出门,日常出行也穿的比较简便,只有在重要一些的场合,才会穿的比较隆重一些。   “查的怎么样了?”   许安跨上战马,随口问道。   这一次来上党郡,许安的主要目的确实是来迎接贾诩和张扬,但上党郡他也要查上一查。   虽然有鹰狼卫监察地方,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亲自过来巡查一番。   徐鸿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账目已经清算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地方上的事务也和鹰狼卫禀报的没有什么出入。”   许安点了点头,狼卫的镇抚使魏律经历了一次失败之后,吸取了教训,对于狼卫的管理也越来越得心应手,没有再出过什么太多的差错。   上一次还因为狼卫的监察,查出了一条大鱼,狠狠的打击了一波世家残存的势力。   一些被黄巾军委任的官吏勾结那些世家豪强的残党,贪污受贿,甚至于侵吞资产,暗中蓄奴,作威作福。   徐鸿接着说道:“上党郡的那些世家豪强老实的不行,可以说是我们治下的楷模了。”   当初许安在葵城一战击破了朱儁之后,随后直接出兵北上,攻克高都,又于长平击破了当时上党郡太守带领的大军,阵斩上党郡太守王贡。   黄巾军一路高歌猛进,连战连捷,甚至连卢植带领的并州汉军主力都被刘辟带着军兵所拦截,没有能成功援助上党郡,上党郡因此陷落。   那个时候那些上党郡的豪强世家畏惧万分,甚至于被许安派人召见上党郡一众世家豪强进入长子城时,入堂之后,无不膝行而前,入堂觐见。   后来鹰狼卫奉许安命令,缉捕违法乱纪的豪强世家,锁拿横行乡间的恶霸游侠,办公审,上千颗头颅因此落地,大量的人被送入太行山的矿山之中劳动改造。   上党郡残存的豪强世家也因此温顺的就如同绵羊一般,甚至还有主动捐献出大量的土地,资财的家族。   可以说如今的上党郡是许安势力范围之内最为听话的一个郡国。   上党郡最早被许安占据,因此发展也是最好的一个郡国,入道的人也是十二郡之首。   “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再休整两天,把所有的东西都查完后,我们便去河东郡一趟。”   许安牵引着战马,缓缓向着巷子的外面走去,徐鸿带着身后的六名卫士也跟着许安一并向前。   嘈杂的人声开始慢慢的出现在了许安的耳畔,街道之上人流颇多,如今的长子城繁华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昔日汉庭统治之下的长子。   “天气正好,不如逛逛长子城吧。”   许安抬头看了看天,出来的时候刚过申时,现在正是秋季,既不感到闷热,也不感觉寒冷,秋风不时吹拂而来,带来一丝凉爽,让人感觉颇为安逸。   这种闲暇的时光可对于许安来说可并不常见,之前在府衙之中总是堆积着几乎忙不完的文书。   不是各部曲上交来的请求补充武备,或者兵额的文书,就是各地的官吏的杂事,政务等等。   不过现在的情况发生了一些改变,有了从道堂毕业的符祝再次进入府衙和各地官府,也使得许安的工作量大大的减少了。   最重要的是,许攸比杨绩要年轻,做事的效率也快上了不少。   所以这回许安和阎忠两人一起南下前往长子郡,府衙之中的事务也没有耽误多少。   一切都在正轨之中,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每天都忙到脚不沾地,天天在小黑屋里面披阅公文的许攸。   许安牵引着战马在街道的中央缓缓而行,城中非紧急情况不能纵马这是他制定的规矩,许安自然也不会打自己的脸。   长子城内的道路也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翻新,比起当初许安入主上党郡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都是之前四州民众进入并州之后以工代赈的工程。   街道之上,行人虽多,但却并不混乱,对于街道的用途许安也做了一定的规划。   行人靠两侧行走,中央留给车马,行走的时候皆是靠右而行。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出现差错,但是很快就会调整过来,并不会耽误什么时间。   许安一行八人骑马行走在中央的车道上,并没有引起太多的人注意。   自从许安颁布了《军队休假条例》之后,长子城外的驻军不时便有休假的士兵进入长子城中。   对于骑马挎刀的黄巾军军卒,长子城中的居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现在太平道的地方警察也越发的完善,巡逻的不仅仅有普通巡警,一些重要的地方还有骑警队巡逻,除去警察外,鹰狼卫也有巡查的人员。   许安他们穿的服饰正是鹰狼卫的服饰,许安现在就是穿着一件鹰狼卫旗官的白狼服。   人流之中不时走过两名身穿蓝色衣服的巡警,一切显得都是井然有序。   马蹄声从拐角传来,五名身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骑警和许安一行人都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看到许安等人,那队骑警先是一愣,随后拱手行礼。   许安等人也纷纷还礼,黄巾军中无论职位高低见面都要行礼。   不过就在行礼的时候,最前方的那名警察的手却是停留在了腰间环首刀的旁边。   这片区域的鹰狼卫的旗官他都认识,最近也没有借到调防的命令,但是眼前这名旗官却是陌生的很,而且还戴着一张铁制面具遮住了嘴部。   “诸位,可否让我查验一下腰牌。”   许安举目看向那领头的骑警,他注意到在那骑警说完这句话后,他身后的四名骑警也分散开了一些,手都靠近了兵刃。   误会在徐鸿拿出了令牌和印信之后便马上解决了,因为原来绣衣使者渗透的原因,所以各地的警察和狼卫都会盘查陌生的面孔,这是许安自己定下的条例,所以自然也是早有准备。   查验无误后,骑警将令牌和印信重新还给徐鸿。   那为首的骑警告了一声罪,便放开了道路。   “诸位同道在长子城中任职警察,对长子城中的情况应该颇为了解,我等奉令查探案件,希望诸位能够配合调查。”   许安注意到了那为首的骑警制服有别于其余四人,那是警司的制服。   地方警察部队,大概分为五个等级:警员、警长、警司、警督、警监。   如果对照鹰狼卫的等级,大概旧是对应普通缇骑、旗官、百户、千户、镇抚使,部门的等级相比于鹰狼卫来说,地位略低。   警察现在单独设立为一部,乡中设警察所、亭中设警察局、城邑中设警察署,治所设警察厅、晋阳城设警察部。   警察部归中军府直领,不受其他部门管辖。   如今警察的本部便设在晋阳城的南城,是所有警察述职的地方所在。   长子城是治所,设警察厅一处,四城区各设警察局一处。   这人穿的警司的制服,应该就是这处城区警察局的局长。   徐鸿会意,递上了另一封印信。   那骑警狐疑的看一眼之后,态度变得恭敬了起来,低声行礼道。   “长子城南城区,警察局局长宁凡见过沈千户。”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去警察局吧。”   许安看了一眼四周,他们停留的时间有些久,已经引起了一些的人目光。   宁凡自然是应允,一行人略微加快了一些马速,南城的警察局并不远,许安一行人很快便到达了警局外。   许安没有客气,径直走入了警察局之中。   此时的警察局颇为空旷,除了少数几个文职人员在办公外,还有守卫的人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之前中军府应该传下了命令,让你们注意各地溺婴、弃子的案件,这里有记录吗?”   许安进入警察局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了当的问道。   “千户稍等,我已经派人去取卷宗了。”   宁凡面色肃然,跪坐在许安的旁侧,沉声回答道。   “中军府传下命令之后,我们也开始收集这方面的信息,如今有长子城慈幼院中已经收容了两百多名婴儿,大部分都是女婴,男婴皆是身患残疾,或则染病体弱者……”   宁凡神色黯然,叹息了一声。   被遗弃的女婴很多都是健康的,而男婴则是因为残疾和染病瘦弱被丢弃,那些疾病很多难以治愈,就算有懂医的符祝在,也难以救活。   房舍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   溺婴、弃婴一事,在汉代并非是什么耸人听闻之事,而是真实存在的普遍的现象。   汉元帝时期,御史大夫贡禹临死之前建议汉元帝提高人头税的起征年龄,从三岁征收提高到七岁时再征收。   “古民亡赋算口钱,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赋于民,民产子三岁则出口钱,故民重困,至于生子辄杀,甚可悲痛。宜令儿七岁去齿乃出口钱,年二十乃算。”   孩子三岁就要交人头税,有的贫苦人家交不起,生育子女却无力赡养,只能将其杀死。   《后汉书·党锢列传·贾彪传》也有记载。   “小民困贫,多不养子,彪严为其制,与杀人同罪。城南有盗劫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案发,而掾吏欲引南。”   “彪怒曰:‘贼冠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驱车北行,案验其罪。”   “城南贼闻之,亦面缚自首。数年间,人养子者千数,佥曰:“贾父所长”,生男名为“贾子”,生女名为“贾女”。   贾彪当初只是新息的县长,只是一县之中,为官数年,便因此多出了上千的养子,由此可见溺婴,弃婴之风有多么的恐怖。   而且受重男轻女的影响,这其中多数都是女婴。   过了一会,一名警员拿着一本书册走进了房舍,将其递送给了许安。   许安翻看着其中的记录,脸色越发的阴沉。   仅仅是三四个月的时间,仅仅在长子城一城,便多出了两百多名婴儿,而且记录之中,在警察赶到的时候,很多婴儿就已经被杀死。   现在慈幼院之中的有些婴儿,甚至是被警察从水中捞出来救活的。   这还是有记录的,长子城的警察不多,没有被发现的溺婴、弃婴恐怕还有很多。   许安有些恍惚,黄纸上的一个又一个的黑色的汉字,在他的眼前慢慢的化作了鲜血的颜色。 第五百二十八章 彻查天下!   历史其实并没有人想象的那么美好,在所谓的盛世,所谓的太平之下,暗藏着污秽,暗藏着人间惨剧。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是率兽而食人也。   人性有时候也会让人感到恐惧,荀子的性恶说其实并非毫无依据。   据说在清时曾经存在过一种耸人听闻的建筑,那建筑通常建在荒郊野外,外形如树桩,顶部为锥形,留有方形洞口,由灰色石砖砌成,形如塔状。   这种建筑名为“婴儿塔”。   这些筑于荒野的小塔是用来放置婴幼儿尸骨和弃婴的,那些被父母送进塔里的婴儿大多都是女婴和有先天性疾病的婴儿,父母没有多余的钱财给他们治病,就狠下心把孩子放进塔里。   塔里甚至还有活着的婴儿,他们大多数都有疾病或者被狠心抛弃,哭声慢慢消失也代表他们渐渐死去。   在晋朝时,繁重的苛捐杂税压在普通民众身上,以至于“生儿不复举养,鳏寡不敢妻娶。”   造成溺婴、弃婴的原因有很多,但是这诸多的原因之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两个原因。   这两个原因,才是最终造成溺婴、弃婴的罪魁祸首。   第一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压在普通百姓身上沉重的税赋。   苛捐杂税,劳苦徭役,他们生活在底层,他们没有办法改变现状。   知识权利被世家豪强所把持,他们一辈子连书籍简牍甚至都没有机会看上一眼,又何谈改变命运,他们劳苦一生,却难以安然度日。   微薄的收入不足以支撑抚养新诞生的孩童,这个时代没有很好的避孕措施,他们生下了婴儿,却无力抚养。   生儿不复举养,生子辄杀,甚可悲痛,却无可奈何。   第二个原因,便是观念和风气,重男轻女是其中最严重的问题。   被遗弃的女婴数量远远要多余男婴,很多女婴都是健全的,健康的,反观被遗弃、溺亡的男婴则多是染病或者是体弱、残疾者。   长久的观念和环境造成了重男轻女的观念,普通男子的体能要强于女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区别,也让男女之间地位完全不平等。   大量的女婴被遗弃,必然会使得男女的比例失去平衡,久而久之会产生更多的社会问题。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卷宗,他感到了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带我去慈幼局。”   许安站起身来,走出了警察局的房舍。   徐鸿和宁凡两人也赶忙跟随着许安一起走出了房舍。   气氛沉闷的可怕,众人的脸色的都无比的难看。   宁凡骑着战马走在最前方,许安一语不发,跟随着宁凡缓缓向前。   原本让许安感到安宁的嘈杂人声,现在再次回响在许安的耳畔,却让许安感到无比的讽刺。   这安宁太平的景象之下,却正发生着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   人流渐渐的减少,进入了相邻的坊间,许安只一抬头看便看到了眼前建筑上用墨水勾勒出的三个大字——慈幼院。   “沈千户……”   许安越过了宁凡,他没有去看守卫在慈幼院的卫士。   他将双手放在慈幼院的大门上,慈幼院的大门是实木所造并不高大,一个成年的男子轻易便可以推动,但是许安却觉得这扇门重如千钧,难以推开。   “吱——”   慈幼院大门最后还是被许安推开。   院门大开,许安站在门口没有动作,身前的庭院中横七竖八的坐着十数个孩童,最小的看起来只有三四岁,而最大的也不过八九岁。   院门突然打开,没有人料到。   这些孩童的脸上都带着惊惧的神情看着站在院门的许安,大部分的孩童都比较胆小,纷纷向着房舍内跑去。   只有少数几个大一些的孩童,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不知道不敢动弹,还是没有胆怯。   “宁叔,是宁叔……”   有孩童窃窃私语,他们不认识许安,却认识站在许安旁侧的宁凡。   不过就算认出了宁凡他们也没有上前,他们有些害怕。   宁凡走到了许安的旁边,憋了半响,低声说道。   “这些孩童……都符合慈幼院收纳的规定……”   当初中军府下达命令于各地建立慈幼院的时候,规定只要发现未满十二岁之下的孤儿,都要将其带入慈幼院。   “劳烦宁警司为我们带一下路。”   许安头颅微低,让人难以看清他的面容,他微微偏头看向身后,再度低声道:“你们都留在这里,只要徐鸿一个人跟着我就行了。”   徐鸿看了一眼庭院中一众颇为恐惧的孩童,立即便明白了许安的意思。   徐鸿侧过身,解下了腰间的雁翎刀,将其递给了身后跟随着的卫士。   “沈千户请进。”   宁凡注意到许安和徐鸿的举动,应承了一声后,迈步先走入了庭院。   庭院中的孩童看到宁凡先进入了庭院,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脸上的惊惧之色也略微减轻了一些。   许安叹息了一声,这才迈步走入了庭院,徐鸿的目光在庭院之中迅速的扫了一遍,随后也跟着许安走入了庭院。   “还没有断奶婴儿都在后方,普通的孩童住在中间,靠近门口的房舍是慈幼院的人住的,这里的庭院空置,就被他们当成了玩乐的地方。”   宁凡领着许安和徐鸿两人向着慈幼院深处走去,道路两侧不时传来孩童的声音,许安审视着这处颇为简陋的福利院,那些孩童都极为怕生,根本没有人敢靠近而来。   “咩——”   许安微微一怔,皱起了眉头,停住了脚步打量着四周。   “你们听到羊的声音了吗?”   “这是慈幼院养的羊……”   宁凡听到许安发问,也停了下来,他有些迟疑,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回答。   “慈幼院现在很多婴儿都没有断奶,乳娘难找,那些刚刚出生的孩子我们也不敢给他们只喝米糊米汤,道堂的符祝弄来了一些母羊交给慈幼院的人照料,也可以挤一些羊奶,来补一些缺口。”   许安跟随着宁凡往着羊圈的地方走去,越靠近羊圈气味越是难闻。   靠近了羊圈,许安也看清了羊圈内中的情况,就在羊圈的外围,有两个个半大的孩童,约莫在八九岁的模样,两人正吃力的握着盛着清水的木桶,往水槽里面倒着水。   “大贤良师建立慈幼院收纳幼孤,给了这些孩童一条生路,但是拨给慈幼院的钱财还是有些少了,现在慈幼院里只有四人维持,所以这些杂活,有时候是那些大点的孩子在做。”   “平日里鹰狼卫和我们警察都会过来帮忙,道堂的符祝也会过来治病送药,慈幼院还算是可以维持的住。”   宁凡看到许安的阴沉的脸色,在一旁低声说道。   “沈千户受中军府委任,特地来查慈幼院之事,还以往沈千户能够上禀中军府,给慈幼院多拨一些钱粮。”   晋阳城也设有慈幼院,情况比这里要好得多,甚至收纳的幼孤还没有长子城多。   许安瞳孔微缩,他之前没有看仔细,但是现在却发现了有一些不对劲,其中一个提着木桶的孩童分明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手肘以下的部位都已经没有。   如果只是断手,许安或许并不会太过于关注,慈幼院中很多婴儿先天便是残疾,但那孩童的手看起来却并不像天生的残疾,而是被人用厉斧剁掉一般。   许安沉默不语,向着那孩童快步走去,宁凡愣一下,也赶忙跟了上去。   那孩童很快也注意到快步走来的许安,他先是有些惶恐,想要逃避,但是看到穿着深蓝色警察制服的宁凡在许安的身后,终究是没有逃跑。   许安看到那孩童略有些惊恐的脸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   他放缓了一些脚步,走到了那两名孩童的身前。   走到近前许安才发现,这两个孩童身躯瘦弱的可怕,就像是竹竿一样,脸颊微微凹陷进去,就算此时一阵风吹来,将他们吹倒,许安也毫不会意外。   两人穿的衣服虽然单薄,但是也还算干净,脸上也没有多少的灰尘,头发也没有十分肮脏,看起来还算是受到了妥善的照顾。   许安单膝跪在了地上,让身高和两名孩童平行。   许安低下了头,他没有办法去看他面前的两名孩童。   他曾经在战阵上亲手斩下过敌人的头颅,他也曾经用环首刀斩断敌人的肢体,他从尸山血海中,从死人堆之中爬了出来,活了下来。   纵使千军万马在前,也没有办法让他的眉头皱上一下,许安本以为就算如何惨烈的景象,如何触目惊心的伤痕都没有办法再让他动容,再让他畏惧。   但是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没有办法去看他面前的两名孩童。   他没有办法去看那孩童的断臂,他也没有办法去看另一名孩童半张已经毁容了的脸。   宁凡也单膝跪在了许安的身旁,这两个孩童是被鹰狼卫救出来。   军管解除后,大街小巷中,冒出了不少残疾的孩童乞讨。   慈幼院的出现,加上中军府的命令,也使得鹰狼卫将目光放在了那些乞讨的孩童的身上。   这些乞讨的儿童多是残疾,不是手部残疾,就是面部,脚部,很多明显都是后天造成的伤势,而不是先天的残疾。   就在前段时间,鹰狼卫和警察联合抓捕,一举抓获了长子城中控制着乞儿的团伙。   控制乞儿乞讨的一共有三人,他们三人是兄弟,将一些孩童拐带而走,或者是捡拾弃婴,然后将那些孩童强行变成残疾,以此博取同情。   鹰狼卫将三人处以凌迟之刑,斩其首级示众于市。   但是罪人虽除,但是那些孩童却已经成了伤残,根本无法医治。   ……   许安没有再待在慈幼院,那里实在是太过于让人压抑。   这一次许安没有在骑马慢行,而是让徐鸿拿着通行旗开路,一路急行到了长子城的府衙。   “把李恒给我叫来。”   许安走入长子城的府衙,徐鸿亮明了腰派,府衙之中一众官吏皆是面面相觑,不敢阻拦。   李恒如今已经是上党郡的太守了。   昔日的鹿台山李、王、赵三家的家主现在全都已经是今非昔比。   赵家的家主赵乐如今是内务司的内务监,内务司设内务令一人统管内务司,设内务监两人分担工作,赵乐就是其中之一人。   王家的家主王任,一直跟随在许安麾下,如今已经是校尉之职,统领一营武卒。   而李家的家主李恒为人沉稳,做事机敏,却缺乏勇气,不适合战阵,因此许安将其从军伍之中调遣了出来到上党郡做了郡守   现在的鹿台三家子弟在黄巾军之中多是占据要职,鹿台三家可以说已经完全和许安和黄巾军绑在了一起,忠心自然不用怀疑。   “李恒,拜见明公。”   李恒一走入房舍,便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拜倒在地,之前来的时候有官吏已经告知了李桓一些细节,李恒也知道许安是从慈幼院一路急行而来。   “起来吧。”   许安没有和李恒多说什么客套话。   “研磨取笔,替我书写命令。”   李恒注意到许安的面色阴沉无比,他不敢多问,连忙取来了笔墨,摊开了纸张。   “弃婴、溺婴者,罚没家产,没收田土,并处十年以上劳动改造。”   李恒握笔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他没有说什么,他沾了一下笔墨,迅速的在黄纸上书写而来起来。   “操纵、虐待、控制孩童乞讨、罚没家产,没收田土,伤人抵罪,并处十五年以上劳动改造。”   “……拐骗、绑架、收买、贩卖、接送、中转妇女、孩童者,罚没家产,没收田土,并处二十年以上劳动改造……”   “以上诸罪,连坐其宗族!其宗族血亲之人五代之内,宗族中人三代,皆不允许其进入学堂学习、入道修习,亦不准允许为官为吏!”   “有知情不报者,以从罪论处!”   “若有犯者,将其宗族,其人信息公示于坊市之间,示警众人!”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许安目光森然,扫视着府衙之中一众战战兢兢的官吏,他的语气冰寒,彷佛万载不化的寒冰一般。   “命鹰狼卫、六扇门、地方警察全部出动,给我彻查天下!”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太平律》   鹰狼卫带着李恒誊写好的新法很快便离开了长子城,前往上党郡的印刷工坊之中。   短短四五日的时间,大量印刷的好的新法文书便已经送回了长子城。   李恒审阅了一遍手中的文书,确认无误后,重新将其放回了书堆中。   “拿上这些跟我进去。”   李恒指了一下书堆,低声说道。   旁侧站着的一名文吏应命捧起书册,跟随着李恒缓步走入长子城的府衙之中。   往日里的长子城颇为喧哗,人来人往之间自然会有声音传来,但是这几日的长子城府衙之中气氛却是沉闷的可怕。   许安如今就住在长子城府衙的后院,那里原本是存放书册、卷宗的地方,许安让人打扫了一下,空出了些地方,便住在了偏房中。   李恒带着搬书的文吏走入了府衙之中,如今长子府衙之中的防卫也已经被许安麾下的黄天使者所接管。   沿路站立的军兵皆是顶盔掼甲黄天使者,望之而生畏。   李恒也算是久经战场,虽然因为有些缺乏锐气,被许安调职成为了上党郡太守,但是他毕竟也做到过军司马的人,也曾手持兵刃上阵搏杀,和敌人短兵相接也没有畏惧。   正因为如此,所以李恒也感觉到了这些黄天使者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   这些黄天使者给他的感觉比起之前,又要强悍了不少,无论是气势,还是训练度。   其实李恒感觉的并没有错,现在的黄天使者每日的演练的内容和黄巾军之中普通部曲大不相同。   许安从高顺的练兵之法之中选取了一些适合的方法,加入了黄天使者的训练之中。   起初许安编写的《步兵操典》训练军队的方法,很多都是依葫芦画瓢,套用后世的一些训练方法。   但是随着战阵经验的逐渐丰富,许安开始根据实际的情况,更改《步兵操典》之中内容。   守卫在门口的黄天使者简单的检查了一下李恒和那名文吏,便让开了道路。   李恒也收回了放在他们身上的目光,选择跟从许安,是他这辈子中做过正确的选择。   黄巾军的强大对于他,对他们鹿台李家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房门拉开,李恒行了一礼,缓步走入了房舍之中。   房舍中已经有三人坐在其中。   右侧一人,身穿青娟道衣,头戴玉清如意冠,头发花白,正是阎忠。   左侧一人,身穿绛红色的深衣,头戴进贤冠,貌伟而庄,长髯白面,见到李恒进来,没有偏转身躯,只是微微侧目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但就是一眼,却让李恒感觉心中微紧,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山间砍树采药之时,猛然发现树丛灌木之中藏着一条毒蛇,而那个时候那条毒蛇正昂着头,吐着信子,盯视者他,蓄势待发。   当那人移开了视线之后,萦绕在李恒心头的不适感这才消散。   那人李恒也认得,原来是董卓麾下的一名都尉,听说和阎忠关系不菲,好像还是阎忠的学生,叫做贾诩,如今被授为昭信校尉。   在黄巾军之中校尉有封号的人少之又少,除去韩暹、胡才、李乐三人的白波校尉外,其他的封号校尉都无一例外后面被晋升成了将军。   当初林滤谷外拜将的时候,周仓被封为虎翼校尉,裴元绍被封为鹰扬校尉。   现在两人都已经成为正五品的封号将军,周仓累积战功,最后在河东郡之战的时候晋升为虎翼将军,裴元绍则是被许攸带着和颜良、文丑两人出击中山国之后,被晋升为了鹰扬将军。   现在黄巾军中一共有十四位正五品的封号将军,两位从四品重号将军。   重号将军两位:平南将军龚都,平西将军吕布。   封号将军十四位分别是:   典军将军刘辟、建节将军何曼、护军将军黄龙;   昭德将军张燕、宣威将军于毒,都护将军徐晃;   白波将军郭泰、度辽将军李德、讨逆将军刘石;   荡寇将军张辽、宣威将军纪昂、武威将军管亥;   虎翼将军周仓、鹰杨将军裴元绍。   纪昂是豫州太平道渠帅、管亥是青州太平道渠帅、两人因为带领四州民众转进的功绩,被封为将军。   至于校尉,如今黄巾军军中的校尉倒是颇多。   青州平原郡渠帅卞喜、青州北海国渠帅管承、青州齐国渠帅张饶、青州济南国渠帅徐和、青州乐安国渠帅司马俱,还有其余三州的一些主要将校论功行赏后也是被封为了校尉。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校尉都有带兵之权,不少的校尉说是校尉,做的却是军司马或者军侯的事情,或者是前去主管屯田事务,推于二线管理屯田兵。   李恒和身后的文吏两人将手中的书册分别递给了阎忠和贾诩,随后又上前将另外一册放在了坐在首座的许安案桌上,便退出了房舍。   阎忠先拿起案桌上的书册翻阅了起来,贾诩正了正身子,拿起了案桌上的书册。   这种用纸张装订而成的书册他此前倒是没有见过,汉庭确实可以制作能够书写纸张,但是那些纸张却并不防虫蛀,而且也不便于保存,要不了多久,便面目全非了,而黄巾军的这种纸张,却是避免了这一问题。   贾诩收住了发散的思维,拿起了书册。   书册的封面是淡蓝色的,书的名字在左上方的一处白框之中,封面的纸张应该是用蓝色的染料染制而成,而那白色长块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制作而成。   书册上用黑色笔墨在白色的长块中,自上而下写着三个大字——《太平律》。   “现在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沿用汉律,但是汉律之中有不少的漏洞和欠缺,这本书名为《太平律》,其中有些律法是我定下的,还有些是内务司编订,其余都是汉律的内容,我本来准备是再过些日子发布,但是随着四州百姓入并州,还有一些原本留存的问题,所以我准备现在就定下来。”   许安看了一眼阎忠和贾诩,开口说道。   《太平律》中不仅有前几天他让李恒抄录的那几条,还有一些其他的律法,汉律之中有些律法确实已经跟不上变化了,也不符合普通民众的利益。   当初纸张的问题和印刷的问题解决之后,许安也想到重新制定律法。   战国时期魏人李悝制订了《法经》六篇:盗法、贼法、囚法、捕法、杂法、具法,秦时商鞅改法为律,建立了较为严密的秦律体系。   刘邦初入关中,与父老乡亲约定“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摒弃了秦朝时的繁苛之法   后来刘邦建立了西汉王朝,天下初定,萧何奉命改革秦政,制订汉律。   《汉书·刑法志》:“三章之法不足以御奸,于是相国萧何捃摭秦法,取其宜于时者,作律九章。”   萧何在秦法六律的基础上,补充了户律(户口管理、婚姻制度和赋税征收)、兴律(主要规定征发徭役、城防守备)和厩律(主要规定牛马畜牧和驿传方面),合为九篇,成《九章律》,《九章律》便是最初的汉律。   至于后世所说的六十篇汉律,   二十七篇《越宫律》是规范警卫、宫禁事宜。   六篇《朝律》又名《朝贺律》,主要是朝贺制度方面的专门法律。   十八篇《傍章律》是补充《九章律》所未涉及的官秩、仪品之制,兼采先秦古礼及秦仪所撰《汉仪》,属于朝觐、宗庙、婚丧等方面的礼仪制度。   《九章律》、《傍章》、《越宫律》、《朝律》,四律统称为“汉律六十篇”。   但实际上,和普通百姓息息相关的只有《九章律》一律。   现在许安命人印刷的《太平律》大部分的内容便是取自存放于原来晋阳城府衙之中的《九章律》。   《九章律》的用词造句,皆是和这个时代的文字记录习惯一样,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文言文。   萧何无愧于汉初三杰,他制定的《九章律》用词精准,容易理解,但是毕竟书面用语,有些地方难免有些难以理解。   没有律法,社会自然就没有安定可言,所以许安也一直筹备律法一事。   现在《太平律》上的用词,基本都偏向于口语话,用词造句全都是浅显易懂的字词,务必力求精确,易懂。   汉庭的官员熟读经义可以无障碍的阅读《九章律》,但是太平道中如今的官吏,很多都是从道堂之中突击培养出来的符祝,他们的知识水平并不高,他们认识的字也比较有限,让他们能弄懂较为复杂的汉律,无疑是比较困难的事情。   太平道这么久以来,说是依从汉律行事,但是大部分时候只执行三条律令。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基本是沿用了当初刘邦进入咸阳时约法三章的律令治理地方。   这个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执法的官吏甚至都不能很好的理解律法。   一些稍微复杂一些的案件审理,基本上都是原来汉庭的官员办理,太平道出身的符祝协理,依照《汉律》解决,因为只有那些官员对汉律较为清楚。   所以推行更加口语化,更加浅显易懂,更加规范,适宜如今形势的《太平律》势在必行。   “学院今年的第二学期过一段时间就要开了,现在大部分的学生还在家中,也就说在地方识字的人并不算少,虽然他们识字有限,但是也不至于完全不懂。”   “道堂毕业的符祝如今也分散到了各地为官为吏,军中的识字班开战的也颇有成效,所以我准备印刷《太平律》发放到各地的城邑亭乡之中,替换汉律。”   许安指了指书册,面对着阎忠说道。   “以前世家豪强掌握喉舌,掌控舆论,他们可以随意曲解法律,使得其自己获利,进而掌控地方,这种情况在我军进入之后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但是并没有彻底的改变,我这一次的尝试,颁布《太平律》就是我们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使百姓明法。”   阎忠翻看着手中的《太平律》,眉头微蹙。   《九章律》作为律法,自然是内容颇多,就算精简了一些,也不是许安一个人在一两年之内就可以完成的任务,毕竟许安可不是只有编译《太平律》一件事要做,这里面的内容有不少是阎忠编译的。   “现在替用新律确实可行,但是明公所说‘使百姓明法’恐怕却是困难之极,不过明公如此说,应当是有了具体的办法吧。”   阎忠皱着眉头,继续翻阅着手中的文书沉声说道,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许安。   他和许安相处的时间很长,亦师亦友,除开公开的场合外一般的礼节都会省略。   “确实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太平律》目前已经通过了内务司的审核,不过最后的定稿,我希望由阎公和文和先生两人把关。”   许安点头道。“《太平律》虽然经过了简化,编译,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太复杂了,让普通的百姓全部都掌握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的想法是,将一些重要的条例,新的律法,用文字书写在公示栏中,并派遣专人讲解,还有便是让各地传道的游方符祝在传道之余,讲解《太平律》,还有便是一些的新的律法,由鹰狼卫牵头,警察协理,挨家挨户宣传。”   阎忠微一思索,暗自点头,这样安排倒是可行,示众通告,让符祝宣讲都不失为良计。   至于挨家挨户宣传一事,从理论上来说也是可行,现在太平道领内的自耕农实际上并不多,大部分的地区的民众都被集中了起来,实行军屯和民屯,实际上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人力物力。   “在下认为明公此策确实可行。”   阎忠微微颔首,但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开来。   “明法一事可行,但是民众知法,执法之人也应当……”   阎忠偏过头看向许安,只是当他看到了许安的眼睛之时,便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停住了言语。   “看来明公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许安每次胸有成足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幅表情。   “果然是瞒不过阎公,我准备于郡学院、国学院两院,还有道堂之中,增设‘法’科,教授《太平律》,还有相关的知识。”   “然后再内务司下增设法司,以原鹰狼卫狼卫镇抚使魏律为首任廷尉。”   “魏律?”   阎忠重复了一遍‘魏律’的名字,立马便想到了那个位不苟言笑,身穿紫色鹰狼服,蓄着短髯,神色阴鸷[zhì]的镇抚使。   现在太平道之中,魏律确实是法司廷尉一职最好的人选。   “纷乱会随着人的增加而产生,现在确实需要施行严格的法令。”   阎忠轻轻展开折扇,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   “使天下民众明了法度,使郡县官吏通晓律法,使学院学子修习律法,大善。” 第五百三十章 安民心,平民情,消民怨   阎忠轻摇折扇,放下了手中的《太平律》   他微微偏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许安,他自中平二年(185年)正式加入黄巾军,今年已经是永汉元年(189年)的年底,算下时日也有四年的时间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许安了,但是实际上和许安接触的时间越长,便越是发现对其知之甚少。   许安的身上似乎一直都笼罩着一层谜团,阎忠曾经想要询问过许安的身世。   因为许安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民,但是许安的一切起点似乎只是从广宗开始。   阎忠曾经旁敲侧击询问过张季和徐鸿,张季是被许安捡来的,而徐鸿则是许安亲从,许安还是队率的时候,他便是许安的什长。   不过最后也只是知道许安是从黄巾军的伤兵营爬出来的,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许安的籍贯,出身,一切都是一个谜。   谈吐不凡,不似乡野村夫一般粗鄙,却又不像世家子弟一般咬文嚼字。   兵家、儒家、法家、墨家诸事,但却似乎又对其颇有了解。   四轮马车、黄天纸、雕版印刷、曲辕犁、水车各式各样的器械改进,发明,许安的脑海之中似乎总能有新事物产生。   推行律法却不鲁莽,先使天下民众明了法度,再使郡县官吏通晓律法,后使学院学子修习条例。   许安制定的那些新的律法,更是暗合法家之理。   或许唯一还算符合逻辑的解释,就是这个世界上真有生而知之之人,真有未卜先知之人,真有仙神的化身会子天界降于凡间。   许安如今年龄刚到二十五岁,但是却有着远超这个年龄的见识,远超同龄人的认知还有沉稳。   不过或许终究是有些年轻,考虑一些事情还是没有考虑到位,也有热血上头的时候,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让阎忠觉得许安是一个年轻人。   阎忠收拢折扇,他面前的书册翻开的那一页,正是关于弃婴惩戒的律令。   “我听说前几日,明公去了长子城的慈幼院一趟,回来之后便订了相关律法,严惩弃婴、杀婴一事?”   许安点头承认,他前几日在长子城的府衙之中大发雷霆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阎忠不知道反而才是不正常了。   贾诩眼神微动,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看向许安。   “杀子溺婴之事,上违天理,下违人伦,汉庭腐败,税赋沉重,民不聊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民间杀子溺婴,已然成风。”   “太平有言,男承天统、女承地统,断绝地统,阴阳不合,必生祸端。”   阎忠面色肃然,先是出言赞同了许安的做法,但随即话锋一转。   “然此事于民间已成其风,患病残疾之婴儿难以存活,只会拖累其家人,寻常人家根本无力抚养,溺婴者也实属无奈之举。”   “我曾为信都县令,曾亲眼见过溺婴一事,其子天生残疾,难以养育,其母将婴儿置于河中溺毙之时偏头不忍窥视,悲痛欲绝,气不属声。”   “女不比男,男子长大可以回馈家中,赚取钱财,然女子长成,嫁作人妇却难以回馈家中,也不能为宗族延续血脉,因此弃婴中多为女婴。”   贾诩没有言语,他之前看到这里的时候,也是想到曾经的见闻。   “如今禁绝弃婴、溺婴虽是仁政,却并非此时之良政,天生残疾之儿童,民间对明公之举,恐怕有不少人难以理解,所以在下认为,需要再施手段,使仁政变为良政。”   许安此时心中微凛,他之前在慈幼院中看到那些孩童,几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这也是为什么他立即打马前往长子城府衙的原因。   本来颁布《太平律》的时间,也因此而提前。   阎忠所说的话,许安听了之后才发现他确实有些欠妥了,他原来生活于后世,生活在一个太平时代,生活在一个医疗远远领先于此时的时代。   后世提倡优生优育,有各类检查,可以避免很多天生有缺陷的孩童出生,但是都没有能完全避免,这个时代就更加无法避免,只会更多。   抚养一个正常孩童对于现在普通的家庭都已经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更不用提一个天生有些缺陷的孩童了。   这个时代,民间风气如此,杀婴、溺婴已经是约定成俗,贸然禁止,负担一重,真的有可能形成民怨。   “还请阎公教我。”   许安面对着阎忠,微微低头,躬下身躯向着阎忠郑重行了一礼。   阎忠的一席话,已经让许安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这样一刀切断,确实有些欠妥,对于治理地方,制定律法,阎忠熟悉乡土人情,比他考虑问题要全面的多,也更能贴合实际。   “那么在下便说一些浅见,明公可以自行考量。”   阎忠恭敬的回了许安一礼,虽然许安尊敬他,他和许安两人有些时候省略了上下之间的礼节,但是只要许安行礼,他都会回礼,这也是尊重。   “可用三法,以安民心,平民情,消民怨。”   “如今我太平道不收口赋与算赋等诸多繁杂之税,只征募田税、商税,以工代赈,修缮道路,兴建水利,田土因此丰收,货物转运更为便利,各地富足,民有余财,人带笑颜,皆感念明公之恩德。”   “如今我太平道共有郡国十二,治下民众已逾两百万人,除去屯田之卒外,各地防备、直属之兵也有近十万人,各地工坊,矿山昼夜不息,每日消耗钱粮皆为巨财。”   “但我军依靠世家豪强积累之财,度过了最为困难的时节,如今虽然消耗颇大,但是已经收支平衡,今年还有多余之粮,可供明年出兵凉州。”   阎忠微微正色,朗声道。   “第一法,减税以安民心,重男而轻女,此为常态,养女者亏,养男者益,唯有减税方能安民心。”   “明公可以为家中有女婴者,减免一定的税收,以供其抚养。”   “明公之前实行民屯,分给男女的田土皆为均等,已经是使得民间对女子待遇好上了不上,如今再减免些许税收,可使得普通百姓减少负担,使其愿意养育女子。”   民屯在各地实行,无论是原住民和后来的四州百姓,分配的田土都没有偏颇。   不以男女有别而分配田土,只以年龄大小分配田土。   当时许安并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但是却阴差阳错,使得领地之中女子的地位提高了些许。   “第二法,治疗病婴以平民情。”   “寻常孩童都难以长大成人,病婴恐怕更是百难存一……”   “诚如明公所言,十月怀胎,降于世间,殊为不易,所以在下以为可以让符祝为其提供一定的治疗,实行此政,并不需要多耗钱粮,毕竟各地都有医院,还有传道的符祝,若是能够医治其疾病,自然是可以养育,若是不能医治……便可早做打算……”   太平道各地都设有公共医院,就修在各地道堂的旁侧。   道堂中修习的符祝每日固定的时间会去医院,免费为普通的民众治病。   不过也只是免费诊治病情,抓药拿药还是要靠普通民众自己。   所以并不会多消耗钱粮等事,只是要让这些符祝多出一些诊罢了。   至于亭乡的孩童,太平道有传道的符祝,他们也都修习过医术,自然也可以为其诊治。   太平道游方传道的符祝,基本都是医科中成绩格外优异的人,毕竟传道,也需要精湛的医术,这样可以让普通的民众更为信服。   阎忠最后顿了一顿,没有明说。   许安的神色微暗,他明白阎忠要说什么。   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有些时候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第三法,传道以消民怨,我太平道中有言,男承天统、女承地统,可以命传道符祝,广泛宣扬,以此消除民间的反感之心。”   阎忠加入太平道已经有数年的时间了,原本他对于太平道实际并不信任,但是因为许安的原因,他也开始慢慢的修习太平道了。   葵城之战时,许安一语道破了他曾经劝说皇甫嵩的事情,也让阎忠对于仙神一说,产生了一些想法。   随着修习太平道的深入,他的衣着,还有一举一动和思考的方式也在改变。   以前阎忠都是一幅文士打扮,如今却常常以道人的装束示人。   阎忠其实还有些话并没有跟许安说,其实现在长子城慈幼院之中,只有三百人左右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原本汉庭控制并州之时,沉重的税赋压迫在百姓的头顶,豪强世家肆意欺压,普通的百姓在夹缝之中求生。   出生即死的婴儿数以千计,他曾经作为信都县令之事,见过的惨剧更多。   正因为是许安实行屯田,减免税赋,使得大部分普通的百姓能够安稳的活着,能够有一条生路。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压垮一个普通家庭不仅仅是税赋,还有疾病,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慈幼院的很多婴儿,孩童,很多是家中遭遇变故,才被遗弃,或者父母染病去世,被警察接到了慈幼院,而非是抚养不下去,故意丢弃。   虽然太平道在各地设立公共的医院,还有游方传道的符祝,在各处乡聚传道行医,但是受限于财政,受限于医术,还是无法挽回很多的病人的性命。   但这个时代,一个感冒甚至都可能会要了人的性命。   正因如此,医者才被人所尊敬。   当初华佗当初说自己是游方医者的时候,邓续的态度立即发生变化,便是这个原因。   阎忠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没有继续再言语,他知道需要给许安一些时间。   随着阎忠话音落下,房舍之中也陷入了沉寂。   许安沉默良久,万般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便按阎公所言推行。”   如今他还只是占据一隅,天下十三州,他只得其一,有些事情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去做。   “汉庭腐朽,各地诸侯心思各异,两帝并立,大厦将倾,苍天已死,汉祚将终,黄天当立,顺天应时,属于汉室的时代终将远去!”   阎忠站起身来,目光停留在了许安的身上,面色肃然,沉声言道。   “如今天下,所谓关东群雄不过盗鼠窃狗盗之辈,何足置之齿牙间?”   “董卓如今居于关中,修坞堡自守,沉迷于声色之中,雄心已失,已是冢中骸骨,外强中干,只是坐而等死。”   “虽说天下之大,但是能开辟新时代的,只有明公一人而已!”   “此刻不过一时失意,不必介怀,等到明公夺取天下,执掌社稷之时,外患尽除,治理内忧依旧未晚矣。”   许安并非常人,他经历过的事情早已经让他的内心坚强无比。   所有的打击,所有的挫折,都只会让他更加的坚强。   他读过史书,知道常人所不知道的未来。   正因为如此,许安也知道天下如果交给其他人,只会出现另一个完全一样的封建王朝。   而这更坚定了他的决心,无论是刘备、还是曹操、还是袁绍,还是别的人夺取了天下,天下不过又将进入另一个轮回,不过又是进入另一个封建王朝,毫无改变。   “阎公金玉良言,我必铭记在心。”   许安郑重的行了一礼,沉声言道,他已经是恢复了过来。   阎忠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看到许安的神色,便知道许安是已经是重新振作。   “稍后我便命令鹰狼卫传信于晋阳,通知许攸,发布政令……”   按照阎忠的提议,《太平律》的推行应当是不会生出什么祸乱。   许安与阎忠确定了一些细节,便开口说道,只是话到一般,便看到了贾诩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文和对此事可有见解?”   许安没有犹豫,直接提出了疑问。   贾诩能够名流青史,最后还被拜太尉,以一计而乱天下,多智而近妖。   按理来说,按照阎忠的建议,推行《太平律》应当是不会有什么阻碍,但是贾诩此时却依旧眉头微蹙,自然是让许安有些迟疑。 第五百三十一章 贾诩   贾诩没有想到许安会突然问他问题,他本以为许安只是礼貌性的一问,但是当贾诩看到许安的眼神时,却微微一愣。   许安郑重其事,并不似客套,似乎是真的在真心实意的询问他的意见。   本来已经到贾诩口中的推辞,却是没有脱口而出。   贾诩目视着许安,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起。   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许安会离开晋阳,亲自到长子城前来迎接他们。   如今许安的地位不可谓不高,张扬和他一个中郎将,一个都尉,名不见经传,根本算不得什么,礼贤下士也有些说不通。   唯一可以说的通的原因,便是因为阎忠了。   必定是阎忠的原因,才使得许安对自己颇为重视,阎忠如今身为中军府府令,又是太平道的谋主,话语权不可谓不重。   所有的军令、政令皆出自于中军府,以及中军府下辖各司,内务司、外务司、农政司、兵部等机构都是隶属于中军府,所有的政令、军令都是经过中军府的批准。   贾诩的心情有些沉重,   今年他已经四十有三了,早已经是入了不惑之年,现在却不过还是一个小小都尉。   而这个都尉还是因为董卓入京掌控了朝政,西凉军的将校皆受封赏,拿到的到一个没有什么权力的小都尉。   当初贾诩收到阎忠寄送来的书信之时,他感到的更多的其实是羞愧。   阎忠于中原为官,他在凉州任职,说是因为路途遥远,不能相见,但其实若是真的想要见上一面,又如何不能见。   他实在是有些无颜去见阎忠,现实残酷无比。   阎忠当初信誓旦旦的对着众人夸赞他的才智,将他和张良、陈平相提并论。   在之前他不过居于牛辅的幕下作为幕僚,蹉跎半生,历经了二十余年,却还只是一届幕僚。   虽然牛辅对他颇为信任,但牛辅被拜为中郎将之前,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自身尚且职位不高,又如何能提拔于他。   位卑职低,郁郁而不得志。   本来贾诩以为,这一生恐怕便是如此了,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仕途一眼便可以望到头。   但是天下风云变幻,皇甫嵩横扫黄巾、大汉刚刚显露了中兴之象,一手的好牌,却在不到半年的时间被打的稀烂。   而后董卓入主洛阳,掌控朝政,两帝并立,双龙夺珠,一件又一件的惊天大事相继爆发。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正是因为看清的天下的局势,贾诩才劝说张扬北投黄巾。   “依阎公三策,辅以适当的宣传,推行《太平律》应当不会受到太多的阻碍,也不会引起民愤。”   贾诩微微低头,斟酌着用词,缓缓言道,他的目光逐渐变的严正了起来。   蹉跎了半生,这一次机会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必须抓住。   现在的太平道正值如日中天之时,名将辈出,更不乏强兵,唯一的缺憾或许就是可用的谋士太少。   “在下刚刚一直在想一件事,一件明公之前提过的事。”   贾诩拱手作揖,轻轻敲了一下案桌,随后缓声道。   “明公下令命各郡治所皆设慈幼院,寻常郡国每郡一院,河东郡人口稠密所以设有四所,上党郡、太原郡等人口颇多的郡国也设有两所,辖内共有慈幼院十七所,接纳弃婴、无家可归之孩童。”   “慈幼院如今每日消耗虽然不大,但是日后恐怕随着孩童的增多,每日的消耗逐步增加,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这几日许安一直都在长子府衙之中,贾诩也和阎忠两人自然是也是跟着许安一起。   张扬倒是没有跟着许安,贾诩和阎忠算是故交,但是他张扬和阎忠却是不熟,而且就算在长子府衙之中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乎就安心待在了宅院之中。   不过听说张扬倒是和龚都、何曼两人混的熟络了起来,这几日都在长子城中游荡休息,听说还抓了几个不长眼的蟊贼,闹的风风雨雨。   现在贾诩的说的话,正是此前在闲谈的时候,许安说的话。   “莫非文和有了解决的办法?”   许安眼神微亮,如今太平道辖内共建立了十七所慈幼院,不过因为主要的重心都放在了军事之上,他可以调动的钱财确实有些少了,说是捉襟见肘一点也不过分。   如今维持这样的规模,实际上都有些困难了,等到收纳的孩童再多一些,就必定要偏斜一定的财政。   如果贾诩能解决这方面的问题,无疑是为他解决了一个难题。   “虽说不能完全解决,但是也能缓解一些财政上的压力。”   贾诩拱手作揖,挺直了脊背,继而言道。   “自古解决财政难题,无外乎两点,第一为节其流,第二则是开其源,节流开源。”   “如今十七所慈幼院皆在城邑之中,取自原本收缴的宅院旧地,并不花费钱财,看似节流,实则却不然。”   “生活于城邑之中,多有不便,吃穿用度,皆是需要采购,花费钱财颇多。”   “所以在下以为,可以将慈幼院移至亭乡中的民屯或者军屯之中,也就是屯所内,屯所之中并不缺乏木工、民力,只需要花费较少的钱财,便可以修建一所颇大的慈幼院,容纳孩童。”   “慈幼院设立的地方临近的屯所,最好是选在军屯所,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及时解决,一般宵小也不敢轻易袭扰。”   贾诩顿了一顿,继续言道。   “如今明公宣扬‘军民一家’,已是初见成效,明公入主并州已有两年,并州州富而民安,外无仇寇袭扰,内无贼寇劫匪,军卒常常帮扶百姓,民视军卒如兄弟,军亦卒视民为袍泽。”   “设慈幼院于军屯周围,只需要稍加宣扬,便可让一众百姓皆知明公仁德,明公施仁政于天下,必将得天下百姓之拥戴。”   “划军屯所中屯田为慈幼田,不再拨付钱粮,一应吃穿用度开支皆从慈幼田中所出,慈幼田税收与平常田土税收相等,只是收粮之时,直接解放于慈幼院仓库之中,而不是押送入城,如此还可以免去路途之间多余的损耗。”   “此便为在下所说第一点——节其流。”   “文和一语惊醒梦中人,是我思虑不过细致,没有考虑全面,慈幼院确实修筑在亭乡之间合适一些。”   许安从善如流,当初设立慈幼院一事,也只是他听闻了一些有关的消息,当时他的主要精力还在凉州、冀州之上。   阎忠也是露出了笑容,对着贾诩赞许的点了点头   贾诩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随后继续言道。   “在下要说第二点,便是开其源。”   “四州民众入并州,若是常人来处理,必定是给与其粮食接济续命而度过难关,但是明公却是不同,以工代赈使得民有余财,而又得其利,所以在下想,慈幼院之中是否也可以如此。”   “慈幼院之中规定,院内接纳十二周岁以下的孩童,孩童虽然力弱,不如大人,但是到了一定的年纪,也可以做一些杂活,十余岁、八九岁,实际上已经是可以帮衬着做一些事情。”   “长子城中慈幼院内,养有山羊,此法可以推广,匈奴臣服、乌桓归附,并州境内并不缺乏牲畜,简单教习以下护工圈养牲畜的学识,平日里让孩童照顾,并不需要花费太多的钱财,还可以维持婴儿每日所需的吃喝,除此之外,还可以圈养其他牲畜,开源聚财。”   贾诩双手作揖,再行了一礼。   “此法确实可行。”   许安点了点头,贾诩所说的方法,理论上是可行的,许安曾经也去过一家福利院做过义工。   福利院中,有很多就是大一些的孩子帮忙带着小一些的孩子,俨然一幅小大人的样子,护工毕竟不多,忙不过来实属正常。   农村家的小孩,很小就帮忙做些杂活,上山砍柴,搜罗猪草这些事情,很多的人小时候都曾经做过,也曾经帮着家中的父母煮饭,扫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就将这件事交付于内务司还有农政司共同协商,议定之后便下发命令,重设慈幼院。”   许安征询的看了一眼阎忠,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定下了章程。   屯田一事归于农政司官吏,慈幼院归内务司管理,贾诩所说的毕竟是理论的可行,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经过实践才知道是否合适。   将这件事交给专业的人士来做,才是最合乎情理的。   贾诩对于许安的安排自然没有意义,他对于农政和民政的事情不太精通,提出的也只是一个概率,真让他实行,多半要花比那些专业人士更多的时间,甚至还有可能走了弯路也说不定。   不过贾诩的话并没有说完,许安话音未落,贾诩已经是转过身躯,正对着许安,郑重其事的先行开口了。   “这几日阎公和我议论了一些关于太平道之中的情况,我听闻如今黄巾军中上至将校,下至军卒都没有军饷一说,可是属实?”   许安没有隐瞒,这件事并非是什么重要的机密,太平道财政吃紧,如今如此大规模的军队实际上已经是远远超出了正常可以容纳的规模。   “世道艰难,民不聊生,天下纷乱不休,乱世之中人命贫贱犹如草芥,能于乱世之中苟全性命,已是殊为不易,如今明公麾下军将多是因为如此才不提钱粮一事。”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正因为明公,正因为有太平道,在这乱世之中,并州还算是一方乐土,四州的百姓进入并州,也让并州的百姓的都明白了外面的苦难,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他们越发珍惜这来自不易的安宁。”   贾诩微微躬身,沉下了声音,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富有感染力,令人不自觉的便会感到信服。   “粮饷不支付,现在暂时并无大碍,但是有一事明公却要警惕。”   “明公于中平元年起兵,一统太行,北收上党,西取河东,定鼎并州,战功不凡,一路连战连捷,如今的太平道能有如此声势,首功当在于明公。”   贾诩话锋一转。   “但连番的大战,也使得明公麾下的军卒大量的阵亡,明公起家之兵,乃是太行山中的贼匪住民,还有从冀州撤离的黄巾军,这些军卒他们大多都没有家眷,没有子嗣。”   “战死者魂归黄天,名留纪念石碑之上,受万民香火供奉,入天庭为仙神,这是明公所言。”   许安点了点头,他在晋阳的中央广场之上立有纪念碑刻名供众人纪念,当然广场上的纪念碑,只是一块刻写着“太平”二字的纪念碑。   真正记载着每一个阵亡军卒名字的地方是,是设在晋阳城外的一所道观,道观名为“太平观”。   太平观内立着的不是仙神的雕塑,而是一块又一块高大的石碑,石碑上刻记着所有有记录的,战死的黄巾军军卒的名字,没有记载名字的,直接刻写了当初部曲的编号。   那些死去的黄巾军军卒,没有被遗忘,他们的名字铭刻于石碑之上,他们的名字也被保留于晋阳城的府衙之中。   那是一名又一名的符祝,拿着笔墨挨个询问,挨个记载,记录下来的名字。   但还是有很多阵亡的人没有留下名字,没有被记录下来。   不过在识字班逐渐开设以后,现在的黄巾军军卒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名字,他们每一个人怀中都放着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写的是他们的名字,他们隶属的部曲。   战死者魂归于黄天,名留于石碑。   太平观内的香火从未有一日断绝,祭拜的人有平民,有符祝,但更多是黄巾军的军卒。   “军卒效死,将校用命,这是黄巾军的优势,正因为此,所向之处,皆披靡也。”   “现今明公麾下部曲越发壮大,越来越多人加入明公的麾下,跟随着明公脚步,跟随在太平道的旌旗之下,这些人有妻子,有儿女,却并非是孑然一身。”   “阴阳隔离,家庭破碎并非危言,男子战死,却没有任何的抚恤,其妻子,儿女必定悲痛不矣,甚至生出怨恨。”   “明公虽然有令,军人家眷皆有优待,可以免去部分税田,衣食不至于困顿,但是长久以后,恐会生出变故。”   许安眉头微蹙,如今他麾下的军队没有发放军饷,只是参军之后可以减免一定的税收,以补贴家庭暂时失去男丁之后的一些损失,使其可以维持生计。   但是诚如贾诩所说,现在的黄巾军对于战死者的家庭根本没有抚恤,难免会使其生出怨恨。   “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骑,属光禄勋。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羽林孤儿……”   贾诩话音未落,许安却是已经明白了贾诩了意思。   “文和的意思是,可以设一营招募阵亡军卒遗孤,效仿羽林卫。”   许安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精芒。   抚养军卒遗孤收为一营,不仅可以安抚军将之心,还可以稳定家属情绪,更可以多得一支强兵,一举三得。   羽林骑可以名闻天下。   太平卫未尝不能名扬四海。 第五百三十二章 文宣队   有关《太平律》和慈幼院的章程也算是落实了下来。   许攸收到信后,和内务府还有农政司,也都拿出了一些解决的办法。   十二郡共设慈幼院二十所,全部设置于军屯的屯所周围,收容孤幼。   并命宣教处派出文宣队,于各乡亭宣讲慈幼院的事情,将其作为军民一家的典型来宣传。   而这一次文宣队的活动,也让许安发现了另一个开源的办法。   这几日宣教处于长子城宣讲之时,得到了不少的民众的支持,甚至还有人捐献钱财,以支持慈幼院的建立。   数日的宣讲下来,居然得了不少的铜钱。   宣教处的人将捐款放到许安的案桌上时,看着袋中一枚又一枚颜色各异,大小有别的铜钱,许安心中一时间百味陈杂。   那一枚又一枚的铜钱,是从一只又一只粗糙的手中放进了这布袋之中的。   “民心如此,何愁不胜矣?”   阎忠看着布袋之中的铜钱,不由感叹道。   “宣教宣教……”   阎忠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道。   “之前明公刚设宣教处的时候,我只以为不过是宣传教派的新署衙,却不知道宣教两字,说的是宣传教化,倒是我肤浅了。”   贾诩看着布袋之中积攒的钱财,一时间也是有些感慨。   这几日宣教处的文宣队在长子城中多有演出,他也去看了几次。   宣教处是许安设立的新部门,隶属中军府,受其直领,不归兵部管辖掌管军中文娱、宣教,独成系   听说文宣队正在各地演练“戏剧”,完全不同于王侯将相,公子王孙家的乐舞百戏。   “听说文宣队演出的是‘戏剧’,我倒是从未听过‘戏剧’,我听旁人说,这几日演出的‘戏剧’,其中有一出‘戏剧’的‘剧本’,还是明公亲自所写?”   贾诩看着手中的铜钱,他此前也听过宣教司的工作,但是却没有想到反响如此之大,所以他倒是想看一看着宣教处到底有什么魔力。   宣教处虽然名义上归属于中军府管辖,但实际上却和鹰狼卫一样,是许安亲自管辖,并不受中军府管辖。   宣教处的人员上下几乎都是符祝出身,也没有多少阎忠认识的人。   所以如今的宣教处,阎忠其实并不了解,他对于那个所谓的“戏剧”也不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既然是明公亲自所写,那我倒是有些兴趣了。”   阎忠摸了摸胡须,许安虽然不治经义,但是每每可以说出他都觉得惊诧的话,甚至作出一些令人叹服的诗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首诗,现在阎忠都还记得。   《三字经》《千字文》更是字字珠玑,句句箴言,段段入心。   “现在刚过了酉时,离文宣队宣教的时间还有一刻钟,正好今天清闲,不如一起看看。”   阎忠站起了身来,提议道。   “明公这几日都待在长子城的府衙中,也没有看过文宣队的在民众面前的样子,不如就趁这个机会,一起去观看一下。”   许安犹豫了一下,阎忠这句话倒是说的正确。   文宣队的表演他自然是看过,其中有两三个剧本都是他亲自写的大纲,然后让旁人去润色,最终经过了修改之后,才搬到台面之上。   他看过了彩排,但是却没有看到过文宣队在民众面前演出的样子。   ……   演出的剧场离长子城的府衙有一段距离,许安和阎忠、贾诩三人乔装打扮了一番之后,骑着马,带着七八名卫士便骑着马出了长子城。   白龙鱼服可能遇到危险,许安也不是完全没有防范,虽然绣衣使者已经瓦解,但是难保没有别有用心之人,七八名卫士防守力量确实有些薄弱了。   徐鸿身为许安的亲卫统领,自然也是提前派人前往剧场的方向,临时调集了一批鹰狼卫过去,将守备的兵力增加了一倍有余,特地给许安和阎忠、贾诩三人还留下了一个稍好一些位置。   徐鸿作为徐安的亲卫统领,还领着正五品的奉车都尉官职,还兼任着绣衣使者的千户官。   文宣队表演的剧场,设在黄巾军进入上党郡之后新修建的一所小广场,这里平常是太平道的符祝讲解经义,发展信众的地方。   许安和阎忠、贾诩三人刚到广场的外围,就已经不能行马了,噪杂的人声让许安根本听不清周围的说的话语。   不过守备的鹰狼卫缇骑很快便发现了许安一行人,在鹰狼卫缇骑的护送之下,许安和阎忠、贾诩三人从缇骑和军卒行走的过道慢慢靠近了广场的“戏台”。   广场之上人头如织,人声鼎沸,各色各样的头巾晃来晃去,此起彼伏。   后排的人努力的探着头,想要从前排的人缝中去看戏台上的景象。   “肃静,肃静!”   一名身穿着道袍的符祝,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此时正举着一个铁制的扩音喇叭,在戏台上声嘶力竭的喊着。   他面色涨红,额头上都鼓起了青筋,但饶是如此,却是收效甚微。   噪杂的人声很快便淹没了他的声音,很多人都没有听到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就是离戏台的较近的许安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许安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人声。   “咻————”   但听一声锐响,广场之上人声顿消,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向着戏台之上看去,没有人再有多余的言语。   “还是军哨好使。”   戏台上,那符祝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收起了军哨,用铁制的喇叭大声喊道。   “各位父老乡亲都先坐下,都先坐下,要是都站着,后面的人就看不到了……”   那符祝大声的喊着,这时他的声音终于是被广场上的人听见了。   一众维持着治安的军卒和鹰狼卫的缇骑也纷纷行动了起来,广场上噪杂的人声再度响起,不过众人都缓缓的坐了下来。   “铛——铛——铛——”   锣声响起,再度平息了人声,那符祝喘了几口气,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喇叭大声的喊道。   “戏剧稍后片刻便立即上演,虽然昨日已经说了一些规矩,但是今日还有新人来看,所以我再说一些规矩……”   “规矩就那么几条,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同道务必记住啊,若是不小心违反了规矩,那么只能先将违反规矩的人请出去了啊,到时候可别说我不讲情面啊……”   那符祝话音未落,底下又开始起了噪杂的人声。   符祝有些无奈,他拿起了军哨,狠狠的一吹。   “咻————”   又闻一声锐响,挂在戏台两侧的慕布轰然落下,将整个戏台者遮的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广场之上本来渐起的人声在这一刻骤然化于寂静,再无一人多言,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阎忠和贾诩对视一眼,而后将目光投向了许安。   而就在这时,一道悦耳婉转的女声却突然从幕布的后方飘扬而来。   “看人间,往事几千载,   穷苦的人儿受剥削遭迫害。”   贾诩眼神微动,挺直了脊背,目光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就在这时,幕布缓缓向着上方和两侧升去,露出了六名身穿着短褐,肩扛着农具的农户。   贾诩神色微讶,那些公子王孙家的乐舞百戏,选用的乐人,舞优皆是相貌英俊,清丽之人。   就算是角抵戏等百戏,也是选的一些魁梧不凡的男丁来演出。   这戏剧的演出却是一群农户装扮的男子,既不英俊也不魁梧,一时间让贾诩有些意外。   而且这歌词……   阎忠轻摇折扇看着台上的表演,也是有些疑惑,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戏剧”。   激昂的乐声响起,戏台上的六名农户使用着农具,齐声唱道。   “看人间,   哪一块土地不是我们开。   哪一片山林不是我们栽,   哪一间房屋不是我们盖。”   他们的声音洪亮而浑厚,嘹亮的歌声缓缓向着四周传去。   这样的歌曲,贾诩倒是从未有听闻过。   “原来还有这样的办法……”   就在贾诩思索之时,六名穿着布衣的清丽少女也在此时从台后快步走出来……   婉转的乐声响起,戏台之上,人来人往,乐声不停。   台下的人如痴如醉,皆是屏气凝神,看着戏台上的人生百态。   故事很简单,讲述的并州上党郡的一个故事。   在靠近太行山的一处聚落中,有一名贫苦的农户,名为秦劳,他的妻子还有家中的父母都死在了饥荒之年,膝下只有一女名为喜儿,相依度日。   邻居王家与秦劳乃是好友,常常和其子王春常向秦家父女多方照顾,两家融洽和睦。   喜儿和王春相处日久,情投意合,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而豪强吴良却在收租之时,看到了年轻貌美的喜儿,遂设计逼迫,以重租厚利强迫秦劳于年内归还欠债。   除夕夜晚,秦劳最后终因无力偿还重利,被吴良威逼在喜儿的卖身契上画押。   秦劳痛不欲生,自缢而死,但是一切的噩梦并没有结束。   现在的戏台上正演到,吴良带着手下的家奴准备强行将喜儿带走,王春想要阻拦,却被家奴乱棍打翻在地。   就在这时,台下却突然响起了噪杂的人声,一块不明物体向着戏台之上飞转而去。   许安和阎忠、贾诩三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微微一怔,旋即向着台下看去。   戏台之上的演员也明显被吓了一跳,那名扮演吴良的演员更是转瞬之间已经跑进了后台。   “咻————”   “咻————”   此起彼伏的锐响声不断响起,手持着木棒的鹰狼卫缇骑和军卒迅速的找到了肇事者。   两名缇骑一左一右,驾着肇事者便走出了人群之中。   就算此前已经说了只是表演,但是有些时候底下的群众却以为是真事,在一些时候比较冲动。   “听说第一天的时候场面差点失控了,戏台被涌上来的民众都拆了一小半,那个演吴良的演员,眼睛都被打肿了。”   许安看到戏台上那演吴良的演员狼狈逃窜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之前鹰狼卫的送来的文书,当下笑着和阎忠、贾诩两人说了起来。   阎忠看着闹哄哄的人群,不由的哑然失笑。   “这文宣队看起来倒是个危险的行当啊。”   戏台上,那之前走下去的符祝连着吹了几次军哨,这才止住了骚动,又苦口婆心的开始解释了起来。   “难怪可以募捐到那么的钱财,戏剧,戏剧……”   贾诩偏头看着许安,他没有想过,还有这样的表现形式。   戏剧继续演了下去。   喜儿逃入了深山之中,风餐露宿,一头青丝变成白发,缺衣少食的她,常常去破庙中偷取供品充饥,时日以为其是“白毛仙姑”下凡显灵。   王春的父亲被豪强吴良手下的家奴打死,王春一路逃遁,跑进了太行山,加入了黄巾军之中。   后面黄巾军一路高歌猛进,占据了上党郡,许安下令清查天下,鹰狼卫成立。   王春加入鹰狼卫之中,听闻了“白毛仙姑”的事情,主动前往深山之中,和喜儿相遇。   随后鹰狼卫缇骑四出,在各地举办公审,而豪强吴良也在其中。   最后的场景便是鹰狼卫公审吴良,陈数罪证数十条,斩吴良示众,收缴其所有的财产,并分田地给普通的民众。   喜儿重归故里,头发也慢慢的变成了黑发。   故事就此结束。   在演出的时候,广场上还是不时有人打扰演出,不过很快都被制止了,没有发生太大的骚动。   贾诩看着广场上群情激愤的民众,眼眸之中露出了凝重之色。   如此的宣传手段,堪称是天下独有。   他此前还担忧宣教处宣传的手段有些偏差,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但是现在看来,却是他低估了许安,低估了宣教司。   “这出戏剧,可是明公亲自所写?”   贾诩双手作揖,郑重道。   这样精湛的剧本,他觉得只有许安才能想得出来。   许安没有回答,指了指戏台,示意贾诩继续看下去。   这出剧其实并非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他曾经看的过一出戏剧,一出非常有名的戏剧,修改了一些后,搬上了戏台。   “咻————”   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军哨声,幕布落下。   “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这一出戏剧,也在最后的歌声之中落下了帷幕。 第五百三十三章 陈生   长子城中,人来人往,车马如龙,川流不息。   坊市之间,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攘来熙往。   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数年前萧条的长子城彷佛只是一场幻梦。   年关将近,今年是一个好年,更是一个丰收年。   民有余财,脸现喜色,各家各户都想置办一些好一些的年货来度过这一年。   就在前不久长子城的府衙下达了一道命令,除夕和新年两天的时间不设宵禁,这更是让长子城再度热闹数分。   走在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互相恭贺着新年的到来。   长子城南城区,蒙学堂的学子大多已经返回了自己的家中,原本书声朗朗的学堂也清冷了许多。   一名头发半白,微微有些驼背的老者,站在蒙学堂的大门前,静静的站立着,看着蒙学堂的门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寒风凌冽,却对他似乎并没有多少的影响。   片刻之后,一名比他只略矮一些,身穿着短褐的少年,匆匆从学堂的内部跑了出来,他夹着两本书册熟练的锁上了学堂的大门。   “老师,锁好了。”   那少年锁好了大门,恭敬的喊了一声。   老者的目光从门匾上移了下来,移动到了少年的身上。   “你有天资,但也切勿因此生出骄傲之心,更要勤勉。”   老者面色肃然,盯视着眼前恭敬的少年,郑重的说道。   “我已经将你的名字加入了明年秋闱的时候,不要让我失望了……”   老者顿了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言道。   “也不要让你父母失望了。”   “学生谨记在心,绝不会让恩师,让父母失望。”   少年满脸的郑重,没有半点的不耐烦,恭恭敬敬的应道。   老者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但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一道人影。   “学生陈羽,拜见老师。”   一名身穿着蓝娟深衣文吏打扮的男子缓步走来,恭敬的向着那老者行了一礼。   “接你的人来了,该走了。”   老者看了一眼少年,淡淡言道。   少年望了一下老者,往着陈羽的方向走了过去。   “老师今年除夕不如到学生家里来过,禾娘饭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陈羽犹豫了一下,顿了顿道。   老者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淡淡一笑道。   “你倒是运气不错,不过禾娘嫁给你倒也是良配。”   老者似乎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道。   “可惜当初你再道堂成绩上等本来想让你去郡学,结果你一口便回绝了,倒是可惜了这个机会。”   陈羽恭敬的行了一礼,解释道:“外有强敌,内有忧患,若是进入郡学,少不得还是要学上了两三年的时间,才能入府衙,入地方为官为吏,但是之前我太平道中各地皆是缺乏官吏管辖,学生也想早一些出来,尽一些微薄之力。”   “有负老师厚望,学生惭愧不已。”   “我倒是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原来的选择。”   老者摆了摆手,无奈的说道。   前几年他还在道堂任教,当时陈羽便是他教导的一名学生。   成绩优异,天资聪颖,举一便能反三,只是最终陈羽选择直接从道堂毕业,等候命令安排工作,而不是进入郡学院深造,这也让老者有些引以为憾。   按照陈羽的天分,只要不出意外和太大的差错,陈羽绝对将会是太平道中第一批进入国学院的人。   要知道国学院的祭酒可是大贤良师许安亲自担任,在国学院担任学正的可都是太平道中的重要人物,可以说国学院出来的学生,以后一定会是太平道的中坚。   “你家我就不去了,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的除夕,人多了反而不习惯。”   老者收敛了笑容,目光也重新落在了陈羽身旁的少年身上,他指了指那少年,叮嘱道。   “陈生课业修习的程度我昨天都已经告诉你,你带他回去之后,记得不要让他荒废了功课。”   不过现在他不再耿耿于怀了,因为现在陈羽给他送来一个更为优秀的人才——陈生。   若说陈羽是天才,那么陈生便是天才中的天才,就是送陈生进入学堂的陈羽也没有想到,陈生竟然有过目不忘之能!   当时语文科的老师只是念一遍《三字经》,陈生便将其完整的复述了出来。   无论是语文还是数学,甚至是道学,陈生学习的进度都异于常人。   短短一个多学期便学完了蒙学堂三年的课程,若不是太平道的第一次秋闱定在了明年,恐怕现在的陈生就要进入郡学堂修习了。   对于老者的叮嘱,陈羽没有丝毫的怠慢,恭敬的唱了一声诺。   老者名叫葛舟是一名符祝,他入道的时间很早,据说在大贤良师张角刚传道不久,就加入了其中,后面一直便待在太行山内四处传道,治病救人。   再后来,许安建立道堂之时,选拔博学的符祝为学正,葛舟便顺理成章的被选中了。   至于为什么现在在蒙学堂任教,则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教授那些成人的学生,实在是精力不够,便被调到了蒙学堂中,负责教导蒙学堂的学童道科。   陈羽对于悉心教导他从愚昧无知到明理识字的老师,一直都是恭敬有加,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将陈生安排了长子城南城区的蒙学堂中。   “明白了便走吧,别让家里的人等急了。”   葛舟淡然一笑,随后毫不拖沓的转过了身去,向着道路的另一头缓步走去。   陈羽看着葛舟微微有些驼的背脊,眼神微暗,随后面对着葛舟的背影,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一旁的陈生也没有怠慢,注意到陈羽行礼,也是恭敬的向着葛舟离去的背影行礼致意。   “走吧。”   陈羽站起身来,微微偏头对着陈生了喊了一句,转过了身躯。   陈生的目光还在葛舟的背影身上,听到陈羽的声音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快走了几步,跟在了陈羽的身后。   还未走出学坊,外面坊市间嘈杂的声响便已经传来。   陈羽和陈生两人一高一矮,通过了坊门,陈羽嘱咐了陈生一声跟紧,两人随后便并入了人流之中。   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维持治安的警察也多了不少。   对于这些警察,几乎每一个遇到的人,都会拱手恭贺一声。   恭贺声不时响起,或是两名相熟的人,或是向着鹰狼卫的缇骑和警察恭贺行礼,倒是显得非凡。   陈生有些惊诧的看着街道上的景象,他虽然在长子城中学习了两个学期,但是一直都待在学坊之中,几乎没有出去过。   这样热闹非凡的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一切似乎都和曾经他在陈家聚之时,听那太平道的符祝所描绘的黄天乐土一般。   陈生的脚步不自觉的放慢了一些,他看着街道之上互相作揖,带着喜色的居民,看着来往的车马,一时间有些失神。   他想起了前段时间来看望自己的阿翁,脸上有了血色,也有笑容。   据说今年家中还有不少的余粮,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样饿着肚子了,能够的吃的上饭了。   陈生的举动自然是没有瞒过陈羽。   陈羽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有些发愣的陈生,想起了初次见面之时,陈生的说的话。   “进了学堂,当了文吏,可以吃饱饭吗?”   那个时候的陈生瘦弱无比,但眼眸之中却有似乎蕴藏着一股力量,正是那双眼睛让陈羽动了爱才之心。   “你知道现在看到的这太平景象,是怎么来的吗?”   陈羽走到陈生的面前,沉下声音,看着街道上的行人,缓声问道。   陈生摇了摇头,有些迷茫。   陈羽在路边的一处摊位旁挑了一个位置坐下,陈生也跟着一起坐了下来。   摊主看到穿着文吏服的陈羽,连忙过来招呼,不敢怠慢。   陈羽拿出了铜钱递给了老板,和颜悦色的点了两碗米粥,又点了两个菜饼。   陈生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往日里那些穿着文吏服的官吏走到乡间的时候,无一不是前呼后拥,倨傲不已,何曾像陈羽一样,对人和和气气,无论贫富贵贱皆是一视同仁。   “来三碗米粥,六个菜饼。”   两名身穿着深蓝色警察制服的男子也在此时坐了下来,向着正在准备食物的摊主叫喊了一声,看起来十分熟络的样子,其中一人更是早早的打开了钱袋,拿出了铜钱。   另一名警察走的慢了一些,落在了后面,坐着的两人招呼着他一起过来。   或许是心急了一些,最后那名警察跑来时,和一名走的稍快一些的男子撞了一个满怀。   陈生心中一紧,他以前跟着自己的父亲去过一趟城邑,城邑中那些差役,多是凶神恶煞,不好相处。   当时有一名农户冲撞了一名差役,就遭了一顿毒打,打的头破血流,只有进的气,而没有出的气。   也没有一人敢去阻拦,甚至那人倒在地上,差役离开了许久之后,也没有人敢上前去查看一下。   陈生一颗心提了起来,他紧紧的抓着衣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羽。   他虽然不知道陈羽是什么官职,只知道陈羽是长子城府衙之中的文吏,但是那些警察平日里见到陈羽似乎都十分恭敬,或许陈羽能救那名农户。   预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那警察并没有如同陈生预料之中趾高气昂的站着,去惩罚那冲撞了他的那名农户。   反而是有些手忙脚乱的给那被撞倒的农户捡拾掉在地上的东西。   “都叫你平日里不要那么毛躁,小心一些,老是不改。”   两名原本已经坐好的警察这时也站了起来,嘴中嘟囔着,一起走上前去了,帮忙捡拾着东西。   陈生有些发愣,眼前一切实在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甚至于那撞人的警察最后还向被撞的农户道了一声歉。   陈羽淡然一笑,他对于陈生的反应并不意外,陈生跟随着迁移的队伍一路从青州,跋涉千里才来到并州。   进入了蒙学堂后,又一直是埋头苦学,根本就不曾出来,前一个假期,陈生一直在学堂之中跟随着葛舟修习,一直都没有走出学坊。   陈羽拿起了米粥,慢慢喝了一口,这才出言道:“不要惊讶,等你入了郡学,就会学‘法’科,修习法律,大贤良师在许久之前就颁布了八条律令,这八条律令分别是‘四要’和‘四不’,规定便是太平道中的人员应该如何行事。”   “四要?四不?”   陈生有些疑问。   “四要。”   “一,与人说话要和气。”   “二,买卖东西要公平。”   “三,损坏东西要赔偿。”   “四,借拿东西要归还。”   “四不。”   “一,不得打人骂人。”   “二,不得损坏作物。”   “三,不得调戏妇女。”   “四,不得仗势欺人。”   陈羽放下了手中的木碗,言道。   “若有违反,轻者受罚受惩,重者直接开除道籍。”   陈生心中微凛,开除道籍的惩罚不可谓不重,他在蒙学堂读书时,陈羽也经常来教导他课业,也清楚了一些府衙中的事情。   要想在并州为官为吏,甚至是参军入伍,还是成为警察,都有一个前提。   这个前提正是拥有道籍。   信道着谓信众,信众并不会被录入道籍之中,入道者被称为道众,才会被录入道籍之中,可以在太平道、黄巾军之中任职。   当然仅仅只是有资格,实际上能否任职,参军还是要看个人的能力。   陈羽面色慢慢的变得严肃了起来,他正视着陈生,郑重道。   “这太平的景象之所以能够存在,正是因为有着一条条的律令,维持着治安,正因为有着制定律令大贤良师带领着我们前行,正是因为有着无数的军卒守卫在边境,才让我们能够安稳的坐在这里,喝着米粥,吃着菜饼。”   数十万黄巾军的死难,成千上万前赴后继的先驱者倒在了路上。   陈羽的眼前有些模糊。   昔日在晋阳城许安的怒吼声再度在陈羽的耳畔响起。   “我要将那些学识,我要将识字读书的权力,从那些豪强世家的手中抢夺回来!”   “我们要夺回那些本来属于我们的粮食,那些本来属于我权力!”   “这是一场革命……”   “苍天已死,汉祚将终!我太平道,必将解放这天下!” 第五百三十四章 十三州   与并州热闹的景象不同,其余各地的新年是在无比沉闷的气氛之中所度过。   短短不到年许的时间,各地的局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贾诩和张扬两人领兵北投许安,华雄无奈之下只能领兵一路撤到了函谷关中。   孙坚屯兵与洛阳城内,设帐于厚德殿基上。   之后孙坚令军士扫除宫殿瓦砾,凡董卓所掘陵寝,尽皆掩闭。   正月十日,孙坚于太庙基上,修缮殿屋三间,请众诸侯立列圣神位,宰太牢祀之。   孙坚本想继续西进但是大谷关之战,但是太谷战他们战胜也并非没有一点代价,他麾下的军卒也是死伤严重,现在已经是无力再度西进。   洛阳残破,除了少数逃入山林之中的百姓之外,大部分的百姓都被董卓强行迁往了长安,洛阳周遭两百余里尽皆化作了灰土。   虽然攻下了洛阳,但是却没有太大的用处,本来孙坚想攻破了洛阳之后,让刘协重新将都城迁到洛阳。   但是洛阳如今的局面却是极为糟糕,宫城尽毁,处处都是残垣断壁,就算是派人清扫,也要数个月的功夫,才能清扫完毕,根本无法居住,大火已经烧毁了所有的房屋住宅。   如今的洛阳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就算再给其百年的时间,恐怕都再难以回复往日的繁荣。   百年的古都,再不复从前。   北风呼啸,正月的洛阳已经下起了小雪,雪花纷纷扬扬从高空之上落下,慢慢的在已经化作了废墟洛阳地面之上覆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薄衣。   夜色之下,洛阳城一片漆黑,不时响起的几声乌鸦叫声,更为黑暗的背景增加了一丝恐惧。   厚德殿废墟的汉军大营中,身穿着革甲守夜的汉军军卒三三两两的靠坐在一起,围坐在火堆的旁边。   寒风吹袭,火盆之中的火苗不住的跳动着,忽明忽暗。   程普按着腰间的环首刀,扫视着营寨间的情况,今晚是他值夜,虽说洛阳城已经清空,现在董卓军都龟缩在函谷关以西,连续遭遇了大败之后,已经失去了再战的勇气。   但饶是如此,程普依旧没有放松分毫,仍旧尽忠职守的巡视着营地。   程普带着两名亲卫缓步行走在军帐之间,营地之中颇为安静,偶尔有一些轻微的鼾声传来,除此之外便只有鸟鸣之声,实在是难以想象这里曾经是汉帝国宫城所在的位置。   “谁?”   程普走到营墙处的时候,猛然看到了黑暗之中有一道人影,他立刻警醒了起来,腰间的环首刀几乎在同时被他拔出了大半。   黑暗之中的那人听到程普的喊话微微一愣似乎扭过了头来,程普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回答声,当下心中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那黑影缓缓逼迫而来,程普腰间的环首刀已经是拔出了三分之二。   只是当那黑影出现在了火光之下时,程普面色微变,收刀回鞘,躬下了身子,对其恭敬的行了一礼。   “参见明公。”   那黑影不是旁人,正是孙坚。   孙坚缓步走了过来,他身罩着战袍,头上裹着赤帻,并没有戴头盔。   “董卓军龟缩于函谷关,也就只有你还每日巡营到深夜了。”   孙坚微微摇头,低声笑道。   “要是孙贲和吴景他们几人,肯定都躲在帐内了。”   程普低头恭敬说道。   “行军作战,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董卓军尽皆骑军来去如风,若是从函谷关奔袭洛阳,一日便可赶至,还是要小心一些,以防不测。”   “明公睡不着吗?”   程普看着孙坚的脸色,便知道孙坚心中在想着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困扰着他无法入睡。   “陪我去一趟太庙吧。”   孙坚拍了拍程普的肩膀,举步向着营门处走去。   程普没有犹豫,他从身旁的亲从手中拿过了灯笼,跟上了孙坚。   营门缓缓打开,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孙坚在前,程普提着灯笼在后,一队二十余人的甲士,按着环首刀,稍微落后了一些。   星月交辉,万里无云,皓月当空,月光照在孙坚的身前,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一路行至厚德殿外,孙坚停下了脚步,坐在了一处废墟之上。   “我当初就是在这里,等着天子的召见……”   孙坚指着一处处残垣断壁,回忆着昔日的景象。   当初朱儁背负着双手走在前方,他跟随在后,那个小老头在厚德殿中,为他请功。   刘宏的赞赏,也在孙坚的耳畔再度回响。   “昔日我就听宫人多次提起过你的名字,今日一见果然雄壮非常,无愧于江东猛虎之名。”   只可惜葵城一败功败垂成,他们错估了黄巾军的实力,错估了许安的危险。   这是孙坚第一次遭逢大败,也是最惨烈的一次败战。   但也正是葵城一败,让孙坚得到了成长,葵城一战后,孙坚的变得越发的沉稳,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莽撞冲动的孙文台了。   新城一战战败后,他能够迅速的调整过来,也正是因为葵城一战的历练。   孙坚仰头看着高悬于夜空之上的明月,叹息道:“贼臣乱国,万民涂炭,京城一空,只可恨如今仍无力扫清天下!”   葵城一败,刘宏没有追究他的过失,甚至都没有追究朱儁的过失。   朱儁下葬时,刘宏甚至还派遣蹇硕赠送丧礼用品。   后来长沙郡叛乱,刘宏还继续委任他平叛。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太平道传出来的歌谣,莫非真要应验不成……”   一阵无力感从孙坚的心头涌出,继而传遍全身。   程普眼神微变,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孙坚没有去看程普,仍旧看着夜空之上的星月。   “冀州牧韩馥想要辞去官职,让位于袁绍。”   程普霍然偏头看向孙坚,眼眸之中露出了震怖。   “绣衣使者前段时间送来了密信,麴义叛乱,其实就是袁绍暗中所策划,为的就是找一个借口入主冀州。”   “单是一个麴义,韩馥就算抵挡不住,但是守城应当是没有问题吧?麴义麾下私兵虽勇,但是无久战之力,韩馥不至于到辞去官职的地步吧?”   程普皱着眉头,疑惑的言道。   那麴义麾下不过数千兵马,韩馥坐拥整个冀州,就算之前因为许安进攻冀州,冀州军实力大损,但是也还有两三万的兵马,残存的西园禁军也在其中。   野战打不过,不至于守城也守不住啊,只要坚持几个月,麴义后继无力,就可以将其击败,怎么韩馥会直接想到让冀州于袁绍。   “确实只有麴义的话,韩馥不至于如此。”   孙坚面色凝重,沉声言道。   “关键是还有一个公孙瓒。”   “袁绍暗中与公孙瓒合谋,公孙瓒在韩馥和麴义交战之时,南下攻入渤海郡,随后一路向西进发,韩馥不敌,再度败退,两面包夹,连续的的败绩让韩馥已经是乱了方寸了。”   孙坚叹息了一声。   袁绍派外甥高干和颍川名士荀谌两人前去劝韩馥。   连续的战败让韩馥失去了判断能力,韩馥自觉自己兵锋不如公孙瓒,名望不足袁绍,于是便听取了高干和荀谌的建议,不顾属下的反对,上书刘协,将冀州牧让与了袁绍。   如今陈都朝廷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发展,也有了不少的官员,但是这些官员大多都是颍川郡的人。   袁家四世三公,根深蒂固,影响深远,袁绍如今更是身为车骑将军,而且袁家在洛阳的族人也因为讨董而被董卓全部杀害。   韩馥的表文送到刘协的手上,刘协根本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迫于压力只能应允了袁绍接替冀州牧一事。   北面的局势陈都朝廷无力管辖,公孙瓒进攻韩馥的借口也合情合理,他言称自己是想要带兵进攻董卓,却被韩馥阻拦,于是这才进攻韩馥。   袁绍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接任了冀州牧。   冀州是如今汉帝国富饶可以排行入前三之列的大州,青、徐、豫、兖四州虽然也属于中原地带,但是其刚刚经历了黄巾复起,可谓是元气大伤。   四州黄巾军主力虽然北上,与许安成功会和,但是如今在青、徐、豫、兖四州之地,还有不少的黄巾军存在,袭扰城邑。   其中最大的一支黄巾军如今盘踞在兖州和徐州交界处,号称有十万余众,声势浩大无比。   这支黄巾军先是向徐州出发,徐州军一开始节节败退,但是随后徐州刺史陶谦任用亡命东海的泰山人臧霸及其同乡孙观等为将。   臧霸和孙观两人大肆招募军将,随后带领着徐州军在琅琊郡的临祈击破了东进的黄巾军。   剩下的黄巾军也被迫逃出徐州境内,向着兖州进发。   黄巾破走后,陶谦上表拜臧霸、孙观为骑都尉,令其屯琅玡郡治开阳,驻守徐州北面,徐州因此平定。   不过徐州名义上虽然遵奉刘协为帝,但是陶谦似乎别有用心,他牢牢的掌控着徐州,外人仍旧无法插手徐州的内政。   原先的十八路讨董军,如今只剩下了十四路,已去了四路。   豫州刺史孔伷病死,颍川郡太守李旻、东郡太守桥瑁两人被刀兵所杀,冀州牧韩馥让位于袁绍。   现在的局势非常不明朗。   冀州被袁绍占据,兖州刺史刘岱虽然是汉室宗亲,但是其却只在刘协刚进入陈县时,派遣了使者跟随着大众一起朝见,后续便不见了动静,不过看起来似乎和袁绍关系不菲。   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山阳太守袁遗、北海国相孔融,似乎都以袁绍马首是瞻。   奋武将军曹操在扬州一带募兵后,又会和其余去各地募兵的军将,如今又聚集了五千余人,刘协听从了刘宠的建议,封曹操为济阴郡太守,和济北相鲍信两人相邻。   不过曹操虽然人在兖州,但是却多次派遣使者进入陈都朝廷。   昔日曹操在陈留起兵,曹嵩没有相随,带着不少的族人到徐州的琅邪郡避祸。   在孙坚击破了董卓,进军洛阳之后,便带着宗族南下,一路辗转来到了陈都。   因此如今曹氏宗族之中也有不少的人在陈都朝廷为官,甚至于曹嵩还被重新拜为了九卿。   曹操和鲍信两人态度恭敬,并没有倒向袁绍。   如今的大汉十三州,被十三名州牧刺史或者的势力所控制。   其分别是:   司隶董卓、凉州韩遂、并州许安、   豫州孙坚、荆州刘表、徐州陶谦、   冀州袁绍、幽州刘虞、青州焦和、   兖州刘岱、益州刘焉、交州士燮、扬州陈温。   其中董卓占据司隶校尉部大半,关中之地,挟持着朝廷百官还有天子刘辩。   许安占据并州,自封为左将军,领并州牧,定鼎并州,威压匈奴、乌桓,如今盘踞在北,并不参与中原的乱局,自从四州黄巾进入并州之后,攻占了上郡后,便没有了太大的动静了,一门心思的关上门发展。   冀州、兖州、青州三州,还有河内郡,实际上正处于听调不听宣的状态,被袁绍所控制。   而偏向陈都朝廷,则是豫州、荆州、徐州、幽州、扬州五州。   而益州刘焉、交州士燮两人距离中原颇远,没有选择站队任何一方,而是选择了固守,坐观局势。   明面上看来陈都朝廷,刘协的势力是最大的。   但实际上现在陈都朝廷真正可以控制的地区,实际只有豫州、扬州两州。   扬州北面就是豫州,而西面则是荆州,加上孙坚的老家就是扬州吴郡。   扬州刺史陈温在孙坚进军洛阳之后不久,便派遣使者进入陈都朝廷述职,并按时缴纳税收。   荆州、徐州、幽州三州则是不然。   刘表还在处理荆州的乱局,而陶谦处于半独立的状态。   幽州被冀州分隔,独立在北方,刘虞似乎已经无法压服住公孙瓒了,两人多有冲突,就算发展到刀兵相见也并非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孙坚长出了一口浊气,站起了身来。   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他的肩上,豫州的颍川郡、汝南郡实际上现在他还没有掌控下来。   董卓将汉室最后的遮羞布都扯了下来,各路诸侯心思各异,颍川郡的世家多方下注,根本无法阻拦。   而汝南郡则是袁家的地盘,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眼下的袁绍并没有撕破脸皮,孙坚也不好直接动手。   汝南郡袁家势力盘根交错,根深蒂固。   孙坚长于军略,对于这些内政事务却是一窍不通,幸好陈国国相骆俊颇通权谋,汝南郡勉强还算在陈都朝廷的管辖之内。   “回去吧。”   孙坚紧了紧战袍,夜晚的北风越发的寒冷,他们已经出来了有一段时间了。   程普依言也站起了身来,而就在这时,程普双目微眯,轻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第五百三十五章 孙坚   “怎么了?”   孙坚看到程普脸上惊诧的神色,下意思的望程普目光所向的地方看去。   顺着程普的目光看去,孙坚脸色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们现在离军营已经有一段距离了,除了月光星辉之外,便只有卫士提着的灯笼会发出亮光,但是现在就在他的前方宫殿的丘墟之间却有一抹五色毫光。   孙坚和程普对视了一眼,皆是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出了惊色。   “过去看看。”   孙坚没有犹豫,他看到虽然五色毫光惊讶,但却并没有畏惧。   世间有鬼神,也须避让他。   太平道的道兵他斩得,难道那些游荡在废墟之中孤魂野鬼莫非还能威胁到他?   程普看到孙坚迈步上前,也没有迟疑,亦是跟着孙坚一并向前。   跟随在孙坚、程普身后的一众卫士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迈步跟上。   走到近前,孙坚才发现了这是一口水井,而那隐隐约约的五色的毫光正是从水井的井底发散而出。   今夜的月关明亮照入了水井,这才使得水井之中现出了毫光。   孙坚双手按着水井,探头往下看去,水井的井口并不大,孙坚一探头,便挡住了月光,五色的毫光也因此黯淡了许多,根本看不清楚水下的景象。   “把灯给我。”   孙坚从身旁的一名甲士手中拿来了提灯,缓缓的往井内探下。   提灯入井,发散的光芒登时便照亮了大半个水井,提灯的光芒照入井底,五色的毫光再度出现。   孙坚瞳孔猛然一缩,手中的提灯差点掉入井中。   水井之中,一名身穿着宫装的宫女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双手放在腰腹前,她的双手之中似乎还拿着一个锦囊,锦囊有些残破,似乎是被利器划开,而毫光正是从那宫女手中的锦囊的缺口处发散而出。   孙坚抬起头来,离开了水井,他看了一眼水井,水井还算完好,木桶和绳子都在其上。   “明公看到何物?”   程普上前一步,他看到孙坚的脸色不佳,连忙问道,一众军卒也是看向孙坚,他们也好奇水井下有什么东西。   孙坚走上前,用手拉了拉了绳子,转眼看向了程普。   “把我吊下去,我去把东西捞上来。”   程普微微一愣,就想出言反对:“这……”   但是孙坚根本不容拒绝,最后程普只得无奈的执行了孙坚的命令。   孙坚下井之后,程普提心掉胆的看着水井,胆是井口颇小,他又不敢探头去看,怕遮住了灯火,影响了孙坚。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若非是水井下偶然还传来孙坚的声音,只怕是程普都快要沉不住气将孙坚拉出水井。   过了半响,水花的响动终于消失了,水井下传来了孙坚的喊声,程普没有一点拖沓,连忙是拉动了绳子,众人合力将孙坚拉出了水井。   当众人看到孙坚带着什么出了水井之后,众人尽皆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就是程普也是觉得胆颤心惊。   孙坚从水井被捞出来的可不是东西,而是一名身穿着宫装,模样清丽的女子!   只是女子他们自然不惧,但是整个洛阳城几乎都被他们清查了,现在的洛阳城除了他们一营军兵外,便再无旁人。   这里往日间更是他们巡查的范围之内。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宫女是在他们来之前,很久之前投井而死的。   死亡日久,然其尸不烂,则正合了厉鬼的说法,莫非这宫女是死去之后含冤不愿去往九泉,修炼成了鬼怪?!   “明公,此事反常,恐怕其中有古怪,不可擅动。”   程普的冷汗都快落了下来,他并没有像孙坚那般泰然。   “此人是宫中的宫女,因董卓而死,却非因我孙坚而死,何惧之有,更何况我战败董卓,也是为她报了一份仇怨,焉有害我之理?”   “我乃天子亲封豫州牧,乌程侯,宵小鬼魅应当避我!”   孙坚没有理会程普的劝阻,他将那宫女扶着倚靠在水井旁,然后伸手想要从那宫女手中取下了锦囊。   说来也怪,程普等人明明看到那宫女出来的时候是死死握着锦囊的,但当孙坚去取的时候,那锦囊却是轻而易举被的取了下来。   程普吞咽了一口口水,凑上前了前去。   孙坚打开锦囊,发现内中有一破碎了大半的朱红小匣,匣外用黄金铸造的金锁锁着。   破碎的匣内,似乎放着一块玉石,光亮照在玉石上熠熠生辉。   孙坚心中狂跳,他已经是猜到了一些端倪。   孙坚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了朱红小匣,匣内正放着一块玉制的印玺。   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纽,傍缺一角,以黄金镶之。   孙坚的呼吸声沉重了起来,他紧紧的握着玉玺,半响都没有动弹。   “退下!”   程普低喝了一声,扫视了一眼四周的卫士,四周的卫士皆是一惊,随后便依言后退。   孙坚翻过玉玺,只见玉玺之上赫然刻着篆文八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程普心中一紧,差点站立不稳,他也看到玉玺上的字。   “明公……”   程普跪坐在孙坚的身旁,双目赤红的看着孙坚手中的玉玺。   他知道这就是当年始皇帝统一天下后,所用的传国玉玺!   传国玺之所以缺了一角,乃是当初外戚王莽篡权时,孺子刘婴年幼,传国玺藏于长乐宫太后处。   王莽遣其堂弟王舜来索,太后怒而詈之,并掷玺于地,破其一角。王莽后令工匠以黄金补之。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程普看着孙坚手中的传国玺,颤声言道。   “这是……传国玉玺!”   他的眼眸之中陡然燃起了一团火光,孙坚偏头看向程普,他看到了程普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欲望。   “此玉是昔日卞和于荆山之下,见凤凰栖于石上,载而进之楚文王。解之,果得玉。秦二十六年,令良工琢为玺,李斯篆此八字于其上。”   程普浑身颤抖,孙坚带他们走出营寨,却如此巧合的捡到了传国玉玺。   持传国玺者,天命也!   “明公……”   程普不敢大声,只是低声喊道。   孙坚重新扭过头看向手中的玉玺,传国玺的并不重,但是孙坚却有一种其重于千钧的感觉,差点就要掉在了地上。   孙坚没有理会程普的呼喊,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一片恐怕,饶是他此前有过一些猜测,但是却依然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   四周卫士的提灯之中火光摇动,照耀在孙坚的眼眸之中,也点燃了孙坚胸腔之中的火焰。   孙坚的心中猛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如今他麾下还有三万多的军卒,豫州大部分已经被他所掌控,而临近豫州的扬州,吴郡是他的老家。   陈温此人优柔寡断,胆色不足,不通军略,若是他想要占领扬州,里应外合,数月便可攻破扬州,到时候豫州、扬州尽入其手。   北地袁绍狼子野心,南方刘焉、士燮等人也已是心不属汉,各地的郡守州牧心思各异。   并、凉两州,许安和韩遂两人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这天下已经进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东西两帝并立,汉室的威仪已经消亡殆尽。   或许天命真的已经不在汉室……   程普观察的很仔细,他看到了孙坚眼眸之中的火热。   四周的卫士似乎也都明白了孙坚手中的玉玺似乎不是凡物。   程普的手慢慢的摸向了刀柄,这二十名亲卫若是口风不紧,将玉玺之事传扬出去,只怕会酿成大祸。   虽然这二十名亲卫俱是孙坚本家的子侄,但是人心复杂,难知其心。   程普恶狠狠的扫视了一眼四周,四周的甲士俱是一惊,又向后退了数步,不再看向孙坚和程普二人。   程普这才重新站起身走到孙坚的身前,跪倒于地,双手作揖,面对着孙坚,满脸的肃然,郑重其事道。   “主公临时起意夜游丘虚,而得传国玉玺,此乃上天授之于主公,足见主公必有登九五之分!”   孙坚面色陡变,眼中的火热陡然消散,程普的话像一盆冷水从他的头顶浇灌而下。   “程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孙坚面色狰狞,低声怒斥道,这一次他没有再称呼程普的表字德谋,而是直呼其名。   “这是大逆无道之言!”   程普看到眼见孙坚发怒,却并没有放弃心中的想法。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程普面色凝重,沉声言道。   “黄巾复起,董卓擅权,各地郡守州牧各怀心思,汉室已然衰微!”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此乃太平道之谶言,短短数年,谶言成真,大汉如今邦分崩离析、已不能守也。”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意指董卓擅权,为祸天下,各路郡守州牧割据图立。”   “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大厦将倾正是指如今的汉室,一木难扶,不正是指主公吗?”   “如今荆州刘表、兖州刘岱、益州刘焉、幽州刘虞等人虽为汉室宗亲,要么暗怀心思,要么距离甚远,如今汉室唯有主公一人支撑,勉强维持。”   程普越说,孙坚越是惊心,他想要呵斥程普住口,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开口,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再制止他的举动。   “汉室已失天命!”   程普的话字字诛心,句句入骨。   他的最后的一句话落在孙坚的耳中,犹如惊雷炸响一般。   跟随着孙坚、程普一路而来的甲士如今都环立在他们身旁颇远的位置,他们这边低声说话,难以听见。   提灯微弱的光亮从远处传来,孙坚和程普周围的光亮正在渐渐消失。   原本万里无云的夜空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云雾所侵入,星辉黯淡,月光微弱。   悬于空中的皓月被云雾所遮蔽,只露出了些许的月影。   孙坚目视着跪在地上的程普,他已经快看不清楚程普的面容了,周围唯一的光亮只有还留在井口的提灯。   微弱的灯光透过灯盏,照在了那死去多时的宫女身上,照耀在孙坚和程普两人的侧面。   黯淡的光影轻轻的摇动着,那死去多是的宫女,显得无比的可怖,再不复一开始被孙坚捞上来时的清丽。   寒风卷席而过,穿梭在废墟之间,怪异的响声从四周传出。   四方提灯的灯火随着提灯的晃动,不断的摇曳,在地上照出了一道道黑影,黑暗之中似乎潜藏无数的鬼怪。   这燃为废墟的宫城,似乎有魑魅魍魉游走在侧,无数的鬼怪妖魔隐匿其中。   良久。   孙坚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稍许的嘶哑。   “我在宗庙之前,曾经起誓言:‘汉臣孙坚,必斩董贼之首级,悬于洛阳,以祭万民!’”   “天子逃出洛阳,辗转数百里南下入陈,亲召我为豫州刺史……”   “晋封我为豫州牧,授假节,加为万户侯……”   孙坚目光慢慢的坚定了起来。   寒风袭来,吹动了他身上的战袍,呼啸的大风也吹散了夜空之上厚重的云雾。   灯火摇曳,清冷的月光再度照入丘墟之间。   “天子对我信任无比,将其身家性命,汉家社稷尽皆交付于我孙坚之手!”   “暗藏传国玉玺,欺天子年少,图谋社稷,岂是大丈夫所为!”   “今上虽幼,但却已有明君之相,中兴汉室,并非难事,外道奸邪,终不长久,宵小群凶,必将覆灭!”   孙坚将传国玉玺郑重其事的重新放回朱红木匣之中,他伸出双手扶起程普,沉声道。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传国玺非是上天授予我孙坚!”   孙坚以手指天,沉声道。   “而是上天欲借传国玺于我之手,献于天子……”   程普站起身,但仍然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孙坚想要放弃,但是他却并不想放弃。   大谷关一战,孙坚领豫州军击破董卓,威震天下,名闻四海,受领豫州牧、封万户侯,如此殊荣确实就算是平灭黄巾的皇甫嵩也未享有。   但正因为如此,程普才想要孙坚图谋自立。   因为很快,孙坚就会到赏无可赏,升无可升的地步。   如今的天子对于孙坚,确实是信任非凡,但是人总是会变的。   天子总要亲政,刘协今年十岁,要不了几年就能亲政。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一个年轻气盛的天子,怎么会容许一个功高震主,一个战功赫赫,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臣的在朝堂之上压迫着他?   昔日的权臣霍光是什么下场,程普清楚无比,如今平定各地叛乱还用得到孙坚。   但等到天子亲政,等到各地叛乱平息,到时候的孙坚便没有利用的价值。   孙坚若死,他们这些跟随着孙坚的将校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有些东西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更为安心,程普跟随孙坚久年,他知道孙坚的为人,他信任孙坚。   但是刘协,程普连其一面都未曾见过,如何能让其相信。   如何能把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全都寄托在刘协的仁慈之上?   眼下天下乱局已显,各地诸侯心思各异,已存割据之心,这已经是众人皆知之事!   此时正是天赐良机,趁机渔利之时!   四海混乱,各州动荡,天子年幼,如今孙坚手握重兵,执掌豫、扬两州,不过覆手尔! 第五百三十六章 募役、征税、平税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不过汉时的新年并没有爆竹,但是由于许安下令放开了宵禁,因此热闹却也不减半分。   除夕之时,大部分能回家的军卒都领了假条返回了家中,而没有成家的军卒则是聚集在军营之中一起过年。   去年是永汉元年(189年),今年应当是永汉二年,但实际上今年却并非是永汉二年。   沿用永汉二年的这个年号,大汉十三州只有董卓控制司隶一地罢了。   其余各地都使用了一个新年号,来自于陈都朝廷拟定的新年号——初平。   孙坚收复了洛阳,董卓卷缩于关中,各地大小叛乱大部都被平息。   并州的许安没有再度出山袭扰,凉州的韩遂、马腾两人也无暇冬顾,幽州的张举、张纯俱被斩首,乌桓重新归附。   汉室的前路似乎稍微光明了一些,于是一众朝臣经过了商议,将年号定为了“初平”。   许安现在并没有称王,也没有称帝,自然也没有定下年号。   许安现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凉州的事务之上,最迟今年秋收,他就准备对凉州用兵。   现在孙坚兵锋正盛,而袁绍也入主了冀州,这个紧要的关头,许安并不想挑衅汉庭。   当初许安斩杀了朱儁,在并州搞出了大动静之后,本来刘宏已经是准备调动大军进攻许安。   但是这个时候张举却跳了出来,直接自封为天子,堂而皇之的称帝建制。   叛乱是常有的,刘宏在位的时候所禀报的大小叛乱倒是不少,刘宏基本上也都是交给了一般的臣子去平定。   但是这么多的叛乱之中,敢自称天子的却只有张举一人。   许安和韩遂占据一州之地,甚至包括此前搅动天下风云,带领百万黄巾起义的张角,都只自称为将军,但是张举偏偏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一步到位,自称天子。   如果说一般的叛乱是在一头老虎的身旁拿着锣鼓叫嚣的话,那么称帝的行为无疑就是直接去摸老虎的屁股。   张举的称帝直接是激怒了刘宏,本来西园禁军刘宏最初建立是想要交给皇甫嵩让其去平定并州,但是得益于张举的狂妄行径,西园禁军就被刘虞带着前往了幽州。   许安定下了九品分级制,自封为正三品的左将军,领并州牧,只是开府建衙,并没有称王建制,就是为了尽可能的不挑衅汉庭,图谋发展。   黄巾军能坐大,有两个人也要感谢,第一个人自然是张举,第二个人便是董卓。   前有张举,后有董卓,都为许安吸引了成吨的火力。   现在的董卓都还在关中为许安吸引着火力,在某种程度也可谓是为黄巾军的事业尽心尽力了。   此前年号是永汉,黄巾军的众人口中说着,但是都感觉分外的别扭。   这一次听闻了陈都汉庭改年号为初平,这初平说的远比永汉要好听,于是众人也纷纷改口,不再沿用永汉这个年号,都称初平。   而在初平元年(190年)前。   黄巾军常备军所有的军卒都得到了一笔过年的年费,未成家的军卒拿到的全是钱财,而成家的军卒则是让其家庭当地发放部分的粮食,布帛抵消部分的钱财。   军屯的军卒并没有发放年费,第一年军屯的时候,许安是只留下了足够的口粮之后,征收了其余所有的粮食,用来补给战兵。   黄巾军大部分的军卒都没有成婚,都是独身,也少有家眷。   他们很多人都经历过动荡,经历过妻离子散,饱尝过艰辛,所以对于第一年征税,在军中符祝,还有典农官的影响之下,并没有太过于抗拒。   不过今年秋收,军屯的征税已经按照普通民屯地方征收的税额,不过由于军屯所有的农具和耕牛都是租借的,所以税率收取的是五成,公五军五。   随着许安对并州的掌控力的提升,原本没有推行的政策,也开始在黄巾军的辖地之内推行。   此前颁布的政令,前两年,对于地主豪强土地收取三成,对于普通民户只收税两成,租借田地者收税三成;开垦的荒地,无论富户贫户皆免税一年。   第三年起,豪强、平民皆收取田税三成,租田收取田税四成。   今年正好是许安带领黄巾军入主并州的第三年了。   并州如今的耕地面积比其前两年时,已经有了长足了的增长,军屯、民屯的开垦,还是有普通的百姓也开垦荒地颇多。   当时有一条法令没有颁布,这条法令便是募役法。   募役法是指,废除原来的民户需要承担力役、杂役、军役等徭役。   黄巾军治下全部采用雇人应役的办法,雇员所需经费,由按户分摊,称为“助役钱”   原来不用负担差役的豪强、地主、世家,也要缴纳役钱,甚至承担更重的税钱。   如今黄巾军治下所有的徭役,都是黄巾军出钱在各地雇佣自愿参加的平民。   这一次四州民众入并州,许安下令施行“以工代赈”,确实是让大量的平民获得了钱财,也让并州的道路、水利等基础设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但大量的银钱从黄巾军的府库之中流出,流入了民间,也使得黄巾军的库房中的钱财急剧缩水。   说起来黄巾军大手大脚能维持到现在,除了靠着阎忠的精打细算,真的是就是靠着黄巾军治下十二郡原来的豪强世家。   那些世家豪强上百年,数百年的积累了大量的钱财,还有经年的积累的粮食,在抄家之后都便宜给了黄巾军。   而那些经过了公审,但罪不至死的世家豪强的人,也全都被发配到太行山中,进行着劳动改造,他只有在劳动改造赎清了自己的罪恶之后,才能从他们劳动的场所之中出来,重新回归社会。   公审有罪的豪强世家使得许安获取了大量的钱财,维持黄巾军的正常运作。   但是这些钱财在许安几乎疯狂的练兵备战,打制武备等等事务的用度之上,差不多都要消耗殆尽了。   现在黄巾军步兵公分四类,一武卒、二锐士、三正卒、四屯田兵。   其中武卒、锐士两营皆归许安直属,各地的守军基本都是正卒编制,属于一线作战部队序列。   作战部队全都是七日五练,七天里训练五天,休息两日,半月一操,操便是考核,演练军阵配合。   成绩优异者上升,成绩低下者下放。   各处军屯的人若是不愿意屯田,想要加入作战部队,可以申请考核,考核官每两月去各地军屯巡查一遍,让考核通过的人进入作战部队。   而这两月之中,综合考核最差的一批,将会被下调为屯田兵,如此也保证了黄巾军的活力还有战斗力。   武卒和锐士两营的军卒,甚至在训练结束之后还有不少的人进行加练,为的就是想在考核之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这一次攻占河东郡更是让许安又发了一笔了横财,虽然河东郡的世家豪强已经转运了一些东西出河东郡,但是还有不少钱财被许安收入了囊中。   靠着鹰狼卫的审讯,很多埋藏在地窖,密库之中的金银财宝也被黄巾军所查获。   河东郡的豪强世家主要集中在南部,司隶之地的豪强世家其底蕴自然是远远超过了苦寒之地的幽并两州。   仅仅是河东郡的卫家就为黄巾军贡献了大量的金银钱财。   河东卫家延续数百年,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大物,虽然许安占领了河东郡的时候,大部分的卫家的核心族人都已经逃离,但是卫家多年经营却留了下来,还有大量无法转移的钱财。   当初许安看到书上的描述说糜仁资助刘备养兵,糜家僮客万人,赀产钜亿,认为有些夸大其词了。   但是当许安亲眼看到查抄河东卫家的清单,才知道汉末世家的富有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河东卫家的财富和糜家相比,虽然有些差距,但是也不是并州那些世家能企及的。   而且其家中的藏书甚至和整个并州世家豪强的藏书相当,足以见其底蕴,许安为了运送其藏书,甚至派遣了十余辆四轮马车,才将其全部运送到了晋阳城中。   有了河东豪强世家的钱财作底,黄巾军暂时是不缺钱财了,但是钱财终有用尽时,所以募役法总是要推行的。   经历了数次大规模的公审之后,黄巾军领内的豪强世家反抗力量已经是微乎其微了,而原本担心募役法一令使得其余各地的豪强世家因此聚集起来抵抗黄巾军,现在也不需要再担心了。   现在汉室东西两帝并立,各地豪强世家开始在赌局之上投下筹码。   马上他们就会自己先乱起来,群雄割据,到时候还有谁没事做了来管黄巾军在并州颁布什么新的法令?   募役法就在这种情况之下被推广了开来,借着宣扬《太平律》的势头一并宣扬了下去。   黄巾军的领内,不征伐徭役,“助役钱”也只征收少许,政清民富,并没有什么阻碍就推行了下去。   普通平民缴纳的“助役钱”并不多,但“助役钱”更多是还是豪强世家缴纳,这也是推行顺利的一个原因。   “助役钱”征收的一个影响条件,就是田土的多少。   黄巾军的辖内,小型的地主基本都已经是被清除了,只有部分豪强世家幸存。   这部分豪强世家,多是安分守己的本土豪强世家,这其中就有郝昭和张辽、还有李德等人家族。   还有便是阎忠、傅祁、庞渤、杨绩等从凉州迁来的家族。   虽然触动了他们的一些利益,但是许安知道,这些措施以后都是必须要推行的措施。   现在黄巾军船小好调头,豪强世家在黄巾军之中的影响还不多,依靠他威望还能压得住。   一旦豪强世家的势力大上一些,只会更难推行。   与募役法一并推行的还有征税法的补充,征税法也是此前提出来的一个政令。   征税法补全后,全文为。   前两年,对于地主豪强土地收取三成,对于普通民户只收税两成,租借田地者收税三成;开垦的荒地,无论富户贫户皆免税一年。   第三年起,豪强、平民皆收取田税三成,租田收取田税四成,但田土越多,收税越重。   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   将所有农田按照土地的肥沃程度分为三等,上田多征,中田照常征收,下田少征。   勘察田亩,由鹰狼卫、符祝、农政司、内务府四方判定,胆敢有恶意欺瞒田土,贪赃枉法者皆治罪。   当时有一条“田土越多,收税越重。”在扬绩的谏言下,许安当时并没有推行。   现在则是与募役法一并推行。   两法一出,各地原本安分的豪强世家皆是颇有微词,郝昭、张辽等人也是遭到了来自家中的压力,鹰狼卫截获了他们书信的内容。   不过阎忠还有杨绩、傅祁、庞渤倒是没有参与其中,他们早早得就得知了政令的内容,也知道许安推行的决心。   而且更多之所以他们没有反对,更多便是因为他们的权益实际上也没有受到太多的损害。   他们在并州的耕地并不多,耕种的都是租田。   现在并州豪强世家所占据的田土实际上都不到整个并州耕地面积的百分之六。   大部分的田土都被黄巾军所控制,也就是属于公有,黄巾军接管了被清除的豪强世家所有的田土,已经一跃成为了十二郡内最大的地主。   不同于郝昭张辽等人的家族,阎忠等人宗族现在的收入主要来源是依靠商铺,还有商队,以及一些锻造的工坊。   许安在并州境内逐渐淡化了一直以来重农抑商的政策,鼓励经商。   为了复兴并州,所以许安也为经商的渠道提供了多种的便利,阎忠等人虽然不直接经商,但是也在许安的安排之下,养了一些的商队。   商税并不高,因为以工代赈,还有不高的税收,也使得民有余财。   这也使得并州的商业得到了一定的发展。   不过许安也并非没有给郝昭、张辽、阎忠等人的家族一些好处。   募役法和征税法补全之后,许安和阎忠等人讨论之后,再度颁布了一条政令——“平税法”。   平税法的颁布也算是消除了部分的影响。   平税法规定,凡是于太平道内为官吏、或从军者,享有一定的平税田。   意思就是超出了规定的亩数之后,按照品级,可以有一定的田土不征收多余的税额。   还有便是可以根据品级减免一些“助役钱”。   平税法出了以后,也在一定程度之上削弱了募役和征税影响。   而且也一些偏居一隅,态度暧昧的豪强世家,平税法一出,为了那些平税田,减免“助役钱”,他们也想要进入黄巾军的系统之中。 第五百三十七章 风暴   募役、征税、平税三条政令的推行,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碍。   和大部分的起义军初期一般,军卒都是没有军饷一说的,他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在战场上拼死搏杀,在战场上浴血奋战。   求的不是荣华富贵,也不是封侯拜将,他们求的是只是活命。   那个阶段的黄巾军可以说是稍不留神,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局面,所以也没有人要求军饷,要求俸禄。   而后面刚刚占领并州之后,受困于财政的问题,许安也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给普通的军卒发放正式的俸禄。   不过当占据了一定的地盘之后,还不给军队提高待遇,难免会影响军心。   所以许安就算是财政窘迫,但还是很快便颁布了军功授田制度,还有每次大战过后发放一定的赏金,以及在节假日给放假的军卒发放一定节费来维持军队。   不过这也只是临时的举措,现在许安入主并州已经有两年的时间,并州的经济的正在复苏,甚至因为四州民众的进入,还有许安鼓励商业发展,以及以工代赈的举措,比昔日还要繁华了许多。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身为军兵,他们比普通的百姓要承担更多义务,他们在沙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得到的却比别人要少的多,连基本的俸禄都没有的话,确实让人有些寒心。   所以现在的许安也为黄巾军定下了俸禄的标准,从初平元年的第一个月开始发放。   现在发放俸禄,对于黄巾军的财政压力其实也并不算大。   原本黄巾军有十余万人的军队,却只有二三十余万的民众,自然是不可能支撑的起如此庞大的军队。   但是现在四州民众进入了并州,各地的隐户、还有豪强世家被清除了,那些家奴和寄靠的人都脱离了出来以后,算上乌桓和匈奴,实际上如今并州已经有超过三百万人口了。   而经过了数次的精兵简政之后,黄巾军军队的数量也下降了许多。   许安如今麾下的亲卫骑兵有五百骑,号为“腾骧卫”,以原先的亲卫统领徐鸿为腾骧卫统领。   骁骑营有骑兵五千人,并州营、上谷营两营的骑兵,各有三千六百骑,共有一万二千余骑。   张扬、贾诩两人带来的军卒也全部安置完毕,大部分的军卒都被安排成为了屯田兵。   不过张扬和贾诩两人带来的骑兵部队倒是颇为精锐,基本上大部分都合乎要求,所以许安也并没有排除多少。   马上就要对凉州用兵了,到时候的凉州大战,肯定是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乌桓和匈奴胡骑的身上,还是要依靠自家的骑兵。   有五千余人通过了选拔被留了下来,不过许安自然是不会将张扬和贾诩两人带来的军兵全部放在一起,这样无疑是一个隐患。   于是许安从骁骑营分出两千余人,再从经过了选拔之后的五千人余人之中分出三千人,组成了一支新军,按原来的计划命名为“武骧营”。   五千人剩下的二千人则是被调入了骁骑营之中,填补空缺。   这次张扬和贾诩两人领军到来,也算是让许安解决了一个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许安,但却无法解决的问题。   骁骑营的组成大部分都是原先并州境内归附的汉军骑兵,原本太行山的黄巾军骑兵实在是少了一些,就算是多任黄巾军出身的将校,但是汉军骑兵一直在影响着骁骑营。   吕布虽然一直都听从许安的命令,但是知人知面难知心。   许安没有系统,也没有他心通,不能完全洞察一个人的内心。   一直以来骑兵部曲之中,吕布常年一人独占鳌头,骁骑营几乎没有什么竞争对手。   李德的度辽营,原先还能和骁骑营争锋,但是当报仇雪恨之后,李德也无心再管辖其他外界的事务,三千度辽营如今扎根在草原上,他们时刻监视着匈奴人,而对于其他的事务都显得漠不关心。   他们虽然遵守诺言换上了黄巾军的服饰,但是他们依旧保留原先的白袍白旗,许安最后权衡利弊之后,和李德协商,允许李德麾下的度辽营继续穿着白袍作为军服。   哀莫大于心死,度辽营中军卒的家眷族人,大多在西河郡被匈奴人全部杀死,他们对匈奴的仇恨有并没有随着恶首还有那些侩子手的死去而彻底的消亡。   时间其实并不能治愈所有伤痕,只是让人能够承受的住伤痕带来的影响罢了。   或许再过一些时间,他们能熬过去,重新娶妻生子,重新生活,但是现在他们还在养伤。   一家独大必然是会造成恶果,虽然吕布现在并没有任何骄纵的苗头,但是这些事情还是要扼杀于萌芽之中。   这也是为什么许安要组建并州义从,还有选拔乌桓骑兵组成的上谷营的原因之一。   这一次武骧营的组建,不仅仅是可以和骁骑营形成抗衡,形成竞争,也让许安有合适的借口,对骁骑营重新整编,提高掌控力。   武骧营就在这种情况成功组建,张扬任武骧营首任营官,周仓和裴元绍两人任副将,大部分的将校都由黄巾军的军官出任。   张扬自然对此毫无意见,他对此早有预料,所以也没有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甚至是放权于周仓和裴元绍两人。   也正因为张扬的配合,所以许安对武骧营的掌控要比骁骑营的控制力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武骧营、骁骑营整编完成之后,如今许安麾下直属的骑军也多出了一营,变成了四营。   四营分别是:武骧营、骁骑营、并州营、上谷营,合计有一万七千骑。   步卒方面,许安麾下直属的直属部曲共有两万两千余名步卒。   黄天使者约两千人,陷阵营约一千人,两营武卒、四营的锐士共有两万余人。   直属于许安的部曲之中没有正卒,最差也锐士。   黄巾军的武卒和锐士的划分也不再是如同以往一般,标准也提高了数个档次。   屯田兵经过考核,首先是晋级为普通的正卒,前往各地的守备的部队。   而各地的守备部队之中的军卒,通过了考核,最优异的一批才能被选拔为锐士,锐士不合格者,则会被下调至各守备部队之中。   所以各守备部队,并没有锐士,都只是普通的正卒。   朔方防区,主将为都护将军徐晃,副将为度辽将军李德,两人各领三千精骑驻守大城、美稷两地,共有精骑六千骑。   太行防区,主将为宣威将军于毒,副将为陶升,白雀、苦晒,共有军卒约一万人。   河东防区,主将为白波将军郭泰,副将为韩暹、李乐、胡才,共有军卒约八千人。   幽州防区,主将为讨逆将军刘石,副将为郝昭、朱九,共有军卒约八千人。   上郡防区,主将为昭德将军张燕,副将为孙轻、王当,杜长,共有军卒约三千人。   之前对冀州用兵,许攸领许安将领,带兵出蒲阴陉,攻克高奴,占据了中山国北部,那里也因此被划分成了一个新的防区,名为中山防区。   中山防区,主将为护军将军黄龙,副将为颜良、文丑。   黄龙性格沉稳,军中的威望也有,虽然指挥的才能稀疏平常,但是足够节制颜良、文丑两人。   颜良、文丑两人归附了黄巾军,也已经是没有了退路,也是较为安分。   不过许安自然也不敢对颜良、文丑太过于放心,将整个中山防区交给颜良、文丑两人。   两人虽然是顶级的骑将,但是却也有自己的短板,两人在战略上的眼光稍微欠缺了一些。   中山防区应当以防守为主,两人都擅长进攻。   所以许安将擅长防守的黄龙放到了中山防区,坐镇中山国治所卢奴城中。   颜良、文丑两人各自领军,一人坐镇于上曲阳,一人坐镇于望都,呈掎角之势,随时驰援,戒备冀州汉军可能异动。   中山防区共有军卒约八千余人,这八千余人中,有四千人是原本太行防区的军卒,被调遣了过去,所以现在太行防区军卒降到了一万人。   而另外三千人,则是直属于许安的一营锐士,被派遣过去,坐镇中山,所以现在许安麾下实有兵额为两万人。   上郡防区本来定额一万人,为了戒备司隶,但是因为董卓的败亡太过于迅速,以及龟缩的意图,上郡防区也有险可守,上郡防区的兵额最终被定为了三千人。   董卓的败退也使得上郡南部最后的汉军也放弃了抵抗,逃得逃,散的散,就在太谷关战后,张燕实际上已经全面控制了上郡,董卓最终只剩下了漆垣一城,漆垣是上郡最南部的城池,也算是关中地区的一个小门户。   而河东防区本来有一万八千人,因为董卓偏安一隅,而且占据了河东全郡,有了黄河作为阻隔之后,压力减轻了不少,因此也精兵简政了一些,现在只有八千余名军卒。   黄巾军所占据的幽州代郡、上谷郡两郡之地,压力也减轻了许多,刘虞和公孙瓒不合,正在内斗。   上谷乌桓现在雄踞北部,三郡乌桓现在早已经没有当初跟随着张纯、张举两人的威风了。   他们先是被张辽一战击破,损兵折将无数,然后又被公孙攒各种暗中刁难,随后又在和辽东太守公孙度争夺北部草原的霸权之中落败。   所以幽州防区的军卒也进一步的缩减部曲,将多余的军卒变为屯田兵。   如今的幽州防区也只剩下了约八千人。   不过各地的常备兵虽然缩减了不少,但是战斗力其实并没有下降很多。   一旦外地来犯,当地的屯田兵可以立即拿起兵器,组建成军、   军屯和民屯最大的区别,就是军屯在劳作之余,仍然需要进行的一定的军事化的训练。   而在幽州防区,甚至于一些民屯点,许安都派遣了一些军官,对民屯的青壮进行定期的民兵训练,当然训练的次数比屯田兵要少一些。   这些民兵和屯田兵,或许没有办法在野战之中发挥很大的作用,但是守城却是绰绰有余。   而许安要的也就是他们守下城池,除了黄巾军之外,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拥有配重投石机这样的攻城利器了,普通的军队很难在短时间攻下城池。   而一旦陷入鏖战,许安便可以迅速的派遣直属的精锐骑兵和步卒进行驰援。   黄巾军目前有六大防区,算上直属之地共有七地。   朔方、太行、河东、幽州、上郡、中山,直属。   七地军兵共有八万余人,其余的军卒都成为了屯田兵。   要发放俸禄正是这八万余人,三百余万民众供养八万人,供养起来其实并不吃力。   所耗银钱最多的骑兵部队,实际上在拥有众多肥美牧场的黄巾军辖内根本不算什么事。   上谷营驻扎于上谷郡北部的牧场,武骧、骁骑、并州、三营骑军大部分时间都在牧草肥美的塞外休养训练,有了四轮马车作为载具,路上粮草的消耗大大减少了。   在三营骑军的驻地到临近的城市都修有宽阔的官道,因此沿路的损耗也并没有消耗多少,黄巾军现在的粮食也足够的充足。   太行山地形险要,中原地区的汉军自顾不暇,战火已经很久没有波及到太行山内了。   没有了汉军的威胁,太行军在于毒的带领下,在太行山中的肥沃的河谷,还有一些沿山的缓坡上开垦土地,收拢冀州的流民吗,太行山中的山民耕种,如今已经是完成了自给自足,甚至还有余粮。   作为最先被许安占据的太行山,背靠富饶的上党郡,有太行八陉作为屏障,又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太行军可谓是最让许安省心的一部。   粮草的消耗完全能够自给自足,甚至还有不少的富裕。   中山国的黄巾军,他们的粮草补给其实颇为困难,太行山北部的地形复杂,多是山道,如果通过并州或者幽州两郡运粮过去,无疑消耗巨大。   就是太行军用所种的粮草支援,也是有不小的消耗,所以许攸深思熟虑之后,便提出了一个建议。   这个建议也成功解决了中山国黄巾郡的粮草问题。   冀州如今虽然被袁绍控制,但连遭大败,冀州虽然底蕴足够,但是兵疲将弱,袁绍如今好像又和公孙瓒生了间隙。   本来公孙瓒和袁绍一起图谋冀州,但是袁绍谋取了整个冀州,而公孙瓒却没有得到多少的好处。   公孙瓒陈兵于渤海郡北部,袁绍此时正厉兵秣马,整备军队,防备公孙瓒进军,自然是更无暇管占据了地利的中山黄巾军。   于是在中山国便出现了颇为诡异的一幕。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不少的民夫会运送着粮草,从汉军控制中山国的南部地带往黄巾军控制的卢奴城中去。   这些粮草,都是黄巾军名正言顺的“借”来的,从中山国豪强世家的手中,还有各个城池之中借来。   一开始借的时候,那些豪强世家当然不肯给,所以黄龙就给颜良、文丑安排了几架配重投石车,带着友好的黄巾军,接连打破了两三个坞堡,然后又打烂了安熹城的一段城墙之后。   黄龙便成功的“借”到了足够的军粮,经过了友好协商的双方最终成功的达成了共识。   所以实际上需要粮草维持,只有许安直属的部曲,还有朔方防区的徐晃部,河东,上郡两地的军卒,这也大大缓解了黄巾军的粮草消耗。   初平元年确实是一个好年份,这一年黄巾军终于是成功摆脱了入不敷出的局面,各方面也是成功的步入了正轨之中。   不过这天下注定不会因为一个年号而平静下来,财政压力得到了缓解的太平道如今正缓缓的加快前进的速度。   太平道各地的工坊正日夜不息的运作,因为马上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而太平道正是这场风暴的发起者。 第五百三十八章 异动   黄巾军占据并州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在阎忠、杨绩等人的辅佐之下,整个并州的秩序已经趋于稳定,各个方面也是井然有序。   工商业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财政的情况也已经得到了改善,现在的许安已经不再是那个穷的到处搜刮富户,到处找地方省钱,只想着怎么抄一波豪强世家家底的穷光蛋了。   在并州境内,盐、铁、酒三项实行专卖制度,并派遣专门的官吏官吏,经营。   “尽管天下盐铁酒粮之事”,实行垄断经营盐、铁、酒买卖。   早在许安刚刚进入并州之时,就颁布了禁酒令,那个时候许安需要供养黄巾军庞大的军队,缺衣少粮,每一颗粮食都不得浪费,所以禁酒一令,自然必须要颁布。   禁酒令对于普通小民的影响其实并不大,很多人连饱饭都吃不上,又哪里来的余钱去喝酒?   禁酒令更多的是对于那些位高,有余财的人形成一种制约,让他们不能用消耗粮食去酿造酒水。   不过禁酒令,也只是将酿酒、运酒和卖酒等权限都收归太平道,归于农政司管理。   现在的并州不比以前,由于以工代赈的实行,大量的基础设施和水利工程得到了完善,还有不高的农税收,也让普通的百姓有了一定的余钱。   酿酒一项对于黄巾军来说很简单,现在黄巾军所控制的十二处郡国,有太岳、太行、王屋、吴山四处山脉。   这四处山脉不仅仅是拥有丰富的矿产,还拥有丰富的林木资源,有林木,多灌木,自然也不缺乏野果。   酿酒的原材料获取,直接由当地的黄巾军驻军去采集,以及定价向山林周围的民户收购野果。   而运酒,黄巾军如今四轮马车的数量已经是达到了一个极为可观的程度,而且现在黄巾军控制的十二处郡国各大主要的城市,道路都经过了修缮,可以让四轮马车通行。   四轮马车可以用最少的人力河物力,来运送最多的货物,运输的成本也因此被大大的降低了,这样成为了降低成本的一个办法。   而卖酒就更不用提了,各城邑乡亭集市之中的店铺,本来几乎都是被豪强世家所把持,但是鹰狼卫清除了一大批豪强世家以后,这些店铺自然都是被充公,收为公有了。   就算许安以相对低廉的价格租借出去了一大批,但是留下的店铺仍然还有很多,这些店铺可以直接作为售卖点。   将酒的专营权收归了公有之后,傅祁也没有藏私,将宗族的酿酒秘方贡献了出来,傅家是武威郡的豪强,西北苦寒之地,对于酒水这类的需求也颇为较大。   傅家原本在凉州就是以酿酒闻名,酿造出来的酒醇香回味,而且价格又不高,倒是在普通的民众之间颇受欢迎。   当然并州境内的豪强世家虽然势力削弱了很多,但是对于酒水也有需求,所以农政司也研制了一些价格昂贵些的酒,分为了三个档次售卖,也赚取了一波钱财。   而盐铁,自从许安入主并州以来,一直都是控制在自己的手中。   铁自然是不用说了,各地的铁矿、工坊现在都是太平道自己控制,没有民间,也没有豪强世家参与进来,也就全部归于官营。   现在十二处郡国的所有铁制品都是黄巾军在售卖,这也是黄巾军的一处重要收入。   而盐,实际上黄巾军从进入并州之后,盐可以说是无比的稀缺,黄巾军掌控的盐矿并不多,一直以来都是处于缺盐的情况,勉强维持着。   甚至于最为紧缺的时候,许安还是让张举从草原上将幽州的海盐运送过来,花费了昂贵的代价。   许安在四州民众进入并州,明明应当修生养息的时候,却进攻河东郡南部地区,其实很大的原因就是缺少盐矿,而河东郡的南部地区,吴山的北面便是盐池,天然的盐矿出产地。   这一次攻占了河东郡南部地区后,许安第一时间便让郭泰派兵占领了盐池,并马上将工匠派出,在盐池开始晒盐,采集盐矿。   食盐是人不可或缺的东西,占领了吴山北面的盐池,也彻底是解决了黄巾军缺盐的现状,并且又增添了一部分的收入。   如今并州有三百万人口,盐、铁、酒三项专营,以及田税,助役钱的征收,黄巾军如今的财政情况,已经是颇有盈余。   除这五项收入意外,其实黄巾军还有一项重要的收入。   山有山主,湖有湖主,以前山川湖泊基本都是豪强世家占据,当然还有一些也是属于天子所有,还是便是国有。   现在十二处郡国为黄巾军所控制,山川湖泊的所有权也自然被黄巾军占有。   民户上山砍柴,收集药材其实都并非是不需要钱的,无论是捕鱼还是进山,都要缴纳一定的钱财。   这一部分的钱财,许安暂时没有废除,也没有改善,毕竟黄巾军也确实需要这一部分税收作为补充,维持良好的财政况。   山主湖主自古以来便有之,都被贵族豪强世家所把持,现在只是缴税的对象变了,所以征收这类税,并不会引起民众的反感。   实际上现在黄巾军辖内的民众,包括辗转了千里进入并州的四州民众,现在都要比原来并州的民众富裕的多。   以前豪强世家控制地方,汉庭掌控城邑的时候,各式苛捐杂税繁重,丰年只能苟活,一旦灾年便是家破人亡,余钱存款无疑是一个笑话。   但是现在却是截然不同,在黄巾军的治下民众的手中拥有不少的钱财,如今的并州要比昔日汉庭所掌控的时候更为繁荣,民众的生活比汉庭掌控时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不必担心税吏差役手中的棍棒,也不需要再畏惧那些横行乡里的恶霸,更不用担心被豪强世家欺压,侵占田土。   当初许安在太行山中给于毒许下的诺言,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业者有其产。   前两句话,现在黄巾军所掌控的地方实际上确实也已经做到了,受冻者有,但挨饿者在黄巾军的辖内,只要你肯劳作那么必然有一口饱饭可以吃。   东汉时全国大概有耕地七亿亩左右,普通的耕地可以一亩可产粟三石,年产约二十一亿亩。   而东汉,在黄巾之乱爆发前人口大概有近五千万左右,就算按照一人一年食用十石的标准,也不过五亿石,余下十六亿石粮食,完全绰绰有余。   而实际上汉时的农民怎么可能只吃粟米主粮,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可以吃,很多时候都要掺杂野菜,甚至有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但就是这样,在灾荒之年依旧是要家破人亡。   虽然耕地也并非全部种植主粮,总产量可能也没有那么多,但是农民之所以穷困的主要原因,便是苛捐杂税,沉重的徭役。   大部分的产出都被豪强世家,都被朝廷所拿走,而普通的民户只能够得到勉强可以维持生活的产出。   但是黄巾军来了以后,却是改变了这一现状。   正因为如此,如今并州民众又如何会反对黄巾军,某种意义上如今许安所控制的区域,对比世界上其他地方,确实能够称得上是黄天之世。   财政的问题,现在已经不再成为问题。   财政的富裕,人力的富裕,也使得各地工坊生产的武备产量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初平元年正月,鹰狼卫指挥使刘辟,带着上百名鹰狼卫的缇骑进入了太行山中。   而一直担任着许安守卫工作的黄天使者也将护卫的任务交给了“滕骧卫”,跟随着刘辟一并进入了太行山中。   鹰狼卫的下辖机构六扇门也在门主周旌的带领下,进驻了太行山的外围,他们收到的任务,禁止太行山各处工坊人员出入,违者,当场格杀。   同时鹰狼卫大批的缇骑也被调动了起来,统领那些六扇门的江湖人士,警备外围。   甚至还有一营的武卒被调往了太行山各地的工坊外围。   太行山中的所有武备工坊就在刘辟进入了太行山时,全部从半封闭的状态变成了全封闭状态。   所有工坊中的工匠不允许离开工坊,也不许外面的人进入工坊。   没有人知道刘辟为什么会进入太行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封闭掉所有的工坊。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场的太行山中似乎又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从工坊之中诞生,比之前的“霹雳车”“四轮马车”还要重要数十倍,甚至百倍的东西。   从里到外,黄天使者、鹰狼卫、军队三道关卡,足以见事情的重要性。   黄巾军这样的调动自然也是引起了多方势力的注意。   没过多久的时间袁绍,刘虞,孙坚,董卓,韩遂等人便知道了黄巾军异常的举动。   鹰狼卫虽然掌控了大部分的地方,但是总有一些地方有人潜藏着。   绣衣使者被解散,残存的势力不是投奔了各地的诸侯,便是隐匿于地下不敢露面。   死的死,散的散,一直以来压制鹰狼卫的绣衣使者,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某种意义上,许安还要感谢那些贪婪的世家豪强,因为正是他们的贪婪,正是他们的野心,替许安除掉了绣衣使者这个心头大患。   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绣衣使者一部分重新被刘协所聚拢,由王越统领,虽然因为种种原因现在只能是隐于暗处,不能出现在明面,但是实力却不容小觑。   董卓麾下有玄庭卫,董卓当初想要铲除绣衣使者,但是李儒看到了绣衣使者的作用,他劝谏董卓留下绣衣使者作为自用。   于是董卓清除掉了绣衣使者之中一部分顽固分子之后,在暗中组建了一个组织,名为玄庭卫。   玄庭卫直属于董卓,几乎继承了绣衣使者所有的权利,和刘协如今掌控的绣衣使者一样,没有如同许安麾下鹰狼卫一般放在明面之上。   他们并非是黄巾军,他们要考虑到那些豪强世家的态度。   而就在前不久鹰狼卫也向许安递来了一个消息。   如今鹰狼卫在幽州、冀州两地的活动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颜良、文丑两人占据中山国高奴还有北部六城,因为鹰狼卫的宣传,许多流民知道了太平道的低廉的税收之后纷纷往北投奔黄巾,甚至还有整个聚落的百姓一起逃亡的事情发生。   袁绍正在暗中收拢了冀州、兖州残存的绣衣使者,并建立一支和绣衣使者差不多的组织,那个组织的名字似乎定为“魍魉”(wǎngliǎng)。   绣衣使者和鹰狼卫的出现,让一众诸侯看到了特务机构的恐怖之处,袁绍也是其中之一。   而且,不止是袁绍,似乎韩遂也做出了举动,收拢了一部分反对董卓的绣衣使者为己用,暗中设了一只暗卫。   如今这些已知的组织按照实力来排列的话,鹰狼卫居第一,之后依次是绣衣使者、玄庭卫、魍魉、暗卫。   不过如今如同鹰狼卫一般的组织,肯定不止这三个。   董卓掌控朝政,废除绣衣使者,当时大部分的绣衣使者为了自保,皆是选择归附了本州的州牧、刺史,或者是郡县的太守,从明面转入了地下。   这些能够掌控一州,一地的诸侯,可没有几个是庸人。   许安有理由相信,这些组织能够对黄巾军造成一定额度威胁。   之所以这次许安调动如此多的军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原因便是太行山的造纸工坊差点出现了泄露的情况。   太行山的狼卫在太行陉的东面抓获了一个奸细,那奸细被抓住时,当场咬碎了毒药服毒自杀。   而后鹰狼卫的在那奸细的身上搜到了一封记载着一些配重投石车的图纸,还是颇为清晰的那种,不过并非是结构图,而且远观图,看起来是有心人远距离观察投石车的外形,然后刻画而出。   正是这一图纸泄露原因使得许安,再次加强了秘密工坊的防备。   这次工坊之中生产的武备对于凉州之战至关重要,是快速战胜韩遂和马腾的关键所在,绝对不能泄露半点消息出去,否则很有可能功亏一篑,无法达成目的。 第五百三十七章 太行工坊   初平元年(190年)三月。   经过了改制的太行工坊,如今几乎已经成为了太行山地区最大的武备工坊,这里生产的兵器甲胄,无一不是质量最为上乘的。   往日里的太行工坊之中充斥着是一种昂扬的气氛,这些工匠在黄巾军的管辖之下,地位比起之前在汉庭要高了不知道多少倍,无论是收入还是生活,都要比之前要好无数倍,他们第一次明白了,生而为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甚至于大贤良师还在工坊设立了学堂,让他们的孩子可以进入学堂之中学习。   所以太行工坊之中,很多人几乎不留余力锻造兵刃甲胄。   一部分人甚至献出了自己祖传的秘方,而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献出了秘方之后,他们担忧的事情也并没有发生,黄巾军没有强行将其占为己有。   工坊的坊主亲自为他们登记,鹰狼卫的缇骑在一旁监督,驻工坊坊祝也赶到了现场,在三方共同的注视之下,为其完成了“专利权”的登记。   工坊进行了数次改制,制度也逐渐趋于完善。   现在各地的工坊实行三方共治制度,工坊坊主代表的官方政府,负责管理工坊生产,生活相关的大小事情,而鹰狼卫则是负责监察,保证工坊的安全和机密。   而每地的工坊还设有符祝若干,负责思想工作,而管理工坊符祝的人则被称之为坊祝,坊祝也享有监察权,并掌控驻防军队,对工坊学院也有管辖权。   工坊坊主、鹰狼卫的统领、坊祝三人的地位相同,品级也相同,只是分别管辖不同的事务。   不过由于符祝是太平道的代言人,而鹰狼卫则是忠诚于许安,许安又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因此在实际上工坊的坊主,工坊鹰狼卫的统领在一些决策上,都是以工坊的坊祝为主。   工坊根据规模的大小,决定鹰狼卫卫所的规模,太行工坊的规模是太行山地区武备工坊之中最为庞大的。   因此这里直接是设了一座千户所,赵绩便是这太行工坊的鹰狼卫千户官,当初四州民众刚刚进入并州的时候,他便被许安亲自委任派到了太行工坊,负责工坊事务。   太行工坊的坊主则是阎忠的侄儿阎纶担任,不过阎纶并非是什么纨绔子弟。   阎纶可是说是阎家年轻一辈最有优秀的几个年轻人之一,不仅博览全书,还精通术算之道,通晓工匠之事,能成为太行工坊的坊主更多的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偌大的太行工坊在他的管理之下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许安此前到太行工坊进行改制的时候,定下了工匠分级制度、奖金制度、计件实名制度、专利制度,这些制度在阎纶的管理之下,推行的顺利无比,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差错,偶有失误,也很快的被阎纶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至于太行工坊的坊祝,自然是由田仲担任。   当初许安将田仲、赵绩一起调遣到太行工坊时,其实就已经是计划了一切,只是改制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安排田仲进入太行工坊管理实验室,负责锻造实验相关事宜,就是为了让太平道的符祝可以慢慢融入工坊。   开设工坊学院,培养孩童成为合格的工匠虽然是主要的任务,但这一点也是帮助符祝介入工坊的重要一点。   如今的符祝和坊主、鹰狼卫在工坊之中并立,也并没有引起工人的反对,而各地的工坊也因此修建起了工坊道   观。   工坊之中,平时一直都是实行五天工作,两天休息的工作制。   现在工坊之中的工匠几乎养成了一个习惯,在第一天休息的时候在家中,而第二天则会前往道观之中,听道观的符祝讲解太平道的经义。   这个工作的休息制度,许安也是斟酌了一番,并实验了一番,并非是一拍脑袋便决定了下来。   为了方便计算时间,许安后面又发布的一条命令,月中的时间,除“旬”之外,增设“星期”。   中国从商代甚至更早用干支纪日,每月三十天中有三个甲日到癸日。   为了便于计时,古时中国便将一月分成三个等量单位,十天一个单位,叫做一旬。   从初一到初十,或者从甲日到癸日,是一旬,过了一旬又是新的一旬,一个月便是三旬。   本来许安也是想用旬作为最基本的等量单位,但是十天之中放假一天,九天的时间连续工作,确实有些太久了。   许安曾经也曾做过一份工作,虽然那份工作并不是特别劳累,但也让他体会了挣钱的艰辛,正因为经历过,也让他明白了长时间的工作对于工作的效率,对于人的身心都影响极大。   日日不息,而不息者不过行为无功之举动,卒之心劳日拙,身劳日疲,万事蹉跎,一生废弃。   日中之劳苦辛勤而此日则百般以遣兴,六日中之牢骚郁闷而此日惟一切消愁。游目骋怀,神怡心旷,闲莫闲于此日,逸莫逸于此日,乐莫乐于此日。   劳逸结合,才是世间的正理,高强度,长时间的工作往往会导致低效率,无用功,这一点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共同的。   加班加点的苦学,或者赶工,短时间确实可以提高一些知识和产量,但是长久看来,反倒是不如劳逸结合,经过适当的休息再重振旗鼓。   所以许安才增设了星期作为补充,工作五日,休息两天,将其作为一个制度慢慢推向各地的工坊。   一星期定为七日,以初平元年一月一日为第一星期的第一日。   星期的名字,按照星宿的名字命名。   辰星日、太白日、荧惑日、随星日、镇星日、太阴日、太阳日。   分别对应,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月亮、太阳,规定,每工作五天,在太阴日、太阳日休息两天的时间。   不过这也是平常的工作时间,也就是和平时期,一旦进入战争状态,太阴日也需要正常工作。   如果情况较为紧急,太阳日的休息也将会被取消,这些情况都被写入了规章制度制度。   在法司的设立,魏律很快便命人将工坊的制度誊写到了纸上,将其印成了书册,放在了工坊之中,并派遣专门宣传,工坊之中的工匠对于这样的情况自然也都是可以接受。   他们曾经过的生活和如今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加上了黄巾军符祝的宣传,他们自然知道他们手中打造出的兵刃,打造出的甲胄,全都是给在外面守卫关卡,抵抗着汉军,保护着他们现有幸福生活的黄巾军。   他们都清楚黄巾军战败的后果,他们曾经为汉庭打制兵刃、甲胄,不说那微薄的薪酬,假期和闲暇的时光大部分都是一种奢望。   当官府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要被当地的豪强世家所驱使,一年之中罕有休憩。   如今他们有饭吃,有衣穿,还有比以前丰厚的钱财可以拿,有什么理由再回到从前。   各地的工坊就在这种氛围之下,热火朝天的高速运转着。   自从刘辟带着许安的命令进入太行山中之后,太行山区域的工坊完全取消了假期了,全都在加班加点的赶制器械。   不过就算是各地的工坊开足了马力生产,黄巾军现在武备还是有些不足。   兵刃锻造比制作甲胄要简单一些,因此黄巾军的正军兵刃都还算优良,军屯兵也有了一批长枪用作训练。   但是甲胄的存量,黄巾军其实并不多,多次战役的损耗,让黄巾军从汉军库房之中获取的甲胄,还有锻造出来的甲胄大量的消耗。   现在许安麾下装备着完备铁甲的军队,包括骑兵在内,也只是约有四千领,当然这是指完备的铁甲,能够保护胸口,腰腹、肩膀、胳膊以及大腿、小腿的铁甲。   打制甲胄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制作一套完备的铁甲,需要的不止一名工匠花费长时间的工作。   黄巾军战事频繁,就算大部分的甲胄都能够修复,但是修复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这也让黄巾军完备的甲胄保有量一直不高。   不过装备这种完备铁甲的部曲,多是重步兵和重骑兵使用,这些完备的铁甲也被称呼为重甲。   这四千领甲胄,基本集中在陷阵营、黄天使者两部,还有少许在武卒营中。   其中黄天使者的装备,可谓是全军之中最为优良的。   陷阵营目前的装备,是外罩完备铁甲,里穿轻便的革甲。   而黄天使者在此基础上,内里还披上一幅锁子甲作为内衬。   当初冀州漳水之役,龚都中箭负伤,也让许安联想到了轻便锁子甲,于是命令工匠制作。   太行工坊的工匠很快便按照许安的叙说和图纸制作出了锁子甲,随后便开始投入生产。   锁子甲制作工艺不算复杂,大概只要耗费十多日的工时便可以制作出一件,制作的速度并不算慢,锁子甲对于羽箭等锐利的兵刃,有颇为良好的防御能力。   而且锁子甲轻便,原本的军卒最多披挂两层甲胄,一层铁甲,一层革甲,但是现在有了锁子甲,便可以在内衬的衣物外面,再披挂一层锁子甲。   四州民众进入之后,各地的工坊再次扩大了规模,各地的矿山也再一步提高的产量,黄巾军并不太缺铁,因此黄巾军在这一年时间之中,也是制作了两千余件锁子甲,这些锁子甲大部分都供应给了黄天使者。   当然黄巾军军侯级别以上,包括军侯在内的将校,也都得到了一件锁子甲。   龚都、吕布等人高级将官他们得到的锁子甲则是更为优良,防护力又要好上一个档次。   战阵之上,敌人可能会调集神射手集火射击对方的将校,但是绝对不会那样去针对普通的军卒。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将校的作用重要无比,将校所吸引的目光众多,危险也更大,因此将校的防护自然是要更好。   除了这些完备的铁甲的外,还有相当了一部分的铁质胸甲,虽然防护力比不过那些完备的铁甲,但是也是铁甲,能够为军卒提供有效的防护。   这些铁质的胸甲多为骑兵装备,以及武卒装备。   这种铁质的胸甲,能提供防御的区域颇为有限,但是他是汉军的制式装备,这种铁质胸甲,外形有点像是背心,肩甲也被取消掉了。   如今黄巾军的武卒的装备,少部分塔盾兵装备重甲,内衬革甲,但是大部分其实都是穿着这种汉军的制式铁质胸甲,除胳膊、肩膀外其余地方均是穿着皮甲。   占据着诸多的山脉,乌桓和匈奴两大部族也已经臣服,黄巾军还和凉州一直保持着互市的关系,因此黄巾军中,并不太缺乏革甲。   匈奴和乌桓的部族之中,就有不少的制作革甲的甲匠存在。   汉军普通的军卒他们所装备的制式甲胄,基本不存在什么臂甲,肩甲,这样在防护上实际上是有一定的缺陷。   甚至是精锐的汉军,譬如汉军的锐士,他们的盔甲都只是遮蔽住胸腹部,还有腿部,肩部,在小腿处和手部的防御稍显欠缺。   历史上保护肩部、手臂的甲,直到明朝才有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那便是环臂甲。   环臂甲由长条形带弧度的甲片组成,一块叠着一块,层层叠叠,完全的遮住了手臂,还不影响活动,而且造假也并不高,所需要的工期也十分之短,唯一的限制就是合格的甲片不多,所以存量较少。   但这种臂甲很早许安就让工匠开始打制了,到现在基本上陷阵营、黄天使者,还有小半个武卒营都装备上了这种环臂甲。   太行工坊之中,打铁敲击之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沉闷的用力声,一车又一车的满载着铁矿的四轮马车在黄天使者、鹰狼卫缇骑的护送之下运入了太行工坊之中,一道道烟尘升空而起。   往日充斥在太行工坊之中的昂扬气氛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颇为沉闷的气氛。   太行工坊外,田仲、阎纶、赵绩三人并排而立,三人的目光出奇的一致都看着身前空无一人的官道。   太行工坊就建立在铁矿的附近,那些铁矿运送而来都是从经由内部的道路,从铁矿直接运送而来。   而正门的官道便是太行工坊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这条路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人经过了,太行工坊的正门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打开了。   但是今天太行工坊的大门洞开,身穿着坚甲,按配着雁翎刀,披带着写满了经文布条的黄天使者夹道而立,一面又一面虎纹战旗迎风飘扬。   田仲、阎纶、赵绩三名太行工坊最有权势的人,也一起站在了太行工坊的大门处,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阎纶掏出手巾,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珠,距离预计的时间越近,他便越发的紧张。   他张开口想要和身旁的赵绩交谈几句,但是就在他偏头的时候,宛如闷雷般的马蹄声已经在他的耳畔响起。   阎纶心头一跳,霍然转过头去,他眼眸之中的瞳孔猛然一缩,只见官道之上陡然闪出了一彪衣甲鲜明,遍打黄旗的骑军。   旌旗如海,枪戟如林,刀枪如雨,马蹄声如雷,恍若天军。 第五百三十八章 新式器具   “呜————”   低沉而又苍凉的骑号声从那队飞驰而来的骑军阵中缓缓响起,临近太行工坊,那支骑军也开始缓缓的放慢了马速。   骑军虽然放慢了速度,但是也只是相对来说,实际上行进的速度比起步兵还是要快的多。   几乎只是转瞬之间,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那支骑军便已经到达了众人的近前。   这支骑军与一般的骑兵不同,罩袍束带,皆为白马,白马外罩黄衣,刻写经文,背插负羽,奔驰之间顺风而动,声势颇壮。   阎纶的注意力不禁被这支骑军的旌旗所吸引,朔风鼓动,卷起了骑阵之中的旌旗。   骑阵在他前方十余步的地方完全的停止了下来,也给了阎纶看清旌旗的机会,阎纶看的仔细,他发现这支骑军的旌旗之上,描绘着的好像是一头四爪的蛟龙。   而在那张牙舞爪的四爪蛟龙之旁,还有黑色的笔墨勾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腾骧卫”!   “恭迎大贤良师!”   田仲毫不犹豫的低下了头颅,微微弯腰,双手作揖,高声喊道,他的声音因为激动,甚至都有些颤抖。   “恭迎大贤良师!”   阎纶和赵戟也一起低头行礼,但是他们两人话刚出口,便被山呼海啸的般的恭迎声所压倒。   腾骧卫的骑军在齐声的呼喊之中,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向左右分开而去。   一匹毛发皆白,披着银白色的马衣的战马缓缓而出,马背之上,许安身穿着姜黄色的道袍,头戴太清鱼尾冠,左手持缰绳,右手自然垂下握着一把黑檀木制成的折扇。   许安从白马上走下,坊主阎纶平复了一下心情,往前迈出一步,走出了队列,先向许安行了一礼,随后朗声禀报道。   “遵大贤良师令,太行工坊如今制作出了七百幅高桥马鞍,双脚马镫一千三百余对,如今工坊之中大部分的生产都已经放到了马鞍,马镫两物的制作之中。”   阎纶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不过当他说到自己的擅长的事务之事,他说的也越来越顺畅了。   “马蹄铁一物稍有困难,不过也已经解决,战马的马蹄虽然大小不一,但是总体来说可以分为数类,等到鹰狼卫的调查员将各骑营的战马的马蹄调查文书拿来,知道了大概的情况,每种大小所需的大概数量之后,我等太行山中的工坊便立刻全力制作马蹄铁,绝对能在限定期限之内完成。”   跟在许安身后的贾诩眼神微动,他扫视了一眼阎纶,随后目光向着阎纶身后修筑着高墙犹如一座小型城池的太行工坊看去。   这一次刘辟奉许安命令带鹰狼卫进入太行山,应该就是奉命监督太行区域的工坊打制“高桥马鞍”“双脚马镫”“马蹄铁”三物。   贾诩此前被封为了校尉,但是许安并没有让他去管理军事,而是让贾诩在中军府任事,在中军府出任长史。   听着这阎纶口中所说的名词,贾诩心中有些疑惑,他知道知道马鞍,也知道马镫,只是阎纶所说的“高桥马鞍”和“双脚马镫”到底是什么。   不过马镫难道不是主要辅助上马的用具,为什么要做成双边?   还有那马蹄铁,这还是贾诩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   贾诩向四周看了一眼,果然除了阎忠神色如常,其余的人都是显得有些疑惑。   许安神色稍缓,一路而来的疲惫彷佛也被一扫而空了。   他此前一直担心的就是工坊的产能不够,没有办法在出兵凉州之前完成限定的任务,现在听到产量还有阎纶的报告,心中的大石也稍微落下了一些。   “阎氏家学渊博,果然能人辈出,太行工坊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   许安看了一眼阎忠笑道。   听到许安的赞赏,阎忠略微严肃的脸也是稍微缓和一些。   这一次许安前往太行工坊,黄巾军的一众高级将校还有官员,基本上都跟着许安一起前来了。   除了徐晃、张燕等在外统兵镇守一方的将军之外,黄巾军的将军几乎全部都在场。   平南将军龚都、镇南将军吕布两名重号将军,还有何曼、张辽、黄龙、周仓、管亥、张扬等一众封号将军这一次全都在场。   许安当着如此多人的面赞赏阎纶,他的脸上自然是也有光。   “看来这些日子,你倒是没有太过于怠惰,做的不错,但是务必记住怠惰则难以长久,唯有勤勉方为正道,不要再如同以前那般顽劣不知正事了。”   阎忠严肃的对着阎纶叮嘱了几句,他没有接着许安的话去赞赏阎纶。   他最熟悉他的侄儿了,虽然天资聪颖,对于工匠事物精通,但是却是容易骄傲自满,也容易怠惰,当初在家中跟着师长学习的时候,倒是闹出了不少的事情。   “叔父教导的是,小侄一定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阎纶对于阎忠这个叔父还是有些畏惧,他不怕自己父母,也不怕师长,就怕他这个叔父,但他心中更多的还是尊敬。   他亲父早亡,母亲也管不住他,在学堂和一帮阎氏子弟整日里在外厮混,最后酿成了大祸,惹了太守家的孩子,差役上门要拿他定罪。   当时阎家摄于太守的威势,无人敢阻拦,只有阎忠一人站了出来,提着剑拦在众人的面前,最后也是阎忠据理力争,将他平安的从太守府中领回了家中,再后面他便被阎忠带在身旁亲自管教。   许安这一次来的目的,并不是想要考察阎纶、田仲、赵绩三人工作如何,所以只是简单的闻讯了几句,便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进入了太行工坊。   阎纶在前引路,田仲和赵绩两人颇为自觉,领着身后的官吏跟在队伍的后方。   “先去校场吧。”   许安拒绝了阎纶先吃饭的提议,他这一次来的目的就是就是为了这个。   太行工坊俨然是一座小城,不止是贾诩和张扬两人没有见过这种庞大的工坊,就是龚都、何曼这些黄巾军的老牌的将校也从来没进过太行工坊之中,都颇为新奇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工坊的具体地址一直以来都是颇为隐秘,保密的工作也做得很好,就算是黄巾军的高级官员不负责管理工坊事务,此前都没有进入任何一处工坊的权力。   工坊完全是一个独立的机构,由中军府直接管理。   路过太行工坊的主坊区时,张扬有些瞠目结舌,在他印象之中,那些工坊也没有多大,不过就是一个小坊区罢了。   虽然张扬此前也听说过黄巾军在各地都设有工坊,最大的工坊都和外界的城邑一样,只不过里面住的人都是工匠,但他也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大。   但眼前的工坊规模之大,他还在董卓手下的时候,看到的最大的官坊好像也没有这里工坊规模十分之一。   许安一行人都骑着战马,太行工坊虽大,但是也不用多长的时间,众人便已经赶到了校场的外围。   “这里便是检验器械所用的校场了。”   阎纶指着前方言道,许安举目看去,一道颇为高大的土墙挡住了他的视野,土墙之上每隔数步便站着一名手持着长枪的守卫军卒。   他们所在道路的尽头设有一处岗哨,守卫着岗哨的一群身穿着玄狼服的缇骑。   守卫鹰狼卫见到阎纶等前来,连忙行礼。   许安踢动马腹,越过岗哨,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这里的校场不同于军营的校场,是他亲自绘制的图纸,倒是有些像后世的操场。   许安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场景,不由的觉得有些怀念。   “哒哒哒————”   沉闷的马蹄声在众人的耳畔回响,此时的校场之上,有一名骑士正在策马奔驰。   阎纶看到众人的实现聚焦在那骑士的身上,介绍道:“这是鹰狼卫中抽选出来的几名实验者,都是鹰卫骑术颇为精湛的好手。”   绕着校场的环形跑道极速奔驰着的骑士,不时在战马的身上做出一种种高难度的动作。   众人的视线也随着那骑士的奔驰而移动,众人几乎都是久经战场之人,就是何曼等步将,也经常骑乘着战马。   他们对马蹄踏地的声音自然都不陌生,但是今天这马蹄声的却是极为特别,比起普通的战马马蹄声更大,也更有气势,而且似乎其跑的更为灵巧一些。   “哒哒哒————”   转眼之间,那马上的骑士已经操纵着战马奔驰了一圈,他虽然看到了许安等人浩浩荡荡的过来,想要停住战马,但是又得到了阎纶的授意,传话的军卒让他将实验的具体事项都演示一遍,于是他也没有下马。   校场的边缘,一名军卒双手捧着一杆马槊,在那骑士的必经之路旁。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尘土飞扬之际,那马上的骑士猿臂一伸,已是将长槊擒在了手中。   战马飞驰,那马上的骑士在众人的眼前掠过,突然双手持槊,踩着马镫在战马之上呈站立的姿态,随后猛然发力。   电光石火之际,马槊已经是挑飞了那草制的目标。   吕布瞳孔猛然一缩,眼神之中带着热切看着前方。   一众黄巾军的军将哪个不是能征善战之辈,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便让他们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双脚马镫区别于单马镫,是一对挂在马鞍两边的脚踏,和单马蹬一样可供骑马人在上马时和骑乘时用来踏脚。   但双脚马镫的作用不仅仅只是可以帮助人上马,更主要的是在战马奔驰之时作为骑士双脚的支撑,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骑马的优势,同时又能有效地为骑士提供安全的保障。   那使用着这些器具的骑士,牢牢的扎根于马鞍之上,各种动作几乎都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而且这种马镫可以解放双手,而不需要骑士在双手持兵的双腿夹的很紧,马上的骑士有了双脚马镫的帮助,可以靠双脚控制平衡在马上完成冲、刺、劈、击等一系列难度颇高的动作。   龚都、吕布、张辽、张扬等一众骑将自然明白这一器具的意义。   双脚马镫将会使战马更容易被驾驭,使人与马连接为一体,使骑在马背上的人解放了双手,骑兵们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且骑且射,也可以在马背上左右大幅度摆动,完成左劈右砍的军事动作。   骑射所用的骑弓射程将会更远,骑兵在战马之上的近战能力将会大幅度的上升,骑士也将更快的被训练起来。   许安看着眼前飞驰的骑士,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这些器具他早就知道,但是一直不敢拿出来,一直不敢让人去制作。   当时的汉庭的实力强横,拥有大量的马匹和骑兵,黄巾军每次和汉军作战,战阵每每被汉军高头大马组成骑阵所踏碎。   反观黄巾军的骑兵,基本都是用作于侦察,牵制,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   就算是后面许安占据了太行山,上党郡等地,甚至是占据了并州,都不敢轻易的拿出来的。   “高桥马鞍”“双脚马镫”“马蹄铁”三种器具对骑兵的战斗力提升极大,但是却极为容易仿制。   马的蹄子有两层构成,和地接触的一层是一层大约二到三厘米厚的坚硬的角质,上面一层是活体角质。   古时候骑兵作战,马蹄经常会损伤,从而无法作战,而造成这样的原因的通常有两点,第一是长期的奔跑磨损马蹄过大。   第二便是一些地面的路况很差。马蹄和地面接触,受地面的摩擦,积水的腐蚀,会很快的脱落,钉马掌主要是为了延缓马蹄的磨损。   马蹄铁的使用不仅保护了马蹄,还使马蹄更坚实地抓牢地面,对骑乘和驾车都很有利。   有了这些马蹄铁,不仅仅可以提升骑军的机动性和持久性,还可以使得现在黄巾军的后勤部队,以及运输部队的马匹受益。   而且马蹄铁实际上还有一个不太明显的作用,装备了马蹄铁的战马,在跑动的时候发出的声响会更有气势,而在踩踏,踢击的时候威力更大。   高桥马鞍,顾名思义,就是具有高鞍桥的马鞍。   高桥马鞍的形状与马背相契合的,可以把马背“抱住”,加上肚带的作用,基本不会发生旋转位移的,而且高桥马鞍还能使得骑士在战马之上更为稳妥。   相对于以前的马鞍来说要科学的多,也稳妥的多,而且让骑士和战马都更为的舒适。   高桥马鞍提高了骑士骑乘在战马上时的稳定性,同时鞍面抬高后,战马之上骑士的视野更宽。   而双脚马镫,则是解放了骑士的双手,同时也提高稳定了稳定性。   而马蹄铁,则极大提高的战马的机动性,使得其能适应多种地形,可以进行长距离的移动,发起长途奔袭。   这三件器具,对于骑兵的战斗力提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当时许安麾下骑兵力量薄弱,但是他的敌对势力却不然,董卓拥众甚多,皇甫嵩麾下的汉军实力强盛,若是在董卓入京之后,获知了这些器具,或许历史真的会扭转。   拥有着大量骑兵的董卓,或许真的会因为这些器具的加强,一举击溃关东联军,真正的成为霍光那样的权臣,甚至如同王莽一般真的掌控天下。   而拥有更多骑兵的凉州或许也会因为这些器具而变的更为恐怖,甚至陈仓之战皇甫嵩都可能无法击败韩遂,那样的代价无疑是太过于沉重了。   所以一直到如今,一直到黄巾军已经拥有大量的战马资源,拥有了一大批训练有素的骑兵,拥有了为数不少,产能颇高的工坊。   一直到如今,许安才让太行山区域的工坊开始制作这三样器具,而且还尽了一切的可能防止外泄。   为的就是即将到来的凉州之战,凉州韩遂、马腾两人拥众甚多,虽然内耗了有一年多的时间,但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许安可不会把两个在历史上声名赫赫的人杰当成废物,从并州奔袭凉州,路途遥远,若非是有凉州王氏作为内应,否则许安根本不会对凉州起任何的窥视之心。   但就算是有内应可以为其提供粮草,可以为其提供情报等信息,实际上攻伐凉州的难度还是十分之大。   凉州局势复杂,羌汉混杂,汉帝国穷尽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时间都没有彻底解决凉州的问题。   西北的羌乱每次平定之后不久便会再度兴起,西凉军的勇悍之名,并非是吹嘘出来的,而是一刀一枪打拼出来的。   这一次长距离的奔袭,许安就算是大量的征召匈奴、上谷乌桓两部的骑军,出兵的数量也不会太多,最多在六万骑左右。   跨州作战的因素过多,虽然凉州王氏能够提供一定的支援,但是凉州王氏虽是北地郡的大族,但怎么可能长久支撑六万大军的粮草供应,到时候还是需要从并州运输。   所幸有四轮马车在,四轮马车经历了数次工匠的改良,比当初许安绘制的草创版各项情况都要更好,这一次可以大大的减少运输和人力的消耗。   许安走到了装备着新式器具的战马旁边,踩着马镫,一下便跃上了战马的马背。   感受着垫着软垫的高桥的马鞍,双脚踩着马镫,许安一时间竟然有些不适应,骑在装备着新式马具的战马之上,远远比原来骑在战马之上要舒服的多,省力的多,也更加的稳定。   许安双腿发力踢动马腹,座下的战马感受到了马上骑士的动作,微微晃头打了一个响鼻,迈开四蹄向前缓缓跑动。   战马奔驰之间,逆风迎面袭击来,呼呼的风声从许安的耳畔掠过。   许安骑乘在战马之上,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错觉。   这一刻他觉得座下的战马就如同他的双腿一般,可以随他的心意而动作。 第五百三十九章 九胜九败论   绕场奔驰了整整两圈,许安这才意犹未尽的勒停了座下战马。   骑着拥有着高桥马鞍,有双脚马镫作为辅助的战马,马上的骑士可以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对手、目标的身上,无论是在近战格斗,还是远距离的射击之上,相对于没有这些新式器具装备的骑兵,都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许安左手牵引着战马缓缓而行,右手斜提着马槊,看着还站在场外的一众军将,突然心念一动,想要实战检验一番这装备了马鞍、马镫,马蹄铁三件新式器具的战马到底有多少的加成。   “取练习矛来。”   许安将马槊递给了一旁的亲卫甲士,随后对着阎纶说道。   阎纶一听便知道许安要做什么,练习矛是校场上专用的一种木矛,主要是作为训练使用、。   练习矛的杆体韧性颇足,矛头是用白布缠绕起来,白布里装上柔软的柳絮,外沾白灰。   黄巾军中的斥候,还有将校训练骑战的时候,多使用这种练习矛来进行实战训练,只是战马马速颇快,就算是这种柔软的练习矛,如果没有注意好,也容易让人受伤。   黄巾军中有不少使用练习矛训练的军兵都因此受伤,不过用许安的话来说,训练,训练,练为战,战为胜,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宁愿军卒在训练的时候受些轻伤,也不愿意看到军卒因为缺乏训练而在战场之上丧命。   更何况训练不足,到时候死的很可能就不只是一两人了,甚至是成千上万的人,甚至会导致整个战局的崩溃,这并非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   乱世之中,军队乃是安身立命之本,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许安学习过历史,所以他从来没有放松一点对军队的注意。   为了保证麾下军队的战斗力,许安不仅设立了考核,晋升降级制度,每过三月的时间,都要集中麾下的直属部曲,将部曲分为两方一蓝一黄两方,在晋阳城以北的区域进行大规模的军事演习,   阎纶有些不知所措,许安的样子看起来就是要亲自使用练习矛进行实战演练,虽然使用练习矛受伤的概率较小,但是也存在着受伤的概率。   万一许安真的受伤,他这个坊主估计也干到头了。   阎纶偷眼去瞧阎忠,看到阎忠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也只好是硬着头皮吩咐着亲从去取练习矛。   “周仓,你骑着你的战马出来练习一下。”   许安扫视了一眼一众黄巾军的将校,想了一想,将周仓点了出来。   至于为什么选择了周仓,其实实在是周仓最为合适。   许安这些年一直锻炼,先是跟着徐晃学武,然后便是跟着吕布的后面练习,武力也是有些长进。   好歹他也是大贤良师,虽然作为一方之主,武艺高低并不重要,但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输啊。   吕布、张辽那几个变态直接被许安选择性的无视了,自己有什么水准,许安还是清楚的,没有双脚马镫的时候,他在吕布手下坚持一二十个回合,那都是放水放出来的,虽说选他们上场比试,他们肯定也会放水,不过到底也是有些不好看。   至于为什么不是黄龙还有何曼等人,自然是因为他们骑战比自己要差上不少,黄龙本来就是普通的将校的水准,而何曼精于步战。   就算是龚都,现在在骑战上也已经是要逊他一筹了,龚都虽然生魁梧,但却只会使用蛮力,也懒得却学技巧,没有怎么进步。   而且现在龚都已经是重号将军了,许安也不想扫了龚都的面子。   选比自己的弱的将校,也试验不出双脚马镫、马鞍这些对战力的提升,他扫视了一圈,管亥、卞喜等四州黄巾军的将校他不知道深浅自然也是不能轻易选,所以现在这群人之中最合适的莫过于周仓了。   周仓作为陪练是合格的,而且骑战上,也只比许安强上一些,要想分出胜负也要一段时间。   “到!”   周仓被许安点到名字,不由的有些头皮发麻,还习惯性的答了一句到。   “哈哈哈哈哈。”   周仓这声到,倒是缓解了校场旁颇为严肃的氛围。   何曼在一旁捂着肚子嘲笑道:“这里又不是讲武堂,你答什么到。”   一众黄巾军的将校皆是笑了起来。   周仓有些尴尬,他这些日子在讲武堂的日子确实可不好过,天天不是背书就写字,还要学着看堪舆图,看沙盘,一大堆事的要学。   而许安是讲武堂的祭酒,也经常在讲武堂授课,讲武堂上许安每次点到他的名字,都要回答一堆的问题,而他往往回答不出来,结果自然就是回去抄书。   这一次虽然许安没有让他回答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军事理论,但是还是让周仓有些难受。   周仓硬着头皮,接过了校场守卫抵来的练习矛,心中稍定。   拿着练习矛,周仓又找回了点在战场上的感觉,这些日子学习实在太难了。   许安也是笑着一群将校嚷嚷说笑着,现在黄巾军虽然也分了几个派系,有着各自的小团体,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和和气气,互相争斗的时候都是在行军打仗之类的事情,都想争个第一,争个首功,不过也没有因此结怨,这样的氛围倒是挺好的。   正因为这种气氛,张扬等一众丁原军的将校也开始慢慢融入了黄巾军之中。   此时校场上的守卫拿来了专用的防具,为许安和周仓戴了上去,将其遮得颇为严实。   “准备好了吗?”   许安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练习矛,双手猛然发力,练习矛振动了一下,白灰从矛头落下,肃杀之气从许安的身上缓缓慢慢漫卷而出。   虽然许安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提刀上阵了,但是他可不是什么文弱书生,当初张角还活在世上时,他在黄巾军中的队率之职,就是靠着他手中兵刃斩获的军功升任的。   斩将夺旗,他许安也不是没有做过,太行山上,葵城野战,万千的军卒,都没有让他恐惧过。   周仓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就在他前方的许安气势陡然一变,周仓只感觉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许安身上的气势在疯狂的攀升,如同狂暴的飓风一般扑面而来。   “明公小心了!”   周仓虎吼一声,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被别人气势压迫着的感觉。   吼声从周仓的喉咙之中迸发而出,也驱散了周仓心中的不适。   “哒哒哒————”   沉闷的马蹄声陡然响起在众人的耳畔,许安和周仓座下的两匹战马已是向前奔驰而去。   许安虚坐在高桥马鞍之上,双脚踩着马镫之上,常年骑乘战马的经验让他骑乘着装备高桥马鞍和马镫的战马之时如鱼得水。   逆风而行,呼呼的风声在许安的耳畔开始响起,而眼前周仓手中的练习矛也在越来越大,因为练习的原因,双方的距离并不远,否则马速完全的提起来,就是使用练习矛危险性也是颇大。   “喝!”   许安怒吼一声,有着双脚马镫作为支撑,他不必再如同以往那般在近战搏斗之时用力夹紧战马的腹部了,他可以将大部分的力量都作用在手中的兵刃之上。   “咚!”   但听一声闷响,一个让黄巾军一众将校瞠目结舌的场景陡然出现。   两马相交的电光石火之际,许安竟然只一矛便将周仓挑落下马。   众人都知道周仓的武力,对许安的武艺也是知晓一些,按理来说周仓就算是故意想要落败,也不应该一合落败啊,更何况周仓刚刚的落败可不是演戏啊。   战马的速度并不快,众人也都是沙场的宿将,看的分明。   许安一矛刺来,周仓本来是想要格挡,但是明显是错估了许安的力气,手中的练习矛差点把持不住,最后还是被许安打中了胸口,最后周仓眼见被刺中,便顺势便从马上摔落下来,卸去了部分力道。   校场的守卫连忙走上去扶起周仓,本来马速就不快,而周仓戴着护具,被刺的时候又顺势卸去了一部分的力道,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扶起周仓的时候,周仓满眼都是惊愕之色。   黄巾军的一众将校现在再看着那装备着新式器具的战马,眼眸之中也都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周仓不是没有和许安交过手,而正因为交过手,这才错估了许安的力道,他本来就没有想过在这种场合赢过许安,他是直肠子不假,可他也不是傻。   所以他准备稍微演一演,防守几个回合,就顺理成章被许安击败,哪里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现在的周仓脑袋都还有蒙。   许安也是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并非是自己骑上装备着新式器具的战马一合就能战胜周仓,而是周仓错估了他的力气。   有双脚马镫辅助,还有高桥马鞍帮助稳定,他刺击的力量被加强了许多,导致了周仓的错判,这才一个交马便将周仓打落下马。   阎纶察言观色,自然也是看到一众黄巾军将校的神色,立刻便让亲从去让人牵来更多装备着新式器具的战马。   得到许安的允许之后,众人也纷纷上马感受着高桥马鞍,双脚马镫带来的不一样的感觉。   许安也没有闲着,确定了周仓没事之后,他从亲卫统领徐鸿的手中取来了骑弓,牵引着战马往的弓箭靶场中走去。   许安环绕着骑弓专用的弓箭靶场奔驰射击了一圈,心中的大石也是彻底的落了下来。   双脚马镫、高桥马鞍这两样马具对于骑兵战力的提升远远超过了他的预计,如此看来,恐怕袭取凉州的计划可能真的可以做出一些改动了。   许安离开弓箭靶场,往主校场的方向走去,却在半路遇到同样骑着装备着新式马具的阎忠、贾诩两人。   阎忠一看到许安便笑了起来,言道:“明公形色匆匆,应当是想要跟我说,袭取凉州的计划可以做出一些改动,可对?”   许安也是笑了起来,他也猜到了阎忠应该是骑乘着装备新式马具的战马,亲自测试了一番之后,和他想到了一块去了。   “果然瞒不过阎公慧眼,既然新式马具已经确定可用,甚至超出了预期,那么我们的攻伐凉州的计划确实就应当改变了。”   阎忠眼神闪动,目视着西方,双手作揖对许安恭敬的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言道:“如今凉州之地不用三年,便可入明公之手。”   “此话怎讲?”   许安停顿了一下,阎忠此前对凉州之战的预计,最好的预估是黄巾军能够一口气攻下北地、武威、安定、汉阳四处郡国,将凉州以北占据下来。   而韩遂、马腾两人将会被困于陇西、武都、金城三处郡国,占据凉州的南部,不过仍有抵抗之力,这也是为什么在原本的计划之中,还要再花费三年的时间。   韩遂、马腾愿意归降自然极好,但是若是不归降,黄巾军就需要将大量的步卒调往凉州,配合着步兵进攻南部三郡,这自然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韩遂、马腾两人在凉州的威望极高,麾下都有大量的羌族部落拥护,彻底战胜两人无疑是一个极为苦难的事情。   历史上占据了中原的曹操,也是花费了不少的精力最后还彻底的压服了凉州。   阎忠的声音慢慢的沉了下来。   “高桥马鞍可以稳定骑卒身形,不至于使得骑卒疲惫不堪,难以为继,战阵之上亦可增强骑卒战力,此为第一胜!”   “双脚马镫可以增强骑卒骑战之力,无论近战搏斗,还是奔驰骑射,皆有助力,此为第二胜!”   “有马蹄铁钉于马掌,保证马掌不至于磨损严重,如此就算千里奔袭也无大碍,此为第三胜!”   “凉州内乱,韩遂、马腾内斗不休,内耗严重,我军以有心算无心,此为第四胜!”   “我军休养许久,厉兵秣马,武备充盈,远胜凉州,此为第五胜!”   “我军骑将众多,吕布、张辽、颜良、文丑等将皆为当世勇将,骁骑营、武骧营、上谷营、并州营皆为顶尖之骑军,此为第六胜!”   “凉州王氏,暗中递表,愿意配合明公,作为内应传递消息,此为第七胜!”   “我等宗族在凉州还存势力,武都郡、北地郡两地,皆能得到帮助,此为第八胜!”   “韩遂不过反复小人,马腾不过一介莽夫,勇武有余,智略欠缺,陈仓新败,军心俱疲,无奈困守凉州。”   阎忠的眼眸之中似乎有着熊熊的火焰在跳动。   “明公如今虎步幽并,麾下精兵强将万千,知兵要,治阴阳,挟大势,受天命,此为第九胜!”   阎忠唰的一下收起折扇,摊开手掌,猛地向下一翻,冷声道。   “明公有九胜,而凉州有九败,收取凉州,犹运之掌也!” 第五百四十章 狼子野心   初平元年(190年),五月七日。   函谷关中一片肃杀,关墙之上甲兵林立,无数玄黑的旌旗立于其上。   山风呼啸,从关墙之上吹袭,卷动了大量玄黑的旌旗,旌旗招展,露出了旌旗上用斗大的一个白字——董。   此时的函谷关内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噪杂不堪   一队又一队的全副武装的军兵在将校的带领下缓步前行,一辆又一辆满载着武备的马车在甲兵的护送之下从西门送入关中。   骑乘着战马的将校来回跑动着大声的呵斥着,各队的主官高声的叫喊着约束着部下的军卒,手持着软鞭的监工怒声叫骂着,训斥着那些背负着物资,被强征而来的民夫往关城上走去。   华雄骑乘着一匹浑身乌黑,高大神俊的西凉宝马从道路的中央缓缓向前行去,沿路无论是军卒,还是将校看到华雄到来,皆是纷纷躲避。   如今华雄在董卓那里正是得宠之时,现在更是作为奋武将军,镇守函谷关,比董越、段煨等中郎将的地位还要高上些许,地位直逼董卓的女婿牛辅,还有董卓的亲弟董旻。   太谷关一战,孙坚本想衔尾追击,最后是华雄带领骑军殿后,这才不至于精锐尽丧,全军覆没。   而后华雄领军于洛阳再度担任殿后任务,在张扬、贾诩两人北逃的万分危机情况之下,仍然带领着三千西凉骑成功逃脱,于是华雄被一口连升数级升任为了奋武将军。   沿途的军卒行礼,华雄只是微微颔首,以示回应,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里,如今函谷关的形式根本不容乐观。   华雄带着十数名亲从甲兵一路走到关城之上。   “情况如何了?”   华雄缓步走向站在关城之上,依靠栏杆向下方观察的中郎将董越。   董越没有回头,他面色凝重的凝视着关城外的景象。   “恐怕再七到九日,孙坚就会攻关了。”   董越伸出手指着关外,语气低沉,神色晦暗。   “那里是孙坚的右营,就在今天早上玄庭卫递来情报,孙坚在右营囤积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现在孙坚后续的援兵正在源源不断的赶到,这一战孙坚恐怕能聚拢三万多的战兵投入函谷关之战。”   华雄的脸色的也是微变,他跟随董卓十数年的时间,历经的大小战事无数,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太谷关一战来的深刻。   他至今都记得孙坚那张沾满了血污,狰狞无比的脸,太谷关一战,孙坚的悍勇真的让一众西凉军的军将尽皆胆寒。   他们占据关卡险要之地,却被孙坚强行打破了关城,野战尽起大军,也被孙坚所击溃。   当时鏖战之际,董卓军慢慢的占据了优势,但孙坚领亲兵突然发起进攻,深入董卓军的军阵之中,阵斩凉州大人、中郎将杨定,直接导致了董卓军的瓦解。   “三万战兵……”   华雄忧心仲仲的看着关外,昔日的关东九国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   函谷关险峻非常,比之大谷关还要险峻了数倍有余,关中四关尽皆是天下雄关,而函谷关现在甚至可以被称为天下第一关。   但是华雄和董越两人心中却没有一丝的底气,他们两人都没有信心可以在函谷关挡住孙坚的兵锋。   那些呼喊着吴地方言的江东子弟,还那些荆州的募兵,士气高昂的简直如同昔日他们在冀州平叛时,所遇到黄巾军中的黄天使者一般,个个悍不畏死,奋勇向前。   华雄和董越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到了担忧之色。   如今董卓几乎不理朝政,朝中的大小政事,现在大部分都是由司徒王允主持,不仅如此那王允还兼任尚书令现在的权力大的吓人,那些原本安分的朝廷百官似乎也因此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董卓如此行事,自然也难免让董越、华雄等人感到心忧,董卓现在的作态几乎是完全失去了进取之心,似乎真的想要永远在这关中之地,做一个逍遥快活的关中王。   如今董卓深居简出几乎终日住在郿坞之中,李儒多次的劝谏都被董卓视为耳旁风,甚至到现在李儒都已经是不被允许进入郿坞之中,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董卓真在慢慢的疏远李儒。   就在华雄和董越两人无奈之时,一名身穿着玄衣的玄庭卫却在这时登上了城墙,将一封密信递到了董越的手中。   ……   “好,好,好一个袁绍,好一个袁本初!!!”   “笑话,真是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孙坚怒极反笑,暴怒之下一脚踢翻身前的案桌。   大帐之中,程普、朱治、吴景、孙静、孙贲、孙河、徐锟、纪灵、公孙越等将都站在大帐之中,孙坚大发雷霆,他们也都是低头默然无言。   “董卓乱京,擅行废立之举,志欲图篡弑,先害诸忠良,迁都城于长安,挟天子迫天下!”   孙坚拔出腰间的宝剑,赤目怒骂。   “同举义兵,将救社稷。逆贼垂破而各若此,吾当谁与戮力乎!”   孙坚仰天长叹,言发而涕下,众将默然,大帐之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氛。   关东联军早已经是土崩瓦解,曹操兵败汴水、袁绍迟疑不进、酸枣联军瓦解。   如今曹操和鲍信两人没有西进之力,都待在各自的郡国,而其余的关东群雄也早已将这事置之脑后,他们为了扩大势力地盘,纷纷兼并割据,相顾攻伐,视陈都的天子无无物。   就在天下人驻足观望之际,孙坚的孤军奋战却使藐视天下的董卓如芒在背,只能仓皇西窜。   联军中的群雄却各怀鬼胎,故意按兵不动,天下之势已经由一起对抗董卓,转为开拓群雄自己的领土。   现在如今,偌大的汉庭只剩下孙坚一人还在坚持西征,还在领军不断和董卓作战。   在洛阳驻扎了数月,养精蓄锐多时,孙坚点齐三军再度挥师西进,征讨董卓,为了这一战,孙坚甚至是变卖了吴郡家中的一些财产,来凑齐军费。   袁术也丝毫没有再如同之前那般再拖延孙坚的后腿,袁家在袁术的说服之下,拿出了一部分的钱财支援陈都朝廷,支援孙坚麾下的部曲,袁术这一次更是将南阳郡所有的大部分的精兵都交给了纪灵,让纪灵继续跟随着孙坚作战。   帐中气氛沉闷,就在前不久,一名浑身染血的绣衣使者骑着快马进入了大营。   袁绍派遣周昂突然南下,带领大军假奉命令接管了阳城,并趁乱掌控了虎牢关、平津关、孟津关、轘辕关四关。   而阳城正是孙坚担任豫州牧定下的州治所在地,原本豫州的治所在沛国的谯,但是孙坚为了以示与董卓不死不休的决心,上表将州治定在了阳城。   当初孙坚阳人一战击溃胡轸,接连战胜,向进军太谷。   董卓畏惧孙坚猛壮,派遣李傕等人作为说客,想要和孙坚结为婚姻之好,并且让孙坚开列子弟中能任刺史、郡守的名单,答应保举任用他们。   而孙坚直接便将李傕等人赶了回去,怒斥:“卓逆天无道,荡覆王室,今不夷汝三族,县示四海,则吾死不瞑目,岂将与乃和亲邪?”   孙坚如何都没有想到,就在他厉兵秣马,兵戈西指欲对董卓赶尽杀绝之时,袁绍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向他捅刀。   ……   冲天的大火在函谷关外燃起,甚至将天边的晚霞都染成了血红之色。   董越的脸色古怪无比,那些让他感到恐惧的攻城器械就这样被孙坚付之一炬了,那些花费了半年多打制出来的攻城器具,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曾经关东联军的盟主袁绍袁本初,董越现在真的感觉有一些讽刺。   那袁本初变化的实在是太快了,昔日在显阳苑和董卓对峙的场面好像只是一场幻觉罢了。   董越微微有些发愣,低声呢喃道:“袁家,似乎不安于只是四世三公啊……”   为了进攻函谷关,孙坚所打制的攻城器械繁多,大火一直烧到了太阳将要落山只剩下了些许的边角之时,才慢慢的平息了下去。   孙坚已经撤退的差不多了,几日的功夫,大部分的营寨都被孙坚付之一炬,一分一毫都没有给董卓军留下。   董越也试探性派遣了一些追击的部队,但是孙坚何其人也,孙坚早就对其有所防备,派出去的追击骑军皆是无功而返,甚至损兵折将严重。   ……   初平元年,五月二十日,孙坚带领大军急行军返回了鲁阳城,稍微修整了两日之后,便挥师东进,进攻阳城。   阳城一战的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周昂带领的冀州军如何敌得过孙坚麾下勇悍如狼的军卒。   不到三日的功夫,阳城已经是被孙坚所攻破,周昂带领着溃兵向北逃窜而去,甚至都没有坚持到兖州陈留郡张邈的援军。   但是这一战,却发生了一起意外,一起严重的意外,一切会引起轩然大波的意外。   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物死在这一场战役之中。   而这个极为重要的人物正是公孙越。   公孙越是公孙瓒的从弟,他是一路从幽州长途跋涉而来,是被刘虞派来驰援孙坚的。   他在带领骑军追击周昂之时,被周昂麾下埋下的伏兵所射杀。   董卓深居简出,长时间住在郿坞之中,以王允为首的百官也起了别样的心思,刘虞的儿子在多方的掩护之下逃出了关中,一路隐姓埋名进入了南阳郡,前往陈都朝廷面见刘协。   袁术认为如今孙坚麾下步卒虽然精锐,但是缺乏骑兵,关中平原有利于骑军作战,孙坚麾下骑军稀少,难以尽全功,于是建议刘和写信给他的父亲幽州牧刘虞,让刘虞派遣一部分的骑军前来支援。   孙坚也赞同了袁术的建议,他确实缺少骑军,如果他有足够的骑军,或许太谷关一战董卓军将会伤亡更大,汉军的损失也会更小一些。   刘和很快写信给刘虞,而刘虞收到信件后也没有推辞,和公孙瓒一起派遣了四千精骑南下驰援,由公孙瓒的从弟作为主将。   不过事实上,公孙瓒并没有这么好心,他和袁绍两人剑拔弩张,正是需要军卒的时候。   只是刘虞收到刘和的书信后,公孙瓒劝阻刘虞不要出兵,认为袁绍狼子野心,在冀州整军备战,并在各地游说,外交党援,以相图谋,已经是有了不臣之心。   袁绍如今仍然和长安朝廷有所联系,既没有表态支持刘协,也没有表态支持刘辩,态度暧昧不已,除了第一次派遣使者面见刘协之外,便再无动静。   而黄巾军在太行山区域,幽州地带也是蠢蠢欲动,恐怕他们派遣骑军南下幽州空虚之时,袁绍和黄巾军很有可能趁虚而入。   但是刘虞最终还是没有听公孙瓒的劝阻,仍然调遣军卒准备驰援孙坚西进。   公孙瓒无奈,刘虞不听他的劝阻继续派兵驰援孙坚,到时候万一被陈都朝廷得知了自己曾经阻止过此事,恐怕会被陈都朝廷、孙坚、袁术等人认为自己有反意,于是也派遣了公孙越带着麾下的骑军一同与刘虞麾下的骑军南下驰援。   公孙越官职最高,凭借着自身的能力也成功的是掌控了这一支兵马。   但此事过后,也使得公孙瓒和刘虞两人的矛盾再度加剧,明争暗斗,矛盾重重。   而公孙瓒原本和袁绍的矛盾就极为尖锐,原本袁绍和公孙瓒共同图谋冀州,但是袁绍占据了整个冀州之后却谋取了所有的好处,公孙攒不仅背了黑锅,还死伤了不少的军卒,浪费了不少的钱财。   公孙瓒自然是不能容忍袁绍的举动,两人现在各自在州郡之中招兵买马,囤积于州境交接之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有刀兵之争发生。   这一次公孙越被周昂所杀,无疑是火上浇油之举。   初平元年,六月上旬。   陈都朝廷在孙坚和袁术两人的推动之下,发出檄文,号召各州郡出兵征讨袁绍。   但是檄文发出之后,诡异的一幕却发生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   陈都大将军府,沉寂的可怕,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   “叛逆,统统都是叛逆!!”   一道愤怒的咆哮声从车骑将军府的府衙之中传出。   袁术的脸色狰狞,重重的将手中的简牍摔在了地上,孙坚阴沉着脸坐在一旁。   陈王刘宠挥手示意慌忙走进来的近卫退了下去,他没有去怪罪袁术的失仪之罪。   袁绍如此行径,几乎形同谋反。   孙坚自阳人大胜之后,便一路势如破竹,董卓明显已经是日暮西山,为了筹备涵函谷山一战,刘宠已经有近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睡一次好觉,每日想得不是函谷关的情况就是怎么筹措军粮,制作武备,还有处理各方的情况。   刘协年幼,虽然天资聪颖,但是终究是少年人,如今朝廷大部分的政事还是刘宠负责处理。   汝南、颍川、南阳的世家一直都不太安分,而刘宠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他以前作为藩王根本没有什么机会理政,大部分的事务都他的国相骆俊在负责。   骆俊负责一处郡国的事务绰绰有余,但是骤然要他管理数州之事,便有些力有未逮了。   刘宠正值壮年,但是现如今头上都已经是生出了一些白发来了,面色也是憔悴了许多。   刘宠叹息了一声,只感觉头痛不已。   各地州牧刺史,郡守心怀鬼胎,各有想法。   兖州、青州的郡守、刺史、全都没有站队,但是其态度却暧昧不已,不遵朝廷,反而隐隐以袁绍为首。   益州、交州等州各自独立,找寻了些简直是可笑的借口,直接是断绝了来往。   两州的军将何止万人,竟然因为数百名贼匪便言说贼寇势大阻断了交通,随后连使者都不再派来了。   凉州、并州在贼人的手中,董卓固守司隶关中之地,袁绍背后捅刀也让孙坚失去了继续进军的时机。   幽州如今就是一个烂摊子,刘虞和公孙瓒两人互相上表斥责对方,幽州远在天边,中间还隔着一个冀州,刘宠就是相管也只是有心而无力。   荆州、徐州刘表和陶谦两人分别管理,但是都言说匪患严重,内患难平,无法抽身。   偌大的大汉,竟然只有豫、杨两州可以供驱使。   “群竖不吾从,而从吾家奴乎!”   袁术面红耳赤,怒形于色,狠狠的一拳砸在了案桌之上,怒声骂道。   孙坚神色微动,他没有转头,只是斜睹了一眼袁术。   袁术这句话有些过头了,有一种以自己为首的意思,如今天子是刘协,而非是他袁术。   孙坚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明显注意到刘宠的脸色有些变化。   袁术微微一怔,也是发现了自己的失言,他内心中想要解释一下,但是他如今正在气头上,哪里还想得了其他,最后还是没有解释,不过他也没有再说其他的话,而是坐在一旁闭口不言。   “荆州、徐州确实匪患严重,刘景升和陶恭祖两人确实无力外援,并非虚言。”   刘宠并没有袁术失言的问题上开口,而是转而说起了最近的情况。   “幽州已经答应响应出兵,伯安公已经命公孙伯圭陈兵渤海郡北部,一旦收到文台将军进军的消息,便立刻出兵共击冀州。”   刘宠面带忧色,显得有些踌躇。   “扬州那边,也出了些乱子,恐怕文台将军也收到了消息吧?”   袁术抬起头,看向了孙坚,这个节骨眼扬州那边怎么会生出乱子,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吗。   孙坚点了点头,他的脸色之所以不好看,一便是被袁绍背后捅刀,二便是因为发生在扬州的事情。   在他回师攻击周昂的时候,家中给他传来了一个消息,吴郡有贼匪作乱,贼首名为严白虎,割据于吴郡石城山以及白虎山等地,拥兵万余,悍勇非常,官兵不能制。   扬州刺史陈温派遣军兵进剿,却反而被其击败。   扬州承平日久,以往军卒训练松弛的弊端在这一战原形毕露,扬州出了这些事,也只能是派遣一部分的辅兵,运送粮草支援朝廷,而无力派遣部曲北上了,因为大部分的军队都用来进剿严白虎了。   孙坚简单的给袁术解释了一下,袁术的脸不由的更黑了几分,如此一来,岂不是要以豫州一州之力抗衡冀、兖、青三州。   幽州虽然据说要派兵进攻冀州,但是袁术觉得公孙瓒可能也无法取得多大的战果,毕竟公孙瓒麾下的应该也没有多少的军兵。   冀州其地虽鄙,然却有带甲之士百万,谷可支十年有余。   这句话虽然有夸大之词,但也足以见冀州雄厚的实力。   当初京城剧变,蹇硕、卢植先后返回京城都比较急切,西园禁军有大部分都被留在了冀州。   现在那些精锐的兵士都在袁绍的麾下,据绣衣使者禀报,袁绍如今麾下兵马直属已经有五万余人。   以西园禁军为骨干,挑选河北健勇组成了一支新军,名为“武威”,配以重甲,持戟拿盾,号称有六千人,主将由河北的名将高览担任。   又配强弩四千余张,选配精锐,作为强弩手,由军师审配统领。   “幽州突骑,冀州强弩,为天下精兵。四方有亊,未尝不取办于二州。”冀州多产强弩,远胜寻常弓弩,更是让人心惊。   强弩破甲可比弓箭破甲效果更大,此次北伐,少不了攻击城池,到时候恐怕伤亡将会大增。   袁绍如今占据冀州,兖州刺史刘岱、青州刺史焦和皆以其为首,冀州之地的豪强世家也与其勾结在了一起。   谋士有:田丰、沮授、逄纪、陈琳、审配、郭图等人。   武将有:高览、麴义、淳于琼、韩猛、蒋义渠、吕旷、吕翔、蒋奇、焦触、夏牟、苏由、吕威璜、韩莒子等一众将校。   精兵强将无数,拥众近十万,兵强马壮,粮草丰足。   青、兖两州的兵马也有三四万人,加起来袁绍麾下可以集结,用于野战的兵力足足超过了十万。   而孙坚麾下直属的军卒不过三万余人,就算是北伐再征军卒,将大部分的守军都征调出来,总兵力恐怕也不会超过六万人,兵力悬殊实在是有些大了。   刘宠叹息了一声,如今的形势对于他们来说,极为不乐观。   袁绍如今的实力从纸面上来看,已经远远超过了董卓。   董卓不得民心,关中的豪强世家几乎都不支持董卓,只是表面迎合。   而冀州的世家豪强却是有很多人已经押注到了袁绍的身上,之前四州黄巾赶往冀州欲和许安带领的四州黄巾军会和,冀州的一众世家豪强募集了大量的乡勇。 第五百四十二章 荀彧   “除去募兵之外,袁绍还在地方募集了不少的乡勇,这些乡勇野战不行,但是守城却是有余,想要击败袁绍,恐怕这一路攻城掠地,都会要折损不少的军将,袁绍军主力若是以佚待劳,到时候胜负难知啊……”   刘宠满脸的忧心仲仲,他们不是黄巾军,军中并没有那种能在百步之外抛射石弹,摧城破墙的“霹雳车”,攻城只能是动用那些基础的攻城的器械。   内地的城池对城防其实都有一定的限制,不允许建立的太过高大。   但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因为黄巾军还有董卓军的威胁,冀州、兖州等地各城都加强了城防,现在的这些城池都比以前防备强上了不少。   强攻城池,只会大量的折损军将,关中之地一共有三四十座城邑,但是只要攻破长安,还有沿途的几座主要城池,就可以击败董卓。   但是要想彻底击败袁绍,只怕是要攻下少说十多座城池,才能达成目的。   而且袁绍麾下的谋士众多,将校如云,胜负悬念极大,无论是孙坚,还是袁术,亦或是刘宠,他们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大堂之中气氛越发的沉闷,孙坚知道不能让这种气氛继续下去,若是连他们都没有的信心,那底下的军卒和官吏又作何想,岂非是更没有信心。   “袁绍、刘岱、焦和三人分别占据冀、兖、青三州,看似实力强大,实则不过是外强中干,昔日袁绍等人屯兵酸枣、怀县,拥众十数万,却只有曹操、鲍信两人敢起兵西进。”   孙坚双手作揖对刘宠行了一礼,声音清冷,带着一种强烈的自信。   “袁绍如今生出不臣之心,不过是错估形势,自以为可以胜之。”   “绍好为虚势,不知兵要,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缓心而无成,柔茹而寡断,好恶无决,非人主也。”   “麾下党羽不过因其威势而聚拢于其下,只需一败,便可令天下知其面目,知其强弱,届时从众必定四散,不再依附。”   “文台军略过人,却是我想错了其中的关窍。”   刘宠面色稍缓,他虽然有勇名,却没有多少战阵上的经验,此时听到孙坚的言语,这才反应了过来,行军作战可并非是纸面上的数据。   “不过北伐之事虽然重要,但是如今国库空虚,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豫州、扬州两地的赋税勉强维持,现今扬州多地出现匪患,所能收复的赋税也大幅度的减少,这件事必须要处理。   扬州刺史陈温不通兵事,军兵缺乏训练,反而被贼兵压制,实在是太过于丢人。   严白虎劫掠州郡,勾连豪强,连战连捷,扬州众多军将却是拿其半点办法都没有,也不敢出城与之野战,只能是固守城池。   扬州的收来的税赋因为严白虎的影响,减少了不少,本来陈都朝廷的财政问题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难题,如今作为税赋重地的扬州又出现了岔子,刘宠现在实在是有些焦头烂额。   “不知道诸位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刘宠扫视了一眼堂中的众人,发问道。   孙坚眉头微蹙,他抬头看了一眼刘宠,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就在这时坐在一旁的孙静却向他不着痕迹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孙坚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堂中有人提了几条建议,但是最终还是无法解决扬州目前的困局。   刘宠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孙坚,心中微定,最后将目光放在一名相貌俊朗,气度不凡的青年文士身上,发问道。   “不知文若可有安定扬州之良策?”   孙坚顺着刘宠的目光望去,那名青年文士,孙坚认得。   其人姓荀名彧,字文若,乃是颍川郡荀家的子弟。   永汉元年(189年)时,举孝廉,任守宫令,为皇帝掌管的笔、墨、纸张等物品。   后董卓废刘协为陈留王,而立弘农王刘辩为帝,荀彧愤怒董卓行径,弃官归乡。   董卓肆意妄为,让荀彧感到了威胁想要劝宗族搬迁,当时的冀州牧韩馥知晓后,表示愿意派人接应,但是就在荀彧做好了准备的时候,却听闻了刘协居然达到了陈都。   刘协还未登基为帝时,荀彧便已经是请求觐见,随后荀彧也被重新任命为了守宫令。   刘宠任职车骑将军后,和荀彧的短暂的交谈,也让刘宠发现了荀彧的才能,于是征召荀彧为将军府中的司马,秩千石。   荀彧听到刘宠发问,先行了一礼,微微斟酌一会,这才谨慎的开口回道。   “在下心中确实是些想法,只是不知道是否可行,还在思考之中,既然将军发问,那么在下也不好再多加推辞。”   “扬州形势复杂,严白虎其人颇为狡诈,占据险要地势,联合各地贼匪,为祸州郡,勾连豪强,以为耳目,仅仅依靠扬州本州之力,恐怕短时间难以平定。”   荀彧顿了一顿,看向了孙坚,继而言道。   “在下以为,若是要短时间平定扬州,恐怕还得依仗孙将军。”   “文台勇烈,若是带兵前往扬州,那么北伐之事,岂不是……”   刘宠微微蹙眉,他有些失望,他本来见荀彧气定神闲,以为他有什么好的计策,但没想到荀彧却是将希望放在了孙坚的身上。   不用荀彧说,他也知道孙坚若是提兵南下平叛,要不了多久的时间,扬州之乱就能平定。   但是现在的情况,孙坚肯定是不能前往扬州的,北伐的事务还需要孙坚负责,北伐的统帅必须要孙坚担任,如今的陈都的朝廷,可没有第二个可以作为统帅的将领了,北伐的大任只有孙坚抗得下来。   “割鸡何需用牛刀?”   荀彧听出了刘宠失望的语气,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绪,只是哂然一笑,淡然言道。   “在下所说的依仗孙将军,并非是指让孙将军亲临大军南下平叛,严白虎之流不过疥癣[jièxuǎn]   之病,何足置之齿牙间?”   荀彧此言一出,堂中众人的目光尽皆是集中在了荀彧的身上。 第五百四十三章 郭嘉   荀彧面向着孙坚,先施了一礼,这才言道。   “严白虎盘踞吴郡,人称‘贼王’,不过因为扬州兵孱弱,这才扬威一时。”   “扬州地处南方,少经战事,唯有南方防备山区百越之兵有一战之力,但是不可轻动。”   荀彧的目光在堂中的众人的身上轻轻扫过,随后停留在了刘宠的身上。   “孙将军宗族居于吴郡,颇有影响,而且又与庐江郡周氏两家交好,如今丹阳太守便是周尚。”   刘宠微微颔首,等待着下文,荀彧所说的他都知道。   当初孙坚被故钱塘侯表举为佐军司马北上平叛,将家眷留在九江郡寿春城中。   其子孙策也在其中,孙策虽然年幼,只不过十余岁,但却已是交结知名,声誉发闻。   庐江周家子周瑜,与孙策同年,亦英达夙成,闻策声闻,从舒县专程前往寿春拜访孙策,两人推结分好,义同断金。   后来孙坚兴义兵讨董卓,周瑜劝说孙策迁徙到舒县,孙策也应允了此事。   等到孙策等人到达庐江郡舒县侯,周瑜腾出了路南的大宅院供孙家居住,并且登堂拜见孙策的母亲,两家因此交好。   庐江周氏可是真正的大世家,周瑜的堂祖父周景、堂叔周忠,都官曾居汉朝太尉之职,其父周异,也曾出任洛阳令,如今在朝中,各地为官的周氏族人可并非少数。   “严白虎依仗有二,一为麾下贼匪,二为地方豪强,以为耳目,知悉我大军调动方向。”   荀彧淡然道。   “严白虎麾下贼匪虽强于郡兵,但是实则难上台面,在下以为,孙将军可以选派一名精干之将,带领千余精兵,前往吴郡稳定局势,再练新军,图谋进剿之事。”   “地方豪强与严白虎勾连者甚多,若是一味强压,只怕是会遭遇更严重的叛乱,反而助长严白虎之声势,在下以为可以依仗孙将军宗族,以及庐江周氏之影响,断绝其勾连。”   “如此两策齐行,杨州之乱应当无碍。”   刘宠眼神微动,不得不说荀彧的计策理论上确实行得通。   严白虎所依仗的一为贼匪,二为地方豪强,两策并行,便可去除严白虎的依仗。   严白虎不是什么名将,只不过是一介山中贼匪罢了,不过是因为扬州兵缺乏训练,勾连豪强这才有如此的声势。   虽然如今朝中只有孙坚一人可堪大任,可以为帅,领大军出征。   但是朝中战将却是极多,并不缺乏统领一部的战将,孙坚麾下程普、朱治等人皆是一等的战将,统率一部的军兵绰绰有余,严白虎又如何能与其相比。   刘宠沉吟了一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骆俊。   骆俊微微往前移动了些许身形,轻声说了一个名字,刘宠神色微变,看了一眼孙坚的方向,也点了点头。   “文若此策孤以为确实可行,文台以为如何?”   刘宠出言询问,孙坚也没有多想,也是出言赞同。   最后孙坚的亲弟孙静被任命为了别部司马,统领一千五百名军卒,前往吴郡平叛。   “夏日炎热,不便行军作战,而且如今军中缺乏攻城器械,缺乏武备……”   因为周昂占据阳城,随时有可能被周昂截断去路,困死在洛阳盆地的危险,所以孙坚直接是烧毁了大量的攻城器械,这也导致了如今他们缺少攻城器械的窘迫情况。   兖州的城池都得到了加强,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免不得损兵折将,这也是如今陈都朝廷无法接受的。   “咚,咚,咚!”   就在众人商议细节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突然自门外响起。   堂中众人皆是望向门外,集议之时,刘宠早就已经下达了不要干扰的命令,但是这个时候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这无疑是证明着发生了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   “急报!”   木门拉开,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急步走入了堂中。   那信使鞋袜都没有褪下,走入堂中,鞋子上的泥土掉的满地都是,但这个时候哪里还会有人去理会。   “驻冀州绣衣使者急报,冀州牧袁绍畏惧都亭侯军势,将勃海太守印绶交予都亭侯弟公孙范,派其入南皮意图缓和与都亭侯之关系……”   堂中众人皆是起身,都亭侯便是公孙瓒,此时袁绍示好,若是公孙瓒接收,那么他们无疑将会失去了幽州的援兵,到时候他们真的就是孤军作战了,这无疑是一个极坏的消息。   公孙瓒若是也加入了袁绍的阵营,那么刘虞便危险了,幽州也将不保!   刘宠眼前微黑,差点站立不稳,但随后那信使所说的话,却直接是将刘宠一把从地狱拉到了天堂。   “公   孙范持勃海太守印绶,派遣亲信掌控了渤海兵,都亭侯与公孙范合兵一处,如今已经占领了渤海郡全郡!”   “冀州军与都亭侯于渤海郡东关交战,都亭侯阵斩敌将吕威璜、韩莒,大败……大败冀州军!”   “你说什么?!”   袁术猛然上前,一把抓住了那报信的信使,急声喝问道。   这一切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公孙瓒麾下军将应当不多,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便击败冀州军,击败袁绍。   那信使结结巴巴道:“都亭侯……在……在东关大败冀州军……”   袁术一把抢过了那信史手中的帛书,他清楚的看到了绣衣使者的印章,还有手印,便知道这一切并非是幻梦一场,而是真实的发生的事情。   “呵呵呵呵呵……”   袁术面露讥讽之色,冷声笑道。   “他袁绍不过是一个婢生的……”   话到一半,袁术也知道了失言,立刻便闭上了嘴巴,重新站了回去。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被袁绍压在头上,一直都没有抬起头来。   好不容易,他掌控了南阳郡,孙坚在他的援助之下屡次击败董卓,马上孙坚就可以攻入函谷关,马上就可以彻底的击败董卓,接迎天子重回故都!   但是这一切现在又都被袁绍破坏了,袁绍成为了冀州牧,再次压在了他的头顶,又再一次在重要的关头让他功败垂成。   如今的袁术真的恨不得将袁绍生吞活剥,听闻袁绍落败,什么威仪,什么仪态都被袁术的丢于脑后,他只想要确认这个消息的真伪!   众人还在震惊之中,袁术的失言也被堂中的众人所无视,最后还是孙坚先反应了过来。   “速去取堪舆图来!”   少许片刻,一幅绘制详尽堪舆的便被呈送到了堂中,近卫将其挂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里本来就是将军府议事的地方,自然也有放置堪舆图的场所。   有了堪舆图可看,局势一下子便清晰了许多。   堪舆图的绘制的详细无比,幽州、冀州、兖州、青州、豫州、徐州等地皆在其上,一目了然。   孙坚眼神微亮,强行压抑着激动言道:“公孙伯圭于东平大败袁绍,下一步应当就是进攻渤海郡南面的青州平原郡与乐安国!”   “公孙伯圭只有占据平原郡与乐安国方可保证后顾无忧,不至于遭受西南两面夹击。”   孙坚在堪舆图上分析着,袁绍这一记昏招直接是将他送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虽然渤海郡大半实际为公孙瓒所控制,但是袁绍这一回直接将太守印送给公孙范,期望重归于好,实在是有些天真了。   “青州此时焦和与袁绍多次来往,关系密切,此前四州黄巾复起,青州因此多募乡勇,增设部曲,公孙瓒若是想要攻下平原郡与乐安国恐怕并非是什么简单之事。”   孙坚偏头看去,只见提出异议的是一名肤色白净,脸上显得有些病态的青年文士。   看到孙坚的目光投来,那白面文士微微一笑,拱手言道:“在下戏志才,颍川郡人,现为车骑将军府从事中郎。”   “戏志才……”   孙坚眼神微凌,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刘宠。   这些日子刘宠似乎招募了不少的名士,之前有荀彧,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戏志才,戏志才的名声他也有所而闻,其家族并不显赫,但是却是有名士之名,声名远播。   如今车骑将军府,司马是荀彧担任,长史则是由原陈国相骆俊担任,还有两名从事中郎,一人便是眼前的戏志才,另一人孙坚也听闻了一些的风声,似乎是颍川郭氏出身,名为郭嘉,字奉孝。   “依某只见,都亭侯恐怕旬月之间便可以占领平原、乐安两地。”   站在戏志才身旁,一名面相中正平和,目光明朗有神的青年文士微微摇头。   “志才可能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处于青、兖、徐三州交界处的‘蛾贼’被徐州军击溃,残部北逃,如今因为少粮,而北上侵攻青州,青州因为‘蛾贼’之乱,刺史焦和已是将大部分的军卒都调至齐国境内。”   “都亭侯用兵迅捷如风,冀州军于东平遭遇大败向西撤离,袁绍此时正在常山国整训,如今平原、乐安两地,不过数千郡兵,如何能挡都亭侯之军势!”   孙坚双目微眯,此人的装束和戏志才一般,想必其正是另一名从事中郎郭嘉了。   “兖州刺史刘岱乃是宗室,之前虽和袁绍纠葛不清,但是如今袁绍显出败绩,只怕是刘岱也会生出别样的心思,可以再派使者出使兖州,游说刘岱……”   戏志才微微蹙眉,出言否决道。   “刘岱虽为宗室,但是其人气量狭小,睚眦之怨必报,一饭之德却未必肯尝。”   “东郡太守桥瑁与刘岱有旧怨,刘岱向桥瑁借粮,桥瑁推辞不与,刘岱竟然引军突入瑁营,斩杀桥瑁,尽降其众,私授东郡太守印绶于王肱,命其领东郡太守之职,恐怕早已是有了不臣之心。”   郭嘉哂然一笑,言道。   “刘岱和袁绍两人相互勾结,心怀不臣,但其麾下郡守却并非人人如此,但其心有不臣不过是以为其势大,这才兴起逐鹿之心。”   “兖州有八郡,东、山阳、任城、东平、泰山、陈留六郡皆是偏向刘岱,现在唯有济阴太守曹操、济北国相鲍信心向朝廷,但是却可以从此作为文章。”   孙坚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郭嘉的身上,这个刚刚及冠不久的年轻人此时言辞有条不紊,不卑不亢,面对着如此多手握大权之人的目光,却依旧能够泰然自若。   “陈留郡郡守乃是张邈张孟卓,其与曹操、鲍信两人关系匪浅,在下认为可以派遣说客前往济阴、济北两地,让曹操、鲍信两人游说张邈。”   “袁绍新败,张邈等人恐怕也是心中不安,此时故友劝导,多半能够劝服。”   “孙将军击败董贼,太谷关一战,威震天下!届时领大军于阳夏集结,陈兵于陈留郡之南,只要张邈不是愚笨之人,自然知道正确的选择。”   郭嘉指着堪舆图上的陈留郡,沉声言道。   “游说刘岱不过是缓兵之计,刘岱若是愿意重新投效朝廷自然最好,但若是拒绝,我军取得陈留郡,可以直奔东郡濮阳,而无后顾之忧,一战而平兖州!”   孙坚顺着郭嘉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脑海之中瞬间是勾勒出了进军的路线。   陈留郡如果归附,那么他便可以彻底免去后顾之忧,带领大军长驱直入趁着刘岱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围困濮[pú]阳。   一旦攻下州治濮阳,那么黄河以南的兖州,便将尽归汉军之手。   到时候汉军在南,公孙瓒的军势在东,一南,一东,可以从两方同时进军,两面夹击袁绍。   而公孙瓒占据平原、乐安两地,汉军占据兖州,那么青州的军兵也没有办法快速的支援到冀州本土。   袁绍到时候将会面临着孤军作战,两线为难的艰难局面,对于袁术来说,这是无疑是一个死局!   讨论还在继续,戏志才和郭嘉两人不断的出言,荀彧也不时提点几句,完善其中的细节。   孙坚看着讨论的众人,眼神微微有些凝重。   冀、兖、青三州的同盟,就在这短短不到片刻的讨论之中,被轻而易举的破解了。   孙坚的目光在堂中众人的身上游离着,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刘宠的将军府之中,似乎出现了许多他不认识的生面孔。 第五百四十四章 北伐!   集议结束,众人纷纷向刘宠辞别。   孙坚跨上战马和孙静等人一起离开了刘宠的车骑将军府。   此时的陈都早已经是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除了皇宫的方向还有一些光亮传来外,其余的地方并不见半分的光亮。   最前方的亲卫提着提灯,警惕的看着四周。   他们是孙坚的亲卫,无一不是历经了百战的精锐,就算是在最为安全的陈都城中,他们也没有放松丝毫的警惕。   提灯的光芒随着战马的颠簸而摇动,映照着众人的影子忽长忽短,清冷的马蹄声在街道的两侧回荡着,彷佛直接敲击在胸腔之中一般。   “幼台,你之前示意我不要回答陈王的问题是为什么?”   离车骑将军府有了一段距离后,孙坚向孙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荀彧所想的方略和他心中所想的方略其实并没有差上多少。   孙静偏头看了一眼孙坚,叹息了一声,摇头道。   “兄长精于军略,对于为官一事却是知之甚少,仕途与军旅并不相同。”   孙静有些沉重,他也是已经发现了刘宠的府衙之中出现了许多的生面孔,他虽然不认识,但是这些日子他也有所听闻。   如今的陈王刘宠就如同此前大将军何进一样,广募名士,结交豪杰。   陈王刘宠如今深得刘协信任,天子年幼,所能依靠的人除了绣衣使者的指挥使王越之外,便只有陈王一人了。   “陈王刘宠如今官拜车骑将军,又因天子年幼,朝政之事多为其代而处理,其威势日重,权势甚至比起昔日大将军何进更要光耀。”   孙静面色阴沉,孙坚长时间在外征战,对于这些朝廷之中的变化根本就是鞭长莫及,而按照孙坚的性格,孙静也知到孙坚也不屑于去关注这些东西。   “你是说陈王刘宠可能有不臣之心?”   孙坚心中一惊,霍然转头,沉声问道。   孙静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言道。   “昔日陈王刘宠为求长生之道,与前国相魏愔共祭天神,为先帝所知,按律当诛,陈王惶恐不已,然先帝不忍复加法,只诛杀了魏愔等人,而赦免了陈王刘宠,陈王悔悟后因此感念其恩。”   “天子南下至陈国,陈王立刻便搬离了王府,将其作为天子行宫,又将麾下部曲指挥之权,大部都交予了天子,护持天子,从未怠慢。”   “如今陈王虽然看似如同昔日何进之行径,但实则相去深远,如今陈都有羽林、虎贲两卫,合有五千余人,前些日子陈王在朝堂之上又上书请求重设北军,定兵额一万人,设五校尉,由卢毓[yù]任北军中侯。”   “卢毓?他不是在涿郡吗?”   卢毓是卢植如今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儿子,昔日卢植为了护送刘协逃出洛阳,带领家兵殿后,力竭而死,后尸首被西凉军带回。   收到了卢植身死,尸体被西凉军带回的消息之后,本来已经逃出了洛阳的卢毓,骑乘着快马星夜赶路,重新返回进入了洛阳,求见董卓。   董卓本就因为刘协奔逃,关东联军讨伐之事而大发雷霆,此时听闻卢植的儿子卢毓求见,当下便喝令卫士将卢毓拿下,并要杀卢毓。   不过当时蔡邕正在董卓的府衙中,听闻此事,劝谏董卓不可贸然行事。   董卓最后还是被蔡邕说动,并让卢毓进入府衙,当时董卓正在宴请宾客,卢毓进入董卓府衙之中拜见董卓。   直前质让,责以大义,叩头流涕,请求用自己性命,换取其父能够入土为安。   董卓宴请的宾客无不动容,皆是离席为董卓求情,蔡邕也是离席而起,细数卢植的功绩,恳请董卓。   董卓最后将卢植的尸首交给了卢毓,卢毓就这样带着卢植的尸首返回了涿郡安葬。   “今年年初的时候,卢毓就已经被天子召到了陈都,担任侍中。”   孙静回头看了一眼阴暗的街道,当今天子虽然年幼,但却不能以孩童视之。   其实孙静也曾经想过刘宠有不臣之心,但是当他看到北军中侯是由卢毓担任之时,他便知道刘宠并非是这场大戏的主角。   若是刘宠真的想要做何进,真的想要做霍光,真的想要坐那天子之位,不可能让卢毓作为北军中侯。   卢植拼死护送着刘协出逃,卢毓不管是于公于私,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刘协的一方,而不是刘宠。   若是刘宠真想夺权,那么北军中侯的位置,应当是刘宠的亲信担任,掌握北军,便可掌握陈都,掌控天子,而且其实只要刘宠想,那么一开始他就可以把刘协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肯定不会让虎贲、羽林两卫重立,但是刘宠没有,他所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忠臣该做的事情。   “你现在领豫州牧,等同原来之司隶校尉,还被授予假节,麾下军将无数,权柄已是到达的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步,一举一动都会被众人所放大。”   “扬州之事,兄长可以配合,可以让其他的人提出来,但是绝对不能自己提出。”   “朝廷如今能够掌控的地方唯有豫、扬两州,兄长已经领了豫州牧,再去管扬州之事,此为取死之道!”   “我知道兄长没有那么想,但是这样的行径,在众人看来,便是兄长想要独掌朝政,想要控制天子,效仿董卓!”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所有该说的话,德谋都已经告诉过了你了,我也不再多说了。”   孙静的声音低沉,他的语气清冷的可怕,他偏过头,面色凝重的凝视着孙坚。   “兄长,事到如今能否请你告诉我,你最后的决定到底是什么?”   夜风清冷,孙坚此时心中百转千回,一片混乱。   发现传国玉玺的事,他并没有立即上报吗,现在的传国玉玺,被他放在了府邸之中。   他虽然当时坚定了决心,但是最终还是被程普说服,没有马上公开此事。   因为传国玉玺丢失的消息,在关中之地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而那个时候孙坚的麾下只有一万多名军卒,其余的军卒都在鲁阳休整。   若是发现传国玉玺的事情泄露,只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或许会引动西凉军派遣大军进攻,所以孙坚最后还是选择暂时压下了此事,选择密而不发。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那一晚之后,孙坚每一天的梦里几乎都出现传国玉玺的踪影。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持传国玺者,天命也!”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程普那一天晚上所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被孙坚记在了心中。   九五之尊的位置,天子的宝座,天下又有多少人能够抗拒?   汉室衰微,而他掌握着豫州,麾下精兵强将无数,领豫州牧,万户侯,太谷关一战威震天下,那一战让孙坚看到了董卓的虚弱,也看到了关东联军的胆小。   而临近豫州的扬州,吴郡就是他的老家,庐江周氏与他家更是交好……   扬州刺史陈温优柔寡断,胆色不足,不通军略,若是他想要占领扬州,甚至不需要动用武力,现在扬州刺史陈温多次战败,又患上了疾病,他甚至可以让扬州刺史的位置由自己的亲信担任。   到时候豫州、扬州将尽入其手,陈都朝廷将再无一人可以制约他。   北面黄巾蠢蠢欲动,公孙瓒和袁绍正处于鏖战之中,青、兖各地也混战成了一团……   或许他真有登九五之位的资格!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太平道的谶言已经应验了大半,或许汉室真的已经失去了天命,这传国玉玺真的上天赠送于他的。   当初他握着传国玉玺的时候,甚至有一种心意相通的感觉,似乎那传国玉玺本就是他的东西,本就是他的所有物。   一路无话,孙坚最终也没有回答孙静的问题。   回到宅邸,孙坚挥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向着内宅走去。   孙静站在原地,凝视着孙坚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刘宠对于孙坚越发的防备,而孙坚却是半点都没有察觉。   “兄长……”   孙坚身形微颤,停住了脚步,他听到了孙静的喊声,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身形。   “无论兄长的选择是什么,我们所有人都愿意跟随着你向前。”   孙坚没有言语,他抬起了手,轻轻的挥了一挥,就这样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今时今日孙坚的地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而孙坚似乎还没有适应过来。   曾经的孙坚不过是一部的司马,一郡的郡守,但是仅仅是过了年许的时间,他却是已经成为万户侯,成为了执掌一州的州牧,成为握持假节的权臣。   孙坚现在已经站到了比昔日朱儁、卢植、甚至是皇甫嵩更高的位置,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改变着天下的局势。   ……   初平元年,七月六日,孙坚返回陈都的第二日。   孙坚在朝会之时,献上传国玉玺,一时间众皆哗然。   经过了多方证实,孙坚所献的传国玉玺,确实是董卓迁都长安之时,所遗失的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刘协获得了传国玉玺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席卷了大汉十三州,天下为之瞩目。   ……   七月十五日。   孙坚领兵四万屯兵于陈郡阳夏城,兖州陈留郡的南面。   陈都朝廷的使者进入兖州东郡,刘岱称病不出。   七月十七日。   陈都朝廷发出诏令,历数刘岱恶绩,以无令擅杀桥瑁,自封郡守为由撤销了刘岱的兖州刺史之职,并以陈群为新任兖州刺史,而被刘岱的任命的其余几处郡国的国相、郡守也被罢免。   孙坚于阳夏誓师,宣读檄文后发起北伐,兖州刺史陈群亦领军北上。   陈留郡太守张邈、济阴郡太守曹操、济北国国相鲍信于同日响应,陈群接管了济阴郡、陈留郡两处郡国的军队,在济阴郡集结军队,向东进攻山阳郡、任城国、东平国。   济北国国相鲍信也尽起本部兵马,向南进攻三处郡国,两面夹击。   七月二十四日。   仅仅过了七日的时间,孙坚便领着大军长驱直入,从陈留郡一路北上,兵临濮阳城城下。   刘岱猝不及防,他没有预料到陈都朝廷的反应居然如此迅速,袁绍此时正与公孙瓒交战,自顾不暇,刘岱无奈只能是固守城池。   七月二十七日。   刘岱自缚双手,出城投降,山阳郡、任城国、东平国三处郡国皆平。   兖州刺史陈群与濮阳就任兖州刺史,重新为三地委任郡守、国相。   但就在孙坚等人写出的捷报送往陈都还不到半天的功夫,两封加急的军情急报便送到了陈群和孙坚的手中。   第一封急报是关于黄巾军的消息。   泰山郡郡所被黄巾军攻破,黄巾军占据了重要关口,依靠地利隔断了泰山郡和其他郡国的联系,青州军已经腾出了手来。   而徐州军也出现了变故,没有办法再袭扰青州。   昔日为了平定复起的黄巾军,当时的朝廷委任陶谦为徐州刺史,陶谦上任后,任用臧霸和其同乡孙观为将,镇压黄巾起义。   臧霸自此从属陶谦,击破贼众,拜为骑都尉。   但是就在前不久臧霸将黄巾军彻底赶出了徐州之后,却没有收兵返回,而是与孙观、吴敦、尹礼、昌豨及兄长孙康等人结连,聚合军众,屯于开阳一带,自成一方霸主,既不听调令,也不听宣召。   孙坚的脸色渐渐的黑了起来,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青州军已经是可以腾出手来,援助袁绍,而他们却是受到了黄巾军的威胁,被迫要在泰山郡的边境设置不少的军队,以防止黄巾军的侵扰。   泰山黄巾如今号称十万,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蚁多噬象,并非危言耸听。   不过这些实际上对于大局的影响其实都不算太大,他们已经占据了兖州,袁绍一臂已除,现在袁绍和公孙瓒陷入鏖战,显然是无暇北顾。   但是另一封急报打开之后,便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七月十八日,公孙瓒趁胜追击,进驻清河郡广宗城。   袁绍此时已经集结了大量的军兵,屯驻于广宗的南部,双方于界桥爆发大战…… 第五百四十五章 李儒   初平元年,七月十八日。   袁绍亲领大军迎战公孙瓒,两军在界桥南二十里处排开了阵势。   公孙瓒以三万步兵,排列成方阵,两翼各配备骑兵五千多人,由陈都朝廷新任冀州刺史严纲领三千白马义从为先锋,合有四万三千余人,声势浩大,连战连捷,正是士气正盛之时。   白马义从乃是公孙瓒麾下最为精锐的部曲。   “瓒好白马,屡乘以破虏,虏呼为‘白马将军’。故选精锐三千,尽乘白马,号‘白马义从’,以实禁卫也。”   斥候回禀,公孙瓒听闻前锋乃是袁绍麾下的大将麹义,只有八百军卒。   公孙瓒见麹义军少,下令白马义从发起冲锋,意欲一举击破袁绍军的前锋。   但麹义率八百先登营为先锋,岂会没有准备,袁绍早已经暗中设下强弩千张作为先锋的掩护,他统领步兵数万在后。   麹义临危不乱,命令先登营的军卒尽皆俯伏在盾牌下,列阵迎敌。   当白马义从,冲到只距离几十步的地方,与此同时,千张强弩齐发,向白马义从射去。   麹义立即下令发起进攻,八百先登营军兵奋勇向前,白马义从遭到了突如其来的打击,饶是他们皆是精锐之兵,但是依旧是陷入了混乱。   麹义看准机会,带领亲从破开白马义从的军阵,于乱军之中阵斩冀州刺史严纲。   眼见严纲旌倒伏,公孙瓒麾下最精锐的白马义从再也无法坚持,最终陷入了溃败。   袁绍趁机下令麾下所有的骑兵驰援麹义,进攻混乱的白马义从。   这一次的袁绍一改往日的性格,亲领甲骑,带领前阵进攻。   袁军以“武威营”为主力,长枪强弩护持左右两翼,袁绍亲临前阵,麾下军卒无不奋勇争先,士气大振,猛攻公孙瓒军阵地。   在经历了两个时辰的鏖战之后,麹义、高览两人抓准公孙瓒军疲惫之时,一举击破了公孙瓒的军阵,公孙瓒全军陷入一片混乱,骑兵、步兵都争相逃命。   公孙瓒无法遏制溃败的军势,只能是一路后退,甚至放弃了广宗城,往广宗城的东方,界桥方向撤退。   麹义和高览两人带领着“先登营”和“武威军”一路乘胜追击,追杀到了界桥。   公孙瓒收拢了溃兵,企图守住界桥,但却被麹义再次击破。   在袁绍军的猛攻之下,公孙瓒军再度崩溃,麹义更是带领亲兵一路势如破竹,趁着公孙瓒军阵混乱之时,直取公孙瓒。   麹义连斩公孙瓒麾下七将,先斩杀了公孙瓒执旗将,砍倒了公孙瓒的大纛旗。   眼见公孙瓒的大纛旗倒下,其麾下的普通军众更是惶恐不堪,四散而逃。   麹义穷追不舍在乱军之中追上了公孙瓒,公孙瓒麾下的亲从皆是招架不住,被麹义全部挑落下马,沿途的军卒麹义如此勇悍,更无人敢去阻拦。   公孙瓒虽然历经百战,曾经只带着十余骑和数百鲜卑骑兵厮杀,杀伤了数十人,鲜卑骑兵闻其名望风而逃,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慌了心神。   麹义越战越勇,公孙瓒只剩下了招架之力,而麹义后方先登营的军卒正往公孙瓒这方杀来。   而就在公孙瓒命悬一线之际,麾下的别部司马赵云领兵赶到,杀退了麹义,这才救下了公孙瓒。   但是败局已经无法挽回,公孙瓒军一溃千里,袁绍趁胜追击,带领着大军继续向东挺进。   界桥一役,公孙瓒军麾下白马义从全军覆没,将校死伤多达四十余人,连陈都朝廷新任冀州刺史严纲都战死在了阵中,公孙瓒的大纛旗都沦为了战利品。   被俘,被杀的军卒多达两万人。   经此一役,公孙瓒军真是兵无战心,将无战意,魂飞胆丧,惶恐不已。   街桥一役,麹义麾下的先登营身披重甲,凶悍如虎,麹义更是勇不可挡,连战公孙瓒麾下十数名将校,甚至差点斩杀了公孙瓒。   袁绍趁胜追击,一路紧咬着公孙瓒不放,就在公孙瓒差点全军覆没之际,平原相刘备听闻了消息,立即点齐了兵马前去接应公孙瓒。   公孙瓒与刘备两人合并一处,随后关羽、张飞两人接到了命令,也带领着本部的军兵匆匆赶到。   公孙瓒依靠着刘备麾下的军兵,又收拢一些溃兵,加上留守在渤海郡的军卒也赶来支援,这才止住了溃势。   而这时,袁绍也收到了南面的消息。   陈留郡太守张邈反叛,孙坚长驱直入围困濮阳,兖州刺史刘岱急令请求支援,南面多地告急。   袁绍知道情况紧急,没有犹豫,留下了麹义镇守刚刚收复了不久的清河国,亲领大军南下。   七月二十七日,听闻刘岱投降消息的袁绍,已经是带领着大军抵达了兖州东郡的东武阳城西南方八十里,距离顿丘只剩下了四十里左右的地方。   从东武阳到顿丘的官道之上,大队大队身穿着红衣的军卒正在快速的向前行进。   队伍蜿蜒十数里,一眼望不见头,如同一条巨大的赤龙一般,一面有一面的旌旗在劲风之下鼓荡,沉闷的脚步声向着远方传去,带起滚滚烟尘,飞扬的尘土似乎将天边的太阳的光芒都遮掩的暗淡无光。   “还有多久可以抵达黎阳?”   袁绍在一处土丘上勒停了战马,这里是视野颇为良好,一眼便可以看到官道之上正在行军的军卒。   “我军离顿丘还有四十里,明日午时便可以抵达顿丘。”   身旁的高览听到袁绍问话,只是微一思索,便立即回答出了袁绍提出的问题。   “孙坚军动向如何?”   袁绍的脸色有些阴沉,界桥之战他虽然取胜,并且成功的收复了清河国,但是如今的情势却不容乐观。   他虽然从来没有想过刘岱可以赢过孙坚,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孙坚从起兵到攻下濮阳,从七月十七日起兵,到拿下兖州仅仅只是花了十天的功夫。   这个速度简直和行军的速度没有什么两样了,也就是说刘岱根本就没有怎么抵抗,就被孙坚拿下了兖州。   袁绍现在恨不得直接手撕了刘岱,刘岱麾下直属的军队足有两万多人,这都是正正规规的战兵啊,算上东平国各地的军队足有三四万人。   但是兖州八郡居然有三郡同时响应孙坚起兵,简直离谱,亏得之前刘岱还信誓旦旦的说着孙坚连陈留郡都攻不破。   “孙坚军如今还在筹备渡河之事,正在搜集船只,他们要想渡河恐怕还要花费一番功夫,我们完全可以赶到他们收集到足够的船只,搭建出浮桥之前赶到黎阳。”   “韩猛、淳于琼两位将军如今领兵分别镇守黎阳、延津两地,孙坚两次派遣的先锋部队都被击退了。”   这一次高览没有回答袁绍,而是一名身穿着蓝色深衣,面貌俊朗的文士回答了袁绍。   此人正是冀州别驾田丰,昔日在冀州牧韩馥的部下时,因为正直而不得志,后来袁绍亲自拜会田丰,卑辞厚币以招致丰,丰以王室多难,志存匡救,乃应绍命,以为别驾。   别驾之名,原是因为其地位较高,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而得名,足以见袁绍对其的重用。   如今田丰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算是袁绍势力的谋主,因此这些大局之上的问题全都是田丰在管理。   “青州焦和那边也已经传信了过来,四州黄巾军残部攻破了兖州的泰山郡,不再袭扰青州,他已经带着部曲北上进攻乐安国,徐州军臧霸不听宣召,如今盘据在徐州北面的琅琊郡,徐州军现在也没有办法袭扰青州,要不了多久,就能克复乐安国。”   袁绍点了点头,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田丰沉吟了片刻之后,继续言道。   “北海相孔融不遵调令,只是一味的固守城池,似乎还和某些人有勾连之举。”   “孔融?”   袁绍记得孔融,孔融在北海国这些年来,修城邑,立学校,举贤才,表儒术,颇有治绩,麾下也有不少的军将。   “若是孔融也如同张邈等人一般投靠陈都,恐怕青州之地又要混乱起来。”   袁绍的眼神微厉,冷声道。   “陈留王于陈都自号为帝,名不正,言不顺,他孔融莫非也和孙坚一样无知?”   袁绍冷眼看着底下缓缓向前进行的军卒,心中更是冷冽。   他当初为关东联军的盟主,主持讨伐董卓一事,但是刘协逃出了洛阳,却是不往怀县、也不去酸枣,反而是跑到了陈国,这无疑是狠狠的一巴掌直接打在了他袁绍的脸上。   袁绍也因此对刘协态度的冷淡了下来,只是在第一次派出了使者觐见了一下,便没有再派遣任何的使者,也没有公开承认刘协的帝位。   而就在前不久孙坚进攻函谷关时,袁绍也收到了一道诏书,一道来自长安的诏书。   正是这封诏书,使得袁绍敢于派遣周昂进攻豫州,敢于对抗孙坚。   ……   如今的长安朝廷,因为董卓长时间的在郿坞享乐,不理政事,而是让一直以来都恭敬无比的司徒王允处理,久而久之,大部分的权柄都被王允所把持。   只是军权仍然牢牢被董卓把持,王允虽然把持着朝政,但却也没有翻脸的能力。   孙坚在函谷关外陈兵之时,西凉军人人自危,他们都知道孙坚的勇悍,也明白若是战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下场。   长安朝廷的百官虽然被董卓挟持,但是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和董卓的利益又是相同,因为他们的也是认为刘辩应该是天子,而不是刘协。   刘辩才是正统,而刘协不过是自立为帝。   刘协从一开始,就是蹇硕这个阉人发动兵变,斩杀了大将军何进才得以登基为帝的皇帝。   在很多人的心中,刘辩才是真正的天子,而刘协却不是。   而且刘辩作为天子,才是最符合他们的利益的存在。   陈留王刘协逃出洛阳,在陈都自立为帝,更是得到了长安朝廷的百官口诛笔伐。   孙坚麾下的军力越发的壮大,函谷关的情况也越发的危机。   西凉军已是快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李儒在郿坞外求见再度被拒绝之后,怒而拔出长剑,挥剑喝退了守卫的军卒。   李儒毕竟是董卓原先的亲信,也是西凉军的谋主,郿坞守卫的军卒哪里敢拦他。   郿坞的卫兵不敢对李儒动手,李儒就这样一路提剑冲进了郿坞之中,沿途的军卒眼见李儒暴怒,也不敢关闭门庭。   李儒一路穿行,终于是在一处极尽奢华的大殿之中,见到了正在饮酒作乐的董卓。   董卓看到李儒,满脸的愕然,他刚刚接到卫士的禀报,知道李儒强行进入了郿坞,想要来找他,但是他没有想到卫士前脚刚到,李儒后脚便已经赶至。   “李侍中,千万冷静……”   李肃此时的背脊都被冷汗所打湿,董卓和李儒他哪一个都惹不起。   “明公政务繁忙,衷心为国,真是辛苦啊,在下想要见上一面,都难以见到。”   李儒看着殿内荒唐的场景,怒极反笑。   “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   “明公以为如今真能在郿坞享乐到老吗?!”   李儒面色狰狞,抬手猛地一剑砍在了案桌之上,案桌上的珍馐佳肴被李儒一剑斩的七零八落。   大殿之中的将校,还有一众的舞女、侍从皆是不敢言语,退到了两侧,将中央之地留给了李儒。   董卓使了一个颜色,李肃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也向后退了些许。   “孙坚麾下军将多如江河之鱼虾,太谷关乃是天下雄关也被其所破,如今若是函谷关再破,郿坞焉能保全?!”   “陈留王刘协如今在陈都自立为帝,若是那孙坚打进关中来,天子必然退位,届时董氏一族无论老幼,都将身死!!”   “明公莫不是忘了,陈留王是如何让出的帝位!”   “明公莫不是忘了,陈留王是如何逃出的洛阳!”   “明公莫不是忘了,昔日在洛阳城外的誓言!!!”   李儒高昂着透露,怒视着站在殿上董卓,高声质问道。   现在东西两帝并立,若是被孙坚攻入了函谷关,万事皆休。   到时候身为天子的刘协,如何会放过想要杀死自己的董卓。   董卓先杀蹇硕,再杀董重,又废除了刘协的地位,更是想要派人毒死刘协,刘协在卢植的护送之下才最终逃出了洛阳。   等到刘协成为了这天下唯一的天子之后,如何能轻饶的过董卓?   郿坞确实高大,囤积着十数年,二十余年吃不完的粮食,但是太谷关没有挡住孙坚,函谷关也挡不住孙坚,莫非区区郿坞却能挡住孙坚?!! 第五百四十六章 鸿鹄之志   “明公忘了!但是我李儒还记得!”   李儒将手中的长剑猛地刺入了案桌,怒声道。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明公已经迈入了天下大势的洪流之中,现在却想置身事外?!简直可笑至极!!!”   李肃、胡轸等人皆是面色如土,自从老将军张奂死后,便没有人再这样呵斥董卓了。   就算是前太尉张温昔日对待董卓也是和颜悦色,没有责骂。   更不用提现在董卓已经官拜太师,地位高于各刘姓诸侯王,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位极人臣。   公卿大臣遇见董卓,都需要下车行礼,而董卓则不需要回礼。   甚至于朝廷各要职部门,包括尚书台在内,都需要定期到董卓的太师府上禀启事。   董卓的脸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一双虎目半眯,居高临下,俯视着李儒。   胡轸心中一颤,他跟随董卓多年,一见董卓这样的神情,便知道董卓已经是处在暴怒的边缘了。   李儒脚踩在案桌之上,猛地一下将剑从案桌之中拔出。   “当啷————”   长剑脱手而出,被李儒丢到了首座的台阶之下,董卓的前方。   众人皆是一惊,董卓身旁的两名卫士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拔刀出鞘,一左一右护在了董卓的身前。   李儒此时已经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怒气从他的身上的慢慢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平静。   “明公若是已经失去进取之心,真的以为可以占据着关中,占据着长安,住在着郿坞之中享乐终老……”   李儒目光平静的看着董卓,他毫不畏惧董卓凌厉的目光,冷声道。   “那请明公持此剑,就在此处亲手斩下我李儒的首级!”   “我想要追随的是那个有着鸿鹄之志的羽林郎,那个勇冠西凉,威震西羌的董仲颖!而不是那个骄奢淫佚,沉湎酒色的董卓!”   “我李儒宁愿死在此处,也不愿意看到孙坚杀入关中,杀进长安,而后死于乱兵之中,为后人所耻笑!”   董卓没有言语,他抬起手搭在了两名身前卫士的肩膀之上,向左右一推。   拦在董卓身前护卫的两名卫士被董卓缓缓推开,董卓脸色阴沉缓缓走下台阶。   李肃、胡轸等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四下寂静无比,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直视董卓和李儒两人。   董卓弯下腰,捡起了台阶下的长剑。   长剑入手,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了董卓的心头。   手中长剑传来的冰凉感缓缓的流入了他的心中,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似乎都没有再握过刀剑了。   似乎一切的改变都是从他进了那繁华无比的洛阳城,进了那富丽堂皇,令人眼花缭乱的皇宫开始。   董卓抬起头看向身前不远处站得笔直的李儒,刚刚李儒的质问,李儒的怒吼在他的耳畔又开始重新回想。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别人如此破口大骂,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被人呵斥。   他成为了并州刺史、河东郡的太守,一路升官加爵。   就是他的旧主段颎和张奂两人在他升任了并州刺史之后,也没有再呵斥过他。   他的耳畔渐渐的被奉迎声,被恭维声所环绕。   李儒昔日的劝谏,在他的耳畔逐渐变得刺耳起来。   他所做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会说他做的对,做的好,但是唯独李儒,总是会告诉他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所以他才慢慢的疏远了李儒,他不想和李儒相见,也不想听李儒的说教。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董卓抚摸着手中的长剑,冷森森的寒意透着剑锋传入了董卓心底的最深处。   董卓看着手中的长剑,神色微微有些动容。   这柄剑是十余年前,正是他送给李儒的一柄宝剑,长剑的剑格(护手)之上还刻着一个“董”字。   李儒看到董卓拿起了长剑,叹息了一声,失望的闭上了双目。   董卓提着长剑,向四周的看去。   殿内无论是舞女,还是侍从只要接触到他目光的人皆是面色惨白,惶恐不安的低下了透露。   甚至是李肃、胡轸等人也是对他极为畏惧,躲避着他的目光。   董卓有些恍惚,一切好像都改变了,他突然想起了昔日在军营之中的景象。   他们得胜而归,震耳欲聋的威武声充斥在营地之中。   他们将手臂搭在对方的肩膀之上,围坐在营地的篝火旁,畅饮着天子犒赏的美酒,举杯呼喝,高声的唱着凉州的歌谣。   那个时候,他们都坐在一起,都坐在一堆,他们勾肩搭背,属于他们的宴席不分高低贵贱,他们是袍泽,他们是兄弟,他们是亲友,是可以把性命交付在对方手中的知己。   但是如今,一切却都已经是改变了。   昔日的袍泽,如今却开始畏惧于他,甚至于他身旁那些亲从甲士都不敢直视于他。   董卓向后缓缓的退后了一步,那些跟随在他的身旁的亲从甲士,他们都是董家出来,跟随着他一路征战的亲卫,他们在战场之上尽心尽力的保护着他,他们用自己的性命,为他董卓铺上了一条通往高位的道路。   他的亲卫曾经看他的眼神有的是尊敬,是崇拜,是仰慕……   唯独并没有畏惧。   但是现在所有人的神情都出奇的一致,所有人看到他的第一眼都是畏惧……   “我想要追随的是那个有着鸿鹄之志的羽林郎,那个勇冠西凉,威震西羌的董仲颖……”   李儒的话如同一柄利刃一般,刺入了董卓的心田。   董卓心中百转千回,他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昔日发生的一件又一件的事从他的脑海之中飞速的掠过。   少时有礼羌中,与羌族的一众豪帅相结。   及冠后,官拜凉州从事,领兵大破匈奴,斩获千计,得并州刺史段颎亲自举荐。   官拜羽林郎,再拜军司马,大破西羌,功拜郎中,得赏九千匹缣!   董卓抬起头看着富丽堂皇的大殿,看着殿内案桌上摆放着珍馐佳肴,突然感觉有些陌生。   他的心中突然感到了畏惧,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昔日那写羌族的豪帅来到他的家中,家中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失误,他因此将家中的耕牛杀掉款待众人。   那因功受赏的九千匹缣,他将其全部分给下属官吏和士兵,那个时候他没有一点的犹豫。   但是如今,他却将财宝都囤积在郿坞,穷奢极欲,沉迷于声色犬马,沉湎于酒池肉林之中……   昔日作为羽林郎时,他尚能骑乘于战马之上,佩戴两副箭囊,左右驰射,如今时过境迁,他却是越发的肥胖,甚至是连骑乘着战马都感觉劳累。   董卓微微有些失神。   他确实已经不再是那个勇冠西凉,威震西羌的董仲颖。   那个勇猛过人,斩将夺旗,亲陷战阵的董仲颖已经死了,没有死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之上,而死在了酒池肉林之中,死在了声色犬马里。   本不应该是这样……   本不应该是这样……   “当啷————”   长剑从董卓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李儒闭上的双目因为长剑落地的声音而重新睁开。   他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长剑,也看到了董卓的神情,李儒无神的眼眸之中又重新出现了光芒。   董卓迈开脚步,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向着李儒走去。   李儒脸上平静的神色随着董卓的靠拢,慢慢的变幻了起来。   他的眼眸之中重新出现了神采,他的眼眉不自觉的低了下去,淡淡的雾气在他的眼帘之前浮现。   董卓站在李儒的面前,双手作揖,恭敬的对着李儒行了礼。   李肃和胡轸等一众将校皆是屏气凝神,震惊无比的看着董卓,他们想过很多种结局,但是唯独没有想到董卓居然会向李儒低头。   “明公……”   李儒看着对他行礼的董卓,声音都有些颤抖。   “洛阳城的繁华迷乱了我的心神,迷乱了的眼眸,我原本已经快要彻底忘记了那荒芜的西凉……”   董卓郑重其事的握住了李儒的双手,他的眼中再无嗜血的杀意和无边的欲望,只剩下了真诚。   “我让你们失望了……”   洛阳城的繁华终究是没有西凉的荒芜那般让人难以忘怀……   李儒紧紧的握着董卓的双手,他想要开口,但是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的视野已经被雾气所遮蔽,他的脸上一片湿润。   水珠滴在他的手上,也滴在了董卓的手中。   “还请文优,助我继续前行。”   董卓握着李儒的手,郑重其事道。   李儒只是点头,他现在已是完全说不出话来。   胡轸和李肃两人看着殿中的董卓,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   李儒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话,也做了他们的不敢做的事情。   董卓一步一步的向着深渊走去,他们却无能为力,天下局势变动他们都看在了眼中,他们如何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是到了悬崖的边缘,已经是到了退无可退的边缘。   只要在后退一步,立时便会摔落到悬崖之下,粉身碎骨!   他们已经到了绝路之上……   他们已经在各自想着办法,想要谋取出路,想要各奔东西,但是现在李儒却是骂醒了董卓。   董卓扫视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大殿,他眼眸之中并没有出现太多的情绪。   “即日起,郿坞封闭,郿坞之中所有的钱粮财物全部充作军资,一应值钱器物尽皆兑换成钱粮财物,以为军用!”   董卓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每一条出口的命令都极为短促但而又极为有力,极为清楚。   胡轸和李肃两人不敢怠慢,吩咐着郿坞的军卒,开始行动。   偌大的郿坞一时间人声鼎沸,军卒来往穿行。   李儒跟着董卓走出了大殿,大殿外的道路上一辆高大无比,华贵非凡的青盖金华车正停在殿外。   这辆车是要送董卓前往长安城太师府的车驾,董卓专属的座驾。   董卓看这殿外的青盖金华车,昔日这极尽奢华,让他喜爱不已的青盖金华车,如今在他的眼中却是显得极为刺眼。   “牵我火龙驹来!”   董卓居高临下,沉声喝令道。   青盖金华车旁的一众军卒皆是面面相觑,他们为什么董卓今天不想乘车而要骑马。   要知道到了长安以后,董卓便再也没有乘过一次战马了,每次出行都是乘坐着青盖金华车,或者是巨大的步辇。   不过众军校虽然疑惑,但是董卓的命令没有人敢不遵从。   车驾旁的军校立即前往郿坞的马厩,火龙驹董卓的专属坐骑,名为“赤菟”,身如火炭,状甚雄伟,不说寻常的马匹体型远远小于赤菟,就是万里挑一的宝马与赤菟相比亦是差上一筹。   片刻之后,军将已经牵着赤菟通过了门庭。   “恢————”   一声嘹亮的马嘶声骤然响起,却是那赤菟宝马猛然一扬马头,挣脱了那军将的控制,迈开四蹄向着董卓直奔而来。   “保护主公!”   四下的军卒见状皆是有些惊慌,不过良好的素养立马便让其镇静了下来,离董卓最近的军将立刻便排列成了军阵,想要阻拦那奔驰而来的战马。   “退开!”   董卓大手一挥,怒喝了一声。   挡在他身前的军将皆是一楞,董卓再呵斥了一声,众人不敢不从立刻便收起了手中的武器让到了两侧。   马蹄翻腾,奔驰之中,化作一道赤影,好似一条火龙落入凡间。   “哧————”   那高大的赤菟马猛冲而来,就在众人惶恐以为要撞上董卓之时,那赤菟马却突然在董卓的身前停住了身形。   董卓看着眼前精力旺盛,对他亲近有佳的赤菟心中不由涌出百般的感慨。   他不骑赤菟,而改乘车驾,除了车驾可以彰显身份,更为轻松外,其实还有一点原因。   那就是赤菟对他不怎么理会,甚至有时候都不让他骑乘,每一次出行都要大费周章,于是董卓也不再自行乘马出行,而该坐了车驾。   “看来你也看不起原来的我啊……”   董卓抚摸着赤菟马的马头,叹息了一声。   回想起这数年发生的事情,简直犹如梦幻一般,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所幸他如今终于是从那梦境之中醒转了过来。   一切还都不晚,一切都还不晚!   他的麾下还有近十万名军卒,他昔日的部将都还跟随在他的身后!   董卓的眼眸之中重新燃起了赤红的火焰。   翻身跨上赤菟,董卓居高临下的扫视着殿外的众人,骑上了昔日的坐骑,他终于彻底回想起了身处西凉时的一切。   “恢————”   董卓猛地的一拉缰绳。   赤菟马扬起前蹄,高昂着马头,洪亮的马嘶声传向四方。   董卓骑乘在赤菟马上,向着一旁同样骑上了战马李儒伸出了手,他的目光凝重,面色肃然,沉声说道。   “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攻伐凉州!   “董卓?”   许安看着手中的密信,眼眸中闪过了一丝震惊。   他反复的确认了四五遍密信上的印章,暗探、情报处、收信千户的三枚印章皆是印在其上,甚至鹰卫镇抚使扬尉的印章都在其上,这封密信上的内容绝对是经过了多方的勘察,这才送到了他的手中。   但饶是如此,许安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密信上说的内容,实在是因为信上所说的事情太为不可思议了。   袁绍突然派兵袭击豫州阳城,随后被孙坚击败,而后孙坚传檄天下,声讨袁绍。   袁绍与公孙瓒于界桥爆发大战,公孙瓒不敌败北,一溃千里,向渤海郡撤离。   兖州十日不到便被孙坚攻取,而兖州的泰山郡却又被四州黄巾军的余部攻克,隔绝了兖州和徐州。   随后腾出手来的青州刺史焦和与平原相刘备、乐安国国相田楷两方再度爆发的大战。   袁绍与孙坚两人隔岸对持。   袁绍领兵四万陈兵于冀州魏郡黎阳城,防守获嘉、延津一带。   孙坚领兵三万屯兵于兖州东郡白马城,与袁绍僵持不下,孙坚多次进攻,但是都被占据了兵力优势的地利的袁绍击退。   八月一日,长安朝廷任命的太傅马日磾、录尚书事,持节抵达冀州。   长安朝廷承认了袁绍车骑将军的身份,还晋其为邺侯,领假节,而青州刺史焦和也被任命为了青州牧,拜为郓[yùn]亭侯。   冀州牧袁绍、青州刺史焦和两人随后皆遵奉刘辩为天子,将陈都朝廷称为伪庭。   袁绍此举顿时便引得天下震动,刘协逃出洛阳于陈都称帝,这一举动虽然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刘协毕竟以前曾经作为过天子。   董卓当时肆无忌惮,掌控着朝政,刘协并无过错,而是董卓擅自废帝。   刘协在一众大臣的扶立之下登基虽然不合规矩,但是也没有人跳出来公开反对。   大部分的郡守、州牧都在观望,都保持着中立,既不遵奉陈都,也不尊奉长安。   益州刘焉、交州士燮两州关起门来不理中原是非,而荆州的刘表、徐州的陶谦虽然和陈都暧昧,但是也不想得罪长安,所以直到如今也没有出兵相助,借口州内匪患严重,需要先整顿州内。   唯有扬州的陈温比较恭敬,但是其恭敬也只是因为,孙坚老家就在吴郡且影响深远,由不得他不恭敬。   但如今袁绍却是公然职责刘协继位名不正言不顺,更是斥责其为伪庭,遵奉刘辩为帝。   八月二日,就在袁绍发布檄文的第二天。   中郎将董越领兵突然袭击太谷、伊阙、轘辕三关,太谷、伊阙两关被董越击破,仅剩豫州阳城的门户轘辕关没有被攻破。   华雄领兵一万屯于缑[gōu]氏城,董越领兵两万屯兵于洛阳南部。   陈都朝廷立即做出反应,从豫州各地征召了四千余名军卒,赶往豫州阳城,将其全部交付给孙坚的侄子,都尉孙贲,守卫阳城和轘辕关。   袁术也临危受命,领南阳兵八千余人,和北军中侯卢毓领新设立的一万余名北军进驻河南尹梁县,戒备太谷、伊阙两关可能南下的董卓军。   “这天下乱的已经快不成样子了……”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文书,天下大势的走向已经在永汉元年(189年)的时候彻底的发生了转变,这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他已经失去了他最大的优势——对于天下大势走向先知。   如今的天下共分成了三大集团。   东西两帝并立,一东一西两大集团,现在正处于对持的阶段。   东帝刘协,西帝刘辩。   陈都朝廷现在坐拥豫、扬、兖两州,还有人多众多的南阳郡,以及少部分的河南尹。   以孙坚、陈王刘宠、袁术等人为主导,如今正因为连战连捷而士气如虹。   孙坚如今的名声已经比昔日的皇甫嵩、朱儁、卢植等人还要高上了一筹,甚至有人已经将孙坚放在天下第一名将的位置。   太谷关之役,一战击破董卓,名扬天下,九州震动。   兖州一战,长驱直入,十日袭取兖州,兖州刺史刘岱自缚双手而降,天下为之侧目。   豫、扬、兖三地人口众多,幽州刘虞早已名文支持刘协,而徐州的陶谦、荆州的刘表虽然还未宣布站队,但是也偏向于刘协。   陈都朝廷治下民众近两千余万,孙坚、刘宠、袁术、刘虞、公孙瓒等人麾下拥众十数万,精兵强将无数。   陈都朝廷如今在三大集团之中,综合实力毫无疑问的排名第一。   而排名第二则是遵奉刘辩为帝的长安朝廷。   长安朝廷占据司隶、冀州、青州,以董卓、袁绍、焦和为主导。   虽然实力略微逊色于陈都朝廷,但是司隶、冀州、青州三地治下民众也有上千万人口。   董卓麾下的西凉军虽然经历过数场大败,但是仍旧有七万余名军卒,这些军卒多是北军出身,还有西园禁军和羽林、虎贲的精锐,以及跟随着董卓一路南征北战的西凉卒,战力强悍。   而袁绍麾下的冀州军,则是以原本被卢植留在了冀州的西园禁军,还有麴义麾下的私兵和冀州原本的锐士为骨干组建而成,韩猛、高览也是一等一的猛将,精通战阵。   冀州之役虽然他们败在了四州黄巾和许安的手下,但是经历了大战,却也让冀州兵成长了起来。   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没有见过血,孱弱不堪的少爷兵。   他们在界桥之战向天下宣告冀州兵已经今非昔比,展露出了他们的勇气。   青州兵虽然略逊一筹,但是青州牧焦和为人稳重,稳扎稳打,当地的豪强世家皆服从焦和,如今焦和牢牢的控制的青州。   排名第三的集团,则是以许安为首的凉并集团。   虽然韩遂、马腾两人互相攻伐,但是如今许安和韩遂、马腾两人名义上还是属于联盟。   凉并集团治下的民众远远少于陈都朝廷和长安朝廷。   许安占据并州九郡,幽州两郡,司隶的河东郡,冀州常山国的北部地带,西部地区,还有中山国的北部区域皆被其占领,又得南匈奴部、上谷乌桓部归附,四州百姓千里迁徙而来,治下民众已经破了三百万的大关。   韩遂和马腾占据凉州,治下民众不过四十余万,但是羌族部落、匈奴部落、鲜卑部落分散于多地,实则已经是接近百万之数。   当然这些统计的户口之中,都是只算州县编户所记载的人口,诸如世家大族的部曲家奴佃户,还有大量的隐户等等之类都是不计算于内,这一部分根本没有办法去计算。   许安站在堂中,凝望着眼前的巨幅堪舆图。   这幅巨大的堪舆图清楚的绘制天下十三州,标明了各方势力的所在之地。   许安扫视着的巨大的堪舆图,天下的风云变换,无数的纷争就在这堪舆图上进行着。   除去陈都朝廷、长安朝廷、还有凉并集团外,实际上天下还有第四股势力,这一股势力并不像其他的势力一般凝结成团,他们或保守中立,或摇摆不定。   益州刘焉、交州士燮、荆州刘表、徐州陶谦四人分别占据四州,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许安背负着双手,看着眼前的堪舆图,他的思绪不禁有些发散。   华夏占据中央的富裕之地,但是四面却仍有强敌环绕。   北有鲜卑,南有南蛮,西有百国,东有百越……   许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收回了发散的思绪,将目光投到了凉州的方向。   堪舆图上的凉州被蓝紫两色所侵占,犬牙交错。   蓝色在西北,而紫色在东南,蓝色代表着韩遂,紫色代表着马腾。   现在的凉州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韩遂和马腾两人已经打出了真火,现在大量的军兵被调动了起来,双方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时间已经进入了八月,马上就要进入了秋天,秋收一过,便是出兵之时!   而前不久在凉州的鹰狼卫也送来了一个好消息。   中原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有些大了,而许安这一次大费周章的进驻太行山区域的工坊,让韩遂、马腾两人都产生了误判。   他们误认为许安这一次在太行工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再加上此前许安命人攻占冀州的常山国和中山国等地,拓展势力,是为了准备进攻冀州或者是幽州。   所以当争斗开始慢慢加剧之后,韩遂和马腾两人也开始抽调预备之兵,两人都将放在北地郡防备黄巾军的军队抽调了许多,支援前线的战事。   现在的时机正好……   “凉州埋在我太平道境内的‘钉子’都已经探查了清楚,狼卫的缇骑和六扇门的捕役已经都安排好了,只主公一声令下,凉州暗卫立时可除。”   刘辟从许安的身旁不远处传来。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许安的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挂在身前的堪舆图,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想不到我想防止机密泄露,却是歪打正着,让韩遂和马腾两人掉以轻心。”   韩遂、马腾两人裁撤了距离并州最近郡国北地郡的防备,无疑是帮了他的一个大忙。   “凉州那边鹰卫安排的如何了。”   许安缓步向前走了两步,审视着凉州的地图,他没有转过身去,而是面对着堪舆图向着身后的刘辟发问道。   “一切安排皆已妥当,北地王氏、武都贾氏皆是愿意配合我军行动,王氏已经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而且其宗族之人多在郡县之中担任将官,可以直接作为内应为我军打开城门。”   刘辟的声音有些犹豫。   “不过武都贾氏却是似乎有些犹豫,虽然贾先生在我军作为校尉,但是他们对于我军能否在凉州立足感到不信任。”   “武都贾氏虽然答应可以作为我军内应,但是前提要求乃是我军成功入主北地郡,并占据安定郡北部,崭露出足以让他们重视的力量,他们才能毫无顾忌的加入我军的阵营。”   “答应他们。”   许安没有恼怒,不见兔子不撒鹰这是一件极为常见的事情,更何况许安如今是想要占据凉州,虽然许安带领的黄巾军一直以来胜多败少,连战连捷,但是事情没有走到最后一步,结局还在模拟两可之间。   昔日王莽集结大军四十余万围攻昆阳,天下人都认为昆阳难以守住,甚至城中的守将都为之绝望。   但是刘秀却没有放弃,最后以一万余名军卒大破王莽军,一战而定乾坤。   有时候获胜的往往不是优势的一方,许安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的黄巾军,还不至于让武都贾氏可以毫无顾忌的将数百年的积累,家族的兴盛都压在黄巾军的身上。   因为一旦失败,那么它的代价,贾氏承受不住。   贾氏世居凉州,根深蒂固,数百年都在经营凉州,在其他地方虽然有旁支,但是却远远比不得凉州的本家。   这一次的抉择对于贾氏来说至关重要,因此就算贾诩投在了许安的幕下,贾氏一族没有选择全力以赴支持许安。   而是承诺,若是许安能够快速占据北地郡,并在后续与韩遂、马腾两人的争斗之中占据上风,武都贾氏才会倾力相助。   许安缓缓的转过身,背对着巨大的堪舆图,面对着堂中的众人。   堂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阎忠、许攸、贾诩三人分坐于许安的两侧。   刘辟、龚都、吕布、徐晃、张辽、颜良、文丑等一众将校皆是列坐在堂中。   除去各地镇守边郡的将校之外,所有的一线部队之中校尉一级的军官都坐在了大堂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出奇的一致,他们的目光都放在许安的身上。   他们在太行工坊,见识到了许安让人研制的新式马具,也亲身试验,清楚了那些新式马具的恐怖之处。   他们也在那一刻明白了一件事,许安已经将目光放到了凉州!   “天下十三州,今我军已经取得一州,天下十三鼎,今我军已经取得一鼎!”   许安面色肃然,堂中众人的目光并没有让他感到半分的不适,他已经习惯目光的注视。   “我曾经说过,并州已定,但我们的脚步却不会停下……”   “不到解放天下的那一天,我们绝不会停止斗争,我们绝不会放弃反抗,我们绝不会停下脚步!”   “秋收结束,便是出兵凉州之日!”   许安的声音逐渐变得冷冽的起来,他毫不掩饰自己身上那令人心悸的杀意。   “我们已经沉寂的太久了,沉寂到汉室已经快要忘记我们的存在,沉寂到太平道的信众们以为我们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沉寂到天下还在受苦民众快要对我们绝望!”   从永汉元年(189年)的年初四州黄巾进入了并州之后,到如今初平元年(189)的八月,已经是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一年多的时间,汉室东西两帝的争斗吸引了天下人的目光,黄巾军的存在变得微乎其微。   “我们不能再这样沉寂下去了……”   许安的锐利的目光在堂中一扫而过,所有被许安目光触及的将校似乎心中都有一团火苗被许安所点燃。   “取下凉州!向天下再度传唱我太平道的威名!!!” 第五百四十八章 盟友?   初平元年(190年),八月十七日。   黎阳袁军大营,入目之处尽皆是飘扬着的红旗。   这里驻扎着整整两万名袁绍军的军卒,是袁绍军黎阳防线的大本营所在之处。   袁军大营之中的气氛比起往常要轻松了不止一星半点,这一切都是因为战场上的局势已经发生了改变。   董卓军袭取洛阳南部两关,重新进占洛阳的消息已经传来。   战事进行到这个时候,被两面合围的已经不再是处于冀州的袁绍了。   公孙瓒在界桥一役遭逢大败,已经是彻底失去了进取之机,甚至于原本攻下的平原郡和乐安国都不一定能保留的下来。   徐州臧霸、孙观的叛变,还有进入泰山郡的四州黄巾军余部,使得青州牧焦和没有了后顾之忧。   如今焦和正在厉兵秣马,命令麾下将校带领着青州军向北挺进,意欲收复平原、乐安两地,如今乐安国已经有三分之一被青州军攻下。   公孙瓒早已经是分身无暇,哪里还有部曲可以配合孙坚一并进攻冀州的袁绍。   攻守之势在短短的旬月之间实则已经逆转,现在被合围的不再是冀州的袁绍,而是占据着豫、兖、扬三州的陈都朝廷!   北有袁绍虎视眈眈,西有露出了獠牙的董卓军,东临枕戈待旦的泰山黄巾军,南面甚至还有严白虎等一众贼匪。   说是四面楚歌甚至都不为过,只是比起当时走投无路的项羽,如今陈都朝廷还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只是北伐一事注定虎头蛇尾,将要止步在兖州的濮阳城了。   孙坚必须要撤军,回师陈都,防备董卓军的进攻,同时也不能放松兖州的防御。   陈都朝廷虽然战争潜力巨大,在三大势力之中处于榜首。   但是陈都朝廷在军事实力终究是底子太薄弱,真正的精锐只有孙坚麾下经历过太谷大战的三万豫州兵,其余的军兵都是刚刚征招不久的新兵,虽然武备颇为精良,但是野战却不堪用,只能用作守城。   透过辕门望去,在层层军帐,片片枪戈之间有一顶庞大的青幕军帐,手持着大戟的军卒守卫在其外,按配着环首刀的军将神情戒备的扫视着周围,一面湛蓝色的大纛旗立于帐外。   这里正是冀州军的中军大帐所在。   大帐里众将列座,袁绍坐于首位,田丰、沮授、审配、逢纪、辛评、郭图六人坐于在帐内。   “中郎将董越、华雄两人已经进入洛阳,孙坚这几日也没有再继续渡河,而是收缩防御,想来也支撑不住了,准备退去。”   逢纪是黎阳的监军,此前袁绍未到之时,便是逢纪调度军兵,配合韩猛和淳于琼成功抵挡了孙坚军的第一波攻势,所以对孙坚军的动向极为了解。   “孙坚看来已经是无可奈何,东南西北四面俱被威胁,只能分兵四面,而无进取之力。”   郭图冷笑了一声,不屑的言道。   辛评眼珠微转,谏言道:“既然董卓军兵出洛阳,威胁豫州,孙坚欲要回师救援,不若趁着此良机,派遣精起于从延津、白马等地渡河,袭扰孙坚后军,进可拖延时间,消耗孙坚军力,退亦可重返北岸,若是战果丰厚,还可一举攻入兖州,重新袭取城邑!”   “孙坚兵既退,我大军再临兖州,重新收取兖州亦非难事,陈都被董卓军兵锋威胁,孙坚必然不会恋战,也不敢久留与我军僵持,只能抱以收拾,我军重新夺回东郡和济阴、陈留两地的北部地区,应当不成问题。”   袁绍听着辛评言语不仅有些意动,不过他没有急于肯定,而是继续等待着帐内的其他人的开口。   “可笑。”   审配斜眼睹了一眼辛评,冷笑了一声。   “仲治打的一手好算盘,出的一个好主意,我军以四万疲军继续进攻兖州,损失惨重之后,攻下兖州之地,然后再让孙坚花十天的功夫给打下来。”   “孙坚的麾下还有公孙越留下的四千精骑,我冀州军现在总共不过四千骑,你觉得孙坚会和你才能相当,不留下任何的后手?”   “你!”   辛评面色一变,怒视着审配,他想要发作,但是袁绍也在,他却是不好发作。   “不说只收复这三处郡国,就算是收复了兖州又如何?”   审配轻蔑一笑,直接是无视了辛评的愤怒。   “洛阳八关皆为天下雄关,都难以挡住孙文台,兖州的城池又岂有作用?”   “兖州并无地利,位处四战之地,如今孙文台占据兖州,东有泰山黄巾之威胁,西有董卓军虎视眈眈,南有严白虎作乱,被三方其牵扯军力,方被我军占据了上风。”   辛评正要反驳,但审配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依靠黄河,构筑防御,这样才可以最大的限度的减少我军在南线的压力,我军应当先收复冀州,击破平原、乐安两地,连接青州,而后北取幽州,以防被南北夹击,这才是正道。”   袁绍双目微眯,审配虽然言辞带着讥讽,但是不得不说审配的方略应该是正确的。   兖州失陷的实在是太快,也让袁绍对兖州不太看好。   兖州之地就算收取,能够招募不少的军兵,但是那些军兵确实难以抵抗孙坚军的侵攻。   而且收复兖州,要收复如今早有防备的兖州,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现任的兖州刺史陈群可不是什么庸碌之辈,孙坚作为名将也绝对不会一点准备都不做,撤离兖州。   所以想要攻取兖州地方无疑是颇为艰难的一件事,这一路上必然少不了伤亡。   沮授微微颔首,也出言道:“在下的意见与审正南相符合,在下以为,孙坚虽退但必然有所准备,而如今公孙瓒新败,精锐大半丧于界桥,正是我军乘胜逐北之时。”   “昔日乌桓峭王南下一路攻城拔寨,渤海郡城池多遭毁坏,城防薄弱,加之公孙瓒精锐多为骑卒,坚守城池无疑于自断一臂,必然会与我军野战,我军现今正是气势高涨之时,如果能在渤海郡再度击败公孙瓒,收复渤海郡犹如覆手而。”   “渤海郡既破,平原、乐安两地便成飞地,只有平原郡南部与兖州济北国接壤,但是陈都朝廷自己都难以保全,又如何有援兵援助,平原、乐安两地?”   “平原、乐安两地既下,我军便与青州连结一体,互为攻守,可以引以为援。”   袁绍的手指在案桌的堪舆图上轻轻的敲击着,沮授所言虽然有理,但是他还是有些顾虑,难以决断。   “元皓以为如何?”   袁绍望向一旁一直没有言语的田丰,出言询问道。   界桥之战的时候,田丰多出计策,界桥大胜,田丰的贡献颇多。   田丰听到袁绍询问,先是拱手作揖以示尊敬,随后笑着看了一眼沮授,开口说道。   “在下的看法也和沮从事还有审正南相符,进攻兖州利大于弊,我军确实应当先取渤海,连结青州,再谋幽州。”   “董卓军如今虽与我军达成同谋,但是短期之内应当不会闹出太大动静,最多是重新占据,以此为据点,重新考虑染指关东之地,我军此时占据兖州极为不妥。”   “两线作战,实为兵家大忌,所以我军应当先攻灭一方,幽州比之东庭显然是要弱上一畴,自然是先取幽州。”   袁绍仔细的审查了一番案桌上的堪舆图,最终还是决定没有采纳辛评的谏言,而是准备听从审配的意见,先收复渤海郡,再北上攻伐幽州。   军议结束,众人也纷纷离座,离开了中军大帐。   辛评冷哼了一声,和郭图两人一起走出了大帐,随后审配和沮授两人也是一并走出中帐,田丰则是和逢纪二人同行。   袁绍看着他麾下的一众谋士走出大帐,这些细节自然是被他注意到了,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麾下的谋士有派别,反而更容易将其控制,也不至于呈一家独大之势,让他的权力被削弱。   袁绍重新低下头,审查着案桌上的堪舆图,但就在这时一双脚却出现在了他的余光之中。   “元皓?”   袁绍有些疑惑,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别驾田丰。   田丰走到袁绍的案桌之前,跪坐了下来,言道:“刚刚众人都在帐中,有些话在下实在不好明说,不知道现在可否与明公私下交谈。”   袁绍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田丰身为他的别驾,他自然是对其颇为信任。   田丰见左右皆退,这才低声说道。   “我记得明公之前说过魍魉传来消息说,太行山防区似乎运出了大量未知的物品往雁门郡去,似乎是要运送到草原之外,太平道在冀州的活动也慢慢在收缩,看起来短时间里是不会对我们冀州动手。”   袁绍点了点头,魍魉的事情他并没有瞒着田丰、沮授这些主要的谋士。   魍魉只是没有放在台面上来罢了,毕竟大部分的豪强世家对于绣衣使者都极为反感,要想获取他们的支持就不能将这种特务机构放在明面。   不过放在暗面也有暗面的好处,现在魍魉基本上没有收到多少的干扰,甚至陈都朝廷的绣衣使者似乎都没有发现魍魉的存在。   反而是并州的鹰狼卫似乎发现了一些端倪,不过魍魉的隐藏工作做的还不错,情报也传递的较多。   袁绍面色微沉,言道:“许安这样的举动,看起来是准备向幽州或者是凉州动手。”   “这倒是有些棘手了。”   袁绍的脸色有些难堪。   “莫非是许安在等我军进攻幽州,而后趁机渔利?”   田丰眼神微凛,沉声言道。   “有这种可能,但是目前看来许安对凉州动手的概率远远大于幽州,凉州韩遂、马腾两人陷入了争斗,实力被削弱了不少,二幽州刘虞麾下一直在编练新军,三郡乌桓虽然没有昔日那般威风但是实力也不容小觑,许安想要取下幽州并不容易。”   “不过我军的第一目标肯定是先取渤海郡、平原郡、乐安国三处郡国,攻下这三地,就算顺利也要三四个月的时间,那平原相刘备麾下的部曲有些难缠,公孙瓒虽然新败,但是麾下还能集结近三万人。”   “许安现在就运送东西前往草原,早了太多的时间。”   袁绍沉吟了一会道:“但是就算如此,也不完全排除这种可能的。”   田丰推测的不错,但是许安还是有一定的可能进攻幽州。   若是许安真的在他们进攻幽州的时候,趁机渔利,收取胜利果实,倒是难办了。   到时候许安只需要在常山、中山两地出动偏师就可以牵制他麾下的大部分兵力。   “这王芬真的蠢到不能再蠢。”   袁绍冷哼了一声,当初的许安拥兵不过千余,之前的冀州刺史王芬居然就这样纵容许安在太行山上做大,简直是离谱。   之前的军议上,所有人都没有提到黄巾军,现在田丰提到,倒是让袁绍感到了难受,黄巾军如今对冀州的威胁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黄巾军有太行八陉在手,等于是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   “事已至此,就算是将王芬骂上一千遍也解决不了问题。”   田丰比袁绍要更能沉得住气一些。   “实际上,现在明公的处境并没有明公想象的那么糟糕。”   田丰伸出手放在了案桌上的堪舆图上,点了一点冀州的位置,然后将手最后放在了并州之上。   “许安作为太平道的大贤良师,他更愿意看到一个分裂的汉庭,而非是一个强大兴盛的汉庭,如今明公支持刘辩,孙坚支持刘协,僵持不下,他才能在并州安然无恙。”   田丰胸有成足道。   “许安是个聪明人,他必然也清楚,若是孙坚击败了明公,击败了董卓,天下将会如何,到时候众皆臣服,那么他怎么可能独善其身,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等双方互相争斗,消耗彼此的实力,他慢慢发展,而后趁机渔利。”   “某种方面上来说,明公和许安其实并非是敌人。”   田丰沉下了声音,低声道。   “董卓曾经运送粮草、给予许安钱财,和许安暗中结盟,许安也遵守了承诺,侵攻中山、常山两国……”   田丰握紧了拳头,放在了袁绍的案桌之上。   “董卓如今和明公乃是同盟,而如今董卓和许安的盟约未解,这么算来,实际上上明公和许安两人还是盟友。”   “你是说……”   袁绍抬起头看向田丰,他从田丰的眼眸之中看到了危险。   “虽然我们现在没有办法,去推测出许安到底要进攻幽州还是凉州,但是我们可以让许安下定决心去进攻凉州,然后趁着他进攻凉州之时,夺取幽州……” 第五百四十九章 西部鲜卑   初平元年(190年),九月二十日。   晋阳府衙之中,来往的官吏变得也多了起来。   “武骧营、骁骑营、并州营、上谷营四营已经全部装备上了新式马具,四营现在都还维持戒严,所有的补给都是由鹰狼卫亲自运送,新式马具的信息并没有泄露。”   许安双手撑靠在胡桌之上,看着胡桌之上的堪舆图,胡桌之上的堪舆图上绘制了不少的线条,都是并州可以前往凉州的路线。   刘辟恭敬的站在一旁,禀报着最近的信息。   “漠北鹰卫传来消息,鲜卑部内似乎发生了内乱了,各部族都被征调了大量的骑兵,双方似乎在漠北爆发了大战,似乎是鲜卑单于魁头和前单于之子骞曼两人争权所致。”   许安眉头微蹙,北方的鲜卑拥众甚多,如今的鲜卑已经差不多完和昔日鼎盛时期的匈奴差不了多少了,起码在疆域上已经差不多了。   鲜卑部所占据的土地,东西长达一万四千多里,南北宽达七千多里,山川水泽和盐池都在其管辖范围。   熹平六年(177年)汉灵帝派夏育等人三鹿出击,檀石隗甚至都没有出动鲜卑主力,只是让东、中、西三部首领各自领部众出击,都将汉帝国的三路大军击败。   汉军甚至连符节和辎重全都丧失,乌丸校尉夏育全军几乎尽丧,只带着骑兵数十人逃命奔回。   不过老王檀石隗死后,他的儿子和连既无才力,性又贪淫,断法不平,人众叛者居半,鲜卑部落已经没有昔日那么强盛。   骞曼是前单于和连的儿子,汉灵帝光和四年(181年)和连进攻北地郡,被射杀。   当时骞曼年幼,和连之弟魁头于是代骞曼统领鲜卑,但是如今骞曼已经长大,想要重新夺回鲜卑的掌控权。   “谁的优势更大一些?”   鲜卑部族的消息许安以前并没有怎么关注过,毕竟历史上的鲜卑在东汉末年到三国的时候并不是主角。   但是现在许安不得不关注,鲜卑共有东、中、西三部,东部在幽州的北方,中部就在并州的北方,而西部则是处于凉州的北方。   而且凉州北地郡的北方和并州朔方郡的下方那一片区域实际也是鲜卑控制的地方,属于西部鲜卑的势力范围。   当初韩遂、马腾等人派遣凉州兵参与进攻南匈奴,那一块地方的鲜卑也跟随着凉州军过来打南匈奴部的秋风。   “如果主公是担心鲜卑部落结束了内乱之后,发现并州空虚趁机南下,那么主公不必担心这一点。”   许安眉毛微挑,转头看向刘辟。   “漠北鹰卫买通了几个小部族,还有两名大部卒之中的中层人员,大概清楚了鲜卑的底细,魁头和骞曼两人实力相当,东鲜卑支持魁头,而中鲜卑支持骞曼,两人的纷争只怕是还要持续一到两年左右,北地还有部族在威胁着鲜卑,他们两人都不敢放开手脚搏杀。”   “我军奔袭凉州,要经过的地方处于西部鲜卑的控制之下,西部鲜卑在光和四年和连继位的时候,就已经判离了鲜卑,魁头掌权的时候西征过几次,但是因为北地部落,还有东面乌桓、扶余两部袭扰,只能是放弃了西征,任由西部鲜卑自立。”   “那么说来……”   许安眼前微亮,他看了一眼西部鲜卑的位置,有些意动。   “就算我们弄西部鲜卑的地域弄出了一些大的动静,魁头和骞曼两人恐怕也不会关心,更注意不到?”   阎忠和贾诩、许攸三人都束手站在一旁,观看着堪舆图,不时小声的交谈着。   现在并州各地的秋收已经结束了,粮草丰足,人力也空闲了下来,后勤已经不再是问题。   古代行军作战,大军出征,战兵其实只占了少数,辅兵、民夫反而是占据了大头,许安等到秋收出兵,就是因为后勤的问题。   听到许安的言语,阎忠眼皮微跳,他转头盯视着许安,他一看到许安的表情,便知道许安多半是心中起了其他的心思。   “明公,该不会是想先对西部鲜卑动手吧?”   许攸看着胡桌上的堪舆图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但是贾诩以前就住在凉州,他可清楚西部鲜卑的势力,许安的话也让贾诩有些意外。   许安微微颔首,他确实想要先对西部鲜卑动手。   看着堪舆图上西部鲜卑的王庭,偏头看向刘辟询问道:“西部鲜卑叛离之后,想要西进好像被乌孙,还有丁零等部击败,损失惨重,丢了不少的疆域,我没有记错吧?”   “是,西部鲜卑如今正在积蓄力量,全面收缩之中,现在在西部鲜卑的大部分的兵力都在防备北方的部落,西部鲜卑已经没有当初的威势了,只剩下了招架之力。”   得到了刘辟肯定的回答,许安心中也有了方略。   贾诩顺着许安的目光看向胡桌上的堪舆,心中猛然一惊,抬起了头看向许安,问道。   “明公莫非是想要借道西部鲜卑王庭,先取武威郡?击破西部鲜卑,再让鲜卑兵作为前驱,减少我军伤亡?”   贾诩的言语,登时便引来了阎忠和许攸两人的目光。   “西部鲜卑的王庭就在凉州武威郡的北方,并州朔方郡的西北方,距离朔方郡有大概三百七十里左右,我军长久以来都没有侵犯过鲜卑的地域,鲜卑对我军疏于防范。”   “并州九郡如今都在我军的控制范围之内,我军只要不进入鲜卑的地界,就不会被西部鲜卑发现。”   贾诩没有出言反对许安的提议,而是直接思考起了可行性。   许攸看着西部鲜卑疆域内的部落分布图,也是有些意动。   “四百里的距离,轻骑行军可日行百里,急行军四日便可到达西部鲜卑的王庭,我军有心算无心奔袭西部鲜卑王庭,三天的时间,西部的鲜卑最多召集一小部分的从众。”   “也就说我军要面对的不过是西部鲜卑王庭的四五万人,这其中还有不少的老弱……”   贾诩摇了摇头,沉声言道。   “不需要四天,三天我军便可抵达西部鲜卑王庭,我军有新式马具,一人双骑,行军速度远胜正常骑军行军,第一天的凌晨出发,我军应当可以到第三天的黄昏之时抵达西部鲜卑王庭的外围地带。”   贾诩低下头又看了一眼堪舆图,言道:“装备了新式马具虽然行军速度加快了一截,但也是要考虑到军卒的体力和战马的体力。”   “我军没有必要急行军三日进攻,急行军虽快,但是军疲马乏,难以为继,我军可以正常行军三日,行进三百里左右,保持战马、军卒体力,然后第四日星夜行军,骑乘次马急行军奔袭西部鲜卑王庭,临阵前换成主马,应当可以一举攻入西部鲜卑王庭。”   “西部鲜卑绝对料定不到,我军骑军的行军速度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我军骑卒武备精良,军卒皆为精锐,有高桥马鞍,双脚马镫,西部鲜卑王庭的卫戍军最多也不过两万余人,正好可以用西部鲜卑来检验一下我军的战力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许攸思索了一会之后,还是有些犹豫。   “西部鲜卑虽然势弱,但是依旧不容小觑,其下控弦之士也有二十余万众,我们的主要目标应当还是要凉州之上,贸然招惹西部鲜卑并非是什么明智之举,我不太赞同进攻西部鲜卑。”   “而且文和先生的宗族之前和明公协定,要我军攻克北地郡后,贾氏才会协助。”   阎忠眉头一直皱着,没有言语。   许安也是眉头紧蹙,他现在也有些拿不定注意。   西部鲜卑的王庭离朔方郡很近,如今西部鲜卑的大部分部众都在北地抵抗北方诸部,西部鲜卑的王庭如今就如同一块悬在黄巾军嘴边的肥肉。   一旦攻破了西部鲜卑的王庭,便可以挟持西部鲜卑王庭,驱使西部鲜卑的骑军作为马前卒,这样无疑可以大大的减轻黄巾军的伤亡。   攻破西部鲜卑的王庭的好处还有很多,西部鲜卑大量的牛羊都在南部地带,王庭的周边牧场丰美,自然也不缺乏牛羊。   黄巾军可以就食于西部鲜卑,直接宰杀西部鲜卑的牛羊作为优质的军粮。   而且凉州和并州因为西部鲜卑的原因北部并不接壤,只有南部的上郡和北地郡接壤,西部鲜卑就像是一柄利刃插在了凉州和并州之间。   上郡地势崎岖,骑兵根本不可能行进,运输困难,虽然连结但是并不便利。   “此策可行。”   阎忠的眉头舒展开来,合起了手中的折扇,郑重道。   “西部鲜卑外强中干,我军欲要连同凉州与并州,必须取下西部鲜卑南面之地,想要彻底占据凉州恐怕付出比占据并州更多的时间,凉州汉羌混居,羌族反叛几经反复,情况复杂无比,我军必须考虑到僵持的情况,时间一久,运输补给后勤的压力将会成为我们主要的压力。”   “实际上我们没有太多的选择,一旦陷入僵持,不能迅速击败韩遂和马腾,那就必须要将西部鲜卑南部属地占领下来,否则后勤将会把我们拖垮。”   “现在进攻西部鲜卑,是最好的时机,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阎忠放下折扇,指着堪舆图上的西部鲜卑王庭,沉声道。   “西部鲜卑,蛮夷习性,畏威不畏德,汉庭与北地的诸部打了无数的年的交道,只要我军能够一举击溃西部鲜卑王庭,西部鲜卑多半不敢再与明公为敌,而是选择退让。”   “而且就算西部鲜卑想要报仇,我军也早已经在西部鲜卑大军回援之际,进入了武威郡与北地郡,有长城作为依靠,西部鲜卑根本不足为惧。”   “西部鲜卑进攻并州的可能也十分之小,度辽将军李德如今就驻扎在美稷,南匈奴部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西部鲜卑要保持抵抗乌孙等北部部落,能够调动的军兵并不多,如何敢进犯并州?”   “至于武威贾氏是否会协助,那就要看我军进攻西部鲜卑一战,结果如何。”   “若是我军一战击破西部鲜卑王庭,那么不需要占据北地郡,贾氏也会下注到我黄巾军之上。”   “若是战败……”   阎忠眼神微凛,淡淡道。   “连区区一个被打残了的西部鲜卑都无法战而胜之,那么还谈什么进取凉州?不如趁着如今汉室对我等态度稍缓,趁早投降看是否能做一个富家翁,了却了残生。”   阎忠斜睹了一眼许攸,他并没有给许攸留什么面子,他为人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很少拐弯抹角。   许攸面色微变,不过他很好的克制了下来,并没有出言反驳阎忠。   阎忠随后用折扇点了点凉州的武威郡和北地郡所在的位置,继续言道。   “武威郡、北地郡并非是韩遂和马腾争锋的主战场,两地的守备并不多,而且远离韩遂、马腾两方的主力部曲。”   “届时我军驱使西部鲜卑为马前卒,顺着黄河河道一路向南,分兵两路,一路取武威,一路取北地,等到韩遂、马腾收到报警,武威、北地两地已经皆入我军之手。”   “再使张燕将军领步卒进驻北地郡,可以依靠城池防守,稳固防线。”   阎忠拿回折扇,略微的停顿了一会,沉声言道。   “韩遂、马腾两人必定停止争斗,合兵一处以抗明公,不过这都需要时间,韩遂、马腾两人现在早已经是打出了真火,两方死伤惨重,就算是我军攻入凉州,他们两人也得纠缠一番,才会合兵到一起,而其军合也难以达到力齐的地步”   “而那个时候,我军已经去占据了武威、北地两郡,以北伐南,不需要担忧侧翼的威胁,只需要专注于南面一线。”   “而韩遂却要担忧我军从武威郡袭取金城,从而留兵防备,我军主线压力自然减轻,胜算再添一筹。”   “拿下武威郡还可以和北地郡东西呼应,安定郡位于武威和北地两郡的中央地带,到时候左右合围,韩遂、马腾两人只能是主动放弃安定郡北部,往南部地带撤退。”   “韩遂和马腾两人不可能真的齐心同力,麾下十数万的羌汉联军根本不值得忧虑担心。”   阎忠嗤笑了一声,轻蔑的说道。   “麾下这么多骑军,打一个美阳,打一个陈仓都打不进去,真是丢尽了我凉州人的脸面。”   阎忠的伸出右手,指向堪舆图上的一点。   贾诩和许攸顺着阎忠所指的地方看去,阎忠所指的地方正是安定郡南部的高平城。   “到时候,我们就在高平城外,让韩遂和马腾两人好好学一下骑军的用法。” 第五百五十章 帷幕升起   还有这种好事?   许安双手交叉放在袖中,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脸上堆着笑意的文士,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现在坐在他身前的文士是从冀州而来,袁绍派遣的使者。   先是提起了他昔日和董卓达成的交易,开始攀起了关系。   那使者确实能言善辩,绕了一会之后,若不是当初许安真的只是想趁火打劫敲一笔董卓的竹杠,顺便安董卓的心,让董卓专心和关东联军死磕,就真的相信了那使者说的话,以为自己真的是大汉的左将军了。   那使者甚至还真的拿出了一封刘辩亲自签发的委任诏书,还有左将军的官印。   随后那使者粗略的提了一些目前黄巾军在北方的举动,便开始询问许安是准备对东面的乌桓用兵,还是西面的鲜卑。   那使者的问题其实就是试探想问许安下一步是想要进攻幽州还是凉州,在那使者开口的一瞬间,许安就想通了其中关节,脸色不由的也变得有些古怪了一些,不过许安很快便将其掩饰了过去,没有让那使者发掘。   许安想通了关窍,自然是没有正面回答那使者的话,不过提起了幽州三郡的乌桓事情,言说三郡乌桓似乎在募集军兵,想要收复上一次战争被上谷乌桓占据的失地,上谷乌桓向他请求援兵的事情。   那使者听到许安谈起幽州果然便有些着急,许安心中微定,他算是看出来了袁绍派遣使者的用意了。   袁绍想要先解决公孙瓒,然后进一步图谋幽州。   而他想要谋取幽州,黄巾军就是袁绍无法绕开的势力,若是黄巾军趁着他们在前线和刘虞还有公孙瓒鏖战之际,突然从草原背刺幽州,那么袁绍就真的是给许安送了一份大礼。   许安双目微眯,若是袁绍真的想要攻取,他这个时候进攻幽州,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以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多的土地。   不过马上这个方略便被许安自己给否定了。   现在并非是取下幽州的最好机会,幽州也不值许安放弃现在攻略凉州的计划。   将目光放在凉州之上,而不是幽州,是许安反复权衡利弊之后定下的方略。   第一,幽州无险可守,就算许安如愿占据了幽州,幽州也无法得到很好的发展。   许安现在占据太行八陉等关隘要地,可以用较少的部曲来抵御敌人的侵攻,但若是占据了无险可守的幽州,那么许安必然要向幽州派遣大量的军力。   其二,若是许安占据了幽州,就等于彻底将袁绍得罪死了,袁绍绝对不会再去找南方陈都朝廷的麻烦。   不解决盘踞在幽州的许安,袁绍绝对没有心思,也不敢放心进攻南方。   如今袁绍的实力比之当初卢植拥有的军力更为雄厚,许安现在麾下的黄巾军虽然也比当初冀州之战要强上了许多,但是许安就只有这一点家底,还是五六年不断的发展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   和拥有着青州、冀州的袁绍陷入拉锯战,许安确实有些消耗不起。   其三,许安需要长安朝廷和陈都朝廷死磕,也就是董卓、袁绍两人和孙坚鏖战。   界桥之战,拥有了西园禁军作为班底的袁绍,取得比原本的时空更为辉煌的战果,公孙瓒一溃千里。   原本的时空中,从界桥之战算起到袁绍彻底击败公孙瓒掌控幽州,一共花了将近七年的时间。   当然其实早在第三年的时候,袁绍就占据了大半的幽州,因为其中有四年的时间公孙瓒都龟缩在“易京”之中。   现在的公孙瓒败的更惨,如此推算只要不出意外,袁绍占据大半幽州的时候,应该差不多就两三年的时间,甚至更短。   而到时候公孙瓒就会像个钉子一般扎在幽州的腹地,继续恶心着袁绍。   现在的袁绍虽然实力强大,但是比起孙坚来说还有些不如。   孙坚这个人不能以常理度之,若是按照兵家四派来分,那么孙坚绝对是一个比吕布更强的兵形势家,虽然孙坚或许武力上逊色于吕布,但是他却有着吕布所不具备的洞察全剧,可以发现敌军弱点的能力。   现在的孙坚已经满足了一个名将所应该满足的所有要点。   而陈都朝廷战争的潜力正在被慢慢的激发,时间每多过一月,孙坚的处境就会好上一分,陈都朝廷的优势就会更大一分。   长安朝廷现在和陈都朝廷相比,还是有些不及。   袁绍若是不拿下幽州,解决后顾之忧,将所有的兵力放于南线,必然会败在孙坚的手上。   历史上陷入两线作战的国家几乎没有战胜的说法。   如今陈都朝廷强势,荆州的刘表和徐州的陶谦似乎都在动摇了,如果孙坚再度取胜,只怕是刘表和陶谦真的要和陈都朝廷站到一起了。   汉帝国重新崛起,这是许安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一个强大兴盛的的汉帝国和一个分裂的汉帝国,无疑是后者对于他更为有利。   如果孙坚真的击败了董卓和袁绍,那么汉室三兴,那到时候天下人就真的会认为汉室真的是天命所归,刘家皇帝真的应该万世一系,原本兴起了割据心思一众诸侯也必定会再度归附。   到时候许安就算有霸王之勇,张良之智,也难以抵挡拥有四千万民众,可以拉起数十万带甲之士,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的汉帝国。   其四,幽州形势复杂,远胜凉州。   阎忠和其好友,杨绩、傅祁、庞渤,还有贾诩五人宗族在凉州无论是在羌人,还是在汉人之中都广有影响。   武威阎氏、武威杨氏、北地傅氏、汉阳庞氏、武威贾氏,五家不是世家就是豪强。   除此之外,还有北地王氏作为内应,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而幽州有三郡乌桓,有公孙度这个“辽东王”,还有扶余、鲜卑等一众北地部落。   治理凉州和治理幽州的难度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其五,现在许安已经是骑虎难下的局面,新式骑具现在还能保密,但是一旦战事爆发,这些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的东西,只要拥有一定的锻造技术和基础就能开始制作。   如果现在决定攻取幽州,那么以后攻取凉州的难度就会呈几何上升。   乱世之中,金角银边草肚皮,但幽州可算不上什么金角,北有扶余等国,东有公孙度,高句丽等强敌。   袁绍使者见到许安沉默不语,额头上不由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临行前审配对他说的话他可都记得。   若是不能促成此事,那么到时候就不是他返回冀州,而是他的头颅被卫士带回冀州。   那袁绍使者用衣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许安沉默不语,一旁的阎忠和贾诩两人也似乎是陷入了思索,三人位居高位,尤其各种各样关于许安的传闻,更是让他倍感压力。   许安的目光落在了那袁绍使者的身上,那袁绍使者浑身一颤,只感觉被许安直接看透了心房一般。   “车骑将军,若是许将军愿意出兵讨伐凉州叛军,愿赠许将军粮草六十万石,八千万钱!”   那袁绍使者再也顶不住压力,直接将袁绍给他最大的权限,直接说了出来,他实在是有些畏惧许安。   此前许安不时言语几声,他还能保持一个使者应有的气度,但是现在这个沉闷的气氛却是压的他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使者的举动倒是让许安心中有些惊讶,那使者声音都有些颤抖,他看得出来,现在这使者所开出的条件,应该就是袁绍心中的最高价了。   六十万石,八千万钱。   许安握着折扇的手不由的紧了一紧,嘴角甚至都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困顿之时,居然正好有人送来了枕头,还是那种极其舒服的枕头。   董卓送来的两千万钱被洒在了河东郡,让许安用来招募乡民修筑道路用的精光,河东郡的商业因为这笔巨资也繁荣了许多。   现在秋收刚过,马上有一段农闲的时候,本来因为要出兵凉州,许安已经没有多少的钱来继续发展并州,但是现在袁绍却及时送来八千万钱,真是雪中送炭啊。   八千万钱对于袁绍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昔日董卓在司隶之地,洛阳的豪强世家几乎都是富户,拥有的资产众多,而董卓直接是将其打杀,纵兵抢掠。   袁绍不是董卓,他要是效仿董卓,只怕坟头的草都有一丈高了。   八千万钱对于董卓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现在的袁绍来说确实有些肉痛,六十万石军粮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尤其是对现在正在打仗的袁绍的来说。   “韩遂卑鄙小人,多次反复,马腾其人行径恶劣,两人多有诋毁我太平道之言辞,更是纵兵劫掠百姓,确实不能然他们太过放肆。”   许安强行收敛住脸上的笑意,义正言辞的说道。   “只是如今我军实在是力有未逮,苦于缺少军粮军资,今车骑将军愿意为我军援助出兵之资,我许安又岂能拒绝车骑将军一番好意?”   见到许安表态,那袁绍的使者长舒了一口气,他的脑袋算是保全了下来。   “世人皆言左将军有仁义之风,今日一见,果非虚言。”   使者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吝啬逢迎之词。   随后使者又叙说了一番,怎么将军粮交予黄巾军的手中。   虽然说是盟友,但是肯定是不能放在明面之上。   使者言说,他们会将军粮和钱财放在边境的仓库之中,到时候黄巾军派遣军兵来取,当然对外界的说辞便是黄巾军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仓库,然后派兵强抢。   当然这些粮草和钱财都是分批次给的,等到许安和凉州开战了之后,才会全部交付完全。   议定完细节,许安也没有再留使者的想法,那使者达成了目的,也不想在黄巾军占据的地方久留。   他还记得晋阳府衙之中的人得知了他是袁绍派遣来的使者时,那仇视的目光,尤其是那些手持兵刃的黄天使者,看他的时候,眼眸之中真的有杀意闪过,晋阳城他是真的一刻都不想留下。   木门缓缓的被关上,那使者也慢慢的走远。   阎忠拿起之前那使者送来的左将军印在手中端详了一会,轻蔑的笑了一声。   “朝廷的将军印我倒是没有摸过,这左将军印铸造的倒确实不错,比明公让晋阳工匠铸造的倒是要精巧几分。”   “并州牧的印比着左将军印倒是大气了不少……”   贾诩看了一眼阎忠手中的左将军印,笑着摇头道。   “改置州牧,刘君郎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占据益州,隔断交通,在益州做他的蜀王,结果现在各地郡守、州牧却是趁乱割据。”   阎忠将袁绍使者送来左将军印随意的丢在案桌之上,问道:“明公,这两枚印该怎么处理?”   “这种没用的东西随便丢到哪里都好,我太平道雄踞跨州连郡,如日中天,将军、州牧之位难道还需要如今已经日暮西山的汉庭封赏?”   许安斜睹了一眼案桌上的文印,嗤笑了一声。   “笑话!”   许安唰的一下展开了手中的折扇。   “骑军五营准备的如何了?”   骑军的事情是阎忠在管,这一次攻略凉州,其实主要方略的制定者是阎忠,而不是许安。   阎忠年轻时就周游凉州各地,对于凉州的风俗,地势,各城邑还有羌族部众都十分了解。   “骁骑、武骧、并州、上谷、度辽五营皆是已经装备完全,除留守并州的度辽营只配备了一人双马外,其余四营皆为一人三马。”   “度辽将军李德、讨逆将军刘石也已经传令,征募并州义从、上谷义从,并州义从征募了一万人屯驻于西河郡美稷,原匈奴王庭,上谷义从征募了一万三千人屯驻于定襄郡武成,皆是一人双马,不过武备稍差,也没有新式骑具。”   “徐晃将军也已经暗中从大城之中返回,武骧营已经按照明公命令,由徐晃代替张扬任武骧营主将。”   “颜良、文丑两人也已是从中山国北部地带调回,现在徐晃将军麾下听令。”   “除度辽营外,四营骑军都已经在五原郡九原城完成集结,武卒营、锐士营、陷阵营、黄天使者等步卒已经进入了上郡,随时可以配合明公进攻北地郡。”   “鹰卫传来讯息,西部鲜卑正在筹备过冬事宜,朔方郡安全,我军行军的隐蔽率更高,西部鲜卑王庭也没有变动位置。”   永寿二年秋,檀石槐遂将三四千骑寇云中。   延熹元年,鲜卑寇北边。   二年,复入雁门,杀数百人,大抄掠而去。六年夏,千余骑寇辽东属国。   九年夏,遂分骑数万人入缘边九郡,并杀掠吏人。   灵帝立,幽、并、凉三州缘边诸郡无岁不被鲜卑寇抄,杀略不可胜数……   九世之仇犹可报,无论是檀石槐,还是后世乱华的鲜卑诸部,他们所犯下的罪孽都必须要报。   ……   “此战,由我亲自领军!”   许安缓缓抬起头来,目视着前方,毫不掩饰眼眸之中的杀意。   “我要让漠北的诸部,看见我太平道的旗帜不敢不避让!听闻我太平道的名号闻风而丧胆!” 第五百五十一章 出兵塞外   初平元年,九月三十日。   并州,五原郡,九原城。   九原城外,一队又一队的游骑在城郊的旷野上游戈着。   以九原城为中心,方圆五十里之内的部族全部南迁,无一例外。   九原城上无数土黄色旌旗招展,其中有四面旌旗最为高大立在城楼的正前方。   四面旌旗分别为:“骁骑”、“武骧”、“并州”、“上谷”。   “呜————”   低沉的角号声在九原城的城外此起彼伏,隆隆的马蹄声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刻。   近两万名骑卒共聚一堂,皆是一人三骑,六万匹战马,有这样的声势一点也不会让人意外。   “吁————”   许安勒停住座下的战马,身后上百名衣甲鲜明,执旗握兵的腾骧卫骑卒缓缓停下。   劲风鼓荡,猎猎的响动声登时便从许安的身后袭击而来。   一众黄巾军的将校分别列于许安的两侧,呈一字排开   吕布、徐晃、张辽、周仓、颜良、文丑、管亥、成廉、魏越、曹性十名将校排于最先。   这一战,黄巾军所有勇悍的骑将都被许安征调了而来。   就在许安所驻马的土丘之下,一队又一队骑卒正从他的身旁缓缓走过。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在许安的耳畔完全就没有断绝过,每一队经过了许安大纛旗的骑军都高高的举起手臂,向着许安所在的方向,振臂高呼!   “阎公和张扬两人到什么位置了?”   许安微微偏头,向一旁的刘辟询问道。   “阎公领并州义从、上谷义从共三万人已经抵达了朔方郡大城的南部,大城驻防的西凉军和西部鲜卑部已经被我军尽数擒下,鹰卫确定情报没有泄露,大城现在已经在我军的控制之下,前往大城的商队只要一进大城,就会被关押。”   “十一月一日,阎公就会按照原定计划,进攻处于凉州北地郡和并州朔方郡的西部鲜卑,张燕在九月二十五日的时候,已经带兵向北地郡一带靠拢了,但是上郡到北地郡地势复杂,我军的投石车需要拆分之后才能经过,可能要比原定计划还要晚上七天左右到达指定地点。”   许安微微颔首,上郡到北地郡的地形是鹰卫负责勘探的,理论上的进军时间和实际上的进军时间还是有不小差距,不过这些都无关大雅。   凉州之役靠的骑军而不是步卒,这场大戏的主角便是双方的骑军。   许安牵引着战马在土丘上左右来回移动,一张行军作战的地图在他的脑海中缓缓浮现了出来。   从九原城到朔方郡最靠近西部鲜卑王庭的地点是鸡鹿塞,沿着黄河的河道一路向西,也有六百余里,那里现在还驻扎着黄巾军的三十余名骑兵。   “传令各军,保存马力,以正常速度行军,并州、上谷两营为前军,骁骑营、腾骧卫在中,武骧营为后军。”   许安举起马鞭,沉声下达了命令。   六百多里的路程,沿途的地形有些复杂,不过按照现在许安麾下都是骑兵,花费大概十天左右的时间便能到达目的地。   后勤补给并不是问题,攻略凉州的计划早就制定了下来,鸡鹿塞不远处就是朔方郡的治所临戎,黄巾军在临戎足足驻扎了三千余名军卒,因为这里存放着大量的粮食,这里是许安定下的补给站。   凉州之役若是旷日持久,黄巾军就会从这里源源不断的从并州向着凉州运送武备、军资。   “骁骑营的队列已经过了。”   徐鸿看了一眼官道之上的景象,骁骑营的旌旗已经快要消失在视野之中,现在官道之上行进的是并州营的骑军,作为许安的亲卫队长,徐鸿自然是要提醒一下。   “不急。”   许安摆了摆手。   “等到最后一支部曲经过之后,我们再走。”   许安勒住了战马,郑重其事道。   “我要让所有的军卒都知道,我与他们同在!”   ……   初平元年,十月十五日,   鸡鹿塞,这里是朔方郡最西面的要塞,说是要塞其实还有些扩大,这里其实最多只能容纳下不到两百余人,而现在更是只有三十余人驻守。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来的更早,草原之上的气温已经到了一个比较低的程度。   “吱————”   鸡鹿塞的吊桥被缓缓的放下,数名风尘仆仆,身穿着裘衣,一身鲜卑服饰的人从疾风之中踏入了鸡鹿塞中。   “北地的天真是冷啊……”   那领头鲜卑人嘟囔了一句,接过了要塞内军卒抵赖的一杯热水。   热水下肚,他才感觉到身上的体温开始慢慢恢复,原本冻僵了身体也有了知觉。   “情况如何?”   木门关上,也将寒冷的北方关在了要塞之外,噼啪的柴火炸裂声从要塞里传来,火盆中的火焰慢慢的摇曳着,发散着余热。   “西部鲜卑王庭过冬的地方已经确定了,没有改变。”   那鲜卑人坐到了胡椅之上,又喝了一口热水,房屋之中的温度明显要比外面高上了许多。   那鲜卑人脱下了身上臃肿的裘衣,鲜卑的服饰除去,露出一年轻的面容,却是和寻常的鲜卑人大不相同,倒是和南方的汉人更像。   房舍中的队率又递来了一块烤好的肉,放在了那鲜卑人身前,笑道:“李百户辛苦了,堪舆图可曾带来?”   “自然是带来了。”   那鲜卑人其实并非是鲜卑人,他名叫李成,乃是鹰卫驻西部鲜卑的百户官,这一次他的任务就确定西部鲜卑王庭是否变动,还有就是确定西部鲜卑王庭外围的部落过冬点所在,尽可能让大军避开西部鲜卑的部族,警觉的时间更少。   “不仅带来了堪舆图,还带来了一些引路人,这四人都是愿意为太平道引路的人。”   李成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帛书拍在了胡桌之上,然后随意的向后身后一指。   黄巾军的队率拿起了胡桌上堪舆图,眼前不由一亮,驻守如此重要地方的人也自然不是什么庸人。   鸡鹿塞的人员自从许安决定了进攻西部鲜卑王庭之后,这里便成为了鹰卫的卫所。   堪舆图上,西部鲜卑各处的部落地点几乎都被标注的十分清楚,甚至有些部落的规模大小都标注了出来,还有一些部落活动的范围。   房舍之中一众鹰卫皆是有些激动,凭借着这份情报,这一战的又更稳妥了几分。   渗透西部鲜卑的事情,其实早就在做了,当初黄巾军最早的边市是设在朔方郡   大城,黄巾军在大城售卖商品,和西部鲜卑还有凉州交易商品。   后来许安又在朔方郡开放了边市,西部鲜卑逐渐和黄巾军的交往密切了起来,也让许安有了机会安插钉子进入西部鲜卑。   这个时节,草原上那些部族怎么会料到还有特务机构这种恐怖的东西,又怎么会料到占据了南匈奴牧场,一直以来都安分守己的黄巾军居然对他们也打起了主意。   众人正激动之时,李成却突然举起了手,众人见状皆是停止了言语,以为他有什么话说,但是等待了一会,却没有任何的后续。   李成微微偏头,他的眼眸之中带着疑惑,他刚刚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众人不知其意,耳畔之中却没有其他的怪异的声音,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没……”   就在他们准备开口说没有听到之时,一道低沉而又苍凉的角号之声缓缓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呜————”   “这是!”   李成一把拿起放在案桌之上的腰刀,拉开木门再度冲入了寒风之中。   “踏踏踏————”   凌乱的踏步声骤然响起,角号的声音唤醒了各处的房舍之中休憩的鹰卫缇骑。   等到李成登上要塞的塞墙之时,身后已经聚拢了二十余名手持刀兵的鹰卫缇骑。   顺着塞墙的垛口向西方看去,但是西方却并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   寒风迅捷,在鸡鹿塞的上空呼啸而过。   “呜————”   又是一声角号声响起,这一次那低沉的角号声在疾风之中却是格外的清晰,而不是之前那般模糊。   “是东方!”   李成的眼眸中陡然出现了一丝神采,猛然转过身去,向着东面塞墙的方向跑去。   众人见到李成突然向东塞墙,也是紧跟着李成一并跑去。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传来,越是临近东墙,马蹄声便越发的清晰,也越发的响亮。   李成强自压抑着激动抵达了东城,不用靠近垛口,他便已经是看到了东方的景象。   辽阔的原野之上,一队又一队打着土黄色旌旗的骑兵从其上呼啸而过,角号声连绵,鼓哨音不断,漫山遍野尽是黄巾军的骑军。   这正是黄巾骑军的斥候群!   李成等人出现在了塞墙之上,他们的身影也被从要塞的周围呼啸而过的骑军所发现,   “万胜!!”   先行的斥候骑兵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马鞭,从战马之上站起身来,向着这些驻守在边疆苦寒之地的同道们行礼示意。   一人呼喊带动十人,十人呼喝带动百人,在隆隆的马蹄声之中,一队又一队的斥候骑兵从鸡鹿塞的周围飞驰而过,他们无一例外都向着鸡鹿塞上的驻防军卒抱以崇高的致意。   “万胜!!!”   塞墙之上,众人情绪高昂,也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   他们挥动要塞之上的旌旗,向着他们的同道回礼。   他们在西部鲜卑足足待了两年的时间,两年的漫长等待,今日终于有了回报。   疾风从辽阔的草原之上呼啸而过,穿过了鸡鹿塞,穿过了黄巾军规模庞大的斥候群,一路吹袭到了黄巾军的中军。   旌旗被卷动的猎猎之声在众人的耳畔的回响。   “前方十里处便是鹰卫驻守的鸡鹿塞,斥候回报一切正常。”   刘辟用手遮蔽着嘴部,向着身前骑乘在战马之上的许安禀报到.   草原之上的天气远比长城以南要寒冷的多,寒风刺骨,就算是罩着战袍,穿着裘衣也还是有些难以抵御这样的寒冷。   许安紧了紧了身上罩着的土黄色战袍,温暖的裘衣将他包的严严实实,但是寒风还是会从缝隙之中钻入他的身体。   连日的行军,让许安的精神也有疲惫。   不过黄巾军是一人三马,而且行军的速度也不快,甚至为了保持良好的体力,行军的速度比正常还放缓了一些,此前又在临戎补给了一波粮草,修整了几日,战斗力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影响。   骁骑、武骧、并州、上谷四营他们都经历过长距离的奔袭,这次的距离虽然更长,但是他们已经有了颇为充足的行军经验。   “刚刚斥候回禀,鸡鹿塞驻守的鹰卫重新更新了西部鲜卑境内的堪舆图,这一次比上一次的堪舆图还要更为详尽。”   “拿给我看看。”   许安领着腾骧卫缓缓停下,避开了行军的道路。   从刘辟接过了新的堪舆图,这一次的堪舆图果然要比之前的堪舆图要更为完善。   “时来天地皆同力……”   许安脸上露出的笑容,他们既定的行军路上上,几乎没有西部鲜卑各部落的过冬地,原本是有两支部族在他们的行军路线之上,但是好像是因为临戎开放了边市的原因,那两支部落往南方迁移了一些。   也就说从朔方郡前往西部鲜卑王庭的一百多里范围内,他们都遇不到西部鲜卑的部族,这无疑又争取了一百里的缓冲地。   这一百多里的距离,无疑是可以让许安有更多回转的余地,可以更大程度保证黄巾军的战力。   “十月十五日了……”   许安呼出了一口白气,重新带上了面罩。   “还有十六日的时间,没有多少的时间留给我们了。”   “越过鸡鹿塞,我们就到了西部鲜卑的地界,就算有堪舆图,也不能太过于放松,斥候警戒范围扩至最大,此战必须万无一失。”   许安握紧了马鞭,原订的作战计划是四天,三天加速行军,最后一日星夜赶路,奇袭西部鲜卑王庭。   现在有了这一百余里的缓冲,可以保持现在这种略微缓慢的行军速度先行进一会,虽然要多耗一天的时间,但是也能保存更多的体力。   “大纛传令!保持现在的速度继续行军,等到被西部鲜卑发现之后,再加速行军速度。”   许安断然下达了命令,原本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之中重新开始修改。   一个合格的统帅,绝不只是会按照计划而行事,而是会根据瞬息万变的战局做出相应的变动。   “大纛有令…………”   背负着负羽的传令骑兵手持着鲜红色的令旗从行军序列的旁侧飞驰而过,将许安的将令,传向军队各处。 第五百五十二章 怪异   北风渐急,疾风之中已经开始夹杂着细小雪粒。   辽阔的草原之上也因此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许安被一众骑军环卫在最中央的位置,他们已经收起了所有的旌旗,在劲风之中旌旗展开,无疑会更快的损耗体力,对于现在的黄巾军来说,体力极为宝贵,容不得半分的浪费。   现在黄巾军已经进入了西部鲜卑的地界,随时都有可能遇到西部鲜卑的游骑,一旦遇到西部鲜卑的游骑,那么很可能会爆发着一场遭遇战。   西部鲜卑和南匈奴和乌桓,和西羌都不一样,他们曾经在檀石隗的统领之下,他们曾经站在击败过强盛无比的汉帝国,就在十余年前,很多参与了对汉朝作战的鲜卑人他们还没有老去。   就算如今已经是日暮西山,江河日下,他们仍然也敢对所有胆敢挑衅他们的人发起进攻。   虽然沿途的西部鲜卑部族对黄巾军起不了多大的威胁,但是这样还是消耗黄巾军的体力,拖延黄巾军宝贵的时间。   现在时间对于黄巾军来说是和体力一样珍贵的东西。   “北地的天比以前要更冷了……”   吕布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微微蹙眉,他是九原人,在九原的时候就感到了天气不同寻常。   而现在到了西部鲜卑的地带,没有了北部山川的遮蔽,气候变得更为寒冷,连他也有些难耐。   一众并州出身的黄巾军将校也是面色不好,今年天气似乎比一年比一年更为严寒。   许安的目光在身旁群将的身上扫过之后,紧了紧了自己外罩的战袍,发问道。   “军中今天冻伤的情况如何?”   刘辟低着头,就算是有骑军遮蔽在外,但是风雪还是透过缝隙钻入其中。   “禀报上来的有三十余人冻伤,都是脚部和手部还有面部冻伤,还有几名骑卒因为太过寒冷从战马之上摔了下去,不过身旁的袍泽救援及时,没有被后续的战马的踩踏到,现在都被安置到了伤兵营中。”   许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现在压在他肩上的压力比之昔日在葵城,在冀州都要大上数倍。   在葵城,在冀州战败,他还有东山再起之日,他还有可以挽救的机会。   但是在草原之上,一旦兵败,那么没有了补给的大军将会遭遇到毁灭性的打击。   虽然从推演上来看,黄巾军几乎没有多少输的可能,但是纸上谈兵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一切皆有可能,如果只看纸面之上的数据就能决定战争的成败,那么这仗也不用真的打下去了。   现在在军中就发生了之前许安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现在武骧、骁骑两营的骑军多是汉人,他们长久以来都居住于并州,居住于相对暖和的长城以南。   除了并州本土出身,还有黄巾军原来的骑兵之外,两营的骑军还有很多是张扬带来的并州骑。   而张扬所带来的并州军很多其实都是从三河地区招募而来的军卒,他们生活于更为温暖的河内地区,这一次千里奔袭西部鲜卑王庭,这样的风雪,这样的严寒让他们无法适从。   上谷、并州两营的骑军是从南匈奴、上谷乌桓部选拔出来的健勇,他们对于这样的风雪还能适应,他们知道更好的保护自己,适应能力也更强,因此非战斗的减员,冻伤者多发生在骁骑、武骧两营。   许安神色阴郁的看着四下的骑军,筹备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小冰河时期的冬季漫长而又寒冷,为了保持部队在寒冬时节的战斗力,他不惜花费重金,又将大半个南匈奴部,和上谷乌桓部的一部分存货都拿来给麾下的骑军添置冬衣。   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不少的军兵在倒在了冷酷的严寒之中。   “此去西部鲜卑王庭还有多少里。”   许安双目微眯,微微低头,寒风将他的眼睛吹的发冷,他也习惯了并州的温暖。   并州虽然有冬季,但是却是要比这里暖和的多,而且也没有这种时时刻刻,刮骨蚀心,犹如尖刀一般的寒风。   “根据前方斥候的回禀,我们已经进入和西部鲜卑部落的活动地带,距离西部鲜卑王庭还有二百四十里。”   刘辟是鹰狼卫的指挥使,这一次事关重大,因此他也随军作战,负责军令的传递和斥候的消息探查。   听到刘辟的回答,众人皆是脸色沉重,这个时候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面对。   甚至一开始表现的颇为无畏的吕布也是面色肃然。   “明公,既然已经进入了西部鲜卑的活动范围,西部鲜卑的骑军随时可能出现,武骧营作为后军离中军有一段距离,那么末将先返回武骧营中安置军兵,提防西部鲜卑可能来袭部曲。”   徐晃轻轻一挟马腹,牵引着座下的战马上前了数步,行到了许安的旁侧。   许安微微颔首,应允了徐晃的请求。   作战的事宜已经安置完毕,现在徐晃申请返回武骧营合情合理。   风雪越来越急,天气也越来越严寒,许安的心也慢慢的沉到了谷底,这一路以来,所看到的除了草原,还是草原,经历的除了风雪还是风雪。   许安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他的精神紧绷的实在是太久了,现在有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这一战实在是太过于重要。   又行进了一段距离,传令声,哨音在队列之中开始响起。   现在已经到了换乘战马的时候了,黄巾军的底子太过于薄弱,高桥马鞍和双脚马镫只能生产了两万多副,只刚刚够供应五营骑军的主马使用,而次马、从马自然是无法坚固。   所幸马蹄铁打制的充足,而且马蹄铁是许安下令提到最优先级的事务,因此此战六万多匹随军的战马都被安上了马蹄铁。   蜿蜒的行军队列缓缓停下,众人熟练的解下各自战马身上的高桥马鞍和双脚马镫,将其更换到另一匹战马之上。   许安趁着这个机会坐在了地上,他的双腿内侧被马鞍磨得有些疼痛。   不过这比他之前袭取幽州代郡和上谷郡的时候要好多的,当初他带领大军快速的行进的时候,双腿的内侧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那一次得到了教训之后,许安便有意识的开始训练自己的骑术,而为了这次千里奔袭,四营的骑军也在并州的地界进行了多次的长距离行军,虽然耗费颇多,但是一切都值得。   许安的精神略微好了一些,徐鸿也替徐安换好了战马的马鞍。   就在许安上马的时候,却看到了吕布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对。   “奉先,有什么不对吗?”   许安还是一次看到吕布这样的表情,于是直截了当的问道。   吕布紧蹙着眉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许安开口,因为他心中的想法全都是猜想,毫无凭据。   “末将只是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许安握着战马的缰绳,等待着吕布的下文,他知道吕布不可能因为什么小事而眉头紧蹙。   “昔日明公于河东郡山道布下伏兵伏击上郡兵,当时我也在其中,当日我们其实也派遣了斥候探查,但是却还是没有搜寻到明公部曲的踪迹,以致于陷入包围全军溃败。”   “所以我在想……”   吕布越是深入西部鲜卑的活动范围,心中越是不安,这种不安,曾经在山道伏击战前出现过一次。   又在河东郡追击西凉军的时候出现过,两次皆是应验。   “西部鲜卑或许有可能已经发现了我们,而我军的斥候缺少经验,不熟悉地形没有发现端倪。”   许安一瞬间只感觉身体发僵,吕布的一番话,让他犹如坠入了冰窟。   他终于明白了,这一路以来心中的不适感到底是为什么,这一路行来,前一百余里没有遇到西部鲜卑当属正常。   但是他们在西部鲜卑部族活动的地方,又行进了四五十里的路程,却还是没有西部鲜卑的踪迹,这却是有些……   ……   风雨越来越大,北面吹来的寒风从没有多少阻碍,辽阔草原之上呼啸而过。   往年此时的西部鲜卑王庭气氛虽说不热闹,但是众人大都已经躲在了温暖的帐篷之中避寒。   但是今年西部鲜卑的王庭却是喧闹非凡,身穿着裘衣,头戴着厚实皮帽的鲜卑人在王庭之中穿行。   急促的鲜卑语在王庭的上空徘徊。   一身裘衣,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西部鲜卑大人贺楼祁按着腰刀,脸色阴沉的看着王庭之中忙碌的卫兵。   大人在鲜卑部族的意思,差不多等同于匈奴的单于,虽然实际的意思有差距,但是鲜卑的首领就是这样名号。   不过这些也只能算各自用语的习惯,或者是汉庭按在他们头上的名号。   许安并不在意鲜卑这些部族首领的名号,所以在言辞之中,都是以单于代称。   贺楼祁正是如今统领西部鲜卑的统领,他此刻脸色阴沉的原因,正是因为就在前不久一名信使带了一个恐怖的消息。   一直以来老老实实盘踞在并州,甚至开启了边市,宣称着和他们互利友好的黄巾军,却在这时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从朔方郡一路奔袭而来,而兵锋所指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他王庭的所在之地。   黄巾军之心,昭然若揭,许安是想要一战攻破西部鲜卑的王庭,直接将西部鲜卑击溃。   “卑劣的汉狗!”   贺楼祁猛地一拳砸到了身旁的武备箱上,巨大武备箱发出了一声哀鸣,差点倒在了地上,低声吼道。   他原来就是觉得边市有些不对,但是却有说不上来,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黄巾军居然敢对他们西部鲜卑部动手,更没有想到,一动手便是杀招,千里奔袭王庭。   “大人,各地的部落都在往王庭赶来,第一波援兵大概可以集结两万骑,余明日午时之后抵达王庭,前方斥候来报黄巾军最前端的斥候突然加速了进军,现在大概离我军只有一百八十余里,我部斥候不敢再靠近了,再靠近恐怕便会被其发现。”   一名鲜卑贵族匆匆走来,垂头低眉向着贺楼祁禀报着。   “愚蠢!”   贺楼祁听罢,怒气忍不住的上涌,指着那鲜卑贵族破口大骂道。   “都他娘的到王庭外一百五十里了,你们还隐蔽个屁啊,原本那些汉狗可能没有察觉,但是你们现在还隐蔽,真当那些汉狗也和你们一样愚蠢!那些汉狗现在肯定发现不对劲了!”   贺楼祁气的咬牙切齿,想要杀人的心都有了,他一脚踢翻了眼前的鲜卑贵族,怒骂道。   “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要我手把手的教你?教你现在派遣斥候把黄巾军的具体人数探查出来!”   那鲜卑贵族眼见贺楼祁发怒,不敢再继续说话,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逃也似的离开了王庭,贺楼祁可不是良善之辈,当初不想叛离的人就是被贺楼祁全部斩杀,西部鲜卑这才独立于外。   贺楼祁此时的心绪已经彻底的乱了,现在王庭能够召集起来的壮丁不过三万人,算上老弱妇孺,还有奴隶,加起来也有七八万人。   但是面对黄巾军那些老弱妇孺又能起的了什么坐拥,至于那些奴隶,他们若是听到黄巾军来袭的消息,甚至会趁机作乱,又有什么助力?   “五万骑……”   贺楼祁的心中略微有了一些底气,一百八十里的距离,还有两天左右的路程。   有这一百八十里的缓冲,一切都足够了,就算黄巾军急行军,他也能有充足的时间反应过来。   至于强行军,就算真的强行军,现在黄巾军离王庭还有一百八十里的距离,到黄昏休息的时候,也不过才过了二十里,还有一百六十里。   一百六十里,一个晚上怎么可能奔袭一百六十里,就算真的打破了常理,奔袭一百六十余里,到时候黄巾军难道还能作战?   那个时候的黄巾军就算之前再强,那个时候也不过只是一支疲惫之军,等到明日下午各部援军抵达,黄巾军必然败亡。   不过就算黄巾军正常行军,他也已经发出了王令,号召各部从四面八方合围黄巾军,还派遣了一部去断绝了黄巾军的后撤之路。   “呜————”   西部鲜卑王庭之中,鲜卑人那独特的号角声已经响起,这是召集骑军的声音。   贺楼祁转头望向号角声响起的位置,他的面目狰狞的可怕,眼眸之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凶光……   还有贪婪……   贺楼祁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嘴角上扬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黄巾军千里奔袭,既是危险,也是天赐的良机,若是黄巾军的主力骑军被他在这里吃掉,那么并州原本属于南匈奴,属于黄巾军的牧场岂不是就全部属于他了。   甚至于更加富饶的并州,可并非是不能染指的存在…… 第五百五十三章 皓月为灯火,繁星作路引   夜空之上,广寒高悬,繁星满天。   晚间的风雪比白日稍微放缓了一些,但是气温却因为夜幕降临而更低了几分。   黄巾军的营地之中,星火灿烂,许安命令军卒下了明营,既然已经暴露,明营暗营便不再有区别。   营垒之中,负责警戒的卫兵没有丝毫的怠慢,皆是警惕着看着黑暗的四周。   中军帐里,许安闭着双目,正襟危坐在粗制的草席之上,身前的案桌上放着一个用来计时的简易沙漏。   时间一点一滴的从众人的身边流逝而去,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黑夜之中显得极为刺耳。   刘辟、吕布、徐晃、张辽、颜良、文丑等一众黄巾军的将校皆是坐于帐中,屏气凝神,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   沙漏上方的细沙缓缓的从上部流向下方,一点一点慢慢的将下面的容器填满。   沙漏上部的细沙已经流逝了超过大半,只剩下少许的细沙,估算一下时间,可能连一分钟都不需要,就全部流逝到了下部。   许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而他身前的沙漏就在这时已经尽数流完,流入了沙漏的下方。   中军帐中,所有人的目光在此时也全部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许安拿起案桌之上的沙漏,站立起身,目光平静的看着中军帐中一众面色肃然的黄巾军将校。   刘辟看到许安站起,也是离开了座位,单膝跪地,低下了头颅,沉声禀报道。   “各军整备已经完毕,只待主公军令,全军立时可动!”   许安握紧了手中的沙漏,目光慢慢的变得阴冷了起来,中军帐之中原本沉闷的气氛在一刻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杀之气。   “西部鲜卑首领贺楼祁已经发现了我们,鲜卑王庭三万大军已经知道我军的到来,他们正在鲜卑王庭张开大口等待着我们自投罗网,而两万余名鲜卑骑军正从四面八方向王庭方向驰援。”   许安的语气平静,局势凶险万分,但是却似乎对许安没有丝毫的影响。   中军帐中一众黄巾军的将校也没有一人脸上出现畏惧的神色。   昔日面对着葵城的汉军,他们没有畏惧,在朔方面对着七万余匈奴骑军的背水一战,他们也没有畏惧,面对着十余万冀州兵的时候,他们更没有畏惧,如今不过区区五万鲜卑骑,怎么可能会让他们感到畏惧?   “我们太久没有征战,世人已经忘记了我们的勇武,北地草原的部落,也以为我军孱弱可欺……”   许安的面色微沉,眼神一厉,凌厉的杀气陡然从他的身上漫卷而出。   “今日一战,必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许安龙行虎步的向前走去,帐内坐于两侧的军将皆是站起身来,依次跟随着许安向着帐外走去。   “传令全军,一路向西,马不停蹄,不惜马力,奔袭鲜卑王庭!”   “诺!”   许安身后的一众军将皆是轰然应诺。   守在中军帐帘处的两名卫士掀开了帐帘。   许安阔步出了中军帐中。   帐外一众腾骧卫的军兵已经是整装待发,将中军帐外堵得的水泄不通。   徐鸿按配着腰间的雁翎刀,站立在一众军兵的最前方。   所有的人看到许安,皆是低头致意,向两侧避让而去,密集的人群犹如波开浪裂一般在许安的眼前分开。   “咻——————”   中军帐外,黄巾军那独有的木哨音在夜空之下响起。   哨音尖锐而绵长,顷刻之间向着四面八方传去。   黄巾军的营地之中,听闻到了哨音的四营的军卒齐齐上马,他们早已经从睡梦之中醒来,为自己的战马穿上了高桥马鞍,系好了缰绳,固定好了双脚马镫,   “呜————”   低沉而又苍凉的号角声从营地的各处响起,各地的骑军在片刻之后已经是完成了集结,随时可以出发。   许安紧握着缰绳,劲风鼓荡,将他身上的土黄色的战袍吹的猎猎的作响。   六百身披黄衣的腾骧卫就伫立在他的身后,营地之中的军帐已经收起,密密麻麻的骑军林立在他的身前。   “今日的目标只有一个!”   许安牵引着战马,在风雪之中走动。   一众骑军的注意力皆是集中在许安的身上,他们的目光炽热,饱含着敬意。   “攻灭西部鲜卑王庭!让天下再度传唱我太平道的威名!”   许安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雁翎刀,歇斯底里的呐喊着。   疾风呼啸,将许安的声音传向远方。   一传十,十传百,营地之中,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许安的话语。   四营的骑卒,近两万名黄巾军的军兵,尽皆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喊出了那一句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再喊出口了的口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许安目光森然,猛然举刀下劈,断然喝道:“出阵!”   “诺!”   一众黄巾军的骑军轰然应诺,沉闷而又有力的马蹄声的转瞬之间已经充斥在了许安的耳中。   雨雪渐停,疾风稍缓。   皓月悬空,夜空之中遮蔽着月亮的云层不知何时也已经消散。   满天的繁星暗淡,皓月在前,不能争辉。   清冷的月光洒到了辽阔的草原之上,为两万余名黄巾军的骑卒照亮了前行的道路,甚至连火把都不需要。   作为先驱的斥候,仰头观察着天空,辨别着星辰,作为导航,草原之上并没有什么可以让提供给他们的参照物,指引着黄巾军前行道路的不是堪舆图,也不是向导,而是宇宙之中浩瀚的星辰。   皓月照明,繁星引路。   皓月为灯火,繁星作路引。   在隆隆的马蹄声之中,两万余名黄巾军的骑卒向着西方滚滚而去。   黄巾军突然出营,也引起了外围鲜卑斥候的注意。   他们慌忙之中,驱策着战马,想要回去通风报信。   黄巾军的斥候也并非是酒囊饭袋,他们早在大军出发之前,便离开了营地,开始绞杀着大军外围的鲜卑军斥候。   而在大军行军之时,他们游离在大军的外围,护持着大军的两翼,前后四方。   本来就精锐的黄巾军斥候,装备着新式马具,在成廉、魏越两名骁将的带领之下,轻而易举的便击溃了外围的鲜卑军斥候。   不过鲜卑军的斥候还有为数不少的人逃出了黄巾军斥候的绞杀,他们快马加鞭回报着黄巾军的动向,想要将这个消息带给各自的部族,然后通知王庭。   只是他们终究是低估了黄巾军的行军速度。   装备新式骑具的黄巾军骑军行军的速度,比没有装备新式骑具的普通骑军快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坚固的马蹄铁保护着黄巾军战马的马蹄,也让他们可以适应各种地形,在其上健步如飞。   黄巾大军的行军速度,甚至比一般鲜卑军的斥候速度都还要快上一分!   也正因此,只要被黄巾军斥候发现的鲜卑军斥候几乎没有逃走的可能。   黄巾军就在这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之中,向着西部鲜卑的王庭快速的前行。   那些在黄巾军营地外围负责警戒的鲜卑军斥候,黄巾军的营地距离西部鲜卑王庭还有一百五十里,所以他们发现了黄巾军行动的消息,不是先回禀王庭,而是首先是禀报给各自的部族。   西部鲜卑已经有四五个临近的部落被动员了起来,派出了部分的军兵游离在外,不过这四五个部落都是中小型的部落,加起来也不过出动了两千余骑。   如果许安麾下的黄巾军是一只正常的军队,那么他们这样的做法没有问题。   但是问题就在于,装备了新式骑具的黄巾军又岂会是一支正常的骑军?   皓月慢慢向西移动,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而这个时候黄巾军已经抵达了距离西部鲜卑王庭只有十余里的位置。   而直到这时,贺楼祁才收到前线回禀的消息。   一路的急行,这个时候的黄巾军已经换乘了两次战马,这一次他们骑上一直保存着充沛体力的主马。   “咻——————”   尖锐的哨音在草原的上空长鸣。   隆隆的马蹄声之中,换好了战马的黄巾军向前方飞速的挺进着,星夜奔袭上百里,就算是骑乘在战马之上,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极为损耗心神体力。   但是一众黄巾军的军卒却没有一人感到疲惫。   因为有一面战旗一直行进在大军之中,行进在大军的前方,他们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那面高大的旌旗,那是许安的大纛旗!   他们的大贤良师与他们同在,黄天在庇护着他们,与他们的站立在一起!   “咻————”   “咻————”   一声又一声尖锐的鸣叫声掠空而起,传向四方。   土黄色的洪流滚滚向前,两万余名黄巾军的骑卒已经披甲在身,他们甚至已经可以看到西部鲜卑王庭那绵延的军帐,可以看到王庭混乱的人群。   西部鲜卑王庭,贺楼祁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此时的贺楼祁,心中满是愤怒和惊恐。   原本想要攻入并州,占据匈奴牧场,进犯并州的可笑念头早已从他的脑海之中烟消云散。   他愤怒于那些酒囊饭袋,居然一直没有发现黄巾军的踪迹,让黄巾军的骑军居然长驱直入到一直到王庭之外,等到王庭外围负责警戒的斥候回禀时,他才知道黄巾军的骑军已经就在十里之外!   他惊恐于黄巾军那恐怖而又诡异的行军速度,那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黄巾军来的实在是太过于迅速,快到西部鲜卑部落没有一人料到,就在今晚黄昏之时,回禀应该还有一百五十里左右的距离,但是现在不过刚刚凌晨,黄巾军的骑军已经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王庭的东方。   王庭的之中,大量的鲜卑人被紧急动员了起来,他慌慌张张的找寻的刀兵,找寻着裘甲。   但是越是焦急,却越是容易出错,西部鲜卑王庭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热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贺楼祁在努力的召集军卒之时,王庭之中却发生了更大的动乱。   “那边发生了什么?!”   贺楼祁一把抓住一名从一处骚动之地踉跄着跑出的鲜卑贵族,质问道。   听到那鲜卑贵族的解释之后,贺楼祁的脸色陡然大变。   王庭之中突然出现了传言,声称黄巾军并非是凡人,这支黄巾军骑兵尽皆是妖魔鬼魅,不然为什么会昨夜还在一百五十里外,现在刚刚天明,已经出现在了王庭之外。   贺楼祁此时瞬间明了,王庭之中多半是有黄巾军的奸细。   “不好!”   就在贺楼祁正想下达号令之时,王庭的角落却突然出现了火光,浓烟陡然冒起。   贺楼祁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身躯一晃,差点倒在了地上,他的手脚冰冷,脸色发白。   内忧外患,毫无防备,这一战的结果几乎已经注定……   “所有传言者,皆杀!”   惊惧几乎将贺楼祁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但是极度的惊惧过后,便是愤怒,无尽的愤怒。   贺楼祁因为惊惧,因为愤怒,浑身不断的发抖。   他骑乘在战马之上,此时贺楼祁已经是被愤怒和惊惧完全填满了胸腔,此战黄巾军绝对是有备而来,他知道唯一的生机,就是抗住黄巾军的第一波攻击,拖延到王庭周边部落援兵的驰援。   “传我命令,令各部的援军火速赶往王庭支援!”   贺楼祁拉过一名近臣,向他下达了命令。   王庭之中的鲜卑人也集结起来了不少,黄巾军披甲乘马而来,肯定是不能驱使着战马全速奔跑,这也给了西部鲜卑最后的一丝残喘的时间。   “鲜卑的勇士们!”   贺楼祁看着王庭之中一众面色惊恐的鲜卑骑军,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一些什么。   否则这样的士气,他们必败无疑。   贺楼祁张口欲言,但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言语在这一刻如此的苍白。   他想要述说鲜卑往日的荣耀,他想要诉说该有的勇气,他想要述说汉人的卑劣,但是这一切他都无法说出口,他明白这种时刻再说这些话毫无用处了。   “为了我们的身后的家人,死战!”   贺楼祁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嘶声吼道。   “死战!”   王庭之中,一众鲜卑骑军尽皆是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兵刃。   他们已经退无可退,这里是王庭,这里是西部鲜卑的王庭,他的家人族人,亲属姐妹皆在其中,他们不能再向后退去。   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让他们再退却。   “死战!!”   无数的鲜卑骑军大声的嘶吼着,他们很多人的脸上还带着惊惧,甚至连身躯都在颤抖,但是他们握着刀兵的手却是无比的坚定。   他们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刃,跟随在他们的大人贺楼祁的旌旗之下,向着东方缓缓行去、 第五百五十四章 万岁!   上万名鲜卑的骑军跟随着贺楼祁在草原之上展开了军阵,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骑军从西部鲜卑的王庭之中涌出。   旌旗招展,低沉的号角声向着四周飞掠而去。   贺楼祁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长矛,在一声又一声的“死战”声之中,上万名鲜卑部的骑军义无反顾的踏出了王庭的位置。   举目望去,以往王庭那空旷无比的原野之上,已经是被汹涌的黄潮所淹没。   “隆隆隆————”   大地在震颤,鲜卑军之中原本还算高昂的呼喊声,早已经是被那犹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所淹没。   上万匹战马的地马蹄叩击着冰冷地大的,发出富有节奏地沉闷交响,黄巾军的骑阵已经彻底的展开,从四面八方向着鲜卑的王庭猛冲而去。   烟尘滚滚,黄巾军的骑军自东向西而来,那滚滚的烟尘,扶摇而上天际,初升的朝阳被烟尘所遮蔽,难以照射而来。   黎明时分,天还处于黑暗之中,繁星消逝,皓月黯淡。   “哗————”   黄巾军的骑阵之中,无数土黄色的旌旗被展开,大量土黄色的旌旗在风中被展开,那是黄巾军的旌旗!   土黄色旌旗在逆风之中肆意飞扬,在此起彼伏的尖哨音之中,黄巾军庞大的骑阵登时被旌旗的海洋所覆盖。   但马蹄声与旌旗鼓动的声音显然不是这场交响乐的主角,紧接着一道更为宏大而又高昂的声音涵盖了所有人的声音。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从黄巾军的骑阵之中陡然传出,犹如一道飓风一般向着还在王庭之外列阵的鲜卑军骑阵袭卷而去。   那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彻底压过了状如雷霆一般的马蹄声,还有无数旌旗的响动声。   黄巾军庞大的骑阵之中,无数土黄色的旌旗随着战马的加速奔驰,而逐渐展开到最大,绷直,让众人看清了旌旗之上所写的大字——“天下大吉”。   “万胜!!!”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不断的从黄巾军的各处骑阵之中传来,犹如海边一浪又一浪的浪潮一般,向着鲜卑军的骑阵冲击而去。   许安手持着长槊一马当先,身后卞喜、管承、宋宪、魏续、侯成等一众直属的军将皆是紧随其后,六百腾骧卫俱是披坚持锐,护卫在其的身侧。   就在许安的身侧,那面跟随着他从太行山一直征战到如今的大纛旗依旧耸立着。   劲风鼓荡,将绣着“大贤良师”四字的土黄色大纛旗卷起,发出了猎猎的暴响声。   与士气高昂无比的黄巾军不同,鲜卑王庭之外鲜卑军显得却是极为低沉,他们的阵型混乱,几乎没有章法。   黄巾军最前方的军兵距离鲜卑军的骑阵距离只有最后的一里,一里的距离对于双方骑军不过转瞬即至的距离,一里的距离已经是接战的距离。   许安左手微微用力,扯动了缰绳,放缓了一些马速。   这种万人规模的交战,他们占据优势,他既然身为一军的主将,这种时刻下场弊大于利。   他只需要让麾下的军兵知道自己的位置,而不需要再如同以往一般亲身上阵。   “咻——————”   一声尖锐的鸣叫声陡然从许安的身侧响起。   徐鸿在许安的示意之下,吹响了含在口中的木哨,身后的近卫也一同吹响了早已含在口中的木哨。   “咻————”   “咻————”   “咻————”   一声又一声的尖锐的鸣叫声响起,由近到远,宛如将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之上,泛起一道又一道涟漪。   木哨的哨音此起彼伏,黄巾军的骑阵之中,无数的军官吹响了口中的木哨。   木哨是黄巾军独有的军乐,而长鸣的木哨,是黄巾军进攻的专属哨音。   哨音长鸣,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进则黄天之世,退则无间地狱。   战死者魂归黄天,逃亡者坠入炼狱!   “太平道!!”   黄巾军的骑阵之中,各队各屯、各曲各部之中,无数头戴着黄巾,身披着写满了经文布条的符祝,皆是高举着手中的兵刃,怒吼着驱策着战马,行进在各自军阵的最前列。   “万岁!!!”   黄巾军的符祝,他们出身于道堂,他们有着坚定的信仰。   在他们从道堂之中毕业的那一天,他们会齐聚在晋阳的府衙之外,由许安亲手为他们带上道章。   他们在太平道的道观,面对着刻着那些为太平道战死军兵的石碑面前,承诺将生命彻底的献给黄天,承诺将会为了黄天之世而战,至死方休!   “太平道万岁!!!”   一名又一名冲锋在前的符祝也激起了他们周围军兵的勇气,他们聚集在土黄色的旌旗之下,歇斯底里的高呼着同样的口号。   无数面绣着“天下大吉”的土黄色旌旗在空中鼓动,旌旗之下是无数身穿着黄袍,头戴着黄巾的黄巾军骑卒组成的土黄色浪潮。   黄巾军庞大骑阵犹如排山倒海的巨浪,迎面朝着鲜卑军的骑阵轰然盖下。   成千上万匹战马的铁蹄叩击在冰冷的大地之上,所发出的声音何止是震耳欲聋。   成千上万名军兵的怒吼汇聚在旷阔的天空之上,所形成的动静何止是撼天动地。   贺楼祁的眼眸之中尽是绝望,他已经不再奢望胜利,他知道一切都已经完了。   “杀!!!”   贺楼祁再次踢动战马,再次提高了马速。   许安退居于后方,是因为结局已经注定,他没有必要在亲身犯险,增加变数。   贺楼祁冲锋在前,因为他已经存了死志。   他算错了所有的事情,因为他错误的判断,导致整个部族走向了毁灭。   有些耻辱只能用鲜血来洗刷,死在战阵之上是他现在能够选择的最好选项。   “呜——————”   雄壮的号角声响起,那是鲜卑族从古到今一直沿用的号角。   那号角声是鲜卑部族的象征,他们曾经在那雄壮的号角声之时,攻城略地,摧阵破敌。   那号角声伴随着他们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强大,伴随着他们击溃了一个又一个强敌。   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馀里,天下无敌,连强大无比的汉帝国也无法与其匹敌!   但是如今那雄壮号角声,却在那连绵不绝的锐响声下却是黯然失色,失去了往日的声势。   “啾——————”   一道怪异的响声陡然响起,在黄巾军长鸣的哨音之中显得极为刺耳。   贺楼祁的瞳孔猛然一缩,眼前的场景让他的身躯僵硬无比。   太阳正在慢慢升起,将近三分之一的太阳跃出了东方的地平线来。   金黄的阳光自东方照射而来,初升的朝阳放出的光芒映照在黄巾军骑阵之上,将其映照如同神话之中的天兵一般。   但让贺楼祁所发怔的并非是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冲击而来的黄巾军骑卒,而是天空之上的景象。   无数的箭矢从黄巾军的骑阵之中掠空而其,掠过了刚刚放明的天空向着鲜卑军的骑阵激射而来,而鲜卑军手忙脚乱之际却只有寥寥的箭矢回击而去。   原来成千上万的骑族齐挽弓,射出的羽箭真的能够遮蔽天上的骄阳……   “啾——————”   黄巾军射出的鸣镝(响箭)急射而来,那怪异的声响正是鸣镝掠过长空的声响。   “噗!噗!噗!”   “恢——”“恢——”“嘭——”   鲜卑军的骑阵之中,须臾之间已是人仰马翻,混乱成了一团。   人的惨叫声、哀嚎声和战马的哀鸣声,箭矢入肉声,身躯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在鲜卑军的骑阵之中交织出了一片死亡的乐章。   大量的鸣镝如同暴雨一般落下,鲜卑军的很多骑兵因为匆忙,根本没有披甲,亦或是少了其他的防护。   而装备了双脚马镫、高桥马鞍这样新式骑具的黄巾军,在战马之上能够使用比普通骑弓杀伤力更大的强弓,这更是对鲜卑军的骑军造成了大量的杀伤。   鲜卑军的骑阵为之一滞,鲜卑军骑阵冲锋的势头竟然被这一波箭雨给压制了一些。   鸣镝所造成的惊吓,其实更甚于杀伤。   那不时发出的锐响声,混杂在黄巾军一直长鸣的哨音之下,显得更为恐怖,让人心胆俱裂。   黄巾军来的实在是太快了,黄巾军的气势已经攀升到了顶峰,此消彼长之下,西部鲜卑却是跌至了谷底。   夫战,勇气也。   王庭之战的结局已经注定。   吕布、徐晃、张辽、阎柔四人,带领着骁骑、武骧、并州、上谷四营的骑军从四方杀入了鲜卑军的骑阵。   鲜卑军的骑阵甚至都没有扛过黄巾军骑阵的第一波进攻,就已经是土崩瓦解。   装备了新式骑具,士气高昂的黄巾军,面对着士气落到了低谷,因为慌乱衣甲不全,甚至战马连马鞍都没来及披上的鲜卑军如何不能战而胜之。   王庭之战持续到了最后,已经不能算是一场战斗了,而是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西部鲜卑大人贺楼祁的旌旗早已经倒伏,西部鲜卑军的骑阵已经溃败。   张辽带着并州营杀入了西部鲜卑的王庭之中,而驻防于西部鲜卑的鹰卫也趁乱打开了西部鲜卑囚禁着奴隶的地方。   那些一直以来饱受着压迫的奴隶他们被放了出来,看到了西部鲜卑被强敌攻击,他们毫不犹豫的拿起了兵刃,举起了武器,跟随着鹰卫的缇骑,在王庭的各处制造骚动,阻击王庭之中匆忙集结起来的鲜卑骑兵去支援前线。   内忧外患,内有奴隶叛乱,外有强敌猛攻。   西部鲜卑已经彻底的败了,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在组织起任何的反击。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夺目的阳光映照在血染的大地之上。   王庭之外,再无一个骑在战马之上的,再无一个还手握着刀兵的,再无一个站立着的鲜卑人了。   王庭之中,那些暴动的奴隶也向张辽带领并州营交出了刀兵,选择了臣服。   西部鲜卑王庭的还剩余的人都跪伏在地上,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地上。   所有胆敢抵抗的人都已经被斩杀,所有拒绝投降的人都已经被送入了亡者生活的世界。   鲜卑人所信仰的神祗已经离开了这片土地,如今这里已经是黄天的疆域!   许安在腾骧卫的簇拥之下,踏过了一汪又一汪草地之上凝聚着的血潭,从无数鲜卑人的尸首之上踏过,缓缓走入了西部鲜卑的王庭。   王庭的道路两侧,尽皆是伏在路边,战战兢兢的鲜卑人。   许安的目光没有在他们的身上的停留,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尤其是两个族群,两个不同文明之间的战争,更为残酷。   昔日檀石愧还是鲜卑的统领之时,他们占据北方辽阔无比的土地,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南掠汉庭。   北面的汉人民众无一不受其害,破家灭族,被虏为奴者,丧子死难者不计其数。   某种意义上来说,被许安击败的西部鲜卑其实在草原上的战败者之中,绝对算的上幸运。   因为许安并不会将他们全部杀死,这些鲜卑人将会参与后续对于凉州的作战,如果他们表现优异,甚至可以吸纳入正规军的序列。   而其余的人将会在进行劳动改造之后,被归拢于黄巾军的治下,从此成为太平道体系下的一员。   许安这样的处理在草原之上,已经算的仁慈无比了。   这个时代草原之上的争斗远比中原的争斗更为残忍,当敌对的部族战胜之后,战败的部族所有的男性大多都会被杀死,仅仅留下妇孺。   甚至于整个部族尽数被诛灭之事在草原之上也并非是罕见。   王帐前的空气之中充斥着鲜血的味道,许安到达王帐的时候,并州营的军兵还在清理着王庭外的空地。   王帐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堆叠着西部鲜卑的旌旗,那是王庭之战的战利品。   一名又一名穿着华贵的鲜卑贵族,被五花大绑的按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许安骑乘在马上,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定。   千里奔袭,一战而破西部鲜卑!   这一战,必将使得太平道的名声响彻整个草原。   草原之上强者为尊,而太平道已经用三次大胜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北定匈奴,东却乌桓,西击鲜卑,三战三胜,黄巾军的骑军显赫战绩足以向天下证明,他们就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骑军!   “太平道万岁!”   许安高高的擎起了手中的雁翎刀,喊出了那一句,所有黄巾军的符祝高声呼喊的口号。   “太平道万岁!!”   先是许安身旁的腾骧卫振臂高呼,再然后便是王庭周围听闻了动静的军兵开始高呼,再后来越来越多的军兵举起自己的手臂响应着自己同道的呼喊。   “太平道万岁!!!”   到最后,整个王庭之中,只剩下了一道声音。   它从王庭的各处滚滚而来,是从两万余名黄巾军军卒的喉咙里迸发出来,激昂而又洪亮的欢呼声。 第五百五十五章 覆灭   王庭之外,一众残存的鲜卑贵族皆是面色如土。   “嘭!”   一面玄黑色的旌旗被一名黄巾军的骑军一把掼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跪伏在地的一众鲜卑贵族被那响动所吸引,偷偷抬眼看向前方,但是当他们的目光刚一接触到地面之上的旌旗之时,面色不由的又惨白了几分,这一下更是不敢再抬头,将头埋的更深。   那是贺楼祁的旌旗,那是西部鲜卑大人的象征,如今却是已经被斩断,成为了黄巾军的战利品。   马蹄声响,徐晃一手握缰,一手提着一个面目狰狞,沾满了血污的首级,向着许安缓缓走来。   “得明公护佑,敌酋贺楼祁已经授首。”   徐晃翻身下马,将贺楼祁的首级放于地上,恭敬的行礼道。   徐晃的声音不大,但是那些跪伏在地的鲜卑贵族皆是听得清清楚楚,徐晃的话让他们的心中更为惊惧。   贺楼祁是西部鲜卑的大人,他这一死,无异于是一场地震,对于西部鲜卑来说无疑是惊天动地的事情。   “此战公明当为首功!”   许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徐晃从太行山便一直在他的麾下为将。   转眼之间,已经有快六年的时间了,从中平元年(184年)到初平元年(190年)。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徐晃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没有见过世面,在赤石岭之前连上万人的大战都没有见过的无名小卒了。   他曾经独自镇守河东郡,也曾领军与一众黄巾军的军将北击匈奴,袭取两郡,冀州大战两次独领一军,战功颇丰。   如今的徐晃在朔方郡的大城经过了沉淀,再度历练了一番之后,变化更大。   如今的徐晃的是有了名将之风,新成立的武骧营在徐晃的手上不过经历了月余的时间,便已经是有了一些脱胎换骨的感觉。   吕布统领的骁骑营带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勇武,带给人的是锐不可当的感觉。   徐晃统领的武骧营虽然在军卒组成与骁骑营差不多,但是徐晃的武骧营给人的感觉却是和犹如利刃一般的骁骑营截然不同。   比起利刃,武骧营更像是一柄铁锤,一柄巨大而又极为有力的铁锤。   势大力沉,其徐如林,徐晃用兵的习惯不知道为何和皇甫嵩的用兵之法有不少的共同之处。   步步为营,几乎毫无破绽,徐晃往往能够在敌军做出反应之时,立即便做出针对的反应,反制对手,甚至制敌于未动之时。   这么说或许有些难懂,但是如果将骁骑营和武骧营比作拳击手,那么就十分的明了。   骁骑营在吕布的统领之下,就如同一名体质强悍,出拳凶猛的进攻型拳手,所有胆敢和骁骑营硬碰硬的对手,无一列外都被骁骑营一拳击倒,躺在了地上。   而武骧营在徐晃的影响之上,却是变成了一名经验丰厚的格斗家,他锐利的双眼能看穿敌人的计划和出拳的时机,将对手的攻击尽数瓦解,然后当那一瞬即逝的破绽陡然出现之时。   武骧营就会在那一瞬间,祭出自己犹如铁锤一般强而有力的重拳,然后一举击溃眼前的敌人,其势犹如狂风暴雨一般,根本不会给对手一丝喘息之机。   “贺楼祁可有子嗣?”   许安牵引着座下的战马走到了一众跪伏在地鲜卑贵族身前,居高临下的发问道。   “有……”   听到许安的发问,一众鲜卑贵族皆是惊惧万分,他们完全没有隐瞒,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贺楼祁卖的干干净净,甚至还将那些不愿意投降已经死去的鲜卑贵族家眷也卖的干干净净。   “从今往后,这里只允许有一种声音,那就是我太平道的声音!”   许安根本没有看着那些跪伏在马前的鲜卑贵族。   “西部鲜卑,于今日除名!”   许安目光冷冽,看向身旁的刘辟。   刘辟低头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向着另一方走去,一队鹰狼卫的缇骑很快跟上了他脚步。   几名鲜卑贵族被鹰狼卫的缇骑一并带上,鹰狼卫需要他们指认。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许安没有任何放过那些不愿意叛降鲜卑贵族的家眷子嗣的理由,如果不斩草除根,那些人以后将会是他坚定的反对者,社会的破坏者。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独立了将近十年的西部鲜卑就在许安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之下,就此在这世间被除名。   贺楼一氏所有拥有继承权的人都被鹰狼卫所斩杀,那些昔日地位显赫鲜卑贵族也无法逃过鹰狼卫的利刃,很多氏族都彻底的成为了历史。   黄巾军收拢西部鲜卑战死者的尸首,在王庭之外筑造了四座“京观”,以为威慑。   草原诸部,畏威而不怀德。   他们崇拜强者,昔日汉庭强盛之时,他们是汉庭的马前卒,他们是汉庭忠实的拥护者。   无论你之前对他们有多好,有多么的关照,只要当你出现了衰弱之时,他们便又如同狼群一般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想要撕碎你。   吃掉你的肉,饮完你的血,将你五马分尸,将你吞噬殆尽,连皮毛都不剩下。   在这个时代和这些草原上的部族讲仁义,无异于异想天开。   经过了短暂了休整,就在下午的时候,王庭之外也迎来了数股援军。   这几股援军他们并没有收到王庭之战逃亡者的通风报信,结局自然是毋庸置疑。   无论是远射,还是近战,那些鲜卑族的骑军根本就不是装备了新式马具黄巾军骑军的对手。   他们的到来只是又让许安多了一群俘虏,在吕布和徐晃两人的名下添上了几笔功绩。   溃散的鲜卑逃兵,许安并没有下令让人追击,他需要这些鲜卑逃兵将王庭覆灭的消息传向远方,让整个西部鲜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许安计划在西部鲜卑的王庭停留十日,现在已经是十月二十日了,十一月一日,阎忠就会按照原定计划,进攻处于凉州北地郡和并州朔方郡的西部鲜卑。   王庭被黄巾军所攻占,贺楼祁战死的消息随着那些溃兵,那些逃出王庭的幸存者传向了四方。   许安走进了贺楼祁的王帐,王帐之中的装饰皆是华贵之物,不乏黄金作为装饰的物品。   就在许安抚摸着王帐之中贺楼祁昔日的王座之时,王帐内的一众鹰卫缇骑却是在忙碌着。   他们拿着书册,记录着那些黄金白银饰品,还有那些皮革、宝物,然后再将其小心翼翼的放入木箱中。   黄巾军的缴获战场之上自己夺取的,可以私有,但是战争结束之后,尽皆是充公,由随军的鹰卫和符祝负责收缴财货。   现在的黄巾军有军饷,作战有军功田授,再加上一直以来太平道的思想宣传,并没有收到任何的抵触。   战胜之后,许安从来不吝啬赏赐,黄巾军的赏赐不同于其他的军队,没有一个固定的章程,全凭上官的喜好和天子的斟酌。   黄巾军取得多大的战果,便有多大的赏金,制定了十余级标准,战后论功发放,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因此也没有人反对这样的制度。   有些军队战胜之后,将军纵兵劫掠,因此有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   以往灵帝在时,这样的情况还颇为罕见,但是现在两帝并立,群雄割据之时,却已经开始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而许安自领导黄巾军以来,极力遏制这样的事情发生,严苛的军律、不菲的待遇、太平道的思想、地位的提高,使得黄巾军和这个时代的军队泾渭分明。   太平道领内的普通民众看到黄巾军的军队之时,心中不再如同以往看到汉军一般感到畏惧,而是尊敬,尤其是从四州辗转了千里进入了并州的那些民众。   汉军追击在他们的身后,那些头戴着黄巾、身穿着黄衣、手持着兵刃的军卒,就从他们的身旁快步走过。   他们用血肉筑起了城墙,为他们挡住了汉军的追击,换取了一条生路,让他们成功的抵达了终点,找到了黄天乐土。   随着识字班在军中的推行,随着符祝将许安修改过了的太平道思想传播,军中的军将也慢慢在转变他们的想法。   那些普通出身的黄巾军,他们很多时候就如同一张白纸,接收着新的知识,接收着新的思想。   从河东郡北部当初遭受于夫罗带领的匈奴骑兵骚扰时,许安下令河东民众北移,那个时候开始,黄巾军便开始慢慢的转变了自己的思想。   “都安排妥当了。”   刘辟缓步走入了王帐之中,他的身上此时已经带上了一身了浓烈的血腥味,原本干净的战袍之上也有了血渍,   “那些奴隶也安置了差不多了,他们都很配合,现在鹰卫的缇骑正在统计他们的人数,有各军的符祝帮忙,应该日落的时候可以完全结束。”   西部鲜卑王庭,奴隶的人数极为恐怖,鹰卫缇骑禀报西部鲜卑王庭大概有五万余人,但是奴隶的人数却是有将近三万人之多。   这些奴隶饱受折磨,他们长期以来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受尽了剥削,卑贱甚至不如草芥。   他们有些是北地诸部的战败者,被俘者,而有些则是汉地的百姓民众。   那些汉地被掳掠的百姓,有些人被俘虏的时间久了,甚至连汉话都不再会说,听到了熟悉的口音,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忍不住泣不成声。   至于进攻西部鲜卑的军队,不管是汉军,还是黄巾军,这一切都不重要。   再度看到相同的衣裳,很多人皆是潸然泪下。   对于同样受苦受难的同胞,许安自然是没有像对待鲜卑俘虏那般对待这些奴隶。   许安将王庭的八千名还算健康的男奴武装了起来,给予其刀兵,战马,命为漠西营,交给了上谷校尉阎柔节制。   剩余的人多是不能上阵,体质偏弱,许安也将他们编作了一营,交给了阎柔。   阎柔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留守在王庭,等到开春天气转暖之后,便带领着这些人东迁进入朔方郡。   这一次的冬天比以往还要寒冷,再过一段时间行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了,白灾已经几乎不可避免的了。   这一日,成百上千头牛羊被宰杀,篝火燃起。   那些鲜卑贵族所储藏的珍馐美味皆是被拿了出来,被许安作为奖赏分发到了各军之中,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值守的在外的斥候,也为那些在外的同道留下了一份肉食。   甚至连鲜卑王庭之中藏着的酒水都被取出,分发给了众人。   黄巾军行军作战严格按照军规确实是不允许饮酒,但是考虑到天气实在是太过严寒,而且这一场大胜也来之不易,许安定量给每人特批了一小碗酒水。   不过这有一件有些意思,鲜卑王庭之中的酒水很多都是在朔方郡从黄巾军的手中交易而来的,但是现在又回到了黄巾军的手中。   这一日西部鲜卑王庭之中响起的歌谣不再是鲜卑人所唱的歌谣。   而是黄巾军之中,盛传的《东门行》。   十月二十一日,许安已经将大部分的事务都安置妥当。   投降的两万多鲜卑男丁被挑选出了一部分有家眷的人,一万多人被编成了三营。   他们的家眷被黄巾军控制,也降低了他们逃亡的概率。   给予他们的武器和战马,也是比较残次的一批,三营鲜卑军,分别由吕布、徐晃、张辽三人节制,作为前驱。   随后吕布领了许安的将领,带着骁骑营,往北方一带,按照堪舆图上的地点,跟着向导去拔除西部鲜卑的部族。   又让徐晃带着武骧营、张辽并州营一人向西,一人向东向着两面扫荡而去。   投降者压回王庭,反抗者皆杀!   许安没有亲自领兵外出,而是留在了王庭之中。   这一次黄巾军带来了不少的盐巴,他们要在西部鲜卑补充军粮。   大量的牛羊被宰杀,一条条肉干被抹上了食盐,腌制了起来,挂在了木架之上。   趁着在大军扫荡的时候,制作干粮,还有九日的时间已经足够了,鲜卑部落的奴隶也有不少人前来帮忙,人力和时间都完全充足。   不得不说西部鲜卑真的富裕,说是牛羊成群,战马如云也不为夸张。   风雨又开始慢慢的变大了起来,西部鲜卑王庭之外的血肉模糊的战场,早已经是被积雪所覆盖。   王庭之外的四座“京观”也因此被覆盖上了一层。   许安展开了手中鹰卫前不久从南方传来的消息。   南方的部族听到王庭覆灭的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报仇雪恨,而是逃跑。   不过还有一些部族,却是没有逃跑,而是派来的使者,递交了降书。   现在那些使者就跪伏在许安的身前,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畏惧,写满了恭顺,他们看到了立在王庭周围的四座“京观”,也看到了贺楼祁的首级……   “你们通告南方诸部,我只给他们九日的时间。”   “如果在九日之内没有递交降书,我许安保证,其部族必定鸡犬不留,一人不剩。”   许安冷冷的丢下了一句话,转身走入了王帐之中。   他派人去东西北三面扫荡,唯独是留下南方诸部,正是因为南方诸部根本就没有地方可逃。   要么臣服,要么便是死。 第五百五十六章 顺流而下   初平元年(190年),十月二十八日。   距离阎忠领军从朔方郡出击还有三日的时候。   鲜卑南方诸部全都派遣了使者递交了降书,并按照许安的要求,各个部族的首领贵族将各自的家眷都送往了王庭的所在地。   靠近朔方郡的大城的,则是将家眷送往了大城,这一切都有鹰狼卫监察。   有一两个小部族自作聪明,在自己的部族之中隐匿了一些人,被鹰狼卫的暗探揭露了底细。   许安也没有心慈手软,直接让吕布带领着骁骑营将那几个阳奉阴违的部族诛灭,其余的部族也因此绝了心中的小心思,鹰狼卫的名声第一次在草原之上传播开来。   吕布、徐晃、张辽三人扫荡三方,成功将三面的西部鲜卑中大型部族击溃。   西部鲜卑的王庭挡不住黄巾军的兵锋,那些失去了头领的普通部族又如何能抗衡黄巾军的军势。   后面的事情便极为简单,吕布、徐晃、张辽分出了一部分军兵,纠集了那些部族之中的奴隶整编成军。   随后由这些奴隶组成的新军,押送着那些部落的牛羊俘虏往王庭的方向靠拢,而他们则是领着主力先行一步返回了西部鲜卑王庭。   西部鲜卑王庭,如今依旧是人声鼎沸。   只是这种热闹,和往年的喧闹完全不一样。   王庭之中,大量的牛羊被杀死,无数屠刀落下,无数的牛羊被开膛破肚,被切成一条又一条肉条,大量的牛羊被宰杀,充作军粮。   空气之中始终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久久不散,难闻至极。   就算是呼啸而过的风雪也只是稍微减轻了些许那鲜血的腥臭味。   许安此前趁着关东联军讨伐董卓,董卓分心乏术之时,与于夫罗里应外合,设计攻取了河东郡全境。   取得了河东郡,也拥有了盐池的控制权,加上许安改进了原本传统的取盐法。   经过了近一年的发展,黄巾军现在已经是拥有大量的食盐,完全可以满足太平道的食盐需求,还有不少的储备。   北地天气寒冷异常,经过了腌制,数日风干之后的牛羊肉,可以保存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而且黄巾军一人三马,可以携带的东西自然是更多。   加上沿途选择投降的的鲜卑部族可以提供一定的粮食,行军便变的更为简单。   十月二十九日,四营骑军尽皆整备完毕。   随着许安一声令下,一万六千余名黄巾军的骑兵,带领着一万七千余名作为黄巾军前驱的鲜卑骑军,缓缓的离开了西部鲜卑王庭的所在地。   黄巾军的骑兵冒着风雪,毫不畏惧的踏入了白雪皑皑的草原,向着南方缓缓而去。   上谷校尉阎柔带领着三千余骑留守王庭,与他一起的还有两万余名由奴隶组成的奴隶军,一起护卫着王庭。   白灾马上就要到来,他们长期生活在草原之上,怎么会不知道白灾意味着什么。   他们面对着黄巾军老实无比,根本么就没有想过什么反抗。   十一月二日,许安已经领着大军往南行了差不多两百余里。   而阎忠也在前一日就按照原定计划向南进军,顺着黄河的河道,经过西部鲜卑控制的地带,向着北地郡疾驰而去。   此时的西部鲜卑南方部族已尽皆递交了降表,少数几个不服,也早已经被黄巾军所攻灭。   越是往南方行去,气候便是越发的温暖,但是所谓的温暖也只是相对更北方而言,凉州、并州的北风实际上依旧刺骨,仍旧让人难以忍受。   风雪仍然没有停息,今年的天气比去年还要冷冽一些。   黄巾军的大军停在了雪地之中,进行乘马的更换。   许安领着十余名腾骧卫的骑卒在大军的不远处观察着四周的地形,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也让许安确定了一件事。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是时候在这里将部队再次分离。   刘辟骑乘着战马从中军的方向疾驰而来,追上了许安的旌旗。   “武威郡递来的消息。”   许安从刘辟的手中接过了鹰卫送来的密信。   “传令徐晃,让他带武骧营向西进发,往武威郡去,一路往西,直奔武威、宣威,武威贾氏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许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密信,刘辟脸上一喜,知道武威郡贾氏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选。   这一次千里奔袭西部鲜卑大营,许安特地带上了贾氏派来沟通的使者,王庭之战战胜之后,许安给了这些上好的战马,让其火速前往武威报信。   西部鲜卑虽然叛离鲜卑本部,但是也是凉州以北最大的势力。   就是韩遂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再树强敌,毕竟西部鲜卑虽然大部分部曲都在北部,但在南部也若是想要集结,也能召集近十万的控弦之士。   鲜卑人善战,老王檀石愧在位之时鲜卑人就是恐惧的代名词。   凉州的羌族部落,还有凉州汉军就一直被其压制着,西部鲜卑多次寇边,凉州对其更是毫无办法。   熹平六年(公元177年)漠南一败,击溃了汉军的精气神。   臧旻、夏育、田晏等一众将校被罢官削爵免为庶人,   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北地羌胡与边章、韩遂等寇乱陇右,朝廷再起启用夏育,任命他为护羌校尉。   但战事仍旧不顺,夏育被叛羌围困在畜官,汉阳长史盖勋率军救援失败。   汉军的心气也在连番的落败被消耗殆尽。   武威贾氏也已经做出了他们的选择,黄巾军一战击溃西部鲜卑,已经是证明了黄巾军拥有着足以影响凉州的力量。   天下风云变幻,东西二帝并立,群雄割据争霸。   武威贾氏虽然处于边境苦寒之地,但是他们并非两眼一抹黑,对于中原的情况完全不了解。   武威贾氏有他们的自己的情报来源,他们对于中原局势的了解,甚至要比韩遂和马腾两人更为清楚。   他们也清楚的知道,如今韩遂和马腾两人陷入了内斗,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人的争斗不出意外必定旷日持久,可能要数年之后才会分出胜负。   但是数年之后,一切都已经晚了,中原的局势将会逐渐的变得明朗,韩遂和马腾两人不管谁胜出,都失去了角逐天下的资格,再无浑水摸鱼的机会。   中原地带,董卓似乎袁绍结为了联盟共抗孙坚。   这一次董卓麾下的西凉骑没有再丢脸,他们依靠着洛阳城,挡住了孙坚的攻势。   控制了伊阙关的董卓,从伊阙关出兵,南下抄掠,致使孙坚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的兵力来对抗董卓的精锐。   洛阳八关,伊阙关、太谷关、函谷关三关为董卓所得,旋门、孟津、小平津通往东面、北面的三处关卡被袁绍所控制,孙坚仅控制广成、轘辕两处南方的关卡。   袁绍也再董卓出兵之时,派遣豫州刺史周昂从北面继续袭扰豫州。   孙坚居于阳城,不仅要和驻扎于洛阳的董卓军主力对峙,还要同时遭受两面的袭扰,这还不算上一直不怎么安分的泰山黄巾,还有兖州不时南下抄掠的冀州军骑兵,以及南方的严白虎等一众贼匪。   现在中原的争斗逐渐进入了白热化,东西两帝的争斗愈演愈烈,各地的割据的诸侯不会停止他们的前进的步伐,他们将会互相兼并,互相联合,互相争斗。   韩遂和马腾也不知不觉陷入了无法发展的地步。   往东是如日中天的黄巾军,往南是已经封闭了所有险要关卡的益州,以及如今已经重振旗鼓的董卓。   皇甫嵩昔日在陈仓大败王国、韩遂、马腾三方联军,一战打灭了凉州叛军的心气神。   天下风云变幻,群雄共逐其鹿。   中原的世家已经在江山社稷的棋盘之上投下了他们的棋子,武威贾氏自然也不愿意被排除在棋盘之外。   “并州境内,韩遂、马腾两人部下所有的暗卫情报处,全部处于狼卫的监察之中,送往凉州的信件都已经被我们更改,如果没有意外,恐怕等到我们正式进入凉州,韩遂和马腾才会得到消息。”   刘辟向许安继续禀报着并州境内的事务,提起暗卫,刘辟的眼眸之中还闪过了一丝轻蔑。   相比于曾经绣衣使者这个强敌,无论是董卓麾下的玄庭卫,还是如今凉州的暗卫,更多都像是一个笑话。   其手段之拙劣,简直犹如稚童一般,好比班门弄斧一般可笑。   倒是袁绍在冀州成立的那个所谓的“魍魉”带给鹰狼卫的麻烦更多一些,甚至“魍魉”还效仿鹰狼卫设立“六扇门”也在各地招募了一些游侠,依为援助。   许安微微颔首,如今的鹰狼卫已经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庞然大物,在太平道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大纛传令!”   许安勒停了战马,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慨声令道。   “骁骑、并州两营随我向东,往黄河行进,顺流而下,奔袭北地!” 第五百五十七章 武威贾氏   姑臧城北,贾氏宅邸之中,军兵环卫。   房舍之中,一众贾氏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   贾龚面无表情,倚坐于胡椅之上,两手搭在胡椅的扶手上,左手的食指轻轻的敲击这扶手。   房舍之中,众人的目光皆是放在了贾龚的身上。   贾龚身穿一身绛红色的深衣,头上发丝早已经全部化作白发,发质干枯,但是却被打理的一丝不苟,并无半点的杂乱之象。   贾龚虽然老迈,年过六十已经是到了花甲之年,但是昔日作为轻骑将军的威严却依旧没有衰退半分,他的双目并不像寻常的老人那样一般浑浊,在那深凹下去的眼眶之中眼眸不时闪过一丝精芒,不怒而威。   如今武威贾氏主家便是他在掌控,而他也正是贾诩的父亲。   西部鲜卑王庭覆灭的消息被跟随黄巾军一路奔袭武威贾氏族人从北地带了回来,这也成为了贾龚带着整个武威贾氏倒向黄巾军的借口。   尤其是当让人检查了几名族人带来的装备了新式马具的战马之后,贾龚心中的天秤更是向着黄巾军偏斜了不少。   据说黄巾军已经用这样的新式马具武装了近三万名骑兵,这样的数量已经达到了极为骇人的数量。   许安……   贾龚没有理会房舍之中众人的讨论,他闭着双目思索着贾诩之前所说的话。   贾诩早在刚刚进入并州之时便给他传过信,信中详细的说明了他为什么选择放弃董卓,却往北投奔许安。   这一年来,贾诩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通过鹰狼卫传来信件。   “许安,有夺取天下之相。”   这是此前贾诩在传来的信件之中所写下的话语。   贾龚与贾诩是父子,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本领,他也知道贾诩并非那种会胡言乱语,虚言夸大之辈。   这么久以来,贾诩夸赞过人寥寥可数,而那些人无一不是人中的龙凤。   贾龚还是第一次见到贾诩对一个人如此推崇。   贾龚此前对于许安其实并不了解,贾氏身处武威郡,远离中原,消息相比其他地方要闭塞的多。   许安所取得的成就贾龚略有所闻,犁挺扫穴   而就在前不久,突然说出了攻略凉州的计划,这一次带来贾诩的信件的,是一名从并州远道而来的使者。   贾龚听完了那黄巾军使者讲述计划,看完了贾诩的书信,就算是他,也是被许安的图谋所感到心惊。   许安竟然想鲸吞了整个凉州,趁着韩遂、马腾内乱之际,率先袭取凉州大半的郡国,再依靠步卒逐步攻城掠地。   黄巾军的步卒战力自然是无容置疑,他们已经在葵城,在并州,在冀州多地向天下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黄巾军中的霹雳车更是如雷贯耳,名闻天下,各方势力但凡消息不闭塞之人,都知道黄巾军之中有一种战车——上装机枢,弹发石块,其声状如雷震,射距上百步,摧城溃敌易如反掌。   真定、下曲阳等一众冀州的城池在“霹雳车”的石弹攻击之下,甚至连数日的功夫都没有能够坚持。   因为“霹雳车”的原因,黄巾军势力范围周边各地的城池都开始加固城墙,不过就算是加固了城墙,黄巾军于永汉元年(189年)出兵中山国,再次向着天下宣告“霹雳车”的强悍。   中山国治所卢奴,城防最为坚固的城池,在“霹雳车”连续三日的轰击之下,土崩瓦解,被黄巾军轻而易举的攻占,更是在各地掀起了轩然大波。   房舍之中的讨论声渐渐的大了起来,也打乱了贾龚的思绪。   贾龚缓缓睁开了双眼,锐利的目光在房舍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原本嘈杂的闹堂,登时寂静了起来。   “黄巾的骑军现在正往我武威郡最北方的城池武威行进,恐怕要不了多久的时间就要到达武威城了,你们在武威安排的如何了?”   “回家主,武威城县尉乃是贾平,一应事务皆是已经安排好了,从武威一路过来,宣威、休屠两地,皆有我贾家子弟担任要职,韩遂和马腾的争斗越发的激烈,现在整个武威郡,韩遂留下的兵马不足三千之数。”   房舍中一名中年男子听到贾龚发问,立刻恭敬的回答。   “西部鲜卑近年来多于北地诸部相争,无暇南顾,这三千人一支在姑臧城外,一支在张掖城外,两支骑军之中,都有我贾家的不少子弟,韩遂注意皆在东面马腾身上,对于留守的军卒并不上心,计划已经妥善,只待家主下令。”   武威郡的地理位置在凉州的大后方,韩遂就是千算万算,想破了脑袋也绝对想不到,许安居然会绕过北地,直接攻取武威郡。   西部鲜卑这几年来一直在和北地部落争斗,韩遂和马腾的争斗愈演愈烈之后,韩遂也是将大部分的嫡系部队都调往前线。   韩遂虽然对于许安有一些提防,毕竟许安现在占据幽州十二郡,无论是往东还是往南几乎都已经到达了极限了。   黄巾军占据了南面河东郡,河东郡紧邻的河内郡、关中之地和洛阳明显都不是什么立业之地。   而东面的袁绍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更何况东西两庭相争,汉庭现在正在内耗,凭空去插一脚,打破平衡,这不是给别人做嫁衣吗?   留给许安扩展的地方可以说十分之少了,许安最大的可能有两个,一个是攻伐三郡乌桓,趁着袁绍和公孙瓒鏖战的功夫,袭取幽州一些州郡。   而另一个便是进攻凉州。   韩遂和马腾两人都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就算是再如何的争斗也留了不少的军力驻扎在北地郡,而且还派遣了暗探进入了并州,监察并州黄巾军的动向。   甚至于韩遂和马腾两人还达成了一个协议,无论是争斗如何,只要黄巾军到来,便立刻罢手。   黄巾军是强敌,面对强敌还相互争斗,无疑于自寻死路。   “我们贾氏没有选择……”   贾龚微微颔首道,缓缓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一众武威贾氏的重要人物。   “居于西北苦寒之地,汉羌混住,形势复杂,远离中原之地,远离庙堂宫室,不在殿陛之间……”   “董卓为人残暴,不得人心,韩遂反复无常,不过奸邪小人,马腾虽有雄心,却无才得,中原群雄早以得各家投效,我武威贾氏早已经是被排除于外。”   贾龚的目光深邃如同古井,房舍中一众武威贾氏的族人皆是跪坐于地,垂首聆听。   “许安,是如今我武威贾氏剩下的最好的选择。”   贾龚的语气冷冽,这一次的选择,对于武威贾氏来说极为重大。   虽然贾氏在其余地方也有分支,但是那只不过旁支末节,主脉嫡系皆在武威。   武威贾氏地处边陲,根本没有分开下注的机会。   一旦决定压注在许安的身上,帮助许安取得武威郡,那么武威贾氏也将彻底被绑上太平道的战车,存亡兴衰皆与太平道息息相关。   “胜,我武威贾氏则将如同入云之龙一般,一飞冲天。”   “败,我武威贾氏则会坠入万丈悬崖之下,尸骨无存。”   贾龚挺直了原本微微有些弯曲的脊背,环顾房舍之中的众人,冷声道。   “如今既然已经决定了投入了这大争之世,已经决定站在黄天的阵营之中。”   “那么就请诸位竭尽全力,让太平道见识一下我武威贾氏的力量!”   房舍之中,一众贾氏族人轰然应诺。   贾龚大袖一挥,阔步走出了房舍,这一刻的贾龚再不见一丝的老态,彷佛重新成为那个叱咤疆场的轻骑将军一般。   而整个武威郡,也随着贾龚的这一句话,掀起了万丈的波澜。   武威贾氏可以是西汉时大儒贾谊的后裔,贾谊九世孙名为贾秀玉,东汉时任武威太守。   其子贾衍一路升任到了兖州刺史,贾衍的儿子便是贾龚,官至为轻骑将军,居武威。   贾龚共有两个儿子,长子名贾彩,次子便是贾诩。   武威贾氏在武威早已经是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根深蒂固,地位几乎不可撼动。   就是如今占据着大半个凉州的韩遂,对于武威贾氏也是拉拢。   武威除了贾氏外还有几家豪强,但是都没有贾氏这般威势,他们基本上都和贾氏保持一致,而且双方很早的时候便已经结下了姻亲。   可以说明为他家,实为一体,武威郡一众豪强皆以武威贾氏马首是瞻。   而武威郡的羌人部落,也经常受贾氏的恩惠,甚至直接就是贾氏的附庸。   贾龚的命令在武威郡之中,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韩遂还要有效的多。   随着贾龚下定决心,武威郡的一切也在转瞬之间发生了改变。   韩遂留守在武威郡的三千部曲,轻而易举的便被武威贾氏给夺取控制权。   冥顽不灵者被杀,臣服者免死,韩遂的嫡系都在前线,留在武威郡的不过是一支预备军,甚至留守的都尉对韩遂都没有多少的忠诚。   韩遂更是做梦都无法想到武威贾氏居然会突然反叛,而且还是选在这个时候反叛。   这个时候正是武威郡防备最为薄弱的时候。 第五百五十八章 许安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北地的天远远要比并州寒冷的多,不知道是因为夜晚越来越大的狂风声,还是因为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让许安有些心神不宁。   睡帐之中,只余下了一盏昏暗的灯光,它在睡帐之中发散着昏暗的光亮,暴风被厚厚的睡帐挡住了去路。   睡帐很厚,但是并非是不透光,睡帐之外的灯火透进了军帐之中,也映入了许安的眼帘。   许安坐起了身来,穿上了厚实的裘衣。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同这般心神不宁了。   许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如此心烦意乱。   葵城大战的时候,他没有如此心烦。   冀州之役的时候,他没有如此意乱。   昏暗的灯光略微明亮了一些,灯光照耀在许安的脸庞,将许安的思绪从天外拉了回来。   许安没有再尝试入睡,心神不宁的时候实在是难以入眠,而且现在距离天亮的时间马也并没有多久,没有必要再睡了。   许安走出了睡帐,睡帐之外守卫的腾骧卫尽皆是低下了头颅,向着许安沉默的行了一礼。   徐鸿平常就比许安起的要晚,许安出来的时候,他正在整备马具,听到许安出帐的消息,立刻便带着军兵赶回了许安的身旁。   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许安都会去巡视军营。   去见一见自己麾下的军卒,去看一看这些跟随着他的身后坚定不移,奋勇向前的人。   许安行走在军营的过道之间,向着每一名他所遇到的巡夜军卒敬礼,看到军服不太整齐的军卒,他也会上前为其整理,他做的事情都是这个时代将军几乎都0不会去做的事情。   许安是黄天的化身,太平道的大部分军卒都对其深信不疑。   并州的变化是可以看见的,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眼睛,有自己的感觉,并州日新月异,带来的变化清晰可闻。   他们的生活一日比一日好,他们的家人也过得一日比一日要好。   那些嚣张跋扈的豪强,那些为虎作伥泼皮,那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世家在太平道境内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势。   他们见到了这辈子都不敢奢求的景象,过着这辈子都不敢奢望的生活。   这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已经就是所谓的黄天之世了,他们得到了尊重,得到了希望,他们的辛苦劳作不会再度变为泡影,化作虚无。   家有余粮,房有余财。   他们第一次被当成了人来看待,当成了一个有尊严的人。   而这一切在他们看来,都是因为许安,因为太平道的到来。   “家住何方?”   许安为眼前军卒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凌乱的戎装,看得出来这名军卒起床的时候应该颇为慌乱。   “回大贤良师……小人家在上党潞县……”   那站在营墙上的青年军卒有些紧张,许安的到来让他的额头布满了细汗,紧张无比。   “家中安好?”   “都安好,都安好。”   提到家人,那青年军卒的脸上也浮起了笑容,神情也略微放松了一些。   气氛稍微舒缓了一些,许安离开了营墙,向着中军帐的方向走去,东方的太阳已经慢慢升起,天已经开始慢慢的亮起了。   许安现在肩上的责任越来越大,大到了有的时候许安甚至都会被压力所影响。   太平道将他神化为神,神化为天,他即是黄天。   好的一方面,在于无数的人因此追随在他的身后,前赴后继,坚定不移的追随在他的身后。   但是坏的一方面,也正因为如此,太平道的信众将他高高举起,放于祭台之上,将他当作了真神。   但是许安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   他不是神,不是那高高坐在宫阙之上,俯瞰芸芸众生的神,他也没有通天的法力,真的可以逆转阴阳,招魂驱鬼。   他也不想做什么神,不想做那什么可笑的黄天化身。   但是他没得选,他起于太平道势最弱的时候,三公将军战死,天下黄巾,万马齐喑。   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残存的黄巾军,他必须要接过黄巾军的大旗。   他一直没有告诉别人,他一直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件事。   当初在太行山立足之后,他其实真的只是想做一个富家翁,就此聊此残生,亦如旧时的张燕一般。   但是一路走来,他见到的人间惨剧却是让他的心不断受到煎熬。   明明自己过的不尽人意,却偏偏见不得这人间疾苦。   最终,在一天的深夜之中许安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义无反顾的走上了这一条注定荆棘的道路。   起床的号音已经响起,许安也走下了营墙。   他的眼神再度坚定了起来。   东西两庭并立,中原的群雄并起,无数世家在棋盘上投下了自己的棋子,让他感到了压力。   中原之地占据千万之民,世家的底蕴彰显无遗,而黄巾军却被困于并州,不得发展。   压在许安肩上的担子实在是太重了,他选择走一条新路,走一条在这个世界最为艰难,布满了荆棘的道路。   越是到了后面,便是越是难熬,阎忠很清楚。   最开始起家的时候,已经没有可失去的了,往往能够一往无前,连战连捷。   但是有了一定的基础之后,却会让人开始瞻前顾后,开始犹豫不决。   许安握住了腰间的雁翎刀,失去了对天下大势的掌控,原本熟知的一切变得面目全非,让他感到了失控,让他感到了惶恐。   但是现在许安已经重新恢复了信心。   他的身后跟随着三百万太平道的信众,那些无奈被留在四州的同道,他们在群敌绕环之时,仍旧在泰山郡奋战,他们未曾放弃,仍然在斗争。   每当心烦意乱的时候,许安都会去巡视军营。   许安引领着太平道,而太平道也在支撑着许安前行。   一路无话,走到中军帐前,许安的目光已经彻底的变得坚定了起来,他的身上再无分毫的彷徨。   “恭迎大贤良师!”   中军帐外一众腾骧卫皆是低头行礼。   中军帐的帐帘被拉开,阎忠、吕布等一众将校已经在中军帐中等待着许安的到来。   狂风呼啸而过,卷起了万千土黄色的旌旗,也卷起了许安身上的征袍。   疾风向南席卷而去,在南方的原野之上,是无数面玄黑如墨的军旗!!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三路进军   攻伐凉州取得的成果比许安原订的计划要更为巨大。   北地王氏纠集了北地郡的豪强,联络北地郡的匈奴、鲜卑、羌人部落,内应外和轻而易举的占据了北地郡的治所富平城。   凉州地形复杂,进入凉州最好的办法,最平缓的地带,无疑就是顺着黄河河道行军。   十一月一日。   阎忠领着征募的并州义从和上谷义从,也就是匈奴兵和乌桓兵,共计两万三千人,于朔方郡临戎出发,沿着黄河的河道一路向南。   沿路的鲜卑部族也奉令加入了黄巾军的序列,选拔健勇八千人,分为三营,作为先驱。   阎忠麾下的军力也因此膨胀到了三万一千人余人,鲜卑诸部为了过冬早有存粮,自然也不需要消耗黄巾军自己准备的军粮,而阎忠还可以支取其中的部分粮草充作军粮。   许安攻陷了西部鲜卑王庭之后,分兵三部。   一部由阎柔统领,乌桓骑四千余人,统领八千奴隶兵,驻守西部鲜卑王庭,以为后勤,防备北部鲜卑部族可能的反扑,监视王庭内的俘虏。   另一部则由徐晃带领,有鲜卑骑五千,武骧营五千余骑,合计八千骑,取道向西,往武威郡进军。   而许安则率领着武骧、并州两营,以及腾骧卫合计一万余人,鲜卑骑军一万二千人,从西部鲜卑的王庭位置往东南方的北地郡行军。   按照预定的计划,许安一路南下往黄河河道靠拢,阎忠从临戎南下顺着河道行军,两军最终在北地郡的北部边陲灵武谷成功会师。   两军会师之后,阎忠领麾下骑军先行,许安领主力骑军居后。   而北地王氏此时也成功的掌控了北地郡北方四城,虽然其中起了一些小波澜,但是在鹰狼卫的配合之下,王氏还是成功的掌控了北地郡的北部。   不过不同于武威贾氏那么轻而易举,凉州王氏付出了颇为惨重的代价。   韩遂留守北地郡约有四千余骑,由王信担任都尉。   王信是凉州王氏家主王业的长子,未来凉州王氏的掌权者,也是王异的兄长。   当初春蒐之时,就是王信联络的许安,将凉州王氏的计划全盘向许安托出。   不过韩遂也并没有将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王信独自一人统领两千骑,而两位副统领各领一千骑。   其余两位副都尉皆是是韩遂的亲信之一,就在王信对付他们的时候,其中一人发现了气氛不对。   虽然王信当机立断,选择动手,但是还是让其搅动了不小的风云,凉州王氏麾下的部曲也因此受创不小。   过在那几名韩遂的亲信死后,也没有多少人再说反对的语言,其余的人俱是降伏。   凉州王氏久居北地,他们的手段并不比韩遂要差,笼络人心也极有一套,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敢信誓旦旦的对着许安保证取下北地郡毫无问题的原因。   短短数日的时间,廉县、灵州、丁溪、富平,四座依靠黄河而建的北地郡城池,皆是被凉州王氏控制,凉州王氏还囤积了大量的军粮,供黄巾军的使用。   许安领着黄巾军一路南下,一路经过北地郡,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北地郡分南北两部,被山川丘陵所隔离,只有六城。   其中北方共有四城,而南方只有两城,南北隔离,北部属于韩遂、南部属于马腾。   北地郡的北部城邑距离最近的城池名为三水,位于安定郡的北部,距离北地郡的富平直线距离都有两百余里,如今的北地郡算是被许安彻底纳入了掌控之中。   从凉州想要将进入北地郡的大道,只有从安定郡出发,顺着直流一路向北,进入黄河主河道。   也就是说,谁占据了富平,谁就掌控了整个北地郡的北部,富平是从北方进入凉州的咽喉要道。   对于韩遂底下的暗卫,驻守凉州的鹰卫也有一定的防备,为了防止消息的传递,凉州王氏和鹰卫合谋,于各处交通要道,小路设置路卡,暗哨。   果不其然,截获了一些想要传递北地郡失陷消息的凉州暗卫。   凉州王氏收拢了韩遂麾下的军将,又募集了一千余名家兵,加上三千多名羌胡从骑,没有等待许安,而是直接往安定郡北部唯一的城池三水急行而去。   等到许安领军抵达了富平之后,大军还在休整,补给粮草,修理军备之时。   安定郡便传来消息,三水城被王信骗开城门,王信已经取得了三水城的控制权。   而这个时候,时间才刚刚过了一个月。   十二月初。   武威郡和北地郡南部先后传来了捷报。   武威全郡几乎被武威贾氏所掌控吗,武威十二城,其中北部的九城皆被取下,只剩下最南部临近黄河河道的鹯[zhān]鸟、媪[ǎo]围,祖厉三城,这三城因为距离有些遥远,因此还在韩遂的管控之下。   而后武威贾氏又召集羌胡从骑四千骑,私兵两千骑,原属韩遂麾下的三千骑军也被武威贾氏所吞并,共得九千骑。   西部鲜卑被诛灭,武威贾氏的家主贾龚只是在几座城池留下了少量维持秩序的军卒。   后顾之忧既然已经消除,那么便可以将大量的兵力放在一线。   于是贾龚命贾彩领六千骑驰援徐晃,在其帐下听其驱策。   徐晃领军已经抵达张掖,武威贾氏部曲的加入,也使得徐晃麾下的军力成功超过了一万五千骑。   此时徐晃麾下的军力已经是远远的超过了还在韩遂掌控之下金城郡的兵力了。   黄巾军两线出击,成功的打了韩遂和马腾两人一次措手不及。   韩遂一时间腹背受敌,听闻了武威贾氏和北地王氏两大世家反叛,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晕倒在了帐中。   而坏消息远远不止来自武威和安定两郡的消息,北地郡的北部被黄巾军占领的消息刚刚传出来不久,另一则消息便传到了马腾的耳中。   他们所管控的从上郡通往北地郡的小道被人在夜晚内应外合攻破,还没有等北地郡南部马腾的部曲反应过来,张扬已经是带领着黄巾军的步卒急行军兵临城下。   仅仅花费了不到十日的时间,北地郡南部泥阳、弋[yì]居两城皆被攻破。   在黄巾军威力巨大的配重投石机的攻击之下,城池的夯土城墙就如同豆腐一般,被轻而易举了打破。   昔日朔方之战,七万匈奴骑军决死冲击,都没有冲垮黄巾军步卒的军阵,马腾麾下这不过数千人的羌汉联军又如何能有所建功?   马腾的部曲最后只得丢弃城池,仓皇西逃。   而张燕经过了简单的休整之后,带领着大军继续向西进攻,向着安定郡的治所临泾挺进。 第五百六十章 高平第一城   十二月二日。   得到了王信传来的消息,许安没有耽误,立即提军南下,一路继续向南,向着预定的战场——安定郡南部的高平城行进而去。   本来许安选定的是于高平城外和韩遂、马腾两人对阵。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等许安领军一路抵达高平之时,韩遂和马腾两人才反应过来没多久。   两人虽然此前有过协议,言说许安如果带领黄巾军入侵,两家罢兵一致对外,但是真的临到了关头,双方已经打出了真火,哪里是那么容易合兵到一处。   等到两人终于达成了共识,想要回师之时,却是已经落后了一步。   两人麾下的主力骑军竟然还在汉阳郡内,离高平城还有十余日的路程。   高平,又被称为“第一城”   《续汉书·郡国志》安定郡:“高平有第一城。”   三水城位于安定郡的北部,虽说是安定郡北部唯一的一座城池,但是想要绕过三水城也并非是不能之事。   高平城无论是重要性和地理位置比其三水城来说,可谓是天壤地别。   汉武帝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汉武帝为加强西北边地军事防御,置安定郡,建高平城,因其城坚池深,史称“高平第一城”。   高平城址位于高平川水上游西岸。   秦汉时期的高平川水,阔可行舟。   高平川沿岸地形开阔平坦,沃野千里,谷稼殷积。   而且地理位置极为重要,高平城南扼都卢山峡(三关口至瓦亭),过峡沿径河可直通长安。   高平城就是想要继续向南,就必须攻克高平城,高平城是安定郡真正的的门户。   不攻克高平,就绝无可能进入安定郡的南部地带。   高平称为第一城,城坚池深,可谓是安定第一坚城。   高平城形势如磐石,东岳辅于左,西坪翊于右,九龙槟于前,北塬拓于后。   清水河襟带于东南,饮马河纡轸于西北。   这里既是军事重镇,又是丝绸之路东段北道必经之地。   所处秦陇北塞,位据六盘咽喉。   “襟带西凉,咽喉灵武“,“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   素有“西塞之口“和“关中屏障“之称,为历代屯兵用武之要地。   许安整备完毕领军抵达了高平城外时,却没有等来韩遂和马腾的联军。   鹰卫的回禀十分之快,许安这才得知韩遂和马腾两人的军队居然还在汉阳郡。   不仅如此,安定郡其他的地方也只有寥寥一些援兵赶到高平支援。   张燕此时已经带兵抵达了安定郡治所临泾城下,治所被围,也吸引了安定郡所有军将的目光。   现在安定郡的部曲都在驰援临泾,却不想许安犹如神兵天降一般兵临高平城。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许安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下令发起了强攻,用简陋的云梯和临时制作出来的一些攻城器械,四处搜罗攻城的用具,强行进攻高平城。   这种没有丝毫的准备的强攻,许安自然是不可能让麾下精锐的直属骑军去消耗,王氏麾下的家兵和羌胡从骑自然也不能填入了攻城的序列。   所以选择其实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调动那些从西部鲜卑处征召而来的鲜卑骑承担强攻城池的责任。   整场高平攻城战,死去的几乎都是鲜卑人。   许安领本部骑军坐镇中军,监察各方,而王信则领着王家私兵和羌胡从骑作为督战,命令鲜卑人对高平城发起强攻。   逃亡者立斩,连坐其部族。   在如此严苛的军令之下,被派遣攻城的鲜卑骑没有人敢逃跑。   周围是虎视眈眈的羌胡从骑,还有王氏的家兵,而那些黄巾军的精锐披甲骑兵坐镇于其后,屹然不动。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没有任何的办法,没有了选择的鲜卑人在各自部族首领的率领下,向着高平城发起了强攻。   在经过了整整七日的血战之后,高平城下堆叠了四千余具鲜卑人的尸首,黄巾军最终才攻破了高平城。   高平城下,说是流血漂橹也丝毫不过分。   攻克高平城的代价正是高平城外长眠的四千余鲜卑骑。   许安攻下高平城之后,也没有继续向南部再前进,毕竟南面还有不少的城池,现在军中缺少攻城的器械,要想攻克那些城池必然伤亡惨重。   鲜卑人虽然能作为前驱,但是攻克高平一城就伤亡了四千人,已经是在鲜卑的军中掀起了一些抵抗的情绪。   原本被强行征召而来的鲜卑骑共有两万人,许安麾下一万二千人,阎忠麾下八千人,现在被整备在了一起。   一战伤亡四千人,围攻高平城是车轮战,鲜卑营几乎每一部都被派遣了上去一次,惨重的伤亡也使得鲜卑人的抵抗的情绪越发的严重。   没有人想白白送死,如今鲜卑骑真的已经快到了极限,百分之二十的伤亡率,此时若再强行驱使鲜卑人攻城,也极有会遭受反噬。   许安随后下令将功绩最大的一批人赦免,并承诺免除其部族的劳动改造,这才使得鲜卑人抗拒的情绪稍缓。   而且实际上攻克了高平城之后,许安也没有任何必要去进攻其他的城池,占据了高平城,在高平与韩遂、马腾两人决战,对于黄巾军来说优势最大。   攻克了高平城,原本的推演计划也需要更改。   有了高平城作为据点,可供许安施展的地方便更多了,而战场的形势对于黄巾军来说也变得更为有利。   大量的斥候被许安派遣了出去,鹰卫的勘测官也被派遣了出去描绘地形图,制作沙盘。   同时,许安派遣鹰狼卫快马传递军情。   第一条军令,徐晃离开武威郡张掖城,向着南方的金城郡北部门户令居城进攻,威胁韩馥所占地盘后方的金城郡。   第二条军令,则是命令张燕先包围安定郡治所临泾,临泾周围的三座城池,只击破南部的阴槃[pán]、鹑[chún]觚[gū]。   保留下临泾城和其北方的彭阳城,只是将其围困,而不攻破。   用临泾的威胁使马腾不能在高平之战全力以赴,但是不允许继续保持对安定郡南部的威胁。   其实张燕麾下步卒几乎皆是许安麾下的直属步卒,武卒、锐士、黄天使者皆在其序列,要是真想攻破临泾,并非是什么难事。   但是一旦临泾城破,那么韩遂和马腾两人绝对会选择放弃防守高平城,甚至是放弃整个安定郡,重新寻觅地点与许安作战。   腹背受敌乃是兵家大忌,如此犯险并不值得。   对于高平这处战场,经过了无数次的推演,高平地势开阔,适用于骑军作战,而且许安现在占据着高平战场的主动权。   一旦韩遂和马腾两人放弃高平,撤向汉阳郡,那么许安再接下来很长一段,都没有办法找寻到一个合适的地点进行和西凉军进行大规模的会战。   战事将会被拖入拉锯战,对峙战和消耗战,这无疑是许安不想看到的。   双脚马镫和高桥马鞍、马蹄铁等新式马具不在工厂之战,肯定是慢慢传播开来。   现在黄巾军有装备的优势,但是一旦韩遂和马腾获知了新式马具的形制,加以仿制,到时候想要解放凉州的难度无疑是瞬间就增大了数倍。   所以战场,必须在高平,必须在高平之外的旷野之上。   这一场战役,将用骑军来决定胜负。 第五百六十一章 大风起兮   高平城外,中军帐中。   阎忠披挂着玄甲,外罩蓝袍,一身戎装,按刀而立居于右首。   刘辟外套罩甲,内穿鹰狼服,头颅微低,让人难以察觉到他的目光,垂首执刀居于左首。   “恭迎明公!”   中军帐内一众黄巾军的将校尽皆向着许安躬身行礼。   吕布、张辽、管亥、管承、宋宪、魏续等一众黄巾军的高级将校齐聚中军帐中。   中军帐外喧嚣声不绝,人生马嘶不绝于耳,黄巾军的营垒之中一队又一队的军卒被调动着向着既定的位置快速行进而去。   许安微微点头,阔步向前,一直走到了主座摆放的案桌之前这才停下了脚步。   中军帐中,一众黄巾军的将校分列于两侧,皆是披甲罩袍,等待着许安的军令。   许安转过身,神色肃然面对着帐内一众将校。   韩遂、马腾的联军如今就在高平南方的原野之上,就在高平的南方与他们正处于对峙。   韩遂领兵四万,中军设于高平城西南瓦亭、马腾领军五万,中军设于高平正南方六十里的乌氏城,共有骑军近十万人,对外号称二十万大军。   不过这样号称,或许能吓唬吓唬其他人,但是鹰狼卫在凉州经营了数年,得知韩遂和马腾两人出兵的大概兵力,再简单不过。   两军分别的营地一左一右,互为援助,攻守相助。   许安现在麾下,有一万六千作为前驱的鲜卑骑,两万三千余名从南匈奴、上谷乌桓征召而来的义从,还有六千余名凉州王氏征募而来的骑军。   主力骑军是骁骑、并州两营一万余名骑军,共有骑卒约五万五千人。   韩遂、马腾两人麾下的骑军比其多了快要一倍。   不过这其中的战力却并不好说,韩遂和马腾两人麾下的军队缺乏武备,战力不高。   此前许安就是拿着开放边市,用刀剑甲胄作为交换物,来换取凉州军的支援,一起进攻南匈奴部。   凉州和并州不同,并州好歹还有不少可用的工匠可以打制武器,但是凉州的工匠却是极为稀少。   韩遂和马腾两人也没有许安的先见之明,更没有阎忠这样的名士作为谋主。   并州越发的强大,如今许安不仅仅是吸纳了原本并州大部分的工匠,还设立了工匠分级制度,又开设了工坊学院,实验室等多处机构。   黄巾军的武备因此得到了充足的提升,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大部分的军兵连必备的甲胄都没有,甚至有连铁制的长枪都没有,只能拿着木矛上阵。   现在许安麾下的黄巾军,已经真正的成为了一支军队,一支完全脱产的职业军队,一支装备精良的正规军。   不同于一般的封建军队,许安麾下的黄巾军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充足的训练,识字率也高的离谱,更有着坚定的信仰。   一直以来,许安都极为重视军队,乱世之中军队乃是安身立命之本,而要统一天下,也需要一支强大军队。   经历了七年洗礼,历经了无数次大战的黄巾军早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前方,早已经是具备了一支强军该有的所有的东西。   而反观西凉军,却是败多胜少,内部纠纷不断,各自为政,相互攻伐。   野战尚可,但是攻坚却是乏善可陈,甚至连基本线都无法达到,凉州叛军自起事以来,屡屡在坚城之下碰壁,先是美阳,后是陈仓。   陈仓一战,王国、韩遂、马腾三人纠结十余万骑,攻伐陈仓,却是久攻不下,最后被皇甫嵩衔尾追杀,斩首上万级,成就了皇甫嵩的威名。   韩遂和马腾两人麾下的部曲羌胡混杂,难以区分,因此兵丁的素质也极为参次不齐。   而且两人军合力不齐,无法真正的拧成一股绳,因此就算数量比黄巾军要多出了近一倍,许安也没有认为韩遂和马腾两人是不可战胜的。   皇甫嵩能以四万大军击溃王国、韩遂、马腾三方十数万联军,为何他许安就不能?   现在的黄巾军,毫无疑问要比当时皇甫嵩带领的汉军还要强大数分。   一张宽大的胡桌被推了出来,这是一张特制的桌子,桌上装着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之上描绘的正是高平周围的地形。   双反参战兵力高达十五万人,而且几乎全部都是骑军,这也使得双方的阵线拉的极长。   韩遂和马腾两人部曲,从西面的瓦亭,一直到凡亭山,再到乌氏城,直线距离约有五十里,如果再算上高平城东南方的朝那城,阵线共长达八十余里。   十万西凉军,就驻守着这八十于里的地方,主要集中于,瓦亭、乌氏、朝那三地。   朝那城位于高平城的东南方,直线距离二十余里。   朝那的地理位置就相当于一个桥头堡的作用,只要朝那城有驻军,那么许安就没有办法全力进攻瓦亭和乌氏城,朝那城的存在一直威胁着许安大军的侧翼。   本来许安计划要再取下朝那,占据更大的优势,但是朝那城最后还是没有被攻破。   一来是为了攻克高平城,大量的伤亡使得许安再无余力,第二便是韩遂和马腾已经赶至,乌氏和瓦亭,随时可以驰援朝那。   许安扫视着沙盘之上的插着的小旗,黄巾军各部的营寨在其上被标注的清清楚楚,黄巾军的阵地因为韩遂和马腾两人布置,也拉的极长,但是距离还是没有西凉军如此冗长,不过也长达三十余里。   吕布、张辽等将也是站起身来,围靠在沙盘的周围。   在场的将校几乎都在讲武堂中学习,这其中包括吕布,还有一众四州黄巾军的将校。   沙盘推演是必修课之一,沙盘本就直观,而他们经过学习,更是可以一眼看出其中的关窍。   “今日是初战,由奉先和文远你们两人领兵出击,在午时之前,都将韩遂和马腾两人的先锋压制在朝那以南,我坐镇中军,防备朝那。”   “午时之后,放韩遂和马腾两人部曲继续北上……”   许安缓缓开口,讲述起了作战的任务,将命令下达给了帐中的诸将。   高平是安定郡的门户,若是不夺回来,安定郡的失陷是迟早的事,因为谁占据了高平,就是占据了战争的主动权。   眼下高平却被黄巾军占据,威胁着南方的诸城。   原本的高平之战,原本的计划是围城待援,等到张扬攻破了临泾,向西挺进之后,马腾和韩遂两人放弃了守备高城,而后抓住韩遂和马腾两人撤退的机会发起进攻。   但是眼下却阴差阳错的占据了高平城,这一战却是成了黄巾军的防守战…… 第五百六十二章 韩遂   瓦亭,韩遂军大营,人沸马嘶之声不绝于耳。   前线的军兵已经和黄巾军短兵相接,一条又一条消息从前线传到瓦亭韩遂军的中军帐中。   韩遂倚靠在胡椅上,双目微闭,听着帐下匆匆而来的斥候禀报着前线的情况。   阎行、成公英两名心腹立于身后,梁兴、侯选、程银等一众将校分立于帐中两侧。   “我军目前已经到达预定位置,马腾军也已经击退了黄巾军的前锋部队,我们已经在高平城城南站稳了脚跟、李都尉和张都尉已经设下营垒,和马腾军,朝那城连成了一线。”   阎行、成公英两人是韩遂的亲信,除了他们两人之外,韩遂麾下还有八健将,分别是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成宜、马玩、杨秋,皆被封为了都尉。   那斥候口中的李都尉和张都尉,就是李堪和张横两人。   韩遂双目缓缓睁开,同时依靠着椅背的身躯也坐了起来。   “伤亡如何。”   韩遂一手撑在胡椅的扶手上,身躯微微前倾,沉声问道。   “我军伤亡三百余人,马腾军伤亡约有两百余人,黄巾军伤亡我们未能得知大概数目,他们将大部分的阵亡的军卒的尸首都带走了。”   韩遂目光闪烁,黄巾军有能力将阵亡军卒的尸首带走,这个细节也证明着黄巾军并没有尽全力。   “黄巾军的前锋部队,看其旌旗,似乎并非是许安麾下的精锐主力,多是匈奴、乌桓打扮,应该是征募而来的义从。”   斥候禀报完了最后一句话,见到韩遂的点头之后便退出了中军大帐之中。   “金城郡情况如何了?”   韩遂紧蹙的眉宇稍微舒展了一些,武威郡北部九城一夕之间易主,全部投入了太平道的门下。   武威贾氏的反叛差点没让韩遂背过气去,他当时真的想要提兵撤回金城,去进攻武威郡。   但是最后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韩遂还是没有让愤怒冲昏头脑。   收到马腾的传信知乎,韩遂还是带着大部分的部曲和马腾合兵一处,共抗许安。   成公英微微躬身,恭敬的回答道:“马都尉和杨都尉两人已经领军折返,金城郡留有不少军兵,按照将军安排,也传信给了金城一众羌人部落,紧急征募了一批骑军驰援令居城,之前传来的消息,令居城还处于鏖战之中。”   韩遂神色稍缓,他收到消息,围攻令居城的军队只有一万多人。   马玩和杨秋带了六千多名骑兵,再加上金城郡内的羌人部族,作为防守绝对是够的。   金城郡不是武威郡,金城是韩遂的大本营所在地,所以留守的军兵也比较多,徐晃南下进攻令居之时,各地的军卒也纷纷敢去支援。   缺少攻城器械的徐晃军,最终还是没有能攻下令居城,不过实际上徐晃还是完成了许安交给他的任务,作为牵制,削弱韩遂的实力,让韩遂无法将全部的军力和注意力集中在高平。   韩遂从椅子上缓缓的站起了身来,他们与汉军多次作战却是屡次败于汉军之手,而许安带领的黄巾军却是连战连捷,和皇甫嵩并立的两将朱儁、卢植都败在了许安的手上。   这一次韩遂的心中确实是没有多少必胜的信心,许安用兵,一贯是不动则已,一动则迅猛犹如雷霆,且准备万全,谨慎的不能再谨慎。   眼下初阵虽胜,但是韩遂也知道这是许安故意为之,为的就是依靠着高平城这处坚城,构建防线,等待着他们来攻。   “传令给李堪、张横,保存实力,若是黄巾军进攻马腾军营地,能援助则援助,不能援助则固守营垒即可,以保全自身为重。”   “未得我的军令,不可擅动,也不可出营挑战。”   韩遂挥了挥手,对着中军帐内听令的传令兵淡然下令道。   安定郡的南部可不是他的地盘,这里是马腾的占据地。   说实话,若不是怕马腾扛不住许安的攻势,韩遂甚至借口金城出事,抽身回金城。   北地郡和安定郡他占据北部,而马腾占据南部,现在属于他的北部地带全部被占领,甚至武威郡还丢了三分之二,而马腾现在只丢了北地郡南部的控制权。   韩遂心中多少是有些不平衡,现在许安侵攻凉州,他的损失比马腾可要大的多。   更让韩遂心烦意乱的是,反叛的世家都是他麾下的世家,而马腾麾下的世家都安分守己的紧。   武威、北地两地贾氏、王氏同时反叛,派遣于并州的暗卫连消息都没有传来,其下场如何已经是十分的清楚了。   梁兴心中微沉,他听到韩遂的命令,立即便是明白了韩遂的意思。   这一战,似乎韩遂并不想出太多的力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了队列,斟酌了一下,劝谏道。   “如今许安举大兵前来,若是我们两家心力不齐,恐怕……”   韩遂眼神微凛,斜睹了梁兴一眼。   梁兴后续的话被一下堵在了喉咙之中,他低下头去,不敢直视韩遂。   要知道那些挡在韩遂前进道路的人,无一例外都倒在了韩遂的刀下,而韩遂也不怎么容得敢于反驳他的人。   “等马腾什么时候拔营北上,再让人通知我。”   韩遂缓步走出了中军帐之中,这战的胜负虽然重要,但是败了受创最严重是马腾,而不是他。   安定郡和汉阳郡接壤,他的基业在陇西和金城,只要这两郡不丢,就还有未来。   而马腾的基业却在于汉阳郡和安定郡,丢了安定郡,马腾实力必然大损,安定马腾舍不得丢,也丢不得。   韩遂目光闪动,他在思索,在思索如何将自己的利益的最大化。   黄巾军此番南下,他受到的损失最严重,原本安全的后方武威郡竟然被黄巾军夺下,北地、安定两郡的北部也被黄巾军所夺。   韩遂背负着双手,转过身躯,凝望着眼前的巨幅堪舆图。   听着耳畔噪杂的人声马嘶,一个可怕的计划突然浮现在了韩遂的心头。 第五百六十三章 拔地倚天   十二月十二日。   经过了数轮交锋,双方互有胜负,黄巾军全线收缩,退至高平城一线重新构筑防线。   马腾率先拔营,从乌氏城迁出,重新将大营设在了朝那城的城西,并指挥着大军北上。   十二月十三日。   韩遂见到马腾拔营北上,也带领着麾下的大军离开了瓦亭北上,将军营设在马腾西方的二十里处。   同日,马腾和韩遂两人达成协议,向着一望无际的高平川进军。   韩遂以李堪、张横为先锋,马腾则是直接亲率大军挺进了高平川。   黄巾军组织了几波反击,都被马腾指挥着骑军一一所化解,不得不说,马腾能够占据着四郡之地,统领数十万人,拥兵近十万,并非是什么浪得虚名之辈。   起码这几次交锋,马腾都打的十分漂亮,黄巾军方面虽然虽然也只是出动南匈奴和上谷乌桓部征募的胡人,但是毕竟有吕布和张辽两大猛将的带领,双方仍旧是打了一个六比四的交换比。   十月十五日,经过了两日的激战,韩遂和马腾两人已经在高平川彻底的站稳了脚跟,扎下了营寨。   高平川,高平城南黄巾军大营。   “报,敌将马符叫阵!”   一名背负着负羽的斥候匆匆的走入帐中,高声禀报。   许安坐于上首,眼皮微抬,中军帐之中,一众将校并没有多少的反应,皆是垂头躬身,听候着许安的将令。   “看来这几天,倒是让韩遂和马腾两人麾下的军将打出了自信……”   许安淡然一笑,脸上露讥讽的神色。   这几日来,马腾想要重新进攻高平城,调集了大量的攻城器械,这些攻城器械基本上都是这几年的时间,为了攻城所制作出来的器械。   虽说凉州工匠稀少,但是多年的积累,还是让马腾拥有了不少的攻城器械,虽说五花八门,形制不一,而且有总比没有强。   高平城对于安定郡实在是太重要了,马腾因此甚至还临时在安定郡征募了一万多名步卒,准备用于攻城。   这一万多名步卒之中,有的是凉州本地的汉人,但更多却是羌族部落的部落民。   马腾和韩遂两人在羌族部落之中威望都十分之高,大部分的羌族部落都会卖他们这个面子,愿意听其调遣。   中军帐中的一众将校听到许安的讥讽,脸上也是不由自主的露出的笑容。   这几日,西凉军和他们作战,双方互有胜负,战况较为焦灼,倒是让西凉军打出了自信。   但是实际上,骁骑营和并州营等主力骑兵完全没有背调动起来,这几日出战的都是临时征召出来的义从和普通的骑军。   这几天说是在作战却是有些勉强了,用练兵更为贴合黄巾军的目前的状况。   吕布和张辽在和韩遂、马腾两人联军的初次交锋的时候就试出了西凉军的强度,因此这几天,黄巾军一直都是排遣着和西凉军差不多水平的部曲,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进行实战的锻炼。   “如今韩遂、马腾两人已经是彻底进入彀[gòu]中……”   一丝杀意从许安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   “那么如今也没有什么必要再隐藏实力了……”   高平城的作用,就是让马腾不得不来进攻高平。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锐利的眼神从中军帐中一种将校的身上一扫而过、   “谁愿去取敌将首级?”   “末将愿往!”   中军帐中,吕布和张辽两人同时走出了队列,高声请战。   “既然如此……”   许安眼神微动,心念微转。   “那么此战,你们二人同时出兵,看谁能先取下马符的首级,我腰间的这柄雁翎刀,赠于取马符首级者!”   许安解下了腰间的雁翎刀,将其放在案桌之上,淡然道。   并州营在张辽的带领之下,已经现出了悍勇,在张辽的带领之下,并州营比起骁骑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许安倒是想要看看,并州营和骁骑营两营骑军的高低。   战鼓声如雷,黄巾军中那独特的尖哨也是瞬时响起。   黄巾军营垒之中,喧哗声大作。   许安带领着一众将校登上了观战的高台。   就在高平川的原野之上,一支近两千人的骑军陈列于其上,在疾风的鼓动之下,无数玄黑色的旌旗在劲风之中发出猎猎响动。   而就在这时,两支骑军已经从黄巾军的营地之中,一左一右奔驰而出。   犹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乍然从许安的耳畔响起,两支骑军犹如飞雀一般向着西凉军的方向啄击而去,其速度之快,攻势之猛,简直难以想象。   在吕布和张辽的带领之下,装备了新式骑具的骁骑营和并州营犹如出栏猛兽一般,杀入了西凉军的骑阵。   鼓声大振,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   只是转瞬之间,西凉军的骑阵已经是支离破碎。   许安手中拿着的千里镜一时间都忘记了调节,不过须臾之间,马符的旌旗已经倒伏,战鼓声也因此骤然一停,两千余名西凉军就此瓦解。   许安想过吕布和张辽两人出击的结果,但是他知道骁骑营和并州营的厉害,但是他没有想到,半刻钟不到的时间,两千西凉骑就此土崩瓦解。   两营骑军已经返回了中军。   鸾铃响处,吕布手提着马符狰狞的首级,将其掷于高台之下。   西凉军旌旗倒伏,三军因此而雷动。   “举青旗,命各部出击!”   许安眼神一厉,大手一挥,悍然下达了军令。   隐藏实力了整整五日的时间,如今韩遂和马腾两人统领的大军已经进入了高平川,事到如今也没有任何的必要再隐藏实力了。   “大纛传令,全军进攻!”   随着许安一声令下,黄巾军阵中登时鼓声大作,一声高过一声的木哨相继从各地响起。   许安双手按于高台的扶手之上,神情冷漠的眺望着远方西凉军的骑阵。   就在须臾之间,鼓哨声之间,沉寂了良久的黄巾军营垒,瞬间沸腾了起来。   无数头裹黄巾军,身披战甲的黄巾军骑军鱼贯而出,如水泄银川一般向着列阵于高平川之上的西凉军骑阵席卷而去,如同拔地倚天一般。 第五百六十四章 马腾   “嚯————”   马腾猛然站起身来,座下的胡椅被其带着也倒在了地上。   他的双目泛红,面色铁青的可怕。   就在刚才,斥候来报,黄巾军突然发起进攻,于六路同时出击,马符被吕布阵斩。   “梁齐和张虞两人的部曲就在马符的两侧,为什么不援助!”   马符是马腾的亲侄子,在军中任职都尉,有骁勇之名,所以才被马腾任命为此战的先锋。   马符的身死,也让马腾快要到了暴怒的边缘。   “黄巾军来的太过于突然,半刻钟不到,便突入马符都尉的骑阵,两位都尉来不及……”   “够了!”   马腾神色阴沉,打断了斥候的言语,低喝了一声。   “韩遂现在在干什么?”   “韩遂军也遭到了黄巾军的突袭,两处骑阵被击破,不过阵地还算稳固,黄巾军数次出击都被击退了,还派遣了一部骑军前来援助我部。”   马腾听完,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有些不像是韩遂的作风,马腾和韩遂是旧相识,羌乱并未爆发,凉州还在汉庭掌控之下时,马腾就认识了韩遂。   韩遂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   这数年来,死在韩遂手下的人,北宫伯玉、李文侯、王国等等皆是韩遂的盟友。   所有人都知道韩遂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可信任。   马腾现在虽然和韩遂结盟,但是一直都对其有所防备。   安定郡是他马腾的地盘,按照韩遂一贯的习性,是绝对不会出太多力气,说好两家共抗黄巾,但是马腾早已经做好了自己当作主力的打算。   韩遂麾下的四万多骑军,在马腾的原订计划之中,只是作为威慑,让许安不敢全力进军。   韩遂只会锦上添花,绝不可能雪中送炭。   马腾很清楚,一旦他露出了虚弱,那个和他一直称兄道弟的韩遂,绝对会是第一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但是如今,韩遂却是罕见的没有退缩,甚至是抗住了黄巾军的攻势,还派遣援兵主动援护。   事出反常必有妖,马腾双目微眯看向远方,他本能的觉得有些部队,但是他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报。”   一名背负着令旗的斥候匆匆跑入了中军帐中。   “黄巾军大军出营,敌酋许安的大纛旗出现于高平城南,黄巾军前锋骑军已与我军接战。”   “韩遂将军亲临前阵,提大军北上,传信给将军,请将军于前阵会晤。”   马腾微微侧目,右手垂下搭在了腰间的宝剑之上。   韩遂表现的有些太过于反常,让他感到了一丝非比寻常。   “父亲。”   一名少年将校向前迈了一步,站在了马腾的身侧,那少年军将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   但是其虽然面容俊朗,却不并不显一丝阴柔之气,给人的感觉只有英武,此人正是马腾的长子,马超。   马超今年虽然才到十五岁,但是自小习武,弓马娴熟,远胜一般军卒,甚至军中的将校也不如马超骁勇,因此这一战马腾也带上了马超一起。   高平一战事关重大,而且这一战的规模远超平常,马腾带上马超也是存了让马超历练一番的心思。   马腾被马超打断了思绪,但是也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   “韩遂已经到了前阵,父亲如果不去,韩遂也有了借口不肯出力,所以父亲必须要去。”   马超按着腰间的雁翎刀,低声说道。   此前许安在大城、临戎开放边市,虽然交易出去的大部分武备都是淘汰下来的,但是也有一些精品,毕竟韩遂和马腾也不是很好打发的。   雁翎刀就是其中的一批,不过数量十分稀少,而且许安要价也很高。   韩遂和马腾两人这么久以来的交易,总共只得了三百多柄,连武装己方的将校都有些捉襟见肘,不过以马超的地位得到一柄并不算难事。   “我知道。”   马腾微微颔首,肯定的看了一眼马超,心中颇为赞许,原来的马超可不会去想这些关窍。   马超看到马腾肯定神色,心中微定,他得到他父亲的肯定次数可是少之又少。   “通令全军。”   马腾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厉色,冷声喝道。   “命各部出击,迎战‘蛾贼’!”   中军帐中,一众将校皆是轰然应诺,随即鱼贯而出。   马腾抬起头,看向北方,毫不掩饰身上的杀意。   看许安的模样和作态,是将凉州看成了一块肥肉,将他当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虽然确实是始料未及,根本没有预防到黄巾军的突袭。   不过初期战争的失利,并没有让马腾有任何的挫败,反而是越发的冷静,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韩遂此时带领主力骑军在外,金城郡、汉阳郡、陇西郡三郡的守备力量极为有限,似乎武威郡大部分都已经是被黄巾军所占据,现在武威的黄巾正在进攻金城,吸引了韩遂麾下的部曲前往支援。   这也就是说其余两郡,尤其是汉阳郡韩遂所占据地盘,现在防备的兵力空前的虚弱。   他和韩遂两人互相争斗了已经有年许的时间,两人实力不相伯仲,而且两人也都熟悉对方,因此谁也不能奈何谁,局势实际上已经陷入了僵局。   这一次许安突然翻脸,带领黄巾军突袭凉州,其实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马腾举起手,向着身后一招,一名长髯的中年男子眼神微动,趋步走至马腾的身旁。   ……   狮象搏兔,皆用全力尔。   黄巾军并非易与之辈,容不得半分的侥幸。   马腾没有保留,四万骑军倾巢而出,只留下了五千骑军守备朝那城和大营,庞大的骑阵在马腾的带领之下缓缓向着高平川南开赴而去。   诸将应声而出,马腾军大营一阵人声鼎沸,马腾玄青的大纛高高竖起。   营门大开,马腾一马当先而出,玄青色大纛旗随行,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四万余名羌汉骁骑跟随着马腾,跟随着那面高大玄青色大纛旗从各处营垒之中奔驰而出,如同水泄银川一般漫过大地。 第五百六十五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战鼓如雷,号角长鸣。   一望无际的高平川上,树立着密密麻麻的旌旗。   北面为黄,南面为玄。   许安骑乘着奔宵,在一众黄巾军将校的簇拥之下踏上了一处稍高一些的土坡。   这处土坡正是这一片区域之中的最高点,可以从这处土丘之上遍观全局。   黄巾军的阵地,正是依靠着这处土丘紧密的排列着。   五万余名黄巾军的骑军被洒在了高平川的原野之上,无数土黄色的旌旗在许安的眼前跃动着,人山人海,旌旗招展,这样的盛况,此前从未有过。   无数黄巾军的骑卒高举着手中的兵刃,向着他们的崇敬的大贤良师高声致意,而许安也举起右手,郑重的回礼。   此次黄巾军出阵共有五万余人,大军浩浩荡荡,漫无边际。   号鼓声此起彼伏,锐响声不绝于耳,成千上万名黄衣玄甲的黄巾军军卒士从各处的营帐涌出。   许安将麾下骑军共分三军。   左军由阎忠统率领军骑军一万,以管亥、司马俱、卞喜为部将。   右军由刘辟统率,以成廉、魏越、曹性为部将亦领军一万。   中军由许安亲自统领,吕布、张辽、王信、宋宪、魏续、侯成、周仓等人为部将。   黄巾军军阵绵延十数里,依靠着早已经修建好的营垒,作为屏障,排列出了军阵   刀枪如麦穗、戈戟似麻林,旌旗蔽空接天连地。   高平川之上,黄巾军的先锋骑兵正在慢慢的驱逐凉州军的骑军,此前黄巾军突然发起突袭,凉州军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   凉州军数名将校被黄巾军阵斩,起码有一千多人死伤,士气也因此受挫,原本进攻的事态也演变成了防守。   凉州军并没有如同许安一般将其分为三军,韩遂和马腾两人亲临前阵,将麾下的军队分成了三阵,虽然相隔较近,但是又保持着独立,甚至还有戒备。   许安一眼便看出了凉州军的端倪,韩遂和马腾两人争夺凉州时间长久,死在对方手中的军卒不知几何,不说韩遂和马腾两人心思所想的是什么。   双方麾下的部曲早在连番的大战,成为了血仇,他们的手都沾满了对手的鲜血,难以被宽恕。   两人现在的联盟实际上也不过是貌合神离,因为外敌暂时团结到了一起罢了。   “命左右军稳住阵线,准备与韩遂、马腾两军接战,挥蓝旗,命王信率队撤回,据守中军!”   许安言简意赅的下达了军令,他们对于凉州军的认知还处于纸面和传闻之上。   “咚!”“咚!”“咚!”   高台之上,一名又一名身穿道袍的力士正猛烈的敲击着高大的黄天战鼓,就算道路再如何崎岖,就算沿路再如何艰难,黄巾军也没有丢弃象征着黄天的战鼓。   “呜————”   低沉而又浑厚的号角声骤然在凉州军之中响起,许安的眼前,密密麻麻,站立着的,驰骋着的,狂叫着的凉州军骑卒。   高平川的南面的一座小丘陵之上,马腾和韩遂两人牵引着战马,在距离十步的距离位置停了下来。   阎行紧紧的跟在韩遂的身侧,手中的长枪始终没有放下。   而马腾身旁则马超的手一直按在雁翎刀的刀柄之上,虽然说两家决定共同抵抗黄巾,但是韩遂名声在外,马超却也是不敢放松。   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就是死在了掉以轻心,麻痹大意之上。   “寿成兄近来可好?”   韩遂率先打马上前,朗声问询道。   马腾握着缰绳,没有看向韩遂,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战场之上,冷声道。   “眼下黄巾大军压境,还希望文约以大局为重,并州幽州的事情你都见过了,前车覆,后车戒,要是凉州被许安所占,你以为我们两人可没有多少的好处……甚至抄家灭族亦非没有可能。”   韩遂没有恼怒,反而是正色道:“我知道我此前行径让寿成兄有些误会,但是北宫伯玉等人之事,实在是其中有些不便说道之处,还请寿成兄相信我的为人。”   “此战,我必定竭尽全力帮助寿成兄,如此情况,我还是知道轻重,还请寿成兄放心。”   马腾没有和韩遂再多说废话,两人本来就没有什么好交流的话题,只是大战之前,终究是要相互通气。   短暂的交谈,韩遂这般的人精,对于马腾提出的所有的问题,皆是用了很多说辞就这样糊弄了过去。   “咻————”   尖锐的鸣叫声冲霄而起,那刺耳锐响之声的一瞬间传遍了整个高平川,独特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军卒的耳畔。   “隆隆隆————”   马蹄声响,这一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却是一辆又一辆奇形怪状的马车,高大无比,与普通的两轮马车截然不同。   马车之上,不少的弩手早已经是严阵以待。   “不对劲……”   梁兴、侯选两人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露出的迟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奇形怪状的马车。   那些高大的马车并不笨重,反而行进快速,而且极为灵便,还未等凉州冲至阵前,车营已经列阵完毕。   “呜————”   进攻的号角声未有停止。   梁兴、侯选两人只能是硬着头皮向前发起进攻, 马速已经提至最大他们退无可退,也避无可避。   狭路相逢,勇者胜!   “咻——”“咻——”“咻——”   上千张强弩陡然释放,上千只弩箭被倾泻而出,那是来自冀州的强弩,这些强弩是袁绍附赠给他的一份礼物,现在用来赠与给韩遂和马腾,只不过许安扣下了弓弩,而将雨箭给了别人。   凉州军的骑阵之中,登时响起了一阵哀嚎,发生了混乱,连冲势都为之一缓。   “咻——————”   哨音长鸣,如此的良机,许安怎么不抓住。   将令下达,黑压压的黄巾军骑卒在许安的将令之下,犹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向前席卷而去。   而凉州军亦是没有丝毫的示弱,奋勇反击。   土黄色的洪流与玄黑色的阴影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只一瞬间便掀起了万丈的波澜。   两军骑士相隔数十步,皆是猛然将腰间挂着短斧向前扔出,后方有善射的骑士也向着远方练练抛射出自己的箭矢。   战马何其快也,只一轮投掷的功夫,还未接战,最前方的骑卒却已经倒下了上百名名。   骑阵之中不断有黄巾军的骑兵和凉州的骑兵骑中箭落马,随机又被潮水般汹涌而过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两支天下最强的骑军,在高平川上的原野之上就这样开始了他们的第一轮交锋。   刀光剑影浮现、锐响鼓号声起,无数的骑士哀嚎着栽落下马,卑微如同草芥,脆弱如同琉璃。 第五百六十六章 流血漂橹   沉寂了多年沃野千里的高平川再一次变的喧嚣了起来,广袤的高平川已经演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血肉磨坊。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大量的军卒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咻——————”   一声高过一声的锐响声在高平川的上空不断响起。   “呜——————”   属于凉州的号角声也未有任何停歇的征召,仍旧回荡在原野之上。   两军相交,一时间人仰马翻,残肢与折断的兵器四面飞落。   血雨横飞,腥风四起,受伤的骑士从马上跌落而下,战马哀鸣中倒下也淹没在人潮之中,须臾之间又被潮水般汹涌而过的后续骑士踏成了肉泥。   许安手持着马鞭,沉着冷静的下达着军令,一名又一名背负着负羽的传令兵领着许安的将令向着四方飞速掠去,传达着许安的命令。   嗡嗡诵经声在黄巾军的骑阵之中经久未绝,腾骧卫和黄天使者选拔一样严格,他们都是坚定的太平道信徒。   他们曾经立下过誓言,将生命献给太平道,为黄天之世奋斗终身,生死已经被他置之度外。   现在他们的同道们在浴血奋战,但是他们却没有参与战斗,他们的任务是护佑许安,是护佑太平道的大贤良师。   他们所能做的不多,他们恪守着自己的职责护佑在许安的身侧,但是也用自己的方式与自己的同道并肩作战。   他们所诵唱的正是《太平经》中的度引亡灵的篇章。   战死者回归黄天,他们诵唱度引的经文,为那些战死在沙场之上的同道指引着正确的道路。   “咚!”“咚!”“咚!”   黄天战鼓浑厚而又有力的声回荡在黄巾军的各处军阵之中,那洪亮的声音使得其能够清楚的传入每一名黄巾军骑卒的耳中。   数个时辰的战斗,黄巾军和凉州军之中的战斗也越发的激烈的起来,从最初的试探逐渐演变成了大规模的交战。   黄巾军此战参战的军力和凉州军相比,整整差了一倍。   三个时辰的鏖战,也让黄巾军军力不够的窘态暴漏了出来,战场的天秤也开始向着凉州军慢慢的偏斜。   凉州军于美阳、陈仓折戟,并不是他们真的不行。   攻坚乏力,但是若论起野战,凉州军中无论是汉兵还是羌兵都不虚任何的军队,哪怕是黄巾军的骑军,他们也没有落于下风。   从上谷乌桓和南匈奴两部征召而来的义从,几乎皆是各部族的精锐,不是精锐的骑卒都没有资格参加这一次远征。   但是饶是如此,韩遂和马腾两人麾下的凉州骑军也并非等闲之辈,冀州之战黄巾军压制着汉军骑军的情况,在这一次没有办法再次重演。   韩遂、马腾两人麾下的凉州军人数近十万,而许安麾下的黄巾军人数不过五万,一倍以上的敌人,这可不是简单的乘除法。   超过五万的兵力优势,也就代表凉州军拥有更多的预备队,可以展开更大的战场,可以发起更多的进攻。   也幸好黄巾军依靠着高平城,于高平川上修建了不少的营地,这才能勉强维持均势如此之久。   韩遂和马腾两人军合力不齐也极为重要的一点,两人之间的信任极为有限,多是各自为战,这也给了黄巾军一个喘息之际,许安正是利用这一点,才稳定了阵线。   骁骑、并州两营始终没有被许安派遣出击,而是攥在了手中,也使得韩遂和马腾两人不敢全力进攻。   黄巾五营,除去新成立的武骧营外,其余四营皆是声名显赫。   骁骑营、度辽营声名起于朔方,扬于幽州两郡。   上谷营、并州营威名起于幽州,扬于三郡乌桓。   骁骑营和并州营迟迟未出,也使得韩遂和马腾两人只能保留着大量的预备队,不敢轻易动用,也不敢让麾下的骑军推进的距离太过遥远。   面对着许安,韩遂和马腾两人皆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来对待。   战场博弈,一招不慎,即是满盘皆输。   而且他们的敌人不仅是许安,还有对方……   战场之上的天秤向着凉州军倾斜的越发厉害,战局演变如此,黄巾军两营主力骑军虽然还没有被被调用,但是凉州军稳扎稳打,仍然是站稳了脚跟,并攻破了几处据点。   马腾和韩遂两人虽然攻坚不行,但是两人久经战阵,非是等闲之辈,野战之法却是不差。   黄巾军的阵线在凉州军的猛攻之下,也因此开始变的摇摇欲坠。   “报!并州义从第三部 第三曲被凉州军包围!”   “报!乌桓义从第四部 伤亡过半,请求换防!”   一条又一条不利的消息从前阵的方向传到了许安的耳畔。   亲卫队长徐鸿的面色开始变得凝重了起来,一旁的长史赵乐脸上更是布满了紧张,他好几次都忍不住向要和许安说话,但是临到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吕布和张辽两人也多次请战,但许安的神色始终没变。   就算凉州军最近甚至都打到了离许安所处的中军不到一里的地方,就算如此,许安也没有派出骁骑营和并州营。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般妖异,落下的夕阳将天空的晚霞染成了一片血红。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而高平川上的战斗也慢慢的开始放缓。   一望无际的高平川上此时铺满了死去的军卒和战马的尸首,残肢断臂,残戟断刀散落了一地。   将死的战马昂着头发出阵阵哀鸣眼眸之中尽是悲伤,尽是对生的渴望,重伤垂死的军兵徒劳的望着布满了晚霞的天空,却再也没有办法站起。   高平川之上,血水成潭,流血漂橹。   “咻————”   不知道何时,那尖锐的哨音却已是不再刺耳,再没有昔日那般昂扬。   “呜————”   凉州军中那激昂的号角声也显得无比的低沉,从原本的怒吼变成低吟。   甚至于连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也不再显得那般激动人心。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凉州军已经开始慢慢退去,韩遂和马腾两人的大纛旗也在向后移动而去。   天色慢慢的黑了下去,黑暗正在急速的侵蚀着大地。   北风渐急,狂风呼号着自北向南急速的席卷而去。   许安眼眸陡然一厉,看向前方,坚决的举起了手中的马鞭。   他一直所等待的时机,已经到来! 第五百六十七章 惊恐   “许安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马腾面色铁青的看着骑阵的前方,他没想到许安居然在太阳即将落山之时,派出了麾下的主力骑军。   就在刚刚,黄巾军两支主力骑军突然从黄巾军的中军阵中杀出,直接向着他所在的位置冲杀而来,根本就没有去管韩遂。   马腾知道许安这是算准了韩遂和他的矛盾,想要将一人踢出战局,再腾出手去解决另外一人。   不过他恼怒的并不是许安派出了两营骑兵来对付他,而是他麾下的军将,居然挡不住那两营骑军!   骁骑、并州两营一左一右如同两条长龙一般毫无花哨直直的便杀入了马腾军的骑阵。   那长龙的龙爪无坚不摧,在阵阵的惨嚎声中,无数马腾军的骑卒从战马之上栽倒而下,戈戟不能挡,刀盾不能抗。   前阵旌旗摇动,大量的骑军的从四面八方席卷而去,想要将着胆大包天的黄巾军两营骑兵包围,吞噬,彻底的留在阵中。   撤军之时,也是马腾最为谨慎的时候,自然留下了种种后手和安排,但是这一切的后手,却都像是一个笑话一般。   马腾知道黄巾军的主力骑军远比那些从南匈奴、上谷乌桓等部族征召而来的义从,和从西部鲜卑裹挟而来的鲜卑骑要强,但是他万万想不到居然强到了离谱的程度。   黄巾军主力骑军的战力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若不是他亲眼看着自己麾下的骑阵被逐个凿穿,被逐个击破,他绝对不会相信斥候的禀报。   实际上感到难以置信的不仅仅只有马腾,还有下令骁骑营、并州营发起进攻的许安。   许安亲身试验过装备新式骑具的战马有多么强大,也带领着装备着新式骑具的战马千里奔袭西部鲜卑王庭,在王庭之外击败了西部鲜卑的大军。   但是当时的西部鲜卑实际上军心不稳,很快便陷入了崩溃,说是战斗实际上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直到此时,许安才直到,装备着双边马镫,高桥马鞍的骑兵到底有多么的强悍。   韩遂和马腾麾下的骑卒成分不一,很多都只有着普通马鞍,单边马镫,甚至是连马镫都没有的骑军。   凉州骑军骁勇过人,凉州之人,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基本会乘马,而且骑术过人,不乏弓马娴熟者。   但是相较于训练有素,且装备着新式骑具的骁骑营和并州营却还是如同“云泥之别”一般。   装备着新式骑具的骁骑营和并州营,就如同一名披坚持锐的战士一般,而凉州军却只是一名还算健壮的普通人,手无寸铁,身无甲胄,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大纛传令,全军推进,务必缠住凉州军,使其不能安然退回大营。”   许安牵引着座下的奔霄,局势的陡然转变,使得气氛剑拔弩张,不仅影响了众人的心绪,也引起了众人座下的战马的不安。   “吹缓攻哨,吕布和张辽两人冲的太前了。”   战场的天秤向着黄巾军开始偏斜,众人的神色也稍微放缓,但是许安却依旧面色如常,并没有被其影响,依旧沉着的下达着命令。   骁骑营、并州营,两营骑军取得的战果虽然丰厚。   但是就算猛虎亦难敌群狼,双拳难敌四手。   若是陷入了敌军的包围网中,也有覆没的危险。   黄巾军在许安的军令之下开始全面发起进攻,但是骁骑营和并州营两营骑军推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黄巾军其他各部。都被他们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缓攻哨的声音响起,吕布和张辽两人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位置,确实是有些太过深入。   骁骑营和并州营两营骑军的的进攻速度也随之放缓。   马腾脸色微变,他本来已经指挥着骑军开始包围,但是许安下达的新命令,使得骁骑营和并州营两营骑军   夕阳西下,太阳已经完全全部落入了地平线。   光明正在快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黑暗正开始接管这个世界的掌控之权。   天色越来越黑,点点火光亮起。   先是黄巾军的一处骑阵亮起了灯火,随后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火光浮现,直到最后,整个高平川的原野聚集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了一片片火海。   马腾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黄巾军打起的火把,证明他们实际上早有准备。   许安选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绝对是早有预谋,马腾心中生出了惊恐。   遍观许安一直以来的战役,皆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正合,以奇胜,许安现在肯定藏着什么后手,但是马腾他现在却对此毫不知情。   未知的事物永远是最让人恐惧的。   “传令各部,打起火把,稳住军阵,夜战肯定不能维持,只要坚持一刻钟!坚持一刻钟!”   马腾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他身旁的甲士已经打起了火把。   火光闪耀,照亮了马腾的大纛旗,马腾牵引着座下的战马左右奔驰,游走在前阵的各处,他知道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稳定军心。   不得不说,马腾的决策正确无比,骁骑营和并州营的突然进攻,确实让马腾麾下军将有些猝不及防,预估错误的情况之下,凉州军一时间伤亡惨重,但是在马腾的指挥之下,凉州军很快便从混乱之中重新恢复了过来。   “跟紧我!”   战事还在继续,黄巾军的骁骑营和并州营两营精锐没有如同之前一般猛冲猛打,但是却开始和其余黄巾军的骑军开始配合,似乎想要拖延凉州军撤离的时间。   马腾这时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如果骁骑营和并州营两营骑军一味的猛冲猛打,反而是能够给他机会发起反攻,但是现在却局势却正向着马腾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偏斜而去。   凉州军被黄巾军的骑军咬住了尾巴,难以脱离。   马腾的心中一片冰冷,那漆黑的夜空似乎在孕育着什么,那滔天的火光之中,似乎隐藏着洪荒猛兽。   “咻——————”   一声尖锐无比的哨音冲霄而起,马腾霍然抬头,看向身前天空。   看着眼前的景象,马腾的身上的血液几乎都陷入了凝固。 第五百六十八章 天火蔽日,地焰沸腾!   “那是什么!”   凉州军的骑阵之中陡然传来一阵喧嚣声,那不是马嘶的声音,也不是兵刃的声音,而是惊恐的人声。   “天上!!”   炽热的火光照耀在马腾的脸上,照得他的眼睛发红,难以睁眼。   他惊恐的望着天空的方向,手中马鞭停在了半空之中。   不止是马腾,马腾身旁的一众亲卫骑军也都是停滞了下来,没有人在移动,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苍茫的大地之上,无数火把汇聚在一起,汇聚成了一片又一片火海,犹如大火燎原一般。   那是黄巾军的骑阵,火把攒动,无数黄巾军的骑军高举着火把,手持着兵刃向着他们直冲儿啊来,滔天的大火正顺着草原向他们席卷而来。   但是这样的景象却并不是让马腾怔在原地的原因,他的目光根本就没有放在地面之上,他的目光一直都在天空之上,都在那原本应该是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上。   天空之上,不再只是一片漆黑,日月星辰皆已隐匿,但却并非是被乌云所遮蔽。   遮蔽天空的不是那厚厚的云层,而是火光。   火光遮天蔽日,甚至于满天的星辰都在那滔天的火光之下黯然失色。   马腾的眼眸之中尽是那跳动的火光,大火铺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天火蔽日,地焰沸腾。   天火与地焰接连在了一起,无数的火焰正从地面之上升腾而其,从黄巾军汇聚而成的火海之中升腾而其,升至天空之中。   “天下大吉!!!”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伴随着黄巾军中那独有的锐响声从前方陡然传来,更是摄人心魄,令人胆颤心惊。   狂暴的北风呼啸而来,夜间的大风更甚白日,更是为处于北方的黄巾军骑军又添了几分威势,将黄巾军中的声响又扩大的了数分,使其传播的更为遥远。   “天下大吉!!!”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如同疾风一般从许安的身后袭来。   就在黄巾军的骑阵之中,一盏又一盏的灯笼被从四轮马车之上卸载而下,骑阵之中的军卒,迅速将其逐个点燃。   灯笼被点燃,那灯笼不同于一般照明用的提灯,也不同于门庭之中的挂灯。   说是灯笼,其实有些不准确,严格意义来说,那灯笼的名字,名为“孔明灯”。   这些孔明灯的制作,许安早就将其提上了日程,凉州王氏很早就开始秘密的制作孔明灯了。   孔明灯由竹篾或是轻巧的木头扎成方架,外层糊上纸,做成大灯,底盘上放置燃烧着的松脂等易燃物,灯就靠热空气飞上天空。   黄巾军各阵都在放着孔明灯,大量的孔明灯同时升起,这才营造出了天火的假象。   火光密集,夜晚视野被遮蔽,根本难以看清。   若是点点的灯火,并不被引起什么波澜,但是问题就在于数量。   一百不够,那么便一千,一千不够,那么便一万,现在黄巾军燃放起了灯笼已经远远超过万盏,直到现在还不断的有孔明灯升腾而起。   升腾的孔明灯处于半空之中,也给了凉州军一种接天连地的感觉。   汉时之人迷信鬼神,无论是升斗小民,还是达官贵人,信鬼神者极多。   许安所谋求就是这个效果,夜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极为不利,但是有了这些孔明灯相助,那么一切都将改变。   漆黑的夜晚将会成为黄巾军的掩护,成为黄巾军的盟友。   “妖魔!是妖魔!!”   “黄巾军真的有仙神相助!”   “天兵……天兵!”   ……   一声又一声惊恐的喊叫声从凉州军的骑阵之中传来。   马腾此时已经彻底的乱了心神,他看着那天空之上的火海,心中满是惊惧。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他对于黄巾军的宣扬向来是嗤之以鼻,那最先自称为黄天,自诩为大贤良师的张角号称医治世人,最终却是病死在广宗城。   马腾从来不信什么鬼神,从来不信什么太平道,但是事到如今,却是让他原本坚定的内心产生了怀疑。   传闻可能有假,但是那天上的天火就在他的眼前,并不会作假!   那天上的天火甚至还在移动,天上的天火和地上的地焰正向着迅速的席卷而来。   四周的军将皆是陷入了混乱,原本还有秩序,阵线稳固的凉州军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天火,加上黄巾军的猛攻,已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马腾的耳畔回响着的皆是麾下军将惊恐呼喊,那些惊恐的声音也影响了他的心绪,使得他失去了原有的冷静。   “吼——————”   一道奇异的兽吼声陡然传来,马腾浑身一震,看向兽吼传来的地方。   那怪异的兽吼声不仅吸引了马腾的注意,也吸引到了凉州军其他军将的注意。   “太行山的传言是真的……太行山的传言是真的……”   “黄巾军真的是太行山中的精怪!”   无尽地恐惧像毒草般在漫延,纵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卒,也难以在这种情况之下保持平常之心。   凉州军已经陷入了混乱,无论是韩遂还是马腾都已经失去了对麾下军将的掌控。   恐惧在军队之中蔓延的后果,便是崩溃,便是土崩瓦解!   凉州军的骑阵已经彻底的混乱了,军卒争相恐后的向后逃窜,根本没有将校弹压,因为将校也在逃亡的途中。   天火蔽日,地焰沸腾!   鹰狼卫早早就在凉州军中安插了不少的暗探,在大战还没有爆发之前,在许安还没有领军侵攻凉州之时,就一直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凉州军中的舆论。   韩遂和马腾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会引起什么后果,他们对此几乎毫不知情,而且就算他们知情,也多只是认为军中议论黄巾军的事情,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谈资,打发时光的交流。   但是现实就是,当无数的孔明灯从黄巾军的阵中升腾而起,在天空之中汇聚成一片火海之时。   恐惧使得他们麾下的军将回想起了昔日的谈论,种种恐怖,种种怪异的传闻,种种天命的传闻。   这一刻,所有凉州军的军将都想起了那句一直以来被黄巾军呼喊了无数次的口号。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第五百六十九章 兵败如山倒   北风呼啸,旌旗卷动。   猎猎的响动声随着诵经的声音一起充斥在许安的耳畔。   哀嚎声,人声马嘶,金戈交击声全都混杂在了一起,难以再分辨彼此。   凉州军的骑阵已经崩溃了,火光在千里镜的镜头上跳动着。   兵败如山倒,许安从千里镜中看的清清楚楚,凉州军的骑阵彻底的混乱了,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将不管兵,兵也不管将。   恐惧已经先黄巾军的骑军一步,击溃了凉州军的阵线。   凉州军正在土崩瓦解,不仅仅是天空之中突然出现的火海,黑暗也带给凉州军恐惧。   恐惧在人的心中一旦滋生,便难以遏制。   升起的天火和燃烧的地焰让恐惧在凉州军中蔓延,而黑暗则加剧了凉州军心中的恐惧。   黑夜之中,准备并不充分的凉州军缺少照明的道具,他们心中的惊惧更甚。   韩遂和马腾两人麾下的凉州军成分复杂,有羌人,有汉人,有匈奴人,有鲜卑人,甚至还有乌孙人。   一时间,各个部落,各个地方的语言混杂在一起,根本难以分辨。   马腾终于回过了神来,但是一切却已经是为时已晚,大厦正在倾倒,无人可以阻止。   “父亲!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马超一把拽住马腾的衣袖,怒声喊道。   凉州军的骑阵彻底的崩溃了,溃兵正在四散而逃,混乱之中,踩踏误伤比比皆是。   乱军之中,绝望的军卒所能做出来的事情超乎了常人的想象。   有的人趁乱挥起了手中的屠刀向着昔日的仇敌,有的人想要逃跑身前有人挡路,他们便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兵刃,向着往日的袍泽挥舞而去。   被砍落的头颅被人踩马踢得滚来滚去,被刺透的胸膛和喉咙喷出箭一般的血泉。   骑士从马上跌落而下,随即被无数战马踏成肉泥,战马哀鸣中倒下也淹没在人潮之中。   惨嚎声,痛呼声,哀鸣声交织在了一起,战马嘶鸣之声,临死者悲鸣的凄号,伴随着声声沉闷的钝物入肉声,以及吱地人体放血声,演变成了一首死亡的篇章。   高平川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型的修罗场。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每时每刻都有惨剧在发生,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惨死   外围黄巾军的骑军井然有序的在灯火的照耀之下,稳步推进,一点一点的撕咬着臃肿不堪,已经崩溃了的凉州军。   如果现在是白日,那么站在高平川上的人便可以清楚的看到漫山遍野,尽是仓皇逃窜的凉州军士卒。   但是现在是夜晚,夜晚的可见度比白日远远要低,更何况相当一部分的的军卒甚至还都患有夜盲症。   “不要去管韩遂,让阎公带着麾下的部曲,去击溃韩遂麾下的部曲即可,命令骁骑营、并州营全速推进,给我生擒马腾!”   许安挥舞着马鞭,高声的下达着新的军令。   这一战他们已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黄巾军是胜利者,而韩遂和马腾两人已经落败。   现在要他想的不再是如何获取胜利,而是如何从这场胜利之中攥取最大的利益。   混乱还在持续,令人讽刺的是死于黄巾军之手凉州军军卒,远低于死于凉州军混乱之中的自相残杀的人数。   许安深吸了一口气,从徐鸿的手中接过了马槊,用右手握持着。   诵经声停下,一众腾骧卫的骑卒皆是整装待发。   许安手持着马槊向前一压,轻轻一挟马腹,座下的战马缓缓的迈开了四蹄,向前小跑而去。   哨音长鸣,许安土黄色的大纛旗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显得格外的显眼。   徐鸿手持着长戟护卫在徐安的身侧,一众腾骧卫皆是跃马向前。   前排战马鼻中一起喷着白气,呼呼作响。   在马上骑士的驱策之下,战马埋头开始启动小步奔跑,随即一排一排的骑士梯次齐步跟上。   隆隆的马蹄声从黄巾军的中军传来,黄巾军全军发起了冲锋。   “咻——————”   黄巾军长鸣哨的声音响起,那是黄巾军发起总攻的信号。   哨音长鸣,高平川上的黄巾军骑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倾巢而出,这一次黄巾军甚至连守备兵营的人都没有再留下。   “隆隆隆隆隆————”   呼啸的狂风自北向南吹袭而去,高平川上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踏地声,那是四万余名黄巾军骑军冲阵的马蹄声!   在许安的命令之下,黄巾军正式发起了全线的进攻。   骁骑营和并州营两营骑军在吕布和张辽两人的带领下一路向前,沿路的凉州军骑阵早已经崩溃,根本没有人阻拦他们。   凉州军的军阵混乱,照亮的火把早已经在混乱之中被丢弃,而马腾麾下还算是阵容严整,打着火把的亲卫,就如同黑夜中的明灯。   许安的军令一下,也彻底解开了套在黄巾军脖子上的枷锁,没有了原本军令的束缚,推进的速度登时暴增。   “天下大吉!!!”   整个高平川原野的上空,除了天下大吉的呐喊还有独有的木哨音以外,再没有其他的声响。   眼见许安的大纛旗迁移,黄巾军的骑军皆是奋勇向前。   沿路的凉州军骑阵早已溃散,对黄巾军根本毫无威胁。   骁骑营和并州营两营骑军暗中较劲,吕布骑乘在战马治丧冲锋在前,手中画戟上下起伏,身后成廉、魏越紧随而至,数千名全副武装骁骑营甲骑,在震天的万胜声凿穿了了一个又一个凉州军的骑阵。   凉州军中并不缺乏慷慨赴死的义士,只可惜兵败如山倒,败局已定,再如何抵抗也只是螳臂挡车。   土黄色的洪流正滚滚向前,玄黑色的磐石被其冲击的粉碎,冲击的四零八落,就这样消失在了那滚滚的洪流的之中。   凉州军的骑卒犹如秋日田野里的麦穗一般,被割落在骁骑营和并州营两营骑军的两侧。   凉州军的骑军在吕布和张辽的面前迅速的分开,犹如波开朗列一般。   骁骑营和并州营两条长龙正在急速的推进,而他们的木匾,正是不远处马腾那玄黑大纛的所在地... 第五百七十章 神威   “万胜!!!”   巨大的喊杀声震得马腾耳朵生疼,人潮汹汹,战马来往,火光耀动,更是催生了人心中的恐惧,此时的马腾已经是完全失去了方寸。   马腾眼前一黑,身形一晃,竟然差点从战马之上跌落下来,幸好一旁的马超身手矫健,一把便扶助了马腾的身躯,这才没有让马腾掉下马来。   若是马腾直接掉下马去,只怕是马腾身旁勉强维持着的亲卫队也会因此而陷入混乱。   马腾定了定心神,终于是缓了过来,眼前的景象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大到完全颠覆了他这数十年生活的认知。   天火蔽日,地焰沸腾,这是天地的伟力,绝非是人类可以做到的景象。   狂风的呼嚎声在马腾的耳畔回响,天空之上的火海正蜂拥而来,地面之上无数的火团也正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直冲而来。   喊杀声震天,哀嚎声遍野。   整个天地似乎都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所吞噬,所烧毁。   这是神威!!!   天地之间似乎只有火焰留存,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让马腾感到畏惧,感到惊恐。   四周的火焰并没有给马腾带来一丝的温暖,马腾的身体现在对于外界的感知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冷”。   马腾感觉身躯寒冷无比,犹如坠入了万年玄冰堆窃砌成的冰屋一般,   他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他想起了派驻在并州的暗卫曾经传来的一个消息。   那是取自许安的一次演讲,演讲的全文被抄录了下来,送到了他的案桌之上。   他看完了全文,正因为看完了全文,所以马腾才对于许安如此重视。   虽然那篇文章是马腾在一年以前所观阅的,但是那篇文章,他一直都记得,一直都清清楚楚的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只是看了一眼,那篇文章就已经是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了。   “世家位高权重,豪强横行霸道,达官贵人纸醉金迷,我等小民却贫无立锥之地,饥无饱腹之粮,官吏腐败横行,肆意欺凌我等。”   “世间有无数的罪孽,需要一场烈火将其烧毁,将其燃尽,如今这股火焰已经燃起,这股火焰正是由我等民众的怒火汇聚在一起形成的大火!”   “宦戚权贵骄奢淫逸,贪婪享福,我等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我们绝不屈服!大火已经燃起,我们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如今燎原之势已成,我们的怒火已经不再是一桶清水,一条溪流,一条大河的水就可以平息下来,就算是倾尽四海的海水都无法将其平息!”   “有人问我,如何才能平息我们的怒火。”   “今日我许安在这里郑重的告诉你们,告诉整个并州的人,告诉如今我太平道下十二处郡国的所有人,告诉天下人!”   “天下十三州,我太平道已有其一!”   “等到我太平道凝聚成的大火席卷了大汉十三州,席卷了神州,席卷了天下,席卷了这寰宇之后,燃清了一切的罪孽之后,等到黄天之世的建立之后,这场大火才会平息。”   “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   “太平道,万岁!”   天火蔽日,地焰沸腾。   如今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从并州烧到了凉州,已经烧到了他的身上。   马腾现在心中已经被恐惧彻底充斥,天上的火焰已经是被他当作了手持着火把天兵。   “穿红袍是马腾!”   一声暴喝陡然传来,马腾浑身一颤,循声望去。   这一眼差点便将马腾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不知道什么手持着火把的黄巾军骑军已经快杀到了近前。   “万胜!!”“天下大吉!”   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从近处传来,向着马腾滚滚而来。   金戈交击声,兵刃入体声,哀嚎痛呼声无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一并传入了马腾耳中。   “保护主公!”   马腾身旁的亲卫骑士虽然也被眼前和周围恐怖的场景所震撼,但是他们却没有如同普通的骑军那样直接崩溃。   马腾的亲卫队,大部分都是马氏宗族的族人,还有便是他麾下那些羌人部族出来的追随者。   马腾身长八尺有余,身体洪大,面鼻雄异,为人贤良忠厚,受众人尊敬。   汉灵帝末年,被州郡署为军从事,掌领部众,累迁至偏将军,在凉州威望过人,无论是汉人还是羌人都对其十分尊重,许多的羌族的豪帅,首领都愿意和马腾结交。   这也是为什么凉州刺史耿鄙被部下所杀后,马腾能够收拢那么多的部曲,和韩遂、王国两人分庭抗礼,直至现在占据凉州半壁江山,和最初便起家的韩遂争斗多年的原因。   “杀!!”   汉语、羌语混杂在一起,马腾身旁的亲卫甲兵毫不犹豫的向前的冲去。   “呜————”   凉州军的号角声再度响起,数百名马腾的亲卫骑兵怒吼着向前。   就算他们的敌人真的是妖魔,他们也没有退缩,他们或许心中恐惧,但是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也没有忘记为什么愿意追随马腾。   “父亲!父亲!”   麾下亲卫的决死冲锋,还有马超的怒吼声终于是将马腾从震恐的状态之中拉了回来。   马超看到马腾的眼眸逐渐清明了起来,心中的惊惧这才消散了一些。   “各部都在逃命,都联系不上了,现在有两支骑军向我们杀来,应该是黄巾军的精锐骑军,现在我们必须要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火光在马超的眼眸之中跃动,他心中也有恐惧,不过更多的是焦急。   马超知道,战场之上慌乱毫无用处,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这是马腾教他的。   黄巾军的精锐骑军已经杀到,其目的昭然若揭,许安此举就是想要直接斩杀马腾。   “走!”   马腾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调转了马头,带领着身侧最后的十余名亲卫向后退去。   之前他被惊惧填满了胸腔,而失去了一个统帅应该有的沉稳,凉州军因此兵败如山倒,陷入了崩溃,更是使得自己陷入了困境。   这是马腾的犯下的错误,韩遂麾下的部曲虽然也被黄巾军所击溃,但是韩遂却处于相对安全的位置,甚至维持一定的建制,不至于全军覆灭。   现在的马腾终于冷静了下来,在这一刻马腾又表现出一个优秀统帅的模样。   当他不再恐惧,当他重新冷静下来。   果决、干练、坚定一切的统帅该有的优点都出现在了马腾的身上。   但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是晚了。   高平川一战,他们已经落败,而且是惨败之中的惨败。   这一战,就算马腾能够侥幸逃脱,但是恐怕最终逃到安全的地带之后,能够收拢的军队寥寥无几。   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结束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万胜!   “万胜!!!”   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犹如天边的惊雷在凉州军的耳边回响。   天空之中,群星黯淡,皓月蒙尘,有的只是由大量孔明灯组成的无边火海。   无数的孔明灯汇聚在一起组成的火海与地上的黄巾军骑阵交相辉映,互为对照。   凌厉的北风呼号着吹袭而过,也带动着孔明灯组成的火海向前急速飞去。   地面上的黄巾军骑军在许安的指挥之下,高呼着“万胜”,裹挟着隆隆的马蹄踏地声滚滚向前,犹如一道排山倒海的巨浪,朝着四散奔逃,已经彻底崩溃了的凉州军席卷而去。   天火漫卷,地焰向前。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从黄巾军的骑阵之中发出。   吕布身穿盆领铁甲,外罩着蜀绣锦袍,手执方天画戟,腰挂鹊画弓,骑乘着宝马黑缎奔驰在骑阵的最前列。   任何胆敢阻拦在他前行道路之前的敌人,都会被吕布毫不留情的斩落下马。   成廉、魏越两人各自手持长矛,一左一右护卫在吕布的身侧,就算是凉州军的骑阵已经溃散,但是他们两人也没有一丝懈怠,依旧是尽职尽责的护卫在吕布的身侧,警惕着可能到来的敌人或者是暗箭。   “杀!”“纳命来!”   两声暴喝几乎是同时从前方传来,两名将校打扮的凉州军骑卒向着吕布直冲而来。   他们两人早已经发现了冲锋在前,身罩着战袍的吕布。   马腾麾下的暗卫在并州也并非毫无作用,起码黄巾军主要人物的特征都是被暗卫打探的清楚。   吕布作为太平道如今屈指可数的重号将军,更是上了暗卫的名册。   手执画戟,身穿锦袍,又冲锋在前,这一条一条讯息直接让马腾麾下的亲卫认清了吕布的身份。   大局虽然已定,但是若能斩杀吕布,他们的主公马腾必然能逃出生天。   而且反正终究都是一死,若是能斩杀吕布,名垂青史,未尝不能!   那是黄巾军的重号将军!   两名凉州军的将校一左一右而来,一人手执着长戟直刺   “可笑!”   吕布冷笑了一声,眼前的两名凉州军将校在他的眼中武艺粗鄙的犹如乡间的农夫一般。   位于他左侧的凉州军将校当先而来,手中的铁枪直取吕布的咽喉。   火光之下,那铁制的枪尖泛起了幽暗的光芒,杀气迫人!   “滚!!!”   吕布双目陡然一厉,双手猛一发力,方天戟骤然泛起一阵清越的铮鸣声,如同雷霆万钧一般向着前方斩击而去。   但听“嘭!”的一声巨响,吕布手中的画戟狠狠砸在了左侧那名当先而来的长矛的之上,随后更是去势未减,砸在了那凉州军将校的身躯之上。   噪杂的战场之中,似乎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当先而来的凉州军将校被吕布一戟直接砸落下马,没了生息,不知生死。   右方那直冲而来的凉州军将校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惊恐之色,所有的一切发生只在一瞬间,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了一道刀光,就在他的不远处的同袍就这样栽落下马。   不过还等不到他再做其他的想法,眼前一道白色匹练浮现。   吕布凶狠的面孔出现了在他的眼前,他手中的长矛被吕布手中的方天画戟击中,不受控制的向一方偏转,从长矛之上传来的巨力甚至将其身躯带的一偏。   吕布隔开了那刺击而来的长矛,手中方天画戟顺势向前一挺,泛着幽暗寒光的戟尖已是狠狠地刺入了那凉州军将校的腹部。   那凉州军将校腰腹间的铁甲根本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防护,那单薄的骑兵铁甲在吕布的方天画戟之下犹如豆腐一般被切开。   战马的力量和吕布的力量汇聚在了一起,岂是那单薄的骑将甲能抵御?   就算这他穿着的甲胄没有破防,血肉之躯也难以抵挡如此强大的力道。   吕布虎吼一声,右臂猛然发力,握持着方天画戟没有放送,那凉州军将校被方天画戟刺着腹部,带离了战马。   剧烈的痛感从腰腹之处传来,折磨着那凉州军将校的神经和意识。   那凉州军将校双手紧紧的抓着方天画戟的戟杆,他想活着,他真的想要活下去。   虽然此前已经存了死志,但是当死亡的阴影降临之时,他还是感到了恐惧,感到了畏惧。   “呵————”   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让他难以言喻,也难以呼吸。   “嘭!”   巨响传来,就算是在这喧嚣无比的战场上仍然显得格外刺耳。   那凉州军的将校一百多斤重的躯体被狠狠的掼在了地上,吕布在收回方天画戟之时,画戟的横刃更是顺势将那凉州军将校的腹部给剌了开来。   血赤糊啦大肠、各色的内脏从绽开的腹腔里喷涌而下,散落了一地。   那凉州军的将校仍未气绝,他的双手也被吕布手中的方天画戟戟刃所斩断,凄厉到恐怖的哀嚎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那哀嚎声甚至令一众身经百战的骁骑营骑卒尽皆感到心惊胆颤,那凄厉的惨叫声比其往常的哀嚎声更为痛苦,更为绝望。   但是很快那哀嚎声便消失在了夜空之中,重新被喧嚣的杀戮声所覆盖,那哀嚎着的凉州军将校已经被紧随在吕布身后的黄巾军骑兵踏成了肉泥。   他的鲜血和其余倒伏在草地之上的军卒一般流淌而出,在低洼处汇聚成一片又一片的血潭。   吕布画戟所向,矛戈盾甲无不碎裂,兵卒将校无不披靡,沿路所有胆敢阻拦吕布前行的骑卒皆是无一例外倒伏在了冰冷的草地之上,陷入了永恒的黑暗的之中。   “万胜!!!”   吕布的神勇激起周遭一众黄巾军骑卒的热血,他们皆是高举着兵刃,高声的呼喊着,向着他们的将军高声的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杀!”   喊杀声再起,吕布手执画戟,纵马向前。   他离马腾的大纛旗只有短短三十步的距离,他已经可以看到被一众凉州军骑卒护卫在中心的马腾。 第五百七十二章 流星赶月   马超紧紧的握持着缰绳,身后的喊杀声越发的急切,他偏头之时勇眼角的余光看到越来越近的黄巾军骑军,也看到了身罩着锦袍,浑身被鲜血侵染的吕布。   只是一眼,马超便认定了此人必定就是吕布,绝不是其他的旁人。   不是锦袍、不是战马、也不是铠甲和旗号,而是那扑面而来,凌厉无比的杀意,让马超认定了那人定然就是吕布!   马超从吕布的身上感到了危险,生命的危险,他的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在提醒着他,巨大的危险即将到来。   他上一次有那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草原之上孤身一人游荡时被群狼所包围。   马超握住了腰间的雁翎刀,雁翎刀的刀柄传来的冰冷感让他浮躁的心总算是沉寂了一些,他的心中也多了一丝清明。   喊杀声再度响起,马腾心中猛地一颤,黄巾军的骑军竟然再度追了上来,他麾下的亲卫骑卒皆是一等一的好手,但是却没有办法阻拦其一时半刻,只是给他争取了喘息之机。   马腾转头看向身后,他要知道他们离黄巾军骑军的大概距离,这样他才能做出正确的反应和判断,但就在砖头之时,他却注意到了身后骑卒的手中的东西。   “快把大纛旗丢下!这种时候还拿什么大纛旗!”   马超怒不可遏的大声呵斥道,难怪黄巾军迅速的锁定了他的位置,他麾下的亲卫竟然还拿着他的大纛旗,简直是在给对方帮忙。   “把火把也一并丢下!”   马腾怒声命令道,他此前分心无暇根本没有注意到麾下的亲卫的举动,而他麾下的亲卫也是有些慌了心神,更何况也没有多少逃跑撤退的经验,这才出现了错漏。   大纛旗确实轻易不能倒伏,一旦大纛旗倒伏,四周的军兵见到这种情况,士气必然大降,很快便会演变成溃败。   大纛旗倒,一般都是两种可能,一是主将被斩,二便是主将逃窜。   这两种情况之下,都是难以挽回的劣势,战场之上若无主将指挥,落败只不过是转瞬之间。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战场之上一名优秀的将领带来的效果是极为巨大的。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凉州军的骑阵早已经在黄巾军凌厉的攻势之下土崩瓦解,他们已经失去了对各部的指挥,大军已经溃败,再也无法挽回。   再拿着这大纛旗毫无用处,所有人都在向后疯狂的逃窜,向着没有火光的地方疯狂的逃亡。   马腾现在拿着大纛旗根本没有办法利用,收拢残兵只是奢望,凉州军已经被那天火和地焰形成的神威吓破了胆。   这大纛旗是在帮黄巾军的骑卒锁定他的位置,众人手中持着的火把,更是如同黑暗之中的灯塔一样明亮。   马腾的军令一下,他身旁的亲卫立刻便是丢下了手中的大纛旗。   而这一举动自然也是瞒不过此时距离马腾只有三十余步的吕布。   吕布双目微眯,月光并不明亮,乱军之中实在难以追击,他知道一旦大纛旗不见,灯火消失,马腾很快就会隐匿入乱军之中,再也找寻不到,从而逃出生天。   “成廉!”   吕布高声呼喊了一声,一把将手中的画戟丢向右侧。   成廉心领神会一把便接过了吕布手中的画戟。   吕布在将画戟递给成廉之时,就已经将左手伸入了马鞍之上,取下了挂在马鞍之上的鹊画弓。   马腾浑身一颤,只感觉被一头凶虎盯住了一般,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意从的身后漫卷而来,刺骨的寒意袭上了他的心头。   马腾艰难的回过头,看向身后。   三十步之外,一名身穿着锦袍的黄巾军战将已是挽满了弓弦,弓开如满月。   鹊画弓的弓弦怒鸣,发出了嘣的一声暴响!   箭矢如同流星赶月一般掠过无数的骑士,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急速射来。   马腾眼眸之中的瞳孔猛然放大,那是因为极度惊惧而造成的人体自然反应。,   马腾通体生寒,他的身躯僵硬,根本无法闪避,而当他看到这一箭射出时,他也十分的清楚,自己必然是无法躲过。   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黑暗之中箭矢实在难以被捕捉到轨迹。   马腾闭上了眼睛,既然没有办法逃避死亡,那么就坦然面对死亡,死在战阵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叮——————”   一声清越的脆响陡然传来,马腾能够感觉的到,那清脆的响声就在身前的不远,甚至不超过一米的距离。   与那脆响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利刃切割空气的呼啸声。   马腾霍然睁开了眼睛,只见马超手持着雁翎刀,护卫在了他的旁侧。   一切情况都已经明了,马超在最后的关头为他击落了来袭的致命一箭。   马腾正想说些什么,但是就在刚刚,他不由自主的放缓了马速,现在吕布带领着骁骑营的骑卒已经快杀到了近前,离他不过只有十数步。   手执着方天画戟的吕布根本不似凡人,犹如搅天魔主降世,杀气迫人,煞气冲天。   身后一众身披着土黄色战袍,头戴黄巾,背负负羽的骁骑营骑卒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映照着天火,让人不禁想起了志怪里所描绘的那威风凛凛的天兵。   真正的直面正在冲锋黄巾军骑军之时,马超这才明白了前阵的凉州军到底是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之下,就算最为勇悍的人,也会感到胆颤心惊,也会感到畏惧。   马超此时毫无阻碍直面吕布,这才明白了吕布的恐怖,光是那样的气势,他在凉州就从未见过,他那些名家老师更是与其难以相提并论。   那犹如流星赶月的一箭,整个凉州也只有寥寥数人可以做到。   “前方身穿红袍者,便是马腾!”   一声大喊从黄巾军的骑阵之中传来,随后一阵更为浩大的喊杀声陡然从其黄巾军骑阵的方向传来。   马腾的一颗心也沉入了谷底,这一次他可能真的无法幸免,可能一切真的要结束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马超   “咴——————”   一声凄厉的马嘶声陡然响起,马腾只感觉座下的战马猛然一震,其速度竟然再度加快了一分,向前疾驰而去。   马腾心中一惊,向着两侧看去,马超却已经是不见了身影。   马腾急忙转过头去,马超的背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喝————”   马超低吼一声,面朝着吕布,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毫无畏惧的杀向吕布。   他很清楚目前的情况,若是无人殿后,他们一人都没有办法走脱。   “杀!!!”   马超身侧最后的数名凉州军军将也是跟随着马超一并杀向吕布。   “来的好!”   吕布其实也早已经注意到马超,马超一身锦袍,身穿将校甲,极有辨识度,一看便不是寻常军将,定然是凉州军中的重要人物。   而且其看起来年轻非常,又跟随在马腾的身侧,吕布心中其实也大致猜出了马超的身份。   成廉和魏越一见吕布的动作,便知道吕布要自己面对那来袭的小将,当下也没有出手,而是一左一右去解决跟随着马超而来的亲卫骑士。   但听“铛!”的一声爆响,两马相交,马超用尽了全力,接下了吕布势大力沉的一击。   巨大的力道顺着长枪传来,马超只觉得双臂一麻,手中的长枪只差一点便脱手而出。   紧接着长枪之上传来的巨力从双臂灌入他的体内,那感觉就如同有人拿着沾水的皮鞭,用力抽击着他的五脏六腑。   身体上的这些疼痛马超都可以忍受,不过让马超更为难受的是,在气势上他却是已经是完全被吕布所压制。   “给我开!!”   马超怒吼一声,他不甘心就这样处于下风。   他自幼习武,师从名家,习练百艺,凉州军将罕有敌手,现在竟然只一合便落于了下风。   少年人岂有甘愿居于人下者。   马超咬紧牙关,他年岁尚轻,气力不如吕布,但是他自忖技艺上却不逊色吕布。   吕布大开大合,确实是战阵之上一等一的搏杀之法,但是他习练百家,取长补短,短短一瞬间已经想出了破解之法。   马超回首一枪,这一枪没有刺向战马之上的吕布,而是直接刺向吕布的坐骑。   吕布冷笑了一声,不过眼眸之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惊讶,不过也只是些微的惊讶。   画戟翻腾,只一下便拨开了马超的长枪。   马超心中暗骂一声,重新收回长枪,这是战阵之上,他冲锋而来除去面对吕布之外,还需要面对其他的黄巾军骑卒。   虽然吕布一路冲杀而来,跟随着他而来的骑卒不过百人,但他也没有冲杀出去的自信,更何况就算冲杀了出去,四周都是黄巾军的骑卒,又能逃亡哪里。   马超少时曾经独斗过十余名羌人,将其全部斩杀殆尽,但是却如今他需要面对的可不是普通的羌人,而是身经百战,装备精良的骁骑营骑卒。   但是预料之中的交锋并没有到来,马超跃马挺枪向前,却发现没有任何的骑卒向他冲杀而来。   “恢————”   马超勒停座下的战马,右手执枪,左手握缰,警惕的扫视着周围。   四周火光跃动,马超面色微沉,不知道何时他已经黄巾军的骑军团团包围了起来,四周的火光来源正是黄巾军骑卒手中的火把。   “列阵!”   “咻——”“咻——”   急促的哨音从四周响起,黄巾军军官发号施令也从四周传出。   马超面色阴沉,看着周围的黄巾军骑军行动,但是他却毫无办法。   黄巾军的前排已经下马列阵,他们手执着枪盾,紧密的贴靠在一起,战马被同行的袍泽所牵走,在后方火光之下一名又一名黄巾军的骑卒扣弦在手。   “马腾逃了。”   成廉低声向着吕布禀报,草地之上马超带来的亲卫骑卒已经全部倒伏在地上没了声息,他们不过是普通的骑卒,成廉和魏越自然也没有活捉的心思,直截了当的便将其斩杀。   当他们解决了眼前的敌人之后,马腾已经混入了乱军之中,不见了踪影。   “都在预料之中,能擒获虽然是好事,但是没有擒获也无所谓。”   吕布并没有因为马腾逃脱心绪有什么过多的变化。   用阎忠的原话来说,马腾外强中干,不过色厉内荏[rěn]]之辈,此战就算没有擒获,到时候只需要派遣一名说客,便可以轻而易举的令马腾俯首称臣。   韩遂和马腾两人本就不和,军合力未齐。   这一战落败,马腾遭受重创,韩遂以心狠手辣闻名,自然也不会对其心慈手软。   若是马腾不愿意俯首称臣,选择强硬到底,绝对挡不住黄巾军和韩遂的同时进攻,他只会输的更快,更惨。   而投降黄巾军,按照一贯以来投降的汉将待遇,他起码也可以混个封号将军位,能够保全凉州马家。   放在马腾面前的只有这两个选择,孰优孰劣一眼可见,等到马腾返回了乌氏城之后,只需要冷静的思考一下,便可以做出正确的选择,这并不困难。   而且这一次他也不算一无所获,现在被众人围在圈内的那西凉骑将应该也是一条大鱼。   “哗哗————”   眼见吕布牵引着战马走来,围在一起的军卒尽皆是让开了一条道路,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向着两侧分离而去。   劲风鼓荡,火光摇曳,四周黄巾军的旌旗被劲风所吹动,发出猎猎的响声。   战马摇头晃脑,鼻中喷着白气,呼呼作响,剧烈的跑动使得它们体内的温度高的吓人。   一众黄巾军的军将也是呼吸沉重,他们都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战斗。   “踏——踏——踏——”   金黄色的火光照耀在吕布身上的铁甲和锦袍之上,更是为其凭添了数分的威势。   安装着马蹄铁的战马马蹄踩踏在草地之上,传出的声响比没有马蹄铁的战马更为沉闷,也更具备压力。   吕布驱马踏入圈内,而马超也发现了这边的骚动,目光投向了吕布。   马超的目光没有看向周围的黄巾军军卒,他清楚自己被围困在圈中,绝无幸免之理。   面对被围困的敌人,军中有上百种可以将其俘获的方法。   但是若是自刎,他又心有不甘,甚至周围围困着的黄巾军军卒也不会让他轻易的自刎。   马超早就发现了那些手持着索套的军卒,那些军卒就等待着名字,想要擒获住他。   “吕布,你可敢与我下马一战。”   马超举起手中长枪,平静盯视着吕布。   他很清楚,马战他是绝对胜不过吕布,唯有步战有一丝机会。   逃生已经希望,他现在只是想和吕布一战。   他不愿意认输,就算是面对着早已经是名闻天下的吕布吕奉先,他还是义无反顾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毫无畏惧的向其发出了挑战。 第五百七十四章 落幕   灯火耀动,煞气冲霄。   马超背脊微弯,双膝微曲,左手握鞘,右手按刀,目视着九步之外的吕布,蓄势待发。   吕布双目微眯,心中的战意骤然升腾而起,只是这一动作,他便知道眼前这名凉州军的军将绝对不容小觑。   “如你所愿。”   吕布跨下了战马,向前行走了三步,两人的距离被拉近,距离不过六步。   成廉和魏越两人面色不改,他们追随吕布多年,他们对于吕布有着十分的信心。   吕布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百炼雁翎刀。   “铮————”   雁翎刀出鞘,灯火通明,刀光乍现,犹如一泓秋水般明亮。   百花战袍血花点缀,雁翎宝刀寒光凛凛。   “太平道平西将军吕布吕奉先。”   吕布再度向前踏出一步,单手持刀身躯微偏,目视着马超,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雁翎刀刀尖向下,火热的灯火顺着吕布手中的雁翎刀映照在布满了鲜血的草地之上,更添数分阴冷,让人不由的心生寒意。   “凉州马超。”   马超吐出一口浊气,驱散了心中的杂念,四周的一切与决斗无关的事物都已经被他们无视,他的视野之中只剩下了吕布一人。   吕布身形魁梧,马超在其面前矮了一头。   马超今年才到十五岁,虽然少时便开始习武,生长发育远超寻常人,身高七尺有余,(汉尺23cm)但是和吕布相比却仍然有着不小的差距。   不过马超的眼眸之中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的畏惧。   他目视着吕布,警惕的观察着吕布的每一个动作,等待着吕布到达离他三步的范围之内。   吕布心头微动,他自然知道马超是谁。   马腾有三子,长子马超、次子马休、季子马铁,如果不是假冒,那么这一次他真的抓住了一条大鱼。   “何须平西将军亲自动手!”   就在吕布想要再望前踏出一步之时,右侧的军阵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吕布微微偏头循声望去,马超心念微动,吕布此时略微有些分神,正是动手的最好实际。   机会转瞬即逝,失不再来。   马超眼神微凛,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   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动手,这是堂堂正正的决斗,如果他选择偷袭,无疑是会让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蒙羞,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因此战胜了对手,也不值得称道,只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受人唾弃。   一名身穿将校甲,头绑着黄巾,身穿湛蓝色战袍的将校排开众人走出了军阵。   吕布一眼便认出了那穿着蓝色战袍的小将是何人,那小将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春蒐夺得了第四的庞德。   杨绩、傅祁、庞渤三人和阎忠是好友,当初因为凉州战乱的原因,受阎忠邀请从凉州进入了黄巾军境内,现在都是位居要职,说是位高权重也不过分。   如今外务司的外务令便是由庞渤担任,而庞德就是当初跟随着庞氏一族从凉州辗转一路辗转而来的其中一员。   吕布没有再度上前,庞德是被许安亲自派遣到他的麾下的,让自己带着庞德好好历练一番。   许安入主并州之后,看重的青少年一共只有三人。   第一人是郝昭,第二人便是张辽。   居庸关一战,刘虞大军攻击居庸关,却在郝昭的指挥之下在南关撞得头破血流,最后只能是无奈撤军。   而张辽更是屡立战功,率领上谷乌桓部击破三郡乌桓,冲锋陷阵,亲斩敌酋,威震乌桓,以致三郡乌桓不敢沿河牧马。   而这第三人,不是旁人,正是庞德。   “庞德是大贤良师亲自送来的人,又是庞令君的子侄,若是有什么闪失,我等不好交代……”   成廉见到庞德阔步走出,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对吕布说道。   “无妨。”   吕布举起手,制止了成廉的言语。   “有我在,不可能会有意外,更何况庞德是明公亲自派到骁骑营来的,绝非庸碌之辈,正好借此机会看看他的技艺。”   吕布没有拒绝,应允了庞德的要求。   而庞德的举动,却是让马超心中燃起了些许的怒火。   吕布成名已久,而眼前的青年人和他差不多的年纪,不显山亦不露水,更是闻所未闻。   庞德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刚一得到吕布的应允,已是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   庞德脚下发力,整个犹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向着马超激射而去。   刀光如电,一道雪白的匹练骤然浮现在众人的眼前,刀刃割破空气的尖啸声乍然响起,庞德手中的雁翎刀犹如一股疾风一般直取马超的咽喉。   “取你首级者,乃是骁骑营的庞德!”   眼见利刃袭来,马超的眼眸之中却并没有半分的惊色,右脚向后猛然一退,整个人的身形迅速一矮。   “唰————”   利刃破空,庞德手中锋利的雁翎刀在马超的头顶划出了一个半圆,马超顶盔之上的红羽被其从中斩断成为了两截。   而就在同一时刻,马超已经是拔刀出鞘!   “铮————”   雁翎刀出鞘,清越的铮鸣声乍然响起。   火光映照在马超手中的雁翎刀上,反射出冷森森的寒光,如果庞德没有后手,只有一个下场——肠破肚烂!   “不好!”   成廉、魏越两人眼眸之中皆是浮现出了惊色,几乎同一时刻想要上前帮忙。   生死之际,庞德整个向前猛然一冲,携带着盔甲一百多斤的重量犹如炮弹一般定向马超。   “嘭!”   两人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马超一刀落空,但是却并未惊慌,他重心在下,而庞德为了瓦解这一危机重心不稳,他要的正是这个机会。   “嘭!”   又是一声巨响,庞德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竟然被马超背倒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仰躺于地。   “死!”   马超低吼一声,双目含怒,手中的雁翎刀猛然向着庞德的面门斩击而去!   该死!   庞德心中怒火中烧,转瞬之间他已经落败,输在了轻敌大意之上!   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死死的盯着马超,盯视着急砍而来的雁翎刀。   就算是赴死,也要像一名勇者一样死去,闭目等死,耻辱也。   而就在那雁翎刀即将落下之时,一片阴影陡然出现,遮蔽了庞德的视线,一瞬间整个世界彷佛化作了黑暗。   “铛————”   一声爆响在庞德的耳畔响起,震得他的耳朵生痛。   庞德瞠目结舌的仰头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   遮蔽在他面前的阴影正是吕布魁梧的身躯。   “铮————”   宝刀回鞘声缓缓响起,四周虽然嘈杂,但是在众人的耳畔却仍然是极为清晰。   马超握着手中的雁翎刀,似乎是僵在了原地。   “碴——”   断刃落下,无力的落在了庞德的身旁不远处。   就在庞德即将被马超所杀时,吕布自下向上一刀竟然直接将马超手中的雁翎刀所斩断。   四周一瞬间寂静无声。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   从庞德出刀,到马超反击,再到庞德倒地,马超出刀。   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其实不过短短的几秒的时间。   那个时间给任何一个站在他们旁侧的正常人都没有办法及时作出反应,救下庞德。   但是偏偏站在他们三步之外的人并不是正常人。   而是以弓马娴熟、骁勇尚武闻名并州,威震匈奴的吕布吕奉先。   汾水之战百骑破阵,永安之战阵斩匈奴万长,朔方一役阵斩匈奴单于,袭取两郡、驰骋冀州,击破河东。   这一切都是实打实的战绩,黄巾军两名重号将军,有人会说平南将军龚都能够升任重号,是因为他和许安的关系,他的资历,实际上能力并不出众。   但是说起平西将军吕布,却没有人会质疑吕布的一直以来立下的功绩。   当初许安直接任命刚刚归降的吕布为骁骑将军时,纵使许安在黄巾军之中威望非比寻常,但是也是引来了一些非议。   但是之后发生的种种却是证实了许安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误,更是让一众黄巾军对许安更为尊崇。   “万胜!”   “万胜!!”   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向着吕布,向着他们的将军高声的欢呼。   成廉和魏越心头狂跳此时也已经是反应了过来,他们两人当即命令周围的军将将马超捆住。   吕布那威势惊人一刀,给马超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没有再反抗涌上来的黄巾军军卒捆绑,他还在回想。   吕布按刀而立,环视着四周的一众对着他欢呼的军将,心绪忍不住也是一阵翻腾。   黄巾军比起汉军,比起匈奴人,比起一般的军队,似乎有一种魔力,那是一种可以直击人心的魔力。   当那“万胜”之声响起之时,彷佛有无数的力量从心底之中升起。   昔日在汉军之时,汉军没战也会高声的呼喊,鼓舞士气,但是却只有一次让吕布感到战意昂扬。   那一战是当初他身旁只有百骑,却要面对鲜卑一千余名骑军,那一次他们皆是存了必死之志。   而在黄巾军时,每一次的当那“万胜”之声响起之时,都能引得人热血沸腾。   这或许就是信仰的力量。   是信仰让这些黄巾军的军卒心中充满热忱,充满希望,充满力量。   正因为如此,当他们振臂高呼之时,才能拥有感染人心的能力。   吕布至今还记得,他当初刚刚归附黄巾之时,许安带着他进入汾水北岸大营之时的景象。   当时营寨之中,所有头裹着黄巾军的军卒皆是振臂高呼,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高声的呼喊着。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一般袭来,扶摇直上九霄之上。   他当时就跟随在许安的身后不远,那般的景象,只是一眼便可铭记于心。   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万众瞩目,一呼而万人同应。   “哗——————”   巨大的喧嚣声从北方不远处传来,甚至压过了四周的“万胜”之声。   这样的异常,自然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吕布、成廉、魏越等人皆是循声望向北方,就是被绑缚着的马超和庞德也不例外。   火光照耀,先是两面异常高大的旌旗,再后面便是一面高大的土黄色大纛旗,随后无数的旌旗,无数的枪戟豁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在其前方的黄巾军军卒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分向两侧,隆隆犹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那巨大的喧嚣声开始变的清晰,开始变得整齐,开始变得激昂。   “大贤良师,万岁!!!”   “大贤良师,万岁!!!”   “大贤良师,万岁!!!”   一阵高过一阵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从黄巾军的各处骑阵中传来。   庞大的骑阵从两侧分开,战袍之上绣着虬龙,手持着虬龙旗枪的腾骧卫驱策着战马缓步而出,排开了两侧的军卒,在中央留出了一条过道。   腾骧卫除去护卫之职之外,还承担着仪仗的作用。   腾骧卫的骑卒所执着的骑枪,上面都挂着一面长条形的旌旗,旌旗之上多绣虬龙。   但是有九面旌旗不同,那九面旌旗之上绘制的不是虬龙。   九面旌旗分别绘制,日、月、星、辰、阴、阳、太极、北斗、黄天九种图案。   九面旌旗位于最前,由九名腾骧卫的精锐所执立于最前,作为前驱。   一匹身披着土黄色马衣的战马当先迈步而出,马衣之上,边角以兽纹装饰,上书着太平道经文,一条条绶带垂下,不似凡间之物。   马蹄声越来越近,招展的旌旗几乎遮蔽马超全部的视野。   马超昂起头颅,看向战马之上的来人。   来人身穿盆领玄铁甲,头戴黄翎玄铁胄,外罩着誊写着经文的土黄色战袍,腰系雁翎刀,鞍配宝雕弓,望而生敬。   许安居高临下,手执着马鞭,环视着众人。   “恭迎明公!”   吕布迈步上前,郑重的向着许安行了一礼。   昔日他不过是并州军中的一名军侯,但是许安却力排众议,以将军位许之,更是接连托以重任,恩赏宝物。   他如果仍留在汉军,依照汉军之中看重出身的情况,恐怕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军侯,最多也不过都尉、军司马之职,怎么可能成为重号将军,统领数千骑军。   “恭迎大贤良师!”   一众黄巾军的军将紧皆是激动的向着许安行礼。   许安早已经是得知了马超的消息,现在过来,也是存着顺带看看结果如何的心思。   不过等他赶到的时候,马超已经被擒下。   “万胜!”   许安举起手中的马鞭,呼应道。   “万胜!!”   一呼而万人同应。   劲风鼓荡,高平川上,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向着四周席卷而来,带着那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扶摇直上云霄。   高平川之战已是落下帷幕。 第五百七十五章 阴狠   “啪!”   马鞭狠狠的抽打在战马的股上,发出了令人心颤的响声。   韩遂目视着前方,尽可能的伏低着身躯,骑乘在战马之上,一手紧握着缰绳,一手执着马鞭,疯狂的用马鞭抽打着战马。   韩遂根本不敢稍微放缓一点速度,追兵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那忽隐忽现的火光,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那些该死的黄巾军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阴魂不散。   “哧————”   战马粗重的响鼻声在韩遂的耳畔萦绕。   “他娘的黄巾军!”   韩遂狠狠的骂了一句,兵阴阳,兵阴阳,韩遂并没有如同马腾那般将其视作神威,视作天地的伟力。   韩遂并不笃信鬼神,甚至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   他知道许安是兵阴阳的大家,当世兵阴阳家无出许安其右者。   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者也。   他已经小心小心再小心了,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高平川之战他们竟然会就这样轻易的落败,就这样被击溃。   那熊熊燃烧的天火,烧尽了他的谋划,他的计谋,他麾下的部曲。   韩遂看着左右只有百人的骑卒,心都在滴血。   最初的时候,天火升起,韩遂虽然极力约束麾下的军将。   但是面都那样的神威,那样的伟力,笃信鬼神的羌人先行崩溃,再是他麾下的鲜卑骑和匈奴骑,最后是他麾下的汉兵。   韩遂没有办法阻止溃败,那般恐怖的景象就是韩遂自己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军卒遭受着多么大的冲击。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马腾军一溃千里,他们的侧翼已经完全的暴露在了黄巾军的兵锋之下。   留给韩遂的选择其实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撤退。   韩遂只能是无奈下达了撤退了指令,但是这种情况之下,如何能够安然撤退。   韩遂不是卢植,也不是皇甫嵩,他没有如同他们那般高超的指挥才能。   撤退很快便演变成了溃败,不过韩遂比马腾好的地方在于,他麾下的一些部曲还能接受军令,还能做出反应,还有一定的秩序。   最后韩遂下达了各自逃命的军令,便带着麾下的亲卫选了一条路一路狂奔。   韩遂疯狂的抽打着马鞭,座下的战马鼻中喘着粗气,已经是快要到了极限,喧嚣的喊杀声和火光距离韩遂已是越来越远。   天火已经变的颇小,他们距离交战的地点已经有了相当远的距离。   四周的军卒没有人打起火把,能够为他们照明的只有清冷的月光。   四下寂静无声,韩遂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勒停了座下的战马,距离南方他的营地还有一定的距离,若是再这么不惜马力,可能在战马会活生生的跑死。   他座下的这匹战马一开始上阵就开始驮着他,他甚至还亲临前阵,亲自带领骑军发起了几次进攻以此鼓舞士气,又经历了一路的狂奔,他很清楚自己的老朋友也是快到了极限。   “哧————”   战马粗重的象鼻声响起,韩遂轻抚着座下战马的脖颈。   一众亲卫环绕在他的身侧,警惕的护卫在他的四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平元年(184年)十一月,羌人北宫伯玉反叛,他那个时候还是凉州的从事,被扣押为人质。   一直到中平四年(187年),他抓住了机会,斩杀了边章及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终于是一雪前耻。   后来与王国合兵一处,击破了凉州刺史耿鄙率的六郡联军,占据了整个凉州。   再后来,斩杀王国,和马腾东西相争,他已经占据了优势。   马腾虽然有不少世家大族的支持,也有不少羌人部落的投靠,但是他终究是占了先机,麾下的军将也更为骁勇。   只不过有一个短板实在是无法补缺,他麾下的部曲攻城实在是乏力。   凉州军野战、守城都有不俗的表现,但是一旦攻城,便完全暴漏了其缺陷,这也是为什么韩遂虽然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但是却没有攻下几城的原因。   凉州军先是折戟于美阳、再是折戟于陈仓,现在又折戟于高平。   从原先的雄心壮志,汉室衰微,天下混乱,以为可望中原,到后来的美阳、陈仓两度惨败,只能困守凉州,割据一方。   再到现在折戟高平川,甚至可能练割据都没有办法维持,只能俯首称臣。   韩遂抬起头观察着周围,他的目光并没有迷茫。   他戎马一生,遇到的艰难险阻不计其数,生死危险也经历了不知几何,这一次败的虽惨,但是却远远未到放弃之时!   韩遂看着周遭陌生的景象,他不知道这一路来花了多少的时间,唯一能确认的就是他们已经离交战之地有长的一段距离了。   他没有选择直接逃往高平川上的营地,近十万的大军都败了,高平川留守的两千余名骑卒如何能够守得住营地,他只是派遣了一名骑卒前往营地报信,便带领着麾下的亲卫往更南方前进。   他的目标是瓦亭。   现在时间对韩遂来说极为稀缺,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重要。   时间,时间,时间!   只要时间充裕,一切都还有挽救的余地,还有可能利用这次惨败获取最大的利益,还可以坚持下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骤然响起,阎行牵引着战马疾驰而来,对着韩遂禀报道。   “禀主公,这里是瓦亭与凡亭山中央的位置,西南面便是瓦亭,应该再有二十余里便可以到达瓦亭。”   就算这种逃亡的时候,韩遂也没有忘记派出斥候探查,他在凉州多年,戎马多年,有些事情已经刻在了骨子之中。 第五百七十六章 庞渤   韩遂轻轻的拍了座下的战马,回首看向不远处天边的的那一抹给凉州军带来了灭顶之灾的火光。   马腾生死不知,最后的时候韩遂看到黄巾军的主力骑军都去进攻马腾,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刀不离身,鞍不离马,不要放松戒备,两刻钟之后,我们重新出发!”   韩遂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阴狠之色,他的目光从天边的火光处移开,投向了西南面的瓦亭,投向了马腾占据汉阳郡。   一处颇高的土丘,一张宽大胡桌放于其上。   许安和阎忠还有一众将校俱是顶盔掼甲,站在胡桌的旁侧,胡桌之上放着的正是安定郡的地图。   早有甲士取来灯火放在地图之上,为其照明。   四下数百名罩袍束带,手执旗枪的腾骧卫,将土丘几乎密不透风。   “马腾只身逃离,麾下部曲在此战尽殁,肯定不会逃向朝那城,而是逃回更远的乌氏城。”   “乌氏城,马腾麾下留守的军卒还有三千余人,乌氏城马腾也必然不会久留,黎明时分,恐怕马腾就会带兵逃出乌氏城,往汉阳郡逃窜而去。”   阎忠指着高平城南面的乌氏城沉声说道。   时间不仅对韩遂重要,也对黄巾军尤为重要。   高平川之战已经落幕,凉州军全军溃败,吕布接替了追击部队的指挥权,继续追击。   其余的军卒正在打扫着战场,每一分每一秒都对黄巾军来说尤为重要,所以许安这才和阎忠等人就在原来高平川的战场之上置顶着计划。   “离天放亮还有一段距离,这个时候马腾想必已经快到了乌氏城,这个时候派出使者收效最大。”   “马腾此战落败,震恐于天火之威,必定无所措手足,正处于惶恐之中,其长子马超又被我军所擒获,韩遂也逃亡了出去,如此内忧外患,轻易便可说动。”   许安点了点头,这是原来预先安排的好的计划之一。   “阎公以为,劝说马腾的任务应当派外务司的谁去?”   外务司中,凉州出身的人并不多,了解凉州局势的人也并不多,人选倒是一个问题。   本来有个能说会道的田仲,但是如今田仲在太行工坊担任坊祝,没有随军出征。   “旁人不了解凉州局势,马腾的秉性,恐怕会误了明公大事,我觉得此去乌氏劝说马腾之事,还是应当我去。”   庞渤坐在胡椅上,用手中的绢布擦了一擦额头上的细汗说道。   这一次西征凉州,庞渤也跟随着阎忠一并来到了凉州,此前凉州这边的事务一直都是担任外务司外务令的庞渤亲自负责。   虽然这一路庞渤都是在后军,乘坐着较为舒适的四轮马车之中,但是长途的跋涉还是让庞渤不太好受。   庞渤和阎忠同龄,今年已经是满了五十六。   不同于弓马娴熟,既可运筹帷幄、又可提刀上阵的阎忠,庞渤并不喜欢武艺,也并不习练,辞官赋闲之后,过的生活一向比较安逸,因此体态偏胖。   庞渤年轻的时候用心于公务,在南方任官时水土不服,经历了几次大病,因此体质也是四人之中最差的一人。   他刚从四轮马车之上下来不久,只是骑着战马走了一段距离,就冒出了一些虚汗,这都是以前落下的老毛病。   “庞公身体还好吧。”   许安看着坐在胡椅上面色有些难堪的庞渤。   “不妨事,之前从凉州走山路,经过匈奴人的地盘往河东郡来的时候可比现在这辛苦多了,也没有什么大碍,这一次坐着明公送的四轮马车,赶路倒是轻松多了。”   庞渤收起了手中的绢布,笑道。   “事不宜迟,马车的速度比骑马要慢,我这就出发吧。”   庞渤想要站起身来,但是第一下却是没有站起来,身侧两名鹰狼卫的缇骑连忙扶住了庞渤,庞渤这才艰难的站了起来。   “庞公。”   许安上前一步,扶住了庞渤。   “这一次让别人去吧,外务司中不乏能言善辩者,更何况现在马腾也已经是穷途末路,庞公不去也可以。”   “让明公见笑了。”   庞渤站稳了身形,勉强笑道。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为清楚,趁着如今我这老朽残躯还有些用处我也想多做一些事,否则再过几年只怕是只能坐于家中。”   许安面色微沉,华佗加入了黄巾军之后,许安就曾让华佗为麾下的军将还有重要官吏检查了身体。   庞渤正是如今四人之中身体最差的一人,当初在南方任官遭逢的几次疾病让庞渤的身体一直以来都十分之差,这些年连同凉州的事情也庞渤在做,更是雪上加霜。   四人的年龄傅祁最大今年已经满了六十二岁,杨绩其次,今年五十八岁,阎忠和庞渤两人同岁都是五十六岁。   但是四人之中,傅祁的身体却是最好的,然后杨绩其次,最差的却是阎忠和庞渤两人。   傅祁不同于一般的士人,他并不觉得亲自务农有辱身份,他比较属意农事,家中的藏书很多都是关于农事,身体健康也没有生过什么疾病,或许正因为如此,他虽然最为年长,但是身体却是最好。   杨绩虽然不务农,但也注重养生,因此身体也并不差。   阎忠如今身体欠佳,完全是因为过度的劳累和连年的车马劳顿,南征北战,以及年轻时身体留下的暗疾。   这一次出兵凉州,许安其实不想带上庞渤,但是实在架不住庞渤三番五次的请求。   “凉州和并州隔的还真远啊。”   庞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   “这一次明公攻下凉州,在下就留在凉州不走了,一路走来,实在是有些累了。”   庞渤平复了一下心绪,言道。   “我看明公对田仲颇为重视,外务司交给田仲倒是不错,其人正直忠厚,能言善辩,聪颖过人,留在太行工坊倒是屈才了。”   庞渤言语之中已经生出了退让之意,许安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劝阻庞渤留下,庞渤身体欠佳,确实是不宜担任外务令。   得到了许安的应允之后,庞渤也不再多做停留,只是和阎忠寒暄了几句,便在鹰狼卫缇骑的护送下缓缓离开。 第五百七十七章 局势   “我已经传信给了张燕,收到命令之后,他就会立即攻克下安定郡的治所临泾,然后向西继续进军,经青石岸往乌氏城来。”   “临泾城的城防已经多处损坏,如果不是为了让马腾不至于放弃安定郡,早就可以拿下,信件一到,便可取下临泾城。”   阎忠指着胡桌上安定郡的地图南部,那里正是安定郡的治所临泾,也是张燕统领的黄巾军步卒所在之地。   “临泾城距离乌氏城直线距离两百余里,中途需要经过青石岸,张燕军携带的辎重不少,还要运送‘霹雳车’,大概十日之后才能抵达乌氏城。”   阎忠口中所说“霹雳车”正是黄巾军中的配重投石机,许安定下的称呼本来是“配重投石机”,但是名字有些长,而且也有些拗口,在口头语言之中黄巾军中约定成俗都套用了汉庭的叫法“霹雳车”。   许安点了点头,安定郡大局已定,马腾不可能有掀起风浪的机会。   等待着马腾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是俯首称臣,另一条则是走向灭亡。   “最近中原之地貌似战事频繁,汉廷的争斗越发的激烈,董卓和袁绍最近的动作如何?”   许安的目光投向了地图上与安定郡截然的司隶校尉部,那里正是董卓如今占据地盘。   听到许安的发问,站在一旁的刘辟上前了半步,靠近了胡桌。   他是鹰狼卫的指挥使,鹰卫传来的情报都是他在查阅,这段时间许安的注意力都在凉州的事务上,不便于分心,因此中原之地的情报,许安也没有去翻阅。   高平川之战如今终于是落下了帷幕,攻略凉州最为困难的第一步已经迈出。   这个时候许安才有闲心问起了中原东西两帝的纷争,此前鹰卫传来的一条消息让许安确实有些担忧。   董卓并没有如同原本的时空一般呆在郿坞之中,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醉生梦死,不理朝政,一步一步的走向毁灭。   而是重新离开了郿坞,并将郿坞封闭,驱散了郿坞所有的侍从。   郿坞之中所有的钱粮财物也被董卓全部拿出充作了军资,一应值钱器物尽皆兑换成钱粮财物。   董卓这一次似乎真的已经重振了旗鼓,原本董卓深居浅出,不理朝政,致使大权旁落,司徒王允掌控了朝廷大权,但是这一局面也随着董卓走出郿坞而改变。   董卓重新回到长安城后,仅仅数日,朝廷大权便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董卓麾下军将达十万,而被王允等朝廷大臣掌控的军将却只有寥寥千人,连宫廷的宿卫,羽林、虎贲等军的统领都是董卓麾下的将校担任。   刘辩天子的名号,真的是有名无实,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只能任董卓摆布。   不过董卓和李儒两人冰释前嫌之后,采纳了李儒的很多建议,也不再如同昔日在洛阳那般行为咄咄逼人,不守礼法,擅杀大臣,对于天子刘辩起码现在表面上还是做到了尊敬。   刘辟轻轻一招手,两名鹰狼卫的缇骑会意,立即搬来了司隶郡河南尹。   “董卓派中郎将董晏与华雄出函谷关,如今屯驻在洛阳,占据三关,南下侵扰新城、南阳郡等地,孙坚被迫回师,两军最近在 氏城爆发激战。”   “孙坚麾下军卒因为连番辗转调动兵疲将乏,虽然战胜,但是也只是小胜,取得的战果极为有限,董晏实力并没有太大的损耗,现在两军进入了相持阶段。”   “董卓如今在司隶大肆征兵,编练新军,并派遣军兵充实各处关隘,大量的屯兵于弘农郡弘农城,看样子是准备出函谷关东进洛阳收复失地。”   刘辟神色略微有些凝重,沉声道。   “还有一件事,董卓麾下广募游侠,充实玄庭卫,如今鹰卫在司隶的活动大受限制,有几处据点被拔出,可能之后收到的消息和探听的情报会越来越少。”   许安微微蹙眉,他虽然早有预料,但是听闻刘辟说鹰卫无法保持压制,还是有些难受。   敌人并非是一成不变,玄庭卫好歹也是吸取了当初绣衣使者的精华成立,更何况董卓占据司隶之地,天下最为富裕的地方,完全不缺乏钱财,这段时间以来更是不留余力的发展玄庭卫。   太平道的鹰狼卫虽然综合实力最强,但是玄庭卫在司隶终究是官方势力,鹰卫被压制也是再正常不过。   许安敲了敲胡桌,继续问道:“袁绍那边的情况如何?”   “就在十一月中旬时,袁绍集结了六万大军领兵西进,自清河国出击北上攻伐渤海郡,公孙瓒会和平原相刘备于龙凑设防。”   “据鹰卫禀报,龙凑之战袁绍军大胜,公孙瓒再度落败,直接放弃了渤海郡,军将折损应该超过半数,实力大损,被迫退回了幽州。”   “刘备?”   许安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记得上一次好像是刘备领军接应公孙瓒,才使得公孙瓒收拢了残兵稳住了渤海郡的地盘。”   刘辟顿了一顿,点头道:“明公记得没错,上次确实是刘备接应公孙瓒,才使得幽州军不至于覆灭。”   “说起来这刘备倒有些东西,他是刘虞麾下的部将,邹靖死后便得了刘虞的看重,此前公孙瓒领陈都朝廷诏书进攻袁绍,刘虞便派了刘备协助公孙瓒。”   “他麾下的直属军队好像并不多,只有五千余骑,不过据平原郡的鹰卫禀报,刘备最鼎盛的时候拥兵有近万余。”   “此前青州兵数次进攻,公孙瓒任命的乐安国国相很快便被击败,半个郡国都被青州兵占据,但是刘备却屡次击败了前来讨伐的青州军,甚至一度攻入了青州济南国内,使得青州刺史焦和不敢再继续进攻平原郡。”   听着刘辟的叙说,许安面色不由的有些凝重。   原本的时空之中刘备的一生堪称传奇,起于微末,却最后三分天下,汉中一战天下震惊,而后更是连战连捷,到后来关羽水淹七军之时,只差一些便让其三兴汉室,完成了昔日许下的承诺。   现在,由他许安这只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的蝴蝶效应也影响到了刘备,刘备现在比原本的时空在同一时间获得了更大的成就。   原本的时空之中,刘备可没有同时得到刘虞和公孙瓒的赏识,更没有五千精骑打底。   许安的眼神微冷,他知道刘备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知道历史上的那个刘备有多么的恐怖,那是一个无论跌倒了多少人,无论摔的有多惨,仍旧能够站起来,而且一次比一次强大,一次比一次更为坚定。   终其一生,也没有忘记自己许下的承诺。 第五百七十八章 变数   “吾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消。今不复骑,髀里肉生。日月若驰,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   刘备昔日客居荆州,有一天在刘表处饮酒宴会。   他中途去上厕所,回来之后泪流满面,刘表问原因,他便说了这一番话。   这段话是意思很简单,他以前身子就没离开过马背,大腿上一点赘肉都没有。   现在不怎么骑马,腿上竟然长出了肥肉。   日月若驰,时光过的太快,已经显出了老态,但是却还没有建功立业,因此感到悲哀啊。   当时的刘备已经年过四十,已入了不惑之年。   四十岁,在人到七十古来稀的汉时,已经是度过了大半的人生。   几经沉浮,经历了无数大起大落,颠沛流离的刘备那个时候甚至连家底和部众都丢的差不多了,只能是客居于荆州。   若是一般人,在这连番的打击之下怕是早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考虑着如何在荆州过安稳的生活。   但是刘备没有,连续的失败没有消磨掉他的雄心,在荆州数年的安逸也没有消磨掉他的锐气。   他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之上没有落泪,在遭逢大难险些身死的没有落泪,甚至在从州牧之尊跌落而下重新一无所有之时也没有落泪,但是却在如厕之时发现自己的大腿生了赘肉而潸然泪下。   拥有着那样坚定信念的人,就算坠落于深渊之下,只要一息尚存,也会一步步向前,慢慢从深渊攀爬而出。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长时间紧绷的精神。   刘备如今还不成气候,他知道现在他主要的对手并非是刘备,而是凉州的韩遂和马腾。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他现在还不能去搅中原这趟浑水。   刘辟掌管鹰狼卫多年,和许安待在一起的时间更久,看到许安的神色便知道许安似乎对这个刘备颇为重视。   他想了一想,补充道。   “龙凑之战,刘备麾下损失也不小,现在黄河以北的平原郡地区被袁绍所占据,刘备军的主力如今屯兵于平原郡黄河南面的高唐城。”   “焦和必定不会放任刘备不管,不出意外,平原郡马上就要被焦和重新拿回手中。”   “无妨。”   许安摆了摆手。   “鹰卫在中原地区探查情报除了这个曹操,再注意另外几个人,稍后我会给你写一封名单,他们的大概情况你们编辑成册,定时上报给我。”   许安看着胡桌上的地图,心念转动,刘备的事给了他一个提示,确实要注意一下那些历史上留名的人物了,这样才能更好的制定对策,不至于临到关键之时手足无措。   刘辟应诺,这个要求对鹰卫不难,只是分心一些罢了,探听消息,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风险。   “还有一个关于幽州的情报。”   刘辟再度招了招手对着身后的鹰狼卫缇骑示意了一下。   又是两名缇骑上前,在胡桌之上铺开了一面幽州和冀州较为详尽的州郡图。   “公孙瓒被迫从渤海郡撤军,之后在撤军到幽州的途中,纵容下属军将劫掠百姓州郡,引起了不小的民怨,刘虞多次阻止,甚至是直接下令训斥公孙瓒,但是公孙瓒却是依旧不改。”   “两人不和在幽州已经不是什么暗中之事了,在幽州的市井街头都传言着刘虞和公孙瓒的纠纷。”   刘辟指着涿郡的蓟县的东方方继续说道。   “公孙瓒龙凑之战战败之后,领军一路逃到涿郡的蓟县,不过他没有进入蓟县,而是在蓟县的东南方另筑小城自守,与刘虞临近,两人不和,最近甚至听闻两人麾下的军卒甚至动起了刀兵,虽然只有数人械斗,但是不和的传闻已经证实。”   许安双手撑靠在案桌之上,凝望着地图上的涿郡。   对于刘虞和公孙瓒两人之间的矛盾和事情,他所知道的比刘辟要多的多。   原本的时空之中,公孙瓒不听号令,刚愎自用,甚至纵兵劫掠,让刘虞大为头痛,刘虞根本无法节制公孙瓒,多次上书弹劾公孙瓒。   而公孙瓒听闻刘虞弹劾的消息,大为愤怒,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掠夺百姓,甚至还上书指责刘虞,如此行径更是加深了和刘虞之间的矛盾。   而当时的朝廷根本无力管辖,只能是听之任之。   现在幽州刘虞和公孙瓒的情况和原本的时空情况相差无几,陈都朝廷虽然比起原本时空中的汉庭来说要强盛一些,但是天高皇帝远,幽州距离豫州、兖州中原等地实在是太过于遥远,陈都朝廷也没有办法干涉幽州的事务,只能和和稀泥。   恐怕如今这一事件还会再度重演。   “继续关注幽州的事务。”   许安轻轻敲了敲胡桌,正准备让人收起幽州的地图时,却突然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公孙度竟然不声不响就占据了四郡之地,还压服了扶余和高句丽……”   许安对于公孙度的印象就是那句“我王辽东,何永宁也!”,将曹操赏赐的永宁侯印直接丢进了仓库里面。   许安沉吟了一会,最后还是下令道。   “传信许攸让他在外务司找一个对于幽州事务熟悉的人,去接触一下公孙度,或许以后有用。”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或许这个公孙度可以利用。   “好了,都收起来吧。”   许安指着指胡桌上的地图,随后对着刘辟说道。   “拿下安定郡之后,千万不要松懈,各处的关隘一定要守好,董卓厉兵秣马,就在司隶,骑军行军极快,旦夕便可至,不得不防。”   许安看着司隶的地图,双目微眯。   董卓的异常让他有些担心,黄巾军如何对于世家豪强众人皆知。   现在因为董卓重振旗鼓和袁绍两人结盟共抗孙坚代表的陈都朝廷,声威正开始的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许安现在有些担心韩遂最后狗急跳墙,选择投靠董卓。   董卓如今重新振作,因为袁绍的帮助,董卓也顺势冲破了孙坚对于关中的封锁,重新占据了洛阳,拿到了一定的主动权,重新夺回了逐鹿的资格。   韩遂并非如同以前那般,没有可能选择投向董卓,而一旦韩遂真的投靠董卓,只怕是攻略凉州的计划又会多出无数的变数。 第五百七十九章 危险   中原大地风起云涌,形势的复杂远远超出了许安预计。   天下大势在短短数年时间,从联盟讨伐董卓演变成了群雄割据。   本来孙坚兵威进洛,威震天下,一路高歌猛进,本来已经是有望恢复汉室荣光,重新定鼎中原,兴复汉室。   但是袁绍于占据了冀州,宣布尊崇刘辩,宣称长安朝廷才能汉室正统之后,一切便又变得的扑朔迷离。   界桥、龙凑两次大战之后,公孙瓒麾下军兵损失惨重,被迫退回了幽州。   长安朝廷如今声势正盛,虽然袁绍和董卓两人只是相互利用,临时结盟。   但是两人结成的军事同盟只要陈都朝廷不倒,只要不出大的意外,都将会一直牢不可破。   许安凝视着胡桌上的地图,心绪有些杂乱。   高平川之战,他之所以派遣吕布和张辽两人同时进攻马腾军,而不去追击韩遂。   一是因为马腾的位置确实更为靠近前阵,第二便是因为韩遂离得实在太过于遥远。   韩遂白日之时偶尔带领亲卫组织冲锋,身先士卒鼓舞了一下士气之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中军靠近后军的位置。   高平穿之战战胜的契机九是依靠着天色黯淡,燃起万千孔明灯形成的火海,造成威慑,再辅以一直以来的散播的流言,让凉州军自己发生混乱。   不是什么伏击,也不是什么奇袭,本质上还是正面的交锋,冲阵。   这种情况之下,想要擒获、斩杀对方的主将无疑是痴人说梦。   也就是马腾因为乱了心神,留在了靠近前阵的位置,让许安抓住了机会,才有如此惊险的一幕。   不过最终马腾都还是成功的逃脱了。   夜战让黄巾军可以假借天威,但是也让黄巾军不好追击,无法找寻敌人的准确的位置,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韩遂的威胁更大,但是许安还是下令主力骑军冲击马腾军的原因之一。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韩遂拥众十数万,高平川丢下了四万余人,虽然伤筋动骨,但是绝不致命,此番逃走,按照韩遂的秉性必定会再度掀起风云,说不得会再度效仿昔日陈仓战败之后吞并王国势力之事。   高平川一战取得比之前推演的战国还要丰厚数倍的成果,不过就算如此,按照估计,若是韩遂顽抗到底,恐怕也要近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彻底击破韩遂,占据凉州全州之地。   凉州地形复杂,并非是如同冀州、幽州、并州这般的地形。   三国鼎立之时,诸葛亮数次北伐,在凉州境内魏军占据有利的地形让诸葛亮都感到大为头痛。   原本的时空之中,当时已经雄踞了的曹操,在渭南之战大胜之后,为了彻底扫平凉州诸军和叛乱诸羌,   建安十九年时(公元214年),派出了时任护军将军的夏侯渊与张郃、张既等将率领三、四万精锐曹军从陈仓出发,兵进凉州。   前后大战三场,历战无数,攻城拔寨不计可数,破敌十余万,这才解决了关中、陇右反叛势力的威胁,占据了凉州。   但是就算如此兴师动众,最终还是没有占据整个凉州,韩遂连同数千名追随者退走羌中,并在羌氐部落中重新招揽部众,等待机会卷土重来,由于韩遂曾经有恩于羌人,所以也得到了羌人的保护。   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夏侯渊收兵返回汉中,留下投降的阎行镇守凉州,随后韩遂再度结集羌胡数万兵众攻破了阎行。   不过随后韩遂也因年事已高,最终身死,这一年韩遂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   韩遂死去之后,曹操才得以完全控制住凉州,凉州长达三十余年的动荡这才得以平定。   许安背负着双手,凝望着胡桌上凉州的郡国图。   韩遂是一个枭雄,心狠手辣,果决非凡,反复无常,有野心也有能力。   连番的大败,都能重新召集起军兵再度起兵。   老年的韩遂面对着已经雄踞了中原的曹操尚且没有退让之心,更何况现在的韩遂正值壮年,今年不过四十六岁,身强力壮,仍有雄心,又如何会对他许安俯首称臣。   一年的时间,这是预计之中最短的时间,没有什么大的意外情况,想要完全控制凉州就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按照鹰卫的情报,以及许安记忆中公孙瓒的下场,袁绍大概在两年之内就会统一幽冀两州。   如今的袁绍的实力因为卢植留下的西园禁军充实,比起原本的时空更为强大。   界桥、龙凑两战原本的时空之中,公孙瓒虽然损失颇重,但是并没有如同现在一般溃不成军。   而原本的时空中,公孙瓒委任的青州刺史田楷和刘备在平原郡和袁绍鏖战了近两年的时间,极大的拖延了袁绍进攻幽州的时间。   但是现在田楷被斩,刘备收到陈都朝廷的诏令退回了黄河之南。   而原本应该死于四州黄巾军之乱的青州刺史焦和也没有死去,焦和没有主见,为官崇尚清谈巫祝,缺乏军事才能,依附于袁绍。   袁绍于是派遣其子袁谭, 还有一众军将前往青州。   并从董卓那里讨要来了青州别驾、从事等官职以及郡国的国相、郡守任命。   现在整个青州实际上已经被袁绍所控制,而焦和已经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成为了傀儡州牧。   青州兵多器锐,粮食充足,土广人稠,兵多将广。   原本焦和在任之时,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连残存的黄巾军都打不过,但是袁谭上任之后,青州军在其训练和指挥之下,重新焕发了战斗力。   这也是为什么陈都朝廷发出诏令让刘备撤回黄河之南,依靠兖州的原因。   许安目光凝重,现在袁绍、董卓两人的联盟,已经占据了冀州、司隶、青州三州,这三州俱是粮草丰足,物产殷实,人口稠密的大州。   而马上幽州也要落入袁绍的手中,届时长安朝廷势力将会坐拥四州之地,袁绍也能获取大量的马匹,组建骑军。   而危险正是在于这里。 第五百八十章 风云变幻   如今马蹄铁、双脚马镫、高桥马鞍已经暴露,新式马具的秘密一开始还可以保全。   但是现在许安已经将装备着新式器骑具的骑军用于战阵之上,接下来对于凉州的解放战中,许安不可避免的要动用装备着新式马具的骑军。   很快新式马具的秘密就会暴露,袁绍麾下的魑魅、董卓麾下的玄庭卫,还有绣衣使者他们都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对于隐藏于秘密工坊之中的造纸术和雕版印刷术,以及被鹰狼卫控制的没有被缴获过的配重投石车可以保证不泄露秘密,但是装备着新式马具的骑军虽然战力得到了相当的提升,但是近距离的接战不可能没有伤亡。   只需要一匹装备着新式马具的战马被截获,一切便会被其知晓。   届时马蹄铁、双脚马镫、高桥马鞍这类的新式马具,将会以一个非常之快速的速度迅速的普及开来。   没有人会拒绝这种制作简单,用料不多,但是却能大幅度提升战斗力的器具。   董卓占据司隶,麾下骑军众多,有了新式马具的助力,孙坚的压力必然大增。   有了马蹄铁等物的帮助,骑军无论是机动性,还是战力都将会大大的增加。   可以预见,缺少骑军的陈都朝廷,将会在全面普及了新式马具的董卓军进攻之下陷入困境。   占据了洛阳的董卓军,可以依靠骑军的高机动性,四出掠夺、袭扰周边的区域。   而孙坚若是想要复刻太谷关之战,只怕是不太可能,孙坚麾下如今的主力部曲远比当初在太谷山之战要少,兖州要稳定局面,一部分的军兵被借调到了兖州,用来稳定兖州,防止袁绍军可能的侵攻。   泰山黄巾、徐州的臧霸匪军皆是危险,都需要警惕。   徐州牧陶谦数次讨伐臧霸,皆是被臧霸击败。   陶谦治理地方的能力有,但是在军务和用人的方面却是有着明显的短板,不然也不会被臧霸如此轻易的哄骗。   不过正因为臧霸的反叛,连番的讨伐失败,却也使得陶谦彻底的倒向了陈都朝廷。   陶谦于十一月初,正式派出使者觐见刘协,明文遵奉刘协为帝,并放开了道路,保证按时缴纳税赋运往陈都朝廷,并接受朝廷指派。   徐州也成为了除豫州、兖州、扬州、幽州四州之外第五个正式加入陈都朝廷的大州。   至此,分庭抗礼之势已经形成。   益州、交州处于孤立,许安兵出并州进攻凉州,荆州刘表任然处于中立观望之中,只是也有些偏向陈都朝廷,不过还是没有放开所有的道路,并明文表示。   除这五州之外,西庭长安坐拥冀州、青州、司隶三州。   而东庭陈都坐拥兖州、豫州、扬州、徐州、幽州五州,只不过幽州马上就要易手。   虽然现在东庭陈都还是处于优势,但是这优势马上就要不在。   幽州易手已成定局,而新式马具一旦流出,拥有着大量骑军的董卓和马上要拥有幽州的袁绍将会实力大增,攻守之势届时也会逆转。   这一切就在两三年的时间之中,便会发生。   时间,时间,现在许安最需要的也是时间。   “派人前往长安,我要确信董卓不会接受韩遂的投效和其联手,在外务司中找一个最优秀的人,务必达成此事!”   许安面色凝重,郑重其事的说道。   原本的时空之中,韩遂和马腾两人和好后,便选择了重新归附,只不过他们没有放弃权力,依旧割据凉州,只是借此洗刷掉了反贼的称号。   这一次面对危机,难保韩遂不会派出使者联络董卓。   若是到时候董卓真的答应了韩遂的投效,那么许安就必须和董卓撕破脸皮。   许安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董卓撕破脸皮,尤其那个已经重振旗鼓了的董卓。   届时有董卓在财力物力军力上的支持,只怕是凉州之战会演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得不偿失的战役。   他麾下的军将是精锐,他麾下的部曲确实勇武。   但是就算是经过了数年的发展,现在的许安也没有资格去打拉锯战,去打消耗战。   现在黄巾军治下民众有三百多万,已经和董卓占据的司隶之地明面上的人口相差无几了。   但是论起财力,论起物力,董卓却是可以甩许安一条街的距离。   司隶之地,关中之地,乃是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幽并苦寒之地远远不如矣。   昔日并州差不多一州豪强世家的家私,还不及司隶校尉部河东郡一郡所查获的豪强世家的家私,由此可见司隶之富庶。   许安环顾着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他的口鼻之中。   董卓重新振作了起来,超出了他的预想。   一切都改变了,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了,他原本制定的计划一个接着一个被打乱。   许安吐出一口浊气,一股沉重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传信给郭泰,让他做好我们和董卓翻脸的准备,再调集预备役六千人南下河东郡,我要保证河东郡有足够的军力。”   许安脸色微沉,冷声下达了命令,随即看向一旁的刘辟,询问道。   “于夫罗麾下的骑军整备好了吗?”   刘辟微一思索,随即应答道:“已经完成了整备,我们只留下了精锐老卒,其余的人都遣返回云中、朔方、西河等地了,现在归义营共有骑卒三千七百人。”   许安微一沉吟,言道。   “那就一并派往河东郡,张扬如今在晋阳赋闲,让他去当副将。”   “河东郡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许安敲击了一下身前的胡桌,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而来后,这才沉声道。   “韩遂此番败逃,还有一个需要提防之处。 ”   “此前凉州联军于陈仓战败,之后王国被韩遂所杀,韩遂吞并了王国大部分的地盘和军力,若是不是马腾足够的警觉,恐怕现在凉州已经处于韩遂的掌控之下。”   “此番高平川我军战胜,马腾损失惨重,韩遂实力虽然折损,但并不致命,恐怕会利用这次战败做一些文章,甚至于趁此机会迅速侵占马腾属地。”   许安眼神微厉,冷声道。   “天一放晓,并州营便立刻出发,带鲜卑骑一路奔袭西南,直取薄落谷,经薄落谷直奔汉阳郡,我三日之后会带大军前去,在此之前,我要并州营替我压制住汉阳郡的凉州军。”   许安抬起头,对着刘辟郑重道。   “让凉州的鹰卫都行动起来,我要知道凉州境内发生的一举一动,我要知道韩遂的踪迹和他们的动静。”   许安微微附身,目光盯视着凉州的看玉兔,声音极为低沉。   “我要鹰卫不惜一切代价,将情报交到我的手中,我要保证一切都尽在掌握!” 第五百八十一章 惶恐   乌氏城中一片慌乱,虽然马腾派出了军将极力弹压,但是乌氏城的守军却依旧是躁动不安。   十万大军一夕丧尽,就在前一天,传来的消息还是黄巾军节节败退,他们正在逐步收复失地,准备进攻高平城。   但是在深夜时分,却有不少的溃兵开始叫门,祈求乌氏城的守军放开城门。   随后马腾也仓皇从北方逃到了乌氏城,跟随这马腾一起到达的乌氏城是早已经溃散先行逃跑的溃兵,他们在路上遇到了马腾,被马腾重新收拢了起来。   一路过来,马腾也重新收拢了三百余人。   马腾到来,众人的心中也有了主心骨,乌氏城的守军也遵令打开了城门,放马腾及一众溃兵返城。   溃兵进入城中,就算是马腾早有命令不可谈论战事,但是架不住众人心中的揣测,更架不住私下的谈话和流言。   乌氏城因此人心惶惶,留守乌氏城的三千守军都没有办法再安睡,乌氏城的军将也一起前去面见马腾。   当听到从马腾的口中说出的高平川之战惨败的消息之时,一众军将就算是身经百战,但是也止不住惶恐了起来。   十万大军都挡不住许安统领的黄巾军,只有区区三千人镇守的乌氏城又如何能保得住,就算是加上跟随着马腾一路逃亡过来的一千余名溃兵,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四千余人。   但是那一千名溃兵实际上早已经是失去了战心,失去了所有的斗志,他们的眼眸之中,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惊恐,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有人嘴中嘟囔着妖魔和妖术,有人嘴中嘟囔着鬼怪,志怪奇异的事件,让人不由的心底的发寒。   据他们所说他们面对的并不是凡人组成的军队,而是鬼怪,妖魔组成的大军。   黄巾军在白日被太阳压制只能是维持人形,但是在晚上便会变成凶兽或者是妖魔,力大无穷,恐怖非常,黄巾军之中的符祝更是会使用妖术。   甚至传出了这一次高平川之战,就是许安亲自做法,引来了天兵天将,与黄巾军一并杀敌。   那些黄巾军的军卒根本就不畏惧死亡,他们不在地面,而在天空,万千的天兵汇聚在一起,犹如火海一般,无论是弓箭还是刀兵都没有办法对其造成伤害。   黄巾军的天兵到来之时,伴随着刺耳的尖鸣声,以及呼啸的风声。   传言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传起,等到马腾发现事态严重之时,已经是没有办法压制。   恐惧如同毒草一般蔓延开来,乌氏城中的守军没有人能够再安然坐下去,甚至有人开始聚集起来,向着马腾所在的府衙靠近,一场兵乱迫在眉睫。   马超陷入敌阵,五万大军全部丧于高平川,已经是让马腾感到了无比的绝望,眼下乌氏城中的变动更是激起了马腾的怒火。   “拿上刀兵!”   马腾双目圆睁,怒视着府衙之中一众军将,既然麾下的军将弹压不住,那他就亲自去弹压。   他能够爬上如今这个位置,甚至于韩遂分庭抗礼,靠的可不是委曲求全,靠的可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威望。   或许是沉寂了太久的原因,或许他作为将军已经太久了没有亲自冲锋陷阵的原因,很多人已经忘记了他当初的功绩到底是怎么得来。   望着怒发冲冠的马腾,一众乌氏城的军将再度重新回想起来了昔日马腾的威势,他们尽皆低下了头颅,无比恭敬的面对着马腾。   对于马腾的畏惧和尊敬,让他们将传言还有战败带来的阴霾尽皆一扫而空。   马腾凶狠的双目在府衙之中扫视了一圈,随后按着腰间的宝剑,阔步而出,身后一众甲士,军将皆是跟随着马腾鱼贯而出。   此时的乌氏城府衙之外一片喧哗,大量的军卒围困在府衙之外,不过他们都没有进入府衙的意思,守卫府衙的军卒只有百十来人,如果府衙外的凉州兵铁了心的要冲击府衙,他们如何都拦截不住。   不过他们虽然惶恐,但是还保存着一些理智,只是站在府衙之外低声议论着,但是成百上千人的议论声汇聚在一起,自然是显得无比的喧哗。   府衙大门打开,府衙之外一众军卒尽皆是看到了马腾的身影。   “参见将军。”   稀稀拉拉的声音传出,府衙外一众军兵参次不齐的向着马腾行礼。   看着一众行礼的军兵,马腾的神色稍缓,原本升腾而其的怒火也消散了大半。   冷静了下来,他也知道这些军卒聚集起来的原因。   前线大败的消息根本瞒不住,最终还是被众人所得知。   前路断绝,这些军卒心中惶恐不安,来府衙也不是想要围堵他,而是想要他带领着他们的走一条活路。   喧哗声停息,马腾望着府衙之外一张张茫然无措的脸庞,心中不由的泛起了一股悲凉。   五万大军一朝丧尽,北地郡、安定郡两郡丢失,如今能作为依仗只剩下了汉阳郡和武都郡两郡之地。   只凭借着两郡之地,他最多只能再拉起四万多人的部曲。   但是打仗并非是只靠人数,高平川一战他将他麾下的大多数的精锐葬送,如今两郡留守的军兵大半战力普通。   这一战精锐尽丧,那些原本愿意追随他的羌人恐怕也会生出异心……   高平川之战韩遂绝对逃出了生天,黄巾军的主力骑军都是冲着他来,韩遂不可能被黄巾军普通的骑军留下。   马腾对韩遂在很多方面都嗤之以鼻,但是不得不佩服韩遂的保全自身的能力。   韩遂与他不同,韩遂此番带来的四万骑军只能算是中坚力量,韩遂拥众十数万,四万人的伤亡,虽然使得韩遂元气大伤,但是却并不太过于致命。   韩遂反复无常,屡次背信弃义,北宫伯玉、李文侯、边章、王国等人皆死在了他的手中。   陈仓一败,王国被韩遂所杀,其势力也被韩遂吞并了大半。   现在高平川惨败,他们败得比陈仓更惨,马腾很清楚,韩遂绝对不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恐怕如今韩遂已经开始暗中密谋…… 第五百八十二章 弃暗   马腾终究是马腾,只是出现在了府衙的门口,就凭借着长久以来建立的威望压服了众人,随后三言二语便稳定了乌氏城中躁动的军心。   聚集在乌氏城府衙之外军卒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之下慢慢散去,重新返回了军营。   马腾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是生出了兵乱,雪上加霜,他或许真的要步了王国的后尘。   乌氏城的三千军兵,还有留在薄落谷的两千余人,可以保证他返回汉阳郡时能及时的调遣足够的军力,防止韩遂可能的侵攻。   当然如果许安带领黄巾军继续向汉阳郡进发,那么他也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完全放弃汉阳郡的北部地带,然后遁入最南方的武都郡之中,依靠黄河据守自保。   马腾看着四散离开的军卒,心中沉重无比,一股悲凉从他的心中升起。   长子马超沦陷于阵中,五万大军一朝丧尽,跟随着他出征的马氏子弟根本没有多少人逃出生天,他麾下的一众亲从甲士尽皆是陷在了阵中。   “传令全军,天亮出发,轻装直奔薄落谷,处理好武库和粮仓,天亮之时,便引燃仓库,不要给黄巾军留下。”   马腾沉声的吩咐了一声,转过身躯,向着府衙的深处走去。   连路的奔驰,再加上处理各种紧急的事态,已经是让他疲惫不堪,他必须需要休息一下,缓解一下疲惫,他现在只感觉眼皮沉重无比,连思绪都有些混乱了。   “将军留步!”   就在马腾踏入府衙大门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陡然传来。   马腾回头看去,只见一匹战马飞驰而至,一名背负着负羽的传令兵从战马上一跃而下,快步向府衙。   马腾身边的数名军将反应都比较迅速,立时便护卫在了马腾的身旁。   “我军斥候于乌氏城北发现一队军兵,规模约有百人,这支马队护送的太平道的使者,言说要和将军见面相谈。”   “那太平道的使者自称为庞渤,说少将军正在黄巾军军中做客,他来这里是和将军有要事相商,将军要见上一面吗?”   马腾霍然转身,急步走出了府衙。   他本来以为马超陷在了阵中为他断后十死无生,但是现在却有人跟他马超没有死。   他的儿子还没死,马腾如释重负。   “庞渤……”   不过马腾并非只注意到这个消息,他还听到了庞渤的名字。   马腾眼神微凝,脸上也露出凝重的神色。   黄巾军这个时候派遣使者过来,其中的意思,昭然若揭,恐怕就是来劝降的。   投降……   马腾的目光闪动,他此前也有这个念头出现过,但是他没有细想。   “放他们进城。”   沉默了良久,马腾终于还是做出了选择。   “斥候再往前前进五里,一旦发现黄巾军大队骑军立刻回报。”   ……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惊醒了陷入了沉睡之中的马腾。   “将军,太平道使者已经到了。”   门外传来的卫士的声音,马腾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门外。   就在等待的时间,马腾忍不住倦意最终睡了过去,从昨天的早上到返回乌氏城,马腾几乎都没有怎么合过眼。   “让太平道的使者进来。”   马腾揉了揉脑袋,开口说道。   门外的卫士唱了一声诺,动静消失,片刻之后,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传入了马腾的耳畔,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唰——”   木门拉开,马腾此时已经站起了身来,双目重新恢复了清明,他已经从困盹的状态脱离了出来。   “马将军,许久未见了。”   庞渤单手放于身前,另一只手背负于其后,缓步走入了堂中。   马腾目光闪动,没有急着回话,只是平静的盯视着庞渤。   庞渤头戴进贤冠,腰系锦带,足蹬着玄履,装扮的一丝不苟,干净整洁,让人无法挑出丝毫的毛病。   “庞公昔日在凉州之时,常接济乡人,救援乡邻,也与我马氏交好,我敬佩庞公,所以现在还是称呼您为庞公。”   “许安以仁义自居,但是如今却违背诺言,不讲道义,我凉州本和太平道为盟友,昔日冀州之战,许安为了接回四州黄巾,我等亦出兵陈仓,以为援助,但是现在许安却是偷袭我凉州。”   马腾向左缓缓走去,沉声说道。   “庞公身为凉州人,为外务令,却不加以制止,实在令人寒心。”   “如今已经开战,既然如此何必再做出两家交好的模样,庞公也不彼再说些客套话,直接明言此行到底所为何事。”   庞渤看了一眼马腾,笑道。   “既然将军都这样说了,那么在下也不再说那些客套话的。”   庞渤扫视了一眼马腾的案桌和房舍内的情景,房舍之内非常干净,案桌之上也没有任何的东西,而这一路来的种种迹象都证明着马腾准备放弃乌氏城逃走。   “在下此番前来,是想请将军弃暗投明,共成大业。”   “共成大业,弃暗投明?”   马腾冷笑了一声,双目眯起,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凶光。   “太平道能容得下我这般的豪强?”   庞渤打量着马腾的神情,马腾并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断然拒绝,证明着马腾实际上心中已经有了归降之意。   接下来,只需要趁热打铁即可,庞渤久居凉州,身为一家之主,对于人心理的揣摩不敢说登峰造极,但也算颇为了解。 第五百八十三章 投明   “凉州乱局旷日持久,距今已有六载,百姓困顿,民生疲惫,将军与韩遂东西对立,相互攻伐,频繁攻伐,更是使得凉州局面进一步陷入崩坏。”   “我主许安身为大贤良师,掌控黄巾军,统御太平道,一为天下大治,二为布黄天之德威于四方,三为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此三愿为我主所愿也,亦为我太平道众人之所愿。”   “我军袭击凉州,虽是背信,却非弃义,将军与韩遂东西相持,实力相当,鏖战多时却依旧难以分出高下。”   庞渤上前了一步,目视着马腾,恭敬的行了一礼,沉声言道。   “中原动荡,两帝并立,南北争锋,东西鏖战,群雄割据,乱象四起,动荡持续今时亦有六载,到如今天下之势已经明了。”   “天下纷争,群雄割据,豪杰云起,但实际能够角逐天下的执棋者却只有四人。”   庞渤跪坐于席上,排除了四枚铜钱。   马腾微微侧目,目光也放在了庞渤身前的案桌之上。   庞渤说的话没有错,汉室衰微,凉州六郡之兵一朝兵败,许安带领太平道崛起于并州,让他看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凉州地虽处于边陲,但是精兵强将无数,未尝没有入住中原之机。   马腾在凉州仕官多年,他知道汉庭的衰败,他清楚汉庭的腐朽。   汉室衰微,威仪扫地,正是天赐之良机,三州叛乱,汉室无一州可以扫清,大汉已经失去了天命!   只要能让他整合凉州,重振旗鼓,聚拢汉羌,只要攻破了关中。   在那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还有谁人能够抵挡他麾下的铁骑?!   但是可惜的是,有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挡在了他的身前,让他没有办法统一凉州,这个人正是韩遂韩文约。   他和韩遂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对方的用兵之法,熟悉对方的心理,熟悉对方的安排。   正因为如此,鏖战了年许的时间,损兵折将多矣,却没有多少的办法打开僵局,占据更多的土地。   只能是勉强维持现状,实际上就是空耗实力,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半个凉州都快毁于了战火之中。   没有把握,韩遂和马腾两人都不敢尽起大军决战,那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办法承受,因为一旦在这种决定性的战役之中败北,另一方就是身死族灭。   “这四人是谁,将军应该非常清楚。”   庞渤看了一眼马腾,继而言道。   “中原纷扰皆围绕孙袁董三人而动,其余人等,皆为从者,益州刘焉、荆州刘表、交州士燮就算入局也不过为从者。”   “四位执棋者,一为孙坚,二为袁绍、三为董卓。”   庞渤将案桌之上的将三枚铜钱依次向前推移,随后将手放在了最后一枚铜钱的上方。   “最后一人,便是我主许安。”   马腾眼神微动,如今天下的局势确实已经开始渐渐的明朗的起来,天下四大势力,其中一大势力并不参与纷争,而是困守地方。   实际上有角逐天下资格的只有三大势力,东庭陈都、西庭长安和太平道三方。   庞渤看到了马腾的眼神变化,继续开口道。   “现今东西两庭尽皆束载厉兵秣马,招募军卒,制作武备,决定天下走向的大战就在这数年时间便会爆发。如果没有我太平道的介入,将军那个时候不出意外还和韩遂两人在凉州相争。”   “等到中原大战一过,天下归属落定,届时便是将军葬生之时。”   “那个时候,获胜者有精兵强将无数,如何会容许凉州割据?。”   马腾脸色阴沉,反驳道。   “董卓兵力强盛,其地更是与凉州接壤,我完全可以投效董卓,如今董卓掌控西庭,与袁绍联盟,取得天下的机会难道不必只有并州的许安大?”   “不会。”   庞渤坚定的摇了摇头,淡然道。   “将军是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么就绝对不会投效董卓。”   “董卓其人反复,凶性残暴,轻诺寡信,贪恋权柄,虐杀恩主,非人主也。”   “张扬昔日率并州军投效,但董卓却从未以诚心待之,反而是屡次三番以并州军为前驱,张扬这才领军逃亡我并州,投入我太平道之中。”   马腾默然无语,投效董卓确实并非是一步好棋。   “我主许安,北逐匈奴,东纳乌桓,西降鲜卑,南收河东,虎步幽并,冀州一战,名闻四海,麾下精兵强将无数,战必胜,攻必取!”   “纵观天下,可有能出其右者?!”   庞渤站起身来,无比傲然道。   “‘威声满天下’的朱儁被我主许安所阵斩,一万余名汉军覆灭于葵城。”   “尚书卢植,亲领西园禁军,集七郡之兵,联幽州刘虞,依旧败于我黄巾军之手。”   “董卓昔日占据洛阳,拥众十数万,关东联军踌躇而不敢前,河东郡之地,旬月未过,便已入我军之手。”   “西部鲜卑岂不强盛,占据数千里之地,控弦之士数十万,我军三日奔袭四百里,阵斩西部鲜卑大人贺楼祁,筑‘京观’于塞外。”   庞渤一步踏过案桌,站在到了马腾的身前,直视着马腾的眼睛。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并非戏言……”   马腾心中微惊,但是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他想起了那铺天盖地的大火,将要燃尽一切的恐怖火焰。   “天命已不在汉室,而在我太平道!”   庞渤坚定的声音掷地有声,脸上涌现起了一丝潮红。   “吕布、张辽、李德、张扬等人皆为降将,皆在我黄巾军中任为将军,其家族亦得保全,这些将军应该都是知晓……”   庞渤目光闪烁,语气陡然一转。   “那些不愿投降之人,下场如何,将军也应当知晓。”   “将军按插有密探于我太平道境内,并州、河东、幽州两郡,一干豪强世家的下场,将军想必也不陌生。”   马腾心中微寒,他自然是知道那些人的下场如何。   那些豪强世家真正干净的真可谓是凤毛麟角的存在,鹰狼卫对待那些豪强世家根本就是毫不留情。   庞渤转身向后连走数步,和马腾拉开了一些距离,随后转过身来,盯视着马腾,肃然道。   “任何胆敢阻拦在我太平道收取凉州之人,唯有赴死一道可选!” 第五百八十四章 魂归黄天   一夜的沉寂,太阳缓缓的从地平线下升起。   先是一道亮光撕破了厚重黑幕,随后在地平线上逐渐形成一片鱼肚白,夜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掀开了一角。   从黑暗到光明并没有花费多少的时间,光明便已经从黑暗的手中将世界所接管。   高平川的原野之上,一队又一队的黄巾军骑军奔驰在原野之上,他们手执着旌旗,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和风卷旌旗的猎猎声,向着南方急驰而去。   而就在他们之后的高平川上,无数被绳索所束缚,穿着裘衣,或披头散发,或蓬头垢面的人被集中在了一起,这些人都是被黄巾军所俘获的凉州军军将。   在他们的身侧不远处,大群大群无主的战马被驱赶着向着北方行去。   他们顶着呼啸的寒风,被黄巾军骑兵的驱赶中,缓缓的向着北方迈动着脚步,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但是面对着黄巾军骑军手中锐利的刀兵。   没有人敢去反抗,敢于反抗的人早已经死在了昨晚的混战之中。   这个时候,被俘虏之后再去反抗也毫无意义,手无寸铁,被缚绑着双手,根本毫无机会。   金色的朝阳映照着血染的大地,高平川上尸横遍野,腥气扑鼻。   在昨日一晚殒命的人不计其数,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清点。   那些战俘们踩着血潭,从战场之上一路向北。   高平川战场的边缘,黄巾军的军卒搬运着尸体,打扫着战场,将大部分死去军卒身上的武备、裘衣几乎全部都扒了下来,只留下内衬的衣物。   对于如今的黄巾军来说,各项的物资都尤为重要,一点一滴都不能轻易抛弃。   死去的凉州兵被安置在一起,而死去的黄巾军则被放置在另一处。   不同的是,每一名死去的黄巾军军卒,为他收敛尸首的人都为郑重其事的在他的身上系上一块黄巾,并从他们的身上找出证明着身份的铭牌和信物。   这一战,不包括西部鲜卑的从者,共有两千五百名黄巾军的军卒魂归黄天,死在了战阵之上。   正在打扫着战场的黄巾军军卒抬着死去同胞的尸首,慢慢的向着刚刚挖出不久的大坑方向行去。   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这些黄巾军的军卒死在了凉州,他们有的来自并州,有的来自冀州,有的来自司隶,来自天南地北。   许安没有办法让麾下死去的军卒每一个人都落叶归根,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们能够入土为安。   黄巾军中有一条规矩是许安指定的,带回同伴尸身的人,可以获得死难者的部分财产。   许安单膝跪在地上,跪在墓坑的边缘,沉默的看着坑中的景象。   坑洞之中密密麻麻的堆叠着的是死去黄巾军军卒的尸首,就在昨日他们还高举着兵刃,向着他这个大贤良师呼喊,而如今他们已经长眠于此。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高平川的原野之上缓缓响起。   许安闭上双目,低声的念着《太平经》中度引亡魂的经文。   一众腾骧卫的骑卒也是半跪于地,跪在许安的身后,跟随着许安一起低声诵念。   墓坑的边缘处手持着九节杖的太平道符祝也低声诵念着度引亡魂的经文。   飘渺犹如仙音的诵经声亦随着低沉的号角声传向四方,魂幡摇动,铜铃响动。   巨大的黄天战鼓立于四周,浑厚的鼓声缓缓的传向远方。   没有欢呼声,没有嬉笑声,没有呐喊声,有的只有诵唱经文的人声和乐声。   一面面旌旗随风而动,一方方骑阵肃然而立。   “咻————————”   黄巾军的骑军正向着南方进发,早在昨日的晚间,许安便已经下令,天亮之后向南开拨。   张辽带着并州营主力骑军先行了一步,现在继续向南的是黄巾军的普通的骑卒。   每一支骑军都必然会经过这处黄巾军的墓坑,每当行过之时,黄巾军的骑阵之中的军卒都会一起吹响木哨,为他们死去的袍泽送行。   马超站立于人群之中,他没有再被绑缚,就在前不久消息传来,马腾已经选择了归附。   现在的马腾不再是什么凉州叛军,西凉军的首领,而是黄巾军的平东将军,成为黄巾军中的第三位重号将军。   不在对立,马超自然也不用再被绑缚。   马超看着四周低垂着头,沉默着行礼的黄巾军军卒心中突然有一种悸动。   他现在突然弄明白了自己的疑惑,直到了为什么他感觉黄巾军与他见过的所有军队都不一样。   当初马超第一次看到黄巾军之时,给他记忆最为深刻的是黄巾军那高昂的士气,战场之上那尖锐的木哨声一旦响起,黄巾军似乎某一种东西就会被唤起,那股力量支撑着黄巾军在逆境之中仍然能够屹立不倒。   在凉州,没有多少的军将会看重麾下的军卒的生死.   死去的人甚至被暴尸荒野,战胜的话抢回尸体一起安葬,也只是草草安葬。   怎么可能如同黄巾军这般记录下每一个战死者的姓名,为每一名战死者的家眷写信,甚至还要将战死者的名字刻于道观,世世代代都可以受到香火的供奉。   诵经声还在继续,不过声音低下去了很多。   马超看到远处许安这个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一众腾骧卫也站起了身来。   “上马吧,我们要赶往南方去了。”   庞德拍了拍还有些发楞的马超提醒道,随后一脚踩在马蹬上登上了自己战马。   马超回过神来,也登上了战马。   “你说的那个‘太平观’在什么地方?”   马超偏头看向一旁的庞德,询问道。   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马超的武艺让庞德生出了敬佩。   两人差不多同龄,也有共同的话题,一来二去便混得熟识了起来。   “‘太平观’就在晋阳城外,你要是想去,等我们攻下了晋阳,回师并州的时候,我可以带你去‘太平观’上香。”   庞德向着东方看一眼。   “为解放天下而死的人,魂魄能够前往黄天乐土获得永世的长安……”   “那是他们应得的尊重。” 第五百八十五章 庞渤   当许安带领着大队的骑军抵达了乌氏城北,马腾早已经带着一众军将在官道的两侧等候了多时。   “罪将马腾拜见大贤良师。”   许安还没有到马腾的身前,还立着有十数步距离的时候,马腾已经拜倒了下去,身后一众军将也尽是低眉垂首。   “寿成请起。”   许安没有倨傲的留在马上,看到马腾行礼,立刻便从离开了马鞍,缓步走到马腾的近前。   “寿成如今弃暗投明,投身于黄天大业,实为凉州百姓之福祉。”   许安扶起了马腾,他说的这句话其实并不算假。   马腾其实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他虽然有争霸之心,大肆征募军兵,但是也没有如同幽州的张举、张纯等人纵兵大肆劫掠。   这一次马腾选择投降,能够让许安顺利的接收凉州的北地、安定、武都、汉阳四郡。   有马腾在,四郡的羌氐部族肯定不会生出什么骚动,就算有极个别的羌氐部落生乱,马腾也能依靠威信镇压下去。   “高平川一战,我部俘获了一些寿成麾下的军将,不过他们现在和韩遂的部曲混杂在了一起,现在还在分辨之中,等到分辨完成之后,都会放其返回。”   许安宽慰了一下马腾,他自然是知道马腾关心的是什么。   “多谢明公。”   马腾听罢,意欲再拜,但是许安却没有让他再拜。   虽说马腾刚刚归降,不过好歹   “寿成养了一个好儿子。”   许安很快转移了话题,指着身后的马超,对着马腾笑着说道。   “令郎勇武过人,武艺超群,我想让马超加入腾骧卫之中,不知道寿成以为如何?”   马腾心中微沉,不过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他知道腾骧卫,腾骧卫就是许安的亲卫队,选拔极为严格,现在甚至比黄天使者的选拔还要严格数分。   看来许安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要留下马超作为人质,不过这也实属正常,   马腾自问若自己是许安,肯定也是不会完全放心一个刚刚归附的降将,留下质子再正常不过了,不过心中还是有些略微不舒服。   马腾勉强笑道。   “吾儿能得明公重视,实乃其福,跟随着在明公左右,日后必能成就功业。”   许安笑着偏头看向马超和站在他身旁的庞德两人,郑重道。   “我许安一生识人从未走眼,令郎勇武过人,年壮气锐,此万里侯相也,绝非池中之物。”   马腾心中微动,禁不住抬头看向许安。   许安神色肃然,却是不似作伪,马腾看着许安,想起了此前的种种和发生在许安身上的事迹。   许安身为大贤良师,又为黄天化身。   自古卜算观相皆是没有轻言之事,许安既然如此言之凿凿,必然是有所依仗。   马腾再度看向自己的儿子马超,心中原本的些许不快也在此刻烟消云散。   万里侯相,绝非池中之物……   或许陇西马氏的崛起,就应在了马超的身上。   “庞公。”   许安没有打扰马腾和马超两人交谈,直接向不远处坐在官道旁侧走去。   庞渤就站在就在马腾等人的旁侧,他身上的衣服依旧是一尘不染,只有脚上的靴子略微沾染了一些灰尘,许安送他的四轮马车就停靠在在旁侧,护卫在庞渤身旁的卫士都是鹰狼卫的缇骑。   “庞公,请坐。”   许安快步走过去,扶住了庞渤,搀扶着庞渤坐在了胡椅上。   “托黄天之福,未有辱命。”   庞渤坐在了胡椅上,展颜笑道。   “庞公身体安康就好。”   许安亦是笑着说道。   “接下来的路,我就不再跟着明公继续走下去了,老了,实在是累了,我就在乌氏城住下了。”   庞渤显得有些萎靡不振,脸色也比往日更加惨白了一分。   “等到明公解放了汉阳郡,记得告知我一声,算算时日,我离开汉阳已经有五六年之久了。”   “一定。”   许安握紧了庞渤了的手,郑重许诺。   阎忠站在许安的身侧,默然无语,他的目光没有放在庞渤的身上,而是放在了远处乌氏城的城垣之上。   “许久没有见凉州的景色的吧。”   庞渤看了一眼阎忠的神色,笑着说道。   阎忠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   “我都快忘了凉州的模样,我当初以为短则数月,长不过三五载便会重回凉州,只是未曾想过,离开凉州居然有十数年之久。”   “我们四人坐而论道的景象,好像就在昨天,但是现如今,都是两鬓发白,意气不在。”   阎忠握紧了手中的折扇,一瞬间有些失神。   “我有时候一觉醒来,还以为我身处凉州,仍旧在学堂修习。”   阎忠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起来。   “年龄大了一些,便开始有些念旧,真是……”   阎忠停下了言语,看着面色晦暗的庞渤,忍不住有些眼眶微红。   “抱歉……”   “我知道你的身体,我不应该让你到并州来的……如果不是我叫你……”   阎忠紧握着庞渤的手,低垂着头,沉声道。   庞渤露出了一丝笑容,缓缓摇了摇头。   “我在外仕官多年,荆州、扬州、冀州、司隶我都去过,我都见过……”   “汉庭腐朽,其楼虽高,但却早已经是烂在了骨子里,犹如百孔之船,覆灭不过早晚。”   庞渤双手握着阎忠的手,抬着头看着有些神伤的阎忠,郑重其事的言道。   “投效太平道,是我这一生之中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庞渤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许安,笑着言道。   “能够在明公幕下与你们几人一起任事,是我的荣幸。”   “当初你说,这天下昏暗,无能之人窃据权柄,卑劣之人位居庙堂,有朝一日你一定要改变这天下,你一定要要改变这世道……”   庞渤收敛了一些笑容,目视着阎忠,郑重道。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曾经的言语,但是我一直都记得,杨绩也记得,傅祁也记得,我们从来没有将它当作笑话。”   “没有什么可道歉的。”   庞渤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我们是兄弟啊。” 第五百八十六章 险棋   旌旗猎猎,角声连绵。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世间也没有永恒的事物。   庞渤留在了乌氏城休养,许安和阎忠两人带领着黄巾军的主力继续向着汉阳郡进发。   马腾则被鹰狼卫护送着前行,会和了张辽,跟随在黄巾军的先锋骑军队列,向着汉阳郡进发。   虽然此前马腾已经传下了命令,知会势力内的人已经选择了归附,但是他人若不亲至,难免会让一些人生出其他的心思或者以为是虚假的消息。   官道之上,大队的黄巾军的正沿着官道,向着南方急速飞驰而去。   “果然不出明公所料。”   吕布牵引着战马汇入了腾骧卫的序列之中,靠近了一些许安,向着许安禀报道。   “韩遂一路逃窜到瓦亭后,便立刻继续向西南方向逃窜,控制了安定郡北面前往汉阳郡的道路。”   “我军前锋无法前进,现在屯驻在瓦亭,韩遂占据山道关隘,若是强攻,恐怕伤亡会剧增。”   许安微微颔首,韩遂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就在昨日,潜伏在汉阳郡的鹰卫也传来消息,韩遂似乎在汉阳郡的平襄城集结了不少的军队,准备进攻马腾占据的汉阳郡,并且在汉阳郡中散步假消息,言说马腾身死。   现在整个汉阳郡因此都有些人心惶惶。   “张辽到什么位置了。”   许安看着身旁快速行进的骑军,向一旁的阎忠询问道。   阎忠回答道:“文远将军今天黄昏之前应该可以领军抵达了街泉亭,原来马腾麾下的军将已经被文远将军尽数收拢了起来,现在文远将军麾下有六千鲜卑骑,还有三千西凉骑,算上本部骑军在内,共有一万三千骑。”   许安神色一动,街泉亭。   他对街泉亭有所了解,三国时期的街亭似乎就是脱身于街泉亭。   “马腾也在文远军中,只要马腾在陇县露面,韩遂的谣言将会不攻自破,街泉亭到陇县不过三十里,今日黄昏,便可抵达。”   阎忠扫视了一眼四周的军兵,面色凝重的言道。   “韩遂逃窜的速度十分之快,而且其在平襄城早有准备,似乎早就预备着在大战之后进军汉阳郡,背叛盟约,进攻马腾。”   “依我之见,韩遂必然是准备自平襄城出兵,趁乱取下汉阳郡的郡治冀县,一旦韩遂取下冀县,占据渭水为险,届时不仅可以挡住我军进攻的路线,还可以切断武都郡和其余诸地的联系,到时候武都郡也将会被韩遂收入囊中。”   “现在只怕韩遂已经领军兵出平襄直奔冀县,马腾此前说过,他在冀县只留守了三千军卒,虽然凉州军攻城乏力,但是既然韩遂定下了这类计划,必然是有所依仗,恐怕冀县坚持不了多久。”   阎忠声音微沉。   “韩遂其人狡诈多端,性格反复,屡次背叛盟友,凉州军攻坚孱弱,但是韩遂还是依旧直奔冀县,恐怕在冀县之中有其内应。”   “冀县若不保,武都郡必失,届时韩遂据守渭水,恐怕我军攻势不得不再度放缓,解放凉州的时间还要延后许久。”   “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许安面色微沉,凉州必须要尽快拿下,新式马具一旦传播开来,黄巾军要想击败拥有着大量骑军的韩遂就更为困难,伤亡也必然更为严重。   而且黄巾军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绝对不能被韩遂拖入这旷日持久的大战之中。   韩遂野心勃勃,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相对于能够看清形势,愿意服软的马腾,韩遂却是极为偏执,他们不愿意俯首称臣,他已经不愿意再为他人卖命。   中平元年(184年)十一月。   羌人北宫伯玉、李文侯响应中原黄巾起义,亦起兵反叛。   时任凉州督军从事边允与凉州从事韩约被其劫为人质,不予放还,这个韩约就是后来的韩遂,   宫伯玉、李文侯等一众羌人统领胁迫边允、韩约入伙,边允、韩约被迫无奈,最终还是答应入伙,最后共推举边章为首领。   边允又率军包围州治冀县,左昌向盖勋求援。   盖勋率援军抵达冀县,斥责边允等人背叛朝廷。   边允、韩约两人面对着盖勋,尽皆掩面,言道:“左昌当初要是早听您的话,派兵来救援金城郡,或许我们还能改过自新,如今罪孽深重,不能再投降了。”   边允、韩约两人哭泣而去,解除对冀县城,边允改名为边章,韩约也在此时正式改名为韩遂。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韩遂便已经彻底的改变了。   许安目视着前方,他有些能够理解韩遂。   曾经他和韩遂处于同样的处境。   朝不保夕,浑浑噩噩,生死皆系于他人之手,在天下大势的洪流之中拼命的挣扎。   如今让他屈服于任何人都不可能。   无论是刘协还是刘辩,无论是曹操还是袁绍、刘备还是孙坚,他都不愿意。   命运要掌握自己的手中,当初在黄巾军之中,他靠着的是他的手中的刀,现在他占据并州,靠的是天下民众的力量。   “从平襄到冀县有多远的距离,走官道。”   许安目光凝重,低声问道。   “约有二百里,韩遂若是轻兵快马恐怕两日之后便可以抵达冀县。”   “从街泉亭到冀县有多远。”   “约有二百八十里。”   “奉先何在。”   许安向旁侧看了一眼,呼喊道。   “末将在。”   “你立即赶回骁骑营,加快行军速度,火速赶往街泉亭。”   “再传信给张辽,让他将鲜卑骑,西凉骑全部留在街泉亭,等候骁骑营接收。”   许安抬起马鞭指着官道的南面,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传令并州营,即可赶往冀县,两日之内,必须赶到冀县。”   许安面色冷峻,沉声言道。   “冀县尤为重要,绝不能将其拱手让与韩遂。”   “命各部加速行军,向汉阳郡进发!”   许安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杀意。   韩遂自平襄兵出冀县,这是一招收益巨大的险棋。   既然韩遂如此胆大妄为,那么他也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理由。   许安目光闪烁,汉阳郡的地形图在他的脑海之中逐渐的变得清晰了起来,只要能抢先一步占据冀县,那么解放凉州所需的时间,或许将要缩短一大截的时间。 第五百八十七章 二百八十里!   “两日之内,必须抵达汉阳郡的郡治冀县。”   张辽紧蹙着眉头,听着传令兵的禀报。   “骁骑营就在路上,大贤良师说将鲜卑骑、西凉骑尽数留在街泉亭,骁骑营就在我们后方,他们会接管我们留下的两营骑军。”   “二百八十里……”   张辽勒停了战马,脸上露出了思索之色。   “取堪舆图来!”   张辽抬起马鞭,指向一旁的空地,沉声命令道。   身后一众亲卫听闻命令,熟练的翻身下马,解下驮马上背负着的桌椅、地图等物件。   片刻不到的功夫,空地之上,便已经摆好了地图和胡桌。   张辽阔步走至胡桌之前,仔细的观察着地图。   “二百八十里,两天的时间……”   一日行进一百四十里,对于装备着新式马具的并州营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只不过战力确实会降低不少。   在凉州行军比起在草原之上行军的难度要小了不少,当初奔袭西部鲜卑王庭之时,黄巾军要顶着风雪,盯着严寒前行。   而在汉阳郡行军,有舒适开阔的官道,并且气候也不同于西部鲜卑王庭周围那里的严寒,不用担心大量的军兵因为冻伤而失去战斗力。   张辽看了一眼身旁的马腾,犹豫了一下,提出了问题。   “平东将军留在冀县的军将确定可以信任吗?若是我军赶至冀县,但是却无法叫开冀县的城门,到时候一切休也,我不能拿着麾下军卒的性命冒这么大的风险,明公也绝对不会同意。”   马腾面色有些低沉,他从传令兵的口中也得知了韩遂正向着冀县的方向进军。   他知道冀县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依他对韩遂的了解,韩遂从来没有打不准备的仗,也不会做没有预备的事。   “冀县是汉阳郡的郡治,也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我留下的军卒尽皆是嫡系部曲,统领是我的亲侄马跃,绝对不可能背叛于我,韩遂应该只是收买了一些低级的军官,在关键时刻为他打开城门。”   张辽的手在堪舆图上游动着,仔细的观察着冀县的地形。   “韩遂可以召集多少的军兵,你应该比较清楚,你对他应该有些防范,鹰狼卫只是传来消息,没有说具体的数量。”   马腾竖起了一根手指,坚决的说道:“一万人,最多一万人。”   “当初兵进高平川的时候,我就得到了消息金城郡被进攻的消息,所以当初韩遂从腹地调集了一批军兵前去回防金城郡,算上他能征募了羌人和氐人,最多也就一万人。”   马腾知道张辽在问什么,当下将所有的情况的都说道了出来。   “冀县南方,射虎谷的羌帅和我相交莫逆,如果我们抵达冀县,他可以出兵三千余人援助,其余诸城我也留有千名左右的军卒,还可以调集三千人,无论如何,守住冀县都是足够的。”   “多谢平东将军解惑。”   张辽郑重的点了点头,和经验丰富的将校一同讨论确实省事。   “将东西全部收拾起来,通令全军最后再休息两刻钟。”   听到张辽的命令,马腾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张辽,他记得许安的军令是让张辽尽快赶到冀县,二百八十里,分秒必争,这个时候在不出发,极有可能会被韩遂抢先。   不过他也没有并没有说什么,张辽才是主将,他虽然名义上官职高于张辽,但是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的一切头衔都只是虚名。   “挑选马匹,将所有不合格,不健康的战马全部丢到街泉亭,从鲜卑骑和西凉骑的军中挑出最好的一批战马,务必保证一人三骑。”   张辽龙行虎步,一道道军令从他的口中下发。   “两刻钟之后,并州营所有骑卒全都要在街泉亭南部集结,三通鼓停,未到者,迟到者,皆斩!连坐其家眷!”   背负着令骑的传令兵手执着令旗,握着印信,将张辽的命令的迅速传向各曲。   原本沉寂了多时的街泉亭再度喧嚣了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   “平东将军,这是最后的休息时间,两刻钟之后,我们便立刻出发。”   张辽已经骑上了战马,看到马腾还在发愣,对着马腾说道。   “接下来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要在战马上度过了。”   马腾摆了摆手,淡然道:“文远将军放心,区区奔袭,并不再话下。”   ……   “咚!”“咚!”“咚!”   三通鼓停,街泉亭南部,四千余名并州营的骑军已经全部集结完毕,无一人缺席,无一人迟到。   一应武备俱全,一应军卒尽皆是蓄势待发。   先锋斥候早已经在第一通响起之前先行出发,就算是在汉阳郡属于马腾控制的领地之内,黄巾军也没有放弃派出斥候先行。   张辽牵引着战马,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清点完了人数之后,直接带着一众军将踏上了官道。   在此起彼伏的角号音中,四千名并州营的骑军向着南方疾驰而去,大片大片的烟尘被扬起,几乎遮蔽了空中的金乌。   马蹄声如雷,马腾驱策着战马,心中有些震撼。   原本他使用着黄巾军这所谓的新式马具,用着高桥马鞍和双脚马镫,当时给他的感觉是对战力的提升,但是现在急行军起来,他便发现了更多的优点。   利用这样的马具,黄巾军的行军速度确实比正常的骑军要快的多。   只是二百八十里,两天的时间,好像还是有些勉强。   张辽在行军的时候,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行进了一段距离之后,张辽再次向着身旁的令骑下达了命令。   “传令全军,不要太过于节约马力,各屯军需官保存好引火物,千万不要熄灭。”   马腾心念微动。   “引火物?”   “夜间行军,没有火把照明,不利于行军。”   张辽没有去看马腾,而是看着前方的道路。   “韩遂也有星夜行军的可能,所以必须要快!”   马腾转头看向目视着前方的张辽,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他想不到张辽如此年轻,却如此果决。   他原本对情报中张辽在幽州取得的战绩还有丝毫的怀疑,但是现在这一些的怀疑,皆是随着扑面而来的逆风一同消散。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一步错,步步错   汉阳郡北部,阿阳城上,玄旗林立。   城墙之上每隔着五步,便有一名身穿着裘衣,头缠着黑巾的军卒站立于其上,警惕的观察着官道之上的举动。   马衾按着腰间的雁翎刀,神情凝重,这几日城中人心惶惶,据说前线大败,高平川一战,黄巾军请来了天兵,十万凉州军一夜覆灭,连马腾都死在了阵中。   此前马衾对此根本不信,也没有太过于当真,但是紧接着,各种各样的消息接踵而至,而他们也确实真的失去了安定郡,还有马腾的联系。   再接着韩遂带着数千的骑军经过阿阳城的城外,向着西南方向狼狈而逃,根本没有管沿路的任何情况,似乎再躲避着强敌。   这个时候,马衾才确定,安定郡真的出事了。   高平川一战恐怕真如传言一般惨败。   但是马衾并没有信韩遂所说马腾身死的消息,拒绝了韩遂入城的请求。   随后马衾接连向着安定郡的方向派遣了数队斥候,但是得到的消息都极为有限,而黄巾军进入汉阳郡的消息也被马衾获知。   紧接着有着马腾印信的命令传到了城中,是一名自称着黄巾军的使者所送来的。   马衾虽然接下,也确认了就是马腾的印信和字迹,但是仍然没有放松警惕,鹰狼卫在汉阳郡有活动,他身为高层,自然是知晓鹰狼卫的手段,弄出一份这样的书信对于鹰狼卫来说,并非不可能之事。   马衾已经打定了主意,除非是尘埃落定,确定了事实,否则绝对不会交出阿阳城。   韩遂占据着汉阳郡最西侧的獂道和平襄两城,为了遏制住韩遂的攻势,马腾在汉阳郡中部四城,阿阳、成纪、显亲、冀县皆是安排着重兵,以备韩遂可能发起的进攻。   而这四城的守将,无一例外皆是马氏宗族的族人,而马衾正是马腾的族弟。   “都尉,有些不对劲。”   就在马衾思索之时,一名卫士指着城外,沉声喊道。   马衾的思绪被打断,紧接着也顺着垛口向着城外看去。   只是一眼,他便已经是被官道之上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官道之上,无数的黄旗招展,大量的骑军正沿着官道飞驰而来。   韩遂的军旗是湛蓝色的,而马腾麾下的军旗皆是玄黑底色,如今整个天下,唯有黄巾军,唯有太平道是用土黄色作为旌旗的底色,那么这支骑军到底属于哪一方,已经是极为明了。   阿阳城外陡然出现的黄巾军大队骑兵,自然是引起了阿阳城上军卒们的恐慌,黄巾军出现这个阿阳城外,无疑就是在证明着高平穿之战他们确实败了。   莫非真的如同传言一般,他们的将军马腾已经死了,或者投降了……   “肃静!”   马衾环视了一圈了喧嚣的城墙,冷声呵斥道。   “谁想领死,尽可以再继续吵闹。”   阿阳城上的喧嚣渐渐平息,马衾往日里竖立起来的威望有了作用。   “隆隆隆隆————”   马衾俯视着城下的景象,闷雷般的马蹄声在他的耳畔回响,黄巾军的骑军并没有理会阿阳城,而是直接从阿阳城外的官道一路向着西南方继续行去。   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阿阳城。   马衾看着城外一众黄巾军的骑军,心中凝重无比。   马腾生死不知,各类的传言必然因为黄巾军到来愈演愈烈,恐怕更是难以弹压,恐怕……   马衾越想越是心惊,而就在这时他的耳中突然再度响起了一阵喧哗声。   “少将军正在城外!”   一名军卒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大声禀报道。   “少将军……”   马衾闻言一楞。   ……   “马衾已经开城投降,交出了印信。”   许安微微颔首,目光从阿阳城的城垣之上移开。   阿阳城并不是此行的终点,这一次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韩遂在汉阳郡的大本营——平襄!   “阿阳城距离平襄一百二十里……”   许安牵引着战马,看着官道之上飞驰而过的骑军。   “足够了。”   整整一天争分夺秒的行军,昨天他们一共只休息了六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在赶路,终于在十二月十九日的午时之前赶到了阿阳城。   “一百二十里……”   跟随着许安一路向西进发的骑军尽皆是黄巾军中的军精锐,腾骧卫和骁骑营都在序列之中,还从各军中临时选派了一些精锐,共计六千骑,皆是装备着新式马具。   吕布带领着骁骑营先行一步,接管了位于街泉亭的鲜卑骑和西凉骑之后,将张辽留下的骑兵又交给了王信,然后带领着骁骑营跟随着许安向西奔袭。   韩遂在平襄集结大军南下想要夺取冀县,一旦冀县被夺取,那么便可以占据渭水之天险,阻挡黄巾军的攻势,并孤立武都郡,进而一举攻下武都郡。   那个时候的韩遂虽然丢掉了北方的北地郡和武威郡,但是已经无关紧要了,拥有了武都,拥有了渭水以南的汉阳郡,他便可以从容补充军力,将战场的节奏重新拉回他的节奏。   这一步棋,许安之前没有能料到,但是他最后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立刻派张辽带领并州营直奔冀县。   冀县之战将会成为凉州之争的关键,甚至可能比高平穿之战影响还要深远。   马蹄声如雷,许安眺望着前方的官道。   韩遂不愧是韩遂,能够迅速的从战败的阴霾之中走出,并且立即做出反应,选择了进攻冀县。   百密一疏,纸上谈兵终觉浅,这一步许安确实没有料到。   但是韩遂却算错了最为关键的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   许安和韩遂两人都在争夺着时间,马不停蹄的行动着,前进着。   按照韩遂的推演,无论如何,黄巾军没有办法比他先一步赶到。   但是他却不知道如今一人三马,装备着新式马具的黄巾军主力骑军行进的速度有多么的迅捷,更无法想象黄巾军的骑卒意志有多么的坚定。   时间最终还是站在了许安的旁侧。   “大纛传令,直奔平襄,马不停蹄,不惜马力!”   许安举起了手中的马鞭,目光森然。   韩遂这一着险棋给自己种下了祸根,汉阳郡势必将会成为韩遂的葬生之地。 第五百八十九章 惊变   官道之上,无数蓝衣玄甲骑军正向着南方飞驰而去。   “还没有到冀县吗?”   不知道为何,自从平襄成出发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便开始有些烦闷了起来,好像有一块大石压在他的心头。   “离渭水还有五里,那里是李余的镇守的地方,他传信过来,已经搭好,我们可以直接度过,冀县没有人料到我们会来,西城是李叶守备,只等我军抵达城外,他即可控制西门。”   “冀县一共只有三千人,大部分驻扎在北城,我等从西城入城,一战可破。”   阎行低着头,伏在马鞍之上,急声言道。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步伐,不要爱惜马力!”   韩遂提高了一些声音,大声的喝令道。   他的心中越来越烦闷,越来越揣揣不安,但是如今箭到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他知道鹰狼卫的能力,也知道自己调兵遣将,绝对瞒不过鹰狼卫的视野,暗卫和鹰狼卫的交锋几乎就没有赢过,他留在并州的暗卫一人都没有逃脱,全被鹰狼卫所抓捕,让他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聋哑人。   黄巾军依靠着鹰狼卫占据了先机,如今他也只能是争分夺秒的行军。   军令一级一级传下,韩遂猛抽了一下座下的战马,向前飞驰而去,跟随在其后的大军也再度提高了一些速度。   此时的渭水并不在汛期,因为严寒,渭水的水位有一定程度的下降,浮桥的距离并不算太长。   韩遂没有犹豫,率先领军登上了浮桥。   上万名骑军同时渡河,无数的湛蓝色的旌旗摇曳,看着眼前的景象,韩遂心绪稍缓。   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在前行,在进攻冀县的时候,他已经是将黄巾军的骑军行军速度估算值定在了最高,但是就算是最高,他也能比黄巾军先到一步。   马上就要到了……   韩遂紧握着手中的缰绳,回头看着正在渡河的军卒。   只要占据了冀县,他便重新拥有了争夺凉州的资本和军力。   许安每次用兵,皆是谋定后动,一击必杀,动如雷霆,也让韩遂看出了端倪。   许安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黄巾军根基薄弱,与世家豪强对立,黄巾军输不起,绝不能输。   黄巾军所惧怕不是大规模的决战,大规模的决战只会遂了许安的心意。   许安麾下的黄巾军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卒,大规模的兵团作战,硬碰硬,正是他们的所擅长的。   黄巾军的士气高昂无比,军卒精锐,正因为如此,所以在多次的大规模正面交战之中,无论是面对着朱儁的家兵,还是匈奴胡骑,还是卢植麾下的西园禁军,他们都没有落于下风。   但是黄巾军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许安一直在避免着那一点。   黄巾军的根基实在是有些薄弱,相对于东庭陈都和西庭长安来说,人口、财富、土地皆是远远不如。   许安如今占据并州,根本没有多少可以让其图谋的地方,实际上黄巾军是被困在了并州之地,虽然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   但是困难就在于太平道如今实力不足,底蕴不够。   无论是袁绍,还是孙坚和董卓,这些雄踞在中原,掌控着数百万、上千万民众的诸侯都没有办法通过一次或者两次大规模的战斗来使其屈服。   黄巾军的胃口没有大,吃不下那么多的地方。   许安一直避免着陷入拉锯战,陷入消耗战,陷入小规模的频繁作战,为的就是尽可能的保存着太平道的实力,为争霸天下积蓄力量。   而韩遂现在要做的,正是以冀县为据点,迫使黄巾军不得不进入拉锯战。   有渭水天险,有坚城为盾,只有骑军的黄巾军根本没有办法轻易攻破,如果要强攻,势必要大量的折损军力,许安绝对不可能让精锐的黄巾军折损在这种攻城战之中,许安他损失不起,太平道也没有办法承担如此惨重的损失。   上百里的距离对轻骑来说不过一天的形成,但是对于步卒来说,却是一个极长的距离。   黄巾军的步卒确实悍勇,黄巾军的攻城武器也确实是利器。   但是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等到黄巾军的攻城武器运到冀县城下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早已经将武都郡收入囊中。   依靠着武都、陇西两郡,到时候他根本不会缺乏野战的军力。   到时候战局就变成许安最不想看到的拉锯战和消耗战环节。   黄巾军终归是客军,安定郡、北地郡、汉阳郡的北部地带能够提供的粮草的有限,维持不了黄巾军如此庞大的军力。   黄巾军的粮草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从并州运到凉州这一路上的损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黄巾军坚持不了多久的时间。   现在还远远不是他韩遂的输的时候!   韩遂目光火热,心中的烦闷也慢慢的被其驱散,还有十里的距离,最后的十里,他就能取得冀县。   “传令下去,再加快一些速度!”   韩遂举起马鞭,指着正再渡河的军卒,低声喝令道。   时间,时间,现在决定胜败,决定凉州,决定他韩遂的命运的,正是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就在这时,就在韩遂的耳畔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怪异的响动。   韩遂霍然回首,那响动声正是不远处的丘陵处传来。   “嚯————”   喧哗声陡然传来,韩遂再度转头,看向渡河的浮桥处,那里正是声响传来的地方。   从渭水的上流,突然冲出大量的圆木顺着汹涌的渭水冲击而下。   “嘭!”   粗大的圆木狠狠的撞击在浮桥之上,简陋的浮桥在巨力的作用之下顿时间便支离破碎。   浮桥之上的军卒毫无防备的从浮桥之上摔落而下,战马在汹涌的渭水之中哀鸣,无数的军卒被冲入渭水之中吗,人声马嘶登时交织成了一片恐怖的交响乐。   “嘭!”“嘭!”“嘭!”   圆木撞击在浮桥之上的声响不断响起,犹如一柄巨大的铁锤一般狠狠的敲击着韩遂的胸腔。   “咻————”   怪响声再度传来,狠狠的刺入了韩遂的耳膜。   那怪响声,正是黄巾军中独有的木哨音! 第五百九十章 困兽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陡然在韩遂的耳畔炸响。   韩遂急回头看去,只见那不远处原本空无一人的丘陵上,此刻密密麻麻挤满了黄巾军的骑军,无数面土黄色的旌旗在其上招展。   黄巾军的骑军正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道道绣着“天下大吉”的旌旗在逆风之中展开到了最大。   一员身罩蓝袍,头系黄巾的青年武将绰着一杆长枪当先而来,十数名甲骑护卫在其旁侧,他们所有人的坐骑都披挂着轻便的马铠,一眼便知其是精锐。   韩遂心头狂跳,此时他如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刚刚就在疑惑为什么李余不马上过来见他,不过当时他心全都系在冀县之上,忽略了太多的问题。   现在如今一切都晚了……   黄巾军已经先他们一步抵达了冀县,并且已经知晓了他的内应到底是谁。   而这里就是黄巾军设下的伏击之处,也是黄巾军给他预留的葬生之地。   “走!”   韩遂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调转了马头。   “主公?!”   阎行和成公英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韩遂已经是向着西方而去,两人急忙策动战马紧随着韩遂向西而动。   “主公!我们去哪里?!”   阎行提高了声音,向着身前不远处的韩遂高声喊道。   “落门聚!”   韩遂头也不回,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往落门聚去,到了落门聚,就可以渡河北上!”   上游的流淌而下的圆木已经彻底的摧毁了渭水上搭建好的浮桥,也断绝了他们回去的退路。   “阎行!”   韩遂偏头对着一侧的阎行高声喊道。   “你让梁兴、侯选两人带能够集结的军兵向西走!”   韩遂目光阴沉,黄巾军既然比他们先到,在此地设下了埋伏,绝对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绝对不可能让他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前往落门聚的地方绝对有大队黄巾军的军卒守备。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再度在韩遂的耳畔响起。   韩遂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狰狞,那震耳欲聋的“万胜”声,那尖锐的木哨音,让他们想起了那一晚的夜战。   那遮天蔽日的天火,那铺天盖地的地焰,犹如神话之中那可以燃尽一切业火。   二百八十里的距离!   按照常理来说,就算马腾投降,就是他们急行军,马不停蹄,黄巾军的前锋也最快到达街泉亭,他在北部关隘还留下了一千余骑,依靠着关隘,绝对不会被立即攻破。   黄巾军这几日只有一条路的可走,那就是街泉亭。   街泉亭离冀县足有二百八十里的距离,怎么可能在短短一天的时间便走完如此长的距离。   渭水在冀县的北侧,他们又是如何渡过渭水。   就算是星夜奔驰,黄巾军拼了命赶来,在那时黄巾军必然已经是精疲力竭。   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   但是就在他短短的一眼,韩遂便发现,黄巾军的士气依旧高昂,他们的呐喊声依旧有力,他们冲锋的势头竟然不见多少减弱。   难道,他们真的是天兵吗?!   “呜————”   凌乱的号角声在已经渡过了渭水的凉州兵骑阵之中响起,陡然遭逢伏击,大部分的凉州兵都已经陷入了纷乱。   号角声只是让部分人找回了理智,黄巾军所选的时机实在是太过于完美。   大军渡河渡过了还不到一半,约只有三分之一之时,就发起了进攻。   盘踞在南部河滩的凉州兵骑军总共还不到三千骑。   渭水之中,无数的落水的凉州兵在其中苦苦的挣扎。   靠近着岸边的人还有可能抢回一条性命,但是那些在渭水中央落水的军兵却是没有任何的机会。   但是很快,冰冷刺骨的河水便将他们冻僵,将他们冻的手脚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就这样随着冰冷的渭水向着东方流淌而去。   “呜————”   韩遂抬头看向河滩,梁兴、侯选两人似乎集结了不少的军兵,现在正想着西方进发而去。   “韩遂!哪里走!”   一声大喝犹如一道炸雷一般在韩遂的耳畔炸响,炸的韩遂的耳畔最后只剩下了嗡嗡的作响声。   韩遂急回头看去,饶是韩遂身经百战,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轻。   不知道何时,那外罩着蓝袍的青年武将已经杀到了近前。   “保护主公!”   护卫在韩遂身侧的亲卫骑卒向着那青年武将一起呐喊着杀去。   那青年武将正是张辽。   一日一夜,奔驰两百八十里,自街泉亭带领四千并州营的骑军赶在了韩遂的前面,抢先一步抵达了冀县。   所有的一切都处于张辽的控制之中。   张辽不闪不避,手中长抢犹如一条蛟龙一般在深海之中翻腾,所有前去阻拦张辽的西凉骑被纷纷落下马。   阻拦甲士尽皆不是张辽一合之敌,张辽身后的甲骑更是张弦引弓,一时间韩遂耳畔只听闻羽箭的破空声。   韩遂身侧仅剩的十数名亲卫,登时又有三四人被射于马下,其余的亲卫拿出了盾牌,这才挡住了黄巾军的箭雨。   然后就这一耽误的功夫,张辽已经到了离韩遂不到十步的距离。   短短十步的距离,转瞬之间便会被拉近。   “主公先走!”   程银、李堪两人见张辽迫近,也知道没有办法再逃脱,必须有所取舍。   “滚开!”   张辽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韩遂的身上,只要杀死了韩遂,凉州将会直接被黄巾军收入囊中。   什么拉锯战,什么消耗战,都将荡然无存。   凉州内乱了数年,能够让众人都信服的只有两人,一人是韩遂,而另一人就是马腾。   如今马腾归附,如果韩遂身死,那么凉州再无一人可以主持大局,重新聚拢凉州兵抵抗黄巾军的人。   斩杀了韩遂,那么他张辽将会成为凉州之战最大的功臣,成为黄巾军第四位重号将军,也将会是黄巾军中最年轻的重号将军。   岂有不想功成名就,拜将封侯,名流青史之人?!   或许是有,但是那个人绝非是他张辽。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立不世之功,留名于青史之上!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上天已无路,入地更无门!   程银、李堪两人一左一右而来,一人持矛,一人持枪,呼喝着直取张辽。   两人久经战场,配合默契,张辽舞刀接下了两将,他没有办法短时间将其战胜。   就这一耽误的功夫,韩遂已经是渐渐远去。   张辽怒火中烧,区区两个无名小卒却救下了韩遂。   “滚!”   张辽怒吼一声,兵行险着,身躯微偏,险之又险的躲过了程银刺来的长矛。   随即双臂猛然发力,手中长刀如同风车一般向前急砍而去。   程银躲闪不及,被一刀斩中了面门,只来得及惨呼了一声便从战马之上栽倒而下。   落于马下之时,程银的脚被缠在了马镫之上,整个人被拖拽着继续向前。   “兄长!”   李堪目眦欲裂,悲吼出声。   张辽眼神陡然一厉,一转刀刃,抬起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而劈向了李堪。   “啊!”   李堪惨叫了一声,长刀深深的没入了他的肩膀,剧烈的疼痛刺激的他的神经。   张辽双手再度发力,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向前一掼,登时便将李堪拉下了战马。   李堪的身躯轰然落地,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他连惨呼都没有办法发出。   “追!”   张辽抬手一招,言简意赅的下达了军令,身后一众黄巾军的骑军尽皆是高声呐喊,张辽的勇武也激起了身后骑士的士气,跟随着张辽继续向前。   韩遂举目看向四周。   此时黄巾军的伏兵四起,到处都是黄巾军招展的旌旗,韩遂的心越来越沉,已经快要沉到了谷底。   此前张辽来袭,已经是让韩遂心中惊惧不已。   幸好有程银、李堪两将拼死抵挡,才给了他逃出生天的机会。   “往河边走!”   韩遂高声喊道,随即拼命的抽打的马鞭,向着河边跑去。   黄巾军的骑军从旁侧的丘陵而来,河边还算安全,往河边走总是没错的。   追击而来的张辽遇到了凉州军的溃兵,也丢失了韩遂的踪迹。   一众凉州军的军将护卫在韩遂的身旁,听到韩遂的命令,尽皆是向着河边蜂拥而去。   到处都是黄巾军的骑军,凉州军的骑阵已经崩溃,众人围聚在韩遂的身旁,还算是有一些理智,韩遂毕竟是他们的将军,韩遂还活着,他们还有一个主心骨。   “韩遂在这里!”   韩遂身穿金甲,外罩着锦袍,实在是太过于引人注目,很快他的踪迹就被黄巾军的军兵所发现。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叫喊响起,也给张辽指明了道路。   张辽没有丝毫的犹豫,眼下凉州军已经被三面包围,而北面是汹涌的渭水。   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张辽举起手中的长刀,向前猛然一压,身后上百名甲骑皆是齐声喊杀,跟随着张辽一并杀将而去。   眼见张辽威势如此,沿路的凉州乱军根本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皆是纷纷走避。   避让不及者皆是殒命于刀枪之下,一众凉州乱军因此更为混乱,彻底失了章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散逃离。   韩遂心惊胆颤,心中更没有半点想要和张辽正面交锋的意思。   “挡住他!”   韩遂举起马鞭向后指去。   张辽虽然勇不可挡,根本没有一合之敌,威势惊人。   但是韩遂身侧不乏决死之士,纵使眼见如此,仍然有不少的军兵向着张辽杀来。   “主公,身上锦袍太过于碍眼,可以解下与我!”   阎行看到韩遂身上的锦袍,想到了根源所在,当即对着韩遂喊道。   有了阎行提醒,韩遂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锦袍确实太过于碍眼。   没有犹豫,韩遂双腿夹紧了马腹,快速的解起了锦袍。   锦袍很快被丢弃于地,阎行也从旁侧军兵的手中拿到了一套湛蓝色的战袍,韩遂将其重新披上,遮住了金甲。   那些拼死阻挡的凉州兵终究是挡住了张辽前进的脚步,而韩遂弃了锦袍,遮了金甲,却是又失去了踪迹。   “可恨!”   张辽看着地上的锦袍,狠狠的咒骂的一句。   “头戴金盔者,罩着蓝袍者是韩遂!”   但是不等张辽发作,又有黄巾军的骑卒大声的呼喊了起来。   张辽闻言一振,循声望去,果然一队黄巾军骑军的不远处看到了正在狼狈逃窜的韩遂。   “杀!”   张辽一举长刀,带着身后的亲卫甲骑再度向前冲杀而去,沿路无论是凉州军还是黄巾军皆是纷纷躲避,让开了道路。   韩遂听闻大喊声,心中更惊,容不得他犹豫,张辽距他的距离不过数十步。   当下丢了金盔,挥鞭狂奔。   又逃了一段距离,又听见一阵呐喊声。   “韩遂骑乘的是黄马!”   韩遂心中叫苦不迭,他万万没有想到座下这匹从西域引来的宝马会成为他最显目的特征。   但是眼下再后悔也已经没用了,已经没有时间让韩遂换马。   “杀出去!”   韩遂举起马鞭,向着北面怒声吼道。   “杀出去?”   成公英闻言一愣,眼前的人可都是他们自己人。   “挡路者死!!”   韩遂面露狰狞之色,怒声吼道,张辽就在身后,若不再加快速度,只怕是他马上就要成为张辽功绩薄上的一笔功绩。   成公英面露挣扎之色,但是韩遂号令既下,他也不能不尊。   “杀!”   成公英一咬牙,向着前方冲杀而去,韩遂身侧的亲卫骑兵却是比成公英心狠手辣的多,对于他们来说,韩遂的性命才是性命,其余军将的性命根本一文不值。   韩遂的举动不仅是让一众凉州乱军感到了恐惧,也让张辽心惊不已,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当时许安评价韩遂用的是“枭雄”这一词。   韩遂引亲卫在前,张辽带甲骑紧随其后,两支骑军一前一后一路冲到了河滩位置。   而除了他们两支骑军之外,另外两面也出现了黄巾军的骑军。   韩遂回头看向身后,只见黄巾军的骑军已经从三面合围而来,他麾下的军兵皆已崩溃,很多人甚至跪在地上选择了投降。   北面是汹涌冰冷的渭水,三面是杀气腾腾,如狼似虎的黄巾军骑军!   上天已无路,入地更无门!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一线生机   “杀!”   张辽没有犹豫,举刀直取韩遂,身后一干甲骑也跟着张辽一齐杀向韩遂。   韩遂背靠着汹涌的渭水,面对着滚滚而来的黄巾军骑军,他知道死亡即将到来。   他本以为自己面对死亡会很淡然,他曾经作为羌人的阶下囚,命悬一线,生死皆操控于他人之手。   他也曾在战场之上搏杀,见过了尸山血海,早已经是铁石心肠。   但是死亡到来,韩遂的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惶恐。   他不想死,他不想就这样殒命在这无名的河滩之上。   中原生乱,天赐良机,那天子的宝座,刘氏子孙坐的,为什么他韩遂就做不得?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已经过了数百年,这天下也是时候换一个主人了。   虽然两次大败遏制了韩遂的野心,但是现在的韩遂仍旧想要占据凉州。   无法入主中原,那他也可以占据凉州,在凉州边陲做他自己的土皇帝。   韩遂面露挣扎之色,他甚至想到了投降。   现在卑躬屈膝,或许能够换得一条生路。   韩遂看着越来越近的黄巾军的骑军,随即将目光放到了一旁亲卫之中。   “主公!”   就在韩遂快要被绝望压倒之际,一道从远方传来的声音将韩遂从绝望的深渊骤然拉起。   韩遂回头看去,只见一条舟船正从渭水的上游顺流而来。   阎行手执长刀,血染征袍,立于船首,船上还有五六名穿着戎装,也是满脸血污。   舟船如同利剑一般奔流而下,向着韩遂疾驰而来。   “主公速速登船!”   阎行站在船首,急声呼喊道。   这一惊变并没有逃过张辽的视线。   “冲过去,不要放跑了韩遂!”   张辽怒吼一声,猛地踢动马腹,向前直冲而去。   “咻————”   “杀!!”   黄巾军中一众军将,也是奋勇上前,若是真让韩遂跑了,那便真是后患无穷了。   韩遂成功逃脱,占据着凉州的半壁江山,势必会让黄巾军损失更多的军将,让他们失去更多的袍泽,让他们离黄天之世又远了一步。   “嗖!”“嗖!!”“嗖!!!”   羽箭破空声乍然响起,十数支羽箭向着韩遂等人急射而去,并州营的骑军多是选拔自原来南匈奴各部的精锐,说是百里挑一亦不为过,无一不是弓马娴熟者。   飞箭如蝗,转瞬之间韩遂身后的甲骑又有数人从马上惨嚎着栽落而下。   张辽的坐骑也是来自乌桓的名马,乌桓呈送八骏,除去奔霄和白鹤两马之外,其余六匹都被赏赐给了军中诸将,张辽也得了其中一匹。   张辽麾下的甲骑骑乘的战马也是一等一的乌桓战马,转瞬之间便已经是拉近了和韩遂的距离。   韩遂离舟船还有四十余步,已经是远远来不及了。   成公英眼见张辽率众杀来,咬紧了牙关,狠狠的一鞭抽打在韩遂座下战马的马股之上。   “主公先走!”   成公英弃鞭换弓,扣弦在手,蓦然回首,弓开满月,飞矢如电。   “嗖————”   破空声乍起,须臾之间,三发箭矢先后急射而至,张辽身前三名甲骑或捂着面门,或捂着脖颈陡然栽倒在地。   三发三中,皆应弦而倒!   又是一声破空声响起,成公英已是射出了第四箭,而这第四箭,正是直奔张辽而来。   张辽眼神清明,那箭矢的轨迹在他的眼中清晰可闻,冀州之战的时候他吃过了弓箭的亏,怎么会没有预防的办法。   张辽微一矮身,轻而易举便避开了那急射而来的箭矢。   骏马嘶鸣陡然加速,须臾之间张辽已经是赶到了成公英的近前。   成公英脸上露出了惊慌之色,就在下一秒,一刀雪白的匹练骤然在其眼前浮现。   天地倒转,成公英只觉得天旋地转,四周的景物由亮变暗,似乎他歪到在了地上,地上的碎石咯的他的脸颊生痛。   但是他除了能感到脸上疼痛外,身体却没有感到一丝不适。   随即他看到了一具无头的身躯从一匹熟悉无比的战马座上摔落而下,重物落地的声音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他想要开口说话,他看着那倒在地上的无头身躯,觉得有一些眼熟。   但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开口,浓浓的倦意向他袭来,他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剩下疲惫,他只想闭上双目……   韩遂目眦欲裂,先是折了程银、李堪,现在又折了成公英,梁兴、侯选两人也多半要留在了河滩之上,他没有在舟船之上看到他们的身影。   这一战不仅折了他三千余名军卒,还折了他五员大将。   “韩遂,纳命来!”   张辽驱策着战马,怒声吼道,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韩遂的身上。   韩遂头也不敢回,只是一味的驱赶着座下的战马,他的身旁已经没有一名卫士了,所有人都为了抵挡张辽而步入了黄泉。   “把舟船停靠过去!”   阎行怒声的喊道,指挥着舟船上的军卒奋力控制着舟船向前。   但是越急越是容易出错,这些舟船上的军卒虽然都是阎行挑选出来的,但是这种关键时候,心理素质也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眼见张辽追着韩遂越来越近,但是舟船却离河滩还有两丈的距离。   “韩遂,受死!”   张辽怒目圆铮,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向前直刺而去,此时他离韩遂的距离只有三步。   张辽的吼声在韩遂的耳畔炸响,利刃破空的声音就在他的身后响起。   “我命休矣!”   韩遂浑身一颤,现在他手中只有一根马鞭。   为了减轻负重,不仅是卸了累赘的铠甲,更是连腰间的宝剑都丢了,哪里还有一战之力。   现在张辽手中的长刀可以毫无阻碍的砍穿他的身躯,送他进入九幽之地。   “嗖————”   又是一声锐响自韩遂的耳畔响起,那锐响声只比身后的利刃破空声满上了一线。   预想之中死亡并没有降临,韩遂抬头看向前方,只见阎行站在穿上,一手持弓,一手往箭袋伸去,那弓弦都在还在犹自颤抖。   正是阎行射出了一箭,让张辽不得不躲避,救了他一命! 第五百九十三章 渭水跃马   阎行虽然以弓箭逼退了追击在韩遂身后的张辽,但是舟船离着岸边的距离却是他无法改变。   “主公,跃马!”   阎行急中生智,高声呼喊道。   韩遂看着舟船距离河滩的距离,那个距离战马如何能跳跃过去,但是背后那催命的马蹄声又再度袭来。   “驾!”   韩遂扬起马鞭,猛地一抽马股,座下黄骠马悲嘶一声,再度提高了一分速度,向着不远处的舟船急冲而去。   “咴——————”   战马悲嘶,马蹄踏水。   韩遂咬紧了牙关,纵辔加鞭,座下的黄骠马马蹄猛然一蹬,高高向前跃起。   这一刻,时间几乎都停滞了下来,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韩遂的身上,集中在了韩遂座下的战马的身上。   “嘭!”   连番的冲刺和疾驰,韩遂座下的黄骠马已经到了极限,这一跃也耗尽了它所有的体力。   在离舟船还有些许距离的时候,黄骠马轰然撞破水面,落入了冷冰的渭水之中。   黄骠马上的韩遂自然也不能幸免,韩遂的身躯随着惯性向前滚去,也落入了寒冷刺骨的冰水之中。   身上还没有接下来的厚重甲胄,还有身上迅速被冷水侵入的冬衣,让他的身躯沉重无比,根本没有办法浮起。   韩遂圆睁着眼睛,眼前只有冰冷黑暗的渭水,他拼命的挣扎,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能阻挡自己的下沉。   冰冷的河水灌入了他的口鼻,无尽绝望的将韩遂整个人吞没在其中,他的脑海之中最后的一丝清明也即将离他远去。   “哗啦啦————”   一阵水声传来,那水花声似乎是从上方传来,韩遂只感觉一只有力的无比的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哗————”   冰冷黑暗的渭水从韩遂的眼前消失,那几欲丧失的清明也重新亮起,让韩遂慢慢的恢复了意识。   “开船!开船!”   阎行的上半身几乎被水所侵透,在最后的关头,韩遂拉住即将沉入渭水的韩遂。   也顾不得和韩遂言说,便又大声指挥着舟船行动。   不过这事也不用阎行分说,河滩上密密麻麻的黄巾军早就让这些军卒生出了惧意,若不是恐惧于阎行的威势,他们早就已经逃之夭夭。   张辽怒发冲冠,天罗地网,这都让韩遂死里逃生,简直是奇耻大辱!   “韩遂!”   张辽怒吼一声,一把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向着舟船所在的方位猛然掷去。   那长刀不偏不倚,正是朝着韩遂射去。   若是没有其他的动作,那么无法动弹的韩遂必定是没有办法幸免。   阎行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狠辣,一把将一名撑船的军卒扯到了韩遂的身前。   “噗!”   利刃入体声传来,那军卒被张辽掷出的长刀狠狠的钉在了舟船之上,长刀因为那军卒肉体的阻挡,使得准头稍偏,没出的刀尖钉在了韩遂的腰腹旁。   那军卒双手捂着胸口,双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腰间的长刀。   他想要说话,但是鲜血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他已经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了。   他艰难的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阎行,满脸的愤恨。   阎行对那军卒的目光根本没有丝毫放在心上,他单手握住刀柄,手臂猛一发力,将长刀陡然拔出。   长刀被拔出,鲜血从那军卒的胸腔之处喷涌而出,也带走了那军卒的眼眸之中最后的神采。   阎行抹了一把喷溅在其脸上的无污血,随后冷漠的抬起一脚,便将那已经死去的军卒尸首一脚踢入了冰冷的渭水之中。   渭水冬季的水量虽小,但是流速却并不算慢。   等到一众黄巾军的骑军赶到近前之时,张弓搭箭之时,那舟船已经载着韩遂向东快速的行驶而去了。   张辽面沉如水,盯视着那越来越小的舟船,却是无可奈何。   纵使他再如何的勇武,也无法如同神话中一般涉水如平地,只能是望水兴叹。   浮桥早已经是被圆木撞得七零八落,毁坏不堪,短时间根本没有办法重新搭建浮桥。   而且就算浮桥未坏,也难以杀死韩遂。   就在渭水的北岸,还有六千余名凉州的骑兵,他麾下的并州营经过了长途跋涉和连番的激战,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这一战是占据了伏击的优势,又有冀县守军的配合,这才能一举战胜,正面交锋反而是会落了下乘。   “派快马传信,没有能留下韩遂,韩遂已经向北逃窜。”   张辽面沉如水,冷声下令道。   这一战,他差在了运道之上。   “休整两日,两日之后,继续南下,把武都郡收入我太平道的版图。”   ……   “西面通往落门聚的地方黄巾军囤积了重兵,梁兴、侯选只怕是折在了阵中……”   阎行面色凝重,沉声言道。   舟船在渭水之上缓缓的向着北岸靠近。   韩遂已经缓过了神来,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的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回。   这一次他所经历的比昔日被羌人俘虏之时经历的还要恐怖百倍,惊恐万分,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的感到了死亡的威胁。   惊惧过后,韩遂心中涌起的是愤怒,是无边的怒火。   “许安!”   韩遂咬牙切齿的看着南岸那密密麻麻的土黄色旌旗。   他从来没有如此憎恨过一种颜色,他的余生之中,都不想再看到这种颜色。   “黄泥就应该永世被人踩于脚底,而不应该成为旌旗!”   韩遂紧紧的抓着船板,眼眸之中尽是怨毒。   “主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阎行有些颓废的坐在了韩遂的身旁,力战到现在,他已经是疲惫不堪。   “回去。”   韩遂的目光阴沉,他虽然身躯已经没有多少的力量,只能靠坐在舟船之上,但是他的声音依旧有力而坚定。   “回金城。”   韩遂的目光投向了北岸,那里还有他的六千多名军卒。   “先回平壤,所有的物资全部焚烧,一件都不要留给黄巾军。”   “传令各羌氐部族,让他们召集部众,在金城郡的渝中城集结,让陇西郡对武都郡发起进攻,趁着马腾等人还没有进入武都,先行动手。”   韩遂目光阴冷,恨声道。   “凉州不是他太平道的传道处,我要告诉他许安,凉州是我的地界,他在其他地方行的那一套,在凉州行不通。” 第五百九十四章 斩韩遂!   张横、成宜两人看到南岸的乱局,也并没有立刻带兵逃跑,当时韩遂就在南岸,他们两人已经是手足无措,正想要想办法去救援韩遂。   韩遂被阎行护着抵达了北岸,张横、成宜两将也迅速赶到。   “回平襄!”   韩遂没有丝毫的犹豫,根本不敢耽误,他不知道黄巾军有多少人到了冀县,这里还有没其他的埋伏。   如今再度遭逢新败,他知道自己麾下这些军将士气只怕已经是落入了谷底,黄巾军或许随便再来一支生力军便可以将他们全部吃掉。   张横、成宜两人此时也乱了心神,韩遂安全逃离他们两人也算是有了主心骨,两将立刻召集了军中将校,号令众军跟随着韩遂北上。   一路上,几乎没有多少的时间休息,这一次他们行军的速度甚至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上了一分。   再面对着身后死亡的危险之时,众人也都爆发出了极大的潜力,甚至夜晚都在行军,连睡觉都已经省去了。   “到了城内之后,张横你带兵备好干粮,然后将引火物都放在仓库众,成宜你去武库,将能带上的都带上吗,不能带上的全都烧了,等到我们一出城,就全部烧掉,一点也不要给黄巾军留!”   韩遂面色狞狰,咬牙切齿道。   眼前平襄城的城垣越来越近,韩遂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是放松了下去,总算是到了安全的地方。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那种恐惧韩遂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经受第二次。   看着平襄城城垣上蓝色的旌旗,韩遂神情稍缓。   韩遂目光闪动,看着平襄城的城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看了一眼四周狼狈不堪,士气低落无比的军将,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   这样的军势,这样的士气,根本没有办法依仗。   接连遭逢两次大败,已经是让他麾下这些骑军士气跌倒了谷底,他必须要想办法重振旗鼓,必须要止住这一股邪风。   否则一旦率领着这样失去了精气神的部曲返回了后方,只会让其他士气正常的部曲感到惶恐。   “传令下去,今天城中纵马一日,明日五更,撤往榆中城!”   韩遂声音清冷,既然平襄城保不住,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心慈手软。   留下一座完好的平襄城这不是资助自己的敌人吗?   但这终归是一直在韩遂统治之下的城池……   张横、成宜两人霍然抬头看向韩遂,目光复杂,阎行则是双目微眯盯视着韩遂,不过三人都没有提出反对直言。   “将军有令,城中今日纵马一日…………”   军令一级一级传下,只是刚一传播,便在一众凉州骑军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纵马便是允许他们肆意劫掠,便是让他们肆意妄为的免死金牌。   一众凉州军的骑阵之中登时便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呼喊声,憋闷了如此之久,黄巾军的威胁就在他们的旁侧,一直以来都被沉重大山压抑着,现如今终于能有一个让他们宣泄怒火和压抑的地方了。   “万岁!!!”   凉州军的骑阵之中,无论是汉骑还是羌骑皆是眼冒凶光,杀气毕露。   平襄城也算是汉阳郡的大城,里面的商贾富户可不在少数……   韩遂目光冷然,一言决定了数万的生死,但是他的心中根本没有丝毫的波动,大部分的人在他的眼里不过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不远处的平襄城上的军卒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到来,数队游骑靠拢而来,引领着他们往平襄城行去。   “张横、成宜你们现在去召集军兵,入城后立即带本部人马前往武库和粮库,不要让乱兵冲撞了。”   张横、成宜了两人点头称是,告罪了一声之后,便离开了韩遂的队列之中。   “我们先入城,然后再让其他的军卒入城。”   韩遂没有看张横、成宜两人离去的身影,平襄作为最前沿的府衙,府衙之中还存放着大量的重要物品,必须要先保护起来。   稍许片刻,张横、成宜两人已经召集了嫡系的部曲,跟在了韩遂的后方。   平襄城的城门早已打开,但是刚一步入城门的甬道,韩遂便发现了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平襄城,似乎有些太过于安静了。   虽然此前因为他进入了平襄城,又有传言说黄巾军打进了汉阳郡,一时间人心惶惶,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安静。   清冷的马蹄声踩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响声回荡在平襄城城门的甬道之中,一声又一声的敲击在韩遂的胸腔,敲击着韩遂的心脏。   咚咚咚!   韩遂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步出甬道,阳光重新出现在了韩遂的眼前,韩遂紧握着手中的缰绳向着四下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主公?”   阎行看着一旁面色难堪的韩遂,低声喊了一句。   和韩遂不同,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呼——”   韩遂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是太过于多疑。   而就在这时异变骤起。   “咻——————”   一声锐响划破了长空,韩遂眼眸之中的瞳孔猛然一缩。   “嘭!”   还没有等韩遂反应过来,一声巨响已经从他的身后传出,城门在韩遂的身后轰然关闭。   一众凉州军的军卒皆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的无以复加,手足无措,他们还处于震惊的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四下突然涌出了大量的头戴黄巾,身穿玄甲,手持着盾枪的黄巾军军卒组成了盾阵,而内城和城门上也出现了大量手持着弓弩,虎视眈眈的弩手。   “哗————”   一面面蓝色的旌旗被扔下了城墙,取而代之是一面又一面土黄色的旌旗。   “吁——”   四下突然涌出的黄巾军军卒,还有那巨大的关门声,惊扰了韩遂座下的马匹。   此时的韩遂根本没有办法去想其他,只能是竭力的控制着座下的受惊的战马。   不止韩遂一人的战马的受惊,其余一众凉州军的坐骑也受到了惊吓,有人控制不住座下的战马,被带的向四处乱奔而去。   但听弓弦声响,密集的箭雨从盾阵之后激射而出,直接将其连人带马射成了马蜂窝。   那些挣扎着冲入盾阵的战马无一例外都被长枪刺成了筛子。   韩遂止住了战马,绝望从他的心头涌出。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中了黄巾军的埋伏,他的一举一动皆在许安的算计之中。   从高平川开始,再到冀县,再到平襄,三战三败,全都在许安的算计之中。   他就一开始就掉入了许安进行构建的陷阱之中,虽然其中一些细节许安没有算到,但是许安仍然是在最后的关头挽救了局势。   “万胜!!”   “咻——————”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城外传来。   韩遂心中更沉,他知道城外的军将也完了。   “哗————”   凌乱的踏步声响起,韩遂循声望去,身前原本严密的盾阵在这时陡然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杆高大的土黄色大纛旗首先映入了韩遂的眼帘,而后九面日月星辰旗紧随其后,再然后是无数迎风飘扬的虬龙旗。   许安策动马缰,牵引着座下的奔霄缓缓而出。   刘辟和吕布两人一右一左,护卫在许安的旁侧。   许安看着不远处的韩遂,心中有些惊讶。   韩遂现实中看起来,和鹰卫绘制的画像,以及他想象中的模样都完全不一样。   此时的韩遂,一身戎装还算干净,面色惨白,须发杂乱,没有戴顶盔,只是包了一条蓝巾,没有许安想象中的枭雄气势。   不过看到韩遂的第一眼,许安的第以感觉便是心中微微有些寒意,尤其是韩遂的眼睛,藏着的尽是怨毒。   这样的阵势,还有那样如此醒目的旌旗,黄巾军中只有一人有这么待遇,而那人无疑就是现在太平道的领袖,黄巾军的统率大贤良师许安。   “许安?”   许安双目微眯,并没有和韩遂说话的意思。   就算韩遂真的肯投降,许安也不会想去收他。   韩遂虽然能力过人,在凉州威望确实是高,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成为饶韩遂一命的理由。   韩遂其人反复无常,重利轻义,冥顽不灵。   将其收入麾下弊大于利,若是委以重任,依照韩遂的性格,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再次反复。   而若是不委以重任,以韩遂不甘人下的性格,只要是有一丁点机会都会被其抓住,甚至是主动创造机会。   里应外合,作为奸细的事情,韩遂做出来的可能性也十分之大。   韩遂只要是活着,许安就必须要分出一丝心神来提防韩遂,来警惕韩遂。   而收下韩遂,最多就是劝降的时候稍微容易一点。   现在马腾已经是选择了臣服,还剩下的金城、陇西两郡不过也是黄巾军的囊中之物。   韩遂若死,那么群龙无首的金城、陇西两郡,实际上他们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投降。   韩遂和马腾两人已经是凉州最后两位有威望的人凝聚起凉州人心的人物,其余的人都已经步入了九幽。   “杀!”   许安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中的马鞭。   “嗖!嗖!嗖!”   如蝗般的羽箭骤然从各处的军阵之中飞出,向着韩遂激射而去。 第五百九十五章 落幕   短短片刻的功夫,跟随着韩遂一起入城的凉州军军将全都步入了九幽。   而城外的战斗也很快便结束了,装备了新式马具,以逸待劳的骁骑营骑军轻而易举的便击溃疲惫不堪的凉州军骑军。   韩遂、阎行、张横、成宜四人全在城中,城外的凉州军骑军群龙无首。   平襄城城墙之上隐藏着的黄巾军弓手陡然出现,打了城外凉州军的骑军一个措手不及,大量的凉州兵被射杀。   随后以逸待劳多时的骁骑营骑军也一拥而上,转瞬之间便将其击溃。   骁骑营斩首三百四十三级,凉州军余众皆降。   许安看着倒在地上,被大量的羽箭射成了刺猬的韩遂。   “取下韩遂的首级,传首凉州十二郡,弃尸荒野,以示凶逆!”   韩遂占据凉州多年,在凉州的威望只有马腾一人能及。   凉州形势复杂,汉羌混住,山头林立,远非幽并两州能比。   如今许安斩杀了韩遂,自然是要作一番文章。   凉州共有十二郡九十八邑,马腾实际上只占据了汉阳、武都、北地、安定四处在靠近内地的州郡,而韩遂则占据其余的八郡。   不过实际上武威郡西北方的张掖郡等郡国距离太远,援助有限,马腾占据的地方更为富饶,所以双方实际上无论是人口还是各方面都是均势。   韩遂身死,传首十二郡,可以让那些心中有想法,想要趁机作乱的人心中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顺便再让那些以为韩遂不可能死的人认清现实。   “传信给张辽,让他可以放缓速度,不必着急了。”   许安握紧了手中的马鞭,沉声言道。   “凉州,已经是我们的了。”   从出征到结束,击败韩遂和马腾两方势力,总共用时不到两月的时间,真可谓是动如雷霆。   凉州现在确实已经是黄巾军的囊中之物了。   就在前不久,徐晃通过鹰卫传信过来,他已经攻破了金城郡的令居城。   徐晃围攻令居城,但是并没有什么攻城器械,所以一直是围而不攻。   马玩、杨秋两人奉韩遂命令驰援令居,这本来是没有错的,令居城守军掖有两三千人,加上马玩、杨秋两人带来的军卒,守住令居完全是足够的。   徐晃围而不攻,但是却每日叫人前去叫骂,连骂了多日,脾气暴躁的马玩早已经是动了真火,只是杨秋还保存着理智,不让马玩轻动。   最后一日,马玩看到黄巾军基本都没有坐在马上,而是在城外的草地之上休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甚至有叫骂累了,就在地上睡卧的。   马玩当下也不犹豫,他以为黄巾军是连日叫骂已经累了,于是立刻率领本部兵马杀出了城中。   城外的黄巾军猝不及防被杀的溃不成军,当然这实际上只是马玩所看到,他却不知道徐晃早已经埋伏在外就等他出城作战。   后面的事情便很简单,徐晃亲率武威营击破了马玩,阵斩了马玩,而后急忙赶来接应马玩的杨秋也被徐晃阵斩,其余凉州军一部分做鸟兽散,一部分跪地投降,令居城便被徐晃所击破。   韩遂势力已经彻底土崩瓦解,再无半分的威胁了。   不仅韩遂身死,韩遂的两员大将阎行、成公英一人和韩遂一同葬生,一人死在了渭水水畔。   梁兴、侯选、程银、李堪四将也死在了渭水水畔,五人被皆是被张辽所斩,而张横、成宜则是和韩遂、阎行死在了一起。   马玩、杨秋两人被徐晃所诛,韩遂麾下的八健将自此全灭。   “韩遂虽然死了,汉民自然是不用担心,但是那些羌人部落你们要注意一点。”   “传信给凉州境内所有的羌人部族,布告天下,昭示四夷,明文我太平道已经占据了凉州。”   许安调转了马头,重新返回了军阵之中,一路往府衙行去。   凉州之战已经落下了帷幕。   接下来便是逐步接收凉州剩下的州郡了,韩遂既死,剩下七郡之地传檄可定。   唯一会出现问题的环节,便是那些羌人部落可能会闹出一些纠纷。   太平道的在并州做过的事情早已经是传到了凉州,那些豪强世家自然是知道太平道占据凉州之后将要做些什么,恐怕绝对不会就这样束手待毙。   “刘辟。”   许安站在府衙大堂的门口,对着跟在身后的刘辟说道。。   “解放了的郡国不需要在隐匿,立即设立狼卫的卫所,还有地方警察部队也快点成立起来,务必保证稳定。”   “诺。”   刘辟拱手应诺走出了府衙,许安之所以带上刘辟,就是因为鹰狼卫的问题。   这一次刘辟带来了足足上千名狼卫的缇骑,就是为了占据凉州之后能够迅速的稳定治安问题。   不过实际上还是有些不够,毕竟谁也没有料到,可以如此快速的击败韩遂和马腾。   刘辟离去,吕布被许安留在了城外打扫战场,清点战俘。   许安举步缓步走入了府衙之中,房舍内阎忠正坐在另一张胡椅上似乎陷入了沉睡,他的身上还盖着一件裘摊。   连番的长途跋涉再加上推演,指挥也让他的精神差不多也要到了极限了。   “阎公。”   许安沉吟了一会,最终还是出声叫道。   阎忠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多的,前一年头上的白发已经比黑发要多的多了,如今阎忠头上几乎都已经没有了黑发。   “实在是失礼了。”   阎忠从睡梦中醒转了过来,他本来只是想闭目养神一会,谁知道却是陷入了睡眠,听到许安叫他,连忙道歉,现在可不是什么睡觉的时候。   “韩遂已经伏首,阎行等人也被斩杀,凉州已经是我们的了,探马到的时候,阎公睡着了,我也就没让别人叫醒你”   阎忠拿起了盖在身上的裘衣,如释重负,笑着说道。   “果不出所料。”   “韩遂既死,凉州确实已经是明公的囊中之物了。”   许安坐在了阎忠的旁边。   “凉州形势复杂,汉羌混住,豪强世家势力庞大,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肯定会出现一些状况。”   阎忠眉头微蹙,许安说的确实是事实,这是一个问题,不过如今最难的问题已经克服了,这些不过只是一些旁支末节。   “马腾在凉州广有威望,有他在,凉州的乱局肯定很快便能平息,我和杨绩他们还有文和他们的宗族都在当地有一定的影响,也可以稳定世态,凉州翻不起什么风浪。”   “我知道。”   许安沉吟了半响,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并州离凉州太过于遥远,上郡和被北地郡的道路不便,凉州必须要有一个有足够能力和威望的人坐镇才行。”   “明公……”   阎忠偏过头,看向许安,他猜出了许安的意思。   “明公是想我来做凉州的州牧,帮你掌管凉州?”   “正是。”   “阎公是凉州名士,威望比之马腾、韩遂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阎公能坐镇凉州,那么凉州必定稳如泰山,马腾等人也必定不敢生乱。”   许安斟酌着说道。   凉州州牧一职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实际上相比于阎忠现在的地位却还是有些差了。   现在阎忠是许安的谋主,晋阳才是太平道权力的中心。   若是接任凉州州牧一职,那么谋主一职和并州别驾、中军府令的职位肯定是要辞去。   “我答应。”   阎忠笑了一声。   “如今太平道内,凉州州牧之职确实只有我能够胜任,其余的人都欠缺能力或者是威望,难以控制凉州。”   许安面色变换了数次,看着坐在身旁阎忠,他想要告诉阎忠一件事,但是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阎公……”   许安站起了身,终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阎忠应该有知情权。   “明公应该还有其他的事务,不如先去处理吧。”   阎忠打断了许安说的话。   许安微微一怔,阎忠继续说道:“去吧,我这几天实在是累的很,想多睡一会。”   言罢,阎忠便又闭上了眼睛,盖上了裘毯。   许安收回了准备说出口的言语,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才缓步向着房舍之外走去。   “明公。”   许安停住了脚步,站在了房门之前,他听到了阎忠的声音。   “等到天下安定的那一天。”   “别忘记告诉我,被黄天所照耀的世界,到底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其实阎忠一直都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从一开始华佗就没有瞒住阎忠,只是阎忠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   木门被卫士拉开,院内已经一片银装素裹。 第五百九十六章 安定凉州   初平元年(190年),十二月。   这一个月必将被所有的凉州人铭记在心。   马腾投降,韩遂身死,其首级被传授凉州十二郡九十八城邑。   凉州十二郡九十八城邑传檄而定,其城守县令率大小官吏出城接迎,不敢造次。   西部鲜卑王庭此前被许安领兵千里奔袭,阵斩了其大人贺楼祁,西部鲜卑南方部族所占据的区域也被太平道纳入了统治范围。   西部鲜卑大部分的壮丁大部分被迁入了并州腹地,实行劳动改造,其属地迁入了大量的匈奴人,还有汉民进入。   西部鲜卑的区域,一部分被划归于朔方郡,一部分被划归于武威郡,剩下的部分则被许安划归为新的郡国,名为“武安”。   在原先西部鲜卑王庭所在地,建立新城,城名也是武安。   原本许安让阎柔带领解放的奴隶兵还有上谷营镇守王庭,等到春季到来,便可以折返,这片区域许安本来是准备放弃的。   但是之所以改置郡国,还下令春天到来之后还要移民充实,正是因为北地发生了一件大事。   西部鲜卑王庭被袭的消息传到了北地,北地的西部鲜卑诸部想要举兵南下救援王庭,报仇雪恨,但是他们保密不严,北地与西部鲜卑敌对的诸部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他们集结起来,趁着西部鲜卑还没有反应过来,突袭了西部鲜卑各部,西部鲜卑在北地的部众被重创,只能是被迫退让,也失去了南下复仇的能力。   黄巾军不去再进攻他们,他们都已经是感谢上苍了,现在的西部鲜卑残部能否能够挡住北地诸部的侵攻都是一个未知数。   太平道的声名随着一场又一场的大胜响彻了漠北诸部,夷狄畏威而不畏德,黄巾军如今强盛无比,连败匈奴、乌桓、鲜卑三部,这个时候更没有人敢来触怒黄巾军。   到手的疆域,许安怎么可能会再拱手让人,就算拿到手的疆域土地是戈壁荒野,是沙漠沼泽,甚至是根本没有办法居住的地方,那也得是他们太平道的疆域。   有句话许安觉得很在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所以西部鲜卑此前所占据的地域,便被许安将其改置成了武安郡。   西部鲜卑几乎土崩瓦解,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还处于纷乱之中,并且长时间处于纷乱之中,无暇南顾。   初平二年(191年)二月九日。   随着凉州最后一名县令开城投降,黄巾军的军队开赴城中,也宣告着凉州十二郡九十八城邑尽皆被正式纳入了太平道的辖地,被黄天所照耀。   各地的羌氐部众虽然有过几次骚动,但是无一例外都被阎忠以强横的手段所镇压下去,阎忠在凉州的威望原本就比马腾和韩遂要高,只是离开凉州太久的时间,让众人对于阎忠有些遗忘。   在原本的时空中,陈仓战败之后,王国被韩遂和马腾两人废掉,阎忠被韩遂、马腾胁迫为新一任叛军首领,统领三十六部叛军,称车骑将军,不久后,阎忠因为不肯助纣为虐,愤然而死,阎忠的在凉州的名望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那是原来的事情,现在的阎忠已经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而韩遂和马腾两人一人身死,一人归降。   阎忠就任凉州州牧之后,声名更胜以往。   凉州之地短短旬月之间,已经是被阎忠打理的井井有条。   各州郡皆是换上了太平道出身的官员,道堂毕业的符祝已经证明了他们足可以胜任文吏的工作,如今的太平道中已经是不太缺乏为官为吏之人了。   原先凉州的官吏也如同现在的并州一般,经过了筛选之后少部分能力出众者留任,其余人全部遣返。   凉州各地的地方警察部队也被设立了起来,其核心骨干为并州的屯田兵,另外则是从原先被鲜卑人所俘虏的奴隶或者是直接从凉州当地所招募而来。   狼卫的卫所也都建立了起来,原先潜伏的鹰卫也全部脱离了出来。   有着原先鹰卫构建出的情报网,关系网和坐探、暗探等,狼卫的工作也更快的步入了正轨之中。   人口较少的城邑设旗所,治所设百户所,凉州共设狼卫千户所三所。   羌氐部众虽然有过几次骚动,也只是和韩遂关系十分之好的部众单独的起事,根本没有得到其余部落的响应。   高平川之战,十万凉州军土崩瓦解,天火焚天,地焰沸腾,黄巾军有如神助,整个凉州都传说着高平川之战所出现的神迹。   那些在高平川之战被俘虏的军卒,除去马腾军麾下的军卒被放回之外,许安还放走了一部分凉州各地羌氐部落的羌人和氐人。   那些被放走的羌人和氐人将在高平川之战所看到的景象传言了开来。   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   三人所言况且能成虎,千百人共同传说,更有说服力。   大部分的羌氐部落知晓了高平川之战的细节之后,更是惊恐不已,甚至有人以为许安为天神。   许安在一众羌氐部众的威望也急速的攀升着,太平道也因此在凉州传道的符祝倍受尊敬,无论是在城邑还是在各羌氐部落之中皆是信者众多。   凉州原本没有多少太平道的信众,太平道原本在凉州并没有什么土壤可以生存,太平道传播的地点主要是在中原之地,凉州太过于偏远,只是有一些些微的联系   但正是因为高平川一战的神迹,使得如今的凉州信众人数疯狂的上涨。   本来许安还安排了狼卫去散播一些传言,让传道更为容易一些,但是实际的情况却是太平道传道的符祝每到一地,便有大量的人闻讯而来,听讲经义。   甚至于在各地修建的道观,当地的百姓和羌氐部落的牧民都会主动前来帮助修建。   这倒是又让许安再次清楚了一些鬼神之说在汉时的影响到底有大。   凉州安定下来的时间远比许安预料之中的要短的多。   而就在许安占据了凉州之时,幽州一场大战也已是蓄势待发。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中原乱局   初平二年(191年),一月底。   刘虞对公孙瓒的忍耐终究是到了极限。   于是刘虞看准机会,趁着公孙瓒部曲都在外地抵御袁绍之时,于各郡调集军兵七万余人进攻处于蓟县东南方的公孙瓒。   刘虞手下从事公孙纪,因为同姓而被公孙瓒厚待,趁夜跑到公孙瓒处告发刘虞的计划。当时,公孙瓒的部众都散布在外面,公孙瓒自觉不敌,本想逃走。   七万大军完全可以将小城围困的水泄不通,公孙瓒自觉城中军卒稀少,仓促之间决定掘开东城逃跑,但是却反被刘虞发现,随后刘虞麾下的幽州军更是顺着缺口一举攻入了城中。   胜负已定,公孙瓒心如死灰,正以为要命丧沙场之时,刘虞却出了一个昏招。   刘虞告戒军士曰:“无伤余人,杀一伯珪而已。”   伯珪是公孙瓒的字,刘虞的意思是,不要伤及无辜百姓,只要斩杀公孙瓒一人即可,进入城中之后,刘虞也不允许军卒放火焚烧城池。   受阻于内城的城防,还有黑暗,幽州军一时间急攻不下。   公孙瓒身处绝地,最后关头,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召集精锐勇士数百人做困兽之斗。   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公孙瓒下令军卒在城中纵火,风助火势,天干物燥,片刻之后大半个城池便陷入了火海之中,攻入城中的幽州军大乱。   公孙瓒抓住机会,趁着大火燃烧,带领着麾下的精锐向着攻入城中的幽州军发起了进攻,随后城中公孙瓒麾下的部曲也都受到了公孙瓒的军令,一起向着城外发起了进攻。   城中大火滔天,公孙瓒驱赶着败兵一路冲杀,势不可挡。   刘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并不知兵,面对着直冲而来的公孙瓒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麾下的将校也是稀疏平常之辈,幽州军的有经验的将校在此前张举叛乱之时,死的死,逃的逃,还有不少被绣衣使者所关押的。   邹靖在冀州之战战死,而刘备现在也不在刘虞的身旁,刘备现在领兵屯于黄河以南的平原郡地界,根本就是鞭长莫及。   公孙瓒越战越勇,领白马义从在前,驰骑射之   而刘虞选择了最糟糕的一个选择,就是不断的增派兵力驰援前线。   如果是白天,自然是没有关系,但偏偏现在是晚上,还是深夜,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人数,也难以维持军阵。   溃兵一冲,便将后续增援的部队军阵冲破,幽州军只以为公孙瓒麾下有万千的骑军。   兵败如山倒,刘虞大败而归,去时七万大军,回到蓟县之时只剩下寥寥千人。   公孙瓒趁胜追击,带领军兵进攻蓟县,三日城陷。   公孙瓒生俘了刘虞,胁迫其作为傀儡管理州中事务,然后实际上的权柄却全部为公孙瓒所操控。   这一切都被潜伏在幽州的魑魅所发现,很快魑魅的情报便送到了袁绍的手中。   袁绍派遣高览、崔巨业两将,分别从渤海郡、河间国两地出发,两路并进,高览领兵三万进攻涿郡,崔巨业领兵两万进攻右北平,两路并进,进攻幽州。   袁绍自领军卒两万余人屯于河间国国都乐城。   不过公孙瓒的反应速度也十分之快,刘虞麾下的部曲被公孙瓒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便全部收编完成。   刘虞麾下的精锐有三营西园禁军,这三营西园禁军的战力也丝毫不俗,再加上刘虞善于施政,可谓是兵强马壮。   有了刘虞原先打下的底子,公孙瓒也恢复了一些实力。   公孙瓒亲自领兵南下进驻河间国的易县,很快便与一路北上的高览相遇。   双方在巨马水爆发激战,袁绍亦领军助战。   公孙瓒军七万,袁绍军五万,大战十余日,两军不分胜负,只能陷入对持。   而另一方崔巨业的进攻也受阻,只攻下了两座城池,没有高览的配合,侧翼没有保障,崔巨业也不敢太过于深入。   幽冀两州战乱四起,相互攻伐,乱成了一团。   而南方的局势也没有稳定,而是更为混乱。   臧霸则是转投了袁绍,还得到了正式的赦封,被长安朝廷任命为越骑将军,解除了后顾之忧,又得到了青州的援助,臧霸开始向着徐州发起了进攻。   而泰山黄巾军经过了修整之后,似乎和盘踞在徐州北部的臧霸达成了协定,双方不再交战,黄巾军随后便开始向西进攻兖州。   泰山黄巾军聚众出兵,号称二十余万大军,声势浩大的向西进攻兖州,首当其冲的地方正是兖州的济北国。   兖州刺史陈群立即调集各郡战兵前往支援济北国。   初平二年,一月十七日。   奋武将军、济阴郡太守曹操还有其余郡国的将校奉令驰援济北国,共计一万三千人。   平原相刘备被青州兵暂时拖延在了平原郡无法赶到,陈群本以为一万三千人驰援济北国,防守应该是绰绰有余,等到刘备带领精锐骑兵赶到,便可以歼灭泰山黄巾。   但是泰山黄巾却是早有准备,在半路对其余州郡的援军发起了伏击,并且成功,兖州军大败而归,济北国被泰山黄巾团团包围。   徐州遭受到臧霸的进攻,情势已经是岌岌可危,琅琊郡全郡都被臧霸所攻取。   与此同时,董卓派遣徐荣统领大军两万人出函谷关,驰援洛阳地区,更是给陈都朝廷增添了数分压力。   现在的陈都朝廷相比之前,如今可谓是四面楚歌。   陈都朝廷需要同时面对,兖州黄巾军之乱,徐州、扬州的匪乱,还有来袭洛阳地区西凉军的威胁,幽州叛乱。   面对这样的困局,孙坚根本无可奈何,也分身无暇,一切的事情似乎都在往糟糕的方向走去。   西凉军这次再度卷土重来,而孙坚麾下的军力却比当初讨伐董卓时要少的多,根本没有办法快速战胜。   陈都朝廷掌控的地方大多处于四战之地,需要留守的军兵也多的离谱。   乱世之中,金角银边草肚皮并非是胡乱说说,腹地虽然人口众多,也更为富饶,但是很多地方却无险可守,四处受敌,需要大量的军力用于防守。   陈都朝廷的困局就是由此造成,这也是许安一直以来都没有怎么考虑过占据冀州的原因之一。 第五百九十八章 齐聚   初平二年(191年),四月三十日。   无数土黄色的旌旗飘扬在冀县的城头,城墙上一名又一名威风凛凛、衣甲鲜明、头系着黄巾的军卒站立在其上。   城门处,人来人往,车马如龙,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   冀县作为凉州的州治,一直以来都是凉州最为繁华的城邑,但是那也只是相较于凉州其他各城,远远不及其他地域的城邑。   不过今日的冀县却是不同,不仅仅是冀县的城内住满了人,冀县的城外也密密麻麻林立着帐篷。   自凉州立州以来,冀县从没有如此的热闹过。   而这一切的缘由只因为有一场婚礼,明日便要在冀县举办。   而这一场婚礼的主角正是许安,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引动凉州十二郡九十八城邑,乃至太平道原属的十二郡,上谷乌桓也都纷纷远道而来。   凉州的羌氐部落,也都收到了许安的传信,无一例外都派遣了使者前往冀县参加婚礼,并备上了丰厚的礼物。   不过虽然如此多的人齐聚冀县,但是冀县却丝毫未显混乱,甚至于连续一月连一件治安事件都没有发生过。   这不仅是因为城中日夜巡逻的鹰狼卫,和冀县城外两万余名黄巾军的战兵,还得益于许安的威望。   太平道在许安的统领之下,西平鲜卑,旬月之间安定凉州,高平川一战,名声大噪。   凉州被许安的攻取的消息自然是不可能隐瞒,现在整个天下都知晓了凉州之战的经过。   中原群雄皆是为之侧目,开始重新审视起了一直盘踞在并州的太平道。   他们一次又一次提高对许安的看法,但是却是一次又一次发现他们预估的错误。   凉州之战,让中原群雄深刻感受到了太平道的危险。   凉州韩遂和马腾两人麾下汉羌联军多达十数万,虽然缺乏武备,但不得不说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凉州叛军甚至一度攻入三辅地区,威胁长安,威胁洛阳。   七年的时间,汉庭都没有办法解决凉州的乱局,但是黄巾军秋后出兵,冬季收兵,却已经是击溃了韩遂和马腾的联军。   而内中情况复杂无比的凉州更是在短短两三月的时间便安定了下来,那些羌氐部落不仅没有作乱,甚至很多羌氐部落都开始信奉太平道了。   冀县城中的街道之上,人来人往,服饰各异,面貌大相径庭的各类人行走在其上。   他们有的是羌人,有的则是氐人,还有鲜卑人和匈奴人,甚至还有乌桓人的踪影,不过更多的还是汉人,峨冠博带,束发左衽的汉人。   街道之上,虽然行人、车马众多,但是却并不显纷乱。   身穿着深蓝色制服,腰佩着环首刀的警察队伍巡逻在各个地方,穿着鹰狼服的缇骑三三两两的行走在市井之间。   一队队头系着黄巾的黄巾军武卒全副武装的在冀县城中巡视着。   冀县自从许安进入之后,也做了大量的改动。   每一处的坊市都立着一座望楼,望楼之上有黄巾军的军卒值守,监控着坊市之间的一举一动,以防生变。   每一座望楼下皆有一队满编黄巾军武卒待命,一旦发生情况,立刻行动。   为的便是防止其他势力派遣来的奸细在城中趁着婚礼举办的时候生乱。   整个冀县之中,在今日,共有八百余名鹰狼卫的缇骑,一千余名警察,三千余军卒作为警备,为的便是确保万无一失。   “诸位稍作等待,大贤良师稍候便至。”   冀县府衙中,一名黄天使者推开了府衙正厅的大门,对着身后一众羌氐部落的使者说道。   一众羌氐部落的使者自然是没有任何的意见,众人跟随着引路的黄天使者进入府衙的正厅,随后在值守军卒的引领之下选好了位置坐下。   一众羌氐部落的使者皆是正襟危坐,端端正正的坐于椅子之上,没有人东张西望,也没有人相互攀谈。   他们也曾经拜见过马腾、拜见过韩遂,但是这一次到冀县来,他们确确实实的被黄巾军那的军容所震惊。   黄巾军的巡逻骑军,尽皆是身披铁甲,佩弓带刀,手持骑枪,衣甲鲜明,旌旗崭新,而且他们都看得出来,那些黄巾军的骑军,并非只是虚有其表的样子货,那种东西单是用眼睛一看便可以知道。   在进入了冀县的境内之后,等他们见到那些全身披坚持锐的黄巾军武卒,还有肃杀非常的黄巾军营垒之后,那种惊惧便如同毒草一般迅速的生长,难以遏制。   黄巾军的军容比之马腾和韩遂两人麾下的军卒要鼎盛数倍,乃至十数倍,百倍。   黄巾军拥有的武备,更是马腾和韩遂不能比拟。   太平道如今在凉州已经传播甚广,他们的心中原本更多的是敬意,但是现在看到了黄巾军的军容之后,更多的却是惊惧。   而进入了冀县的府衙之后,众人更是如坐针毡,因为冀县府衙值守的军卒,是黄巾军中最为精锐的黄天使者。   他们确实被黄天使者吓到了,府衙之中值守的黄天使者皆是罩袍束带,战袍之上写满了经文,还都佩戴着狰狞的面具,顶盔掼甲,行为更是一板一眼。   那些巡逻的黄天使者几乎连步伐都是一样的,真的犹如传言之中的黄豆所化的黄巾力士一般。   传言之中,黄天使者并非是凡人,而是以仙法将其从黄豆所转化而成的道兵。   关于黄巾军的传言在凉州有很多的版本,其实最初只有一个版本,就是鹰卫散布的版本。   不过随着传播,一传十,十传百,其中不可避免的被添油加醋,传言也变得有些离谱。   传言流行的结果就是太平道在凉州的地位直线拔高,各地兴建的道观香火也几乎没有断绝过,连带着许安的威望也提高了很多。   原本在凉州,汉羌混居,彼此必然会有摩擦,但是自从黄巾军入驻各城,黄巾军的官吏开始执法之后,这类事件发生的概率也就直线下降。 第五百九十九章 畏威而不怀德   “夷狄,畏威而不怀德,说的倒是真有几分道理。”   许安站在正厅后方的房舍,透过摆放着的屏风看着正厅中一众端坐着的小心翼翼的羌氐使者,若有所思。   “畏威而不怀德……”   阎忠眼眸露出一丝意外。   “明公这句话从哪里听来,倒是说的……说的颇为正确。”   许安微微一愣,这句话出自北宋司马光的《资治通鉴》,是唐太宗所说的一句话,全文为:“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但是他现在肯定不能这样跟阎忠所说。   不过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许安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万能的答案。   “这句话出自《太平经》。”   阎忠微微一笑道:“我现在对《太平经》倒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不过我需要提醒明公一点,凉州汉羌混居长久,不能全然以夷狄视之,北方鲜卑诸部,或许是全然畏威而不怀德,但是凉州的羌氐有一部分也能够怀德。”   昔日凉州刺史耿鄙兵败,六郡之兵败亡,韩遂等人围攻汉阳郡,傅燮据城死守。   当时北地郡的胡骑数千随韩遂攻城,感念傅燮的恩德,共于城外叩头,求送傅燮归乡里。   傅燮最终还是没有投降,率领仅有的士兵出城迎战,死于战阵之中,但也正是那些胡骑,傅燮的儿子傅干才得以返乡,冀县其余的人也得以幸免。   董卓少时和凉州羌氐的豪帅结交,后归耕于野,而豪帅有来从之者,董卓杀耕牛与相宴乐,后来相结诸豪帅感其意,收拢杂畜千余头赠送给董卓。   “我知道。”   许安点了点头,不过对于如何安排这些羌氐部落,他有自己的想法。   凉州的乱局维持了如此之久,动荡不休,自凉州立州以来,羌乱就没有怎么平息过。   诚然有一部分的胡人受汉文化所影响,感念恩德,但是更多的却仍旧是畏威而不怀德。   五胡乱华之时,一切的兽性就在其中显露了出来。   阎忠双目微眯,他知道许安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说的这句话,许安只怕是早就了打算,而且这个决定比他设想的要激进的多。   其实很早以来阎忠就有些奇怪,每当谈论匈奴、羌人、氐人,尤其是谈论鲜卑之时,许安的眼神便会变得锐利起来,似乎在压抑着怒火。   “明公。”   许安停住了脚步,偏头看向一旁的阎忠。   “你每一次做出的决定,之后的发生的事情都证明了你的正确性,这一次我虽然不然不知道你准备做什么,但是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许安咧开嘴,笑了起来。   “但是,该说的话,我一定都会说完,至于怎么选择,便是你的事了。”   阎忠也是露出笑容。   “我知道了。”   许安重新迈步,从屏风之后缓步走出。   “恭迎大贤良师。”   正厅之中等待良久的一众羌氐部落的使者,皆是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   他们说的都是汉话,而不是部落的胡语。   许安一路走到首座,坐了下来,先扫视了一眼厅中的众人,这才抬起手,示意他们坐下,   “都坐下吧。”   一众羌氐部落的使者这才敢重新坐下。   许安再度扫视了一眼厅内的众人,厅内一众羌氐部落的使者几乎没有人几个人敢于抬头看他的人,更别提和他对视的人,这也打消了一些许安原本有的一些忧虑。   “我此前派人传召,已经言明,诸位都是各部落派遣来的使者,应当是可以为本部落做主。”   许安靠在椅背上,沉声言道。   “我知道凉州多年以来混乱不休,各部相互争夺牧场、土地、牲畜已为常例,州内动荡连番,已为常态。”   “但是……”   许安顿了一顿,微微加重了语气。   “我不管汉庭占据凉州之时,各郡国如何处置。”   “现在凉州已经改天换日,如今占据着凉州之地的势力是我太平道,而非汉庭。”   厅内的不可遏制的产生了一些骚动,不过并没有人敢出声质疑,只是一众羌氐部落的使者都有些坐立不安。   许安眼神微厉,敲击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厅内骚动也随着这一声轻响而平息了下去。   高平川之战,还有黄巾军的军容带给这些人震慑力实在是有些大了。   “第一,凉州境内所有部落皆要受我太平道官吏管理,并按时缴纳税赋,依照所拥有的牛羊、牧场、土地、人口收取一定的税收,一应税收制度皆依照我太平道制定的《税法》收取。”   许安话音刚落,厅内便出现了噪杂的声音。   许安没有去管那不合群的声音,而是招了招手,厅外数十名顶盔掼甲的黄天使者待命已久,闻令捧着书册走入了厅内。   “这是我命人印制一部分《税法》中的内容,你们只需要看这一部分即可,我太平道的官吏会再六月和十二月两月收取两次税赋。”   黄天使者入内,厅内刚刚想起了喧哗声瞬间便被压制了下去。   “记住一点,我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通知。”   许安眉头微蹙,冷声道。   “第二,现今于凉州境内的各部落,其首领必须接受了我太平道的赦封,方可继续管理本部落,而且每月都要前往附近城邑报告部落之中的情况。”   “我会派遣官吏去各部落统计人口,根据人口划分等级,共分三等,分别为部、邑、落,然后派遣使者给予印信,赦封首领。”   “若有违者。”   许安锐利的眼神从厅内一众羌氐部落的使者脸上一扫而过,沉声道。   “夷灭其家族,取消其部落之名,所有部落民惩罚劳动改造五年。”   “第三,凉州全境为我太平道所有,既然如此,你们便要遵守我太平道的法令,你们部落之中的法令一概废除,若有违者,依法严惩。”   “大概便是这三条,还有一些旁支末节,我们谈话结束之后,我的长史会和你们继续详谈。”   “你们有人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站起来说明。”   许安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问道。   “我希望最好没有,这样对大家都好。”   许安等待了一会,看到厅内众人没有动静,便准备离开,但是就在这时,一名羌人部落的使者站起了身来。   “大贤良师……这样实在是有些太过于苛刻了……”   许安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那站起来的羌人使者,而后眯起了双目。   “这里还有人觉得我的命令苛刻吗?”   许安话音落下,厅内稀稀拉拉又站起来了数人。   厅内众人的位置都是经过了安排,许安自然也知道那些人代表的是哪个部落。   这几名站起来,表示苛刻的部落都是比较大型的部落,最少的也有三四千人,其中有两个部落都是万人以上的大部落。   许安转过了身来,开心的笑道。   “要是太过于顺利,我心中还有些忐忑,既然你们站了出来,那么一切都好解决多了。”   “传令吕布、张辽、让他们带麾下骑军可以出征了。”   “顺便将这几人都请出去,他们已经不是使者了。”   守卫在厅内的一众黄天使者得到了许安的命令,迅速上前将那些反对的使者尽皆拿下。   许安目光森然,冷声道。   “凉州境内,除了我太平道的声音之外,不允许再有其他的声音存在。” 第六百章 洞房花烛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乃是人生四大喜。   冀县城中张灯结彩,一名名军卒挎刀而立,一名名宾客走入宅邸。   唱名声不绝,身穿着鹰狼服的绣衣使者将一箱又一箱的贺礼录入礼单,随后装上四轮马车之中,运往城中的府库之中。   王信身穿着绛红色的深衣,神采奕奕的站在宅邸门口迎接着宾客。   今日婚礼有两名主角,一是如今的太平道大贤良师许安,二则是他的亲妹王异。   如今发生的种种事情,都证明着一件事。   王氏昔日的选择没有半分的错漏。   北地王氏如同当初所说的那般,将一切都压在了许安的身上。   北地王氏完成了昔日的承诺,为许安夺取了北地郡,并作为前驱,高平川之战,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北地郡的羌胡部落在其劝说之说,尽数归降。   可以说能攻下凉州,北地王氏确实是出了不小的力气。   凉州情势复杂,世家豪强麾下皆有不小的武装力量,又勾连羌胡,一般情况下,就是凉州的官吏都不敢招惹凉州的豪强世家。   这一次之所以能如此迅速的占据凉州,不仅是因为许安此前安排的战略无误和黄巾军军队的精锐,很大程度上也是凉州本土的豪强世家投入了太平道一方。   阎忠、杨绩、庞渤、傅祁四人分别代表四家,武威阎氏、武威杨氏、汉阳庞氏、北地傅氏。   而贾诩和王信则是武威贾氏、北地王氏推举出来的代言人。   这六家在黄巾军攻略和安定凉州都起了不小的作用。   马腾选择归附了之后,陇西马氏也顺理成章的加入了太平道的序列之中。   除了这七姓之外,其余凉州的一众豪强世家,现在都是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一旦涉及执法和许安的命令,刘辟便会变得铁面无私。   公审一事,由鹰狼卫执行,也就是刘辟负责。   投效太平道只是相当于得到了一道免死金牌,只是没有了族诛破家的风险,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在并州公审期间,就是张辽和郝昭等人家族,也有不少横行霸道的族人被鹰狼卫的缇骑拿着驾贴,直接从其家族住地之中索拿入狱。   原太平道所占幽并十二郡,破家者不计可数。   昔日的豪强世家,百年乃至数百年的家私,皆被查抄,还要经历一系列的劳动改造才能重见天日,重新回归社会。   王信笑呵呵的回着礼,今日虽然是他的妹妹结婚,但是他笑得却比昔日他成婚之时还要开心百倍。   王氏终于不再只能是屈居于北地郡这方寸苦寒之地,借着太平道这股东风,王氏必将崛起。   宅邸之外的噪杂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王信眼神微动。   只见街道上的围观的人群尽皆向着两侧纷纷避让开来,首先引入眼帘的一众挎刀驱马,身穿着牙白色鹰狼服的鹰狼卫缇骑。   那一身牙白色的鹰狼服,只有鹰狼卫之中百户官才有资格穿戴,鹰狼卫中的百户少则管理一城,多则管理一郡,但是如今他们却只是作为开路。   十数名鹰狼卫的百户指挥着大队的鹰狼卫缇骑分开了人群,街道之上瞬间变得宽敞了起来。   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一匹毛发深红,额生白睛的骏马缓步而来。   许安乘于其上,头戴太清鱼尾冠,身穿着玄黑色的道袍,身后一众黄巾军的将校身穿礼服紧随着其后。   一辆装饰华丽,比寻常的四轮马车更为高大的马车被八匹骏马牵引着而来。   王信看到许安乘马亲自前来接亲,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许安会亲自前来,许安是大贤良师,身份尊贵,成婚之礼差不多是按照王侯的规格来办理,不需要亲自前来的。   不过短暂的慌乱之后,王信便恢复了镇定,立即让女官去接王异出阁。   “不知明公亲至,未能远迎,还请明公赎罪。”   王信走下台阶,躬身行礼,对着许安恭敬的说道。   “无妨。”   许安摆了摆手,他不怎么在意这些旁支末节。   王信退到一旁,心中略微有些激动。   许安看着四下喧闹的人群,心中那莫名的情绪的也消散了一些。   许玉虽然入了内廷,但是他们却没有举办过婚礼,这一场婚礼,是他人生第一次婚礼。   许安握着缰绳,突然有些恍惚。   转眼之间,已有七载。   当时他不过只有十九岁,如今却已经是二十有六,就算是放在后世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纪。   人生能有多少个七载。   许安偏头看向一旁手持着帛书的阎忠。   他最初见到阎忠之时,阎忠头上的白发寥寥可数,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带着自信。   但是现在的阎忠却已经是白发苍苍,暮气益重。   许安再度抬起头,看向四周。   四周人声噪杂不堪,七载的时间,他从一介无名小卒成为了一个足以影响天下的势力之主。   太平道如今占据凉州十三郡,又有幽并十一郡,司隶一郡,共有二十五郡之地,治下之人也已经超过了四百万。   汉帝国境内的主要产马地大多都分布在凉州、并州、幽州三州境内。   而他现在已经掌控了凉州和并州,只有幽州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不过这已经没有多少的关系了。   北境一战,张辽阵斩右北平乌桓部汗鲁王乌延,三郡乌桓只能龟缩于幽州境内,只在塞外占据着少量的牧场,他们的战马也极为有限。   新式马具就算普及开来,黄巾军也保证着自己的优势。   乐声将许安飞往天边的思绪拉了回来。   许安也重新回到了现实,对于他未来的正室夫人王异。   虽然他已经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很多自己未来的妻子的信息,但是实际上他都没有见过王异。   许安现在终于能明白旧时代奉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的新婚男女,他们当时的心境是什么样的。   是美是丑,是贤是陋,他是完全的茫然无知。   许安看了一眼王信,眉头不由的向下了一点。   王信的长相,怎么说了,并不是丑陋,而是普通,普通的有点过分了。   大概就是完全不符合北地王氏这种数百年豪强继承人的身份。   平常跟在许安身旁的张辽、郝昭、徐晃、吕布等人,这样一比,更是相形见拙,   其实更主要是,北地郡中王信的评语中,其中一句,便有相貌俊朗。   这也让许安对文书中那句对于王异的评语,“形貌昳丽”产生了怀疑。   人声再度喧哗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从街道上传来,而是从宅邸之间传来。   许安循声望去。   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   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许安心中微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王异的第一眼,心中便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心中想到第一句话,便是《孔雀东南飞》中的句子。   再然后,曹植所写的《洛神赋》有出现再了许安的脑海中。   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fǎngfú]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披罗衣之璀粲兮,瑶碧之华琚。   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王信派女官通知王异的时候,王异便已经得知许安亲自前来接她,这也让王异对这个素未蒙面,但却是她一生要相伴的良人产生了一些好感。   王异偏头看向许安,微微一笑,恭敬的行了一礼。   许安心念微动,微微颔首。   阎忠双目眯起,笑着展开手中的帛书。   护卫在车架旁的卫士应名打开了车门,阎忠出言奏请乘舆,王异走下台阶,在女官的引领之下这才登上了车舆。   马车缓缓驶动,在一道道恭贺声之中经过冀县的街道。   没有了宵禁,在许安的大婚之日,整个冀县也陷入了狂欢之中。   一头头牛羊被送入军营,一坛坛美酒被打开分送给众人,冀县城中大排筵会,就是负责守卫的军卒,也都各自得到了一份留下的饭食。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宴席之上,许安饮下了不少的酒水,但是他的目光依旧清明。   宅邸之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宅邸之内火光明亮,宁静安谧。   春风吹拂而过,也吹散了一些许安身上的酒气。   月光皎洁,繁星璀璨,一如去年十月之时,纵马奔驰在漠北之时的晚上一般。   皓月为灯火,繁星作路引。   庭院之中,灯笼在轻风的吹拂下轻轻的摇曳着。   房舍之中,昏暗的烛光努力的散发着光亮。   许安突然有些紧张,但随即便哑然失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面对着成千上万的鲜卑骑没有,面对着十万凉州军仍然没有,他早已经在一场又一场的大战之中将心捶打的坚硬如铁。   “许玉,见过良人。”   偶尔那个笑起来让人一样会感到开心的少女会牵动他的心弦。   但是许玉终究是乌桓人,就算是改了汉姓,也是乌桓人,她永远不可能成为正室夫人。   许安站在了门前,但是他却是没有马上推门进入房舍之中。   而之所以僵住,其实原因很简单,他和王异总共也只见过一面。   在阎忠的安排下,婚礼那复杂的礼仪行下来,他们两人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便又分开了。   他不知道等会该进去说些什么。   不知道是喝的酒有些醉人,还是别的原因,半响过后许安还是没有想出来要说的话。   “早知道就多喝点酒了。”   许安扶住额头,现在这三分醉意,他的意识还十分清明,只是思绪转的却不够快了。   “不知将军还要站在房门外多久?”   就在许安踌躇之时,房舍之中传来了王异清越的声音。   王异明显是发现了自己在卧室外站了很久,既然如此许安自然也不能继续再站在原地。   “哗——”   许安轻轻的推开了卧室的木门。   灯火因为许安打开门引起的微风摇曳了一下,昏暗的烛火映照在王异脸上。   “莫非是我容貌丑陋,未能使得将军满意,因此于庭院内踌躇?”   王异凤目明澈,笑着言道。   许安走入了卧室之中,不知为何,心中些许的紧张也随着轻风远去。   “我们两人昨日都还未曾谋面,现在却是已经有夫妻之名,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所以才在庭院里踌躇。”   “将军和我想象之中,倒是有些不同。”   王异拿起了案桌上的水壶,将案桌上摆放的水杯倒满,递给了许安。   “你想象中的我是什么模样?”   “我周围的人都说将军不是凡人,而是黄天化身,仙神转世,我以为将军会难以亲近,威而难犯。”   许安端起了王异递来的水杯,笑道。   “传言中还说我是蛟龙所化,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日行万里,乃是陆地真仙。”   那些传言,经过了画蛇添足之后,一个比一个更为离谱。   最新收到的传闻,许安得知自己已经会呼风唤雨,召唤陨石,太平道不仅有道兵,还有火神相助,更有天兵天将助战。   还有说太行山的妖魔现在都被他许安收复了,一共封了八十一路妖王,有十万妖兵。   最离谱的是,那八十一路妖王都还有名有姓,天地良心,许安只是让鹰卫编排了一下可以驱使妖魔为兵的消息,至于什么妖王,完全是以讹传讹。   “我倒希望是真的,并州的粮库里面有上亿颗豆子,要是将其全部变成道兵,天下早就是我的了,要是能日行万里,是陆地的真仙,我还想直接去中原把董卓、袁绍、孙坚那些人都生擒了。”   许安无奈的笑道。   王异捂着嘴笑了起来。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大贤良师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说笑。”   灯火昏暗,但是许安却看的很清楚。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诗经之中的诗句原来并非是虚言。   微风顺着门缝吹入房舍之中,放于案桌上的烛火摇曳了一下,化作了一缕青烟。   光亮消失,房舍之中陷入了一片黑暗。   许安微微俯身,抱起了身前的佳人。 第六百零一章 活棋   日出三竿春雾消。   冀县府衙正厅,一改往日的威严,尽是一番喜气洋洋景象。   阎忠、贾诩、刘辟、龚都、徐晃、吕布、张辽等一众黄巾军的高级将校云集一团。   厅堂内的气氛并没有平时重大的集议那般的沉闷,众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和相熟的人低声的闲聊着。   西部鲜卑覆灭,北境诸部不敢南下而下马,凉州旬月安定,十三郡之地无论汉羌尽皆伏首。   中原纷乱,但是太平道辖内之地却已经是安定。   那几名提出反对意见的使者见到许安派兵,立刻便是服软,只能是答应了所有的条件。   韩遂和马腾两人,一死一降,十万西凉骑都败在了高平川,他们又如何能抵挡住黄巾军的兵锋,在这凉州苦寒之地,这些部落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长久生存,并非是没有原因,起码他们并不愚蠢,不至于去做那螳臂当车的蠢事。   “大贤良师至!”   随着鹰狼卫缇骑高昂的声音,厅内众人皆是神情一肃,向着厅后的屏风看去。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许安头戴太清鱼尾冠,身穿黄娟道衣,腰系玲珑带,与身穿着直领复襦裙王异联袂[mèi]而出。   “拜见大贤良师,拜见夫人。”   众人皆是双手作揖,躬身行礼。   “免礼。”   许安笑着往下压了一压手,显得神采奕奕。   堂内一团祥和,许安的正室夫人之位定下,喜结连理,极为振奋一众太平道的将校官吏的心绪。   虽说许安现在不过二十六岁,正值春秋鼎盛之际,但是众人实际上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虽说许安在很多人的心中,已经比肩神明,黄天的化身。   但是黄天化身并非是不死不灭,也并非是可以长生不老,张角也黄天化身,一样病逝在了广宗城。   许安并没有兄弟姐妹,一直以来都是孑孓一人,上谷乌桓大人难楼的女儿许玉虽然几年前入了内廷,但是许玉终究是乌桓人而不是汉人。   许安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现在如日中天的太平道转瞬间便会分崩离析。   但是现在不同了,许安和王异成婚,也让众人暂时安心了一些。   一旦王异诞下子嗣,如果是男丁,那么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太平道也不至于分崩离析。   一个派系一个势力必须要有符合法理的继承人。   许安坐在了首座之上,王异则是坐在了他身侧稍微后方一些的椅子。   刘辟和阎忠两人如今也没有坐在许安的身侧,两人皆是分别站于两边。   阎忠居右,右侧是从前往后便是庞渤、贾诩和一众新选出来的各郡太守,还有太平道的符祝。   刘辟居左,左侧依次是龚都、吕布、徐晃、马腾、张辽、周仓等一众将校。   “以往各位不是在各地为官,便是镇守一方,今日难得齐聚一堂。”   许安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出言道。   “我军现如今已经安定凉州,不过我还是要提醒诸位一句,不要沾沾自喜,固步自封,就算是占据了凉州,天下十三州我等也才占据二州之地。”   众人齐声应诺,堂中的气氛也肃穆了一些。   阎忠现在已经辞去了中军府府令的职位,也不在许安的幕府之中了,庞渤也辞去了外务司司令的职位,随着阎忠一起脱离了许安的幕府。   现在阎忠为凉州牧,庞渤则被拜为凉州别驾。   现在许安的幕府之中,只剩下了贾诩和许攸、还有杨绩和傅祁。   谋主之位自然便是落在了贾诩了身上,贾诩算阎忠的半个徒弟,许安让阎忠接任凉州牧的时候,让阎忠推举一人为新的谋主,阎忠推举的正是贾诩。   许攸虽然也有智略,但是现在却并不适合作为太平道的谋主。   因为绣衣使者追击,给许攸留下的刀伤,让许攸对汉庭恨意深刻。   许攸甚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抽空去关押着罪犯的诏狱之中,亲自动刑,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许攸主观的情绪太过严重,很可能会在其制定方略的时候受到影响,而这却是万万不能的。   而贾诩却能在大部分的时候保持冷静,并制定出风险不大,而又能获取最大利益的方略。   “如今凉州安定,此间事了,各郡郡守已定,羌胡臣服,合为一体,我们也不应该继续停滞,应当继续向前。”   许安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俯瞰着堂中的众人。   “汉失其鹿,而天下共逐之,群雄并起,诸侯争霸,强则强,弱则亡。”   “天下未定,请诸君与我继续同行。”   许安面色肃穆,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堂中众人一起还礼,纷纷出言附和。   “凉州地处边陲,西部鲜卑,北境诸部已经慑服,不敢犯边,西域安定,未有战乱,现在主要的精力应当放在防守之上。”   关中为董卓所占,现在董卓正在厉兵秣马,不过其现在正和孙坚陷入僵持,但是许安突袭凉州的也让董卓有了反应。   现在董卓占据关中之地,而黄巾军凉、并两州,又占领了河东郡,等于是从三面将其团团包围,虽有关隘作为阻碍,但是黄巾军有霹雳车这样的大杀器,董卓这些日子可谓是寝食难安。   这也是为什么董卓只派了两万军卒东出函谷关,而没有再增派兵力的最大原因。   汉中现在被张鲁占据着,刘焉占据益州,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带兵同击原先的汉中太守苏固。   张修杀苏固后,张鲁又杀张修,夺其兵众。   并截断斜谷道,又在刘焉授意下,杀害了朝廷使者。   现在张鲁在汉中传道,自称为五斗米道,自称“师君”。   来学道者,初称“鬼卒”,受本道已信,则号称“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为“治头大祭酒”。   不置长吏,以祭酒管理地方政务。继承其祖的教法,教民诚信不欺诈,令病人自首其过。   对犯法者宽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后才加惩处。   若为小过,则当修道路百步以赎罪。又依照《月令》,春夏两季万物生长之时禁止屠杀,又禁酗酒。   张鲁还在汉中郡内创立义舍,置义米肉于内,免费供行路人量腹取食,并宣称,取得过多,将得罪鬼神而患病。   现在的汉中郡被张鲁经营的犹如一块铁桶。   “现今局势变动,原本防区的划分已经不符合现在的情势,所以我准备更改。”   许安拍了拍手,早有鹰狼卫的缇骑将一副巨大的堪舆图挂了起来。   这一副堪舆图,绘制的是如今太平道占据的并州九郡、幽州两郡、司隶的河东郡,还有凉州十三郡共计二十五郡的郡国图。   “首先,朔方防区裁撤,西部鲜卑既除,那么朔方便不需要囤积大量的军兵。”   “第二,改防区为军区,以后称呼防区,皆称军区,军区主官称为兵备道。”   “兵备道分理军务,操练卫所军队和地方民快,缉捕盗贼镇压民乱,监督地方军队,管理地方兵马、钱粮和屯田,维持地方治安。”   “兵备道有问理刑名,禁革奸弊,监督地方之权,可以越过中军府直接向我上禀密信。”   “凉州只设军区一处,暂定名为定北军区,定北军区由张燕任兵备道,益州刘焉不足为道,其龟缩一地,只求自保,并无争霸天下之雄心,只需要警备关中董卓即可。”   “凉州军区范围为安定郡与北地郡的南部地带,定兵额两万,战时受本州州牧节制。”   许安在太平道之中郡国内实行的军政分隔,郡守、县令并不能管理本郡、本县的军队。   但是州牧的还是可以管理军队,如今直属于阎忠麾下的部曲已经多达两万,如果算上凉州各郡国的军队,那么便直逼近五万军队的大关了。   太平盛世各州实行军政分离自然是合适,但是现在正处于乱世,军政分离实际上会严重拖慢反应的速度。   以明朝为例,在战时会临时任命高级官员为督师,掌有较大的权力,为的便是应对战事。   例如杨鹤是宁夏、延绥、甘肃三边总督,可称督师三边;卢象升总理川、陕、湖广等七省的军务,督师七省。袁崇焕督师蓟辽。   不过州牧权柄过重,在战时可行,但是并不利于长治久安。   东汉末年的乱世,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汉灵帝听从了刘焉的谏言,改置州牧而形成的。   军区的存在,也是为了遏制住州牧的权柄。   许安的目光停留在了徐晃的身上。   “原上郡军区兵备道由郭泰接任,原河东军区兵备道由公明接任。”   阎忠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徐晃。   徐晃算的上最早归附许安的大将,许安一直以来也对徐晃委以重任,葵城、汾水、朔方、幽州、冀州黄巾军的主要战事,徐晃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这一次袭取凉州,徐晃更是独领一军南取武威,一路长驱直入,更是在金城郡,阵斩了马玩、杨秋两将。   若说在如今的黄巾军之中,最有大将风范,最有统帅经验的人是谁,那么首推徐晃绝对没有错误。   徐晃为人俭约畏慎,治军严谨,自成一派,临阵指挥从容不迫,甚至许安都曾经称赞徐晃,有周亚夫之风。   对于识人的能力,阎忠自从张辽和郝昭之后,便没有再怀疑过许安。   阎忠之所以侧目,并非是觉得徐晃不能胜任,只是许安这样的安排不由的让阎忠多想。   许安这次准备用兵凉州,方略定下来之后,第一个命令,便是增设朔方防区,让徐晃统领军队镇守朔方。   而现在许安又将原本镇守河东郡多年的郭泰调到了上郡,以徐晃为河东军区的主管。   联合之前许安的举动,这便有些引人深思了。   阎忠想着一旁的贾诩看了一眼,而这时贾诩正好也看向阎忠。   两人四目相对,阎忠看到贾诩的脸色,便知道贾诩应该知情。   贾诩看到阎忠征询的目光,微微颔首,阎忠心领神会,收回了目光。   看来许安是对司隶之地有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张燕、郭泰都是黄巾军中的宿将,两人统帅军兵的能力的也不俗,独领一军绰绰有余。   北地、安定、上郡、河东。   阎忠双目微眯,四处郡国被他勾连了起来,他的心中已经是有了腹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西凉健勇天下闻名,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贼寇消,鸱苕[chītiáo]翩翩,怖杀人,我之前已经派遣令骑传于凉州十三郡,召集凉州十三郡之精锐于冀县演武。”   “演武选拔五千人,号为‘西凉’,与骁骑、武骧、并州、上谷、度辽五营并列。”   幽州突骑,并州弓骑皆是名冠一时,但是与之相比,西凉骑却是既能冲锋陷阵,又能纵马驰射。   凉州靠近西域,不乏名马,马种也因此得到了改善,马腾、韩遂两人麾下的精锐骑军,所骑乘的战马比一般骑军所骑乘的战马要高大不少。   马腾和韩遂两人被击败后,大量的军卒归降,还有数以万计的战马被许安一并截获。   到手的战马许安自然没有收回之理,这些战马大部分都被许安交给了阎忠,以及补充麾下的骑军消耗。   在这之前,这一大批战马之中最优秀的战马已经被挑选出五千多匹,用来作为西凉营的战马。   加上西凉营,许安麾下的直属骑军将会达到两万五千人左右。   这也意味着在骑军的方面,天下已经无人可以出太平道其右。   董卓麾下的精锐西凉骑经历了数次败仗之后,已经只剩下了一万余人。   而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只有下了数百人,麾下的精锐起兵也在屡次大战之中消耗了不少,也不过已经低于了万人之数。   装备了新式马具的黄巾军精锐骑军,将会在战场上教导汉军,什么叫做真正的突骑。   “凉州鼎已经铸造完毕,母鼎已经送往了并州晋阳,子鼎现在还留在冀县,六月一日,在凉州祭告黄天之后,我便启程返回并州。”   许安面对着阎忠,郑重其事道。   “凉州,就拜托阎公了。”   阎忠微微躬身,低首行礼。   “必不负明公所托。”   许安眼眸明亮。   西凉平定,棋盘之上,属于太平道的大龙已经是彻底恢复了神采。 第七卷 燎原之势 第六百零一章 烽火连天   初平二年(191年),七月。   中原对峙的局面出现在今年的一月,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月的时间,   六个月的时间,刚到半年,这个时间并不算长。   但是六个月的时间,中原的局势却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在许安于凉州定鼎,安抚了一众羌胡部落,抵达了晋阳不久,中原群雄之间的搏杀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六个月来,中原的纷争几乎一刻都未有停息过。   初平二年,三月七日。   经历了初阵战败的兖州军再度被集合了起来。   两万兖州军在兖州刺史陈群的带领下,向围困济北国治所卢县的泰山黄巾军再度发起了进攻。   泰山黄巾军陈兵十数万于卢县城南,陈群领兖州军于西,双方列阵于原野之上展开大战。   两军激战多日,泰山黄巾军连连失利。   陈群麾下的兖州兵,有不少是孙坚留下的豫州精锐,曾经跟随过孙坚一路南征北战。   孙坚将这些军兵留给陈群,一开始是为了戒备北方的袁绍,但是没有想到,袁绍没有先打过来,反倒是盘踞在泰山的黄巾军先攻了过来。   泰山黄巾成分复杂,是由兖、青、徐、豫四州没有跟上大部队迁移的黄巾军组成。   许安没有办法管控泰山黄巾军,当初为了掩护四州黄巾起事,千里转移,四州太平道的鹰狼卫几乎全都走到了台前,这也导致现在鹰狼卫在四州的力量空前虚弱。   泰山郡内,属于鹰狼卫的卫所只有一所,整个泰山鹰卫一共只有七人。   许安现在和泰山黄巾军的联络因为道路的遥远和各地的诸侯的封锁,几乎是零。   泰山黄巾军现在的首领名为卢盛,曾经是豫州葛陂黄巾军军中的军司马,跟随纪昂。   但是在前往青州平原郡时,遭遇了豫州军的阻截,虽然最后取胜,但是卢盛却是身负重伤。   黄巾军中医疗条件极为简陋,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卢盛和其余的伤兵,还有十余名黄巾军的军卒被留在了山中。   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卢盛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从死亡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但是这个时候,大部队已经远去。   经过了数次的长途跋涉,但是他们却离大部队越来越远,各郡的官兵都在围追堵截他们。   卢盛带领着麾下的数十名军兵,一路北上从鲁国进入了泰山郡。   沿路没有跟上大部队的黄巾军也越来越多,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滞留了下来。   数十万的人转移,实在是难以面面俱到。   卢盛收拢了这些黄巾军,部队也慢慢的扩大。   而这个时候,四州黄巾军主力渡过了黄河的消息传来,卢盛也明白了他们已经没有希望跟上大部队了。   不过卢盛并没有放弃,因为那个时候,跟随在他麾下的人已经超过了五万人,这五万人,有老有弱,有长有幼,他不能放弃。   于是卢盛便在泰山郡和琅琊国的交界处盘踞了下来。   四州黄巾军的主力离开,这时四州的汉军也随之展开了清剿。   卢盛的名声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围剿之下越来越响亮,四州的绝大部分黄巾军高层几乎都加入了四州黄巾军的转移队伍,滞留在各地的黄巾军群龙无首,卢盛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微薄的希望。   再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投奔卢盛。   卢盛麾下也聚集了十余万人。   卢盛盘踞在山区,汉军难以剿灭,经历了数次的失败之后,当时臧霸不愿意损耗麾下实力,于是统领徐州军按兵不动,而兖州军看到徐州军按兵不动,也不想做那个出头之鸟。   四州黄巾军的残部就这样顺理成章的保全了下来,甚至还不断的发展壮大。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很简单了,当孙坚北伐兖州之时,鹰卫的缇骑适时送来了消息,也让卢盛看到了机会。   卢盛趁机率领麾下的黄巾军大举进攻泰山郡,驻守在泰山郡的汉军一共只有两千人,卢盛长时间在泰山山区内活动,之前几次大规模的进攻也是针对徐州,没有针对兖州,所以他们有些懈怠。   正因为懈怠,正因为军力稀少,所以泰山郡毫无悬念的被卢盛所攻下。   这个时候的兖州却是一片混乱,泰山郡就在这种情况被卢盛堂而皇之,轻而易举的占据了。   随后卢盛从容的布置的防御,再之后董卓派遣大军出函谷关,进攻洛阳八关,孙坚只能率兵返回,就更加没有精力去管盘踞在泰山郡的黄巾军。   泰山黄巾军也因此越发的发展壮大,卢盛的手段比许安要激进的多。   为了军资,为了粮草,泰山郡内的世家豪强几乎被卢盛杀尽。   卢盛将大量的田土发给了穷苦的农民,还有那些解放的努力,随后更是在泰山郡的治所奉告开仓放粮,收获了民心,大量的泰山郡民加入了黄巾军的序列之中。   这一次进攻济北国,卢盛集结了超过十万人的庞大队伍。   兖州军战败之后,济北国所有城邑几乎都被卢盛占据,只剩下治所卢县尚存。   济北相鲍信带着最后的三千余名汉兵坚守城池。   不过陈群不知道是之所以卢县能尚存,并非是鲍信坚守的原因,而是因为卢盛暗地里藏着锐利的尖牙。   三月十四日。   兖州军在陈群的带领下,再次击败了卢盛统领的泰山黄巾军。   这一次卢盛没有在成功聚拢军将,泰山黄巾军陷入了崩溃,军阵瓦解。   陈群自然是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立刻命令麾下的军将趁胜追击。   在陈群看来,泰山黄巾军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这几日连番的败绩已经让泰山黄巾军胆寒,泰山黄巾军的溃败理所当然。   趁胜追击,正是一举击溃泰山黄巾军,收复泰山郡的机会。   但是曹操却发现了一丝端倪,劝谏陈群收兵,他发现了泰山黄巾这几日似乎并没有全力用兵。   陈群虽然因此有所疑虑,但是泰山黄巾军并不像是诈败,犹豫之下,还是派遣了军兵追击,只是也留下了曹操带领麾下的部曲殿后。   追击不过十里,斥候来报,在他们的侧翼卢县的南方突然出现了大股的敌军。   而很快追击的汉军也遭到了一股生力军的进攻,这股生力军和黄巾军打扮完全不一样,而且勇猛非常,披挂着的都是汉军的制式盔甲。   两面夹击,兖州军大败,猝不及防之下军阵被冲散。   兖州刺史陈群深陷重围,被流矢射中,曹操带领着麾下的军将拼死救下了陈群,但是溃败之势已经无法挽回。   最后只有八千余名兖州军退回了东平国的富城。   三月十五日。   泰山黄巾军攻破济北国。   陈群也得知了那股怪异的援军是来自何方。   泰山黄巾军的援兵,正是如今盘踞在徐州北境依附于袁绍的臧霸。   两面夹击,兖州军大败,猝不及防之下军阵被冲散。   兖州刺史陈群深陷重围,被流矢射中,曹操带领着麾下的军将拼死救下了陈群,但是溃败之势已经无法挽回。   最后只有八千余名兖州军退回了东平国的富城。   三月二十日。   泰山黄巾军占据了济北国全境。   陈群身上的箭伤溃烂,高烧不退,曹操只能临危受命带领着兖州军坚守城池。   三月二十三日。   泰山黄巾军连攻三日不克,兖州军援军至,卢盛遂引兵退去。   兖州的战事落下了帷幕,但是青州、扬州、幽州、豫州的战事并没有平息。   十数万人的兖州大战,仅仅只是初平二年混乱的序幕罢了。   五月六日。   就在兖州大战刚刚落幕了不到十四天,一场大战也在幽州爆发。   此前二月之时,陈都派遣使者前往幽州。   公孙瓒当时已经擒获了刘虞,使者到来,他反而诬告刘虞此前与袁绍等欲称尊号,意欲谋反,并于他之前与袁绍大战之时,断绝粮草,不肯援助。   公孙瓒胁迫了陈都派遣来的使者,将刘虞斩首。   故常山相孙瑾、掾张逸、张瓒等忠义愤发,相与就虞,大骂公孙瓒,公孙瓒将其一同斩首,此举也是惹怒了幽州的一众豪强世家。   公孙瓒扣住使者,并要求封其为前将军,封易侯,并派遣海船运送军资援助。   直到使者答应,这才放归使者返回陈都。   刘虞为人宽厚、广施仁义,深得民心,无论是幽州的百姓还是北境的蛮族,无不哀痛。   公孙瓒占据了幽州之后日益骄矜,不恤百姓,记过善忘,睚眦必报。   刘虞被杀,震动北域。   四月,刘虞的从事渔阳鲜于辅、齐周、骑督尉鲜于银等人于渔阳郡北部起兵,发誓为刘虞报仇。   鲜于辅起兵之后,立刻便得到了鲜卑、乌桓各部的响应,麾下的军卒迅速的膨胀,当抵达潞河之时,麾下已经有汉兵、胡兵数万人。   公孙瓒所置渔阳太守邹丹带领抵抗,双方战于潞河之北,鲜于辅大败公孙瓒军,渔阳太守邹丹战死。   公孙瓒不得人心,三郡乌桓对其早有不满,渔阳郡烽火骤起,乌桓峭王也率其部落的人及鲜卑骑兵七千余骑反叛,   乌桓峭王和鲜于辅合兵一处,南下进攻涿郡。   公孙瓒于是领军北方,意图先剿灭了幽州的叛军,再去进攻袁绍。   但是此时袁绍已经通过麾下的情报机构魑魅和乌桓峭王、鲜于辅达成了共识,为的就是引诱公孙瓒北上救援涿郡。   袁绍将麾下的精锐尽皆交给了麴义,命令麴义从渤海郡进军。   公孙瓒于桓峭王、鲜于辅两人军队于鲍丘遭遇,双方爆发大战。   就在鏖战之际,麴义领大军赶到,公孙瓒军不敌溃败,鲍丘一战,袁绍军斩首二万余级。   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各杀公孙瓒所置长官,与鲜于辅联合。   公孙瓒屡战屡败,麾下部曲却土崩瓦解,根本无法力敌,最后只能是率领残部逃回易县坚守。   公孙瓒连番遭逢大败,自觉无望争霸,在易县坚守不出,屯田自保。   同月,十七日。   孙坚兵出轘辕关,与徐荣两军于河南尹交战。   徐荣军五万,孙坚军四万,双方围绕偃师、巩县、缑[gōu]氏三地争夺不休。   袁绍麾下的豫州刺史周昂亦领兵八千相助。   五月二十九日。   久战无果,双方军卒都露出了疲态,但是双方都不想轻易退后。   三城的归属,决定着洛阳的归属。   这三城无论是对于孙坚还是对于董卓来说,都至关重要。   徐荣此时终于是下定决心,亮出了最后底牌。   陈兵偃师以南,与孙坚对峙。   孙坚也调集重兵,双方于偃师爆发大战。   徐荣指挥着西凉军步步为营,缓步推进,虽然西凉军之中有很多的新募的军兵,但是董卓占据司隶富裕之地,麾下军兵的武备比之孙坚麾下的豫州兵要好上不少,而孙坚麾下的也有不少新募的军兵。   战场的天秤慢慢的向着西凉军一方缓缓偏斜。   最先崩溃的袁术麾下的南阳兵,南阳郡富裕人口众多,但也正因为如此南阳郡出身的军兵,意志力也稍微薄弱了一些,他们大多都是没有经历过多少战阵的军兵。   徐荣没有放弃机会,立即派遣华雄带领精锐的西凉骑对着袁术麾下的南阳兵发起了突击。   新式马具的消息在这个时候已经泄露,距离凉州之战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时间,天下并没有不透风的墙。   华雄带领的西凉骑虽然没有如同黄巾军的主力骑军一般,配备着整套新式马具,但是基本都装备着双脚马镫。   精锐的西凉骑转瞬之间便击溃了南阳兵的军阵,双脚马镫使得马上的骑士能够更为轻易的操纵战马,更好的使力,这也使得骑军冲击力大增。   南阳兵军阵溃散,孙坚心如死灰。   一旦南阳兵彻底溃败,那么万事皆休,洛阳地区将会再度落入董卓之手。   但是这个时候,袁术的表现却是出乎了孙坚的意料。   关键时刻,袁术并没有撤退,而是指挥着麾下的亲卫列阵反击。   西凉骑冲散了南阳兵的前阵,冲锋之势本来就已经是减缓。   袁术指挥亲卫以强弩攒射,西凉骑冲锋之势为之一阻,对于麾下的亲卫,袁术没有吝惜半点钱财。   他麾下的亲卫尽皆是身披重甲,带坚盾,配利戟,皆是选拔着健勇之士。   就算其余军众皆溃,袁术麾下的亲卫也没有崩溃。   西凉骑在袁术亲卫甲士的军阵前方撞了一个头破血流。   袁术顶盔掼甲,亲持长戟上阵杀敌,终于是唤醒了剩余南阳兵的血勇,战局也因此重新的稳定了下来。   而孙坚抓住这转瞬而逝的机会,截住了华雄的去路。   华雄猝不及防之下,被孙坚于阵中斩杀,西凉骑因此土崩瓦解。   而救援的中郎将张济在半途之中,竟然被一名不知名的汉将生擒。   当时张济周遭有数十名甲骑环绕,但是却没有一人能挡住那员汉将。   那汉将突入阵中,直接便将马上的张济从马上拖拽而下,张济的亲卫和麾下的部曲,也被后续赶来的豫州兵冲散。   转瞬之间,攻守之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也幸亏西凉军的主将是徐荣。   徐荣当机立断,壮士断腕,立即下令放弃偃师城,指挥大军脱离战场,步步为营,生生的止住了溃势,最后带领着两万余名残兵返回了洛阳城。 第六百零二章 形势严峻   泰山黄巾兖州战胜的消息消息兜兜转转,一直到五月才传递到了凉州。   而那个时候许安正在处理着凉州的事务,这些情报被许安扫视了一眼,便放入了文件夹中。   泰山郡离并州实在是太远了,现在占据的冀州,也不再是昔日孱弱不堪,受多方掣肘的汉帝国,而是大权在握,野心勃勃,兵强马壮的袁绍袁本初。   泰山郡,实在是鞭长莫及。   心有余而力不足,许安能做的不多,他能给予泰山黄巾军的只有一封书信和一封委任状。   书信很长,许安将各地鹰狼卫的所汇报而来的情报整合了起来,详细的写了对泰山郡周边局势的分析,也写了一部分泰山黄巾日后的发展建议。   委任状则是委任卢盛为兖州太平道的渠帅,封为怀远将军,统领泰山黄巾。   实话说,泰山黄巾军虽然现在看似声势浩大,但是实际上只是因为陈都朝廷现在四面受敌,因此才能于火中取栗。   臧霸投机取巧,看准了陶谦的孱弱,割据徐州北境,和泰山黄巾勾连起来,泰山黄巾这才占据了上风。   只是一旦陈都朝廷反应了过来,那么泰山黄巾必败无疑。   而若是袁绍先解决了公孙瓒,他必然会选择南下,一旦袁绍占据了兖州,也不会容许泰山黄巾军仍旧占据着泰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原本的时空之中,四州复起的百万黄巾都分崩离析,战败覆灭,泰山黄巾军满打满算不过一二十万。   说实话,泰山黄巾就如同棋盘之上已经被困住的棋子一般。   虽然取得了局部性的小胜,吃掉了对方的一部分棋子,但是却已经是被四面合围,落败只是早晚之事。   很残忍,但是也很无奈。   许安自问就是将自己放在了卢盛的位置,恐怕也没有在强敌环绕的泰山郡杀出一片天地。   就在前些日子,孙坚偃师得胜的消息也传入了并州。   主动权重新被孙坚所掌握,连番的损兵折将,董卓只怕是短时间无力再战,洛阳守不住了。   许安面色凝重的看着案桌上的堪舆图。   孙坚战胜,打乱了他的原本的部署。   原本许安以为董卓能和孙坚对峙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曾经击败过一次孙坚的徐荣,这一次没有再重演昔日的战例,而是兵败偃师,董卓麾下两员大将一死一擒,华雄战死,张济被生擒。   生擒张济的汉将是许安曾经在书中看到的一个极为熟悉的人——许褚。   而且许安也确定了,那生擒了张济的人,正是历史上威震淮汝,被拜为虎侯的许褚,而并非是同名同姓之人。   一切都已经乱了套,曹操如今还只是一介济阴郡的郡守。   许褚并没有投靠于曹操,孙坚听闻了许褚的名声,派遣使者前去谯郡征辟许褚。   四州黄巾军复起之时,许褚聚集壮丁和宗族数千人进入坞堡来抵御黄巾军的进攻。   许褚一手逆曳牛尾,行百馀步。   黄巾军众皆惊,遂不敢取牛而走。   由是淮、汝、陈、梁间,闻许褚致命皆畏惮之。   现在陈都朝廷中,陈王刘宠幕下有郭嘉、戏志才、荀彧等人为谋士,而孙坚现在又得到了许褚。   可以遇见,原本的时空之中,那些名将谋臣将会陆续走出幕后,走到台前。   鹰狼卫在冀州的实力最强,虽然袁绍成立的魑魅对鹰狼卫造成了一定的阻碍,但是冀州大部分的消息对于许安来说都算不上是秘密。   界桥、龙凑、平原、巨马水、鲍丘五场决定着北方大势走向的大战,虽然看起来麴义、高览等将功不可没,但是实际上之所以能够获胜,也离不开袁绍幕中的谋士。   田丰、沮授两人是制定方略的主要人选,攻略幽州的计划几乎都出自田丰、沮授两人之手。   鹰狼卫之所以能知道内情,并非是在袁绍军高层有暗探,而是因为连番的战胜之后,田丰和沮授两人受到的赏赐最多,地位也是一路水涨船高。   袁绍表沮授为监军、奋威将军,而田丰作为别驾,已经是袁绍以下最高的官员,所以袁绍只是赏赐了田丰大量的田土宅院和钱财。   关于扬州的情报,鹰狼卫也收到了一点,不过是陈都之中听来的传言。   孙静领精兵两千前往扬州,编练新军。   孙策和周瑜两人也加入了孙静的队伍之中,听闻孙静到来之后,大部分的豪强世家都抛弃了严白虎,重新转投孙静。   孙静在扬州练练取胜,孙策也于扬州之战中展露了头角,严白虎麾下数名将校都被孙策所击败,甚至有人被孙策生俘。   孙策虽然年少,但却是勇武过人,严白虎军中竟然无一人能可以当之。   甚至于严白虎军闻孙策之名而退避,因此军中皆称孙策为“小霸王”。   霸王是项羽的绰号,项羽力举千斤,威武无敌,“小霸王”三字,无异于将孙策比作项羽,冠以“小”名,则是因为孙策太过于年轻,只有十七岁。   青州现在也是一片混乱,袁谭接任青州别驾之后架空了焦和,本来一路高歌猛进,田楷被前后包夹,其军大败,自己也是力战而亡。   就在袁谭准备一鼓作气,击溃青州最后的抵抗力量——刘备。   但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异变,却是打乱了袁谭所有的节奏。   盘踞在辽东的公孙度突然派遣了大量的海船,自辽东郡出发,先是占据了东莱的一处港口,再然后便趁着青州兵和刘备相争,剿灭地方叛乱之时,一口气占据了大半个的东莱郡。   公孙度麾下的部曲骁勇善战,占据着东莱,依靠着坚城和有利的地形真真设防,青州兵根本没有办法快速的收复东莱。   袁谭完全没有料到居然会有敌人从海上到来,东莱郡起初根本没有留下多少的军兵,袁谭将绝大部分的军将都调集到了青州的东方。   青州的水师完全就不是公孙度麾下水师的对手,不到了旬月的时间,整个海域能够游戈的便只剩下了公孙度麾下的水师,青州的水师不是龟缩于港口,就是已经沉入了海底深处。 第六百零三章 破局点   “东莱……”   许安眼神微凝,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东莱郡离泰山郡可并不遥远,他们中间似乎只隔了一个北海国。   很快许安便从地图堆里,找出了一张青州地区的郡国图。   他的记忆并没有出错,现在公孙度占据的东莱郡,距离泰山郡并不远。   “赵乐!”   许安站起身来,目光明亮,对着房舍外高声喊道。   房舍之外,很快便响起了略微有些慌乱的脚步声。   木门被拉开,赵乐扶着头上的帽子,慌慌张张的走入了房舍之中问道。   “明公,有什么吩咐?”   “把之前派去接触公孙度的使者回禀的文书在哪里,带我去找。”   许安阔步走出房舍,赵乐听到许安的命令,连忙一路小跑上前,为许安引路。   他虽然不知道许安为什么这么着急想看之前的外务司文书,但是他有一个习惯,就是不管许安说什么,他只回答,从来不提问。   翻阅着外务司的存档,许安紧蹙的眉头也慢慢的舒展了开来。   公孙度就是破局点!   公孙度并没有直接拒绝许安派遣出去的使者,相反还比较礼遇,双方交谈也比较愉快,可谓是宾主尽欢。   许安又找来辽东的地图,鹰卫绘制的辽东地图颇为详尽,将公孙度的地盘大致标明。   公孙度如今占据辽东郡、辽东属国、乐浪郡、玄菟郡,东征高句丽,西征乌丸,收服夫余。   辽东境内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商贾之人市不二价,中原人士因战乱多远走避难于辽东。   这个公孙度,野心并不小,也有胆略。   袁绍如今将公孙瓒围困于易县,公孙度也趁乱将辽西郡的北部地带全部收入了统治之下。   不过公孙度也有自知自明,他知道如今凭借他麾下的军力远远不及袁绍,因而并没有继续南下,反而是取道海上,攻取了东莱。   “辽东王……”   许安目光闪烁,沉吟了半响。   公孙度是一个人物,并非是如同张举、张纯那般,贸然就想自称为帝的奇葩,恐怕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将田仲从太行工坊调出来,派他出使辽东,这件事要是能办好,外务司外务令的位置就是他的了。”   许安偏头想着一旁的赵乐沉声说道。   “还有,调集一批鹰卫,一定要是精锐,一旦我们和公孙度达成协定,便将他们送到辽东,然后让公孙度送他们前往东莱。”   陆路的交通现在被隔断,想要在四州之地安插鹰卫,现在已经是越来越难,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走海运,而恰好公孙度现在的所拥有的水师冠绝北境。   情报的缺失,路途遥远,也让许安难以和泰山黄巾军建立联系,帮助其脱离目前的困境。   扩大四州情报部门的力量对于现如今的太平道来说,正是迫在眉睫之事。   泰山黄巾的事情算是解决了大半,根据卢盛的回信,他已经和臧霸达成了协定,双方攻守互助,互以为援。   臧霸需要泰山黄巾军为他阻挡西方的敌人,这样他才能腾出手来,安心的进攻徐州的中部和南部地带。   至于幽州的事情,许安也是无可奈何。   公孙瓒还是走上了老路,开始了他的摆烂生涯。   如果说摆烂有段位,董卓是摆烂届的大师,那么公孙瓒应当就是摆烂届最强王者。   董卓占据关中之地,建立郿坞,纵情声色,但是他也并非是全然不管朝廷大事,军权依旧被其牢牢的掌握在手中,朝政的大权也在其手中。   但是公孙瓒的摆烂,确实实实在在的离谱。   公孙瓒放弃了幽州几乎全部的地盘,带领着麾下的剩余的所有军卒,进入了易县。   值得一提的是,易县不在幽州,而在冀州河间国的最北部,也就说实际上袁绍已经是完全占据了公孙瓒统治的地盘,完成了大概的统一。   公孙瓒在易县筑“京”以为防御,易县也因此北称为“易京”。   “京”的含义就是指用泥土堆积而成的高大土丘。   公孙瓒临易河挖十余重战壕,又在战壕内堆筑高达五六丈的土丘,丘上又筑有营垒。   堑壕中央的土丘最高,达十余丈,公孙瓒自居其中,以铁为门,斥去左右,令男人七岁以上不得进入,只与妻妾住在里面,又囤积粮谷三百万斛。   公孙瓒又让妇人习为大声,使声音能传出数百步,用来传达命令。   公孙瓒又疏远宾客,致使身边没有一个亲信,谋臣猛将都渐渐疏远了。   “我昔驱畔胡于塞表,当此之时,谓天下指麾可定。至于今日,兵革方始,观此非我所决,不如休兵力耕,以救凶年。兵法百楼不攻。今吾诸营楼樐千里,积谷三百万斛,食此足以待天下之变。”   说是如此说,但是实际上公孙瓒已经彻底是失去了争霸天下的雄心。   其实公孙瓒败的如此之快,许安要负很大的责任。   如果不是他促使四州黄巾军提前复起,并策划千里迁移的计划,也不会引得卢植带领西园禁军进驻冀州。   卢植带领着西园禁军进驻冀州后,刘宏病危,卢植也被召回,董卓乱京一系列的事情相继发生,最后这支西园禁军被袁绍所得。   袁绍依靠西园禁军为主力一步一步的崛起,漳水之役,西园禁军之所以输给了黄巾军,并非是输在了正面交锋。   漳水之役,西园禁军用实打实的战绩告诉了众人,他们仍旧是这个时代最为强大的军队,就算是当时的黄天使者,也离他们有一定的差距。   但是面对着不是人力所抵御,突如其来的抛石机,和连番的变故,这才导致了漳水之役的战败。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许安花了半年多的功夫,安定了整个凉州,慑服了凉州羌胡诸部,将凉州纳入了太平道的辖内。   而袁绍也没有落后,占据了幽州,还有徐州北境。   现在的天下大势,再度变化。   陈都朝廷占据着豫州、兖州、扬州、徐州(南部)四州。   长安朝廷则占据着司隶、冀州、青州、幽州、徐州(北部)五州之地。   而许安则占据着凉州、并州、还有幽州两郡和司隶一郡。   中立的州只有益州、交州、荆州三州。   荆州的刘表似乎在暗地里酝酿着什么,一直没有什么表态。   刘表自从成功统一了荆州之后,似乎一直都忙于清剿内部的敌人,根本就不管外部发生了什么。 第六百零四章 河内?   现在天下的形势逐渐开始明朗了起来。   益州和交州两州无关紧要,都处于半独立的状态,刘焉和士燮两人自己内部的事情都还没有理清。   益州州内情势复杂,原本的时空之中,益州虽然没有遭到太多外患的威胁,但是内乱却并不少,前有黄巾军马相起义,后有贾龙叛乱。   刘焉病亡后,其子刘璋掌权益州,又有沈弥、娄发、甘宁等人的叛乱,再然后又有东州兵兵变,赵韪叛乱,益州的内乱似乎永无止境。   许安盯视着眼前的巨幅堪舆图,贾诩和许攸两人分别站在许安的旁侧。   现在太平道占据凉州、并州二十二郡之地,又占据着幽州的代郡、上谷郡两地,以及司隶校尉部的河东郡,冀州的常山国、中山国也有不少的地方是被太平道所占据和控制。   从原先的只有太行山中部一小块区域,再到上党、再到并州、再到如今的跨州连郡,虎步北境,占据二十五郡之地,四百万之民。   现在攻下了凉州之后,益州也暴露在了黄巾军的兵锋之下,董卓所处于的关中之地,也被许安从东、西、北三面同时包围。   许安在迟疑,经过了休整之后的黄巾军,应该攻取何地。   益州?   但是现在的益州,可不是后世的巴蜀之地。   现在的益州交通困难,有天险为阻。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并非是什么虚言,而是无比真实的写照。   古语云: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   虽然这句话并不全队,但是也侧面反应了蜀地的交通到底何等的艰难。   现在益州牧还是刘焉,刘焉其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原本的时空之中,汉帝国经历了黄巾起义,还有连番的变故之后,政权衰落天下大乱之时。   刘焉向朝廷提出了一个影响历史的重大建议,即用宗室、重臣为州牧,在地方上凌驾于刺史、太守之上,独揽大权以安定百姓,史称“废史立牧”。   汉灵帝刘宏采纳了这一建议,但是结果却造成了各地割据军阀的形成,包括刘焉在内的州牧上任后基本就不再受朝廷的控制。   刘焉之所以献出此策,便是先领最南面的交州,图谋发展。   不过后来刘焉因为听侍中董扶说益州有天子之气,改向朝廷请求为益州牧。于是以刘焉为监军使者、益州牧,被封为阳城侯,命其前往益州逮捕郗俭,整饬吏治。   刘焉更造作乘舆车具千乘,皆是按照天子规格所制。   后又有荆州牧刘表上言朝廷,称刘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   现在刘焉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和原本的时空之中有太大的出入。   刘焉其人,居心叵测,且有王霸之心,更兼有不俗的手段。   中原大乱之下,南阳、三辅一带有数万户流民进入益州,刘焉将其悉数收编,称为“东州兵”。   刘焉如今占据益州已经有三年,马相被杀,任岐、贾龙两人也被刘焉诛杀,正是声威最盛之时。   这个时候去攻打益州,只怕是将会遭到刘焉强有力的阻扰,甚至引起激烈的反扑。   配重投石车这样的大杀器,在巴蜀之地却基本没有什么用处,巴蜀之地关隘险峻非常,很多地方根本难以运送如此大的战争机器前来。   而要攻下那些关隘,无疑就是要命去填,黄巾军没有那么的兵力填往益州,局势也容不得许安去拿人命去填。   攻取益州,现在并不可行。   现在已经是初平二年(191年),原本的时空中,刘焉在194年时,疽发而死,其子刘璋继承益州牧之位。   益州、交州与之隔绝,中原的纷争,北境的战乱基本造不成什么影响,刘焉多半会如同原本的时空一般疽发而死。   194年,也就是三年以后,那个时候,刘焉病死,正逢政权交替之时,那个时候才是进军益州的最好时机。   张鲁占据着的汉中之地,倒是可以在考虑的范畴之中。   “汉中郡如何?”   许安指着堪舆图上的汉中郡出言问道。   虽然汉中郡名义上属于益州,但是张鲁在汉中得势后,却杀死了刘焉所派的别部司马张修,吞并了张修的部众,截断交通,并斩杀汉使,刘张两家由此结怨。   汉中之地,只要面对着张鲁一家,张鲁麾下的军将并不多,就算坚守关隘,也不会对黄巾军造成太大的伤亡。   “汉中之地,四面环山,比之益州其他地方倒是要好攻取一些。”   贾诩微微低头,看向汉中郡。   “汉中郡攻难守易,北与司隶接壤,南联益州,东临荆州南阳郡,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取下汉中,南可望益州,北可制关中,东可胁荆州南阳,而且还可以得到许多的民众,此前中原动荡,大量的流民流往汉中,若是能占据汉中,这些流民也能为我太平道所用。”   “只是……”   贾诩眉头微蹙,沉声道。   “荆州的南阳郡在袁术的掌控之下,袁术现在领着后将军的军职,还兼有南阳郡太守的职位,若是我军无法短时间内攻下,逼迫太甚,恐怕……”   贾诩话未说完,许安已经是想到了一个可能。   若是黄巾军逼迫太甚,张鲁极有可能倒向董卓或者投靠刘表和陈都朝廷。   “汉中郡就暂时作为一个考虑的地区……”   许安在地图上汉中郡的地方点了一个圆圈,作为备选。   要想攻取汉中郡,那么就必须要快,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的方法,要么是可以迅速攻占汉中郡,要么是让张鲁无法转投他家。   “张道陵乃是天师道之天师,永寿二年(156)升仙而去,其子张衡行其道,张鲁是张道陵之孙,为天师道系师,如今在汉中郡传道。”   许安点下了汉中郡之后,一旁的许攸此时也出言说道。   “我以为,或许可以派遣一人,前去汉中郡探探张鲁的口风。”   “一来,我太平道与天师道虽然理念不同,但也有共通之处,或许能有共同之言,二来,张鲁如今地位尴尬,南与刘焉交恶,又因我太平道起事之因,汉庭对传道之事难以容忍,若是我军抛出和解之意,或许其也有归附之心。”   “言之有理……”   许安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许攸提起,许安这才想到。   “外务司现在你是暂时接管,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这几天内就在外务司中选派一个能言善辩的外务使,前去出使汉中,探探张鲁的口风。”   许攸点头应诺,随后又安静的站在了一旁。   贾诩微微侧目瞟了一眼许攸,并没有说些什么,他和许攸并不熟识,两人没有什么交集,不过似乎许安对于许攸也颇为倚重。   “冀州、幽州两州,如今也不好攻取,袁绍如今兵强马壮,刚刚战胜,士气高昂,此时去招惹袁绍实为不智,而且我们也需要袁绍来消耗陈都汉庭的实力,冀州与幽州暂时不能动。”   “剩下的只有司隶之地了,和幽州北部的草原了。”   “倒是可以趁着幽州的变故,将幽州北境的草原全部攻取,一路推进扶余部西面领土,打通和公孙度的交通。”   许安的目光停留在了司隶之地。   只要许安想做,他现在完全可以让阎忠、张燕、郭泰、徐晃三人领兵分别从武都郡、安定郡、上郡、河东郡四郡同时发兵,攻略关中。   关中虽然有关隘天险作为阻隔,但是对于现阶段拥有着配重式投石车的黄巾军来说,这些关隘实际上和形同虚设也没有多少的区别。   就算是后世一般的包砖城墙,也无法承受住配重式投石机日以继日的轰击。   董卓为了防备黄巾军的可能的侵攻,下令修缮于黄巾军领地接壤地区的关隘和城池,但是再如何修缮,夯土城墙也难以抵御配重式投石机的轰击。   现在太行工坊之中生产的配重投石机已经多达三百余驾,制作工艺的成熟,原本有些简陋的配重投石机也越发的趋于完善,射程和威力都比当初真定初战之时要强不少。   太行山区,能给黄巾军的提供不仅是丰富的矿产资源,还有大量的优质木材   而且现在专用的马队,用来拖拽这些庞然大物,另外这些庞然大物很多地方可以被拆解下来,用专门运送货物的四轮马车来运输,达到快速转移的效果。   关中之地,实际上已经是许安的囊中之物。   不过现在夺取关中之地,还为时尚早了一些。   偃师之战,董卓军兵败,仅剩两万人折返洛阳。   随后徐荣选择放弃了原本已经占据的太谷、伊阙两关,带领着两万余名残兵返回了函谷关。   现在的关中之地,董卓麾下的部曲,不算徐荣部,还有七万人。   不过其中有两万人是新募的军卒,和关东联军的作战,还有和孙坚的鏖战之中,大量的老兵死于战阵,太谷关之战,西凉骑损失惨重。   前不久的偃师一战,又有四千西凉骑跟随着华雄一起葬生,仅剩两千随徐荣西归,现在董卓麾下的西凉骑总共便只有了八千人,这还是算上了徐荣带回来的两千人。   董卓暴怒之下想要斩杀徐荣,最后还是李儒和董旻两人求情,才饶了徐荣一命,不过徐荣还是遭贬,从中郎将贬成了校尉,相比于当初兵败河东郡的牛辅,待遇可谓是天差地别。   董卓虽然受李儒影响而重新振奋,但是却没有改掉骨子里面的本性。   张扬当初就是因为董卓的偏见而被贾诩鼓动,北上投靠了太平道。   九万大军,董卓麾下虽然有不少的新兵,但更多的却是当初三河五校的禁军,以及西凉军的健勇,而且占据着富饶司隶之地的董卓,麾下军卒的武备比之其他各诸侯都要好得多。   许安麾下的黄巾军是精锐不假,但是董卓麾下的十万大军却也不是酒囊饭袋,打入了关中,只怕是少不了一场血战。   黄巾军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   徐荣从洛阳撤回函谷关,孙坚也没有在继续西进,只是命人重新收拾洛阳,并且开始在洛阳修缮城墙,准备调遣民众填补洛阳无人的局面,充实河南地区。   偃师一战战败,袁绍委任的豫州刺史周昂也被迫退出了洛阳,退守河内郡。   旋门关被孙坚重新攻下,洛阳八关已经仅剩下小平津关和孟津两关还在周昂的手中。   八关之中的土地,现在已经是被孙坚全部占据,孙坚想依靠洛阳城,进而掌控整个河南地区。   函谷关城高池固,若是想要攻克,恐怕将会搭上数以万计的军卒的性命,甚至还有战败的风险的,而且不仅仅是黄巾军没有做好准备面对关中的董卓,就是有着陈都朝廷作为靠山的孙坚,也没有准备好应对关中地区的九万大军。   其实孙坚之所以取得偃师大胜,另一方面来说也有许安的帮助,若非是盘踞在北境的许安无时无刻不在威胁着关中的安全,牵制了董卓大部分的精力,董卓早就派遣大军东进,发兵豫州了。   正因为有许安在,所以董卓不能一心一意来对抗孙坚。   还未等贾诩和许攸开口,司隶也被许安排除了开外。   那么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地,那就是幽州的北境草原了。   许安的目光上移到了幽州的北境。   “明公如果考虑攻取北境草原,不如考虑一下此处。”   就在许安观察着幽州的情况之时,一旁的许攸却在此时出声打断了许安的思绪。   许安的目光离开了幽州,看向许攸所指的地方。   “河内?”   许攸所指的地方,正是河内郡。   河内郡地势开阔,虽然沃野千里,民富马壮,但对黄巾军而言,可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现在的河内郡差不多的算的上四战之地。   现在河内郡被袁绍所占据着,偃师之战后,豫州刺史周昂便领着麾下的军兵撤回了河内。   孙坚现在占据了洛阳,其兵锋已经威胁到了河内郡。   也就说一旦攻下河内郡,黄巾军便同时暴露在了陈都朝廷和长安朝廷两大势力的兵锋之下。 第六百零五章 坐山观虎斗   “如今中原纷争皆系于东西两帝,袁绍、董卓两人互为奥援,尊奉刘辩,孙坚、袁术两人携手而行,尊奉刘协,两帝争位,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袁绍如今击破公孙瓒,收服幽州五郡,三郡乌桓臣服,威震冀幽,跨州连郡,带甲之士十数万众。”   贾诩眉头紧蹙,沉声道。   “孙坚偃师大胜兵威进洛,董卓全面收缩防御,短期内恐怕不敢再出函谷关,西面困局已解。”   “扬州匪军连战连败,东军兵锋锋锐,扬州平定就在年内,南方威胁也不足为患。”   贾诩缓步走到右侧,指着徐州的位置继续说道。   “徐州北境臧霸为乱,却是止步于东海郡,陶谦虽不知兵事,然徐州富裕非常,人口众多,世家豪强皆蓄私兵,臧霸难以南下。”   “至于兖州,陈群伤重卸任兖州刺史,兖州兵被曹操全权接管,屯于边境,止住了溃势,封锁了卢盛部进军的路线。”   贾诩的手向左微移,指向了兖州的方向。   “东侧危险暂消。”   “东庭东西南北四面,三面威胁皆除。”   “孙坚的下一步方略,并不难推测。”   许安双目微眯看向堪舆图,他知道贾诩在说什么。   袁绍收拾了幽州,解决了北境的威胁,那么他的目光也必然会随之转移。   公孙度和太平道,并不会成为袁绍的下一个目标,攻击这两个势力任何一个方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公孙度实力还算强劲,战胜并不难,但是完全没有必要。   公孙度位于边陲之地,边境苦寒之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扶余、高句丽等部皆处于辽东之地,到时候击破了公孙度,多半也是抓不到公孙度,公孙度一旦逃入了这两地,只怕是又会陷入一场没有多大意义的战争。   袁绍不担心战败,但是这样完全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没必要为辽东那点地方和扶余、高句丽还有公孙度火拼。   太平道袁绍就更不会挑衅,虽然太平道的威胁最大,但是现在许安一直没有透露出太多的敌意,之前的占据中山等地,基本都是在韩馥在位的时候做的事情。   而且某种意义上,他们现在还是盟友,不过这层关系,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是一纸空文,还是没有放在台面上的一纸空文。   袁绍的下一个目标,必就是南方的兖州,这一点勿容置疑。   当初孙坚趁着袁绍和公孙瓒大战之时,奔袭兖州东郡,一战而下濮阳城,攻破兖州刺史刘岱,震动中原。   青州如今虽然东莱郡被公孙度趁乱攻占,但是其子袁谭掌控着青州,联合着名义上是同盟的臧霸,大部分地方都还算是牢牢的掌控着。   袁绍如今要做的,就是南下渡过黄河攻下兖州。   一旦攻下兖州,那么陈都朝廷的中枢,就将会暴露在袁绍的兵锋之下。   而陈都朝廷的东西南三面威胁都已经解除,只余下了北方一面。   一场足以决定着整个天下走向的大战已然是蓄势待发,这一场大战的重要性,无论用多么恢弘的词语都难以完全形容。   贾诩抬起手,指向了堪舆图的正中央,   “东郡将会成为东西两军交战的主战场,这一场大战,不出意外,将会是一场旷日持久,影响深远的决战。”   许安面色凝重。   原本的时空中,东汉末年一共发生了三场决定着天下大势的大战。   这三场大战分别是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夷陵之战。   这三场大战都与火脱不了干系。   官渡之战,一把大火在乌巢燃起,烧尽了袁绍的十万大军,使得曹操取代了袁绍,一跃成为了北方的霸主。   连环计下,赤壁烟炎张天,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曹操兵败华容道,席卷天下之势就此消散,为日后的三国鼎立奠定了基础。   夷陵的大火烧尽了刘备一生的雄心壮志,天命终究是弃汉而去。   “袁绍、孙坚两人现在已经排除了所有的障碍,不久之后,双方将会陈兵冀兖交界,这一场大战,将会决定谁才是中原之地的霸主。”   贾诩蹙眉沉声,否决道。   “我军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进攻河内郡,一旦进攻河内,我军和袁绍之间脆弱的友好关系将会瞬间消散,届时,袁绍必定不敢南下,他将会调动幽冀两州的军兵,将矛头对准我们,而非是孙坚。”   “中原局势纷乱至此,我军实在不应该介入中原之战事。”   “所以我认为在孙坚和袁绍两人交战之时,我军应当……”   贾诩说话间,突然一顿,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许攸,眼眸之中闪过一抹惊色。   “莫非……”   “不错。”   许攸微微躬身,缓步上前,淡然施了一礼,随后朗声道。   “董卓兵败洛阳,困守于关中之地,不足为惧,袁绍、孙坚中原争锋,间不容发,恐怕年内便会于东郡之地生出战端。”   “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   许攸目光闪烁,语气陡然一厉。   “偃师一战,孙坚攻占洛阳,徐荣兵败,豫州刺史周昂退守河内郡,周昂麾下将兵不过万人,看似虽众,然疲兵弱将何足置齿牙间哉?”   “中原大战,或许还会抽调些许军兵前去支援,届时河内郡军众更少。”   许攸的手指了指河东郡和上党郡。   “太行八陉,我军八占其七,仅有连同河东郡与河内郡的轵关陉仍然在冀州军掌控之中,届时也是时候收复了。”   “明公可以预先暗中安排精锐部曲于上党、河东两郡。”   “鹰卫在冀州影响颇深,可以命其监控战场情况,一旦胜负决出,我军便迅速出击,一举攻占河内郡。”   许攸眼神微明,笑道。   “河内之地物产丰富,人口众多,更兼有沃野千里,可以以为基业,看似处于四战之地,然西方河东,北面上党,皆为我军所控,南临洛阳,却有小平津,孟津两关以为天险,只需要提防东面敌人即可。” 第六百零六章 献计   “若袁绍败,我军可趁着袁绍军军心大乱之际,轻易攻取河内,届时,我军纵使如此,袁绍也不敢与我军开战,甚至为了请求我军援助,还会送上更多的好处。”   贾诩直视着许攸,目光闪动,顺着许攸的话头接着说道。   “而若孙坚败,我军仍然可以占据河内,到时候直接撕破脸皮就是,有我军牵制袁绍,战败之后的东军所面临的压力也会因此减轻,从而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可以发展。”   “无论是袁绍还是孙坚战败,我军占据河内郡之后,可以通过小平津,孟津两关,南下洛阳,依靠投石车迅速攻占洛阳八关,占据洛阳。”   “占据河内,可以望河南。”   贾诩指着关中之地,双目明亮,沉声道。   “袁绍、孙坚双方实力雄厚,就是一场大战也无法让其完全败亡,就算战胜,恐怕也需要两三年的功夫,才能彻底压服对方。”   “而这个时间……”   贾诩和许攸两人几乎是同时将目光放在了关中之地。   许安心神微动,他久经战阵,而且也和阎忠两人推演过多次,从许攸和贾诩两人的交谈之中,他也听出了大概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个方略的恐怖之处。   占据洛阳之后,董卓等于是被困死在了关中之地。   东西北三面皆被黄巾军所包围,甚至于东面需要同时面临着河南尹以及河东郡两处郡国不同地点的侵攻。   其南面则张鲁占据的汉中,关中之地通往汉中,那羊肠小径,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西凉军本就攻城乏力,攻下汉中的希望渺茫。   而且就算攻下汉中又能如何,从许安占据了凉州之后,董卓这条大龙已经被困死在了关中之地。   昔日秦王政确实凭借着关中之地,完成了横扫六合,并吞八荒,这前无古人的成就。   但是那个时候的秦国北方,可没有太平道这样的恐怖的势力存在。   那个时候的秦国,也是没有了后患之忧之后,才能全力对抗着各怀鬼胎的六国。   “四路并进……”   许安微微沉吟,一个计划很快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   眼前关中之地的地图,慢慢的在他的眼前具现。   占据了河南尹和河内郡,袁绍和董卓之间唯一的交通线也会被其所隔断。   无论是袁绍还是孙坚战败,这都是最优的选择。   关中之地,可是真正的王霸之业。   昔日西汉初建时,刘敬劝告刘邦说:“要以关中为都城。”   刘邦对此心有疑虑,左右的重臣多是关东地区的人,他们大多数劝刘邦定都洛阳。   这个时候留侯张良一席话使得刘邦最后下令定都长安。   “关中左殽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   关中平原沃野千里,许安的呼吸微微有些加重,占据了关中,占据了整个司隶校尉部,将如今这天下最为富庶,土地最为肥沃的区域收入囊中。   有关隘河川作为阻隔,他可以从容不迫的发展,厉兵秣马,以待天下之变。   关中世家豪强众多,财富数以亿以计,关中虽然几经摧残,但是人口却还有不少,现在董卓治下的民众大概还有两百余万。   董卓重振旗鼓之后,也没有如同原本的时空一般将摆烂进行到底,彻底放纵。   关中的秩序还算稳定,因此人口也并没有降低太多。   而最为重要的,如今关中的人口可不止明面上的两百万人,关中世家豪强众多占据的田土也众多无比,他们家中的部曲家奴佃户、朝廷的吏户等可不会被州县编户记载进去。   说实话,就算是多清查出一百万人口,许安都不会感到太过于大跌眼睛。   毕竟太平道真的在并州清查出了十几万没有被记录在册的人口,这些人都是属于上述之中的范畴之中   如今许安治下有四百余万人,现在还在持续的增加之中。   不仅仅是正常的生育,还有络绎不绝从汉地逃亡一路逃到并州、河东郡等黄巾军控制地的民众。   鹰卫在汉地的宣传,带动着那些穷苦的民众背井离乡,从绝望之地,奔向希望。   刘虞兵败后,公孙瓒占据了幽州,就有大量的幽州民众找寻到黄巾军请求收留,刘石最后将这些民众安置入内,人数竟然多达一万余人。   如果加上关中的三百余人,那么黄巾军的总人口将会有大概七百万。   有七百万的人口作为靠山,黄巾军将彻底脱离现在这样无比窘迫的情况。   不仅仅是人口,占据了关中,黄巾军也将拥有更多的战争主动权。   益州、荆州、豫州、兖州、冀州、幽州,皆会暴露与黄巾军的兵锋之下。   “董卓麾下有九万大军,若是征募民夫,恐怕会更多,袁绍和孙坚中原相争,我们不需要考虑他们的支援和牵制,我军虽然对关中形成包围网,但是恐怕攻下关中,免不得陷入一场血战。”   许安沉吟了片刻,皱眉道。   虽然那个时候不需要担心和联盟的问题,还有袁绍进攻他们的问题,   但是盘踞在关中的董卓仍然有不小的势力。   “关中之人并非团结一致心向董卓,莫非明公忘记了王允?”   贾诩淡然一笑,言道。   “王允……”   许安微一沉吟,立刻便想到了鹰卫送来的情报,还有原本时空之中王允设下连环计,将貂蝉许婚吕布,又献给董卓,使二人猜忌失和,最后董卓被吕布所刺杀。   不过现如今,吕布已经投入了太平道之中,并没有跟随董卓,历史已经面目全非,不能以原先的眼光来看待。   现在董卓重振旗鼓,重新振作,王允也没有办法如同原本时空之中那般操作的空间。   “我记得他现在位居司徒,董卓对其甚是信任。”   不过贾诩提到王允,恐怕现在已经是心有所想。   贾诩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精芒,肃手沉声道。   “在下有一计,可使得关中生乱。” 第六百零七章 王允   鹰狼卫分为鹰卫、狼卫两卫,鹰卫主外,狼卫主内。   太平道辖内各地皆有狼卫的卫所,狼卫在众人的心中皆是威风凛凛,干练果断,忠心卫道,技艺高强。   而鹰卫却并没有怎么出现在大部分人的视野之中,就是军中、州郡中的官吏、将校也基本和鹰卫没有太多的交集。   他们大部分能看到鹰卫的场所,要么是在鹰狼卫的署衙之中,要么是在军中的情报处。   鹰卫的性质本就决定了鹰卫不会如同狼卫那般浮于明面之上,而随着经验逐步的积累,鹰卫的缇骑都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因此鹰卫行事也更为的隐秘。   一般的狼卫缇骑,都穿着代表着身份的鹰狼卫,而鹰卫除去在署衙之中,或是执行一些特殊的公务时,基本不会穿鹰狼服,甚至很多人连鹰狼服都没有。   不过晋阳城的居民,还能在每旬的第一天,看到鹰卫的缇骑。   那一天,是鹰卫送牺牲在外的袍泽们进入太平观的日子。   那个时候鹰卫的镇抚使必然会到场,整个晋阳鹰狼卫署衙之中的鹰卫都会走出署衙,为他们的死去的袍泽送行。   鹰卫的牺牲者,基本都死于边野,死于敌占区,连尸首都难以找寻。   太平观内有一个区域的石碑,专门是用来纪念鹰狼卫的死难者。   石碑的后方有一个巨大的箱子,那箱子里放的不是善男信女捐献来的香火钱,而是铭刻着一个又一个死去鹰卫缇骑的铭牌。   铭牌上的记载简单无比,姓名、籍贯、职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李成、冀州巨鹿、副千户。   李成握着手中的信纸,他想起了经历司的人从他手中拿过铭牌时候的景象。   他在西部鲜卑潜伏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因为获取情报有功从百户官升到了副千户,不过他拿着自己新的铭牌还不到十天,一个新的任务便又送到了他的手上。   然后他便一路风餐露宿,混在流民队伍之中进入了关中,一路辗转,在长安城内鹰卫的帮助下,以游侠的身份在长安站稳了脚跟。   眼前是雕梁画栋,但是李成的心中却是在千里之外的太平观内。   太平观内有很多高大的石碑,那一块又一块高大的石碑之上刻着一个又一个人的名字,密密麻麻,那些人都是死难的太平道道众,他们有的军人,有的是警察,也有鹰狼卫的缇骑。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那些人都是他的同道,志同道合者。   就在昨日,他收到了长安城鹰卫递来的消息,一条来自晋阳的密令。   灯火摇曳,那封来自晋阳盖有许安印信的书信就这样化作了一团灰烬。   “王允……”   李成平复了下心情,开始思索着如何完成书信之中给他定下任务。   如今关中的朝局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太平。   前不久,就在初平二年(191年)六月,丙戌,地震。   关中之地传出了传言,言说之所以地震,并非是天子失德,而是朝中有奸邪,因而上天以此警示。   董卓勃然大怒,立刻派遣玄庭卫四处缉拿散播谣言者。   玄庭卫大肆抓捕传言者时,李儒正在弘农郡的华阴城视察。   等到李儒赶回之时,玄庭卫竟然已经是在长安城中抓捕了一百七十四人,已成骑虎难下的局面。   最终谣言虽然停止传播,但是众人心中对于董卓的不满,更为深重。   这个传言并非是鹰狼卫放出来的,李成很清楚,如今的长安城各方势力混杂,还没等他们传播,便已经有人开始传言。   现在长安城中游侠之中的生面孔极多,有袁绍麾下的魑魅,也有陈都的绣衣使者。   王允在此次事件之中,表现的十分配合,再度得到了董卓的信任。   而李儒却因为此事和董卓闹得不太愉快。   李成轻轻的用食指敲击着案桌。   实际上他早已经搭上了王允这条线,现在他的身份就是王允的门客,还是比较亲近的门客,作为亲从护卫。   李成冒用的身份是冀州境内的一名游侠,那游侠现在被关押在六扇门的监狱之中,平时交友甚少,之所以被关押,正因为他的几名好友被鹰卫所诛杀,所以钱来报仇,后被俘虏关入了监狱。   他的身份正好被李成所顶替,在六扇门的监狱之中,经过了一番严刑拷打之后,那游侠便将关于自己的所有事情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完全没有当初前来报仇之时的血勇。   李成当初被派往长安,鹰卫给的指令便是尽可能接近王允。   凭借着出众的武艺和不俗的谈吐,李成从一众门客之中脱颖而出,正因为其出众的武艺,因此李成也得到了随行的机会。   长安朝廷朝堂之上的信息从来不是什么秘密,鹰卫也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情报。   初平元年(190年)时,司隶校尉黄琬、尚书郑公业便和王允走的十分之近   后羌校尉杨瓒受王允保举行使左将军的权力,同时王允还举荐了执金吾士孙瑞担任南阳太守。   值得一提的是王允举荐士孙瑞,似乎是引起了董卓的怀疑,董卓最后驳回了王允的决定,将士孙瑞留在长安。   要知道董卓进入郿坞之后,他将大多数的政事都交给了王允处理,王允最为得宠的时候,甚至全权作为董卓在朝中的代理,董卓很少撤回过王允已经下达的命令,毕竟王允所做的,基本上都挺让董卓舒服的。   这件事的结果便是,王允重新拟定名单,选士孙瑞为仆射,升杨瓒为尚书。   初平二年(191年)。   董卓封王允为温侯,食邑五千户,甚至比对李儒还要重视几分。   李成偶尔跟随着王允出行,所见的基本上朝中的权臣,再结合鹰卫探听的其他的情报,他心中也清楚了一些王允在做些什么。   “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李成突然想起了曾经在鹰狼卫识字班中学过的一段话,这一句话,倒是颇为符合当下的情况。 第六百零八章 间不容发   初平二年(190年),九月。   冀州,邺城府衙中。   袁绍头戴紫冠,身穿着红缎锦绣深服,腰横玉带,足蹬云履,挂绛紫色长穗绶带,背负着双手,站于堂中。   白净脸庞略带风霜,龙眉凤目眼光锐利,姿貌威容长髯直须,望而生畏。   袁绍出身四世三公,本就身份尊贵,少时便已成名,后来出任西园八校尉,也曾见过腥风血雨,甚至手刃过不少的敌人。   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击破公孙,震胁戎狄,横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   自洛阳逃脱之后,先据渤海,后领数十万关东联军之盟主,现如今更是平定青、幽,占据冀州,统率百万之民,生杀大权尽操持于手,威势如何能不惊人。   寻常人只是被袁绍看上一眼,心中都会生出畏惧之心。   府衙之中,一众谋士、将校皆列作于两侧,三十多人皆是垂首俯身,聆听着袁绍的言语。   如今的邺城已经成为了冀州的新州治,原先的州治高邑被袁绍取消了州治的地位,被邺城取而代之。   邺城位于魏郡,乃是冀州通往其余各地的要冲地带。   自邺城向东,经仓亭津过黄河,可以到达直达兖州,从兖州再往前可以向着青州、徐州等地进军。   从邺城向西,过滏口陉并穿越太行山脉,便是太平道掌控着的并州。   从邺城向北,经过原先巨鹿郡等郡国,道路可以直达幽州的治所蓟城。   自邺城向南,经黎阳渡过黄河,便是一望无际的豫东平原,可以长驱而入,威胁豫州。   至于安全的问题,也不需要太过于担心,邺城的东、南两面有黄河天堑,只要在黎阳、仓亭津、白马等几个主要地点设防,就可以阻止两面敌军的进攻。   邺城之北,又有漳、洹等水系流经,也是两道天然的阻敌防线。   不过邺城之西的滏口陉如今被黄巾军占据,倒是威胁颇大。   不过这也总比高邑好,要知道高邑在井陉的周围。   滏口陉虽然也是一处道路,但是相比于井陉来说,滏口陉能够运输和容纳的军卒远远要少于井陉,也相对安全一些。   邺城周边地区地势平坦,属于平原地带,道路四通八达,邺城境内的漳水等水系与黄河等水系互通,水利便利,一旦邺城遭遇围攻,那么其余各地的军将能够迅速回援。   邺城所处的魏郡与河内郡相连,也能掌控一部分的河内郡的状况。   河内郡对于袁绍来说至关重要,有河内郡他才能有和董卓联系的通道,一旦河内郡被旁人所占,道路被阻隔,那么来往的信息传递将会极为麻烦,远远没有现在如此便捷。   对于袁绍来说,占据幽、冀、青三州,还远远没有到停下脚步的时候。   之所以搬迁治所,移动到邺城的最大原因其实很简单,北境已定,那么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夺回兖州的控制权。   攻下兖州,联通兖青,勾连徐州。   袁绍很清楚臧霸心中的算盘,臧霸现在名义上虽然归顺于他,但是实际上只不过是现在不想在进攻徐州南部的时候,被北面所牵制。   至于泰山郡的黄巾,这些黄巾在袁绍的眼中,并非是什么乱军,也并非是叛军,而是人力和可以用作炮灰的军卒。   等到他攻占了兖州大部,到时候直接让袁谭南下,臧霸西进,三面夹击位于泰山郡的黄巾军,那十数万黄巾军届时也将会沦为他所能利用的人力。   十余万青壮,筛选精壮者若是能够取得编练成军,不失为一大助力。   至于和黄巾军暗中的盟约?   到时候一口咬定泰山郡的黄巾军是乱军贼匪就好,这对于袁绍来说根本没有多大的心理压力,而且袁绍也很清楚,他和许安必有一战。   许安和他达成的脆弱同盟只是暂时的,不需要多长的时间就土崩瓦解。   现在许安之所以还和他保持着这种还算稳定的关系,只是太平道没有太多的把握战胜他罢了。   袁绍很清楚,一旦自己衰弱,一旦暴露了弱点,太平道必将如同草原上发现了猎物的群狼一般蜂拥而至,将他撕碎,连皮带骨的吞进胃中。   当然若是太平道露出了疲态或者是让他找出了弱点,他也会毫不犹豫挥兵西进,覆灭太平道。   田丰和沮授两人分别坐于左右首席,他们现在是如今袁绍最为倚重的心腹。   袁绍看了一眼田丰,微微颔首,田丰会意,站起身来。   “如今青、幽两州已定,公孙瓒被困易县已经不足为惧,我军虽克公孙,众实疲弊,师出历年,百姓疲弊,仓庾无积,赋役方殷,并非用兵之时。”   “但……”   田丰话锋一转。   “如今的形势已经容不得我等歇息,孙坚击破徐荣,如今王师已退回关中。”   “孙坚勇烈,用兵如火,更甚昔日钱塘侯,以西凉军之威势仍旧不能阻挡。”   “孙坚于洛阳留下了一万余名军兵,便撤离了洛阳,返回了陈都,扬州动荡、兖州的局势都已经趋于稳定,孙坚如今正在陈都附近补充兵力,筹谋北伐之事。”   田丰和沮授两人并不想打这一战,但是这一战现在却不得不打。   “荆州牧刘表背离朝廷,声援孙坚,如今孙坚又得荆州兵两万,声威更甚,短则旬月,长不过年许,恐怕便会北伐。”   府衙之中,一众将校皆是屏气凝神,他们都知道,决定着他们命运的大战即将到来。   此战若胜,他们将不会只盘踞于北境,从此天下之大任由其纵横。   但是若败,便会落入无尽的深渊,身死族灭。   ……   初平二年(191年)十一月,一封檄文自冀州邺城发出,传向天下。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故非常人所拟也……”   “……坚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而给与,强寇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   “即日幽青冀三州并进。”   “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   “其得坚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逼之难。如律令!” 第六百零九章 君臣不相负   豫州,陈都。   皇宫正殿,刘协端坐于上首。   自冀州传来的檄文已经传到了陈都,传到了南方。   殿内群臣此时如此义愤填膺,皆是因为那道檄文。   刘宠面色铁青,双目向下盯视着地面,一语不发,若有亲近的人看到刘宠这般作态,便知道这是刘宠在极力的压抑自己的怒火。   也不怪刘宠如此气愤,檄文之中,陈琳毫不遮掩的提起了以前发生的一件旧事。   那是他很久之前,受魏愔游说,祈求长生,祭祀天神被抓的事,这件事早已经过去,但是陈琳却旧事重提,并将他骂成了一个笃信妖术,甚至有谋逆之心的反贼和愚夫。   还提起了他当初董卓占据京城之时,身为封王却招募军兵,自称辅汉大将军,其意便是想要取而代之。   刘宠向身侧看了一眼,其余的殿臣看到刘宠的目光投来,反应各异。   本来原本稀疏平常的反应,落在如今刘宠的眼中,却是有人听信了檄文之中的污蔑,对他产生了怀疑。   “好一个陈琳!好一个袁绍!”   孙坚咬牙切齿,双拳紧握,虎目含怒。   若是陈琳在此,只怕孙坚可以徒手将其格杀。   孙坚如何都无法想到,自己也能被如此中伤,葵城战败的事情被全部推诿到了他的身上。   檄文中言说本来的继承人应当就是刘辩,而非是刘协。   刘辩是嫡长子,自古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   刘协之所以首先继承皇位,是因为蹇硕胁迫扶立上去的,东逃洛阳,于陈都自称天子,有违礼法,有违祖制。   而刘协现在实际只不过是他孙坚和袁术两人手中的傀儡。   殿内噪杂声一片,什么礼仪,什么仪态都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肃静!”   王越眼看殿内因为檄文的原因变得混乱不堪,也知道不能让事态再如此进行下去了。   殿内的喧哗声转瞬之间便消散了下去。   众人也都回过神来,连忙噤声闭口不言。   初平二年,陈都十一月的第一次朝议就在这样沉闷的气氛之下落下了尾声。   天子年幼,明年才十二岁,虽然天资聪颖,但是这般国家大事,终究是没有处理的办法。   真正的决议,现在也不可能放到朝议上讨论。   刘协走后,殿内的一众朝臣也排着队列离开了正殿。   刘宠和孙坚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忧色,陈琳的檄文,写的实在是犀利无比,从法理的角度打击刘协的帝位。   说实话,刘协之所以能登上帝位,很大程度是蹇硕的原因。   遗诏是否是真,疑点重重,蹇硕把持宫廷,发动兵变,取得了胜利,其余众人不得不奉诏书。   刘辩身为嫡长子,从出身上来说,无疑是要比刘协的正统性要强得多。   而且刘协于陈都登基为帝,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不合礼法。   虽然当时确实有接回刘辩,重新尊其为帝的说法,但是这也仅仅是流传在口头之中。   提出这一言语的也并不是袁绍,而是桥瑁,而桥瑁现在已死去多时,部众都被昔日的兖州刺史刘岱所吞并。   分明是袁绍背离了关东联军,现在袁绍却是反客为主,更是借助檄文一跃占据了舆论的制高点。   刘宠心中积怒,没有多加耽误时间,一离开皇宫便登上了马车离开了皇宫。   孙坚和袁术两人目送着刘宠离开,两人也是有些郁结于心,陈琳的檄文,将袁术也骂了进去,指责袁术和孙坚两人狼狈为奸,有图谋不轨之心。   两人正准备骑上战马离开皇宫之时,一名小黄门气喘吁吁的匆匆赶到了近前,出声喊住了他们。   “两位将军请止步!”   孙坚和袁术两人微微一怔,那小黄门他们两人都认识,正是刘协身旁的近侍,好像叫做黄乐。   “陛下相请,还请两位将军随我来。”   黄乐走到近前,弯下腰,面色有些难看,他不常锻炼,这一段路可是让他好一阵跑。   孙坚和袁术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刘协为什么会突然要见他们两人,两人都不知道缘由,不过既然是天子相召,他们也没有多言。   “请带路吧。”   孙坚放下了手中的缰绳,抬手言道。   黄乐又行了一礼,在头前带路。   皇宫并不大,因为原先只是陈王刘宠的王宫,虽然经过了扩建,但是还是极为有限。   不一会,孙坚和袁术两人就在黄乐的带领下走到了一处偏殿。   “王将军,许久不见了。”   孙坚微微拱手,行了一礼,偏殿门口王越正等着他们。   王越是绣衣使者出身,更是护送着刘协一路辗转到了陈都,深受刘协信任,现在陈都的禁军都是王越在管理,孙坚也敬佩为王越的为人。   不过王越毕竟是禁军统领,而孙坚则是在外领兵的重臣,因此孙坚虽然敬佩王越的为人,但是两人并没有多少的私交。   袁术双目微眯,并没有施礼,甚至没有看向王越。   昔日在洛阳之时,袁术于宫中担任虎贲中郎将,王越原本是他的下属。   但是戊辰之乱时,王越却作为他们的敌对出现在宫中,并且于乱军之中刺杀了何进,让他们功败垂成。   虽然此事早已经过去良久,如今他所尊奉的天子也是刘协,但是袁术却仍然对王越有些不愉。   王越并没有因为袁术的作态而有半点的失礼,他知道袁术为人倨傲,而且他也知道为什么袁术对他的态度如此。   偃师一战,袁术临阵反击,死战不退,甚至亲身上阵鼓舞士气,也让王越颇为敬佩。   就算如今已经是将军的身份,但是王越身上却依旧带着几分侠气,他敬佩勇武之人。   “见过吴侯,见过高阳亭侯,国家就在殿内。”   王越恭敬的回礼道。   孙坚因为太谷关大胜,收复洛阳被增封食邑至万户,随后又是攻占了兖州,前不久又再度在偃师击败了董卓的大军,因而被改封为了吴侯。   而袁术也因为偃师一战的战功,获封高阳亭侯。   虽然南阳军的军阵被率先冲溃,但是最后袁术却是血战不退,最终使得西凉军露出了破绽,得以战而胜之。   孙坚和袁术两人同时踏入了殿内,偏殿并不大,严格意义来说,甚至不能称之为殿,应该称之为屋。   刘协此时正襟危坐于首座,看到两人步入了屋内,脸上随即露出了笑容。   “臣孙坚(袁术)拜见陛下。”   孙坚和袁术两人恭敬的行了一礼,在刘协的示意之下坐在了两侧。   “今日朝会之上,群臣激愤,我看到吴侯和高阳亭侯两人的神色颇为凝重,所以才想请你们过来。”   孙坚和袁术两人皆是眉头微蹙,不过立马便恢复了正常,等待着下文。   “我知道檄文中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陈琳在檄文之中全是恶意中伤之言,事实绝不是陈琳所说的那般,两位将军忠心为国,若非是两位将军死战,国贼董卓如今还窃据于洛阳,为祸天下。”   刘协说话间也没有自称为朕,而是自称为我。   “所以我希望两位将军不要因为檄文而心中生出什么芥蒂。”   刘协言辞诚恳,孙坚和袁术两人心中皆是生出了些许的暖意。   “史书有言: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   刘协面色郑重,诚恳的言道。   “但众臣扶持我危难之间,我绝不会因为流言、蜚语而疑心大臣。”   “我非越王,而诸位也绝无可能步文种后尘。”   狡兔死,走狗烹,这一段话,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文种是越王勾践的重要谋臣,和范蠡一起为勾践最终打败吴王夫差立下赫赫功劳。   灭吴后,自恃功高,不听从范蠡功成身退的劝告,后为勾践所不容,最后被勾践赐死。   孙坚抬起头看向坐于首座上的刘协,面色凝重,近来流传的风言风语还是进入了刘协的耳中。   陈都之中,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传出一些流言蜚语,甚至其中还有不少的细节。   栽赃他孙坚要谋反的,言说功高震主,狡兔死,走狗烹的,各种各样。   在这个剑拔弩张的局势之下,传出这样的流言蜚语,还有檄文的打击,对于整个陈都朝廷来说,无疑是十分的重大。   “我刘协在此郑重起誓。”   刘协举起了手掌,郑重其事的开口。   “君臣不相负……”   “若有朝一日,我背弃今日之誓言,听信谗言,而杀害功臣,则天命永不眷我汉室!”   袁术和孙坚两人眼眸之中的瞳孔陡然放大,一起看向刘协,眼眸之中流露出的神色尽皆是震惊。   “陛下……”   孙坚张了张嘴,话到口中,却无法说出。   刘协是天子,却对他们做下了如此沉重的许诺。   袁术也是有所触动,他看着刘协的眼神也再不复从前,说实话,他以前确实还是将刘协视作孩童,但是今日面对着刘协,他知道自己终究是错看了刘协。   这个经历了戊辰之乱,被蹇硕扶持着登上帝位的孩童,这个从洛阳一路辗转,南下一路潜伏进入了陈都的孩童,这个在陈都重新继承皇位的孩童,并不能以常态视之。   或许那封遗诏是真的是真实的,这是袁术第一次认为蹇硕手中的遗诏是真实的。   袁术的内心有些动摇,他年少任侠,曾经也发誓要手持宝剑,扫清奸邪,名垂于那青史之。   上但是他目光所见,皆是丑陋无比,肮脏无比的事实。   从那时开始,他从来都是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人的行为。   袁术看着眼前的刘协坚毅的表情,突然之间有些恍惚。   他看向一旁的孙坚,那个晚上,孙坚满身的尘土,身穿着戎装,头发凌乱,看起来好多天都没有梳洗,眼眸之中也布满了血丝,甚至于戎装之上,还有不少未有洗净的血污。   “董卓与我曾同帐为将,本无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下为报将军家门被害之仇。”   孙坚昔日的话语还犹在耳畔,而如今刘协脸上的神色,正与昔日孙坚当时的神色一般无二。   “……则天命永不眷我汉室!”   袁术凝视着一脸坚毅的刘协。   刘协的一番话,他原本坚定的内心再度动摇了起来。   说实话,看着袁绍占据着三州,声势如日中天,他的内心愤恨与日俱增,他不想居于袁绍之下。   袁绍如今受封车骑将军,领冀州牧,雄踞一方,甚至有并吞天下,取汉室而代之象。   界桥、龙凑、鲍丘三战三胜,天下震动。   而他却还是一个后将军,爵位不过一介高阳亭侯,他心中的落差大的难以想象。   其实他并不愿意尊奉刘协为帝,天下动荡,群雄割据,犹如昔日秦末,那天子的宝座,何人不想去做。   不过他虽然掌控着人口众多的南阳郡,但豫州为孙坚所掌控,而荆南为刘表所掌控。   荆州襄阳在刘表的手中,掌握着襄阳的刘表等于是扼住了他的脖颈。   从南阳进攻襄阳,襄阳有天险阻隔,困难无比。   但是从襄阳进攻南阳,却是一马平川的南阳盆地,根本没有设防的办法。   不过其实袁术也在一直谋划着,如今陈王刘宠看似是掌控的朝局。   但是刘宠毕竟是藩王,并没有多少处理庙堂之上的经验。   依仗着袁家的势力,如今陈都的朝堂之上,其实袁术现在能够掌控的力量也不小。   实际上豫州如今有几处郡国的郡守都是袁家的门生,听从他们袁家的指示。   虽然希望不大,但是袁术一直以来其实都并不安分。   走出房舍,袁术的心态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刘协的身上,有天子气。   袁术目光闪烁,迈步走出了房舍。   或许天命仍在汉室……   袁术想起了昔日在刘宠府邸之时,郭嘉和戏志才二人的推演,还有朝堂之上的群臣,一切似乎都在好转。   昔日在洛阳之时,目光所及,皆是暮气沉沉,皆是充满着压抑。   但是如今在陈都,他看到的是一个锐意进取的朝廷,看到的是一名又一名干练的官吏,一名又一名忠心为国的将校。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 第六百一十章 剑拔弩张   初平二年(191年),十二月一日。   檄文传出已经有一月之久了。   南北两方,东西两庭,剑拔弩张,气氛无比的恐怖。   袁绍吞并于邺城,其先遣部队已经开始望黎阳方向靠近。   黎阳是邺城东方的屏障,孙坚若是要进攻邺城,或者北上进攻冀州,黎阳是孙坚必然无法绕开的障碍。   如今黄河以北尽皆被袁绍所占据,而黄河以南则是陈都朝廷的势力范围。   随着袁绍军进驻黎阳,兖州军也开始向着濮阳、白马、延津等地赠兵。   泰山黄巾军占据了济北国之后,试探性的继续向西进攻皆被击退,于是便重新退居济北国,安稳的发展。   兖州军的压力略微小了一些,不过兵力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兖州刺史陈群箭伤虽然痊愈,但因为之前济北国大战的战败失利,被免除了兖州刺史的位置。   而曹操临危不乱,不仅收拢了溃败的军势,稳定了战局,使得整个兖州的局势不至于崩溃,又抵挡住了泰山黄巾军的后续进攻,甚至还小胜了数阵。   兖州情势危机,兖州刺史自然不能随便任命,于是曹操便成为了最合适的人选。   虽然曹操的家乡乃是兖州的陈留郡,按理来说让曹操任职兖州刺史,在这种时刻有些不妥,需要避险。   但是此前关东联军讨董之时,曹操于陈留“散家财,合义兵”,且首倡义兵号召天下英雄讨伐董卓。   曹嵩担忧战事一起,不得安宁,于是带着少子曹德(又作曹疾)以及一些族人到了徐州的琅邪避祸。   后来刘协逃出洛阳,于陈都登基为帝,曹嵩听闻刘协到达了陈都,不久之后便从徐州一路辗转到了陈都。   曹嵩曾经官拜太尉,虽说做的时间不久,那官位也是从十常侍的手中买来的官位,但是终究是太尉。   陈都朝廷刚刚建立,并没有多少的大臣,曹嵩进入庙堂之后,直接便被委任为了九卿之一,曹嵩的资历毕竟就摆在那里。   曹嵩以及曹氏宗族的很多人都在陈都,因此选拔曹操接任兖州刺史,并没有得到什么人的反对。   刘协看到了曹操的名字之后,也是直截了当的让王越将诏书拟好。   他知道曹操是谁,他记得曹操的名字,他的记性一直很好。   他听王越说过,当初关东联军陈兵关外,除了孙坚、袁术两人出兵真正的进攻了董卓之外,就只有曹操和鲍信两人也带兵真正的和董卓作战。   曹操和鲍信两人兵败荥阳甚至还差点丢掉了性命。   “兖州刺史,曹操。”   刘协将曹操的名字和官职,从黄乐的手中取来了笔,一起写在了寝宫的屏风之上。   屏风之上除了曹操的名字,还有孙坚、刘表、陈温等人的名字,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一州的刺史、州牧或者是朝廷的重臣。   “陈温……”   刘协看着屏风上的名字,略显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   陈温是扬州刺史,王越最近和他提到的消息基本都是好消息,扬州那个什么贼王严白虎在孙静带领的杨州军进攻之下丢盔弃甲,连战连败。   现在那个严白虎向南逃走,原先其所占据的地盘现在已经丢失了大片。   形势一片大好,但是唯一一个不好的消息,便是关于扬州刺史陈温的消息。   陈温的病情就在这段时间开始有了加重的时态,虽然还能理政,但是身体欠佳的时间越来越长,陈温已经上表,想要辞官回乡静养。   刘协面露忧色,紧蹙着眉头。   生老病死……   他想起了在洛阳皇宫之中的时光。   中平五年的(188年)的那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也是他最为悲伤的时候。   他所开心的,是他父亲陪在他身边的时间,比之前的八年时间都还要多的多,那段的时间中,他的父亲教了他很多的事情,将一个又一个人的名字,一个又一个人的故事将给了他听……   也是那一年,他正式登上了皇位,成为了大汉的皇帝。   陈温的病已经病了许久了,和当初刘宏,他父亲的疾病有些类似。   王越派过去的医者皆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刘协明白什么是生老病死,他也知道陈温只怕是已经命不久矣。   他的父亲病死了,原先的豫州刺史桥瑁也病死,现在的扬州刺史陈温也要病死了。   刘协有些惶恐,他觉得人的生命脆弱无比。   一场大战,便有成千上万人死难,永远的离开人世。   戊辰之乱,他亲眼见过了殿内的厮杀,那些高大健壮的甲士被利刃轻而易举的砍翻在地,横尸于殿中。   “许安……”   刘协收回了思绪,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屏风的最左边,那里写着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最后的那段时间刘宏的意识越来越来混乱,刘协从他的口中听到最多的便是这个名字。   许安,如今太平道的道主,太平道原本早已经被皇甫嵩带领的大军所扑灭。   广宗、下曲阳二十余万黄巾军命陨其中,张角、张宝、张梁皆被斩杀,三十六渠帅被杀者过半,百万黄巾覆灭,太平道明明已经是坠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一蹶不振。   但是许安却于太行山中如同飓风一般兴起,七年的时间,太平道不仅没有一蹶不振,从此消散,反而是越发强盛。   现如今太平道如日中天,黄巾军的势力跨州连郡,幽州、冀州、司隶、并州、凉州五州之地皆有被黄巾军所控制的区域。   幽州的代郡、上谷郡两郡,冀州的中山国、常山国两处郡国的大半,司隶校尉部的河东郡,凉州和并州全境,甚至于北地的游牧民族,匈奴、鲜卑都臣服在其麾下。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刘协看着许安的名字,他感觉这个人和他见过的所有人,在书中看到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绣衣使者汇报的在太平道治下之中的见闻,每一件事都能刷新刘协的原来的观感。   在陆续得知了学堂、军校、警察、道观等等各种各样的新奇的事务,授田,屯田一件又一件事情,也让刘协越发的对许安产生了重视。   如今他如今还没有到亲政的年纪,朝堂之上现在的管理者是刘宠和孙坚。   “袁绍。”   刘协看着袁绍的名字,目光逐渐的坚定了起来。   王越跟他说过,刘宠和孙坚也和他解释过,黄巾军虽然看似强大,但是许安被困于北境,底蕴薄弱,难以相争。   现在要先解决挡在面前最为主要的敌人——袁绍。   就在昨日,孙坚已经带领着两万荆州兵,三万豫州兵,还有陈都的一万禁军,向北进军,马上他们便会抵达兖州的最北部——东郡。 第六百一十一章 放榜   就在中原大地剑拔弩张之时,太平道的境内却是平和非常。   与中原一直都在持续,连绵不绝的战乱截然相反,自从中平四年(187年)许安入主并州之后,并州的腹地便几乎没有发生过什么动荡和战事。   黄巾军虽然几乎连年都在征战,但是基本都是在境外作战,没有被汉军亦或者是北方的部落攻入腹地。   并州,上党郡,长子城。   上党郡在中平三年(186年)便已经被许安攻克,如今承平已有五年之久。   上党郡的百姓已经习惯了太平道存在的生活,随着太平道在上党郡的落地生根,传播开来,上党郡作为被黄巾军最早的被解放的郡国,基本上各项的福利和政策都是在上党郡首先推行。   如今的上党郡,无论是教育、还是军事、还是政治、基础建设都无疑是整个并州,乃至整个太平道发展最好的。   日渐黄昏,长子城很多地方已经亮起了星星灯火,但是街道之上的行人却不见减少,甚至还有增多的迹象。   长子城四方城门的甬道处,这个时间本应该是只有少许的旅人和外面的居民赶着回家,或者进城歇息,但是今天,人却也是出奇的多。   今天的长子城解除了原本定下来的宵禁令,晚间游走在街道之上,行人不需要担心被太平道的巡城兵丁或者是警察所缉捕。   使得长子城的宵禁令在今天解除的原因,并非是有什么节日,也并非是有什么需要庆祝的事情,仅仅是因为今天长子城的府衙要公布一封名单。   这一份名单意义重大,这一次放榜也意义重大。   这是太平道在治下开办学堂之后的第一次大考——童生试。   童生试也就是蒙学堂的毕业考试,一共要考三科,语,数,道。   蒙学堂最初开办是在中平四年(187年)的十一月,两万余名学童被安排入学。   那个时候的许安刚刚占据了并州不久,财政捉襟见肘,不过许安为了摆脱人才的制约,还是义无反顾的下令招收两万余名学童脱产学习。   严格意义上来说,蒙学堂开办之后的第一个学期真正的时间,是中平五年(188年),中平四年只是学前培训,还有入学仪式。   当时开办如此大规模的学堂,黄巾军上下包括许安在内都没有经验,筹办的时候,也是颇为艰辛,因此许安定下了学前培训,还有先办入学仪式,再慢慢推行其他的教育。   不过现在的黄巾军蒙学堂已经步入了正规,中平五年(188年)到如今的初平二年(191年)已经有了三年的时间。   《太平律》颁布之后,方方面面也被正式写入了法规之中,蒙学堂、郡学堂等学堂也被正式写入了法规之中。   蒙学之期共有三年,通过考试毕业者称为童生,成年后有资格去各乡亭为吏,绩优者可以升入郡学。   蒙学学生,三年期满未通过毕业者,会有两个选择。   一是留下继续就学,直到通过考试,成功毕业为止,当然这个时候,太平道便不再为其提供饭食,支助其学业。   当然这期间,学生的学费,还有一应的吃穿用度都将由学生自己全额负责。   二便是领取结业证从蒙学堂毕业,这类学子被称为学员,没有成为吏员的资格。   各地的学堂,其实并非是完全免费的,家中需要缴纳一定的粮米费。   在学堂之中,将成绩分为,优异、中上、中等、中下、下等、末等,共六等   按照成绩的优劣,学期末的评等,减免粮米费,甚至还设立有奖学金,成绩优异者,每一期都可以获得一定的奖学金,其中钱财和粮食都有。   而学业评定如果为末等者,三年六期,只要有两期被评为末等,那么便会被劝退归家。   末等者要么是学习能力差,或者是不爱学习者。   太平道资源短缺,财政窘迫,每一分钱,每一分人力都要刀刃上,许安自然不会容许有浪费的行为。   义务教育这种事情,等到一统天下,彻底安定,生产力提高,国富民强之时,可以缓步推行,全面普及。   但是现在,设立蒙学堂和郡学堂等学堂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太平道培养合格的官吏,优胜劣汰。   虽说有教无类,教育应该因材施教,但是在并州,在如今这个世道,没有这样的条件让许安去推行因材施教,推行这些教育体系。   许安要忙的也不仅仅只是教育一方面,军事、外交、政治各个方面,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许安来做决断,来做判定。   日落西山,黑幕降临,将整个长子城所吞噬。   宵禁虽然解除,但是长子城中的灯火只有几处市集,坊区亮着灯火。   而这些亮着灯火的地方,灯光最为明亮,正是长子城的府衙。   长子城府衙前广场之上,灯火璀璨。   府衙大门洞开,两侧两名身穿着白狼服的鹰狼卫百户一左一右挎刀而立,一众鹰狼卫缇骑林立于四周。   一名又一名顶盔掼甲的军兵,皆是按着腰间的雁翎刀,守卫在府衙的周围。   广场的周围有不少的门店,如今那些门店几乎都是座无虚席,坐满了宾客。   他们都在等待着今天的放榜,通过童生试的毕业者便可被称为童生,得到太平道官方的承认,一旦成年便可以去各乡亭为吏。   绩优者还可以选择升入郡学,乃至升入国学,于州郡之中为吏,甚至是为官!   这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为官为吏,那都只是地主豪强,世家大族的特权,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怎么可能成为官吏。   一切真的不一样了。   陈生从来没有如此的心烦意乱过,他坐在席上如坐针毡。   “静心。”   葛舟斜了一眼坐立不安的陈生。   “诺。”   陈生听到葛舟的训斥,立刻便停止了动作。   陈生握着水杯,他虽然止住了动作,但是心中的烦闷却仍然没有消失。   积压在他心中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期许   据说童生试是十取其一,但是在陈生考试的时候,他却发现题目出奇的困难。   不过陈生并非因为能不能考中而忧虑,他在学院之中,每一次的测试中都被评为优异,语、数、道三科均名列榜首。   十取其一,对他来说并不难。   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老师,还有陈羽对自己的期许,他不想让那些对自己抱有希望的人失望。   葛舟是他的蒙师,是为他启蒙的蒙师,为他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   而陈羽则是他的引路人,也是他现在最为敬仰的人,同时也是他的另一位老师。   若不是陈羽,他绝对没有可能在这窗明几净的学堂之中读书上学。   他后来才知道,太平道蒙学堂规定,只招收七岁至十三岁的孩童入学,他当时已经超过了十三岁,已经没有机会入学的了。   若不是陈羽在招收修路工人的时候,将他破格录取,纳入了学生的名单之内,后面到来的招生吏员也不会让他入学。   若不是陈羽,他一定无缘于学堂,没有办法见识那书中的精彩。   击石乃有火,不击元无烟。人学始知道,不学非自然。   万事须己运,他得非我贤。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   这是挂在学堂房舍之中的劝学的诗句,写这首诗的人好像是大贤良师许安。   他第一次坐在那窗明几净,整洁光亮的案桌前,抚摸着那带着油墨清香的书本之时,一切都犹如梦幻一般。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够坐到这里,在阡陌之间时,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数不尽的徭役,做不完的农活。   朝不保夕,难以为计,家中的米粮少的可怜,每天夜幕落下,几乎都是饿着肚子进入梦乡。   吃着学堂的粟米饭,当时的陈生忍不住落泪,他从来没有想过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陈丰来了好几次长子城,都是跟随着商队和工程队一起,陈生也从他父亲的口中得知了家中的境况。   家中有太平道发放的田土,田税不重,这两年来,家中也有了一些余钱,虽然还是并不富裕,田土都是开垦不久的新田,也并不肥沃,产出有限。   但是比起昔日在家乡之时,却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起码,他们再也不用担心性命不保,担心横行的贼匪,担心豪横无礼的地方豪强。   每一次他的父亲陈丰到来,说起家里,都是说一切都好。   报喜不报忧,陈生了解自己的父亲,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绝对不会跟他说起家中的困难。   很久之前,他们还在家乡之时,家中缺衣少粮,正午时分陈丰被官吏抓走,等到回来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   陈生一直都记得那一天所看到的事情,陈丰回来之后,还笑着给他和小妹带来了两个野菜饼。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为得来的野菜饼而感到开心。   直到第二天在田地里做着农活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父亲膝盖处满是尘土,满身的伤痕根本没有办法被破烂的衣衫遮蔽,每一次举起农具都可以让其痛苦无比。   陈生紧紧的攥着衣角,低垂着头,盯视着案桌上的水杯。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考上郡学,考上国学,就能成为太平道的官吏,和他的老师陈羽一样,不用再为生计所发愁,能够穿上干净的衣服,吃上那香气四溢的粟米饭,不再吃那苦涩难咽的野草……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父亲那满身的伤痕,他永远也不想自己的父亲挨家挨户的去跪拜乞讨。   他要考上郡学,他要考上国学,从国学之中毕业,成为那最高最高的举人。   再也不用挨饿受冻,再也不用卑躬屈膝,再也不用为了下一顿的饭食而奔波劳碌,再也不让自己的父亲、母亲、小妹过那种凄苦的日子。   府衙门前的广场和门庭中,占满了等待着放榜的人。   一名由一名年龄不一的学童站在冷冽的寒风之中,他们穿着单薄的衣裳,脸被寒风吹的通红,但是他们所有的人目光都一致投向长子城府衙之中,盯视着府衙的大门。   他们各自的家长也都跟随着他们站立在寒风之中,紧紧的握着他们的手。   陈生看了一眼一旁闭目养神的陈羽。   陈羽此时双目微闭,一手按桌,一手放于膝之上,看起来颇为淡定,不过胸膛间的起伏还是让陈生明白了他的老师心中其实也并不平静。   葛舟摸着花白的胡子,眼睛时不时便向着府衙看去,其实他也并不平静。   陈生再度握紧了拳头,他的两位老师与他无亲无故,却对他几乎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教,他真的不想让他们失望,他害怕看到他们失望的目光。   “咚——————”   一声浑厚的鼓响声传遍了整个广场,一瞬间吸引了广场上所有人的注意,那是放榜的信号。   这一次于长子城参与童生试的学童,足有两千余人,十取其一,共取两百余人。   加上那些学童的家长,还有一些看热闹的人群,如今整个府衙广场之上聚集的人足有数千人,已经快要水泄不通了。   好在长子城府衙外的广场几经扩建,加上周围的门店里,还是勉强挤下了如此多的人。   陈生看着那些有父母陪同的学童,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个时候,他的父亲应该在某处官道的工程队营地之中已经入睡。   男大当婚,他知道父亲这么拼命,正是为了给筹措娶亲的钱财。   长子城府衙门口,一名身穿着深红色鹰狼服的千户官缓步走出,一队顶盔掼甲,威风凛凛的黄巾军军卒挎刀而出,走到了府衙的台阶之下列队站立,维持着秩序。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鹰狼卫的千户官所牵引,府衙前的民众双目皆是死死的盯着那千户官手中的名册。   “咻——————”   一声锐响冲霄而起,广场之上最后的嘈杂声也消散一空。   府衙门前,那鹰狼卫的千户官缓缓展开了手中的名册。   “长子甲字学坊第二班赵康,第二百六十八名,可升郡学!” 第六百一十二章 案首   一言既出,四下喧嚣声陡起。   “长子城甲字学坊第二班赵康,第二百六十八名,可升郡学!请至近前。”   更大的声音响起,十数名鹰狼卫的缇骑高声的重复着那千户官的报录。   “我家康儿中了!”   一名满身尘土,身穿着短褐的中年男子跪倒在地,抱着身前的一名少年,放声大笑。   那面色苍白的少年,脸上一开始还有些茫然,他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而后眉宇也随之舒展开了。   “我中了,取中了……”   那少年被那中年男子抱在怀中,喃喃自语道。   “我取中了……”   原本的欢欣的声音,到了口中却化作了呜咽。   没有人比他更能知道其中的艰辛,三年如一日,这三年间他一刻也不敢怠慢,他知道他自己不如旁人聪慧,他知道自己愚笨,所以更加不敢怠慢。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考上了郡学,眼泪流淌而下,三年来,那些只有他一人知道的辛酸全都一起涌上心头,他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蒙学堂中,所有人都在认真的学习,他们的家境没有几人富裕,多是清贫困苦,就算是太平道的征税相比汉庭要低得多,但是一户人家的条件并不是一年半载便能好转。   他们有的人过惯了穷苦了日子,就算是攒下了一些钱,一些余粮,也不敢乱用,日子过得依旧是紧紧巴巴。   虽说蒙学堂招收学童的标准定的是七岁到十三岁,但是入选蒙学堂的学童一般都是十多岁,罕有十岁以下,毕竟是择优录取,年龄大的孩童更有竞争的优势。   十多岁的年纪,他们都记得曾经经历过的苦难。   正是那份昔日经受过的苦难促使着这些学童刻苦学习,三年如一日,寒窗苦读。   “中了,中了……”   父子二人相拥而泣,通过童生试的毕业生便可被称为童生,得到太平道官方的承认,一旦成年便可以去各乡亭为吏。   成为一名吏员,可以让自己的条件好上许多,不仅有俸禄,还可以获得一定亩数的免税田。   陈生抬起垂着的头,循声望向不远处嚎啕大哭的赵康。   他认得赵康,赵康是他在学坊中的第一个朋友。   当初他孤身一人到了学坊,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便是赵康。   赵康跟陈生说过他的家乡在太行山中,他的祖辈好像世世代代都住在太行山中。   本来生活虽然艰难,但是还是能勉强过得下去,但是太行匪乱爆发,一切都改变了。   赵康的母亲死在太行的匪乱之中,他父亲带着他东躲西藏,加入了太行黄巾的队伍,他也进入了相对安全的半云谷中。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发生了很多赵康也不知道的事情,反正最后他跟着他的父亲,跟着黄巾军走出了太行山,到了长子城安顿了下来。   赵康的父亲赵元,原本是黄巾军中的一名军人,好像是在征伐杨奉之时,受了重伤,伤到了腿脚,一只脚使不上力,走路也是一瘸一拐。   如果按照规定筛选,赵康是决定进不了蒙学堂,但是蒙学堂毕竟是太平道开办的,那些为太平道而战,负伤的军卒就算是退役,变成了屯田兵,许安也没有忘记。   作为军户的子弟,赵康就这样进入了蒙学堂之中。   进入了蒙学堂的赵康,是整个学坊之中最为刻苦的人。   陈生心中感慨,他为赵康的努力有了结果而感到高兴,他知道赵康背地里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虽然是所有取中人的最后一名,但是能够取中都是好事。   报录声一声又一声的响起,广场上的人虽多,但是报录的声音也不小,而且每报一人,不仅是负责传话的黄巾军军兵,广场上等待的人也会传话。   众人所站立的位置,也是被黄巾军早就提前划归好的区域。   所以每当一名学童的名字被提起,鹰狼卫的缇骑都可以迅速的锁定被录取学童的方位,然后将人带到府衙前提前留出的空地等待。   报录还在继续,各处都在上演着喜怒哀乐。   没有被念到名字的学童和其大人愁眉不展,面色失落,被念到名字的学童喜出望外,兴高采烈,喜极而泣者不在少数。   “屯留城乙字学坊第一班钱进,第一百五十七名,可升郡学!”   “长子城丙字学坊……”   ……   报录声不断响起,不一会已经念到了前五十名   “长子城甲字学坊第二班孟柱,第三十三名,可升郡学!”   在学坊之中,他有两名好友,一是赵康,二便是孟柱。   陈生在人群找寻着,终于在人群之中找到了孟柱。   孟柱骑在他的父亲的脖颈上,他的父亲兴高采烈的放声大笑,而骑在他脖颈上的孟柱目光所看着的方向正是陈生所在的位置。   似乎孟祝发现了陈生的踪影,陈生看到孟祝举起手,向着自己挥舞了起来。   陈生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的两个朋友都考中,他悬着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孟柱为人跳脱,虽然聪颖,但是却不像陈康那般刻苦,陈生真的担心孟柱落榜,毕竟孟柱之前是有过前车之鉴的。   每隔学坊经过扩招后有学童两百人,分为四班,每班大概五十人,每一个学期都会举办考试。   孟柱曾经连续两个学期只考到中等成绩,按照这个成绩来推算,是绝不可能上郡学的,不过这个学期,孟柱似乎也明白了不能再如此下去,开始了刻苦学习。   没想到孟柱如今居然考到了第三十三名。   “……第十名,评为乙等,可升郡学!”   陈生的心弦始终紧绷着,报录已经接近了尾声,已经开始在念前十的考生,却还没有到他。   一旁坐着陈羽的面色也是慢慢凝重了起来,而葛舟也没有此前的从容。   “高都城丁字学坊第一班杜世,第三名,可升郡学!”   陈生紧握着双拳,他不相信自己会落榜……   “长子城甲字学坊——”   陈生霍然抬头,他听到了自己的学坊。   “第一班,田广,第二名,评为乙等,可升郡学!”   陈生心中咯噔了一下,田广是甲字坊中和他不相上下的一名学生,比他先入学一年,也早已经学到而来郡学的内容。   “长子城甲字学坊第二班,陈生,高中案首,评为甲等,录入郡学!”   “好!”   陈羽猛地一拍案桌,霍然站起身来,他面色潮红,身躯都颤抖了起来。   四周的人也被这一声巨响给吸引,尽皆望了过来。   人声嘈杂,陈生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只看到身旁不断有人靠拢过来,无数嘴巴在其面前张张合合但却他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些。 第六百一十三章 宣教   “陈生……”   许安看着手中送来的文书,从中发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名字。   贾诩神色微动,他记得陈生似乎是长子城的一名学童,好像是有过目不忘之能。   “莫非是各郡的案首名单呈递上来了?”   贾诩随即便想到了此前似乎各郡在举办童生试,算算时间童生试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   童生试考后揭晓名次,称为出案,因此蒙学堂的学童参加童生试,取的一郡第一者,称为案首。   这一次童生试,总考生共有两万余人,不过只有四处考区。   一为太原郡、二为河东郡、三为上党郡、四为雁门郡   当初许安推行启蒙教育之时,虽然已经入主并州,但是当时并州北地的郡国还处于南匈奴的控制之下,甚至西河郡都被南匈奴侵入。   所以第一期的蒙学堂只在太原郡、河东郡、上党郡、雁门郡、定襄郡五郡建立,雁门、定襄两郡人少,于是就都集中于雁门郡考试,划为同一考区。   四处考区,共取四名案首。   进入郡学,除去成绩分等之外,待遇也会分等,有甲乙丙三等。   评为丙等者食宿全免。   评为乙等者食宿全免,每月还有一定的例钱发放。   评为甲等者则是除去之前的所有福利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补助,并且直接安排进入晋阳甲字郡学院中修习。   每一名案首都会被评为甲等,前十评为乙等,丙等则等所有州郡的成绩出来之后,整理归纳之后,按照排序,酌情选定。   按照考试的规定,案首的名字要经过许安亲自过目。   “对,四处考区的案首名单都出来了,这个陈生,分数四区第一。”   许安将手中的名册递给了一旁的贾诩。   “十四岁仅仅修习了两年,今年刚满十六岁,听说他现在已经修习到了郡学二年的知识,而且有过目不忘只能。”   许安想起来了之前内务司送来的文书,对于陈生他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不仅仅是因为陈生有过目不忘只能,还是因为陈生的老师——葛舟。   葛舟他入道的时间很早,据说在大贤良师张角刚传道不久,就加入了其中,后面一直便待在太行山内四处传道,治病救人,名望颇高,只在渠帅黄龙之下。   葛舟年事渐高,本来是道堂的道师,但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后面又调到了蒙学堂,教授蒙学堂的学童,在蒙学堂中担任蒙师。   许安坐了下来,童生试的结果出来,积压在他心中的压力也消散了一些。   黄巾军如今军事上远远领先于其他势力,其他的势力都没有如同黄巾军一般设立军事院校,培养中基层的军官,甚至在军中开展识字班,教授普通的军卒识字读书。   军阵、队列等等演练也没有拉下,而且每一个学期,许安都会征集太平道陆军学院那些正在接受学习培训将校们的建议,然后酌情修改《步兵操典》。   如今《步兵操典》已经处于一个相当完善的地步,从原先的只有少许的章节,到现在可以照顾到方方面面,详细的写着在各种情况下应当做出的反应。   现在的黄巾军,无论是战阵的排列,还是行军的速度,亦或是临战的反应,都远远比汉军的郡国兵要强,行军的速度也比普通的郡国兵要快上了一大截。   而讲武堂的成立,也使得黄巾军的高级将官能在相互交流和学习中能够得到进步。   但是政治上却并不太行,虽有道堂的符祝去作为官吏,但是吏员的任务还能接任,官员的重任却是有些难以承担。   治理一州一郡一县之地确实颇为困难,太平道的辖地内如今很多官员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在任期中慢慢的学习如何治理。   也辛苦黄巾军的军事实力比较强横,实行军管的时间比较长,再加上有阎忠等人的帮助,才没有出现什么大的乱子。   如今太平道的二十五处郡国,其中有过半郡国的郡守都是有着世家背景的人担任,部分是由并州一系的世家中人担任,还有的基本都是阎忠、杨绩、傅祁、庞渤等人家族的族人。   不过许安在选派的时候还是有所注意。这些郡国的郡守选派的人年纪都较大,而且四家的郡守的人数大致相同,张辽的家族还有郝昭的家族也有两人担任着郡守。   出身黄巾军担任郡守,县令、县长的官员并没有超过半数,这个局面实际上有些不利于太平道的发展。   虽然现在太平道辖地内的世家豪强十分老实,阎忠等人更是忠心为道,张辽、郝昭等人也在军中任职,但是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提前做好预备。   这一次的童生试无疑是安了许安的心,第一期蒙学堂吸纳的两万余名学童证明了民间并不缺乏人才。   而陈生就是其中的翘楚,不仅过目不忘,而且还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不需要多久,两年的时间,陈生已经是学到了郡学二年的课程,郡学二年的课程,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的世家子第。   太平道郡学之中教授的内容,可比普通世家豪强的家学更为有用和深奥。   “郡学的内容若是这个陈生学完了,单独给他准备一场考试,若是能够考过,可以让他先入国学院。”   许安转过头,对着一旁的赵乐吩咐道。   “顺便再传令给宣教司,让宣教司的令君来晋阳府衙一趟,我有话对他说。”   汉时人笃信鬼神,天命之说,刚刚他看陈生的名字之时,想到陈生的事迹,便觉得其中可以做一些文章。   宣传得力,或许陈生可以成为太平道乃是天命所归又是强有力的论证。   文有文曲,武有武曲。   吕布的名字和陈生的名字同时浮现在了许安的脑海之中。   如今太平道经过了许安的修改,已经不再是只有少数的几位仙神,而是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体系。   道家三清、玉帝、天庭地府、阐教截教、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十三金仙、北斗七星君、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等等。   许安将记忆之中的仙神全都林列了出来,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补全了所有的体系。   许安曾经的对仙神的幻想,就是从读完那一本《西游记》时开始萌发,随后《封神演义》使得许安更为入迷。   根据这两本之中的内容,一个成体系的仙神体系也被许安慢慢的构建出来。   不过与其有些区别的,太平道原来的神祗也被许安加入了其中。   然后将其编写成故事,然后让各地传道的符祝,说书人将故事传播开来。   太平道原本的十二处郡国,大部分的人基本都是太平道的信众,经过了数年的发展,处于太平道的统辖之下,如今太平道在地方可谓是影响深远。   随着这些仙神故事的传播,加上一些太平道一些假鬼神传道的方法,各个地方信仰太平道的人越来越多,各地太平道的道观香火也越发的鼎盛。   这一次若是运用得当,宣传得当,或许能够借助着股东风不仅鼓舞各处蒙学堂学童的学习,还可以让更多人信奉太平道和鼓舞军中的士气。   贾诩听到许安召见宣教司的令君,立刻便找了一个理由,离开了堂中。   宣教司的一切事务都被定为最高机密,大部分的安排,都是许安亲口所授,出去宣教司的令君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得知,所以贾诩也就知趣的离开了房舍。   宣教司原本品级较低,名为宣教处,处于内务司、外务司等司之下。   但是随着发展和壮大,原本的宣教处也成为了现在的宣教司,与内务、外务、农政三司品级等同,甚至还要有过之。   宣教司大部分的官吏都是选自黄天使者或者是腾骧卫,少部分选自鹰狼卫中,也就说宣教司之中的官吏基本都是虔诚的太平道道众。   而且宣教司甚至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宣教司令君下直辖着一只两百人的司卫,并且有调动晋阳城三屯卫兵的权力,保卫宣教司的署衙。   宣教司的文档存放地都是放在最为安全的地方。   太平道如今政治的中心在晋阳,太平道的各种机密文件都放在晋阳府衙的文库。   文库公分内、中、外三区,宣教司的文档就存放于内文库之中。   赵乐出去之后,没有多久,宣教令潘直便从宣教司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宣教令潘直拜见大贤良师。”   潘直一见到许安,便恭敬的向下拜去。   类似宣教司之类在太平道中极为重要的署衙,许安无一例外都是启用的出身于黄天使者的人。   能力其次,但是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忠心,尤其是在舆论的阵地,绝不能出现一点的乱子,一点的差错,否则一旦夹杂私货,那么更是后患无穷。   潘直出身黄天使者,是当初跟随着许安从下曲阳一路长途跋涉,历经艰辛进入了太行山的二百余名黄天使者的一员,黄巾军大大小小的战事,他几乎都经历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担任如此重要的职位。   对于陈生的事情,许安已经有腹稿,过目不忘如果是真的,那么便可以从这里做文章。   让陈生当众演示过目不忘之能,并让鹰狼卫、宣教司大肆宣传,将陈生乃是文曲星下凡的事实传扬开来,作为文佑黄天之证。   “谨遵主公钧命。”   许安话音刚落,潘直便立即出言赞同道。   对于这些事,宣教司并不陌生,早已经是得心应手。   潘直对与许安的话语没有丝毫的怀疑,既然许安说陈生是文曲星的转世,那么陈生便一定是文曲星的转世。   决定了陈生的安排,许安的思绪也放在吕布的身上。   文曲的事好解决,但是武曲的事情却并不好解决。   吕布虽然战绩斐然,但是却是战阵之上,只有军卒看见,寻常百姓难以见到,而且要想出一个让众人都认可的方法,才能让武曲下凡的故事更有可信度。   许安眉头微蹙,他本来之是想要宣扬陈生是文曲星转世,不过又联想到了文有文曲,武有武曲这句话,这才联想起了吕布。   “报社的筹备的情况如何了?”   许安一时想不到好的办法造势,便向潘直询问其了另一件事。   “二十五郡大部分的主要城邑都修建好了报社,按照主公命令,并州为主社,凉州设分社,并州主社本部设于晋阳城,凉州分社本部设于汉阳郡冀县。”   “造纸工坊已经在凉州设下了分社,也是在坞堡之中,就设在冀县南面的射虎谷,位置隐蔽,已经从凉州军区抽调了一部军卒于谷外屯兵,坞堡内的防备部队也已经招募完毕,一部分是原宣教司中的司卫,还有一部分是鹰狼卫中挑选出来的缇骑,共五百人。”   “各城邑、各乡镇都安排有说书人,与传讲官。”   宣教司写了不少的,许安为其中提供了大量的文章《雁翎刀》、《北征匈奴》这些都是许安亲自书写,现在宣教司中善于写文章的并不少。   如今太平道之中,那些华丽的骈文并不流行,但是杂学倒是盛行,骈文对于一般的升斗小民来说苦涩难懂,但是却不然。   许安让人写成的更偏向于口语,简单易懂,而且故事多是引人瞩目。   因而在娱乐活动并不多的乡野城邑之间,普通民众在闲暇之余最喜欢坐的事情就去最近的茶馆听说书人讲书。   潘直提到的传讲官,则是报社之中新设立的职位,这些传讲官,负责将报纸之上的重要的内容宣讲出去,这就是他们的任务。   如今太平道内启蒙运动刚推行不过两三年,扫盲运动更是因为经济还有各方面的困难没有办法推行,让普通人看懂报纸,购买报纸那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因此传讲官就应运而生了。   “各处报社皆是已经设好,运送报纸的车队也已经安排妥善,主公计划何时发行报纸都完全可以。”   许安轻轻的敲了敲案桌。   “便定在初平三年的正月初一发行第一份报纸,各郡国的报社同时挂牌,同时开社,同时发报。”   “我要我太平道政令能够成功传达到二十五郡,二百五十四城,千乡万亭之中的每一个角落。”   “谨遵主公钧命。”   潘直面色肃然,躬身下拜。   许安双目微亮,就在这一刻他也已经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提起武勇,第一个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的人物,正是西楚霸王项羽!   后世有人赞曰: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第六百一十四章 武曲举鼎!   “晋阳……”   赵绩看着城门上的两个大字,不由心神激荡。   晋阳是太平道的道都,也是大贤良师许安如今的居所所在之处。   自从进入了鹰狼卫之后,赵绩便再也没有来过晋阳了。   深吸了一口气,赵绩这才驱马缓缓而入,向着城门的甬道走去。   城门处已经检查了赵绩身份的守卫已是放开了道路,并向着赵绩低头行礼致意,在太平道的辖地之内,最受尊崇的不是军中的军卒,也不是府衙之中的官吏,而是鹰狼卫和黄天使者中的人。   太平道内共有七级:启蒙、开悟、闻道、悟道、得道、方主、大医。   如今太平道中,大医只有阎忠一人,而黄巾军中的一众将军基本上都在悟道、得道和方主三个等级。   太平道内的等级,每一大等级,还有数个小级,要想升任,难度更甚官场、军旅之间,所以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是出于启蒙和开悟两个阶段。   想要达到更高的等级,不仅是能力,还需要证明对于太平道的忠诚。   而鹰狼卫、黄天使者、腾骧卫、宣教司这些地方,要想进入,最基础的就是要达到闻道。   “这就是晋阳……”   唐季左顾右盼,满脸震撼,乍舌道。   “这里比太行工防可大的多啊,林仲当了太行工坊的副千户,没能来晋阳,倒是有些可惜。”   邓续嘴角微抽,唐季实在是有些表现的太过于丢人了,他现在好像从乡下到了城邑里面的老农一样。   只不过那些老农畏畏缩缩,会感到害怕,但是唐季这个脸皮极厚的人却是不停的咋咋呼呼。   邓续扶着额头,实在是无可奈何,他都已经看到了不少过往的行人目光都在他们的身上,很多人都在捂嘴偷笑。   “这里可是晋阳,要是还没有太行工坊大,你觉得可能吗?”   赵绩对于唐季也是颇为无奈,他在一般的下属面前有着十足的威严,但是对于邓续、唐季、林仲这几个老部下,却有些严肃不起来。   从绛邑到冀州,无数次的在徘徊于生死的边缘,是他们相互扶持着渡过了难关。   漳水大营,他病倒的死后,也是他的这些老部下,亲自来给他送药,而且最后也是邓续和唐季两人抬着担架抬着他渡过的漳水。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唐季摸了摸头,笑道。   “还是千户见识广,懂得多,不像我老唐,就……”   “就知道吃。”   一旁的邓续斜瞟了一眼唐季,恰到好处的接着道。   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众鹰狼卫缇骑皆是哄然大笑起来,唐季平时吃饭极多,现在体态也越发的肥胖了,这可是个事实。   “说人不说短啊,老邓……”   唐季脸上有些挂不住,正待反驳,一阵喧哗声却是陡然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赵绩看着右前方的不远处,那里是一处广场,广场中央设有讲义台,很明显是平常太平道的符祝传道讲义的地方。   不过怪异的是讲义台上并没有符祝讲经,但是现在广场之上围满了人。   “踏踏踏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旁边传来,一队身穿着蓝色戎装的警察一手按着腰刀,以手持着木刀,快步向着广场的方向走去。   “我们也过去看看?”   唐季停住了言语,向着一旁的赵绩征询道。   “走。”   赵绩没有犹豫,一步便跨下了战马,人群拥挤,肯定是不能骑马的。   这一次他到晋阳来是被调职而来,但是另一方面,他是鹰狼卫的缇骑。   监察天下,巡视神州,这是鹰狼卫的职责。   如今广场上人群拥挤,万一发生什么骚动可不好了。   邓续、唐季两人跟着赵绩一起下马,几名鹰狼卫的缇骑留了下来看管马匹,另外几名缇骑则护卫在赵绩的身侧。   聚集在广场的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并不是骚动,越往前喧哗声越大。   广场上的人群看到穿着鹰狼服的赵绩等人皆是纷纷让行,并不阻隔。   不一会,赵绩便已经是成功的外圈走到了广场中央。   只见一口大鼎被放于地上,一名身穿着锦袍,头戴着皮帽的男子站于一辆马车之上。   “并州的人果然孱弱,就没有人可以举起这口鼎吗?看来今天我带来的一百两白银,到底是没有人可以拿走了。”   那锦袍男子的一席话,激的一众围观的人高声喝骂,但是那锦袍男子却是熟视无睹。   “说的你又能举起来一样,故意将一口没人举得起的鼎放在这里,简直可笑!”   人群之中有人冷声讥讽道,随即便引来众人的附和。   “哼,自己不能,便以为天下人没有能人?”   那锦袍男子霍的一下便跃下了马车。   赵绩站于原地没有动弹,那口鼎确实大,想必份量也不轻,他在人群看到有几名身材魁梧的汉子面色难堪,恐怕都是上前试验过了,却没有举起。   “看好了!”   那锦袍男子,轻蔑的看一眼围观的众人。   锦袍男子解下锦袍,将腰带束紧,揎起双袖,一手抓住鼎耳,套入鼎耳上包裹的丝络之中,一手托住鼎身的握持处。   众人屏气凝神,皆是看向那锦袍男子。   除去了锦袍,那男子赤裸的上身,一条有一条的虬龙般的青筋突起,一身精壮具有爆发力的的肌肉猛然鼓起。   “起!!”   那男子陡然一声大喝,那大鼎猛然向前被抬起,在众人的惊呼声之中,那大鼎被举起约有半尺之高。   “轰!”   一声巨响,烟尘四起,大鼎重新落于地面。   那男子半跪在地上,面色涨红,眼珠微突,显然是用力过猛到了极限   不过他终究是举了起来,满场寂静,无人再出言讥讽。   满场无人能够举起,但是那锦袍男子却是做到了,虽然那锦袍男子倨傲非常,但是却有着实实在在的实力。   “一人不行,两人同举,也可以从我手中取走这一百两白银,一人一百两!”   那男子重新穿回了锦袍,从一旁一名家丁的手中取来了一个口袋,打开之后,展示给围观的众人看。   此话一出,又在人群之中激起了千层浪花。   人群之中,有人开始交头接耳,和周围的人讨论着,想要去取那一百两白银。   一百两白银,一旦拿到,那么这一辈子便再无忧患。   人群越发的喧哗了起来,这一切也被坐在广场旁一处高楼之上的许安尽收眼底。   “好一个颜良!”   贾诩看着广场的中央,不由的出言赞叹道。   一旁的许攸面带笑容,手握着酒杯靠在栏杆之上,用余光看向许安。   当看到许安脸色的变化,脸上的笑容也更甚。   这一次为吕布造势,他将颜良安排了进去,让颜良乔装打扮了一番,装饰成北地的匈奴人。   现在颜良脸上涂着颜料,又画着浓妆,改了发型,衣袍,完全看不出是颜良原本的模样,说话的时候颜良也是粗着嗓子改变了口音。   凉州平定,以阎忠为首的凉州一系也越发的壮大,军政两界的凉州人都越来越多。   而太平道派系就更不用提了,凉州一战,徐晃等一众将校皆是受到了封赏,也正是因为此战,徐晃从原本太平道中的得道升为了方主,正式成为太平道的第七位方主。   这也让许攸越发的心急,他想要培养自己的派系,加大自己的话语权。   但是颜良、文丑两人现在还是校尉,并没有升任将军,战功不足。   黄巾军将校如云,若是想从其中脱颖而出无疑是一大难题,所以许攸便想到了安排颜良去来演这一处戏,好让引起许安的注意。   事实证明,颜良举起了大鼎,也确实让许安注意到了他。   许安没有注意许攸的小心思,不过其实对于颜良和文丑他早就存了重用之心,原本的时空之中,颜良和文丑两人就是袁绍麾下地位最高的大将。   虽然两人,一人命陨白马,一人命丧延津。   但是其中的原因颇为复杂,文丑死于乱军之中,被曹营诸将围杀,部下当时都陷入混乱在争抢物资,独木难支。   颜良于白马之战阵亡,不过当时的颜良只是统领的一营偏师,   曹操的谋士荀攸建议,率军先佯装在延津渡河,做出袭击袁军后方的姿态,诱使袁绍分兵延津。然后,轻兵急进,奔袭白马,攻其不备。   曹操依行其计。袁绍果然分兵,令正在进攻白马的郭图、淳于琼等部率军向西,挺进延津,而让颜良独自进攻白马。   在郭图、淳于琼等人率军奔赴延津后,曹操随即引精锐骑军向白马疾进,及距白马十余里时,颜良军才发现了曹操带领的骑军。   此时颜良军少,又是仓促迎战,曹操派中郎将张辽、偏将军关羽为先锋冲在前面,又亲率徐晃等人的部队紧随其后后。   经过一番交战,袁军溃散,关羽望见了颜良麾盖,在张辽带领骑军的掩护下,关羽策马冲到颜良身边,剌良于万众之中,斩其首还。   两人的武勇和能力其实都有,也没有多少可以质疑的,毕竟能够在当时已经是北方霸主的袁绍麾下任职,且位居前列,作为大将,绝不可能是庸碌之辈。   文丑不善于军队的管理,而颜良没有想到曹操的突袭,其实那种情况下,也很少有人能想到明明之前的情报是曹军主力在进攻延津,但下一刻曹军的主力却又出现在白马。   不是颜良、文丑两人不强,而是当时的曹操实在是太强。   有荀攸等一众顶尖谋士为其出谋划策,又有徐晃、张辽、关羽、许褚等一众勇将作为前驱。   而指挥颜良、文丑的袁绍却是优柔寡断,更是能在关键时刻,选择最不靠谱抉择的统率。   官渡之战,袁绍但凡只要选对一次,他就能击败曹操,但是袁绍就是选择了所有的错误答案,也葬送了麾下一大批优秀的将校。   乌曹被烧,袁绍拒绝接纳张郃的建议,只是派遣轻骑救琼,强令以张郃和高览率领重兵进攻曹营,最终导致官渡之战的溃败。   袁绍随后抛弃军队,只领亲从渡过了黄河,张郃和高览身陷重围,只能是无奈投降。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   纵观袁绍一生,其在逆境之时,总会展示出惊人的意志,并且化险为夷,往往能做出最正确的确定。   但是在袁绍占据着优势之时,却是将优柔寡断、任人不明等一众缺点暴露无遗。   许安微微侧目,看了一眼面带笑意的许攸,他其实知道许攸不安分。   但是,他并不需要打压许攸。   正因为许攸不安分,所以许攸才会更加的奋进。   如今太平道内有派系之争实为正常,要是太平道内没有派系争斗,反而让人奇怪。   如今凉州派系的势力越发的壮大,为了道内的安定和稳定,必须要压制一下了。   而以许攸为首的冀州一系倒是可以提拔一下。   许攸、周旌、颜良、文丑四人没有家族、也没有什么背景可以依靠,而且就算壮大也不会尾大难掉。   “哗————”   一阵更大的喧哗声传来打断了许安的思绪。   许安循声望去,只见人群此时自发的分开了一条了宽敞的道路。   “是平西将军吕布……”   有人窃窃私语,赵绩等人向那分开的道路看去,只见一名魁梧非常,身穿着百花战袍,英武不凡的黄巾军战将缓步走入了广场之中。   “平西将军!”   “是吕奉先!吕奉先!”   人群之中的嘈杂之声越来越大,就是处于广场外围的高楼,许安也听得清清楚楚。   吕布走入广场之中,环绕着大鼎走了一圈,随后解下了身上的百花战袍。   “诸位且退开些。”   吕布卸下百花战袍,除去玉带,束缚腰身,以大带扎缚其袖,众人退走,为吕布让开了空间。   吕布大踏步向前,握住鼎耳,托住鼎身,同样套入丝络之中。   广场之上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聚集在了吕布的身上,就是高楼之上早已经见过吕布举鼎的许安、贾诩和许攸三人也是不由自主的屏气凝神。   吕布乃尽生平神力,沉声吼道。   “起!”   大鼎陡然拔地而起,与颜良之前举鼎只立开地面半尺不同,吕布竟然生生的将那大鼎慢慢的举到了胸口的位置。   神力至此,满场皆惊。   众人目瞪口呆,就是颜良也与场中的众人一般,犹如呆若木鸡一般的站于一旁。   赵绩亦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场中的景象,此前颜良举鼎,已经是让赵绩感到恐怖,但是如今吕布比颜良更为轻易的举起了大鼎。   那般大的巨鼎,竟然真有人可以举到离地如此的高的距离。   但是让众人更为震惊的是,吕布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众目睽睽之下,吕布奋起神力,竟然将大鼎慢慢举过了头顶。   “嘭!!!”   鼎坠于地,发出一声巨响。   烟尘四起,光耀四下,犹如给吕布披上了一层金辉。   “神力!”   “神力!!!”   从广场中,陡然传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广场之上,无人不热血沸腾,血脉偾张。 第六百一十五章 赵绩   晋阳府衙外,赵绩平复了一下心情,跟随着领路的黄天使者踏入晋阳府衙之中。   昨天看到吕布举鼎之后,他便前去晋阳的鹰狼卫署衙述职,今天述职完毕,奉令拜见大贤良师。   一路上,身穿着深衣的文吏来去匆匆,按配着雁翎刀的鹰狼卫缇骑威风凛凛,一身戎装,身穿着战袍的黄巾军战将龙行虎步,看的赵绩颇为眼花缭乱。   这里是晋阳,是天下太平道的中心,而晋阳府衙则是晋阳的中央,太平道的中枢所在,那些决定着太平道走向的一道道命令皆是出自晋阳府衙之中。   内务司、外务司、宣教司、农政司、兵部、鹰狼卫等一众重要的署衙环卫于晋阳府衙,   赵绩原本平静的内心突然泛起了道道涟漪,他发现在回忆之中,许安的面容似乎特别模糊,他记得起来王起、杨林一众的袍泽的面目,但是却记不起来许安的面容,而越是去想,便越是模糊。   越是往府衙深处走去,身罩着法袍,披挂着战甲的黄天使者,旌旗林立,法幡高竖。   恍惚间赵绩竟然有一种错觉,好似是步入了说书人口中所描述的天宫一般。   带路的黄天使者停住了脚步,赵绩没有注意,差点撞上了那引路的黄天使者。   赵绩定了定心神,走入了庭院。   虽是寒冬腊月,不过今天的天气却是有些出奇,金乌当空,太阳照在人的身上颇为暖和。   正值正午,庭院内明亮非常,阳光撒在没有了树叶遮蔽的树枝之上,在赵绩的眼中这样的场景,倒是又想那书中描写的昆仑仙山,仙神的隐居之所。   许安外罩法袍,内穿戎装,头戴太平鱼尾冠,双手背负,站于堂中。   而身穿着香色鹰狼服,面色肃然的刘辟,则站于许安的旁侧。   除去刘辟之外,还有一人站在许安的身侧,不过这人赵绩最为熟悉,因为这人正是他们赵氏的家主赵乐。   “鹰狼卫千户,赵绩,拜见大贤良师,拜见指挥使,拜见令君。”   赵绩通过庭院,走入房舍,跪坐在地,恭敬的向着坐于上首的许安和刘辟行了一礼。   许安看到赵绩,也是露出了笑容。   黄巾军中有勋章制度,立功者,皆可以获得勋章。   每一场大型的战役,许安都会命令各地的工坊打制一批勋章授予参战士兵。   这是最为廉价的勋章,只要参与战事就可以获得。   但是还有一种类型的勋章,极为难得,非重要战功不能获得,这类勋章,有勇气勋章,有指挥勋章,但是最为难得的却是卫道勋章。   卫道勋章的人数,从勋章制度建立起来到如今,总共发出的也才十几枚。   而赵绩一人便独得两枚,而且是一金一银。   绛邑城破获吕氏家族阴谋,汉军布置被其查出,为太平道保下了河东郡。   没有赵绩,或许当初河东郡北部,真的有可能被当时的河东郡守王邑还有于夫罗攻陷,当时的情况失去河东郡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赵绩因此获封银质卫道勋章。   而第二枚金质卫道勋章,则是因为漳水的疫病。   当时四州百万民众渡漳水,疫病骤起,赵绩第一个发现了疫病已经传播,并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而且其中的每一步都极为正确,不仅隔离了病患,而且先封锁的信息,遏制了慌乱,并传信给了当时统领纪昂。   赵绩的功绩,其实远不止两枚卫道勋章,一个鹰狼卫的千户就能评定的。   “你在太行工坊这两年管理的不错,工坊比起以前运转的更为良好,产量也增加了不少,”   许安示意赵绩坐在一旁,笑着说道。   赵绩在太行工坊作为千户,半点差错也没有出,也没有出现以前那类的泄密。   “此皆托黄天之福,赖卫中同道用命,在下只不过是做分内之事。”   “不必谦虚。”   许安摆了摆手,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太行工坊虽是封闭,但是我并没有禁止你和你兄弟赵絮通信,这两年你好像都没有给他写信。”   “工坊有令,与外界断绝,卫中同道皆遵奉条例,大贤良师虽有特赦,但是在下想与卫中同道同其甘苦。”   许安偏头看向一旁的刘辟,刘辟脸上也带上了一些笑意。   许安接着说道:“我知道你牵挂你胞弟,还有你那些一起从军的兄弟,正好如今没有战事,所以我特准了他们一周的假期,你上任之后,倒是可以好好和他聚一聚。”   “王起如今已经是军侯了,其余几人也都各自升官,你的胞弟赵絮现在也是屯长,也不再需要你庇护了。”   赵绩心中微暖,他没有想到许安一直都记得他们,并没有忘记。   谈起赵絮,赵绩不由的有些唏嘘,当初在鹿台山上的首次集训,赵絮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最后是许安允许了他替赵絮受罚。   两人晚上只吃了半份饭食,挺过了第一天。   不过第二天吃早饭,他和赵絮两人在黄巾军发放给他们的粥饭底下,藏着一根炖软的肉脯,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人再有。   “谢大贤良师。”   赵绩再度躬身拜谢,眼眶微红。   不过没有等赵绩躬身下去,他的双手已经被一双手扶住。   “绛邑、漳水、太行,所有的一切,道内的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魏律如今已经就任法司,狼卫镇抚使的职位已经空置了下来。”   许安面色严肃,沉声问道。   赵绩先是一愣,他几乎怀疑自己的听错了,许安的意思似乎是想要他接任狼卫镇抚使者一职。   鹰狼卫,是许安的左膀右臂,也是如今太平道最重要的机构之一。   如今的赵绩已经不再是当初无知的山民,他加入鹰狼卫距今已经有数年的时间了,他知道这种位置非亲信不可为。   而亲信首推的便是黄天使者,当初跟随着许安进山的黄天使者,除去已死的,现在基本都身居要职。   现在宣教司的令君,原本鹰狼两卫的镇抚使,还有如今各军的军侯、军司马,基本都是当初那些跟随着许安进山的黄天使者。   这些跟随着许安一起进山的黄天使者,如今已经是成为黄巾军的中坚力量,许安依靠着他们,牢牢的掌控着军队,也影响着军队,影响着整个太平道。   但是如今,许安却是想将如此重要的职位,交给他赵绩。   许安松开了双手,郑重其事道:“赵绩,你可愿意接任狼卫镇抚使一职。”   赵绩双手作揖,躬下身躯,跪坐于地,俯首于地。   “属下赵绩,愿为我太平道扫清荆棘,踏破泥泞,至死方休!” 第六百一十六章 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三十六方,必为大统!   “苍天无道,招致大祸,连年灾荒,连绵疫病。”   “建宁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温德殿。方升座,殿角狂风骤起。只见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将下来,蟠于椅上。帝惊倒,左右急救入宫,百官俱奔避……   “光和元年,雌鸡化雄。六月朔,黑气十余丈,飞入温德殿中。秋七月,有虹现于玉堂;五原山岸,尽皆崩裂。种种不祥,非止一端!”   “后有张让、赵忠等十人朋比为奸,号为“十常侍”。灵帝尊信张让,呼为“阿父”。朝政日非,民不聊生,盗贼蜂起。”   “光和七年,天下大旱,而赋税益重,只因宦戚权贵骄奢淫逸,贪婪享福!”   晋阳街头,一名说书先生,手持折扇,站于一面胡桌之前,茶楼上下,坐满了听他说书的宾客。   不止是乡亭之中,就是城邑之间,这类说书人也有不少。   而且不止是太平道的说书人,还有民间自己学习的说书人,说书这个新行业已经开始浮于台面之上。   而同时催生的,还有家这一行业,太平道的宣教司虽然出了不少的故事,但是终究是还是有些少了,于是便有不少的人说自己开始写起了。   其中志怪类的,倒是吸引了大量人的围观。   那说书先生,喝了一口清水,清了清嗓子,声音再度高昂了起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天公将军张角入山采药,道遇一老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唤角至一洞中,以天书三卷授之……”   “苍天不忿,拼死一搏,重创天公将军,天公将军虽然斩断了大汉的龙脉,但也身中反噬,命不久矣……”   “黄天受创,天庭残破,难以庇护众生,广宗、下曲阳两番大败……”   茶楼之中众人皆是忧心仲仲,屏气凝神,他们平日中听讲的尽是志怪山精,天庭仙神,或则是太平道与外族的大战,以及和汉军的战斗。   现在这说书先生,所说的,却是江山社稷,天下的大势,王侯公爵,天子国运!   “啪!”   木尺一拍,满座皆惊。   那说书先生语调一变,陡然一转。   “然天无绝人之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三公将军虽逝,却有其弟子接任。”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许众黄天盛世,安此太平人间……”   说书先生展开折扇,动容道。   “纷纷两汉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江山。”   “寻常巷陌陈罗绮,几处楼台奏管弦。人乐太平无事日,莺花无限日高眠。”   “……云从龙,风从虎,许安此时率众进入太行,却是有如潜龙入渊,势必腾飞于九天!……”   华佗坐于茶馆之中,聆听着那说书先生所说的故事,他本来以为这一次说的还是那些志怪故事,但是却不想今天这说书先生说的却是另一个与此前所有故事都不同的故事。   那说书先生的语气抑扬顿挫,忽高忽低,神情时而紧绷,时而舒缓。   太平道那一段极为艰难的历程从他的嘴中流露而出,时而缓慢,时而着急。   茶馆之中,华佗眉头紧蹙,不自觉的也握紧了手中的水杯,他壮年之时,曾经进入了太行山中作为游方医者,他知道太行山的艰难。   就是原来太平之时,太行山中依旧有不少的贼匪盗寇,而且太行山地势险峻,他难以想象许安是如何凭借着两百余名残兵在年许之间,一统了八百里太行山。   樊阿站在华佗的身旁,他是华佗的弟子,今天是休息日,他们走到茶馆的时候,听到说书便坐了下来,   此时樊阿握紧了双拳,心神也随着那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语调一上一下,飞向天外,飞向了那八百里太行山。   “赤石岭一战焦灼非常,杨奉此人,身高八尺,青面獠牙,其实其并非凡人,而是太行山中百年的豹精所化,趁着天下大乱,在山中聚集精怪,招募盗匪……”   “不过杨奉虽为妖魔,不过其麾下大将,徐晃却并非是妖魔鬼怪,黄天降世,天庭遣仙神下凡相助,而徐晃便是其中之一……”   “山中妖气弥漫,而那杨奉善于变化,蛊惑人心,徐晃因此……”   樊阿握紧了拳头,听到许安孤身潜入杨奉军劝说徐晃,樊阿不由的身躯前倾,就算是知道了结果,但是听到那说书先生提起,他还是不由的为了许安捏了一把汗。   茶馆众人,皆是屏气凝神。   一件又一件故事被说道了出来,太阳逐渐西斜,但是茶馆的众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聚越多。   众人的心绪也随着那说书先生的声音而起伏不定,听着那说书先生口中的故事,彷佛身临其境一般,好似自己也成了那些跟随着许安一路血战的黄巾军军卒一般。   “河东之战,大贤良师起三路大军齐攻河东,四方郡国,上万军兵,齐齐来援……”   慢慢的,那说书先生已经说到了黄巾军占据了上党郡,攻略河东。   本来那说书先生早就不想说了,今日的章节已经说完,奈何四周宾客却不想饶过他,实在是这评书说的实在是太过于扰心,众人凑齐了银钱,这才留下了那说书先生继续说书。   “其中一路,乃是并州上郡援军, 共有三千人,这一路之中虽然并非是援兵最多的一路,但是却是最重要的一路,因为这一路援军之中……”   “平西将军当初就是上郡的军侯!”   人群之中,有人出言插嘴道。   “没错。”   “啪!”   那说书先生将手中镇尺猛然向桌上一拍,随后朗声言道。   “如今我太平道的平西将军吕布吕奉先,当时便是那上郡的一郡之军侯……”   “昔日黄天降世,大贤良师生于人间,啼哭不止,穷尽方法,依旧束手无策……”   “第二日,一白发老叟路过聚中……”   “只是在其耳边低低说了八个字,大贤良师便不啼哭,反而喜笑颜开……”   那说书先生停下了言语,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水。   茶楼四下的宾客,哪里受的住这样的停顿,有性急便出言让那说书先生说出下文。   说书先生,淡然一笑,再一拍镇尺,满座噤声。   但听那说书先生语气陡然提高,慨声道。。   “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三十六方,必为大统!” 第六百一十七章 营州刺史   “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三十六方,必为大统。”   许安合上了鹰狼卫送来的密报,宣教司这一次的策划,所收获到的效果完全超出了预期。   陈生进入了晋阳的郡学院之后,展露了其过目不忘的本领,引得众人围观,学堂很快便被挤得水泄不通。   随后陈生将一本新书飞快的阅读完毕,更是将其倒背如流,郡学院的一众学子尽皆心悦臣服。   上党郡的案首,四学区的魁首,过目不忘之能。   加上宣教司的有心的引导,流言首先从郡学院之中流出。   所有的流言传播和发展的轨迹实际都极为相同,你只需要点上一把火,之后你需要的做的事情便只有偶尔的推波助澜和引导流言。   流言所引起的火焰,便会熊熊的燃烧起来,从原本微弱的火焰,很快便成为可以燃尽一整片森林的大火。   不到半月的功夫,文曲转世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整个晋阳城,并向着太原郡的四方传播开来。   而各地的说书人也恰到好处的相继拿到了关于文曲转世的话本。   而话本之中的那十六个字,也随着流言,随着行商旅人传向了太平道所掌控的二十五郡,甚至传向了外地……   虽然传言的故事千奇百怪,但是有宣教司的引导,万变不离其宗,大体的意思并没有改变。   “文有文曲,武有武曲,三十六方,必为大统。”   文曲是指取中了魁首,有过目不忘之能的陈生,而武曲则是指的吕布。   三十六方,必为大统,便是指的便是天庭之中的三十六名天将转世下凡为人,降临凡间帮助太平道安定天下。   这十六个字的出现的频繁程度,甚至一度超过了黄巾军原先“天下大吉”和“顺天从正”的口号。   “公孙度那边传来了消息。”   贾诩看到许安合上了文书,接着向许安禀报道。   如今贾诩不仅是太平道的谋主,还是中军府的府令,完全接任了阎忠原来的职位。   许安神色微动,继而转头看贾诩。   公孙度那边,若是答应,那么泰山黄巾军也有了一条生路,不至于在群狼的环伺之下孤军奋战。   贾诩轻松的笑道。   “不负明公所望,田仲已经是说服了公孙度。”   “公孙度攻占东莱郡,驱逐了青州军,青州军数次进攻皆被其一一化解,东莱群县皆在公孙度之手,东莱郡被公孙度改郡划州,设为营州,并设营州刺史管辖。”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公孙度有什么条件,能给于我们什么帮助。”   许安敲击了一下案桌,继续问道。   他知道要获取公孙度的帮助,肯定是价格不菲。   公孙度其人野心不小,先收扶余,再平高句丽,掌控辽东数郡,自立侯王,郊祀天地,藉田,治兵,乘鸾路,九旒,旄头羽骑。   他并不甘心偏安一隅,还派兵渡海攻取了东莱诸郡,说其没有争霸天下之心,没有人会相信。   “辽东地区,高句丽、扶余等国皆归附于公孙度,听从其调遣,境内安定,中原大战间不容发,袁绍将大量的军兵调往南方,公孙度的意思便是可以再调遣一部分的军卒前往东莱,支援泰山黄巾。”   “公孙度想要泰山黄巾配合他们处于东莱,也就是营州的军队对青州发起进攻。”   贾诩站起了身来,将手放在了挂再一旁屏风之上的堪舆图上。   “公孙度想要取下北海。”   “北海……”   许安站起了身来,审视着眼前青徐兖豫四州的堪舆图,眉头紧蹙。   “攻取北海,可以打通和公孙度的联系,到时候泰山郡的黄巾军也可以将抵达更为安全的东莱郡。”   攻取北海,确实对双方都有利,但是这样无疑是让泰山黄巾军得罪青州的袁谭,得罪袁绍势力。   虽然自己可以和袁绍推说没有能力管辖远在千里之外的泰山黄巾军,置身事外。   但是泰山黄巾军若是惹怒了袁绍,将会面临两面受敌的情况,甚至臧霸都会横插一脚,那么便是三面受敌。   战事顺利,公孙度和泰山黄巾成功攻取了北海国还好,但是一旦陷入僵局,那么无疑是加速了泰山黄巾的覆灭。   许安眉头紧缩,这是一个艰难无比的决定。   贾诩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泰山黄巾军如今处境艰难。   济北国之战虽然取胜,但是新任的兖州刺史曹操似乎并非是什么良善之辈。   曹操于兖州各地大肆募兵,并征辟不少名士,又封赏了不少将校。   其中不少的人贾诩都曾有所耳闻,吕虔、满宠两人被征募为了从事,吕虔皆是中原的名士。   据鹰狼卫回报,泰山黄巾在战场上连连失利,济北国西部地区有一部分被曹操重新收归了兖州。   若不是这个时候袁绍陈兵于兖州北部,恐怕泰山黄巾早就被曹操赶回了泰山郡中。   贾诩继续说道:“公孙度还有一个条件,中原大战,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准备进攻幽州,他希望能得到我军也能一起进攻袁绍。”   “这个条件倒是可以答应,我本来就打算出兵幽州。”   许安点了点头,应允道。   出兵幽州并不需要分摊黄巾军多少的兵力和物力,上谷乌桓部如今比之数年前鼎盛了不少。   出兵幽州,根本不需要再调遣其他的部曲,只需要上古乌桓部和刘石部就可以了。   上谷乌桓现在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黄巾军赫赫的威望都是从战场之上打出来的   东部鲜卑曾有一支千人部落偷偷的抢劫了黄巾军的一支商队,刘石亲自领军出塞,将那支部落所有人全部斩杀,筑成了京观。   东部鲜卑却没有派人前来报复,甚至许安还受到了来自东部鲜卑一封和解的书信。   草原之上尊敬强者,而黄巾军无疑是现在草原之上最强的强者。   鲜卑虽强,但是诸部还处于混乱之中,现在的草原之上,没有哪家的骑军可以胜过黄巾军的骑军。   如今太平道的商队和马队在草原之上行进,所有的部众皆是避让,更别提劫掠了。   “传信给卢盛。”   许安目光闪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泰山黄巾的命运应该交给泰山的黄巾来决定,而不是我在晋阳为他们的生死做出决定。”   “如果卢盛答应,那么便告诉公孙度,既然我们两家已经联盟,那么我军也要在营州设下联络处,方便沟通。”   “诺。”   贾诩微微躬身,肃手应诺。   “对了。”   许安叫住了正准备离开连登贾诩。   “公孙度任命的营州刺史是谁?”   贾诩停住了脚步,略微回想了一下,很快回答道。   “新任营州刺史,姓太史,名慈,字子义,东莱黄县人。” 第六百一十八章 走错了道路   初平三年(192),二月。   冀州邺城。   此时的邺城,街道之上虽然行人依旧众多,但是却行人的脸上不再复以往的轻松,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忧愁。   自初平二年,十一月檄文发出。   檄文在短短数月之中,便传遍了天下。   冀州、幽州两州十四郡,各镇军兵皆是陆续向着魏郡的方向赶来。   公孙瓒在易县筑京,根本不管外界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进取之心,不过麾下的还有三千余名军卒。   易县城坚池固,或许是有了当初被丘力居围困的经历,也使得公孙瓒在筑城这一方面似乎颇有天赋。   袁绍数次下令进攻,但是最终都以损兵折将告终,最终这也让袁绍放弃了进攻公孙瓒,只是让崔巨业带兵六千,于易京之外修筑城墙,将易京包围起来,防止公孙瓒从易县出逃。   界桥、龙凑、巨马水、鲍丘四战四捷,刘虞的身死,也使得公孙瓒彻底在幽州失去了民心,军心。   原本的时空之中,袁绍和公孙瓒两人实力不相伯仲,公孙瓒占据青州、渤海郡,界桥并没有遭受如此惨败,但是蝴蝶的翅膀扇动,使得袁绍实力大增,也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袁绍连战连捷,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一举击破了公孙瓒,不仅收取了还算稳定的幽州,更是慑服了三郡乌桓。   右北平乌丸大人汗鲁王乌延被张辽阵斩,部众溃散,其势力范围大部被上谷乌桓吞并,乌桓峭王苏仆延最终接受了右北平郡的乌桓。   袁绍击破了公孙瓒,虽然公孙瓒还没有死,但是也不过只是垂死挣扎。   三郡乌桓最终选择了归附袁绍,袁绍于是假托朝廷名义,赐给丘力居、苏仆延等人单于称号及印绶,还与乌桓联姻,袁绍将宗族中人的女儿嫁给乌桓首领为妻,巩固联盟。   在受到檄文和召兵的文书之后,三郡乌桓也应召派了骑军南下,遵奉袁绍的号令。   由鲜于辅、鲜于银、齐周三人带领乌桓突起一万五千人南下。   乌桓峭王苏仆延和丘力居并没有应召跟随着袁绍出征。   因为丘力居此时也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辽西令支城。   丘力居依靠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怔怔的望着顶上的房梁。   苏仆延垂着头,背对着丘力居,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楼班、蹋顿两人跪坐在丘力居的榻前,忧心仲仲的看着丘力居。   房舍之外,狂风呼啸,那呼啸而过的狂风,在房舍之外的庭院内徘徊,肆虐,发出阵阵风号。   但是那原本让人烦躁的风声,却是让丘力居感到了十分的安心。   丘力居艰难的偏过了头,看向楼班和蹋顿两人。   他的这两个儿子都没有让他失望。   蹋顿骁武过人,又长于军略,边长老皆比之昔日匈奴单于冒顿。   楼班年岁虽小,但是也展露出了异于常人的本事,同岁者,无有能出其右者。   “苏仆延……”   丘力居抬眼向前看去,低声喊道。   站在窗旁的苏仆延身躯微震,他听到丘力居在找他。   苏仆延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了丘力居的身旁,沙哑着声音:“兄长……”   三郡乌桓交往密切,他和丘力居两人年少之时便已经相识,虽不同姓,但是却如同亲生的兄弟一般。   昔日的丘力居龙行虎步,悍勇犹如猛虎,但是如今却形容枯槁,瘫坐在病榻之上,难移动都困难无比,已是时日无多矣……   丘力居艰难的举起了手握住了苏仆延的手臂,他用浑浊的双眼看着苏仆延,缓缓开口道。   “袁绍此人缓心而无成,柔茹而寡断,并非雄主,这一战,恐怕我等部族的儿郎都要折在兖州了……”   苏仆延脸色微变,他定了定神,宽慰道。   “如今袁绍在魏郡集结了十余万军兵,鞠义、高览等将都是当世骁将,朱令、路昭等人都是冀州的名将,我们不会败的……”   “我知道。”   丘力居从苏仆延的身上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头顶的房梁。   “无论输赢,无论胜败,我们派出去的那一万五千名儿郎都难以回来,这些与胜败无关。”   “鲍丘之战,你还记得吗?”   苏仆延面色微沉,他自然记得鲍丘之战。   那一战他们和袁绍军合兵一处,共同迎战公孙瓒,但是袁绍那个时候却将大部分的压力都交给了他们的来承担。   最后虽然成功击败了公孙瓒,但是他们也伤亡惨重,但是袁绍军却没有多少的伤亡。   刘虞执掌幽州之时,是将他们视为和普通的汉民一样,并没有轻视之心。   公孙瓒执掌幽州之时,将他们当作家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意斥责,以势相压。   如今袁绍入主了幽州,虽然没有原先公孙瓒那么恶劣,但是也对他们不太重视。   “就算袁绍并非雄主,但是他是如今我们唯一的选择。”   苏仆延面色阴沉,低声道。   “公孙度素来与我们交恶,就算他肯答应联盟,兄长觉得,依附公孙度是一件好事吗?”   “北地鲜卑东西两部大战,战乱不止,鲜卑人什么德行兄长再清楚不过了。”   丘力居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濡水之战吗?”   苏仆延眉头微蹙,不知道为什么丘力居突然提起濡水之战。   濡水之战,上谷乌桓部伙同黄巾军的骑军进犯右北平乌桓部的领土,汗鲁王乌延当初还找他借过兵,不过他并没有借,丘力居倒是借了一部分骑军给乌延。   濡水之战最后以右北平部战败收尾,汗鲁王乌延被黄巾军的张辽所阵斩,军众溃散,最后余部也被苏仆延吞并。   “上谷部的势力已经扩张到了濡水一带,比其数年前,如今的上谷部比起之前强了不止一倍……”   丘力居撑起身躯,凝视着苏仆延,沉声道。   “朔方之战,攻略凉州,奔袭鲜卑,黄巾军的骑军实力强劲,不可轻视,漠南漠北闻太平道之旌旗而走避,见太平道之军伍自离散,鲜卑不敢南下而牧马,匪寇不敢轻易而犯边。”   “或许……”   丘力居紧握着苏仆延的手,他睁着浑浊的眼眸,长叹了一声。   “我们真的走错了道路……”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三郡乌桓   “你是说……”   苏仆延面色微变,他听出了丘力居的弦外之音。   丘力居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当初张举败亡之前,太平道的使者曾经暗地里来找过我。”   丘力居面色凝重,沉声道。   “我确定太平道当时在幽州没有多少的势力,鹰狼卫绝对不可能收到太多的消息,我当时和刘虞也是秘密接触,但是……”   丘力居凝视着苏仆延的双眼。   “太平道的使者偏偏就是在那个时候来找我的,言辞语句之间,彷佛早就知道了我们会抛弃张举、张纯,投向刘虞。”   苏仆延身躯微震,目光跳动。   他也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张举和张纯还没有起势之时,那个许安似乎就派来了使者问候。   随后更是在张举和张纯两人风头正盛之时,派遣使者送来了冕服,完全的把握准了张举、张纯的心思。   原本苏仆延以为只是巧合,或者是许安听到了流言蜚语,但是再结合丘力居所说的事情,那么这一切就开始匪夷所思了起来。   他们暗中和刘虞接洽,这件事情不可能泄漏,因为,负责传递消息的人,正是他最信任的族亲。   找寻机会之时,都是经过了一系列都乔装打扮,最后面见刘虞更是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谈话的内容,而且其皆是刘虞的亲信倚重之人。   这些人绝对不可能是太平道中的人。   于是,原本最不合理的解释,却成为了最合理的解释。   或许许安真的犹如传言之中所说的一般,是黄天于人世间的化身……   否则怎么解释这种种异常,恰到好处的来使。   光和七年,百万黄巾覆灭,本以为黄巾军已经是走向了毁灭。   但是自从许安出现之后,太平道便从此转危为安,直至如今跨州连郡,雄踞北境,如日中天,威势达至巅峰。   “太平道如今虽威势正盛,占据四州二十五郡国,不过我看他们似乎对于冀州、幽州并不感兴趣。”   苏仆延的语气软了下来,他已经是因为丘力居所说的话有些动摇。   太平道自从许安出现之后,便一直是败少胜多,上谷乌桓部因为支持太平道,现在实力已经比他们要强上了许多。   如今他们三部合力,恐怕也只是和上谷部强上几分罢了,而这几分优势一旦太平道的骑军加入,也将会荡然无存。   “不。”   丘力居坚决的摇了摇头。   “幽州恐怕早就已经被许安写入了计划之中,中原大战一旦落下帷幕,恐怕便是黄巾军出兵幽州之时。”   “你见过了黄巾军中的新式马具了,对吧。”   苏仆延面色微凝,黄巾军攻略凉州之战,共有三战。   一是千里奔袭西部鲜卑王庭。   二是高平川之战,迎战两倍于己的凉州联军。   三则是冀县伏击战,韩遂中伏,兵败渭水。   黄巾军骑军的行军速度,还有战力确实是让天下群雄侧目。   一日一夜,奔袭二百八十里,还提前设下了伏兵,击溃了韩遂麾下的精锐骑军。   而韩遂返回平襄城时,许安早已经是领着大军占据了平襄,韩遂就此被枭首,还被传授失凉州十二郡。   那新式马具,现在他们乌桓各个部族之中都在使用。   不过由于没有多少的工匠和物资,因此大部分乌桓人的马镫都是布马镫,高桥马鞍也极为稀少,马蹄铁也装备了一些。   他们是草原上都民族,苏仆延知道这些新式马具的意义有多么的重大,毫不夸张的说,装备了这样的新式马具,起码提高了骑军一倍的战力。   “我原本以为刘虞是天命者,但是事实证明,刘虞并不是……”   丘力居长叹了一声。   “我不知道未来天下会变成什么样,但是现在除了袁绍,我们还有第二个选择……”   丘力居握紧了苏仆延的手。   “上谷部虽然和我们相隔颇远,但我们终究都是乌桓人,同出一脉,难楼的女儿嫁给了许安,他在许安那里说的话应该有分量。”   “许安接纳了上谷部,接纳了匈奴和羌人,甚至还接纳了一部分的鲜卑人,多半也不会拒绝接纳我们。”   “有我们相助,太平道无论是想要夺取幽州,还是治理幽州,都会简单很多,许安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丘力居睁着浑浊的双眼,望向房梁。   “我第一次看到汉庭如此的衰弱。”   “我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亡族的危险……”   “草原之上容不下弱者,若是自己无法成为强者,那就依附于强者,这是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的道理。”   “我们曾经依附于汉庭,而现在依附于袁绍……”   丘力居每说一句话,便更虚弱了一份,脸上的血色也渐渐的开始消散。   “我明白。”   苏仆延站起了身来,他注意到了丘力居的情况,他知道不能再让丘力居说下去了,丘力居的精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我会派人去联系难楼的,你安心养病。”   “我……可能……撑不到开春了……”   丘力居艰难的举起了手。   “蹋顿。”   “阿翁,我在。”   听到丘力居的喊声,跪坐在一旁的蹋顿立时便靠了上前,握住了丘力居的手。   “部落……交给你了……”   “你阿弟年幼,照顾好他……”   丘力居看着蹋顿坚毅的面容,彷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最后看了一眼就在蹋顿身后坐着的楼班,嘱咐道。   “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   ……   初平三年(192年)三月,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令支城的白幡却并没有降下,无数道白色的旗幡,无数名身穿白袍的乌桓骑兵,护送着丘力居的棺椁向着北境的故土而去。   丘力居其子楼班年幼,丘力居其位暂时由其侄蹋顿接任。   蹋顿于开春之时,在一众部落长老的扶持之下,登上了单于之位。   袁绍派遣使者,册封蹋顿。   蹋顿遵册封,就此正式开始节制右北平、渔阳、辽西三郡乌桓。   这是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的道理。   《三国志》:蹋顿又骁武,边长老皆比之冒顿,恃其阻远,敢受亡命,以雄百蛮。 第六百二十章 万全之策   初平三年(192年)三月。   冀州,魏郡,邺城。   邺城周围,聚集着近五万从各地赶到的军卒。   而在黎阳,也有三万余名军卒在防守着这个至关重要的渡口。   双方以黄河为界线,南北而对。   袁绍于邺城、黎阳、河牧城三地屯兵。   共有军兵十一万人,其中骑军三万余人,步卒有九万人。   鲜于辅、鲜于银两人各领乌桓突骑六千余人,吞于邺城外围,而韩猛领突骑万人吞于黎阳。   袁绍以审配、逢纪统军事,田丰、辛评为谋主,鞠义、高览为将率。   袁绍麾下除去普通的郡国兵外,共有三支强军,正是这三支强军,为袁绍赢得了一场又一场大胜。   第一支,便是以西园禁军为骨干,培养出来的一支重步兵——“武威军”   袁绍麾下的魑魅在并州也不是全无收获,如今袁绍编练的这只重步兵,和黄巾军的武卒十分相似,但是他们的装备却要比黄巾军的武卒营要好上一些。   黄巾军的武卒,现在佩戴着环臂铁甲,身穿着铁胸甲了,手持盾枪,但是下半身的防护不佳。   而财大气粗,获得了冀州、幽州、青州三州世家豪强支持的袁绍,直接连下半身的防护都列装的差不多了,而且一部分的武威军的军卒甚至能加穿一层皮甲。   武威军由高览亲自统领,共有六千人,如今跟随着高览一起在黎阳镇守。   除去武威军外,还有鞠义的三千先登营和审配精心训练的六千强弩营。   鞠义麾下的三千先登营,皆是选拔健勇,以及本家的家兵组成,勇悍非常。   界桥一战,公孙瓒麾下闻名北疆的白马义从差点被其打的全军覆没,也成就了先登营和鞠义的威名。   如今鞠义的官职也是一路水涨船高,和高览两人都已经是封号将军。   袁绍如今麾下军将的官职都还是颇为正常,并没有如同黄巾军一般将军名号颇多,鞠义和高览两人如今的军职在冀州算的上是最高。   不过除了这三支强军之外,袁绍麾下的其他部曲的素质却是良莠不齐。   这一部分约有七万余人,其组成的成分也十分复杂。   一部分是前冀州牧韩馥麾下的部曲,以及幽州的郡国兵,公孙瓒的落败太过于突然,幽州的底子基本保存了下来,没有被打烂。   这一部分的部曲,战力较强,他们跟随着袁绍、刘虞南征北战,而且装备颇为精良。   另一部分则是征募世家豪强的私兵、家兵入行伍,还有便是各地的乡勇和新募的军卒。   这一部分的军兵虽然经过了数次大战的洗礼,这些军卒也算上见过了血,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接受了一段时间的训练,具备了基本的军事素养,但是也仅此而已,只能是说比其灵帝时期的冀州郡国兵要强上一些,但是也不多。   不过能一次性集结十万余名野战的部曲,足以看出袁绍的实力。   袁绍如今麾下的十万大军,和许安当初在战剧河东郡、上党郡时就有的近十万黄巾军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许安当初之所以在当时就有十余万大军,那是因为几乎是全民皆兵,素质参次不齐,而且兵备甲胄少的可怜。   而且庞大的军队,只山靠着劫掠州郡和山中贼匪存下的存粮勉强坚持,后期不得不裁军,精兵简政,开源节流。   现在许安占据二十五郡之地,野战兵力都达不到十万人,能马上集结起来对外作战的部曲,勉强有五六万人左右。   孙坚于白马、延津、濮阳等地屯兵,和袁绍争锋相对。   袁绍和孙坚两人相争,双方各自代表着背后的朝廷,西庭长安、东庭陈都。   袁绍陈兵十一万,而集结在濮阳一带的东庭军,也有十一万余人,但是略少于袁绍军一些,但实际上战力却要更强。   以孙坚为首的豫州兵有三万人,袁术麾下的南阳兵一万,禁军一万,兖州兵两万,荆州兵两万,扬州军一万,合计约有十万。   平原相刘备也带领着麾下的五千精骑,还有两千余名步卒也加入了东军的序列。   刘备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过于尴尬,东、北两面皆被青州军占据,而南面也被黄巾军占据,只有西面安好,孙坚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放弃平原,他要全力对抗袁绍,这一战实在是太过于关键。   邺城府衙内堂,灯火摇曳。   袁绍隐于阴影之中,看不清面容。   田丰和沮授两人皆是眉宇紧缩,凝视着身前挂着的堪舆图。   不过怪异的是,明明东郡一带的大战一触即发,但是挂在堂中的堪舆图却并非是东郡的地图,而是涵盖了大汉十三州甚至北境诸部的地图。   “凉州慑服,许安如今在北境无人敢犯,声威正盛,我等名义上虽为盟友,但是我们都清楚许安的秉性。”   “董卓如今处于关中之地,偃师惨败之后洛阳再度丢失,现在被许安三面包围,已是被困死于关中。”   堪舆图上凉州、并州等地被淡黄色的染料所绘染,从三面包围着关中之地,就像是一个口袋一般,将其装在了袋中。   沮授冷哼了一声。   “许安其人,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狼子野心,必然不会安分。”   “恐怕我军和东军陷入鏖战之际,欲要分出高下之时,便是黄巾军兵出太行之日。”   田丰转过身,停住了身形,虽然他们击败了公孙瓒,但是局势反而更为不利。   董卓坚持的时间远比预料之中的更短,不得不说,孙坚确实称得上是当世名将,就是昔日的皇甫嵩也没有如今孙坚的功绩如此耀眼。   许安占据并州,黄巾军兵强马壮,虎视眈眈,就等着他们在搏斗之中漏出疲态,趁机渔利。   坐山观虎斗,两虎相斗,一死一伤,好算计。   田丰很清楚许安想要做什么,黄巾军在等什么,但是问题是现在他们已经是骑虎难下,没有了扬州、洛阳等地的牵制,孙坚绝对会立即北伐。   与其等待孙坚发起北伐,不如先占下先机,先声夺人。   这也是为什么田丰和沮授鼓动袁绍发出檄文的原因。   不过眼下的局面棘手非常,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第六百二十一章 四路围攻   袁绍面色阴沉坐在席上。   他并不信任许安,魑魅的禀报也证实了太平道并不安分。   如今黄巾军已经从凉州撤离了大部分的军兵,黄巾军的主力重新回到了并州,同时冀州鹰狼卫的活动也有活跃的迹象。   他知道田丰说的正确,许安一直在等,等待着一个可以冲出并州的机会。   董卓落败的实在是有些快了,而孙坚稳定内部的速度也超出了袁绍的预想,所以现在的一切这才显得有些慌乱。   “许安最大的可能是趁我军与东军鏖战之际,攻取幽州。”   田丰指着北境的幽州,面色凝重。   “黄巾军骑军骁勇,凉州骑尚不能抵,又有匈奴、上谷乌桓相助,若是攻略幽州,我军主力如今都在南方,多半是难以抵挡。”   蹋顿虽然骁勇,但是也只有一人双臂,黄巾军中的勇将可并不在少数。   三郡乌桓连番作战,损失颇重,濡水一战,汗鲁王乌延都被阵斩,后来又被公孙度击败。   田丰很清楚三郡乌桓和如今幽州的守军,绝无可能阻挡黄巾军侵攻。   袁绍面色难看无比,击破幽州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如何能够轻易放弃。   “要想保住幽州,起码需要四万大军守备,才能抵御的住。”   沮授眉头紧蹙,凝望着身前的堪舆图。   若是调集四万军卒北上,那么幽州是能保住,但是南线却无法阻挡孙坚,到时候保了幽州,却没有办法保全冀州,这无异于舍本逐末。   “此战胜负,关键在于雨董卓。”   田丰面色凝重,面对着袁绍,郑重其事的说道。   “董卓?”   “不错,正是董卓。”   田丰沉声道:“董卓如今被困于关东,南方汉中地势险峻,无法向南扩张,东西北三面皆被太平道所占,犹如笼中困兽。”   “董卓正是破局的关键所在。”   田丰的手放在了被浅黄色染料所包围的关中地区。   “偃师之战董卓军败,实力大损,但是其关中之地,却还有不少的军卒,不过这些部曲因为需要防备许安,所以并没有被派出,这也是为什么孙坚能在各地纷乱的情况下,挡住董卓军的进攻。”   “既然许安想要观两虎相斗,从中取利,那么便将他也拉入乱战之中,让其没有精力可以进攻我幽冀两地。”   袁绍双眸微凝,抬头看向田丰。   “你是说,让董卓进攻许安,使得许安无暇分身,没有多余的军力可以进攻我军。”   “明公所言,正是在下心中所想。”   田丰拱手作了一揖,沉声道。   “如今关中局势明眼可见,董卓的谋主李儒并非是庸碌之辈,必定也能清楚的认识到如今的关中的危险和他们如今的困局。”   “许安占据凉并两地,对董卓的危险比对我们要大的多,董卓心中的担忧也比我们要多,所以我认为只需要派遣说客一名,陈述利弊,便可促使董卓北伐许安,将许安拖入泥潭之中。”   许安现在占据北境,想要在继续扩张,是绝对不可能去攻击北方的鲜卑部。   北方鲜卑诸部原本共有三部,东、西、中。   西部鲜卑很早便脱离了鲜卑的序列,已经被许安攻灭,其残部在北地被乌孙等部打得节节败退,现在似乎是并入了中部鲜卑之中。   檀石槐死后,和连之弟魁头于是代骞曼统领鲜卑,其子骞曼年幼,并没有生出什么问题。   但是随着骞曼渐渐长大,但是魁头却不愿意退位,于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便在鲜卑两部之中爆发。   魁头和骞曼两人实力相当,东部鲜卑支持魁头,而中部鲜卑支持骞曼。   鲜卑虽然内斗已经长达近十年之久,但是双方并没有大规模的交战,因此实力尚存,许安不可能为了北方的酷寒之地,去找鲜卑死磕。   而且消灭了鲜卑也无济于事,北地还有部族,除非是一路打到北冰洋附近,否则终究是难以消除后顾之忧。   既然不可能进攻鲜卑,那么唯有幽州、冀州、司隶、益州四州可选,而其中最大的可能便是幽州和司隶两地。   “董卓如今陷入了困局,唯一的破局方法就是击败许安。”   田丰目光深沉,低声道。   “董卓,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袁绍沉吟了半响。   “许安如今麾下军将雄壮,兵卒强盛,恐怕董卓难敌许安,反而是在加速关中之地倾覆的时间。”   田丰顿了一顿,笑道。   “董卓麾下兵马还有数万人,再不济也可以将许安拖入泥泞之中,无论董卓出击胜败,许安所有的注意力都将会放在董卓身上,而我军便可以趁此机会击败孙坚,夺取兖州与青州连为一体,而望豫州、关中之地。”   “一旦我军击破孙坚,便可占据洛阳,打通与关中之联系。”   沮授转过身,目视着袁绍。   “届时我军军进关中,西迎大驾,即官邺都,兵强士附,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   “董卓死活,与我等何干?”   沮授上前了一步,走到了田丰的身旁。   “董卓仅凭关中之地,恐怕确实不能胜过许安,不过我等却还有外援。”   “外援?”   “如今幽州之地大半已归我军之手,但代郡、上谷郡两郡却在黄巾军之手。”   “而北地便是东部鲜卑……”   沮授目光闪烁,沉声道。   “如今鲜卑诸部内乱不休,僵持不下,我军可以以利诱导两部鲜卑南下侵入并州境内。”   “再令蹋顿领三郡乌桓进攻代郡、上谷郡两地,以东部鲜卑为援兵,若是能攻取丢失已久的幽州两郡,主动权将会再度掌握到我军之手!”   “凉州各羌虽因许安铁腕手段而慑服,但是三路并进,许安若是招架困难,可以让董卓劝说相熟之豪帅于凉州内部掀起骚动。”   “内忧外患,四路出兵,若是计划顺利,在我军和孙坚决出胜负之时,许安只怕是还是疲于应对四面的困境。”   “如此,我军之困局可解。”   沮授站直了身躯,目光冷然。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东郡之战   中原大战一触即发,袁绍军的动向却是诡异莫测。   初平二年的十一月,袁绍便发出了檄文,但是现在已经是初平三年的四月,双方召集完军兵之后,僵持在东郡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双方都保持着克制,并没有将交战演变成大规模的战事,这一个多月一直都是试探性的进攻。   濮阳汉军大营,孙坚按配着腰刀,带领着一众将校,阔步走入了中军大帐之中。   此时大帐之中,兖州刺史曹操、平原相刘备、郭嘉、戏志才等人已经是在帐中等待了许久。   对峙已有一月之久,而袁绍也开始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徐州的臧霸得到了青州牧袁谭的支援,现在解除了所有后顾之忧,兵强马壮的臧霸,现在正向着徐州发起进攻。   陶谦用人不明,臧霸的反叛让徐州军损失惨重。   原本徐州的黄巾之乱,陶谦都是依靠着臧霸才能平定,如今遭受到臧霸的进攻,已经接连有两座城邑沦陷了。   臧霸兵锋直指徐州的州治,徐州的告急文书如同雪花一般飘向陈都。   “徐州必须要救,徐州若失,我军的腹地也就全都暴露在了臧霸的兵锋直下,袁绍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届时青州兵必定南下。”   “到时候青州兵不仅可以侵攻我军腹地,还可以从徐州的彭城一带进攻兖州,无论如何,我军都必定需要折返救援,届时正面我军恐怕难以抵挡。”   郭嘉面色不佳,沉声道。   孙坚看着帐中的诸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派遣何人领兵前去援助徐州。   徐州的战况复杂,陶谦虽然已经遵奉了刘协为帝,但是仍旧保持着相当的独立性,所以现在孙坚对于徐州的情况基本上只来源于陶谦送来的文书。   孙坚的目光放在了帐中的将校身上,现在他麾下的部曲组成十分复杂。   豫州、荆州、兖州、扬州、南阳,从五地而来的军卒。   五州的军兵素质参次不齐,不过的好的一方面是,经过了长达一个月的对峙试探,孙坚对于麾下军卒大体的水平也有所了解。   按照强弱依次排列便是豫州、南阳、荆州、兖州、扬州。   南阳兵本来颇为孱弱,但是袁术在偃师之战,却是让南阳兵打出了血性。   经过了训练,又有精良的武备,如今南阳兵已经是有了一点精兵的样子。   但是还有更大的问题,正因为是从各州集结而来,所以上下难以一心,难以如臂使指。   “朱治。”   孙坚沉吟了片刻,下达了命令。   “你带扬州兵,前去支援徐州,尽量坚守城池,我稍后会向陛下请命,让你能够节制徐州兵马,务必稳住徐州的局势。”   权衡利弊之后,孙坚还是决定派遣朱治带领扬州军去支援徐州。   朱治从孙坚征伐荆南之时便被表为司马,一路跟随着孙坚击破荆南贼寇、董卓等部,一路升至行督军校尉。   为人沉稳,军略过人,多次独领一军,他是防守的最好人选。   “眼下形势严峻,袁绍如今屯兵黎阳一带,并不急于进攻,田丰、沮授两人恐怕在谋划阴谋,此战不宜久拖。”   孙坚面色严肃,沉声道。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袁绍接连出招,据绣衣使者禀报,关中的董卓似乎也才蠢蠢欲动,准备出兵,但是却是不知道动向,这也让孙坚有些难耐。   连同着南阳郡的武关,还掌握在董卓的手中。   董卓若是南下进攻南阳,战事更是不能久拖。   现在已经是四月,汛期一到,黄河更是难渡,没有时间拖延了。   “现在的情况危急,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孙坚缓缓站起了身来,目光森然,按住了腰间的汉剑,冷声道。   “黄忠。”   孙坚的目光放在了军帐之中,一名身罩着绛红色战袍,表情冷淡的中年将领身上。   “明日你领本部兵马进驻白马,负责搭建浮桥渡河一事,务必小心。”   那中年将领站起身来,沉声应诺。   黄忠重新坐了下来,而孙坚则是继续发号施令。   刘表如今已经不再是荆州刺史,而是被晋升为了荆州牧。   黄忠被刘表表为中郎将,随从刘表其侄刘磐驻军长沙攸县,这一次刘表派来的两万荆州军,领军者正是黄忠和刘磐。   荆州军熟悉水战,而且荆州军武备还算精良,论起精锐只稍逊色于南阳兵,作为此次渡河的先锋再合适不过了。   一条条军令从孙坚的口中下达而出,中军大营一名又一名将校起身应诺。   濮阳汉军大营,也因此而沸腾了起来。   稍许片刻,偌大的濮阳汉军大营,人声鼎沸。   成千上万名红衣玄甲的汉军甲士在各自主官的带领之下,从各处的营帐的之中走出,汇成了一道道火红色的溪流,在号鼓声之中井然有序走出营门。   汉军出营的消息,并没有隐瞒太久,很快就被魑魅所探查到,随后消息便马上传递到了黎阳和邺城。   魑魅如今的统领,正是当初冀州绣衣使者的统领沈玉。   有着冀州雄厚的财力支持,如今魑魅也是越发的壮大。   比起畏手畏脚的陈都绣衣使者来说,魑魅的处境要好的多。   “终于按耐不住了……”   袁绍放下了手中的文书,冷笑了一声。   “传令显思,让他留下足够的军卒守备,再派遣一员大将南下,配合臧霸进攻徐州。”   袁绍长子的便是袁谭,而显思正是袁谭的字,现在的袁谭作为青州刺史统领袁谭。   公孙瓒指派的青州刺史田楷,已经被袁谭于乐安国所阵斩。   “传令周昂,大战一起,便兵出洛阳,袭扰洛阳地区,务必使得孙坚不能一心放于东郡之地。”   袁绍目光森然,站起身来,看着聚集在邺城府衙的一众将校。   “都说孙坚是当世名将,勇不可挡,但是我却是不信,我冀幽两州之人,岂会落于人后?”   “既然孙坚以烈火著名,被誉为猛虎,侵略如火,那么就让他来攻!”   “我倒要看看,他孙坚能走到哪一步!” 第六百二十二章 陷阱   初平三年(192年),四月,二十日。   东军以孙坚为首,袁术、曹操为副,两路出兵,向黎阳方向挺进。   东郡之战自此掀开了帷幕。   潜伏在东郡的鹰卫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送入了太行山中,随后经由上党郡,以最高规格的军情急令送往了太原郡的晋阳城。   四月二十四日。   晋阳府衙之中,寂静的可怕。   府衙的大堂之中,一众身穿着戎装的黄巾军将校列坐于两侧,皆是神情肃然。   贾诩和许攸两人坐于左侧的首席和次席。   龚都、吕布两人则坐于右侧都首席和次席,马腾紧靠着吕布一起。   黄巾军一共有三位重号将军,这一次全都坐在了晋阳之中。   马腾打量着堂中一名名正襟危坐的黄巾军将校,凉州安定之后,许安以阎忠为凉州牧代理凉州,返回太原郡的时候,马腾也的跟着许安一起返回了并州。   凉州都已经安定立了,许安自然是不可能让拥有不小威望的马腾还留在凉州。   马腾继续留在凉州,就将一直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所以马腾这个平东将军,黄巾军的第三位重号将军,实际上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虚职。   马腾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排,高平川兵败,黄巾军荡平了凉州,已经容不得他拒绝。   这一次的会议十分重要,在座的人都是黄巾军中的将军和校尉。   马腾来了快一年的时间,黄巾军中的将校基本全都认识,现在马腾基本上是赋闲在家,没有任何的权利,只有虚职,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消遣之上。   成王败寇,马腾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晋阳城的繁华也冲淡了一些他心中的野望。   只是再度来到这样的场所之时,却是也让马腾心中产生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堂中一名名列坐的黄巾军将校,他们坐姿挺拔,无一人东张西望,也无一人交头接耳。他们的目光之中都透露着坚定。   黄巾军中的这些将校和他之前见过的汉军将校,见过的羌氐豪帅完全不一样。   似乎像他们这样,才是一名合格的将校,一名合格的军兵该有的风貌。   马腾见过了太平道陆军学院中训练的场景,也去过了讲武堂,黄巾军的方方面面都与其他的军队完全不一样。   马腾看着堂中一众目不斜视的黄巾军将校,现在他没有再怀疑,太平道是否能获取最后的胜利。   太平道正在走一条崭新的道路,一条独属于其的道路。   那些蒙学堂的学子,那些军事院校的军官,他们能够学习到各个方面的知识。   原本这一切,被那些世家豪强视为珍宝,他们将那些记载着各类学识的竹简,储存在自己的家中,储存在各地的仓库,不开放与外人,作为家学传世。   那些学识原本只存在于那些世家豪强之中,庶民一辈子甚至都没有资格去看上一眼。   但是,如今太平道却是将那些被各家各族视作珍宝的家学全部拿了出来,将那些简牍,那些书籍从世家豪强的家中夺取了出来。   然后用纸张做成书籍,毫不保留的传授给那些普通庶民,军卒等等,那些人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和其有任何接触的贫民。   无论是西庭长安,还是东庭陈都,都不可能模仿黄巾军开办学校、军校。   任何一个世家豪强都不会愿意将本家的藏书贡献出来,让那些卑贱的庶民去学习,那些家学是他们家族的立命之本,如何能轻易交付而出?   黄巾军一日比一日要强盛,黄巾军识字的人相比于其他军队也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虽然他们大部分人只认识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些简单的汉字,但是他们终究是识字,而且在不断的进步。   甚至识字班中的教师还会教授那些普通的军卒一些军事知识,马腾曾经去看过一个识字班上课时的景象。   似乎,许安是将整支黄巾军都当成了军官在训练一样。   马腾毫不怀疑,那些通过了识字班培训的人,有没有掌握能够成为一个队率的所需的能力。   “敬礼!”   一声高昂的声音,打断了马腾的思绪。   马腾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目光向着大门的方向看去。   堂中应声传来站立起身的声音,一众军将皆是面向大门,昂首挺胸,目光凛然,举起了右手,握拳平举,放于左胸心脏前约莫寸许的位置,马腾也是举起了手,同样行礼。   这已经是许安第二次改革军礼了,这一次的改革,除了去除了躬身,低头两项主要礼仪,还有一些其他的军礼。   现在黄巾军中所有人,上至将官,下至普通的军卒,皆是通用这种握拳礼,并规定敬礼之时,一定要昂首挺胸。   不得不说,许安这一次对于军礼的改革,是完全的正确的。   军礼的变革,让黄巾军的精神风貌犹如改头换面了一般,无论是精气神还是各个方面比起之前还要蓬勃。   人在昂首挺胸和卑躬低头之时,心中的感觉犹如天壤之别,所带来的影响也是天差地别。   握拳礼在黄巾军中迅速的取代了原有的礼仪,并迅速为广大的军卒接受。   那些将校也没有对此表示反对,黄巾军中互称同道,太平道的思想影响着他们,他们没有沾染上普通封建军队的那种上级压迫下级,欺压下级等等陋习。   脚步声从堂外传来,许安一身戎装,束带罩袍,阔步走入堂中。   刘辟身穿着香色的鹰狼服,手按雁翎刀,紧随于其后。   迎着堂中一众军将的目光,许安走到了首席的位置,刘辟挎刀站于许安的右侧,护卫在其旁,堂中的军将在许安站定之后,重新放下了手臂,但是他们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许安的身上。   马腾心中微寒,他注意到了这些黄巾军的军将,大部分人看向许安的目光,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崇拜,他们的眼神无比的炽热,彷佛……彷佛是看到了神明。   马腾心中有些震恐,他感觉若是许安让这些军将去死,这些军将都会毫不犹豫的遵从命令。   许安站立于首席的位置,他并没有坐下。   众人的目光并没有让许安感到丝毫的不适从。   “就在前天,四月二十一日。”   许安面色阴沉,沉声道。   “关中汉军,自萧关、左冯翊两地出击,袭击了凉州、河东郡两地。”   堂中气氛陡然一凝,马腾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色。   董卓居然在这个时候对太平道动手,而动手之时,正是东郡之战爆发后的一天。   说是巧合,恐怕根本没有人相信。   董卓绝对是和袁绍两人早就已经暗中筹谋,大战爆发之时,正是图穷现匕之时。   马腾震惊之余,脸色也是凝重了下来。   袁绍和孙坚两人在黄河南北两岸决战,这本来是一个太平道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但是现在董卓突然发起袭击,恐怕这一次黄巾军不能再置身之外,坐山观虎斗了。   马腾正想着,却突然发现,许安的脸色虽然阴沉,但却是没有一点忧色,而是带着冷意。   似乎……似乎这一切都在许安的预想之中……   “东郡之战已经爆发,袁绍和孙坚两人如今已经陷入了鏖战之中,战况胶着异常。”   许安环视着帐中的一众将校。   “董卓既然选择了主动出击,那么我们的计划也便改变一下。”   许安向前迈出了一步。   “原本我计划,是在一年之内拿下关中之地,看来现在只要三个月了。”   许安按住腰间的雁翎刀,嘴角露出了冷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董卓确实是好胆识。”   许安的目光停留在了贾栩的身上。   袁绍的筹谋,其实早已经是被贾栩推算了出来。   毕竟袁绍也知道太平道的危险,知道许安绝对不会放任如此良机。   坐山观虎斗,两虎相争之事,并非是什么深奥的道理。   袁绍麾下有田丰、沮授这等一流的谋士,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防备的后手。   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袁绍如今正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地境,他所能做的事情也极为有限。   而后大概的走向和脉络也就顺理成章的被贾栩一一推算了出来,其中概率最大的正是董卓主动出击,进攻并州的河东郡,上郡,还有凉州的武都郡、安定郡或者汉阳郡。   因此,许安早就已经是在这几处地方全都安排了后手。   一旦董卓真的配合袁绍,在大战之时,向着黄巾军发起进攻,想要将黄巾军拖入战争的泥潭之中,那么这一切的后手将会浮于水面,给董卓一个大大的惊喜。   “中原的群犬,似乎以为我黄巾军有些孱弱。”   许安眼神微凛,一旦关中之地被收入了囊中,那么太平道便犹如龙投大海,虎奔高山!   ……   初平三年,四月二十九日。   河东郡、蒲坂城。   城墙上土黄色的旗帜彷佛都被蒙上了一层阴霾,城下是无数密密麻麻、阴沉无比的黑色旌旗。   “咚!咚!咚!”   浑厚的战鼓声向着前方席卷而去,狠狠的撞击在蒲坂城的城墙之上。   大量的云梯已经被搭建了起来,金属制作而成的钩子牢牢的嵌入了城墙之中,根本没有办法将云梯推开,手持着刀盾,面色狰狞的西凉兵,沿着云梯向上疯狂的攀登。   “杀!!!”   “先登者,赏百金!!!”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一浪接着一浪,猛烈的向着蒲坂城冲击而来。   城墙之上,身穿着黑袍的西凉兵和头戴着黄巾的军卒在拼死的搏杀。   徐荣双手按在剑柄之上,剑尖抵地,目光冷然,看着城墙上的搏杀。   战场之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量都军卒死去,但是段煨但脸上却没有漏出任何的动容。   攻城战已经进行了整整六日,六日的强攻,共计有两千余名西凉兵战死于蒲坂城下,伤亡极大,而城中的黄巾军却是依旧顽强的抵抗。   传令兵匆匆赶来,禀报道。   “土丘还有三个时辰就可以搭建完毕,到时候我军大部队便可以登城。”   徐荣微微颔首,并没有回复,那传令的军卒也不敢停留,退到了徐荣的身后。   徐荣双目微眯,看着远方残破不堪的蒲坂城。   他并不觉得土丘搭建完成,便可以攻下蒲坂城。   这一战开始,他心中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徐荣的眼神更为黯淡。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徐荣想起了在黄巾军之中广为流传的一句话,这句话原本指的是汉庭,但是现如今用在董卓的身上却是也十分恰当。   西凉军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两场大战的战败,击溃了西凉军的信心,也击溃了董卓被李儒好不容易鼓动起来的雄心。   不过现在董卓还算是脑袋清楚,知道被黄巾军三面包围,避无可避了。   不过更让徐荣心寒的,却是董卓对自己对态度。   董卓任人唯亲,喜怒无常,当初击破孙坚,击破曹操,两战两胜,却难以胜任中郎将,现如今偃师之战的战败,更是将他贬官一级。   这一次侵攻河东,将防备最为森严,也最为危险的蒲坂城交给了他来攻打。   “太平道……”   徐荣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着。   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   或许是时候了……   ……   关中,长安城。   司徒府。   “董卓已经离京。”   王允放下了手中的字条,沉声说道。   此时的内宅之中站立着十数名身穿戎装的将校。   “司徒已经安排好了吗?”   一名身穿着戎装,身形高大,鬓发皆白的将领开口问道。   那白发将领不是别人,正是如今被贬为了郎中的皇甫嵩。   “已经安排妥当了,请义真放心。”   王允听到皇甫嵩出言,当即郑重的回答道。   “盖勋已经准备好了,这一次董卓留守在长安城中的将校名单,也被探查了出来,李肃果然被留了下来。”   “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皇甫嵩缓缓站起身来,看着房中的众人。   “此次举事,若败,身死族灭!” 第六百二十三章 剧变   初平三年(192年),四月三十日。   汾阴城外,已经是化作了人间炼狱。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原本漆黑的天空。   徐晃按辔立马,领着一众亲卫骑兵立于汾阴城外的一处土丘之上。   身后的汾阴城上,无数土黄色旌旗林立,灯火通明,震耳欲聋的万胜之声从其中滚滚传来,向着远方漫卷而出。   身前汾阴城外的原野之上,也有声音传出,不过却并非是万胜之声,而是将死之人绝望的呼喊声和木材在火光之中燃烧作响的噼啪声,以及重物的轰然倒塌声。。   南北两面,火光攒动,那正是黄巾军的骑军。   中央之地,火光冲天,那是西凉军的营地。   隆隆的马蹄声敲击在汾阴城外原野上所有军卒的胸腔之上,在凄厉的锐响声中,无数手持着火把的黄巾军骑军滚滚向前。   ……   关中南倚秦岭山脉,渭河从中穿过,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四面都有天然地形屏障,易守难攻,春秋战国之时便被称为“四塞之国”。   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贸,沃野千里,蓄积多饶。   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   东函谷,南崤武,西散关,北萧关,为关中四大关隘,还有林立的小关,将关中平原庇护在中央地带,安全非常。   秦汉皆以关中起家,而后问鼎中原,一统天下,足以见关中之重要。   关中之地,乃是王霸之地。   董卓如今只占据关中一地,却能与占据着五州之地的陈都朝廷分庭抗礼,拥兵十数万,兵甲皆备。   六盘山山脉横亘于关中西北,为关中之地的西北屏障。   自陇上进入关中的通道主要是渭河、泾河等河流穿切成的河谷低地。   渭河方向山势较险峻,而泾河方向相对较为平易。   萧关即在六盘山山口依险而立,扼守自泾河方向进入关中的通道。萧关是关中西北方向的重要关口,屏护关中西北的安全。   萧关深谷险阻,易守难攻,有独特的地理优势,而且有泾水南出弹筝峡三关口,是萧关由南向北天然形成的一个防御体系。   就算是拥有配重抛石机这样的大杀器,黄巾军要想攻克萧关,免不得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经历连番的血战。   夏秋之时都萧关,山色滴翠,黛墨远映,宛如画卷一般。   但是如今这一切都美好都已经不复存在。   乱哄哄的喊杀声、嘶吼声、哀鸣声回荡在萧关的关上关下。   关墙之上早已经是血流成河,李傕浑身染血,拄着断刀依坐在关楼之上。   关楼下,大量头系着黄巾的军卒正向着关楼发起猛烈的进攻,他们顶着盾牌,手持着犹如大雁翎羽一般的怪刀顺着楼梯高声呼喊着,想要占据关楼。   身穿着黑袍,手持着的长枪的西凉兵占据在楼梯之上,拼尽全力阻止着关楼下那些狂热的黄巾军。   喊杀声在李傕的耳畔不断的响起,摧残着李傕脑海之中那脆弱的神经。   关外早已经成为一片火海,密密麻麻的云梯已经搭上了萧关的关墙,映入李傕眼帘的尽是那让他厌恶非常的土黄色,那是寻常泥土的颜色,那是被他一直以来踩在脚下,不屑一顾的颜色。   就在数日之前,他们雄心壮志,迈出萧关,北袭凉州,一路势如破竹,黄巾军一溃千里。   但是,很快他们就陷入了包围,黄巾军从四面八方而来,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们的行动,他们被死在了凉州,举步维艰。   鏖战了整整七日,黄巾军向着他们发起了十数次大规模的进攻。   那些黄巾军似乎并不知道疲倦为何物,也不知道死亡为何物,他们前赴后继,就算是血流成河,积尸成堆,也没有能够阻止黄巾军的进攻。   一万余名西凉兵死在了关外,李傕只带着十数骑逃入了萧关了,校尉崔勇、杨密战死,役在了阵中。   而逃入萧关却并没有让李傕得到安全,很快黄巾军的追击部队便尾随而来,与其一同而来的还有大量的云梯和攻城器械。   原本可以让黄巾军大伤脑筋的萧关前沿阵地,完全失去了其拥有的作用。   前线的战败,使得萧关人心惶惶,看见黄巾军的追击部队之后,纷纷放弃了原有的阵线,逃入了关内。   李傕自然是不可能放这些人入关,一来这些放弃了原有的阵地,临阵脱逃已经是死罪,按律当斩,而且难保这其中会不会混入黄巾军的奸细。   太平道中鹰狼卫的名声,现在可谓是家喻户晓。   李傕没有下令打开关门放这些军兵,甚至下令放箭射杀那些靠近关墙的军卒。   而就在这时,关内却是突然又起了骚动,有人在关内纵火。   本来李傕的所有心思就在关外,对于关内疏于防范,而关中的人因为前线大败人心惶惶,更加没有人会在意关内的情况。   关内火起,天干物燥,风助火势,很快火势便蔓延了开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黄巾军的大部队也在此时赶到了关外,并且迅速整兵向着萧关发起了进攻。   鹰卫趁着当初董卓掌控大权,废除绣衣使者的空窗期,大肆发展,如今关中之地,玄庭卫根本无法和鹰卫相媲美。   如果说原来的绣衣使者说一个高大无比的披甲战士,那么现在的玄庭卫最多是一个普通的成人,而鹰狼也已经从原来手持木棍的青年,变成了披甲持锐的军卒。   这一战,鹰卫在关中可怕的影响力也展露了出来。   在萧关的关内,甚至有一名鹰卫出身的缇骑做到了屯长的位置,眼见关外的黄巾军攻城,那鹰卫出身的屯长带领着自己的亲从,在关内纵火,并且派人大声呼喊黄巾军杀入了关中。   萧关中一众不明真相,还在支援路上的西凉兵,听到有人大喊黄巾军杀入了萧关之中,而萧关之上喊杀声震天,瞬间便慌了心神。   萧关中的鹰卫埋伏关中守军前往支援的必经之路,猝不及防之下,来援的部队被杀散溃败。   等到溃兵向后逃去,很多人便真以为黄巾军已经杀入了关中。   ……   “杀!!!”   喊杀声再度袭来,在李傕的耳畔炸响。   一名身披着重甲,手持雁翎刀的黄巾军战将指挥着弩兵,击溃了楼梯上的枪阵,随后带着亲卫甲士杀入了阵中。   关楼也要失守了。   李傕艰难的拄着断刀,站起了身来。   此时的关楼之上,除了他以外,再无一名身穿着黑袍还站立着的甲士了。   李傕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眼前这名年轻到过分的黄巾军将领,和他记忆之中的一个人十分相似。   “噗!”   那犹如大雁翎羽的长刀翩然而至,一条血线在李傕的脖颈之处浮现。   血雾喷出,李傕无力的跪倒在地,当他倒地之时,眼中的神采已经消散,变得黯淡无光。   在最后的时刻,李傕终于知道了那名黄巾军的将领的名字,不过这并非是他回忆了起来,而是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了一声高喝。   “敌将已被我马超所斩!”   ……   司隶校尉部、弘农郡北部。   弘农郡的焦城和河东郡大阳城南北相望,相隔甚近。   但是两城却归属于两方势力,焦城属于董卓,而大阳城属于许安。   茅津是焦城北部最主要的渡口,原本茅津繁华非常,因为勾连着弘农和河东两郡,货值往来,大多都要通过茅津。   但是自从黄巾军占据了河东郡之后,茅津便不再繁华,慢慢陷入了破败。   董卓在焦城驻兵一万,又在茅津驻扎了近三千余名军卒,就是为了防备河东郡的黄巾军有南下的意图。   既然是下令进攻河东,董卓自然没有单单只派遣了一路,而是派遣了三路。   汾阴一路由段煨统领,蒲坂城一路由徐荣统领,而太阳城一路则是由董旻统领。   董旻带领着茅津、焦城的部曲,按照原定的计划,突然渡河,向着大阳城挺进。   大阳城中,他们安插着奸细按照计划打开了城门。   董旻没有迟疑,指挥着大军进攻大阳城。   但实际上,这一切尽在黄巾军的控制当中,鹰卫在关中影响深远,狼卫长久以来经略河东,岂会若于在关中的鹰卫。   关中的鹰卫处于暗地,尚且能够压制关中的玄庭卫。   而本来就处于明面,拥有着当地官方支持的狼卫如何不能压制滲透入河东郡的玄庭卫。   鹰狼卫现在已经越发强盛。   太平道内部,书面文件之上,记载着四所教育机构,军校、学堂、工匠学坊、道堂,分别培养军官、官吏、工匠、符祝。   但是实际上,太平道内部还有一所罕为人知的教育机构。   在鹰狼卫的内部,实际上还有一所教育机构,设立于晋阳城外西北的一处山谷之中。   新加入鹰狼卫的缇骑都需要进入其中,根据其马上要从事的职责,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各项技能培训。   而他们所学习的东西,都是前任的鹰狼卫缇骑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宝贵经验,那些经验被记录了下来,装订成册,印刷成了书籍,然后传授给了他们。   这在绣衣使者和玄庭卫之中是不可能想象的,无论是魑魅、还是玄庭卫,亦或是绣衣使者,都没有开办类似的学院。   没有启蒙机构,没有军中的识字班,没有印刷术和改进的造纸术,他们没有办法找到那么多识字的人。   而且他们往往敝帚自珍,不愿意分享自己的经验。   在其余势力都固步自封的情况之下,鹰狼卫却是大步向前,站在前人的肩膀之上,向着更高处攀登。   所有的计划都被大阳城的狼卫得知,大阳城狼卫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先上报河东千户所。   许安那时也已经是带领着黄巾军的大部队抵达了河东郡的绛邑。   收到了密报之后,许安决定将计就计,派遣吕布、何曼两人领兵南下,在城内设下伏击。   击破了大阳城,让董旻极为激动。   然后很快伏击在内的何曼和伏击在外的吕布便给了董旻一记迎头棒喝。   董旻最后只带领着上千名逃回了南岸。   吕布、何曼两人趁胜追击,一举攻下了茅津。   茅津码头之上原本飘扬的黑旗早已经是不知所踪,取而代之是一面又一面高大的土黄色旌旗。   空气之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十分的不适。   “曹性,你留守茅津,接应后续部队过河。”   吕布身穿百花战袍,骑乘于战马之上发号施令道。   “成廉、魏越,你们两人速去收拢军兵,一刻钟后,随我东进!”   站立于吕布面前听令的成廉、魏越两人轰然应诺,骑上战马前去调遣部曲。   茅津的位置处于弘农郡的中北部,其所处的位置也是弘农郡的东西交接之地。   茅津以东,就是黾池和函谷关,那里还有数千镇守的西凉兵。   而茅津以西,就是弘农城、华阴,直通长安。   弘农郡的地形就像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而茅津处于这条走廊的正中央,是真正的咽喉要地。   稍许片刻,吕布带领着骑军向东方绝尘而去。   东方的天空之上此时已经泛出了鱼肚白,太阳正从地平线上慢慢升起。   世界正渐渐明亮了起来,柔和的阳光驱散了原先笼罩在大地上的黑暗,一切正从朦胧之中醒来,万物正在复苏。   黄河的北岸,再次响起了军号的声音,还有黄巾军中那独特的木哨锐响声。   一名又一名,一队又一队队黄巾军的军卒,登上了即将渡河的船只。   手拿着铁质喇叭的符祝站在船首的位置,用手紧紧的抓着栏杆,大声的呼喊着。   “同道们!敌人已经向我们宣战!他们想要攻入河东,攻入并州,攻入我们的家园!”   “他们想要我们卑躬屈膝,想要我们世世代代永为其奴隶!”   “抓牢盾牌!握紧长枪!戴好头盔!抛却恐惧!”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   “敌人的阴谋必将粉碎!”   “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第六百二十四章 死于边野   司隶校尉部,左扶翊,临晋城一片肃杀,城上城下军卒林立,旌旗招展,这里是董卓的行营所在。   临晋位于左扶翊的西面,是左扶翊领内的一座大城,也是防御河东郡的前沿阵地。   许安当初趁着关东联军分散了董卓的注意力,联通于夫罗,一举击败了牛辅,攻占了河东郡的南部。   为了防备黄巾军可能的进攻,董卓只能加强黄河岸旁的防御。   左扶翊的西面就是河东郡,两郡被黄河分隔了开来,隔岸相对。   左扶翊的西面,靠近黄河的一共有三城,从南到北,分别是临晋、郃阳、夏阳三城,董卓在这三城囤积了重兵,防备河东郡的黄巾军。   现在如今,这三城便成为了进攻河东郡的先头堡。   董卓使段煨领兵一万出夏阳,进攻汾阴。   命董旻统领一万人自茅津北上,进攻大阳。   自领大军坐镇临晋,命徐荣领兵一万三千人自临晋出发,作为先锋进攻蒲坂。   这一次,董卓将麾下的精锐几乎尽数调遣出来,可谓是倾巢出动,长安城中,只留下了董璜一人。   董璜是董卓的侄子,现为侍中,中军校尉,统领禁军,为董卓监视朝堂。   董卓的脸色阴沉,似乎极力的压制着胸腔中的怒火,堂中的气氛也越发的凝重,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触了董卓的眉头。   一条接着一条不利的消息相继送来,现在的形势无比的严峻。   董卓虎目含怒,紧闭着嘴巴,紧紧的咬着牙关,若是许安在他的面前,董卓绝对能将其生吞活剥。   段煨在汾阴被徐晃伏击,遭遇惨败,只得三千余人逃回西岸。   董旻在进攻大阳城时,遭遇了吕布麾下骁骑营的突袭,军卒死伤大半,仅得千人逃回南岸。   而徐荣围攻了蒲坂城十余日的时间,却是没有寸进,损失了三千余人,却还没有攻破小小的蒲坂。   而另一个不妙的消息也从西北方传来……   萧关失陷,李傕战死……   董卓如何还不知道,他的一切计划都已经是在许安的算计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在太平道的掌控之中。   许安张开了口袋,等着他自投罗网,而他听信了袁绍的言语,一头扎入了陷阱之中,现在被伤的遍体鳞伤。   堂中一众军将,皆是默不作声,董卓的怒火,他们没有一个可以承担,就是李儒这个时候也是闭上了嘴巴。   董卓收回了目光,其实他并没有愤怒。   这一切,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他并不是知道许安会提前设下埋伏等待着他自投罗网,而是他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终究是迟了一步啊……”   董卓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皱眉思索的李儒,随后闭上了双目。   李傕、郭汜、张济、杨定、华雄……   这些昔日他麾下的袍泽、左臂右膀都相继离他而去,魂归九幽。   闭上眼睛,太谷关的往事还历历在目,他再一次看到了孙坚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看到了浑身染血,勇不可挡的孙坚。   一切都是从他沉迷于酒池肉林,金碧辉煌中时开始改变的。   昔日,入主京城,连蹇硕都要向他低头。   总皇威,握兵要,龙驤虎步,天下万众,皆仰他鼻息。   刺杀董重,斩杀蹇硕,废立皇帝,天下无有敢不从者!   麾下军将犹如过江之鲤,轻兵锐士逾十万,何等的威风,何等的霸气。   原本这天下他早就可以取下……   但是现在如今却已经是快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偃师再败,重复了当初太谷关一战的结局,再次被迫放弃了洛阳,退回了关中。   麾下残兵败将只有七八万人,还有不少的新兵,精锐大多都丢在了洛阳,也将精气神和士气都丢在了洛阳。   董卓握拳的手不由的更用力了一些。   “终究是太迟了……”   董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目。   走到如今这一地步,争霸天下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他想要做的最后一搏,也被许安提前设下的布置所瓦解。   四路出击,三路皆败,唯有徐荣还在围攻蒲坂。   蒲坂城现在攻不攻下已经无所谓了,另外两路兵马遭遇败绩,徐荣就算是成功攻占了蒲坂也没有什么大用,只能返回左扶翊。   眼下东郡之战已经爆发,孙坚和袁绍两人麾下超过二十万的兵马正在黄河的两岸拼死搏杀,战火从东海一直烧到了洛阳。   天下的中心已经东移,不在关中,不在他的手上了。   决定着天下的是袁绍和孙坚二人。   东西北三面皆被许安所占据,而南面的汉中郡有崇山峻岭遮蔽。   南部的武关虽然在他的手中,但是武关以南是南阳郡,南阳郡或许可以攻取。   但是攻下了南阳郡又能如何,刘表占据着荆州,就在襄阳城里。   襄阳乃事荆州最为重要的城池,可以说谁占据了襄阳,谁就掌控荆州战场的主动权。   只要刘表想,他随时可以出兵进攻南阳盆地,而其他要想从南阳攻破襄阳,那么必须要渡河江水,越过关卡,历经艰难险阻,才能望见襄阳的城垣。   而那个时候,陈都朝廷的援军也早就从四面八方赶到,从武关往南面而出就是死地。   董卓很清楚,这一战的失利,他们现在已经是被彻底困死在了司隶,困死在了关中之地。   董卓站起来身来,堂中的一众军将目光皆是集中在了董卓的身上,等待着董卓开口。   “文优,你跟我来。”   出乎众人的意料,董卓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讨论接下来的情况,而是叫了李儒一声,便离开了府衙。   李儒眉头微蹙,看着董卓离开的背影,面露忧色。   “此番信息泄露,导致遭伏,太平道的鹰狼卫可能已经开始散布谣言,诸位先各自回营,安抚军心。”   李儒并没有立刻跟着董卓走出大堂,而是先走到了堂中,给堂中的军将下了回营的消息。   众人得了命令后,纷纷起身离开,府衙之中的气氛实在是太过于压抑。   李儒双目微眯,看着一众军将走出府衙,他又等了一会,这才迈步走向府衙后堂。   董卓就坐在堂后的庭院之中,他听到脚步声,看了一眼李儒之后,又重新将目光放在了庭院中的大树之中。   李儒缓步走上前去,跪坐在一旁,他看着一脸平静的董卓,一时间有些摸不清状况。   “许安既然早设下了埋伏,那么必然是早已经起了窥视关中之心,或许此时已经领军抵达了河东郡。”   李儒斟酌了一下,眼下董卓没有发怒,或许是谏言的时候。   “好消息是,蒲坂渡口大部分的渡船都在我们的手中,可以先令徐荣退回临晋,然后烧毁所有的渡船。”   “段煨撤退的时候,并没有失去方寸,也烧毁了大部分的渡船。”   “依托临晋、郃阳、夏阳三城防守,黄巾军难以从河东郡西渡左扶翊。保全左扶翊不成问题。”   李儒眉头舒展了一些。   “唯一棘手的是萧关还有茅津……”   “茅津被黄巾军所占,函谷关恐怕……难以保全……”   “不过如今樊稠如今在华阴驻兵,临晋离华阴也不近,华阴地势险峻,可以以为依靠,抵挡黄巾军进攻,应当不成问题。”   “萧关失陷,如今被黄巾军所占,凉州军领兵主将乃是阎忠,若是其顺流而下,可以直达长安,所以我建议,明公可以先回师萧关,先集合精锐击破凉州军,而后图谋凉州,东面只能放弃弘农郡,保持守……”   李儒停住了言语,他发现了董卓似乎在想其他的事情。   “我少年从军,跟随着老将军一路征伐,历经百战,终于得以加官晋升……”   董卓抬起手,指向前方,叹息道。   “在昔日前路最为光明的时候,我却是沉迷了享乐,沉迷于声色……”   “走到如今这一地步,是我的责任。”   董卓正过身子,面对着李儒,面色肃然,低下了头颅,向着李儒诚恳的说道。   李儒面色动容,喉头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董卓抬起头来,正视着李儒。   “许安如今占据四州二十五郡之地,定并州、袭幽州、平凉州、夺取河东,足以见其本领。”   “十万凉州军一夕兵败高平川……”   董卓缓缓站起了身来,凝望着前方,沉声言道。   “许安于太平道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   “匈奴、乌桓、鲜卑皆俯首系颈,太平道委命下吏以统领各部。”   “黄巾军连战连胜,士气正盛,反观我军却是连战连败,军心不稳,将校失意,此战胜算根本不足一成。”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董卓平静的望着李儒,淡然道。   李儒面色微变,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说没有能够开口,只是垂下了头颅。   偃师一败,他们实际上已经是走入了绝境。   这一次可以算得上他们的最后一搏,但是许安早有准备,更是让他们损兵折将。   原本仅凭着关中的兵马就难以抵抗黄巾军的进攻,现如今兵力更少,士气更低又如何能够抵挡住如狼似虎,气势如虹的黄巾军。   “玄庭卫昨天晚上传来了急报。”   董卓将手中的帛书放在了李儒的面前,随后走下了台阶,背负着双手,站立于庭院的大树之前。   李儒展开了手中的帛书,等他看明白了帛书上的内容,眼眸之中的瞳孔猛然放大了数分。   “这…………”   李儒握着帛书的手都在颤抖。   “图穷而匕首见,王允终于是露出了他的真面目,想必他们也是收到了城外的消息。”   “不得不说,他们的时机挑的不错,正好在萧关沦陷,凉州军顺流而下,而我领大军出征驻扎于临晋,又在河东郡遭遇败绩,正是无暇分兵之时。”   董卓眼眸微厉,冷声道。   “好一个王允,好一个盖勋、好一个皇甫嵩,他们能够忍耐如此之久,还不让我发觉,真是好筹谋。”   “当初我真应该下定决心,直接杀了他们。”   腹背受敌,内忧外患。   内有王允等人作乱,外有黄巾军大兵压境,他们真的已经步入了死局。   李儒面色阴沉,紧握着手中的帛书。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纵使千般算计,万般筹谋,也难以挽回颓势。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他们败了,一败再败,一路的战败让他们丢掉了所有。   天下虽大,但是却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我们还没有输,现在王允等人还未有正式起兵,可以派遣一员骁将带领精骑火速回援长安,还能控制局势,再依靠左扶翊三城,据守华阴,只要击败凉州方向的黄巾军,关中仍然是我们的!”   李儒走上前去,沉声言道。   他不想认输,也无法面对失败。   自古成王败寇,成者为王,威名显赫,败者为寇,身死族灭,沦为笑柄。   “曾经我让你们失望过。”   董卓没有转过身,他仍然背对着李儒,他的声音坚定有力。   “但是我说过,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们失望了!”   董卓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李儒,面色肃穆。   “虽然结局已经注定,败亡已经是无法避免,但是坐而等死,却不是我董仲颖的风格。”   董卓咧开嘴笑了起来。   “这个时代的名字虽然已经注定不属于我们。”   “但是至少在这最后的时候,我们有资格选择落幕的方式。”   两名甲士缓步而来,为董卓披上了战袍。   如今的董卓比起昔日来已经是瘦了良多,依稀可以看出勇悍的意味。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酒色所累,纵情声色的董卓了,他正开始慢慢变回昔日那个可以左右开弓,奔驰张弓的董仲颍。   只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买,也没有能够穿梭时间的机器。   “通令全军,兵进华阴!”   董卓阔步向前,目光冷冽。   “大丈夫当死于边野,而不应当死于房舍之间!” 第六百二十六章 初平三年   初平三年(192年)。   这一年注定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战火最先因为袁绍与孙坚隔岸对峙,从兖州的东郡率先燃起,随后迅速的波及开来。   到此时,天下三大势力,东庭陈都、西庭长安、太平道都没有能够置身于世外。   兖州、冀州、青州、徐州、并州、凉州、司隶校尉部七州。   东起渤海,西至萧关,绵延千里,烽火遍地,数以十万计军卒被卷入战争之中,数以百万计的民众被战争所牵连,数以千万计的百姓因为战争而受到影响。   五月七日。   距离东郡之战战端开启只过了十七日的时间。   距离董卓派遣大军袭击太平道领地,过了十六日的时间。   东郡的战事还处于焦灼之中。   荆州军连攻十日,仍旧没有办法攻下黎阳,白白折损了上千人。   袁术领南阳兵渡过了黄河,围困住了黄河北岸处于袁绍控制下的东郡卫国地区。   黄河以北的东郡卫国地区,共有两城,一为河牧城,二为竿城,是冀州的南部屏障。   两城分别是袁绍麾下的大将淳于琼、路昭两人镇守,袁术也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比起董卓麾下的西凉军,袁绍麾下的冀州兵和幽州兵韧性更强,战力也更强。   虽然董卓麾下的西凉军吸纳了原本禁军的精锐,三河骑士和五校的禁军。   但是西凉军的整体氛围受到董卓的影响,大部分原来的军将被裁汰。   董卓大多是重用原来西凉军的将领,西凉军的嫡系对于其他地域的部曲,无论原来丁原麾下的并州军还是禁军都持着排挤的态度。   管中窥豹,这一点的影响其实从张扬和贾栩两人带着并州兵北逃便可以看出来一二。   军和力不齐,人心纷乱,战力也自然不言而喻。   这也是为什么在兵力优势以及地形优势的情况一下,还被孙坚屡屡击败。   不仅是将校的原因,不仅是指挥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军队的士气和人心。   讨董联军还未解散时,孙坚当初被徐荣击败,仅得十数骑逃脱,后面收拢溃兵数千人,其实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当时所有人都震恐于董卓麾下的西凉铁骑,徐荣两败联军,威声震天。   然而董卓却在这时,让凉州的大人胡轸作为统领,带领部曲进攻孙坚。   徐荣不属于凉州一系,主将的位置就这样被剥夺。   而且就算是董卓麾下的嫡系凉州一派,也并非是铁桶一块。   后面孙坚之所以能够以弱势之兵击败胡轸,反败为胜,一路连战连捷,进犯太谷关,也是因为当时胡轸和其他的将校不和。   论起指挥,徐荣其实并不比孙坚要差,甚至还要强上些许。   但正是因为这些董卓军内部的诸多问题,使得徐荣在偃师被孙坚反败为胜一举击败,输掉了偃师之战,也葬送了董卓军的未来。   孙坚指挥麾下的部曲能够如臂使指,参战的军卒大多都是豫州和南阳的军卒。   将校上下一心,军卒奋勇当先。   将为兵胆,兵为将威。   孙坚麾下的军卒承受压力的阀值远远高于董卓军,董卓军的败亡一开始其实就已经注定。   而败亡的种子正是董卓自己亲手种下的,如今它已经生根发芽,蓬勃生长,很快便将要结出果实。   而这果实的成熟之地……   便是弘农郡的华阴!   五月七日,弘农郡的郡治弘农城中守军被包围数日,迟迟未等到援军,在黄巾军的猛攻之下伤亡惨重。   等到黄巾军的配重投石机抵达后,仅仅发射了三轮,城中的守军便干脆利落的选择了投降。   何曼带领着一万余名黄巾军的步卒进驻弘农。   同日,吕布成功伏击了从函谷关向西进发的董卓军。   函谷关的守军突然听闻茅津被夺取,董旻仓皇南逃,立刻便是慌了心神。   茅津被夺,后路断绝,他们等于被困死在了函谷关,孤立无援。   随后函谷关的守将立即派兵前往黾池,保住黾池,尚且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以配合弘农郡西部的己方军队夹击茅津的黄巾军。   但是董卓军中没有任何一人料到了吕布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早已经是击破了黾池。   吕布当初渡过黄河之后,便立即集结军兵向东进发,黾池的守军没有等到董旻的传信,而是等到了黄巾军的铁骑。   毫无防备的黾池,就这样被吕布轻而易举的攻下,上千名守军就这样被解除了武装。   鹰狼卫也成功的阻止了想要通风报信的玄庭卫。   等到函谷关还有弘农郡东部各城的援军完成集结,收到消息之时,一切已经晚了。   他们很快便被吕布带领的骁骑营所击破,在黾池和新安的交界处所击破。   也是这一天,许安带领着黄巾军的主力抵达了大阳城,并正式开始南渡。   当初许安将大量抄家所得的钱财全部用于兴建水利,发展基础建设,改革了徭役制度,招募民众作为工人,此时终于见到了成效。   太平道如今占据的各地还算得上的风调雨顺,虽然天气确实比往日里寒冷了一点,但是对于粮食的产量影响现在还比较小,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而且因为兴修水利的缘故,也使得地方上很多地方不太看天吃饭,引水灌溉也更为方便,极大的节省了人力以及物力,也提高了一些粮食的产量。   南匈奴、乌桓、西部鲜卑的臣服和归附,也使得太平道不怎么缺乏牲畜。   南匈奴和西部鲜卑两部的牛羊畜牧和并州、凉州的大部分土地一样,被划为了公有。   太平道的辖地之内并不再缺乏耕牛,甚至有一部分的牛羊都被摆上了餐桌,加入了黄巾军的食谱之中。   不过更多的牛羊还是被留在了草原之上,竭泽而渔是一件蠢事,古人尚且都不会做,更何况是许安。   铁制农具的问题也被解决,凉州之战的迅速结束,使得当初许安为凉州之战准备的大量的粮草得以保存了下来,也使得黄巾军的工坊高速运转的模式停下来了一些,从军工转为民工。   有了足够的铁制农具,还有曲辕犁以及耕牛,耕地以及广泛的水利工程,太平道领内的农业发展可谓是走在了整个天下的最前列,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可以媲美。   而且这个时候,也并没有任何一股势力如同许安这样在势力范围内大力推行屯田。   经历了整整一年多休生养息的太平道,如今已是兵强马壮,粮草丰足。   四州迁徙过来的民众第一年生活艰难,因为他们并没有什么钱财和粮食。   许安没有采用单纯的赈济来解决问题,而是以工代赈,修缮道路,修建水利工程,组织开垦荒地。   正是如今,良好的道路还有许安发明的四轮马车也使得运输成本得到了降低,中途的损耗也得到了降低。   如今太平道内的粮食,足够支撑许安在外打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而且,道路的改善,也使得黄巾军的行进的速度提高的更快了,这也是为什么许安能在短短的十余日时间,带领着麾下的军队从太原郡抵达河东郡境内。   旷阔的黄河之上,千帆竞渡,无数土黄色的旌旗随风飘扬。   许安站立于船首的甲板,双手按在护栏之上,凝望着南岸。   “华阴如今已经聚集了大概四万多名董卓军的军卒,这是现在董卓麾下所有的军队了。”   刘辟走上了前来,禀报道。   “董卓似乎想要在华阴与我军决战。”   许安双目微眯,有些诧异。   董卓如今的行动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这个时候,长安的王允应该也已经动手了?董卓这个时候不回师长安,反而兵进华阴?”   “长安传来消息了吗?”   许安面色微沉,鹰狼卫经营关中的时间比玄庭卫可要长的多,按理来说计划不应该出现问题。   “还没有传来消息,事变一起,无论是王允获胜还是董横获胜,长安城都肯定会封闭消息,我们无从得知,而且现在通往河东和弘农的道路已经被董卓领兵隔断,现在要想越过也是极难。”   “备选路线是通过上郡,然后从上郡传递消息进入河东郡,得知消息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许安面色微沉,短时间内他没有办法弄清楚长安城的情况,他无法弄清楚董卓的意图。   不过好的一点是,如今的局势控制权,已经被他掌握在了手中。   张燕已经领麾下部曲抵达陈仓西面,另一方面阎忠领兵攻破了箫关以后,继续进军连战连捷,已经进军到了左扶翊的云阳城。   阎忠麾下的军队大部分是由原本韩遂和马腾旧部组成,缺乏攻坚的能力。   但是配重抛石机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箫关对于关墙进行了加固,但是关中内部的城池却没有对城墙进行加固,更不用提根据汉律,腹地的城池也不允许修建高大的城墙,黄巾军攻城的难度也直线下降。   关中腹地的那些夯土城墙被黄巾军中的配重投石机轻而易举的所摧毁。   随后骑乘着高头大马,装备着新式骑具的凉州军骑兵便顺着被石弹砸开的缺口杀入城中,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城池。   董卓军在西线的主力已经被阎忠带领的凉州军所击破,董卓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   弘农城也被何曼攻克,弘农东部诸城包括函谷关在内皆被许安所控制,实际上黄巾军对于关中之地已经完成合围。   董卓已经是陷入了死境,除非出现光武帝对阵王莽之时那样的奇迹,否则董卓根本没有赢的可能,而这样的奇迹,千古难以有二。   董卓不是刘秀,许安也不会是王莽。   河水东流,去而不复返。   许安看着汹涌的黄河,皱起了眉头。   董卓麾下的四万大军听起来虽然多,但实际上不过是残兵败将,既有内忧又有外患,战力实际上极为有限。   论起两军对阵,正面交锋,黄巾军绝对不会输给天下任何一方势力,无论是袁绍还是孙坚。   若是真的摆开阵势,双方在野地各排军阵相互厮杀,恐怕最终取胜的还会是黄巾军。   现在的黄巾军除了武备稍微弱于东西两庭的汉军外,其余的无论是组织度,还是训练度,反应速度、士气、军阵、行军速度、军官的素质、军卒的素质都要超过同时代的军队。   更重要的是,黄巾军有其他同时代的军队都不具备的最重要的一点——信仰。   信仰的力量是无比的巨大的,无与伦比。   如今的太平道和原来太平道其实已经相去甚远,经过了许安的重新解读和改良,而且也对于太平道道内的制度进行了大量的修改。   现在的太平道正慢慢的向着思想转换,并非是宗教。   太平道的每一个道众现在都要进行严格的筛选,不仅要有介绍人,还需要写入道申请书,并且通过鹰狼卫的审核。   为此许安专门从鹰狼卫之中分离出了一个部门,用来审核入道者,名为“道政司”,用来专门负责此事。   道政司的按察使地位等同于鹰狼两卫的镇抚使,仅次于刘辟这个鹰狼卫指挥使之下,其重要性也由此可见。   正面交锋虽然不惧,但是战争并非只有正面。   兵者,诡道也。   现在太平道虽然迅速的发展,但是底蕴实在是太差,一旦陷入拉锯战,或者多线作战的局面,这个弱点便会成为葬送一切辛苦的原因点。   “或许,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贾诩眉头微蹙,就在许安思索的时候,走上了前来。   “我在董卓帐下也有数年之久,我对董卓也算是颇为了解。”   “这一次……”   贾诩顿了一顿。   “董卓此人,昔日性格坚韧,大方豪爽,有英雄气,这也是其能够聚拢如此多精兵强将的缘由。”   “但是进入洛阳之后,沉迷声色……”   贾诩面色微凝,董卓进入洛阳之后迅速但腐化,使得他丢失了霸主的地位,后面各种毛病随着时间的推移都暴露了出来,更是加速了西凉军的败亡。   “董卓虽然后来重新振作了起来,但是局势如此,他已经无力改变,长安事变,王允应该已经取胜,内忧外患,只有败亡一途。”   “兵进华阴,确实是取死之道,但是或许董卓,他就是想取死?”   许安双目微凝,贾诩说的话,或许就是正确的解释。   贾诩停止了言语,他想起了昔日战胜凉州叛军之时,军营之中的宴席之上,董卓高举着酒杯所说过的话。   “大丈夫当战死于边野,而不应当死于房舍之间!” 第六百二十七章 兵进华阴   “拿好武器,干粮袋,看准各自什长的靠旗,按照各什的编号列队,下船的顺序已经和你们提前说了,等渡船靠岸停稳后,按序下船!”   船首处的符祝举着铁制的喇叭高声的呼喊着,叮嘱着注意事项,以及下船的安排。   “还好吧?”   王起拍了拍趴在护栏旁的陈伍的肩膀。   陈伍此时将头伸出护栏,一脸的惨白,嘴角还残留着一些食物的残渣,显然是刚刚吐过。   “渡船从北岸到南岸,这才多久的时辰,半刻钟都不到吧,你就晕了船……”   陈伍站在一旁,一脸嫌弃的看着钟厚。   “啧啧,可惜了中午刚吃过的羊肉了,都被你吐出来了,真是败家!”   往日里这样被田璋嘲讽,陈伍肯定要反击的,但是现在陈伍连中午吃的午饭都吐了出来,哪里还有力气和田璋吵嘴。   原来的队伍里面,钟厚有点憨憨的颇为老实,就是饭量大了点,杨木有些沉默寡言,不过和他们一起久了也开朗了一些。   王起当初是什长的时候,就颇为严肃,为人也是一板一眼,现在已经是晋升成了军侯,还是从太平道陆军学院进修毕业的军侯。   赵絮也是个闷葫芦,当初做旗官的时候如此,如今当了屯长,话更是越发的少了。   他们一群人里,就属田璋和陈伍两人性格最为跳脱,两人话匣子一打开,基本上一天休息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平日里两人经常拿话互相挤兑。   “铛!铛!铛!”   船铃声响起,船首的符祝再度举起了手中的铁制喇叭。   “同道们,准备下船!”   王起握住扶手,他能感觉到脚下的渡船正在缓缓的靠岸,慢慢的变得平稳了起来。   “咻————”   紧接着一道尖锐的木哨音从渡船内响起。   陈伍条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形,不仅仅是陈伍,渡船之中的所有军卒几乎在同一时刻站立了起来,他们长久的经受训练,对于哨音的敏感程度已经达到了最高。   黄巾军目前军中的信号,共有三种,一是哨音、二是鼓号、三便是旗号。   识字班的开办,也促使着黄巾军中的军卒从懵懂无知之中走出,走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他们认识了汉字,明白了数字的意思,也更加能够接受新鲜的事物。   黄巾军中任何一名合格的武卒和锐士,都能熟练的掌握和记住军中的信号,甚至达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一旦有哨音或者鼓号、旗号出现,他们便能立刻下意识的做出反应,这也让他们在此前战争之中无往不利。   “按序排列,准备下船!”   渡船上的黄巾军武卒在各自将校的指挥之下,迅速的排好了行军队列。   “铛!铛!铛!”   渡船之上的铃声再度响起。   渡船已经停靠在了茅津的码头之上。   “举旗。”   一面土黄色的军侯旗被竖起,王起站在了船栏的后方,看着船外的码头。   陈伍和田璋两人各自挎着腰刀,站立在队列的侧翼,他们两人是军官,他的职责就是维持军队的秩序。   王起双目微凝,看着码头上的景象,呼吸不由的也加重了起来。   此时的码头之上,蔓延着的是无边的肃杀之气。   沉重的踏步声,战马的嘶鸣声,鼓号哨音混杂在一起,虽然喧嚣却并不凌乱。   王起刚下船,一名身穿着戎装,军司马装束的军官便走了过来。   “茅津调遣官李平,此次渡河事宜,皆由我主管。”   那军司马抬起手握拳放在胸前,先向着王起敬了一礼,王起也立即是停住了脚步,同样回了一礼。   “王起,第二营第三曲军侯。”   “你们是你们曲的最后一船,你们曲其余人已经在甲号三区域集合,我会派人带你们前去汇集。”   “武卒第二营将在半刻钟之后离开茅津,往西进发,别耽误了时辰。”   “你们的武备,已经先行送达交给了辅兵,那些辅兵会和你们一起行军。”   那军司马李平点出了一个人,和王起简短的进行了交流之后,便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区域。   而这个时候,渡船的铃声再度响起。   王起回头看去,只见运载着他们而来的渡船已经再度起航,向着北岸缓缓驶去,在北岸还有数千名同道等着这些渡船,运载着他们渡过汹涌的黄河。   王起收回了目光,此时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军令。   “齐步,走!”   王起短促的下达了军令,率先迈步向前。   陈伍、田璋两人挎着刀带着亲卫一左一右行走在队列的左右两侧。   茅津作为曾经联通弘农郡和河东郡的主要渡口不可谓不大,王起原先见过最大的渡口,便是汾水的渡口,不过汾水的渡口只是连同河东郡南北,比起茅津相形见拙。   王起按着腰间的雁翎刀,观察着码头四周的情况。   一队接着一队头缠着黄巾的军卒,和他们一样排列着整齐的队列,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向着西方进发。   码头之上,大量黄巾军的旌旗飘扬在上空,而就在他们行走的时候,一艘接着一艘的渡船相继靠岸,一队接着一队的军卒从渡船之上走下,登上码头。   王起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雁翎刀的刀柄   自永汉元年(189)年起。   王起便没有再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事了,上一次随着张燕出征凉州,所遇到的凉州军其实连万人都不到,算上城中辅助守军的乡勇,羌人才刚够一万多人。   而且都还是攻城战,那些凉州军都龟缩在城中,根本不敢与他们接战。   实际上到最后攻破城池,他们都没有经历过多少厮杀。   这一次的气氛比起之前出征凉州之时,还要凝重了数分。   听说关中的董卓在华阴,也就是他们西进的路上,集结了整整四万大军。   渡船渐渐离王起远去,随着他们前进的脚步,越来越多人和他们同行。   “咚!咚!咚!”   原本风中微弱的鼓声,随着王起等人的前进而便的逐渐清楚了起来。   王起正过头,从身旁的同道身上移开目光,看向前方。   前方无数土黄色的旌旗汇聚在一起,犹如太行山中的群山一般。   旌旗之下,是无数张年轻稚嫩的脸庞,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眼眸之中都透露着坚定。   他们是黄巾军的武卒,他们是太平道的战士!   “同道们,西方的敌人在华阴等着我们!”   一道洪亮在王起的耳旁响起,王起循声望起,只见一名太平道的符祝手持着喇叭,站在一处略高一些的台上,大声言道。   “他们集结了四万人,整整四万人,他们想要阻拦我们前进的道路,他们想要我们知难而退,他们想要我们再度屈服,他们想要我们重新跪倒在他们的脚下,忍受着他们无穷无尽的剥削!!!”   所有经过的黄巾军的军卒目光都停留在了那名黄巾军的符祝身上。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而赋税益重,只因宦戚权贵骄奢淫逸,贪婪享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豪强世家不事劳作,却能肆意享乐,我等每日辛勤,却要忍饥挨饿,死于贫寒。”   “大贤良师引领着我们向前,引领着我们走到如今的地步,我们占据四州二十五郡之地,天下再无人敢小瞧于我们,那些豪强世家提起我们的时候,第一次感到了畏惧!”   那黄巾军的符祝,目光坚定,站直了身躯。   “曾经,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那些掌握着权势的豪强世家,他们肆意的欺辱我们,他们凌驾于我们的头顶,压迫着我们!”   那黄巾军符祝的话语极具感染力,那些言语感染了那些正在行进的黄巾军军卒,他们想起了曾经还不在太平道统治之下的日子。   他们顶着暑日的烈阳,冒着凛冬的寒风,穿的却是单薄的衣衫,甚至难以蔽体,吃的却是几乎没有油水的食物,饥寒交迫。   一旦冒犯了那些豪强世家,甚至没有冒犯,都有可能会招来灭顶之灾。   每到收获季节之时,那些身穿着华服的官吏便会下乡下亭,前来征收赋税。   一条又一条的律法,一道又一道的税令,交到最后,剩下的口粮甚至连饱腹都不够。   “现在他们畏惧我们,他们畏惧我们手中的刀兵,畏惧我们身上的盔甲,畏惧我们众志成城!”   高台上那黄巾军的符祝,紧紧的握着拳头,慷慨激昂。   “我们击败了司隶的汉军,击败了并州的汉军,击败了幽州和凉州的汉军!”   “我们击败了匈奴,击败了鲜卑,乌桓自愿选择加入了我们的队伍!”   “我们并不孤单,我们并非势单力薄,我们的身后,站立着数百万和我们志同道合的同道,他们在不同的战场之上,支持着我们,鼓励着我们,他们与我们在一起奋战!”   那黄巾军符祝高昂的声音随着铁制的扩音喇叭,向着四周传播而去,每一名路过的军卒,都能清楚的听到他的声音。   王起抬着头,凝望着那黄巾军的符祝。   他在太行山中时,就已经加入了黄巾军中,他们确实并不孤单。   陈伍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他同样也看着那黄巾军的符祝。   “我们绝不选择妥协!”   “我们绝不停滞不前!”   “我们绝不会屈服!!!”   “纵使血染神州,亦不罢休!!!”   “同道们!”   高台之上,那黄巾军的符祝,举了手臂,振臂高呼,声嘶力竭。   “前进!”   “前进!”   “为了黄天之世!前进!”   他的话音未落,更多的声音已经响起。   “前进!!”   声音先是距离他身旁最近的地方响起,随后远方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前进!!!”   无论是在行军,还是已经站定的黄巾军的军卒,尽皆是昂首挺胸,右手握拳悬于胸前。   ……   “军心可用。”   不远处的山丘之上,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他看到了码头上那些振臂高呼,士气高昂的军卒,也听到了他们的呐喊声。   贾诩双目微凝,看着码头上士气鼎盛的黄巾军军卒,而后将目光放在了许安的身上。   他跟随着张奂,跟随过张温、也见过皇甫嵩,见过卢植,他见过了太多的名将,见过了太多的军伍。   但是许安绝对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之中,对于人心,对于士气掌控最为恐怖的。   许安似乎天生便带着魔力,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作祟。   每当许安开口的时候,他说出的话彷佛是有法力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相信,让人不会去怀疑真假。   码头之上现在所在发生的事情,那些黄巾军符祝所说的话语,无一例外都是出自许安的手笔,都是许安亲自所写。   贾诩看过了那些话语,他想象过那些话语可以起到的作用,但是就算他已经是将效果想到了最好,但是真实产生的效果终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贾诩牵引着座下的战马,他想起了在他离开凉州之时,道别时阎忠对他说过的一番话。   “天下虽大,但是能够开辟新世的其实只有一人。”   阎忠所指的正是许安,贾诩越是了解许安,越是觉得许安似乎在各个方面都和其他的人不一样。   功名利禄最醉人心,温柔玉乡最蚀人骨。   但是许安似乎却是并没有收到太多但影响,功名利禄,现在的许安已经成为了四州二十五郡的共主,治下民众数百万人,生活却并没有多么的奢华。   到了军中之后,许安的吃喝用度等待遇,基本上和普通的军卒都没有多大都区别。   许安但生活极为自律,就算是现在许安的地位已经让他不需要再亲自上阵杀敌了,但是许安依旧会留出时间,去锻炼武艺,没有松懈。   用许安的话来说,兵战凶险,局势千变万化,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可能需要他自己拔出刀兵,也不能松懈半分。   许安没有沉醉在奢华糜烂都生活之中,也没有沉迷温柔乡中。   贾诩从来没有见过许安这样的人,许安的想法,很多的是所有人从来都没有想过都。   如果不是在太平道内亲眼所见,贾诩绝对不会相信,军队和民众居然能如此融洽……   “呼————”   一阵喧嚣声打乱了贾诩的思绪。   贾诩举目循声望去,只见官道之上,大队的军兵正在向西进发,而他们所望的方向,似乎正是他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那噪杂的喧嚣声逐渐的变得整齐了起来,变得清楚了起来。   呼啸的大风自北向南吹来,吹动了官道之上无数土黄色的旌旗,也将官道的上的呐喊声裹挟了过来。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第六百二十八章 落幕   初平三年(192年),五月十一日,华阴。   自洛阳地区通过弘农郡前往关中地区,有三个必经之地,无论如何也无法绕开。   其一是函谷关,其二是黾池、第三便是华阴。   华阴许多人或许不太熟悉,但是只要了解历史的人,都听过“潼关”的名字。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此得名“潼关”。   潼关南依秦岭,北濒黄河,又有渭水汇入黄河东下,作为屏障。   西侧有太华山,重峦叠嶂,高耸入云,此种形势,被称为“三秦锁钥,四镇咽喉”之地。   不过如今还没有潼关这一道关口,潼关于东汉末设立,曹操为预防关西兵乱,于建安元年(196年)始设潼关,并同时废弃函谷关。   历史上潼关就在华阴县的东方不远处。   董卓于华阴设防,正屯驻于华阴以东,屯驻于咽喉之地。   董卓将中军设在了华阴东方的一处黄土塬上,黄土塬又称黄土平台、黄土桌状高地。   黄土塬常呈花瓣状。黄土塬顶面平坦,边缘有斜坡,周围为沟谷深切,而董卓屯兵之地,便是黄土塬中的平台,居高临下,易受难攻,就算敌方有优势的兵力也难以展开。   董卓使徐荣占据南面的丘陵,樊稠屯兵于北面扼守渭水,呈犄角之势,左右引以为援。   将八千西凉骑尽数置于中军,以备黄巾军进击。   “当真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许安站立在丘陵之上,举着千里镜眺望着董卓军的布置。   饶是见过了太行八陉,但是看到董卓驻营之地的地势之时,许安还是不由的感到震撼,那是由天地伟力塑造而成的地势,是自然界之中的奇观。   江山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权势、地位、美人、财富尽收入囊中、生杀大权握于手间,操控天下运于掌中……   许安握紧了手中的千里镜。   大汉十三州,交州、益州孤立于外,天下十一州,他已经占据其二,又占据幽州两郡,慑服北地三部,并不弱于天下任何一方。   如今,天下最为富庶的地方——司隶校尉部,也将被他收入囊中!   关中平原,豪强遍地,世家林立,董卓依靠着关中,依靠着司隶的财富,供养着寻常地域根本不可能维持的庞大军队。   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固守,独以一面可东制诸侯!   如今凉州、并州已经安定,早已经被许安收入囊中,再无后顾之忧,西方、北方无需防备。   张鲁、刘焉守成之主,南面不足为惧。   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   如今董卓已经真正的走到了穷途末路,太谷关一战,孙坚粉碎了董卓称霸天下的野望,偃师一战,孙坚消灭了董卓重新崛起的希望。   内忧外患,三面合围,连番的败绩使得董卓军中士气低落无比。   这一战董卓已经是必败无疑了。   居关中、并州而望中原各地,东可收幽、冀、豫、兖,南可入益、荆,帝王之业名副其实。   旌旗招展,戟戈如林,无数军卒出现在了许安的视野之中,许安握紧了手中的千里镜。   就在昨日,鹰卫传来了消息,长安城如今已经封闭许久,董卓似乎已经失去了长安城的掌控,军中因此人心惶惶,最后消息虽然被董卓军的将校压制了下来,但是造成的影响已经无法避免。   这也让许安确信了长安城已经是王允等人所夺下,长安城鹰卫当初送出来的消息,董卓带领大军几乎倾巢而出,长安城中只有禁军统领董璜留了下来,所领虎贲和羽林军一共只有三千余人。   郿坞倒是也有两三千的守军,但是郿坞在长安城外,城内若是起了变故,短时间也难以救援。   “黄土塬易受难攻,董卓屯重兵于其上,左右有樊稠、徐荣两人辅助,以为犄角之势,要想攻下并非易事,文和可有良策?”   许安将千里镜重新装回了高桥马鞍旁的镜筒之中,向着一旁的贾诩问道。   “关中之地,其实已经是明公囊中之物,无需急于一时。”   贾诩淡然一笑。   “如今长安生变,此前董卓派军袭击我部河东郡遭遇大败,我军自三面而伐关中,董卓军内忧外患,人心浮动,如今正是士气低落之时,但是却还没有跌至谷底。”   “文和的意思是?”   许安微一沉吟,询问道。   “等。”   贾诩贾诩轻摇折扇,眼神微厉。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等。”   “我们埋在长安城的暗手已经发动,长安事变的消息瞒不了太久。”   “关中已成危地,王允掌控了长安,绝不会在长安久留……”   “等到王允南下,等到阎公和张燕将军攻入关中的腹地,拿下长安城,便可以继续东进,届时两面合围,我军兵不血刃便可使得董卓军不战自溃。”   “不过也不是单纯的等。”   贾诩和起了手中的折扇,并扇成指,遥指董卓军大营,淡淡道。   “董卓军许久未胜,又逢新败,正是士气低落之时,我部骑军、骁骑、武骧、并州、上谷、度辽、西凉皆乃天下名骑,明公可令麾下骁勇之将,每日于董卓营前叫阵。”   “董卓若是紧闭营门而不出战,正好可以借此挫其锐气,只待大军一到,两面包夹,便可以一举建功。”   “董卓若是应战,正中我计,论起正面对决,军卒精锐,董卓麾下骑军,如何有能敌我部骑军者?论武将骁勇,董卓麾下勇将、李傕、郭汜、张济、华雄等人皆已经折在了战阵之上,又如何能有与我军上将匹敌者?”   “或许……”   贾诩顿了一顿,笑道。   “不用等阎公领兵到来,董卓军士气便已经跌至谷底,土崩瓦解。”   许安微微颔首,贾诩献出的计策,并非是什么太过于复杂的计谋,而是直接放于台上的阳谋。   而这阳谋,董卓绝对能够看出,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反制。   “传我将令。”   许安凝望着前方董卓军的营帐,语气陡然一转,沉声下令,身后的传令骑兵皆是牵引着战马向前迈出一步,昂首听令。   “命吕布统管周仓、马超、庞德、管亥四将领骁骑营五千骑,龚都统管张辽、颜良、文丑、郝昭四将选上谷、并州两营五千骑,于董卓营前轮番叫阵,相互驰援,再命徐晃领武骧营、武卒第一营坐镇中军,统领全局。”   许安将令下达,签发了手令,传令骑军接过令旗,手令,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传令骑军飞奔入阵,只是稍许片刻,军阵之中旌旗挥舞,鼓声大作。   烟尘浮起,哨音大作,战马的嘶鸣声连绵不绝,隆隆的马蹄声随即从四面八方传来。   十面高大的土黄色的将旗相继移出黄巾军的大阵,紧随在其后的是大量土黄色的骑军旗。   “咚!”“咚!”“咚!”   盛放于四轮马车之上高大的黄天战鼓被敲响,一声又一声浑厚的鼓声传向四方。   “万胜!”   山呼海啸的般的呐喊声从黄巾军的各个军阵之中传来。   王起也是昂首挺胸,握拳在胸,和所有黄巾军的军卒行礼致意,向着率先出阵的同道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咚!咚!咚!”   更为急促的鼓声响起,那是进军鼓的鼓声。   王起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横在了身旁排列成严密军阵的军卒胸前,高声喝到。   “前进!”   随着王起一起下达军令,还有其他各曲的军侯。   山坡之上,贾诩眺望着山下行军的黄巾军军阵,仍旧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黄巾军庞大的军阵缓缓向前,将近两万名步骑混成的队伍一齐向前进发,但是却是丝毫不显混乱,反而是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   贾诩回头看了一眼驻马于前方的许安,他现在能够明白,为什么许安要在军中开办识字班,也明白了为什么许安要开办军事院校,为军官将校提供训练。   ……   华阴董卓军大营。   董卓面色平静,双手撑靠在案桌之上,只是眼眸之中偶尔闪过的阴郁之色还是出卖了他,证明他心中其实积压着怒火。   营帐之中除了他和李儒之外,再无旁人。   营帐外,嘈杂的喧嚣声不时传来,黄巾军已经接连叫阵了三天,但是却并不发起进攻,每过一天,董卓都能清楚发现军中的变化。   而黄巾军高筑营墙,背靠着营地防守,时不时叫阵对抗,就是不主动进攻,而是想要等着他们先发起进攻。   这几日军中也不并不平静,军中不时流传出一些不好的传言,鹰狼卫的渗透是全方面的,不仅是对于官府之中和民间,甚至还深入军中。   董卓当初为了扩军,征募了了大量的新兵,鹰狼卫也趁着这个机会,打入了董卓军的内部。   玄庭卫的几番搜查,但是收效甚微。   现在军中人心惶惶,人心向背,甚至还有偷偷逃出营,直接去投奔黄巾军的部曲,第一日的时候,董卓没有预料到这个情况,有一个队率直接带着全队的人逃出了军营,投降了黄巾军。   董卓双目微凝,不得不说,许安的选择是最正确的,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但是这样的选择,对他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长安城已经被王允、皇甫嵩等人所占领,他丢失了长安城一带的控制。   董璜被刺,禁军也落入了皇甫嵩等人手中,长安城中的官员和世家们聚拢家兵,征募民壮,控制了地方,似乎在图谋着什么。   如今黄巾军从、西、北、东三面合围而来,王允和皇甫嵩、盖勋三人不是蠢货,肯定看得出来长安城不可能保住,黄巾军对待世家豪强是什么态度,众所周知,他们绝对不会坚守长安。   董卓很清楚,王允等人只怕是会带领军队带着皇帝南下武关,向着荆州南阳郡的方向撤离。   长安空虚,意味着阎忠带来的凉州兵可以长驱直入,从西面而来。   到时候东西两面皆有黄巾军,不需要许安动手,巨大的压力就会让他麾下的军卒自行奔溃。   “许安……许安啊……”   董卓面露悔恨,无奈的长叹了一声。   “谋定而后动,不动则已,动如雷霆,不愧是兵法大家。”   “当世兵阴阳第一人,果非虚名也……”   “下令吧……”   董卓双手按着身前的案桌,缓缓的站起了身来,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   “让牛辅领骑军率先出击……”   董卓目视着李儒,郑重的请求道。   “此战,就交由你来指挥。”   李儒神色微微动容,躬身下拜,一揖倒地。   “必不负明公所托!”   董卓阔步向前,在洛阳、在郿坞养出的肥肉,已经差不多都已经消失殆尽,他终究还是那个曾经可以于马背上左右开弓的郎官。   “文优。”   董卓走到大帐的帐门之时,突然停住了脚步。   李儒跪坐于地,回头看向董卓。   帐外的阳光洒在了董卓身上漆黑的甲胄之上,映衬出了幽暗的光芒,董卓面色平静,握着腰间的宝剑,望着帐中坐在暗处的李儒。   “保重。”   董卓龙骧虎步,决然走出大帐。   “咚!”“咚!”“咚!”   李儒回过神来之时。   帐外浑厚的战鼓声已经传遍了全营。   “威武!!!”   呐喊声从各处的军营之中传来,号角声连绵不绝,李儒缓缓站起了身来。   落幕的时候,要到了。   ……   “咚!”“咚!”“咚!”   原野之上,战鼓声如雷霆一般敲击在每一个正在浴血奋战军卒的胸腔之上,震荡着他们的胸腔之忠的热血。   董卓紧握着缰绳,目光平静,望着前方激烈的战场。   他座下的赤菟跃跃欲试,鲜血的味道,激起了它的战意。   一声声斩将夺旗的声音在战阵之中响起,一面又一面玄黑色的旌旗倒伏。   董卓握着缰绳的手越来越紧,那震天的喊杀声,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记忆,昔日征战的记忆逐渐回到了他的心头。   他曾经成为过全天下最具权势的人,他曾经掌控着天下的命脉……   但是可惜,他没能把握住这一切。   德不配位,他失去了人心,他的错误导致了他的失败。   不过这一切,都将于今日落幕。   一切都结束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漠南曲   “临阵对敌,军阵已定,移足回头,稀密不均者,斩!”   王起手执长矛,他的声音透过脸上覆盖着的狰狞面甲,传向四方。   钟厚顶着塔盾横在王起的身前,另一只手握着一柄铁锤。   原本高大的塔盾在钟厚的手中相比于其他人彷佛小了一号,此时钟厚一身铁甲将身躯遮盖的严严实实,双臂戴着黄巾军中特有的环臂铁甲,整个犹如一头人形的凶兽一般。   杨木手持弩机,和十余名同样手持着弩机的弩兵待在一起,站在钟厚等人一众塔盾兵的身后,引弦待发。   陈伍、田璋两人也不复往日的嘻嘻哈哈,两人面色肃然,手执雁翎刀,站立于军阵的最前方,竭力的维持着军阵,鲜血已经浸透他们的衣甲。   所有黄巾军的武卒都戴着狰狞面甲,不过那并非是恶鬼的面甲,而是天兵。   困兽之斗最为恐怖的地方,就在于其没有了希望,陷入了绝境。   而人在陷入了绝境之时,所能爆发的力量绝对是强大无比的。   而此时的董卓,就是一头困兽,一头陷入了绝望的困兽。   一军主将心存死志,也影响了他麾下的部曲。   那些从董卓起兵之时便一直追随着董卓的将校,那些因为仰慕董卓而加入董卓麾下的湟中义从,那些一直以来跟随着董卓南征北站的西凉铁骑,皆是奋起余勇,在那激昂的鼓号声中义无反顾的向前冲锋而去。   “万胜!”   “威武!”   董卓军的上一波攻击刚刚结束,第二波攻击便迅速而来,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彷佛永无停息之时。   两军各级将校大吼着向前,维持着几近崩溃的阵型,双方的军阵、骑阵纠葛在一起,狠狠的撞击在一起,掀起阵阵腥风血雨。   但饶是董卓军的军卒如何冲击,如何进攻,仍然没有办法奈何横在他们身前,那些黄巾军的军阵。   黄巾军就如同瀑布之下一块巨大的磐石一般,虽受万千水流凶猛的冲击,但是却屹然不动。   水流要想将一块巨大的磐石冲毁,消亡,所要付出的是长久的时间和源源不断的水流,但是这两者,董卓军斗没有拥有。   而黄巾军也并非是一块不会进攻,只会防守只能留在在原地不动的磐石。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一声又一声的敲击着一众军将的胸腔,纷乱的战场之上,马嘶声、喊杀声、金戈交击声不绝于耳,疯狂的摧残着他们的耳膜,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正前方的敌军军阵之中响起,那巨大的呐喊声一瞬间便压倒了周遭的其他的声音,贯入了一众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   “呼————”   黄巾军武卒的军阵响起了粗重的呼吸声,一众手持塔盾的黄巾军武卒,皆是目光向前,手执长枪,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冲击。   “我们是太平道的武卒,我们是太平道的卫道军!”   “我们是武卒营的漠南曲,我们曾经在朔方扬名天下,我们击败了一个又一个敌人!”   “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王起高举着手中的长矛,声嘶力竭的高声的嘶吼着。   如今他所统领的这一曲武卒,上至队率、下至普通的军卒,皆是参加过了朔方之战。   当初朔方一战,许安亲自授勋,代表着朔方一战最高荣誉的漠南勋章一共授予了六十人。   武卒第二营将营中二十多名获得漠南勋章的武卒全部集中在了一曲,然后编为了漠南曲,王起如今带领的正是这一曲武卒。   “太平道!!”   王起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长矛,怒声咆哮。   “万岁!!!”   四百余名黄巾军的武卒,尽皆是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向着他们的军侯高声的回应着。   呼啸的狂风带着敌人的怒吼急卷而来,劲风鼓荡,吹起了黄巾军武卒军阵之中那面最为高大的旌旗。   旌旗招展,在疾风之中绷直,展开到了最大,而在这一刻,那旌旗之上的文字也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中——漠南!   “杀!!!”   喊杀声再度响起,而就在这时,身披着黑甲的董卓军也已经杀到了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前。   “咻————”   一声锐响声陡然响起,紧接着一阵连续不断的笃声也随之响起。   冲杀到了近前的董卓军军卒,面色皆是大变。   “咻!”“咻!”“咻!”   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无数弩箭透过塔盾之间的缝隙急射而出。   中近距离,正是强弩穿透力最强的距离。   最前方的军卒手持着曲辕盾遮住了胸口的要害,但是他们身后很多的军卒却并没有佩盾,而且就算佩盾,曲辕盾也没有办法完全的遮住他们的身形。   惨嚎声,箭矢入肉声几乎是同时响起,董卓军的冲锋为之一滞。   而就在这时,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又一声锐响冲霄而起。   “咻——————”   “前进!”   钟厚将遮蔽胸前的塔盾陡然一转,原本严密的军阵瞬间露出了豁口。   而位于他身后一众手执着长枪的黄巾军武卒,在哨音响起的那一刻,尽皆是横举手中的长枪,齐步向前。   “万胜!”   万胜之声在黄巾军的武卒的军中之中响起。   上百名手持着长枪的黄巾军武卒悍然冲入了正处于停滞的董卓军军阵之中,那些董卓军的军卒刚刚遭受了强弩的齐射打击,还处于慌乱之中,又突然遭遇到长枪的突击。   “杀!!!”   陈伍手持着长枪,冲锋在最前方。   “噗!”   锋利的枪尖,轻而易举的刺穿一名身穿着革的董卓军军卒。   但是陈伍却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死!!!”   陈伍怒吼着继续向前,长枪刺穿了那董卓军军卒的身躯,继续向后刺去。   那董卓军军卒的身后还有一名军卒,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带着鲜血的枪尖便已经贯穿了他的腹部。   “铮!”   陈伍毫不犹豫的弃枪换刀,这样的情景他经历过太多次了,在战场上,他知道如何保全自己的性命,也知道如何最为快速的杀死敌人。   雁翎刀横飞,陈伍矮身低头躲过了直刺而来的长枪,猛然向前一冲,奋起一刀。   第三名手持着长枪的董卓军军卒就这样跪倒在了地上,鲜血从那军卒的脖颈处汨汨流出,神采正从他的眼眸之中飞速的消散。   陈伍贯穿人的腹部,其实并不会让人马上死去,被利刃所刺穿身躯,只要不是心脏一些要害部位,都可以让一个人还有清醒的意识。   那些被强弩射倒在地的董卓军军卒其实也还有很多人都没有死去,不过他们只是暂时的活着。   因为很快,他们就会在蜂拥而来的黄巾军武卒们的刀兵之下,亦或则更为残忍,被活生生的踩死,他们活不到战争结束的那个时刻。   求生的欲望让他们拼尽全力的去挣扎,但是其实那一切都是徒劳的,毫无意义……   “咻!”“咻!”“咻!”   陈伍听到了头顶箭矢破空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后阵杨木指挥着携带着弩机的黄巾军武卒射出的掩护箭矢。   箭雨掠空而起,越过低沉的天空,狠狠的射入了冲锋而来的董卓军后阵。   第一波箭雨给了黄巾军武卒发起反冲锋的机会,打乱了董卓军冲锋的势头,这一波冲击的董卓军前队已经陷入了混乱,溃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军阵的作用,就在于一阵溃散,另一阵便可以迅速补上空缺,顶住局势。   而这第二波箭雨便是针对那填补而来,并没有受到打击的后阵军卒。   “咻————”   陈伍吹响了挂在脖颈之上的木哨,他身后的屯长旗也随之前后摇晃了起来。   “前进,击溃他们!”   此时正是继续扩大的战果的最好机会,趁着第二波箭雨打击后阵的董卓军军卒,驱赶着溃兵向前,在溃兵和箭雨的双重打击,后阵的军阵绝对会被冲垮。   这样的情景也已经重复了无数一次,而太平道陆军学院之中,课本上也写的清清楚楚。   这些经验,帮助黄巾军的武卒击败了塞外的匈奴、击败了冀州军、击败了骁勇的西园禁军,也成就了他们赫赫的功绩。   “向前!”   陈伍高举着雁翎刀,身先士卒。   黄巾军的中下级军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作为军官必须要身先士卒,作为表率吗,只有这样,才算是对黄天的忠诚!   许安对这样的情况,曾经多次想要下达的禁令,但是最终受限种种原因,最终还是只能顺其自然。   不过为了最大限度保证中下级军官安全,许安尽可能的让他们能装备上好一些的甲胄,并配给亲卫,严令进攻之时,必须要亲卫一起向前。   “万胜!”   万胜的声音压倒了之前董卓军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太平道在黄巾军中的影响深远,以致于黄巾军的中下级将校形成了身先士卒的传统。   但是太平道所影响的并非只是将校和军卒。   在冲锋哨音响起之时,站在军阵最前列充作表率,带头冲锋的其实并非是黄巾军的将校,而是黄巾军中的符祝。   就在陈伍吹响了哨音的同一刻,一众手持着雁翎刀的符祝已经带着护卫他们的亲卫向前冲锋而去。   符祝的勇悍,也激起了其余黄巾军武卒心中的热血,他们大踏步向前,紧跟着他们符祝的步伐,将手中的刀兵向着身前的敌人狠狠挥去。   越来越多的哨音响起,陈伍知道,那是各队各屯各曲都在发起反攻。   “咻——”“咻——”   而在此时,两声不同寻常的短促哨音突然出现在陈伍的耳中。   “列阵!”   陈伍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雁翎刀,停住了脚步,高声嘶吼道。   身后的卫兵也适时的吹响了木哨,这一次的哨音婉转了一些。   当哨音传向四周之时,原本正在冲锋的黄巾军的武卒尽皆是默契的停下了脚步。   他们第一时间靠近周围的战友,靠近那些背负着靠旗的什长,随后向着队率旗所在的方向靠拢而去。   “咻————”   婉转的木哨音此起彼伏,虽然颇为混乱,但是它们所表达的意思,都是同一个意思——停止追击,立即列阵。   而之所以需要立即列阵,代表敌军的阵中出现了异变!   “列阵!!!”   战场之上的哀嚎声和残肢断臂,还有腥风血雨,彷佛让人进入了那无边的炼狱之中,坠入了修罗的杀场。   陈伍横举雁翎刀,站立于军阵之中,面色凝重的望着前方。   一众黄巾军的武卒皆是手执着兵刃,肩靠着肩,紧密的贴靠在一起。   后续的塔盾兵陆续而来,将高大的塔盾横在了他们战友的身前。   陈伍回头看了一眼,王起的军侯旗就在不远之处,两侧的友军正在紧锣密鼓的排列的军阵,黄天战鼓的声音低沉的可怕,婉转的哨音在军阵之中不断响起。   “稳住军阵!举起长枪!”   陈伍重新回过头,看向正前方,他握紧了手中兵刃。   粗重的呼吸声在军阵之中此起彼伏,他们刚刚经历过了追击和鏖战,冷兵器的战斗对于体力的消耗巨大无比。   军阵之中,黄巾军的将校高声的呼喊着,未知的东西永远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就算他们是黄巾军中百里挑一而来的武卒,但是在这种时刻,他们也没有办法泰然自若,他们仍旧是凡人。   “天地自有神宝,悉自有神有精光……”   就在这时,一名黄巾军的符祝将手中的长枪的插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目,低声诵念着经文。   “随五行为色,随四时之气兴衰,为天地使,以成人民万物也……”   随着他的诵念,更多人的念起了同样的经文,黄巾军中的军卒他们虽然认识的字并不多,但是他们却能牢牢的记得符祝讲解的经文。   陈伍原本有些紧张、充满了愤怒的心, 突然平静了下来。   “能大开通用者大吉,可除天地之间、人所病苦邪恶之属……”   陈伍感觉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他的心底升起,使得他原本的疲惫身躯再度有了新的力量可以支持。   “呜——————”   一声苍凉的号角声在董卓军军阵中缓缓响起,董卓军的军阵中慢慢响起无比沉重的脚步声。   “呼——————”   西风呼啸而来,一瞬间从战场之上席卷而过。   就在这一刻,战场之上董卓军原本的凌乱的军阵如同波开浪裂一般,纷纷走避而去。   一面高大的旌旗率先出现了陈伍的眼眸之中,随后无数密密麻麻的玄黑色小旗复现在了其旁侧。   劲风鼓荡,西风呼啸,那面高大的旌旗在疾风之中陡然展开,露出了一头狰狞凶狠的猛兽——飞熊! 第六百三十章 前进!   “飞熊军……”   玄黑色旌旗之上的飞熊在千里镜中彷佛近在咫尺。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飞熊军无愧是西凉军中的最为精锐的部曲,只是看上一眼,便知其绝对能步入当世强兵一流。   但是一场战役的胜负,很难靠着一支强军来改变。   许安面色肃然,取下了木桶之中唯一一只火红色的令旗。   ……   “举枪!”   王起举起雁翎刀,怒声呼喝道,伴随着他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代表着防备冲击的哨音。   哨音凄厉尖锐无比,狠狠的刺痛着黄巾军武卒们的耳膜。   但是所有的黄巾军武卒,都没有一个去管耳膜的疼痛,他们没有左顾右盼,没有交头接耳,他们的目光都看着一个地方前方!   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刃,将枪尖置于身前,肩靠着肩,臂贴着臂,和他们的同道紧紧的站立在一起。   粗重的呼吸声在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回响着。   “隆隆隆”   沉闷的轰鸣声自前方传来,隐隐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和凄厉的哀嚎之声。   那些董卓军的溃兵本来是向西逃跑,向着西面逃窜,但是他们如今却又冲了回来,向着黄巾军武卒列阵的东方直冲而来。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惊恐,带着无尽绝望……   一股寒气从王起的脚底升起,一路经过腿脚、腰腹、胸腔直贯头顶。   能让是失去了理智,只想要逃命的溃兵调转方向的原因很多时候只有一个他们遇到了更为恐怖的存在。   “隆隆隆”   陈伍站在前阵,跟随着军阵中的一众武卒诵念着经文,极力的平复着心中的情绪。   他看到了原本向西逃窜的溃兵直冲而来,紧接着那隆隆的震动声更为响亮。   陈伍感觉到身体所站立的原野仿佛都在摇动一般,颇有几分站立不稳的错觉。   “举枪!”   陈伍眼眸微凛,他身经百战,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了什么。   他们即将面临重骑兵的冲阵!   漳水一役之时,他曾经见识过过重骑的冲锋。   汉军的重骑兵踏碎了一个又一个的军阵,不费吹灰之力,漳水一役,黄巾军的右阵,只差一点便被蒋义渠带领的五百汉骑所击破。   陈伍如今都还记得当时的景象……   一队又一队的溃兵向着他们涌来,王起下达了格杀勿论的指令,那一天他亲手斩杀了五名溃兵。   那些溃兵曾经是他的袍泽,他的同道,他们因为重骑的冲击而崩溃,向着后方逃窜,希望能获得一条生路。   而那些溃兵的身后,是无数火红的旌旗……   喊杀声、哭嚎声、刀兵碰撞的金戈声无一不刺激着众人的神经。   在那些人马皆披挂着重甲的怪物之下,所有的军阵都无一例外支离破碎,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幸免,没有任何人能够存活……   最后那支汉军的重骑并没有向着他们直冲而来,而是在还没有抵达他们军阵之前,便缓缓调转了方向,向着右侧继续冲杀而去。   但是今天,似乎好运已经离他们远去,这一次他们即将面临重骑的冲锋,这一切都与漳水那一战一般。   不断涌来的溃兵,那沉闷的轰鸣声,还有那彷佛无边无际一般的旌旗。   只是那旌旗的颜色从赤红之色化作了玄墨。   “弩上弦!”   “咻”   凄厉的哨音传遍了整个黄巾军武卒的军阵。   王起面色狰狞,恶狠狠的将手中的雁翎刀贯在地上,从一旁亲卫的手中接过了一杆长枪。   “举弩!!”   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一众手持着弩机的武卒尽皆是举起了手中的弩机。   弩机上弦的声音不绝于耳,一支又一支的羽箭被搭上了弩机。   黄巾军武卒防御冲击的军阵也在这一刻正式重新列阵完毕。   塔盾兵排在最前列,第二、第三、第四、第五皆是长枪兵,锐利的长枪从塔盾之后高高竖起,犹如森林之中的豪猪一般在遇到敌人张开了尖刺。   弩兵本来也配备着长枪,但是因为之前的反突击,很多长枪因为贯入敌军的身躯而被弃置,弩兵们将自己长枪递给了自己站在前方的袍泽。   黄巾军武卒之中如今携带弩机的军卒达到了五成,但是他们也并不缺乏近战的本能,他们只是携带了弩机,并不代表他们近战孱弱,他们身上的盔甲和携带的武器和其他普通的武卒都相差无几。   “呜”   一声浑厚的号角声划破了暗沉的天空。   “隆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越来越响亮,大地在铁蹄之下哀鸣,颤动。   董卓麾下最为精锐的重甲骑兵也在这一刻,露出了他恐怖的面目。   比起当初那声势如虹,侵略如火的汉军重骑,飞熊军却是更为阴沉,他们全身都隐藏于玄黑色的甲胄之下,手中的骑枪平举,枪尖超前,犹如从九幽爬到了人间的骑士。   他们的身上,侵染着的是死亡的气息……   呼喊声、嘶鸣声、盔甲在上下浮动之时发出的碰撞之声,旌旗的猎猎作响之声,霎时间交织成了一片,汇成了一首死亡的乐章。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声音,包括黄巾军武卒阵中所响起的锐响声,都被同一种声音所压倒。   “轰隆隆”   那是成百上千匹战马同时踏地的声音,那是配备着马蹄铁的战马狠狠踩踏在草地之上的声音。   隆隆的马蹄声压倒了黄巾军武卒阵中的锐响,包裹着马蹄铁的铁蹄狠狠的践踏在草地之上,溅起的碎草裹挟着尘土随风而动,向着黄巾军武卒的军阵狂暴的席卷而去。   “放!!!”   王起目眦欲裂,声嘶力竭的大吼。   此时黄巾军武卒的阵前已是一片豁然开朗,董卓军的溃兵在此时已经是消散一空,映入眼帘的,是人马俱披重甲的重甲骑兵!   无数的玄黑色的旌旗高高竖起,那玄黑的旌旗和旌旗之下的骑军映入了王起的眼眸之中,汇聚成了一片玄墨色的海洋。   玄衣玄甲玄旌旗,入目之处,尽是墨黑之色,裹挟着的尽是死气。   黄巾军的阵中弩机被激发的声音应声响起,破空声从一众列阵而立的黄巾军武卒头顶响起。   无数弩箭向着前方直冲而来的飞熊军激射而去。   大量的弩箭同时被射入飞熊军的骑阵之中,但是却没有起到与平时一样的作用。   那些骑士身上的盔甲给他们提高的很好的保护,而且他们座下的战马也都披挂着马铠,虽然并非是全身马铠,也有缝隙,但是这也已经是足够了。   黄巾军武卒弩机齐发,摄入飞熊军的骑阵之中,只是造成了十数名骑士的伤亡。   那些骑士之所以伤亡更多是因为运气不好,弩箭透过甲胄的缝隙射入了战马的躯体之中,导致了战马失蹄,还有数人是因为没有及时低头,被弩箭射中了面门栽落下马。   如此有限的杀伤,根本没有办法阻挡飞熊军的进攻,冲击似乎已经是无可避免……   无论是木哨的锐响声,还是旌旗在风中的响动的猎猎声,都被淹没在了在那巨大无比的轰鸣声中。   但是在那轰隆声就算再如何巨大,再如何响亮,都无法彻底掩盖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中发出的诵经声!   “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则可长久矣……”   陈伍紧握着手中的长枪,他跟随着军阵之中的符祝诵念着经文,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   死亡并不可怕,起码现在他已经不再畏惧死亡。   陈伍知道当他死后,太平道也不会忘记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将会得到最好的待遇,他的孩子能够进入蒙学免费休息,他的家人也能够得到抚恤,得到税收的减免……   大贤良师一定能赢得这一场战役的胜利,将黄天的德威布向关中之地。   如果不是许安,或许他已经和他的家人都死在了太行山的那个寒冷无比的冬天。   是许安将他们从绝望的深渊拉起,带着他们走出了太行山,带着他们历尽万难,翻山越岭,让黄天之世降临于这个令人痛苦的人世。   终于不需要再忍饥挨饿,不需要在担惊受怕,不需要再卑躬屈膝。   “值得吗?”   陈伍想起了中平四年时,那个名为鹰狼卫千户的沈安问过他的那些话。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回答一定比当初更为坚定。   昔日灾荒之时,他的女儿饿死在了他的怀中,瓦罐之中连一粒粮食都没有办法倒出来。   他的兄长被贼匪所杀时,他就爬伏在不远处草丛之中,紧咬着牙关,却没有任何的办法。   他痛恨昔日孱弱的自己,痛恨置身于无可奈何的境地。   他加入了黄巾军,拿起了武器,披上了甲胄,投身于太平道之中。   加入了太平道后,陈伍第一次明白了,原来站直身躯,昂首挺胸也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原来世界上真的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有那么严苛的税赋。   他的妻子,他的父母如今都生活在上党郡,有田地可以耕种,还有房舍可以居住,再也不需要如同昔日那般担心匪盗来袭,担心收税的税吏,再也无需卑躬屈膝。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太平道的到来,都是因为许安的到来。   是许安站在他们的身前,带领着他们向前,带领着他们击溃了一个又一个强敌,带领着他们将黄天的德威遍布天下。   如果太平道不在了,如果他们战败了,那么这一切都将重新变成昔日的光景。   豪强世家高高在上,税吏横行乡间,将他们每一年辛苦所得的收成收走大半,只留下了些许的口粮。   他们将重新忍饥挨饿,再过那豚犬不如的生活。   “同道们!敌人已经向我们宣战!他们厚颜无耻向我们发动袭击!他们想要攻入河东,攻入并州,攻入我们的家园!”   怒火在陈伍的胸腔中淤积,他回想了昔日的痛苦,也回想了渡过黄河之时符祝的怒吼。   “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   “敌人的阴谋必将粉碎!”   “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陈伍拼尽全力,挺起长枪。   “万胜!!!”   诵经声缓缓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的般的呐喊声,那是黄巾军武卒各个军阵,成百上千名黄巾军武卒的喉咙所迸发呐喊。   怒吼声从无数黄巾军武卒的喉咙中迸发出来,狠狠的砸向正直冲而来的飞熊军骑阵。   “嘭!”   一声巨响陡然响起,飞熊军的骑阵之中陡然泛起一片血雾,人吼声、马嘶声、骨骼的碎裂声瞬间交织成了一片。   陈伍瞳孔猛然一缩,他看着不远处的飞熊军的骑阵,面色愕然。   “嘭!嘭!嘭!”   陈伍手中握着的长枪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苍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只见无数石弹划破苍穹,向着前方飞熊军的骑阵轰然落去。   弩箭无法射穿重装骑兵的护甲,但是在那被抛石机所抛出足以催城破墙的石弹,却是可以轻易的将其当场砸毙!   “嘭!嘭!”   石弹落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不过有些石弹的准头确实不怎么样,有一枚石弹甚至就落在了陈伍身前不到五步的距离,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那石弹几乎是擦着他们的头顶落在了地上的。   ……   “成功命中敌军骑阵,没有误伤我军!”   就在黄巾军武卒的军阵之后,一名站立巢车之上观察的军卒,不由的高声大喊了起来。   巢车之下,一众操纵着扭力抛石机的黄巾军抛石兵皆是欢呼了起来。   指挥着抛石车队的黄巾军军侯也是长舒了一口气,他在下令调整角度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紧张了。   “调整角度,再往上调整两度,这一次我们要攻击再后面一些的敌人,我们的同道马上就会展开反击!我们不能误伤他们!!!”   那军侯平复了激动的心情,随后再次下达了军令。   ……   中军望杆车。   许安放下了千里镜,双手按在栏杆上,望着前阵的方向。   贾诩面色平静,背负着双手,冷淡的看着前阵情形的变幻。   李儒虽然精于谋算,但是却并不长于军略,贾诩在董卓帐下多年,对于李儒如何用兵,早已经是了然于心。   黄巾军武卒的追击,正是贾诩下的命令。   贾诩正是要黄巾军武卒在追击之中形成的破绽,来引诱李儒投入董卓麾下最后的精锐飞熊军。   所以的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   黄巾军武卒的反应,以及纪律性,绝对能够在第一时间便重新列阵整队。   便于移动的扭力抛石车队能够快速的移动,在漳水之役就成功的帮助了黄巾军战胜了卢植统领西园禁军,贾诩也早就将这支抛石车队放在了前阵,并利用地形将其隐藏了起来。   此战是由董卓军主攻,黄巾军防守,这是黄巾军的选定的战场,隐藏抛石车队并不困难。   董卓军虽然获悉了新式马具的秘密,但是他们可没有获知千里镜的秘密。   黄巾军中的千里镜被当作和造纸术,印刷术一般的最高机密,只有少数的人可以持有,秘密并没有泄露。   没有千里镜,李儒也并非是千里眼、顺风耳,他自然是无法看到黄巾军的大阵之中隐藏着什么。   千里镜在冷兵器的战争之中,作用极大,对方的部署,调动在千里镜下,根本就是如同透明的一般。   当贾诩用千里镜看到飞熊军的调动之后,便立刻传令抛石车队行动。   黄巾军中的抛石车队,接受了新式的训练,扭力抛石机和人力抛石机的最大区别也因此而出现。   黄巾军抛石车队的军卒基本都是接受过了简单的术算培训,许安将后世的一些知识带入了进去。   通过多次实验和测试,黄巾军的扭力抛石车队也掌握了相关方面的知识,知道多高的角度和多少的力可以让石弹抛射多远,甚至观测员还可以估算出大概的距离。   正是因为如此,贾诩才放心使用扭力抛石车队发起这反攻的第一击。   不过贾诩也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抛石车队上,他还准备了后手,鸡蛋可不能都放在同一个篮子中。   就在石弹砸入飞熊军骑阵的同时。   黄巾军武卒后阵,十余辆四轮马车之上的床弩被激发,十余支巨大的弩箭向着前方的飞熊军飞射而去。   黄巾军的器具并非只有抛石机,那些守城所用的床弩被拆解了下来,装在了四轮马车之上,作为可以机动的弩车被搬上了战场。   巨大的弩箭紧随着石弹,狠狠的攒射入飞熊军的骑阵之中。   其实不应该被称之为弩箭,那弩箭被称之为弩枪反而更为贴切一点。   巨大的弩枪射入飞熊军的骑阵之中,瞬间便在飞熊军的骑阵打开了数个豁口。   一支弩枪的角度正好,正好射中了一匹战马的胸口,将那战马的胸腔处射入,自后腹部射出,狠狠的将其钉死在了地上。   还有的弩枪将先贯穿了一名马上的骑士,去势未绝,随后又射中了其身后的骑士,将其犹如糖葫芦一般串挂在了一起。   突然的惊变,就算是这些骑士是董卓麾下最为骁勇的飞熊军,也是变得惊慌失措,乱了阵脚,失去了该有理智。   “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锐响陡然直冲云霄,经久不绝,经久不息,从黄巾军的中军响起,继而传向四方。   这一刻,一众因为飞熊军遭受了突如其来的打击,还处于震惊之中的黄巾军的武卒皆是浑身一颤,他们都下意识的举起了手中的刀兵。   那哨音他们极为熟悉,那是他们的记住的第一个哨音,那哨音几乎铭刻在了他们骨血之中。   那是长音哨,进军哨!   哨音一旦响起,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未闻金声,不得后退半步。   “太平道万岁!”   黄巾军武卒的阵中,一名符祝率先举起了兵刃,跃出了军阵。   “太平道万岁!!”   随着那名符祝的行动,更多的黄巾军武卒向前蜂拥而去。   “前进!”   王起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猛然向前一挥,下达了最后的军令。   “前进!!!”   无数的黄巾军武卒高声重复着他的言语,他们举着手中兵刃,怒吼着迈开步伐,向着前方义无反顾的发起了冲锋。 第六百三十一章 董仲颖   夕阳西下,远方的太阳只留下了一个微小边角还在散发着余热。   天边的晚霞被夕阳染成了一片血红,犹如鲜血一般。   原野之上,那原本昂扬的战鼓声不复昂扬,那尖锐的木哨音也不复尖锐。   血红的夕阳映照着血染的大地,无数军卒倒伏在战场之上,无数的旌旗倒伏于地,无数的魂魄游荡于原野之上,他们无法找到归家的路,他们离他们的故乡遥远无比。   董卓浑身染血,外罩的征袍早已经破碎,只剩下几块布条还挂在甲胄之上,暗红色的血液将他身上原本玄黑色的甲胄镀上了一层诡异镀层。   董卓拄着长戟,站立于血潭之中,腰腹间传来的剧痛让他难以挺直身躯,那是一名黄巾军的屯长给他造成的伤害,来自于一柄精铁打造的长枪。   当然那名黄巾军的屯长,被他一刀枭去了首级,其麾下的部众也被他所击溃。   李儒站在董卓的身旁,他在一旁支撑着董卓的身躯,使董卓不至于倒在地上。   董卓的身旁还剩下十三名飞熊军的精锐,十三名飞熊军的军卒皆是带伤,他们各执兵刃,相互依靠着,搀扶着,呈圆形分散于董卓的四周,护卫着董卓。   他们已经真正的走到了山穷水尽、插翅难逃的境地。   旌旗招摇,无数土黄色的旌旗在大风之中猎猎响动,四面八方已经被黄巾军包围的水泄不通。   董卓已经败了,华阴之战也已经落下了帷幕。   飞熊军的突击遭遇了投石车、弩车的连番打击,随后被黄巾军武卒所击溃,这一局面的出现也让原本就军心的浮动的董卓军彻底失去了胜利的信心。   兵败如山倒,飞熊军的溃败使得董卓军发生了大溃败。   护卫在董卓左右两翼的樊稠、徐荣在黄巾军发起反击后不久,便相继被击破。   董卓将精锐部曲都留在了中军,樊稠、徐荣两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庸碌之辈,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麾下不过一群普通的军卒,又如何能挡住黄巾军的猛攻。   中军的溃败也让左右两军的董卓军陷入了混乱,樊稠、徐荣两人被溃兵裹挟,向后退去,退离了战场。   许安并没有下令追击,关中之地如今已经是太平道的囊中之物。   樊稠和徐荣两人逃离了战场,但是他们又能逃往何处?   左扶风、右冯翎、京兆尹?   黄巾军自三面合围关中之地,樊稠、徐荣两人根本逃无可逃。   最新的消息,长安城已经被王允放弃,成为了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皇甫嵩、盖勋两人带领着禁军护卫着天子刘辩,王允带领着朝中百官向南面的武关撤离而去,长安城、京兆尹的世家豪强也都在其中。   西线、北线两线的城邑以及董卓军已经失去了抵抗了决心,长安城的变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和董卓取得联系。   董卓早在华阴之战爆发前就失去了所有的地方的掌控,现在唯一能制约西线和北线黄巾军进军速度就是补给,以及接管那些放下了兵器,宣布投降的董卓军。   要安置那些溃兵和投降的军卒也需要黄巾军花费一番力气,毕竟他们是军队,不可能置之不理。   张燕短短数日之间,已经带着麾下的大军长驱直入,现在就驻扎在左扶风的治所隗里中,左扶风实际上已经是处在了张燕的控制之下。   一路上张燕根本没有遇到多少像样的抵抗,张燕遭受最大的一次损失,还是进攻一处豪强修建的坞堡,董卓控制的城邑几乎都是望风而降。   若不是不敢百分百确定信息的真实性,怕进军太快被董卓军合围,张燕可能都已经带着骑军赶到了长安城的城下。   阎忠也成功汇合了从上郡出征的郭泰,两人于右冯翎的频阳城成功会师。   现在右冯翎半郡之地,基本都被阎忠和郭泰占领。   随后阎忠领军向南方右冯翎的治所高陵继续进军,郭泰则领着上郡黄巾军向着右冯翎东方的莲勺、重泉一路进军。   莲勺、重泉正是临晋西方的城池,临晋就是董卓之前大本营的所在。   董卓兵进华阴,临晋根本没有留下多少军卒防守,临晋城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临晋城一旦被黄巾军占领,那么北上的道路也截断。   樊稠、徐荣实际上已经是被困死在了关中之地,根本没有办法逃脱。   旌旗猎猎,枪戟如林,戈矛如麻,人潮如海。   眼前的景象董卓熟悉无比,他戎马一生,历战无数,这样的景象他看过了无数次。   但是眼前的景象却是又让董卓无比的陌生。   因为那飘扬着的旌旗并非是火焰的颜色,也并非是墨水的颜色,而是泥土的颜色……   那旌旗的颜色和田地之中的黄土一样暗沉,但是不知道为何,董卓看着身前飘扬的土黄色旌旗却感觉那旌旗充满了活力,充满了斗志,充满了……怒火……   董卓环顾四周,四面的军卒,尽皆是头戴黄巾,手持盾枪,列阵而立,他们的眼中无一例外,都留存着愤慨。   一面又一面陌生的将旗环绕在他的周遭,吕、张、颜、文……   一面又一面塔盾紧贴在一起,在外围筑成了一个大圆,一杆又一杠杆长枪从塔盾的上方伸出,所有妄图冲击军阵的敌人都将会被他们无情刺杀。   生的希望已经断绝。   陈伍和田璋两人手执着雁翎刀,相互搀扶着,站立于前阵的位置。   身上的伤痛并没有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他的注意全都放在了被围困在军阵正中央那名身穿着玄甲,魁梧异常的汉将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董卓!一切祸乱的罪魁祸首,是董卓下达了袭击的命令,就是董卓想要破坏他们安宁的生活,让他们被迫长途跋涉而来。   正是董卓,挡在了他们前行的道路之上,想要他们重新卑躬屈膝,想要他们重新过那种豚犬不如的生活,阻止黄天之世的降临。   “齐射准备。”   吕布面色冷峻,平举画戟,戟尖指向站立于内中的董卓。   一声锐响在黄巾军的军阵之中响起。   黄巾军的阵中登时响起了弩机上弦的声音,塔盾兵后的长枪兵纷纷退避,塔盾兵亦是将盾牌转向,让开了通道。   一屯百人的弩兵排列成三排快步向前,极为有序,甚至连步伐都是   三排弩兵快步走出塔盾兵的掩护,第一排弩兵半蹲于地,后两派的弩兵交错而立,平举弩机。   这一套战术他们在训练场上演练了无数一次,也在战场之上演练了无数一次,这些动作已经刻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可以用弓弩解决,就没有必要再派人上前近战。   就在吕布准备下达射击的命令之时,被众人围在身后的董卓却突然有了动作。   “且慢。”   董卓推开了搀扶着他的李儒,分开了用身躯挡在他在面前的飞熊军军卒,拄着长剑,艰难的走到了最前方。   “我想见许安一面。”   董卓抬头仰视着起程在马上的吕布,目光平静。   周遭黄巾军军卒的怒目而视,并没有被董卓放在心上。   吕布双目微眯,董卓这一请求,让他有些迟疑。   场中黄巾军的诸将也没有想到董卓居然想要和许安见上一面。   吕布向着场中一众董卓军军卒扫视了一眼,那些军卒皆是身被数创,甚至连站立都是极为困难,早已经是强弩之末,而董卓脚步受伤,鲜血正慢慢的顺着衣甲向下流淌,也没有多少的威胁。   吕布看着身受重伤,面对着身上百把弩机却仍然能泰然自若的董卓终究是起了敬佩之意。   军中之人最敬佩的便是勇士,董卓虽然是敌人,但是他确实是一名勇士。   和龚都达成了共识,吕布对着马前不远处的董卓沉声说道。   “我为你上报大贤良师,至于大贤良师到底见不见你,便看大贤良师的意思。”   黄巾军中微微起了一些骚动,传令兵向着后方快速的奔驰而去。   董卓单手拄着长剑,艰难的站于原地,他腿上的伤口因为之前的走动而再度加重,剧烈的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经,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淌下。   董卓昂着头,望着不远处那面最为高大的旌旗,他知道那是许安的大纛旗。   时间慢慢的流逝,夕阳慢慢落下,黑暗已经开始准备接管整个世界,马上黑幕便会落下,整个大地将会陷入了沉寂,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董卓慢慢转过头向着身后看去。   李儒走在最前方,一众飞熊军的军卒相互搀扶着,蹒跚着跟在李儒的身后。   众人默契的在董卓的身后同时停下了脚步。   董卓和李儒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之中。   董卓正过头闭上了双目,倚靠在身下的长剑之上,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如果许安拒绝了他要求见面的请求,他也能够坦然接受死亡。   闭上双目,一生的光景,从少时到壮年从董卓的眼前犹如走马灯一般一一而过。   大破匈奴、进入公府、封为羽林郎、跟随张奂大破羌兵……   只可惜,当初他年少轻狂,太过于狂傲,张奂对他的谆谆教诲他半点也没有听进去。   张奂也彻底的对他失望,将他的礼物拒之于门外。   “大丈夫处世,当为国家立功边境。”   董卓的鼻头微酸,他想起了张奂昔日的言语,不知不觉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副令人恐怖的模样。   昔日的袍泽视他为虎狼,曾经的妻妾眼眸之中也带上了畏惧,那些与他相交的好友不知道何时也越来越疏远,身旁围绕的尽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辈。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改变了。   董卓自己也没有办法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但是他知道他年少之时立下的志向并非是想要成为现在的自己。   身前传来的喧哗声打断了董卓的思绪,董卓慢慢睁开了眼睛,目视向前方。   视线之中,那面高大的大纛旗正越来越近,而喧哗声也越来越大。   眼前的黄巾军军阵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向着左右两边分开,而就算是如此,黄巾军的军阵也不见丝毫的混乱,反而仍然是井然有序。   董卓看着那些整齐划一的军兵,不由的心生感叹,这样的军队,堂堂正正之战,或许就是皇甫嵩带领着三河五校的禁军也难以战胜。   败在这样的对手手下,并不冤枉,也并不耻辱。   马蹄声响起,九面各自绘制着星辰日月的旌旗当先映入了董卓的眼中,紧接着便是旌旗之下,身披着铁甲,手执旗枪,佩弓挎刀,罩袍束带的腾骧卫。   旌旗飘动,法袍鼓起,腾骧卫刚一出现,战场之上原本紧张的气氛陡然一转,变得极为庄重肃穆了起来。   稍许片刻,腾骧卫之中微微响起了一阵骚动,随后那面高大的大纛旗再度前移。   身穿着盆领铁铠,罩着一袭土黄色战袍的许安牵引着战马步入了董卓的视野之中,一众黄巾军的将校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许安的周围。   许安牵引着战马向前走去,一路走到了弩兵队的后方,这才勒停了战马。   董卓站立于地上,许安骑乘在战马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董卓,这个距离,两人已经能看到对方的面容。   许安看着站立于血潭之上,浑身血污的董卓,脑海之中也浮现起了董卓在他想象中的模样。   两个形象重叠在一起,眼前的董卓并没有许安预想中的那么肥胖,倒是和吕布莫名其妙的有些相仿。   董卓身形高大,比常人高出了一个头来,显得极为孔武有力,虽然受伤,但是余威仍在,被黄巾军团团包围却能泰然自若,这无疑需要莫大的勇气。   “你有什么话对我说,但说无妨。”   许安看着董卓缓缓开口道。   他以前了解董卓,都是通过史书,通过记载,但是如今,董卓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其实许安也确实想见一见董卓,他想知道那个将汉室最后的尊严都揉碎,践踏了的权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董卓并没有马上回答许安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其实也并不在许安的身上,而是在许安周围的黄巾军身上。   当许安走来之时,董卓发现了一件事。   上至将校、下至普通的军卒他们看向许安的眼神,全都饱含着敬意……   曾几何时,他麾下的军卒也是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他。   董卓环顾着四周的景象,最终目光停留在了许安身上。   董卓仰头盯视着许安,昂首笑道。   “虽说心有不甘,但是如今的结果也是我一手造成,也没有什么可以懊悔的。”   “朱儁败在了你的手中,卢植也败在了你的手中,今天我败给你,也不算是辱没了名声。”   董卓放声大笑之后,慢慢收敛了笑容。   他用尽全力站直了身躯,举起了身下本来是作为倚靠的长剑。   “只可惜……”   董卓双手握剑,横剑在脖颈之上,眼眸之中浮现出了悔恨。   董卓并没有说完接下来的话,他目露决绝,猛地一拉长剑。   鲜血喷涌而出,董卓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于地上。   “明公稍待,我等随行。”   李儒跪伏于地,对着董卓倒下的身躯,俯首行礼,悲痛无比。   利刃入肉之声相继响起,十三名飞熊军和李儒皆是引刀自刭。   一声狼嚎自远方骤然响起,而在这时,落日也终于隐去了自己所有的光芒。   漆黑的帷幕自苍穹缓缓落于人间。 第六百三十二章 羌管悠悠霜满地   河水滔滔,水声响亮。   樊稠的心也随着江河的水流向着远方漂流而去。   五月的关中,天气已经开始慢慢变暖,但是就算是身处于大帐之中,樊稠的身上仍然是一片冰冷,那份冰冷一路深入骨髓之中。   华阴一败,黄巾军那犹如疾风浪涛一般的攻势,深深的铭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难以忘却。   前路迷茫,十面埋伏,生路已然断绝。   临晋城的城墙之上飘扬的黄巾军土黄色的旌旗,长安城也不能返回,归路已经断绝。   华阴一败,董卓、李儒身死,只有他和徐荣两人领着数千残兵败将逃出了生天,但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东西南北皆被黄巾军所占。   而现在黄巾军的追兵也追了上来,将芮[ruì]乡四面合围。   帐外隐隐有哀嚎声传来,那是受伤的军兵哀鸣,伤痛折磨着他们的身躯,折磨着他们的神经,让他疼痛难忍。   樊稠神色哀伤,手持着酒觞,一杯接着一杯往喉咙之中灌着酒水。   徐荣面色阴沉,据案盘坐,双手撑在案桌之上,垂头不语。   “数十年沉浮,犹如幻梦一般,哈哈哈哈哈……”   樊稠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来,癫狂的笑了起来。   黄巾军围而不攻,他们被困死在了芮乡之中,粮草断绝,只剩下了两日的口粮,黄巾军就算不进攻,马上他们也将陷入奔溃。   “太平道?太平道?太平道!想不到,我们最后居然是输在这里,输在了太平道的手上,呵呵呵……”   樊稠一脚踢翻了案桌上的酒坛,酒精起了作用,让樊稠难以站稳,思绪也开始变得混乱了起来。   樊稠并不认为许安会宽恕他们,会接受他们这群败兵,他清楚的记得他们所犯下罪恶。   洛阳的丘虚和百里的赤地,都是他们西凉军的杰作。   那些世家豪强是什么样的下场,并非是什么秘密,太平道对于那些世家豪强,所定的最严重的刑法乃是族诛!   罪行轻微一些的也免不了受到流放和劳改,抄没家产的惩罚。   徐荣仰头长叹了一声,默然无言,纵使他胸中有韬略无数,但是面对着压倒性的力量,他又如何能挽天倾?   樊稠推开了大帐的帐帘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大帐,入目之处,尽是面带着悲色的军卒。   就在这时,漆黑的夜空之中忽然飘来了隐隐约约的歌声,那歌声虽然微弱,但是却清楚的传入了樊稠的耳中。   樊稠神色微动,眼眸之中浮现出了回忆。   还坐在大帐之中徐荣骤然听到歌声感觉有些奇怪,那似乎是一首民谣。   伴随着歌谣一起飘入营地之中的,还有一种音色萧瑟、空灵的乐器。   黑暗之中,樊稠耳畔的歌声逐渐变的大了起来,之前的歌声是大营的外围传来,而这时的歌声却是从营地之中响起。   徐荣站起了身来,看向帐外。   他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对这首歌感到极为熟悉,他记起了这首歌的来历。   这首歌是凉州的民歌,凉州军中有很多人都会唱这首歌。   徐荣是幽州玄菟郡人,他虽然不是凉州人,但是他久在凉州军中,对于这首歌也有一些印象。   而那怪异的乐声,正是羌管的声音。   营地之中,不知是谁先跟着吟唱了起来,很快歌声越来越大,更多的凉州兵也加入了吟唱的行列。   芮乡大营之中,无数的凉州兵缓缓的站起了身来,他们面对着营墙的方向,吟唱着起了那熟悉的歌谣。   片刻之后,整个芮乡大营便已经完全被哀伤、凄怨的歌谣声所充斥。   想到征战在外,今生今世也许再无法活着回到故乡,一众凉州军的军卒皆是不禁潸然泪下。   “凉州兵已经尽皆归降于黄巾军了吗?”   樊稠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他营帐外的歌谣声越来越大,这不正是证明了有大量的凉州兵投降于太平道了吗。   营地中的歌声越来越大,慢慢的化作了呜咽,带上了哭腔。   徐荣掀开了帐帘,此时的樊稠已是泪流满面。   徐荣环顾四周,发现一众凉州兵皆是潸然泪下,悲痛不已。   军心已丧,再无战意。   但是徐荣此时心中的郁结却是一扫而空,他知道,他们能够活下来了。   昔日项羽困守垓下做困兽之斗,四面响起楚歌,军无战心,将无战意,项羽只能抛弃大军带领精骑逃跑,最终败于乌江,自刎而死。   现在的情况和当时的情况相差不多。   那个时候的项羽在垓下还有不少的兵力,而且项羽曾经有过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战役。   巨鹿大战,项羽破釜沉舟,以五万楚兵大破四十万秦军。   连战九阵,章邯引兵退却,秦将苏角被阵斩。   四面楚歌之计,正是为了让项羽麾下的部曲彻底土崩瓦解,而施展的计谋。   但是现如今,黄巾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董卓被杀,四面合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已经将他们逼到了绝路,他们麾下的军兵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战意,黄巾军只需要一次冲锋,便可以将芮乡的八千凉州兵全部斩杀殆尽,将他们的人头悬于旌旗之上。   但是许安并没有,而是先让归降的凉州兵唱起了凉州的民谣,以此瓦解凉州兵最后抵抗的意志。   婉转哀伤的歌声之中隐隐夹杂着喧哗之声,徐荣循声望去,只见一队军兵正想着他们的方向缓缓走来。   火光摇曳,北风渐急。   火光之下,一条土黄色的头巾率先映入了徐荣的眼眸之中。   徐荣双目微眯,站立于原地,直视着来人。   那戴着黄巾的来人也在火光之中露出了面目。   “凉州一别,许久不见了。”   来人淡然一笑,双手抱拳,朗声言道。   樊稠看着眼前的来人,有些诧异,他觉得熟悉,但是却是因为记忆久远的缘故不知道其姓名,一时间也记不起来人到底谁。   只是当来人说话之时,樊稠身躯猛然一震,曾经的记忆从他的脑海之中如同潮水一般涌出。   “寿成?”   樊稠站直了身躯,看着眼前的来人,有些难以置信。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马腾马寿成。   马氏是陇西大族,马腾在凉州也是身居要职,董卓麾下的军将其实很多人都和马腾熟识,樊稠和马腾两人也算是故友,只是后来追随董卓离开凉州之后,两人之间也没有了多少的交集。   “董卓伏诛,其麾下凉州兵大多都已经选择归附。”   “大贤良师知道两位将军并非是残暴之人,董卓所犯下的恶事两位将军少有参与,所以特命我来劝说两位将军,希望两位将军能够弃暗投明,我所说的乃是大贤良师的原话。”   马腾缓步上前,面色诚恳,显得极为情真意切。   “牛辅、董旻、李儒等人皆阵亡于华阴,段煨已经是弃暗投明,领兵起义归附于太平道。”   段煨是“凉州三明”段颎(jiǒng)的同族兄弟,武威郡姑臧人,与贾诩同乡。   段煨在董卓军算的上异类,因为段颎的原因,董卓也很给段煨面子,给予他相当的自主权。   在孙坚攻破洛阳,董卓向长安撤退于沿途布防时,董卓命令段煨屯兵华阴以备孙坚。   段煨在华阴时候,勤修农业事业,不掳掠百姓,百姓得以安乐。   “长安城王允等人发动宫变,劫持了汉帝往南面武关逃窜,如今的长安城已经被人抛弃,关中之地混乱不堪,正是万事待兴之时,首恶既诛,现在的首要任务应当是与民修养,大贤良师也不愿意多造杀孽。”   “不知两位将军意下如何。”   樊稠和徐荣两人对视一眼,军无战心。   马腾作为使者前来劝说,营地之中的那些军卒直接便将其带了近来,甚至都没有禀报他们,他们已经可以看出营地之中一众军卒的态度了。   “我等愿意弃暗投明,归附于太平道中。”   徐荣和樊稠两人一起俯身下败,心悦诚服,实际上他们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马腾看到徐荣和樊稠两人如此知趣,也是心情大好。   这一次许安出征,也让本以为会自此不再领兵的马腾领了一支骑军,本就已经是足够的意外了,现在又让他前来负责招降事宜。   这一次说动了徐荣和樊稠,或许以后不单单可以做一个富家翁了。   马腾的心思也不由的活络了起来,虽然说只是虚名,但是他好歹也是黄巾军的第三名重号将军,徐荣和樊稠两人或许可以利用一番……   从马腾入营到徐荣和樊稠领兵出降,一共花费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八千凉州兵在徐荣和樊稠两人的带领下交出了所有的武器,被黄巾军收押进入了俘虏营。   徐荣和樊稠两人自缚双手,于黄巾军大营的帐中请求归降。   许安也并没有托大倨傲的坐在首座接受他们的归降,许安亲自站起身来,为徐荣和樊稠两人解下了绳索,并命人在帐中安排了座位。   “世人都言大贤良师乃是仁义,今日一件,方知所言不虚。”   樊稠跪坐于地,垂首于地,对着许安恭敬的一拜。   “我黄巾军中没有跪拜之礼,樊将军无需多礼。”   许安摆了摆手,笑道。   “大贤良师,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大贤良师可否应允?”   樊稠抬起头,诚恳的请求道。   许安握着手中的酒杯,并没有立刻答允。   “在下离开凉州多年,历战无数,深绝罪孽沉重,想乞大贤良师准许在下归家躬耕,归于田园。”   马腾神色微动,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樊稠居然生出了归隐的意思,着是马腾没有想到的。   许安一直以来用人不疑,就算是降将也是没有另眼相待。   吕布、颜良、文丑都是汉将,但是许安都对其委以重任。   贾诩和张扬两人曾经是董卓麾下的军将,现在贾诩是太平道的谋主,而张扬也成为了实权了将军,这一次作战跟随着徐晃一同出征。   许安和董卓两人简直是天壤之别,董卓刚愎自用,薄待客将,而厚待嫡系军将,凉州一系几乎皆是登上了高位,而许安却是没有一味偏袒嫡系,偏袒旧黄巾军一系,赏罚分明,能够做到公平二字。   樊稠居然不想建功立业,功名利禄,倒是让许安有些没有想到。   “既然樊将军有意归家躬耕,那么我也不好强求,便如樊将军所愿。”   许安举起手中的酒杯,颇为诚恳的说道。   “谢大贤良师恩典。”   樊稠再度拜下,这一次许安没有继续去说礼节的问题。   樊稠既然选择了归隐,其实也没有什么影响。   其实樊稠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添头,他的犯的错误没有董卓、李傕等人多,也是樊稠之所以能够活下来的最重要的原因。   实际上许安真正想要招降的人是徐荣。   徐荣于汴水之战中击败鲍信、曹操、卫兹等人的追击军,又在梁东之战中击败孙坚的部队,孙坚最后仅得十数骑而还,损兵折将无数,绝对称得上是名将。   可惜后来董卓一系列的神操作,葬送了徐荣一切的辛苦。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太谷关、偃师的惨败,其罪魁祸首并非是徐荣。   徐荣毫无疑问是一名优秀的将帅,可以独领一军,镇守一方,甚至是出动出击,担任主将。   黄巾军中也确实稀缺这样的将领。   如今黄巾军能成功独领一军,只有阎忠、张燕、徐晃、郭泰四人,阎忠年事已高,这一次出兵关中,恐怕就是阎忠的最后一战了,所以能独领一句的武将,黄巾军极其稀缺。   而且还有一点重要的是, 徐荣曾向董卓推举同郡出身的公孙度出任辽东太守。   徐荣和公孙度两人是好友,私交甚密,若是徐荣归降,那么那个拿下占据着辽东自立为王的公孙度恐怕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甚至或许能说动公孙度归附,这个概率现在来说确实是有点小了,但是以后概率必然是会加大很多。   帐中喧哗依旧,推杯换盏,庆祝着这酣畅淋漓的大胜。   许安端着酒觞,缓步走出了营帐。   徐荣和樊稠的归降,他收取关中之地最后的阻碍也就此烟消云散。   苍穹之上,银河浩瀚。   许安高高举起酒觞,对着苍穹遥遥一敬,仰头饮尽了觞中水酒。   夜风虽凉,但是许安的胸腔之中却是火热无比。   这千里金城,子孙帝王万世之业,已经落入他的囊中。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六百三十三章 长安   大王之国,四塞以为固:北有甘泉、谷口,南带泾渭,右陇蜀,左关阪,奋撃百万,战车千乘,利则出攻,不利则入守,此王者之地也。   被山带渭,东有关河,西有汉中,南有巴蜀,北有代马。   关中被四面群山环抱,山脉阻塞,仅留下数处关口。   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   关中者,天下之脊,中原之龙首!   关中之地不仅仅是战略要地,也是天下最为富饶之地。   自秦以来,关中便一直都是天下的中心,秦汉两朝皆以位处关中的长安为都城掌控天下。   虽然光武帝刘秀中兴汉室,将都城迁至了东方的洛阳,但是关中的繁华依旧没有衰减多少。   去除了都城的关环,关中之地仍然可以称得上天下最为富饶之地。   沃野千里,天府之国。   用这样的词来形容关中之地,完全不显得的过分。   许安之前占据着凉、并两州、司隶河东、幽州两郡,三郡乌桓西部的草原,还有西部鲜卑南部之地,皆被收入其囊中,实际控制的疆域,无论是孙坚还是袁绍都无法与其比拟。   但是这些地方大多都是地广人稀之地,很多地方都是草原,没有办法耕种。   历史上无数的事例都向许安证明了,将草原变成耕地只会劳民伤财,最后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还要饱尝草原荒废的恶果。   许安自然也不会逆势而行,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实际上仅河东郡一地收取的粮食,便快占到了太平道粮食总量的一半。   而就算是这样,河东郡的土地相比于关中之地,却是还要差上不少。   关中之地,河网密布,真可谓沃野千里,地势平坦,便于耕种。   现在的关中并没有如同原本的时空那般遭,在经历了董卓之乱后又遭到了李傕、郭汜两人的洗劫,最后成了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   董卓于华阴兵败自刎,董旻、董越、牛辅、李儒皆是随着董卓一并战死。   郭汜死在了汾水的南岸被吕布所阵斩,李傕被马超于萧关枭首。   华雄、张济死在了偃师,胡轸下落不明,段煨、樊稠、徐荣带着麾下共计两万余名军兵投降。   关中之地就此易手,曾经盛极一时的董卓势力就此烟消云散。   关中仍然有数百万之民,这数百万之民足以保证沃野千里的关中不缺乏人来耕种。   原本的时空之中,韩遂、马超两人占据了关中,但却是仍旧缺少粮食,无法维持庞大的军队。   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当时的关中历经数次动荡,人口已经极为稀少。   现在的关中却没有经历那么的动荡,它仍旧是这天下最为富饶的地方。   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现在的关中比之昔日那个支撑着秦国横扫六合的关中并不差上多少。   宽阔的官道之上,一支军队正在其上缓缓的行进着。   土黄色的旌旗迎风招展,也昭示了他们的身份。   官道之上除了这支正在行军的黄巾军之外,再无一人,就是官道不远处的农田之中也不见一人,那些田地并不是荒地,只是劳作的农户为了躲避战乱,全都已经离开了居住之地,不知道躲往了何处。   陈伍看着那些长势喜人的庄稼,眼眸之中不禁流露出了艳羡。   不知道攒下来的军功田是否可以换取这里的田土,如果是真的可以换取,那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   “别看了,再看那也不是你的。”   就在陈伍陷入遐想之时,一只手突然绕过他的脖颈,搭在了他的肩上,却是一脸贼兮兮的田璋靠拢了过来。   “啧啧,这等上田要是拿军功去换,只怕要折掉不少。”   “我看你是又想受罚了。”   陈伍嫌弃的打开了田璋的手。   “要是战时行军,你信不信王起能给你用麻绳钓在台上打。”   田璋咧开嘴,不由的吸了一口凉气,同时手向着后背摸去。   被吊打这个事情,每次陈伍一提,田璋就没有话说了。   “王起好歹也是我们老什长了,谁知道一点面子都不给……”   黄巾军中行军分为两种。   一种是战时,战时行军,处于战争状态之时,各部曲行军都是有明确的规定,每日行军多少里,何时抵达终点都做了规章制度,而且行军之时,不允许言语,甚至不允许偏头。   将校之间交流,都只能是传达军令,不允许有其他的无意义的交流,担任着军法官的符祝会严格的执行军律。   第二种便是正常行军,相对于战时状态来说无疑是要宽松的多,只要每日行军的规定里程相比于战时少了很多,而且各项规定也宽松了很多。   也允许士兵和将校在行军的途中偶尔交流,气氛相对要宽松的多。   华阴之战胜利,关中诸城皆是传檄而定,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豪强世家、达官贵人,皆是出城跪迎。   关中之地实际上已经是被黄巾军掌控在了手中,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和如日中天的黄巾军对立,触碰黄巾军的底线。   所以许安也下令解除了战时状态,而现在说是正常行军,其实不如说是胜利行军。   田璋嘟嘟囔囔,抱怨了起来。   陈伍对田璋真的是无可奈何了,田璋被王起当初用麻绳吊起来,其实也是因为太过于话痨了,但是也不过是让田璋收敛一点。   陈伍无可奈何指着前面正在上坡的队伍说道。   “你们屯的军卒还在前面,你要是离得太远了,军法官可不会留情的。”   如今他是屯长,有整肃屯内行军队列的职责,不需要站在队列里,但是也不能随便走动,田璋这已经是违纪了。   “不怕,老赵被我支到了右边,看不到这边的情况。”   田璋拍了拍胸脯,颇为自豪。   陈伍无奈的用手扶住了额头,他实在是对田璋无语了。   “起义的号角,响彻了长空!”   一道歌声突然在队列之中响起。   陈伍和田璋两人循声望去。   “军歌多嘹亮,旌旗在飘扬!”   很快,便有人发出了回应。   “绝不畏惧强权,同压迫抵抗。”   田璋和陈伍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笑了起来,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万丈的荣光照耀着胸膛!”   更多的人加入了歌唱之中,官道之上一众黄巾军的军卒皆是应和了起来。   “起义的号角,响彻了长空!”   “军歌多嘹亮,旌旗在飘扬。”   “绝不畏惧强权,同压迫抵抗。”   “万丈的荣光照耀着胸膛。”   “起义的号角,响彻了长空。”   “同道们齐步,勇敢向前冲。”   “太平道的旌旗,正高高飘扬!”   ……   很快他们后方行军的队列也不甘示弱,同样放声高歌。   这首歌是宣教司编写的一首军歌,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不同于那些文绉绉的所谓的歌赋。   长距离的行军往往枯燥无比,不在战时状态行军时,将校和符祝也喜欢鼓动麾下的军卒唱歌来消除疲劳。   刚刚起头的人,正是陈伍屯内的符祝。   “太平道的旌旗,正高高飘扬!”   就在众人高歌之时,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哗————”   田璋面色一变,面色瞬间沉了下去,按着腰间的雁翎刀三步并作两步,向前快步跑去。   田璋虽然性格比较跳脱,但是他仍然不失为一名合格的军官。   陈伍、田璋、杨木、赵絮甚至包括钟厚在内都接受了太平道陆军学院的为期一年的学习。   听到喧哗声的同时,陈伍也是面色一变,举起了拳头,沉声喝道。   “警备!”   一众正在歌唱,原本是兴高采烈的黄巾军军卒在听到陈伍号令的一瞬间,便停驻了脚步,闭上了嘴巴,同时拿下了扛在肩上的长枪。   陈伍握拳的右手悬在空中,屏气凝神望向前方,警戒哨未响,证明并非是遇到了伏击,也没有遇到敌军,所以他也并没有下达列阵的号令,而是继续观察着情况。   “陈伍!”   陈伍抬起头看向前方,那是田璋叫他的声音。   此时的田璋已经登上了缓坡的顶部,他站在坡顶,面色激动,举着手指着前方,似乎在颤抖。   之所以陈伍觉得田璋在颤抖,因为田璋叫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陈伍放下拳头,向前走了数步,他有些疑惑,不能理解田璋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他也不清楚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快来!”   站在坡顶的田璋向着陈伍疯狂的招手。   陈伍按耐住好奇,按着腰间的雁翎刀缓步向着坡顶行去。   而就在这时一阵更为巨大的喧哗声从前方传来,盖住了田璋的声音,猛然贯入陈伍的耳中。   但是陈伍仍旧没有听到那喧哗声意味着,无数的人声夹杂在风中,实在难以辨别。   陈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这个时候,他耳畔的声音也越发的清晰,那些原本各一的人声似乎正变得整齐起来。   “万胜!”   陈伍听了出来,那是呼喝万胜的声音,那是欢呼的声音,属于他们黄巾军的战呼。   不等陈伍迈出最后一步,田璋便一把将陈伍拉上了坡顶。   首先映入陈伍眼前的是西面无比刺目的阳光,此时已经是快到了黄昏之时,太阳还没有落入地平线之下,虽然逐渐没有了正午时分那么夺目,但是仍然难以直视。   陈伍不由自主的举起了手放在了眉间,挡住了那刺目的阳光。   “发生了……”   陈伍正准备询问田璋,但是话未说完,他便闭上了嘴巴,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就在前方,就在远处,在官道的尽头有一座巨大的城池横在其上。   那巨大城池,仅仅是城垣便一眼难尽,虽然相隔深远,但只是一眼便感觉犹如心脏遭到了重锤猛烈的敲击。   城池外围,有大量的民居散落于四周,如同晚间的夜空,无数的繁星一般分散于中央最为明亮的皓月外围。   官道之上,无数土黄色的旌旗招展,无数的军卒高举着手中的兵刃,高声的欢呼着。   “那就是长安城吗?”   陈伍怔怔的看着前方那巨大无比的城池,有些发愣。   记忆之中那庞大恢弘的晋阳城在如今眼前长安城的对比之下,却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万胜!!”   无数的军卒振臂高呼,山呼海啸的呐喊声随着疾风向着远方传去。   ……   “这就是长安城吗……”   许安望着眼前景象,眼眸之中也不由的闪过了一丝震惊。   饶是他见过了高楼大厦,见过了钢筋混凝土修筑而成的城市,见过了无数壮观瑰丽的景象。   但是眼前的长安城仍旧是让他的内心起了波动。   长安城外那如同繁星一般的房屋、田地,星罗密布。   被众星捧月在其中的长安城,城墙高大,一座座箭楼耸立,一座座城门伫立,墙内的华丽恢弘的宫殿高大无比,单单是往上一眼,便只觉得美不胜收。   星月辉映,映出了一幅壮丽无比的画卷。   许安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凝望着眼前的美景。   那些后世所谓充满了艺术感的高楼大厦,所谓的古建筑,所谓的古城,与长安城对比,真的就是天壤之别。   许安的心中甚至产生了一个离谱的想法,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仙神,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真的有仙神的居所。   而那设计的长安城的工匠绝对是阴差阳错的进入了其中,不然如何能将这样的瑰丽建筑带入凡间。   张燕和阎忠两人其实早已经带着麾下的兵马抵达了长安城,只是两人都默契没有进入长安城,在攻占了郿坞之后,只是派遣了部分的军兵进城维持秩序,随后便屯兵于长安城外,等待着许安。   王允和皇甫嵩等人带领着军兵,还有一众豪强世家撤离了长安,向着南面武关而去。   到张燕和阎忠两人抵达之时,长安城经历了一段时间权力的真空期。   没有官吏、没有军卒、没有衙役,长安城进入了无政府的状态。   一开始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随后人性的另一面便开始慢慢的暴漏了出来。   那些市井的青皮,无赖拉帮结派,成群结队,开始打家劫舍,于城中四处劫掠。   动乱开始,坊市之间的居民也纷纷聚众自保,城内城外无不人心惶惶,甚至于还有人趁乱进入了空无一人的皇宫。   不过动荡并没有持续多久,黄巾军的斥候将长安城的情况迅速禀报给了张燕。   张燕立即下令骑军急行军进驻长安,黄巾军的骑军进城半日之后,便控制住了局面。   那些青皮,无赖,为祸者被斩杀了大半,余众四散,为恶者的首级被悬挂于各处作为警示。   如今的长安城街道,还有大部分的地方实际上都已经被清扫了一片,之前那上面沾染了不少的血迹,街道之上留存着不少受害者的尸首,那是失去了秩序之后酿成的灾难。   许安放缓了一些马速,前方的官道之上,阎忠和张燕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大量的军兵列于两侧,显然是已经是等待已久。   旌旗猎猎,那高大壮观的长安城上,遍插黄旗! 第六百三十四章 进京赶考   “恭迎大贤良师!”   伫立在官道之上的一众黄巾军军卒尽皆是昂首挺胸,握拳于胸,面色肃然,行注目之礼。   许安握紧了右拳,同样举起,握拳悬在胸前,庄重的回了一礼。   黄巾军中规定,无论是身居何职,只要有人向其敬礼,必须回礼,这条规定是许安自己制定的,许安如今也严格的遵守着自己定下的规定。   跪拜礼,低头礼等礼节是表示臣服的礼节,行礼之人难免会生出些许的自卑之心。   这样的礼节,在军中这个讲究军令如山的地方,或许有些许的益处。   但是那样的益处,能够培育出来的军队,最终只会是带着封建气息的军队。   就算是那支军队的武备再如何的先进,再如何的强大,它始终是带着封建气息的军队。   一直以来,许安就努力的提高麾下军卒的素质,提高麾下军卒的觉悟。   许安在每一队,每一屯,每一曲,每一部都为太平道的符祝安排了职位。   作战的事务归于军队的军官,思想方面的事务归于符祝,而那些符祝正是许安最忠诚,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经历了许安修改后的太平道思想,正通过各部各曲中那些符祝的宣讲,印刻入各部各曲军卒的脑海之中,影响着他们。   识字班的开办,符祝的宣讲,使得黄巾军中的官兵开始慢慢的脱离了懵懂无知,脱离了愚昧。   军中的诉苦大会,也让他们明白了其余人的生活有多么的煎熬,一些同样的经历也使得他们感同身受,将他们团结在了一起。   宣教司在军中演绎的一场又一场的戏剧,让他们明白了他们和豪强世家天然便是对立,也知晓了这个世界上很多原本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许安想要的不是一支封建思想荼毒的军队,依靠着那样的军队,就算是真的一统了天下,击破了天下所有的敌人,最后所能建立的不过又是一个封建帝国,开启下个轮回。   他想要的一支有正确的信仰,充满了朝气,蓬勃向上,思想开明的军队。   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真正打破数百年一轮的无尽轮回,才能真正的影响着这个世界,才能真正的改变这个天下。   任何一个封建王朝都无法真正的实行黄天之世,许安很清楚,就算是生产力再如何的发展,都绝对没有办法。   其实那书中所写的黄天之世真的难以实现,许安也很清楚。   但是就算那所谓的黄天之世那怕根本不可能的存在的,但是这并不是放弃为之奋斗的理由。   思想、生产力……   时代局限着许安的发展,他的脚步迈的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很多人都难以跟上他的步伐,大到很多人都无法接受他的思想。   就算是许安一路连胜,掌握着《太平经》,掌握着太平道的解释权,各种各样的光环几乎让他在世人的眼中和真仙一般,但是许安大刀阔斧的改革确实触及到了一些保守派的底线。   太平道内的保守势力已经开始慢慢现出了端倪,许安也发现了势力中的不对,这也让许安警惕了起来。   在太平道内并非是所有人都如同刘辟和龚都一般,无条件的信任许安,愿意紧紧的跟随着许安的脚步向前。   道内都是如此,势力之中又如何能没有保守的势力。   许安现在进行的实际上都是改革,而改革无疑是会受到保守势力的抵抗。   要想打破轮回,要想建立一个崭新的国家,一个人民自己的国家,现在的改革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黄巾军、太平道都需要进行更多的改革,进行更大的改革。   统一了天下之后,也需要在各方各面进行改革,进行修正。   在这一阶段,肯定会遭到保守势力以及反对派的疯狂反抗,他们会竭尽所能,阻止改革的推行。   保守势力和反对派,不仅仅是外部的敌人,必然还有内部的敌人。   要想改革成功,就必须要有一支能够在关键时刻支持着他,始终如一的与他站在同一阵营的军队。   一支封建思想荼毒的军队,他们只会盲目的服从上级,服从他们的将领。   而一支有着正确的信仰,充满了朝气,蓬勃向上,思想开明的军队,他们会明白,应该在关键的时刻支持谁,因为他们始终会站在民众的一侧,而非是豪强世家一侧。   望着身前一众昂首挺胸,朝气蓬勃的军卒,许安感觉积压在他肩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他并不孤单,他麾下的军卒都相信着他,愿意支持他,愿意跟随在他的身后与他一起向前,甚至愿意为他献出自己的性命。   轻风吹拂而过,吹动了飘扬在上空的旌旗。   许安偏头看向身侧,手持着虬龙旗枪的一众腾骧卫牵引着战马护卫在他的两侧。   在他身后还有大量的黄天使者随行,无论是滕骧卫还是黄天使者,都曾经虔诚的跪在太平观中,向着黄天起誓,愿意为黄天之世献出一切,哪怕是他们自己的性命。   “许久未见,阎公威势犹胜当年。”   看到牵引着战马缓缓而来的阎忠,许安脸上也随之露出了笑容。   “明公什么时候学会了奉承之语。”   阎忠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笑道。   “离开凉州太久了,本以为会有些不适应凉州的气候,结果却是恰恰相反。”   “到底还是难离故土啊……”   阎忠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模哀愁。   他在外仕官多年,唯有父母去世守孝之时返回了凉州,如今想来,青年离家独自踏上仕途之后,便和家中父母几乎没有了往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不过阎忠终究是阎忠,很快便恢复了过来,重新调整了情绪。   他仍然是那个五十余岁却仍旧雄心壮志,敢于深入太行,投身于当时仍旧前路未卜的太平道中。   “凉州牧事务繁重,责任重大,辛苦阎公了。”   许安双手作揖,郑重的对着阎忠行了一礼。   凉州和并州相隔甚远,凉州地方情势复杂,羌汉混居,难免有矛盾产生,一直以来凉州都并不安分,东汉一朝,几乎都是处于动荡不休的状态下。   虽然现在的凉州的情况因为黄巾军的介入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但是要想妥善管理凉州,也并非易事。   “明公领兵平定凉州,如今凉州地方安宁平静,羌氐臣服,其实在冀县做凉州牧倒是比之前在晋阳要轻松了不少。”   阎忠微微摆手,示意无妨,随后指向长安城的城门,笑道。   “长安就在眼前,明公不妨先入城中,于庆功宴时再一起闲聊?”   “阎公说的是。”   许安从善如流,耽误在长安城外的时间也确实有点太久了。   随后许安和张燕简单的交流了几句,便不再停留。   许安双脚踩在马镫之上,轻轻踢动马腹,座下的奔霄迈动了马蹄向前缓缓而行。   阎忠和张燕两人也牵引着战马汇入了后续的队伍之中。   贾诩自觉的让开了许安身侧位置,让阎忠并入。   张燕则是加入了身后一众黄巾军将校的队列之中。   马蹄声凌乱,钉上了马蹄铁的战马踩踏在官道之上发出的声音,比起普通的马蹄发出的声音要清脆的多,也要有力的多。   许安抬头看向身前的城门,眼前的城门高大无比,晋阳城的大门与眼前的城墙相比,简直便是小巫见大巫。   城墙之上,土黄色旌旗招展,一名又一名的军卒肃立在其上,守卫着长安。   从远处看长安城,便已是让许安感到了震撼,临到近处,更是让人心生震动。   汉时的长安城全城共有十二个城门,每门有三个门道。   东面自北而南为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   南面自东而西为覆盎门、安门、西安门。   北面自西而东为横门、厨城门、洛城门。   西面自北而南为雍门、直城门、章城门。   安门是汉长安城南城墙正中间的门,安门也是汉长安城南面的正门。   安门北对长乐宫与未央宫之间的武库,从门内进入的大街贯通全城南北,是汉长安城的主干大道。   安门的得名,因为寓祈求城市平安与安全。   汉武帝时,从汾阳获得古鼎并由此门进入长安,所以这座城门后来也称鼎路门。   王莽执政时,将其改名光礼门,后来刘秀再兴汉室,城门的名字又变回了安门。   城门的甬道内也站满了黄巾军的军卒,许安驱马缓缓进入甬道。   清脆而有有力的马蹄声在城门的甬道之中回响,旌旗的猎猎声,盔甲的碰撞声,战马的喘息声,在城门的甬道之中都被放大了数倍。   长安城的城墙全部用黄土夯筑而成,高约十二米,宽足有十五米上下,城墙之外有壕沟,宽约八米,深约三米。   安门作为长安城主干大道的南大门,自然是修建的高大的无比,仅仅是进入安门,许安心中便泛起了波澜。   刘邦建国后不久,便将秦朝的兴乐宫重加修饰并改名为长乐宫,将都城从栎阳迁于此,萧何随后又主持修建了太仓和武库。   长安现在的城墙是汉惠帝时开始修建的,汉武帝太初元年兴建北宫、桂宫、明光宫、建章宫,开凿昆明池和上林苑,前后历时九十年,方才建成。   因城墙建于长乐宫和未央宫建成之后,为迁就二宫的位置和城北渭河的流向,把城墙建成了不规则的正方形,缺西北角,西墙南部和南墙西部向外折曲,过去称长安城“南为南斗形,北为北斗形“,或称为“斗城“。   城内主要建筑群有长乐宫、未央宫、北宫、桂宫、武库等,未央宫由前殿、椒房殿等四十余座宫殿组成   新莽以后,长安城中的宫室、城门、武库先后被毁,虽然其后历代都有营造修饰,但最终还是未能恢复昔日西汉之时的盛况。   不过汉时的长安城却和唐时的大不相同,也和晋阳等城邑不同。   汉时的长安城中,主要由皇家宫室及其附属设施构成,市集和民居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大部分的居民都居住于长安城的城外。   能居住在长安城的民居者,无不是达官显贵,地位显赫之人。   长安城的主干大道左侧西面是未央宫,右侧东面是长乐宫。   长乐宫自汉惠帝居未央宫后,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太后之宫。   未央宫,西汉帝国的正宫,汉朝的政治中心和国家象征,在原来秦时章台的基础上修建而成,位于汉长安城地势最高的西南角龙首原上。   许安偏头看向西侧,那是未央宫的方向。   未央宫是帝国的政治中心,国家的象征,大朝正殿位于长安城的最高点,从主干道上,一眼便可以看到大朝的正殿。   “非壮丽无以重威……”   贾诩目光微动,不由赞到,洛阳的皇宫比起长安城来说,终究是逊色了良多。   许安神色微凝,进入长安城中,他才真正的见识了未央宫的壮观。   他想起以前看汉初历史时,在书中看到的一个故事。   郦道元《水经注》中记载着一个传说。   秦朝时有条黑龙从南山出,饮渭水,经过的路线后来变成山脉,长六十多里,头临渭水、尾达樊川。   萧何建造未央宫,“斩龙首而营之”,“山即基阙,不假筑”。   “山即基阙……”   未央宫几经战乱,纵使经过了多方的修缮,但是据说仍旧不复当年盛况。   许安望着眼前的雄伟非常的未央宫,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仅是许安,跟随在许安身后的一众黄巾军将校,还有军卒看着长安城内的景象也难以维持着淡然。   随行的队伍之中开始传出了些微的喧嚣声。   “真的如同进京赶考一般啊……”   许安目光凝重,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队伍,连他的心神都被长安城所动摇,其余的将校看到这里的景象必然心中也会泛起波澜。   许安突然有些明悟,他原来对于董卓有些瞧不上眼。   但是他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董卓本来占据了优势,但却在进入洛阳城后就开始昏招频出,就这样丢掉了掌控天下最好的机会…… 第六百三十五章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长安城的南部和中部实际上都已经属于汉皇宫的范畴。   安门北对长乐宫与未央宫之间的武库,进入安门之后的是一条贯通全城南北大街,这条街虽然是汉长安城的主干大道,但是这里闲杂人等皆不得进入。   城中的居民,坊市之间的人绝对不允许,也不可能到达这里。   未央宫和长乐宫被这条贯通全城南北大街分开,但是在之间又建有阁道相通。   “长安城中武库的武备被董卓取用了许多,比起我们预想的要少的多。”   阎忠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天气一年比一年寒冷,现在虽然已经入五月,但是在这黄昏之时还是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里面的铁甲不过千副,戟戈刀枪加起来也不到万柄,倒是箭矢囤积了不少……”   阎忠的心绪并没有同其他的黄巾军将校一般受到什么波动,长安城他已经来过了无数一次了,他青年出游,到达的第一站便是长安,他也曾在长安任官,未央宫、长乐宫的景象已经不能让他感到惊讶。   阎忠和许安并驾齐驱,两人并没有分什么先后。   阎忠向着许安低声叙说着长安城中的情况,还有西线和北线的情况。   虽然很多的事情许安都已经从文书之中得知,但是许安也并没有打断阎忠的话语。   许安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旁侧的阎忠。   他注意到阎忠似乎有一些驼背了,明明以前阎忠就算是日夜伏案处理公文,他的脊背都不会弯曲。   初见阎忠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阎忠还是意气风发,满头的黑发。   但是不知道何时开始,一道又一道的皱纹爬上了他的额头,爬上了他的眼角。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阎忠鬓角头发上开始出现了白霜。   这一次再见到阎忠时,阎忠的头发已经全部变成了白发,他的眼睛也不再如同以往一般清明。   阎忠说了一会,突然问道。   “有七年了吗?”   许安先是一楞,随后便反应了过来,他知道阎忠再问什么。   “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就整整七年了。”   许安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回答了阎忠的问题。   中平二年(185年),他击败了盘踞在太行山南部的杨奉,太行山北部的张白骑、郭大贤等人紧皆宣布归附太平道,八百里太行尽归黄天,他完成了当初的誓言,让黄天的威名,响彻了群山。   九月底,等到他击破晋阳之后,领兵折返回山后,何曼、周仓、裴元绍三人听闻了许安在太行山中的事迹,带领着麾下的黄巾前来投奔,阎忠当时也随着三人一起投身到了太平道中。   太行河谷之中,阎忠管理民政,将八百里太行打理的井井有条。   葵城一战,阎忠指挥着中军,成功的瓦解了朱儁麾下汉军的攻势,就此作为太平道的谋主。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阎忠的雄心虽然并没有衰退,但是他身体却是已经是难以为继。   当初阎忠跟随着皇甫嵩一路征战,领着十数名家兵进入太行山中时,其实就已经五十岁了,到了天命之年。   现在一晃八年的时间已过,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亲提马槊上阵杀敌的将校了。   他的背脊不再挺拔,他的眼神也不再清明,他的头发也已经被白霜所染成了白雪的颜色。   “到了。”   阎忠勒住了战马,指向前方。   许安也随着一起勒住了前行着的战马,抬头看向未央宫的方向。   未央宫四面均有宫门,南宫门与西安门中门道南北直对,为单一门道,无门阙,在宫门处有两道宫墙,每道宫墙上各有一座宫门,两座宫门形制相同,南北相邻,宽有三米六。   未央宫的东门和北门有阙,东阙在东司马门外,正对长乐宫西阙。   宫城之内的干路有三条,两条平行的东西向干路贯通宫城,中部有一条南北向干路纵贯其间。两条东西向干路将未央宫分为南、中、北三个区域。   许安现在就是要从东阙进入未央宫,东西两门有门阙,其重要性或仪式功能也比其他宫门要高。   汉时以右为尊,未央宫于长安城右侧,也就是西面。   太平道此前的中心在于晋阳,太平道的主要司衙都在晋阳,晋阳在长安的东方。   从东门进入未央,自东而入西,登临高位。   自西而入东,却是好像在走下坡之路。   这一切都是阎忠的安排,许安从善如流,并没有反对。   虽然许安并不迷信这些的事务,但是汉时人笃信鬼神,天命之说深入人心。   现在许安是天下太平道的魁首,一方道主,确实应该按着这些所谓的规矩来行事,这样可以增加正统性,也能建立更高的威望。   从东门进入未央宫,许安并没有下马,也没有让麾下的将校下马。   本来按照礼制,皇宫之中除去少数人外肯定是不能乘马,乘驾,但是许安却是并不在意这些礼制。   阎忠虽然颇有微词,不过他也没有反对,许安离经叛道的事情做的多,而阎忠本身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自然不会和许安因为这类小事而纠结。   未央宫的占地面积比明清紫禁城的六倍有余,主要建筑有四十余座。   而如此多的宫殿之中,最高大的便是未央宫的前殿。   未央宫的前殿,居于全宫正中,台基南北长四百米,东西宽两百米,最高处达十五米,前殿内又分为前、中、后三大殿。   未央宫本就建在龙首原地势最高点,又修筑夯土台基,这也使得未央宫的前殿更为高大。   一路行进,高大的未央宫前殿也离众人越来越近。   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jíyè]。   亘雄虹之长梁,结棼[fén]橑以相接。   未央宫以清香名贵的木兰为栋椽,以纹理雅致的杏木作梁柱,屋顶椽头贴敷有金箔,门扉上有金色的花纹,门面有玉饰,装饰着鎏金的铜铺首,镶嵌着各色宝石。   回廊栏杆之上雕刻着清秀典雅的图案,窗户为青色,雕饰着古色古香的花纹。   殿前左为斜坡,以乘车上,右为台阶,供人拾级,础石之上耸立着高大木柱,紫红色的地面,金光闪闪的壁带,间以珍奇的玉石。   许安从战马之上下来,看着眼前高大的未央宫前殿,平静下来的内心忍不住又泛起了波澜。   “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萧何的话并没有说错,后世确实没有可以超越这座宫城的宫殿了。   许安没有言语,抬起脚踏上了前殿的台阶,一步一步缓缓的拾阶而上。   这一次阎忠没有伴随在许安的左右,刘辟、龚都、吕布、贾诩等人也是没有上前,全都默契的落后了许安四五个身位的距离。   一阶又一阶,许安抬头看着上方的大殿,他所处的位置随着他的步伐在缓缓的上升,眼前的宫殿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太阳逐渐西斜,逐渐已经到了黄昏。   熔金色的阳光没有任何的阻碍,洒在了正在登阶的许安身上,为许安镀上了一层金芒,将许安包裹了在其中,就如同那神话传说之中有神光护体的仙神一般。   阎忠看着被阳光照耀着的许安,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刘辟、龚都等人也纷纷驻步。   张辽目光扇动,他想起了曾经在晋阳府衙之时,许安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那时他和郝昭坐在房舍之中,房舍之外,在金黄色的阳光的照耀之下,那些身穿着披坚持锐的甲士身上铁甲反衬的光芒,映照着其好似天上的天兵一般。   而沐浴在阳光下的许安,更是如同那天上的天神显得无比的神圣庄重。   “天命……”   当许安说自己就是天命之时,张辽心中确实产生过怀疑,不过那一份怀疑随着时间慢慢的被冲淡。   而在如今,看着一步一步向上走去的许安。   张辽再度回想起了当初许安曾经说过的言语。   张辽偏头看向身旁的郝昭,郝昭此时也正好看向他,两人眼眸之中尽皆是流露出了一丝别样的神色。   阎忠双目微眯,阳光让他感觉有些耀眼,他看着许安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诩面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闪动的目光,却是表明着他的心绪其实并不平静。   他看着许安,感觉许安似乎正在逐渐发生着一些变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刘辟按着腰间的雁翎刀,抬头看着许安,面色未改,他思索了一会,和龚都对视了一眼,两人终究还是拾阶而上,跟上了许安。   吕布、马腾等人没有再继续上前,而是跟着阎忠一起,站在了原地。   许安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觉,他只是一步一步,缓缓的向上走去。   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méng],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   未央宫的壮丽让许安有些眼花缭乱,让他的心神禁不住有些迷乱,让他的眼神之中出现了一丝别样的   夕阳的余晖照在许安身前的台阶之上,彷佛是有人将黄金织造成了一块长毯,铺在了台阶之上。   微风吹拂而来,也让许安的有些迷乱的思绪重新有了一些清明。   未央宫的前殿殿门处无数身披着甲胄,身穿着土黄色的战袍的军卒,看到许安的一瞬间,便庄重的向着许安行礼致意。   许安看着眼前的景象,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何时,他已经走完了所有的台阶,来到了台阶之上,走到了未央宫前殿的殿门之前。   未央宫,长乐宫,长乐未央。   长乐未央延年永寿昌。   长相思,毋相忘,常贵福,乐未央。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结心相思,毋见忘。   千秋万岁……   许安伸出了双手,熔金色的阳光照耀被他捧在手中。   金城千里子孙万世帝王之业……   眼前高大壮丽的未央宫前殿激起了隐藏在许安心中的另一股情绪。   许安不由自主的向前又走了几步,不过这个时候许安业发现了有一些不对,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轻了许多。   许安有些疑惑,他转身向后看去,在他的身后,刘辟和龚都两人,一左一右,皆是按刀而立,一如他当初登上鹿台山之时一般。   许安往台阶之下看去,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阎忠等人并没有跟着他继续向上,而是停留在了台阶的平台上。   他高高在上,而阎忠等人却站在他的脚下。   许安看着站在台阶之下的阎忠等人,并没有言语,此时他的心中一片纷乱。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德兼三皇、功盖五帝,是为皇帝。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生杀大权握于手中,纸醉金迷,坐拥三宫六院无数的嫔妃。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一切的一切,只要登上那皇帝的宝座,便可以达成……   关中之地,千里金城。   天下十三州,他已经占据其三。   加上司隶校尉部的人口,他麾下的民众总数也将达到八百万人左右。   关中之地有大量的工匠,大量生产武备的工坊,这都是太平道所稀缺的……   许安鬼使神差的重新转身面对着未央宫的前殿的殿门,随后迈开脚步,向着未央宫的前殿缓缓走去。   这一次,龚都没有在跟着许安继续向前,他看着眼前的许安,突然之间感到十分的陌生。   龚都停下了脚步,但是刘辟没有,他面色仍旧未有半分的变化,当许安迈步向前之后,他也是迈步跟随着许安继续向前。   夕阳西下,许安走的很慢。   夕阳将许安的影子拉的很长。   天色逐渐的黯淡了下来,黑暗开始慢慢的侵蚀着百日里庄重壮丽的未央宫。   随着许安进入前殿,原本为许安引路的金光也消散在了许安的身后,高大的未央宫,遮蔽高悬于天际的太阳。   斜阳向西,阳光已经失去了白日的威力,大殿之内只有寥寥几缕黯淡的阳光。   殿内的宫灯早已经被点亮,许安面前的道路再次被照亮。   只是这一次,为他引路的是宫灯之中烛火所发出的淡黄色光芒,不再是从苍穹之上所落下的阳光。 第六百三十六章 手握王爵,口含天宪……   黑幕缓缓落下,未央宫中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被驱散。   许安沉默的行走在高大的宫殿,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刘辟按着腰间的雁翎刀,使其不至于因为与身上的甲胄碰撞发出声音,他落后于许安数步,缓步跟随着许安的步伐。   刘辟看着眼前的极尽奢华的宫殿,一颗心逐渐的冷了下来。   白日里的朱梁画栋、玉阶金柱因为黑暗似乎开始变得冰冷扭曲、光怪陆离。   黑暗给未央宫披上一层神秘而恐怖的面纱。   在那宫灯无法照耀到的黑暗之处,似乎潜藏着猛兽魑魅,山精鬼怪,随时准备着择人而噬。   刘辟的后背缓缓浸出了汗珠,但是心中的冷意并没有让他停下脚步,他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毅然决然的跟随着许安继续前行。   未央宫内残留着阳光慢慢的消散,刘辟望着许安的背影,耳畔回响了曾经许安曾经说过言语。   广宗、下曲阳,冀州数十万黄巾军覆灭,太平道声势落入谷底,万马齐喑。[yīn]   许安在那个时候站了出来,稳住了队伍的军心,为他们指引了正确的道路,带领着他们一路翻山越岭潜入到了井陉关外。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汉军说我们是乱民,是逆贼,是蛾贼!”   “可我们真的是吗?我们不是想抢夺他大汉天子的江山社稷,我们只是想争一条活路罢了,但是他刘家天子不肯!”   “黄天必将照耀这天下,就如同现在高悬在我头顶的太阳一样。”   而后一统太行,响彻群山,葵城大胜,阵斩朱儁,进军上党,如日方升。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攻略河东,入主并州,袭取两郡,潜龙出渊,腾飞九天。   “吾辈虽无强兵、巨财,却有天下之众也!”   “万千民众之力,能使江河倒流,亦可夷山平丘,改天换地亦非难事!”   北击匈奴,并州定鼎,闻名遐迩。   “不到解放天下的那一天,我们绝不会停止斗争,我们绝不会放弃反抗,我们绝不会停下脚步!”   “我们绝不会放弃,我们必然取得胜利,胜利的那天一定会来临!”   “纵使那胜利,会使得我等流下鲜血侵染神州,但我等亦不会罢休!”   “血染神州,亦不罢休!”   四州并发,九路齐进,兵进冀州,大败卢植,威震天下。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击破河东,西征鲜卑,皓月为灯,繁星作引。   天火蔽日,地焰沸腾,席卷凉州,太平道声势一时无二,如日中天。   “取下凉州,让天下再度传唱我太平道的威名!”   “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   ……   许安昔日的言语,一句又一句重新回响在刘辟的耳中。   刘辟凝望着身前不远处的许安,他跟着许安一起进入太行山,一路搏杀,走到了如今。   八年的时间,但是他也不敢说他完全的了解许安。   张角、张宝、张梁,三位太平道曾经的将军,许安和他们相比,却是要深沉的多。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我想要活下去,带着我麾下的军士一起活下去,我想看一看我师父描绘的那个黄天之世,是不是真的存在。”   ……   刘辟确信现在的许安似乎发生了一些改变,眼前的许安正慢慢的变得陌生起来,变得令人……恐惧了起来……   昔日的誓言刘辟仍然没有忘记,他始终都记得,许安手持着鹰狼两枚印信站在他的面前,将那两枚印信郑重的交给他时的场景。   “刘辟!愿为大贤良师效死,愿为我太平道扫清荆棘,踏破泥泞!”   “定为我太平道扫清世间一切的奸邪,荡平这天下的宵小!   “至死方休!”   那冰冷的印信将他的胸腔烫的炽热无比。   曾经的许安,目光之中闪烁着明光,举手投足皆是让人挑不出毛病,严于律己,永远都保持着高昂的斗志,一直站在他们的前方,指引着他们走向正确的道路。   但是现在,似乎有一些东西发生了改变……   刘辟感觉许安似乎开始偏离了原本的道路,从进入了这座长安城之后,一切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刘辟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缓了一些,他想要停下脚步,他感觉眼前的许安实在是太过于陌生。   但是最终,刘辟还是没有。   他是黄天使者,他曾经跪伏在神坛之下,发誓将包括性命在内的一切都献给太平道,献给黄天。   许安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太平道的道主……   刘辟的目光重新的坚定了起来,从进入太行开始,许安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也定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刘辟重新加快了脚步,跟上了走的越来越远的许安,再一次跟随在了他的背后。   就在这时,刘辟听到大殿之中,传来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刘辟回头向后望去,烛火摇曳,一道壮硕的身影阔步而来,来人正是龚都。   龚都最终还是重新迈步跟了上来。   刘辟和龚都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露出了笑容,他们作为朋友十余年的时间。   虽然并非是同胞兄弟,却早已经是胜似同胞兄弟。   虽然两人职位不同,彼此之间的往来也少了许多,但是他们终究是曾经同生共死,作为患难之交。   刘辟站在原地,等着龚都上前,随后两人再次并肩同行,亦若当初从井陉关进入太行山一般。   在宫灯灯火的引领之下,两人并肩向着前方走去,跟随在许安的身后。   ……   许安缓步向前,他的脚步没有停止过,也没有改变过。   当他走出未央宫前殿的前大殿时,天色已经完全的黯淡了下来,太阳已经完全的隐没了在地平线下,只有西方天空一小抹晚霞证明着那曾是太阳落下的地方。   许安抬起头,望向苍穹。   天空之中只有洁白的皓月高悬于其中,其余的星辰都还隐匿在九天之上,它们的光芒暂时还无法被人看到。   宣室、麒麟、金华、承明等宫殿等一众的高大的宫殿,那些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并没有光亮,在黑暗中显得空旷凄凉,   曲台、白虎、漪兰、无缘等华丽的殿阁之间也没有人看守,自然也没有灯光。   宫殿阁楼之间的廊阁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显得却是那样的寒冷阴森。   万寿无疆……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许安的目光从悬于天上的皓月之上落下,落在了前方未央宫前殿的中殿。   未央宫前殿的中殿是真正的正殿,汉时皇帝登基、重要朝会、皇家婚丧等大典均在此举行。   那里是汉帝国曾经两百余年以来,权力的最高峰!   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   王者父事天,故爵称天子。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顺其意则生,逆其心则死。   金钱、地位、名望、财富、权力一切的一切,只要登上那皇帝的宝座,便可以达成。   许安没有停下脚步,他向着中殿的方向缓步走去。   这壮丽重威的未央宫唤醒了一直以来都隐藏在许安心中的欲望。   天下难道真的有人不希望过更好的生活吗?   天下难道真有人不希望过更安逸的生活吗?   成为了皇帝,凌驾于亿万人之上。   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手握王爵,口含天宪。   天子,富有四海,这四海八荒届时都将成为他一人的所有物!   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现今天下三分。   袁绍占据冀、青、幽三州之地,谷支十年,带甲之士以十万计。   孙坚占据豫、兖、徐、扬、荆五州之地,民众逾千万,坐拥精兵强将无数。   如今的天下已经不再许安所熟知的那个天下,如今的世界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一切都已经改变,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   袁术、曹操、刘备等人皆集中于东庭陈都之中,许安很清楚,东郡之战袁绍的胜算实在不大。   荀彧、郭嘉、程昱等一众谋士皆在东庭之中,关羽、张飞、黄忠、许褚、典韦、于禁、乐进、程普等一众名将皆于孙坚帐下听令。   如今的东庭,刘宠和孙坚两人鼎力支持着刘协,而刘协也对孙坚和刘宠信任非常,君臣齐心。   世家豪强纷纷下注,投入了东庭之中。   孙坚屡战屡胜,连战连捷,更是使得时人感觉汉室将会再度兴盛,就是太平道内也因此浮现了出了种种传言。   面对着这般的强敌,其实许安的心中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许安很清楚东汉末年到三国的这一段历史,无数的名臣名将如同过江之鲤一般涌现。   这一段历史,在整个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之中都可以被称之为璀璨。   驱虎吞狼,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水淹七军,白衣渡江,六出祁山,九伐中原……   面对这样的强敌,许安其实也有过彷徨,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做出妥协。   只要给那些绵延了数百年的豪强世家让出部分的利益,满足他们的一些要求,那么后续的扩张,太平道的扩张受到的阻力将会成几何式的降低。   豪强世家永远会忠诚于天子,忠诚于给他们权力、给他们地位、给他们利益的天子。   谁是那样的天子,他们便会忠于谁。   皇帝,天子,那万人之上的高位,其实许安也并非是没有幻想过。   一统了天下之后,他许安将会成为整个天下掌握着最大的权柄天子,将会成为比历代皇帝权力更大的皇帝。   他可以用他的远超当世的知识和见识来达成寻常皇帝难以达成的成就。   就算是秦皇汉武,也未尝不能超越!   他也可以享受人生,过上那极尽奢华的生活,纵情于声色。   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夺取天下……   许安一步一步向前,他原本平静的脸庞也随着心中的思绪而开始慢慢的发生了变化。   他的脸色从平静慢慢的变成了阴沉,再然后眉头紧蹙,眼眸之中露出了凶光,甚至面色也变得逐渐的狰狞的起来。   许安脸上发生的这一切变化并没有被跟在他身后的刘辟和龚都两人看见。   刘辟和龚都两人只是感觉许安身上的气势正发生着转变。   原本许安给人的感觉,中正平和,让人不由心生崇敬和敬佩之心。   但是现在看着许安的背影,一股冷意便不由自主的爬上了他们的心头,让人开始感到了畏惧。   许安一步一步走入中殿,走入正殿。   未央宫前殿的正殿,不同于较为前大殿一般阴暗。   正殿店内,灯火通明。   一众罩袍束带的黄天使者,按着腰间的雁翎刀,分成两列立于正殿两侧。   明亮的烛火将整个大殿照的犹如白昼一般。   许安双目微眯,抬头看向正前方。   正前方,正是未央宫正殿的首座,是天子的皇座!   代表着天子的龙纹镌刻在其上,黄金做成的装饰镶于其中,更显威严。   许安刚走入正殿,一众黄天使者正准备行礼,但是当他们看到许安的那一刻,他们却是不由自主停下了行礼。   黄天使者是许安的亲卫,他们长久以来跟随着许安南征北战,可以说是许安真正的嫡系,他们熟悉他们的将军,熟悉他们的大贤良师。   但是现在他们眼前的许安,却是和往日截然不同。   殿外,狂风呼号。   一股寒意从大殿的底部升腾而起,贯入大殿之中一众黄天使者的身躯之中。   不知道是谁低下了头颅,随后大殿之中一众黄天使者皆是向着许安垂首行礼,他们没有再敬黄巾军中的军礼。   许安看着两侧行礼的黄天使者,看着一名又一名黄天使者垂下的头颅,心中居然感到了一丝快意…… 第六百三十七章 许安   万世天命……   许安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离那天子的宝座越来越近。   刘辟和龚都两人默契的站在了台阶之下,他们望着许安的背影,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望着许安的背影。   许安凝望着眼前的天子的宝座,曾经遥不可及的东西,如今就真真切切的放在了他的面前。   权力、财富、美人……   只要他坐上了这天子的宝座,将利益分给那些豪强世家些许,便可以唾手可得。   黄天之世……   那黄天之世实在是太过于遥远,实在是太过于虚无缥缈……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那书中大同之世,实在太过于理想,如何可能阵的实现?   许安伸出手抚摸着身前天子的宝座。   一枚枚玉珠,一块块黄金,一道道浑然天成的龙纹。   千百种思绪在他的心中翻腾。   蚀骨的冰冷从那宝座之上传来,也让许安的心慢慢的变得冰冷了起来。   许安紧按着身前天子的宝座,他的心中慢慢的生出了些许的恐惧。   东庭陈都强盛无比,汉室再兴的传言不仅仅影响着普通的百姓,其实也影响着许安的心绪。   面对着众人之时,许安从来都是表现出一幅雄心壮志,信心十足的样子,但是其实不然……   当最初踏上这一条路的时候,许安就明白,这是一条和这个时代不相符,甚至可以说有些脱离了实际的路。   前方的道路不是什么光明的大道,甚至连羊肠小径都不是,在他们的前方其实是一片长满了荆棘的丛林,根本没有现成道路,道路需要他们用双手扯烂荆棘开拓而出。   那一条条的荆棘让许安的手皮开肉绽,那一根又一根的尖刺狠狠刺入他的身躯之中,鲜血顺着荆棘流淌而下,在他的脚底下汇成了血潭。   这一条道路,是由无数的鲜血凝固所结成的,一条血染的道路。   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那一个又一个天下闻名的英豪,那一个又一个名垂青史的名臣……   如何不让人心生迟疑,如何不让人心生担忧,又如何不让人心生动摇。   豪强世家深根固柢,能够延续数百年,又有几家是易与之辈。   凉州、并州豪强世家的力量并不强大,但是都已经让太平道有些难以应付。   占据了并州,诸如太原王氏那样的大家早已经是远遁,只留下了些许的虾米,弃子。   占据凉州,若非凉州当地的豪强世家的相助,太平道必然要花费数倍的力气,还可能没有如今的收获。   现在占据了关中,占据了司隶,他麾下的民众也超过了八百万之数。   他变得更强了,太平道也变的更强了,但是他们的敌人也变得更强了。   盘踞在冀州的袁绍,拥兵十数万众,又得三郡乌桓之投效,东部鲜卑和其交往密切。   东庭陈都如今占据、豫、兖、徐、扬、荆五州之地,刘表已是入京面见刘协,汇报州郡诸事。   如今的东庭陈都,麾下精兵强将无数,猛将如云,谋臣如雨。   很快,刘协也将会成为真正的汉室天子。   刘辩被王允、皇甫嵩、盖勋等人带出了长安,向着武关急奔而去,现在就算是派精兵追击,也难以追上。   武关以南便是荆州的南阳郡,袁术所领的郡国,东庭陈都下辖的郡国。   不出意外,刘辩将从天子变成一个普通的王侯,西庭消亡,独留东庭。   刘协将会重新成为大汉天下唯一的皇帝,唯一的天子,他的正统性再无人可以撼动。   豪强世家将会将大量的筹码压到这样的一位天子手中。   昔日他们帮助光武帝刘秀这样夺取天下,而获得了大量的利益。   如今他们如果再帮助一个少年天子,重新夺回天下,那么他们将会获取更大的利益!   清酒红人面,钱帛动人心。   昔日的幼兽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变成了噬人的猛虎。   交州、益州两州独立于世,但是若是感觉乾坤即将落定,必然会选择入世,将筹码也落到天下这一块棋盘之上。   届时太平道将会面临豫、兖、徐、扬、荆、益、交,七州的攻伐。   就算是联合和公孙度,夺取了幽州、冀州大部地区,和东庭陈都的交战,也必然是一场苦战,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烽火难绝,埃尘难消。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蒿里行》里的场景恐怕也将会出现在这人间。   血染神州,亦不罢休……   许安单手撑靠在座位上,随后慢慢的坐了下来。   汉末天下三分,终于归晋,这乱世混战数十年大汉十三州人口急剧的减少。   最终五胡乱华,神州饱受折磨,汉人沦为两脚羊,沦为豚犬……   如今,千百万人也即将死去。   如果保持道路不变,那么后果,便是要面对天下世家的强有力的反抗。   如今的世家可并非是被大大削弱的东晋门阀,而是真正的能够的改变天下走向的庞然巨物。   如果真的血染神州,杀的流血漂橹而获取了最终的胜利。   那个时候,恐怕北部的鲜卑等部也完成了统一,届时他将需要面对着已经完成了统一,再次达到巅峰的鲜卑。   秦末连番的战乱,楚汉数年的相争,人口锐减。   刘邦御驾亲征,竟然被围困于白登山上。   隋末年间,天下大乱,严重内战分裂,突厥势力趁机得到壮大。   就算是李世民这般的雄主,也被迫签订了城下之盟。   上千年以来,北部草原游牧民族都一直威胁中原的华夏。   他们犹如山林中的猛兽一般,一直蛰伏在华夏的周边。   华夏强盛之时,他们俯首称臣,谦卑非常。   但是一旦中原发生纷争,发生战乱,陷入了衰弱之时,他们便会走出山林,露出獠牙,伸出利爪!   鲜卑虽然因为老王檀石隗的死去也发生了纷争,但是他们的纷争却也让鲜卑族不断的扩张。   双方因为势均力敌,不断的向别处扩张,不断的拉拢盟友,不断的发展。   草原之上,并没有那么多奇谋诡计可用,也没有城池、阵地来消耗对方的实力,最终双方的领袖将会陈兵一处,进行最终的决战。   战场将会是败者的葬礼,而胜者将会成为鲜卑的共主。   战乱和纷争并不会剧烈的消耗其实力。   正常时期的华夏当然不会惧怕鲜卑,但是若是经历了连年的战乱,纷争,国力急剧的被消耗,大量的军卒战死,十室九空。   就算有无数良将名臣,但是巧妇终是难为无米之炊。   五胡乱华的惨况,未尝不会重演。   那是一段无比残酷的历史,一段真真正正写满了“吃人”二字的历史。   人不再是人,甚至连牛羊都不如,连猪狗都不如。   命若蝼蚁,贱如草芥。   或许,真的应该低头,应该妥协。   只要让出利益给那些豪强世家,再结合几场大胜,便可以使得一些世家豪强考虑重新下注,太平道所能遇到的抵抗肯定也要比现在小的多。   许安稳稳的坐在那曾经只有汉氏天子,刘氏子孙才能坐的宝座之上。   他看着大殿之中,向着他垂首行礼的一众的军卒,也看到了伫立在台阶之下左右两侧的刘辟和龚都两人。   高高在上,居于万人之上,统治亿兆之民。   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知识,他有信心能比历史上所有的皇帝都要走得更远,走的更前。   千年的皇朝,并非虚妄。   万世天命……   权力是一味毒药,但是却让人趋之若鹜,上下五千年,无数人沉迷于其中难以自拔。   万世的天命,永恒的皇朝,其实或许并非是虚妄……   许安居高临下,俯视这殿内的场景,大殿之中无数的烛火映照在他的眼眸之中,将其照耀的明亮无比,彷佛他的眼眸之中真的存在火焰一般。   刘辟和龚都两人看着端坐于宝座之上的许安,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一股想要跪拜称臣的想法,彷佛许安就是天生该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刘辟想起那广为流传的那一句话。   自太行山开始,他便已经彻底相信,许安正是天命所归。   刘辟和龚都两人目光平静的看着许安。   无论许安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们两人都会选择跟随着在许安的身后。   脚步声响起,一道身影从黑暗的殿外走入大殿之中。   许安抬头望向殿门,一名道人装扮的老者走入了大殿之中。   头戴玉清如意冠,身穿青娟道衣,脚踏云履净袜,腰系着淡黄色的丝绦,不是阎忠,还是何人。   阎忠走入大殿之中,一路走到了刘辟的身旁,这才站定不动,他仰头看着端坐于天子之座上的许安,但他和刘辟和龚都两人一样,都没有言语。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万世的天命,永恒的皇朝。”   许安缓缓的站起了起来,他仰头望着顶上高大的梁柱,轻叹了一声。   “可惜终究只是虚妄啊……”   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的阿房宫被大火所烧毁。   这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的未央宫也终究是毁于了战火。   一百余年的东都洛阳也无法幸免。   盛唐的长安城,宋朝的汴京城,明时的紫禁城。   无论多么壮丽,多么的华丽,都抵不过一把大火。   始夏、烈商、礼周、霸秦、强汉、乱晋、雄隋、盛唐、富宋、刚明……   一个又一个皇朝都随着时光而流逝,最终被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五胡乱华,靖康之耻……   千年以来,中原皇朝和北方游牧民族的斗争从未真正的消亡过。   数百年一轮回。   很多皇帝,都以为自己不一样,可以开创一个永恒的皇朝,可以坐享万世的天命,为自己的子孙万世打下一个万世帝王之业。   金城千里,子孙万世帝王之业,不过只是一句笑话罢了。   董卓占据着关中,却也败在了他的手上,历来无数人占据了关中之地,但是真正能够一统天下的又有几人?   依靠着那些豪强世家夺取了天下又如何?   轮回一到,王朝末年,华夏大地又将陷入战火之中,到时候将会更多的人死去。   神州陆沉,百年丘虚。   那样的景象,不过是被他推迟了数百年罢了。   光和七年时发生的一切,许安一直都没有忘记。   曲梁、斥章、广平、曲周。   张角带领着他们遭遇了卢植带领的汉军,在这四城之外,张角带领着麾下的大军和卢植带领的汉军鏖战四场,皆以惨败收惨。   数以万计的黄巾军阵亡,伤兵营中每日每夜都会传出痛苦的呼嚎声,犹如人间炼狱一般,许安曾经就是那伤兵营中的一员。   在最危急的时刻,张角都没有放弃伤兵营中的伤兵。   靠着那些头裹着黄巾的符祝照顾,靠着灵符和伤药,他从伤兵营中捡回了一条性命。   潜入井陉,占据鹿台,一统太行。   大战葵城,进军上党,攻略河东。   入主并州,北击匈奴,扬威朔方。   袭取两郡,东收乌桓,并州定鼎。   四州并发,兵进冀州,鏖战漳水。   击破河东,西征鲜卑,席卷凉州。   魂归黄天者数之不尽,很多人甚至连姓名都不曾留下来。   太平观中,有一块与众不同的碑文,名为“无名碑”。   修筑“无名碑”的目的,便是为了纪念的那些为黄天之世而奋战捐躯,却没有留下姓名的志士。   那虚无缥缈的黄天之世,却让他们舍生忘死,他们为之奋不顾身,前赴后继。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许安缓缓的走下了台阶,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天子的宝座。   那无数人趋之若鹜,想要登上的宝座,并没有让许安有丝毫的留恋。   而是一步一步,坚定无比的向着台阶的下方走去。   未央宫的虽然壮丽,但是再如何的壮丽其实也难以影响许安的心绪。   财富、美人、权力,确实动人心弦。   但是真正让许安产生了动摇,其实是失败的可能。   但是现在许安已经想清楚了。   失败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   就算最后拼尽了全力,最终还是失败了。   就算结局还是另一个皇帝,另一个皇朝,另一个轮回,但是现在的这个世界已经和原来不一样。   无论那些统治者再如何掩盖,再如何去遮掩。   他终将在史书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将一个崭新的思想留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大火就算扑灭,但是必然有火种会留存下来。   那火种终有一日,将会重见天日,重新被点燃,再度汇聚成星星之火,再度形成燎原之势!   一切都将会不一样!   那天子之座坐的太高了,高到上面冰冷蚀骨,高到登上其位的人注定成为孤家寡人,高到他已经快看不清昔日袍泽的面目。   许安并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誓言。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从何而来,也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经的所见所闻。   阎忠看着缓步走来的许安,他知道,许安终究还是那个许安。   有人说许安是生而知之的圣人,有人说许安是黄天在这世间的化身,有的人说许安是陆地的真仙,有的人说许安是天上下凡的神祗转世,还有的人说许安是天命所归,甚至说许安就是天命。   但是阎忠很清楚,许安并不是那些传言之中所说的任何一种人。   许安其实也只是肉体凡胎。   他会迷茫,但是他能很快的恢复的过来,他会惶恐,但是他会将惶恐藏在心中。   但是他总是让人充满信心,总是让人难以生出质疑之心。   总是让人相信,只要跟在他的身后,就必然会获得胜利,就必然会赢得胜利。   但不管如何。   许安永远都会是许安,永远也不会改变,永远可以去相信他,他也永远不会让跟随着他的人失望。   许众黄天盛世,安此太平人间。 第六百三十八章 受命而正,顺应天命!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长乐未央,意为长久欢乐,永不结束。   未央宫是帝王之宫,长乐宫是太后之宫。   长乐未央,悦之以声色犬马,纵之以驰骋田猎,侈之以宫室器服。   抚摸着未央宫殿内高大的梁柱,许安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赞叹。   不得不说,未央宫确实高大庄重,难以想象萧何到底是如何营建出来,如此高大恢弘的宫殿。   就算是见过了高楼大厦的许安,在登上台阶之上都感到了震撼。   也难怪那些小国的使臣,西域的使者来到长安之时,会自行惭愧,以为来到了天宫,面对着人间的神灵。   “不知明公打算如何处置长安城?”   阎忠看着眼前那个熟悉的许安,作揖问道。   “处置长安城?”   虽然许安已经习惯了谋定后动,但是阎忠提出的这个问题,许安确实还并没有想过。   攻下关中之地,需要他处理的事务实在是太多,各军的调配,人员的安置,防区的重新划分,武备,城池。   弘农郡、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四郡四十七城邑,亭乡无数,民众逾百万。   豪强世家盘根交错,盘踞地方,根深蒂固。   这里并非是豪强世家势力并不太强的凉州和并州,而是关中。   关中之地的豪强世家,虽然光武帝刘秀迁都洛阳,汉帝国的政治、经济、文化重心的向东偏移,但是他们的力量依旧颇为强大。   原本的时空之中,关中经过了董卓之祸、又经历了李傕、郭汜之乱,大量的豪强世家避祸逃离关中。   但是韩遂、马超两人控制了关中之后,仍然从留存下来的豪强世家之中得到了极大的助力,足以见关中豪强世家之底蕴。   不过底蕴终究只是底蕴,关中之地的豪强世家,终究是被拔去了利爪和牙齿的老虎。   拥兵十万众的董卓他们没有办法反抗,残暴无仁的李傕、郭汜杀的整个关中成为了一片火海,他们也是只能携带着家财逃走。   礼崩乐坏,乱世之中,有兵便是草头王。   而现在,在整个关中,军事实力最强,拳头最大的无疑就是太平道,便是许安。   “如何处置长安城,我确实还没有想过。”   许安沉吟了片刻,将目光投向了阎忠,如实说道。   “不过我想阎公这么问,肯定已是有了腹稿。”   处置长安城,真的不可谓不是一个难题。   长安城大多都是皇家的宫室,许安肯定不能像项羽一样将这些宫室一把火全都烧个干净。   而将这些宫室空置,那么每年必定要承担一笔毫无意义的修缮费用和维护费用。   并州太原郡的晋阳作为并州最大的城邑,但是比起长安,确实是要小巫见大巫了,无论是各方各面都比不过长安。   长安一地,记录在册的民众,便有近三十余万人。   而并州的太原郡,如今整郡也不过近四十万人,这还是四州的黄巾军进入并州之后才达到了人数。   地理位置便更不用提了,晋阳位于并州,并州的官道虽然经过了修缮,但是在此时终究是算是偏远之地,交通也不便利。   若是许安仍然居于并州,却是难以完全的掌控凉州和关中等地的事务。   而关中之地,交通便利,货运发达,西临凉州、北接并州。   无论是从战略角度出发,还是从经济角度出发,将太平道的本部移到关中,绝对是势在必行。   而且这一次出兵,占据了关中并不算完,眼下孙坚和袁绍两人已经打出了真火。   眼下正是乘机攻取河内,河南尹两地区,将原本的司隶校尉部尽收入囊中最好的机会。   虽然现在的洛阳民生凋零,十室九空,就算是孙坚迁移部分豫州居民北上,但是仍旧是有些荒凉。   但是占据洛阳的意义,并不是在于财富,在于人口。   占据洛阳,黄巾军中有抛石投石机这个大杀器,洛阳八关几乎是毫无悬念,便能被掌握在手中。   八关在手,退可居关而守,进可攻略冀、兖、豫、荆四地。   这等于是牢牢的将战争的主动权掌握于手中。   “关中已入明公囊中,但是关中地方豪强众多,世家林立,势力盘根错节,若无明公坐镇关中,恐怕我军政令阻力甚大。”   “更何况,我军很快便要出动河南尹,攻略洛阳,明公坐镇关中,才能掌控前线情报。”   “关中之地,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顺流而下,足以委输,以关中为中心,可以连接凉州、并州,更好的掌控地方。”   “所以在下以为,无论是从何点看来,明公都当南移治所,自晋阳到长安。”   阎忠向着四下看了一眼,继续说道。   “而关中之地,最适宜作为治所的地方,正是长安城。”   “明公所忧不过是长乐未央两宫乃是曾经汉帝的居所,若是居于其中,难免有同乎流俗,合乎污世之嫌疑。”   “在下有一策,或许可以消除明公忧虑之心。”   “还请阎公教我。”   许安双手作揖,沉声道。   阎忠向旁侧走了一步,走到了梁柱的旁侧,随后向着殿外指去。   “晋阳府衙虽然几经扩建,但是却还是拥挤不堪,甚至于晋阳城也是有些颇为狭小,若是需要发展,定然要拆迁不少的民居,拆毁城墙,新修建筑,这样难免会消耗大量的钱粮和人力物力。”   “但是眼下却有现成的建筑,现成的阁楼,现成的宫殿。”   “这些宫殿以前是皇家所用,但是只需要经过一番改造,便可以成为现成的府衙,作为办公之地。”   “中军府、宣教司、外务司、内务司、农政司等司皆可以移于未央宫中,未央宫占地极广,不必再加以扩建,只需要改造一二,即可立即投入使用。”   阎忠双手微肃,淡然道。   长安城虽然不作为帝都很久,但是一直都有修缮,而董卓挟持着刘辩西迁之后,更是对宫殿又做了一番修缮。   “非壮丽无以重威,昔日酂侯修建未央宫,正是为了彰显威势,震慑诸侯。”   “在未央宫中,接见鲜卑、乌桓、匈奴、羌氐等部使者,或多或少,可以震慑其心。”   阎忠目光闪动,慨声道。   “更何况,长安城曾经还是汉庭的帝都,光和七年,百万黄巾军三路进军洛阳,皆败,而明公此番击破董卓,一战而破长安,如何不是天命所归!”   长安的象征意义无比的重大,古来便有“得关中者,得天下。”之类的传言流出   “若是明公不入主长安,那么传言之中,必然会对明公。”   “明公若是不定居长安,恐怕民间之中,会有人认为明公并没有被天命所眷顾,因此不敢……”   阎忠的声音微微低沉了下来。   许安眼眸微凝,汉时之人,笃信鬼神,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天命之说。   得益于《太平道》和后世的一些知识,以及长久的经历,如今许安也算是兵阴阳的大家,假鬼神以助道之事,他做的也不少,自然对于这个时代人的心理和想法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阎忠说的是正确的。   一切从实际出发,就如同推行政策一般,一些政策在某些地方可能是良政,但是在另一个地方可能却并非是良政,甚至可能会演变成恶政。   所以任何的事情,都必须要因地制宜,适应实际,适应时代。   其实某种意义上,许安他如今也是另一种孤家寡人,太平道原本就是张角建立起来的宗教,他们相信鬼神之说,信奉仙神。   许安晋位为大贤良师之后,为了树立威望,为了建立威势,鼓舞士气和安定人心,用兵阴阳等办法,让层层光环笼罩在了他的身上。   传言之中,许安已经被当成了神灵一般的存在。   但是,不同于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许安从来都是和民众站在一方,所实行的每一项政策,几乎都有益于民生,因此许安受到了更多的拥戴。   对于皇帝,大部分人或许心中是敬畏,但是对于许安,大部分人的心中是崇敬。   “天禄阁、石渠阁两阁,乃是皇家的藏书阁,光武迁都洛阳之后,虽然带走了许多藏书,但是天禄阁、石渠阁两阁仍然留有副本,这一次王允等人仓皇逃出长安城,两阁之中很多书籍都保存了下来。”   王允和皇甫嵩等人终究还是被声名所累,不敢放火焚烧了这些藏书。   不过也有可能是确实太过于匆忙,忘记了这些藏书,于是两阁的藏书都便宜了黄巾军。   石渠阁是未央宫藏书之所,由西汉丞相萧何主持营建,位于未央宫的西北部。因阁下有石为渠导水,故名石渠阁。石渠阁是西汉时期国家最大的藏书阁。   汉宣帝甘露三年(前51年)曾诏诸儒讲五经同异。   《后汉书·翟酺传》载:“孝宣论六经于石渠,学者滋盛,弟子万数。”   西汉中晚期,石渠阁又成了首都的学术中心,汉室的儒生们在这里参加集议,有时候天子都会亲临石渠阁旁听。   天禄阁,未央宫藏书阁名,也是西汉初由萧何主持营建,位于未央宫北部。   天禄阁得名于天禄,天禄即天鹿,汉代人们认为天鹿是一种象征祥瑞的神兽。   《三辅故事》载:“天禄、石渠并阁名,在未央宫北,以阁秘书”;汉武帝时“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   天禄阁存放的几乎都是汉帝国的文史档案和重要图书典籍,这里的藏书多达三千余卷。   汉成帝时,曾命光禄大夫刘向等人在此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典籍的整理和校勘。   刘向召集了兵家、史家、观星、医学等多方面的出众者,分别整理诸子诗赋,兵书、数术和方技等书。   “每一书成,向辄撰为一录,论其指归,辩其讹谬,叙而奏之”,并著有《别录》。   刘向死后,其子刘歆秉承父业,总括群篇,撰成《七略》,这也是中国第一部 图书分类目录。   “明公迁移治所于长安之后,可以命工匠将这两处藏书之所的所有典籍全部印刷成书,将国学院就设立于两阁之内。”   许安眼眸微亮,他之前不了解未央宫的情况。   经过了阎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行得通。   一旦未央宫成为了办公之地,一部分又划归为国学院,便等于成了扩大版的晋阳府衙,其原来的神秘性也将会消散一空。   改宫室为府衙,宫室也不至于被荒废弃置,平白的浪费钱财去维护。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许安沉吟了片刻,阎忠说的虽好,有一个问题还没有解决。   “就是把晋阳所有的署衙都搬迁而来,未央宫确实能够容纳,但是长乐宫和建章宫又如何利用。”   “建章宫经历战火,经历了修缮,如今已经没有往日盛况,明公可以改建章宫为太平观。”   “武帝好慕仙道,建章宫中最为高大的建筑当属有‘神明台’,周设九室,象征九天,曾住道士、巫祝百余人,据传在高入九天的神明台上可和神仙为邻通话。”   阎忠眼神微眯,不屑的笑了一声。   “不过若是真有神明,那么现在武帝肯定还活在人世。”   许安听到阎忠的冷笑,也是有些感慨,长生不死,万寿无疆,谁又不为之心动。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那寻仙问道多年的始皇帝,早就证明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长生不死的神药。   “桂宫、北宫两宫,也可以作为署衙之地,两宫原本是后妃居住,殿宇规格不如未央宫,建筑较小,可以作为非直属的署衙使用。”   “明光宫,昔日武帝求仙而起明光宫,可以作为宣讲场所,开放于信众,明公可以每周安排符祝于明光宫中讲解经义,传播道义。”   “至于长乐宫,如今看来唯有搁置,以后统一天下之后,自然有署衙可以填充进入。”   长乐宫和未央宫两宫规制相差不多,就是将如今太平道的署衙都填进两宫也必然难以填满,只有留待以后备用。   “既然阎公已经有了腹稿,那么长安城的改造,便交给阎公处理。”   有阎公出谋划策,许安也是轻松了不少。   阎忠拱手称诺,并没有推迟,他提出此事,便是已经有所准备,两人同谋多年,早有默契。   “不过……”   许安抬头看向未央宫漆黑的殿外,他的语气也阴冷了下来。   “这长乐未央的名字也改一改了,这长乐未央,这长久的欢乐,只属于他刘氏一家,但是,苦的却是全天下的百姓。”   “那应当改成什么名字?”   “应天。”   “应天?”   “受命而正,顺应天命,是为应天!” 第六百三十九章 明台起誓   初平三年(192年),六月一日。   长安再一次迎来了安宁,只是这一次,飘扬在长安城城墙上空的,已经不再是汉军火红色的旌旗,而是代表着太平道的土黄色旌旗。   那旌旗的颜色和黄泥的颜色一般,但是却高高飘扬在了长安城的上空。   官道之上,旌旗如海,枪戟如林,刀戈如麻。   一队又一队排列着整齐的序列,肩扛着枪戟,腰配着刀戈的黄巾军军卒皆是昂首挺胸,目视着前方,站立于官道之上。   “立正!”   陈伍手按在腰间的雁翎大刀上,站立于队列的右侧,高声喝令道。   队列之中,一众黄巾军的军卒尽皆是昂首挺胸,站的笔直。   陈伍抬头看着身前不远处飘扬着的旌旗,心中不由的一阵热血澎湃。   他们是黄巾军的武卒,他们是黄巾军中声望最盛的一支军队,甚至超过了黄天使者。   黄巾军的每一次大战,都有他们的身影。   他们在葵城击败了汉帝国名将朱儁统领的汉军锐士。   他们在上党只用了不到五日的时间,便攻克的城坚池固的高都城。   他们在汾水面对着执金吾袁滂带领的数万来自中央的汉军,仍旧顽强的取得了胜利。   他们在朔方击溃了背水一战的七万匈奴铁骑,朔方之战,代表着最高荣誉的漠南勋章共计一百枚,他们赢下了整整六十枚!   他们在幽州两郡,在上郡、在冀州、在凉州,击败了一个又一个强敌,挡住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他们在华阴之战,面对董卓麾下最为精锐的飞熊军突击,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展现出了莫大的勇气。   他们是黄巾军的武卒,如今这个天下声威最为,战功最为显赫的军队。   这一次,他们也终于为自己赢的一面独属于他们的旌旗,也赢得最先进城的荣耀。   黄巾军中最先拥有独立旌旗的是黄天使者,许安授予了他们一面虎纹旌旗,虎纹为墨色,旌旗底色为黄。   第二便是腾骧卫的虬龙旗,两者皆是护卫着许安的部曲,腾骧卫拥有独特的旌旗,更多是因为他们亲卫的身份,而并非是因为战功。   陷阵营的旌旗是纯黑色,也算的上是独特的旌旗,但是这是因为陷阵营的特殊性,陷阵营大多都是由囚徒组成,独立于黄巾军的系统之外。   黄巾军武卒的旌旗,是他们一刀一枪从战场之上拼杀而来,可以说他们的旌旗是由鲜血绘染而成。   “章莪之山,无草木,多瑶碧。所为甚怪。有兽焉,其状如赤豹,五尾一角,其音如击石,其名曰‘狰’。”   旌旗底色为黄,绘制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狰”。   “立正!”   喝令声不断从官道之上传来,官道之上的黄巾军正在进行最后一次整队。   气势十足的踏步声,以及应命声不断响起,连绵不绝,手执着旗枪的黄巾军骑兵从官道的两侧呼啸而过,卷起了滚滚烟尘,随风扶摇飘向九天之上。   王起骑乘着战马,静静的伫立于官道之上黄巾军的队列旁侧。   黄巾军军侯一级配战马,屯长、队率一级,都没有配备战马。   军侯一级,已经脱离了中下级军官的范畴,他们需要指挥军阵,协同其余各曲作战,所以必须配备战马。   而屯长、队率一级,不需要承担太多的协同任务,也不需要考虑全局,只要管理本队、本屯的事务即可,战马并不是刚需。   “咻——————”   一声锐响,自官道之上响起。   王起面色一肃,在马背之上坐稳了身形,他昂首挺胸,目视着前方,举起了右手,猛然向前一挥。   “齐步前进!”   官道之上一众黄巾军的军兵皆是迈开了自己的脚步,踏步向前。   王起骑乘在战马,有许安发明的双脚马镫和高桥马鞍这些新式骑具,王起虽然此前从没有骑过马,但是经过了不久的训练之后,已经能很好的掌握骑马的本领,只是还远远达不到骑战的水平,不过这一切已经足够了。   随着战马的颠簸,眼前高大壮丽的长安城也越来越近,街道两侧的民居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街道之外的民居之中,墙壁之后都有不少的探头出来,在暗处观察着这些即将进入长安城的军队。   黄巾军接管长安城其实已经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王允等人带着刘辩逃离之后,长安城曾经陷入过一段纷乱的时间。   最后还是张燕派遣了先锋骑军进驻长安,以雷霆手段连续斩杀了大量的趁乱作恶者,这才制止了这一场酝酿起来,差点波及了整个长安的骚乱。   黄巾军的骑军进驻长安之后,没有像长安百姓预想的那样烧杀抢掠,也没有为非作歹,反而是维持着秩序,秋毫无犯,与那传言之中凶神恶煞,到处作恶,杀人如麻,动则屠城的黄巾暴徒形象截然相反。   随后张燕将军中的一部分符祝先行赶往长安,安抚民众,传播经义。   长安现在留下的人,基本上都不是什么豪强世家,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基本都是平民百姓,他们有的苦劳力,有的是长工,甚至有的原本是奴隶,那些豪强世家逃离长安,却没有带上他们,将他们直接遗弃在了长安。   能逃走的人基本上都靠着各种各样的关系,跟着王允等人一起逃离了长安。   现如今长安城中这些居民,见识了黄巾军的作风,以及在符祝的安抚之下,已经对黄巾军的形象改观了大半,也知晓了黄巾军和汉庭所说的并不一样,但是他们仍旧对黄巾军心有疑虑,心有畏惧。   “踏、踏、踏。”   街道之上黄巾军的队列迈着整齐的步伐,昂首挺胸,阔步向前。   两侧长安百姓看着阔步向前的黄巾大军,第一眼便感觉了一种独特的感觉。   身居长安,他们见过了皇甫嵩带领的三河五校的禁军,也见识过凶神恶煞的西凉铁骑,更看见过了董卓麾下号称天下精锐的飞熊军。   但是没有一支军队的军容风貌犹如眼前这支军队一般,他们之间甚至可以说毫无相似之处。   他们本来心存畏惧,心有疑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眼前行进而过的黄巾军队伍之时,那些疑虑和畏惧全都慢慢的消失了。   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军容齐整,如此朝气蓬勃,如此斗志昂扬的军队。   相由心生虽然不绝对是正确,但是很多时候只是看面相便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凶恶,还是温和,以难以相处,还是如沐春风。   一支军队也是如此,他们所展露出的军容军貌和此前长安的百姓们所见过的军队全都截然不同。   黄巾军透露出的是一股朝气,是一种欣欣向荣的活力。   “起义的号角,响彻了长空!”   “军歌多嘹亮,旌旗在飘扬。”   “绝不畏惧强权,同压迫抵抗。”   “万丈的荣光照耀着胸膛……”   嘹亮的歌声从街道之上传向长安的四面八方。   歌声被温和的夏风带着传到了大街小巷之中,传到了宅邸院墙之间,传到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   迈着整齐的步伐,一队又一队的黄巾军军卒通过了街道,他们距离着长安城正中央的安门也越来越近。   如海一般土黄色旌旗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长安城的城墙之上,无数黄巾军的军卒林立。   城楼之上,一面接着一面的虬龙旗竖立在其中,一面又一面的虎纹战旗环绕四周。   无数虬龙、猛虎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旗围于正中央,那是许安的大纛旗!   安门之上许安站立于台上,俯瞰着城外正缓缓而来的黄巾军,面色肃然。   许安右手握拳,悬于胸前,向着城下正在行进的一众黄巾军军卒行了一个军礼。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城下那些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安门进发的军卒,纷纷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行礼致意。   一只又一只的手臂举起,一排接着一排的军兵同时行礼,犹如风吹麦浪一般,无数的黄巾军军卒皆是向着站于城墙之上的许安行礼致意。   亦如当初他们葵城大胜之后,行走在太行山的山道之时。   所有的黄巾军军卒都热烈的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回应着。   许安望着城下无数向他行礼致意的军卒,心中最后一丝的犹豫和徘徊也就此烟消云散,化为一空。   吾辈之强非显于刀兵,而乃吾之众也!   一切都已经不同了,今时不同往日。   在太平道的面前,虽然还有无数的强敌。   他们强大,他们凶恶,他们看起来实在是难以战胜。   但是如今的太平道也不再是昔日的太平道。   八年的时光,改变了很多。   他以为自己在孤独的向前,以为自己在孤军奋战,但是其实不然。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身后已经站着如此多坚定无比的追随者,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他们愿意为黄天之世而奋斗。   许安望着城下一名又一名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士兵,他明白自己在一个地方出了错误。   他需要去信任自己的士兵,去信任那些同样信任自己的人。   他不再是如同在太行山之时一般孤军奋战,他的背后已经站立了千千万万的人,那些人是他最大的支撑。   他需要做的是继续战斗,坚持战斗,在不达到最终的胜利之前,绝不停止战斗!   昂扬的鼓声自安门响起,缓缓的向着长安的四面八方滚滚而去。   那是黄天战鼓的鼓声,是从历经了八年沧桑,八年风雨的黄天战鼓之中传出来的鼓声。   ……   随着黄巾军大军进驻长安城,关中之地,也彻底宣告易主。   王允等人已经从撤到了武关,黄巾军的击破了殿后的汉军,占据了武关以北的所有地区。   太平道占据了关中,占据了被誉为千里金城,四塞之国的关中之地。   长安城中的各个地方已经成为过往,他们的名字都已经被修改。   汉武帝为了彰显国威修建的建章宫,已经变成了太平观。   这里将取代晋阳的太平观,成为新的太平观,成为全天下太平道新的中心。   桂宫、北宫,也已经改换门庭,重新改造,变成了外务司和宣教司的署衙。   明光宫也改名成了明光台。   这里不再汉武帝为祈求神仙降临而建立,后来又征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作为享乐用途的宫殿,而是成为了太平道宣讲经义的场所,以及宣教司宣传的场所。   明光台被纳入了宣教司的管辖,很多的宫殿,都被改成了剧院。   在剧院之中,宣教司编排新的戏剧,并在此演出,而且甚至不收取分毫的门票费。   天禄阁、石渠阁两阁也开始修缮,周围的殿阁也被划入了两区之中。   晋阳的国学院将会搬迁而来,不过不同的是,原本只有一所的国学院,将会分成两所。   依靠着天禄阁的而建立的学院,将被称为天禄学院,依靠着石渠阁而建立,将被称为石渠学院。   而昔日的未央宫,曾经作为汉帝国的数百年以来的天子的居所,被称之为未央宫的宫殿。   现在也已是改换门庭,被改成为了应天府。   现在如今那“未央”的字词却早已经被黄巾军不知道丢到了何处荒凉的地方去了。   长乐宫、未央宫,长乐未央,以万民之苦,成一家之欢乐,如何能够长乐未央。   长安,长治久安,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穷奢极欲,纵情于声色犬马,又如何能长治久安。   长安城,太平观。   一众罩袍束带的腾骧卫手执着作为仪仗的旌旗站立于神明台周围,许安站立于神明台前。   汉武帝时,在建章宫前造神明台,铸有铜仙人手掌承露盘以储天上“甘露”,以求仙道。   神明台立于太液池中,被以蓬莱、方丈、瀛洲、壶梁等仙山命名的四处小岛环绕。   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   不过许安并非是为了那所谓的仙露而来,也并非是为了求取仙道而来。   许安面色肃穆,向着身前的案台之上郑重一揖。   案台之上,摆放着四个神位。   天公将军张角、地公将军张宝、人公将军张梁,在其三个神位的正中央,立着一块无字神位,那代表着为迄今为止,所有为黄天而战死难的志士。   他来此地,就是为了告诉那些已经魂归黄天的同道,如今的太平道已经重复兴盛。   仪式已经结束,一众符祝停下了吟唱。   许安缓缓直起身子,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人公将军张梁的神位之上。   他和张梁互为师徒虽然不久,但是他知道张梁的为人。   张梁将最后的火种寄托在了他的身上,最后慷慨赴死,为他们挡下了追兵。   传道授业之恩,永世难忘。   “师君,下一次弟子再临神明台,必定已经让黄天的德威名扬这寰宇!”   许安凝望着张梁的神位,郑重起誓道。   “你们心中的黄天之世,就由我来建立!!”   ……   初平三年,六月一日。   太平道占据关中,许安于长安城,应天府前殿,接受众人进言,进位车骑将军,进为晋侯。 第六百四十章 不速之客   初平三年(192年),四月,二十日。   东军以孙坚为首,袁术、曹操为副,两路出兵,向黎阳方向挺进,东郡之战自此掀开了帷幕   西军只有袁绍一方实力于黎阳防守,董卓袭击太平道的驻地,并没有参与东郡之战,而臧霸和袁谭两人则是自青州、徐州出兵,进攻徐州。   牵一发而动全身,东郡之战的爆发,致使数十万军卒被卷入战争之中。   六月一日,东郡之战爆发的第四十二日。   也正是这一日,许安于应天府进位车骑将军、晋侯之时,关中之地,四郡四十七城邑已经全数都被黄巾军收入囊中。   初平二年的六月一日,许安于凉州祭告黄天,定鼎凉州,运送凉州鼎返回晋阳。   时隔一年的时间,太平道便又再进一步,一举解放了关中之地。   关中之争最终以董卓战败告终,董卓战死于华阴,李儒、牛辅等从者俱亡,段煨、樊稠、徐荣三人率众投降。   关中之争,太平道大获全胜,许安入主应天府,京兆尹也因此改名为应天郡。   张燕领兵镇守右扶风,阎忠领兵镇守左冯翊,吕布领兵镇守弘农郡,守备函谷关。   近十万黄巾大军涌入关中之地,关中各地城邑不是投降,便是被黄巾军毫无悬念的击破。   王允和皇甫嵩、盖勋三人带走了刘辩,也带走了大部分有势力的豪强世家,留在关中之地的豪强世家除了少数几家算的上大家外,其余的世家豪强都不过是中庸之辈,他们面对着董卓都不敢言语,不敢放肆,又如何敢当面防抗黄巾军。   关中之地的官吏多半都是董卓一方的势力的人,他们大都不过是阿谀奉承之辈,少有能力出众者,更何况董卓大军已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被一一击破,迅速投降也属正常。   关中之地就这样尽数落入了许安的掌控之中,纳入了太平道的版图。   如今的太平道算起来,真算的上是跨州连郡,并州、凉州、幽州、司隶、冀州皆有黄巾军的身影,皆有黄巾军的势力。   凉州十三郡,原来的十二郡,再加上占据着西部鲜卑王庭旧地新设立的武安郡。   并州九郡,幽州上谷郡、代郡两郡,司隶校尉部五郡,弘农、河东、左冯翊、右扶风,应天郡,只余下东面的河南尹和河内郡没有取下。   河南尹被孙坚所占,河内郡被袁绍掌控。   冀州只是占据着常山国的北部地区和中山国的北部地区,这是当初趁着冀州内乱,出山占据的地盘。   袁绍统一冀州之后,需要面对公孙瓒和南部的孙坚,他不想也不能同时两面开战,所以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下了这样的划分,没有敢进攻占据了冀州的黄巾军。   如今,太平道已经占据了共计二十九郡之地。   严格来说,太平道还有第三十郡——上谷乌桓部。   难楼得道到了允许之后,久居晋阳,部落之事也渐渐交给了讨逆将军刘石管理。   刘石统领幽州两郡多年,昔日张辽东征乌桓之时,作为副将从征,也立下了不少的战功,他在太行山中便已经有勇武之名,被张白骑暗中埋伏刀斧手,还能逃出生天。   在草原之上也用刀兵打下了勇名,濡水一战,虽然首功是张辽阵斩了汗鲁王乌延,但是刘石也擒杀了不少三郡乌桓中的军官,击破了数阵乌桓骑军,因此也在上谷乌桓部赢得了不小的声望。   如今上谷乌桓之中认定的勇士,第一是张辽,第二便是刘石。   幽州两郡被攻占后,基本一直是刘石统领,上谷乌桓部也是有刘石节制。   后面难楼住在晋阳之后,许安改刘石的讨逆将军为护乌桓将军,刘石也开始慢慢掌控上谷乌桓部。   上谷乌桓部为太平道的扩张和发展提供了大量的发展,黄巾军后来的每一次战事,几乎都上谷乌桓人的身影,本来上谷乌桓受汉化就比较严重。   经过这几年和太平道的蜜月期,大量的上谷乌桓人加入了民屯的序列,开始转而信奉太平道。   上谷乌桓部现在独立性也大大的降低了,实际上已经可以算的上太平道的控制范围。   难楼虽然有野心,但是实际上并不大。   原本的时空之中,难楼麾下有大量的部落,但是最终还是选择放弃争夺单于之位,支持塌顿为单于。   三十郡之地,黄巾军如今实际控制的地域已经到达了一个十分庞大的程度。   比之孙坚、袁绍来说,太平道占据的地域要更大。   东起幽州濡水,西至凉州敦煌,北达并州受降城,南到司隶武关北部的商县。   而人口,原来一直是太平道的短板。   但是现在人口也不再成为问题,加上关中的人口,太平道如今麾下的民众已经超过了八百万人。   现在太平道已经不太畏惧比拼消耗,已经有了可以和东庭还有袁绍扳手腕,进行拉锯战的实力了。   关中乱局平息,太平道的官吏逐渐的接管了关中各城,鹰狼卫入驻地方,各地的警察部队也相继组建。   太平道在各地建立道观,宣传太平道的思想,导人信道。   公审、诉苦等会在鹰狼卫的主持,还有地方警察的帮助之下,和官吏的协作之中举行,关中之地也慢慢的稳定了下来。   许安于太平观的神明台祭告黄天之后,废除司隶校尉部之称,改为中州,并命人铸中州鼎,陈放于应天府前殿,并让人将凉州鼎、并州鼎从晋阳迁出,运往应天府。   天下十三州,太平道已得其三。   而就在许安入主关中,太平道逐步掌握地方,再度厉兵秣马准备东征河南尹之时。   在东郡交战的孙坚和袁绍两人,也是打出了真火。   随着试探和前哨战的结束,孙坚亲临大军出濮阳北上进攻黎阳,袁术领南阳兵、荆州兵与刘备携手进攻东郡卫国地区。   双方在黎阳、卫国地区,绵延上百里的地方,展开了激战,短短的三日之间,便有数以万计的军卒倒在了战场之上。   双方都知道东郡之战的重要性,袁绍和孙坚两人为这一战几乎都投入了所有的家底。   一直以来自太谷关一战之后,便几乎没有遭遇什么败绩,一直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孙坚,这一次并没有再复制以往的奇迹。   虽然在擅长水战的荆州兵帮助之下,成功的在黎阳南部登陆,但是袁绍军却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纵使是东军各路将校轮番的猛攻,也未能动摇黎阳的防守。   袁绍自邺城出征,直接进驻了黎阳,此举使得整个黎阳守军的士气大受鼓舞。   而于此同时,冀州的几大世家不知道为何,再度下了重注给了袁绍军一方,袁绍军再度得到了两万余名新兵的补充。   原本有些动摇的黎阳防线也随着这两万余名新兵补充,再度变得牢固起来。   新兵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是作为预备兵加入各部曲之中,补充老兵的伤亡,也是即为有作用的。   而在徐州,袁谭派遣青州别驾王脩领青州兵和臧霸合兵一处,臧霸得到了青州兵的支援,连战连捷,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徐州的州治东海郡的郯县。   徐州的危局,直到朱治领兵抵达东海郡,才得了缓解。   首战朱治领兵便大破孙康之军,随后更是亲领甲骑突入乱军阵中,阵斩臧霸麾下将领孙康。   又击破了孙观、吴敦两部,孙观溃退,吴敦被朱治所斩,随后朱治连胜五阵,一路势如破竹,沿途臧霸麾下的军众皆是胆颤心惊,望风披靡。   朱治领大军,向着郯县挺进,继续救援徐州,威胁臧霸军的侧翼。   若是臧霸不撤军解围,那么势必会遭到朱治的进攻,届时城内城外同时进攻,腹背受敌,难以招架。   臧霸无奈领兵后撤,听闻朱治来援击退臧霸,陶谦大为感动,率众亲出徐州城,接迎朱治。   陈都听闻捷报,升朱治为威虏将军,掌管徐州兵事。   陶谦自然没有反对,将徐州兵兵权也交付到了朱治的手中。   朱治得到了两万徐州兵相助,于是继续东进。   不过这时,臧霸也带着主力和青州别驾王脩带领的青州兵已经在郯县以东的羽山山脚设下了军阵。   臧霸亲自领兵,王脩带领着青州兵精锐掩护着侧翼,朱治数次进攻皆被瓦解。   徐州羽山之战,双方共投入战兵近三万人,最后双方收兵不分胜负,各有损失。   臧霸、王脩暂时无力西进,朱治也没有办法再度进攻,豫州兵伤亡颇重,需要休整。   徐州的战场自此陷入了僵持。   孙坚和袁绍两人之间的争斗,主要战场共有三处战场,一是东郡,二是徐州,三便是河南洛阳。   袁绍委任的豫州刺史周昂再度带领麾下军队南下进攻洛阳,洛阳被围困,孙坚分兵无暇,下令洛阳防守。   洛阳守备是孙坚麾下的大将吴景。   吴景在孙坚中和朱治齐名,不过两人用兵风格截然不同,朱治善攻,与孙坚相仿,而吴景善守,所以孙坚以朱治攻徐州,而以吴景守洛阳。   洛阳的城墙此时已经被修缮,依靠着坚固的城池,在吴景的带领下,东军顽强的抗击着周昂的进攻。   周昂数攻不下,改为挖掘地道进攻,但是皆被吴景一一瓦解。   周昂只能是围而不攻,他的兵力也不多,因此也不敢分兵出去进攻其余的关卡。   中原乱局至此,许安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经过了短暂的休整之后,许安再度集结了长安城的武卒和锐士,并召集了武骧、西凉三营的骑军,亲领军队进驻华阴,准备向着函谷关前进,自函谷关出进攻正处于鏖战之中的洛阳。   吕布领着骁骑营,还有一部分河东郡的步卒镇守函谷关。   本来许安的计划是让吕布和张扬两人带领着骁骑营、武骧营急行军,领骑兵进攻正在围攻洛阳的周昂。   装备着新式骑具的黄巾军骑兵,现在机动性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之高的程度,而且配备了高桥马鞍和双脚马镫,也让骑军的冲击力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   现在不需要人马俱披重甲,也能拥有相当大的冲击力。   坐拥凉州、并州两大产马地的黄巾军并不缺乏良马,武骧、骁骑等一众黄巾军的骑兵营所乘之马,都是经历过了精挑细选,说是百里挑一也并不是很夸张。   周昂猝不及防之下,必然无法抵御。   其实就算有所防备,许安也不觉得周昂能够挡得住吕布的攻势。   武骧、骁骑两营共有万骑,而周昂麾下的军卒现在满打满算也才两万余人,这还是包括了运送粮草,负责运送甲胄等等的辅兵在内。   一旦击溃了洛阳城外的周昂军,吕布领骑兵游戈于城外。   只需要等待后续步卒到达,随后用配重投石机慢慢的轰击洛阳城的城墙。   最后再进入黄巾军最熟悉的场景,搭建土丘从被摧毁的城墙处一举攻入城中。   论起野战,论起军阵搏杀,现在的黄巾军并不畏惧任何一只军队。   洛阳城内那吴景带领的数千偏师,不过是瓮中之鳖,存亡只在覆手之间。   攻下了洛阳,便迅速的推进,进攻洛阳八关,掌控河南尹后,北上进攻河内郡。   于毒此时早已经领着大军屯驻于河内郡北部太行陉的天井关,只待许安兵出河内郡,便带领军队南下,两面包夹河内郡。   如今袁绍和孙坚两军在东郡打的难分难解,根本无暇西顾,正是一举掌控司隶校尉部全部疆域的最好时机。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华阴,黄巾军大营。   许安刚刚结束了巡营,各项物资都已经准备齐全,何曼带领军卒,并募集了一些弘农郡的民众,修缮残破的路段。   道路很快便可以修建完毕,随后黄巾军后勤系统的四轮马车便可以投入使用, 河道的大船也被整备了出来,水路齐进,随时可以将大量的粮食从关中、河东等地,源源不断运送到函谷关,再运送到河内、河南两地。   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是许安现在的脸上却并没有欣喜,而是带上了一丝疑惑。   一个自东方而来的人,正在营帐之中,等候着他的到来,正是这个人的到来,让许安感到了疑惑。   许安缓步走向大帐,大帐之外见到许安走来的腾骧卫先敬了一礼,随后便一左一右抬起了大帐的帐帘。   此时正是午时,烈阳高悬,就算是有帐篷遮蔽,但是帐篷之中仍然是明亮非常。   许安双目微眯,大帐之中一名头戴进贤观,身穿绛红色的深衣的文士正背对帐帘,看着挂在大帐之中的堪舆图。   那文士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许安刚走入帐中,他便已经是转过了身来。   那文士淡然一笑,双手作揖,微微躬身,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   “冀州别驾田丰,拜见大贤良师。” 第六百四十一章 鱼死网破   许安将手中的马鞭放回腰间,目视着田丰,并没有率先开口。   他在思索田丰的来意,田丰这个时候来的时间点确实有些巧妙。   董卓败亡的很快,消息应该也没有那么快传递出去,毕竟鹰狼卫在关中的势力不可谓不强,更何况函谷关等多地,可以传递信息的要道都已经是被黄巾军把持。   许安缓步走到台上,坐了下来,看着处变不惊的田丰,许安的心中不由的有些感慨。   这个时代世家豪强掌握着知识文化,他们之中的翘楚真可谓是人中龙凤。   田丰是从河内郡,通过太行八陉之中唯一没有被黄巾军控制的轵关陉前往的河东郡。   刚出河东郡不久,便被巡逻的黄巾军骑军所截获。   黄巾军的军士也没有客气,直接是将田丰绑住。   许安没有开口,田丰也并没有着急开口,他的脸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太大的波澜。   “我听闻孙坚北伐,在东郡集结了十数万大军进攻黎阳,如今东郡恐怕战事紧急,田别驾不在黎阳辅佐你家主公,这个时候跑到我太平道的领地来是为何?”   田丰淡然一笑,先施了一礼,却没有先回答许安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监察天下,巡视神州’,这句话乃是鹰狼卫署衙之前的刻文,据说乃是大贤良师亲自所定,早听闻鹰狼卫强盛,六扇门勇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东郡距离华阴远隔群山,我家主公数日前从邺城进驻黎阳的消息,大贤良师却仍然能得知战事详情,实在是令田丰佩服鹰狼卫之手段,我军‘魑魅’比起大贤良师麾下的鹰狼卫终究还是要差了一些。”   许安双目微眯,冷眼看向田丰,沉声说道。   “田别驾有什么话可以但说无妨,不必拐弯抹角,许某一向喜欢直言不讳。”   “不知田别驾这一次来,到底是所谓何事?”   田丰闻言,收敛了一些笑容。   察言观色,识人之术,他也是略同一二,许安已然明言,他自然不会再拐弯抹角。   “在下此次前来,不为他事,正是为太平道之安危而来。”   田丰面色肃然,好不畏惧的直视着许安,沉声的说道。   “许将军难道真不知道如今太平道已经走到了悬崖之边际,稍有差池,便会落入万丈之深渊,难以再翻身。”   许安眼眸陡然一厉,面色也阴沉了下来。   “田别驾无需以危言欺我,我现在驻兵华阴,想必你也能猜到下一步我要如何行动,你家主公鼓动董卓向我部河东、凉州之仇,必定要报。”   喜怒不形于色,许安自然是能做到。   他板着一幅脸呵斥田丰,就是故意做给田丰看的。   田丰此番前来,必定是受了袁绍的命令,田丰智略过人,若是昔日袁绍肯听取田丰的话,恐怕曹操不过也只是其垫脚之石。   田丰作为冀州别驾,地位可以说仅次于袁绍一人的存在,却是亲身犯险,前来游说他,足以证明田丰要说的事情极为重要。   谈话之中,掌握主动权,也是极为重要。   “许将军此言差矣。”   田丰不卑不亢,正义凛然道。   “董卓与我家主公一直不和,兼具国仇,家恨,我家主公只不过尊奉史侯为正统,董卓残暴,人人诛之,我家主公从未和董卓有所交际,只是听从天子诏令,又何来鼓动一说?”   “此番许将军斩杀国贼董卓,我家主公还委托我前来道谢。”   许安眼神微凝。   董卓和袁绍两人之前因为联军反董对立,董卓杀了太傅袁隗和袁氏在洛阳城中的数十人,确实是血仇。   就算是董卓后面和袁绍两人实际上达成联盟,但是名义上袁绍和董卓并没有签订任何的东西,两人之间也没有多少的往来。   一直以来,袁绍也确实只是尊奉刘辩,袁绍从没有和西凉军,和董卓在明面上有交流。   袁绍所面见的似乎都是代表着长安朝廷,代表着天子的使者。   好事全让袁绍做尽,黑锅却是董卓来背。   “许将军刚刚平定关中,便陈兵华阴,想必下一步便是兵进洛阳,收取河南尹,随后挥师北伐河内郡,联和天井关黄巾军共同攻取河内。”   “收凉、并州,除外界之危收北地精骑,入关中以备粮草,占河内依太行而守成,据洛阳八关而望中原,许将军好筹谋。”45   田丰双手作揖,微微躬身,赞叹道。   随后田丰站直了身形,沉下了声音,身上的气势也在此时陡然一转,整个人变得凌厉非常,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一半。   “许将军既然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那么田某便依许将军所言,直言不讳。”   “如今陈都,刘协自立为帝,孙坚、袁术、刘宠、刘表等人皆聚集于陈都,拥护其为天子,据豫、兖、徐、扬、荆五州之地,麾下民众逾千万,带甲之士数十万,此番北进东郡,气势如虎。”   “我军虽然占据青州,得徐州臧霸投效,但刚刚击破公孙瓒,虽然得三郡乌桓相助,实力还是有所损伤,柄疲将乏。”   “孙文台,军中誉为江东猛虎,勇猛过人,锐难当之,侵略如火,其用兵之术更甚昔日钱塘侯朱儁数分。”   “东郡之战虽然为期不过一月有余,但是我军其实已经全力而为,如今孙坚已经于黎阳南岸登陆,设下前哨,袁术、刘备又于卫国北渡,虽然现在互有胜负……”   田丰话语一转,语气坚定的说道。   “但是我认为如果不出意外,最后取胜的必然会是孙坚。”   田丰目光炯炯,直视着许安。   “想必许将军也是如此认为的吧。”   许安脸色未改,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袁绍输的可能。   如今的东庭陈都,精兵强将无数,猛将如云,谋臣如雨。   孙坚、曹操、刘备这三名东汉末年最为瞩目的英豪,齐聚一堂。   郭嘉、荀彧、戏志才、荀攸等一众青史留名的谋臣。   孙策、周瑜于扬州扬名,张昭、鲁肃等一众名臣的名字也出现在了鹰狼卫的密信之中。   原本的时空之中曹魏的五子良将,张颌早亡,张辽、徐晃如今在太平道中,但是于禁和乐进两人就在东军之中。   八虎骑皆是曹氏和夏侯氏的族人,自然也全都在曹操的帐下。   虎贲双雄,许褚、典韦两人已经加入了孙坚的帐下。   蜀汉五虎上将,关羽、张飞、黄忠三人也直属于孙坚统领。   如此恐怖的阵容,加上孙坚的指挥。   说实话,当许安从鹰狼卫的手中得到了最新的情报之后,便知道东郡之战多半是孙坚将要取得最后的胜利。   袁绍一方,田丰、沮授、审配三人算的上一流的谋士,但是有郭图之流添乱,恐怕也必定是畏手畏脚。   武将,袁绍麾下战将虽多,但是出众者却并没有多少。   颜良、文丑皆被许安收服,现在袁绍麾下只有鞠义、高览两人可以作为倚仗。   而且虽然袁绍看似兵多,并占有防守优势,但是孙坚恰恰善攻,而且袁绍麾下兵多,但是孙坚麾下的军卒却大多都是精锐。   无论是从任何一个方面看来,孙坚的赢面都要远远大于袁绍。   所以许安其实在反攻关中之时,就已经开始和公孙度暗中商议袁绍战败之后,如何瓜分幽州、冀州之事。   外务司现在已经正式交接,庞渤卸任后,田仲出使辽东,公孙度答应了大部分的条件,达成了同盟。   原本的时空之中,公孙度在曹操占据了北方之后,也是选择了归附。   现在徐荣归附,许安有信心让公孙度归附太平道。   徐荣和公孙度同郡,两人一直以来都是好友,这也是为什么徐荣会推举公孙度为辽东太守的原因。   徐荣既然归附,只要黄巾军占据优势,那么说动公孙度投效,并非是什么太大的难题。   公孙度如今占据辽东,并攻略青州东莱郡,虽然野心不小。   但是辽东苦寒之地,就算是收服了扶余和高句丽,但是终究是没有南下中原的势力。   公孙度不是许安,他没有许安的见识,也没有愿意为了太平道甚至甘愿抛弃性命的战士。   “许将军恐怕已经和公孙度谈拢了条件,一旦我军失利,便让刘石带领上谷乌桓和公孙度一起趁机瓜分幽州。”   “然后为了防止孙坚扩大战果,一举击溃我军,使得太平道直面士气正盛的孙坚,许将军肯定会做出进攻豫州和荆州的举动。”   “豫州的州治就在阳城,而阳城紧靠着洛阳的轘辕关,一旦许将军击破洛阳,占据八关,孙坚不得不回防,我军也能有喘息之机,许将军便有时间再慢慢图谋这天下。”   许安双目微眯,心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田丰居然将贾诩和许攸定下的方略看的明明白白,看的透彻无比。   此人不除,恐怕会有后患。   许安心中凛然,袁绍麾下的“魑魅”也不容小觑,他和公孙度联合的消息,恐怕是公孙度那面透露出去的。   “不得不说,许将军这样的安排,确实颇为合适,也可以为太平道攥取相当大的利益。”   “但是不知道许将军想过一件事没有?”   田丰向前踏出一步,靠近了一些许安,冷声问道。   许安没有言语,只是盯视着田丰。   “王允携天子南逃,很快史侯将会失去天子之位,董侯将会成为唯一的天子,我军失去大义,沦为叛贼,一旦我军战败,恐怕交州的士燮和刘璋不久之后将会正式朝见,届时七州皆归于东庭之手,许将军就算坐拥四州之地,又如何能够抵挡?”   许安心中无数思绪萦绕。   王允带着刘辩南逃,皇甫嵩和盖勋两人随行。   盖勋在历史上绝对能称得上名臣,而且威望极重。   皇甫嵩则更不用提,汉末三杰之中声名最盛,可以说是三杰之首。   届时陈都朝廷将会拥有皇甫嵩和孙坚两位经验丰富的将帅。   “更何况……”   田丰眼神微凛,再度向前踏出一步。   “我军若是战败,将会彻底失去争霸天下之机会,幽州为许将军和公孙度所占领,我军只剩下半个冀州,青州,迟早都会走向败亡。”   “许将军确实是好谋划,但是再好的谋划,也得按计划进行。”   田丰一语一步,走到了许安的近前,只有三步之遥的地方。   虽然田丰已经经过了搜身,其一届文士也不可能对许安造成什么威胁。   要知道许安从未放松过锻炼武艺,龚都和刘辟两人都早已经不是许安的对手,但是就算如此,田丰的举动也引起了大帐之中一众黄巾军将校的侧目和站立。   张辽按刀挺身,徐晃已是按刀站于许安的身前,大帐之中一众黄巾军的将校皆是毫不掩饰的露出了自己的杀意。   田丰停下了脚步,同时被如此多人毫不掩饰杀意的看着,但是田丰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改变半分,依旧保持着淡然。   许安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直视着田丰。   他看着田丰,就算是作为敌人,但是禁不住赞赏道。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田别驾不愧被誉为名士。”   田丰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算是承赞。   随后田丰便说出了一句让许安都忍不住面色剧变的话。   “我家主公已经决定,一旦东郡战事不利,便立刻和谈,彻底倒向东庭。”   饶是许安再深的城府,再多的见识,都无法料到袁绍居然会有这一想法。   “恐怕孙坚不会同你们和谈,可别忘了,你家主公所做的事情。”   “袁氏四世三公,昔日董卓废帝,我家主公便是盟主,有这一分情分在,再说是被奸人所蒙蔽,送上几个替罪之人,受一点惩罚,再不济我家主公也能保全性命,比起身死族灭,在史书之上留下笑柄的结局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田丰目光平静,淡然道。   许安的脸色阴沉无比,他如何都没有想到,袁绍居然会想出这一个鱼死网破的办法。 第六百四十二章 联盟   许安脸色难堪,他本来想要坐山观虎斗,待两虎相斗,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袁绍却用鱼死网破之计来逼他入场,让他不能作壁上观。   许安直直的盯视着站于台下的田丰,毫不掩饰眼眸之中的杀意。   这鱼死网破之计,他知道多半就是出自田丰之手,田丰亲身犯险,就是为了更好的实施这个计划。   如今骑虎难下的不再是袁绍,而是他许安。   许安没有言语,他一直都习惯了谋定而后动,很少被算计中。   但是这一次,许安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威胁。   张宾崔浩,曾施神国之谋。   荀彧田丰,亦运制胜之策。   天姿朅杰,权略多奇,倒是真没有缪赞。   胜负不由众寡,成败在于须臾,袁绍昔日若用田丰之谋,坐制孟德也非虚妄。   田丰如此,那被誉为鬼才的郭嘉、王佐之才的荀彧又怎么会是易于之辈。   现在的太平道还没有准备好。   国学堂中都还没有什么学子,中平四年(187年)底第一批学童进入了蒙学堂,正式开始学习是中平五年的时候。   距今其实也不过才四年多的时间。   各地郡学院的学子不过再招收到了第二批新生,他们还在学习,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少年,都是青年,他们还没有成长起来。   黄巾军的军官,只是轮换着在晋阳的陆军学院接受着一年制的军事训练。   识字班刚刚开办,各项新的思想被黄巾军内的军卒刚刚接受不久,一切都还在酝酿,一切都还在发展。   现阶段的黄巾军,实在是不宜于实力强劲的陈都朝廷正面对决。   就算是经历了过大战,最后取得了胜利,那必然也是惨胜。   而惨胜的代价,正是十室九空。   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人才凋零,百姓困苦,届时中原与草原攻守之势再度变幻。   许安放出了马蹄铁、双脚马镫、高桥马鞍这样大大提升骑兵战斗力的新时骑具,也将会使得北地的鲜卑变得空前强大。   虽说许安绝不会如同晋朝一般,让五胡乱华这样的事情再度产生。   但是可以预见的是,失去了大量的精锐军卒的太平道,前期绝对会遭受失利,将会被迫收缩防线,放弃许多疆土。   推翻汉朝的统治很重要,统一大汉十三州也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尽可能的保存华夏的实力。   这个世界,并非是只有大汉十三州。   北地有鲜卑、有乌孙,西域有数十国。   在更西方,罗马帝国已经在这时走到了巅峰。   西起西班牙、高卢与不列颠,东到幼发拉底河上游,南至非洲北部,北达莱茵河与多瑙河一带,地中海成为罗马帝国的内海,控制了大约五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弱国无外交,只能饱受欺凌。   许安其实也有野心。   他想要让他们新建立的国家屹立在世界之林,成为这个世界最为强大的国家,成为这个世界上拥有最为辽阔疆域的国家。   许安目光闪烁,田丰其实并没有给他选择,现在他只能选择联合袁绍,共抗陈都。   许安的内心之中各种情绪翻涌,事情超出掌控的感觉并不太好,这意味这变化,意味着事情正向着他不可预料的地方滑落而去。   以前的对手,无论是朱儁还是卢植、亦或是韩遂、董卓等人,要么便没有谋士,要么便只有单个谋士。   但是这一次面对着的陈都朝廷和袁绍,麾下谋士如云,智谋之士不再少数,已经没有办法在如同以前那般轻而易举的便可以推行计划。   寂静维持了良久。   许安伸出手,微微一压,大帐之中,一众黄巾军将校皆是应名坐下。   “袁绍有什么要求。”   许安面色重新恢复了正常,他看着田丰平静问道。   “许将军原定的计划进攻河南尹,这个计划不需要改变,一旦许将军大军抵达洛阳,周昂便立即会带兵北撤,撤回河内郡。”   “而且我军也会放弃河内郡,将一个完整的河内郡,我军所控制的所有关卡也会移交给许将军。”   田丰微微拱手,言道。   “不过许将军攻下洛阳之后,还请许将军两路出兵,一路南下进攻荆州南阳郡,一路东进,进攻豫州州治阳城。”   “田别驾真是好谋划。”   许安站起了身来,走到了田丰的旁侧。   一旦黄巾军击破了河南尹,那么河内郡被河东郡、河南郡、上党郡三面包围。   河内郡虽然富饶,但是一旦被三面合围,那么这一块富饶之地,也将会变成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鸡肋。   就算黄巾军不进攻,但是三面合围,无险可守,根本不敢发展,就算再多的驻军,也只是被   “田别驾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点头,但是如果田别驾开出太过于过分的条件,那么田别驾也不需要回去禀报袁绍了,我会安排人,带着你的腰带上的玉佩去给你家主公送信。”   许安斜视了一眼田丰,毫不掩饰心中杀意。   双方只有利益的关系的,其实根本不需要遮掩。   田丰面色依旧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这一次他终究是停下了言语,斟酌起了语句。   他知道若是自己没有和许安达成共识,那么就真的鱼死网破的局面,而他也会被永远的留在了华阴,留在这关中。   “许将军不需要担心,我军的要求都合乎情理。”   田丰抬起手,竖起两根手指,面对着许安,继续说道。   “我军除了要许将军出兵援助以外,还有两个要求。”   “这两个要求,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了,如果许将军不答应,那么尽可以将田某扣下。”   “说。”   许安语气平静,惜字如金。   “第一,许将军要保证黄巾军不进攻幽州。”   许安微微颔首,答应道。   “既然作为同盟,共抗东庭,我自然是不会进攻盟友,只是公孙度那边,便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了。”   “公孙度那边我们自有办法解决,只需要得到许将军的同意,我们的目的便也达到了,其余的不需要许将军多加费心。”   “第一个条件,说定了,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第二个条件。”   田丰微微躬身,面色肃然,郑重其事的言道。   “请许将军让出常山国北部地区,中山国北部地区,还有军都陉的南关。”   许安目光一凝,目光如电看向田丰。   “田别驾,不说常山、中山两部地区死伤了我军不少的士卒,单说修缮城墙,建设防御,屯驻军兵的耗费就是便是海量。”   “太行八陉,对我军来说至关重要,南关绝对不能相让。”   “田别驾莫非以为我许安腰间雁翎不厉乎?!”   许安目露威胁,向前踏出一步,盯视着田丰,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雁翎刀上。   此时许安离田丰从原来三步的距离,拉近刀了只有两步的距离。   两步的距离,两人的离得已经十分之近了。   饶是田丰心态再如何的好,但是直面着毫不遮掩杀意的许安之时,心中仍旧是生出了些许的恐慌。   许安虽然在府衙之中,平时的时候都穿着法袍,竖着道冠。   但若是真有人以为许安是什么儒雅君子,只会讲经说义的文士、道人,那么便大错特错了。   从冀州到并州,许安执枪上阵的时间可并不少。   广宗带领众人冲击府衙,袭取井陉关,攻取落虎山、平定太行中部,许安都曾身先士卒。   葵城之战,夜伏战,许安亲斩朱儁。   汾水之战,许安亲自带领具装甲骑突击,击溃汉军军阵。   至今为止,被许安亲手斩杀的敌人绝对已经超过了百人,说是杀人如麻也不为过。   更何况,加在许安身上的无数光环和传言也更会让人心生畏惧。   面对着一众黄巾军的怒视田丰的心中没有多少的惊慌,但是许安走到他的近前,盯视着他的时候,田丰是真正的感到了有些恐惧。   不过虽然恐惧,但是田丰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常山国北部地区,中山国北部地区,两地若是许将军肯让,我军可以补偿许将军麾下这数年以来的军资消耗。”   “许将军占据太行八陉,就算失去了两地区域,但是仍旧有险可守。”   “但是占据着许将军常山国北部地区,中山国北部地区,可以直接兵出太行,一路深入我军腹地,许将军精通军略对此很清楚,我军之中也并非都是庸才,自然是清楚。”   “军都陉有南北两关,你们让了南关,还有北关可以据守,而且让了南关,才能让我军感到许将军的诚意。”   “为表诚意,我家主公已经让出了富庶的河内郡吗,我军要求不过是原本应当属于冀州的地区以及一重保障。”   田丰压抑住心中的波澜,尽可能平复着心绪,目视着许安。   “如果许将军这都没有诚意,那么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谈下去了。”   “田丰既然敢入河东,自然也是早就将生死置之于外,许将军尽可以动手。”   田丰面色肃然,沉声言道。   许安紧握着腰间的雁翎刀,目光变幻,盯视着田丰。   良久,许安才缓缓开口说道。   “三个地方,我都可以给你们,但是除了三地补偿的军资之外,我还需要两样东西。”   田丰面色郑重,双手作揖,微微躬身。   “许将军只要答应我军要求,其余条件但提无妨,只要是我军能够满足许将军的条件,全都会满足。”   “第一。”   许安渡步走向旁侧,言道。   “我军计划本来是占下司隶,便闭关发展,以待后续,我军粮草、财政颇为缺乏,所以我要你们在我出兵之时提供粮草支援,你们只要将粮草运送到河内郡即可。”   “自然可以,盟友出兵援助,给予粮草支援,自然是合乎情理,此事我可以答应。”   田丰毫不犹豫的答允道。   刘虞管理幽州期间,幽州民富安康,昔日韩馥上任冀州牧,虽然韩馥其人缺乏目光,没有远见,但是为政方面却是较为擅长,冀州在其管理之下井井有条,各项经济都迅速的发展。   如今袁绍不敢说自己麾下兵强马壮,但是粮草方面却根本不用担心。   冀州富庶之地,沃野千里,土地肥沃,些许的粮草支出,根本算不上。   十年,带甲百万,后面的带甲百万或许有些夸大,但是谷支十年,却并非是言过其实之语。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许将军但说无妨。”   “我要保证泰山郡、济北国黄巾军的安全,这两处郡国我可以命令他们交给你们,但是我要你们送这两地的黄巾军返回冀州。”   许安目视着田丰,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田丰脸上的表情一凝,他想过各种的要求,但是唯独却是没有想到许安提出这个要求。   泰山黄巾军足有十余万人,算上妇孺,规模早就到了二十万。   二十万的人口,里面足有三分之二的青壮,这已经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更别提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经验丰富的军卒。   若是答应了许安的要求,那么许安相当于又得到了十余万青壮的援助,实力更上一层楼,而且又获得上万名经验丰富的黄巾军的老卒。   而且二十万人的粮草供应,无疑又是一个巨大的消耗,纵使冀州再富裕,也不是这么败家的。   田丰面色凝重,脑袋飞速的转动着。   “这是我的条件。”   许安重新坐了下来,他已经平复了心绪,短短的时间,许安也想了很多。   “占据泰山郡、济北国,你家主公便可以让袁潭兵自东向西进攻兖州。”   “我军自西路进攻,青州兵自东路进攻,冀州兵在北。”   许安向着田丰的方向伸出手去,摊开了手掌。   “三路齐进,三面合围。”   “莫说是孙坚,就是兵仙韩信在世!”   许安将手掌猛然一翻,按在了案桌之上。   “也逃不过败亡一途。”   “你们取兖州,我取司隶,加上二十万泰山黄巾军。” 第六百四十三章 高筑墙,广积粮   许安和田丰的谈话不到半个时辰,联盟之事却已经是彻底的定了下来。   田丰答应了条件之后,许安也没有再多做争论,两人直接大致确定了出兵的情况之后,便结盟立誓,签订了盟约。   田丰展开了手中的盟约,最后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随后面色肃然的将其郑重其事的合了起来。   “盟约既成,田某的使命也已经达成,便先行返回冀州复命,不再叨唠许将军了。”   田丰最后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大帐。   “今日便到此为止,文和、子远你们两人跟我来。”   等田丰走后,许安简单的下达了几条命令,便离开了大帐。   一种黄巾军的将校没有人质疑许安的命令,皆是纷纷应诺走出了大帐。   许安向着大帐的后方走去,贾诩整理了一下衣袍,和紧锁着眉头的许攸一并跟了上去。   在许安和田丰谈论的时候,许攸便一直是紧锁着眉头,但是他想说话的时候,却收到了许安的眼神制止。   许安在后帐之中刚一坐定,许攸便已经是有些着急的出言说了起来。   “冀州万众,人人可降,唯独袁绍不可能降,此前关东兴兵讨伐董卓,袁绍委任麾下周昂为豫州刺史偷袭豫州,以致孙坚西征之事功亏一篑。”   “袁绍也因为此时与袁术交恶,兄弟阋于墙,互相反目。”   许攸有些激动,他的面色涨红,声音比之平时要高昂的多。   他献出了取河内,夺取河南尹之计,并趁乱渔利,攻取幽州,蚕食北方之计策。   但是现在田丰一来,三言两语便和许安达成了共识,让他的计策化为了空谈。   许攸又如何能够保持淡然。   中平五年(188年),他便加入了黄巾军中。   第一个投名状便是献出了冀州的布防图,为后来的冀州之战做好了准备,让黄巾军可以从容应对冀州的汉军。   随后更是献计夺取了军都陉,巧取居庸关。   又在四州黄巾并起之时,受任神上使,带着吕布等人潜入青州,和并州黄巾军的主力成功会师,并说服了颜良、文丑两人的加入。   他的地位也一路水涨船高,现在已经是太平道中的方主,内务司的令君。   太平道中,除了许安作为大贤良师外,共有七个等级:启蒙、开悟、闻道、悟道、得道、方主、大医。   大医如今整个太平道,也只有阎忠一人。   昔日张角起义之时,大医的名号也只有张宝、张梁两人拥有,其余人最高只能是作为渠帅。   许攸本以为阎忠退往凉州之时,他应该可以成为太平道新的谋主,但是却不想贾诩横插一脚。   除了带了近万人的兵马投诚之外,再无什么重要的功绩,就是出征凉州,也只是随军出战。   但是贾诩却比他先一步登上了高位,被许安任命为了太平道的谋主,兼任中军府的府令。   许攸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许安对名声不太显赫的贾诩如此看重   “袁术如今在陈都朝廷之中任右将军,掌管最为富庶,人口众多的南阳郡,因为此前护驾之功,刘协对其信重非常,依照袁术的性格,他绝对不可能放过袁绍。”   “袁绍投降之后,就算是能暂时保全性命,但是必然难以在日后活命。”   “冀州万众,人人可降,唯独袁绍绝不可能降!”   许攸面色肃然,再度提高了声音说道。   “袁绍比我们更清楚他兄弟的秉性,他久居高位,也无法接受那种沦为囚徒,失去权势的生活!”   “不需要管田丰的威胁,我军依照按原计划行事便可。”   许攸上前了数步,接近了一些许安,躬身行礼沉声说道。   “子远暂且平复一些心情。”   许安走上前,宽慰道。   “一开始田丰说出倒戈投降之事确实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后面想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也知道袁绍多半不会真的倒戈投降,只是拿此事作为要挟。”   “但是也并不能完全排除有这种可能,若是逼迫太急,袁绍看不到一丝的希望,真的与我等鱼死网破,那么局势将会急转直下,陈都朝廷也将得到大大的加强,一旦发生这种事,汉室威信再起,对我军极为不利。”   “一旦袁绍灭亡,交州、益州必然也不会再置身事外,刘焉和士燮若是也臣服,到时候陈都朝廷便收取十州之地,孙坚届时挟大势席卷天下而来,士气如虹,军势鼎盛,我军必然应对艰难。”   “而且。”   许安顿了一顿,话锋一转。   “其实这样一来,和我们之前的筹谋相比,其实要更好。”   许攸眼神微动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许安,他不知道为什么许安突然这么说。   眼下这个局面,明明是被迫加入对孙坚的战争之中,不能再置身之外,也无法夺取幽州,无法攥取最大的利益。   许攸心中一动,转头看向贾诩。   果然,贾诩的脸色平静,显然是没有因为刚才的签订盟约的事情受到太多的影响。   他想起之前和田丰交谈之时,似乎贾诩和许安两人低声交流了一会。   “泰山黄巾军足有二十万人,其中有战争经验的老卒不下万人,昔日攻略济北国,数万兖州军都铩羽而归,但是现在他们孤悬于四州之地,这一次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他们接引过来。”   “泰山黄巾军若是能够进入并州,进入我军统辖范围,无疑将会是大大的振奋我军士气,提高我军的威望。”   此前四州黄巾军入并州,当时一众黄巾军的军卒和将校皆是备受鼓舞,士气高昂无比。   最为重要的这四州信奉太平道的百姓为黄巾军也改善了并州等地的环境,他们大多数人信奉太平道,正是因为他们的缘故,并州原本很多不信奉太平道的人都开始慢慢转入太平道中。   泰山郡的那二十万泰山黄巾军可以填补入关中地区,填入应天郡内,填补原先那些豪强世家出走的一些空缺,作为长安的屏障。   而且泰山黄巾军整编的话,恐怕可以整编出上万人的精兵,许安有信心只要经过半年的训练,让他们穿上武备便可以成为一支精兵。   虽然比不过黄巾军中的锐士和武卒,但是绝对要比普通的部曲要强。   冷兵器时代,经历过刀枪洗礼的军卒和没有经历过刀枪洗礼,没有经历过战阵的军卒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貌。   枪械普及之后的战争,很多时候都是远距离的交锋。   士兵射杀了敌人以后,心中都难免会出现问题。   很多经历过了战争的老兵都有着战后创伤应激性精神障碍,严重者甚至没有办法过正常的生活。   现代战争的士兵都如此,冷兵器时代的军卒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敌人直接死在自己的眼前,甚至很多都不是立即毙命,自己的袍泽死在了自己的身旁,死亡的威胁萦绕在头顶。   在战场之上,一万名老兵的价值和作用,远远要胜过十万名新兵。   之前四州黄巾军有过战阵经验的老兵被整编为了“四州营”。   之前出征凉州,四州营也有颇有建功。   宣教司旗下的报社在各地都已经建立,配合着宣教司下属的文艺队还有太平道的符祝,在各地有了一定的影响。   这一次接引泰山黄巾军入关中,可以安排宣教司让报社,文艺队以此为要点大肆宣传。   以此宣传黄巾军,借着这股东风,只要宣传得力,加上后续的公审和诉苦大会,到时候关中之地的民众必然将会有很多人信奉太平道。   同时也能够削弱关中地区豪强世家的力量,以及对地方的影响。   约定俗成的那种皇权不下乡,其实不利于统治,只是在中国这样的地方宗族的影响之下妥协的产物。   许安想要的并不是在神州大地重新建立一个必将会走向腐朽,必将会走向衰落,必将会走向灭亡的封建国家,封建皇朝。   要想真正的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必须要牢牢的掌控着地方,影响乡亭聚落。   民为水,国为舟。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一个国家若是脱离了民众奋斗,那么无疑是空中的楼阁,就算再如何的华丽,再如何的辉煌,也注定着无法维持,这样的国家缺乏力量。   只有紧紧依靠民众,才会有源源不绝的力量。   山由细壤起,海因涓流成。   新思想的种子早已种下,现在它已经在黄巾军这一块土壤之中生出了嫩芽。   黄巾军正在一点一点的被许安改变,而改变后的黄巾军也影响着太平道。   而被影响的太平道,现在正在慢慢的改变着太平道境内民众的思想,改变这个时代的固有观念。   “其实这一次我所做出的决定,并非是被袁绍所逼迫做出的无奈之举。”   许安看了一眼面色有些难堪的许攸,开口说道。   “本来局势并不明朗,但是这一次田丰前来,却是让我看清了目前了局势。”   许安抬起手,向着旁边的坐席指了一下,示意贾诩和许攸两人坐下。   贾诩面色如常,行了一礼,恭敬的坐下了下来。   许攸面色难堪,喜怒形于色,但是也没有不听从许安的命令,他抬起手快速的行了一礼,一抖衣袍,坐在了席上。   “我本来对于中原局势有些不了解,不过这次田丰却是彻底让我明白了中原的局势。”   “如今我太平道,袁绍、东庭……”   许安顿了一顿,纠正道。   “现在叫东庭有些不对了,西帝刘辩恐怕不久便会退位,东西两帝并立的局面消失,东庭应该改成南庭,袁绍居于北,四世三公,名门之后,可以称作北门。”   许安摊开案桌之上的堪舆图,拿着镇尺压在其上,而后用手指着堪舆图,示意许攸和贾诩两人观看。   “如今我太平道,南庭、北军三足鼎立。”   许安的手依次指向关中,冀州、豫州三地。   这一副堪舆图是鹰狼卫按照最新的情势绘制而成。   整副堪舆图共被五种颜色瓜分。   这五种颜色分别是:黄、青、赤、黑、绿五色。   黄色代表着黄巾军、太平道,占据了并州、凉州、关中等地,跨洲联郡,占踞着神州的西北之地。   黑色正是辽东的公孙度,公孙度占据辽东郡、玄菟郡等地,又慑服了扶余、高句丽等国,地盘广大,整个神州的东北部都被公孙度的黑色所占据。   绿色则是交州的士燮、益州的刘焉,两家独立于外,不与外界联络。   赤色代表的正是南庭陈都,占据豫、兖、徐、扬、荆五州之地,锋芒毕露。   青色则是代表着袁绍,盘踞在冀州、青州、徐州、幽州四州,虽然占据富饶之地,但是其占据之地犬牙交错,被黄黑两色包裹于其中,又被南方的赤色所威胁,犹如鸡蛋的蛋黄一般,四周皆被蛋白所包围。   ”局势剧变,如今南庭势大,风头正盛,无数豪强世家押注于南庭,仅仅过了不到两月的时间,袁绍恐怕是坚持不住了,派遣了田丰前来,也从这也证明了一点。“   许攸并非不聪明,之所以此前毫不犹豫的出言反对,是因为他的位置和提出的计策。   但是许安一提出来,许攸便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说,鹰狼卫探查的情报有误,东郡之战,袁绍不仅仅是落于下风,而且若无外力介入将会迅速战败?“   ”不错。“   许安点了点头,东郡之战天下瞩目。   东郡之战的战火也远远不止是在东郡的营地和沃野之上燃起,它还在城邑的阴暗处,在乡聚的阡陌之间燃起。   袁绍麾下的“魑魅”和南庭麾下的绣衣使者双方已经交手,鹰狼卫可以打探的情报极为有限。   “公孙度、交州、益州相对独立,天下实则是呈三足鼎立之势。”   “若是袁绍迅速败亡,气势如虹的南军将会是一个恐怖的对手。”   许安面色凝重的看着许攸。   “你掌管内务司也有一段时日,你应当知道我太平道中的情况……”   许安眼眸闪动,沉声道。   “我们还没有准备好,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士气如虹的南庭。”   许攸面色微凝,他掌管内务司,负责处理太平道中的大部分政务,对于太平道的情况自然是十分了解。   许安所言确实是事实……   ”现今叁分天下,鼎足而居,我军占据关中等地,麾下民众日益增长,部曲战力逐步上升,更应该做的事情是韬光养晦,厉兵秣马,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所以,东郡之战,袁绍不能输,南庭不可赢。“   许安面色凝重,掷地有声道。 第六百四十四章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   “三路齐进,三面合围……”   袁绍背负着双手站立于府衙的堂中,听着田丰的禀报,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精芒,但是他的脸上表情并没有多少的波动,让人难以揣测其内心的真实想法。   田丰和沮授、审配、逢纪四人立于堂下表情各异。   “好一个许安,好一个晋侯……”   袁绍不由自主的赞叹了一声。   据田丰所描述,他的来访确实没有被许安想到。   但是许安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却是成功的找到了可以为太平道攥取最大利益的计谋。   就算是敌人,但是袁绍还是对许安生出了些许的敬佩之心。   许安的崛起就如同彗星一般迅速,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划破了长空。   袁绍刚刚占据冀州之时,以为许安不过是癣疥之疾。   虽然声势雄壮,但是占据并州苦寒之地,就算是迁去了百万之民,但是也受制于疆域,无法发展壮大。   甚至袁绍一开始都认为许安没有办法好好安置那上百万的太平道的道众。   但是后面发生的种种事情,简直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这一次许安提出了谋划,更是让袁绍对许安的认识程度又多深了几分。   许安不依靠任何一家豪强也不依靠任何一个世家却支撑着并州的局势,直到最后凉州被攻取,豪强世家的影子才慢慢出现在太平道之中,而且他们的影响也并不大。   袁绍现在仍然难以想象许安是如何依靠那些符祝,还有那些贫民百姓来统治地方。   那些符祝在袁绍的眼中看来,不过是一群坑蒙拐骗的方士,只会以戏法来欺骗世人。   若是那些方术,咒术当真有用,为什么昔日的张角还会死在广宗,百万黄巾军又如何会走向灭亡。   那些愚昧不堪的民众,就算可以接受教育,就算开始读书写字,又如何能治理地方,治理国家。   这一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天方夜谭也罢,痴人说梦也好,太平道如今的确是牢牢的掌控着地方。   袁绍眼神微凝,他信鬼神,信天命。   但是他更信任自己,汉失其鹿,刘氏的子孙已经失去了天命的眷顾。   连番的天灾,诡异的星象都向世人述说着刘氏的失德。   光和七年(中平元年)(184年),郡国生异草,备龙蛇鸟兽之形,洛阳女生子二头共身。   中平二年(185年),春正月,大疫;夏四月庚戌,大风,雨雹;秋七月,三辅螟;十二月洛阳民生兒,两头四臂。   中平三年,五月,日有食之;秋八月,怀陵上有雀万数,悲鸣,因斗相杀。   中平四年,六月,洛阳民生男,两头共身。   ……   从中平元年自中平五年(184—188年)五年的时间,再到永汉元年(189年),初平的三年(190-192)。   九年的时间以来,各地的灾害不断,地动频繁,天狗食日,有星孛于紫宫。   初平元年(190年),二月壬辰,白虹贯日。   初平二年,六月丙戌,地震。九月,蚩尤旗见于角、亢。长沙有人死经月复活。   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刘氏的失德。   袁绍的目光凝重,连续数年有人生出双头共生的胎儿,在袁绍看来,东西两帝的并立正好可以解释其怪异的象限,上天早有预警。   长安和陈都的对立,同时存在着两位天子,正是对应了那些两头怪婴。   而那些诞下的怪婴,无一例外,全都在死去,没有任何一人存活下来。   这难道不正是印证着汉室的必亡?!   袁绍目光炯炯,握紧了拳头。   袁绍很清楚,许安带领黄巾军攻取洛阳之后,肯定不会再急于扩张。   但是只要许安占据了洛阳,摆出进攻的姿态,威胁豫州州治阳城,那么必然将迫使孙坚不得不做出分兵的决定。   阳城是豫州的州治,也是豫州的核心之一,重要性仅次于陈都,绝不能有失。   而泰山黄巾军退出战场之后,济北国和泰山郡一旦被他收入囊中,那么袁谭和臧霸两人便可以绕开徐州的朱治,直接进攻兖州的东面和豫州的北面,直接威胁南庭的腹地。   两路共进,如此巨大的威胁,孙坚必然要分兵。   而现在在东郡的这一场大战,却是容不得半点的分神。   袁绍转头看向挂在堂中的堪舆图。   南军在孙坚的带领之下步步为营,缓缓推进,就算是他亲自坐镇黎阳,也是倍感压力。   孙坚确实不愧被誉为名将,其用兵之法,侵略如火,攻势迅猛。   而南庭诸将也几乎都没有逊色过多,交战两月,他麾下损兵折将,损失惨重,如果不是审配和田丰两人说动了冀州的豪强世家调集了乡勇,再度支援了两万乡勇,又广募家兵出战,恐怕东郡之战早就已经结束了。   袁绍目光闪动。   他被孙坚压在东郡,没有办法行动,只能被动挨打,但是南庭的主要将校,竟然都没有多少阵亡者。   自开展以来袁绍一直都憋着一股邪火。   “许安的谋划若是真能实行,三路齐攻,正是我等一举葬送南军主力的机会。”   审配目光微厉,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对着站在上首的袁绍进言道。   审配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节,曾为太尉陈球的下属,并不得志于冀州牧韩馥。   韩馥让位之后,审配被袁绍委以腹心之任,以为治中别驾,并总幕府,统兵事。   审配的地位并不比田丰和沮授要差,甚至隐隐还要高出一头,袁绍军在军事的几个方面几乎由其一手把控。   田丰和沮授两人作为谋士合格,但是却不怎么善于与人相交,袁绍虽然对其信任,但是偶尔也会因为田丰和沮授两人的固执而恼怒。   而审配了解袁绍的性格脾气,知道该如何进言才能使得袁绍接受。   田丰和沮授两人性格刚直,直言不讳,审配、逢纪两人则是相反,两人说话委婉,善于谏言。   审配话音刚落,田丰也适时进言附和道。   “正南所言即是,一旦我军自泰山军威胁兖、豫两州腹地,黄巾军威胁豫州阳城,荆州南阳,孙坚便不得不分兵防守,而此时,我军正与南军鏖战。”   “孙坚若是分兵,其前线必定空虚,军心浮动之下,我军趁此机会进攻,必可大败南军。”   逢纪斜了一眼田丰,面色有些难堪,袁绍以他和审配两人掌军事,现在田丰却将他的话都说完了,而且田丰如此也不是一次两次。   不过逢纪也只是斜了一眼田丰,他并没有在袁绍的面前说什么针锋相对的话。   袁绍当面率先挑起争执,无疑是会给袁绍留下坏印象。   “元皓所言深得我心。”   袁绍的脸上浮现出了笑容,田丰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许安可说了何时进军,可定下了日程。”   袁绍缓步走下首座,询问道。   “六月十八日,许安将会兵出函谷关,进攻洛阳。”   “六月十八日……”   袁绍目露思索之色,六月十八日,就是七日之后。   七日之后,许安兵出函谷关。   “看来大概十余天的时间,孙坚就将会收到洛阳的异变。”   袁绍双目微眯,沉吟了半响,出言道。   黄巾军之中多骑兵,袁绍将自己代入了许安的角色,大致推演了一番,便得到了一个黄巾军控制洛阳地区的时间。   三天。   黄巾军控制洛阳地区,最多只需要三天。   黄巾军多骑兵,骁骑、武骧、并州、上谷、度辽、西凉六营皆是选拔健勇,说是冠绝天下亦不为过。   就是公孙瓒昔日组建的白马义从,董卓麾下的飞熊军,也没有其名声一半响亮。   除去新成立的西凉营外,其余五营皆是战功卓著之军。   反观守备洛阳的吴景,麾下不过数千残军,抵抗一个兵力不多的周昂还勉强足够,但是面对着士气如虹,在华阴正面击溃了数万董卓军,如狼似虎的黄巾军,只怕是转瞬之间就会被击破。   更不用提黄巾军之中那些恐怖的战争巨兽,弹指之间,便可摧城破关。   对于黄巾军中的那些新式的战争武器,直到现在袁绍都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这三天的时间,正是从霹雳车从函谷关运送到洛阳的时间。   黄巾军的行军速度之快,简直是匪夷所思。   凉州的战报一开始通过魑魅传到袁绍的手中,袁绍根本不敢相信书信上所说的事情。   三日奔袭四百里,一战击破西部鲜卑王庭。   一天一夜,奔袭二百八十里,还能不久之后便投入作战。   这一切都如同天方夜谭一般,没有多少的可信度,但是魑魅已经是再三确认了情报,确认了真伪,由不得袁绍不相信。   “通知沈玉,让魑魅密切关注洛阳,我要收到洛阳最快的消息。”   袁绍招了招手,叫来了亲卫,下令道。   “答应许安的所有要求,传信给显思准备好二十万人的粮草用度,开放官道,让泰山和济北的太平道道众西迁。”   袁绍下定了决心,他虽然有时候优柔寡断,但是东郡之战已经是火烧眉毛了。   现在的袁绍果断非常,得到了回答之后,他又快速而又简短的下达了数条命令。   处于困境之时,袁绍似乎总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展现出惊人的魄力。   但是一旦顺风顺水之时,他优柔寡断的性格缺陷便会展露出来。   “二十万余人的粮草,每日的消耗都是海量,”   沮授微微蹙眉,双手作揖,沉声言道。   “青州刚刚平复不久,历经黄巾复起,民生凋零,又遭公孙度数次掠夺,存粮已是不多。”   “青州、臧霸两军人数众多,所耗钱粮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二十万人,实在是有些多了。”   “从青州到冀州,再到并州,要经历数郡,还要要度过黄河,并非易事。”   袁绍点了点头,沮授说的是实话。   “冀州仓中可还有余粮?”   “仓中存粮供应二十万民众绰绰有余。”   田丰微微拱手,言道。   “二十万民众,并非是二十万大军,不需要行军作战。”   “我军为了筹备东郡之战,粮草都集中在了冀州南部,可以让泰山黄巾经由我军粮仓通过。”   “这样可以进一步的减少粮食的损耗,而且我军军卒众多,可以及时掌控情况。”   田丰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我已经和许安说的清楚无比,陈述了我军的情况,说是只能最低限度的食物保证,他答应了我提出的要求,我军只需要提供沿途的食物,医药之类的太平道会派出一支数百人医者队伍,携带药材进入冀州和迁移的泰山黄巾汇合。”   “这样倒是不需要花我军太多的钱粮。”   袁绍向前渡步,思索了片刻,继续言道。   “不过二十万人西迁,确实是一个难题……”   袁绍面露思索之色,这西迁,必须要一个能力出众的人负责,不然一旦出了乱子,将会耽误很多的事情,造成很大的破坏。   “不如……”   田丰看到袁绍面露难色,想要开口举荐辛评。   辛评为官多年,精通政务,有能力,有手段,是一个适合的人选。   “在下以为二十万人西迁之任务重大无比,非理政过人者不能胜任。”   “而且这二十万人皆是太平道的道众,和许安订下誓约的正是元皓,对于誓约内容元皓清楚,元皓善于理政,既然如此,明公何不让元皓来主管此事。”   逢纪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了笑容,向着袁绍进言道。   袁绍微微一愣,看向田丰。   逢纪如此一说,袁绍也觉得似乎最佳的人选就是田丰。   田丰闻言一怔,双目眯起,看向逢纪。   逢纪素来和他不对付,他也是知道。   逢纪所说的话,正是在针对他。   一旦掌管西迁之事,那么东郡之战的一切都将会与他无关。   不等田丰反驳,逢纪又一连说出数条田丰作为管理的优点。   田丰看着袁绍的眼神,便知道袁绍已经是被逢纪说动。   最后不出意料,最终安置移民的任务还是被交到了他的身上。   田丰看了一眼逢纪,他感觉到了逢纪的敌意。   “大局已定,命鞠义返回黎阳、高览进驻卫国。”   袁绍目光向着南方望去。、   十余日后,那大河之水将会成为南军的埋骨之地。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 第六百四十五章 百转千回   兖州,东郡濮阳。   这里是汉军的大营所在。   初平三年(192年),四月二十日,孙坚命中郎将黄忠进攻黎阳,宣告着东郡之战正式打响。   这一场大战注定影响深远,注定名垂在那青史之上。   孙坚于濮阳大营誓师北伐,将刘协一直以来所赐的所有财帛尽数封赏而出吗,自己分毫不受。   袁术亦不落于孙坚之后,将昔日偃师之战所受的财帛也全数分发给诸军。   孙坚本就在军中名望极高,袁术虽然稍有逊色,但是偃师之战,所有人都看到袁术的表现。   承受了西凉军最猛烈的攻击,在军阵溃散之时,面对着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击而来的西凉铁骑之时,袁术亲冒矢石,手持长戟,顶盔掼甲立于阵前,手刃十数人,最终止住了溃势。   偃师一战后,袁术受封高阳亭侯,并被进为前将军,在军中的威望如今仅次于孙坚。   两人的行为使得汉军士气大振,汉军攻势如火,大火熊熊燃起,并迅速的蔓延向北岸。   鏖战十余日后,中郎将黄忠击破袁绍麾下的延津水师。   延津在黎阳的西南方,是通往北岸的一处主要渡口。   镇守延津的是袁绍麾下的两名校尉吕旷、吕翔。   没有了水师的制约,黄忠先是派兵昼夜袭扰延津,延津袁绍军不堪其扰,疲惫不堪。   数日之后,黄忠点齐军兵,突袭延津大营。   吕旷、吕翔两人因为之前黄忠的不断袭扰,只以为又如同往常一样风声大雨点小,因此没有太过于在意。   而正是这一疏忽,给了黄忠机会。   黄忠带人杀入营中,燃放大火。   等到营地大乱,吕旷、吕翔两人才如梦初醒,想要组织反击。   两人带着亲卫,走了不到百步,便和黄忠遭遇。   狭路相逢,吕旷、吕翔两人见到黄忠一身将甲,便知道黄忠恐怕就是这场夜袭的指挥官。   此时军营大乱,大量的汉兵突入营中,要想反败为胜最好的办法,就是击杀黄忠。   吕旷、吕翔两人没有犹豫,两人带着亲卫,直取黄忠。   他们的选择在这种情况之下其实没有错误,他们错的是挑错了对手。   黄忠并非名门之后,也非是世家出身,他能够在荆州一路晋升,登临中郎将之高位,靠的并非是什么家世背景,也并非是什么阿谀奉承,而是靠着他的腰间的宝雕弓和手中玄铁刀。   吕旷、吕翔两人还未冲来,黄忠已是连发三箭。   三箭直取吕旷的面门、咽喉以及他座下的战马。   吕旷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黄忠射落下马,当场毙命。   眼见兄弟死难,吕翔目眦欲裂,但是黄忠手中那在火光之下泛着幽暗光芒的玄铁刀已经呼啸而来。   须臾之间,吕旷、吕翔两人便被黄忠所杀,延津袁军大营最后的抵抗也就此宣告终结。   随后黄忠与曹操两人领兵向黎阳进发,而袁术也带领南阳兵和刘备带领的幽州兵攻入卫国。   袁绍军原本坚不可摧的防线,在连番的猛攻之下,逐渐露出了破绽,袁绍军节节后退,只能稳住阵线,却无法发起进攻。   大局似乎已定,前线每一天都会传来捷报。   一面又一面缴获的旌旗被送往濮阳的汉军大营,报捷的文书如同雪花一般散落向四周。   一切都似乎预示着他们即将赢得最后的胜利。   前线汉军连番的胜利和高昂的士气也影响着后方。   濮阳汉军大营之中,守卫着营垒的军卒无一不是精神焕发,昂首挺胸。   只是不知道为何,前线的一些将校行色匆匆的返回了濮阳。   濮阳汉军大营帅帐之中,孙坚面色阴沉,端坐于上首。   众将列作于两侧,袁术列坐于右首,曹操列坐于左首。   曹操正式接任兖州刺史一职,兼任奋武将军,统领兖州兵,诸将之中,除去袁术之外,只有曹操的官职最高。   禁军统领伏德、中郎将黄忠、平原相刘备等将分别列坐。   前线的主要将领几乎云集濮阳大营。   刘备坐在曹操的旁侧,他如今的官位其实并不低。   之前公孙瓒便表奏他为平原相,后来刘备救援公孙瓒,止住了幽州军的溃势,公孙瓒又表举刘备为平虏将军。   公孙瓒北逃之后,刘备依靠着平原,抵抗冀州和青州两州的进攻,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之下,还小胜了数阵,最后领着麾下五千幽州骑和三千余名步卒一路折返,成功的向南撤离。   后来泰山黄巾军西进围攻济北国的时候,若不是刘备及时领兵来援,牵制了泰山黄巾军的兵力,恐怕曹操不能那么轻松的挡住泰山黄巾军的攻势。   坐在袁术身旁的人则是伏德,其父名为伏完,是当朝的中散大夫。   伏完乃是大司徒伏湛七世孙,袭爵“不其侯”,官拜侍中,娶了汉桓帝长女阳安长公主刘华为妻。   陈都中有传言,伏完的女儿伏寿似乎要被立做皇后。   虽然天子尚幼,但是传言有板有眼,而陈都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却是佐证了这一件事。   陈都禁军统领的职位,最后被委任给了伏德,其军名为“中垒”,与汉武帝元鼎六年时,于北军新设八禁兵之一的“中垒”同名。   伏德接任中垒校尉,虽然是校尉之职,但实则位高权重。   刘备虽然现在是平虏将军,但是地位却是比不过伏德。   伏德并没有武名,虽然身形还算健壮,但是比起曹操、刘备、黄忠等人皆是少了一股英武之气,倒是显得有些阴柔,倒是和曾经的袁术气质有些相仿。   袁术曾经放浪形骸,花天酒地,不过这数年以来的军旅生涯和经历,已经是让袁术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如今的袁术早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个身穿着锦衣,纵情声色的世家贵公子。   刘备微微侧目,看向袁术。   此时袁术正襟危坐,一身的戎装,头戴铁冠,眉目犀利,只是面色和孙坚一样同样阴沉。   饶是谁见了如今的袁术,都难以想象袁术曾经会是一个放荡不堪的世家子。   帐中坐着的人并不多,除去他们五人之外,便只有荀彧、郭嘉两人。   刘备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的眉头微蹙。   他心中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感觉原本稳操胜券的东郡之战可能有了新的变化,他们可能……   孙坚合上了手中的帛书,闭上了双目,他的声音低沉无比,不复平日的激昂。   “黄巾军出函谷关,兵进洛阳,洛阳已经沦陷……”   刘备霍然抬头看向孙坚,强忍住了站起来的冲动。   “黄巾军的骑军已经兵临轘辕关下。”   孙坚的声音有些沙哑,脸色阴沉无比。   刘备的脸色也慢慢的难堪了起来,他明白了为什么孙坚和袁术两人脸色都如此之差了。   “黄巾军自函谷关出兵,他们难道不需要休整?”   曹操面色有些低沉,疑惑道。   “如此短的时间,许安怎么可能掌控关中……”   曹操脸色难看,前段时间华阴之战的战报传来,众皆哗然。   许安于华阴一战击破董卓军,阵斩了董卓。   五万西凉军土崩瓦解,就已经是令众人侧目。   现在黄巾军又兵出函谷关,进犯洛阳地区。   曹操并没有说完,他看到孙坚的神色,最后还是停下了言语。   吴景、朱治两人都是很早便跟随在孙坚的麾下,曹操也知道吴景和朱治两人在孙坚心中的份量。   此前孙坚派吴景守备洛阳,如今洛阳沦陷,恐怕吴景已经是凶多吉少。   孙坚双手撑靠在案桌之上,继续说道。   “泰山郡传来密信,泰山黄巾似乎在向北迁移,青州兵在陆续进驻泰山、济北两地。”   孙坚的第二句话落入帐内,大帐之中的气氛几乎犹如要凝固了一般。   众人的脸色皆是难看无比。   郭嘉和荀彧两人是主要的谋臣,而曹操、刘备等人都是高级将官,他们清楚如今天下的局势,各地的情况。   而孙坚所说的这两件事,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场史诗级的灾难。   不需要说明,黄巾军如此行径,如此动作,都代表着一件事。   袁绍已经和黄巾军达成了某项交易,缔结了盟约。   黄巾军的行动就是在配合着袁绍。   刘备心中一紧,他一瞬间便明白了为什么袁绍让他们乔装打扮,暗中返回濮阳。   “袁绍和许安两人合谋,我们必须想办法将部曲安全撤离南岸。”   孙坚将目光投向帐内众人。   他很清楚袁绍和许安两人合谋所能造成的后果。   现在青州兵和黄巾军自泰山、济北和洛阳地区威胁着他们后方的安全。   为的就是要他分兵,而使得东郡正面战场上他们没有足够的军兵。   而一旦没有足够的军兵,那么袁绍便有了可趁之机。   孙坚不相信袁绍没有计划。   如今许安兵进轘辕关,威胁阳城,而泰山郡内袁谭派遣大将岑璧带领青州兵进驻。   泰山郡的南面便是豫州的鲁国,而济北国的西面则是兖州的东郡和东平国。   现在青州已经和冀州练成了一片,原本拦在青州兵东部的屏障已经消失。   袁谭不需要和臧霸攻破徐州,便可以支援东郡的战事。   济北国离东郡并不远,两郡国接壤,这也意味着,如果孙坚必须要防备青州兵进攻他们的东面,加入东郡之战。   敌军自三面包夹而来,三线作战,还没有地利可言。   如此危急的局面,就算是兵仙韩信降世恐怕也没有办法解决。   孙坚的脸色之所以如此难看,正是因为这一局面的转变。   虽然如今前线他们仍然占据着优势,但是孙坚很清楚,袁绍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的脱离战场,撤退到黄河的南岸。   郭嘉和荀彧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到了惊骇。   没有人想到袁绍居然会和黄巾军联盟。   “撤离之事每拖延一分便增添了一分的威胁,绝不能再拖延下去。”   “我已经安排了舟船,还有接应的部曲。”   “汉升。”   孙坚的目光投向了黄忠和曹操。   “你领荆州兵先行撤离,然后率领水师接应。”   “孟德,你领兖州兵殿后,我会领军前往白马接应你们。”   黄忠和曹操两人对于孙坚的安排都没有异议,孙坚领军并没有分什么嫡系、非嫡系,也不像董卓那样分什么亲疏间隔,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也算是做到公正廉明。   而且东郡之战初期全赖荆州兵奋勇和黄忠的计策,这才攻下了延津渡口在黄河的北岸站稳了脚跟。   殿后虽然危险,但是曹操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言语。   兵战凶险,若是害怕危险,他也没有必要来当这个兖州刺史。   “公路……”   孙坚看向袁术,有些犹豫。   袁术按着膝盖站起了身来,毛遂自荐道。   “殿后的事交给我,骑兵渡河复杂,我军本来就缺少骑兵,玄德麾下的五千幽州骑绝不能有失。”   孙坚止住了言语,他的目光和袁术的目光碰撞到了一起。   袁术的目光使得孙坚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原本的计划。   会议很快便落下了帷幕,孙坚说定了一些细节的问题,之后众人便起身离开了军帐。   他们也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袁军的探子魑魅神出鬼没,难保得知他们离开了营地,然后袁军趁机发起进攻。   袁术、曹操等人走出了营帐,而郭嘉和荀彧两人却并没有走,他们被孙坚留了下来。   “陈都传来的消息,关中陷落,司徒王允护送弘农王及时离开了长安向南撤离,如今已经通过了武关,抵达了南阳郡。”   孙坚面色复杂,低声说道。   “弘农王……”   荀彧眼神微动,弘农王指的正是刘辩,昔日刘协登基之后,蹇硕便是让刘辩于弘农就国。   如今他们遵奉的是刘协,所以刘辩虽然在长安是天子,但是他们称呼刘辩都是以弘农王称呼。   郭嘉欲言又止,他看向孙坚,感到有些棘手。   “除去王司徒外……”   荀彧斟酌了一下,低声询问道。   “皇甫将军和盖勋两人,长安的三公九卿皆在队伍之中,还有不少长安的民众……”   郭嘉目光微凛,心中百转千回。   王允、皇甫嵩、盖勋还有一众长安朝廷的重臣,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地方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们进入陈都朝廷,恐怕不会平静,必然会引起一场变动…… 第六百四十六章 兵进洛阳   初平三年(192年),六月二十三日,这是一个注定被铭记入史册的日子。   洛阳城的城墙之上,无数土黄色旌旗在疾风之中飘扬,发出猎猎的响动之声。   那曾经飘扬在洛阳上空数百年之久的汉军旌旗第一次消失不见。   无数手持长枪,按配着刀剑,头戴着黄巾的军卒昂首挺胸站立于洛阳城雄伟的城墙之上。   在一众黄巾军的将校的簇拥之下,许安驾驭着战马缓缓的步入了广阳门的城门甬道之中。   清脆的马蹄声在甬道之中回响,见过了宏伟的长安城,洛阳城并没有让许安心中有多少的波动。   长安城给人的感觉,正是昔日汉相萧何想让众人感觉到的“非壮丽无以重威”。   而洛阳城给人的感觉,更多的则是繁荣昌盛,富丽堂皇。   只是那富丽,那堂皇和繁荣与昌盛一起都早已经被一场大火毁于一旦。   那是永汉元年(189年)燃起的一场大火,洛阳方圆数百里之地被董卓付之一炬,烧成了灰烬。   昔日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南北两宫只剩下残垣断壁,洛阳城中那些琼楼玉宇也没有任何一处能够幸免遇难。   百年的古都,千年的古城,经历了数十代人的营造,成千上万人劳动的成果,全部被付之一炬。   无数劳工,无数工匠,花费了上千年辛勤建造起来的城市,就在着一朝一夕之间,在熊熊的大火之中全部都化作了灰烬。   许安牵引着战马行进在洛阳城的街道之上,空气之中的血腥味还没有发散。   周昂进攻洛阳城月余的时间,并非是毫无建功,他指挥着数次登上了城墙,甚至都攻入了洛阳城中一次,只不过最后还是被吴景带兵所击退。   周昂退兵之后,随后而来的便是许安带领的黄巾军。   两日的时间,投石车都还没有到达之时,何曼已经带着武卒营登上了洛阳城的城墙。   洛阳城的守军早在连番的大战之中疲惫不堪,面对着士气正盛的黄巾军根本不能抵抗。   何曼领着亲卫杀入城中,就算吴景再如何奋战也是无济于事。   洛阳城中的守军很快便被斩杀殆尽。   其实许安领兵进入洛阳城中,洛阳城中的战斗还并没有结束。   外城沦陷,黄巾军攻入洛阳城中一路势如破竹,而汉军则是节节败退。   吴景领着最后十余名军兵躲入了太庙之中、   洛阳城在被董卓付之一炬后,先是被孙坚攻取。   孙坚攻下洛阳之后,修缮太庙,重筑了城墙,但是限于财力和物力以及很多方面的原因。   洛阳城终究是没有完全被修缮,只是修缮了几处重要的建筑。   而随后董卓派兵再出函谷关,夺回了洛阳,也修缮了部分建筑。   再之后,汉军偃师大胜,徐荣放弃洛阳,退守函谷关,孙坚再度攻占洛阳,又对其进行了修缮。   太庙这一处建筑,修缮的最为完善,也算是洛阳城中唯一完整的建筑。   吴景倚坐在太庙的柱子,仰头望着房梁。   太庙之外,喊杀声稍缓。   依靠着狭窄的地形,黄巾军兵力的优势无法展开,连续发起的数波攻击都被打退。   随后黄巾军便放缓了攻势,直到现在,黄巾军也没有发起下一波的攻击。   但是吴景很清楚,恐怕当黄巾军再发起攻击之时,就是他们葬生之时。   剧烈的疼痛感再度从吴景的腹部传来,不过吴景现在并没有时间去管他身上的伤口,而且就算是吴景想管,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一名黄巾军的武卒用长枪刺穿了他腰腹部的甲胄,他当时甚至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那冰冷的枪尖刺入他的身体之时的形状。   “哗——————”   太庙之外,陡然传来一阵高昂的喧哗声。   吴景面色微变,太庙之中的一众军将就算早已经是存了赴死之心,但是他们脸色也是都无法平静。   他们知道,他们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了。   事到如今黄巾军已经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也不会给他们活路。   此前黄巾军数次的劝降都被吴景断然拒绝,这一次黄巾军将会用手中利刃与他们对话。   “踏踏踏——”   沉重的踏步声在太庙之外响起。   一面玄黑色的旌旗出现在了吴景等人眼眸之中。   吴景面色一凝,黄巾军之中的旌旗虽然有不同的纹饰,但是却基本都是土黄色。   如今太庙之外,那一面玄黑色的旌旗却是万黄丛中一点墨。   一股不详的预感从吴景的心底升腾而起。   吴景强忍着剧痛挣扎的站了起来,他身旁的军卒也都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此时此刻只有手中的兵刃能够给他们带来一丝安全的感觉,只是那一份安全感实际上也不过虚妄罢了。   洛阳城中足有数万了黄巾军,他们不过十七人,又如何能够幸免遇难。   “嘭!”   一声巨响陡然从太庙之外响起,吴景的眼眸闪动,他清楚的看到了太庙的大门发生了变形。   吴景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目光死死的盯视着太庙的大门。   “嘭!!”   又是一声巨响,那巨大的声响犹如一柄巨锤一般狠狠的敲击在太庙内众人的胸膛。   这一次的撞击,使得那厚重的太庙大门被打的木屑横飞。   灰尘纷纷扬扬撒落于地,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被吴景看的尽收眼底。   吴景的瞳孔微缩,他的心慢慢的提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古怪不已。   不知道何时开始,除去了撞门的声音之外,四周所有的声音皆是已经消失,此前那高昂的喧哗声就像是没有出现过一般。   太庙之外是一片死的寂静。   整个世界似乎只有太庙之外撞木撞门的响声,甚至连吆喝声和号子声都没有。   四周沉默的可怕,沉默到让吴景原本坚定的内心都出现了一丝波动。   “嘭!!!”   又是一声爆响声传来。   木屑崩飞,巨大的炸响声一瞬间贯入了众人耳中,让人忍不住变色。   吴景眼眸之中的瞳孔在这一刻不由自主的陡然张大。   在他的眼前,并不是什么身穿甲胄,头戴着黄巾和他们一直鏖战的黄巾军军卒。   而是一支浑身被玄黑色的铁甲所覆改,甚至包括手脚、脖颈、面部都被铁甲包裹于其中的重装步兵。   他们从未有见过这只军队。   “踏——”   身穿着厚重的铁甲,使得那些重装步兵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沉重的踏步声。   吴景瞳孔放大,他终于明白此前那沉重的踏步声是从何而来。   那些身穿着玄黑色重甲的军卒皆是手执着铁棍一样的古怪兵刃,但是又和铁棍不同,有握柄,也有护手,似乎是一种钝器。   “呼————”   还未吴景反应过来,那群黑甲军士一名盔上挂着黄穗,似乎是军官的黑甲军士将中的铁棍向下猛然一劈。   沉重的呼吸声响起,那群涌入太庙的黑甲军卒猛然发起了冲锋。   吴景神色一凝,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两名身穿着重甲的黑甲军卒已经一左一右向他直冲而来。   吴景久经战阵,他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合击之法。   两柄铁锏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封锁了吴景左右腾挪的空间。   吴景目光闪动,陡然向后退去。   军阵作战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但是现在却是小规模的战斗,根本没有什么军阵可言。   对于这种小规模的争斗,吴景的经验还算是丰富。   铁锏挥空,其中一柄几乎从吴景的鼻尖擦过,吴景甚至都能清楚的看到那铁锏上的纹路。   虽然他从没有见过这种古怪的兵刃,但是他知道,这兵刃一旦砸在他的身上,恐怕他就再也站不起来。   躲过了致命的一击,吴景没有犹豫沉腰发力,双手握刀猛然向前斩击而去。   “铛!”   金铁敲击声响起,吴景的脸色大变。   他手中的百炼环首刀,砍破了那黑甲军士最外层的盔甲,但是之后便再也砍不进去半分。   “嘭!”   还未等吴景犹豫,那被他砍中的黑甲军士已经是抛弃了手中的铁锏,沉肩榻胸一气呵成,狠狠的撞击向他的胸口。   连人带甲两百多斤的身躯直冲而来,吴景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被撞得正着,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吴景掀翻在了地上。   吴景被这一猛烈的撞击撞得差点背过了气去,眼前一阵发黑。   剧痛从他的胸腔和腹部同时传来,骨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吴景想要说话,但是铁锈的味道已经充斥在了他的口鼻之间,他的喉咙痛的难受,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喉咙。   血红的颜色取代了原本的黑暗,最后映入吴景眼帘的是一柄越来越大的铁锏……   短短的十息的时间,战斗已经结束。   太庙之中,唯一还能站立的只有那些身穿着黑甲,面带着狰狞面甲的军士。   疾风呼啸而过,太庙之外那面玄黑色的旌旗被猛然吹起,绷直。   在这一刻,那旌旗上的大字也映入了众人的演练——“陷阵”。   申时七刻(16:45)   黄巾军攻入洛阳城后的一个时辰,洛阳城中最后的抵抗力量也宣告消亡。   许安在万军的欢呼声之中进入了洛阳城中。   这数年以来洛阳城所经历的灾难比其千年经历的灾难都要残酷万分,一切的繁华都被付之一炬,随着那东逝的黄河滚滚而去。   紫气潜随帝座移,妖光暗射台星拆。   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   两侧破败的丘虚,仍旧残存着的黑色无言的述说着曾经的惨状。   洛阳地区百万之民,被董卓强行驱赶着迁往长安,一路上无数的人的惨死,无数的人被破家灭门。   曾经最为富庶的河南之地,如今只余下空荡荡的丘虚,以及数万留存者。   而那数万居民,还是因为孙坚两次攻占洛阳,都迁移了不少的民众进入洛阳。   洛阳战乱频繁,但是终究是一处肥沃之地,如此肥沃的田地,并不需要担心人来耕种。   董卓振奋了精神之后,也没有再行烧杀抢掠之举。   如今洛阳地区的人口,好歹是有了三四万人,不至于太过于荒芜。   太庙是中国古代皇帝的宗庙。   太庙在夏朝时称为“世室”,殷商时称为“重屋”,周称为“明堂”,秦汉时起被称之为“太庙”。   如今洛阳的汉室太庙大门洞开。   汉室太庙的内外,飘扬的尽皆是代表着黄巾军的土黄色旌旗。   许安缓步走在前往太庙的道路之上。   攻占洛阳,根本就没有花费黄巾军多少的精力,甚至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   镇守在洛阳的汉军早已经被周昂带领的河内兵拖的疲惫不堪。   虽然和孙坚相比相去甚远,但是周昂毕竟是被袁绍委任成豫州刺史的人,又如何能是什么庸才。   周昂消耗了吴景所有的精力,使得黄巾军捡了一个大漏。   许安抬头看着修缮完好的太庙,这里经历过了修缮还算是完好无缺,见不到被大火烧过的迹象。   但是被四周的丘虚围着,却是看的有些讽刺。   许安步入太庙,空气之中的血腥味很淡,但是还是被许安嗅了出来。   地上的暗淡的血迹证明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厮杀。   许安没有让人跟随,独自一人走入了太庙之中。   太庙之中,烛火明亮。   就算是前线的战事再如何的激烈,太庙之中仍然留着人值守,维持着太庙的清洁和明灯不灭。   太庙之中立着自刘邦起始汉朝所有皇帝的牌位。   墙壁之上挂着汉朝每一任皇帝的画像,对应着底下的牌位。   那些人的面目神情,有威严,有冷酷,也有温和……   他们的功过是非,都被史书尽数的写在了史书之中。   他们其中有人确实是勤政爱民,确实是体恤民情。   只是他们其中也有昏庸之辈,也有恶劣之辈。   他们建立的功绩不应当被否定,但是他们的过错也不应当被遗忘。   赢取了天下的汉高祖刘邦。   平定了七国之乱的汉景帝刘启。   横扫漠北、犁庭扫穴,立下了不世之功的汉武帝刘彻。   中兴汉室的光武帝刘秀。   ……   家天下,终究是有极大的缺憾。 第六百四十七章 多事之秋   初平三年(192年),六月二十六日。   洛阳陷落的第三天。   鸡鸣未响,陈都的北门便已经被守城的军卒打开。   一匹快马从自北方疾驰而来,踏碎了陈都宁静的生活。   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中央传向四方,马蹄声犹如骤雨一般响亮,又犹如骤雨一般迅速的消散。   但是那马踏地面的响动,还是扰醒了城中许多居民的清梦。   马蹄声刚一落下,鸡鸣声便随之响起。   地平线上开始绽放出了些许的光芒,天空之上的皓月还未有完全隐匿身形。   先是一声高昂的鸡鸣自城外的一处民居骤然响起,随后越来越多的公鸡加入了鸣叫的行列。   万物复苏,世界逐渐明亮了起来。   百里加急,军情急件。   那道急促的马蹄声不只是惊醒了陈都北城区的居民,还惊动了整个陈都的王公大臣。   鸡鸣声响起不到两刻钟,陈都朝廷的一众重臣皆是匆匆赶往陈都皇宫——千秋宫。   昔日刘协在卢植一众家兵的护送之下向南一路潜入陈都。   陈王刘宠让出了曾经的王宫作为刘协的行宫,后面刘协于陈王宫登基称帝,改陈县为陈都。   陈王宫也正式成为皇宫,名为千秋宫,取意“千秋万岁,长乐未央”之中的“千秋”两字。   等待了良久,殿阁中终于是传来宣召的声音。   刘宠早已经是等的有些难耐,宣召声刚一响起,他便迈开步子大踏步向前走去。   不过刚走了不到两步,便被荀彧拉住了袖袍。   刘宠回过头,有些不明所以。   荀彧趁机上前,走到了刘宠的身后。   “将军如今身为百官之首,必须谨于言而慎于行,作为表率。”   荀彧眉头微蹙,低声道。   “无论是事情再如何危急,也必须要不急不缓,若是将军不掩饰情绪,喜怒形于表面,那么百官必定会因为将军的举动而感到恐慌。”   “天子年幼,正是需要将军辅佐之际,将军必须要镇定。”   刘宠面色微凝,也是反应了过来。   他用余光看向身旁的大臣,果然看到了那些大臣脸色都十分的不安,他们的注意力也确实在他的身上。   “我明白了。”   刘宠看着荀彧坚定的目光,重新了恢复了镇定。   一直以来,他作为藩王,接受的教育都是如何成为一个好的藩王。   但是自刘协入主陈都之后,一切都悄然发生了改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没有实权,只能是淡然度过一生的普通藩王。   天子倚仗着他,先是承认了他自封的辅汉大将军之官职,后来又加封他为车骑将军。   他身为藩王,实际上没有资格担任车骑将军一职,但是刘协却是无视了所有的非议,任由他人分说,仍旧将车骑将军的位置委任给了他。   骤登高位,也让一直以来养尊处优,不通政事的刘宠有些不适用。   好在他原来的国相骆俊并非庸才,将将军府上上下下安排的井井有条。   荀彧等人前来投效,也给了刘宠的很大的帮助,也教会了刘宠许多。   刘宠恢复了镇定,他脸色恢复了正常,放缓了步子,向着前殿走去。   荀彧看着刘宠迅速调整了神态,心中也是颇为欣慰。   一直以来,刘宠都能够虚心听取其他人的意见,虚怀若谷,虚心纳谏,但是也有其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什么优柔寡断,唯唯诺诺之辈。   荀彧整理了一下,汇入了人流之中,跟随在刘宠的身后一并走入了殿阁之中。   众人见礼完毕,一道惊人的消息便已经是从王越的口中被说了出来。   “洛阳陷落,贼酋许安率众已经攻入了城中……”   刘宠的脸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他早就得知了消息,在使者传召他前往皇宫的时候,那名使者就已经先和他说明了发生的事情,但是这个消息从王越的口中说出,回响在殿阁之中,还是让刘宠感到了有些无所适从,口干舌燥。   王越的声音低沉,他的话音落下之后整个殿阁便再没有了声响,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寂静之中,哪怕是落针都可以听闻。   洛阳城被董卓占据良久,迁都长安之际,一把大火将洛阳的殿阁宫宇全都焚烧殆尽。   但是洛阳仍旧是汉庭曾经的都城。   董卓拥护刘辩,他们遵奉刘协。   东西二帝并立,无论再如何相争,再如何纠纷。   长安和洛阳这两座汉庭曾经的都城都仍旧在汉室的手中,还保留着些许的脸面。   但是如今,这遮羞的布匹也被人狠狠的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还踩踏了无数一次。   东西两都尽皆沦陷,落入了蛾贼之手……   “袁绍暗通蛾贼,应该已经达成了盟约,青州兵进入泰山郡,济北国……”   王越继续为众人汇报着前线发生了事情,殿阁之中随着王越的声音再度响起,开始慢慢传出了喧哗的声音。   之前洛阳的陷落,只是让众人感到手足无措。   但是现在王越所说的这条消息,就是再不懂军事的人,也能够明白事情有多么的危急。   泰山、河南、东郡,三个方向。   也就是说东面、西面、北面三个方向,都有敌人……   此前为了筹备东郡之战整个陈都朝廷忙碌了整整数个月。   各地的军兵沿着官道全都汇集在陈都的北面,一辆又一辆的运送马车几乎塞满了官道。   袁绍击破了公孙瓒,正是兵强马壮,声威鼎盛之时,没有人有必胜的信心。   这段时间,前线刚刚传来了不少的报捷的文书,安定了众人的心绪,但是这个节骨眼却是又出了乱子。   刘宠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神色,但是眉头还是忍不住皱了起来。   董卓败亡的消息,早在之前便已经传来,许安攻取长安,控制了关中地区的事情并非是什么隐秘。   王允和皇甫嵩、盖勋等一众长安朝廷的大臣已经护送着刘辩已经抵达了南阳郡的治所苑县。   这件事本就让刘宠有些焦头烂额。   现在那些人真的就是烫手的山芋,刘辩的事情并不难办。   刘协是遵奉遗诏的在洛阳殿内名言顺登基的天子,董卓废帝并不合礼法,只要抓住这一点,再加上如今董卓败亡,陈都朝廷的一众臣子,世家还有孙坚、袁术等人皆是名言遵奉刘协为天子。   刘辩对于刘协天子之位的影响并不大,甚至还有益处。   刘辩退位之后,东西两帝并立的这种混乱现象消失之后,刘协将会唯一的正统,唯一的天子。   让刘宠头痛的并不是刘辩,而是王允等人。   皇甫嵩、盖勋两人一个是议郎,另一个只是挂名的越骑校尉,两人德高望重,而且长于军略,进入朝中对于朝廷大有益处。   但是王允等一众长安朝廷大臣的事务却是棘手非常。   现在陈都朝廷之中,三公虽然没有正式任命,但是九卿等许多官位却是已经有人担任。   王允等人以来,如何安置,就是一大难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长安朝廷的众人安置问题没有解决,前线的战事又出现了波动,众人的心也都是不由自主的沉了下来。   荀彧见众人神色惶恐不安,先是向刘宠看了一眼,得到了同意之后,便挺直了身躯,出声言道。   “东郡战事其实并不需要忧虑,孙使君骁勇善战,此番因为蛾贼添乱生出了危险,必定可以成功撤回东郡。”   “蛾贼虽然占据了洛阳,但是广成、大谷、轘辕、旋门四关仍旧在我军手中,我军腹地实则并无忧患。”   刘宠站起身来,淡然道。   “文若所说的并没有错误,如今局势变幻,但是我军仍然占据优势,各位无需慌乱,安抚民心,稳住朝政,我军必定可战而胜之。”   刘宠声音高昂,极富感染力。   众人心中本来有些许的不安,但是听到荀彧的分析,以及信心十足的刘宠之后,倒是心绪安稳了不少。   不得不说,刘宠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领导者。   刘宠身长八尺,貌伟而庄,行步有威,声音浑厚而有力,每每言语都极富感染力,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信服。   既能够礼贤下士,也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稳住局面。   此刻刘宠站了出来,众人彷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刘宠毕竟是已经经历过了不小的风浪,如今他正慢慢的从那个完全不通政事的藩王,开始变成了一个合格的车骑将军。   集议的时间并不长,刘宠在荀彧和骆俊的帮助之下很快便安排好了事务。   刘协年幼,并没有干涉刘宠的安排,当初在拜刘宠为车骑将军的时候,就已经算是将大权交给了刘宠。   军事上的事情基本是由孙坚统管,而政务上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属于刘宠的管辖范围。   正因为如此,刘宠并没有无视刘协,在每一次决定之时他都会请示刘协的意见,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再安排事务。   在东汉末年一众藩王之中,刘宠绝对算的上是另类。   刘宠曾经遭受国相魏愔蒙蔽犯下了大罪,最后汉灵帝下诏赦免刘宠,并对其不予追查,刘宠因此对于刘宏颇为感激。   经此一事,刘宠一改往日风貌,不再沉迷术道。   曾经的国相骆俊也并非是庸人。   骆俊年轻之时在会稽郡作为小吏,太守见他精通经史,又懂军事韬略,因此对他特别器重,留心观察。   最后认可骆俊的人品才干,举骆俊为“孝廉”,骆俊因此奉召到了京都洛阳任职。   后来刘宏委任骆俊为陈国相,骆俊到陈国,如鱼得水,两人相处融洽。   骆俊与刘宠两人同心协力,陈国因此民生安康,治安稳定,刘宠多次上书,称赞骆俊乃是贤相。   集议结束,众人拜别了天子,纷纷告退,不过刘宠和荀彧等数人却被王越留了下来。   等候在殿阁的外的羽林卫将刘宠等人引入了偏厅。   荀彧坐在席上,除了刘宠和骆俊之外,偏厅内只有另外两个人在,这两个人荀彧都认识,作为车骑将军的属官,他对这两人并不陌生。   其中一人乃是荆州从事蒯越,字异度。   蒯氏是荆州南郡望族之一、蒯越便是蒯氏如今年轻一代翘楚。   大将军何进也因为听闻他长于计略,于是聘请他作东曹掾。   蒯越曾劝何进要先发制人,尽快把宦官杀掉,但何进犹豫不决。   蒯越因而预料何进必会败亡,于是便向何进申请出任为汝阳令。   最后果不其然,何进最后为宦官所害,而蒯越早已经赴汝阳上任,荀彧当时便和蒯越两人有过交集。   而另一人则是徐州的治中从事王朗。   蒯越代表的荆州牧刘表,而王朗代表的则是徐州牧陶谦。   荀彧清楚,此前在殿阁之中的集议不过只是稳定人心罢了,偏厅才是真正谈话的地方。   刘协很快便来到了偏厅。   “东郡战事危急,洛阳陷落,蛾贼已经兵临关下,各项事务的详情皆在帛书之上,请诸位观之。”   刘协端坐于上首,面色肃然,他虽然年岁尚幼,但是行为举止之间已经有了王者之风,言语之时吐字清楚,声音有力而又坚定。   荀彧展开了案桌上的帛书,帛书之上述说的比王越所说的事情要详尽的多,很多地方甚至连细节都有。   甚至于详尽到进入泰山郡和济北国的青州有多少人都写的清清楚楚,而对于洛阳黄巾军的情报,也让荀彧大致了解一些。   荀彧双目微眯,他知道绣衣使者的存在,但是没有想到原本遭到了沉重打击的绣衣使者,似乎又重新焕发了活力。   对于绣衣使者,荀彧的感觉一直有些不好,但是他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必须要有一支可以抗衡黄巾军鹰狼卫以及袁绍麾下魑魅的部曲。   荀彧抬起了一点头,用余光看向羽林卫的统领王越。   王越统领羽林卫,掌控宫禁,又统率绣衣使者,权柄实在是有些过大……   此前蹇硕统领绣衣使者,大兴典狱,大肆捕杀反对势力的景象,荀彧至今都还历历在目。   对于任何事情来说,平衡都尤为重要。   而现在陈都朝廷却是在同一时间内外皆是陷入了混乱……   荀彧的脸色慢慢的沉重了起来,明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越来越多的问题涌现,越多越多糟糕的情况产生。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如今的汉庭似乎又回到了曾经那风雨飘零之时。 第六百四十八章 绝境?   “北地生变,蛾贼、袁绍自东、西、北三面合围而来,蛾贼有‘霹雳车’相助,关卡城墙实则难以作为阻碍,冀州一役,蛾贼东出井陉关,十三日下七城,迅捷如风。”   骆俊眉头微蹙,放下了手中的帛书,他的眼眸之中露出了一丝担忧。   “局势恶化至此,许安和袁绍两人定然是早就暗中勾连。”   “关中董卓败亡,蛾贼如今不知以何法迅速占据了关中,许安领兵出函谷关攻取了洛阳已是事实。”   “许安多半并不会止住于洛阳,想要在洛阳站稳脚跟,那么必然就要将洛阳八关掌握于手中。”   “一旦许安占据八关,南可望荆州,东可望兖豫,马肥兵壮,便可以出关掠地,退步亦可据关自守坐观中原纷争。”   荀彧和蒯越还有王朗三人皆是眉头紧锁,盯视着案桌上的帛书。   骆俊所说的话并没有错漏,如今的局势大为不妙,许安绝对不会因为攻下了洛阳便止步。   骆俊面色肃然,沉声言道。   “届时许安控制了河南之地,兵锋可以威胁兖、豫、荆三州之地,我军需要数倍于其的兵力来用于防守。”   “东郡之战,本就是伯仲之间,不分上下多时,鏖战数月,将士用命,浴血奋战方有些许优势,我军精锐部曲如今尽在东郡、徐州、扬州三地……”   骆俊停止了言语,虽然现在情况还没有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是如果不做出反应,局势很快便会急转直下。   如今许安攻克洛阳,兵临八关。   而他们的主力军队在此时却都被困在东郡和徐州、扬州三地,没有半分移动。   “蛾贼军中有投石器名为‘霹雳’,以战马拖拽,于器械之下安装车轮,可以快速转进,威力巨大,催城破关只在须臾……”   骆俊目光闪动,叹息道。   “只以寻常之法守关,只怕八关必失。”   “若是想要对抗蛾贼,还是需要野战之兵。”   荀彧的双眉紧蹙,他知道骆俊说的正确。   依靠关隘,能够以少量的军兵抵御大量的敌军,但是现在黄巾军中的那所谓的霹雳车,却是让所有的城墙都成为了无用之物。   真定城高大,但是也没有能抵御黄巾军那恐怖的霹雳车连番的轰击。   漳水之役,黄巾军中那种可移动的快速的小型抛石机,给了骁勇善战的西园禁军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   若不是因为那抛石机的打击,恐怕漳水之役,胜负或许将会就此逆转。   黄巾军就算最后能够走脱,也必定是损失惨重,难以为继。   荀彧眉头紧锁,他记起来此前收到的情报,黄巾军中似乎有一种新式器械——“弩车”。   弩车的原理很简单,将原本作为固定的床弩放置于四轮马车的之上,将原本四轮马车用于装载货物的车厢改成了防治床弩的底盘。   作为弹药的弩枪直接就放于马车之上,军卒也全部都呆在马车之上。   两军接战,驾车的军卒到达指定地点,然后停下马车,操纵放于四轮马车之上的床弩。   早在之前黄巾军就制作出了一种新式的四轮马车,解决了转向的难题,用于军事运输和商业之间的运输。   不过那种四轮马车对于地形的要求还有工艺的要求颇高。   那种四轮马车有用于商用的马车存在,并不完全是作为军用,保密自然是无法和霹雳车等战争兵器相提并论。   花费了数个月的时间,绣衣使者得知了四轮马车的图形,并开始起了仿制四轮马车的计划。   如今行驶从陈都往东郡官道之上的汉军后勤部曲,已经开始使用起了黄巾军中发明的四轮马车。   不过仿制的四轮马车和黄巾军中经过了多次实验、测试最终才投入生产之中的四轮马车仍然有不少的距离。   华夏大地从来不缺乏能工巧匠,他们做出了许多巧夺天工,可以被称之为瑰宝,让人惊叹的事物。   但是处于官府所管辖之下工匠,他们并不能因为自己卓越的工艺而收获大量的钱财。   现在的这个时候,他们大部分的人只能勉强的维持温饱,甚至有一部分的工匠还必须忍受着饥饿的煎熬。   他们浑浑噩噩的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出头之日。   他们不敢将自己独有的工艺与其他人分享,因为分享并不会使得他们获得尊重,也并不会使得他们获得钱财,让他们的生活过的更好。   反而是因为失去了独有的工艺,使得收入再度下降,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所以没有哪一个工匠会将自己的私有的工艺传授给别人。   很多工匠都是一直藏匿着自己独有的技艺,他们绝不会传给外人,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会很快便传授,往往要等到快要去世的时候才将自己的技艺全盘托出。   法不轻传,道不贱卖,师不顺路,医不叩门。   而在太平道之中,却并非再是如此。   那些工匠很多在汉庭之时的经验已经不适用,在太平道的工坊之中,他们能够领取到颇为丰厚的酬劳。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   每生产一件武器、一套盔甲,都可以领取一定量的金钱。   除去生产的武备、工具等东西获得的钱财外,每一名在太平到工坊之中的工匠,都可以按照自己在太平道内评定的工匠等级获得相应的俸禄。   太平道将工匠共分为十五级,依照工匠的技艺水平而划分。   经历过了许安的改革,在太平道的工坊之中,贡献出自己的独有的技艺,不仅可以为自己带来大量的经济收入,还可以提高工匠评定的等级,增加每月领取的俸禄。   起初许安刚刚改革之时,并没有人愿意献出自己的技艺,毕竟太平道虽然他们很好,但是毕竟是赖以维生的技艺,他们还是珍藏着自己的技艺。   万事开头难,这样的情况直到有一名工匠献出自己的技艺之后,很快便得到了改观。   当所有人看到那献出技艺的工匠被评定为十四级“巧匠”,领取着丰厚的俸禄,并获得了相应的地位之时,众人的心中便涌现出了一丝艳羡。   随后,越来越多人的没有能够忍受住那样的诱惑。   他们先后贡献出了自己独特的技艺,用来换取提高工匠评级,用来换取金钱和名望。   工匠评级,一二三为初级铁匠,四五六为中级铁匠,七八九为高级铁匠,十、十一、十二为顶级铁匠。   第十三级为‘能工’,十四级为‘巧匠’,十五级为‘名匠’。   能工、巧匠、名匠……   这样的称号只授予少数人,凡能够得此殊荣者,姓名都将会被铭刻入工坊的匠人堂中,记入工坊学堂的教科书中。   一些工匠可能不会在乎那些钱财,在太平道的工坊之中他们能够生活的很好。   但是罕有人能够抵挡的住青史留名,位列匠人堂中的诱惑。   正因为如此的情况,现在太平道各地的武备工坊其工匠的技艺实际上已经超过了陈都朝廷以及袁绍,和其他势力麾下的工匠。   而许安不仅改革了工匠的制度,还改革工坊原先的制度,制定了工坊系统化、标准化的发展。   太平道的一些重要工坊,诸如最为出名的太行工坊,其中就设有秘密实验处。   这个时代普遍的工匠,都是凭借着自身的经验铸造兵刃,打制器械,每一批铸造出来的兵刃和武备都无法统一质量,都会或多或少的出现差距,一些好的技艺在传授之时,多是生涩难懂,甚至有些技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许安下令建立实验室,通过大量的实验,也就是多次重复的铸造过程,并记录下各项数据,也就是记录下锻打多少下,火焰的大小,所用的时间,这些所有的数字,最终选取最佳的结果,将其推行开来。   太平道的工坊之中每一柄兵刃、每一套盔甲都需要刻上工匠的姓名,责任到人。   系统化和标准化的推行,使得黄巾军的工匠技艺开始慢慢的和其他势力麾下的工匠拉开了差距。   在收到华阴之战的线报之后,荀彧也是下令麾下的工匠仿制弩车,本来仿制的四轮马车就有很多的缺憾,因为减震等种种问题效果并不好,突然又命令仿制弩车。   直到如今,才有一辆样车被推行了出来,效果并不如人意。   野战,说的轻巧。   荀彧将手中的帛书放了下来。   如今许安麾下的黄巾军,可不是当初张角、张宝、张梁麾下的那群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的黄巾军了。   入并州、平凉州、破关中,黄巾军的声明越来越盛。   冀州一战,天下为之侧目,再无人敢小瞧盘踞在北境的太平道。   自从许安崛起于太行山以来,黄巾军便罕有败绩。   小规模的交锋汉军取得过胜利,但是但凡是大规模的战役,无不以汉军战败而收场。   韩遂、董卓两人,一人占据凉州,一人占据关中,麾下也算的上是兵强马壮,但是都被许安带领的黄巾军击破,最终饮恨沙场。   钱塘侯朱儁、执金吾袁滂、尚书卢植、韩遂、马腾、董卓等人皆是败在了许安的手中。   许安的名声,如今真的可以算是名满天下。   比昔日皇甫嵩、朱儁的名声还要更盛数分。   皇甫嵩……   荀彧眼前微亮,一个计划瞬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如今我军主力在东郡与袁绍僵持,孙将军开始撤退后,袁绍必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定然会追击我军。”   “而盘踞在洛阳的蛾贼,还有刚入驻泰山郡的青州兵,必然会在趁机进军。”   袁绍在东郡之战一直被压制着,但是终究还是有着不小的力量。   如今孙坚虽然占据了优势,但是局势正在恶化,他所占据的优势正慢慢的变得无用了起来。   洛阳和济北国、泰山郡,就在兖州的左右两面,而袁绍就再北面。   如今兖州就像是被一个口袋兜住的橘子,而这个口袋马上便要缩紧。   兖州已经不可守也……   荀彧面色肃然,郑重其事道:“敌军呈三面合围兖州,兖州危险异常,不可不救。”   “在下以为,陛下可以传召皇甫将军、元固公统领部曲作为后援,接应孙将军南撤,守卫兖州。”   坐在席上的刘协眨了眨眼睛,他对于皇甫嵩和盖勋两人并不陌生。   荀彧所说的元固公正是盖勋,盖勋字元固。   盖勋长于军略,也是罕见的一个和刘宏相处融洽的大臣。   刘宏昔日编连新军,设置西园八校尉,征召有军事才能的人入朝为官,盖勋当时便被任命为武都郡太守。   出城之时,刘宏下发诏令大将军何进、上军校尉蹇硕到城外为其送行。   盖勋还未至武都郡,又被征召为讨虏校尉,返回洛阳,足见刘宏对于盖勋的重视。   刘协也因此认识了盖勋,在刘协的印象中,盖勋是一个有些古板的将军,做事行文皆是一板一眼。   当初蹇硕在世的时候,也曾经对他提过盖勋的名字。   至于皇甫嵩,刘协自然是更加印象深刻。   蹇硕昔日曾经对他说过,虽然如今朝廷正值内忧外患之际,但是却有三人可以倚仗。   尚书卢植、京兆尹盖勋、左将军皇甫嵩。   “皇甫将军乃是当世名将,元固公长于军略。”   刘协微微点头,随后看向了坐在下首的刘宠。   “车骑将军以为如何?”   刘宠听到刘协问话,挺直了身躯,恭敬道:“若有皇甫将军、元固公坐镇,定然可保豫、荆无忧。”   “善。”   刘协道了一声善,便停下了言语。   他现在还没有到亲政的年龄,朝中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是刘宠在负责。   当没有办法理解的时候,就多听多看,这也是蹇硕教导他的知识。   作为皇帝,有些事不需要亲历亲为,但是必须要知人善任。   长于军略者,可以为将。   精于算计者,可以为谋。   善于政务者,可以为官。   集议还在继续,时间紧急,他们必须要在短时间拿出一个可行的计划,来阻止局势的不断恶化。   刘协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在身前不远处的挎着腰刀的王越,目光却是有些黯然。   耳边的声音并没有传入他的脑海之中。   看着堂下面色肃然,讨论着的国家大事的众人,不安的感觉再度慢慢的爬上了刘协的心头。   局势危急,国家动荡。   刘协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刘宏其实也很少交流。   他被蹇硕推上了皇位,踏着遍地的尸骸登上了天子的宝座。   他最信任的人一共三个。   一是他的祖母董太后,第二是蹇硕,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对于蹇硕有多么的信任。   第三个人便是他的舅舅董重。   只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他的舅舅竟然会杀了蹇硕。   随后董卓入主京城,他不再是天子。   有时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相信谁。   他虽然点头称赞了皇甫嵩和盖勋,但是实际上他对于如今那些在南阳郡的大臣心中却是有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   刘协的记忆力很高,他仍然记得当初在洛阳之时所发生的一切。   高大壮丽的大殿之中,他端坐于皇位之上,董卓身着华服,站在他的身前,倨傲无比。   “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吾当以颈血溅之!”   在李儒宣读诏书的时候,他听一声爆响。   他看到了一名极为愤怒的官员,他认识那人。   那是尚书台的尚书丁管,曾经蹇硕还活着的时候,他见过丁管和蹇硕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满朝文武,在大殿之上,他的太傅袁隗没有站出来,那些所谓铁骨铮铮的名士没有站出来。   最后站出来的,只有一人,只有尚书丁管一人。   只有那个昔日和蹇硕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怒声喝骂着的丁管一人。   丁管被人推出了大殿,随后一名西凉武士提着染血的布袋走入了大殿。   鲜血不断的从布袋之中渗透而出,滴在大殿之上。   群臣寂声,再无人敢言。   司徒丁宫主持废立仪式,他的太傅袁隗将刘协扶下皇座,解除玉玺印绶转交给刘辩。   皇甫嵩那个时候没有站出来、盖勋也没有站出来,满朝百官只有丁管一人站了出来……   不,严格来说,还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那个人正是袁绍。   只是刘协至今都无法明白,为什么那个在万众噤声却依然敢挺身而出,拔剑与董卓对持,大喊出“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之言的袁绍,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番模样。   而原先在洛阳皇宫之中,刘协遇到的那个看起来一脸不正经的虎贲中郎将袁术,却是和孙坚站在了一起。   人心复杂……   刘协突然感觉有些无助,蹇硕死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教导他了,他只能一点一滴的摸索着前行……   “皇甫将军、元固公两人虽为良将,但是如今四州精锐尽在东郡,何来御敌之兵?”   “有将无兵,如何当之?”   徐州治中从事王朗摇了摇头,语气低沉的言道。   “徐州情势危急,已经是无可援之兵,只能勉强维持均势,青州兵南下至泰山郡、济北国,徐州已经无力再出兵援助,坚守本州恐怕都有些艰难。”   王朗叹息了一声,前段时间臧霸攻势迅猛,徐州差点失陷。   好险在最后的关头朱治赶到,击退了臧霸,这才解决了徐州之围。   徐州的困局这才刚刚解开,西北接壤的泰山郡又出了状况,防守都有压力,又如何能够出兵。   殿阁之中,心情最为沉重的便是王朗。   “我来时,陶公曾言,自己所托非人,实在有愧于陛下,有愧于国家。”   “徐州安定之后,陶公还想请陛下免去其徐州牧之位……”   王朗语气沉重,垂下了头颅,取出了一封帛书,双手举过头顶。   “这是陶公亲笔,上呈于陛下。”   随侍在旁的小黄门犹豫了一下,想要上前去取。   “不必呈上来。”   刘协轻轻一挥手,止住了那小黄门的举动。   “徐州本就情况复杂,陶公奉命于危难,此番不过是一时失察。”   “若无陶公,恐怕徐州早已经如同青州被贼寇窃据,陶公何来愧疚一说?”   刘协目光坚定,情真意切的说道。   “还请将书信带回徐州,回禀陶公请勿再责怪自己。”   最终王朗也没有将书信呈递上去,他收回书信,再三拜谢,此事才算作罢。   荀彧看着坐在上首的天子,目光闪动。   刘协虽然还没到足以亲政的年纪,却是气度不凡,能够妥善的处理一些政事和人事。   天佑汉室,终于降下了一位英主。   荀彧心中感怀,灵帝所做的一些事实在是有些荒唐。   眼见着这个国家一步一步走入深渊,自己却无可奈何,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让人难受。   “荆州南部宗贼虽然作乱,但是其恶首主力早已经被剿灭,可以临时征募一部分新兵作为补充,然后调集精锐北上,支援豫州。”   “扬州匪患初平,除恶当除尽,以免再度复生,但是如今情况危急,不能如同常态行事,可以令扬州暂且放缓攻势,以维持稳定为主,如此可以抽调一支部曲北上援助徐州,保证徐州安全,策应豫州东部安危。”   蒯越神色微变,蹙眉道。   “荆州最多应该只能再出一万战兵,宗贼主力虽灭,但是其余党遁入丘陵山间,难以剿灭,其残党袭扰城邑,不得不防。”   昔日孙坚依靠地方宗族统治荆南,刘表单骑入荆州,以雷霆手段收复荆州,但是也因此埋下了祸根。   荆州地方宗贼作乱不休,盗匪横行,荆州军虽然强盛,叛军不能敌。   但是荆州地形复杂,多丘陵山区,那些盗贼躲在深山之中,隐匿于山水林间还是给刘表造成了不少的困扰。   黄忠这一次北上带走的数万荆州兵,差不多已经是荆州军可以被调动的大部分野战部曲了。   “南阳人口众多,或许可以征募乡勇,协助守城……”   荀彧眉头紧蹙,话到临头又停了下来。   南阳郡受袁术管辖,其人数虽众,但是大部分的精锐都被袁术带走,实在是不堪一战。   面对黄巾军必须要正规的军队,乡勇守城可以,但是城防如今对于黄巾军来说形同虚设。   黄巾军以投石车破城之后,大量的精锐步兵直接通过倒塌的城墙涌入城池,直接进行巷战。   城池的防御实际上是毫无用处,那些乡勇在巷战之中遭遇近身肉搏,往往会溃不成军。   荆州只能再出一万战兵……   而陈都只剩下了八千新编连的禁军,以及三千城防军,各地临时召集部曲,也不过只有五千余人,共计一万六千人。   四关各有两千,豫州州治阳城有三千军卒。   四关守军不能动,也就说,可以调动的部曲实际上只有不到两万人。   而据情报所说,许安麾下光骑兵就有整整两万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算是军神皇甫嵩,恐怕也无法以两万名军卒抵挡住数倍于己的敌军。   他们似乎已经走到了绝境…… 第六百四十九章 破局   洛阳地区的探报,早已经表明了黄巾军此次出兵洛阳共有超过四万名步骑。   而且这四万名步骑,基本上都是黄巾军中的精锐。   两万骑兵有黄巾军中的成名骑军:骁骑、武骧、并州、上谷四营,除了这四营之外,还有许安击破凉州之后,挑选凉州健勇设置的新营——西凉。   五营的骑兵,尽皆是精锐骑兵。   不知不觉之间,黄巾军已经从战力薄弱的代名词,变成了天下军兵的表率。   他们装备着精良的武器,拥有高昂的士气,有着强大的组织力,他们似乎从太行山中出来之后,再也没有经历过败绩。   甚至据说黄巾军中居然还有老师教他们读书写字……   虽然情报是出自他们隐藏在黄巾军中密探的递送出来的,但是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如果是以前的四万黄巾军,只需要出动一万汉军来剿灭,便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汉军的人数必须要和黄巾军对等,才能保证不败。   而面对着现在如日中天的黄巾军,更是不堪。   不知道为什么,就算是皇甫嵩亲自领兵,但是荀彧都感觉没有六万以上的汉军根本就不可能阻拦黄巾军进军的脚步。   荀彧心中微凉,他用手按着案桌上的帛书。   洛阳宫变,董卓乱京,两帝并立……   中央一连串的动荡,汉室威仪扫地,也逐渐使得天下逐渐分崩离析……   益州的刘焉、交州的士燮、冀州的袁绍、幽州的公孙瓒等人其实皆是投机者,他们看到了汉室的衰微,暗中早已经存了不臣之心。   凉州很早便已经失控,而并州自从太平道的许安攻取了河东郡的北部之后,并州实际上也成为了一座孤岛,最后被许安占据,彻底脱离的中央。   汉帝国西北的屏障自此也完全沦陷,关中被董卓窃据。   他们历经万难,终于勉强解决了内部的纷争,这个时候荀彧才发现。   那个曾经偌大的汉帝国早已经百孔千疮,早已经是残破不堪。   曾经的十三州之地,如今还在陈都朝廷管控之下的州郡,只剩下五州之地,豫、兖、徐、杨、荆。   而在这五州之中,仍然动荡不休。   那些豪强世家各怀鬼胎,宗贼势力隐匿于山林,叛军贼匪游走在乡野。   内忧外患,犹如站立悬崖之上,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之中。   荀彧的目光微凛,一直以来,他们没有多少人将盘踞在并州的许安放在眼里。   直到中平五年(189年)的十月,冀州漳水一役,卢植亲率西园禁军主力于漳水进攻许安带领的并州黄巾军。   双方以堂堂正正之战于漳水支流的北岸展开了交锋,汉军在漳水遭遇了自光和七年以来对黄巾军作战的最惨重的一次败绩。   卢植带领的西园禁军伤亡过半,麾下汉军死伤上万人,协助作战的乡勇更是损失惨重。   漳水一役,冀州西部六郡各乡聚、城邑之中,入目之间几乎必有白色的布条。   汉军全线溃败,卢植迫不得已只能是领着精锐先行南渡吗,根本没有办法管协助作战的乡勇。   而由于缺少泅渡的浮桥和舟船,其实死于溺水的人,比死于黄巾军刀兵之下的人要远远多得多。   漳水之役,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扇在了汉庭的脸上。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发现,不知道何时起,盘踞在并州的太平道正在迅猛的发展,他们已经从原先微不足道的贼寇,成为了盘踞在汉帝国北境的心腹大患。   而就当众人的目光被黄巾军吸引走之时,董卓入主京师,再度搅乱了天下这汪潭水。   随后中原动荡,群雄割据。   关东联军各怀鬼胎,心思各异,按兵不动,以待变幻,曹操兵败荥阳之后,再无任何一名诸侯出兵西进。   最后的关头,是孙坚站了出来,北击董卓,太谷关一战扬名天下,兵威进洛,修缮太庙,夺回了洛阳,这才挽回了汉室最后的颜面。   但是就在国家重新复苏,越来越壮大的时候。   就在他们即将扫平叛逆,重兴汉室的希望就近在咫尺的时候……   只要击败了盘踞在冀幽的袁绍,所有的叛逆,所有的宵小,所有有不臣之心的人都将不得不收敛住祸心。   无论是益州的刘焉、还是交州的士燮,亦或是辽东的公孙度,都将不得不选择臣服,重新回到汉庭的掌控之中。   汉室再兴,明明已经是指日可待……   荀彧目光哀伤,他想尽了办法,绞尽了脑汁,百般筹谋,千般算计,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许安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仅仅一年的时间便安定了凉州。   占据着关中的董卓在东郡之战爆发之时进攻许安,陈都朝廷众人还有有些欣喜。   因为董卓和许安两人交锋,那么董卓便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援助袁绍,他们得以全力对抗袁绍。   只不过董卓势力居然在短短的旬月之间土崩瓦解,数万大军兵败华阴。   黄巾军恐怖的战斗力,引得天下为之侧目。   凉州韩遂、马腾的实力、董卓的实力,荀彧很清楚。   他曾经亲临过一线,见识过西凉骑的威风,见识过西凉骑的悍勇。   他并不觉得是西凉军太弱,是韩遂和马腾还有董卓等人太废物。   荀彧很清楚,许安麾下的黄巾军绝对称得上是强军。   黄天使者、陷阵营、武卒、锐士、骑军六营,一个又一个部曲的名字,通过一场又一场的大胜铭刻在天下人的心中。   受命而正,顺应天命……   “不对……”   荀彧的眯起双目,他看着案桌上堪舆图,一个念头犹如闪电般从他的脑海之中划过。   “不对!”   荀彧猛然站起了身来,再度提高了声音。   荀彧的举动让殿阁之中的众人皆是一惊。   刘宠面色也起了变化,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荀彧如此失态。   要知道荀彧在众人面前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形象,无论遇到什么事皆能泰然自若。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我们想错了!”   荀彧抬起头看向刘协,他的目光炯炯,眼睛明亮的吓人。   刘协也正好看向荀彧,荀彧和刘协正好四目相对。   这一对视,也是让荀彧从激动之中醒转了过来。   “臣一时激动,难以制止,还请陛下恕罪。”   荀彧面露难色,立刻反应了过来,他连忙垂首行礼,诚惶诚恐的向着坐在上首的刘协赔罪道。   “无妨,荀司马忧心国事,可以理解,”   刘协看见荀彧面露笑容,他没有去说什么君前失仪之罪,而是询问着自己更为关心的事情。   “不过看荀司马面露喜色,想必已有解围之策?”   刘宠现在算是刘协的半个老师,处理政务的事情大部分都是刘宠在负责。   刘宠在宫中的时间每天都不短,荀彧作为将军府的司马,自然跟随在刘宠的身后,其实荀彧也算的上是天子近臣了。   荀彧不过站起了身来,一时间有些激动罢了,刘协如何也不可能治荀彧的罪。   汉朝的律法之中,可没有“仰面视君有意刺王杀驾”的说法。   “还有荀司马刚刚说‘我们想错了’不知道又是何意?”   刘协提出的两个问题,正是殿阁之中刘宠、王朗等人也想问的问题。   殿阁之中,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荀彧的身上。   此时的荀彧已经恢复了往日之间的从容和气度。   再度拜谢了刘协不追究君前失仪的罪过之后,荀彧坐了下来,将案桌上的堪舆图缓缓展开。   此时的荀彧愁容尽消,似有成竹在胸。   “我之所以说‘我们想错了’,是因为我们一直想的是如今兖州被三面合围,袁绍、许安两方将会从东、西、北三面同时进军。”   “但是。”   荀彧话锋一转,目光明亮。   “但是这一切是建立在许安和袁绍两人同心并力的前提之下。”   “诸位以为许安和袁绍两人真的会是一条心?”   蒯越面色微变,只是一瞬间,他便明白了荀彧话中的含义。   王朗目光一动,他也是想明白了荀彧所说话语的意思。   “确实。”   蒯越忍不住以手派案,他的声音也是高昂了起来。   “许安是蛾贼,其早有窃据天下之心,而袁绍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亦有反叛之心,两人心思各异,联手绝无可能同心并力。”   “异度兄所言极是。”   荀彧淡淡一笑,淡然道。   “许安和袁绍两人貌合心离,两人心思各异,许安占据八关随时可以兵出八陉而侵攻冀州,又和上谷乌桓勾连。”   “袁绍占据幽、冀两州,太行八陉为许安所得,必定寝食不安,对于许安有提防之意。”   “这一次两人联手,应该一时之计,利益交换。”   蒯越眼珠微转,豁然抬头看向荀彧,出言道。   “泰山黄巾!”   “不错。”   荀彧面露笑容,看向蒯越。   “正是泰山黄巾。”   王朗眉头微蹙,接着话头说道。   “莫非是袁绍和许安商定的事情,是袁绍让泰山黄巾能够前往并州,作为交换泰山黄巾让出泰山郡、济北国,让青州兵入驻。”   “许安出兵洛阳,周昂退出河南,甚至连河内郡都放弃了,让给了蛾贼,这就是一场交易?”   “不错!”   荀彧语气坚定,沉声说道。   “我们不需要担心许安!”   荀彧目光坚定,看向坐在殿阁内右首的刘宠。   “两万军兵足够了。”   “我门不需要调集重兵防守洛阳八关,只需要迎战济北国和泰山郡的青州兵即可。”   “兖州也不需要放弃,许安绝对不会走出洛阳!”   王朗眉头紧蹙,荀彧语气坚定,但是他却有些不安。   “荀司马是否有些过于乐观?”   “诚然,许安和袁绍两人貌和心离,但是若是军不予设防,放弃八关,若是许安不停止进军,而是继续进攻,那我等不是陷入了绝境?”   荀彧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决,笃定道。   “许安占据了洛阳,下一步计划绝对只是占据八关,绝无再进军的可能。”   王朗神色变幻,沉声道。   “荀司马如何如此笃定?”   “若是我军将可战之兵调往东线,而许安却在此时出兵,陈都又何来军兵防守?”   “荀司马此举,是要置陛下为危险之中!?”   “不……”   蒯越抬起了手,面色肃然,打断了王朗的言语。   “文若说的对,许安绝无可能兵出八关。”   王朗停止了言语,他看到蒯越也如此笃定,心中不由的也嘀咕了起来。   蒯越和荀彧对视了一眼,荀彧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赞赏。   “昔日何伯求称赞文若为‘王佐之才也’果然没有说错。”   蒯越并没有再卖关子。   “两虎争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   “如今我们与袁绍相争,便如同两虎,而黄巾军作壁上观,便如同故事之中的猎户,只等我军和袁绍筋劳力尽之时,坐收其利。”   “许安之心昭乎若揭,从未隐藏其窃据天下之心。”   “鹰狼卫之题词‘监察天下,巡视神州’。”   “改京兆尹为应天郡,改司隶校尉部为中州,铸造并州、凉州、中州三鼎,妄言收取天下十三鼎。”   “应天,应天,受命而正,顺应天命,是为应天。”   “许安不想看到我军战胜袁绍,也必然不想看到袁绍战胜我军。”   蒯越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精芒。   “许安想看到的是一个混乱的中原,一个纷争不休的中原。”   “如今许安刚刚占据关中,关中金城千里,人口众多,但是历经董卓盘剥,此时正是需要休民养息之时,依照许安此前的行径,许安绝不会再兴刀兵。”   “洛阳坐落群山之中,受八关环抱,可以依关守备,但是一旦兵出八关,无论是兖州还是豫州和荆州,皆是千里平原,无险可守。”   蒯越握紧了拳头,目光闪动。   “许安攻下洛阳,占据八关自守,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除非许安是一个蠢材,是一个蠢到愿意将天下就这样送给袁绍的蠢材。”   蒯越淡然一笑,看向王朗,发出了疑问。   “不过如果许安真是蠢材,又如何能够占据三州之地,在中原动荡之时,悄然于边关偷偷发展起来?” 第六百五十章 轘辕关   荀彧轻轻的敲击了一下案桌,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蒯越也默契的停下了言语。   “东郡之战,我军占优,因而许安和袁绍达成同盟,出兵洛阳,威胁我军腹地,以迫使我军不得不向后撤退。”   “但是许安肯定不愿意见到我军损失惨重,使得袁绍坐大。”   “洛阳八关,如今我军占据伊阙、广成、太谷、轘辕四关,我认为我们应当放弃伊阙、太谷两关。”   荀彧站起身来,走到了殿阁之中挂着堪舆图的看台之前。   “伊阙、太谷靠近洛阳不过百里之地,蛾贼转瞬即至,有洛阳作为依靠转运方便,有交通之利,而且伊阙、太谷对于洛阳极为重要,许安无论如何也会将其拿到手中。”   “蛾贼转进如风,许安向来谋定而后动,雷动风举,一动则犹如万钧雷霆,现在洛阳地区的蛾贼恐怕早已经兵临两关,两关共计不过四千军卒,多半已是不保……”   荀彧神色肃然,条理清晰的陈述着自己的看法。   不得不说,荀彧的分析并没有和现实有太大的偏差。   就在他们说话之际,黄巾军的大军实际上已经兵临伊阙、太谷两关的关下。   在黄巾军中的抛石机的狂轰滥炸之下,两关的城墙逐渐出现了破败,缺口。   黄巾军随后便在龚都和徐晃两人的带领之下,分别向着伊阙、太谷两关发起了进攻。   面对着几乎数倍于己,士气高昂,装备精良的黄巾军,守城的汉军实际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   但是他们并没有后退,伊阙、太谷两关的都尉都是孙坚麾下的将校,他们明白洛阳的八关的重要性,就算是援兵迟迟未到,但是他们仍旧在咬牙坚持,等待着那永远不可能到达的援军。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那陈都的庙堂之上,殿阁之中,已经有人在三言两语之间,便判定了他们的生死。   “伊阙、太谷两关如今恐怕已经在遭受蛾贼的进攻,两关距离洛阳不过百里,但是距离豫州、南阳却有数百里之地,转运极为困难。”   “失火而取水于海,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远水不救近火也。”   “伊阙、太谷两关必失,不过我们或许可以想到办法保住广成、轘辕两关。”   “广成位于伊阙、太谷两关以南,靠近南阳郡、豫州……”   荀彧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广成关地势狭窄,就算没有关墙,我军也可以依靠地利坚守。”   “广成关总计有两千余名军兵,南阳郡留守的部曲不过三千人,颍川郡有郡兵两千,共计七千人,蛾贼就算不会倾尽权力,但是这七千人恐怕也难以守下广成关,杯水如何能救一车薪之火也。”   王朗摇头否决道。   “眼下各地的精锐皆在东郡,留守的部曲实际上多是新编的部曲,如何能担大任?”   蒯越默然无语,荀彧也是停止了言语。   王朗所说的话并非是错误的,他们都很清楚,留守的郡兵有多少的战斗力。   那些所谓的郡兵在不久之前还只是普通的百姓,战事愈演愈烈,刘宠思来想去,在财政稍微富裕了一些后,便下令招募新兵,编连为曲。   那些新兵虽然经过了长达的数个月的训练时间,作为地方驻军在各地也没有出什么纰漏。   但是没有人觉得,凭借着那些连血都没有怎么见过的新兵可以战胜如狼似虎的黄巾军铁骑。   荀彧面露犹豫之色,犹豫了片刻,他目视着堪舆上的豫州,犹豫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颍川郡、南阳郡人口众多,可以就地征募乡勇,两郡武风雄烈,并不缺乏慷慨悲歌之士,择以良将统领,可为强军。”   蒯越眼神微动,不过他直视着荀彧,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荀彧的脸色。   王朗也是停止了言语,将目光放在了荀彧的身上。   其实荀彧的话并不只是有表面上的意思。   荀彧言说两郡武风雄烈,但是南阳和颍川两地多是出名士,并没有多少的将校。   若是说两郡文风卓著倒是贴合,但是武风雄烈,却是有些言不符实。   荀彧所说的武风雄烈,并说可以就地征募乡勇,择以良将统领,便能成为强军。   那些所谓的乡勇,潜台词其实就是指的南阳、颍川两郡各世家豪强麾下的家兵和家将。   “元固公广有名望,长于军略,以善守闻名,元固公如今就在南阳郡,可以先诏令元固公于南阳郡募兵,随后北上至颍川郡募兵,最后召集众军,驰援广成关。”   “广成关关墙高大,就算是蛾贼有‘霹雳车’催城破关,但广成关濒临颍川、南阳两郡,短时间之内,蛾贼难以攻下,只需要坚持到元固公带领援军驰援即可。”   “更何况,其实广成关其实严格来说是河南尹的关隘,而非是洛阳的关隘,因此蛾贼并非必须夺取广成,其决心绝无夺取洛阳一般坚决。”   ……   洛阳城南黄巾军大营,旌旗如海,刀枪如林,无数黄巾军的军卒停留在军营之中。   帅帐之中,一张巨大的沙盘被摆放在大帐的正中央,众人的面前。   沙盘绘制的十分详细,每一个渡口、每一座城池、每一座关隘都被塑造于其上。   甚至于连汉军的大致兵力部署都记载的非常详尽。   许安双手撑靠在案桌之上,黄巾军的一众将校皆是围站在中央地带。   贾诩身穿着青娟道袍,头戴着道冠,指着沙盘之上的洛阳城,向着众人讲述了前线的战况。   “伊阙、太谷两关关墙已破,我军已经突破关墙,现在正与南庭军抢夺关隘之中,我军并没有遇到南庭军队主力和精锐,受到的抵抗并不强烈,只是伊阙、太谷两关关内地势一样复杂一时间陷入了鏖战,不过我军最迟将会在明日黄昏之前拿下伊阙、太谷两关。”   “徐晃和龚都两位将军已经立下了军令状。”   许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看来南庭为了应对袁绍,已经是将全部的精锐都投入东郡。”   这样的情况,也在许安的推算之中。   “伊阙、太谷两关既下,命令龚都带领并州营、武卒营继续南下,攻取广成……”   许安顿了一顿,停下了言语,最后他还是改变了决定。   “让龚都领兵向东面轘辕关进发,让徐晃带领武骧营、锐士营南下,进攻广成关。”   广成关为河南尹南部门户,南军精锐虽然应该都在北方,但是也可能藏有后手。   许安最终还是没有性格有些莽撞的龚都领兵,而是让性格更为沉稳的徐晃领军。   等到许安下达了命令,贾诩接着将手中拿着的长鞭往东面一放。   许安的目光随着贾诩手中的长鞭一并向着东面看去。   “广成关的归属其实影响不大,攻下广成关,不过得到了新城和梁县两城,有伊阙、太谷两关作为屏障,我军不需要太过于担心洛阳的南部的情况,新城和梁县两城让给南庭,我军占据两关,虎视眈眈,南庭也难以发展。”   “重要的是轘辕关……”   ……   “西线,真正重要的战场,在于轘辕……”   荀彧面色肃然,手指着豫州阳城西北方的轘辕关。   “轘辕关,乃是豫州阳城之屏障,轘辕关绝不能有失。”   “许安虽然占据洛阳八关之后,绝无可能大举进攻,因为这样必然使得袁绍在和我军作战之时占居极大的优势。”   “但是一旦我军失去轘辕关,战争的主动权便就此被交送于许安的手中,交付于太平道之手。”   荀彧面沉如水,沉声肃然道。   “届时,许安便可以依靠洛阳来调节我军和袁绍的交锋,若是我军占优,他便可以东出洛阳,威胁我军腹地,促使我军分兵,给予袁绍帮助。”   “而当袁绍占据上风之时,他占据河内、河南,天然立于不败之地,亦可以制约袁绍。”   荀彧看了一眼一旁有些疑惑的王朗,继续说道。   “东线的青州兵无需担心,只要孙将军能安全撤离,黄河天险,足以阻挡袁绍军进犯,届时扼守天险,孙将军麾下十数万大军,岂是袁谭麾下数万青州兵可以匹敌。”   荀彧淡然一笑,青州兵,其实连他的眼都没有进入。   袁谭麾下青州兵虽多,但是战力薄弱。   四州并起之时,豫、兖、徐三州的汉军虽然也有败绩,但是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进攻和追击,而唯独青州兵却一直都是畏缩不已,不敢轻举妄动。   各人自扫门前雪,就算是周围的城邑被围困,他们也不敢出城去驰援,生怕被黄巾军迁怒。   而公孙度南度东莱,连下东莱近十城,一路势如破竹,根本没有人可以阻挡。   青州兵其实早已经成为了孱弱的代名词。   ……   冀州、黎阳。   赤旗招展,袁绍站立于城楼之上,俯瞰着底下一名又一名肃立在城墙之上的军兵。   旌旗的猎猎之声在他的耳畔响动,一众顶盔掼甲、罩袍束带的将校站立于他的身后。   通传声响起,逢纪整理了一下仪表,缓步踏上了城楼,和审配两人并肩走上了楼梯,两人谁也不愿意相让。   逢纪双目微眯,他注意到,除了沮授站在袁绍的身侧之外,还有一名身穿着玄袍,头戴着铁冠的脸色阴鸷的男子正站立于袁绍的身侧,他似乎在和袁绍低声禀报着什么。   如果不是那男子的右脸颊带还着一道刀疤的话,他的外貌也应当算还算是俊朗。   那男子脸色阴鸷,眼神锐利,只是看上一眼,并没有对视,逢纪的心中便生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元图、正南,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袁绍看到了逢纪和审配,当下笑着开口说道。   虽然袁绍颇为随意,但是逢纪和审配却没有怠慢,两人行完了该兴的礼节,这才来到袁绍的身后。   “既然两位军师已到,那么沈某便先行了告退了。”   那男子微微一拱手,向着袁绍告辞之后,随后便头也不回快步走下了城楼。   审配眉头微蹙,袁绍设立的魑魅并非是什么太重要秘密,他作为袁绍幕府的总领,自然也知道袁绍设立了魑魅。   只不过就算他总领幕府,统领军事,但是他也很少接触魑魅中的人。   绣衣使者直接对皇帝负责,受皇帝诏令行事,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四处巡视督察,发现不法问题可代天子行事,被称为直指绣衣使者。   而魑魅原本只是属于对抗黄巾军鹰狼卫的机构组织,但是后来魑魅却逐渐的发生了变化。   他们行事越来越隐秘,简直就真的如同神鬼志怪之中的魑魅。   而袁绍对于那个魑魅的统领沈玉也是越发的信重。   审配从来没有见过沈玉,但是他几乎可以笃定,刚才那个人绝对就是沈玉。   “魑魅传来消息,孙坚军已经有了动作,他们恐怕想要撤军了,就在前不久,孙坚秘密召集了袁术、曹操等人返回濮阳大营。”   袁绍的面露笑容,畅快的大声笑道。   “许久的恶气,终于可以一舒而空了!”   孙坚连绵不绝的进攻,有时候几乎昼夜不歇,沉重的危机感一直压迫在袁绍的头顶,让他难以喘过气来。   “这一次,定要叫孙坚他付出代价!”   袁绍握紧了拳头,恶狠狠的说道。   审配双手作揖,进言道:“许安占据了洛阳得了便宜,很快便会停止扩张。”   “司隶之地广袤无比,人口众多,太平道此次鲸吞司隶,必定需要好好消化一番,如今确实正是要趁着南庭恐慌之际,将其麾下的部曲歼灭。”   “许安和南庭之争不会长久,许安与我们貌合神离,必然不会尽心尽力。”   “现在唯一一个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的只有此处……”   审配走到近前,手指指向了袁绍身前堪舆图上的一处关隘——轘辕关。   “轘辕关重要无比,南庭和许安都极为需要将其把控……”   “不过,对于我们来说,拥有轘辕关的南庭比拥有轘辕关的黄巾军要有利的多……”   审配的眼神之中闪过了一抹厉,他再进一步到了袁绍的近前,声音慢慢的低了下来。 第六百五十一章 求生得死,向死而生   初平三年(192年),六月二十九日。   龚都、徐晃两人分别领兵击破伊阙、太谷两关,两关守军战死大半,余众被俘,送往了洛阳,作为修缮洛阳的的人力。   黄巾军很少会招降敌对的敌人,所有被黄巾军的俘虏的敌人都会经历过筛选,然后根据各自掌握的技艺和能力分配到各个劳动改造队去进行劳动改造。   一般而言被黄巾军俘虏的军卒,将要进行为期三年的劳动改造,才能重新获得自由。   在想要成为一名黄巾军的军卒,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并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如今太平道境内,社会地位最高的其实不是官吏,而是黄巾军的军人。   想要成为黄巾军中的一员,首要的一点便是体力要达标,不能够太过于瘦弱,再一点,便是年龄要合适,不能太过年长,也不能太过于年幼。   如今许安麾下直辖的黄巾军中,都是经过了层层的筛选。   担任着将校军官的人有年岁稍长者,大部分的军卒实际上都是青年和刚刚步入壮年的人。   除去体能的要求之外,其实要想成为一名黄巾军的军人,必须要经过一项考核——思想考核。   许安当初入主并州之后不久,便着手改革太平道。   太平道从着原先松散的组织慢慢变得紧密,从原本略微有些无序的状态一点一点的走向有序。   入道、启蒙、开悟、闻道、悟道、得道、方主、大医,现在的太平道中一共有八个等级。   以前太平道的所谓入道,只需要你说自己信仰太平道,愿意遵奉黄天。   但是现在经过了改革后的太平道,并不是你信仰太平道就可以入道,就可以成为道众。   太平道的符祝于各地传道,太平道的道观之中也有不少的香客前来供奉,但是他们实际上都没有入道,都不算是道众,他属于信众的范畴。   他们只是信道者,被称之为“信众”,而只有入道者才能被称之为“道众”。   只有成为了道众,加入了太平道之中,才能够成为黄巾军。   在太平道辖内的州郡民众想要成为黄巾军中的一员尚且困难无比,那些敌人又如何能够轻易的加入黄巾军中。   当初贾诩说动张扬北撤进入并州,投效而来,麾下上万名军兵后面经过了层层的筛选,总共留下的人也并不多,这还是因为那些军兵确实都是善战的军卒,又投诚而来,所以网开了一面。   攻克伊阙、太谷两关之后,黄巾军并没有停止进军的步伐。   龚都率领两营共计八千人的锐士,以及五千并州营骑兵南下。   伊阙、太谷两关以南的新城并没有多少的守军,等黄巾军的配重投石车抵达后不久,很快便在新城的城墙之上打开了缺口。   汉军其实已经放弃了新城,退守到了广成关。   新城的县令不愿意放弃城池,招募乡勇选择抵抗。   龚都下令锐士突入城中之后,其实胜负便已经定下,新城县令和新城县尉战死,余众皆降。   攻克了新城之后,龚都并没有停下脚步,只留下了数百名锐士控制新城之后,便率领着麾下的部曲继续南下,进攻洛阳八关最南部的广成关。   只是这一次黄巾军便没有进攻伊阙、太谷两关时一样那么顺利了。   当龚都带领着部曲兵临广成关之时,广成关已经聚集了近两万余名军兵。   初平三年(192年),六月二十七日时。   皇甫嵩和盖勋两人接到诏令之后,也知道情况紧急,两人都没有丝毫的怠慢,直接是带领着麾下的军兵北上。   之前董卓和许安鏖战之际,王允策划了宫变,刺杀了当时管理禁军的侍中董璜。   皇甫嵩和盖勋两人收拢了长安城的守军和禁军,又从随行的世家豪强之中招募了一批家兵。两人麾下共有部曲八千人。   诏令被快马传递而来。   盖勋领了四千军兵直接北上广成关,随着诏令一起而南下的陈都的还有荀彧等人的书信,那些书信传入了南阳、颍川各世家的家主的手中。   南阳、颍川两郡的世家豪强迅速的聚集起了大量的家兵,那些家兵最终都汇入了盖勋的麾下。   等到盖勋抵达颍川阳关之时,盖勋的麾下的军卒已经从原本的四千人膨胀到了一万五千人。   那些能够延续数百年,乃至千年的世家豪强他们之中并没有多少的蠢人,愚蠢的人绝不可能成为一个百年世家的家主。   黄巾军的威胁近在咫尺,只要广成关一破,黄巾军扼守广成天险将会牢牢的掌控着战争的主动权。   颍川郡地势平缓,南阳郡虽是盆地地形,但是却并没有多少险关可守。   广成关若破,黄巾军的兵锋数日之间便可以抵达颍川郡和南阳郡两郡之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黄巾军的存在让南阳、颍川两郡的世家豪强如芒在背,一些豪强世家甚至迁移了一部分家族中的族人,向着扬州、荆州一带而去。   他们再度回想起来了光和七年的一件旧事,一件令人恐惧的旧事。   光和七年初,内外俱起,八州并发,海内沸腾,天下震动。   百万黄巾在张角的号令之下,揭竿为旗,斩木为兵,天下云集响应,万众同呼黄天。   各地郡兵屡遭败绩,黄巾军一路高歌猛进。   当时的颍川黄巾军声势浩大,颍川很多的世家豪强因此遭受破家殒命的灾祸。   汉灵帝刘宏当时还沉迷于纸醉金迷的洛阳宫殿之中,在收到了各地叛乱的消息之后。   刘宏仓皇之中,顾不得其他,宣布解除党禁,赦免天下党人,并拿出了藏钱和西园厩马赐给将士。   随后又亲自起用卢植为北中郎将、皇甫嵩为左中郎将、朱儁为右中郎将,各持节,调发全国精兵分击黄巾军   皇甫嵩与朱儁调发五校的步兵,三河的骑兵,同时招募精壮之士,共计四万余众。   皇甫嵩与朱儁二人各率一部,共同镇压颍川黄巾军。   众人本以为动乱很快便可以平息,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颍川郡渠帅波才竟然领兵大败朱儁,随后更是一路高歌猛进,将朱儁和本部军兵围困与长社。   京师震动,万众皆惊。   朱儁战败,皇甫嵩急忙南下驰援。   但是波才麾下兵力比皇甫嵩和朱儁两部加起来还要多的多,汉军恐惧非常,皇甫嵩连攻数阵,皆被波才击退。   败亡似乎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是或许真的天命仍旧眷顾着汉室,波才依靠草地结扎营寨,一天夜里大风呼啸,经久不止。   皇甫嵩当机立断,带领本部兵马全营出动,突袭波才营寨,纵火焚烧,波才军溃退。   骑都尉曹操正好前来救援皇甫嵩等人,会合皇甫嵩,击破波才。   波才军伤亡数万人,最后退走阳翟,盛极一时的颍川黄巾军经历此役从此一蹶不振。   波才也没有办法再复制曾经的战果,颍川黄巾军自此衰落,走向了灭亡,十余万黄巾军于宛城被斩杀,成为了朱儁登阶之梯,成为了其麾下的汉军的军功   那个时候一路势如破竹的波才震动了天下。   短短数月之后,黄巾军迅速的落败,张角、张宝、张梁三人被斩杀,百万黄巾覆灭,那恐怖的场景开始被众人的遗忘。   就算是许安带领着黄巾军的余部慢慢的发展壮大了起来,但是颍川郡、南阳郡远在豫州、荆州,距离并州十万八千里。   虽然每一年,每过数个月都能听到北地传来关于黄巾军的消息,但是那消息所述说的事情终究是相隔甚远。   北地草原发生的一切,就算再如何的恐怖,再如何的震撼,在那简牍之上,却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文字。   但是现如今,一切都已经是不同。   短短的两三个月的时间,那一直盘踞在并州、盘踞在凉州、幽州,周旋于北境的黄巾军却是犹如疾风一般将关中之地收入了囊中。   随后更是突然出兵,攻取了洛阳。   两京沦陷,黄巾军一路勇不可当,势如破竹,如日中天。   伊阙、太谷两关不到三日便已沦陷,黄巾军连战连捷,似乎这个世界之上已经是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他们前行的道路。   如今的许安让颍川郡、南阳郡两郡的一众豪强世家感到了恐惧,一种从骨子里生出的恐惧。   许安在并州、凉州、幽州三地的作为让他们感到畏惧,他们知道黄巾军对于豪强世家的态度。   破家灭门,并非虚妄。   他们自己曾经做过了什么,他们自己清楚。   鹰狼卫用他们的卷宗告诉了世人,就算是数十年前的所犯下的罪孽,他们依然找出蛛丝马迹,将其绳之以法。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颍川郡、南阳郡两郡的一众豪强世家他们都很清楚,他们没有人蠢到认为许安会宽恕他们的罪孽。   凉州投靠太平道的世家豪强虽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全,但是那是因为凉州因为地处边陲,汉民从来都是紧密的团结在一起,普通的民众都是依靠着当地的世家豪强,一起抱团取暖。   所以凉州豪强世家对于当地人的压迫要远远小于颍川郡、南阳郡这等中原富庶之地。   而且就算是许安如今的妻族凉州王家,鹰狼卫查处得知王家之中有人犯下了罪孽,并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情面,仍旧是持着驾贴上门索拿犯人。   当盖勋带着一万六千名军兵抵达广成关时,已经是到了七月一日的黄昏。   曾经高大恢弘的广成关此时已经被黄巾军军中的配重抛石车狂轰滥炸了整整两天。   广成关的城墙多处受损,很多地方都已经被打开了缺口。   不过汉军也是早有准备,大量的工匠,民夫被征募,他们的任务就是及时修补破碎的城墙。   巨大的石弹带让人心胆俱寒,刺耳的锐响声从关内众人的头顶飞掠而过,亦或是狠狠砸在关墙之上,发出巨大的爆响声,震起大量的烟尘。   关墙的缺口,染满了鲜血。   一名又一名混身染血的军卒被拖下了缺口,他们其中有穿着红衣的汉军甲士,也有头戴着黄巾的黄巾军兵丁。   他们之中还有很多人没有彻底死去,他们身受重伤,但是还残存着意识,他们躺在地上哀嚎,向着清理着缺口的工匠和民夫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们想活着,他们想要继续活下去。   但是很可惜,等待着他们的下场,无论他们是汉军还是黄巾军其实都只有一个——死亡。   手提着环首刀,面色冷峻的汉军甲士会在得到工匠还有民夫的示意之后,提着环首刀将他们一一送入黄泉。   汉军轻伤的人都已经被拖下了战场,得到了救治,那些还留存在缺口战场处的军卒,他们的情况,就算是名医前来也是毫无办法,死亡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起码不需要再忍受那无穷无尽,那让人痛苦不已的折磨。   只是人终究是想要活下去,人有求生的本能,那求生的本能会让他们竭尽全力的活下去。   但是人是矛盾的,他们想要活下去,渴望活下去……   但是他们在一些时刻却愿意主动献出他们的性命,选择牺牲,毅然决然的向着死亡走去,抛弃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生存本能,选择慷慨赴死。   求生得死,向死而生。   广成关外,六千余名黄巾军的锐士排列成了十余个巨大的军阵,肃立于关外。   旌旗猎猎,刀枪如林,戈戟如雨。   头带着白羽,背别着黄旗的武骧营骑军游走在黄巾军的军阵的两翼和后阵,保护着大阵的安全。   “咚!”“咚!”“咚!”   四轮马车之上,一面又一面黄天战鼓被头戴着黄巾的力士敲响,浑厚的鼓声向着远方传去。   黄巾军的军阵缝隙之中,搭建着数个高台。   高台之上数名黄巾军符祝正在布道祈祷,他们诵念着经文,向着黄天祷告,请求黄天接引那些即将战死在战场之上,让那些即将为黄天之世而奋战死去的军卒能够得到安宁,起码能够在死后到达那片乐土。   “咻——————”   一声尖锐的哨音从中军处传出,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高台之下,牵着战马半跪于在一处高台之下的郭大贤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   郭大贤缓缓的站了起来,他的目光投向了后方,投向了中军方向。   那声哨音,正是即将发起进攻的预兆。   郭大贤将刻着他姓名的铭牌郑重其事的放入了左胸心脏处的衣服之中。   金属的铭牌被放入胸口,那铭牌早已经被郭大贤所捂热,犹如一团火焰一般。   “黄天保佑,引领我们走向胜利。”   郭大贤闭着的双目,低声祈祷着。   “咻——————”   又一声哨音从中军的方向传来。   郭大贤睁开了双目,右手拿起放于地上的头盔,随后双手举起,将其郑重其事戴上于头上。   高台之上的诵经声也在此时缓缓停下了下来。   郭大贤踩着马镫,只一步便跨上了身侧的战马。   就在他的身旁,数十名亲卫甲骑也是随着郭大贤一并上马。   甲叶铮铮,寒芒乍现。   大风呼啸,自北吹袭而来。   天气虽然一年一年,但是七月的广成,烈阳当空之下,短时间内便可以让人汗流浃背。   不过现在的太阳并没有午时那么刺眼,那么炎热。   天边的太阳带着赤红色的光芒,时间正慢慢来到黄昏,空气之中的闷热正在慢慢消失。   郭大贤牵引着战马,目视着身前一众面色肃然的黄巾军锐士。   他没有开口言语鼓舞士气。   因为没有必要,那些黄巾军锐士的士气早已经是攀至顶峰。   一众黄巾军锐士皆是目视着前方,昂首挺胸,紧紧的握着他们的手中的兵刃,他们的眼眸之中尽皆跃动着火焰。   “咻——————”   又是一声更为高昂的哨音自中军处响起。   郭大贤策动马缰缓缓向前,一阵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随后便从他的背后骤然响起。   黄巾军前阵的投石车也在此时再次发出了怒吼声,巨大的石弹呼啸着从一众黄巾军锐士的头顶掠过,划破了暗沉的天空狠狠的砸在了广成关关墙之上。   “轰……”   或许真是黄天庇佑。   十数枚石弹精准的轰击在了广成关的关墙之上,本来如此远距离的抛石攻击,就是黄巾军中的配重投石车,加上训练有素的抛石兵,命中率都颇为感人,但是这一次,竟然十余枚石弹全部命中。   震天的呐喊声随之响起,一众黄巾军锐士皆是备受鼓舞。   “轰隆隆隆——————”   巨大的轰鸣响起,众人的眼前一片烟尘。   广成关发出一声了痛苦的哀鸣,一段本就有些破碎的关墙轰然倒塌,扬起了无数的烟尘。   广成关内的景象也在此时暴露在了一众黄巾军锐士的眼前。   “前进!”   郭大贤高举着手中的长枪。   无数黄巾军的甲士高呼着“天下大吉”向着向前汹涌而去。   他们举起长枪,扛起戟戈,挺起刀盾向着支离破碎的广成关席卷而去。   铁甲铮铮,刀枪如林,汹涌如潮。 第六百五十二章 进军   初平三年(192年),七月七日。   广成关内外弥漫着的是一股难闻到了极点的血腥之味。   在黄巾军的锐士攻入广成关的最后时刻,盖勋领着两千余名骑兵终于是匆匆赶到。   两千余名汉骑冲入战场,攻入广成关的黄巾军阵线拉得太开,他们不敢冒着被围歼消灭,在郭大贤的带领之下,黄巾军的锐士重新撤离到了广成关外。   盖勋的到来,犹如一根定海神针一般使得广成关原本士气低迷的一众军兵重新焕发的精神,随后当成千上万名身穿着红衣,外罩着玄甲的汉军步卒步入了广成关之时,整个广成关也在这时沸腾了起来。   汉军火红的旌旗再次出现在了广成关的城墙之上,无数汉军振臂高呼,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从广成关内传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甚至压倒了黄巾军中黄天战鼓的战鼓之声。   龚都这一次并没有再莽撞,他在晋阳讲武堂之时学习到了很多的事情,他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只知道横冲直撞,对于行军作战一窍不通的地方渠帅了,他现在是黄巾军中的重号将军,名列众将之首。   他很清楚广成关如今这般的情况,已经不再是能够轻易攻下的了。   盖勋这一次带来一万余名军兵,加上原本广成关的守军,汉军足足有两倍于黄巾军的步卒守备着广成关。   广成关地势险峻,若非是有摧城破墙的配重投石机,只是依靠着攻城车,冲车等原始的攻城器械蚁附攻城,只怕是将六千黄巾军锐士要丢掉一半才能攻破广成,这还是面对一群新募不久的郡兵。   虽然此前中原承平日久,但是董卓乱京,孙坚一路北上,攻克八关,兵威进洛,收复失地之后的第一条命令就是修缮八关,将八关再度加固。   黄巾军中的“霹雳车”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恐惧,并非是没有人在思索如何才可以抵御住“霹雳车”的攻击。   广成关的城墙已经是得到了数次加固之后的成果,这也是为什么广成关能够抵御住黄巾军的狂轰滥炸如此之久的重要原因。   广成关关墙如今虽破,但是盖勋已经带领着汉军主力抵达。   武骧营是骑军,龚都自然不可能拿着宝贵的骑兵去进攻依靠着险峻地势修筑的关隘。   龚都麾下黄巾军两营锐士满编共计六余千人,如今只剩下五千余人,进攻广成关的伤亡比之前进攻洛阳和伊阙关两场战役战死的人还要多。   若是再度发起强攻,不知道伤亡又会增加到几何。   黄巾军的步兵,除了黄天使者和陷阵营之外,最为精锐的便是武卒和锐士。   武卒和锐士,如今已经各被扩编直四营。   武卒和锐士的“营”通“部”,黄巾军中的普通作战部队是部曲划分,而武卒和锐士则是改“部”为“营”,只是换了一个称呼,实际上都是由五曲的战兵组成,满编都是三千七百零八人。   四营武卒、四营锐士,满编共计二万九千六百六十四人。   平时他们由许安直辖,直接统领,八营的营官,除了郭大贤领着的一支锐士营,其余全都是跟随着许安一并进入太行山的黄天使者担任。   郭大贤也是黄天使者出身,当初许安击破了南部的杨奉,正是郭大贤于北部太行说和,让北部太行的群匪选择了归附。   郭大贤、左髭丈八、左校北部太行三名黄巾军的统领,   左校和曾经于毒帐下的白饶两人是陷阵营的副都尉。   郭大贤,如今是作为营官,掌管一营的锐士。   但左髭丈八却已经魂归黄天……   在试探性的进攻被汉军击退之后,龚都没有再坚持进攻,而是于广成关外按兵不动,闭营不战,戒备着广成关外的守军,随后通过军情急令向着坐镇洛阳的许安禀报。   快马飞驰,一日的时间不到,便已经是将军情递送到了许安的手中。   与广成关的战报一并送来的,还有轘辕关徐晃递送而来的战报。   许安面色凝重,放下了手中的帛书。   贾诩也适时放下了手中的简牍。   “广成、轘辕两关已经有汉军来援,广成关突然出现了一万余名军卒,轘辕关的援兵也有万人,似乎是从豫州陈都而来的禁军。”   贾诩眉头微蹙言道。   “汉军的主力皆在东郡,这征集而来的援军应该不强,龚将军和徐将军麾下皆是精锐,应当能攻下才对?”   汉军的底细,被鹰狼卫的探查的差不多了,按理来说,不可能现在广成和轘辕两关,起码广成应该在手上才对。   “龚都在信上说,驰援广成关的汉将似乎是叫做盖勋。”   “盖勋?”   贾诩霍然抬头,眼眸之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后脸上露出了了然。   “如果是盖勋,那么广成关没有被攻下实属于正常了。”   世人评说汉末,将皇甫嵩、朱儁、卢植三人合称为汉末三将。   但是其实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一人其实也值得名列其中,这个人便是盖勋。   盖勋的功绩虽不如皇甫嵩等人,但是若非是盖勋,凉州早就已经是处于失控的状态了。   光和七年(184年),凉州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叛乱。   新任凉州刺史左昌趁着征兵时截取军费数千万中饱私囊,盖勋上谏阻止揭发左昌,左昌因此生出怨恨,于是派盖勋率军驻守汉阳郡阿阳县,正面对叛军锋芒。   左昌原以为盖勋必定败仗,即便不战死,待其返回后也可以用军法处死,但是盖勋率领麾下的部曲,竟然成功守住阿阳县。   北宫伯玉、李文侯麾下的数万叛军折戟于阿阳县下,最后实在无法攻破阿阳县,便转向攻打金城郡。   金城郡太守陈懿并没有盖勋的能力,金城郡转瞬之间便被攻破,随后北宫伯玉、李文侯胁迫边章、韩遂入伙,共推举边章为首领。   在此期间,盖勋请求左昌派兵救援金城郡,左昌不肯。   随后边章率军包围凉州汉阳郡冀县,左昌无计脱身,惊恐失措,便派人向盖勋求援。   盖勋兵少,但是仍旧奉令出战。   盖勋率援军抵达冀县,于阵前斥责边章、韩遂等人背叛朝廷。   盖勋在凉州的威望极高,边章、韩遂、李文侯、北宫伯玉等人都十分敬重盖勋。   边章、韩遂两人见到盖勋忍不住掩面而泣,悲痛道:“左使君若早从君言,以兵临我,庶可自改。今罪已重,不得降也。”   边章、韩遂也因为盖勋而解除对冀县城包围,带领部曲退出了汉阳郡。   后来护羌校尉夏育被羌族叛军包围在右扶风畜官,信任凉州刺史杨雍派盖勋率部曲前往救援,盖勋率军行至狐盘,遭遇了羌人叛军的重兵拦截。   盖勋虽然勇武,但是无奈兵微将寡,麾下军兵死伤惨重,只余下百余人。   凉州叛军的劝降也被盖勋直接回绝,盖勋集合了剩余的一百多名军兵,摆成鱼丽之阵做最后的抗争。   羌人精骑见盖勋仍未投降,再度发动冲锋。   盖勋身被三创,但却是仍然岿然不动,指着身旁的一棵树对身边的亲卫说:“必尸我于此。”   句就种部落羌人首领滇吾素来被盖勋所厚待,他在前面用兵器拦住想要向前的羌人士兵说:“盖长史是贤人,若杀了他必定会遭受天谴。”   盖勋仰头大骂:“死反虏,汝何知?促来杀我!”   滇吾亲自下马,让马于盖勋乘骑。   但是盖勋拒绝,最后迫不得已,羌人叛军将盖勋绑住。   羌戎众人皆佩服盖勋义勇,并未加害盖勋,派人将其送回汉阳郡。   贾诩眼眸微凝,看向许安。   “盖勋与皇甫嵩、王允等人率军逃离长安。”   “如今盖勋到了广成关,南庭既然征辟了盖勋,没有道理不征辟皇甫嵩,恐怕轘辕关南军多半就是皇甫嵩了。”   “难办了……”   贾诩的眉头微蹙,事情正变得棘手了起来。   皇甫嵩和盖勋都是凉州人,他久居凉州,曾经也见过皇甫嵩和盖勋。   皇甫嵩和盖勋两人都不是易于之辈,一人擅攻,一人善守。   盖勋犹善守城,广成关有盖勋在,就算是有配重投石车在,但是贾诩知道,广成关已经称得上是固若金汤。   起码龚都带领的两营锐士和武骧营的骑军绝无可能攻下广成。   皇甫嵩用兵其徐如林,如森林徐徐展开,严丝合缝,几乎毫无破绽。   相对于盖勋来说,皇甫嵩要更善于攻击。   皇甫嵩用兵进攻,其攻势犹如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几乎没有间歇,第一阵进攻的军卒刚刚退下,第二阵进攻的军卒便又涌了上来,敌人根本无法赢得多少的喘息的时间。   下曲阳之战,张宝虽然统领十六万大军,但是面对着皇甫嵩,却是毫无办法,最后在皇甫嵩连绵不绝的攻势之下十六大军土崩瓦解。   冀州百万黄巾就此烟消云散。   攻坚易於折枯,摧敌甚於汤雪,七州席卷,屠三十六方,夷黄巾之师。   许安的脸色同样凝重。   时隔多年,皇甫嵩这个名字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耳畔,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广宗……   下曲阳……   许安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   “万胜!!!”   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杀!!”   一声声让人畏惧的喊杀声。   广宗城内的黑暗被一根又一根火把所打破。   熊熊的大火广宗城的南部区域燃起,橘红色的火把照耀在火红色的旌旗之上,将其照得格外的妖艳。   “跟紧我!”   许安紧握着手中的环首刀,鲜血染红了他的半个身躯。   不过那鲜血的主人却并不属于他,而是一名握持着长枪想要杀死他的汉军。   许安没有时间回头,他也没有想要回头的想法。   身后喊杀声更甚,东南西北四面似乎都被汉军所占据,汉军似乎已经将他们重重包围了起来。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许安紧握着钢刀,他的心中一片冰寒。   对于死亡的恐惧几乎将他吞噬,那无尽的黑暗,永恒的沉默,实在是让人感到窒息。   他想活下去,他真的想要活下去,为了活下去。   他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吃着那些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食物,吃着那些甚至不能吃的食物……   在卢植将他们包围在广宗之时,许安甚至连树皮都吃进了肚子中……   他在战场之上,斩杀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拼了命的活下去。   但是死亡却从未离开。   鲜血的腥臭味充斥在他的鼻腔之中。   ……   鲜血顺着绑扎着黄巾的头盔盔檐滴落在许安的眼前。   举目四望,一名又一名浑身染血的黄巾军军卒瘫坐在四周。   他们的眼眸之中都是失去了神采,失去了光芒……   明明就算再如何艰难,明明就算是走到怎样的绝境,他们的眼眸之中都闪烁着光芒,闪烁着对生的渴望。   但是现在,所有的人眼眸之中都失去了那样的光芒。   他们双眼之中的光芒是从何时消失的许安很清楚,那天的晚上广宗城全城披麻。   那个引领着他们一直前行的大贤良师已经被病魔所击垮。   张角一生救死扶伤无数,结果当病魔缠身时,他却救不了自己。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过只是一个笑话。   ……   “我等不过想求一条活路罢了。”   “都说天恩浩荡,但是我们跪下乞命,却也没有一条活路,为什么!”   ……   “救回大贤良师!”   迎着犹如蝗群一般的箭雨,无数的黄巾军军卒跟随着许安一并向前。   “万胜!!!”   汉军的箭雨一波接一波的连绵不绝,黄巾军一批接一批地倒在冲锋的路上,但是却没有一人停下,却没有一人后退。   “颍川太平道渠帅何仪前来讨教阁下武艺。”   面对着孙坚,何仪没有犹豫,在众人尽皆迟疑的时候,他站了出来,站出来赴死。   ……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   坐立在一旁的贾诩心神微震,他就坐在离许安不到三步的距离。   他离许安很近,近到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许安身上的变化。   许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通令全军,兵进轘辕。” 第六百五十三章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   “咚!”“咚!”“咚!”   轘[huàn]辕关外,土黄色的旌旗汇聚在一起,犹如海潮一般。   浑厚的战鼓声缓缓自其中响起,向着四方漫卷而去。   战马嘶鸣,鼓号通通。   黄巾军的大营绵延十数里,四周早已筑起高墙,立上了拒马。   一队队头缠着黄巾,身穿着革甲,按配着弓弩的黄巾弓弩手站在高墙之上警惕的观察着远方,严阵以待。   轘辕关外的原野之上,无数手执着黄旗的黄巾军骑兵奔驰于其上,纵声呼喝。   轘辕关的关墙虽然经过了修补,但是仍旧显得颇为残破。   关墙之上,汉军的军卒一颗没有停歇,他们搬运着沙袋,搬运着武备。   汉军的力士正在调校着架在关墙之上的床弩,固定在城墙之上的投石机旁大量的汉军正在忙碌,输送着石弹等一众所需的物资。   一队又一队的汉军军卒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之下沿着城墙的马道快步向前。   空气之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就在他们登上城墙之时,在另一侧的马道上,大量的伤兵被搀扶着,抬下了关墙。   他们再一次击退了黄巾军的攻击,但是这一次他们的伤亡比起前一波要更为惨重。   黄巾军的攻势一次比一次更为迅猛,一次比一次更为猛烈。   关墙之上所有的汉军皆是脸色凝重,忧心仲仲。   他们没有信心,他们已经失去了该有的信心,哪怕他们现在的主将是那个曾经在数月之间攻破了百万黄巾,攻坚易於折枯,摧敌甚於汤雪的皇甫嵩,但是这一切也没有能换回他们的信心。   如今的黄巾军已经不再是光和七年的黄巾军了。   现在是初平三年,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的时间。   轘辕关内,一处堡垒之中高竖汉军大旗,大量身穿着戎装,按配着刀枪的武士林立于四周。   这里便是汉军中军的所在之地。   黄天战鼓的声音浑厚无比,其战鼓的选材皆是一等一的材料。   战鼓极大,鼓槌每一次的敲击都会使其发出浑厚而又有力的响声,直击人的胸腔,让人不由得热血沸腾,慷慨激昂。   轘辕关外黄天战鼓的响声,就是到了轘辕关内依旧能够听到。   房舍之中,皇甫嵩独自一人坐在软榻上。   轘辕关外那沉闷的战鼓声犹如重锤一般,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敲击在他的胸腔。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皇甫嵩知道那是黄巾军进攻的号角。   “咻——————”   又是一声高昂无比,极富穿透力的哨音。   紧接着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已经是从轘辕关外爆发而出。   各式各样的声响纷纷贯入皇甫嵩的耳中,贯入了他的脑海,让他的灵台没有办法清明。   凝视着案桌上的堪舆图,皇甫嵩微微有些失神。   八年之前,他带领着三河五校的禁军,兵临广宗城下,围困黄巾军十数万大军于广宗,连胜数阵,逼迫着张梁只能龟缩在城中不敢出城作战。   授钺於初春,收功於末冬,兵动若神,谋不再计,旬月之间,神兵电扫,攻坚易於折枯,摧敌甚於汤雪。   七州席卷,屠三十六方,夷黄巾之师,除邪害之患,或封户刻石,南向以报德,威震本朝,风驰海外。   被任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拜为槐里侯,食槐里、美阳两县的租税,食邑共八千户。   明明百万黄巾已经覆灭,明明国家之中的奸邪已经被清除,明明邪祟妖魔已经被驱除。   但是不过八年的时间,偌大的国家,却已经是变得千疮百孔。   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总是听到叛乱和寇边的消息,从满头青丝到两鬓斑白。   他为大汉扫平了一个又一个蛮夷,为大汉荡平了一场又一场叛乱,但是国家仍旧动荡,国家仍旧衰弱。   动荡没有一丝一毫平息的迹象,相反还愈演愈烈。   董卓窃国,群雄割据……   烽火燃遍了神州大地。   王非王,侯非侯,千乘万骑上北芒。   西头一个汉,东头一个汉,鹿走入长安,方可无斯难。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一声声的童谣,一桩桩的旧事浮现在了皇甫嵩的脑海之中。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太累了……   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明亮,他的背脊已经不再挺直,他的身躯已经不再有力。   他已经老了……   他已经不是那个在雁门关上意气风发的军侯,为了争一个先锋之职而与其他将校争执的面红耳赤。   他老了,老的无法在纵马驰骋,老的已经无法在沙场之上再度杀敌。   一桩一桩的心事压在皇甫嵩的心头,压的他难以喘息。   太行山,许安。   没有人想到,一个从下曲阳逃出来的无名小卒,搅动了如此大的风云,搅动着天下不得安宁。   阎忠昔日在帐中的话语再度回响在皇甫嵩的耳畔。   皇甫嵩心中真的悔恨。   他后悔没有杀了阎忠,当初阎忠劝他进位之时,他确实动摇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阎忠曾经和他的说的言语。   他让阎忠追击,却给了阎忠机会,也给了那个从下曲阳逃出的无名小卒许安一个机会。   他扑灭了八州的大火,却没有发觉一点火星掉入了太行山,掉入了装满了干柴的太行山中。   潜龙入渊,再也无法阻拦。   北境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那大火难以熄灭,也无法忽视。   那北境的大火正向着南方,向着他们,带着无尽的怒火席卷而来。   如今两京沦陷,群雄割据,诸侯心思各异,正应了那句流传广泛的谶[chèn]言。   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厦将崩兮,一木难扶。   皇甫嵩闭上了双目,依靠在身后的软榻上。   这八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太多的变化。   天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在来自陈都的天使传诏命他和盖勋两人北上援助两关之时,皇甫嵩也得知大概的情况。   孙坚其实已经是被困在了东郡,三面合围之下,形势岌岌可危,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轘辕关外如雷的战鼓声缓缓停息了下来,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也慢慢消散了下去。   皇甫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之中充斥着皆是疲惫。   他不再年轻,疾病折磨着他的身躯,一路的奔波让他难以坚持下去。   房舍之外,传来的一道脚步声,很快敲门的声音出现在了皇甫嵩的耳畔。   “进来。”   皇甫嵩将身躯往上方移了移,发出了声音。   木门应声打开,一身风尘仆仆的长史梁衍走入了房舍之中。   “蛾贼退了?”   “暂时退了。”   梁衍的脸色有些凝重。   “加固后的城墙还是挡不住蛾贼军中的‘霹雳车’,恐怕还是需要另觅他法。”   “城墙必须要加固,否则蛾贼可以一直凭借着霹雳车,可以无惧任何关卡阻碍,进而掌控主动权……”   梁衍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注意到了皇甫嵩萎靡的神色。   “将军……”   皇甫嵩生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曾经的旧伤也在这个节骨眼发作,每日每夜折磨的皇甫嵩难以安眠。   “不碍事。”   皇甫嵩止住了梁衍继续询问,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许安来了吗?”   “来了。”   皇甫嵩双目微凝,他虽然早有料到,但是听到梁衍肯定的回答,还是心中微震。   许安是张梁的弟子这个是事实,《太平经》多半也在许安的手中。   下曲阳之战。   张角被剖棺戳尸,传首京师,张宝被重重围困于下曲阳城府衙力战而死,张梁于下曲阳城外密林之中力歇被捕,最后送回京师,被施以炮烙之刑。   广宗、下曲阳,命丧于他手的黄巾军何止有二十万人……   “果然。”   皇甫嵩面色凝重。   “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有。”   “许安带了骁骑、西凉两营的骑军……”   梁衍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说道。   “还有四营武卒。”   “四营武卒……”   梁衍话音未落,皇甫嵩的脸上已经是露出了笑容。   “一万五千名武卒,两营一万余名骑军,再加上轘辕关外的并州营和两营锐士,许安这一次真是快拿出了所有的家底了。”   太平道有鹰狼卫,汉室也有绣衣使者。   太平道中的一些细节汉庭很难知道,但是对于军队的编制,绣衣使者也是下了极大的功夫,大致的规模还是被汉庭安插的间谍弄的较为清楚。   直属于许安的部曲,步卒共有八营,四营武卒、四营锐士,共计有三万人。   骑军有骁骑、武骧、并州、上谷、西凉五营,共计二万五千人。   这一次,除去龚都带领的武骧营和两营锐士,还有留守洛阳的上谷营外,全都到达了轘辕关外。   四营武卒、两营锐士两万余人,骁骑、西凉、并州三营一万五千骑军,共计有三万五千人。   这绝对是许安目前能调动所有精锐战力。   梁衍的脸色凝重,黄巾军的战力今非昔比。   昔日在下曲阳面对着十六万黄巾大军梁衍的脸色都没有多少的变化,但是这一次三万五千余名黄巾军却是让梁衍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朱儁败在了许安的手上,卢植也败在了许安的手上。   韩遂、马腾麾下的十数万西凉骑没有能够奈何许安,一死一降,凉州不到一年便被安定。   董卓麾下将兵过十万,华阴一战,五万大军灰飞烟灭,土崩瓦解。   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止黄巾军的前进,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击败如今那如日中天黄巾军。   “稍后你去召集诸将参加军议。”   皇甫嵩原本有些萎靡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别样的潮红。   他撑着软榻,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   梁衍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皇甫嵩有些颤颤巍巍的身躯。   “义真……”   梁衍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和皇甫嵩两人少时就是友人。   从雁门郡到庙堂之上,他一直都是皇甫嵩的谋主,他和皇甫嵩相识多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皇甫嵩如此的衰弱,如此的萎靡。   “这个世间无人能够长生,那自称大贤良师的张角也逃不过生死,我不过一介凡人,又如何能够犹如松柏一样长青不倒?”   皇甫嵩的脸色并没有如同梁衍一般改变。   在梁衍的扶持之下,皇甫嵩终于是站稳了身形。   “先扶我出去。”   梁衍的搀扶着皇甫嵩向前缓缓走去。   皇甫嵩迈开了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起初他还需要将身躯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梁衍的手上,而随着逐渐迈开的步伐。   原本很久之前便消失在皇甫嵩身躯之中的气力又慢慢的回归到了皇甫嵩的身上。   皇甫嵩的步伐慢慢的变得坚定了起来,慢慢的变的沉稳了起来。   “哗——”   木门拉开,门外的天空之中已是一片火红。   夕阳西下,黄巾军这一天再度在轘辕关下无功而返。   但是皇甫嵩很清楚,许安已经领着黄巾军的主力抵达了轘辕关外。   明天,黄巾军将发起对于轘辕关外最为猛烈的攻击。   皇甫嵩此时已经不再需要梁衍的搀扶了,他抬起了手,接住了一道从西面落下的余晖。   皇甫嵩陡然有些恍惚,眼前的场景和八年前那一天的场景出奇的相似。   天空的颜色和落下的余晖,简直如出一辙。   皇甫嵩闭上了双目,耳畔再度回响起了张梁那一声声愤怒的质问。   “尔等丰衣足食,便以为这天下俱是如此?真是可笑至极!”   “天下大旱,反而税赋日重,我等升斗小民但求一生,又有何错!”   “呼——”   皇甫嵩睁开了双眼,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没有办法回答张梁这个问题。   谋逆之罪,必须株连九族,不然不足以震慑天下,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他的选择。   “荀子曰: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许安确实要比他的老师张梁要出色的多。”   皇甫嵩放下了伸出去的手。   “只是终究还是太过于年轻……”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他老师张梁明白的道理,他却不明白。” 第六百五十四章 前进!   “轘辕山,山路险阻,十二曲道,将近复回,故曰:轘辕。   轘辕关上,皇甫嵩依靠着在残破的关楼之上俯瞰着关外黄巾军的大营。   天色微明,鸡鸣声已响,远方的群山之间已经出现了一抹亮光,天色很快将会亮起,笼罩着大地的黑暗很快便将会被光明彻底的驱散,只能躲藏于墙下灰暗之处。   太阳高高在上,任何黑暗在其光芒之下都无所遁形,都会被其同化。   皇甫嵩面色凝重,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行事,但是皇甫嵩的心情依旧沉重无比。   一力降十会,现在的黄巾军在许安的带领之下就如同一个正值壮年的格斗家。   三万五千大军,其中有两万余名精锐步卒,还有一万五千名精锐的骑军。   攻城战骑军没有多少的用处,但是正是这一万五千名骑兵让汉军只能束手束脚,被死死的束缚在轘辕关中。   无论是出城野战,还是夜袭,都没有办法成功,更不用提派兵出关反击。   黄巾军的骑军冠绝天下,无论是幽州的突骑,还是并州的弓骑,还是西凉的铁骑,都是其手下败将。   皇甫嵩清楚的知道装备着新式马具的骑兵,相比较于此前的骑兵战力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出关反击,夜袭之类的战法,都不可能实现。   现在皇甫嵩麾下的部曲,一共只有两千名骑兵。   步卒便是原来轘辕关中的两千余名守军之外,豫州阳城的三千守军。   陈都之中的三千城防军被皇甫嵩全部带了出来,八千禁军,只余下了两千,还有各个郡国征募而来的五千名郡兵。   三者加起来共计有两万余人。   除了这两万人外,皇甫嵩还通过诏令在颍川郡募集了八千人郡兵。   不过这些人说是郡兵,实际上就是颍川郡各世家的家兵和家将,以及族人。   昔日汉灵帝刘宏采纳了刘焉的意见之后,改置州牧,允许自行募兵,后来四州黄巾并起,中原动荡不休,刘宏又允许地方编练乡勇协防。   冀州之战时,卢植掌控的近十万大军,其中很多其实都是乡勇部曲。   这些乡勇的实力或许不如正规的部曲,但是他们吃得饱,穿得暖,也有力气,比起那些揭竿而起的普通黄巾军来说,要厉害的多。   世家豪强之中,不乏通晓兵法与练兵之术的人,这些乡勇演练军阵,习战法,其实有些优秀的乡勇部曲比郡兵的训练还要严苛。   动荡之世,人命贫贱如草芥,他们必须要拥有一支足够强大的武装力量保护自己的家族,使得自己的家族不会成为这个乱世的又一牺牲品。   乱世风云起四方,有兵就是草头王。   这个道理,并非是什么太过于深奥的道理。   乱世之中,能够起决定作用的,只有手中的刀兵,只有身上的盔甲,只有绝对的武力!   文章?   再锦绣的文章,在乱世之中也难敌刀兵。   西汉未央宫藏着的锦绣文章何止千万篇,但是那些锦绣的文章,那恢弘的史诗,只需要一把大火便可付之一炬。   轘辕关外,黄巾军大营早已经忙碌了起来。   旌旗在疾风之中飘扬,大量的骑兵奔驰在黄巾军大阵的左右两翼护卫着步卒的两翼。   一道道拒马横在黄巾军的军阵之前,虽然黄巾军知道汉军缺乏骑兵,没有任何的机会出城反击,但是他们仍旧做好了该做的准备,一丝不苟的犹如做工精细的木偶一样按照既定的程序一板一眼的行动着。   “咻————”   关外的哨音仍旧是那么的刺耳。   皇甫嵩双目微眯,他实在是反感那尖锐的哨音,那哨音就如同催命的信号一般,直刺入他的耳中,让人无比的不适。   轘辕关外,一辆接着一辆高大的投石车被缓缓的推出了大营。   那些庞然巨物被战马,被黄巾军的军卒拖拽着缓缓向前移动着。   皇甫嵩的呼吸微微粗重了起来,那些在黄巾军之中被称为“配重抛石车”的战争兵器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抛射石弹的距离居然超过了百步,而且转进自如,可以随意的移动,不需要大量的人力来操纵。   轘辕关上也有抛石机,都是固定在关墙之上的,需要大量的军卒拖拽,借助力量才能拉动抛石机,向着关外射击石弹,射程甚至不到黄巾军抛石机的三分之二。   皇甫嵩双眉紧蹙,盯视着轘辕关外整整缓缓行驶的的“霹雳车”。   大量的骑军围绕在霹雳车队的旁侧,护卫着霹雳车。   汉军如果想要派遣精锐部曲来捣毁黄巾军中的霹雳车,那么他们必须要先突破了由三千余名骑军组成的包围网,随后面对着数曲全副武装的黄巾军武卒。   “咻——————”   轘辕关外,传来了第二声哨音。   第二声的哨音相对于第一声的哨音更为长,也更为刺耳。   “黄巾军马上就会发起进攻,请将军暂时离开关墙,很快黄巾军的抛石机就会向着关墙抛射石弹。”   梁衍上前了一步,提醒道。   轘辕关的关楼早已经是残破不堪,毁于了黄巾军的炮火轰击之下。   皇甫嵩没有动身,梁衍的话语似乎没有被他听进去。   皇甫嵩伸出手放在旁边断裂的一处栏杆之上。   他的思绪有些发散,那巨大的抛石车,让他不禁有些胆颤心惊。   新式的马具,还有这可以自由移动,快速转进,不需要多少人力的抛石车,让他感到了危险。   城池无用,关隘无用,唯一有用的便是地形。   最终受益的……   似乎是那北地的胡人。   鲜卑、匈奴故地,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草原之上,不能耕种,胡人众多,难以设立郡县,难以管理。   北地的胡人一茬接着一茬,似乎永远不会灭亡一般。   走了匈奴,还有娄烦,走了娄烦还有东胡。   等到他们都走向了衰亡之时,鲜卑又再度从匈奴、娄烦等部落的故地之中崛起。   就在皇甫嵩陷入了思索之时,轘辕关外,黄巾军的抛石车已经停了下来,抛石机旁侧,无数黄巾军的军卒正在忙碌。   “将军,还请立即离开关墙。”   梁衍再度上前了一步,加重了语气。   昨天许安抵达了轘辕关,今天这一波的攻击,黄巾军推出了更多的抛石车,还动用了大量的步卒,绝对不是虚张声势。   黄巾军这一次的攻击必定如同惊涛骇浪一般。   梁衍跟随着皇甫嵩征战多年,他看得出一支军队的精气神,也能从一些细微的变幻之中看出敌军主帅的心理活动。   现在黄巾军,好似一个满腔怒火的拳手刚刚登上了拳台,那挥出的第一拳必定是最为犀利的一拳,   现在的许安,在压抑着愤怒……   ……   轘辕关外。   许安牵引着座下的战马缓缓向前,走到了一处土丘的顶点。   轘辕关是洛阳八关之一,位于偃师与登封、巩义交界处的轘辕山上,为洛阳通往许、陈的捷径要冲。   关处鄂岭坂,在太室山和少室山之间,道路险隘,有弯道十二,回环盘旋,将去复还,故称轘辕关。   轘辕关的地形,就算是黄巾军拥有配重投石车这样的战争兵器,依旧不好进攻。   自古以来攻城战的守方可以依靠着城墙,可以依靠着有利的地势,精良的守城器械占据大量的优势,从而以劣势的兵力抵御数量远多于其的军力。   轘辕关的地形经过了鹰狼卫的考察,大致的地形许安已经了解。   轘辕关根本不能让进攻方展开大规模的进攻。   轘辕关山径崎岖,仅容行人之鳞次,石,莫济舆马之驰驱。   民国时期,从黄河北征用民工对鄂岭口路段进行了扩修。   因山高道险,施工难度大,民工伤亡颇多。扩建后,路面因石多土少,仍坎坷崎岖,形成十八弯盘旋上下,后称为“十八盘”。   轘辕关上,山势雄伟险要,石壁嶙峋似剑,中有道路曲折盘桓,怪石嵯峨,晨雾遮掩,行人来往其上,从山下向上看,好似神仙腾空驾云一般,故有“轘辕早行雾中游”之说。   陡仄轘辕道,翠屏列上巅。   高峰常碍日,密树不开天。   风急摧残叶,关狭锁云烟。   早行凭眺望,霭霭白云连。   轘辕关上,汉军火红色的旌旗在许安眼前招展。   那一众火红色的旌旗之中,有一面旗帜格外的高大。   那是皇甫嵩的大纛旗!   许安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旌旗,都不会忘记的事物。   那面大纛旗上的颜色,不是火红色,而是鲜红色。   那大纛旗是用鲜血侵染而成的旗帜。   是广宗城,是下曲阳,是整个冀州,整个天下数以百万计被屠戮的黄巾军军卒鲜血所侵染而出的旌旗,而侵染而出的大纛。   “咻——————”   第三声的哨音自许安的身后响起,徐鸿吹响了挂在胸前的竹哨。   “放!”   就在哨音响起的同一瞬间,就在许安站立的土丘旁侧土山之上,投石车队的队率狠狠的向下挥动了手中的蓝旗。   那些土山都是黄巾军的军卒一点一点用泥土堆砌而成的土台,为的就是使投石车有平台可以进攻。   二十架巨大的配重抛石车骤然发出了他们的怒吼,二十枚石弹划破了低沉的长空,向着远方隐匿在山林草木之间的轘辕关呼啸而去。   ……   整整一个上午,黄巾军的投石车都在对着轘辕关疯狂的轰炸,狭小的地形使得黄巾军无法投入更多的投石车,但是二十架也足够了。   黄巾军的投石车更换了三四批次,负责操控投石车的军卒也更换了三五波。   此时的轘辕关已经笼罩在了厚厚的烟尘之中,不看重复的轘辕关关墙已经开始分崩离析,已经开始倒塌,汉军工匠连夜的抢修就在一个接着一个的石弹轰之下付诸东流。   “咚!”“咚!”“咚!”   黄天战鼓昂扬的鼓声从黄巾军的中军传来。   “第一波攻击,由第一武卒营主攻,陷阵营负责接应。”   许安的面色凝重,他没有犹豫,直截了当的下达了命令。   负责传令的传令兵昂首挺胸向着许安行了一礼,随后一拉缰绳绝尘而去。   很快,黄巾军的大阵之中便传来了喧哗的声音,无数的旌旗招展,向前缓缓而去。   一辆又一辆装载着弓箭手的高大井阑跟随着黄巾军武卒营的军阵向前稳步推进,轘辕关的关墙不长,可以容纳通行的地方狭隘的可怕,攻城云梯根本没有办法推上前去。   黄巾军的武卒只能是将身形隐藏在厚重的盾车之后,扛着带着倒钩的木梯向着轘辕关进攻。   “投石车角度抬头些许,不要停止投石,掩护我们的步兵推进。”   许安面色肃然,他没有如同徐晃之前指挥的一般让投石车队停止进攻。   “投石不停,汉军应该不会在城墙上留下什么人,顶着石弹,冲上去!”   徐晃此前进攻轘辕关事,每次都是以投石车轰击,然后再派遣步卒进攻。   汉军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就在昨日送来的情报也证实了许安当时看着徐晃指挥攻城时汉军的动向。   汉军每次在黄巾军的投石车抛射石弹之时,都会躲在城墙内里的下方和藏兵洞的里面,不会在关墙上留下什么人。   虽然让投石车队继续轰击有可能会使得正在进攻的步卒被误伤,但是却能打一个汉军出其不意。   许安紧握着手中的千里镜,看着远方的轘辕关。   一声又一声锐利的哨音,一声又一声的低沉的号音在许安的耳畔响彻。   镜头之下,成百上千名身披着铁甲,手执着刀枪的黄巾军武卒,正仰着头,举着盾,向着位于高出的轘辕关攀登着。   石弹从他的头顶上空呼啸着而过,其中有一枚石弹的飞行轨迹矮的可怕,在镜头之中,几乎是擦着黄巾军武卒的军阵头顶而过。   那枚石弹最终狠狠的砸在了轘辕关的关墙之上,但是不知道是力度的问题,还是角度的问题,石弹被弹了开来。   巨大的石弹落于地上,在重力的作用之下向着山下滚去。   石弹滚动而下,黄巾军武卒原本严整的军阵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变故,变得有些混乱了起来。   “停止射击!”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冷声喝令道。   两侧的土丘,二十架抛石车几乎是在瞬间,便停下了继续激发的动作。   投石车的精准度终究是差了太多,步炮协同这样太过于先进的理念根本不适合冷兵器时候的投石车和步卒协同。   不,能争取到这些时间,其实已经够了。   黄巾军第一武卒营,已经借着投石车的掩护抵达了距离轘辕关关墙一个相当之近的地方。   轘辕关下,一名符祝跃出了军阵,他高举着手中的雁翎刀,怒声高吼。   “同道们,为了黄天之世,前进!!!” 第六百五十五章 皇甫嵩   鼓声如雷,角号长鸣,哨音连绵不断。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一刻未绝,就在狭隘的轘辕关上无数的军卒在血潭之中拼死的搏杀。   皇甫嵩端坐于府衙之中,喊杀声在他的耳畔没有一刻停止。   他的脸色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和失措,他仍旧保持着镇静。   “第一关已经被蛾贼攻破,我部守军正在撤离……”   “第二关被蛾贼攻破,我部守军未能及时撤离,陷入敌阵……”   “第三关被蛾贼击破,我部守军正在撤离,校尉张恩阵亡……”   ……   一道又一道的军情自前线被通信兵传递而来,送入了府衙之中。   日渐黄昏,短短的一日的时间。   轘辕关四关沦陷,两名校尉战死,汉军之中的伤亡已经高达三千余人。   喊杀声越来越近,府衙之中,一众军将皆是脸色难看。   皇甫嵩能够气定神闲,但是他们对于皇甫嵩的部署一无所知,也不知道皇甫嵩到底是如何安排,他们实在是难以有一个好的脸色。   这一日里以来,皇甫嵩就没有离开过他的坐席,这完全不同寻常,而且这几日皇甫嵩身上都有着浓烈的熏香味道,所吃的饭食都是颇为精致,似乎是药膳……   每一次安营扎寨,皇甫嵩总是等将官安排已定,才搭设自己的中军大帐。   用饭的时候,皇甫嵩和众人同食一种食物,从未特殊,并且等军众饭食都分发已毕,才自己吃饭。   太公《六韬》:“军皆定次,将乃就舍;炊者皆熟,将乃就食;军不举火,将亦不举,名曰止欲将。”   皇甫嵩曾经能与士兵同甘共苦,但是如今行事却是大为改观,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一个合格的统帅,绝对会观察第一时间的战局。   皇甫嵩曾经从不会惧怕身处前阵,每战皇甫嵩必定会在高处之上指挥,运筹帷幄。   但是如今皇甫嵩却是连坐席都很少离开。   那浓烈无比的熏香气味也难以掩盖那难闻的中药味。   就算皇甫嵩离一众军将的坐席位置相去甚远,但是所有的汉军将校都能发现皇甫嵩现在身体的状况十分不好。   他们都猜测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皇甫嵩病了……   皇甫嵩虽然曾经是军神,授钺於初春,收功於末冬,百万黄巾不过年许时间便已经被其扫平,其名风驰海外、威震天下。   不过他们的对手许安却也并非什么庸人。   平太行、取上党、破河东、入并州、袭取两郡、北击匈奴。   安定凉州,威压关中,攻伐无双。   几乎是战必胜,攻必取。   如今的许安名闻天下,俨然已是兵阴阳的大家。   而面对这样的强敌,皇甫嵩却是显得状态不佳,连前阵都很少去。   皇甫嵩并没有如同以往一般展现出其高超的指挥水平亦或是布下了什么奇谋。   他只是在前线的军兵死伤惨重,请求支援之时,一次又一次派出麾下的预备队,所有的战略似乎只有添油。   皇甫嵩的大变其实也并非是一众军将担心的关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府衙之中的一众将校都很清楚自己麾下军卒的素质。   这东拼西凑而来的两万余名乌合之众,就算可以依托着轘辕关的有利阻截,但是犹如和能够挡得住关外那些悍不畏死,凶悍如虎的贼兵。   皇甫嵩自陈都带来的禁军虽然装备还算精良,但是那些禁军多是没有经历过战阵的新兵,只有其中的将官是从曾经参加过太谷关等战役的经验老兵担任,战斗力根本没有经受过太多的考验。   而其他的从各地赶来征募而来的郡兵他们最多和黄巾军中普通的军兵相当,但是相比于如今黄巾军之中最为精锐的武卒和锐士来说,相去甚远。   曾经汉军无论是军卒的素质还是武器装备之上,都要远远胜过黄巾军,所以才每每以少胜多。   几千人击破几万人,几万人击破十数万人,看似是以弱胜强,实际上是以强凌弱。   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黄巾军无论是从军卒的素质还是武备之上,都开始超过了汉军,超过了他们。   府衙之中有不少从前线退下来的将校,他们身上的血腥味还未消散,他们的双目之中还带着赤红的血色。   黄巾军的强悍超乎了众人的想象,他们悍不畏死,他们士气高昂,他们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最可怕的,他们曾经击败过更为疯狂的黄天使者,也曾经击败过被蒙蔽了心智的黄巾力士。   那些黄巾军的士气虽然同样高昂,那些黄巾军虽然同样悍不畏死,但是他们并非是同类人。   他们信奉的东西,似乎不同……   曾经的黄巾军,就好像是一个对自己的四肢并不能完全掌控的巨人,臃肿,庞大,迟缓。   黄巾巨人的四肢,各个部位都是由无序的事务组成。   那时黄巾军的军卒只演练过最为基本的方阵,打仗之时只凭借着一腔血勇,来的也快去得也快。   但是如今的黄巾军却是训练有素,甚至比他们还要更像是正规的军队。   虽然如今的黄巾军没有那么庞大的人数,但是相比于曾经实际上却更加的强大。   攻守之势已经逆转,如今黄巾军已经完全脱胎换骨,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去看待。   府衙之中,一众将校忍不住窃窃私语,喧哗声也从其中缓缓响起。   “肃静!”   梁衍背负着双手站于右首,侧过头,冷喝了一声。   一众军将瞬间便安静了下来,梁衍一直以来都是皇甫嵩的长史,众人都曾经在皇甫嵩的麾下任职,也都和梁衍这个长史打过交道,他们都颇为畏惧梁衍。   梁衍一声冷喝,让整个府衙重新恢复了寂静。   而就在这时,一名混身染血的军卒踉跄的冲入府衙之中,一下子跪倒在地。   那军卒的闯入也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两名最近的军将见状也不敢怠慢,连忙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扶起了那浑身血污的军卒。   “第五关沦陷,守军尽陷,我军援军被击溃,被蛾贼裹挟着冲破了第六关的关墙,我们……”   那军卒被搀扶起来,哭丧着脸,惶恐异常,几乎是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我们正在溃败……”   府衙之中一众军将再也无法压抑情绪,众人交头接耳,府衙之中喧哗声骤起,就算是梁衍也难以压制住一众惶恐不安的军将。   轘辕关的府衙就在第八关,如今黄巾军连破六关已经迫近了八关。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在此时陡然从上首传来,一瞬间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慌什么。”   不知道何时,皇甫嵩已经是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们。   府衙之中一众军将见到皇甫嵩站起来,皆是垂下了头颅,屏气凝神,不再言语。   皇甫嵩在军中的长久以来建立起来的威望虽然受到了一定的动摇,但是他现在仍旧对着军队有着极高的控制权。   “天马上就要黑了,前六关丢了便丢了,还有六关在我们手中。”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蛾贼与华阴同董贼大战,连番赶路,连番作战,麾下军将早已经是疲惫不已,此时不过是靠着一腔血勇,靠着一口气强撑至此。”   “轘辕关有十二关,十二转,蛾贼越是深入,其兵力越难展开,其军阵便拉的越长,其首尾便越难以兼顾。”   “蛾贼不过窃据并州之地,趁乱取得了凉并两州,董贼被击败不过是因为偃师大败,实力损耗,军心已丧,这才被许安击破,捡了便宜罢了。”   皇甫嵩迈步走下台阶,虎目含威,向着两面站着的军将冷冷一视。   此时的皇甫嵩威风凛凛,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威严,让人望而生畏,完全不见半点虚弱的样子。   两侧的军将皆是垂首听令,不敢举目,不敢与皇甫嵩对视。   皇甫嵩攻破黄巾,威震天下,但是这并非是他全部的战绩,皇甫嵩出身于凉州望族,其伯父皇甫规、父亲皇甫节都是赫赫威名的大将。   皇甫这个姓氏在汉军之中的影响力可谓是极其深远。   如今轘辕关之中的一众军将,很多其实都曾在皇甫嵩麾下任过职。   皇甫嵩走到府衙之中,没有丝毫的停顿,一道道命令从其口中下达。   府衙之中一众军将不敢怠慢,纷纷应诺,从梁衍的手中取过了令旗踏出了府衙。   半刻钟的时间,皇甫嵩连续下达军令。   府衙之中最后的一名军将,也在皇甫嵩下达了最后一条命令之后踏出了府衙,原本人数颇多的府衙也因此变得空旷了起来。   这一次皇甫嵩下达的军令,几乎到达了每一个军侯的身上,甚至有一部分的屯长都受到了直属的命令。   “让亲卫将我的大纛旗移动到关楼之上,今夜我要在关楼之上入眠。”   皇甫嵩双目微眯,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寒芒。   梁衍轻轻一招手,唤来了府衙之中一名值勤的亲卫,那亲卫领命之后,立即便走出了府衙,随后府衙之外立即便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北方有消息了吗?”   皇甫嵩目光闪烁,沉声问道。   轘辕关是重要,但是更为重要的其实还是东郡之战。   如今黄巾军和青州兵威胁着汉庭的左右两面,迫使着孙坚不得不撤军回防。   东郡之战若是孙坚不能够脱身,那么轘辕关的归属其实真的不重要。   孙坚必须要保存大部分有生力量,来保护现有的疆土。   “孙坚已经领着大部分军兵撤离了到了南岸……”   梁衍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切都正在按计划进行……”   许安击破了洛阳,意欲收服八关。   陈都朝廷只能紧急征辟了皇甫嵩和盖勋,让盖勋坐镇广成,让皇甫嵩守备轘辕关。   东郡之战,因为黄巾军的插足,南军从原本占据着优势,不久将会取得胜利,变成了极大的劣势,若是不及时撤离战场,便面临着被切割包围的风险。   汉军撤离的企图虽然立刻便被袁绍所识破,并且派遣军兵追击,做出反制。   袁绍麾下的部曲在和公孙瓒大战之时表现不俗,在东郡之战防守之时也表现的可圈可点。   但是在这一次的追击战,却是没有再如同展露出以往那般的素质。   孙坚下令军队撤离,自然不会没有准备。   孙坚亲临前线,坐镇中军,指挥大军后撤。   汉庭西路军是曹操带领的豫州军和黄忠带领的荆州军,而东路军则是袁术带领的南阳兵和刘备带领的幽州骑。   袁绍命令淳于琼带领部曲追击正在撤离的荆州军,但是谁知荆州军的撤离只是假象。   就在淳于琼麾下的部曲因为追击军阵散乱之际,中郎将黄忠率领亲卫,直冲淳于琼军阵,于万军丛中,阵斩淳于琼,袁绍西路军遂溃。   追击汉庭东路军的袁绍军统领是鞠义,鞠义比淳于琼要谨慎的多,也要强悍的多。   追击之时,鞠义麾下的部曲军阵并没有散乱,主阵并没有被攻击,但是掩护其侧翼的乌桓骑兵却是轻而易举的被刘备带领的幽州骑击溃。   没有了骑兵保护,鞠义也不敢冒进,最后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汉庭的东路军渡过了黄河。   两路追击的部曲,一共只斩杀了近万人,甚至西路军还损兵折将,伤筋动骨。   这也让袁绍继续南下的计划化为了泡影。   孙坚扼守延津、白马、秦亭等多处渡口,早已经做好了防备。   “传信给孙坚。”   皇甫嵩转过身,面对着府衙的正堂。   就在他所坐着的座席之后,正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堪舆图,那堪舆图之上描绘的正是洛阳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   “让他抽调他麾下所有的骑军,派出他麾下最好的骑将。”   “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皇甫嵩的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凶厉之色。   “绝不能失败!”   皇甫嵩将双手背负在其后,目光凝重。   凌厉的杀意自皇甫嵩的身上漫卷而出,他原本的浑浊的眼眸慢慢的变得清晰了起来,慢慢的变得凌厉了起来。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不安   初平三年(192年),七月十三日。   轘辕关大战爆发的第四天,轘辕关的十二道关卡已经有九道被黄巾军所击破,汉军正在节节败退。   轘辕关十二道关卡,地势最为险要的其实还要属头关和尾关。   现在黄巾军已经攻破最为艰难的第一道关卡,最后一道关卡实际上是面对东方防守,根本不能防守西面的敌人,因此实际上黄巾军需要攻破的只剩下了最后的两关。   黄巾军第一天士气如虹,一连攻克了六关,   不过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却一共只攻克了三关。   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了,他们还被拦在第十关的关前。   轘辕关狭长的地形,使得黄巾军没有办法展开全部的兵力,道路越来越狭窄,黄巾军中高大的配重投石车根本没有办法被完全展开。   第十关的关隘又一处修建在最高点的建筑,关墙绵长,罩住了整个前进的道路,也不知道那些工匠是如何修筑这样的险峻的关墙。   关前一侧是高山石柱,一侧则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黄巾军只能在非常局限的地方,组装了两架配重投石车,向着关墙轰击。   从低处向着高地抛射石弹的难度比平地之上要远远大得多,更重要的是,在投石车攻击的时候,步卒也没有办法发起进攻。   黄巾军如今的投石车刚刚能够将石弹抛射到关墙之上,精准度就不用多提了。   如果步卒在投石车抛射的时候进攻,很容易就会被滚落而下的石弹砸中遭受伤亡。   两架投石车几乎是一刻不停,不断的向着轘辕关的第十道关卡抛射着石弹。   许安脸色凝重,目视着高处的关隘。   轘辕关的地势可谓是除了函谷关以外,地势最为险峻的关卡。   后世有人立碑于轘辕关上,碑文刻下的话,侧面印证了轘辕关的险峻。   “洛都四面踞山,东虎牢、西函谷、南伊阙、东南轘辕,皆天险也。独轘辕关石,不通轨辙……过往商贾非取道伊阙不能达洛。”   “维兹鄂岭,中有其缺,古颍州之关塞,实往来之通,山径崎岖,仅容行人之鳞次,莫济舆马之驰驱。”   昔日董卓乱京,十八路诸侯反董、   无论是曹操还是孙坚,都没有考虑过从轘辕关进攻洛阳。   曹操领兵挺进荥阳,想从旋门关进攻洛阳。   孙坚则是在已经控制了阳城的情况之下,明明离轘辕关更近,却仍然选择从广成、太谷两关进攻洛阳。   贾诩站在许安的身后,他凝视着轘辕关墙之上那飘扬着的大纛旗。   那是皇甫嵩的大纛旗,鹰狼卫的暗探也向他们确认了回报,皇甫嵩确实就在轘辕关中。   如今他们已经控制了关中,占据了洛阳。   西方的函谷关、南方的伊阙、太谷两关、北方的小平津和孟津两关,东面的旋门关,都已经被黄巾军控制。   如今洛阳八关,只余下了轘辕和广成两关。   广成关独立于八关之外,在伊阙和太谷之南,得到广成关其实只是锦上添花,没有得到广成关其实也无关紧要。   有伊阙、太谷两关作为南部的屏障,主动权便牢牢的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轘辕关的作用实在是太过于重要。   如果轘辕关在汉庭的掌控之中,那么就等于是在太平道的头顶悬着一柄随时都可能会落下的利刃。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轘辕关必须掌握太平道的自己的手中。   贾诩明白这个道理,他也清楚轘辕关的重要性。   但是不知道为何,越是深入,他的心中便越是不安。   当初在太谷关之战时,贾诩也曾经有过这一种感觉。   那一战,他们大败而归,若不是西凉军诸将奋勇阻拦,董卓奋起余威,在最后当机立断,下达了正确的指令,恐怕那一战董卓就已经被勇不可挡的孙坚所阵斩。   贾诩面色冷然,转头看向西方。   关外,有骁骑、西凉近万名骑军策应,问题不应该是出现在关外。   莫非关内有什么问题?   贾诩目光微凝,但是一路过来,他也没有发现轘辕关中皇甫嵩做了什么手脚   ……   “万胜!!”   就在投石车停止了嘶吼的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再度在山道之上响起。   黄巾军武卒再度向着高处的关隘发起了进攻,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黄巾军武卒推着蒙着兽皮,绑着柳絮的厚重盾车缓缓向前。   他们尽可能的将身体躲进盾车之中,每一名盾车之后,都躲藏着数十名黄巾军的军卒,最后的几排的军卒,都高高的举着手中的曲辕盾,防御着可能到来的羽箭。   “咚!”“咚!”“咚!”   昂扬的鼓声适时响起,黄巾军的军阵之中陡然爆发出了一阵呼喊,盾车再度加速。   “放!”   关墙之上,一名身穿着铁甲的汉军队率目露凶光,猛然挥下了手中的环首刀。   “砰!”“砰!”“砰!”   关墙之上残存着的六架床弩被同时激发。   巨大的矛枪带着恐惧的力量向着关隘之下激射而去。   “嘭!”“笃!”“笃!”   六杆矛枪瞬息已至。   一支矛枪没有命中目标,斜斜的插入了山坡之上。   但是除此之外,五杆矛枪全都命中了目标。   关墙之上也因此陡然爆发了一阵欢呼声。   不过那欢呼声转瞬之间便消弭一空,因为那五杆矛枪并没有多少的建功。   五杆矛枪确实都命中了黄巾军盾车,但是黄巾军的盾车这一次还加上了厚厚的柳絮作为缓冲。   那些柳絮被黄巾军缝入了布中,成为了一个大型的被子,罩在了盾车的大盾之上,盾外还裹着牛羊皮制作而成的厚皮革。   柳絮在风中分散,矛枪并没有给黄巾军带来多少的伤害。   被矛枪射中的黄巾军盾车仍旧在前行。   随着床弩的激发,关墙之上最后仅存的一架投石机也在这时发出了最后的嘶鸣。   “嘭!”   巨大的石弹划破了暗沉的天空,在一众黄巾军的视野迅速的放大。   “稳住军阵!”   统领军阵的黄巾军军侯看着那呼啸而来的巨石,他的第一反应并非是躲避,而是高声喝令,告诉自己的军卒应该去做什么。   “大贤良师就在身后看着我们,我们绝不能后退!”   没有人后退,没有人离开军阵,没有人恐惧的大吼大叫,一众黄巾军的武卒皆是沉默的尽可能的将身体躲于盾车之后。   “嘭!”   巨大的响声敲击在众人的耳膜之上。   关墙之上那投石车抛射而出的巨石砸在了草地之上,分散的泥土砸向众人,让周遭一众黄巾军的武卒的身上都沾上了泥点。   那块巨大的石弹,就这样深深的陷入了泥土之中。   关墙之上的攻击并没有结束,黄巾军的盾车越是接近更多攻击便接踵而至。   关墙之上,汉军的弓弩手已经开始射击,密集的箭雨向着正在缓缓前行的黄巾军武卒军阵急射而去。   “咻————”   黄巾军武卒军阵之中陡然响起了一声哨音,大量身穿着镶铁甲、革甲的精壮弓手快速的离开了盾车的遮蔽。   “咻——”“咻——”“咻——”   这一次的响声不再是黄巾军的哨音,而是鸣镝的声音。   汉军的箭雨并没有对黄巾军的武卒造成太大的伤亡,高大的盾车还有众人手中的曲辕盾很好的保护了他们的性命。   但是黄巾军反击的箭雨却是收到了奇效,关墙之上密集的箭雨瞬间便稀疏了不少。   凄厉的惨嚎声自关墙之上传来,那些建功的弓手并没有停止射击,他们躲避在已经停止不动的盾车之后,不时跃出掩体向着关墙之上射击。   他们的每一次的拉弓,几乎都能带起一道惨嚎,精准的可怕。   这些穿着镶铁甲的弓手其实并非是黄巾军武卒、锐士两营的弓弩手,而是并州营的骑军,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南匈奴部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射手。   这几次的攻关,汉军的弓弩手给黄巾军的步卒带来的大量的伤亡。   黄巾军的武卒虽然广泛装备着弩机,但是他们基本没有接受过什么精准度的训练,弩机在他们的手中只用于齐射,他们只要学会上弦,再听令,向着同一个方向射击便可。   为了压制关墙之上利用垛口进行射击的汉军弓弩手,许安抽调了并州营的骑军下马进入关内,作为步弓手掩护步卒攻城。   透过千里镜,许安看到了并州营的弓手压制住了关墙之上的汉军,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千里镜,镜头的场景也因此颤抖了起来。   趁着汉军的弓弩手被压制,黄巾军进攻哨音也在此时响起,带着倒钩的云梯狠狠的镶入了夯土的关墙之中。   关墙之上的汉军也在此时立刻做出了反击,巨大的滚木被一抛而下。   两名刚刚搭建好云梯的黄巾军武卒来不及躲避,被那巨大的滚木狠狠的砸中了身躯,鲜血从他们的口鼻之中流出,当场毙命。   这恐怖而又血腥的场景并没有激起一众黄巾军武卒的恐惧,相反却成为点燃黄巾军战意和怒火的导火索。   “同道们,跟我上!!”   一名黄巾军的符祝跃出了军阵,他没有犹豫半分,顺着云梯便向上攀爬而去。   充当前锋的两百黄巾军锐士没有耽误任何的时间,他们口衔利剑,手脚并用跟随着那黄巾军符祝攀上了云梯,向着关墙发起了进攻。   他们需要在关墙之上占据一席之地,打开一个缺口,给关墙之下马上就要登城的黄巾军武卒一个容身之地。   更多的云梯搭上了轘辕关的关墙之上,喊杀声骤起,兵刃相击,发出金戈之声。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关墙之上的他的军兵正在浴血奋战。   没有任何的计谋,没有任何的技巧,只有刀对刀,剑对剑,枪对枪的近身肉搏。   黄巾军的兵力优势被狭隘的地形限制,根本没有办法展开。   汉军依托着有利的地形层层防守,就算黄巾军的军兵无论是从士气,还是从作战经验,还是体能等多方面都要碾压他们。   野战之中,或许击溃那些汉军只需要一次冲阵,那些大部分由新兵组成的汉军便会被击溃,进而土崩瓦解。   但是现在黄巾军是进攻方,而汉军是守城的一方。   险峻的地势,作为庇护的关墙,身后的督战队,都让守关的汉军顽强的坚持了下来。   许安没有再用千里镜观察关墙之上的战斗,这几日,他透过千里镜,看到了太多的军兵死在了他的眼前。   两千余名武卒、两千余名锐士的伤亡。   一个轘辕关,让他丢了一个多营的军兵,四千余人,四千条活生生的人命,他麾下最为精锐的军兵。   饶是许安已经竭尽了所能,让他们装备上了最好的甲胄,最好的武器,但是他们终究是肉体凡胎。   统计还没有彻底完成,一个又一个带着血渍的身份铭牌被送交到了他的案桌之上。   每时每刻都有受伤的伤员被抬下战场,关外的伤兵营还在持续的扩大。   如今拦在他们的身前的关卡,还有整整三道。   这三道关卡将会一道被一道艰难,按照推演的结果,黄巾军想要攻破轘辕关,起码还会多出近一个营的伤亡,也就是三千人的伤亡。   伤亡七千人,意味着黄巾军将会失去两个营的精锐步卒。   如此巨大的伤亡,自葵城以来,黄巾军还是第一次吃如此巨大的亏。   但是轘辕关又不得抢,不得不夺。   “皇甫嵩……”   许安握紧了拳头,目光森然,凝望着那杆火红的大纛旗。   ……   “呼————”   山风吹袭,卷动了关墙之上的土黄色的黄巾军旌旗以及火红色的汉军旌旗。   “嘭!!”   一声爆响,传遍了整个关隘。   正在关墙之上搏杀的一众军卒皆是感到了一阵地动山摇,似乎有地龙于此时翻身。   巨大的撞木已经蓄满了力量,其实早在上午就已经残破不堪的关门在这比以往还要猛烈的撞击之下,瞬间碎裂了开来。   关门之外,一众被玄黑色的铁甲所覆盖,甚至包括手脚、脖颈、面部的部位都被铁甲包裹于其中的重装步兵,皆是抬起了头来,他们的目光顺着铁质面甲的缝隙投入了关隘之中。   高顺举起了手中的铁锏,目光冷然,向前猛然一压。   身后无数陷阵营的甲士,还不等撞车移开,便已经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关隘之中。   凄厉的哀嚎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很快又被淹没在了那黑甲的潮水之中。   第十关,关破! 第六百五十七章 诡异   初平三年(192年),七月十六日。   轘辕关大战爆发的第七天,黄巾军一路势如破竹,根本无法阻挡。   汉军在皇甫嵩的指挥之下层层防御,道道设防,虽然浴血奋战,但是仍旧无法挡住黄巾军的兵锋。   黄巾军已经兵临轘辕关最后一道关卡。   轘辕十二转,已经到了最后一转。   轘辕关的最后一转,汉军最后据守的关隘是建立在两山之间,山道狭长,蜿蜒,共有两百多米的距离,黄巾军军中的配重投石车根本没有办法被运送到这里,这里也没有供黄巾军投石车安装的安全地带。   唯一几处可以架设投石车的地方,都处于汉军关墙之上床弩的攻击范围。   就算是顶着汉军床弩的攻击成功架设了投石车,但是也坚持不了,汉军在关隘之上的床弩颇多,要不了多久,投石车也会破坏。   一两架投石车根本就没有办法压制汉军关墙之上众多的床弩。   最后的一道关隘,皇甫嵩在这里囤积了重兵,几乎押上一切。   督战队一职由皇甫嵩麾下的亲卫还有上千名骑兵充任,他们守在关隘的另一面,那些原本对着关外的床弩被他们调整了方向,对准了关内。   一张张弓弩皆是整备待发,大量的拒马横在军阵之前,断绝了关隘之中所有人后撤的道路。   关上关下,无数汉军的军卒披甲持锐,他们站立在地上,站立在关墙之上,站立在马道之上,站立在关楼的四周   皇甫嵩俯瞰着关墙上下的军卒,目光平静。   四周寂静的可怕,上万名汉军将整个轘辕关挤的几乎满满当当,但是场景却安静的可怕。   没有人言语,没有人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从关隘的四处传出。   整个关隘一片死寂,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只有关隘之外群山树林之间不时传来的兽吼鸟鸣。   黄巾军还没有发起进攻,他们还在准备,他们还在积蓄着力量。   空气之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和腐烂的臭味,皇甫嵩环视着关墙上下的军兵,心中百转千回。   轘辕关中,所有的汉军军卒都在看着皇甫嵩,看着他们的将军。   “蛾贼蜂起,天下纷乱,太平道以妖言迷众,蛊惑良善,啸聚匪盗,祸乱神州。”   “今我皇甫义真,受天子相召,承天下众望,领兵镇守轘辕关,以卫天下万民。”   “蛾贼祸乱神州,百姓无以为生,天下万民皆寄望于我等!”   皇甫嵩拔出腰间的宝剑,将其高高举起。   轘辕关中,无数汉军军卒的目光皆是汇聚在了皇甫嵩手中的宝剑之上。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功勋在前,刀剑在手!”   皇甫嵩的目露决然,他挺直了脊梁,高高的举起手中的宝剑,用尽了平生的气力。   “有死无生,有进无退!求生得死,向死而生!”   “咻——————”   一声刺耳的锐响声打断了皇甫嵩的言语。   那是黄巾军进攻的信号。   “万胜!!”   山呼海啸的般的欢呼声陡然从关外急速传来。   那是黄巾军武卒的呐喊声。   “我大汉!”   皇甫嵩猛然将手中的宝剑向下挥去,高声呼喊着。   “威武!!!”   轘辕关中,无数汉军的军卒皆是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向着他们的将军表露着他们的战意,表露着他们的决心。   “威武!!!”   轘辕关中的威武声直冲云霄,一瞬间便压倒了真正沿着山道进攻黄巾军的声响。   “咻————”   “前进!!”   狭窄的山道之上,上百名身披重甲的黄巾军武卒正推着厚重的盾车缓步向前。   黄巾军的哨音这几日几乎没有断绝的时候,每当那哨音响起的时候,似乎为那些戴着黄巾,穿着甲胄的黄巾军军卒注入了无尽的勇气,驱使着他们勇往直前,驱使着他们蜂拥向前。   关隘之中,汉军那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并没有让进攻的黄巾军武卒有任何的动摇,长期的训练,长久的战斗,让他们心如止水一般。   他们仍旧不急不缓按照预定的计划,向着关隘慢慢靠拢。   汉军高昂的士气并没有能够影响到他们的心绪,也没有能够干扰他们前行的步伐。   “我们正在前进!”   “我们正在做前人没有做过的,极其光荣和伟大的事业!”   “我们的目的一定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轘辕关上必定会插上我们的旌旗,任何挡在我们前行道路之前的凶兽猛禽都将倒在我们的刀剑之下!”   “为广宗死难的四万同道,为下曲阳死难的十六万同道,为宛城死难的十数万同道,为了我们在光和七年灾荒中死难的所有同道报仇雪恨!!”   “前进,同道们!前进,为了黄天之世!前进!”   许安在关墙之上的怒吼声,在一众黄巾军武卒的耳畔之中不断的回响着,轘辕关中的呼喊声早已经是被他们所忽略。   “万胜!”   关楼之上,皇甫嵩倚栏而立,神色镇静的盯视着那些正在关墙之上奋战的军卒。   他坐镇关楼,亲临战阵,悬旗于关楼之上,披甲持锐,以示破釜沉舟之心。   眼前的腥风血雨,耳畔的喧嚣厮杀,充斥在口鼻之中的那浓烈的血腥味,都没有让皇甫嵩的脸色有任何的变化。   他的目光投向了西方,投向了黄巾军后方的山道。   蜿蜒的山道遮蔽了皇甫嵩的视野,让他难以看到后方的景象。   黄巾军正从山道的拐角源源不断的进入战场,他们排列着整齐的军阵,缓缓前行。   皇甫嵩双目微眯,这七天以来,他真真正正的和许安麾下的黄巾军交手,他知道许安麾下这些军卒的实力。   许安麾下的这些军卒,就算是比起他原来带领的五校的禁军也不遑多让。   皇甫嵩此时也是明白了为什么当初朱儁和卢植会败在了许安的手中。   如果是堂堂正正之战,不依靠着险要的地势,说实话,皇甫嵩并没有多少可以胜过许安的信心。   黄巾军连克十关,其展现出来的组织度和训练状态超过皇甫嵩曾经见过的所有的军队,包括昔日刘宏挑选百战之兵而成的西园禁军亦不如黄巾军的武卒。   在许安的指挥之下,黄巾军的武卒所发起的攻击几乎没有多少的间隔。   黄巾军总能够保持一个非常良好的体力和精神状态投入进攻,他们不会陷入那种缺乏援兵的囧境。   张宝昔日的因为指挥大军时间过长导致发生混乱的事情,并没有在许安这里再度重演。   皇甫嵩站在高台之上,镇定自若的指挥着关内的军卒进行防守。   黄巾军每一次迅猛的进攻都在皇甫嵩提前做好的部署之下被一一化解。   皇甫嵩洞若观火,战场之上,汉军如同森林一般徐徐在关墙之上展开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树墙,挡住了黄巾军如同疾风浪涛一般的攻势。   “将军,陈都来信!”   梁衍匆匆登上了高台,目露欣喜之色。   皇甫嵩身躯一震,他迅速的说完了说到了一半的命令,随后立即从梁衍的手中接过了书信。   展开了帛书,皇甫嵩紧蹙的眉头也消散了开来。   “好!”   皇甫嵩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关楼的栏杆之上。   “求生得死,向死而生!”   “天命终究仍在我大汉!!”   皇甫嵩抬起头,望向关隘的下方。   关墙之下,无数黄巾军的武卒正顶着曲辕盾,顺着云梯快速的向上攀爬。   关墙之上,无数的军兵正在血潭之中搏杀,正在血潭之中奋战。   旌旗摇曳,土黄色旌旗和火红色的旌旗混杂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预定的时间也要到了……”   皇甫嵩双目微眯,他的目光从关隘之下的黄巾军中移开,投向西方的更远处。   “别让我失望了……”   ……   日落西山,黑暗再度侵蚀了大地,占据了整个世界。   轘辕关内,黄巾军的占据的十关之中,灯火通明。   许安在府衙之中不住的渡步。   他总是感觉有一些不对,但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又不知道是为什么而起。   轘辕关十二转,如今已有十关被黄巾军攻下。   只剩下了最后两关,最后一关颇为平坦,可以架设投石车,可以说是形同虚设。   但是这倒数第二关,正好建立在一处两面靠着绝壁的高地,地形崎岖不已。   第十一关,这道关卡,已经挡住了他们太多的时间,让他们遭受了极大的伤亡。   行百里者半九十,进攻轘辕关到了这个地步,已经骑虎难下。   必须要攻破轘辕关最后一道关卡,才能彻底掌控战争的主动权,不需要太过于担忧南庭以后的威胁。   黄巾军已经遭受了巨大的伤亡,如果不能解决这最后的拦路虎,那五千余名军卒,等于是枉死在了轘辕关中,这样的结果许安绝对是无法接受。   但是现在许安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轘辕关的第十一关看起来唾手可得,但是却是久攻不下。   第十一关看似摇摇欲坠,许安在最后甚至投入了陷阵营发起进攻,但是最终却都被汉军击退。   陷阵营本来只有近千人人,在轘辕关中折了超过两百人,近两成多的伤亡,就算是陷阵营,也有些难以为继。   贾诩巡营归来,正好看到了有些心神不宁的许安。   “明公也觉得不对劲吗?”   贾诩斟酌了一会,出言打断了许安的思绪。   “是文和啊……”   许安回过了身来,他听到了贾诩的声音。   许安有些迟疑,但是并没有闭口不言。   “我感觉轘辕关必定有问题。”   贾诩眉头微挑,上前了一些。   “还请明公详说。”   “我感觉皇甫嵩似乎在引着我们进入轘辕关中,一开始的进攻实在是太过于顺利了,顺利到……”   许安的眉头微蹙,目光闪动。   “顺利到好像是汉军主动放弃了那些关隘一般。”   贾诩接着补全了许安要说的话语。   “不错。”   许安点了点头,他正是如此作想。   “鹰狼卫查看了轘辕关中的情况,也拷问了一些收到俘虏的军兵。”   “在轘辕关中发现了几处可以藏匿军兵的地方,但是里面都没有藏匿的军兵,那些俘虏的军兵基本没有轘辕关的老兵,所以对轘辕关中的情况也不清楚。”   许安眉头紧蹙,现在能够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黄巾军这几日以来虽然连战连捷,连克十关看起来势头正盛。   但是实际上俘虏的汉军最高也只是一名军侯,击杀的校尉和军司马都只有一名,汉军的高级江晓基本没有遭受什么杀伤。   根据以前得道的情报推断,汉军这个时候应该还保存着相当一部分的精锐力量。   “洛阳有八关,但广成关独立于南,实际上洛阳只是被七关环绕。”   “如今函谷,伊阙、大谷、旋门、孟津、小平津六关俱在我军之手,旋门、孟津、小平津当初掌握在袁绍手中,周昂退兵之时,将其移交给我太平道。”   “洛阳地区已经被我军控制,不可能有人绕道奔袭而来,而且我军后路,还有骁骑、西凉两营上万人的骑军驻扎于关外,就算皇甫嵩提前于徐晃领兵进攻轘辕关之前就在外埋伏了一支军兵,也绝不可能击溃我关外的上万骑军。”   许安面色凝重,他左思右想,但是却都是一头雾水,只是本能的能感到不对。   贾诩脸色略微有些阴沉,他和许安的想法一样,许安亲自领兵进攻轘辕关确实有些鲁莽。   他知道许安和皇甫嵩的纠葛,所以贾诩并没有劝阻许安。   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谁去劝阻许安,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许安心中都可能会在心中生出一些想法。   权衡了一下利弊,再加上绝对的优势,贾诩也没有劝说许安放弃亲征。   “轘辕关中地势复杂,皇甫嵩可能真在关中藏有什么后手。”   “家累千金,坐不垂堂。”   贾诩沉吟了片刻,沉声道。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   “如今轘辕关只余下最后两道关隘尚未攻取,明公不若暂时退出轘辕关,坐镇后军,使公明将军坐镇中军指挥。”   “公明将军长于军略,攻取轘辕不过犹运之掌也。”   许安面色变幻。   这几日以来,越是进入关中,他便越是心绪不宁,越是难以安定。   “轘辕……”   许安闭上了双目。   昔日的种种又重新的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被追的差一些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惶惶如丧家之犬,几经生死……   广宗、下曲阳、井陉关……   那一座又一座的京观,那漂流在江河之上的尸体…… 第六百五十七章 惊变   天色微明,世界开始慢慢的变得清晰,黑暗缓缓的从大地之上退散,躲入了有遮蔽的阴暗之处。   轘辕关外,骁骑营和西凉营两营骑军就驻扎于关外戒备。   骁骑营居于南方,西凉营居于北面,互为犄角之势,守望相助。   黄巾军大营位于中间,被两营骑军遮蔽于中央的安全地带。   骁骑营的主将自建军开始便一直是吕布,西凉营是许安击破凉州之后新设立的骑军,其主将之位被许安委任成给了管亥。   四州黄巾军的将校,现在军职达到将军的只有纪昂、管亥两人、分别是扬威将军、武威将军。   漳水之役阵亡的张闿虽然被许安追封奉义将军,但是张闿毕竟已经不在人世了,对现在的太平道没有什么影响。   卞喜、管承、张饶、徐和、司马俱五人,皆是封号校尉,从五品军职。   纪昂和管亥两人作为将军,还有卞喜等人作为校尉,但是实际上一直是没有掌握军权。   不同于许安麾下尽是精兵,经过了筛选。   四州黄巾军就和以往的黄巾军没有区别,他们全民皆兵,包括妇女在内,只要拿上一把武器,无论是木矛,还是农具,都可以称为黄巾军。   当四州黄巾军进入了并州之后,许安最后只留下了近万名经过筛选,有着丰富经验的老卒,将其作为各地区的守备部队分散到了各处。   纪昂和管亥等一众四州出身的黄巾军将校自然失去了军权。   纪昂经历了长途跋涉,也厌倦了纷争,被许安安排管理屯田事务,司马俱也是主动选择去管理屯田事务。   有一路辗转,长途跋涉的经验,屯田的事务并没有能难倒他们。   不过管亥等人却是不想只是呆在安全的后方,他们一路走来,所见所闻,所发生的一切,都让他们心中的怒火燃烧的也更加的剧烈,心中的恨意就如同沼泽之中的毒草一般疯狂的生长。   许安之前将他们编入屯田的序列,后来又将其调到了黄天使者和腾骧卫的队伍,作为亲从部将出战。   不过当西凉营组建之后,许安便让管亥统领西凉营,让卞喜等人作为其部将。   骁骑营的营官是吕布,武骧营的营官是张扬,上谷营的营官是阎柔,并州营的营官则是张辽,度辽营的营官是李得。   这五营骑军的营官都并非是太平道出身,他们起初都不是黄巾军。   许安并没有考虑过五营骑军会反叛的事情,太平道的思想已经深入了每一名军兵的心中。   但是派系平衡的问题必须要考虑,凉州安定之后,凉州派系在太平道之中的地位上升了太多,派系之间的平衡遭到了破坏。   并州派系和凉州派系因为曾经的关系,也是颇为亲近。   西凉营的营官,许安当初本来是想让颜良或是文丑充任,但是最后还是改变了想法,由管亥统领。   颜良、文丑两人现在是作为部将在腾骧卫中,担任亲卫一职。   天色微明,西凉营中还未响起床哨的声音,不过很快哨音便会响起。   在外宿营,军中的起床哨并非是按照时辰来吹响的,而是按照天明的时刻。   等到天色再亮一点,很快西凉营的各处都会响起起床哨的声音。   “这雾气可真大啊……”   营墙之上,一名身形颇高的西凉军军卒嘟囔了一声,拿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条,沾了沾木制营墙上的水珠,随后用力的抹了一把脸。   脸上传来的冰冷感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   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名黄脸军卒接过了话茬。   “越往南便越热,这鬼天气,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七月的洛阳地区,正是一年四季之中最为炎热的时候。   西凉营的骑军除了一些将校是黄巾军出身不是凉州人氏,普通的军卒全都无一例外是土生土长的西凉人,他们之中有羌人,有氐人,更多的则是汉人。   他们习惯了西凉的寒冷,习惯了西凉的气候,七月的洛阳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太热了。   “幸好我们这几天值夜,白天可以睡在帐篷里面,不至于白日也站在阳光底下守营。”   那名刚刚擦过了脸的高个西凉军军卒松开了手中的长枪,一边擦着双手,一边和那黄脸的军卒闲聊着。   他们两人是同乡,还是同姓同宗,   “听说前面还剩下一道关卡,马上轘辕关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洛阳附近的七处关隘都被我们取下,听队伍里面的符祝说打下了轘辕关,我们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   “赶快离开这个……”   “等等……”   那拿着布条的高个西凉军军卒眼神微动,狐疑的看向了北方。   “怎么了?”   黄脸军卒顺着高个军卒的目光望去,却是一无所获。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其他的声音?”   “没……”   ……   “军情急令,鹰狼卫急报,拦路者,立斩!!”   轘辕关第三关中,一名高举着令牌的鹰狼卫缇骑纵马奔驰进入了其中。   守关的军卒没有阻拦,连忙让开了道路。   护送军情急令的信使一定是带着无比重要的情报,黄巾军中能够动用军情急令的消息到至今为止都没有几条。   “让开!”   那鹰狼卫的缇骑疯狂的抽打的马鞭,根本没有停留的意思,直接向着许安的行营之中奔驰而去。   “军情急令?!”   许安站起了身来,凝望着眼前刚刚抵达了大帐之中的鹰狼卫缇骑。   虽然那鹰狼卫缇骑的身份经过了查验,但是徐鸿仍旧是小心谨慎。   许安拆开了封装,展开内中的信件。   “七月十三日,旋门关破,敌军骑兵正向南快速移动!”   一行黑墨所写的字映入了许安的眼帘,但是那漆黑的墨迹,却让许安感觉视力出现了偏差,他竟然将其堪称了血色。   “旋门关怎么会破?”   许安紧握着手中的信件,神色微沉。   旋门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比起轘辕关也不会逊色多少,如何会在如此之短的时间攻破。   “不可能。”   龚都怒发冲冠,一把抓起了那报信的鹰狼卫缇骑。   “旋门关地势险要,足有两千余名军兵防守,汉军拿什么来进攻?”   “就算汉军真的进攻,怎么可能三天之后消息才传递过来?!”   那鹰狼卫的缇骑神色晦暗,面色惨然。   “汉军进攻旋门关时,我们便派出了信使传信给洛阳和轘辕……”   龚都面色微凝,他停止了喝骂。”   “我们中了计……”   “我们所有人都走上了城墙抵御汉军,却没有人注意到后方……”   “有一支兵马从关内杀入了旋门关中,四面都是敌人,我们没有办法抵挡……”   龚都缓缓松开了手,那鹰狼卫的缇骑已经是痛哭流涕,爬伏在地上。   “敌军冲进了关中,军阵被冲散了,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   “时辰终于到了……”   关楼之上,皇甫嵩眼神微凝。   凌晨时分,大雾弥漫,这大雾无疑是最好的掩护。   “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许氏兄弟的评语,真是没有说错……”   梁衍站在皇甫嵩的身旁。   “我查阅了记录着许安生平的简牍,他所做的每一个的选择几乎都将获得的收益达到最大,谋定而后动,雷动风举,短短数年,便从区区队率晋升为了一州之主,堪称奇迹。”   “只可惜……”   皇甫嵩凝望着关墙之上的山道,那山道之上还有不少的血迹,以及黄巾军没有能带回去的军卒尸首。   “欲为千金之裘而令狐谋其皮,欲具少牢之珍而与羊谋其羞。”   皇甫嵩倚靠在关楼的栏杆之上,举起了右上,缓缓向前一压。   “呜——————”   苍凉而又低沉的号角声陡然从轘辕关中响起。   “咚!”“咚!”“咚!”   紧接着隆隆的战鼓声响彻在了轘辕关内。   轘辕关下,那残破不堪早已经千疮百孔黄巾军千方百计想要打开的关门,就这样缓缓的被汉军主动拉开。   “威武!”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陡然从轘辕关的第十一道关卡之中传出,无数汉军蜂拥而出,顺着山道向前蜂拥而去。   “袁绍,袁本初……”   皇甫嵩转头望向北方,他一手撑靠在栏杆上,一手按在腰间的宝剑之上,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   许安面色阴沉,旋门关失陷的消息若是真的,那么洛阳地区将会不再安全。   虽然有配重投石机,只要不是轘辕关这样弯折崎岖的关卡,一般的关卡都无法对黄巾军造成太多的阻碍。   但是旋门关的位置却决定了一旦失去旋门,那么旋门关便不会被黄巾军再轻易的拿下来。   旋门关起初被汉军控制,许安攻占了洛阳之后,便立即派兵前去进攻旋门。   旋门关当时虽然被汉军控制,但是汉军大部分的主力军队皆在东郡,根本无暇去顾及旋门关,黄巾军因此得以迅速的攻占了旋门关。   但是现在东郡之战多半已经是结束,孙坚带领着汉军主力已经南撤,为汉庭保存了大量的有生力量。   许安再想进攻旋门关,便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孙坚带领的十数万汉军将会称为旋门关最坚强的后盾。   大雾弥漫,许安心中的不安也是越来越严重。   一众黄巾军的军将跟随在许安的身后,许安驱马刚刚走出了轘辕关。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便已经从前方的浓雾之中传来。   环绕在许安身侧的一众军将皆是全神戒备,颜良、文丑两人一左一右,一人持刀、一人持枪挡在了许安的身前。   “大贤良师!”   一名背负着负羽的传令兵行色匆匆的冲破了浓雾。   他看到了许安身后立着的大纛旗,也看到了一众腾骧卫的旌旗。   那传令兵被腾骧卫的骑卒带领着很快便来纛了许安的身前。   许安心中微沉,他注意到那传令兵身上的盔甲和装扮明显是西凉骑的装束。   ……   轘辕关外,西凉营大营。   管亥牵引着战马,他的身旁聚集这数十名骑兵,他们的身上都沾满了鲜血。   “将军,汉军已经冲入了北寨,北寨联系全部被切断了……”   四面八方,皆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那喊杀声穿透厚重的大雾清晰的传入了管亥的耳中,管亥心中一片冷冰。   他做梦也想不到洛阳外围的关卡分明都在他们的手中,但是为什么汉军居然可以出现在他们的背后。   那传令的鹰狼卫缇骑刚刚离开了不到半刻钟,管亥刚刚吹响了集合哨,还在整军之时,便传来了北寨被攻破了消息。   “传令其余营垒,全部营垒,向东撤离!”   管亥没有犹豫,当即立断下达了军令。   南面有吕布带领的骁骑营,汉军既然从北寨攻击,从北面的旋门关,骁骑营应当没有受到突袭。   他已经派人同时向着轘辕关和骁骑营的驻地传信。   骑军在营垒之中难以展开,撤离已经混乱的营垒,是最好的选择。   向东撤离,可以保全黄巾军大营北部侧翼的安全。   ……   “看清了汉军的旗号吗?”   许安没有再带着军兵继续前进,他停留在了山道之上。   西凉营遭遇突袭内中情况不明,他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做好西凉营已经被击溃的打算。   “汉军的旗号……”   那传令的军卒, 沉思了一会,脸色有些惊恐。   “好像是“朱””   “我听到有人在叫朱儁的名字……”   “朱儁?”   许安心中微沉。   朱儁早已经被他斩杀,怎么可能是朱儁领兵?   真假朱儁都被他斩杀在了葵城。   “不对……”   许安抬起头,看向四周。   果然四周的黄巾军军卒脸色皆是发生了变化。   “兵阴阳!”   许安眼眸微凝。   兵阴阳家,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者也。   汉军居然用他的办法来对付他。   汉军一路奔袭而来,旋门关失陷的消息,还是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许安的思绪。   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沸腾的人声。   他回头看向那声响传来的地方。   只见轘辕关方向的大雾之中有一团橘红色的亮光在跃动。   那亮光并非静止不动,似乎正在迅速蔓延开来,甚至让浓雾都淡薄了数分。   (皇甫嵩的目的并非是击败许安,旋门关的布置是早已经埋下的暗手。)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头破血流   洛阳地区被董卓焚烧之后荒无人烟,都是孙坚迁移过来的民众,鹰狼卫本来就不好发展,如何及时传递情报。   汉军提前在收到黄巾军攻破洛阳的消息之后,便提前于旋门关的西面群山之中藏下了一支军兵,埋伏了士兵,然后里应外合夹击旋门关,再以骑兵奔袭西凉营驻地。   旋门连接嵩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藏下一支军兵在暗谷深洞里面其实并非是难事。   黄巾军如今最大的工坊就是太行工坊,太行工坊隐蔽非常,寻常人根本难以发现,要想进入太行工坊,实际上能走的通的路都只有一条。   那条路是两山之间的河谷,黄巾军只需要在河谷设防,便可以断绝太行工坊和外界的一切流通。   而这所太行工坊实际就是并州豪强世家所建立的坞堡,鹰狼卫获知坞堡的位置,完全就是机缘巧合。   鹰狼卫现在刚刚进驻洛阳地区,情报网并未能完全架设,对于一些坞堡、暗谷根本就不了解。   旋门关的守军并没有放松,相反当汉军刚出现在旋门关外时,旋门关的守将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反应,吹响了军哨将关内的守军全都召集了起来,登上了旋门关的东关墙,准备抵抗汉军的进攻。   只是这一快速的反应却是反而成为了旋门关失陷的原因之一。   当黄巾军旋门关的守将领着麾下的部曲登上东面的城墙之后不久,就在关内,旋门关的西面却是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两面夹击,里应外合,旋门关内的黄巾军并非是黄巾军中的精锐,他们都是属于守备军的序列,是太行的黄巾军,于毒麾下的军卒。   于毒进驻河内郡之后,先是派兵接管了小平津和孟津,随后便派出这支偏师进驻旋门关。   一直以来,并州被太平道控制,中原的乱局,使得中原群雄没有人有暇去顾及并州的情况,更何况太行八陉被许安所占,易守难攻。   太行黄巾军除了趁着韩馥和公孙瓒相争,冀州空虚之时,占据常山国、中山国两地数城之后便再无经历多少战事,也是有些许的懈怠,不如其他地方部队勇悍。   结果根本毫无悬念,苦战半夜,在破晓之时,旋门关终是没有逃过失陷的命运。   但是旋门关的守军虽然没有守住旋门关,但是他们在死亡之时,却仍然保留着自己的尊严。   镇守旋门关的三千黄巾军无一投降,全军覆没,旋门关的黄巾军守将力战不敌退守关楼,最后自焚关楼而死。   旋门关的守将在遭遇汉军进攻第一时间便派出了信使,想要将遭到进攻的消息传递回洛阳,传到许安的手中。   但是旋门关外,早已经是埋伏了为数不少的绣衣使者,派出的信使被这些训练有素的绣衣使者几乎全部劫杀。   而后旋门关守将于关楼自焚,旋门关燃起的大火也给了沿边鹰狼卫警示。   周围的鹰狼卫也是立即做出了反应,想要通风报信,传递军情给洛阳。   不过鹰狼卫在洛阳地区的势力终究是太过于浅薄,此前三百里洛阳被董卓焚烧殆尽,鹰狼卫在洛阳最后的据点也因此遭受了牵连。   而后洛阳地区几经易手,终于是被孙坚所控制。   孙坚迁移豫、荆两州住民填补到洛阳地区,也给了绣衣使者一个良好土壤。   而这对于鹰狼卫来说,确是成为其渗透洛阳地区的一大难题。   汉庭挑选特定的人群和宗族势力填补洛阳地区的空缺,汉庭也借鉴了许安在并州实行的屯田制,将迁移到洛阳地区的数万百姓全都改成了屯民。   一屯的屯民基本都相互认识,相互熟知,都有底细可以考察,任何一个陌生人进入屯所,出现在周边,都能被迅速的发现。   鹰狼卫对于洛阳地区的掌控度可以说其实近乎于零,正是因为这一问题,这一次旋门关破,消息才没有能及时到达许安的手中。   大雾弥漫,白气飘摇。   金戈交击声,厮杀呐喊声,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   人影绰绰,风声鹤唳,那浓雾之中似有千军万马一般。   纵使跟随着许安的一众军将皆是身经百战之辈亦是脸色微变。   许安双目微眯,环顾了一圈四周,他敏锐的注意到了身旁一众军将的变化。   “咴——————”   许安一拉缰绳,将座下正在不安的刨着泥土的战马高高拉起,高举着手中的长槊。   “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强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夫盛之有衰,犹朝之必暮也!”   许安牵引着战马,镇定自若的面对着一众有些不安的军将,高声道。   “汉军自旋门长途奔袭而来,必定已经是疲惫之师!我军以逸待劳,如何不能敌?!”   “咴——————”   又是一声马嘶从许安坐下的战马传来。   “广宗……”   “下曲阳……”   “宛城!!”   “我们输了无数次,数以百万计的同道魂归黄天……我已经输的足够多了……”   “自太行起兵,斩朱儁、破上党、平河东,入并州,我等一路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我们不会再败了!!”   许安环顾着四周的浓雾,慷慨激昂的怒吼道。   他的话语似乎有一种魔力一般,让每一个听到他话语的人瞬间心神便安定了下来。   自从进入了轘辕关后,他便一直无法静心,就好像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而来,但是他对那风暴的规模和破坏力皆是一无所知。   未知的事物总是最为让人的恐惧……   但是真正当危险临近的时候,许安心中的不安却早已经是荡然无存,消散一空。   不知不觉之间,八年的时间已经过去。   历经了无数场大战,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和风雨,早已经是让许安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领袖。   短短的一席话,所有的军将都已经重新恢复了镇定和从容。   “传令徐晃,皇甫嵩麾下不过数千残兵不足为道,此时进攻,不过只是策应外围的汉军骑军突袭,妄图干扰我军的判断和士气,轘辕关内以防守为主,稳定为主,不过若是发现战机,也可主动出击。”   “传令南面的吕布,大雾迷茫,骁骑营主力暂不出营,让他派遣精骑向西出发,随后北上,绕到汉军突袭骑兵的后方。”   “……”   一道又一道的命令自许安的口中被述说出来,一名又一名传令兵领着许安的将领向着远方奔驰而去。   “报!”   一名黄巾军的传令兵冲破了浓雾,飞马赶来。   “军情急令!”   帛书很快便传递到了许安的手中。   汉军骑军趁着浓雾突袭西凉营的营垒,造成了混乱。   管亥已经带着大部分的骑兵撤离到了西凉营原来营垒的东面,就处于现在他们的北面,现在他们的侧翼是安全的。   许安心神微定,孙坚麾下原来确实有不少的骑军,但是经历了偃师之战,和西凉军数场大战之后,其麾下的骑兵折损颇多,剩下不过两三千之数。   现在孙坚麾下最强的骑军,还是刘备带领的五千幽州骑兵,两者相加也不过七八千骑兵,就算是再让他加上两千余骑,不过也才刚刚万骑,和如今黄巾军在轘辕关外的骑军数量相当。   然而战争的胜负从来不单单是看人数的多少,骁骑营当初在吕布的带领之下以数千骑军便摧枯拉朽一般的击破了上万名匈奴胡骑骑阵。   就算孙坚麾下的骑军倾巢而出,只要骁骑营那边不发生差池,那么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许安抬起头,看着前方的浓雾。   此时天色微明,已是过了破晓,轘辕关的大雾每到日出之后不久,便会烟消云散,消弭一空。   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将会越来越淡,还有一两刻钟雾气变回彻底消散。   丝丝的凉意从许安的脸庞之上传来,那是自西北方吹来的威风。   风起雾散,很快这大雾将不会再成为黄巾军的阻碍。   喧嚣声愈演愈烈,那越来越大的喊杀声,已经出现了轘辕关外的原野之上,离许安所处的距离似乎并没有多远。   这样的浓雾大大缩短了可见的距离,不过许安并没有因为外围传来的厮杀声,脸色产生一丁点的变化。   许安早已经将麾下的骑兵散在了外围作为警戒。   外围的哨音相继响起,代表着外围正在与敌军交锋。   “列阵!”   许安缓缓的举起了右手,身后亲卫队长徐鸿高声发出了号令。   “咻——————”   一声锐响自许安大纛旗之下骤然响起直冲云霄。   “虎!”   两千余名黄巾军军将在哨音响起的下一刻齐声呐喊。   临战三声,高呼“虎!”,是黄巾军早在太行山初时便定下的军规,齐声呐喊,可壮意念,可壮声势。   “呼——————”   山风陡然一急,许安眯起了双眼,眼前的大雾那凌厉的山风之下陡然一净,犹如窗纱被卷起一般。   赤旗飘扬,负羽翻腾,无数红衣玄甲的汉军骑兵挺着锋利的骑枪,驱策着座下的战马,蜂拥而来。   眼前数之不清的汉军骑军正向着他犹如排山巨浪一般汹涌而来。   许安单枪匹马立在众军之前,丝毫没有惧色。   雾消云散。   一名又一名背负着虎纹战旗,身穿着重甲,手持着盾戟的黄天使者从浓雾之中浮现而出。   大量的土黄色的旌旗出现在了许安的身后。   一条条写满着经文的幡幢的腾骧旗浮现在许安的背后,大量的腾骧卫骑军已经走上前来,护卫在许安的两侧。   云散声起。   疾风从轘辕关外的草地上呼啸而过,一头撞入了黄巾军的军阵。   黄巾军的军阵之中,无数土黄色的旌旗被疾风吹动,发出了犹如大潮涨起般的稀里哗啦声。   迎着面前蜂拥而来的汉军骑兵,槊尖斜向前方,许安缓缓的举起了手中马槊。   远方的雾气也因为西北风的吹起而慢慢的消散,视野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大量的黄巾军骑军出现在了许安统领的黄巾军北侧,一面又一面土黄色旌旗在风中飘扬,那正是管亥带领的西凉营骑军!   “隆——————”   犹如雷霆一般的马蹄声霎时间响起,北侧一直在戒备的西凉营骑军也是发现了许安这边的情况。   汉军的突然袭击并没有能击溃西凉营骑军的斗志,反而是激起了西凉营骑军的怒火。   高平川一战,那蔽日的天火已经让一众西凉的军卒认定了许安就是神话之中仙神,就是黄天的化身,受天命所眷顾。   天命加身者,方能统一天下,平定四海。   跟随着天命,跟随着仙神,如何会败?!   “隆——————”   马蹄声如雷,在管亥的指挥之下,西凉营的四千余名骑军快速的展开了骑阵,犹如大雁的翅膀一样陡然展开,几乎包裹了汉军骑军的北侧。   “隆——————”   马蹄声震天。   南方,黄底黑纹的旌旗在疾风之中猎猎作响。   无数头戴着黄巾,身穿着玄甲的骁骑营骑卒纵马向前。   众军之中,一名身穿着百花战袍,手执着画戟的骑将一马当先于众军之前,身侧十数名亲卫甲骑环绕,皆是罩袍束带,手执枪戟。   那骑将正是如今太平道的平西将军吕布吕奉先。   马槊向前,许安目视着身前汹涌而来的汉军骑军猛然向下一挥长戟。   “咻————”   一声凄厉的锐响声冲霄而起。   密集的箭雨从护卫在许安身侧的五百名腾骧卫骑兵的骑弓之中激射而出,随之一起发射的,还是作为护卫的黄天使者手中弩机激发而出的弩箭。   如蝗般的箭雨向着汹涌而来的汉军骑军激射而去。   号令一动,万箭齐发。   “噗!”“噗!”   箭矢入肉声和凄厉的哀嚎声以及战马的悲鸣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冲锋在最前方的汉军骑军犹如秋风扫落叶成片般的倒伏落地。   “咚!”“咚!”“咚!”   轘辕关上,高大的黄天战鼓被敲响。   战鼓声如雷,轘辕关外,喊杀声响彻云霄。   汉军骑军奋起余勇,他们对于左右两翼逼迫而来的骁骑营骑军和西凉营根本不管不顾,只是向着许安冲杀而来。   最后在严阵以待的黄天使者军阵之前撞的头破血流…… 第六百五十九章 计差一畴   轘辕关外,刀兵已休。   原本的碧绿的草地现在已是变成了鲜红的血色,身穿着红衣的汉军骑兵横七竖八的倒伏了一地。   一面面土黄色的旌旗在劲风之中鼓荡,黄巾军的步卒手持着利刃,警惕的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渡步在血潭之中仔细的清扫着战场。   尸横遍野,血聚成潭。   倒伏在地的军卒多是汉军的骑兵,几乎没有多少黄巾军的骑军和步卒。   汉军的骑军并不多,粗略的统计不过只有两千余人。   那两千多名骑兵趁着大雾,一举杀入了守备颇为松懈的西凉营骑军的营垒。   广宗、下曲阳,一路走过,许安一直以来都是谋定而后动,力求万全。   这一次进攻轘辕关,虽然六关在手,按理来说关内绝对不可能出现敌军,但是许安还是十分谨慎,将西凉营和骁骑营留在关外接应,为的就是防止汉军可能隐藏着的汉军。   洛阳地区被董卓一把大火烧成了焦炭,烧成了丘虚,后来经过了孙坚移民,修缮,但是却并没有恢复多少的元气。   许安攻下了洛阳之后,立刻出兵八关,就是为了和汉军争抢时间。   黄巾军虽然有配重投石机这样的大杀器,但是关隘之地,就算没有了关墙的庇护,守军仍然占据非常大的优势,更何况很多地方配重投石机根本没有办法展开,没有办法发挥功效。   一旦孙坚带领汉军回援,那么便再想攻下洛阳外围的关隘,必然要付出极重的代价。   因此黄巾军对于洛阳地区的控制实际上无限趋向于零,这也是为什么汉军的骑军可以长驱直入的原因。   只可惜,许安是这么设想,贾诩也觉得安排没有问题,但是麾下的一众军将却是并不如此作想。   洛阳有八关,广成关独立于南,在伊阙、大谷以南。   实际上想要进入洛阳,必须经过,函谷,伊阙、大谷、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七关。   除轘辕外,其余六关皆在黄巾军的手中。   原本前几日,管亥是没有松懈,每日都巡视营垒,检查武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安迟迟没有调令。   只是将并州营调往了轘辕关内之外,再无一道军令传出轘辕关,管亥便开始慢慢的有些松懈了起来,这也让长驱直入,一路奔袭而来的汉军骑军找到了机会。   大雾消散,阳光重新照耀在轘辕关中。   “可惜了……”   皇甫嵩缓步行走在鲜血淋漓的关墙之上,叹息了一声。   “终究是没有成功的留下许安……”   火光映红了皇甫嵩的脸颊,也映红了一众汉军的眼眸。   轘辕关第十关重新被皇甫嵩夺回了手中。   第十关的关隘建立在两山之间,西侧有一条山道长约四十余米,仅能供十余人同行,当初黄巾军就是在这样狭隘的地形之下行军,一路挺进到关隘所在之处,攻破了轘辕关的第十关。   而在第十关西面的关墙之外,大量的石快将狭隘的山道几乎填满,山道两侧皆是燃着熊熊的大火。   火势虽然没有蔓延到山道之上,但是山道附近的温度却让驱虎吞狼人难以忍受。   轘辕关第十关的地势险峻,但是又十分独特。   关隘、城池之中多有藏兵之所,因此许安每攻占一处关隘便会仔细的检查关隘之中有无藏兵之所。   但是轘辕关第十关的藏兵之所并不是仅仅在关隘之中,还在那西侧两面的山坡之上,那些滚木和擂石便是藏兵洞之中的汉兵在黎明时分滚落而下,而那大火也是他们所放,大火虽然无法蔓延到关内造成多少的杀伤,却是可以让打击士气。   滚木擂石断绝援军,燃放大火消磨士气。   那从山上滚落而下的大量落石和滚木彻底截断了山道,断绝了黄巾军的援军。   第十关关隘之中本来就无法容纳多少的军兵,又没有了援兵,彻底成为了一支孤军。   但是饶是这样,在皇甫嵩的指挥之下,汉军死伤了整整近三千人才攻下了只有八百名黄巾军锐士驻防的第十关关隘。   汉军在后方的督战队所斩杀的逃兵起码都有上百人。   可惜的是,不仅许安已经不在第十关之中,第十关之中军职最高的黄巾军军将也不过只是一个军司马。   徐晃留在了第八关之中,而许安已经是连夜退出了轘辕关。   皇甫嵩凝望着远处的山道,山道两侧的大火正在渐渐熄灭。   轘辕关第十关外的两侧的山岭都是石山,树木并不多,烧上了一阵,却难以蔓延。   “可惜了……”   皇甫嵩闭上了眼睛,倚靠在关楼的墙壁之上。   最好的情况,许安留在轘辕关的第十关中,被汉军围杀。   许安的威望现在早已经比昔日的张角还要恐怖,皇甫嵩很清楚许安的重要性。   在许安的带领之下,太平道如今声势如日中天,跨洲连郡,鼎盛无比,猛将如云,精兵如雨,似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但是太平道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除了许安之外,再无第二个人可以领导太平道。   阎忠的声望是除了许安之外在太平道之中最高的,但是也不足以让众人皆信服,更何况他已经是垂垂老矣,就算有心也是无力。   除此之外,太平道之中,便只有刘辟和龚都两人尚有一些名望,但是他们都难以服众。   可以说现在的太平道兴衰盛亡皆系于许安一生。   传言之中,许安早已经被神化,早已经是脱离了凡人的范畴。   这传言有利也有弊。   有利的一点,太平道的传播更为能让人接受,人们会因为许安的威望聚集到太平道的旌旗之下,因为传言而相信太平道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但是弊端也是在于此。   许安的威望太高了,一旦其有什么不测,那么对于黄巾军和太平道来说便是最为致命的打击。   站的有多高,摔得便有多惨。   许安如今的威望可以说所以已经攀升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一旦失败,那么猜忌、质疑等等负面的情绪便会转瞬间蜂拥而来。   太平道就此一蹶不振,也并非是什么虚妄之事。   只可惜。   终究是计差一筹。 第六百六十章 连环计   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   对于袁绍来说,让许安占据太行八陉,等于是卧榻之侧,有他人在酣睡一般,头顶上悬着一柄随时会落下的利剑一样。   泰山郡有黄巾军二十万,这二十万黄巾军之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拥有战阵经验的老卒,若是让这一股力量进入了并州,回归了太平道,无疑又是助长了许安的气焰。   袁绍其实一早就没有想放任泰山二十万黄巾军回归并州的打算。   袁绍占据了幽冀两州之后,一直同时需要面对着孙坚和许安两方的威胁,一直处于被动之中。   南庭盘踞在南方豫兖之地,隔河相望。   太行八陉全部掌控在许安的手中,太平道跨州连郡,威胁着幽冀的西方和北方。   实际上公孙度割据辽东,也是对幽州造成了相当的威胁,更不用提公孙度派遣水师自辽东郡出发进攻青州,还设立了营州刺史管辖地方。   群狼环绕,虎视眈眈,这就是袁绍的处境。   乱世之中,金边银角草肚皮。   冀州富裕非常,但是却是草肚皮,幽州本是银角金边,但是因为许安和公孙度分别占领西东两面,实际也是草肚皮。   袁绍虽然坐拥幽冀十数万精兵,但是诺大的地盘却是无险可守,一马平川的幽冀是骑兵的天下。   高平川之战震慑的不仅仅是凉州的士民,更是震慑住了天下的群雄,也震慑住了袁绍。   黄巾军中那新式马具的秘密被破除之后,袁绍也试着用新式马具武装了麾下的骑军。   袁绍虽然出身名门,但是却并非不知兵之辈。   黄巾军中的新式马具确实是极大的提高了骑军的战斗力,让骑兵的战力得到了空前的提高。   而正是这一提高,让袁绍的心却是沉入了谷底。   高平川一战,许安一战大败十数万凉州骑军,随后更是一举慑服马腾,一日奔袭数百里,阵斩韩遂。   如果说天下谁麾下的骑军最为强大,答案毋庸置疑,必然是许安。   西凉铁骑、幽州突骑早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许安麾下的骁骑、武骧、并州、上谷、西凉、度辽六营才是如今天下的真正名骑。   许安占据了幽州的上谷、代郡,控制着军都陉,也就是居庸关,一出居庸关,便是一马平川的原野。   沟通并州上党郡和司隶河内郡的太行陉,还有井陉等太行八陉,都在许安的控制之中。   这也意味着,许安随时可以出动大股的骑军自关隘出击,侵入了冀州的腹地。   许安和公孙度暗中的密谋袁绍虽然不知道,但是魑魅却是发现了一些端倪,将其上报给了袁绍。   公孙度占据辽东,居于东方,许安占据并州,居于西方,都是威胁。   袁绍不是蠢人,他很清楚一旦其联合起来,那么他必定会陷入两线作战的窘迫情况。   他麾下虽然有十数万的军兵,但是两线作战绝对是没有多少的胜算。   袁绍很清楚他自己的实力,也很清楚自己麾下军卒的实力。   当东郡之战爆发之后,董卓和许安爆发激战,最后以董卓战败而告终,徐荣等人选择归降黄巾军,更是让袁绍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公孙度之所以能够上任辽东刺史,徐荣功不可没,两人少时便已经是友人,犹如昔日他和曹操一般……   如今徐荣归顺许安,公孙度彻底倒向许安的可能性正在无限的偏大。   如果将天下看作是一块棋盘,袁绍现在的局势十分的不乐观……   实际上,袁绍已经快走进了死胡同之中。   许安一步一步的壮大自己的实力,扩展疆域,编练着军队。   袁绍很清楚,许安如此行为,绝对不是偏安一隅之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许安想要看他和孙坚在东郡争锋,想做那最终得利的渔翁。   一直以来,许安扼守了八陉,在无形中和有意中推波助澜,想要袁绍和孙坚两人相斗,袁绍都是明白的。   东郡之战,在沮授和田丰等人分析之下,袁绍越发的感受到了许安的威胁。   最后袁绍采纳了沮授所献出的连环计。   连环计的具体详情,袁绍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审配和田丰在内,只有他和制定计划的沮授两人心知肚明。   连环计的第一步,袁绍先派遣田丰前去游说许安。   虽然许安在华阴大败董卓确实出乎意料打乱了一些部署,但是最终田丰还是凭借着急智说服了许安,这也为后来计策的实施做好了铺垫。   许安要求保证泰山黄巾军西迁,也是意料之外,不过计划是死的,但是人却是活得。   沮授随后便又制定了控制泰山黄巾军的计划。   而田丰无疑是最好的执行人,智谋和手段,还有军略,田丰都在一流之例。   而且田丰和审配不合众人皆知,两人身处同地,难免相互掣肘。   袁绍之所以让田丰去督办泰山黄巾军西迁一事,其实并非是单纯的因为审配的进言。   东郡之战鏖战之际,袁绍麾下的豫州刺史周昂依照承诺领兵让出了洛阳,让出了洛阳北部的小平津、孟津两关和河内郡,泰山黄巾军集合了起来,向青州北部的平原郡   许安随后兵出函谷关,击破洛阳,泰山黄巾军退出泰山、济北,青州兵进驻。   三面合围,南庭震恐,东郡之战实际上已经结束,孙坚必须要选择退兵。   而就在孙坚刚刚秘密召集了袁术、刘备等人定下了撤军的时间之后,魑魅安插在汉军营中的暗探却是打破了濮阳大营的宁静。   魑魅的暗探和孙坚说了什么,身在后方的荀彧不知道,刘宠也不知道,只有郭嘉等身在濮阳大营的人知晓。   这边是连环计的第二计。   而后所谓的追击战实际上只是一场大戏,为得便是迷惑监测东郡的鹰狼卫密探视线。   袁绍和孙坚两人定了下了时间。   汉军进攻旋门关之时,袁绍也派出了麾下几乎所有的骑军向着河内郡急行军,而后更是亲自带领麾下的精兵一路急行,最后在河内郡的修武,会和了驻扎在城中的周昂军。   袁绍和许安当初达成的共识其实是让出河内郡的西部地区,并非是让出全部的河内郡。   修武城是河内郡中部的城池,横在河内郡中部的原野之上,在河内郡的东西要道之上,要想占据河内郡的东部,必须要先攻克修武城。   袁绍事先修筑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秘密的囤积在修武城北部的山区之中。   冀州终究是袁绍的主场,在袁绍的大力扶持之下,魑魅的力量也再不断的壮大,鹰狼卫的情报网也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这一次修武北部山区的情况并没有被鹰狼卫所发现。   旋门关破,孙坚抽调了麾下的四千骑军,以及刘备所统领的五千幽州骑军自旋门关向西挺进。   四千骑军一分为二,一部跟随着刘备麾下的幽州骑奔袭孟津和小平津,另一部则是配合皇甫嵩发起反击,不过这一部两千人的骑军只是作为一支偏师。   如果皇甫嵩真能诱杀许安,那么这支偏师在许安身死的情况之下突然杀出,绝对会对轘辕关的数万黄巾军造成巨大的打击,甚至一战覆灭轘辕关的黄巾军也并非虚妄。   兵败如山倒,军心一旦失去,便再也轻易恢复士气,而许安就是黄巾军的军心。   许安若是没死,这两千名骑军必然全军覆灭,被黄巾军所击败。   轘辕关外,西凉、骁骑、并州三营骑军共有一万五千骑,如何也无法逃出生天。   但是这样,实际上他们的任务也达成了。   孙坚下发给这支汉军骑军的命令是大部队就在后方,他们作为先锋先行袭扰轘辕关的守军,唯一知道内幕的这支汉军骑军的军司马,不过他是孙坚嫡系,早已经是死在了战阵之中,最后下令冲击黄天使者军阵的命令就是那名军司马所下达的。   而其余的军兵一直都以为孙坚就领着大军在后方时刻接应着他们。   许安从降卒的口中得知了孙坚领着大军已经是从旋门关向着轘辕关进军,自然是不好轻举妄动。   许安没有第一时间向着洛阳方向撤离,而是派出了并州营的弓骑向北搜索,想要找到孙坚大军所在的方位。   这也为孙坚争取了如今汉庭和袁绍所最需要的东西时间。   沮授所献的连环计第三计,也是最后一计,也浮现出了水面。   袁绍亲领大军兵出进河内郡西部,向着刚刚被黄巾军所占据的怀县、武德两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周昂退出河内郡的时候,破坏了河内郡各城池大量的城防,将能够带走的东西,能够破坏的东西几乎都横扫了一空。   于毒带领麾下的部曲接管的实际上是一座又一座城防严重缺失的城邑。   虽然从太行陉的天都关抽调了一部分的武备,但是边疆各城还有孟津、小平津两关邑分摊,还是有些稀少。   于毒现为太行军区的兵备道,太行军区共定额两万人,而这两万人实际上是分散于太行五陉之上,北部的三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因为太过于遥远,被划归入了两郡军区。   于毒所领的太行黄巾军主力共计有一万人,接纳河内郡之时,许安又命郭泰领原先河东军区的黄巾军部队向着河内郡支援,只是郭泰的援军才刚刚通过了的箕关,袁绍已经是领兵大举西进。   于毒麾下只有一万余名军兵,还是地方守备的部队,如何能顶的住袁绍麾下的数万大军的猛攻。   三郡乌桓的骑军纵横在河内郡的原野上,断绝了各城之间的支援。   许安带领的黄巾军主力此时还在洛阳地区的轘辕关,于毒请求支援的军情急令并没有能够顺利的送到许安的手中。   孙坚一共派出了九千名骑军进入洛阳地区,两千名骑军南下轘辕关,剩余的七千骑被分作了两队,分别向着孟津和小平津两关进发。   袁绍在围困住了武德和怀县两城之后,派遣沮授领兵南下进攻孟津和小平津。   袁绍和孙坚达成了共识。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虽然不想如了袁绍的心愿,但是袁绍已经识破了汉军撤退的计划。   南庭已经是被三面合围,许安一旦取洛阳八关,就能威胁南庭豫州、荆州的腹地。   袁绍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向孙坚抛出了橄榄枝。   思虑再三,最终孙坚还是选择了袁绍短暂的结盟。   太平道……   实在是太过于危险……   就如同那洪荒猛兽一般……   他们想要颠覆这个天下……   孟津和小平津两关同时遭遇了来自南北两面的进攻,守备孟津和小平津两关的守军本就因为已经算是腹地关卡所以并没有留下太多的守军,面对着两面夹击根本难以招架。   纵使守关的军卒舍生忘死,仍然不能阻止孟津、小平津两关的沦陷。   再坚守了一日多的时间之后,两关共计三千余名军卒悉数被斩杀,属于袁绍军的火红色旌旗再度飘扬在了孟津和小平津的上空。   就在孟津、小平津两关沦陷之时,高览指挥着步卒一刻也不停息的进攻着武德城,武德城终究是难以为继,撞车撞开了城门,武德城就此沦陷。   河内郡早已经是烽火不绝,埃尘连天。   孙坚和袁绍两人默契的停止了所有的纠纷,将矛头一同指向了太平道。   泰山的青州兵停止了进攻的脚步,南庭西方的威胁暂时被解除。   实际上皇甫嵩后续又得到了一支生力军的援助,才让皇甫嵩多坚持了一段时间,而这一支生力军正是从西线的守备部队之中抽调而来。   袁绍将盘踞在黎阳一代的军卒全部调动了起来,向着滏口陉、白陉发起了进攻。   而此时卢盛带领着泰山黄巾军刚刚抵达了平原国,泰山黄巾军对袁绍和许安反目的消息无从所知,卢盛并不知道,田丰已经调集了七郡三万郡兵,已经三万乡勇组成的联军挡在了他们前行的道路之上。   而青州牧袁谭也带领着青州军在青州济南国,兖州的泰山郡,将青州兵集结了起来。 第八卷 腾必九天 第六百六十一章 二虎竞食,驱虎吞狼   夜色如墨,星光黯淡。   夜风微冷,从许安的脸颊吹拂而过,稍微减去了许安身上和心中的些许烦闷。   一道又一道不好的消息自北方传来,也让许安的心慢慢的沉重的起来。   最新的消息,孟津和小平津两关被南北两面进攻,恐怕现在已经是处于沦陷的状态,这也意味着身处于河内郡的于毒被彻底的孤立了起来。   数日之前收到的消息,郭泰领着河东军刚到轵关陉的箕关之前,现在应该刚刚抵达河内郡,最快也才到野王以西。   于毒要在怀县坚持起码一周的时间,才能得到郭泰的援助。   轘辕关拖得太久了,若是轘辕关能够早数日攻下,那么一切都将会不一样。   许安按着腰间的雁翎刀,缓步从军帐之间留下的过道之中走过。   火光摇曳,照耀在巡营军卒身上的盔甲之上泛出了幽暗的光芒。   甲叶摩擦,训营的军卒见到许安走来,皆是立定行礼。   许安同样回了一礼,随后两队人马一左一右各自有序的通过了过道。   眼前熟悉的场景,不自觉的让许安想起了第一次作为渠帅巡营之后,张梁给他讲述过的话语。   “夫战胜攻取,而不修其攻者凶,命曰费留。”   “故曰:明主虑之,良将修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   人有七情六欲,难以遏制。   许安面色变幻,石脆山一战,他也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是当时天时、地利、人和俱在他的一方。   雨夜奔袭数十里,阵擒张郃,大破冀州汉军,致使冀州军将数年不敢入山道。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却在汉军之手。   鹰狼卫对于洛阳地区的掌控力,甚至比起南庭的核心陈都都要弱上许多,甚至可以说几乎是没有掌控的程度。   洛阳地区刚刚被控制,鹰狼卫刚刚进驻还不到数日的时间,只来得及在洛阳城中建立了卫所,其余的地方暂时都无暇顾及。   而绣衣使者的力量在洛阳地区的力量却并不弱小,那些填补到洛阳地区的民众皆是陈都朝廷精挑细选之后的人选。   各世家的管事,带领着一些较为忠诚的奴仆迁移到洛阳开荒屯田,绣衣使者在其中又安插了不少的人手,偃师之战之后陈都朝廷就一直在经营着洛阳地区。   “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敌人并不弱小,那些能够青史留名将谋士也并非是等闲之辈。   不知不觉之间,许安又重新了回到了自己的军帐之外。   松开了腰间的雁翎刀,许安的心中微空,但是其实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手中的利刃再让他安心。   “贾府令在帐中等待了有大概一刻钟的时间了,说是有要事相议。”   刚走到营帐的前方不远处,作为亲卫队长的徐鸿便已经是迎了上来,低声道。   徐鸿口中的贾府令正是指的贾诩,原来的中军府府令是阎忠,不过自阎忠担任凉州牧之后,中军府府令一职便落到了贾诩的身上。   现在贾诩在许安的幕府之中任谋主,在太平道之中任中军府的府令,可谓是位高权重,只是威望比起阎忠来说要低上许多,有些不能服众。   许攸在太平道之中的其实都要比贾诩高的多。   许安目光微凝,贾诩深夜到访,必然是有要事相谈。   “见过明公。”   许安刚一走入帐中,贾诩已经是从坐席之上站了起来,同时恭敬的向着许安行了一礼。   “听说文和有事要和我详说?”   一进入大帐,许安便发现了帐中的变化,一张宽大的胡桌被放置在了中央,胡桌之上还铺设一张颇大的堪舆图。   贾诩面色肃然,郑重道。   “在下此次深夜叨扰,是想要请求明公做一件事。”   “什么事?”   “放弃洛阳。”   许安双眉微蹙,面色微变,转头看向贾诩,眼中不由得露出了错愕。   “放弃洛阳?”   “不错。”   “如今情势,放弃洛阳,乃是最优之选。”   贾诩微微躬身,双手作揖,肃然道。   “袁绍和南庭两方现在已经是同时将矛头对向我军,洛阳八关,北部孟津、小平津两关已经失,轘辕、旋门两关仍在汉军之手,南部广成关也在汉军之手。”   “洛阳有八关,可以以为屏障,但现如今袁绍兵出河内,南庭大军主力已经回防,而我军却只占函谷、大谷、伊阙三关,北不能御敌,西不能自保,南不能进军。”   许安面色微凝,他也知道和袁绍合谋乃是与虎谋皮,但是他没有想到袁绍竟然会这么快便撕毁他们之间的盟约。   如今洛阳地区的局势已经恶化到了一个让他们有些难以为继的程度了。   洛阳地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许安虽然想过很多对策,但是唯独没有想过放弃洛阳。   贾诩抬起头,目视着许安,郑重道。   “袁绍背信,乃是忌惮我军占据太行八陉,若有芒刺在背,不能安心,此次南庭和袁绍同时进军,恐怕袁绍是想要趁我军主力居于洛阳而趁机攻取关隘,以求掌控关隘,以绝其后顾之忧……”   贾诩走到了胡桌之前,指着堪舆图上的郡县侃侃而谈,将推测出的计划娓娓道出。   许安的目光慢慢的明亮了起来,他看着堪舆图上郡县,听着贾诩的讲解,事情的脉络慢慢被梳理的清晰了起来。   许安不知道的是,若是沮授在此,必然会惊愕非常。   因为贾诩所推测出袁绍下一步的行动几乎没有丝毫的错漏。   “河内郡不可守,郭泰麾下河东军不过八千人,现在袁绍大举入侵,我军绝无可能守住河内郡。”   “北部两关已失,东部两关未下,河内不可守,洛阳地处四战之地,若无八关作为屏障,取之无用,不过空耗钱粮,空损军兵。”   “所以在下以为,放弃洛阳,退回关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退回关中……”   轘辕关下战死了多少的军兵,眼看着就要拿下轘辕关了,但是这个时刻却要选择放弃。   轘辕关……   “如今南庭和袁绍两军同谋,不过只因为明公势大,感受到我太平道之威胁,才有短暂的同谋。”   “袁绍与南庭众人都非庸人,自然不想做那相斗的两虎。”   “但……”   贾诩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精芒,他上前了一步,沉下了声音。   “他们虽不想做那相斗的两虎,那么我们就让他们的矛盾更为加剧,使其不得不相争斗……”   “不得不想斗?”   许安双目微凝,看向贾诩。   烛火摇曳,将贾诩身后的影子照耀的不住的晃动,此时贾诩微微低头,目光冷然,竟然显得颇为可怖。   “此计名曰二虎竞食之计。”   “两虎争人而斗,小者必死,大者必伤。子待伤虎而刺之,则是一举而兼两虎也。无刺一虎之劳,而有刺两虎之名。”   “然两虎相斗,乃是因为不知道有猎人在侧,明公作为猎人却是已经被两虎发现,因而两虎感受到了威胁,进而停止了相斗,同时进攻明公。”   “这种情况之下,明公觉得最好的办法的是什么?”   贾诩凝视着许安的双眸,沉声提问道。   “拔剑自保,寻机后撤……”   许安沉吟了片刻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一道灵光在他的脑海之中乍然绽放,许安的眼眸微亮,他明白了贾诩的意思。   “文和的意思是,此时孙坚与袁绍两人正是因为感觉我们的威胁大过对方,所以才将矛头一齐对准了我们,不愿意做那相争的两虎。”   “洛阳之地好比是那咽喉之所,至关重要,我军占据洛阳,若是再取得八关,便犹如扼守住了南庭与袁绍两人的咽喉所在,严重威胁到了南庭和袁绍。”   “如今洛阳难守,袁绍数万大军皆在河内郡,而孙坚已经带领南庭军队主力南撤,就算我军攻破了轘辕关,但是旋门关却是难以攻取。”   “要想守备洛阳,必须占据除广成关外的七关之地,然旋门、孟津、小平津三关难以攻取。”   许安看着胡桌之上的堪舆图,看着堪舆图上的洛阳八关,只感觉原本错综复杂的局势在贾诩的讲解之下已经是变得无比的清晰,   “若是想要强取洛阳,必须要同时和袁绍与南庭的主力交锋,如此反而是得不偿失。”   “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这洛阳已经是成为了鸡肋啊……”   “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   贾诩眼眸之中藏着些许的惊讶,许安的形容,无比的贴切,让他不禁有些意外,昔日阎忠对他说许安能够举一反三,甚至能够想到很多常人无法想到的事情,而且每每只需要一提点便能知晓   “明公所言是极,洛阳如今确实不过鸡肋。”   “洛阳之地几经战火,早已经是荒土遍地,民难为继,南庭调遣乡民多为世家豪强之宗族之人,此类人,心属汉室而不属我太平道,要想使得同心同德,困难无比。”   “如今洛阳北部两关、东部两关俱不在我军之手,耕地、人力皆不能用,占据洛阳不过空耗钱粮之举。”   贾诩目光炯然,双手作了一揖,随后指着堪舆图上的关中,朗声说道。   “关中之地,金城千里,乃王霸之地,迁移凉并之民于关中耕种,填补空缺。”   “高筑墙、广积粮,乃是明公所言,在下以为此可谓是金言玉语。”   “我军连年征战,军卒虽未困顿,但是却是大量的消耗了钱粮,财政不容乐观。”   “所以此时休兵罢战,退回关中,固守函谷,方为上策。”   贾诩站在了胡桌的旁侧,手指着函谷关所在的位置。   “六国之士,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贾诩的手向着东面移动了一些,最终停留在了洛阳的位置。   “洛阳现在对于我军来说确实是鸡肋之地,但是对于袁绍和南庭来说,却并非是鸡肋。”   “南庭若是占据洛阳,便可以威胁河内郡,获得大量的耕地,以及威望,让袁绍不得分出为数不少的军兵防备河内郡的南部。”   “而袁绍若是占据洛阳,便可以有渠道渡河往南,不必再从黎阳、白马、延津等地渡河,也不必绕道青州平原,便可以绕过黄河之天险,向南进军,而且占据洛阳可以极大振奋其军心士气……”   贾诩的手在堪舆图上的洛阳地区缓缓划了一个小圆。   “拔剑自保,寻机后撤,这是明公答案。”   “明公撤走,但是若只是撤走,恐怕两虎不会轻易的放走明公,或是仍然不会相斗,因为恐惧明公坐观其斗。”   “所以……”   贾诩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厉色。   “明公手中此时恰好有一块禽肉,可以投出,引得二虎竞食。”   “在下以为,这一块鸡肋不如就投给袁绍。”   贾诩的脸上带上了笑容。   “明公现在可以以军情急令传信于河内郡,让于毒与郭泰两位将军带兵撤回太行陉、轵关陉两陉,据关自保。”   “天都关、箕关地势险要,于毒、郭泰两位将军占据关隘,只要保持稳定,便绝无失陷可能,袁绍不会不计代价强攻此两处关隘。”   “同时在泄露一些,我军准备撤离洛阳地区的消息,袁绍的目光定然会被洛阳所吸引。”   “明公率领步卒回撤于函谷关内,令武骧、并州、西凉三营阻塞旋门,令武骧、上谷两营占据洛阳策应三营骑军,南庭步卒多而骑军少,孙坚绝不敢在空旷之地,以步卒对抗我军已经装备了新式骑具的骑军,如此可以断绝南庭大军西进之企图。”   “我军回援洛阳,只需要派遣骑兵四出,刘备必然领兵向东撤离,否则我军一旦阻塞去往旋门关的道路,他麾下的七千余骑便如同釜中游鱼一般,全部葬送。”   “断绝了南庭的军队,此时我军再放出撤军的消息给袁绍,便可以帮助袁绍取得洛阳。”   贾诩用另一只手手中的折扇轻轻的敲了一下堪舆图。   “两虎竟食,那抛出的食物,就是洛阳。”   “洛阳之地对于南庭和袁绍来说意义重大,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南庭不会想放弃,而袁绍也不会想要放弃。”   “如今南庭和袁绍短暂的合谋不过是因为恐惧明公手中的弓弩和利刃,而非是真正一心。”   “一旦我军撤退,这抛出去的食物,便会成为南庭和袁绍争抢的宝珠。”   “我军接连受挫,再夸大传言,将我军伤亡数量夸张增大,使得袁绍与南庭以为我军损失惨重,无再战之力,放松其戒备。”   贾诩拿着折扇,放在了北方太行山的位置。   “袁绍背信,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后方,此次不只会单单攻伐河内郡,还会进攻我军其他的关隘。太行陉、轵关陉两陉关隘险峻难以攻克,不必担忧。”   “或许军都陉、蒲阴陉、井陉、滏口陉、白陉都遭到了攻击。”   “滏口陉、白陉两地,相对而言要更好攻击,而且两陉距离邺城也近,东郡之战时,袁绍大军云集黎阳,袁绍多半就是主要进攻此两地。”   “不过这两陉就算失去也无所谓。”   许安眉头微蹙,滏口陉和白陉两陉对于太平道来说确实没有井陉、军都、蒲阴等陉重要,但是也也并没有到可以轻易失去的程度。   贾诩看到了许安的神色,他神色未变,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白陉东关失去,我军仍然可以固守西关与壶关,滏口陉失,我军占据涉县依旧能保证袁绍军不得寸进。”   “当然,我说的是最坏的情况。”   许安双眉紧蹙,贾诩虽然说是最坏的情况,并没有讲话说死,但是实际上许安也清楚,滏口陉和白陉两关失陷的可能很大。   “呼————”   大风呼啸,烛火摇曳,吹入帐中的凉风赶走了帐篷之中的闷热,也让许安的头脑冷静了不少。   许安看着身前的堪舆图,此时他的头脑无比的清晰   一直以来的顺风顺水让他有些飘飘然,让他小瞧了这天下的英豪,让他以为这天下的英豪不过如此。   “其实失去两关,也有好处,我们对于袁绍威胁减小,袁绍的压力减轻,减弱了后顾之忧,他会将更多了目光和精力放在其他的方向。”   “我军并不需要担心袁绍会一直对付我们,进攻并州,袁绍最好的情况不过占据滏口陉、白陉两陉,我军于并州屯田兵十万计,平日多有训练,只是守城的话完全绰绰有裕。”   “我军只需要高筑墙、广积粮、束载、厉兵、秣马,守八陉以自保,居函谷以待天下之变。”   “届时我军粮足兵壮,而两虎相斗已是伤痕累累,便可兵出函谷,东取洛阳,攻伐天下,一举而兼两虎。”   “此计。”   贾诩合起了手中的折扇,他的目光冷然。   折扇重重的落在了堪舆图上。   “便是二虎竞食之计。” 第六百六十二章 驱虎吞狼   “令此攻彼也,使之两相残杀……”   许安目光闪动,看着贾诩的眼神不由也发生了变化。   “文和大才也!”   能够化危机为机遇,贾诩的计策,足以使得黄巾军转危为安。   “既然文和胸中已有韬略,那么我便将骁骑、武骧、并州、上谷、西凉五营的虎符尽皆交付于你。”   许安面色肃然,从怀中取出了五营的虎符。   五枚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的亮金色虎符出现在了贾诩的面前。   贾诩面色凝重,微微垂头,背脊微躬,从许安的手中恭敬的接过了五营骑军虎符。   黄巾军中,除许安可以直接号令众军之外,其余军将,甚至包括阎忠在内,无虎符皆不可调动军队。   黄巾军中军规森严,所有的部曲都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而行事。   “明公信重,将如何重任托付于在下,在下必定竭尽全力,绝不负明公所托。”   贾诩面色凝重,肃然道。   进入太平道多时,他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贾诩的心中远远没有他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太谷关一战,当时董卓信心全无,再不是当初那个敢于冲锋陷阵的董钟颖,而是成为了一个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无法自拔。   贾诩看出了董卓的衰弱,又有阎忠一层的关系在,权衡了利弊之后,他才劝说早已经积怨多年的张扬带领并州骑北投太平道。   其实本来贾诩以为他作为士人加入太平道之中,定然会遭受排挤,许安恐怕也不会太过于信重他。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许安当时竟然亲自南下到了上党郡去迎接他。   后来,许安更是将其委以重任,作为谋士。   许安如此看重,贾诩却是根本没有料到。   贾诩很清楚自己的名望,无论是在凉州还是司隶亦或是其他地方,他都并不出众。   张扬无论是从名望还是地位来说都要比他高上许多,但是相对而言许安似乎却对张扬似乎比较平淡。   不过这些还算说得通,毕竟阎忠和许安的关系亦师亦友,贾诩自己也算是阎忠的半个弟子,许安对他亲近些还算正常。   而后许安的一系列的举动更是让贾诩有些意想不到。   凉州安定,阎忠卸任中军府令,担任凉州牧一职。   贾诩本以为中军府令如此重要的职位,是万万不可能轮到他的,多半是会让杨绩、傅祁等和阎忠同辈的几人担任,或者是交给许攸担任。   许攸加入太平道的时间远比他久,而且刚加入太平道之后不久,便献计袭取了军都陉,为黄巾军夺取了幽州上谷郡、代郡两郡打下了坚定的基础。   随后更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从冀州一路潜行,辗转近千里,一路行至青州,统领四州百万黄巾军向西进发。   许攸带领着四州黄巾,击破了层层拦截的汉军,最终和许安带领的黄巾军主力于冀州的安平国成功会师。   而后更是击破了冀州的北部军,慑服了颜良和文丑两名冀州名将。   许攸在太平道之中的名望和功劳远高于他,无疑是中军府令最好的人选。   然后最后命令从晋阳府衙下达之时,众人皆是有些难以置信。   许安将中军府令这个重要职位竟然交给了贾诩,而并非是许攸。   有传闻,在公布人选的那一天内务司的司衙之中许攸连续砸坏了不少的东西。   而后更是将太平道谋主的位置交付在了他的手中。   贾诩不清楚为什么许安对他如此信重,似乎在许安的眼中,他的能力要比其他人要出众的多。   很多问题,许安都会来询问他的意见。   许安的举动让贾诩感觉到了信任,感觉到了看重。   自入仕以来,每日埋头于案牍之中,到了不惑之年,却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属官。   升任平津都尉,勉强到达了高官之例,但是却还是因为董卓窃国,与一众西凉军的军将一同升官,又何来人看重过他。   多年以来,只有一个人,极为看重他,那人翻阅了他所有的文章之后。   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其事指着他说道:“此子有良、平之奇!”   那个人便是阎忠,他一直都记得那天阎忠的神态,还有阎忠的言语。   贾诩之所以很久和阎忠没有再见,其实并非是事务繁忙,其实并非是路途遥远。   只是功未成,名未就,不惑之年,却官职卑微,他实在是无颜见昔日对于寄予厚望的阎忠。   这一次除了阎忠之外,又多了一个人看重他,甚至以一方势力谋主之位相待。   “明公稍安,此计若成,这样还有些不够。”   贾诩看到许安准备让徐鸿进来让其传达军令,于是上前了一步制止道。   “若是想要两虎相斗,还需要猎人退到足够远的位置,让两只猛虎感受不到威胁。”   “所以。”   贾诩将手中的折扇缓慢的向着西南方向移去。   许安的视线也顺着贾诩手中的折扇缓缓而动。   “益州?”   贾诩的折扇最终所指的地方正是益州,正是是诗歌之中,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巴蜀之地。   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益州之地,崇山峻岭,说是十万大山无疑都是只多不少,崇山峻岭,猛兽丛生。   如今的益州巴蜀之地,可不是后世的天府之国,富饶之地。   汉时的巴蜀之地绝对称得上是危险环伺,富饶之处有,但是更多是却是穷乡僻壤。   甚至相当一部分的地区还有所谓的瘴气存在,原始森林密布,遮云蔽日。   在这个医疗条件简陋的时代之中,甚至在巴蜀之地单纯的行军都是对一支军队的考验,往往让客军减员严重的并非是战阵之上的伤亡,而是各种各样的疾病。   “不错,正是益州。”   贾诩微微颔首,接着言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明公此前已经是派人接触过了位于汉中的张鲁。”   许安点了点头,在平定凉州不久之后,他便已经是派使者前往汉中,想要和张鲁接触。   但是这个同样都是道家的传道者却是直接拒绝了太平道的使者进入汉中,许安派出的使者刚进入汉中郡没有多久,便被张鲁麾下的军卒赶了回来。   太平道和五斗米道虽然同属于道门,但是无论是理念还是信奉的神祗都大不相同,尤其是经过了许安修改了之后的太平道,更是没有办法被张鲁所接受。   汉中郡易受难攻,当时许安的心思也不在汉中,而是在关中之地和幽州的公孙度身上,所以也就没有多管汉中的事情,只是保证汉中郡的张鲁不会进攻凉州便没有了其他的举动。   眼下贾诩旧事重提,许安不禁有些疑惑。   “废史立牧乃是刘焉提出,刘焉眼见天下即将纷乱,献出了废史立牧之策,其心意如何,不难猜出。”   刘焉自请州牧,意欲自立,本是请交州牧一职,但是后来益州刺史郤俭在益州大事聚敛,贪婪成风。本来想领交州避祸的刘焉因为听侍中董扶说益州有天子之气,改向朝廷请求为益州牧。   于是以刘焉为监军使者、益州牧,并封为阳城侯,命令刘焉其前往益州逮捕郗俭,整饬吏治。   诏曰:“收摄行法,以示万姓,勿令漏露,使痈疽决溃,为国生梗!”   道路难通,刘焉领着队伍刚刚抵达荆州的东界。   郗俭任益州刺史,其在职期间,横征暴敛,民不堪命。   贪残放滥,取受狼籍,元元无聊,呼嗟充野,   马相与赵祗两人合聚疲役之民数千人于棉竹发动起义,据说两人都是太平道的道徒。   其麾下的军队也如同黄巾军一般打扮,头裹黄巾,精锐者称为力士,近卫号为黄天使者。   马相与赵祗两人起义之后,益州各地民众皆是云集响应。   马相带领大军先杀绵竹令,进攻雒县,斩杀了益州刺史郗俭,又击破了蜀郡、犍为郡等郡国城邑。   旬月之间,三郡连破。   马相于是自称“天子”,众至十余万人,遣兵破巴郡,又杀郡守赵部。   但是刚称帝没有几日的马相随后便遭遇了益州从事贾龙会和豪强世家组织的军队。   马相大败,死于战阵之上,聚拢在其麾下的十数万黄巾军也就此土崩瓦解,或死或逃。   贾龙迎接刘焉进入益州。   刘焉将治所定在绵竹县,上任后便任命贾龙为校尉,将他迁到绵竹居住。   刘焉一开始入住益州之后还算安分,他安抚收容逃跑反叛的人,极力实行宽容恩惠的政策,但是其内心一直别有所图。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刘焉韬光养晦,羽翼逐渐丰满,也终于是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图穷而匕现。   中原大乱之下,南阳、三辅一带有大量的流民进入益州,刘焉悉数收编,称为“东州兵”,以为心腹。。   刘焉欲立威刑以自尊大,先是上书言米贼断道,不得复通。   又找寻借口,派遣军兵杀州中豪强王咸、李权等十馀人,以立威刑。   这也让益州本土的豪强和刘焉结下了仇怨。   很快,刘焉便遭到了益州本土豪强世家的反扑。   犍为郡太守任岐自称将军,于犍为郡举兵进攻刘焉,但是刘焉麾下军兵众多,并发、青、羌犍为郡太守任岐不敌,被乱兵乱杀。   除去任岐之外,贾龙也召集军兵起兵反抗,但是都被刘焉暴力镇压。   中原板荡,更多人逃入益州,刘焉将这些逃入益州的人都聚拢了起来以为心腹,募集成兵,制约益州的豪强世家。   “刘焉以东州兵为嫡系,依仗东州士之威压制益州豪强世家,实乃取祸之道。”   “东州兵不过数万人,其成分复杂,人心各异,与明公麾下军众差之甚远,益州豪强前番事败,必定不会如此罢休,而是会掀起更大的反扑。”   许安眼神微动,贾诩根据在益州鹰狼卫的探听的情报,推测出益州的豪强世家会有更大的反扑确实是正确的。   不过许安对于益州的这段历史倒是颇为熟悉。   建安五年(200年),赵韪以钱财贿赂的方式收买荆州地方官,减除外力,并联合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和荆州的一些豪强聚众起兵。   听闻赵韪起兵,蜀地的豪强世家云集响应,当时刘焉早已经病死,其子刘璋是新的益州州牧。   但是结果益州豪强世家的反扑再度被镇压。   刘焉之前收容荆州、三辅的流民建立的“东州兵”听到了传言,传言之中,说那赵韪似乎要杀尽所有的东州兵和东州士,以为当初死难的益州士民报仇雪恨。   东州兵畏见诛灭,乃同心并力,拼力死战,益荆联军在兵力优势的情况之下,竟然被东州兵击破。   赵韪带领残兵一路丢盔弃甲,退入江州,其部下庞乐、李异的反叛,将其杀死。   “其实马相麾下的军众被击败之后,并没有土崩瓦解,而是分散到了山岭之间。”   贾诩淡然一笑,笑道。   许安眼眸之中的瞳孔微微放大,有些惊讶。   “益州鹰狼卫已经联系上了数股势力颇大的军众,合有三万余人,益州黄巾军残部大都分布于广汉、巴郡一带。”   贾诩抬起头,神色肃然,郑重道。   “马相虽死,但是赵祗却是侥幸活了下来。”   “益州鹰狼卫回报,赵祗的原话:‘如若大贤良师举兵南下,愿倾益州黄巾全军之力以助功成!’”   “可以让益州黄巾假意联合益州豪强世家,煽动益州世家豪强。”   “益州黄巾军于北攻略州县,刘焉若是想要平叛,必定会调动东州兵,届时州治必然空虚,再让益州豪强世家于此时反扑,益州豪强世家如何不会心动?”   贾诩手中的折扇最终落在了汉中郡的上方。   许安的目光也停留在了汉中郡之上。   “最终益州之地将会成为益州豪强世家与东州兵的乱战之所。”   “而我军趁此机会,大举南下,击破汉中之后,直接南下,有益州黄巾接应,内外俱发,益州内乱之际根本无暇北顾……”   贾诩的目光阴冷,寒声道。   “关隘既破,天下又有何人可以挡住我军之锋芒?”   “此计名为……”   “驱虎吞狼。” 第六百六十三章 泰山黄巾   青州、平原国、漯阴城。   泰山黄巾军的大营设在漯阴城南。   泰山黄巾军共计有十七万人,其中算的上是军兵的共有十二万人,老弱妇孺约有五万人左右。   不过实际上真正有战阵经验的军兵实际上就几万人,拥有盔甲的部曲更是少得可怜,只有七八千人有简易的札甲还有革甲,这还是得益于泰山郡和济北国的武库之中的武备。   二十三万人并非是全部都在漯阴城南,还有一部分还停留在祝阿城的北部,祝阿城就在漯阴城南,泰山黄巾扎营的时候有意的缩短距离,但是营垒还是绵延了十数里的地方。   漯阴城南黄巾军营垒其实并非是一座,而是十数座。   泰山黄巾军的组成成分复杂,军民混杂,自然不可能如同一般的军队一样,全部都在一个营垒或者几个营垒之中。   从天空之上往下看去,现在泰山黄巾军的营垒星罗棋布于漯阴城南和祝阿城北。   卢盛虽然并非是太平道军校的科班出生,也不是什么豪强世家出身,起义之前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农户。   卢盛虽然家境贫寒,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生长的颇为高大,称得上是孔武有力,因而在亭聚之间也算是有些名声。   随后黄巾复起,各地烽烟四起,云集响应,卢盛被众人推举成了首领。   而后黄巾大军北迁,卢盛也带领着队伍加入了黄巾大军之中。   而后在连番的作战之中,卢盛身被数创,伤势颇重,汉军的围追堵截并没有停止。   一次汉军的骑军夜袭四州黄巾军的驻地,黄巾军营地发生了混乱,而卢盛也因为这一次的混乱失去了和大部队的联系。   拖着伤重之躯,卢盛带领着麾下仅存的部曲一路跋涉。   几经生死,麾下跟随着他的军卒死的死,散的散,但是卢盛终究是活了下来,从那尸山血海一般的战场之上成功的活了下来。   卢盛一路辗转,最终还是没有能跟上四州黄巾军的大部队,无奈滞留在了泰山郡。   后来越来越多的掉队的黄巾军聚集在了卢盛的麾下,卢盛带领着黄巾军在山林之间转战,汉军几番围剿,皆是被卢盛带兵机会。   卢盛或许天生就是一个将才,他总是能够抓到那些转瞬即逝机会,察觉到常人无法察觉到的细节。   在不知不觉之中,卢盛麾下的从者已经有十数万之众。   趁着中原的乱局,卢盛抓住了机会,带兵一举杀出山岭之间,连破泰山郡数城,而后更是一举占领了整个泰山郡。   泰山黄巾因此声威大震,士气高昂,而后卢盛又抓住机会,领兵兵出泰山,进攻济北国,甚至大败兖州联军,差点便射杀了当时的兖州刺史陈群。   卢盛也因济北国一战而声威大震,时兖州官兵闻卢盛之名而退避三舍,不敢与之为战。   不过泰山黄巾军的声势到了此时也是攀到了顶峰,随后便是开始慢慢下滑。   曹操临危受命,接任了兖州刺史之后,广募名士,招揽将校,又取出家私,联合兖州的豪强世家大肆募兵,获得了大量的战兵和武备。   泰山黄巾军的攻势因此接连受挫,最后只能是转攻为守,声势逐渐的减弱。   泰山郡、济北国,处于四战之地,若是没有关隘,以及汉军的主要敌人还是北方的袁绍,又有其余各方牵制着南庭的兵力,只怕是早已经被击败消亡。   对于这样的困局,卢盛其实心里十分的清楚,犹如明镜一般。   只是这样的世道,摇尾乞怜也难得一活。   跪是死,站也是死。   既然都一死,为什么不死的轰轰烈烈。   就是死也不能让那些高高在上豪强世家,让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如愿。   卢盛从来没有放弃,哪怕到了再艰难的局面,他都不曾放弃过。   “敬礼!”   敬礼的声音打断了卢盛的思绪。   营帐外侧,守卫着军帐的军卒皆是昂首挺胸,左手持刀,右手横举,握拳悬于胸前,庄重的向着他行了一礼。   卢盛并拢脚跟,以同样的礼节回了一礼。   这军礼据说是并州那边太平道的礼仪,是由大贤良师许安亲自制定的军礼。   泰山黄巾军和黄巾军本部并非是没有联系,许安和公孙度两人达成了协议,在营州,黄巾军有鹰狼卫的驻所。   泰山黄巾军中,鹰狼卫也设有分部,领头者是一名千户,名为汪振。   中平五年(188年)黄巾复起之时,汪振就是青州鹰狼卫的主官,负责青州地区的情报收集。   正是汪振收集的情报,青州黄巾军起初起事之时才会如此的顺利,完美的避开了青州汉军防守严密的地方,甚至还夺取了数个城邑的武库,极大的增强了青州黄巾军战力。   汪振本来跟随着四州黄巾军一同进入了并州,不过后来泰山黄巾军的消息传来,青州又要复设鹰狼卫卫所。   于是汪振主动请缨,揽下了泰山黄巾军鹰狼卫的职责,带着数十名鹰狼卫的缇骑,先是经过了北方的草原,随后在辽东郡坐船一路南下,先抵达了青州的东莱郡,也就是公孙度设立的营州,一路潜入了泰山郡之中,一路辗转上千里之地。   鹰狼卫之中,设有专属的学校,而汪振受命前去泰山郡建立鹰狼卫卫所时,也在太平道陆军学院学习了三个多月,掌握了一些军伍的知识,并进入了讲武堂之中,听讲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汪振的任务,不仅仅是在泰山郡建立卫所,还有作为军事教官的任务。   许安很清楚农民起义军的劣势,大部分农民起义军的领袖,首领都没有多少的文化,他们见识相比于普通的乡民或许更广,但是却仍然有很大的局限。   所以许安派去的所有鹰狼卫缇骑都是经过了军事化培训和战略培训的人员。   这些鹰狼卫缇骑加入泰山郡黄巾军之中并非是做寻常鹰狼卫所做的查探情报,监察地方之事,而是进入军队之中作为军事教官。   这些鹰狼卫缇骑的加入也为泰山郡黄巾军带来的新的思潮,带来了新的礼仪。   握拳礼就是在这种情况开始慢慢的普及到泰山黄巾军全军之中的。   除了礼仪之外,更大的是战力的改观。   现在泰山黄巾军共有十二万军兵,说是军兵实际上就是青壮男子。   斩木为兵,揭竿为旗。   这些黄巾军和当初张角等人麾下的那百万黄巾之中的军卒是一样的战力。   战事顺利的话,他们的士气可以十分高昂,但是一旦战事陷入逆风,那么顷刻间或许便会土崩瓦解。   这些军兵之所以愿意跟着卢盛一起西迁往并州走,最主要的是实在是难以活下去,苛政猛于虎并非是什么虚妄。   真正能够依仗的,还是经过了被鹰狼卫缇骑训练过的三万名老卒。   这三万名老卒之中,有八千人装备着甲胄的,武器颇为精良的,被称为泰山营。   卢盛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回了一礼之后,便径直走入了军帐之中。   帐帘掀开,卢盛目光向前,看到了帐中一众黄巾军的军将此时正围在一张宽大的胡桌四周。   那胡桌之上,是一方沙土堆砌而成的简陋沙盘。   沙盘虽然简陋,但是山川河流,城池邑乡应有尽有,还有代表着袁绍军的火红色小旗与代表着黄巾军的土黄色小旗。   一众军将看到卢盛走了进来,皆是停下了手头的事务,向着卢盛敬礼致意。   卢盛挥了挥手,算是见过了礼,随后也快步走到了沙盘的旁侧,不需要卢盛开口,围站在沙盘周围的军将让开了一个位置。   卢盛走到沙盘之前,看着有些简陋的沙盘,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停留在漯阴城南面足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了,他们让出了泰山郡和济北国,按照谈好的条件,驻扎在这了一带,闲着已经足够久了。   按道理来说,两三天之前,袁绍军就要清出一条道路让他们前往并州。   眼下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每一次询问袁绍军的官吏,那些官吏虽然态度很好,但是总是说什么粮草转运困难,还需要稍等数日,等到粮草抵达,迁移完官道周边的民众就可以让他继续北上渡过黄河,一路向着并州靠拢。   卢盛耐着性子等待了几天,但是随时着一天又一天的时间过去,卢盛心中也是感觉到了有一些不妙。   尤其是听到了消息,发现泰山郡的青州兵似乎并没有对兖州和豫州发起进攻,这更加是让卢盛心中的猜忌多了数分,因此这些日子他也没有空等,而是派出了不少的斥候前去四周探查。   如今泰山黄巾军的斥候可以说大部分都经过了鹰狼卫教官的训练,最早鹰狼卫成立之初,征召的缇骑除了黄天使者之外,就是各队各曲之中的斥候,对于斥候如何作战,如何收集情报最为清楚不过。   泰山黄巾军之中的斥候在经历了数次大战之后,已经是可以称得上是精锐之师了,很快便将周边的情况摸得较为清楚,并做成了沙盘。   现在放在军帐之中的沙盘,就是鹰狼卫的缇骑堆砌而成的。   “情况如何?”   沙盘之上的情势不容乐观,袁绍军似乎正在调集军队。   沙盘之上,黄巾军土黄色的旌旗呈一个椭圆形分布。   而在椭圆形的周围密布的不少的红旗,每一支的红旗都代表的是一支袁绍军。   袁绍军正在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靠拢,将他们包围在了中央。   卢盛的第一反应,便是袁绍准备背信,外界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变化,所以卢盛立刻便改下令了戒烟。   “袁绍军目前正在确定是正在增兵,又有两支袁绍军从西面赶来,进驻在了高唐城南侧,约有五千人左右的规模。”   汪振面色凝重,指着西面的袁绍军火旗说道。   “恐怕是联盟出了问题。”   卢盛很清楚,袁绍之所以如此翻唱,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袁绍背信弃义,和他们的联盟已经瓦解。   他们的之间的联盟本就十分脆弱,所以卢盛也一直防备着袁绍。   现在的情况,袁绍军拖延了这么久,而且还调集了军兵前来,这并不像是防备,更像是要围剿。   “冀州方向约有军兵两万余人,东面、北面青州兵集结了也有两万余人。”   汪振眉头紧蹙,沉声道。   “我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还要分兵保护妇孺,行军缓慢,又没有多少骑兵,这一次如果处理不好,恐怕……”   汪振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卢盛已经明白了汪振的意思。   卢盛的脸色凝重无比,现在没有了泰山郡的险峻关隘,没有了优势的地形。   漯阴城城南算是旷野,地势起伏并不大,无险可守。   袁绍若是两面包夹,突然发起袭击,恐怕他麾下这十数万人都要交代这旷野之上。   “不行,我们不能就在这里坐等。”   “再这样等下去,敌军越聚越多,恐怕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卢盛双目微眯,目光闪动。   汪振沉声道:“泰山郡现在已经回不去了,我们已经移交了所有的关隘,南面泰山郡的青州兵足有两万,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被六万袁军,甚至是更多军队包围在了漯阴城南。”   “那么,我们现在唯一的生路……”   卢盛的目光向东面转移了过去,汪振等人的目光也随着卢盛的目光一并看去,最终落在了青州的最东面——营州。   “汪千户,现在有办法联系营州的鹰狼卫百户所吗?”   卢盛抬起头,询问道。   汪振沉吟了片刻,回答道:“现在袁军已经封锁了大部分的道路,但是我们鹰狼卫有自己的通道,只是时间要长一点,将消息传到营州不是问题,只是要比平常要多花两天左右的时间。”   “即刻传信给营州鹰狼卫卫所,现在青州兵都集结在泰山郡和我军的东面,东面防守空虚,营州兵此时西进,必然不会受到多少的抵抗。”   卢盛直起了身子,目光冷然。   “传令全军,今晚三更造饭,四更起兵!” 第六百六十四章 卢盛   清风吹拂,火光摇曳。   汪振掀开帐帘走出了帐篷,帐外十数名身穿着黑衣的军卒整齐的站立于他的身前,见到汪振走出,一行人皆是昂首敬礼。   “诸位。”   汪振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眼前十数张年轻的脸庞,心中百转千回。   “汉兵背信,我们已经被汉兵自四面合围,包围在了漯阴。”   “汉兵攻击之日,便是我军败亡之时。”   汪振脸色凝重,看着眼前的众人,沉声说道。   站立在他身前的众人脸色各异,但是眼神之中都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汪振将所有的一切全盘托出,没有保留,直接说出了“败亡”一词,如何让人不心惊。   他们的家人都在军中,他们的亲族都在军中,汉军对待黄巾军一直以来的做法,所有的黄巾军都很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到如今黄巾军之中很少有愿意投降。   都说天恩浩荡,但是他们跪下乞命,却也没有一条活路。   跪地求饶,跪地乞命,等待的不是救赎,而是袭来的利刃。   广宗、宛城、下曲阳那十数座由数十万黄巾军修筑而成的“京观”就是所有胆敢反抗大汉“天威”的下场。   “诸位。”   汪振提高了声音,再往前走了一步。   “坐而等死,正遂了汉兵之意。”   汪振的眼眸之中有火光在跃动。   “生路并非彻底断绝,如今我军在青州的平原国,距离营州只有两三百里,数日便可抵达,营州有两万余名军兵,可以作为依仗。”   “青州兵已经在各处关卡、要道设下了重重哨卡,安排了大量的军兵。”   汪振照了照手,身侧的一名亲卫手拿着一叠信封走上了前去,将信封分发到了那些穿着黑衣的军卒手中。   “诸位是我泰山黄巾之中最优秀的斥候,也是最优秀的军卒。”   汪振面色肃然,右手握拳,郑重其事向着身前的十数名军卒行了一礼。   “我泰山黄巾十七万人的安危性命,全都押在你们手中的信件之中。”   “保重。”   拿到信件之后,十数名军卒最后向着汪振行了一礼。   没有人言语,没有人停留,没有人犹豫。   马蹄声翻腾,在黑幕的掩护之下,十数名骑卒就这样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汪振紧握着双拳,凝望着远方的黑暗。   四更时分,便是生死之时。   ……   半夜三更。   一个又一个营帐之中的军卒和民众已经坐了起来,粥饭的香气已经弥漫了开来,这一次粥饭的香气之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肉香,更是让众人欢欣不已。   泰山营中,陶罐之中的粥饭不住的翻腾,一块又一块的肉脯在火苗的舔舐之下慢慢的散发出了响起,油脂从肉脯之中慢慢的渗出。   泰山黄巾军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十分的贫困,他们的粮草并不多,只能坚持一月多的用度,这也是为什么卢盛要不断发起进攻的原因。   不是他们不事生产,也不是他们只知道掠夺,而是想要生产,想要耕种,那么必须要一个安稳的外部环境,安定的内部。   但是群狼环绕,豺犬在侧,虎视眈眈,又如何能够安心发展。   秋收将到,本来能有一些余粮缓解一下压力,但是鹰狼卫传来的信息,跟他们说和袁绍达成了盟约,可以安全的西迁到并州。   卢盛权衡利弊,最终答应了这一方略,让出了泰山郡,将所有仅存的粮食都带了出来。   泰山黄巾军共其实共有近三十万人,这个数字包括了济北国和泰山军郡原来的民众。   路途遥远,道路危机四伏,最终只有十七万人选择跟随着卢盛前往并州。   黄天乐土,太平盛世。   天下为公,选贤与能。   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授田分房,没有贫寒和饥饿,如何不让人神之向往。   更何况,除了性命之外,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泰山营的营垒之中,出奇的安静。   李跃盘腿坐在地上,盯视着被大火之中炙烤着的肉脯,脸上露出的却是愁容。   周围的一众泰山兵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欢欣,泰山营中的气氛颇为沉闷,和其他的欢欣营垒截然不同。   他们很清楚,这一顿饭意味着什么。   这是断头的饭,这很可能是他们走向黄泉的最后一顿饭。   一碗碗粥饭被分发到了他们的手中,肉脯被分成了小块,堆放在了粥饭的上方。   肉脯分发到众人的碗中其实并不多,但是这已经泰山黄巾军中大部分的肉脯储备了。   李跃沉默的喝着粥饭,心中禁不住有些惶恐。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战临近之时,所有人的心中都不由的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泰山营的一种军兵都很清楚,他们将会承担最为艰难的进攻任务。   他们享受着全泰山黄巾军最好的待遇,吃着最好的饭食,用着最好的武备,他们的家眷亲人都保护在最内测,最中央,所以他们的肩上也承担着更大的责任。   四更已到,夜色依旧。   “咻——”   短促哨音响起,众人此时也已经喝完了最后一点粥饭。   哨音响起,一面又一面残破的土黄色旌旗相继被竖了起来,泰山营的一众军兵沉默的集结在了旌旗之下。   哨音响过了三次,八千泰山营的步兵已经全部完成了集结。   夜风吹拂而过,卷起了无数的旌旗,旌旗卷动的猎猎之声在营垒之中不断的回响。   但是无论旌旗的声响有多么的巨大,泰山营的营垒之中却没有多少的人声发出。   只是泰山营这汪平静的湖水很快便被打破,泛起了道道涟漪。   而打破这一宁静的石子,正是卢盛的军旗。   八千泰山军的目光尽皆集中在了卢盛的身上。   没有慷慨激昂的宣讲,没有激动人心的口号。   伴随着沉闷的马蹄声,卢盛的大纛旗快速的在一众泰山军的旌旗林中移动着。   火光跃动,倒映在了李跃的眼眸之中。   那土黄色的大纛旗离他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很快,身穿着一身玄黑色铁甲,腰配着雁翎刀的卢盛驾驭着战马从李跃等一众泰山营步卒的身前飞驰而过。   卢盛的大纛旗在疾风之中飘扬,在绕了整个泰山营黄巾军一圈以后,卢盛的大纛旗向着东方缓缓而去,八千泰山营的步卒没有任何的犹豫,跟随着卢盛的大纛旗向东而行。   卢盛的大纛旗永远是立在他们的前方,指引着他们应该前行,为他们指明方向。   初平三年(192年),七月二十九日,拂晓。   泰山黄巾军在卢盛的带领下,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着驻扎在郡的青州兵突然发起了袭击。   青州兵军猝不及防之下被泰山黄巾军击败。   随后十七万泰山黄巾军顺着卢盛在包围圈破开的突破口急行军逃离了漯水。   由于不想打草惊蛇,所以田丰命令冀州兵还有平原国的郡兵都屯驻于高唐以及平原一带,离漯水城较远的地方。   泰山黄巾军的斥候打探消息并没有被青州兵和冀州兵所发现,所以卢盛发起的这一次进攻根本就是毫无征兆。   平原国以东的郡国便是济南国,最为靠近漯水城的便是济南国的著县。   青州的鹰狼卫提前在济南国著县内中闹出了骚动,吸引了青州兵的注意力,卢盛在带兵一举攻破了著县以南的青州兵军营地,   初平三年(192年),七月二十九日,午时。   反应过来的冀州兵和青州兵向着漯水城进攻。   泰山黄巾军虽然很早便已经出发,但是毕竟人数众多,转移起来难度很大。   当冀州兵和青州兵赶到之时,还有部分的泰山黄巾军停留在漯水城的东方。   不过卢盛能够带领泰山黄巾军在群狼环绕的情况之下坚持如此之久,甚至发展壮大,一度声势浩大,连败汉军便已经能够说明了他并非是什么庸碌之辈。   对于汉军的追兵,卢盛也有安排。   七月三十日。   北部的青州兵追击心切,田丰还没有带领冀州兵赶到之时,青州兵便已经先行开始追击。   卢盛利用地形以及青州追击心切的心理,故意让一队军卒伪装成了民众,并携带了不少的辎重,排列混乱吸引青州兵的注意力。   青州兵果然没有多少警惕心,自以为如今的泰山黄巾军已经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仓皇而逃,没有多少的准备。   刘询是青州兵的统领,他看到队形混乱,惶恐不安,看到他们旌旗四散而逃的泰山黄巾军,自以为抓住了机会,于是下令麾下军兵进攻,想要杀散泰山黄巾军的后队,然后驱赶这这些败兵一路掩杀过去。   对付这些贼匪流民,这样的方式从来就是无往不利。   兵败如山倒,这些战斗力明显孱弱无比的部曲,在刘询的眼里只需要一个冲锋便能将其打垮。   只是,上天给刘询开了一个大大玩笑。   就在刘询下令前军出击之时,一直等在山林之间黄巾军伏兵突然杀出。   黄巾军的伏兵突然杀出,刘询根本没有防备,当时他正带着亲卫的起兵在一处土丘上指挥着前军进攻,根本没有过多的关注侧翼发生的情况。   没有派遣斥候严密的搜索山林,搜索可能藏身的谷底,这也给了卢盛一个机会。   卢盛看准了机会,发动了埋伏于三面的伏兵,向着并没有多少防备的青州兵突然发起了袭击。   青州兵后队和左右两翼的部曲遭到了突如其来的打击很快便陷入了混乱。   早在攻破著县之后,卢盛便立即带兵回赶,在鹰狼卫缇骑早已经侦察好的地形之上设下了伏兵,并安排了诱敌之计。   青州兵果然中计。   泰山营的步卒久经战阵,虽然武备稍逊一筹,但是无论是勇气还是战阵的经验都比这群没有经历过多少大战的青州兵要高的多。   青州兵很快陷入了混乱,和卢盛对比,那么作为青州兵统领的刘询绝对是一个庸碌之辈。   不仅是误判了形势和敌军的强弱,更是因为黄巾军伏兵进攻而失去了镇定。   黄巾军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刘询慌了神,不过他还算是残存着一点理智。   刘询没有逃跑,而是集结了亲卫和联系了周围的部曲,让各军的将官保持镇定,随后想要派兵支援薄弱的地方。   不过刘询就算残存着勇气,对于大局来说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泰山营的步兵攻势如火,一路势如破竹。   刘询慌忙之间指挥漏洞百出,露出了破绽,他将自己的亲卫队分出了一半去支援侧翼。   而卢盛也在这时发现了青州兵中军的异变。   卢盛当机立断,带领着麾下亲卫骑兵七十余人直冲敌阵。   在泰山营步兵的掩护之下,卢盛一路突破,青州兵四下溃散。   前来阻拦的两名汉军骑将根本没有对卢盛造成什么阻碍,其中一名汉军骑将被卢盛一枪刺死在了马下,另一名汉军骑将被飞斧砸中面门,当场便栽落了下马。   青州兵早已经是乱作一团,卢盛带领的黄巾军骑兵根本就没有遇到多少像样的阻拦,而且刘询还将麾下的亲卫分出去了一半。   卢盛带领的这支骑军犹如一柄利刃一般破开了青州兵最后的两阵军阵,直取刘询。   刘询眼见卢盛威势,彻底慌了心神。   其实卢盛总共麾下不过七十余骑,而他周围还有上百名亲卫,若是选择对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护卫着刘询的亲卫基本都是精锐,还有宗族派给他的数名武艺高强的家将。   但是刘询却是在慌乱之下做出了最为错误的选择,他调转了码头想要逃走……   刘询的这一举动也让四下的亲卫失去了战意。   卢盛看到刘询想逃,再度加快了马速。   七十余名黄巾军的骑兵在卢盛的带领之下,瞬间便破开了刘询麾下有些不知所措的亲卫骑兵。   卢盛没有被其他的敌人分去了心神,一路突破,于乱军之中一枪将刘询刺于马下。   刘询旌旗的倒伏,成为了压垮青州兵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万一千名青州兵就此陷入了崩溃。   兵败如山倒。   漯城的城南,漫山遍野尽是慌不择路的青州溃兵。 第六百六十五章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初平三年(192年),八月三日。   卢盛带领着泰山军继续东进,一路连破县亭。   原本被击溃的青州东路军再度在济南国的东部城池梁邹集结了起来。   田丰带领冀州兵本想追击,但是却因为刘询带领的青州北路兵的溃败而被迫停止了进军。   青州北路兵失去了主将,没有了将校的约束,四散而逃之后,进入了亭乡之间造成了不小的骚乱,甚至还闹出了人命,最为恶劣的是,有一个聚落上百人竟然被溃兵全部屠戮。   混乱一直在持续,田丰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直到八月三日,田丰才收拢了全部的溃兵,勉强是将青州北路军聚拢的起来。   屠聚的溃兵很快便被众人找了出来,等待他们的是无疑是最为残酷的刑法。   上百名溃兵被枭首示众,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以示惩戒。   上百颗人头悬挂在城门之上,终于是止住了一众引发骚动的青州兵。   而就在这一日,泰山黄巾军的信使几经辗转也终于抵达了营州境内。   八月五日。   就在田丰整备军队之时,卢盛已经是带着十余万泰山黄巾军通过济南国,通过了乐安国的南部,进入了齐国境内。   青州东路军在济南国的东部城池梁邹集结起来的残部,再一次被卢盛带领泰山黄巾军击溃,青州东路军彻底瓦解,向着其他方向郡县逃窜。   而就在这一日,泰山黄巾军的信使几经也终于抵达了营州。   此时泰山黄巾军距离营州还剩下二百六十里。   而难题也在这时接踵而至。   普通的青壮能够在频繁的急行军之中都已经是颇为疲惫了,更不用提泰山黄巾军之中的老弱妇孺了。   原本泰山黄巾军将家眷部队都护卫在队伍的正中央。   但是随着不断发起的进攻,青州东路军虽然崩溃,但是青州地方的官吏依托着城池也一直在袭扰泰山黄巾军的大部队,使得泰山黄巾军行动迟缓。   随着时间的推移,泰山黄巾军之中的老弱妇孺已经是被落在了中后方。   ……   八月七日   从齐国通往北海国的官道之上,密密麻麻皆是攒动的人头。   卢盛凝视着略微有些阴沉的天空,他的脸色凝重无比。   天色阴沉了下来,大量的云朵聚集在天空之中。   炎炎的夏日虽然让人难以忍受,天色阴沉了一些,也驱散了空气之中那让人憋闷的酷热,但是卢盛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长久以来的经验都在告诉着卢盛,一场风雨即将来袭。   若是往日里夏日风雨来袭,卢盛的心情必然会很好。   有风有雨,便证明这酷热的消退,田地里面的作物庄稼也不会因为干旱酷热而死去。   风调雨顺,才能有一个好收成。   但是现在下雨却是大为不妙。   风雨以来,雨水落在地面之上,道路必然会变得泥泞不堪。   到时候赶路行军将会更加困难,平常的军卒尚且压力倍增,更不用提那些老弱妇孺了。   风雨过后,若是没有及时避雨,被风雨打湿了身躯,很容易便感染风寒。   如此多的人,如此简陋的环境,若是爆发了疫病……   卢盛站在土丘之上,他感到了一阵无力,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这个时间。   上天似乎并没有站在他们这一方……   一阵喧哗声打断了卢盛的思绪。   “万胜!”   卢盛举目望去,官道之上一队正在行进的军卒正高举着手中的矛枪向着他高呼万胜。   他们背负着各式各样的包袱,挟妻带子,拉着简陋的车架。   老人和一些伤者被安置在车架之上,由这些军卒拉着车架,带着他们的前行。   卢盛可以看到,那些军卒的额头之上,明显出现了汗珠,汗水已经打湿了他们的衣衫,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是带着笑容,他们的眼神之中充斥着希望。   卢盛的心中百转千回,他站直了身躯,站立在土丘之上,向着那队朝他行礼致意的军卒庄重的还了一礼。   原本失去的信心再一次回到了卢盛的心中。   他的军兵没有失去希望,十数万人将希望寄托在他肩膀之上,如何能够轻易的认输。   “黄天保佑,保佑我们能安全进入营州。”   卢盛闭上了双目,在心中向着黄天祈祷着。   “急报!急报!”   卢盛祈祷还没有完成,一声疾呼便伴随着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一名背插着负羽的军卒匆匆赶来。   战马飞驰,那军卒在距离卢盛还有一半之时,已经从飞驰的战马之上跃了下来。   “东面急报!”   卢盛双目微凝,目视着那名报信的军卒。   “念。”   那军卒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卢盛一旁的亲卫,随后将信中的内容交给了站在卢盛一旁的汪振。   “营州刺史太史慈于八月三日,已经收到了我军的书信,营州刺史太史慈带领营州兵一万三千人向西进发,于八月五日已经抵达北海国下密城!”   卢盛身躯一震,往前走了一步。   “情报属实,防伪已经验证。”   “哈哈哈哈哈!”   卢盛放声大笑,似乎要这十数日来心中的憋闷全部都一扫而空。   “将这个好消息通令全军,传令下去,只要进入了营州,我们就彻底的安全了,再也不需要担心汉军的威胁!”   ……   “加快步伐,向前走!”   官道之上,骑乘着战马的汉军将校高声的呼喊着。   身穿着布衣,肩扛着长矛的军卒顺着官道快速的向前移动。   田丰骑乘着战马,面色难堪。   饶是田丰再好的养气功夫也是无法控制心中的情绪。   他现在终于能明白为什么青州兵和臧霸两方明明是兵力优势,但是却还是被朱治击败。   这些青州兵军纪无比的败坏,袭扰民众之事常常有之,而且战力真的孱弱。   很多时候单从行军便可以看出一支军队是否精锐。   同样急行军的命令发布下去,冀州兵能够迅速的执行,并快速的前进,但是青州兵却是怨声载道。   田丰一口气连杀了青州兵的数名将校,这才使得青州兵们跟上了冀州军的步伐。   “快走!不要偷懒!”   步兵的队伍经过之后,很快一队推拉着货车,挑着货物的辅兵队伍出现在了田丰的眼前。   说是辅兵,其实就是临时从沿途乡聚征发的民夫。   若是穿着沉重的盔甲,或者是拿着大量的武器行军,那么当军队抵达战场之时,那么军卒的体力便已经消耗殆尽了。   所以这个时候辅兵的重要性就体现了出来。   辅兵可以帮助搬运甲胄、武器,运送不太重要的辎重。   当然,还有作战之时,作为炮灰去消耗敌人的体力和精力……   一名推着货车的民夫似乎踩到了石子,脚下一滑,猛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四周人的目光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吸引了过去。   没有人去搀扶他,也没有人停下脚步,后续的人第一选择是绕开了他。   “啪!”   皮鞭被一旁骑在马上的汉军军官狠狠的抽出,重重的打在了一名民夫的背脊之上。   那民夫痛呼一声,痛苦的蜷缩在了地上,但是惨呼声并没有换来那汉军军官的怜悯,反而是换来了更用力的抽打。   皮鞭抽打着肉躯声音接连响起,那民夫身上简陋的麻衣如何能够抵挡住那皮鞭的抽打,一道道血痕随着皮鞭的抽打,出现在了那民夫的背脊之上。   那民夫在持续的皮鞭抽打之下,惨呼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最终不再动弹,不再颤抖,也不再发出哀嚎声。   但饶是这样,仍然没有任何一名民夫停下脚步,他们只是麻木的看了一眼那瘫倒在地上的民夫,随后便拉着推着自己的货车竭尽全力的向前继续快步走去。   他们低垂头,弯着背脊,埋头向前,不想做出任何可能会引人注目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可能引来视线的声音,只是埋头向前。   眼见那民夫不再动弹,那汉军的军官还狠狠的补上了几鞭。   等到那汉军的军官走后,几名汉军的军卒将拉着那名已经不再动弹的民夫的脚将其拖拽到了路边。   那名个子稍高一些的汉军军卒,在人群搜索了一回,指着一名看起来稍微健壮一些的民夫叫喊道。   “你过来。”   那民夫脸色微变,但是也不敢抗拒,松开了手中正推着车。   他旁边的同伴脸上也露出了苦色,叫走了一个人,这辆车便要他和另外一个人推,只会更加的辛苦。   那健壮一些的民夫走到了那还残留着暗红色鲜血的地上,他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抬起了车辆,然后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很快官道之上有些凌乱的队伍再度恢复了平静和有序。   车轮滚过了官道,一辆又一辆车架碾过了那死去民夫所流出的鲜血。   没有人敢再绕道,一旦绕道影响了其他车架的行驶只要被发现便是一顿毒打。   那挟在战场之上吃了败仗的青州兵将怒火全部都发泄在了这些民夫的身上。   反正他们总是不缺民夫的,沿途的聚落、乡亭到处都是可以征募的民夫。   鲜血被车辙碾过,车轮过去扬起的尘土盖在了猩红色的鲜血之上。   一部分的鲜血沾染在了滚过的车轮之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红色的车辙,但是很快,那车辙便被尘土所覆盖。   那汪猩红色的鲜血慢慢的缩小,慢慢的被扬起的尘土慢慢的掩盖。   很快,地面之上的那流出的鲜血便已经是让人无法看出到底是什么东西,更多人走过,他们不知道那是鲜血所留下的痕迹,毫不犹豫的踏过了那曾经被鲜血所染过的地方,让那鲜血留下的痕迹更为黯淡。   一名汉军的军卒似乎觉得那死去的民夫有些碍眼,又抬起一脚将那民夫踢落到了道路旁边的低地之中。   一个人死在了官道之上。   他的留下的痕迹就在短短半刻之中被轻而易举的磨灭。   后来的队伍,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死去了一个民夫。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矮地之中,那原本所有人已经死去的民夫其实还有一口气,他的胸腔还在上下起伏。   他只是无法出声,无法挪动自己的身躯。   他的腹腔之中没有足够的食物来支撑他继续推车。   不过他现在没死也无关紧要。   因为,没有人会救治他,没有人会在意他,他很快就会死在他现在躺着的地方   绝望最后会将他吞噬……   乱世之中,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第六百六十六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黑云压城城欲摧。   阴云密布,几乎将整个天空都铺的满满当当。   虽然才是到了下午时分,但是可见度已经是降到了往日黄昏之时才有的程度。   初平三年(192年),八月九日。   齐国西部、临朐以西、泰山黄巾军的主力即将越过齐国和北海国的交界处。   此时泰山黄巾军距离北海国的下密城还有将两百多里的道路,他们的直线距离只有一百八十余里。   但是官道之上,所有人的脸上却都是忧心仲仲。   泰山黄巾军之中的军民不是农户便是工匠、苦力出身,他们对于什么时候下雨其实也有自己的经验可以判断,很早很多人便发现了风雨即将袭来。   天色如墨,所有人的心中再无一丝一毫的侥幸,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极大的暴雨即将袭来的先兆。   大雨倾盆,道路泥泞,还有可能随之而来的疫病。   泰山黄巾军之中,无论是正规的军卒,还是妇孺老人的队伍之中都罕有喧哗声,都罕有笑容。   一张张脸庞之上写满了惆怅,写满了难堪。   卢盛的骑乘着战马,奔驰在官道的旁侧,不断的下达着新的指令。   一面将麾下的军队调集向外围防御,一面同时安排青壮搬运辎重,以及帮助妇孺和老人行军。   冀州兵越追越近,冀州军的骑军已经快要咬住了他们的后队。   卢盛很清楚,冀州军的战力比起青州兵来说不知道要高出了多少。   最为重要的事情,冀州军中有为数不少的骑军,这一点是青州兵根本没有办法和冀州军相比。   当初伏击青州兵能够如此顺利,第一是抓住了刘询的轻敌和追击心切的心理,第二便是吃准了青州兵没有多少的骑兵。   骑兵稀少,便代表斥候活动的范围不能太大,搜寻的速度也不会很快,而为了追击,青州兵的斥候侦察只会更加的粗浅。   正因为如此,泰山军的伏兵才能一举建功。   当然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青州北路军的溃败便要全部归咎于青州军的主将刘询了。   正是刘询一连串错误的指令导致了青州北路军的最终溃败。   冀州军中不缺骑兵,这也是为什么卢盛不能故技重施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另一重要的原因,便是卢盛策划了一次对冀州军伏击,但是却被田丰轻而易举的识破,甚至因此折损了两千余名军兵。   最终还是汪振亲领骑兵突破了冀州军的拦截军阵,在冀州军还没有来得及完成合围之时,带领着其余的军兵脱离了战场,这才保全了部分军兵的性命。   可以说,若是没有汪振关键时刻站了出来,恐怕参与伏击的六千余名军兵可能全部会交代在了伏击地。   田丰不是刘询,对于带兵打仗,田丰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   卢盛能够带领泰山黄巾军突破包围圈,其实并非是田丰安排的原因。   田丰于四面都安排了守军,并且给他们的要求都是谨慎行军,尽量保持隐蔽,不要打草惊蛇,并且特意安排部曲尽量远离泰山黄巾军的驻地。   卢盛之所以发现端倪还是平原国的官吏一直拖延的后果,这原因不是因为田丰。   田丰知道这样会让泰山黄巾军起疑心,特意请求安排平原国渡河的事务,起码要做给泰山黄巾军看一下,让泰山黄巾军放松警惕。   但是书信到了邺城,这请求很快便被否决了。   甚至连给予泰山黄巾军的补给都给断了,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和田丰并不对付的郭图。   郭图对袁绍谏言,将泰山黄巾军的实力说小了许多,又将安置假渡河事宜,还有给予泰山黄巾军钱粮的数量虚报了许多,导致了最终袁绍并没有答应田丰的请求。   在郭图的影响之下,袁绍认为泰山黄巾军不过是瓮中之鳖,根本无法闹出什么风浪,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花费多余的钱粮。   而这一切便导致了青州兵的两次大败——著城大败、漯阴大败。   卢盛勒住了战马,他的面色凝重无比。   就在刚刚,后方殿后的部队已经传来了消息,冀州军的骑兵离他们不过数里之地,已经可以看到冀州军骑军的军旗。   冀州的先锋部队马上就要咬住了泰山黄巾军的后队。   卢盛紧握着缰绳,目光森然。   他很清楚被敌方的骑军咬住将会发生什么样的灾难。   田丰不是昏庸无能的刘询、冀州兵也不是战力孱弱的青州兵。   二百余里,现在大军的行军速度一天不过只有三十余里,还需要六日以上的时间才能抵达下密。   昨日的收到的消息,营州军已经是攻破了下密城,正继续向西进发。   卢盛虽然不了解青州的地形,但是身为鹰狼卫千户的汪振却很了解,汪振和卢盛详细的解释了营州军支援过来需要面对的阻碍。   自营州往西,有两座城邑无法绕开。   一是下密,而便是下密以西三十余里之外的都昌城。   下密和都昌两城因为临近营州,所以都安置了不少的军兵。   营州军能够在数日的时间之中击破下密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小奇迹了,古代攻城之战,多是以月来计算,甚至是以年计算。   就算进攻都昌城也如同下密城一般轻松,营州也需要三四日的时间,才能攻破都昌向着西南方继续进军接应他们。   而泰山黄巾军在进入了北海国境内之后,便需要马上向着东北方向进发,而拦在泰山黄巾军前方的城邑,便是北海国的一座大城——平寿。   平寿城地处北海国腹地,四通八达,距离北海国的郡治不过五六十余里,也算的上的北海国的一座大城。   泰山黄巾军一路而来,都没有理会周边的城池,都是选择绕道而过,迅速的行过。   后有追兵,泰山黄巾军自然是不可以攻城,那些城池之中没有多少的军兵,也不用太过于担忧大军被切断。   要知道泰山黄巾军怎么说也还有十余万人,其中青壮占了大半,就是手持着农具和木矛也不是那些城邑之中的衙役或者是百十来名军兵可以抵抗的。   青州大部分的军队都被袁谭调往了泰山郡还有徐州,最后剩下的一些军兵也被基本上都被田丰调集了起来,准备围剿泰山黄巾军。   而卢盛连续的击败了青州的东路军和北路军之后,可以说是几乎消灭了如今青州大部分的有生兵力。   不过北海国还是有为数不少的郡兵,这些郡兵是袁谭为了防备营州军从营州出发袭扰或者是进攻北海国而留下来的郡兵。   这支郡兵,野战的兵力共有七千之数,早在之前,田丰就已经是快马传书,命令北海国将这些郡兵集结了起来,并号召了青州的地方豪强募集了一些家兵和乡勇,全都在平寿城集合。   泰山黄巾军向东进军的企图很明显,就是想要进入营州,和营州的公孙度军会和。   太平道和公孙度之间关系颇为融洽,田丰作为袁绍麾下的谋士,对于公孙度的态度自然十分清楚,他很早便猜出了泰山黄巾军的企图,于是立即便调集了北海国的郡国兵。   若不是徐州的战事仍然紧急,事态并没有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田丰甚至都会将在徐州北部的青州兵全部都调集回来。   著城、漯阴青州兵两次战败,已经是让田丰完全无法相信青州兵的战力。   “正在行军的部曲,所有人帮助妇孺老者行动,抛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让妇孺老者先行!”   卢盛勒马转身,厉声下达了命令。   “命令泰山营即刻向后军前进,汪振你留下来,指挥大军继续向着平寿城前进。”   卢盛简短的下达了几个命令,随后牵引着战马,便要带着亲卫离开官道。   “卢盛。”   汪振出声叫住了正准备行动的卢盛。   卢盛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汪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汪振会叫住他。   汪振面色肃穆,目光深沉,凝望着卢盛微微垂首,沉声说道。   “让我去吧。”   汪振很清楚,卢盛要做什么。   卢盛想要带领泰山营前往后队,为大军殿后。   “我必须去。”   卢盛摇了摇头,淡然笑道   “我说过会让着他们活下去,会带着他们找到一条生路……”   卢盛郑重其事的盯着汪振的双目。   “生路就在眼前,我是他们推举出来的渠帅。”   “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我从小就听过季布的故事,我也想成为季布那样的大丈夫,所以我一直都信守我承诺……”   “那就不要食言。”   汪振打断了卢盛的言语。   “你想就这样死在齐国,然后将这十余万人安危的重担全部都丢到我肩上?”   “这担子太重了,我担不起。”   汪振牵引着战马,走到了卢盛的前方。   “你答应过带着他们找到了一条生路,但是现在生路就在眼前,你却要抛弃那些一直跟随在你身后的人?”   汪振伸出手,从身旁亲卫的手中接过了属于他的长枪。   “你带泰山营先行,平寿还有一场恶战。”   “我带卫山营去拦截追兵。”   汪振握紧了长枪,望着西面。   正西方,大量的黑云在其上汇聚,一场风暴即将袭来。 第六百六十七章 军功   初平三年(192年),八月八日。   冀州兵追上了泰山黄巾军的殿后部队,随后田丰领着冀州兵的主力也赶到了战场。   田丰亲临前阵,指挥着冀州的军兵对着泰山黄巾军的殿后部队发起了连番的猛攻,冀州兵在田丰的指挥之下,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泰山黄巾军的殿后部队在冀州兵的连番猛攻之下摇摇欲坠。   “稳住军阵!”   黄巾军的军阵之中,一名头戴着系着土黄色飘带翎羽头盔的黄巾军军侯声嘶力竭的呐喊着。   他的双目赤红,犹如要噬人的凶兽一般。   鲜血染红了他的脸庞,他的脸色狰狞的可怕,比之丛林之中任何一种猛兽都要更为可惧。   “稳住军阵!!”   “威武!”   一道更为宏大的声音压过了他愤怒的嘶吼,向着黄巾军的军阵疯狂的席卷而来。   那是从成百上千汉军军卒的喉咙之中迸发出来的呐喊之声。   紧接着,无数身穿着玄甲,头戴着墨盔,手持着利刃的冀州军军将已是大踏步而来。   “举枪!”   “肩靠肩!”   汪振将手中的长枪高举,怒声嘶吼道。   “肩靠肩!举枪!”   无数的黄巾军军卒皆是高声的重复着汪振的号令,他们紧紧的贴靠在一起,尽可能的将长枪平举。   密密麻麻的长枪从黄巾军略微有些残破的军阵之中伸出,任何胆敢冲击军阵的敌人,都将会同时遭受到数支长枪的刺击。   但是枪阵并非是什么无敌的东西,再严密的枪阵也有弱点。   缺少盾牌的泰山黄巾军很快便遭到了冀州军弩兵的打击。   冀州军的军阵缓缓而来,但是这一次出乎黄巾军预料的是,冀州兵一直到抵达了黄巾军军阵前二十余步都没有发起进攻,反而是停了下来。   汪振骑乘在战马之上,没有巢车,没有望杆车,此时他正领着亲卫站在一处颇高的土丘之上,他看到汉军军阵的异常。   汪振心神微动,他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突然想到了汾水之战,汉军的一种进攻方式。   汪振的瞳孔因为惊惧,而猛然放大,他完全没有料到冀州军的行动。   而当他发现之时,却是已经为时已晚,这个时候军令绝无可能传达下去。   “召集卫平营,命令他们接管第三道防线,组成军阵,调集军中所有盾牌将其送给卫平营!”   汪振转过头,向着身后的亲卫怒声呼喊道。   而就在汪振嘶吼厉声喝令之时,冀州军的军阵最前方的盾墙陡然一散,最前方的塔盾兵将盾牌微微倾斜,露出了缝隙。   “嘣!”“嘣!”“嘣!”   弩机激发的声音在冀州军的阵中陡然响起,如同疾风暴雨砸落于瓦片之上一般,随即如蝗般的箭雨已是向着黄巾军密集的枪阵急射而去。   黄巾军军阵最前排的军卒根本没有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便已经被飞射而来的弩箭带走了性命,或是倒在了地上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缺少护甲与盾牌的泰山黄巾军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如同麦田里被风吹过的的麦子一般倒伏而下。   汉军的弩箭攒射并非是风暴的结束,而是风暴的开始。   “咻!”“咻!”“咻!”   利箭的破空声连绵不绝,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响箭的锐响声,那锐响声好似是荒古的凶禽在鸣叫一般,让人不由自主的便会胆颤心惊。   大量的羽箭从汉军的军阵之中掠空而起,划过了低沉的天空,向着黄巾军的军阵攒射而去。   刚刚遭受到了弩箭打击的泰山黄巾军还没有缓过神来,便又遭到了汉军步弓手箭雨的袭击。   泰山黄巾军的伤亡在这一刻急速的飙升。   “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猛然从汉军的军阵之中响起,汉军的军阵在这一刻瞬间解体。   无数汉军大踏步向前,他们握着盾牌,手持着利刃,向着前方直冲而去。   在弩箭和弓箭的攒射之下,泰山黄巾军的前阵早已经是溃不成军。   泰山黄巾军这些殿后的军卒他们或多或少都是有家人有亲族在身后的队伍之中,他愿意留下来,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家眷自己亲族的性命。   他们并不害怕和冀州军面对面的搏杀,他们有勇气坚守阵地,有勇气面对着汉军入墙般缓缓推进的军阵。   但是这一次,他们甚至没有接触到敌人,他们的身边的袍泽,他们的身旁的同道却就已经是死去。   他们正在毫无意义的死去,根本就没有办法对冀州军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泰山黄巾军的前阵崩溃了……   田丰并没有停止进攻,黄巾军殿后部队的前阵已破,后来的一切便要简单的多了。   对付流民和叛卒田丰并非是没有经验,他知道这些人的士气低下,只需要击败对付的前阵,那么基本上便是已经赢得了最终的胜利。   接下来,只需要裹挟着败兵,便可以将泰山黄巾军这支看似庞大的殿后的部队一口吃下。   “杀光他们!”   冀州军的军卒并非是那些在青州一贯养尊处优,甚至连贼匪都奈何不了的青州兵可以比拟的。   战鼓声如雷,号角声连绵。   无数冀州军的军将疯狂的挥舞着利刃,收割着一名又一名泰山黄巾军军卒的性命。   前阵的泰山黄巾军已经彻底崩溃,他们慌不择路,在冀州军的驱赶之下向着后方第二道防线逃窜而去。   第二道防线离第一道防线并不太远。   他们面对着汹涌而来的同胞手足无措,他们没有办法将刀兵对向自己人。   而就在他们犹豫之时,羽箭和汉军的甲士几乎是同时杀到了近前。   泰山黄巾军第二道防线转瞬之间已是土崩瓦解……   “威武!”   冀州军的一众军将皆是高呼威武,狂呼酣战。   在他们的眼里,泰山黄巾军并非是什么暴民,也并非是什么同胞,而是一个又一个行走的军功。   “杀!!”   无数冀州军的军将疯狂的向前,疯狂的收割着那些移动的军功。   而就在此时,原本昏暗的天空在这时却突然又是一黑。   正在追击溃兵的冀州军军将很多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停止了脚步。   他们抬头望向天空,却看到了一个让他们几乎魂飞魄散的场景。 第六百六十八章 甲光向日金麟开   “举盾!”   一名冀州军的队率率先反应了过来,举起了套在左臂之上的曲辕盾,声嘶力竭的嘶吼道。   但是箭矢的速度何其之快,那队率的话音未落,大量的箭雨便已经急射而来。   大量的羽箭自天空之上飞速的落下,无数道破空声同时在一众冀州军军将的耳畔响起,犹如催命的信号一般。   箭矢入肉声不断的响起,冀州军的军兵虽然多是披挂着甲胄,但是此时配给于普通军兵的常规的甲胄都只是胸甲,少有腿甲和臂甲。   这一波箭雨,直接让原本颇为密集的冀州军追击部队变得稀疏了起来。   羽箭不长眼睛,除了那些追击的冀州军军兵之外,还有很多正在溃败黄巾军军兵也被射倒在了地上。   他们的身上护甲比之汉军更差,而且也没有护盾可以遮蔽身形,他们慌不择路,满心所想的只是尽快逃出这是否之地,逃离这无间的炼狱。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那激昂的战鼓声之中显得颇为出众。   残存的冀州军毫不恋战,他们在号角的召唤声之下迅速的向着后方退去。   “列阵!”   “举盾!”   一道道命令自冀州军的军阵之中发出,急促的踏步声霎时间响起连成了一片。   残存的冀州军军兵汇入了后续缓缓压来的冀州军军阵。   片刻的时间,原本正处于追击的冀州军军兵已经重新排列好了严密的阵型。   喊杀声虽然平息,但是惨嚎声没有停息。   冀州军的军阵缓缓前压,而那些前阵溃败的黄巾军军兵还在向后奔逃,这无疑是遮蔽了一众冀州军军将的视线,他们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前方到底是有着什么威胁。   “缓步前进,保持军阵!”   冀州军的前阵,随着前阵主将下达了进军的命令,伴随着挥舞的旌旗,成百上千名冀州军的军兵排列着密集的军阵,向前缓缓推进。   最前方的塔盾兵提着塔盾在前,高大的塔盾将他们的身躯全部覆盖的严严实实,也遮蔽了后方军卒的身躯,第二排、第三排的刀盾兵也举起了手中的曲辕盾,遮蔽着可能从上方袭来的箭矢。   冀州军前阵的主将是袁绍麾下的校尉苏由,当初漳水一役带领着骑军曾经和黄巾军的骑军有过交锋。   正因为苏由有指挥着骑兵的经验,还有和黄巾军交锋的经验,所以田丰才将苏由从东郡调集而来。   不过其实田丰更想要高览和鞠义,但是现在高览和鞠义还有一众出众的将领都在河内郡进攻河内郡,所以田丰只能退而求其次,请求征调苏由前来支援。   苏由骑乘在战马之上,被一众亲卫甲骑环卫在中央。   “让开。”   苏由策马上前,用长枪拨开了挡在身前的甲兵。   冀州军的军阵之前已经开始空阔了起来,箭雨不断,还在连续的发射。   那些溃败的黄巾军军兵被毫不留情的当场射杀,只有向着两侧逃去的勉强保住了性命。   人群散尽,溃兵消亡,苏由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   就在他们正前方的官道之上,一阵又一阵排着紧密的队形黄巾军军阵映入了他的眼帘。   苏由瞳孔微缩,他看着眼前的黄巾军军阵,突然感觉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   苏由的脸不由的抽动了一下,眼前的黄巾军和漳水之役的并州黄巾军相似度实在是有些过高了,也勾起了他心中那段不好的回忆。   不止是苏由,漳水之役,许安带领的那支黄巾军给当时所有参战的冀州军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当眼前的障碍物全部都消散之后,看到对面黄巾军的军阵之时,冀州军的军阵之中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骚动。   漳水之役,黄巾军那凌厉的攻势让一众冀州军的军将皆是感到胆颤心惊。   苏由的第一感觉是正确的,拦在他们眼前的这支军队确实和并州黄巾军渊源极为深远。   这一切并非是苏由的错觉,这支军队名为“卫山营”。   泰山营的军兵是卢盛的嫡系部队,他们跟随着卢盛一路转战,辗转在山水之间,是最老的一批的老人,从战绩上来说,他们绝对是泰山黄巾军之中最强的一股的战力。   不过除去泰山营之外,泰山黄巾军之中还有一支部曲,共有三千余人,比泰山营的人数少了一半还多,但是战绩却是仅次于泰山营,而他们正是“卫山营”。   卫山营的军兵全部选拔自十八以上到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他们被编连成军,由从并州一路辗转而来的鹰狼卫缇骑作为军事教官训练。   如果说泰山营是卢盛的嫡系部队,那么卫山营便是汪振的嫡系部队。   卫山营的军兵接受的训练是和许安麾下的部曲所接受的训练毫无差别,而除了卫山营之外,包括泰山营在内的泰山黄巾军等其他各部曲的训练,鹰狼卫的教官都是做了一些改良,以适合当地的情况。   一切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这是许安说的最多的话,鹰狼卫的军事教官自然也是不可避免被许安影响。   从并州而来的军师教官负责训练卫山营的军事,而从太平道本部飘扬过海而来的符祝则教授着他们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关于太平道的思想。   卫山营上至军官,下至普通的军卒都是青年人,他们虽然被生活的苦难一直压迫在地上,但是他们仍然有着一腔的热血,他们心中的希望仍然没有被苦难磨灭,他们仍然对着未来有些向往。   他们想要亲眼去看那太平经所描绘的黄天之世,他们被太平道的天下大同的思想也引领着向前。   “虎!”   “虎!”   “虎!”   苏由脸色微变,曾经那些从并州而来的黄巾军临战之时也是高呼三声“虎”。   果然,黄巾军临战三声“虎”,已是在冀州军的军阵引起了一阵骚动。   无他,漳水一役,很多冀州军的心中都已经留下了阴影,面对着并州的黄巾军天然便有一种胆怯之意。   眼前的这群黄巾军实在是和当初漳水之役的黄巾军有着一样的气质。   “咚!”“咚!”“咚!”   战鼓声响起,冀州军中军令旗飞舞,田丰已经下达了进攻的指令。   军令如山,不能令行禁止者,立斩!   苏由就算心中如何的不安,也万万不敢违抗田丰的将领。   “进军!”   苏由一咬牙,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向前猛地一挥。   “威武!”   昂扬的战鼓声,激起了一众冀州军的军将心中的血勇。   军旗一动,千军向前。   军令如山,凡不听约束者斩无赦!   冀州军的前阵在苏由的带领之下向着卫山营的军阵缓缓压来。   一道闪电瞬间出现,须臾之间便将整个天际照得的亮如白昼一般。   “轰隆隆————”   闷雷炸响,那隆隆的的雷声自黄巾军军阵的那一方滚滚而来。   苏由心神微振,雷声连响,络绎不绝。   电闪雷鸣,乃是神威!   苍穹之上,似乎是掌管雷电的神祗在为泰山黄巾军擂鼓助威!   乌云密布,这云蔽日,苏由的眼前一片昏暗,那密布的乌云犹如一块厚重的黑羊毛毯一般包裹着天空。   苏由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身后原本昂扬的战鼓之声似乎也变得低沉的起来,再不复之前的昂扬。   人间战鼓的鼓声如何能与那天地伟力相媲美?   “前进!”   军令未有改变,就算再如何的恐惧,冀州军前阵的军兵也没有办法停止他们前行的脚步。   前方雷霆不断,但是不至于立刻丢了性命。   而一旦停下脚步,那么不用后方督战队动手,曲中军法官的环首刀便已经攀上了他的脖颈。   没有人敢后退,没有人敢停下他们的脚步。   冀州军前阵的军兵还在继续前进。   “轰隆隆————”   更大的雷声自黄巾军军阵的方向传来。   “轰隆隆隆隆隆————”   而后连绵的不断的炸雷声自四面八方接连响起。   天空之上,乌云翻腾,似有万千黑龙在其上腾云驾雾,翻江倒海一般,可怖非常。   “前进!”   冀州军的军官的喝令声在那滚雷声之中显得无比的渺小。   冀州军的军卒虽然碍于军令必须要保持前进,但是他们前进的速度却是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而且正在变的越来越慢。   煌煌天威,那是来自天地的伟力。   田丰面色凝重,他骑乘着战马,带着一众军将立于土丘之上,所闻所见比起普通的军兵更要多。   一路走来,乌云密布已经有数日的时间,期间下过几次雨水,但是并不太大,虽然给行军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总体而言,这雨水是在帮着他们。   正是因为泥泞的道路,所以他们才能这个时候追上了泰山黄巾军的后队。   泰山黄巾军几次安排了阻击,依托着地形阻碍着冀州军的进军,烦人非常。   一路追击到齐国和北海国的交界处,其实田丰对于卢盛这个出身低微的黄巾军将领已经是起了爱才之心。   击败了泰山黄巾军他不准备将所有的黄巾军如同皇甫嵩一般全部诛杀,他想要招降卢盛,收降这十余万的泰山黄巾军。   不过要收降泰山黄巾军,那么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击败他们!   “传令下去!”   田丰策马扬鞭,转过了身,面对着原本跟随在其后的一众将领,高声下令道。   “暴雨一下,道路泥泞,泰山蛾贼必定逃无可逃,难进寸步!”   “此场风雨,乃是天助我军也!”   转瞬之间,田丰便是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田丰的话语感染了众人,他们本来被这无上的天威所震撼,但是田丰的一番话慷慨激昂,言之凿凿,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信服。   田丰也确实没有说错,风雨以来,道路必然泥泞,泰山黄巾军扶老携幼,男女混杂,必然难以行动,又缺衣少食,风雨一来,若是没有遮蔽,只怕是光是疾病便会拖垮泰山黄巾一半的人。   唯有安营扎寨,等着大雨过去,才能继续进军。   田丰的言语被一级一级的传下,传到了各部各曲之中。   他的言语终于是起了一定的作用,冀州军的军心稍缓,前阵的军兵听到传下来的军令心中也是稍微放松了一些。   那原本震耳欲聋的闷雷之声,现在听起来,好像并非是给黄巾军擂鼓助战,而是再给他们擂鼓助威一般。   “威武!”   一众冀州军的军将奋起余勇,目光向前,继续向着前方缓缓压去。   ……   “轰隆隆————”   雷声震天,滚滚而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   汪振抬起了头,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苍穹之上,乌云横压而来。   苍穹之下,无数冀州军的兵将缓缓迫来。   那不断响起的雷声似乎化作了一柄又一柄的重锤,猛烈的敲击在他的胸口,引得他的胸腔不住的震荡,震的他的耳膜抖动不已。   那漆黑如墨的天空,让汪振的心中一片的冰冷。   他们可以拦在官道之上,用血肉之躯建立一段城墙,可以挡住敌人的利刃,挡住敌人的箭矢,挡住敌人前行的道路,用血肉之躯为身后正在行进的众人争取时间。   但是他们做不到织出一块天幕,挡住那即将倾盆而来的雨水。   风雨在夏季并非是什么罕见的天气,寻常时分就是大雨、暴雨也并不致命,但是现在泰山黄巾军十余万正在转移之中。   这种情况之下,大规模的风雨无疑就是一场灾难。   可以说,决定泰山黄巾军是否能够逃出生天的不是他们能在这里坚持多久,而是这一场风雨规模的大小。   决定泰山黄巾军的生死,并非是人力。   而是天意……   就在汪振心中冷寒之时,一声低语突然在他的耳畔响起……   那是是太平经之中记载的经文。   “天地自有神宝,悉自有神有精光,随五行为色,随四时之气兴衰……”   汪振停止了仰头的动作,偏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天地自有神宝,悉自有神有精光。”   就在汪振动作之时,更多的声音汇聚在了一起,他们重复着此前的那一段低语。   “随五行为色,随四时之气兴衰……”   而后,更多声音加入了其中,诵经的声音更为响亮。   “为天地使,以成人民万物也。夫天地阴阳之间,莫不被其德化而生焉……”   三千名卫山营的军卒齐声开口,诵念着这段从太平经之中摘选而出的经文。   “得其意者,立可睹;不得其大要意,无门户知……”   汪振身形微振,环顾着身旁的众人,一股热流自他的胸腔之中不由自主的升腾而起。   “能大开通用者大吉,可除天地之间、人所病苦邪恶之属……”   “不知其大法者,神亦不可得妄空致,妄得空使也。”   三千名卫山营的军卒齐声诵念着太平经中的经文,他们的声音全都汇聚在了一起,犹如天上的仙音一般。   仙音不绝,纵使那轰隆的雷声亦无法掩盖那诵经之声。   三千名卫山营的军卒虔诚的诵念着经文,三千道的各不相同的声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好似苍穹之上有神祗在低语一般。   那经文似乎蕴含着某一种魔力一般,随着诵经声的响起,让那些原本失去了所有战意的黄巾军军卒心中的火焰再度燃烧了起来。   那些原本仓皇而逃,在冀州军的进攻之下土崩瓦解的黄巾军军兵,在没有任何将校的指挥之下,竟然奇迹般的重新集结了起来。   他们排列出来的军阵虽然凌乱,虽然歪斜,虽然粗陋不堪,但是他们   诵经的声音,影响的不仅仅是一众黄巾军军卒,还有缓缓压来的冀州军军卒。   大音希声。   听之不闻名曰希,不可得闻之音也。   有声则有分,有分则不宫而商矣。   分则不能统众,故有声者非大音也。   鼓声、号声、喊杀声等等战场之上的声音,除了有号令的作用之外,还有的便是助长声威。   夫战,勇气也。   两军交战,比的是将校的指挥,比的是军队的武备,比的是军卒的素质,但是更多的比的还是军队的士气。   汪振环顾四下,天雷滚滚,道音绕梁。   冀州军的军兵离他们不过区区五十步。   “放!”   两军的阵中,大量的弩机被激发,大量的弓弦被拉开,向着对方的军阵之中激射而出。   就在两军箭雨飞掠而起之时,整个世界陡然之间一亮,数道闪电划过长空。   随后苍穹之上,无数惊雷在同一时刻炸响。   “此场风雨雷电,乃是黄天神威!”   汪振目光炽热,再无惧意,他面色赤红,高举着右手,声嘶力竭。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举盾!!!”   “挺枪!!!”   “让天下万众都见识一下,我黄天之军威!”   汪振的声音洪亮,那自苍穹之上传来的雷声并没有掩盖他的声音。   话音刚落,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便已经是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伴随着雷声向着前方冀州军的军阵犹如排山倒海的巨浪一般席卷而去。   “万胜!”   “隆隆隆隆隆————”   “哗————”   暴雨倾盆,雨水如柱,骤然从苍穹之上向下倾泻落地。   天色依然昏暗,但是在一众冀州兵的视野之中,那三千名横在官道之上的黄巾军头上的黄布却是犹如镀上了一层金光一般。   纵然雨水打湿了他们的头上的黄巾,但是却并没有能使其的颜色变得黯淡,反而是让他们头顶的黄巾更为夺目。   “隆隆隆隆隆————”   苍穹之上,雷声未绝。   “咚!咚!咚!”   苍穹之下,鼓声不断。   “不惜一切代价,击溃这队蛾贼,不要给他们重新振作的机会!”   大雨如柱,田丰挺立在雨中,目光冷然,雨水顺着他头盔的盔沿流淌而下,冰冷的雨水打湿了他的战袍,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让田丰心中生出半点退缩之意。   “传令后勤,让他们准备热汤,干净的衣物,加快扎营速度……”   田丰快速的下达着命令,这一场风雨,袭击的不仅仅是泰山黄巾军,还有他们。   军卒搏杀之时热血上涌,冰冷的雨水浇在其身上,退下战斗之后若没有完全的准备,那么恐怕明天军营之中将会病倒一片,到时候别说追击了,就是保全病倒的军卒都是一个问题。   所以田丰立即是下达了命令,命令其余的军卒避雨,只留下了需要动用的军兵。   冀州军在田丰的指挥之下,很早便扎下了简陋的军营,风雨即将袭来早有征兆,田丰自然也是做出了准备。   大雨让所有的弓弩都失去原本的准头,也让那些弓弩几乎快要成为了无用之物。   冒着大雨弓弩确实能射击,但是弓弦在雨水的作用之下,却是根本没有办法使用过多的次数,被雨水侵泡过的弓弦在战后直接就会报废。   但是现在没有人吝啬和爱惜他们的手中的弓弩,包括一贯视武备甚至比命都重要的黄巾军在内,所有人都没有在乎弓弩的使用寿命,他们只是不断的射击,不断的向着对方发射出箭矢,想要彻底的压倒对方,将对方所有人全部都赶尽杀绝。   汪振没有去避雨,也没有下达让其他人避雨的命令。   他们所有的人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官道之上,冀州军的军兵在一声又一声的鼓声和雷声之中,不断的向着黄巾军组成的军阵冲锋而去。   黄巾军卫山营的军兵排列着紧密的军阵,依托着官道之上建立的简陋据点顽强的抵抗着冀州军的进攻。   寸步不让,寸土必争。   血水、雨水混杂了一起流淌于地。   地面几乎被鲜血所染红,呼吸之间,满是浓烈的血腥味。   大雨不停,战鼓不绝。   冀州军的军卒疯狂的向着泰山黄巾军发起着进攻,一遍又一遍,然后却始终无法将横在官道之上的那三千黄巾军击溃。   “威武!”   成百上千的冀州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再度袭来。   冀州军的攻势犹如潮水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似乎永远不会停止。   汪振站在前阵之中,他本来被一众亲卫所环卫,但是他那高大的旌旗成为了冀州军的重点。   在冀州军连绵不绝的攻势之下,原本挡在汪振身前的军阵早已经是被击溃,而汪振身旁的亲卫死伤惨重。   “千户,冀州军势大,不如暂时避其锋芒,后撤些许,调集军兵围杀,再夺回阵地?!”   一名黄巾军的军司马拉住了汪振的手臂,不让汪振再冲上前去。   现在的情况危机万分,汪振都已经是需要提刀上阵,亲冒矢石。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汪振转头怒目而视,呵斥道。   “黄天的使者,岂有贪生畏死者?!!”   “千户身为主将,亲冒矢石,若是殒命,我军众皆散,何人替代千户之位,指挥军众作战?!请千户后撤三十步,于中军之位指挥军众!”   那黄巾军的军司马焦急万分,高声请求道。   “混战至此,风雨如此之大,何来指挥一说?!”   汪振稍微后退了些许,但是他并没有向后继续再退避。   “指挥之事,我已经交给了卫山营的营官。”   “我的职责,就是镇守此处!”   “你看看这四周,你忘记了当初他们的选择吗?你觉得若是我真的战死在此处,将旗倒下,军众真的会皆散吗?”   雨水从汪振的衣袍之上滴落而下,汪振畅快的大笑道。   那黄巾军的军司马环顾四周,眼前是无数摇动的土黄色旌旗,所有人的脸色都无比的肃穆,所有人的眼神之中都无比的坚定。   这样的军队如何会崩溃?   留下来,作为殿后之军不是被迫,而是所有人表决的结果。   和卢盛分别的那一日官道之上,汪振策马扬鞭,怒声疾呼。   让一众卫山营的军兵做出选择,愿意跟随他留下为大军殿后者袒露左臂,不愿意跟随着他留下殿后者袒露右臂。   三千卫山营的军兵豪不犹豫,尽皆是袒露左臂。   战鼓声如雷,冀州军再度向前涌来。   “死!”   一名汉军屯长挺身出阵。   一柄环首刀斩破了雨幕,伴随着厉喝猛然向着汪振劈砍而来。   汪振冷哼一声,眼神陡然一厉,沉肩塌腰一气呵成,猛然向着那汉军屯长撞击而去。   那汉军屯长根本没有想到汪振竟然直接冲撞而来,全然不怕被环首刀斩中。   “铛!”   但听一声金戈撞击之声,那汉军屯长手中的环首刀斩击在汪振的身上,但是却并没有能够破甲,只是砍断了几根札甲上绑扎的绳带。   但是一切都止于此,那汉军屯长被汪振撞倒在地,只感觉被一匹重锤猛地一下击中了胸口,当时便失去了知觉。   随后两杆长枪迅速的伸出,立时便终结了他的性命。   “嘭!嘭!嘭!”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从右侧传来,汪振本能的感觉不对,心中警声大作,他下意识的一低头,一柄大戟带着呼啸的风声从他的头顶猛然挥砍而过。   汪振定睛一看,瞳孔不由的放大了些许。   一名身穿着重甲,正举着一杆玄铁大戟的军侯打扮的冀州军将校正向着他猛然劈来。   汪振身旁的两名亲卫想要阻拦,但是那军校铁戟大开大合,只是一荡,便将两名亲卫当场格杀。   而后大戟仍有余势,被那冀州军将再度举起猛地砸向汪振。   汪振心头狂跳,但是脑海却是异常清明。   一寸短一寸险,电光石火之间,汪振的身影犹如敏捷的猎豹一样顺着长戟一掠而过。   汪振的速度快的惊人,那冀州军军将根本来不及收回长戟。   “噗——”   一道风声响起。   那冀州军军将的身形微微一滞,原本愤怒的眼神也在霎时间变得空洞了起来。   血雾喷涌而出,那冀州军军将魁梧的身形轰然倒地。   汪振缓缓抬起了头来,看向前方。   前方冀州军的兵卒并没有因为持续的杀伐而减少半分,反而是越来越多,无数火红色的旌旗在风雨之中飘摇……   卫山营的军卒缺乏武备,纵使勇气过人,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是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冀州军的军卒却是越聚越多……   ……   ……   ……   不知厮杀了多久,汪振不知道自己斩杀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有多少道伤口。   他只感觉到视野越来越模糊,身躯越来越轻盈。   大雨早已经停止,喊杀声也已经逐渐停止。   汪振迷茫的抬起了头,他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但是他的眼前却是一片鲜红,只有些许的亮光从外界渗透而出。   汪振举起手,用袖子拭去了眼前的污血。   他终于看清楚了四周的一切。   他的脚下,尽是尸骸。   有冀州军的军卒,也有黄巾军的兵丁。   那些尸骸在他的脚下垒成了一个小丘,而他就站在小丘的正中央。   四下全是冀州军的长枪兵,他们举着长枪,将他围在中央,却没有一人敢于上前。   汪振眼神之中的迷茫慢慢的消散,他的头脑逐渐清晰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麾下的军将已经稀疏阵亡,冀州军的骑兵冲破了他们的军阵。   他们被分割了开来,而后被冀州军一点一点的蚕食殆尽,毫无办法……   他们依靠着简陋的营地,依靠着简陋的设施,在官道之上成功挡住了两万余名冀州兵的前进的道路。   满目的疮痍并没有让汪振感到难受,而是感到了畅快。   三日的时间,已经是足够了。   足够卢盛带着泰山的黄巾军通过平寿城,足够让他们和营州军相汇合……   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汪振举起了手中雁翎刀。   长风呼啸,天边彷佛有仙音在回响,指引着他乘风而上。   “天地自有神宝,悉自有神有精光,随五行为色,随四时之气兴衰……”   汪振将雁翎刀搭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仰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喃喃道。   鲜血顺着雁翎刀的刀刃缓缓滴落。   “为天地使,以成人民万物也。夫天地阴阳之间,莫不被其德化而生焉。”   “得其意者,立可睹;不得其大要意,无门户知。”   “能大开通用者大吉,可除天地之间、人所病苦邪恶之属。”   “不知其大法者,神亦不可得妄空致,妄得空使也。” 第六百六十九章 角声满天秋色里   初平三年,秋,八月十九日。   作为了汉帝国上百年京城的洛阳竟然在短短旬月之间两易其手。   先是许安带领着黄巾军攻克了洛阳,洛阳自此落入了黄巾军之手,黄巾军席卷关中,击破两都,已现并吞天下之气,   但是随后,袁绍背信弃义,因为一直受制于黄巾军在西面和北面的威胁,而许安带领大军进攻轘辕关,也给袁绍带来了一个绝好的机会,为了剪除这一威胁,袁绍选择和南庭短暂的联合。   袁绍命令使者潜入孙坚营中,和孙坚达成了密谋。   旋门关内被汉军里应外合击破,露出了缝隙,而从洛阳前往河内郡的两关、孟津和小平津也相继沦陷,袁绍带领大军亲自奔袭河内郡。   于毒兵少不能抵挡,甚至险些被困死在了怀县城中,幸好郭泰及时赶到,上党郡的黄巾军增援部队也加入了进来,这才成功救回了于毒。   于毒带领麾下剩余的部曲还有上党郡的支援部曲一路北撤,退回了太行陉中固守天都关,并调遣了一部分地方守备的部曲,以及上党郡的屯田兵前往太行陉北部的高都城作为后备。   于毒统领太行军区,现为兵备道。   许安此前改防区为军区,以兵备道统领军区   太平道内实行九品分级制,将官职分为九品十八级。   其中四征将军、四镇将军为正四品,四安将军、四平将军为从四品。   太平道发展至今,经历了无数的恶战,打下了大量的疆土,但是就是这样,现在黄巾军之中,官职最高者也不过才从四品。   现在黄巾军之中只有四人的军职是从四品的军职。   平南将军龚都,平西将军吕布,平东将军马腾,还有中军府府令贾诩。   阎忠如今是凉州的州牧,州牧之职暂时被定为正三品。   太平道之中,前将军、后将军为正三品,右将军、左将军为从三品。   许安在应天府前殿之中,接受众人进言,进位车骑将军,进为晋侯。   黄巾军军制仿汉制,前后左右将军之上,设车骑将军,骠骑将军,卫将军,车骑将军正二品,卫将军卫从二品。   一品暂时未设,不过对应的是汉帝国的三公和大将军。   兵备道的官职品级被许安定为从四品,足以见兵备道的重要性。   于毒担任太行的兵备道,在战争状态之下有资格调遣太行军区以内所有地方部队甚至包括地方上屯田兵。   上党郡归属于太行军区,战时所有郡兵皆归于毒统管。   郭泰则是一路向着西方撤退,退守轵关陉中。   郭泰之前是上郡的兵备道,不过因为占据了关中之后,又被重新任成了河东兵备道。   回到轵关陉之中后,郭泰也是立即调集了河东郡的屯田兵前来助战。   袁绍派遣军兵试探性的进攻了几次轵关陉和太行陉结果都已失败告终,推演下来,要攻克两关,必定要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黄巾军的地方屯田兵每周都要接受一次军事集训,每三月就要接受一次考核,他们虽然缺乏战斗经验,但是作为补充兵帮助防守关隘完全是绰绰有余。   不过郭泰和于毒两人也只是只能保全两关,河内郡终究还是被袁绍全部占据。   不过袁绍虽然是占据了河内郡,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掉入了贾诩设下的陷阱之中。   黄巾军做出了要切断南庭汉军撤退道路的姿态之后,刘备不敢久留小平津,毕竟袁绍和他们可不真正的盟友,只不过是因为太平道的威胁暂时联合了起来。   刘备毫不怀疑,若是真的被黄巾军切断了后路,袁绍绝对会对他动手。   黄巾军做出姿态之后,刘备没有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直接便带领着麾下七千余名骑卒星夜赶路,一路急行返回了旋门关。   而这意味着南庭在洛阳地区的军队全部撤出。   驱赶走了刘备麾下的骑兵还有所有的南庭军队,许安提前派人放给了“魑魅”消息,言说因为轘辕关一战,黄巾军损失惨重,又失去了作为屏障的河内,北方两关,以及东方的旋门关,黄巾军已经萌生了退意,准备撤出洛阳。   而后许安又直接下令,将撤离的时间定于八月十八日,魑魅很快也得到了这一个黄巾军根本就没有保密的消息,然后迅速的传到了河内郡中。   袁绍得到消息,第一反应是怀疑,但是不管在如何的怀疑,他还是下令迅速的在孟津和小平津关集结了不少的军队。   许安在放出消息之后,下令徐晃领军退出轘辕关,轘辕关虽然马上就可以被攻破,但是现在攻破轘辕关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过许安在撤出了轘辕关时,还给皇甫嵩留下了一份礼物。   轘辕关中段第七关在十数架配重投石车的狂轰滥炸之下成功的被砸成了废墟,又安排了军卒将一些建筑物拆除用于阻塞山道。   南庭大军想要再度兵出轘辕,那么清理这些障碍物都要花费起码半个多月的时间,而就是这半个多月,已经足够袁绍占据洛阳了。   八月十八日,许安按照计划让贾诩带领着步卒和并州、上谷两营先行离开了洛阳,向着函谷关先行撤退。   随后许安亲自带领骁骑营向着洛阳的西南方撤离,派出了西凉营警戒洛阳地区北部的孟津和小平津两关,最后又命令从广城关撤离,镇守着伊阙关的龚都撤离。   许安带领着骁骑和西凉两营在洛阳城的西南面,掩护着龚都撤出了伊阙和大谷两关。   八月十九日的午时,黄巾军全军急行军,最后一支黄巾军也已经抵达了函谷关下。   洛阳距离函谷关并不远直线距离只有五十余里,当然官道的距离肯定是要比直线距离要长许多,但是黄巾军行军速度也十分之快。   就在八月十九日的午时六刻,许安走在队伍的最后方,牵引着战马作为最后一人走入了函谷关中,函谷关高大关门在许安的身后轰然关上。   太平道势力也在这一刻,彻底的退出了洛阳地区。   而袁绍在确定了许安真的放弃了洛阳地区之后,毫不犹豫的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八月十九日的黄昏。   鞠义领着三郡乌桓的骑兵还有麾下的先登营迅速向南挺进,高览则带领着强弩营和武威营紧随其后。   魑魅的探听的消息很多都是黄巾军故意放出的消息,这也让袁绍对于洛阳地区的了解达到了一个非常之高的程度。   袁绍知道黄巾军刚刚放弃了伊阙、大谷两关不久,还知道了轘辕关中段被破坏的消息。   于是在袁绍的授意之下,鞠义进入了洛阳之后只是留下了数百名军卒稳定洛阳秩序,然后便兵分三路,派人去接收伊阙、大谷、轘辕两关。   八月十九日的凌晨时分,鞠义带领着麾下的先登营星夜赶路,成功抵达了已经无人看守的大谷关中。   八月二十日。   伊阙、轘辕两关皆是传来了捷报,成功被占领。   袁绍军占据轘辕关的西部六关之时,南庭军只能站在第七关的废墟之后眼睁睁的看着袁绍军的军卒占领轘辕关的西部六关。   八月二十一日。   南庭收到的消息比起袁绍来说要晚了一步,虽然绣衣使者经营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在洛阳地区,但是情报肯定没有许安直接放给魑魅的那么快速,南庭终究是慢了袁绍一步。   南庭收到消息之后,便立刻让盖勋带兵北上收取伊阙、大谷两关。   盖勋认为袁绍离洛阳更近,收到许安撤退的消息之后恐怕会立即派兵兵出洛阳,袁绍控制了洛阳,必然会想要收取洛阳周围关卡,肯定会先一步抵达伊阙和广成两关。   而现在他麾下所统领的军兵既不是精锐也不是老卒,甚至很多都没有除了广成关之外的战斗经验   但是诏令下达,难以违抗,盖勋只能是带领着麾下的军将两万余人向北挺进。   而这时鞠义早已经散出了斥候,发现了盖勋军的行踪。   盖勋领兵约有两万人,除去两郡世家的家兵还有从长安城一路跟随而来的军卒之外,其余的军卒皆是临时征募起来的乡勇。   鞠义占据了伊阙和太谷两关之后,并没有下令替换旌旗,而是下令军众隐蔽,并于关外设伏。   盖勋为人谨慎,他先派出了不少的骑兵先行侦察,自领大军在后。   而这些侦察的骑军注意力全在关隘之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关外会埋下伏兵。   他们将两关暂时没有占领的消息告诉了盖勋,盖勋心中虽然仍然有些犹豫,但是两关近在咫尺,若是掌握于手中,那么袁绍就算是占据了洛阳,也只怕是寝食难安,毫无用处。   于是盖勋虽然还在迟疑,但是还是下达了军令,兵分两路向着两关快速前进,准备接收两关。   而这一切正中鞠义下怀。   盖勋带领大军向着一路急行,不过他仍然没有放松警惕,还是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探查道路。   而这一举措也成功的发现了放松了一些警惕的袁绍军伏兵。   眼见伏兵被发现,鞠义不再隐藏,下令大军出阵。   三千先登营与两千步卒横在官道之前,拦住了盖勋军的北上之路。   实际上,此时盖勋已经是骑虎难下,若是他麾下的军队还是当初的凉州兵,那么他还可以选择撤退。   但是现在撤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现在他的麾下不再是那些骁勇善战的边军,而是一群刚刚拿起武器不到一个多月的农兵,现在若是撤退,只怕是那些士气转瞬之间便会落至谷底,从而引发连锁反应演变成大溃败。   盖勋想过麾下军卒的素质,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军卒竟然会如此不堪,还不是遭遇了伏击,只是发现了前方出现伏兵便是已经发生了骚动。   若是没有广成关那异常坚固的城墙,还有那些豪强世家出动的家兵,只是凭借着这些农兵,恐怕广成关早已经是被黄巾军所攻破了。   鞠义军虽然兵少只有五千步卒,三千骑军,但是他们却没有半分的畏惧。   五千步卒之中其中两千人是鞠义的嫡系部队——先登营,而另外三千人也是经历过了东郡之战和河内之战的老卒。   而三千骑军也是曾经公孙瓒麾下骁勇善战的幽州突骑,公孙瓒战败之后很多骑军便投到了袁绍的麾下。   两军陷入鏖战,盖勋只能是勉强指挥着军卒防御,两万对阵八千,却只有招架之力。   鏖战至黄昏之时,鞠义登上土丘,观察盖勋军的情况,很快他便发现盖勋军薄弱的地方。   盖勋军的前阵和中军是由老卒组成,军容还算严整,但是左右两翼和后军却是阵型混乱,唯有数处地方还算严整,应当就是负责坐镇维稳的老卒。   鞠义见状也没有犹豫,他召集了麾下的骑军,将其分作两队,一队交给了他的部将统领,另一队则有自己亲自统领,并约定了旗号。   天色渐晚,就在盖勋因为天色的原因稍微放松了一些警惕之时,鞠义带领着麾下的骑兵猛然杀出,袭向盖勋军的两翼。   白日的鏖战,已经是让鞠义摸清了脉络,外围的那些临时征募的郡兵如何挡得住曾经名闻天下的幽州突骑,尤其还是当这些骑兵装备了新式马具之后,冲击力更为骇人。   新式马具的出现,给了骑兵更大的冲击力,更恐怖的破坏力。   很快左右两翼便被突破,负责维持军阵的老卒军阵也被击破,汉军左右两翼的军队转瞬之间已是土崩瓦解。   盖勋调遣援兵回援左右两翼,但是为时已晚,鞠义击破了汉军的左右两翼,趁势掩杀。   盖勋兵败,最后仅剩数千人逃回了广成关中。   向着伊阙关进发的另一支汉军也遭遇了袁绍军的伏击,只不过他们并没有盖勋那么幸运,最终全军覆没。   自此,洛阳八关除西面的函谷关,南面的广成关,最东方的旋门关之外,其余的关卡全部处在了袁绍军的管控之下。   八月二十三日,持续了近月余的洛阳之战。   三方的博弈,最终攥取了最大收益不是南庭,也不是许安,而是原本三方之中最为弱势的袁绍。   轘辕关西部掌控在袁绍手中,而东部则是掌握在了南庭的手中,双方没有了相互进攻的兴致,于是中央阻碍的废墟,也就没有人再清理。   最东面的旋门关虽然被南庭所占据,但是其实还算可以接受,毕竟自旋门关一路向西需要经过一条很长的走廊才能抵达洛阳,只需要在巩县和偃师驻兵便可以截断从旋门关方向的进攻。   至于函谷关,虽然听闻消息说黄巾军损失惨重,恐怕短时间不会再出关东进,但是袁绍还是命令麾下大将路昭带兵在洛阳以西要道之上的谷城驻兵,警戒关中的黄巾军。   并且,最为重要的是,袁绍军不仅仅获取了洛阳之战的胜利,还攻破了一直以来被黄巾军所占领的太行八陉其中两陉——滏口陉与白陉。   攻破了滏口陉、白陉,虽然袁绍并没有能力向西侵攻太平道所掌控的并州腹地,但是却是解除了黄巾军对于河内郡北部以及魏郡的威胁,减少了需要驻防的军兵数量,解放了一部分的兵力,让袁绍可以将更多的精力集中在其他的地方。   不过袁绍虽然取得洛阳之战的胜利,但是却在另一处战场之上遭遇了极大的失利。   另一处战场正是青州。   泰山黄巾军最终在卢盛的带领之下击破了平寿的青州兵。   田丰带领冀州兵一路追击,最终在八月十三日与泰山黄巾军遭遇。   但是此时的泰山黄巾军早已经是和营州刺史太史慈带领的营州兵合兵到了一处。   田丰麾下共有冀州军两万,青州一万五千,泰山黄巾军这边,共有正卒两万人,泰山营六千,营州兵一万七千人。   军力相差颇为悬殊。   双方于平寿城北二十里处展开了激战。   鏖战三日,双方各有胜负,冀州兵兵少,但是因为处于青州腹地,各地的援兵源源不断汇入田丰麾下,实际上胜利的天秤正向着冀州兵一方偏斜。   太史慈知晓不能再拖延下去,一面让泰山黄巾军之中的民众合普通的青壮先走,一面找寻战机。   连战三日,太史慈熟悉了一些冀州军的战法,于是故意放出了缺口,冀州军果然上钩,前阵主将苏由以为抓住了战机,带领亲卫冲入阵中,亲冒矢石。   而太史慈等的便是这个机会,指挥大军的权利早已经被太史慈交给了卢盛。   太史慈带鞬摄弓,单枪匹马跃出阵中,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待众人回过神来之时,苏由已是被一箭封喉当场毙命。   太史慈马加鞭直突重围中顾驰而去,手持长枪连杀数人,待得一众冀州兵反应之时,太史慈已是杀出了重围。   乱战之中,有不少的汉军的骑军想要拦截太史慈,但是战马刚动,马上骑士已经是在载落于马蹄之下,太史慈手中弓弦连动,追击者,无不应弦而倒。   太史慈冲入冀州军骑阵,斩杀苏由而还,但是冀州军前阵数百名骑军竟无一人敢于追击。   卢盛趁势掩杀,田丰不敌,只能是且战且退,最终退守平寿城,再无追击之力。   八月二十日,十三万泰山黄巾军在营州兵的护送之下终于抵达了营州境内,十数日的时间,超过四万余人死在了道路之上……   消息传到洛阳,郭图趁机谏言历数田丰过失,袁绍勃然大怒,田丰被解除了别驾之职,迁为闲人。   袁谭是青州牧,他知道泰山黄巾军之所以能逃脱,很大的原因在于青州兵实在是过于孱弱,他害怕田丰上书将青州的详情告知袁绍,于是上书职责田丰,并编造罪责安在了田丰的头上。   处罚田丰的文书刚过了黄河,袁绍收到袁谭的上书之后,更是怒火冲天,于是直接让沈玉派出魑魅,将田丰收押入狱。   连番的大战,助长的不仅仅是袁绍的威势,还助长了他的狂妄和自大。   他的心中的狂妄和自大,在这一次的大胜之中蓬勃的生长……   八月二十七日。   小雨淅淅。   袁绍乘坐着华贵的车驾缓缓的行驶在洛阳的街道。   身穿着重甲大戟士环卫在车驾的四周。   雨水落在车驾之上的华盖上发出了细微的声音,让袁绍感觉颇为怡然自得。   两侧的街道虽然经过了数次的修缮,但是却是还没有恢复往日的繁华。   车轮慢慢的滚动,车驾一路向着洛阳太庙的方向行驶而去。   此时的袁绍,正是志得意满之时。   只是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巡视洛阳,宣示武功之时,就在豫州的陈都,一场针对着他的巨大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第六百七十章 信仰   官道之上,旌旗招展。   黄巾军的军卒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前行进,一面又一面土黄色的旌旗在微风之中轻柔的飘动。   官道旁侧的农田正在天地间劳作的农夫看到这支军队之时,都是放下了手中的农活,目视着官道之上那支正在行进的军队。   他们感到了一些不对,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们感到了一些怪异。   之前,黄巾军的队伍自西向东,他们的队列也是像现在这般整齐,像现在这般有序,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是天差地别。   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现在这支自东往西而走的军队并不是黄巾军的一般……   他们身上的朝气蓬勃,他们身上的昂扬,他们身上的斗志似乎都已经完全的丢失了……   许安脸色微微有些凝重,军中士气的变化他自然不会看不出来。   洛阳之战,黄巾军前期的开局十分顺利,只是在战役的中期遭逢剧变,失去了优势。   整场战役,黄巾军共计阵亡了四千余人。   四千人的伤亡并没有让黄巾军太过于伤筋动骨。   但是退出洛阳地区却极大的影响了黄巾军军中的士气。   现在黄巾军中的士气几乎跌倒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贾诩牵引着战马慢慢的跟随着许安的身后,他也注意到了黄巾军军中出现的问题,发生的状况。   这一次洛阳战役的失利,造成的影响并非单单只是失去洛阳地区。   许安一直以来在军中建立的形象,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犹如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是黄天在人世间的化身。   洛阳战役的失利,动摇这一形象,动摇了一直扎根于一众黄巾军军卒中对于许安的印象。   许安勒住了战马,停留在官道的旁侧。   一名又一名,一队又一队的黄巾军军卒从官道之上走过。   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再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欢呼致意,他们只是低垂着头,彷佛行尸走肉一般,齐步向前原本应当是铿锵有力的动作,如今却是显得的垂头丧气。   贾诩双眉微蹙,洛阳战役的失利远比他想象的要大,而要大的多。   贾诩不由自主的看向就在身旁不远处的许安。   此时的许安仍旧是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他的脸上并没有或多的变化,让人猜不出他的心中到底再想着什么。   许安凝视着官道之上正在行进的黄巾军军卒,他并没有如同贾诩那般忧心仲仲。   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就算是被击败了无数次,他们依旧能够顽强的站起来,百折不饶。   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必定有着坚定信仰。   一支真正强大的军队,他们所信仰的绝不应当是某一个人。   万众瞩目的感觉,万众崇拜的感觉真的让人沉醉。   财帛动人心,权利使人醉。   但是许安很清楚,这并非是一件好事。   极端的个人崇拜,造成的破坏难以想象。   一直以来,巨大的压力压在许安的肩上,许安很清楚他如今走到了这一步,一举一动都影响着数百万人的身死,所以一直以来许安都慎之又慎。   袁绍输得起,南庭输得起,他们可以输一次输两次,甚至可以输上十次百次,但是许安却一次都不能输,一次也不能。   输了一次,战无不胜的光环就会被破坏。   张角昔日连战连捷,那些跟随在他身后的黄巾军士气高昂无比,一时间声势浩大,隐隐有席卷天下之气。   然而当卢植带领大军北上之后,只是一场遭遇战,黄巾军受挫。   正是这一场遭遇战的失利,导致了军中生出了别的声音,有人开始质疑张角,甚至有人开始质疑太平道。   军心已乱,而后黄巾军连尝败绩,汉军则连战连捷,士气大振,此消彼长,十数万黄巾军最后竟然被数万人的汉军围困在广宗城之中,再无力回天也。   夫战、勇气也。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士气对于战争影响是真的恐怖。   许安一路而来皆是连战连捷,众军将他视为黄天之化身,只要是许安亲自领兵,似乎就百分百代表着战争的胜利。   任何军卒都愿意跟随着常胜的将军作战。   这一次的失利,其实影响最大,还是军中的符祝。   当初下曲阳大败之后,张梁慷慨赴死,两百余名黄天使者还有刘辟、龚都和许安一起逃过了汉军的追捕。   但是因为张角、张宝、张梁先后去世,还有百万黄巾的覆灭,那两百余名黄天使者差点便陷入了崩溃。   他们一直坚信的信念崩塌,让他们无法接受。   现在的情况虽然远远比那个穷途末路的时候要好,但是却并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这是危机,但是又何尝不是机遇?   一直以来,许安都想要让麾下的军卒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   如今的太平道其实和光和七年的太平道早已经是两个不同事物,现在的太平道思想更为进步,也更为先进,也更加的符合这个时代的情况。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失败并不可怕。   就算最后拼尽了全力,最终还是失败了。   就算结局还是另一个皇帝,另一个皇朝,另一个轮回,但是现在的这个世界已经和原来不一样。   无论那些统治者再如何掩盖,再如何去遮掩。   他们终将在史书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将一个崭新的思想留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大火就算扑灭,但是必然有火种会留存下来。   那火种终有一日,将会重见天日,重新被点燃,再度汇聚成星星之火,再度形成燎原之势!   最终推翻那腐朽的王朝,在丘虚之上建立一个崭新的,充满着希望的国家,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   许安很清楚,新的太平道思想其实早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麾下的军众,在影响着太平道辖内所有郡县的百姓。   只是他们的脑海之中还残存着陈旧的思想,还停留在以往的时光,还停留在黑暗的旧时代。   这一次的失利,正好可以让他们清楚,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战。   而且,许安也相信,他麾下的军队,绝对是一支百折不饶的军队,一支比整个时代所有军队都要顽强的军队,一支真正有着坚定的信念的军队。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三府九部制。   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奴宾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   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是为长安。   初平三年(192年),九月十日。   黄巾军主力在许安的带领之下终于抵达了长安。   由于攻取了关中,以往的军区被再次重新划分。   上郡军区被废除,上郡兵备道郭泰之前就已经被调为河东军区兵备道,原河东军区兵备道又徐晃担任,徐晃解除了兵备道的职责,在洛阳战役之中担任先锋之职。   太行军区、两郡军区,得到了加强,兵额被定为三万人,河东军区维持原样,没有多少的改变。   定北军区,也就是凉州军区,因为关中董卓的瓦解,也相应的减少了军兵的定额。   定北军区原定兵额两万,没有了董卓的威胁,定北军区的兵额也被削减成了一万三千人。   凉州各郡兵加起来现在共有三万余人,除了阎忠麾下直辖的一万余名军兵之外,其余的军兵都是地方守备部队,所耗的钱粮颇小。   关中地区,曾经的司隶校尉部,也就是如今的中州,并没有设立新的军区。   许安将太平道的中心之地从并州太原郡的晋阳迁到了中州的应天郡。   现在太平道中,军事的改革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   而太平道中,民生政事之类的改革已经开始。   汉朝实行郡县制,郡国之上设州,州中设州牧、刺史管辖地方。   解放了关中之后,许安首先在关中,也就是现在中州,实行民生政事改革的试点。   中州之中不设州牧、也不设刺史,而是依仿明制设布政使、按察使、都护使三职。   布政司中置左右布政使各一人,主管一州民政和财政,另设提刑按察使管刑法,都护使管军队。三者合称“三司”   三使管理三司,三司全称分别为:承宣布政司、提刑按察司、兵备都护司。   承宣布政司的承宣,意涵取自“朝廷有德泽、禁令、承流宣播,以下于有司”,主管一州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沟通督抚与各府县。   以布政使为主官,秩正四品,以布政副使为从官,秩从四品。   提刑按察司,其职权也如同其名称,提刑按察四字。   提刑按察司主管一州司法事务,以按察使为主官,秩正四品,以按察副使为从官,秩从四品。   按察副使辅佐按察使处理一省司法刑狱、监察按劾、治理驿传、官员考核等等诸事。   兵备都护司,主管一州军事,以都护使为主官,秩正四品,以都护副使为从官,秩从四品,属于官职。   都护使的品级位同四征、四镇将军,都护副使的品级位同四安、四平将军。   有军职在身者,也可以担任官职,这个官职实际上是给黄巾军中的武官所设。   担任都护使者有三个必须达成的规定。   第一,担任都护使,必须要是太平道之中达到方主,通过审核。   第二,必须要是军伍出身,并且在太平道陆军学院经历过三个月以上的学习,在讲武堂都经历过一年以上的学习。   第三,军职在从四品及以上者。   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各级将军主管战兵,而都护使则是主要管理地方守备部队、屯田兵。   承宣布政司、提刑按察司、兵备都护司,分隶钱谷、刑、兵,其考核直接由中军府考核。   三使地位平齐,但是一般来说,还是以布政使者为尊,只不过布政使并没有管辖按察司,都护司的权利。   有重大之事,施行重大举措等等,皆需要三司共同审理,意见达成一致之后,方可推行。   不过除了三司之外,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机构——鹰狼卫。   许安在关中地区推行了地方行政制度的改革,同时也推动了鹰狼卫的改革。   鹰狼卫草创之时,发展迅速,很多地方许安都没有办法考虑到,毕竟鹰狼卫的建立,除了许安脑海之中的那个锦衣卫外,再无其他的参照。   现在随着发展的越来越壮大,鹰狼卫现行的制度,使得他们有些臃肿,有些拖沓,曾经颇为先进的制度,现在已经变得较为落后,改革之事,刻不容缓。   于是许安便重新改革了鹰狼卫的制度。   鹰狼卫一直以来都是作为直辖机构,选拔的都是对于太平道最为忠诚的军卒和道众,因此对于改革一事,根本没有激起多少的反对,极为顺利的推行了下去。   鹰狼卫设指挥使一人,秩正三品,设指挥同知二人,秩从三品。   鹰卫、狼卫,设镇抚使各一人,秩正四品,不设副手。   太平道占据着并州、凉州、中州三州,而其余十州都还在其他人的掌控之下。   鹰卫设千户所十所,管理十州刺探等事务。   狼卫设千户所三所,管理并州、凉州、中州三州地方监察等事务。   千户所人数并不设限,依据情况而定,人数定额由鹰狼卫的指挥使决定是否合理。   如今鹰狼卫本部就设立在中州应天郡的长安城中,中州鹰狼卫千户所则是设于长安城外。   长安城,以许攸为中州布政史主管民政之事,前鹰狼卫狼卫镇抚使魏律时任法司的令君,也被升任为了中州的按察使,中州的都护使则是由龚都担任。   中州现在对于黄巾军来说重要无比,是太平道如今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又是改革政务的试点推行第一地点,所以选人方面,许安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龚都无论是威望还是经验都足够担任都护使一职,而且龚都是最早就跟随在许安麾下的将领,中州地方的稳固是第一位,所以中州都护使最合适的人选无疑就是龚都。   中州的按察使责任重大,主管一州司法事务、监察按劾、治理驿传、官员考核等等重要事务,需要一个公正严明、执法从严的主官,这个官职可以说就是为了魏律来量身定做一般。   而中州的布政使,许安最后权衡利弊之后,还是将其交给了许攸。   许攸原先在晋阳的内务司处理民生政事一直都是游刃有余,数年的时间毫无差错,所有的事情都被其安排的井井有条,有序非常。   而且最重要的是,许攸的功绩早已经不单单是一个内务司的令君便可以解决的了。   之前许安升任贾诩为中军府令,让人作为谋主之时,许攸当时的反应都被许安看在了眼里。   之所以不用许攸,其实主要并非是觉得许攸会反叛。   如今这个情况,许攸很早便加入了太平道之中,又和汉庭结下了不小的仇怨,可以说基本上已经是不会再有反叛的情况。   更何况鹰狼卫监察地方,早已经在太平道的内部构建出了一个足够稳固的情报网,府衙之中,甚至还有凉州、并州、包括现在的中州各地风吹草动都无法瞒过鹰狼卫的耳目。   之所以选任贾诩为谋主,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历史上的名声,贾诩曾仕多主,虽然他很多时候为自己谋划以求报,是每一次都算的上是尽心尽力的为其主公着想。   而且历史上,无论是名望,还是智谋和评价上来看,贾诩都在许攸之上,再加上贾诩和阎忠的关系,也让许安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只是许安也明白不可能一直让许攸就作为一个内务司的令君,许安麾下的谋士本来就不多,阎忠身体越来越差,现在担任着凉州的州牧,修缮长安城已经帮不上太多的忙了,现在太平道中的谋士,贾诩算一个,许攸算一个,不过也才两人,   将许攸留任内务司,只能说是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大材小用,而且也必然会激起许攸心中的不满。   这一次许安将许攸升任为中州布政使,也让一直以来颇为不满的许攸终于是稍微释怀了一些。   正四品,已经是在太平道之中罕见的高官了。   要知道,现在黄巾军中,一众将校的军职最高者也不过才是从四品,这还是龚都、吕布、马腾等高级将校,其余的将校纵使战功赫赫也不过才是封号(杂号)将军。   现在太平道中,许安进位晋侯,车骑将军,官职也才是正二品。   地方行政的改革之后,便是太平道中央官制的改革。   原先许安设立中军府、兵部、宣教司、内务司、外务司等府司,分管诸事。   太平道当时只是占据了并州一地,许安也只是将其简单的分了一下职权,定了一下等级,当时并没有出现太多的问题。   但是随着太平道发展,从并州一地,不到百万的人口,演变成了如今数百万的人口,跨州连郡,已经是出现了诸多的问题。   现在太平道的官制经过了改革,演变成了一卫、三府、九部。   一卫指的自然是鹰狼卫,鹰狼卫作为情报收集机构,直辖于许安,其地位最高,刘辟作为鹰狼卫指挥使秩正三品。   要知道,州牧一职,现在在太平道之中才不过是正三品的官职,也就说刘辟这个鹰狼卫指挥使的地位已经是等同一州的州牧了。   两府则是指的,中军府、中书府、宣教府三府。   当初在晋阳召开会议之时,确定了中军府是黄巾军之中最高指挥机构,所有的军令、政令皆出自于中军府,以及中军府下辖各司。   这样的情况便出现了两个问题,第一便是中军府的管辖权利过大,政务、军事皆是出自中军府一府之中,其二便是主管多方之事,多有不便。   所以许安增设了中书府,分担中军府的权利。   中书府掌管机要、发布政令、官员考核。   中军府则是负责军事相关的事务,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一切军令皆是出自于中军府,及下辖各司。   宣教府也就是宣教司,许安改司为府,将宣教司改成了宣教府。   其实对许安的这个举措,无论是贾诩还是许攸都感觉有些古怪,在他们看来,一个宣讲经义的署衙不应该有如此之高的地位,不应该和中军府和中书府两个如此重要部门同列为府一级的部门。   但是最终许安力排众议,还是确定了宣教府的地位,将其设为了第三个府一级的部门。   许安从后世来,他很清楚宣传的重要性,如今太平道已经在他的修改之下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新的太平道的思想已经开始太平道的领地之中生根发芽,茁壮的成长。   各地的报社已经陆续建立,那些报社虽然刚刚草创,都颇为的简陋,运营的方式也还在琢磨之中,耗费了不少的钱粮,但是许安知道这是值得的。   后世的宣传战,恐怖到可以仅凭宣传便瓦解一个强大国家,颠覆一个国家。   虽然现在是汉时,没有电视,没有广播,没有互联网等大众传播媒介,但是宣传的力量依旧是无比的强大。   九司则是法部、吏部、工部、户部、农政部、外务部、内务部、枢密院、参谋部,为部一级行政部门。   原先兵部名称被废除,旧兵部改为枢密院,其主官为枢密使。   法部、吏部、工部、户部、农政部、外务部、内务部七部,为中书府下属机构。   枢密院、参谋院两院为中军府的下属机构。   吏部、工部、户部、参谋院四个司一级的行政部门是新设的部门。   吏部下设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掌管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   工部掌管各项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事务,各地的工坊也归工司管理。   户部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其内部办理政务按地区分工而设司。   参谋部是新设立的部门,负责制定战略计划,以及军事训练等一系列的军事活动。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从讲武堂毕业的优秀学员将会成为参谋部的见习参谋,   随后这些见习参谋会先进入军中,经历过数次战役之后,锻炼出了足够的实战经验之后,再调回参谋部中,作为一名正式参谋,参与制定各式各样的计划。   现在太平道的学童还没有广泛入学,学员不够,所以现在的参谋部多是一些黄巾军中资格比较老,经验较为丰富的将校,他们在战阵中负伤,已经不能够在战场上继续搏杀。   不过虽然如此,但是他们的头脑却依旧的清晰,前线作战的经验让他们不至于纸上谈兵,讲武堂的修习让他们可以将知识和实践相集合起来。   初平三年,十月一日,   太平道正式实行三府九部制。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中州   金秋十月,丹桂飘香。   关中的秩序在黄巾军的维持之下迅速的恢复,鹰狼卫的公审在强有力的支持之下在关中各地相继展开。   那些没有跟随着皇甫嵩、王允等人出走的豪强世家们没有几家逃过了鹰狼卫的审判。   他们有的躲在坞堡之中,聚众自守,妄图逃避审判,还有的想要连夜出逃,逃入山林之间,通过秘密的通道逃出关中,还有的人联合了其他的家的势力,试图煽动当地的乡民想要作乱,然后趁乱逃离关中。   不过,在绝对的力量之下,一切的反抗都是徒劳的,都是可笑的。   那些聚众自守,想要凭借着坚固的坞堡想要妄图逃避审判的豪强,他们的坞堡在配重投石车的怒吼声之中土崩瓦解,被夷为了平地,其众被鹰狼卫的缇骑索拿,缉捕入狱,接受审判。   那些连夜出逃,想要通过秘密的通道逃出关中者,很快便被狼卫的缇骑给抓住了马脚,轻而易举的便揪了出来。   六扇门的捕快多是游侠出身,他们的消息灵通,身手敏捷,也十分了解那些所谓的豪强世家出逃的方式,无论是乔装打扮,还是隐姓埋名,都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   那些联合了其他的家的势力,试图煽动当地的乡民想要作乱者,则是更为不堪,他们的煽动毫无意义,狼卫和黄巾军的军兵,还有宣教司的教员早已经是将黄巾军将会做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上至城邑,下至亭聚。   鹰狼卫的坐探将那些豪强世家妄图煽动乡民的情报送到了长安城外的中州狼卫千户所后,很快大量的兵马便被派遣而出。   初平三年(192年),十月十日。   长安城外,缇骑四出,关中各地豪强世家,闻驾贴无不伏首,望鹰狼无不躬身。   鹰狼卫之名遂响彻关中。   上千颗人头落地,上万名士人被发配,十数万人被牵连。   许安没有丝毫的心软,签发了大量鹰狼卫的驾贴。   从严执法,这一次,鹰狼卫将整个残存的关中世家集团几乎连根拔起。   公审持续了近一月的时间,整个关中的治安也因为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得道了极大的改善。   十数万的被判处劳动改造,也为太平道提供了大量的免费人力。   这十数万人一部分是士人,另一部分便是其乡党,宗族之人。   公审判处了他们一年到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劳动改造,他们将在各地的矿场还有一些太平道下辖的工坊通过劳动还赎清他们的罪孽。   而那些罪恶深重的恶首,横行乡聚之间,游荡于市井之间地痞流氓,还有恶霸连劳动改造的机会都不会被给与。   太平道的地方警方部队进驻各地方,屯田在许攸的安排之下井井有条,地方守备部队也入住了各处关隘。   此前武关一直被汉军所占,许安带领黄巾军主力折返之后,派徐晃带兵南下。   武关为“三秦要塞”,“秦楚咽喉”。   其关城建立在峡谷间一座较为平坦的高地上,北依高峻的少习山,南濒险要。   武关关城周长一千余米,城墙用土筑,略成方形,东西各开一门,以砖石包砌卷洞。   武关虽然地势颇为险要,但是在有着配重投石车的黄巾军连番的猛攻之下,很快便落到了黄巾军的手中。   如同轘辕关那样十数转的狭长关隘其实真的难得一见,只有入蜀的道路可以与之媲美。   轘辕关一战,西凉营被袭击,管亥虽然及时处理了突发情况,但是使得西凉营遭受损失确实是他的过错,西凉营的主官的位置管亥自然是不能担任。   不过管亥能力还是有的,而且管亥乃是老黄巾军出身,值得信重,权衡利弊之后,许安最后让管亥前去镇守武关,同时又派了扬威将军纪昂镇守函谷关。   南庭如今需要面对袁绍,袁绍这个时候占据了优势,必然不会再来轻易挑拨黄巾军,所以函谷关和武关两关实际上都不会有太大的压力,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就算袁绍和南庭得了失心疯前来进攻,那么黄巾军也能够快速的增援两关。   千里沃野的关中其实并没有多少是普通农户的田地,甚至可以说,关中没有一寸良田,沃野是属于那些贫民百姓的。   整个关中都是豪强世家的私产,那千里的沃野,万顷的良田,不属于那些终日在地里刨食的农夫,而是属于那些高高在上,坐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豪强世家。   关中之地被黄巾军所夺取,鹰狼卫将那些田土从那些豪强世家的手中全部都拿了回来。   许安命令鹰狼卫在公审的时候,将那些豪强世家家中一部分财物拿出来,按照情况分发给那些受苦的民众,其余的充公,作为公用。   所有的田地全部充公,编辑成册,然后根据实地的情况,派遣官吏文员实行屯田制,又迁移了一部分并州和凉州的民众到关中来实施屯田。   千里沃野,百万之民。   关中之地秋收的收成,让许安都感到了震恐。   不是震惊,而是震恐。   许安如何都想不到,仅关中这一片区域的收成,竟然比起整个旧太平道治下的粮食收成还要多上不少。   阎忠也在秋收过后不久,彻底的将整个原来的长安城改造完成。   太平道的各衙署都搬迁到了长安城中,应天府内两所国学院也是已经落成。   两座原来汉室天禄阁、石渠阁两座藏书阁其中的藏书副本也被送到了工坊之中,由工坊将所有的简牍录刻成纸质的书籍。   长安城中的很多地方,都被改造成了民居,城外原本杂乱的建筑,也在阎忠的安排之下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很多建筑被拆除,大量的民众被征募了起来,修缮民居,修建新宅。   而这一切的用度,实际上对于如今的太平道来说并不算什么。   攻下了关中,许安得到的不仅仅是董卓原先拥有的疆土,还从董卓和汉室的宝库之中获得了大量的珍宝。   当时王允和皇甫嵩撤离长安城时极为仓皇,根本没有带走多少的东西。   现在的太平道可以说是比其任何时候都要富裕的多。   关中的豪强世家经过了数次摧残,早已经不再如同原来那么强盛,最为强大的豪强世家也跟随着王允和皇甫嵩逃走,其余的大猫小猫三只根本掀不起多少的风浪。   整个关中豪强世家上百年的底蕴一口气被鹰狼卫所横扫一空。   关中豪强世家上百年来积累的财富,还有董卓扫空了洛阳,挖掘皇陵盗取出来的珍宝虽然被挥霍了许多,但是大部分终究还是太平道取得。   如今的太平道,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兵强马壮。   许安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关中之地被誉为“子孙万世帝王之业”。   ……   爆足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又是一年年关将近,曾经宏伟非常的应天府已经是被无垠的白雪所覆盖。   “吁————”   许安轻拉缰绳,勒住了座下的战马,停在了一处殿阁之前,身后跟随着的十数名骑卒也是同一动作,齐齐勒马。   许安将手中的马鞭别再了腰间,龙行虎步的向着殿阁走去。   殿阁之上,一块牌匾挂于殿阁之上——参谋部。   此处殿阁,正是中军府下辖的参谋部,三府九部的其中一部。   牌匾之上的“参谋部”,个个苍劲有力,显得庄重非常。   殿阁之外两名守门的军卒见到许安走来,先是敬了一礼,然后快速的拉开了殿阁的大门。   殿阁被拉开,明显能感觉到一股热风从殿阁之中涌出。   气流紊乱,雪花飘摇。   外界虽然是冰天雪地,但是殿阁之中还是颇为温暖。   殿阁的最中央,摆放着一个制作精良,详细无比的巨大的沙盘。   而在沙盘之后,有一架屏风,屏风之上,正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堪舆图。   那堪舆图是用造纸工坊所产出了一种巨大的纸张,淡黄色的纸张之上绘制了如今天下最新的十三州和其余各方的势力。   殿门的打开,也吸引了众人的眼光。   眼见走入殿阁的人正是许安,一众身穿着罩袍束带的将校瞬间站直,所有人都转过身来面对着许安,向着许安行礼致意。   许安迈步走入了殿阁,同样回了一礼。   “过冬的木材,让地方的军卒还有警察再多收集一些,过冬前发给那些比较困苦的农户家中,如果人手不够,让武卒营、锐士营还有骑兵五营暂时停止训练,去收集,砍伐木材,一定要保证今年的冬季,我太平道辖内的所有人都能够有足够的木材过冬。”   许安站在了沙盘之前,眉头微蹙。   “请明公放心,木材已经收集的差不多,还有些许的缺口,但是新年之前,便可以全部收集完毕,此前关中的道路有些地方年久失修,修缮的工作征集了大量的民夫,再加上此前公审分发的钱粮,今年关中的百姓过冬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许攸上前了一步,清楚的回答了许安的问题。   “这样最好。”   许安点了点头,悬在他心中这件事也算是放了下来。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冬季一年比一年长,一年比一年更为寒冷,确实是让许安有些担心了。   “过冬的衣物准备的如何了?”   “各地的工坊全力开工,赶制了不少的衣物出来,按照明公的安排,这些衣物会以比较廉价的价格出售给各地的百姓,暂时没有钱财支付的百姓也可以选用赊账的方式,在数月间支付衣物的价格即刻。”   “昨日并州的车队已经抵达了长安,关中的药材储备比之前还要富足两倍,不必担心药材不够,已经全部存入库中,妥善保存,各地的钱粮也已经入库,经过了鹰狼卫的检查,户部已经是清查完毕,后日账本便可以呈交上来,明公可以过目。”   “中州有数处地方颇为平坦,可以建设工坊,工部已经收集了中州工匠的信息,工坊选址暂选了一些地方,今天稍晚一些,便可以呈递上来,到时候明公再做裁定。”   “工部冬季一共有三十七个项目,一共需要征集一万三千余人,修缮各地的道路,还有修建报社、驿站等,工坊修建,按照我军顶下的规模,修建一处工坊,需要征集一千五百余名民夫,今年我军财政颇为丰厚,可以支撑这些钱粮的用度,依在下之见,可以同时修建七座工坊。”   “十座?”   许安看了一眼许攸,中州地区的工匠虽多,但是也不可能填满七座工坊,要是真能填满七座工坊,那么董卓军早已经是全员铁甲了。   太平道内的工坊说是工坊,实际上就是一个小型的城邑。   许攸面色未变,似乎早知道许安会这么问。   “我军原本许多工坊为了隐蔽都是在山间、林中修建,虽然隐秘,但是往来不便,路上消耗颇为严重,在下建议,可以将这些工坊迁于中州,其工坊之中工匠,可以全部入住中州新修工坊之中”   “户部已经准备了足够的盈余,七座工坊可以同时建造,春季过后,便可以投入使用,七座工坊投入使用之后,可以节约不少的钱粮。”   许安眉毛微挑,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件事。   当初将工坊选在山林之间,确实是为了隐蔽,因为当时太平道的情况并没有如今那么安全,而是危机四伏,四面皆有强敌,只能是放置于山林之间。   现在除了一些可以需要保密的秘密工坊之外,其他的武备工坊可以放在地势开阔的地方,这样无论是运入原材料和粮食,还是运送出去武备东西,其消耗都要少得多,可以节约财政。   “子远辛苦了。”   许安微微颔首,许攸这些时日的表现,他都在看了眼里。   许攸管理中州,担任布政使之后,将中州一直管理的井井有条,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许安来说。   许安安排了一件需要办理的事务,许攸不仅会将其办好,甚至还会制定一连串完善政策的措施。   “中州的事务既然已经妥善安排,那么我们便可以放心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许安眼神微凛,望向身前的沙盘之上。   “明年开春之时,便是我军进攻汉中之日!” 第六百七十三章 陈都   初平三年(192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陈都。   陈都虽然位处豫州中部,但是仍旧没有办法逃过季节的变迁。   雪虐风饕,陈都连下了数日的大雪,白雪似乎要将整个陈都全都埋于其下一般。   陈都东城区,这里曾经是陈县民居,曾经住的是陈县周围的富户大家,但是自从刘协入主陈县,陈县变成了陈都,这里原先的主人便陆续搬离了出去。   这里的建筑也被拆除后重建,作为了官吏世家的住宅,还有从外地入京,等候诏令的外官等待之地。   东城区,一处宅院之中。   一名身穿着深衣的男子束手站于长廊之中,看着飘扬而下的雪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男子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端的是仪表不凡。   其虽然面容俊朗,但是看上去却并无娟秀之气,倒是让人感觉颇为和煦,从容有度,让人见不由心生好感,如沐春风。   都道瑞雪兆丰年。   但是如今这大雪一落便是十数日,连着也不见间断。   地面之上的积雪落了一层又一层,地面之上现在覆盖的白雪已经是厚的有些让人心忧。   刘备并非是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世家子弟。   他确实是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裔,他的祖父刘雄被举为孝廉,官至东郡范令。   但是由于其父刘弘早亡,少年时家道已是中落,为了维持生计,他母亲只能是以织席贩履为业,刘备虽然年幼,但是也并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帮着他的母亲一起劳作。   凝望着眼前纷纷扬扬自天空之上飘落而下的大雪,刘备的眼中不由的浮现出了一抹忧色。   冬天似乎越来越漫长,也越来越寒冷……   现在豫州的冬天已经和幽州的冬天相差无几了,而现在的幽州还要比之前寒冷数分。   若是冬日再长一些,大雪再落大几分,恐怕明天的收成要少上不少。   连年的战端,沉重的徭役,恐怕那些平民百姓肩上的担子又会加重。   刘备叹息了一声,这些事他很清楚,但是却又毫无办法。   他仅仅只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而并非是有资格治国理政的高官。   “大哥。”   刘备微微偏头,看向身侧,他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兖州牧曹操前来拜访,大哥要见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弟关羽迈步从长廊的右侧走来,向着他询问道。   “曹操?”   刘备听到这一名字,微一挑眉。   他和曹操也算是有些交集,东郡之战时,他曾经和曹操带领兖州兵一起对抗袁绍,也算是有些战阵的情谊在。   只是两人除此之外在无什么交情,曹操因为讨董之事,还有帮助夺取兖州,稳定兖州之功,再加上其父曹嵩如今官拜九卿,已经是由兖州刺史升任为了兖州牧。   一州的州牧自然是举足轻重,地位崇高。   现在他刘备不过只是一个杂号将军,这一次东郡之战虽然他也颇有战功,但是场战役,汉庭劳师远征,耗费钱粮,看似稳住了局势,但是实则是一败涂地。   东郡之战是草草收尾,而洛阳之战,最终获胜的其实还是袁绍。   洛阳地区被袁绍攻下,而徐州的北境尽皆沦陷,袁绍军的触手甚至深入了兖州的济北国、泰山郡等地,威胁到了他们的腹地。   幸好旋门关还在他们的手中,不至于被袁绍军从济北国、旋门关两面夹击,切断兖州和豫州的联系。   “快请曹使君进来。”   刘备虽然心中想法颇多,但是却并没有怠慢了曹操。   刘备刚说完话,便又否决了自己之前的言语。   “不,我亲自去迎接他。”   刘备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快步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刘备一路急行,很快便走到了大门处,张飞看到刘备亲自前来,连忙让仆役打开了大门。   “等会见到曹使君,礼数须得周全,万万不可无礼。”   刘备走到近前,对着张飞叮嘱道。   “大哥放心,就凭他曹操敢把旌旗立在前阵,我也不会对他的无礼的。”   听到刘备的叮嘱,张飞自然是没有不放在心上,连忙保证道。   “等会出去可别直呼其名了,要叫使君。”   刘备无奈的摇了摇头,关羽和张飞两人自黄巾之乱时和他一起自桃园起兵,距离今日,也有八年的时光了,他对他们两人的性格都十分的熟悉。   关羽为人颇为傲气,但是礼数之类的都会做足,张飞为人颇为钢直,并不在意小节,平日里更是对于很多官吏颇为看轻,刘备有点担心张飞会因此开罪曹操。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两人走出了大门。   出乎刘备意料之外的是,门外并没有停靠着什么马车,也并没有卫兵的身影。   雪地之上,一名身穿披大氅,细眼长髯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那人的身材并不高大,看着约莫只有七尺之高,肤色白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身侧一名魁梧的将校,罩袍束带,手牵着马缰,腰配宝刀,身长八尺有余。   刘备虽然不认识其人,但是只是看上一眼,便知晓其人必定是百战之将。   刘备曾经见过曹操的战马,那将校牵着的战马一匹正是曹操的战马,那战马通体雪白,四个黄蹄子,高大威武,体态庄严,让人一眼看去,便难以移开目光,   另一匹战马虽然也是好马,身体毛发皆是墨黑,唯有额前有一条白纹,但是饶是如此,比起曹操的战马却是仍然是相形见绌。   不过那战马的马鞍左右,却是挂着一对用于步战的手戟,还有数把小戟。   关羽和张飞两人看到曹操时,面色并没有多少的变化,但是当他们看到曹操身侧的那一名将校之时,两人皆是目光一凝,将心神多留在那人的身上。   “刘备,参见使君。”   刘备恭敬的行了一礼,关羽和张飞也是一起见礼。   曹操呵呵一笑,上前握住了刘备的手,笑道。   “些许虚礼,何必在意,还是先进屋再叙吧。”   曹操开口,刘备自然也没有再矫情,两人一起走入了门内。   众人通过了长廊,进入房舍之中,分主次坐定。   虽然曹操说了不必在意虚礼,但是刘备并没有因此无礼,还是做足了礼节。   “不知使君这次前来,是为何事,莫非是兖州局势有变?”   刘备心中疑惑,斟酌了一下,询问道。   “玄德直接称呼我表字即可,你我二人在东郡曾共同御敌,当日若非是你带领幽州骑及时来援,恐怕我早就已经在九幽之下了。”   曹操摆了摆手,言道。   “玄德忠心为国,带领麾下一路转战,千里辗转,连败强敌,方才进入兖州,在平原国之时更是连拒袁绍七道招降书信,千金在前,高官在上,仍旧不为所动,如何现在做这般小儿女之态。”   “孟德兄言重了,讨董之时,袁绍便已经是现出了端倪,而后更是乱国祸民,只可惜界桥一战,本有胜算,但奈何当时平原国遭受青州兵袭击,难以两全。”   刘备没有在称谓上纠结,不过曹操的言语,让刘备想起了之前的旧事,刘备叹息了一声。   界桥一战,若是当时他没有被青州兵拖住,带领着五千精骑支援公孙瓒,也不至于因为前军的骑军遭遇惨重的伤亡,军中骑卒短缺,士气大落,而一溃千里。   曹操询问道:“扬州匪乱于十一月已经平定,玄德可知道这个消息?”   “自然知道。”   刘备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曹操突然提起上个月的消息。   就在十一月,扬州传来了捷报,持续了一年之久的扬州匪乱终于平息。   此前扬州叛乱,荀彧推举别部司马孙静前去平叛。   孙静遂统领一千五百名军卒,前往吴郡平叛。   孙静进入吴郡之后,联络各郡的豪强世家,组成了联军,又征召兵士,悉心训练。   兵强马壮之后,孙静便立即带兵南下平叛。   严白虎麾下虽众,但是终究是不得其章法,欺负一下久未参战,战力孱弱的扬州郡国兵还行,但是面对着孙静带领精兵强将却是毫无还手之力,一败涂地。   但是真正的作乱的其实并非是严白虎,严白虎之所以能有如此浩大的声势,还屡败扬州平叛之军,便是因为有不少的扬州豪强实际在暗中支援于他。   天下纷乱,乱兵四起,扬州的一部分豪强世家也想趁机浑水摸鱼,在其中分上一杯羹饭。   第一次的失败,孙静虽然趁胜追击,但是扬州山林茂密,河网密布,严白虎还是带着麾下的贼兵成功逃脱。   而这一次的失败之后,严白虎也有了经验,他不再只看重人数,而是转而开始训练军兵,装备甲胄,这也让扬州的叛军实力得到了一定的加强。   孙静虽然麾下军卒皆是精锐,又训练了一批新兵,得到了吴郡、庐江等郡部分豪强世家的帮助,但是兵力却还是远远逊于严白虎。   严白虎熟悉地形,不断的骚扰孙静。   孙静虽然每次都能击败严白虎,但是却是一直都没有办法重创严白虎的主力,因此平叛一事几经起伏。   严白虎而后又联合贼寇焦已,以及被称为丹阳宗帅的山越头领祖郎。   三家合兵一处,与孙静对持于吴郡之南。   孙静领兵连战不克,严白虎与祖郎、焦已三家势力联合,兵力达三万人之众,孙静兵少,连战未能克敌,遂不敢轻举妄动。   孙静本来想要退兵返回吴郡中部之时,严白虎这时却派出了使者,想要和谈,表示愿意接受招安,并要求孙静不追究之前的过错。   孙策因此认定严白虎此时不过是外强中干,于是请求再次带兵进攻严白虎。   孙策请求再战,但敌军势大,兵力雄厚,而孙静只有军卒八千余人,不敢轻动,因此并未允许。   当时周瑜也带领着不少的家兵跟随孙静一同作战。   孙静拒绝了孙策的提议之后,周瑜站了出来,历陈严白虎军的情况,随后指出了严白虎军外强中干的事实。   周瑜详尽的分析,终于是打动了孙静。   孙静以孙策为先锋,派出了麾下所有精锐交给了孙策统领。   初平三年(192年),十一月七日。   孙静再度发兵进攻严白虎。   严白虎、祖郎、焦已三人分别占据中、左、右三方,互为犄角,据营而守。   在孙静指挥的大军掩护之下,孙策领吴郡精兵两千人,猛攻中军。   孙策领兵与严白虎连战九阵,九阵皆胜,阵斩严白虎麾下七将。   严白虎军军心惶惶,第九阵时,只要孙策旌旗所到之处,严白虎军军卒无不走避。   孙静派出骑兵切入严白虎军阵之中,严白虎军遂大败。   严白虎军败,祖郎、焦已也无力抵抗,被孙静杀的大败。   焦已死于战阵之中,严白虎和祖郎两人带领着残兵逃入了山林之中,躲入了山越人的领地。   严白虎军大败,主力溃败,孙静穷追猛打,逐步剿灭散步于吴郡南部,会稽郡北部的残存势力。   孙策仍旧作为先锋,严白虎和祖郎不甘心失败,试图负隅顽抗,他们依托着山林,联络其他山越势力,想要重新组织反攻。   孙策领兵挺进到会稽郡北部之时,有人向其禀报,严白虎和祖郎两人就在北部一处山越势力之中,正在劝说其势力一起发动叛乱。   孙策当时只领了十六骑亲卫于那山越势力的旁侧游猎,大军离他稍微有些距离。   知晓了情报,孙策却是并没有前去调遣大军,只是派了一名军兵报信,随后带领着麾下的十五骑径直去往那山越营地之中。   会稽郡北部的山越,大多都臣服于汉帝国,之前山越几经叛乱都被汉帝国以雷霆之势扑灭,山越之人闻汉兵而胆寒,只有南部的一众山越还不怎么服王化,偶尔还会作乱。   在严白虎和汉军的数次大战之中,孙策的名声也因此声名远播,孙策少时便有勇名,此时名声更甚。   孙策手执长枪,只带着骑兵十五人,踏入了山越的营地,竟然无人敢拦,守门的山越更是乖乖的为孙策打开了营门。   孙策勒马走入了山越营地之中,呵问严白虎和祖郎何在,山越众人畏惧孙策之名,将严白虎和祖郎所在之地告诉了孙策。   孙策带领着一众亲卫,一路急行,抵达了山越营地的中央地带。   这里是山越人的议事之地,而严白虎和祖郎两人此时就在劝说此地山越的几名首领合谋之事。   严白虎和祖郎两人亲卫看到穿着汉军将校服饰的孙策不由的有些惊慌,只以为当地的山越势力已经投了汉军,这一次的会面就是一个陷阱。   房舍外严白虎和祖郎两人的数十名亲卫惊慌失措,有人想逃,有人想去禀报帐中的严白虎和祖郎,还有人拔刀想要抵抗,一时间乱作了一团。   孙策眼见严白虎和祖郎麾下的卫兵在房舍之外,立刻便明白了严白虎和祖郎两人定然就在房舍之中。   房舍之外的混乱并没有能够影响孙策的心神,孙策弯弓搭箭,箭如流星,数名贼匪应弦而倒。   孙策骑乘着战马一路奔驰到了房舍之外,而后弃弓下马,手执环首刀,径直走向房舍。   房舍之外,严白虎和祖郎两人麾下数十名亲卫因为孙策威势,竟然没有一人敢于上前阻拦。   孙策走入房舍之中,房舍之中众人皆是一惊。   严白虎和祖郎两人两人更是大惊失色。   严白虎当先反应了过来,想要逃走,但是孙策已经走入了房舍之中,哪里还会给他逃走的机会。   孙策拿起腰间的手戟,飞起一戟,正中严白虎面门。   祖郎倒是没有严白虎那么不堪,他并没有逃走。   见到只有孙策一人,祖郎怒吼一声,奋起余勇,挥舞着腰间的长刀向着孙策直冲而去。   困兽犹斗,祖狼现在就是一头困兽,陷入了绝望的困兽,临死的反扑无疑是最为恐怖的。   但是两人终究是武力悬殊,孙策自小习武,祖郎不过是半路出家,又如何能及得上孙策?   孙策只是一击,便隔开了祖狼手中的长刀,割破了祖狼的咽喉。   两人动作虽多,但是其实严白虎和祖郎两人身死就在发生在短短的数息之间,兔起鹊落,交锋便已经结束。   严白虎、祖郎身死,孙静立即带兵进剿,其余部纷纷投降,或是逃遁,从此销声匿迹,不敢当汉军兵威。   孙策于山越营地斩杀严白虎、祖郎,山越万众,竟然无人敢于阻拦,此事一时之间轰动非常,被传为美谈。   自此,扬州诸郡之人提起孙策,皆将其于勇冠天下的西楚霸王相比较。   扬州贼乱,因此平定。   而这个时候的孙策,才仅仅十八岁!   刘备当初听闻扬州发生的事情,甚至都以为只是传说。   后来封赏的诏令自陈都下达之后,刘备才知道那不是什么传说,而是真实发生在扬州的事实。   “真吾之冠军侯也!”   据说,刘协收到扬州传来的消息之时,从坐席之上直接站了起来,欢欣的说道。   “冠军侯……”   刘备眼神微动。   得到冠军侯之名者,历来不过四人。   霍去病十八岁为剽姚校尉,率领八百骑兵深入大漠,两次功冠全军,封冠军侯。   十九岁时升任骠骑将军,于河西打破匈奴,歼灭和招降河西匈奴近十万人,俘匈奴祭天金人,夺取祁连山。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霍去病与卫青再次率军深入漠北。   漠北大战,霍去病与卫青两人联手消灭匈奴左贤王部主力七万余人,霍去病一路追击匈奴军直至狼居胥山与姑衍山,分祭天地,临翰海而还。   自此“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然而,天生将星,却是如同流星一般一闪而逝。   元狩六年(前117年)病卒,年仅23岁。   第二位是霍去病的儿子霍嬗,霍去病死后他继承“冠军侯”爵位,但霍嬗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没有留下任何子嗣,冠军侯国除。   第三位得到冠军侯爵位的贾复,被光武帝刘秀封为冠军侯。   贾复虽然战功赫赫,名列云台二十八将第三位,但是他的战功与西汉冠军侯霍去病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第四位则是窦宪。   永元元年(89年),窦宪为车骑将军,合属国南匈奴、乌桓、羌胡兵三万余出征。   窦宪遣精骑万余大破北匈奴于稽落山,深入瀚海沙漠三千里,大败北匈奴于稽洛山,至达和渠北醍海,杀一万三千多人,俘虏无数。   后登燕然山刻石记功,史称燕然勒石,与霍去病封狼居胥之功相比亦不逊色多少。   后来,窦宪派兵再次出击,出塞五千里进攻金微山,大破北匈奴单于主力,斩名王以下五千余人,俘虏北单于皇太后,北单于仓皇逃窜不知所终。   冠军侯之名,如雷贯耳。   获封冠军侯,无疑是莫大的荣耀。   将孙策比之冠军侯,比之西楚霸王,无疑是让孙策的名声更上了一层楼。   “此次前来,在下确实是因为兖州之事,前来请求玄德相助。”   曹操面色肃然,面对着刘备,双手作揖,郑重其事的言道。   刘备见状也是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同样面对着曹操。   “昔日袁绍与许安两人合谋,使得可以以三面包夹之势促使我军退军,泰山黄巾军退出泰山、济北两地,被青州兵所接收,玄德应当知晓。”   “前些日子,就在这个月的十日,徐州传来了消息……”   曹操面色肃然,停顿了一下。   刘备眼神微凝,关羽和张飞两人的目光也同时聚焦在了曹操的身上。   “玄德应当不知道,扬州之乱平定之后,车骑将军刘宠将孙策调往了徐州。”   “孙策抵达了徐州之后,整顿兵马,朱治带领军兵自西向东,进攻羽山,而孙策则是带兵先自东向西出发,随后北上直接进攻琅琊国,直取琅琊国治所开阳……”   曹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孙策于开阳之西,大破臧霸军的主力。”   “臧霸负伤,被孙策突入阵中刺中左肩落马,开阳一战,孙策斩获首级一千七百级。”   关羽和张飞两人眼神皆是微凝,不过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朱治领军一万两千人再攻羽山,阵斩臧霸麾下大将孙观,击破青州与臧霸两家联军,斩首级三千八百六三级,如今徐州东海郡北部利城、祝其、赣榆三城已经克复,东海郡北部门户已经被我军所得。”   曹操继续说起了徐州的局势。   “眼下臧霸已经带兵撤离开阳,青州兵和臧霸麾下的军队已经放弃了琅琊国的北部地区,向着琅琊国的峥嵘谷撤离而去。”   “徐州青州、臧霸联军溃败。”   曹操举起了手,握成了拳头,掷地有声道。   “这是一个绝好机会!”   曹操目视着刘备,面色肃然无比,沉声道。   “这是一个重新夺回泰山郡、济北国的最好机会!”   “青州兵孱弱,昔日泰山黄巾军被围困于漯城城南,却能连破青州围剿之兵。”   “泰山郡、济北国青州兵共计两万人,如今袁军重心皆在洛阳,于黄河之北,只留下了守备之兵,兖州数年磨练,可以调动军卒足有四万之众,足可破敌!”   “在下此次前来,正是想要请求玄德尽力竭智,助我收回济北、泰山两郡。”   曹操微微躬身,面对着刘备请求道。   “孟德兄言重。”   刘备面色肃穆,郑重道   “为国分忧,在下如何会不尽力竭智?”   “只是我麾下军众,尽是骑军,孟德兄想要进攻济北国、泰山郡是为守城,恐怕助力有限。”   “不。”   曹操目视着刘备,摇了摇头。   “骑兵攻城,无异于是暴殄天物。”   曹操拍了拍了手,那名一直坐在他旁侧的魁梧将领立刻站了起来,拿出了一张堪舆图,走上了前去,将堪舆图展开扑在了刘备的案桌之上。   曹操站起了身来,也走上了前去。   他指着泰山郡和济北国北部一片颇为狭长的地带,那是平原国祝阿城的南方,那是泰山郡和济北国通往平原国的门户。   “泰山、济北两郡若想北上青州,必定要经过此处,此地地势狭长,但是南部地势开阔……”   曹操的声音微微有些阴冷。   “我想要玄德在我军兵出济北国之时,率兵立刻切断此地。”   “如此,泰山、济北两地青州兵,便如若鱼游釜中,喘息须臾间耳!” 第六百七十三章 归路   “哗”   昏暗的船舱之中,几乎没有多少的光线,些微的阳光通过狭小的通气孔从上方洒在船舱之中,却带不来多少的光明。   汤元半卧着蜷缩在角落之中,摇晃的船身没有让他感到晕眩,海浪的声音让他昏昏欲睡,那辽阔的大海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恐惧。   成群的海鸥,呼啸的狂风,滔天的巨浪,大海之上变幻莫测的风雨,还有危险,都没有使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反感。   那辽阔无比的海洋,曾经从未见过的海洋,却给了他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   就好像回到了温暖的家中一般,好像他就是生长于大海之中一般。   黑暗之中,汤元的眼睛却仍然能够看的清楚。   船身随着海浪的起伏轻轻的晃动,犹如一位母亲在轻轻的推着摇篮哄着她的幼子进入那美好的梦乡。   全寿富贵谓之福。   上平如衡,下侧如刀,贵其可以破浪而行,是为“福船”。   听说这名为“福”的大船,是那远在并州的大贤良师许安亲自设计,再由辽东的船匠制作而成。   在水手的聊天之中,汤元知道了这名为“福”的大船,比之前航行在海上的所有海船几乎都要宏大,都要可靠。   海上天气变幻无常,就是在近海航行,尤其是在这个航海技术,造船技术并不发达的时代,经常会有船毁人亡的灾祸发生。   在辽东的水师之中有一个传言。   这所谓的“福船”是那些生活黄天之世中人所使用的船只,不然为何会比这之前航行在海面上的任何一种船都要可靠,都要安稳。   福船,福船,全寿富贵谓之福。   只有在那黄天之世之中,才能被称之为“福”。   汤元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随着海浪的起伏而缓缓的移动。   黄天之世……   大道之世,人人有德,人人敬老,人人爱幼,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所有人都在述说着并州的美好。   在哪里的人不会挨饿受冻,不会被豪强世家任意欺凌,不用再提心吊胆行走在街道之上,也不用担忧那些繁重无比的苛捐杂税。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   但是世界上真会有那么美好的地方吗?   不用忍饥挨饿,不必卑躬屈膝,无人不饱暖……   其实汤元是不信,他跟随着卢盛脚步,跟随着黄巾军的队伍一路辗转,但其实他根本不相信有那么美好的世界。   他之所以加入黄巾军的队伍,不过只是想要苟活下去……   他没有田地,没有家人,没有资产,他曾经不过是豪强家中最底层的家奴,甚至连人身自由的权利都没有。   他的妻子、父母都死在了灾年,为了苟全性命,他只能卖身在豪强之家作为家奴,每日需要处理的杂活犹如南山一般繁重,难有喘息之时。   黄巾军杀入了泰山郡中,那些官吏、豪强皆被黄巾军所杀,他也失去了唯一的容身之所。   他被黄巾军带出了那深宅大院,带到了营垒之间。   黄巾军中有一些被称之为符祝,那些符祝给他们讲解经义,言说这在这个世界之上,还有一片乐土,一片不会挨饿受冻的乐土。   那里的人会给他们发放土地,让他们去耕种,那里只征收田税,再无其他的苛捐杂税,也没有沉重的徭役。   “天地自有神宝,悉自有神有精光,随五行为色,随四时之气兴衰……”   汤元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听到了讲经声。   每天差不多的申时的时候,太平道的符祝总会在船上讲解经义,为众人解惑。   汤元突然感觉眼眶微酸,他的内心不由的发生了动摇。   或许那所谓“大同”的黄天之世真的存在……   “为天地使,以成人民万物也。夫天地阴阳之间,莫不被其德化而生焉……”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汤元再度闭上了眼睛。   昏暗的苍穹之下,三千卫山营的军兵屹立在原野之上   那三千名卫山营的军兵面对着成千上万,漫山遍野,凶神恶煞的冀州军兵却是从未有一人退缩……   汤元握紧了拳头,那洒在船舱之中微弱的光芒,在他的眼里却是显得刺眼无比。   汤元向着船舱角落再度缩了一缩,离那落入船舱之中的光芒又远了一些。   他是一个逃兵。   他们在冀州军的攻势之下连一刻钟都没有坚持到,便全军崩溃……   没有人责怪他们逃跑,卢盛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样的敌人。   一路向东,终于抵达了营州,抵达了安全的地方……   ……   汤元本以为,以后就会一直留在营州,留在这原来是青州的地方。   符祝跟他们说过,也给他们看过华夏的版图。   汤元知道,他们当时所在的地方是泰山郡,是豫州的州郡,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而并州离他们远隔数千里,要过去的话,只凭双脚恐怕要走上数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并州的外围。   而营州是版图的最东面,靠近那一望无际的大海。   到了营州,便离并州又远了了数百里。   汤元并没有对并州抱有多大的希望,他不认为现在还能够去往并州。   并州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而在那路途中央有着无数的财狼虎豹,有着强敌环伺在道路两侧。   但是,码头的喧嚣打破了汤元的清梦。   在那犹如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之中,让汤元从梦中被惊醒了过来。   他本来就在码头负责搬运货物,住的地方也在码头旁边。   他走出房门,走到了码头之上,看到了至今为止见到过的最为壮观的景象。   一艘又一艘高大的战船,一艘又一艘插着土黄色旌旗的旌旗的战船密布在旷阔的海面之上。   高大的风帆在海风的吹动之下缓缓向着港口中劈波斩浪行驶而来,整个海面似乎都被土黄色旌旗所覆盖一般。   金黄色阳光照耀在那一艘又一艘的战船之上,为其镀上了厚厚的一层金光。   “万胜!”   “万胜!”   “万胜!”   码头的高台之上,有黄巾军的符祝高举着九节杖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港口之上,无数的人举着手高声的欢呼着,所有人都沸腾。   万众沸腾,那震天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惊碎了行云,驱散了飞鸟。   卢盛紧的抓着栏杆,双手因为用力,连指节都已经是发白。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了除了泰山黄巾之外的黄巾军旌旗。   当他带领着仅存的十余万人进入营州之时,他也得知了洛阳发生的一切。   一切的一切,让人看不到希望,让人陷入绝望。   卢盛第一次对前路感到了绝望,他看不到道路前方。   太平道虽然一天比一天壮大,但是敌人却也没有被削弱太多,他们仍旧有着不小的力量。   路漫漫而修远兮,太平道想要统一天下困难重重,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轻松。   他本以为以后都将会留在营州,留在东莱。   “我说过,你们的大贤良师不会抛弃你们的。”   太史慈走上了前来,站在了卢盛的身旁。   “早在泰山还有黄巾的消息传到并州之后,你们大贤良师就已经是派人来找寻我们主公了。”   “后来你们大贤良师送来了海船图纸,还有各式器械的图纸,这才定下了盟约,约定守望相助的条令。”   “这些海船,就是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建造。”   太史慈拍了拍了卢盛的肩膀。   “原来的计划,就是想要等到中原混战,你们发展壮大之后,然后我带领营州兵和你们两面合攻青州,接引你们到营州来,再用海船将你们运到辽东,然后经由草原前往并州。”   “虽然中间出了些许的差错,但是这些船现在也算是排上了用场。”   太史慈望着港口密布的海船,也是有些愣神。   他之前因为得罪了青州的世家,为了不牵连家人,躲避灾祸选择远走辽东。   当时他渡海前往河东之时,何曾见过如此高大的战船,又何曾见过如此规模的船队。   就是当初公孙度下令水师南渡,进攻营州之时,整个辽东的水师也没有如今的威势。   太史慈不由自主的看向西方,那里是并州的方向。   他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他心中的好奇不仅仅是对太平道,还有对于许安。   盟约刚刚达成时,太史慈当初还在辽东任官,公孙度将他引为亲信,出入皆要随行。   太史慈记得,就在盟约刚刚达成之后不久,黄巾军便派遣了大量的骑军运送了上百大车的钱财进入辽东的境内,就是为了造船一事。   太史慈本以为造船将那些处于泰山郡的黄巾军接回来只是一个想法,实际上许安只是想要和公孙度联盟,但是后面发生的一切让太史慈改变了他原先的观念。   黄巾军第一次送来的造船的钱财。   第二次送来的则是造船的工匠。   大量的工匠在黄巾军骑军的护送之下进入了辽东,他们进入船厂,努力的学习着造船的知识,每日从早工作到晚,很少休息。   太史慈曾经和这些自并州而来的匠人有过一些交流。   从那些匠人的口中,他得知,这些匠人都是自愿被征募而来,他们是很多人都是青州、徐州、豫州、兖州四州辗转了千里进入并州的工匠。   他们被告知,还有十余万的同道被留在了豫州的泰山郡,而他们要修的海船,就是为了接引他们的同道从苦海之中脱离,将他们接引回家……   “咻”   刺耳的锐响声在港口之上陡然响起,那声响在港口之上瞬间便激起了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呜”   随着北地特有的号角声缓缓响起。   一艘接着一艘的福船在港口中相继靠岸。   身穿着鹰狼服,腰配着雁翎刀的鹰狼卫缇骑率先走下了福船。   港口之上,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些鹰狼卫缇骑的身上。   泰山黄巾军之中,最受尊敬的人并不是老师,也不是传道布施的符祝,也不是泰山营、卫山营的军兵,而是鹰狼卫的缇骑。   被派遣到泰山黄巾军的鹰狼卫缇骑,在各军之中作为教官,教习军众,并且将并州的新思想带给了众人。   鹰狼卫又有巡视神州,监察天下,有巡查缉捕之能。   汪振在职期间,鹰狼卫管辖泰山军内政,十数万人的庞大规模的人口,都被其管理的井井有条。   凶杀盗窃之案几乎在泰山郡内绝迹,治安比之汉庭统治期间好之又好。   这一次汪振领兵殿后,拼死为他们掩护,给他们赢得了求生的时间。   太史慈凝望着远方的港口,一时间竟然有些羡慕。   远在天涯,却被人所牵挂。   远隔重山,但是仍旧翻山越岭,跨海跃洋。   太史慈抬起头,望向更远的地方。   海平线上,还有不少悬挂着土黄色旌旗的海船在缓缓驶来。   那一条有一条镀金的海船,在原本空旷的海面之上,组成了一条归路。   一条可以带人返回那“黄天乐土”的归路。   太史慈此前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四州百万黄巾复起,那些一辈子都没有远离过故土的乡民愿意背井离乡,离开祖祖辈辈所生活着的土地,甘愿冒着生命危险,踏上那充满了位置的西迁之路。   数千里的长征,疫病、饥饿、困顿、刀兵、贼匪,在道路之上有无数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留在四州其实并非是必死的局面,艰难一点,其实也可以活下去……   不过这件曾经他不明白的事情,现如今他已经想明白了。   太史慈现在毫不怀疑那些太平道符祝口中的黄天之世是否存在,他感觉,现如今太平道治下的领土,或许比其现在歌舞升平的辽东郡更为安全,也更为繁荣。   “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   太史慈凝望着远方的海船,不由喃喃的重复了他曾经听闻过的一句言语。   太史慈突然有一种冲动。   他想要抛下营州刺史这个职位,想要放弃现在的地位和财富。   他想要亲自去一趟并州,亲眼看一下并州是否如同传言之中那般,配得上被称为“黄天乐土”…… 第六百七十四章 玉玺?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   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   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   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   “且今州城粗定,兵强士附,西迎大驾,即官邺都。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   袁绍坐在首座之上,把玩着手中的虎符,面色阴晴不定。   这句话是此前沮授给与他的谏言,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借助大义的名分,可以堂而皇之的割据一方,进而攻伐天下。   董卓乱京,群雄并起,让袁绍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   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天下动荡,黄巾复起,诸侯各怀异心,汉室衰微,神器暗沉。   昔日强盛无比的汉帝国正在慢慢的变得虚弱,而汉室的威严早已经被董卓踩在脚底,踩的粉碎。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汉帝国早已经风雨飘零,百孔千疮。   十八路诸侯反董之时,袁绍便看出了那些诸侯的心思。   忠心为国者?又有几何,更多的还是居心叵测者。   当初关东联军数十万人,兵强马壮,就是直接强攻关隘进攻洛阳,胜算其实都有七成。   但是袁绍却是并没有任何的行动,而是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对于要出兵的曹操、卫兹等人,他也没有阻拦,对于保持中立,并不援助的徐州陶谦、益州刘焉等人,袁绍也没有发出任何的通告,发出任何的信件去斥责。   他在观察,他在审视。   袁绍想要知道这延续了数年的大汉,究竟有多少愿意为之赴死的忠臣良将。   最后的结果,并没有出乎袁绍的预料。   诸侯各怀鬼胎,除了曹操之外,整个酸枣、怀县的数十万大军,便再没有一人愿意领兵勤王。   袁绍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虎符,抬起了头,看向殿中。   他算到了联军的走向,但是他却是没有算到看起来实力强盛的董卓,却是一个外强中干之辈。   他也没有算到,他那个令人厌恶,卑鄙无耻,性情反复的弟弟袁术,竟然成为了所谓的“大汉忠臣”!   袁绍双目微厉,凝视着空荡荡的大殿,握住了拳头。   孙坚于太谷关大破董卓,而后兵威进洛,让汉室重新挽回了一些颜面。   而他那个弟弟袁术,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袁绍想过一万种可能,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袁术竟然尽心竭力甘居孙坚之下。   而后,刘宠、孙坚两人拥立刘协为帝,在陈都建立了朝廷。   孙坚带兵连战连捷,刘表占据荆州,他数次派遣使者出使荆州,但是都被刘表所拒绝。   他眼睁睁的见着南方逐渐被一统,眼见着汉室的威信一点一点的建立。   汉室再兴,若是放在他出走洛阳之前,无疑是一件好事。   出走洛阳之前,袁绍所想的只是协助何进,扶立刘辩为帝,清除十常侍,进而进入庙堂之中,于那青史之上留下他自己的名字,让后世天下人都记得他袁绍的名字。   当时在袁绍的心中,真的没有半点其他的想法   但是现如今汉室再兴,对他来说却无疑是一件极坏的事情。   一举一动,皆能牵动天下。   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万众瞩目,一呼而万人同应。   生杀予夺,在一出口,顺其意则生,逆其心则死。   手握王爵,口含天宪。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狂风呼啸,灯火摇曳。   而且就算真的登上了三公之位,名义之上,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但是实际又如何?   一场天灾,一场人祸,便可被剥夺其官职。   就算是位于三公,每日也如同如履薄冰一般。   数百年的大汉,官拜三公九卿者不计其数,如同那过江之鲤一般。   他们的名字,又有多少人能够一一记得?   庸夫之怒,不过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   但是天子之怒,却能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权力真的可以使人沉醉……   ……   耳旁是狂风的怒号声,袁绍微微眯起了双目,看向手中的虎符。   这一个小小的虎符,不过巴掌大小的虎符,却可以驱策千军陷阵,调动万军辗转。   刘协重新登基为帝,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很快,他想到了反制的办法——尊立刘辩为帝。   虽然董卓将留在洛阳的袁氏一门系数斩杀,但是那又如何?   他只是尊立刘辩为帝,可没有说和董卓联盟。   从法理之上,刘协才是真正的天子这个说法也能说得通。   汉室衰微,但是毕竟其国家毕竟绵延了数百年,在一众百姓心中早已经是根深蒂固,不可以轻动。   在当时,袁绍必须要扯来一杆大旗,来使得自己拥有大义聚拢人心。   只是,现如今,这一杆大旗也已经消失。   退出了长安,刘辩在南阳郡宣布了退位,刘协成为了如今天下唯一的汉家天子。   他现在之前做出的选择,尊奉刘辩为帝已经没有办法成为借口了。   东郡之战的胜利,攻取洛阳地区的胜利,虽然让他麾下的军卒士气大振,但是现在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袁绍现在需要一个名义,一个可以让他继续走下的名义。   “呼——————”   狂风呼啸,殿阁的大门被两名军卒缓缓的推开。   沮授、审配、逢纪、辛评、淳于琼、鞠义、高览、韩猛等一众袁绍军中的谋臣将校从殿阁之外鱼贯而入。   当初东郡追击战,死去的那个淳于琼,其实只是一个替身,用于迷惑东郡的鹰狼卫。   毕竟死一两个军中的大将,才更加有可信度。   众人进入殿阁之中,见礼完毕,随后各自落座。   沮授的脸色有些凝重,他一进入殿阁之中,便发现氛围有些不对,而今天的袁绍似乎格外的沉默。   主持集议的人是逢纪。   这一次的集议的事情,正是关于青徐的变局。   这一次的集议比往常集议要进行的稍微快一些,甚至有些敷衍。   众人讨论的半天,最终袁绍也没有决定下来如何处理青徐的问题。   沮授心中有些不安,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审配。   审配就坐在他的正前方,坐在左首处的位席之上。   或许是感受到了沮授的目光,审配这个时候也看向了沮授。   四目相对,沮授心中微沉,他看到了审配嘴角带着一丝莫名的笑容。   沮授再度看了一眼袁绍,他虽然不知道等一下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他必须组织这一切的发生,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   “主公……”   沮授双手作揖,正要开口,一声高喊已经压过了他的声音。   “主公!”   沮授心中一惊,循声向后看去。   只见一名穿着蓝色深衣,头戴着进贤冠的文士手捧着一个锦盒跪坐于殿阁的中央。   沮授双目微眯,他认出那名文士是谁。   此人名为耿包,乃是军中的主薄,是一个喜欢钻营取巧之人。   “下官数日之前在洛阳意外得到了一件珍宝。”   耿包双手举过头顶,将那锦盒高高举起。   “珍宝?”   耿包突然出众献宝,袁绍似乎有些疑惑,他面带疑惑询问道。   “三更时分,洛阳城中,突闻龙吟之声,其声宏亮,响彻数十里之地。”   “下官走出军营,众军惶恐,于是下官立即带领亲卫,召集军兵赶往龙吟之声源头。”   耿包说的话有些匪夷所思,殿阁之中众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下官壮着胆子领着军兵向着发出龙吟声的地方一路急行,行至半路,声音源头之处,突然燃起冲天大火,大火直冲苍穹,火光明亮,全城可见。”   “洛阳城的大部分建筑早已经被董贼烧尽,哪里又能燃起大火?”   审配这个时候突然出声打断了耿包的言语。   沮授心中猛然一动,他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审配。   董卓乱京,一把火烧尽了洛阳三百里之地,此后洛阳城曾经被多方占据,虽然得到了修缮,但是都是修缮外墙,修缮防守建筑。   洛阳城中的丘虚一直没有多少的变化。   而唯一可以燃烧,唯一被修缮的过的建筑,正是汉室的太庙!   耿包将锦盒放置于地,叩首,悲声道。   “下官失职,大火燃烧之地正是太庙所在之处。”   “等下官赶到太庙之时,火势已经不可控制,守卫太庙军卒尽皆已经是昏迷。”   耿包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如此大事,为何现在才将其禀报上来!”   郭图拍案起身,厉声喝道。   “小子!太庙失火,你身为洛阳守备,你难辞其咎!可知其罪株连九族,亦难以平息天下之怒!”   辛评此时也是站起身来,怒声呵斥道。   “你以为只需献上一件宝物,便可以被宽恕性命?莫非是得了失心疯?”   殿阁之中,顿时一片喧嚣,所有人皆是对耿包口诛笔伐。   “肃静!”   审配猛然一拍案桌, 一声怒吼,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殿阁之中,所有人为之一滞。   耿包此时抓住了机会,快语继续说道。   “大庙失火,下官确实难辞其咎,但是大火燃尽之后,天色重归于黑暗,太庙丘虚之中,却是显出了五色豪光。”   “下官壮胆前行,走进之后,发现了此宝!”   耿包微微上前,打开了放在身前的锦盒,而后将其高高举过了头顶。   满座哗然。   众人的目光全部都集中在了耿包手中的锦盒,殿阁之中无人言语。   就在耿包手中的锦盒之中,一方玉玺躺于其中。   灯火摇曳,锦盒之中的玉玺竟然在灯火的照耀之下缓缓的发散出五色的豪光! 第六百七十五章 魏   沮授神色陡然一变,耿包离他的距离并不远。   他看的很清楚,那锦盒之中放的的那一方玉玺边角正镶嵌着一块黄金。   金镶螭角,那块玉玺的身份不言而喻。   “下官从丘墟之中发现了这枚玉玺……在这玉玺之上,刻有八字……”   沮授竭尽全力,偏过了头去看向袁绍。   灯火摇曳,沮授有些看不清高坐在首座之上的袁绍面容。   狂风呼啸,殿阁之中不知道为何,似乎是没有关紧门窗,妖风在殿阁之中呼啸。   火光跃动,原本明亮的殿阁一下子变得昏暗了许多,让沮授更加难以看清袁绍的神色。   殿阁之中,众人的目光皆是聚焦在了耿包的身上。   “玉玺之上,刻着哪八个字?”   审配缓缓站起了身来,目视着耿包,缓缓开口问道。   殿阁之中的气氛为之一凝,甚至连气温似乎都下降了几度一般。   耿包跪坐于地,捧着锦盒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   审配的声音,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直冲心底的寒意   耿包微微抬头,看向前方,他看到了审配、逢纪、郭图、辛评四人站立在殿阁的左右两侧,冷漠的注视着他。   耿包低下了头,眼睛不自觉的向着左右看去。   他注意到,淳于琼的手已经按在了刀上,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鞠义和高览两人的手也隐藏于案桌的下方。   殿阁之中不再明亮,四下的黑暗之中,似乎隐藏着千军万马。   台阶之上的首座,周围只有昏暗的烛光,耿包离袁绍的距离很远,根本无法看清楚袁绍的面容。   但是他能够看到袁绍的身躯微微向前躬着,似乎在等待着他将那八个字说出口中,让众人听闻。   “玉玺之上刻的八字……”   耿包吞咽了一口口水,垂下了头颅,躬低了身躯,颤声说道。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呼”   狂风呼啸,旌旗被疾风所卷动的猎猎之声陡然传入了殿阁之中。   沮授面如死灰,他知道袁绍要做什么了。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数月之前,有一首童谣突然被冀州的孩童传唱……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   他当初听到这首童谣的时候,他也知道不对劲,但是他并没有多想,他知道在袁绍的身旁一直有一群有心人想要袁绍登上帝位。   他以为是那些有心人的自己在哗众取宠,那首童谣也是他们编写的,想要影响袁绍罢了。   现在时机未到,汉帝仍有威望,他们的地盘不稳,军队不多,并没有达到鼎盛之时。   刚刚占据了洛阳,青徐出现了动乱,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寻求发展,厉兵秣马。   他从来没有想过,袁绍居然真敢在如今这种情况之下,冒天下之大不韪……   沮授通体生寒,他艰难的转过头,看向坐在对面左首处的审配。   审配这个时候的目光还停留在耿包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沮授的目光。   沮授看到了审配嘴角的那一抹冷笑,那冷笑让沮授心中的寒意更盛了数分。   沮授环顾四下,殿阁之中,所有人的眼眸之中的眼神让沮授感到恐慌,感到无助。   殿阁之中,除了沮授之外,所有人的眼眸之中都有火焰在跃动。   台阶之上,袁绍缓缓站起了身来。   殿阁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袁绍的起身,从耿包的身上移到了袁绍的身上。   风声渐消,灯火重燃,原本昏暗的殿阁重新变的明亮了起来。   袁绍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殿阁之中的众人。   他在审视殿阁之中众人的反应的神色。   殿阁之中,除了沮授之外所有人都目光炽热的看着袁绍。   如今他们占有幽州、冀州、青州、兖州、徐州、司隶洛阳六州之地,治下民众逾千万……   一旦袁绍登基为帝,那么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也必然会随其一路水涨船高。   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更为重要的是,现在他们需要一面旗帜。   刘辩已经退位,他们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各地的地方城邑之中已经有了些许的微词,很多人也开始质疑起了袁绍的想法。   耿包抬起头,仰视着站于高处,彷佛居于九天之上的袁绍,心中最后的一丝惶恐也消失不见了。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   耿包下定了决心,鼓足了勇气。   他很清楚,这一件事,只要他办的漂亮,他必然会被袁绍记住。   高官厚禄,珍宝美人,一切的赏赐和福荫都必然不会缺少。   耿包双手高举,将那放着玉玺的锦盒高举过头顶,高声喊道。   “明公收复洛阳,洛阳便现龙吟,天降大火而毁汉室太庙,此乃上天之意!”   “天命不可违!”   耿包缓缓放下双手,将锦盒放于身前的地面之上,将其往前移动了稍许,随后重重的向着袁绍叩首跪拜,沉声言道。   “下官斗胆,请明公顺从天意,以从民心!”   “放肆!”   袁绍向前猛然踏出一步,沉声喝道。   “天子如今被恶贼困于南阳,我等此时正是奋进向前,勤王保驾之时。”   “汝不过区区主薄,竟然敢妄议天命?!”   袁绍面色冷漠,喝令道。   “左右何在,给将此人给我拿下!”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洛阳城六千守军,无一人未闻龙吟之声,大火冲天,丘虚之中只留下下此玉玺。”   “下官以为,这传国玉玺,乃是上天赐予明公!”   耿包此时说话不再吞吐,他的面色凝重,他的声音逐渐的变得了浑厚起来,变得的了有底气了起来。   “天子之位,被其窃据,蛾贼横行,无人可治,内忧外患,烽火连天……”   耿包抬起头,目光炯炯,环顾着殿阁之中的众人。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主薄,但是这一次,面对着一众袁绍军中的高级将校,一众高官贵族,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他的目光坚定的可怕。   “明公出走洛阳,联络群雄,兴义军,讨凶逆,奈何宵小作乱,难以联合,此非明公之责。”   “冀州叛乱,财匮力尽,民不聊生。”   耿包收回了目光,再度叩首,他的语气激动,声音高昂,慨声说道。   “明公受命于危难之际,旬月之间,扫群凶,除恶首,定冀州,西拒蛾贼,北抗乌桓,东安青州,南定兖州,天下为之而清明。”   “卢公命陨山林之中,陈王刘宠其声为豺狼,挟持陈留王,于陈都私设宫廷,胁迫陈留王登基称帝。”   “天下动荡,万民齐愤!”   “陈留王登基为帝,不合礼法,不合情理,东西有两帝,以致于天下大乱,地动不断,天灾频繁,太庙大火,乃是上天降怒于汉室!”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   耿包双手作揖,高声道。   “孙坚自称于洛阳井中获得传国玉玺,但是孙坚获得传国玺后将其送入陈都,传国玺却就此再无音讯,再无现世、”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此传国玉玺才是真正的传国玉玺,此乃是上天所授!”   “汉室失德,明公取而代之,此乃是天命!”   “明公乃是袁氏之后,袁氏出自于陈,乃是陈,舜之后,以土承火,得应运之次。谶文云:‘代汉者,当涂高也。’此乃天意也!”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耿包再度叩首,他浑身颤抖,慷慨激昂。   锦盒之中的传国玺仍旧慢慢的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耿包的一席话,让殿阁之中再度恢复了宁静。   袁绍没有再言语,他只是默默的站在台阶之上,凝望着跪在地上的耿包。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审配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他念出了一首诗。   众人皆是为之一愣,不是因为这首诗的所述说的事情,而是因为作这首诗的人,是一个不能被提及的人。   这首诗,是从太平道的地域之中流传而出,据闻,是太平道的大贤良师所作的诗句。   “天下纷乱,灾祸连篇,中原困极,人民流离。”   “赤德恐怕真已衰尽……”   审配一语既出,众人皆是为之一惊。   沮授站起了身来,直视着审配,这个时刻,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办法,这是大势……   逢纪没有说话,审配话音落下,逢纪也抬起了脚步,一步一步,向着耿包走去。   逢纪的面色凝重无比,他走的有些急切。   沮授心如死灰,不是因为他没有办法阻止,而是因为他明白,他失去了袁绍的信任。   一切都能够说得通了,当初袁绍曾经隐晦的向他和田丰提过称帝一事。   那个时候,他和田丰两人自然是一语否决。   称帝之事,在目前看来,完全就是利大于弊。   诚然,刘辩退位让他们失去了引领的旗帜,但是这件事也可以做一个文章。   刘辩只要还活着,他们就可以一直打着刘辩的旗号行事。   当初关东联军初建时,桥瑁假传三公文书,召集各地的郡守和刺史起兵反董卓,用的就是为陈留王讨回帝位的名义。   关中被太平道攻占,如今刘辩在南阳郡退位,无论如何看来,都是被迫退位。   完全可以用这个借口来继续和南庭对峙。   刘辩这面旗帜并不会倒下,甚至就算是刘辩身死,也可以用是被谋害一事,为刘辩报仇来而继续进军,最后徐徐称帝。   沮授心中一片冰寒,袁绍这一次行事,完全没有任何的征兆,也没有提前知会过他半句。   看着站在一起的审配、郭图、辛评、还有逢纪四人,沮授的心中更为冰冷。   他知道,这必然是他们的谋划,他们四人必然都是知情者。   逢纪双手捧着锦盒,缓步走上了台阶,随手缓缓躬身,举起了双手,将锦盒呈递向袁绍。   玉玺仅在咫尺,袁绍这个时候却没有去取锦盒之中的,他微微偏头,看向了坐在右首的沮授。   感受到了袁绍的目光,但是沮授已经懒得再隐瞒什么,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   袁绍的身躯微僵,他微不可察叹息了一声。   而后,袁绍举起手,直接从锦盒之中将那所谓的传国玉玺拿了出来。   入手的冰寒,让袁绍本来因为殿阁之中的暖意有些昏沉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袁绍凝视着手中的传国玉玺,胸膛微微的起伏着。   长乐未央延年永寿昌。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玉玺的底部,刻着的字符让袁绍有些恍惚。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八个字,是袁绍亲眼看着工匠雕刻在这方玉玺之上的。   龙吟声不过是魑魅派遣的暗探利用特殊乐器发出来的声音。   洛阳汉室太庙其实并非失火,也是魑魅派人将其烧毁。   而那些汉室太庙外的驻防军卒,他们的饭食都是统一运送,想要在饭菜里面安排一些毒药,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魑魅放完大火之后,便在丘虚之上将玉玺放下。   所有参与行动的魑魅无一例外都是死士,行动之后,尽皆服毒自杀。   这一次的行动,连魑魅的统领沈玉都被瞒在了鼓中。   而那些制作玉玺的工匠,在记载之中,全都在转移的途中遭遇了盗匪,惨死于盗匪的刀下……   现在这所有的一切,只有三个人知晓真实的底细。   一是袁绍,二是审配,三则是逢纪。   而这一计策,正是审配所献,逢纪加以完善。   陈都的传国玉玺,袁绍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是袁绍很清楚一点。   传国玉玺的真假,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他说这方传国玉玺是真的,那么这方传国玉玺就是真的!   质疑的人必然会有,就算是获得了真正的传国玉玺,也还是有人怀疑传国玉玺的真伪。   但是这一切,已经足够了。   火光在袁绍眼眸之中的跃动。   殿阁之中,审配双手作揖,郑重其事的向袁绍行了一礼。   而后逢纪、郭图、辛评皆是向着紧随着审配向着袁绍行礼。   最后殿阁之中,无数人躬身弯腰,垂首作揖……   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   ……   初平四年193年,春,正月。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   袁绍得到了传国玺的消息被迅速的传播了开来,消息如同野草一般在民间疯长。   越来越多的传言,将袁绍的地位推的越来越高。   南庭也在传言之中,变成了致使天下动荡不休的主谋。   洛阳太庙的大火,那传遍了全城的龙吟声,都在向着天下宣告着一件事汉室已失天命,如今天命所归者,正是袁绍!   初平四年193年,春,二月初七。   各州的官吏齐聚邺城,劝进袁绍称帝,被袁绍拒绝。   二日后,万民跪于邺城府衙之外,请求袁绍称帝,被袁绍再度拒绝。   初平四年193年,二月十五日。   邺城再现龙吟声,其声宏亮,经久不息,先是自东南西北四处城区之中响起。   当众人闻讯赶去之后,龙吟声消失。   半刻之中,宏亮异常的龙吟声,在邺城的府衙之中响起。   众人再度劝进,请求袁绍称帝。   这一次,袁绍没有再拒绝。   初平四年193年,二月二十日。   袁绍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于邺城登基为帝。   定国号为“魏”,定国都为邺城,正式称帝建制,定年号为“隆武” 第六百七十六章 南庭   初平四年193年,二月二十七日。   陈都,宫城。   刘协坐在暖阁中的坐席之上,脸色有些难看。   车骑将军刘宠就坐在刘协的对面,端着水杯微微垂首,身躯微躬。   前线接连传来的捷报,陈都的街头巷尾皆是一片欢腾。   但是这欢腾似乎并没有能传递到这深宫大院之中的暖阁里。   暖阁之中,刘协和刘宠面对而座,王越跪坐于刘协的身侧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语不发,好似木头人一般。   二月十四日。   兖州刺史曹操领兵三万进攻济北国、泰山郡,连战连捷,青州兵无法抵挡,十日不到,已经是丢失了济北国大半的城邑。   二月二十五日,刘备带领幽州骑五千,按照计划截断了青州兵北撤的路线。   现在驻扎在济北国和泰山军的数万青州兵就像是瓮中之鳖一样,已经走投无路了。   不出意外的话,收复济北国和泰山郡,彻底消除青州并对于兖州腹地的威胁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在徐州地方,朱治和孙策两人也是连战连捷。   臧霸和袁谭两人不敌其联军,只能是一路往青州境内退去,最后一路退守到徐州北部的箕屋山附近,于箕屋山设下了防守,这才挡住了朱治和孙策两人麾下军队的攻势。   整个徐州,除了琅邪、诸县、东武、姑幕四处靠近青州北海国的城邑之外,其余的城邑尽被朱治河孙策收复。   徐州的战事基本结束,朱治也因徐州大胜之功,被晋升为了荡寇将军,而年仅十九岁的孙策,也被升为别部司马。   徐州之战,汉军大获全胜。   而开阳之战,称得上整个徐州战场之上最为重要的一战,其重要性甚至要比朱治击破了青州别驾王脩和臧霸手下大将孙观带领的青徐联军还要重要数分。   扬州平叛战,让孙策名动天下,声名远播。   而开阳一战,则是让世人看到了扬州兵的强悍。   扬州匪乱,让众人看到了扬州的武备薄弱,军兵孱弱。   孙静带领精兵一千五百人进入扬州,也发现了当时的扬州兵不堪大用,于是重募新兵。   而就在孙静募集的新兵之中,一支从丹阳郡被征召而来的部曲,号为“丹阳兵”,在与扬州叛军连番的交战之中,大放异彩。   丹阳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精兵之地。   这些丹阳兵都是当初孙策亲自前往丹阳募集而来,孙策年岁虽小,但是在扬州之地早有名望,丹阳郡郡民听闻孙策募兵,皆是云集响应。   孙策于丹阳郡,仅仅半月不到,便募集了三千军兵。   而后,丹阳兵跟随着孙策一路征伐,屡立战功。   此前,陈都朝廷下令孙策北上援助朱治,孙策便将这支丹阳兵也一并带了过去。   时任徐州牧的陶谦,也是丹阳郡人,当初赴任之时,陶谦带了不少的家兵,这些家兵私兵也都是出身丹阳,同样被称作丹阳兵。   当时为了平定徐州州内的黄巾之乱,陶谦收编臧霸,任起为骑都尉,将大部分的军兵都交给了臧霸。   后来臧霸收兵于徐州,与孙观、吴敦、尹礼等聚合军众,臧霸为统帅,屯于开阳一带,自成一方霸主,并且进攻陶谦。   陶谦之所以能够坚持到朱治支援,正是因为手底下还有丹阳兵在。   孙策抵达徐州后不久,陶谦便将手下最后的底牌丹阳兵交给了孙策。   孙策带领六千丹阳兵以及徐州的郡国兵六千,合计一万两千人,北上进攻琅琊国的国都开阳。   开阳乃是琅琊国的国都,臧霸当时聚集了三万多名军卒云集开阳。   见到孙策兵少,臧霸尽起大军,于开阳以西迎战孙策,想要击溃孙策,然后南下进攻徐州,迫使当时已经击破了青徐联军的朱治回救东海郡。   臧霸将三万大军,列为方阵,分精兵八千人守备中军,翼军左右,其锋甚锐。   孙策麾下军兵虽少,但是却毫不胆怯。   他没有选择臧霸军相对薄弱的左右两翼发起进攻,而是选择了最为让人意想不到的战法。   臧霸将精兵都集中在中军,孙策于平原展开军阵,同样以郡国兵守护两翼,亲领六千丹阳兵出阵,猛攻臧霸军的中军。   没有人想到孙策竟然如此大胆,臧霸军前阵猝不及防之下,被丹阳兵一举冲破。   孙策突入阵中,阵斩前阵主将尹礼,臧霸军前阵望见前军主将旌旗倒伏,顿时大乱。   臧霸军大败,孙策获甲首五百七十级。   臧霸止住了溃势,敛兵还战。   鏖战之时,孙策带领甲骑抓住了机会,突入阵中,臧霸勉强抵挡,被孙策一枪刺中左肩落于马下,臧霸军众将杀来,救下了臧霸,大军溃败。   孙策击破臧霸,一路攻入臧霸营中,拔其牙门,斩其旌旗,臧霸军虽众,但是见孙策旌旗,皆是望风披靡。   臧霸兵败之后,连开阳城都不敢进入,带领着麾下的残兵一路往北逃窜。   东郡之战草草收尾,死伤颇重,但是不仅没有扩大战果,还让洛阳地区沦陷。   但是孙坚却没有受到什么责罚。   刘宠微微躬身,沉声说道。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赏罚分明。”   “东郡之战,耗费巨额钱粮,动用战兵逾十万,未得寸功,未占寸土,却丢失洛阳,以致都城受险,若不责罚孙坚,此事恐怕会引人非议。”   刘协的脸色微变,刘宠的语气并不好。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已经是刘宠数次谏言,想要他惩戒孙坚了,但是之前所有的谏言都被刘协一一驳回。   这一次,刘宠请求入宫,到了暖阁面陈孙坚的过失,再次要求刘协惩办孙坚。   刘协眉头微蹙。   他感觉东郡之战的失利,并非是因为孙坚的问题。   谁也没有办法想到许安竟然可以短短的旬月之间便攻占了关中全境,并且还有余力东出函谷关,参与中原的战事。   谁也没有办法想到袁绍竟然和黄巾军联合在了一起,这才使得兵力的平衡遭到了破坏。   孙坚能在这种情况下,迅速的做出最正确的反应,将十数万大军安全撤回兖州。   并且还能够将黄巾军赶出洛阳地区,虽然最后洛阳还是没有回到他们的手上,被袁绍所窃取,但是这已经算的上是一场胜利了。   王越给刘协仔细的了占据,所以刘协最终还是决定不惩戒孙坚。   刘协看着面色肃然的刘宠,心中感觉十分棘手,他感觉刘宠的心中肯定是积压了很多的不满。   但是刘协想不到,为什么刘宠之前明明和孙坚的关系很好,但是现在刘宠却是极力要他惩戒孙坚。   刘协斟酌了一下词句,开口道。   “孙将军劳苦而功高……”   “依功行赏,论罪责罚,赏罚分明,方可服众,若是有功不赏,必然会使人寒心,离心离德,若是有过不罚,必使众人心生怠意,必让臣子心有不服。”   “还请国家赏罚分明。”   刘协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经是被刘宠打断。   坐在一旁的王越缓缓抬起了头来,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刘宠。   刘宠身躯虽躬,头颅虽低,但是语气却是不容反驳。   刘协脸色变幻了数次,他凝视着低垂着头的刘宠没有说话。   暖阁之中,寂寥无声……   ……   宫城之外,骆俊,荀彧、郭嘉、戏志才四人面色皆是颇为严肃。   刘宠很久之前便已经进入了宫城之中,但是现在眼见已经过了午时都还没有走出宫城,四人禁不住都有些焦急了。   “孝远,那人可是将军?”   戏志才眼神微动,他看到了宫城的大门打开,一名穿着绛红色深衣,头戴着铁冠的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但是他看的有些不真切,因此连忙拉了一下站在他身旁的骆俊。   众人循着戏志才所指的方向看去,全都看到了刘宠的身影。   荀彧眉头微蹙,他注意到了刘宠迈步的速度远远快于平常。   “回将军府。”   刘宠大步走来,他没有和骆俊、荀彧等人有太多的交流,只是简短的说了一句话。   只一步便跨上了战马,举起马鞭,沉声喝令道。   骆俊和荀彧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底的忧色。   骆俊、荀彧、郭嘉三人也是骑上了战马,跟随着刘宠向着车骑将军府赶去,戏志才并没有骑马,他的身体抱恙,这一次来也是乘着马车而来。   一路无话,骆俊、荀彧、郭嘉、戏志才四人跟随着面色有些难堪的刘宠进入了将军府。   “情况如何了?”   走入了房舍之中,骆俊率先开口问道。   他担任刘宠的国相多年,他知道刘宠这一副脸色,必然是压抑着极大的愤怒。   “陛下答应惩处孙坚,将其降为右将军,削夺封户八百,但是仍让其统管军事。”   骆俊面色微凝,孙坚之前被任为前将军,现在降至为右将军,并没有降低多少,而且还其继续统管军事,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孙坚是现在唯一的一个万户侯,名传天下,屡次战功堆积,食邑已经有一万一千户,夺户八百,他还是万户侯。   是万户侯和非万户侯,看起来只差了数百户的食邑,但是名义上却相去甚远。   这一次,刘宠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让孙坚不再成为万户侯,并削掉其北伐大军主帅的官职,但是两个要求,一个都没有得到满足。   荀彧了一眼郭嘉和戏志才,面色也是凝重了起来。   戏志才咳嗽了一声,语气低沉。   “看来陛下对于孙坚的看重远超我们的想象……”   房舍之中的气氛慢慢的沉闷了下来。   现在天下人看到的是南庭锐意进取,连战连捷,兖州济北、泰山两处郡国很快就要被其收复,而徐州的大胜,也是解除了另一后顾之忧。   但是其实南庭的内部早已经是一团乱麻。   弘农王刘辩在南阳郡虽然已经退位,现在封地被转封到了南阳。   但是皇甫嵩和盖勋、还有王允却是借着两关的防御战进入了庙堂之上。   现在陈都朝廷的三公,分别是司空张喜、司徒王允,太尉之职暂时空悬。   前任司徒因为身体抱恙,而辞官归去,司徒之位也被王允接替。   陈都朝廷的太尉之职,一开始是由刘虞遥领,后来刘虞身死,大部分有足够威望的大臣都在长安被董卓挟持。   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陈都朝廷缺少有足够的大臣。   王允、皇甫嵩、盖勋等人进入朝堂几乎是不可以阻挡的大势。   虽然并没有明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那空悬依旧的太尉之职,恐怕将会被皇甫嵩得到。   三公之中,只有张喜一人,算的上原来陈都朝廷的旧臣。   刘宠面色难堪。   孙坚曾经在皇甫嵩帐下为将,皇甫嵩可以算是孙坚的旧主,昔日皇甫嵩亲自在大殿之上为孙坚请功,这件事众人皆知,并非是秘密。   若是皇甫嵩真的成为了太尉,如何不会偏帮孙坚?   孙坚本来就已经有些失控,现在又在庙堂之上有了援手,只怕是更加尾大难制。   皇甫嵩虽然一直以来都是忠心为国,但是当初董卓废帝,皇甫嵩却是按兵不动,关东联军讨伐董卓,皇甫嵩并未响应,而是选择了遵奉长安朝廷的命令。   孙静是孙坚的胞弟、而朱治曾经是孙坚麾下的将校,两人现在都已经是被晋升为了将军,孙策现在更是名扬四海,孙坚是北伐大军的主将。   现在孙氏一门的声望已经达到了鼎盛。   现在庙堂之上,正在为孙静论功,孙静平定扬州,其功绩怎么都不是一个将军的头衔便可以解决的。   恐怕孙氏很快便会一门两侯爵,到时候孙氏的声望将会达到下一个顶峰。   朱治的战功也足以封侯,徐州危难之事,千里驰援,力挽狂澜,如此功绩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不封侯爵,实在是有些说不过。   在刘宠看来,刘协对于孙坚的信任实在是太过了。   孙坚如今掌控北伐之军,兖州地方在其兵锋之下,而扬州、徐州在孙坚的影响之下,豫州便更不用提了,孙坚现在还领着豫州牧的职位。   扬州刺史陈温久病缠身,此前朝廷曾经派过太医前去,得到的消息不容乐观,已经是无法理政。   徐州牧陶谦,出身于丹阳郡,与孙氏、周氏两家也算是旧识。   如今陈都朝廷掌控兖州、徐州、豫州、扬州、荆州五州之地。   实际上其中四州都可以说是被孙坚控制着,只有荆州在刘表的控制下。   孙坚若是真有反意,刘协根本没有多少可以抵抗的可能。   刘协虽然天资聪颖,但是其终究还是一个孩童…… 第六百七十七章 陈都   荀彧欲言又止,刘宠如今心中正积压着的怒火,这个时候实在不宜说其他的话语。   如今孙氏在陈都朝廷的影响确实是有些太过深远,但是陈都朝廷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又何尝不是因为孙坚。   关东联军数十万众,止步于洛阳八关之外。   曹操、卫兹惨败于荥阳,群雄震恐,只敢作壁上观。   而孙坚在这个时候带领着丛荆州的最南部长沙郡、零陵郡、桂阳郡等郡征募而来的军卒,辗转了上千里之地,一路赶到了南阳郡的北部,赶到了豫州。   当时董卓因为击败了曹操、卫兹,关东群雄皆是作壁上观,无人再敢进军。   这种情况之下,孙坚却是毫不犹豫的挥师北上,迎战士气正盛的董卓军。   太谷大胜、兵威进洛,威震天下,授假节,领豫州牧,声名显赫。   当初孙坚在洛阳获得传国玉玺的时候,其实正是最好的时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在很多人的眼中代表的就是天命。   那个时候的孙坚,掌握着整个豫州的大权,麾下军势正盛,无有能出其右者。   孙坚出身扬州吴郡,从这一次的扬州平叛战便足以看出孙氏在扬州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当初荀彧谏言让孙坚的胞弟孙静只率领精兵一千五百人前去平叛,其实就是想看一看孙氏在江东的威望到底有高。   扬州平叛战,朝廷提供的支援实际上极为有限……   那个时候的孙坚,若是真的想要窃国,轻而易举的便可以使得刘协成为一个傀儡天子。   但是孙坚没有。   孙坚领兵退出了陈都,无论是什么时候刘协宣召,孙坚从未带兵进驻陈都的周边,都是只带亲从十数人进入陈都。   孙坚带领着的军兵距离陈都最近的时候,是当初北伐之时,刘协要求亲自给孙坚送行,孙坚尊丛诏书停留在陈都以北,等候刘协检阅军队。   孙坚担任豫州牧之后,其实将大部分的权利都下放,没有干预太多的事务。   对于财政、钱粮孙坚也是没有过多的干涉,只是拿取了麾下部曲所需要的用度。   财政和钱粮等大权一直都是刘宠在掌控在手中,孙坚一直没有抢夺。   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这些事情,孙坚一直都没有做过。   一直以来,孙坚的行为并没有半分的逾越。   孙坚的唯一的错误,其实只不过是“功高震主”……   天子年幼,根基不稳。   诸侯心思各异,天下动荡不休。   孙坚或许心中没有其他的想法……   但是有人能保证孙静没有其他的想法吗?又有谁能够保证孙策没有其他的想法?   如果荀彧是后世人的话,那么他觉得能用一个更为贴切的词来形容现在孙坚的情况黄袍加身。   黄袍加身事情的真相不为人知,但是类似这样的事情却并不罕见。   《宋史·太祖本纪:“诸校露刃列于庭曰:‘诸军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未及对,有以黄衣加太祖身,众皆罗拜呼万岁。”   赵匡胤被一众麾下的军将强行推上了皇帝的宝座。   孙坚如今早已经功高震主,此前更是官拜前将军,领豫州牧,假节,万户侯,很快便会到升无可升,赏无可赏的地步。   到时候,如何处置孙坚,如何安抚孙坚麾下的一众将校。   孙坚是不拉帮结派,是不结党营私。   但是朱治、孙静、曹操、刘备、黄忠等一众如今陈都朝廷之中的高级将校皆在其帐下听命,早已经是聚集在了他的旌旗之下。   一旦打了胜仗,功劳分发下去,某种意义上来说,孙坚就是他们的恩主,有提携之恩。   现在孙坚在军中的威望已经攀升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尤其是在豫州军和杨州军之中。   更何况,孙坚麾下还有一支为数颇为众多的吴郡兵,孙策麾下如今有六千丹阳兵,再加上孙静和朱治麾下的部曲,孙坚如今掌控的嫡系部队早已经接近两万。   荀彧毫不怀疑,孙坚振臂一呼,是否能够得到万人的呼应。   天子终究还是太过于年幼,蹇硕或许曾经教过天子一些权谋和帝王的心术,但是毕竟时日太短……   荀彧轻叹了一声,如今的局面棘手无比。   刘宠如今手中的权力也开始被分割,刘宠终究是一个藩王,他就任车骑将军,实际上都不合祖法。   这一次王允、皇甫嵩、盖勋等一众具有威望的老臣进入朝堂,刘宠说话的重量也得到了极大的减轻。   郭嘉眉头微蹙,他和荀彧两人想法同样。   孙坚虽然直到如今的表现都是一心为国。   但是人心易变,现在的孙坚一心为国,却难保随着地位的提高,权力的提高,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进京之前的董卓说是雄才大略亦不为国,昔日在凉州之时,更是受人爱戴,得到了大量的赏赐,却是分毫不取,将其全部散给军众。   而谁又能够想到,当董卓进京之后,会迅速的沉沦于那温柔乡里,陷入那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之中。   那个昔日分号不取,将所有财物都散给军众董卓,却在进入关中之后,建立起了一个奢华的坞堡,将整个关中的财物,美人都藏于其中,在其中终日享乐。   人心难测,他心通之神通只有天上的仙神才能拥有。   王莽谦恭未篡时,昔日王莽篡汉之前,也没有表露出来本身的面目。   郭嘉轻轻的敲了敲案桌,他和孙坚两人相交虽浅,但是他对于孙坚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他愿意相信孙坚真的一心为国,而非是那谦恭的王莽。   但是孙坚如今的处境很快便会到一个极为危险的程度,如今暂时削弱一下孙坚,其实还算是帮孙坚暂时脱离险境。   “如今扬州叛乱已定,可以趁机调遣孙静带领军兵北上,前往兖州。”   郭嘉顿了一顿,继续说道。   “一来,孙静麾下部曲经过了连番的大战,已经是称得上是精锐之兵,刚好可以进入兖州作为补充。”   “二来,孙静麾下部曲多是从扬州各世家之中征募而来,那些世家和孙氏走的很近,将他们调离扬州,可以适当的削减一些扬州之地世家豪强的力量,方便我们安插人手。”   刘宠微微抬头,面色稍缓。   将孙静调离扬州这个办法,确实可行,如今扬州地方贼匪已经差不多全数被肃清,不需要大军屯驻,孙静没有理由再留在扬州了。   说实话让孙静留在扬州,刘宠真的有些寝食难安。   扬州之地的世家豪强和孙家实在是太过于亲近,再让孙静多待一段时间,恐怕扬州的人心都会尽皆朝向孙家。   “我明日便上奏国家。”   刘宠拿起了案桌上的水杯。   “就说北军异动,为了防备袁绍的进攻,将孙静调往北地更为稳妥。”   刘宠话音落下。   荀彧微微偏头。   “扬州刺史陈温久病缠身,此前太医探视之时,已经是说时日无多,在下以为,将军可以推举一贤臣前去接替陈温之职,或是直接就任扬州牧一职。”   刘宠眼神微动,扬州刺史陈温时日无多,但是因为扬州叛乱的骚动,所以也一直没有替换。   现在荀彧提起,倒确实可以争取。   “扬州刺史一职,责任重大,此事不可轻定,可以提上议程,慢慢讨论。”   刘宠沉吟了一会,荀彧提起扬州刺史的人选,他倒是没有仔细想过,一时间倒是想不到合适的继任者。   “扬州刺史一职,在下倒是有一合适的人选……”   戏志才这个时候,插入了话题。   众人的木管,皆因为戏志才的言语,而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咳咳……”   “诸位可知前兖州刺史刘岱?”   骆俊和刘宠微微点头。   刘岱此前作为兖州刺史,和袁绍走的颇为亲近。   当时袁绍和朝廷彻底撕破了脸面之后,孙坚带领大军北伐,在曹操等人的配合之下一路长驱直入,杀到了濮阳城下。   刘岱猝不及防,他没有预料到陈都朝廷的反应居然如此迅速,袁绍此时正与公孙瓒交战,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派遣多少的援兵,无奈只能是固守城池。   刘岱眼见大势已去,遂自缚双手,出城投降,山阳郡、任城国、东平国三处郡国皆平。   “刘岱此前亲近袁绍,有劣迹,恐怕难以服众,更何况若是用其人就任扬州刺史,只怕是其心思更加难测。”   荀彧眉头微蹙,否决道。   “不,我说的并不是刘岱。”   戏志才摇了摇头。   “我说的是刘岱的胞弟刘繇。”   “刘繇?”   骆俊思索了片刻,这才反应了过来。   刘岱和刘繇两人是兄弟关系,都是宗室出身。   刘繇字正礼,东莱牟平人也。   齐孝王少子封牟平侯,子孙家焉。刘繇的伯父名为宠,和刘宠同名,曾经就任过太尉,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刘繇十九岁时,堂叔刘韪被盗匪所劫持为人质,刘繇为搭救堂叔,召集十多人杀入贼窝,趁隙将盗匪头目斩首,成功救出堂叔,刘繇因此而出名,后被举为孝廉,拜郎中,迁任下邑县长。   刘繇为人正直,并不在意官位,因为拒绝权贵的请托而弃职逃离。   后来又被州里征辟,巡行至济南国,济南国相是中常侍之子,但是刘繇发现他贪赃枉法之后,毫不留情,立即将其奏免。   后来刘繇被司空府征辟为掾属,除任侍御史,但是他都没有前往就职。   刘繇和刘岱两人的关系尚可,刘岱归顺之后,一直在陈都之中赋闲在家,算是被软禁了起来。   “如果是以刘繇作为扬州刺史的话,倒是真的颇为合适。”   郭嘉对于刘繇也有印象,刘繇的名望在朝中比起刘岱是小了一些,但是也并非是籍籍无名之辈。   “刘繇为人正直,风评颇佳,施政有才,又粗通军略,而且因为刘岱之事和孙坚两人实在是难以走到一起。”   “而且刘繇乃是宗室,以刘繇为扬州刺史,若是刘繇愿意,应当可以使得扬州倒向我们。”   “扬州与荆州相邻,荆州牧刘表也是宗室,前些日子还离开荆州亲自前往陈都述职,扬州、荆州乃是我军后方,可以作为依靠。”   戏志才缓缓开口,陈述利弊。   “现在主要是刘繇的想法。”   骆俊点了点头。   “我可以去拜访刘繇,刘繇那边便由我来处理。”   刘宠沉思了一会,最终还是同意了戏志才提出的办法。   他确实也没有比戏志才更好的人选。   刘宠一直以来都是作为藩王,拉拢、结交过多的朝臣无疑会被冠以谋反的罪名,所以刘宠也是最近几年开始熟悉朝政。   现在他成为了车骑将军,但是陈国却是已经被除国,他现在也不再是陈王。   现在的陈国,也成为了陈尹。   此前伏寿被刘协立为皇后,其父伏完升迁为执金吾。   初平三年192伏完官拜辅国将军,仪同三司。   而其兄长伏德也被任为禁军的新统领。   刘宠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房舍。   刘协所做的事情,有时候在他眼里看起来颇为幼稚,但是有时候又颇为深沉。   如今陈都的禁军,除去伏德带去支援北线的一万禁军之外,还有将近两万的军队,这两万的禁军,一部分交给了王越把持,还有一部分被交给了卢植的儿子卢毓把持。   王越和卢毓两人还有伏德是刘协最坚定的支持者。   等于说是,陈都的这三万禁军是牢牢的掌控在了刘协的手中。   而这一次的北伐,刘宠甚至都怀疑,刘协强烈要求禁军参战,就是想要让禁军体验一下真实的战场,有一些真正的战阵经验。   “扬州、荆州,两州基本已经敲定,按照孙坚一贯的行为来说,扬州刺史一职孙坚不会发表任何看法,扬州一地,牵扯过大,孙坚也知道他在扬州的影响有多重。”   “扬州、荆州我们要争取,但是还有一个地方更是至关重要,在下认为,将军要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其上。”   “只有争下了这个职位,陛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   荀彧上前了一步,沉声说道。   “什么职位?”   “豫州牧。” 第六百七十八章 汉中   初平四年193年   汉中郡,南郑。   张鲁身穿着青娟道袍,头戴太清鱼尾冠,臂挂浮尘,端坐于首座。   《后汉书·卷七十五·刘焉袁术吕布列传第六十五记载:   “沛人张鲁,母有姿色,兼挟鬼道,往来焉家,遂任鲁以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脩将兵掩杀汉中太守苏固,断绝斜谷,杀使者。鲁既得汉中,遂复杀张脩而并其众。”   张鲁作为一道之主,自有一道之主的风度。   其相貌随其父母也生的相貌俊朗,风度翩翩。   “带太平道使者。”   一声高喊自殿阁之外传入了殿阁之中。   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穿着黄娟黄娟道袍,头戴庄子巾的青年道人在一名身穿法衣的道士引领之下,从容不迫的走入了殿阁之中。   张鲁双目微闭,仍旧保持着入定的姿态,并没有因为那青年道人进入殿阁而有任何的其他动作,似乎并没有感知到那青年道人进入殿阁之中。   那青年道人并没有张鲁的无视而愤怒,脸色也没有太多的波动,依旧是做足了礼数,恭敬的行了一下太平道的道礼。   “太平道外务司外务令田仲见过张天师。”   田仲的语气彬彬有礼,并没有盛气凌人。   但是田仲没有躬身,也没有垂首,只是双手作揖。   这一副举动在殿阁之中,一众汉中的将官祭酒眼中,便成了大不敬。   张鲁乃是五斗米道的系师天师,地位崇高,乃是五斗米道的道主,田仲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在藐视张鲁,藐视他们整个五斗米道!   “放肆!”   一名身穿戎装的将校拍案而起,怒斥道。   “太平道的官吏都如同你这般无礼?不知尊卑?不知长幼?不知礼节?!”   殿阁之中一众汉中郡的官吏、祭酒、将校皆是怒目而视。   “这礼便是我太平道的道礼。”   “莫非这世界上只有垂首躬身跪拜于地,才算的是尊敬有礼?”   田仲的眼神甚至都没有在殿阁之中一众汉中郡将校祭酒的身上停留。   “莫非你面见你们太平道的大贤良师之时,也是这般倨傲?”   听到有人提起许安,田仲眼神终于动了一下,他转眼循声望去,说话之人身穿着法衣,头戴着芙蓉冠,就坐在右首的位置,看起来在五斗米道之中身份不低。   田仲又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张鲁,发现两人的面貌有些相似。   田中心领神会,他此前就听鹰狼卫说过,张鲁有一个胞弟名叫张卫,负责统管军事,掌管整个汉中郡的军事大权,官拜校尉,在五斗米道是仅次于张鲁之下的“治头大祭酒”。   此人性格颇为急躁,军略平平,昔日刘焉任命张鲁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带兵同击汉中太守苏固。   张修杀苏固后,张鲁又杀张修,夺其兵众。并截断斜谷道,在刘焉授意下,杀害朝廷使者。   当时张鲁让张卫分领一军,但是张卫却是差点暴露意图,险要误了大事。   不过张卫终究是张鲁的弟弟,就算是有些不堪大用,但是却是值得信任,所以张鲁仍然委任张卫到要职之上。   田仲没有急着和张卫争辩,他向前迈出一步,环顾着四周。   殿阁之中,甲兵林立,一件件法衣道韵流露,一件件盔甲幽光迷茫,一件件兵刃寒光闪闪,一名又一名军卒站立于殿阁的四周,对着他怒目而视,毫不遮掩其凌厉的杀意。   殿阁的两侧,一众汉中郡的将校祭酒皆是不怀好意的盯视着他,几个人挺身而立,怒声斥责。   寻常之人被如此众多的军卒将校所逼视,心中再如何也会出现几分畏惧之色。   但是田仲又岂是什么普通人?   这天下之大,他到过的地方,遇到的危险,又岂能是这群坐井观天的乡野鄙父可以想象?   昔日发现王屋山黄巾,不知敌友,田仲仅带十数人便敢于在营外请求会见郭泰。   蒲子城数千西河郡兵聚集,田仲单人匹马,深入大营,说服了当时一众心思各异的西河郡将校。   再后来,出使幽州,说服了张举和太平道联合,回并州的路上,也是带着十数骑便寻到了上谷乌桓的王庭,说服了上谷乌桓部的首领难楼一起夹击南匈奴,而后甚至说服了难楼归附太平道。   某种意义上来说,实际上田仲还是许安媒人,毕竟如果不是田仲,许安最后也不会和上谷乌桓联姻,得到在草原之上的一大助力。   幽州两郡能够安定,上谷乌桓功不可没,当初袭取幽州两郡之所以能够成功,上谷乌桓也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今汉中郡张鲁所摆出来的阵势,在田仲眼里,就如同稚童学步一般可笑。   “我太平道之中,众人无论尊卑,无论高低,皆是行我太平道之中的‘新道礼’。”   “右手平举,握拳在心,昂首挺胸。”   田仲背负起双手,环顾着殿阁之中一众汉中郡的道官将校,轻蔑的笑了一声   “垂首低眉,躬身跪拜?我等既为同道,志同道合,共同奋斗,本为同根,为何要再行那些折辱人的礼节?”   田仲站在殿阁之中,昂起头,看向张鲁。   “张天师若是想在礼节之上做些文章,大可不必。”   田仲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如今天下风云变幻,中原之战尘埃已落,我军已经攻取关中、凉州两地,治下民众已逾千万,带甲之士以十万计,精兵强将无数。”   “汉中郡方圆不过百里,军兵不过万人,甲仗甚至不能配备全军,仓中粮草更是并无多少。”   “凉州乱军八年未平,军将逾十数万,胡骑无数,劫掠州县,而汉庭不能制,我主大贤良师,授钺於冬末,收功於初春,轻取凉州,击破鲜卑,塞外胡骑无不望风披靡。”   “董卓乱京,拥兵十数万而制天下,关东群雄兴兵数十万,却仍旧止步于函谷关外,不得寸进。”   “然而就在旬月之间,关中易主,董卓伏诛。”   张鲁此时再也无法保持那入定的姿态,他睁开了双眼,双眉微蹙,盯视着田仲。   “田令君想要出言恐吓于我?”   张鲁双目带着怒意,逼视着张鲁。   “汉中之地,攻难守易,我汉中郡有甲兵三万人,道众数十万之众,若真是如同你说的那般容易,为何现在是你来出使汉中,而不是黄巾军的甲兵打入汉中郡?”   田仲没有避开张鲁的目光,他盯视着张鲁的双眼,毫不畏惧的和张鲁对视。   “若非是大贤良师念及张天师于汉中郡传道授业,接济民众,广有德福,派遣我来说和,恐怕现在汉中郡早已易主。”   “关中四塞之国,凉州西北之地,地势不可不谓险要,董卓、韩遂二人一代枭雄,又岂是庸主,但是仍然化作黄土。”   “攻取汉中,对于我太平道来说,不过犹运之掌也!”   田仲迈步向前,缓缓靠近张鲁所在的位置。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今汉运将终,大圣人出,汝等皆宜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田仲双手作揖,斜向右举,慨声道。   “我太平道之道主许安乃是黄天之化身,受命而正,顺应天命。”   “占据鹿台,一统太行,响彻群山。鏖战葵城,进军上党,攻略河东。入主并州,北击匈奴,扬威朔方。袭取两郡,东收乌桓,并州定鼎。四州并发,兵进冀州,鏖战漳水。击破河东,西征鲜卑,席卷凉州,名闻四海。”   田仲放下了手,他此时距离张鲁的距离已经不远。   站立于张鲁身侧的两名甲士已经是按剑而立,护卫在张鲁的左右两侧。   “张使君。”   田仲这一次没有再称呼张鲁为天师,而是称呼张鲁的官职。   “中原混战,袁绍于冀州登基称帝,南北两庭纷争不停,张使君想要找寻南庭支援,只怕是难之又难。”   “我军占据关中,武关也在我军之手,就算是南庭想要援助汉中,我军也可以兵出武关阻截汉军进军。”   “北庭距离汉中何止千里,而南方便是益州之地,在下听闻张使君和益州牧刘焉之中似有间隙,恐怕刘焉也不会驰援使君。”   “西部、北部,皆为我军所占,东部南庭无力来援,南部益州若是听闻汉中被攻,恐怕只会是趁机北上,一并围剿,届时南北合围,使君以为只凭汉中数万战兵,数十万道众可以阻挡?”   “天下大势,在我太平道!”   田仲环视着殿阁之中的一众汉中郡道官将校,昂首言道。   “我太平道,受命于天。”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如今我太平道已经解放了并州,解放了凉州,解放了中州,早已经不是星星之火。”   “如今在天下的西北方已经燃起了冲天的火焰!”   “这场烈火已经被引燃!”   田仲目光炯炯,盯视着张鲁。   “已经不再是一桶清水,一条溪流,一条大河的水就可以平息下来,哪怕是倾尽四海的海水都无法将其平息!”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田仲眼神清明,火光在他的眼中跃动。   “等到大火席卷了大汉十三州,席卷了整个神州,席卷了整个天下,席卷了这寰宇之后,燃清了一切的罪孽之后,等到那黄天之世的建立之后,这场大火才会平息!”   田仲目视着张鲁,他的声音冰寒无比。   饶是张鲁见多识广,贵为一方太守,也算是见过了无数的风雨。   身为一道道主,但是也不由被田仲的言语和气势所震慑。   “在此之前,任何横在我们前行道路之前的障碍,任何胆敢阻拦我们前行的事务,都将被大火所吞噬。”   “皇甫嵩不行。”   田仲转过身,面对着殿阁之中的一众汉中郡道官将校。   “朱儁不行。”   “张懿不行。”   “韩遂和董卓更是不行!”   田仲的声音在封闭的殿阁之中回荡着,在殿阁之中传响着。   那些怒视着他,毫不遮掩杀气的甲兵,微微低头,皆是不敢看向田仲。   田仲虽然只有一人,甚至连刀剑都没有佩戴,但是仍然让他们的感到了恐惧,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恐惧。   张鲁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田令君可是忘了洛阳之战?大兴刀兵夺下了洛阳,却是最后将其拱手让给了北庭?”   田仲眉毛微挑,冷哼了一声。   “洛阳弹丸之地,取之无用,弃之可惜,不过只是一块供关外的豚犬争抢的骨头罢了。”   田仲顿了一顿,转移了话题。   “张使君之前说麾下将兵数万,麾下道众数十万,据我所知,张使君袭杀了张修,夺其兵众。并截断斜谷道,麾下兵众经年积累,也不过一万六千七百人,如何有数万军众?”   张鲁陡然变色,猛然转头看向田仲。   “张使君,可是问我如何知道使君麾下有多少的军兵?”   张鲁面色难堪,他麾下的军兵总数争是一万六千七百人。   田仲能够将人数精确到百,这无疑是证明着,汉中郡的军事实力早已经被黄巾军所洞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现在黄巾军知晓他的底细,但是对于黄巾军的情况,张鲁完全是两眼一摸瞎。   他曾经也派遣了不少的暗探进入了关中,但是那些暗探本来在黄巾军进入关中之前还有信息可以传递过来。   但是自从太平道占据了关中,并在各地设立了狼卫的卫所之后,封闭了子午谷等要道,他便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的信息。   田仲脸色未变分毫,不急不缓。   “不妨告诉使君,我不仅知道使君麾下有多少军兵,甚至还知道使君如何安置军兵布防。”   “子午谷地势险要,难以调动大军,使君只是安插了两千精兵守备,留下了两千军卒守备南郑,而以一万一千人守备阳平关,其余的军兵分守各地,各地治安靠祭酒、道官维持。”   田仲双手作揖,面对着张鲁,虽然在行礼,但是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敬意。   “我只给使君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五斗米道的存亡,皆在使君一念之间。”   田仲环视了一圈殿阁之中一众汉中郡的道官将校,昂首逼视着张鲁寒声道。 第六百七十九章 屈服   弱国无外交,从来如此,从古如此。   田仲虽然站于台阶之下,但是却犹如站在高处一般,俯视着张鲁。   无论是措辞,还是动作,都见不到丝毫的恭敬。   “我只给使君一刻钟的时间考虑。”   “五斗米道的存亡,皆在使君一念之间。”   田仲这句话,无疑就是给张鲁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汉书·苏武传》记载着一句证明着昔日汉帝国强盛之时,汉庭使者到底有多少的底气。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悬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独匈奴未耳!”   汉昭帝时,西域龟兹、楼兰均联合匈奴,杀汉使官,劫掠财物。   傅介子求出使大宛,以汉帝诏令责问楼兰、龟兹,并杀死匈奴使者,返奏被任为平乐监。   元凤四年(前77年)又奉命以赏赐为名,携带黄金锦绣至楼兰国。   当时傅介子与楼兰王坐饮,陈物示之。   饮酒皆醉,傅介子对楼兰王说:“天子使我私报王。”   楼兰王遂起身跟随介子入帐中,屏语,壮士二人从后刺之,刃交胸,立死。   楼兰王死于非命,左右皆惊,逃出了王庭。   傅介子斩杀楼兰王,毫不惊慌,面对着一众前来王庭想要说法的楼兰国官吏只是说出了一句话。   “王负汉罪,天子遣我业诛王,当更立前太子质在汉者。汉兵方至,毋敢动,动,灭国矣!”   整个楼兰国,摄于傅介子威势,恐惧汉军的讨伐,根本不敢轻动。   傅介子于宴席中斩杀楼兰王安归,另立在汉的楼兰质子为王。以功封义阳侯。   傅介子之所以敢直接斩杀楼兰王,凭借的不是什么犀利的言辞,而是当时汉庭强大的军事实力。   现在田仲也是和当初的傅介子一样有底气,正是依靠着黄巾军强大的军事实力。   当初关中被董卓占据,还有在黄巾军攻入关中之时,大量的关中民众、豪强、世家从子午谷、斜谷两道进入了汉中。   鹰狼卫的暗探和耳目也趁此机会,混入了逃难的队伍之中,进入了汉中之地,并在汉中之地迅速的发展了起来。   张鲁在汉中郡传播五斗米道,以五斗米道控制治下的民众。   除此之外,张鲁还得到巴夷少数民族首领杜濩、朴胡、袁约等人的支持。他采取宽惠的政策统治汉中,民夷便乐之。   张鲁的势力逐渐膨胀,流移寄在其地者,不敢不奉。   五斗米道凭借政权的力量扩大了影响。五斗米道信徒入道,只需交五斗米。张鲁于初平二年(191年)入主汉中,如今两年已过,五斗米道在汉中郡的信徒越来越多。   但是五斗米道管理相较于太平道来说要松散的多,虽然张鲁设置了祭酒管理道众,但是张鲁久居汉中,益州之地,根本就不知道外界的世界有多么的残酷。   鹰狼卫在汉中郡的发展根本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阻碍,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汉中郡在鹰狼卫的眼前,根本就是不设防的状态。   鹰狼卫在冀州的发展受到了“魑魅”的阻碍,在南方的发展受到了绣衣使者的阻碍,在关中的发展受到了玄庭卫的阻碍,就是在凉州也受到过马腾和韩遂手下暗卫的阻碍。   但是汉中据中,张鲁根本就没有想到会遭遇到鹰狼卫这样的特务机构渗透。   如今的汉中郡,其实早已经是千疮百孔,被鹰狼卫渗透到了根部。   汉中郡的军兵布防图甚至都被在汉中郡的鹰狼卫所取得。   正是因为发现整个汉中郡只有一万六千七百名左右的军兵,而在这其中还有超过半数以上的新兵。   阳平关的布防情况也被鹰狼卫的掌控的一清二楚,一旦开战,黄巾军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大的气力便可以攻占整个汉中。   如今张鲁的局面其实已经是陷入了绝境。   北面、西面黄巾军已经是大兵压境,而南部就是益州,就是刘焉,张鲁刚刚和刘焉撕破了脸皮,刘焉如何都不可能来支援张鲁,如同田仲所说,刘焉听闻张鲁被进攻,绝对会出兵北伐,想要来分上一杯羹。   而东面的南庭此时自己都还没有脱离险境,大军的都在北面和东面,根本就没有多少的余力来援助他,更何况张鲁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南庭出兵的理由。   如今武关被黄巾军所占据,南阳郡暴露在黄巾军的兵锋治下,南庭被迫在南阳郡留下了大量的守军,而刘表也在襄阳城屯集了为数不少的军兵,就是担忧黄巾军南下进攻南阳。   汉中郡现在实际上就如同孤岛一般,四面八方皆是大海包围,难以发展。   张鲁面色不断的变换,手中的浮尘被张鲁攥得微微有些颤抖。   他身为一道之主,何人不对他毕恭毕敬,何人对他不是恭敬有礼,但是田仲却是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身上。   但是……   求之于势,不责于人,形势比人强。   四面无援,就凭着麾下一万六千余名军卒,其中还有过半的新卒,张鲁知道,真的不可能挡住黄巾军的兵锋。   黄巾军一路征战,可以说几乎都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萧关何其险要,仍然在黄巾军的攻势之下土崩瓦解。   张鲁虽然身处汉中,但是他仍然知道黄巾军之中有一种可以将巨型石弹抛射上百步,任何城墙、关隘在其的轰击之下,都毫无悬念的会被其击溃。   田仲背负着双手,沉默的站立于台下,张鲁知道田仲这是在等待着他做出决定。   张鲁张了张口,想要说话,但是他却是好像突然失去了言语能力一般,话到口头,却是难以说出。   张鲁有些懊悔,他有些后悔在殿阁之中安排如此多的道官将校还有甲兵在殿阁之中威吓田仲。   威吓田仲,反倒是成了笑话。   现在殿阁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在集中在田仲的身上,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所有的人都在等着张鲁的回答。   张鲁环顾殿阁的一众道官将校,被张鲁目光所扫及的人皆是垂首躬身,不敢抬头,不敢举目。   张鲁心中微叹,殿阁之中的一众道官、将校、甲兵,早已经失去了战心。   让他们面对黄巾大军,让他们去抵抗黄巾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张鲁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张卫的身上。   张卫的眼神微微有些慌乱,他很快的便低下了头去。   将官闻听黄巾军大兵压境尚且如此,汉中郡麾下的军卒又岂能是无动于衷。   只怕是听到要抵抗黄巾军的进攻,一大群的军兵便会失去战意。   黄巾军的战绩实在有些耸人听闻。   洛阳之战,黄巾军就是退出了洛阳,那是也是许安主动选择了退出,并非是被真正的击败。   张鲁缓缓松开了握着浮尘的手。   他是西汉留侯张良的十世孙、天师道教祖张陵之孙,天师道传到今日已经有上百年之久,他实在是不想让天师道的道统就此断绝。   “许安……”   张鲁微微抬头,看向殿阁之上的梁柱。   许安的崛起真的如同一颗流星一般,横空出世。   没有人任何的人可以查清楚他的来历,对于许安的出身的描述少之甚少,几乎都是传说。   有人说许安是冀州人,有人说许安是幽州人,还有人说许安是并州人。   关于许安的传说不计其数,但是所有的传说之中,都是和仙神有关。   而且许安出生的时候,都是伴随着异象。   张鲁闭上了眼睛。   八州并起,内外俱发,有着数百万道众的太平道在短短的十个月之后便被汉军扑灭。   但是许安却能带领着数百人,在九年的时间,让原本已经快要彻底消亡的太平道起死回生。   直至发展如今庞大的规模,和汉魏两庭分庭抗礼。   治下民众逾千万,带甲之士数十万众。   许安的传言数不胜数。   袭取两郡,仙火升腾,神兵天降。   西征鲜卑,皓月为灯火,繁星作路引。   高平川之战,天火焚天,地焰沸腾。   ……   那一场又一场的战役,张鲁都曾经听闻过。   他对于那样的传言其实有过质疑。   但是一人如此说是假,两人如此是假,但是一万个人说,十万个人说,却是让张鲁的心中产生了动摇。   三人尚且能够成虎,何况万人所传?   凉州之中,有畏惧许安秋后算账的羌胡汉人逃入汉中郡,他们其中不乏参加过高平川之战的军卒。   他们无一例外,都向着张鲁描述过那让人恐惧的天火。   所有人都说,他们听到了从天上传来的战鼓声,还有马蹄声。   张鲁心中虽然还是存疑,但是高平川之战,许安只用了数万步骑,便击败了数倍于其的凉州联军,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凉州骑军纵横天下,昔日皇甫嵩带领着五校三河的禁军都对其无可奈何,直到后面陈仓守卫战之时,算准了凉州骑军缺乏攻城经验,在凉州军疲惫之时出击才斩获了一些战果之外,便毫无建公。   “唉……”   张鲁轻叹了一口气。   天下三分。   许安占据关中、凉州、并州三州之地,兼有幽州两郡,塞外漠南,精兵强将无数。   袁绍于冀州称帝,建立魏国,坐拥冀、幽、青、司隶四州之地,兵强马壮。   刘协东逃定都陈都,重立汉庭,盘踞于豫、兖、徐、扬、荆五州之地,谋士如云,名将如雨。   他其实也有雄心壮志,他岂会甘心困居于汉中郡这尺寸之地。   但是无奈汉中郡的位置实在是太过于难堪。   原本荆州处于战乱,他还可以考虑向着南阳郡发展。   但是荆州也被刘表平定,北出襄阳便是一马平川,南阳盆地,在襄阳的面前根本就是不设防的状态。   仅凭手中的数千军兵不说是否能够挡住襄阳的荆州兵,就是能否击败南阳郡的郡兵都在两可之间。   向南发展,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刘焉麾下的军力比他要多上数倍,又有关隘为阻,如何能够攻的入益州?   向北发展,子午谷、斜谷两地只需要派遣两三千的军兵,便可以轻易的将其阻挡。   向西发展,汉中郡马匹稀少,多是步卒,而武都郡属于凉州,凉州盛产战马,以步对骑,还是拥众十数万的韩遂和马腾,张鲁还不至于昏头到那种地步。   汉中郡虽然富饶,但是却是死地,他如何又不知道。   只是他的心中终究是存着一丝侥幸。   天下大乱,他只要守住汉中郡,或许还有转机。   数年的时间过去了,但是转机却还是没有出现。   太平道犹如疾风迅雷一般击败了韩遂和董卓,成功占据了凉州和关中。   又在随后将目光投到了汉中郡。   张鲁此前还有些许的侥幸,他没有答应黄巾军的使者的请求会面的要求。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办法再回绝。   凉州黄巾军近五万大军就屯集于武都郡的边境,随时准备挥兵南下。   而统领这支大军的主帅,正是如今太平道的道主——许安。   朱儁、卢植、张懿、须卜、韩遂、马腾、董卓……   哪一个不是杰出之人,又哪一个是一代庸主?   但是结果,却都败在了许安的手下,无一例外。   凉州十数万骑军挡不住许安。   关中近十万大军阻拦不住太平道。   现在汉中不过上万军兵,又如何能够挡住太平道的攻势。   田仲多年之间游说过无数人,他看到张鲁的脸色变幻,心中已经是大致猜出张鲁的想法。   田仲双手作揖,再度开口,这一次他的语气恭敬了许多。   “使君依照《月令》,春夏两季万物生长之时禁止屠杀,禁酗酒,储粮草,创立义舍,置义米肉于内,免费供行路人量腹取食。”   “使君入主汉中郡,汉中郡百姓因此得到安定,凉州、关中避祸者众多,汉中安定,实乃使君之政。”   “天师道与我太平道师出同源,使君乃是天师道传人,应当对我太平道颇为了解。”   “天下动荡多年,民不聊生,唯有我太平道方能终结乱世,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田仲面色肃然,双手作揖组面对张鲁庄重的行了一礼。   “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汉室气数已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使君若是能够弃暗投明,将是汉中郡数十万百姓之福。”   “我太平道入主汉中,不会干涉天师道传道,天师道甚至可以在中州、凉州、并州其余诸地传道……”   张鲁缓缓站立了起来,他缓步走下了台阶,走到了田仲的身前,双手作揖,微微躬身。   “汉中太守张鲁,见过同道。” 第六百八十章 筹谋   初平四年(193年),二月二十八日。   虽然已入了春季,但是天气仍然有些寒冷,甚至于一些地方的冰雪都还没有消融。   武都郡、沮县。   这里是武都郡东南部边界的城邑,也是武都郡东南部唯一一处城邑。   沮县是武都郡东南的门户,自沮县往东不过一百五十余里便是汉中郡的治所南郑所在之地。   不过这一百五十里当然不是两城之间官道的距离,而是堪舆图上的直线距离。   南征的黄巾军大营就设置在沮县的南方。   四万七千余名黄巾军的军卒屯集于此。   这一次出战的黄巾军军卒,尽皆是黄巾军之中的精兵。   益州多山地,丘陵,骑兵受到了极大的制约,难以展开,难以发挥作用。   因此许安只是带上了并州营的四千余名精挑细选而来骑军。   并州营的军兵是从南匈奴部落之中选拔出来的部落民,当然现在匈奴这个名字早已经除名,所有人的匈奴人都已经归附入了太平道中。   现在黄巾军中有六营的骑军,这六营骑军分别是骁骑、武骧、并州、上谷、度辽、西凉。   论起战力来说,骁骑和武骧两营的骑军多是曾经黄巾军骑兵的老卒,还有并州、河内汉军的精锐骑兵,他们装备着最好的盔甲,佩戴着最好的武器,战力处于六营的上游,因此也被称为上营。   度辽、西凉,战力处于六营的中游。   度辽营的军卒多是曾经西河郡的汉军老卒,后来又从并州之中选拔了为数不少的骑术精湛者,装备也是仅次于骁骑、武骧两营,由度辽将军李德统管,现有骑卒五千余人。   与战功显赫的骁骑、武骧不同的是,度辽营唯一参加的大战,就是当初许安领军北击匈奴,朔方大战,度辽营和骁骑营共同出击,击溃了匈奴大军。   而后度辽营便一直被留在了曾经匈奴王庭的所在地美稷,镇守北疆。   毕竟在漠北,还有一个庞然巨物——鲜卑。   根据最新收到的情报,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之间的战争似乎即将要落下帷幕。   鲜卑单于檀石槐死后,其子和连继立,和连既无才力,性又贪淫,断法不平,人众叛者居半。   和连在攻略北地郡时被射杀,鲜卑也逐渐向着分裂走去,曾经诺大的鲜卑内部出现了裂痕。   当时其子骞曼年小,兄子魁头代立。   骞曼长大之后,鲜卑内部的裂痕也越来越大。   一干和连留下的老臣都选择支持骞曼,而另一方人则支持者一直领导着他们的魁头。   鲜卑就此走向了分裂,最终演变成了三部鲜卑。   虽然他们都自称为鲜卑,但是外人一般用其所处的位置将称为西、中、东两部鲜卑。   西部鲜卑独立于其外,并没有参与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的纷争。   许安此前攻略凉州之时,袭击西部鲜卑王庭,斩名王以下万七千级,获生口马、牛、羊、橐驼十余万头。   西部鲜卑当时正面临着北地诸部的侵攻,本就有些力有未逮,许安斩杀西部鲜卑单于占据了西部鲜卑的后方,也使得西部鲜卑陷入了崩溃,被北地诸部大败。   残存的西部鲜卑无路可去,最后只能是投奔位于中部地带的鲜卑,投奔到了骞曼的麾下。   蝴蝶的翅膀轻轻振翅,残存的西部鲜卑虽然势力大损,但是他们的加入让东部鲜卑和中部鲜卑之间脆弱的平衡打破。   就在中原纷争之际,骞曼下达军令,召集了西部鲜卑还有中部鲜卑几乎所有可以调动的军兵于王庭之中。   而魁头听闻了消息,也立即是召集了所有能够召集的军兵向着边境的方向集结。   随着军兵的逐渐增多,摩擦也愈演愈烈。   双方在边界之上不断的交锋,短短一月的时间伤亡便超过了此前半年的伤亡。   所有的鲜卑人都清楚,决定鲜卑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   寒冬来临,风雨阻断了大战的继续,但是所有人都清楚,一旦春季到来,冰雪消融,漠北的草地将会被鲜血染成猩红的颜色。   对于草原上发生的这一切,许安现在却仍然是一无所知。   风雪不仅阻隔了大战的爆发,也阻隔了漠北鹰狼卫将漠北的消息传递到并州。   不过就算是知道漠北即将爆发大战,这一场大战将会改变鲜卑目前分裂的势态,其实也没有什么作用。   漠北苦寒之地,实在是鞭长莫及。   现在许安并不打算和漠北的鲜卑发生正面的交锋,不过许安现在也并不惧怕漠北的鲜卑诸部。   鲜卑虽然号称控弦之士百万,但是那第一是号称,第二是控弦,说的并不是军卒。   草原之上的控弦之士,很多人其实就普通的牧民,鲜卑诸部几乎是全民皆兵。   若是说控弦之士,许安甚至可以在上谷乌桓、原南匈奴诸部,还有凉州的羌胡各部之中征召数十万骑的大军。   但是这一些并没有必要。   兵在精,而不在多。   昔日凉州韩遂和马腾两人麾下的骑军总数甚至高达二十万人。   太平道入主凉州,高平川一战虽然击溃了凉州联军,但是实际上的杀伤并不是太多。   凉州联军被俘虏的人颇多,实际上伤亡并不大。   现在太平道在凉州的总兵力刚过了四万之数,还不到从前的四分之一。   这其中的缘由比较复杂,不过主要是因为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许安自太行山以来便开始推行的精兵简政,许安解放了凉州之后,裁汰了大量的凉州归降军卒,只招揽精锐,将其余不合格的军兵都编为了屯田兵。   屯田兵在许安制定的方略之中,平时不在作战部队之中的统计之中,只是作为预备役使用。   黄巾军中最精锐的部曲,都集中在许安的麾下,进入武卒营和锐士营之中,或则是六营的骑军之中。   战力次一等的军卒则被分配到各地作为守备部队,再弱一等,便作为民兵,作为预备役,也就是屯田兵。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维持大量的军队,需要的钱粮物资也是海量的。   韩遂和马腾能够维持如此庞大的骑军,是因为得到了凉州多年以来积累的财富,再加上他们排除异己之时,从其家中夺取的财物。   还有便是劫掠,每过一段时间,韩遂和马腾都会带领大量的骑军南下劫掠,一是练兵,二是夺取物资钱粮,维持大军。   而这样的办法,许安自然是不可能使用,因此许安也没有办法去维持如此庞大的规模的军队,因此许安裁汰了大量的军卒,并选取了其中的精锐,编连为新军,归于直辖。   “呼——”   许安吐出一口白气。   明明已经到了春季,但是哈气还是能够看到白气。   一年比一年恶劣的天气,让许安联想起正月之时那出现的日食。   这个时代的记忆他记得很清楚,但是此前记忆却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的消退,毕竟已经过去了九年的时间。   “四年春正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许安站在大帐之外,抬头看着黯淡的天空。   “丁卯,大赦天下。三月,袁术杀杨州刺史陈温,据淮南……”   原本的时空之中,现在的中原还是群雄割据的状态,相互攻伐,袁术并不像如今的那个袁术一般那么的恭敬。   许安眉头紧蹙,他想不起来后面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本能的感觉很重要。   “明公为何驻步不前?”   跟随在许安身侧的徐晃看到许安停在大帐前,他没有听到许安的全部低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出了疑问。   “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但是却只回忆起了一半……”   “文和。”   许安偏过头去,看向一旁的贾诩。   “我军各地的储备的粮草,如果发生了灾荒,是否可以在保障军队所需之时兼顾普通的百姓?”   贾诩有些疑惑为什么许安在这个时候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大帐之中一众军将都在等待着许安主持军议。   张鲁选择归降,汉中也归于太平道治下。   现在他们正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贾诩眼神微动,他此前就听过许安有未卜先知之能。   但是在贾诩看来,这不过是根据掌握的情报,做出精确的推断,从而让人感觉其有未卜先知之能。   “如今粮草储备,供给大军南征勉强够用,并州富足,有不少的余粮,但是关中新定,若是遭遇灾荒,恐怕……”   贾诩眉头微蹙,黄巾军施行了屯田制,确实使得粮食的产量提高了很多,各地的商业因为许安的鼓励也兴盛了不少。。   但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黄巾军连番的征战,消耗了大量的粮食,转运的途中损耗虽然有装货量更大的四轮马车在少了许多,但是仍旧是一笔巨大的消耗。   再加上许安要求黄巾军作战的军卒饭食标准可以说是所有部曲之中最高的规格。   现在黄巾军一线部曲军卒的饭食之中,都有着为数不少的肉脯,当然也少不了粟米。   西部鲜卑、南匈奴、还有上谷乌桓的领地被纳入了太平道的版图之中后,黄巾军之中并不缺乏肉食和皮革,这样让凉、并两地的商业兴盛了许多。   贾诩的脸色有些迟疑,他听出了许安言语之中的意思,许安似乎料定很快便会发生什么灾荒……   谈起东汉末年到三国的那一百年之间的时光,除去那如云的将星和那些智计百出的谋臣之外,最让人深刻的,正是那频繁的天灾。   许安双目微凝,凉州、并州就算遭受灾荒,还不算要紧,他记得东汉末年很多的灾荒都因为旱灾和蝗灾。   在许安的记忆之中,旱灾没有波及到凉州地区,而凉州地区多为游牧,蝗灾自然也是无从说起。   并州之地是黄巾军很早以前的根据之地,所有的基础设置也是最为完善,很多水井都是深井。   就算是遭遇蝗灾,还有储存着为数不少的粮食。   那些粮食被储藏在一些隐蔽的坞堡之中,当初并州新定,许安对于是否能久居并州其实并没有多少的信心,于是于各地修建了秘密的粮仓,后来这些粮仓便称为了储备仓的所在地。   虽然后来太平道又在并州的其他地方修建了粮仓,但是那些隐藏的粮仓并没有被弃用。   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关中新定,大量的粮草毁于战火之中。   董卓并没有给许安和太平道留下多少可用的东西。   “传信给许攸,让他再募集一些民夫,在中州的一些重要枢纽之地修建粮仓,以备荒年。”   许安再度呼出白气。   现在的黄巾军需要一场大胜提高士气,需要一场大胜来恢复信心。   而且最为重要的,这个时刻他不能停下脚步。   现在南北两庭分庭抗礼,南庭面对着强盛的北庭,必然会想方设法获取更多的支持。   而益州必定是其争取的重要地区。   原本的时空的刘焉一直有着称帝的野心,初平二年(191年)时刘焉就曾经按照天子的规格造作乘舆车具千余辆,欲称帝。   时任荆州牧刘表上言朝廷,称刘焉“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指其图谋不轨。   但是原本的时空和现在的情况早已经是天壤之别。   一旦刘焉倒向南庭,南庭的势力深入益州……   许安的目光重新恢复了清明,那些灾荒就算来临,也是以后的事情,而并非是现在。   现在张鲁归降的消息,益州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汉中之名,取自汉水之中之意。   汉中郡四面环山,中央是土地肥沃的汉中盆地,   公元前206年,刘邦受封汉王,王巴,蜀,汉中,其都城所在地,就是如今汉中郡的南郑。   后来刘邦暗度陈仓,兵出汉中,平定三秦。   四年后,一统天下,建立汉朝,便是以此汉中的“汉”字为国号。   实际上,从沮县想要去往南郑,走官道行进,便要行进两百余里,经历无数曲折。   而在这无数曲折之中,还有一道险要非常的关隘——阳平关。   汉中的地势险要,地理位置更是重要无比。   汉中,北面横亘着高峻险拔的秦岭,南面是浑厚绵长的巴山。   秦岭西抵陇山,东连熊耳山、伏牛山。   大巴山延绵于川、陕、鄂边境,与武当山、荆山、巫山等山相连。   因此汉中的地形特征是南北窄、东西长,犹如一条横贯东西的走廊。   汉中是秦蜀之咽喉,是关中、巴蜀共享的天然门户和缓冲地带,是沟通南北联系的重要枢纽。   自古以来,汉中便有“秦巴咽喉、襟陇带蜀”之称。   汉中的得失,对南北分合的影响重大。得汉中,则南北一体;失汉中,则南北对峙。   通常是,当汉中为南方政权所控制时,双方往往以秦岭为界做为攻防天险;当汉中为北方政权所控制时,南方只能凭大巴山防御。   汉中对益州的战略价值就不用多说了。   汉中是益州的门户,只要占据汉中,向西可以骚扰凉州、向北可以攻打长安、向东还可以攻伐襄樊地区。   汉中的气候湿润,物产丰富,能为战争提供充足的人力后勤资源补给。   境内稻麦两熟,河流湖泊众多,水源充足,   汉中东接南郡,南接广汉,西接陇巴、阴平,北接秦川。   厥壤沃美,赋贡所出,略侔三蜀。   就算是关中遭遇灾荒,汉中之地也能提高为数不少的粮食给予军队。   占汉中,益州则可以向外扩张。   失汉中,益州则只能困坐等死。   兴平元年(194)至建安二年(197),连续四年蝗灾。   ———分割线———   以下史料,不算如字数,并不收费。   194年夏六月,地震。大蝗。“蝗虫起,百姓大饥饿”(《三国志·武帝纪》);“旱蝗少谷,百姓相食”(《三国志·吕布传》);“七月三辅大旱,自四月至于是月。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后汉书·献帝纪》)”。   195年,四月,又大旱。夏,“太祖军乘氏,大饥,人相食(《三国志·武帝纪》)”;“是时蝗虫大起,岁旱无谷,后宫食枣菜(《后汉纪》)”。   196年,“是时,旱蝗谷贵,民相食(《后汉书·公孙瓒传》)”。   197年,夏五月,蝗。秋九月,汉水溢。“是岁饥,江淮间民相食。”(《后汉书·献帝纪》)“加天旱岁荒,士民冻馁,江淮间相食殆尽。(《后汉书·袁术传》) 第六百八十一章 三路伐蜀   许安平复了一下心境,重新迈开脚步向着大帐之中走去。   守卫在帐外的黄天使者在许安还没有走近之时,便已经是提前掀开了帐帘。   如今黄巾军之中行军作战之时,已经不再携带坐席,案桌之类的东西,而是统一采用长腿的桌椅,众人也不再跪坐在席上,而是端坐在椅子上。   跪坐虽然是传统,但是行军作战实际上多有不便。   其实黄巾军早在很久之前便在行军的时候,用长腿的桌子代替了部分的低矮的案桌。   堪舆图摆放在长腿桌椅之上,人只要稍微低一下头,不需要躬身就可以看到堪舆图的详情,而是使用相对低矮的案桌,则是必须弯腰躬身,极为不便。   行军作战,效率当属第一,跪坐的话,行动也颇为不便,这也是为什么许安普及新式桌椅的原因。   “敬礼!”   许安迈步走入帐中。   大帐之中,一众将校皆是离开了椅子,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向着许安一起行礼。   许安并没有急着向前,他站在帐中同样回了一礼,这才阔步走入帐中。   这是一次军事会议,首座的位置,挂着的是一副巨大的堪舆图。   堪舆图上,描绘的是凉州南部和益州北部两处的地区。   贾诩和徐晃两人跟随着许安一并走入了帐中,分别坐在了右首和左首的位置。   这一次坐在左首的人不再是吕布,而是变成了徐晃。   徐晃在许安还在太行山之时便已经加入了黄巾军之中,一直以来,也是许安麾下的头号大将。   龚都和刘辟两人无论是武力还是战略比起徐晃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是现在的黄巾军中,说起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其实也不过寥寥数人。   如今黄巾之中,有帅才者,其实也就徐晃、张燕、郭泰三人。   其余的人,吕布、张辽、于毒、颜良、文丑,他们能够独领一军,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作为一方主帅,他们并没有那种统观全局的经验和统观全局的知识。   而徐晃、张燕、郭泰三人不同。   张燕和郭泰两人曾经有过带领着十数万大军转战的经验,还有管理的经验。   这也是为什么张燕和郭泰不管职位如何变动,不是独领一军,就是作为一处军区的兵备道的缘由。   徐晃治军严谨,令行禁止,战功显赫,在黄巾军之中也有着极高的威望。   从讲武堂之中修习过后,徐晃对于军事的理解又拔高了一层。   这一次董卓奇袭河东郡,其所有的进攻都被徐晃一一化解,甚至歼灭了相当一部分的敌军,而后更是作为先锋,抢先渡河,击溃了董卓军的接应部曲。   可以说关中之战,黄巾军能够得胜,徐晃功不可没。   关中之战后,徐晃也直接被许安升任为了平北将军。   其实徐晃的功绩早已经是可以升任为重号将军。   但是因为此前徐晃立功的时候,黄巾军之中的九品分级制度还没有定下。   不过就吕布率先被升任为了平东将军,但是实际上徐晃作为黄巾军中第一将的地位还是没有动摇多少。   启蒙、开悟、闻道、悟道、得道、方主、大医,太平道七阶、   徐晃在太平道之中的等阶为方主,仅次于大医之下。   昔日张角于天下设三十六方,置三十六名渠帅。   如今太平道道内的方主,也就是之前的渠帅。   曾经张角自称为大贤良师,张宝和张粱被称为大医。   现在太平道之中,大医只有一人,而那人便是阎忠。   除了徐晃之外,方主只有八位:刘辟、龚都、张燕、郭泰、何曼、黄龙、纪昂、管亥。   而他们其实就是之前张角时代的老牌渠帅。   至于卞喜、徐和等一众自称为渠帅的黄巾军,他们其实都没有被算在方主之中,进入并州之后,在太平道之中的等阶都被划定在了悟道和得道之间。   九年的时间,唯一新晋的方主,只有徐晃一人。   就是战功赫赫的吕布,受封了平西将军,也只是刚刚达到了悟道的等阶。   军职易升,道职难提。   道职难升,这也是为什么鹰狼卫的缇骑如此受人尊敬的一个原因。   能够入选鹰狼卫的人,无疑例外,现在都是问道一职。   三十六方,必为大统。   黄巾军的将军可以有无数人。   但是太平道的方主,只会有三十六人,而且永远只有三十六人。   “相信诸位都已经得知了汉中传来的消息。”   许安面对着众人,他并没有拖沓,直接拿起了指挥鞭,将其放在了汉中郡的位置之上。   “张鲁已经选择了归附,不过这件事暂时没有宣扬出去,现在益州还以为汉中在张鲁的手中。”   “汉中既然归顺,那么一切作战方略便都要重新推翻重改。”   许安用指挥鞭轻轻的敲了一下身前的桌子。   很快两名得道了示意的鹰狼卫缇骑,马上带着一幅同样巨大的堪舆图走到了许安的身侧,堪舆图上的标注截然不同,新的堪舆图被覆盖在了那原先的堪舆图上。   大帐之中传出了轻微的骚动声和细微的议论声。   许安手中的指挥鞭向下移动了些许,解释道。   “自北而入益州,多艰道险阻,关隘要地不计其数。”   “我军兵强而马壮,而道路狭隘,难以展开,因此我以为,此次进攻益州,可以兵分三路,三路齐进,三路同攻。”   “第一路军为东路军。”   许安手中的指挥鞭向着右方移动了些许,放在了阳平关上。   “东路军自阳平关向南一路进发,走金牛道,取道白水,进军梓潼。”   许安停顿了一下,看向台下的众人。   益州之战对于之后的影响极为深重,如今黄巾军之中的重要将校基本都在这个军帐之中。   除去徐晃之外,吕布、张辽、何曼、张燕、颜良、文丑、周仓、裴元绍、高顺等一众将校也都在其中。   马超和庞德两员小将,也随着许安一起出征。   这一次黄巾军出动的将校阵容,比起远比之前洛阳之战的还要豪华数倍。   “益州军不知汉中已经归附我军之手,必然没有多少防备,我军占据先机,可以攻其不备。”   “但是,金牛道其地势险要,我军投石车难以展开,若是想要攻克白水,夺取梓潼,必然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牺牲大量的军兵,一旦敌人援军抵达,我军必定将会陷入苦战。”   “东路军,以张燕为主将,张辽、周仓、裴元绍为副,领兵一万两千人,同时统领汉中军。”   三国时,汉德县为蜀汉领地。、   诸葛亮以汉德县有“大剑至小剑隘束之路三十里,连山绝险”,于此“凿石架空为飞梁阁道,以通行旅”。   又于大剑山峭壁中断两崖相峙处,倚崖砌石为门,置阁尉,设戍守,成为军事要隘,是为“剑阁”。   原本的时空之中,姜维曾经在剑阁用几万军队抵挡住了钟会的二十万大军。   剑阁西有相连的小剑山和大剑山,地形险峻,道小谷深,易守难攻,姜维利用这种有利于防守的地形,在此列营守险。   钟会前有剑阁雄关,寸步难进,后黄金、乐城、汉城三地要隘,东溯汉水、芒刺在背。   攻关不克,野无散谷,千里县粮,自然疲乏。   有诗云: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但是如今的刘备并没有入蜀,剑阁还没有设立,现在入蜀的道路虽然难,但是远远没有到后世的程度。   只不过虽然如此,但是如今刘焉麾下军兵众多,益州豪强世家连番的抗争失败,也都蛰伏了起来,一旦黄巾军发起进攻,那么刘焉可以迅速抽调大量的军卒北上依托着有利的地势来抵抗黄巾军的进攻,消耗黄巾军的有生力量。   许安想要攻取益州的,是为了攻取巴蜀之地,获取巴蜀之地的大量土地,还有民众,以为后方。   昔日战国七雄争霸。   秦国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   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   而后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有强秦之例在前,虽然现在天下的局势已经改变了很多,关中也不再是如同昔日秦国尚存之时那般富裕。   经过了王莽篡汉,兵荒马乱之后的关中已经是再不复当年的盛况。   但是仍然不失为良策。   如今太平道之中民众众多,人丁兴旺,粮草丰足,再兴关中,并非是什么奢望。   占据了益州,可以让太平道再度得到了大量的人口和足够的稳定的后方。   益州之地,易受难攻,若是想要荆州进攻益州,无疑是难如登天。   昔日刘备入蜀,也是因为得到了刘璋的邀请。   后面就算是有庞统和诸葛亮等人的谋算,还有关羽、张飞等一众久经沙场的战将帮助,刘备也是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才夺取了益州。   益州只需要防守,便可以源源不断向着汉中输入粮食和兵丁,虽然其中的转运消耗巨大,但是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一旦占据了益州,太平道便真正的成为了入渊的潜龙。   届时,许安可以从函谷关,汉中,益州三地同时对着南庭发起进攻,从多线进攻南庭,打乱南庭的部署,让南庭在漫长的边界线上疲于奔命。   占据着汉中,关中、益州三地。   荆州在太平道的眼中其实就如同砧板上的一块肥头罢了。   襄阳易守难攻,控制了襄阳就等于控制了整个荆州。   历史上的关羽北伐,水淹七军,威震华夏,但是最终还是在襄阳之下饮恨败北,受两方围攻,遭受孙吴背信。   其实当时若是关羽能够攻克襄阳,很多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惜,历史没有如果。   然而之所以说太平道占据着汉中,关中、益州三地,荆州就等于是太平道的控制范围并非是危言耸听。   襄阳城虽然坚固,南可以制约荆南六郡,北可以制约南阳郡。   但是关中的武关通往南阳,汉中也通往南阳,而益州通往荆南。   三路齐进,襄阳将会失去战略的优势,只有地利。   而一旦自益州而出的军兵若是攻势顺利,能够抵达襄阳以南,那么便可以伙同北部的自关中和汉中两地出击的部曲南北夹攻襄阳。   如此,襄阳城根本没有守住的可能。   一旦占据益州,太平道便可成强秦席卷天下之势。   “第二路军,为中路军。”   许安手中的指挥鞭向左侧移动了些许。   “中路军,自武都郡治所下辩城出发,一路向南,沿西侧道路,向桥头、白水进发,策应东路军行动。”   “西侧道路,比起金牛道更为狭窄,但是根据鹰狼卫来信,其守卫力量颇为薄弱,中路军暂时按兵不动,等到东路军发起进攻之后,再从下辩城出发,奔袭桥头。断绝益州军的退路。”   “中路军……”   许安沉吟了一会,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徐晃的身上。   “由徐晃为主将,何曼、高顺为副,统领武卒一营,锐士一营,合计一万两千人,领陷阵营出战。”   中路军的作用至关重要,需要策应东西两路,编观全局,做出最佳的决断。   大帐之中一众将校,只有徐晃最为适合担任中路军的统帅。   “西路军。”   许安收起了指挥鞭,看向了堪舆图的最西侧。   “西路军由我亲自统领,自武都郡赴甘松、沓中,取道阴平,吕布、颜良、文丑、庞德、马超你们皆随我一同南下。 ”   帐中一众黄巾军将校皆是轰然应诺。   坐在右首的贾诩双目微眯,这个方略虽然许安和他已经商议过了,但是贾诩还是觉得有些冒险。   贾诩看着许安,他确信许安是再他当初献出了驱虎吞狼之计后,才开始思考进攻益州。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安很快就制定下了进攻益州的方略,其进度的快的吓人。   明明许安应该是对于益州没有多少的了解,但是就在他们退出入了关中之时,许安便提出了这一条方略。   “我军必当凯旋!”   就在贾诩思索之时,许安坚定有力的声音已经从上首传来。   许安看着有些困惑的贾诩,嘴角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之所以能够立即想出进攻益州的方案,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事情,而是因为,他知道历史上的季汉是如何被司马昭所灭。   司马昭派征西将军邓艾率领三万人从狄道奔赴甘松、沓中,以牵制姜维;派雍州刺史诸葛绪率领三万多人从祁山奔赴武街、桥头,断绝姜维的退路。钟会统兵十万余人分别从斜谷、骆谷、子午谷奔赴汉中。让廷尉卫持符节监督邓艾、钟会的军事,兼镇西军司。 第六百八十二章 风暴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初平四年(193年)。   中原动荡不朽,万民垂泪,万家披麻。   然而益州之地,却仍旧是一派歌舞升平,中原的乱象,天下的纷乱,似乎并未有对其有丝毫的影响。   初平四年,二月末。   中原纷争再起,汉庭兖州刺史曹操和平虏将军刘备领军出击,进攻魏庭控制的济北国、泰山郡。   青州兵孱弱,不能抵挡,连陷城池,同时屯驻在徐州北部的孙策也应诏向西北进攻泰山郡,策应曹操和刘备两军的攻势。   两面夹击,三方进军,泰山郡的守将连忙派出信使请求支援。   青州牧袁谭知道泰山郡和济北国绝不能丢,袁绍将他放在了青州牧的位置之上,但是他的表现已经不能是用糟糕来描述。   因为青州兵孱弱的战斗力,原本已经是瓮中之鳖的泰山黄巾军成功逃离了包围圈,进入了营州。   而原本掌控着的徐州北部地区,也在汉军的进攻之下丢失了大半,只剩下了四城还在手中。   这一次若是丢掉了济北国和泰山郡,那么他的地位之真的岌岌可危了。   袁绍登基为帝,称帝建制,所有人皆有封赏。   但是太子之位,如今仍旧未定。   袁谭收到了消息,袁绍对于他在青州的作为大为火光,本来想要册封他为太子的计划也被推迟,似乎已经存了替换了之心。   袁绍有三子,按照长幼排列分别是长子袁谭、次子袁熙、三子袁尚。   袁绍统一冀幽两州之后,让长子袁谭负责青州,次子袁熙负责幽州,三子袁尚则留在自己的身边。   袁熙作为幽州刺史,募集新兵,编练军卒,三郡乌桓未有作乱,其与北地鲜卑也相交颇善。   并于鲜卑于北地开放边市,交易货物,幽州民生安康,军力富强。   公孙瓒一直被困于易中,当时东郡大战,公孙攒想要趁着南方大战,想要重新占据幽州,但是也被袁熙给击败,重新龟缩于易京之中,再度加强了防备,再不复出。   而如今的青州,却早已经是一团乱麻。   袁谭当时带领着军兵击败了公孙瓒委派的青州刺史田楷,又驱逐了平原相刘备,终于占有整个青州。   袁家素来宽厚,在各地的民声还算不错,袁谭当初刚被委任为青州牧管理青州之时,各地的百姓无不以为可以减轻一些负担,而豪强世家也是颇为欣喜,当初公孙瓒对于豪强世家的态度可并不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不过袁谭入主青州之后,却是昏招百出。   先是信用群小,好受近言,肆志奢淫,不知稼穑之艰难。华彦、孔顺皆奸佞小人也,信以为腹心,又以王脩等备官而已。   王脩作为青州别驾,带领青州兵驰援臧霸,袁谭派遣华彦作为校尉随军,华彦虽为校尉但是其实际上并不通多少的兵事。   徐州东路军败,起码有七成的责任要归公于华彦。   本来双方势均力敌鏖战之时,华彦心生怯意,竟然引兵北逃。   这才使得朱治能够大败孙观,击破臧霸军。   华彦因此也被治罪,被收押入了青州的监狱之中。   使妇弟领兵在内,至令草窃,巿井而外,虏掠田野,别使两将募兵下县,有赂者见免,无者见取,贫弱者多,乃至於窜伏丘野之中,放兵捕索,如猎鸟兽。   邑有万户者,著籍不盈数百,收赋纳税,参分不入一。   招命贤士,不就。   不趋赴军期,安居族党,亦不能罪也。   袁谭作为青州牧数年之间,用人不当、到处掳掠、赏罚不公而大失民心。   邺城之中甚至都已经开始传出了袁绍想要立袁尚为太子的传言。   如此以来,济北国和泰山郡便绝不能放弃。   袁谭也知道自己做错的事情,这一次他几乎是连最后的底牌都拿了出来,甚至亲临战阵,带领大军亲自驰援济北国和泰山郡。   初平四年(193年),三月二日。   袁谭点齐三军,共召集了五万名军卒。   这一次这五万名军卒之中,有着相当一部分的精锐军兵,这些军卒曾经在袁谭的帐下和当初公孙瓒立下的青州刺史田楷带领的大军搏杀过,都是见过了刀兵,上过了战阵,也是袁谭麾下的最后的精锐和家底,甚至袁谭还要求五千冀州兵前来驰援。   大军出征之时,袁谭下令于三军阵前,处斩了临阵脱逃的华彦。   而后五万青州兵被分成两路。   一路由王脩带领,进入徐州北部会和了臧霸,与臧霸一同向南继续进军,意欲收取徐州的失地,将孙策带领的侧应部队驱逐出泰山郡。   这一次袁谭并没有派遣任何亲信跟随,而是将两万青州兵的指挥权全部都交给了王脩。   另一路由袁谭亲自统领,共有青州兵三万,冀州兵五千,合计三万五千人,南下驰援济北国和泰山郡。   曹操听闻袁谭带兵驰援两郡,知晓刘备麾下仅有五千幽州骑必定不能阻挡,于是带领麾下的兖州兵两万余人北上驰援刘备。   三月七日。   魏军陈兵三万五千人,屯驻于平原郡祝阿城。   汉军陈兵两万六千人,驻守于祝阿城南二十里。   兖州别驾陈宫和兖州从事满宠分别领军三千人,屯驻于泰山郡的太山和龟山。   豫州出兵六千人,攻取了泰山郡西北部在豫州鲁国交界处的城池巨平。   泰山郡的魏军可以从东北部得到青州的援助,但是济北国已经是被团团包围。   济北国魏军守将只能是坚壁清野,带领残兵,固守城池,等待救援。   大战一触即发,双方不断的调集兵力增兵。   这一次,济北国、泰山郡的争夺成为了新一轮纷争的导火索。   臧霸得到了两万青州兵的驰援,重整旗鼓,带兵南下,欲要重新夺回琅琊国的控制权。   朱治带领徐州兵,一路向北,屯驻于箕屋山西部的郓[yùn]亭。   臧霸败退之时,退守徐州东北方,仅剩下四城一山,而这一山,正是箕屋山。   箕屋山横在琅琊国的北部中央地带,要想从琅琊国北部的左侧进入右侧,必然无法绕开箕屋山。   三月十五日。   就在祝阿之战即将爆发之时,臧霸也领着大军抵达了郓亭以东。   臧霸领有徐州军一万三千人,青州兵两万人,合计军兵三万三千人。   而汉军主将是朱治,麾下有徐州兵一万七千人,丹阳兵六千,双方人数相差虽有一万。   但是朱治麾下的精锐更多,而孙策就在琅琊国不远处的公来山,正在进攻泰山郡的盖县,其麾下还有六千军卒。   所以郓亭一战,实际上朱治还要颇为占优。   只是徐州、青州两地的战事汉庭占优,但是洛阳地方的局势却是魏庭占据了优势。   解除了大半后顾之忧的袁绍,终于是能够将八成的气力都放在汉庭的身上。   白陉、滏口陉两关在手,黄巾军退入了关中蛰伏了起来,暂时没有余力东进,现在袁绍的处境可谓是最好的一次。   袁绍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一绝好的机会。   邺城开国,封赏群臣。   洛阳发生的事情,还有获得传国玉玺的事情,已经在魑魅的推波助澜之下传遍了天下。   虽然汉庭立刻发布了诏书,怒斥袁绍行叛逆之举,假借天命,焚毁汉室太庙,玉玺作假。   但是有些事情其实事实如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没有人相信。   洛阳的龙吟,邺城的龙吟,还有那展出的传国玉玺,都向天下证明了袁绍似乎真的受命于天,得到了天命的眷顾。   袁绍于邺城称帝建制之后,并没有先想到享乐作福。   徐州、青州之战的爆发,让袁绍感到了威胁。   魏庭要想发展,那么最好的发展期无疑就是现在。   占据洛阳,等于占据了主动,太平道全线后撤,也给了他的一个安全的后方环境。   袁绍再度抽调幽州军队南下,同时召集冀州各郡的郡国兵大举南下。   鞠义和高览两人因为此前东郡之战的表现,在开国之后,分别被封为征南将军和征东将军。   袁绍派遣两人分领大军,屯兵于魏郡的黎阳、以及河内郡的怀县两处渡河点。   而后,袁绍派遣左将军韩猛带领洛阳地区的大军进攻旋门关。   洛阳八关,如今只有广成关、旋门关、函谷关不再袁绍的手中,其余五关都已经是被魏军占据。   轘辕关因为当初许安埋下的后手,其数座关隘都被袁绍所得,因此也断绝了通道,得以让魏军能够保证洛阳地区的安全,而没有多少的顾忌的进攻旋门关。   旋门关是洛阳的东部屏障,也是兖州的西部屏障。   要想稳住兖州,汉庭绝对不能失去旋门关。   一旦失去旋门关,便面临着被怀县、旋门关的魏军两面合围的风险,再加上屯驻于黎阳的魏军,更是难以抵抗。   所以孙坚在收到魏军异动的第一时间,便派出了麾下的军众驰援旋门,防备怀县和黎阳两处渡河点。   一场波及了千万人,波及兵力数十万人的风暴刚过,一场更大的风暴却又再度来临……   ……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中原的纷纷扰扰似乎永无休止。   但是中原的纷扰就算是已经是持续了九年,益州和交州这两个位处偏远的州郡之中,仍就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益州、棉竹,这里是益州的治所,益州的中心之地,也是益州牧刘焉所住的地方。   刘焉的住所占地极广,宅邸之中,高大的建筑林立。   说是宅邸,甚至都可以说是对于这奢华建筑的侮辱,这一处处殿阁,一栋栋高楼,还有山水花草组成在一起,更像是帝王的行宫。   殿阁以纹理雅致的杏木作梁柱,屋顶椽头贴敷有金箔,门扉上有金色的花纹,门面有玉饰,装饰着鎏金的铜铺首,几乎都是以皇宫的规格来营造。   殿阁之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靡靡之音绕梁不断。   身穿宫装,头戴金簪[zān]的舞姬在殿阁的中央的翩翩起舞。   鼓声咚咚,殿阁之中演奏的正是相和歌之中的《西门行》。   舞姬们站立于小鼓之上,轻轻跃动,脚击鼓皮,发出悦耳而又节奏的鼓声。   殿阁之中,盘、鼓置于地上作为舞具,舞姬在盘、鼓之上或者围绕盘、鼓起舞,是为盘鼓舞。   乐声如同清泉一般。   刘焉双目微眯,躺坐在软榻之上,欣赏着近在咫尺的歌舞。   鼓声悦耳,乐声绕梁。   刘焉的手随着乐声的节奏微微上下摇动。   在洛阳之时,要多方注意,提心吊胆,不仅有天子注视,还有不少的人来管辖他,哪里有如今这般惬意。   想到洛阳,刘焉更是为当初的决定而感到正确。   改置州牧这一事,让他成功的入主了益州。   现在益州之地已经被他完全占据控制,益州的那些豪强世家经过了数次的洗牌,也已经大致被其压服。   刘焉坐直了身躯,拿起了案桌上的酒杯。   酒杯由白玉打制,酒杯的外壁还有能工巧匠所雕刻的图纹。   如果有人坐在刘焉的近前,那么绝对能够注意到,那酒杯之上的图纹正是龙纹……   刘焉一口饮尽了玉杯之中的美酒,而后将其随意的丢到了案桌之上。   一旁的一名侍从发现之后,立即是匍匐着上前,扶起了玉杯,恭敬的将其再度盛满。   刘焉的目光在殿阁之中的舞姬身上肆无忌惮的移动着,肚中的美酒让他的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然通过的意识有些不清醒,也点燃了他心中的邪火。   刘焉拿起了那刚刚被盛满美酒的玉杯,借着酒意站起了身来,他眼神闪烁着欲望的光芒,摇摇晃晃的向着殿阁之中正在起舞舞姬走去。   丝竹声微微一滞,但是很快便再度响了起来。   刘焉一步一晃,走入了舞姬之中。   殿阁之中正在起舞二十名舞姬没有敢停下舞蹈。   刘焉站在正中,舞姬们环绕着刘焉仍在舞蹈,但是明显有些拘谨和紧张。   刘焉穿梭在舞姬中央,香风迎面,长袖翩翩。   丝竹之声,鼓乐之声贯入了他的脑海之中,彷佛真的将他带入了那仙境之上。   刘焉闭上了眼睛,举着酒杯,站立于一众舞姬的中央。   他看到了一个人。   看到了一个高坐在宝座之上的人。   而那个人的面容和他一般无二。   那个人高坐在宝座之上,身穿帝皇冠冕,端坐于天阶之上,天阶之下,百官匍匐,万民伏首……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传来,打破了殿阁之中鼓乐之声,也让刘焉所看到的景象全部都烟消云散。   刘焉霍然睁眼,看向前方。   殿阁之中,一众舞姬尽皆垂首跪地。   从殿阁外来的人,是一名身穿着甲胄的将校。   “何事。”   刘焉的目光冰冷,他的声音冷酷无比,被打断了雅兴,饶是再好的脾气,刘焉此时也是真的生出了怒火。   那被刘焉注视的将校身躯微颤,他能清楚的感到刘焉毫不遮掩的杀气。   但是有一件事他不得不向刘焉前来禀报。   “广汉郡、巴郡各地爆发叛乱,蛾贼再度叛乱,贼酋赵祗聚贼十万余人直逼巴郡治所江州……” 第六百八十三章 益州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巴郡,安汉城下,疾风呼啸,人头攒动,无数的黄巾在风中肆意飘扬着。   赵祗头缠黄巾,身穿玄铁甲,外罩着一身土黄色战袍,大马金刀的立在西城的土丘之上的看台上。   土丘之上,一众身穿着革甲,手持着长枪的黄巾军力士环卫在赵祗的周围,护卫着这处简陋的看台。   看台之上,除去赵祗等一众差不多打扮的益州黄巾军将校之外,还有数名身穿着鹰狼服,外穿着罩甲,手戴着环臂甲的鹰狼卫缇骑。   他们是从关中一路潜入到了蜀地的缇骑,也是许安精心为益州黄巾军选派的军事教官。   这些被派到益州充任军事教官的鹰狼卫缇骑,无一例外皆是经历过了太行山之中战事的老卒,他们不仅对于太平道忠诚无比,他们也极为熟悉山地作战的方式。   益州黄巾军大部分人都是普通的农户乡民,就是赵祗等一众经历过了残酷战斗的将校,实际上也经验有限。   他们带领着十数万的军队,却是难以发挥出多少的战力。   昔日马相麾下聚集了十余万人,遣兵破巴郡,杀郡守赵部,声势浩大无比,但是最后益州从事贾龙带领着精锐赶到之后,仍然是轻松的击败了益州黄巾军。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从土丘下的矮台之中响起。   “进军!”   赵祗目视着远处占地广阔的安汉城,目光冷然,冷声下达了军令。   劲风鼓荡,令旗飞舞。   土丘四周,大量的黄巾军军卒身穿着简陋的布衣,头戴着发灰的黄巾,手持着木枪,石矛。   他们排列成方阵,他们紧紧的贴靠在一起,站立在一起,他们的眼睛都盯视着不远处的开台之上,等待着军令的下达。   安汉城外,人头攒动,漫山遍野,尽是黄巾。   旌旗摇曳,鼓声如雷。   “咚!咚!咚!”   黄巾军中的鼓手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一般,那战鼓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停歇,从清晨时分一直响到了下午。   军令一下,千军即动。   “咻”   锐响声起,转瞬之间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益州黄巾军的军阵。   益州黄巾军前阵,看到了摇动的旌旗,收到了号令的前军主将,也在这时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大顺天地,不失铢分,立致太平,瑞应并兴!”   “同道们,前进!”   益州黄巾军前阵的主将高举着长枪,声嘶力竭的怒吼着。   “万胜!!!”   回应他的,是从无数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益州黄巾军喉咙之中传来的怒吼声。   哪怕他们的手中的武器只是一把竹枪,一副农具,身上所穿不过是一件单衣,亦或者赤裸着上身,但是他们仍旧毫不畏惧,他们朝天嘶吼着万胜,义无反顾的跟随着他们的将军,向着前方高大的安汉城蜂拥而去。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们已经没有多少的东西可以失去的了,事实证明,就算是卑躬屈膝,就算是苦苦哀求,那些高高在上的豪强世家也不会有丝毫的心软。   就是要逼迫到他们家破人亡,逼迫到他们到走投无路,山穷水尽,逼迫到他们只能世世代代为奴为婢才肯罢休。   豪强世家,贵族高门之中的美味佳肴享用不完,宁愿让其腐烂发臭,也不愿意分给他们半点。   他们这般的布衣草民饥寒难耐,贫无立锥之地,那些贪官酷吏却仍然想要从他们手中抢夺仅存的粮食,抢夺那仅剩的钱财。   算赋,口赋,田税,徭役繁多,皆由他们这些布衣草民承担,豪强世家坐享其成却还不罢休!   罗织罪名,勾结官府,想要侵吞他们的田产,侵吞他们的房屋,想法设法,千方百计,也要使他们为奴为婢,置他们到不可翻身之地,才肯罢休。   被烈阳暴晒至皮开肉裂,终日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敢有半点怠慢,辛苦一载,却连饱腹之食都难以找寻。   “大顺天地,不失铢分,立致太平,瑞应并兴!”   “万胜!!!”   无数黄巾军士汇聚成土黄色的浪潮,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安汉城的坚固的城墙狠狠的冲击而去。   无数云梯被搭起,一个又一个头裹着黄巾的军士,顶着破烂的圆盾,手握着竹枪艰难的向上攀爬。   城墙上的汉军将校挥舞着环首刀,怒声的呼喝着军卒反击。   安汉城上的汉军的军士一刻不停的将手中的羽箭倾泻出去,滚木擂石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城墙上被丢下,随后便带着黄巾军军士的哀嚎声跌落至城下。   大量的守城武备被征募的民夫从城内一路运送到了城墙之上。   从天空的云层俯视而去,密密麻麻的土黄色蚂蚁几乎将整个安汉城所覆盖。   安汉城上,汉军的旌旗在呼啸的狂风吹袭之下不断的摇晃着,苦苦的支撑着,似乎随时都有折断的可能。   “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近,赵祗的心神也被其吸引,当他看到那骑马赶来的士兵背上别着三支小旗之时,甚至差点站了起来,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想要起身的想法。   赵祗握紧了拳头,凝视着登上了看台了传令军卒。   临到关头,他甚至是闭上了眼睛,他害怕听到让人失望的消息。   “报!”   “方申校尉于昨日,三月二十三日,领兵击破广汉城!”   “键为郡,巴郡的益州兵发生了兵乱,任宪按照当初我们达成的协议,已经是夺取了江州,如今巴郡大部已经被任宪所控制。”   “好!”   赵祗猛然站起了身来,他紧握着拳头,对着虚空用力的一挥。   “好!好!好!”   赵祗连说了三个好字,但是连道三声的好,却是仍然不足以让他激动的心情平复了些许。   “黄天庇佑!”   赵祗站在看台之上,忍不住仰天长笑。   他笑得畅快无比,笑得肆无忌惮,笑得甚至都笑出了眼泪。   笑到最后,笑声转变成了哽咽。   赵祗颓废坐回了椅子上,他弯着腰坐在椅子之上,双手捂着脸。   “兄长……”   赵祗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是无比的坚定。   “这一次我们一定会赢!”   “传令三军,今日一刻不歇,给我猛攻安汉城,方申拿下了广汉,我们也不能落于人后!”   赵祗转头看向身侧穿着正红色鹰狼服的千户。   “钱千户,此战就拜托你了,只有拿下了广汉,安汉两城,再加上江州沦陷,才能引动益州军南下。”   钱午郑重其事的向着赵祗行了一礼。   “大贤良师派遣我等南下援助,我等本身就受将军差遣,我等既为同道,不必如此客气。”   “赵将军将精锐部曲教给在下训练已有三月有余,必定不会负将军之望。”   钱午再行一礼,告辞了赵祗。   旌旗摇曳,哨音再响。   望台之下,一支全军披挂着铁胸甲,穿戴厚实革甲的军队缓缓走出了大阵。   与所有人不同的是,他们的手中的长枪颜色和其他的军队都截然不同。   或许将其叫做长枪并不贴切。   这群军兵手中的兵刃,用结实的白木做成长杆,除去枪尖之外,还配带刃的钩。   作战时,钩可砍可拉,倒是有点像是后世的勾廉枪。   他们腰间还佩戴着比环首刀稍短数寸的短刀,便于近身作战。   因此这一支军队也被称呼为“白杆兵”。   这个名字是许安定下来的名字,这支军队身上所穿戴的衣服也是以黄白两色为主。   钱午轻轻的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白杆枪,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许安都没有来过益州,便知道在益州有一种白色的木头,而那种木头若是用来作为长枪是最佳的材料。   “白杆兵……”   钱午念叨了一下许安所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似乎承载着很多年的历史一般。   “既然是以白木为杆,就号为白杆吧……”   当初许安是这样说的,但是钱午明显感觉到许安定下这个名字别有他意。   因为当初定下白杆兵这个名字的时候,钱午明显注意到了许安是露出了回忆的表情。   “大顺天地,不失铢分,立致太平,瑞应并兴!”   就在钱午回忆此前许安派遣他来到益州之前发生的事情之时,又是一声大喝,将他拉回了现世。   旌旗猎猎,两千白杆兵的军卒目光皆是聚焦在了钱午的身上。   钱午牵引着战马缓缓向前,阳光毫无阻碍的落在地上,照耀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到一阵温暖。   钱午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不远处的安汉城城垣之上。   安汉?广汉?   这大汉的天下是由那些贪婪无度,那些可耻卑劣的人统治着,又如何能够安稳?   钱午没有说什么鼓舞士气的华,他的面色陡然一变,手中的白杆枪猛然向前一指,厉声喝道。   “杀!”   “杀!!”   两千名白杆兵皆是一同出声,发出了怒吼。   他们举起了长枪,扛起盾牌,追随着钱午向安汉城的方向席卷而去。   铁甲铮铮,刀枪如林,汹涌如潮!   ……   初平四年193年,三月二十六日   巴郡,江州。   任宪端坐于江州城的府衙之中,听着台下传令兵的禀报。   当初黄巾军找到他想要合作的时候,他当时还有些错愕,甚至以为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骗子,想要蒙骗于他。   毕竟当初益州黄巾军之所以覆灭,其实他的兄长任歧也参与在了其中。   益州黄巾军之所以起事的原因任宪也很清楚,益州地方征收的苛捐杂税,远胜于其他州郡。   益州天高皇帝远,道路艰难,地方的宗族势力根深蒂固,什么官吏、什么兵丁,还不都是他们益州世家豪强的爪牙。   税收,货物,自然是想要收取多少,便要收取多少。   那益州黄巾军似乎因为刘焉一直以来的围剿快要走投无路,想要做最后一搏,于是才派人一路辗转,找到了他们任氏。   任宪挥了挥手,屏退了前来报信的传令兵。   他的脸上也带上了笑意,看来益州这些残存的黄巾军确实是被刘焉逼迫的太甚。   他虽然还没有彻底相信益州黄巾军所说的话,但是也是放下了不少的戒心。   “这群愚民想的真是天真。”   任宪冷笑了一声。   “他们真以为帮我们打败了刘焉,就能得到了一条生路。”   任宪不屑的看了一眼堪舆图上的城邑。   益州黄巾军攻占了广汉、安汉两座城邑,必然会引起刘焉的注意,到时候益州兵绝对前来巴郡平叛。   任宪的注意力从广汉和安汉两座城邑移了开来。   虽然这一次益州黄巾军能够攻克广汉、安汉两城,给他带来了一些惊喜,但是终究只是惊喜。   在他看来,如今益州黄巾军不过是垂死挣扎,没有太多的价值,将其全部看成了死人。   不过或多或少还有一些作用,可以作为他们的炮灰和马前卒。   就算是最后的夺取了胜利,这些已经从“贼”了的人也万万不能留下。   他们敢于反抗,敢杀官造反,就算是现在绕了他们一条活路,到时候如果事情不顺,他们必然会再度拿起武器,拿起兵刃来反抗。   既然有这样的威胁,那么为什么还要留下他们?   “传令李异,让他领兵南下进攻键为郡,传信给键为和我们交好的几家,让他们也拿出一点家底来,不要再像上次那般胆怯,舍不得!”   任宪的眼神满含杀意,此前众人起兵攻打刘焉,就他们任氏和贾氏出了大力,其余家族竟然因为畏惧刘焉的手下的东州兵不敢轻动。   以至于最后他们兵败,他的兄长任岐和贾龙两人都被刘焉所杀。   他们任氏一族也因此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这才保全了宗族。   任宪双手紧握,目露凶光。   这一次,如果有人再在两边摇摆,不肯出力,他便先拿他们祭旗!   他们已经输了一次,他们已经没有再输一次的资本了。   任氏没有,贾氏没有,他任宪更没有。 第六百八十四章 刘焉   初平,初平。   昔日定下这个年号之时。   孙坚刚刚收复了洛阳,连战连捷,董卓卷缩于关中,汉帝国内部各地大小叛乱大部都被平息。   太平道盘踞在并州,四州黄巾入山之后,便没有再度出山袭扰。   凉州的韩遂、马腾两人争斗逐步进入了白热化,也是无暇东顾。   幽州举事称帝建制的张举、张纯俱被斩杀,三郡乌桓重新归附,北地鲜卑示好。   汉室似乎一改衰颓之势,将要重新振作起来。   汉室的前路似乎稍微光明了一些,于是一众朝臣经过了商议,将年号定为了“初平”。   初平……   初平……   可惜这个年号,终究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罢了。   天下并没有因为初平这一年号而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   在天下这汪平静的湖面之下,隐藏着无数的魑魅魍魉,隐藏着无数的妖邪怪兽。   初平四年193年。   四年的时间,天下动荡不朽,纷争一日都未有停止。   而现在这战火终究是波及到了几乎与世隔绝的益州境内。   巴郡、犍为郡两郡再度燃起了战火,这一次的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和益州残存的黄巾军似乎联合在了一起,短短半月的时间,巴郡、犍为郡数城便已经沦陷。   除去巴郡和犍为郡两郡之外,牂柯郡的豪强世家也是起兵发动了叛乱。   这一次的益州叛军的声势比起之前任歧和贾龙两人的声势更为浩大,而其所引发的骚动也更是数倍以上。   随着益州叛军的接连取胜,除去贾氏和任氏两姓,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也终于将赌注押上了赌盘。   刘焉当初欲立威刑以自尊大,乃托以佗事,斩杀了州中的豪强十余人。   后面任歧和贾龙两人起兵反抗,本来占据上风,但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被刘焉麾下的东州兵所击败。   东州兵组成的人皆是从益州之外逃亡而来的人,南阳、三辅民数万户流入益州,被刘焉收编之后,方有东州兵之名。   东州兵的军纪并不称得上好,经常有侵犯民众、抢夺财物的情况发生,甚至连豪强世家也被其骚扰,无法逃避,   东州兵侵暴为民患,而刘焉却没有禁制,自然是让一众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大为光火。   这一次,益州黄巾军率先起事,进攻广汉和安汉两城,吸引了刘焉几乎所有的注意力。   刘焉听闻消息之后,便派庞羲带领了一万八千名东州兵前去平叛,这几乎是东州兵过半的兵力了。   现在在棉竹,刘焉只剩下了不到万人左右的东州兵作为守备,还有刘焉征募了一些新兵,合计也不过一万四五千人。   棉竹现在可以说是极为空虚,任宪现在可以带着大军,自犍为郡出发,直逼处于广汉郡的棉竹。   犍为郡姿中、牛鞞被益州的豪强攻占,资中是犍为郡北部的城邑,也是沟通着犍为郡与广汉郡的重要通道,而这一通道已经被截断,也意味着刘焉失去了对于犍为郡大半的控制力。   要想从犍为郡进入广汉郡只有两条通道。   一是经过资中,牛鞞一线,进入广汉。   第二便是经过犍为郡的治所武阳,北上进入蜀郡,再通过蜀郡进入广阳郡。   现在刘焉就是想要重新调兵回来,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不说就算是将派遣到广汉的东州兵撤离,但是犍为郡已经失控,广汉郡南部的屏障已经消失,现在绵竹直接就暴露在了益州叛军的兵锋之下,   而且,现在益州黄巾军主力就盘踞在广汉,安汉一带。   刘焉在广汉郡的北部安插了为数不少的东州兵,因为现在刘焉早已经和张鲁撕破了脸面,因此他必须要防备张鲁的入侵。   这支在广汉郡北部的东州兵第一时间被刘焉所记起,但是汉中也出现了异动,张鲁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计划一般,这让刘焉心中起了怀疑。   因为益州叛军如果是已经说动了张鲁出兵益州,那么他这个时候将北部的东州兵调到南方来,那么一旦张鲁南下,恐怕他就要面临被三面合围的危险。   因此刘焉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让广汉郡北部的东州兵继续守备梓潼一线,警惕张鲁可能发动的侵攻。   现在绵竹的兵力捉襟见肘,而刘焉就是反悔也是没有办法。   益州黄巾军在益州太平道渠帅赵祗的带领下已经进驻广汉,刘焉一开始让庞羲领东州兵平叛,现在正是两军对峙之际。   庞羲传来的消息颇为不妙,这支重新走出山林,本来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的益州黄巾军似乎重新焕发了活力。   原本的益州黄巾军其实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军兵,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没有什么章法,完全就是一股脑儿来,一股脑儿去,乱成了一团。   昔日马相领导益州黄巾军之时,自称天子,击破三郡,但是也没有多少的改观,只是有了一批熟悉战阵的老卒,在和汉军作战多次之后,开始有了些军队的末样。   但是有一件事毋容置疑,益州黄巾军原来只算的上是一帮散兵游勇,和普通的盗匪一般,根本不通什么军事,行军作战,都是毫无章法。   但是庞羲传来的消息,却是详细的说明了益州黄巾军的变化。   益州黄巾军不仅仅是死守广汉城,更是于广汉城外的数处要地设下了大阵,可以相互呼应,相互驰援。   而且益州黄巾军行军作战都能看到一定的章法,很少再有有如同以往那般乱糟糟的情况。   现在的益州黄巾军不仅有战鼓,而且还能听懂鼓号声的传达的军令,甚至还能听懂旗号,根据旗号作战。   庞羲一开始以为益州黄巾军还是如同此前的那般孱弱,怀着这样的心态,初次交锋还因此损兵折将,小败了一阵,在广汉城外丢下了数百具的尸体。   如果是以前的益州黄巾军,那么庞羲完全是可以撤军。   但是现在益州黄巾军无论是风格还是面貌全都已经是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东州兵被益州黄巾军击败了一阵之后士气颇为低落。   这种情况下撤退,一旦益州黄巾军衔尾追击,恐怕有战败的风险。   一旦战败,那么就意味着广汉郡的东部将彻底脱离刘焉的控制,益州黄巾军的兵锋将能直指绵竹。   但是现在若是不撤退,一旦犍为郡被益州叛军全部掌控,益州叛军从牛鞞直接北上,便可以截断庞羲带领的东州兵撤退的道路。   短短的旬月的时间,现在巴郡已经是彻底失控,犍为郡已经快要失控,广汉郡南部的屏障已经消失。   刘焉背负着双手,面色阴沉的站在庭院之中。   “武阳城外益州叛军约有一万余人,截断了南北的通道,犍为郡南部已经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吴懿面色有些难堪,现在益州内的情况极为不妙,内忧外患,一时间全都爆发了出来。   其实不止是犍为郡和巴郡情况不妙、蜀郡和广汉郡两郡之中的豪强也是有些骚动。   吴懿毫不怀疑,一旦益州叛军占据优势,只怕是两郡的本土豪强世家也会响应益州的叛军。   刘焉此前的杀了十余名益州本土豪强世家已经是引起了众怒。   吴懿本以为任歧、贾龙两人叛乱被平定之后,益州当地的豪强世家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   但是事与愿违,现在益州豪强世家居然和益州黄巾军联合了起来。   “蜀郡北部只留下了一些维稳的军卒,其余的可战之兵都在往成都方向靠拢。”   “预计到三月二十九日,蜀郡的援军应该能全数抵达成都,到时候就算是武阳城破,绵竹的西南方也能够有一定的保障。”   刘焉微微偏头,侧目看向吴懿。   “任宪手下和益州黄巾军现在大概有多少人?”   吴懿回忆了一下,回禀道:“任宪麾下军兵有三万余人还算是有战力,这一些人之中,一部分是益州本土的豪强家中的私兵,另一部分则是巴郡、健为郡两郡的郡兵。”   “其余的辅军大概有两到三万人,不过这些人战力不高,都是临时征募起来的民夫可以忽视。”   “任宪应该吸取了教训,这次不会再带上这些辅军了”   刘焉微微颔首,此前任歧和贾龙之所以战败,就因为辅兵的军阵被东州军的击败,东州兵抓住了机会,裹挟溃兵掩杀了过去,一鼓作气击溃了贾龙和任歧带领的益州叛军。   “蛾贼那边有一部分的军兵在广汉城中,难以统计,不过在城外的军兵大概有四万余人,粗略人数应该在六万左右。”   “巴郡北部那边,还在想办法联系,如果能够联系上,应该能找到一支援军南下,威胁巴郡的安汉城,吸引一部分的注意。”   吴懿面色有些犹豫。   “这一次蛾贼面目变化极大,恐怕和北面的太平道脱不了干系。”   刘焉双目微眯,他当时收到庞羲发来的消息,也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甚至都萌生出了亲自去看一看这些蛾贼的想法,不过现在他需要先解决益州本土豪强世家所引发的问题,将叛乱止下。   益州消息闭塞,对于外界的很多消息都不知道。   如果刘焉知晓在青州发生的一切,那么就知道益州黄巾军的变化为什么如此之大。   事实证明,用具备了一定军事素养的军官去训练那些连战阵都没有熟悉甚至没有参加过战事的军兵,可以很快的使其具备一定的战斗能力。   许安此前在晋阳设立的太平道陆军学院确实培养了相当一部分优秀的将校,这些中下级军官极大的提升了黄巾军的战力,还有组织度。   而经过了专门培训的鹰狼卫缇骑在接受了一定的军事培训之后,完全可以充任军事教官。   对于那些完全没有战阵经验,不久之前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拿着农具耕种,伐木的民夫来说,他们对于行军作战完全不懂。   两军交战,尤其是大军交战,和乡间的械斗完全就是两码事。   乡间械斗打的虽然凶狠,但是终究是小规模的械斗,而大军交战,必须要有组织度。   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   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   只是一齐拥进,转手皆难,焉能容得左右动跳。   一人回头,大众同疑,一人转移方寸,大众亦要夺心,焉能容得或进或退。   冷兵器的作战,一旦人数超过百人,甚至是数十人,只要组成军阵,就算是简陋的军阵,也可以发挥极大的战斗力。   益州黄巾军此前声势浩大,马相麾下十余万人却是被贾龙带领的上万人轻而易举的击溃。   而在明朝末年的时候,记载了种种战例也佐证着军阵,组织度,军兵素质的重要性。   明朝末年,起义军、流寇众多,其人数少则数千,多则数万人,但是十数万人却能被数千人追着一路逃窜。   战阵不比械斗,戚继光当初排练的鸳鸯阵斩杀了大量的倭寇,但是自身却几乎是零伤亡。   “蛾贼那边先不要管,让庞羲一找到机会就立即折返,返回绵竹,广汉郡的东部放给蛾贼也没有关系。”   “蛾贼那一方不重要,蛾贼现在和任宪他们虽然合谋,但是两家绝对不可能是一心,任宪若是进攻绵竹绝对不会要蛾贼的帮助,要是蛾贼在旁侧,任宪还需要留下一部分的军兵来防备蛾贼。”   “必须要的时候……”   刘焉的眼神闪过了一抹厉。   “告诉庞羲,可以让广汉郡郡兵作为殿军……”   吴懿心神一颤,刘焉说的很露骨,他明白刘焉的意思。   “诺。”   吴懿垂首应诺。   自从刘焉进入了益州之后,刘焉的所作所为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吴懿是兖州陈留郡人,叔父吴匡是东汉大将军何进的属官。   何进被杀,吴氏也遭受了牵连。   当时刘焉迁任为益州牧,吴懿因其父亲与刘焉交情很好,因而带着全家随刘焉入蜀。   刘焉想要自立为帝的事情,吴懿并非不知。 第六百八十五章 决战成都   初平四年,五月二日   蜀郡,广都城内外皆是一片欢腾。   街道两侧皆是挑着饭食、拿着水酒的民众。   古语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只是这一次,他们欢迎的军队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是什么王师。   那些赠送吃食和水酒的民众也并非是什么平头百姓,他们都是益州的本土豪强世家中人。   当身披着坚甲,手持着长枪,排列成队列的益州军军卒走入广都城中之时,城内的喧哗声此时也达到了最大。   城门处,数百名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军卒被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   四周的人皆是面带愠色,不怀好意的盯视着那些军卒。   这些被绑住的军卒正是刘焉麾下的东州兵!   任宪手执马鞭,身穿华铠,头戴铁冠,挺着脊背坐在马鞍之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那些双目无神,死气沉沉的东州兵。   “就地格杀,不留一人。”   任宪的眼神只在那些东州兵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重新收了回来。   “将这些豚犬的首级挂在广都城的城门之上。”   任宪面无表情,语气森然。   中原动荡,南阳和三辅地区的人逃入了益州,要是遵纪守法那便也就罢了。   但是那些人,却是看准了刘焉就任益州牧根基不稳,找上了刘焉。   那些东州人和刘焉狼狈为奸,作为刘焉的爪牙,横行地方,违法作乱。   东州兵军纪败坏,私闯民宅,劫掠财物只是家常便饭。   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因为被打压,由任歧和贾龙两人带领军队进攻刘焉,被东州兵击败之后,东州兵的气焰更为猖狂。   他们并没有因为遭到了反抗而反思自己的行为,而变得收敛起来。   他们看到了反抗,于是将手中的屠刀磨得更加的锋利,将身上披挂的盔甲打造的更为坚固,哪里有反抗的声音,便让那里再也无法言语。   到后来,他们甚至敢于洗劫聚落,敢于劫掠商队,而刘焉对于东州兵的作为却是抱着默许的态度。   甚至截杀商队之事,或许就是刘焉暗中授意,否则那些东州兵为什么敢于如此胆大妄为,漠视王法。   城头变幻大王旗。   飘扬在广都城之上的旌旗还是火红色的旌旗,但是旌旗之上的字符却是早已经改变。   任宪不是什么蠢人,他攻占了江州,第一时间便是派出使者前往陈都面见天子。   先是上书刘焉作天子才能使用的乘舆车具,以及刘焉招募东州兵,以为私军,并派遣张鲁北上攻取汉中郡,故意断绝交通,不再和外界联络,意欲在益州称帝。   又说刘焉管辖益州之时,纵兵劫掠,大肆屠杀,以致于民怨沸腾。   他们想要归附朝廷,但是却被刘焉阻止。   刘焉掌控益州不想着回归朝廷,反而是想要占据巴蜀之地自立为王,称帝建制。   并指出其上书改刺史而置州牧就是为了图谋益州、交州等偏远州郡,以图谋自立。   为了让陈都朝廷相信,任宪还在其中编造和将一些传言都写了进去。   譬如,本来想领交州避祸的刘焉因为听侍中董扶说益州有天子之气,改向朝廷请求为益州牧。于是以刘焉为监军使者、益州牧,被封为阳城侯,命其前往益州逮捕郗俭,整饬吏治。   有善于面相的人说吴懿妹妹吴氏日后将有极尊贵的地位,于是刘焉便跟随自己入蜀的儿子刘瑁迎娶了吴氏。   不得不说任宪的判断是正确的,刘焉之所以提出改置州牧,并请益州牧,确实是有着不小的野心。   “杀!”   冷酷无情的杀伐声自城门处响起,刀剑入肉之声霎时间连成一片。   哀嚎连连,惨叫遍地。   上百颗人头滚落于地,数百具无头身躯扑到在土,猩红的鲜血流淌而出汇聚成一条又一条的小溪,最终汇聚在低洼的地方汇聚成了一汪血色的小潭。   如果世间真有阿鼻地狱,那么恐怕合广都城门处现在的场景应该是一般无二。   那些哀嚎声和惨叫声并没有任宪的心绪有过多的波动。   那些为虎作伥的东州人不值得半点的同情。   带领着亲卫走到了街道之上,任宪的脸上重新换上了一副面孔,他面带着笑意,手执着马缰,不断作揖回礼。   一时间,坊市街道之间皆是恭贺、威武之声。   任宪在城中带领着大军游行了一番,然后留下了一部分人守备广都城,便带领着其他的军兵退出了广都。   攻破广都,确实是一场大胜,广都攻破之后,绵竹的南部屏障便只剩下了成都。   “成都……”   任宪手执马鞭,牵引着战马缓缓向前。   走出了广都的北门,那淡去了不到片刻时间的金戈铁马之声又再度回到了他的耳畔。   广都城北,一座座营垒林立,骑乘着战马的斥候队打着令旗正在向着北方飞速的移动而去。   一队又一队身穿着红甲的军卒扛着长枪步入营垒之中。   “成都军情!”   就在任宪带领着亲卫骑军想要进入大营之时,一名背插着负羽的骑兵疾驰而来。   那传信的骑兵勒住了战马,停在在了任宪的左前方,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立即禀报道。   “刘焉亲领东州兵两万人,郡兵八千人进驻成都,并于城外设下营垒,相互呼应。”   “庞羲领东州兵约八千退守于于广汉郡雒县,益州黄巾军并没有追击,我军使者无法联系益州黄巾军,他们似乎有向着巴郡北部和东部发展的想法。”   “就知道,这些蟊贼关键时候必定排不上用场。”   娄发冷哼了一声,鄙夷道。   “益州黄巾如此行事,早在任将军的预料之中,赵祗能统领残存的黄巾抵抗如此之久,这一次还能攻下广汉、安汉两城,定然不是什么蠢人。”   沈弥没有太多的表情,他的神色颇为淡然,彷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益州黄巾军如今不过是想要趁着我军和刘焉争斗之际壮大自己,扩展地盘。”   “这一次益州黄巾军能够拖住庞羲如此之久,还让庞羲小败了一阵,折损了不少的军将已经是极为可贵, 对我军来说也算是帮了大忙。”   “我们算计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提防我们。”   “赵祗……”   任宪双目微眯,咀嚼这这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名字。   这个人当初在马相起事的时候和马相并列,又在马相兵败之后,蛰伏了许久,本以为益州黄巾军会在各方的清剿下蹦跶不了几日,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赵祗有些不同寻常,以前或许是马相的光芒太盛,让人忽略了赵祗。   “既然刘焉这个老匹夫已经到了成都,我们也得加快步伐了……”   任宪面色微微有些狰狞,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北方。   “传令三军,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出发!”   任宪环顾着四下,怒声吼道。   “让那群东州狗知道,我们益州人手中的刀枪要远比他们的锋利的多!” 第六百八十六章 对峙   初平四年(193年),五月五日。   成都城南,一片肃杀。   两万余名东州兵与八千余名广汉郡和蜀郡的郡兵屯驻于成都南部两山之上,与成都城互为犄角。   任宪手执马鞭,驱策着座下的战马,带领着数名将校登上了一处地势颇高的土山。   从这处土山可以清晰的看到整个东州兵的布局,这里正是设下中军的最好位置。   任宪出身世家,熟读兵书,只可惜蜀地多年以来皆是太平,罕有动荡,他一身所学也基本上没有什么用处。   当初平定马相、赵祗带领的益州黄巾军,任宪当时就在军中出谋划策,对于战阵并不陌生。   任歧和贾龙两人起兵,家族不愿意太过于冒险,于是禁止任宪参与其中,这样是为什么任宪没有清算的原因。   不过这一次,任氏再也拦不住任宪。   东州兵的猖狂,终于是点燃一众蜀地豪强世家的怒火。   随着任宪带领的大军节节取胜,蜀地那些慎重的豪强世家也是不在作壁上观。   这个时候正是下注的最后时机,谁再作壁上观,无疑于是将自己排除在以后的权力核心范围之类。   成都之战,刘焉亲临战阵,坐镇成都。   刘焉麾下所有的重要将校,除去庞羲统领八千东州兵在绵竹附近戒备之外,其余所有人都云集于成都城之中。   刘焉麾下共有八将,其分别是:庞羲、吴懿、吴班、刘璝、泠苞、邓贤、雷铜、吴兰。   庞羲是东州士的领袖,吴懿则和吴班是族兄弟,其余众人也是刘焉麾下的亲从将校。   此战除去庞羲之外,其余七将皆是抵达成都,足已见刘焉有如何的重视这一场大战。   此战,益州军共计两万八千人,分驻于成都东西两山和成都城中。   西山有东州兵八千人,由吴懿统领,邓贤为副。   东山有东州兵八千人,由吴班统领,吴兰为副。   刘焉领余下东州兵四千人,两郡兵八千人,合计一万二千人镇守成都城,刘璝、泠苞、雷铜三将领兵策应,布下了军阵,严正以待。   此时已经是五月五日,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健为郡、巴郡南部、牂柯郡三郡之地已经被以任宪为首的一众蜀地豪强牢牢的掌控在手中,呈包围之势围住了广汉郡和蜀郡。   南部的郡国兵刘焉不敢调动,毕竟这一次蜀地本土豪强世家引起骚动实在是有些恐怖,如果此时将南部本来就不太多的郡国兵调走,只怕是这些还算稳定更多郡国都会失控。   而且这些郡国的郡国兵战力也是稀疏平常,让他们来援实在是弊大于利。   与刘焉正好的相对的,正是以任宪为首的一众蜀地豪强所带领的南军。   之所以称之为南军,一是因为牂柯郡、健为郡两地的地理位置在于益州的南方,还有一点便是因为任宪的请求得到了南庭肯定。   如今南庭之中,三公分别为太尉皇甫嵩、司徒王允、司空张喜。   任宪所上的表文呈递到南庭之中,犹如一石激起了千层之浪。   益州失去联系多年,当初刘宠掌权之时,数次派遣使者前往交州和益州皆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但是如今时隔多年,益州竟然主动传信。   任宪将刘焉在益州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并且添油加醋,刘焉妄图称帝的事情也被其禀报了上去。   改置州牧、谋取益州、进攻汉中,隔断道路,一切的一切都在佐证着任宪所说的皆是事实。   再加上之前荆州牧刘表也确实有上书,言说刘焉有称帝之心,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有图谋不轨之意。   刘宠听从荀彧和郭嘉的建议,抓住了任宪上书的这一机会,认为这是一个插足益州最好的机会。   一旦占据益州,那么荆州的压力将会失去大半,有了益州的加入,他们将会有一个更为稳固的后方,也有了一个可以威胁到关中的地方。   占据汉中,便可以兵出关中、凉州,袭扰黄巾军的腹地,这是一个遏止黄巾军扩张与发展的最好地方。   刘宠在庭议之时侃侃而谈,将荀彧和郭嘉告诉他的话在朝堂之上一一阐述了出来,汉庭一众官员被其说服,皇甫嵩和王允两人也是认同了刘宠的看法。   荀彧和郭嘉两人所提出的建议,经过了深思熟虑,经过了多次的推演,自然是天衣无缝。   于是汉庭很快拿定了方案,将刘焉定位居心叵测之辈,定为叛逆,与之前对待益州刺史郤俭一样。   封任宪为建威将军,益州刺史,命其逮捕刘焉,整饬吏治,重新掌控益州。   不过这个时候,汉庭正陷入和魏庭的大战之中,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支援益州。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刘表占据荆州数年的时间,麾下称得上是兵强马壮,但是黄巾军占据了武关,南阳郡和襄阳必须要屯驻相当一部分的军兵,用来防止黄巾军南下。   也幸好黄巾军没有劫掠的习惯,若是北地的胡人占据关隘要地,南部是一马平川的腹心盆地,只怕是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南下烧杀抢掠一番。   但是黄巾军坐拥如此多的骑军却是从来没有烧杀抢掠,这也是使得荆州的压力稍轻。   荆州的军卒本来还算是颇多,尤其是刘表编连新军之后,荆州兵的军卒早已经超过了五万人。   只是这其中大部分的军兵都被蔡瑁和黄忠两人带去北上支援。   魏庭大举南侵,兖州、徐州、青州早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益州再度请求支援,刘表手下也拿不出多少的人来支援。   如今汉庭之中,还能调动的兵力,也就只有中央的禁军,但是禁军轻易不可调动,这是根本问题。   刘宠多方筹备之下,只得了三千老卒和三千新卒。   不过汉庭目前并不缺少物资,这六千军兵所携带的辎重兵备倒是颇多,足以再武装一支三千人的军队。   刘表得到了消息之后,也是征募了当地的民夫帮助运送辎重,于是这支援蜀的大军不断扩大,也算是有了万人的规模不算是太过于寒酸。   刘宠将部曲交给了刘表,却是没有委任将领。   其实刘宠也是无奈,益州山高路远,而且多山地,如今刘宠熟悉的将校多是不习惯益州那边的山地作战,于是刘宠请命让刘表自己选拔将校。   毕竟荆州的地形比起益州来说大同小异,只是河网更多,地势要平缓一些。   只是刘宠并没有考略到刘表麾下的将领现在都有防务之事,而善战者都在北线抵御魏庭进攻。   刘表对于刘宠将这支万人队伍交到自己的头上也是焦头烂额。   但是他也知道刘宠的用意,刘宠暗中派遣家仆觐见刘表,说了一些自己的忧虑。   这一次也是希望刘表能够将爪牙伸到益州,真正的将益州收入囊中,这样皇帝在陈都也能有所依仗,也能有人可以制约孙坚。   现在孙坚的威望虽然因为东郡之战的战败遭到了一定的打击,但是仍然不可小觑。   孙坚要是想要篡位,只需要稳住局势,并非是什么问题。   豫州、扬州、徐州、三州实际上都掌控在孙坚的手中。   兖州的新任刺史曹操心向的朝廷,其父曹嵩在朝中任为九卿,但是兖州地处四战之地,孙坚如今就带领大兵屯兵在兖州境内,兖州内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是由孙坚决定。   所以孙坚如今实际掌控着四州。   新任扬州刺史已经定了下来,由刘繇担任。   在处置孙坚的问题之上,刘协选择了从轻发落,对于刘宠上书委任刘繇为扬州刺史自然不好拒绝,于是扬州刺史一职便成功的被刘繇收入了囊中。   任宪在这个时候正好上表,刘宠于是和司空张喜商议,由张喜牵头,将任宪任命为益州刺史,以掌控益州。   前往蜀地的援军主将很快也定下了人选,以军司马李严为主将。   不过这一次的成都之战,他们已经是来不及赶到了。   从豫州到荆州再到益州,一路走来,就算是畅通无阻,也需要数月的时间。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并非是什么虚言。   不过就算援军不到,南军占据的优势还是显而易见。   刘焉麾下共计二万八千人,而任宪麾下共有四万一千人。   这四万一千人被其分为四军,四军分别为,左、右、前、中,每军万人。   每军又分三阵,每阵三千,阵阵相连,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紧密而有序。   任宪自领中军,娄发、沈弥以为副手。   以校尉张任为左军统领,又以族弟任夔为右军校尉。   而前军则是由有锦帆游侠之名的甘宁为前军主将,作为先锋。   甘宁少有气力,好游侠,出身于豪强家中。   他并没有如同一般的世家子一般进学修习,以图仕官,而是聚合一伙少年,自任为首领。   甘宁少年之时,带领麾下众人成群结队,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四处游来荡去。   当时,百姓一听铃响,便知是甘宁这帮人到了。   时人以“锦帆贼”称呼他们。   甘宁在巴郡之中,轻侠杀人,藏舍亡命,大有名声。   他一出一入,威风炫赫。   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接轻舟。   侍从之人,也皆是披服锦绣,走到何处,何处便是光彩斐然。   停留时,常用锦绣维系舟船,离开时,又要割断抛弃,以显示其富有奢侈。   所到城邑的地方官员或那些跟他相与交往之人,如果隆重地接待,甘宁便倾心相交,可以为他赴汤蹈火。   但是如果礼节不隆,对待轻视,甘宁便放纵手下抢掠对方资财,甚至直接杀人夺宝。   后来甘宁年长之后,便不再如此肆意妄为,开始进入仕途。   这一次任宪发动了叛乱,甘宁作为蜀地豪强一员自然也加入了其中。   东州人所犯下的罪责在整个蜀地并非是什么保密之事。   甘宁加入军中,凭借着军功,极为受任宪敬重,甚至隐隐有超过张任的趋势。   这一次任宪更是将最为重要的前军交给了甘宁来指挥。 第六百八十七章 重拾信心   “在下虽非蜀人,但是曾经游历四方,对于蜀地也有过了解,从未闻经由阴平有小道可以通往益州腹地。”   贾诩双眉紧蹙,快步跟随着穿着一身戎装正往前走去的许安身后。   “明公所说阴平小道可以直通四川腹地,更是要亲领军兵深入其境,在下以为实在是过于冒险。”   军议之事,贾诩就十分奇怪,他从未有听过阴平道之名。   益州北有秦岭巴山,东有巫山,西面是青藏高原,西南则是云贵高原。   整个四川盆地被崇山峻岭环绕。入蜀只有两条路,东面是从长江三峡溯江而上,经瞿塘关而过。   从北面则是从汉中郡经栈道南下。   而自汉中郡入蜀也只有两条路,一为金牛道,二为米仓道。   金牛道较为便捷,可以过剑门、梓潼直达益州腹地绵竹,是一条入蜀的必争之路。   从米仓道南下巴中可趋阆中,威胁川中与东南之间的交通线。   剑门北二十五里有剑门山,又叫大剑山,其东三十里有小剑山。   两山相连,山势绝险,飞阁通衢,谓之剑门。   大小剑山延绵两百多里,延亘如城,下有隘路,剑门之险被称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亦是毫不夸张。   他原本以为许安是从经过了沓中,然后会和中路军,进攻阴平,然后再从阴平往东南出发,进攻白水、剑门一带。   但是军议结束之后,贾诩和许安详谈的时候,却得知许安在军议之上,其实有所隐瞒。   许安所谓是取道阴平,是指经由阴平南方的一侧小道直达江由,再从涪城走左儋道进攻绵竹。   和许安谈论结束之后,贾诩便立刻前往鹰狼卫的署衙要求查看阴平道的信息。   贾诩是中军府的府令,自然是有得知阴平道的消息,但是根据得到信息,阴平道人迹罕至,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可行之路,更何况是让军队通过?   所谓的阴平道确实是从可以从陇上到巴蜀的腹地的,但从严格来讲,这确实不是条道路,只是从理论上可以到达成都的一条小径。   甚至许多的巴蜀的本地人都对这条所谓的“阴平道”一无所知,只有少数的猎户知晓有些许可以行人的小陉。   这些小陉用来行人或许可以,但是若是大军开赴那么说是难如登天,也并不夸张。   大军行进不比个人出行,大军出行大量的军兵需要通行,战马、辎重都需要运送,对于道路要求的条件极高,一条小陉又如何能够供大军行军。   “阴平小陉,凶险非常,地势险峻,猛兽厉禽,多不胜数,瘴气丛生,蛇鼠众多,能够通过此陉抵达蜀地也不过只是山民猎户之间的传言,从未闻有人能够穿过阴平陉抵达江由。”   “如此情况明公也是知晓,明公自工坊之中征募工匠六百余人,便是为了凿山通道,造作桥阁。”   贾诩加快了步伐,直接走到了许安的身前,拦住了许安的去路。   许安从来都是从善如流,善于纳谏,很少独断专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许安却是一意孤行,不论他如何的劝谏,都不愿意更改作战的计划。   “明公万金之躯,身为太平道之道主,肩负千万人之性命,背负太平道之兴衰,如何能够以身犯险?”   贾诩双眉紧蹙,他站在许安的身前,面带愠色,沉声问道。   “阴平陉危险重重,而走出了阴平陉,却也并非是什么平地旷途。”   “阴平之南,有一镇名为江由,其天险自成,被群山环抱,涪水中流,险峰壁立,直插云天,江流湍急,浊浪翻卷,因此得名。”   “一旦刘焉得知阴平陉有人南渡,只需要派遣两千军卒进驻江由,便可以阻塞通路!”   许安看着眼前面带愠色的贾诩,脸上却是露出了笑容。   起初贾诩说动了张扬加入太平道,其实也不过只是为了自保。   当初许安去迎接贾诩的时候,明显看得出贾诩当时只想保全自身,并没有向上继续攀登的想法。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定凉州、收关中,升任中军府令,也让贾诩的心态发生了转变。   洛阳之时,贾诩献出“两虎竞食”、“驱虎吞狼”两计,献出了这两计,代表的是贾诩开始真心实意的为太平道而出谋划策。   不过贾诩为人一直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很多时候,为了保全自身,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现在贾诩却是直言不讳,不惜拦在许安的身前。   “军师所言并没有什么错误,取道阴平确实是一着险棋,军师在鹰狼卫衙署之中查阅过了资料,对阴平陉必然已经有了解。”   “阴平道道路险峻,一路危险重重,鹰狼卫的缇骑一路侦察,很多地方都无法通行,这也是我带上工匠的原因。”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许安脸色凝重,郑重其事道。   “刘焉并非蠢人,就算是益州内乱,多半也不会调动剑门、白水一带驻兵?”   “只要是从北望南,便无法绕开剑门、白水、必定经过梓潼。”   “益州军占据天险,其关隘险要之地,我军投石车根本无法靠近,只得如同轘辕关一般,以血肉之躯硬撼关隘,我军强攻必定死伤惨重。”   “此次益州之战远胜预计,任宪其人如同彗星破空,旬月之间便已经击破巴郡,现在南下健为,进逼武阳,决战一触即发,刻不容缓。”   “驱虎吞狼,令此攻彼也,使之两相残杀,以让第三方坐收渔人之利,但是如今任宪这头猛虎马上就要将刘焉这条恶狼所吞噬,而荆州传来的消息,南庭似乎也介入了其中,将要派遣了一支军队进入了益州境内。”   “任宪如今被委任为益州刺史,持将军令,若是我军无法及时赶到,益州一旦被任宪所占据,我军所有筹谋必然功亏一篑。”   许安走到近前,面色诚恳的看着贾诩。   “益州近十万黄巾也将会因此殒命,我等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军师所献之计,军师如何会不知道其中细则?”   贾诩没有言语,只是沉默的看着许安。   驱虎吞狼之计,必须要慎之又慎,一旦出现了意外,当猛虎吞噬恶狼的时候猎人并未到场,那么便一点好处都无法得到,甚至很可能有反噬的风险。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亲身犯险之事我必然不会去做。”   许安缓步走到了贾诩的旁侧。   “这一次,我不得不去。”   许安绕开了贾诩,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洛阳一战,让黄巾军的士气无比的低迷,虽然现在恢复了大半,但是仍然没有能达到当初那样的士气。   神鬼之说流行于汉末,这是大环境所造成的情况,难以短时间之内去将其改变。   洛阳之战,黄巾军虽然未败,但是终究是动摇了无敌的神话。   这一次,许安要做的,便是再让太平道的千万道众重拾信心。   初平四年(193年),三月三日。   黄巾军中路军、东路军两路大军仍然按兵不动,许安于羌道誓师,带领西路军两万余人南下进驻沓中。 第六百八十八章 偷渡阴平   初平四年(193年),三月二十日。   阴平城下,无数土黄色的旌旗在风中招展。   “放!”   阴平城外,黄巾军大阵之中,三十余架配重投石车被猛然击发。   三十余发石弹掠过了前阵的黄巾军军兵,向着远处阴平城的颇为低矮的城墙狠狠的砸落而去。   阴平城是腹地城池,位处益州,属于广汉属国。   汉时的城邑无论是城墙的高低,还是城楼的大小,城邑占地的大小都是有一定的规定,超过了这个规定,轻则丢官免职,重则甚至可以被定性为叛逆。   因此在汉时边疆的城池往往是高墙高楼,城坚池固,而腹地的城池城墙往往颇为低矮。   虽然因为连年的纷争,各地的城池都在加固加高。   刘焉领了益州牧之后,有称帝之心,在断绝了和中原的交流之后,益州各地的城防都是得到了一定的加强。   但是刘表入主了荆州之后,对于益州一直是虎视眈眈。   当时关中混乱,凉州叛军和汉军对峙之中,所以刘焉一直以来都是在加固和荆州交界都城池关隘,北面虽然也有加固,但是却是极为有限。   益州的财政收入没有上缴朝廷,全部被刘焉所截流,这些财政一部分用来加固城池关隘和维持军队,另一部分则是用来维持刘焉自己奢侈的生活。   阴平城的城池虽然加固了些许,但是面对着黄巾军中跨了数个时代的配重投石车却是仍然不够看。   阴平城的城墙又如何能挡得住如此的狂轰滥炸。   阴平城中只有两千余名守军,这一次许安带来了足足三万大军,虽然缺乏井阑、云梯等一众常规的攻城器械,但是为了快速的攻破阴平,许安还是用四轮马车以及各种手段带来了配重投石机。   许安站立在阴平城北的土山之上,徐鸿站在许安的身前,他的肩膀上摆放着一个特制的千里镜。   这千里镜和黄巾军中普及的千里镜大不相同,这副特制的千里镜加长了许多,平常的千里镜双只手一个人便可以使用,但是这副千里镜加长了许多,也使得可以观测的距离远了许多,因此使用的时候,需要一个人站在前方用肩膀来稳定千里镜。   现在黄巾军中千里镜已经普及到了军中的校尉,现在限制千里镜普及的并非是技术问题和产量问题,而是保密问题。   只有限制在校尉一级,才能够保证千里镜的安全,其技术不会被敌对势力窃取。   现在汉庭和魏庭在经过了和黄巾军多次的作战,还有魑魅和绣衣使者的探查后,也发现了黄巾军中似乎有一种器物可以看得很远,能够将战场之上的风吹草动全部尽收眼底。   “轰————”   镜头之下,阴平城的城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轰然倒塌。   “万胜!!!”   虽然相隔甚远,但是许安仍旧能听到那震耳欲聋的万胜之声。   “咻——————”   锐响声起,土山之下,黄巾军的军阵陡然一变,土黄色的洪潮向着残破的阴平城猛然席卷而去,   这个时候,阴平城实际上已经是沦陷了。   两千余名守军,甚至是没有经过什么像样的战斗,在依托的城墙的情况之下,或许能够抵挡住黄巾军一段时间,但是在城墙残破的情况之下,被拖入阵地战,巷战,半日都不需要,黄巾军便可以将其击溃。   “阴平……”   许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全局。   南方的战事越发的紧急,最新收到的鹰狼卫线报,任宪联合了巴蜀各地豪强,召集了大量的军兵,已经基本稳定了三郡,现在正向着健为郡的北部挺进。   恐怕最终的决战将在四月底,或者是五月便会爆发。   现在已经马上就要到三月的下旬,史书上记载,阴平道共计有七百余里,七百馀里无人之地,山高谷深,粮运艰难。   七百余里,若是普通速度行军,黄巾军普通的步卒携带辎重步行在保证战斗力的情况之下可以一日五十里,黄巾军的武卒和锐士行军速度更快。   但是那是在官道之上,在平地丘陵地带之中。   史书记载:“冬十月,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馀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山高谷深,至为艰险,又粮运将匮,频於危殆。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   邓艾当初偷渡阴平之时,甚至需要凿山通道,造作桥阁,甚至有些地方根本没有可以通行但道路,邓艾当时甚至亲自带头用毯子裹住身躯,滚下山坡。   在裴松之的引注中有“以万人入江由”的说法,在途中损耗近三分之二,当初邓艾也带领了三万余人,到最后仅有万人跟随着其走出了阴平古道,这样的行军折损不可谓不大。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许安决定一定要亲自带领西路军的主要原因。   现在的太平道底蕴尚且欠缺,虽说治下人口已经近千万,但是这还是算上了归降的南匈奴部,还有上谷乌桓部,和北地逃亡而来的鲜卑人,还有凉州本土的羌人、氐人,和已经归降的西部鲜卑。   这一次许安专门带上了善于修缮道路,造作桥阁的工匠,这些工匠全部都是从各地工坊之中征募出来的高级匠人,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名匠级别的工匠。   除此之外,许安还命人带上了大量的毛毡,毛毡对于汉地的平常人家来说算是奢侈品,但是在塞外却并非是什么稀罕玩意,就是普通的牧民也有不少的毛毡,毕竟北地严寒,过冬必须需要足够的毛毡。   这一次许安直接从凉州各地的部族征募了大量的毛毡还有可以作为缓冲的物体。   现在的太平道虽然比之以前要强盛的多,但是军卒的性命也不是可以随便牺牲的。   任何时候,人的性命也要比那些钱财要更为重要。   “让锐士第二营留下守备阴平,其余人于阴平城南安营扎寨,抓紧时间修整。”   “传令给鹰狼卫,让他们守住各个路口,不要走漏了任何一点风声,暴露我军的军事意图。”   许安放下了千里镜,让身旁的亲卫将其收进了包裹之中。   偷渡阴平是最高的军事机密,除了贾诩和少数几个将校之外,许安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就是马超、庞德等一众随军将校现在都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向着何处行军。   许安重新跨上了战马,座下的战马似乎心有灵犀,它抬起了头,蹭了蹭许安的手,似乎它也明白了它的主人即将往险地走去。   “益州……”   许安双目微眯,俯瞰着土山之下,   阴平城已经被黄巾军击破,城墙之上汉军的旌旗已经被换成了代表着太平道的土黄色旌旗。   现在最大的难题,其实已经不再是阴平道的艰难险阻。   而是益州本地的战事走向。   一入阴平古道,便意味着基本上与世隔绝,鹰狼卫的缇骑传递信息都难以传递到达,七百里阴平道,没有战马可以通行的道路,全部需要靠一双脚来行走,其中的艰难险阻难以言喻。   大军走出阴平道之后,才是真正的挑战。   孤军深入,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太平道若是想要更进一步,必须要将益州收入辖内。 第六百八十九章 困局   “注意脚下山道,前面的路被水打湿了,小心滑倒!”   狭窄的山道之上,队伍之中不时传来军校的提醒声。   “所有人保持间隔,不要太过于靠近,等前面的人走后再走!”   呼喊声不断的从山道之上的队列之中传出,但是很快那呼喊声便被强劲的山风所吹散。   “明公,前面的山道只能供一人通行了,而且山道间有流水的痕迹,应该是有一股活水,路面湿滑,已经有好几人……”   徐鸿面色有些难堪,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许安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他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他没有想到阴平道的道路情况如何艰难。   太行山崎岖不平,山道狭窄,地势险峻,但是比起着阴平道,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跌落下山崖的几名军兵,甚至都还有有过山地行军经验的老卒。   前面说是道路,实际上连小径都算不上。   “明公,我们之前有过协定,若是道路太过于危险,明公就得将兵权全权交付于吕将军,现在前面道路湿滑,已经有数名军卒跌落悬崖,明公就在此止步吧。”   贾诩趁着徐鸿禀报的时候,快步走上了前来。   “汉中郡如今已经准备好出兵南方,徐晃将军已经带领中路军击破桥头,明公可以前往桥头,会和东路军,一起进攻白水。”   “吕将军只需要带领奇兵走出阴平道便可以直接从后方进攻白水、梓潼一带,内外夹击,益州军必败。”   “届时,就算是益州战事已定,无论是刘焉取胜,还是任宪成功,只要我军突破梓潼会和益州黄巾,也依然能够平定益州。”   “最新的消息,文和应该早就得知了吧?”   许安没有转头去看贾诩,只是提起了鹰狼卫不久前传来的消息。   “汉庭集结了万余人的军兵从荆州前往益州,刘表又在荆州募集新兵,为的就是增强他们在益州的实力。”   “我们的计划,唯一的错漏,就是算错了刘焉对于益州的控制力。”   许安眯起了双目,现在的一切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他已经也是早已经失去了知晓未来的能力,一切都已经改变。   原本的时空之中,益州几经叛乱,波及了数郡,其中还有刘表的影子盘踞在其中。   其中最为浩大的便是赵韪反叛,赵韪出身于益州巴郡。   早年随刘焉入蜀,刘焉死后奉其子刘璋为益州刺史。   建安五年,赵韪联合荆、益二州人士起兵反叛,拥有刘表的支持,而且赵韪当时带领着一支益州生力军,他当时被刘璋委任为征东中郎将,进攻荆州。   他们并不缺乏武备和军兵,但是最后,这场声势浩大,早有预谋的翻盘还是被镇压了下来。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许安对于贾诩所提出的驱虎吞狼计划,选择的是先按兵不动,想要让刘焉和任宪两方先厮杀。   许安和贾诩还有许攸三人,都认为刘焉是猛虎,而任宪是饿狼。   所以许安暗中派遣了大量的鹰狼卫前去支援益州黄巾,其中又一个颇为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任宪不至于很快便被刘焉击败。   太平道需要的是一个分裂的益州,一个两败俱伤的益州,而不是一个统一的益州,一个强盛的益州。   交通的不便利,关隘的众多,使得益州超然于世外,可以用极少守备的力量挡住其他各方势力的进攻。   但是没有人想到,真正的猛虎并非是刘焉,而是那个名不见经传,声名不显的任宪。   贾诩和许攸的判断,是基于收集而来的东州兵战绩。   此前任歧和贾龙的叛乱,也使得贾诩和许攸认为这一次任宪仍旧是必败无疑。   而许安却忽略了他所带来的影响,所引起了蝴蝶效应。   东州兵的主体是从南阳以及三辅,也就是关中地区逃避战乱的世家豪强和平民百姓。   原本的时空之中,董卓被刺,李傕、郭汜叛乱,而后更是互相攻杀,使得关中残破,让大量的关中人不得已背井离乡。   而南阳郡也因为袁术和刘表两人的不和而动荡不休。   原本的时空之中,孙坚死在了初平三年(192年)。   初平三年(192年)四月,袁术派孙坚征讨荆州,攻打刘表。   刘表派黄祖在樊城、邓县之间迎战。孙坚击败黄祖,乘胜追击,渡过汉水,包围襄阳。刘表闭门不战,派黄祖乘夜出城调集兵士。   黄祖带兵归来,孙坚复与大战。黄祖知晓孙坚勇武,知道正面作战难以击败孙坚,于是假装溃败,逃到岘山之中,孙坚果然领兵追击。   埋藏在两侧的伏兵看见孙坚的身影,立时从竹林间发射暗箭,孙坚猝不及防,被乱箭射杀.   而如今的南阳被汉庭所收取,袁术和刘表两人也没有矛盾,南阳并没有再度发生动荡,而关中地区也因为黄巾军的进驻稳定了下来。   刘焉麾下的东州兵,实际上没有原本的时空之中那般强大,反而是弱小的许多。   而任宪却是不仅得到了益州黄巾军的援助,连战连捷之下,还让益州的一众豪强世家看到了刘焉的虚弱,于是更多的豪强世家加入了反叛的队伍。   准确来说,不能叫做反叛,因为现在任宪是天子亲封的益州刺史,他们才是真正的汉军,而刘焉却是乱臣贼子。   此消彼长之下,益州的局势急转直下,这也使得许安被迫兵行险着。   许安紧握着腰间的雁翎刀,看着前方陡峭的山道。   一侧是陡壁,另一侧便是悬崖,只有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小径可以通往前方,小径上杂草丛生,多是新鲜的脚印,一路走来,含有人烟,和老旧的痕迹,足以见这处小径基本上没有人使用   阴平道上最险要的去处是摩天岭。其岭北西坡度较缓,南面则是峭壁悬崖,无路可行。   许安抬头看向前方,邓艾当初就是带领着军兵从摩天岭上裹着毛毡强行翻过了摩天岭。   据说翻过摩天岭,就使得邓艾麾下的三万大军,折损了上万人。   “让工匠搭建简易栈道,做好防护。”   许安没有去看贾诩,转而向着一旁的文丑询问道。   “后续部队都已经通过了景谷道吗?”   “吕将军带领后军已经通过了景谷道。”   “相信我。”   山风呼啸,许安闭上了双目。   时间彷佛回到了光和七年的时候。   下曲阳大败,他带着两百余名残兵一路逃亡,最后夺下了井径关……   当时他站在井径关的关墙之上时,山风也是如同今日这般急切。   他当时没有选择,他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假扮驿卒诈开井径,所幸最后他还是成功了,他成功的成为了那两百名残兵的领袖。   当时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若是攻不破井径他们所有人都会死在汉军的围剿之下。   但是如今,他已经是一方势力的领袖,他麾下的精兵强将无数,他早已经不需要再冲锋陷阵,只需要坐镇中军,调动大军指挥即可。   许安很明白,贾诩所说的话是正确的。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太平道现在绝对不能失去他,一旦他身死,整个太平道都将瓦解,一如当初都张角旧事一般。   但是这一战,他必须要亲领大军。   否则益州一旦归于南庭,三国鼎立的局面将会提前到来,黄巾军失去了益州,失去了屏障,将难以再置身事外,不仅使得原本稳固的后方遭受威胁,也失去了可以扩张的方向。 第六百九十章 以毡自裹,推转而下   初平四年(193年),四月三日。   此时已经是许安带领大军进入阴平道的第十五天。   但是黄巾军这十五天以来,总共前进的距离连六十里都还不到。   山道之上,运送辎重的独轮车本来只需要一个人便可以操纵,但是此时却是同时被几根绳子,三四个人保护着,就是为了防止摔下山崖。   很多的道路都是一侧陡壁,一侧悬崖,说是攀山而进,丝毫不为过。   战马被骑士牵引着缓缓的向前,一步一趋。   身穿着轻便戎装的军卒只带着雁翎刀之类的短兵,所有的盔甲都交给了后方的辅兵,长兵也是由辅兵携带。   这一次出征阴平道,许安带上了麾下最为精锐的两营武卒八千人,一营的锐士四千人,腾骧卫三百骑,黄天使者一千两百人,从各地征募而来的守备部队共计一万五千人作为辅兵运送辎重军备,合计有两万八千五百余人。   算上各个将校的亲卫,共有三万余人。   高鸟摩天飞,凌云共游嬉。   摩天岭,之所以得名摩天,乃是因为其山峰贯入云层,居于云上,犹如擎天之柱一般,迫近苍穹。   山高林密,荆棘丛生,峻峭崚嶒,云遮雾罩。   太行山虽然险峻,但是比起摩天岭来说,却是仍然要差上许多。   摩天岭海拔最高处,高达两千七百三十米,摩天岭南麓,海拔也有两千两百米。   贾诩越走越是心惊,这所谓的阴平道根本就不能算是道。   之所以十五日只行进了六十里,因为这一路上来,根本就没有道路,黄巾军一路凿山通道,造作桥阁。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悬崖修栈,岭中铺路。   许安身穿着单薄的戎装,踩着加宽的栈道缓步向前,身前身后皆是同样身穿着戎装的黄天使者,携带着战马的腾骧卫还要在后方,许安带着黄天使者先行,作为大军的前锋。   “嗡————”   就在许安前行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噪杂的响声。   紧跟着许安,被黄天使者搀扶着的贾诩神色微动,看向了许安。   许安和贾诩四目相对,微微一愣,但是他们很快反应了过来,随后一并向着前方快步走去。   道路之上的黄天使者皆是让开了道路让许安能够顺利通行。   许安一路向前,沿路的黄天使者目光皆是聚焦在了许安的身上,跟随着许安一起移动。   搭建的栈道很快便走过,许安也踏上了长满了杂草的道路之上。   这个时候,沿路的黄天使者都停驻了脚步,他们都没有再向前移动,而是一起看着许安。   嘈杂的声音是山道的转角传出,许安知道方位,也知道转过了前方的山道,就是摩天岭的南面。   “呼————”   转过了山道,呼啸的风声慢慢的消散在了许安的耳中。   许安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传来如此嘈杂的声响。   前面的道路已经终止,现在他们已经抵达了摩天岭的南侧。   此时是清晨时分,雾气尚未消散。   道路断绝,身前便是万丈之崖。   崖下山谷,被群山环抱,深谷幽壑,流水淙淙,鸟语蝉鸣,云雾缠绕,飘渺而上,大有登临仙境之感。   但是这样的美景,许安现在却是没有欣赏的想法。   若是不能及时赶到成都,那么益州一旦落入汉庭之手,太平道的发展便会受到极大的遏制,这是无论如何,太平道也不能接受的事情。   许安定了定神,迈步向着前方继续走去。   抵达了山崖边际,许安这才停住了脚步。   山风呼啸,谷中兽吼鸟鸣之声不断,可能是因为之前黄天使者发出的喧哗声,山谷之中一群飞鸟被惊动了起来,飞向了天际。   这所谓的南岭下谷之道,却全是绝壁悬崖,分明是无路可走。   就是最为忠心的黄天使者,见到这样的险途也是脸上露出难色,难以相信这里就是许安所说的南下之道路。   “这里就是摩天岭的南下的地方的吗?”   许安转过身看向身后,向着带路的向导询问道。   “不敢欺瞒将军,这个地方是摩天岭难测最为缓和的山坡,我等狩猎、采药都是从这里的山坡下到谷底的。”   听到许安询问,一名身穿着粗麻短襟和其他人打扮完全不同的中年汉子慌忙拜倒在地,忙不迭的作揖垂首道。   “小人之前就跟将军说清了,从这里下去要用绳子绑着,慢慢的向着下面靠拢,将军麾下这么多的人马,肯定是没有办法过去的。”   那中年汉子面如死灰,抖如筛糠。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那中年男子慌忙爬了起来,走到了一颗三人合抱才能抱着的大树旁,对着许安说到。   “就是这颗树,就是这颗树,我们下谷,都是将绳子绑在这里然后一路滑到谷底。”   “不过从这里滑到谷底,一路上有不少的尖石还有树枝,我等若不是家中实在贫困,也不敢冒险下谷。”   许安看向那中年山民所指的大树,果然看到上面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   “取绳子来!”   许安安抚住了那山民,随即向着后方大声的喊道。   他此前询问过了多个山民,知晓这一条道路,反复佐证之后,确定了这里应该当初邓艾裹毛毡而下的地方。   为了翻过摩天岭,许安不仅预备了大量的毛毡,还预备了大量的绳索。   “将绳索连接起来,捆在山崖上的这些大树上,我们就从这里下去。”   许安目光闪动,沉声喝令道。   许安的话音未落,四下便响起了些微的喧嚣声。   跟随着许安一路向前作为先锋的军卒尽皆是黄天使者,他们在战场之上从未没有退缩过,从来没有溃败过。   面对着敌人的刀枪,面对着敌人的铁骑,面对着数值不尽的敌人,面对着必死的局面,他们都没有丝毫的畏惧。   只有太平道最为虔诚的信徒才有资格成为黄天使者其中的一员。   他们并不畏惧死亡,但是他们畏惧没有意义的死亡。   因为没有意义的死亡,无法让他们回归黄天。   这里的道路,从常识来看,根本称不上是道路。   不过他们终究是黄天使者,是太平道的最为虔诚的信徒,许安的这一道将令下达,虽然让他们有些难以理解,但是他们仍旧选择了执行。   在所有的黄天使者看来,许安就是黄天在人世间的化身,他的言语不仅仅是军令,更是法旨。   就是许安现在让他们没有任何防护齐步走向悬崖,他们也会坚定的执行许安的法旨。   “我等如今占据三州,同道百万众,道众千万,太平道之名,已是名传四海,响彻群山!”   许安走到了一块大石之上,他环顾着身前的众人,面色肃然,慷慨激昂。   “天下动荡,益州纷乱!”   “汉庭欲取益州以制中州,攻伐凉州,阻挡我等前进之脚步!”   “天下汹汹,若为汉庭窃取益州,我太平道将会困于三州之地,再难有作为,再要攻取益州,恐怕将要死伤十数万众!”   “诸位,可愿我等同道死伤惨重,损兵折将?!”   许安拔出雁翎刀,刀尖指天,怒声吼道。   “不愿!”   山道之上,一众黄天使者皆是齐声怒吼。   “只有来路,而无归途,如今唯有拼死向前,破釜沉舟!”   许安从徐鸿的手中接过了毛毡,将其紧紧的裹在身上,握住了绑在大树之上的麻绳。 第六百九十一章 血战成都   “杀!!!”   成都城下,血战还在继续。   “咚!”“咚!”“咚!”   城墙之上,战鼓声不断,赤裸着上身的力士挥舞着鼓槌重重的敲击着身前的战鼓。   用牛皮制造而成的战鼓在重锤的敲击之下发出浑厚有力的声音,向着四方席卷而去。   数十面大鼓齐响,犹如天边的闷雷一般敲击在众人的胸腔,众人的心头,激荡着城墙之下一众军卒的热血。   “滚开!”   甘宁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双手猛一发力,手中大戟带着呼啸的风声向前猛然拍击而去,身前数名东州兵淬不及防之下,手中的长枪没有握稳竟被甘宁一戟打落在地。   “杀!”   甘宁虎目圆睁,他知道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当下也不犹豫,怒吼一声,手中铁戟犹如风车一般展开。   鲜血淋漓,腥风扑面。   铁戟所向,人皆匍匐,眨眼之间已经有十数名东州兵殒命于甘宁的大戟之下。   “杀!!”   眼见甘宁击破敌阵,他麾下一众身穿玄铁甲,外罩着锦袍,手执着环首刀的亲卫如同大海之中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蜂拥而来,跟随着甘宁杀入了东州兵的军阵之中。   指挥这处军阵的东州兵将校乃是东州兵的军侯。   “拦住他们!”   那东州兵的军侯看到甘宁杀入了阵中,心中虽然恐惧,但是他也知道,这种时刻绝不可以退缩。   “我等妻女皆在身后,此间战死,使君定然会保全我等家眷,但是若是作了逃兵,我等妻女只能与我等一起共赴九幽!”   那东州兵军侯也是久经战阵,他清楚若是再没有人去挡住那突入敌阵的战将,那么片刻之后,这里的军阵便会被击破,他这个军侯也就做到了头。   现在逃走,确实能够暂时保全性命。   但是逃到了后方,却是也挡不住那军法官手中的环首刀。   一旦被冠上逃兵的名号,别说他自己的性命,就是他的妻儿的性命恐怕也难以保全。   “杀!”   那东州兵的军侯怒吼一声,接过了亲卫递来的铁枪,当先杀向了甘宁所在的方位。   身侧的亲卫,还有一众原本有些手足无措的军卒在他的言语鼓动之下也是奋起余勇,跟随着他一并向着甘宁杀去。   进是死,退也是死。   他们其实心里也都清楚,他们在益州的名声早已经是如同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若是益州军得胜,那么他们恐怕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杀!!!”   甘宁昔日作为游侠之时,带领麾下众人成群结队,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四处游来荡去。   当时蜀地百姓一听铃响,便知是甘宁领亲从抵达。   时人以“锦帆贼”称呼他们。   甘宁在巴郡之中,轻侠杀人,藏舍亡命,大有名声。   他一出一入,威风炫赫。   步行则陈列车骑,水行则连接轻舟。   侍从之人,也皆是披服锦绣,走到何处,何处便是光彩斐然。   如今就算是成为了先锋大将,但是甘宁却仍然没有改变他昔日的作态。   他麾下的亲卫就是当初那些追随着他的少年郎,不过现在早已经都是成为了青年,但是仍旧携弓带箭,身佩铃铛,披带锦绣。   甘宁内穿着将校金银甲,护臂、护肩、护腿皆是金银描边,外罩着西川红锦百花战袍,头戴将校玄铁胄,上插褐羽,威风凛凛,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万军丛中尤为瞩目。   此时甘宁手执铁戟,步战突阵,当者无不披靡,沿路东州兵之军卒竟无一人敢撄其锋芒。   “杀!!!”   喊杀声骤起,甘宁眼神微凛,举目向前。   那东州兵的军侯已经是带领着麾下的亲从赶到了战场,他奋起余勇,身先士卒,想要直取甘宁。   但是甘宁却是先一步发现了他的踪迹,甘宁的眼神犹如刮目的钢刀一般直射而来,如同寒星一般射入那东州兵军侯的身躯之中。   那东州兵军侯的身形不由的一滞,无尽的恐惧从他的心底深处升腾而起。   他带兵赶到了近前,这才发现甘宁身上的蜀锦战袍并非是什么红锦,那锦绣之所以是红色的,是因为那锦袍之上沾染了无数的鲜血……   “来的好,哈哈哈哈哈!”   甘宁眼见东州兵杀来,并不见其眼眸之中有半分的惊恐,反而是流露出了兴奋和嗜血。   足有十余斤重的铁戟霎时间绽起一阵清越的铮鸣声,旋即疾如旋风般向着那些蜂拥而来毫无阵型可言的东州兵斩击而去。   “呼————”   铁戟破空呼啸而去,汹涌而至的十数名东州兵顿时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其中两名东州兵的军卒身上的单薄的革甲根本挡不住甘宁手中的大戟,被甘宁手中的铁戟划破了腹腔,五脏内腑和着鲜血汩汩涌出,瞬间濡红了战场,而人却犹未断气,正自哀哀惨叫。   就在这一瞬间,甘宁身侧的亲卫也是纷纷来援,这些刚刚驰援而来的东州兵又如何能是甘宁麾下这些身经百战,剑术高超的亲卫对手。   东州兵犹如秋日间的麦子一般倒伏而下,甘宁踏着无数的尸骸,大步向前。   那带领着众人发起冲击的东州兵军侯早已经是倒伏在了甘宁的脚下。   成都南面,益州军大营,任宪也注意到甘宁那边发生的异动。   “命令娄发、沈弥两人带领大军出击!”   任宪猛然站起,他双手紧握着身前的栏杆,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军令。   甘宁带领的前阵已经击破了冷苞麾下的军阵,此时正是出击的最好的机会。   益州军中军,旌旗摇动。   娄发、沈弥两人闻见号令,皆是领兵出营。   盘踞在成都城南已久的益州大军在此刻终于是露出了他们尖锐的獠牙。   高大的井阑在益州军军卒的推动之下缓缓向前,在井阑的下方,大队的弓弩手早已经是整装待发,只等井阑推到预定位置便会登上井阑。   “嘿哈!”“嘿哈!”“嘿哈!”   整齐的号子声在军阵之中传出,巨大的撞车和高耸的云梯车在一众力士的推动之下快速的向前滚动而去。   成都城外的沟壑早已经在数日前就已经被填平,现在这些攻城的器械可以毫无阻碍的被推到城外。   “威武!”   “威武!”   “威武!”   刚刚行进到了一半,前阵的方向已经是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威武之声。   出城作战的东州兵已经被尽数赶回了城中,甘宁带领大军追击了一段距离之后,便停住了脚步。   “保持前进!”   那震天的威武声让一众益州军的军兵军心大定,   现在整个成都城外,只剩下东西两城城外的营垒还没有拔除,其余的城外营垒皆是被一一拔除,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只要攻克成都,攻入成都,那么整个益州,将会再度成为他们益州人的益州,那些卑劣无耻的东州人必须要付出代价!   “血债血偿!”   娄发骑乘在战马,举枪怒吼。   这句话是流传在中原一句话,而说出那句话的人正是如今盘踞在西北的许安。   下曲阳之战,十六万黄巾军被斩杀,流血漂橹,皇甫嵩在城外修筑“京观”十六座。   而后许安于葵城击败朱儁,围杀葵城汉军一万余人,没有接受任何一人的投降。   血债血偿这句话,正是许安当初于葵城留下的言语。   朱儁当初屠杀了宛城十数万人,还是在宛城黄巾已经投降的情况之下,又斩杀其头领,迫使其不得已再度反叛,而后将其尽数斩杀。   如今这句话,用来此时,却是也再合适不过。   那些东州人在益州的所作所为,必须要用鲜血来偿还!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成都城外,无数益州军的军卒皆是怒发冲冠,回应着娄发的呼喊。   ……   城墙之上,刘焉站立于城楼,他脸上的神情并没有丝毫的变动。   哪怕是冷苞带着残兵返回城中,哪怕是城外的据点被一一拔除,哪怕是这数日以来,益州军一路势如破竹,他都一直是气定神闲的坐镇在成都城中。   但是他这一副模样,其实不过是做给他人看的。   现在的局势已经完全倒向了益州军一方,这一次的东州兵没有重演昔日的奇迹。   虽然东州兵依旧顽强,东州兵的家眷基本都在绵竹和成都一带,他们已经没有办法退后。   但是益州军这一次也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他们已经输过了一次,他们不能没有资本,没有底蕴再去酝酿第三次的大战。   这一次战败之后,他们都很清楚,他们这些发动叛乱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遭到严苛的清算。   没有人输得起,所以这一次益州军也是拿出了所有的家底,他们也没有人愿意后退一步。   甚至于各家的家主,各家的重要人物都拿起了兵刃,走到了前线,走到了战阵的最前方。   仗打到了这种程度,东州兵实际上已经被围死在了成都城中。   除非是出现奇迹,或者是有外力介入,战局才有可能出现转机。   刘焉背负着双手,他的身侧除了吴懿一人之外,便只剩下穿戴着甲胄的亲卫。   其余的将校和谋士都有着他们各自的任务。   现在益州军已经发起了总攻,成都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沦陷只是迟早的事情……   刘焉缓缓上前,握住了栏杆,将目光投向城下。   城外那振聋发聩的喊杀声已经响起,高大的井阑之上万箭齐发,一辆又一辆的云梯车被推到和城墙齐平的位置,伴随着呼喊声,云梯车上沉重无比的登城板轰然落下,大量身穿着甲胄,手持着利刃的益州军军将登上了云梯车,向着城上杀去。   成都城内,战鼓声不断,角号声不息,大量的军卒顺着城墙上的马道向着城上快速走去。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量的军卒在伤亡。   无数的旌旗摇动,又有无数的旌旗倒伏。   刚一接战,便是血战,这个时刻,益州军和东州兵两方没有一方留下任何的余力,他们彼此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如何都无法化解,只有一方彻底的消亡,那份怨恨才会消散。   “传令给庞羲让他领军驰援成都。”   “那些蛾贼恐怕有其他的打算,不要去管他们,任宪他们也不会走那条道路,他们也在防备着广汉、安汉两地的蛾贼。”   刘焉双目微眯,下达了军令。   他还没有输,他也不会输!   就是输,也不会输给这些坐井观天,只知道偏安一隅的废物。   “再传令给庞异,让他在梓潼留下五千人,然后带领麾下的其余部曲,然后收拢各地的兵员,驰援成都,沿路但有威胁者,皆除之,其家产充为军资,壮丁编连为军!”   吴懿猛然抬头,有些惊愕的看向刘焉。   刘焉话语之中的意思,就是让庞异在益州北地大开杀戒,将那些有威胁的豪强世家全部斩杀殆尽,然后家产充公,强拉壮丁为军。   “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刘焉微微偏头,眼眸之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冷冷的看了一眼吴懿。   “诺……”   吴懿浑身一颤,连忙应诺,随后双手作揖,躬着身躯缓缓的退了下去。   ……   背负着负羽的信使带着刘焉的军令自成都的城北向着广汉郡疾驰而去。   潘多拉的魔盒也在这一刻被打开。   东州兵也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不再隐藏自己的骨子中的嗜血和兽性。   困兽犹斗,处于笼中知晓自己即将迎来死亡的猛兽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就是死,它也要在屠夫的身上留下伤痕,甚至于拉着屠夫与其同归于尽!   八千东州兵就在成都城的东方,他们很快便在庞羲的带领之下加入了战场之中。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八千东州兵的加入使得成都城下的战事惨烈度再度加剧。   但是这还远远不是极限。   镇守益州北疆的庞异收到了刘焉的密信,他毫不犹豫的拿起了屠刀。   他用各种手段,裹挟了将近两万名的青壮,然后带着麾下的四千余名东州兵,向着成都的方向赶去。   拜刘焉所赐,整个广汉郡的北部地区豪强世家几乎被东州兵清洗一空,这也是为什么庞异能够裹挟近两万民青壮的缘由。   广汉郡的豪强世家所有的坞堡都早在刘焉掌控大权之时就已经全数被拆除,他们虽然有一定的势力,但是在东州兵的刀枪之下还是犹如婴孩一般孱弱无力。   乱世之中,有兵便是草头王。   掌握着刀兵,掌握着军队,比什么底蕴,比什么知识,比什么所谓的影响都要重要。   底蕴这种东西,只有在安稳之时才能显现出来,只有在有足够的军兵支持之时才能显现出来。   袁绍有冀州豪强世家的支持,这使得他能够集结起大量的部曲,召集大量的人才,拥有足够的钱财来维持朝廷的运转,甚至于称帝建制。   而汉庭拥有豫、扬、徐、兖四州豪强世家的支持,这也使得汉庭能够集结数目众多的军队,同时应对数个方面的进攻,和同时发起在数个地方发动进攻。   这是底蕴的作用。   但是如今的益州豪强世家,很多就是被除去了爪牙的猛兽,面对着锋利的兵刃,他们毫无抵抗的能力,他们的底蕴,他们的积累在这个时刻毫无用处,只能作为东州兵的垫脚石。   初平四年(193年),五月二十八日。   这是成都之战爆发的第二十三天。   益州很快便要进入炎热的夏季。   而就在这一日。   庞异已经是领着这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抵达成都。   当他们抵达成都之时,成都之战的激烈程度也达到最大。   那两万余名被裹挟的青壮,成为了炮灰,只是将其分发了一些简陋的兵刃,连甲胄都没有分发,便被赶上了城墙之上,投入了成都这一巨大的绞肉机之中。 第六百九十二章 满山尽带黄金甲!   成都城郊,刀枪如林,漫山遍野尽是赤甲,无数甲士列阵而立。   一架又一架高台横立于成都城南的原野之上,赤裸着上身,紧握着双锤的力士站立于其上重重的敲击着面前的战鼓。   高台之上,高大的伞盖将整个高台几乎遮蔽。   战事持续了足有一月多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六月十日,这是成都之战爆发的第三十七日。   益州也逐渐进入了炎热的夏季,双方在经历了三十余日的鏖战都已经感到疲惫不堪。   但是益州军并没有退兵的打算,而且就在南方,还源源不断的有益州兵的军兵向北支援而来。   不仅仅只有刘焉才有援军,任宪也有援军。   南方的越巂郡、犍为郡属国也尽数被益州军攻取,这两郡为任宪又提供了大量的军兵。   随着成都之战的进行,刘焉露出了颓势,让一众益州军的豪强世家还有益州州内的郡兵看到了他的衰弱。   于是南方各郡本来安稳的局势逐渐的变得复杂了的起来,一些益州郡的豪强世家趁机起兵攻略郡县,然后向着任宪递交书信表示效忠,还有的是郡国之中的长官他们感觉刘焉大势已去,于是起兵投诚,献出了城邑。   益州南部风云变幻,一座城池甚至一天之内可以易手数次。   校尉李严也领着万余汉军进入了益州境内,经由巴郡的上庸,一路顺着官道前进,不过他们行军速度较慢,只抵达了巴郡的平都,距离巴郡的治所江州还有较长的距离。   益州地势险要,道路不便,李严麾下的部曲荆州兵和豫州兵混杂,对于有山林地带行军经验的荆州兵还好,但是一贯习惯了平坦地形的豫州兵却是难以适应益州这错综复杂的地形,更不用提那炎热的天气。   最为让人难以忍受的,还是那令人不堪其扰的蚊虫。   扎营之时,尚且可以用特制的药水驱虫,但是行军之时,实在是难以阻挡蚊虫。   夏季又是蚊虫活动最为频繁的季节,李严对于这样的情况实在是没有多少办法,这一次委任他带兵进入益州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   他虽然颇通晓军略,但是并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全都是纸上谈兵,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各郡各县从事文书之类的事务,作为副官。   但是这一次刘表竟然用他为将,主管一军。   蔡瑁、张允两人如今正在荆南平叛,黄忠、文聘两将此时正在兖州抵御魏庭南侵,黄祖带领荆州军驻守于南阳郡,警惕着黄巾军可能的南下,毕竟南阳郡的北部门户武关还在黄巾军的手中。   一出武关,便是一马平川的南阳盆地,黄巾军骑军众多,若是没有人军兵阻拦,黄巾军的骑军可以毫无顾忌的侵入南阳郡,大肆破坏。   虽然现在许安麾下带领的黄巾军并没有什么劫掠的行径,但是有备无患,武关必须要防备。   正因为如此,当时的刘表实在是无用人可用,这才想起了名声颇为响亮的李严,用了李严作为将领。   成都城南,一杆火红色的大纛由为瞩目。   任宪身穿锁子甲,外罩着一件绛红色的战袍,锦带步靴,端坐于高台之上。   高台周围,将校林立,甲士成群。   成都城下,战鼓声如雷,角号声不息。   成都城的城墙几经刘焉的修缮,甚至可以称得上如今益州的第一坚城。   刘焉修缮各地的城池,最先修缮的就是成都和棉竹,加固最多的也是成都和绵竹。   他也在防备着益州本土豪强世家的反扑。   但是可惜,再坚固的城池在大势已去之时也没有办法保全城中的住民。   成都的城墙确实高大无比,但是经过了三十余日的鏖战,益州军在任宪的指挥之下不仅是多次占据了城墙一角,更是在成都城南的城墙之下修筑起了一座几乎和城墙平齐的土丘。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一刻不息,前阵的人还没有退下来,后阵的军卒便已经再度涌了上去。   “放!”   随着将校的喝令,成都城下大量的益州军弓弩手向着城墙之上倾斜出了的大量的箭矢。   “放下一袋沙土便可以在我这里领取一枚木牌,拿到三十枚木牌,可以活命!”   大量身穿着麻衣,手无寸铁的降卒艰难的拿着装着沙土的竹篓,竹篮向着前方匆忙跑去,成都城外的土丘就是他们用沙土和尸骸修筑而起。   那土丘之所以有如此的高度,实际上并非全是由沙土筑造而成,那土丘之中还掩埋着大量的尸首。   他们基本都是犍为郡的郡兵,他们在武阳一带苦苦支撑,顽强抵抗。   但是直到遭受大败,被打破了城池,也没有等到来自北方的援兵。   他们沦为阶下囚,命悬一线,死生全由他人操控了……   土丘在这数十日的堆茄之下,几乎已经和成都城的城墙平齐,眼见大量的降卒搬运着沙土又来填补沙土,城墙之上的东州兵也是发了狠,他们甚至不惜顶着城外的箭雨,也要射杀那些正在土丘之上倾倒着沙土的降卒。   他们都很清楚,一旦土丘和城墙平齐,城外的大军便可以顺着这土丘轻而易举的攻上城墙,到时候,万事皆休矣!   但是任宪敢用降卒修筑土丘怎么会没有任何的防备手段。   任宪早就将大量的善射的弓手调集到了土丘处,那些顶着箭雨也要射杀城外降卒的东州兵往往刚一冒头,便被当场射杀。   而那些因为遭受到了杀伤而动摇想要逃跑的降卒最终也没有能够逃走,因为就在他们之中,还混杂着不少身披着坚甲,手执着刀盾的锐士。   这些锐士的职责就是监视这些降卒来修筑土丘,任何胆敢后退,或者是有其他什么小动作的降卒都会立刻被其毫不留情的当场格杀。   “咚!”“咚!”“咚!”   战鼓声如雷,成都城外的益州军似乎都不需要休息。   吴懿看着城墙之下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益州军军将,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一种无力感,那些益州军的军将彷佛永远也杀不尽,杀不完一般。   杀了一人,又有两人涌来,杀了两人,敌人的人数不仅没有减少的迹象,反而还有更多的人继续攻上城墙。   成都城外东西两处营寨也相继被益州军攻破。   面对着张任和任夔两人带领着精兵猛攻,失去了锐气的东州兵根本不能抵挡,只能是败退入城。   “哗——————”   喧哗声从不远处的传来过来,在嘈杂的战场之上都显得颇为清楚。   吴懿心中警钟大作,他急回头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城墙下,那里的土丘已经修筑到了城墙平齐的位置,土丘之上的军兵只需要轻轻一跃便可以登上城墙。   “不好——”   吴懿面色陡然一变,而就在这时,成都城下,一道低沉的号角声陡然响起。   “呜——————”   土丘南侧,一面火红色的将旗突然被举起。   劲风鼓动,吹起了那火红色的将旗,也让所有人看到了将旗之上的大字——“甘”!   “儿郎们,建功立家就在此时!”   甘宁跨上了战马,手执铁戟,怒声呼喊道。   “屠尽东州狗,还我巴蜀地!”   “杀!!!”   成都城外,人潮汹汹,无数呼喊声汇聚在一起,毫无阻碍的向着成都城墙之上的东州兵猛然席卷而去。   无数身穿着赤衣,手指着兵刃的益州军军将顺着土丘,向着城上发起了冲击。   甘宁身先士卒,带领着麾下的亲卫径直杀上了城墙。   战马在城墙之上难以腾挪早已经是被甘宁所抛弃。   《三国志·吕蒙传》之中有云:甘宁粗暴好杀,既常失蒙意,又时违权令,权怒之,蒙辄陈请:“天下未定,斗将如宁难得,宜容忍之。”   数十日的时间,足以让甘宁将自己的威名传遍整个益州。   虽是生死搏杀,虽然所有的人都知道退后一步便是死路一条,但是东州兵面对着甘宁的时候,仍然会感到了恐惧,他们愿意死,但是不愿意毫无意义的死去,而死在甘宁的戟下就是毫无意义的死去,因为他们根本伤不了甘宁分毫。   战阵之上,个人的勇武几乎被无限的缩小。   面对遮天蔽日的箭雨,就算威武如吕奉先也只能避让。   面对如墙而来的重甲武卒,就算是神勇如马孟起也需勒马止步。   但是战阵之上,个人的武勇在有的时候却又极为重要。   一员斗将的作用,甚至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身穿着重甲,带领着亲卫,一名骁勇的斗将可以轻而易举的杀穿数个军阵,击破敌军原本严阵的军阵,使其露出破绽。   在广宗、下曲阳之时,孙坚是如此做的。   在汾水、永安城北、朔方,吕布是如此做的。   在幽州北部的草原之上,张辽是如此做的。   而现在甘宁所做的,正是一名斗将应该做的一切,他就如同一柄尖刀一般刺入了东州军柔软的腹部之中。   城墙之上那些顽强抵抗的东州兵根本没有一人可以挡住甘宁手中的铁戟。   铁戟所向,矛戈盾甲无不碎裂,兵卒将校无不披靡!   旌旗摇动,喊杀声在起。   甘宁抬起了沾满了血污了脸庞,看向不远处那急速赶来的将旗。   两面将旗几乎一齐而来,将旗上的字一面是“冷”,另一面则是“邓”。   这无疑就是刘焉手下的大将冷苞和邓贤的将旗。   “甘宁!”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冷苞望见了甘宁,目眦欲裂,发上指冠。   “纳命来!”   他麾下的亲卫几乎都是他的同宗之人,上次城外一战被甘宁斩杀了大半,早已经是结下了血海深仇!   甘宁望见冷苞,凛凛一笑,喝道:“手下败将,也敢张狂!”   冷苞虽然愤怒,但是还尚存着理智,他知道仅凭自己一人绝对无法敌过甘宁,所以这一次他和邓贤两人合兵一处,为的就是斩杀甘宁。   冷苞手执长枪,邓贤手执环首刀,两人一左一右,同时举兵杀向甘宁。   甘宁眼眸之中精芒一闪,竟然不进反退。   “死!”   甘宁怒吼一声,其声如惊雷,势如开金裂石。   邓贤只听耳畔嗡的一声炸响,竟然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就在这一恍惚之时,甘宁手中的铁戟却是已经狠狠的向着他拍击而来。   邓贤匆忙之间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是举起环首刀想要格挡。   但是他手中轻飘飘的环首刀犹如能够挡住甘宁这势大力沉的一戟?   “铛!”“嘭!”   爆响声传来,邓贤手中的环首刀竟然被甘宁一戟斩断,铁戟斩断了环首刀去势仍然未绝,还狠狠的拍击在了邓贤的肩胛之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只是一个照面,素有武名的邓贤便被甘宁一戟拍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的发生就在兔起鹘落之间,冷苞还没有反应过来,邓贤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面对着冷苞刺来的长枪,甘宁只是微微闪身,便躲过了冷苞这直刺而来的长枪,在他眼里,冷苞手中的长枪慢的出奇。   甘宁握住了冷苞刺来的长枪,一把将其夹在腋下的位置。   眼见邓贤被杀,冷苞心中震恐无比,此前的愤怒如同潮水一般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之中的恐惧。   冷苞试探性的向后拔枪,但是那长枪却好似生在了甘宁身上一般屹然不动。   不待冷苞弃枪,甘宁抛弃了手中的铁戟,他用双手握住枪杆,怒吼一声,向着左侧猛一发力。   冷苞一时间不备,被长枪带着一歪,狠狠的摔在了城墙之上。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冷苞的头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等到冷苞回过神来之时,他的脖颈已经是被一只犹如铁钳一般的大手给掐住了脖颈。   “将军神威!”   “将军神威!!”   “将军神威!!!”   城墙之上,无数益州军皆是振臂高呼,甘宁的神勇激起了他们无尽的战意。   而城墙之上的东州兵士气却是跌落到了谷底。   成都,完了……   ……   朔风猎猎,残阳如血。   甘宁阵斩冷苞、邓贤两将,转瞬之间便占据了成都南城的整段城墙。   城门大开,大量的益州军顺着城门的甬道,向着成都城内杀将而去。   战局已定,他们即将赢得成都之战的胜利。   任宪站起了身来,望着眼前的残破的成都城。   明明攻入了成都,明明击破了东州兵。   刘焉那一直竖立在城楼之上的大纛旗此时也失去了踪迹,逃向了北城。   战局已定,但是不知道为何,任宪的心中总是感觉不对,好像被大石压迫着一般,但是却不知道那大石在什么地方。   任宪站了起来,他看着不远处摇曳的红旗,心中稍定。   战局已定,被攻破了城墙,刘焉纵使有通天之能,也在无力回天,他的害怕根本就是毫无道理……   任宪眯起了双目,目光闪动,就在刚刚,他的耳边,那原本已经渐渐消散的喧闹声在这时突然又响亮了起来。   恍惚间,那城墙之上的红旗突然变了颜色,从原本的火红色变成了土黄色了。   任宪眨了眨眼睛,城墙之上的旌旗再度恢复了原本的火红色。   “咻——————”   奇异的锐响声陡然传来,任宪心中猛然一惊,那声响不是从前方传来,而是四面八方传来!   任宪循声转头看去声音的源头,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他这一生之中,最为恐惧的景象——漫山遍野,尽是飘扬的黄旗!   漫山遍野,尽是头戴着黄巾的军兵! 第六百九十三章 困龙之地   成都城外,旌旗招展。   “咻——————”   锐响声起。   “呜——————”   角号声连天,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任宪倚靠在栏杆之上,他竭力的支撑住自己的身形,望着远方。   就在任宪的视野之中,一面土黄色的大纛正从西方那低矮的丘陵之后后面冉冉升起。   紧随大纛之后出现的,则是一大片绵绵无际的枪矛之林,那一片冷森森的寒刃,几欲映寒暗沉沉的天空。   朔风猎猎,残阳如血。   落日的余晖照耀在那土黄色的大纛旗之上,给其镀上了一层夺目的光芒。   “咚!”“咚!”“咚!”   昂扬的鼓声从四面八方几乎是同时响起。   在那面土黄色的大纛的引领之下,一阵又一阵排列着紧密的军阵,踏着整齐步伐的军卒,在鼓号声之中翻过了丘陵,缓缓向着屹立在原野之上的成都城压迫而来。   城上城下,全都停止了战斗,正在交战的益州军和东州兵两方的士卒皆是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那些蛾贼不是还在广汉城吗?!”   “广汉城距离成都足有数百里,沿路道路崎岖难行,刘焉不过刚将庞羲调回成都,他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便赶到成都!”   四面八方,突入出现的黄巾军旌旗,让一贯冷静的任宪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紧紧的抓着身前的栏杆,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低吼着。   身为一军之主的任宪尚且失态,便更不用提那些普通的军卒了。   面对着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黄巾军军卒,还有那漫山遍野飘扬着的土黄色旌旗,城外的益州军皆是感到无比的震恐。   他们虽然和盘踞在广汉、安汉黄巾军是名义上的友军,但是没有人真的将那些所谓的“友军”真正的当作自己一方的人。   而这一次,黄巾军自四面八方压迫而来,明显就是来者不善。   那些排列着紧密的军阵,缓缓压迫而来的黄巾大军,毫不掩饰他们身上那凌厉的杀意。   他们的行军路线,不是向着成都城,而是向着他们而来。   在昂扬的战鼓声还有那他们从未听过的锐响声中,黄巾军已经是在成都城外的原野之上展开了军阵。   成都城外的原野之上,站满了身着黄衣玄甲的黄巾军甲士,一个个整齐的军阵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步入战场,各级的军旗高高竖起竖起。   甘宁站立在成都城的南城楼之上望着原野之上正在列阵的黄巾大军,这处城楼刚刚被甘宁带领军兵彻底的清空,所有在城楼之上顽抗的东州兵都还在   那些黄巾军是从成都城外的林间之中突然涌出,毫无征兆,甘宁也是因为那他在战阵之上从未有听过的锐响声之后,才发现黄巾军已经是两面而来,一左一右包围了他们在城南的大军。   土黄色的旌旗在城外的飘扬,旌旗之后,烟尘滚滚,漫卷而起,扶摇直上九宵!   朔风猎猎,旌旗招展。   成都城外,那土黄色的旌旗一面接着一面,几乎铺满了整个成都城外的原野。   放眼望去,尽是黄旗。   夕阳余晖洒落于地,也洒落在那些正列阵而来的黄巾军军兵的衣甲之上。   金黄色的余晖照耀在城外那些黄巾军身上的衣甲之上,好似为其镀上了一层黄金制作的盔甲。   金带金甲金征袍,金刀金枪金旌旗!   许安身披法袍,头戴太清鱼尾冠,内穿玄甲,手执马槊,牵引着战马立于万军之前。   身后四百腾骧卫执九道、虬龙旗分列于大纛旗两侧,上千名黄天使者高举着虎纹战旗,携着曲辕盾,跟随在腾骧卫的身后缓缓前行。   “进城!”   任宪虽然失去了冷静,但是他还残存着理智。   不管这些黄巾军是从何处而来,但是眼下并非是山穷水尽之时!   “传令全军,整队进城!!”   任宪离开了指挥的高台,只一步便跨上了战马。   他并非是什么羸弱的世家子弟,若有需要,他甚至可以拿起刀枪亲临战阵。   “大纛有令,整队进城!”   “大纛有令,整队进城!”   高台之下,一众等候军令多时的益州军信使收到了将令之后,皆是纷纷策马扬鞭奔驰而出。   城外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一众益州军的军卒皆是慌了心神,面对着缓缓压迫而来的黄巾军,所有的益州军军将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个时刻,任宪站了出来,彷佛一杆定海神针一般,迅速的稳住了城外一众益州军的军心。   城外那些慌乱的益州军就如同溺水的人一般,而任宪就是抓在他们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   益州的那些黄巾军对于他们这些豪强世家出身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手段,他们再熟悉不过。   当初马相尚在之时,任何豪强世家的投降他都不会接受,比起东州兵来说,马相等一众黄巾军做的事情更为绝对,当初益州黄巾军席卷了大半个益州之时,根本没有接受降卒的先例,他们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   益州的大部分土地都掌握在那些豪强世家之手,他们收取的租税高的吓人,刘焉入主益州之前,因为山高水长,官吏难以管辖,所以地方之上都是他们这些益州本土豪强管理。   甚至于很多郡国的郡兵都掌握在那些益州的豪强世家手中,那些地方的农户,民众若是敢反抗,若是不肯缴税,他们甚至会派兵将其强行镇压。   任宪的军令传下,城外所有的益州军军卒便立刻动身,向着成都城蜂拥而去。   还是因为任宪在军中的声望足够的高,而且他们刚刚攻破了成都城,因此成都城外这些益州军的军卒并没有陷入了崩溃,也并没有失去建制。   他们很快便按照任宪此前安排的入城顺序,一曲接着一曲的进入了成都城内。   直到此时,东州兵还没有放弃,他们还在依托着城墙,还有街道,顽强的抵抗着益州军的进攻。   就算是到了最后的时刻,他们还没有放弃抵抗。   东州兵是在益州犯下了许多的罪孽,但是除了那些肆无忌惮,飞扬跋扈贯的兵痞之外。   其他的东州兵其实真的没有想过欺压他人,他们千方百计的逃离了战乱之地,就是求得一条生路。   乱世之中,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劫杀商队,打压益州本地的豪强世家,这些命令其实都是出自刘焉之手。   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掌握着大量的生产资料,土地、人口、钱粮……   刘焉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想要彻底的掌控益州,彻底的将益州收入囊中。   但是事与愿违,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早已经是根深蒂固,牢牢的扎根在了益州,虽然依靠着东州兵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但是他所发出政令推行仍然是受到了极大的阻碍。   这也是为什么张鲁割据一方,但是刘焉却迟迟不去讨伐张鲁的原因。   汉中对于益州的作用可以说是无比的重要。   占汉中,益州则可以向外扩张。   失汉中,益州则只能困坐等死。   但是益州本土刘焉都无法掌控,又怎么有余力去管远在北面的汉中?   “杀光这些东州狗!”   成都城中,鏖战仍在继续。   成都南面的城墙已经被益州军全部占领,益州军正顺着南城的城门源源不断的进入成都城中,南城已经失陷。   东州兵很清楚,经历了上一次的大战,益州军绝对不会接受他们的投降。   他们已经是退无可退,他们的妻儿,他们的家人,就在绵竹。   而成都是绵竹最后的屏障,失去了成都,益州军便可以长驱直入,一路向北,直插绵竹。   屠杀绝对无法避免,他们很清楚。   他们不想死,他们想要活下来,他们很多人历尽万难,一路辗转逃进了益州,只是为了活下来。   有野心的是那些逃难而来的豪强世家,而并非是他们这些逃难而来的普通人。   他们很多人没有想过什么争霸,也没有想过什么封妻荫子,他们很多人只是想要在这乱世之中,为自己,为自己的家眷找到一个可以安居的所在。   刘焉已经不见了踪迹,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将校官吏也已经是不见了踪影。   成都城中,很多东州兵都失去了自己的上官,他们在刘焉离开的下一刻便已经是带着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带着亲兵逃离了成都,向着绵竹一路逃窜而去。   但是他们的消失,并没有影响那些仍在城中战斗的东州兵士气。   他们早已经是做好了战败的打算,他们还能逃走,他们有马匹,有私兵,他们可以离开益州,向着其他的地方逃走。   他们有能力逃到南阳,有能力逃到汉中,也有能力逃到其他的地方。   但是那些普通的东州兵和东州人却是没有这样的能力,当初他们一路依靠着那些豪强世家武力的庇佑才勉强逃到了益州,他们甚至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大,他们不知道南阳在何处,汉中又在何处。   他们只清楚,他们不能败,他们不能丢掉成都。   一旦成都沦陷,那么他们在绵竹的亲人将会遭到灭顶之灾……   他们输不起。   这些被抛弃在了成都城中的东州兵没有放弃抵抗,在绝境之中,他们爆发了出了极为强大的战斗力,他们团结了起来,他们依靠着街道,依靠着矮墙,竟然奇迹般的挡住了益州军的进攻,   “威武!!!”   成都城中,威武声震天。   在城都城的北城中有一处园林,那是刘焉在此前修建的殿阁群落,山水湖泊应有尽有,内里养育了大量的奇珍异兽,占地极广,仅奴仆便有数千人,极尽奢华。   “如今撤回绵竹,未尝不能又一战之力,我军在梓潼尚有五千军众,张鲁与使君虽有间隙,但是并非不能恢复往日之关系,张夫人仍在绵竹,张鲁与使君再如何纠纷,也断然不会坐视其母被叛贼所虏!”   殿阁之中,吴懿等人皆是神情焦急无比。   如今益州军已经攻破成都的南城,千钧一发之时,此时刘焉需要带领他们撤到绵竹,再做图谋。   但是刘焉现在却是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使君!”   吴懿上前一步,强行压抑着怒火。   “我等追随使君自千里之外一路辗转进入益州,为使君征伐叛贼,浴血奋战,血洒战阵!”   “如今我等都未有放弃,使君却是想要放弃,使君可对得住我等所流下的鲜血,使君可对得住现在成都城中仍然在奋战的军将!”   刘焉背对着众人站于上首,默然无语。   他没有言语,但是众人却已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论吴懿如何的喝骂,无论吴懿如何的劝谏,刘焉都是一语不发,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之上,站在那殿阁之中用宝石黄金所雕刻而成的宝座之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懿等一众军将的声音全都已经消散,殿阁之中重新变的空空荡荡了起来。   刘焉最后看了一眼那精致的宝座,但是他的眼神之中已经再没有以前的那般神采。   “终究还是输了啊……”   刘焉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但是却听不出多少的遗憾。   现在天下的局势逐渐明朗,刘协、袁绍、许安等人跨州联郡,割据一方,兵强马壮,名闻四海。   而他坐拥先机,最先进入益州,但却是一手好牌并没有得到什么好的结果。   益州之地,易守难攻,其地物产富饶,土地肥沃,看起来乃是一处宝地。   但是正因为易守难攻,物产富饶。   这益州之地并非是什么王霸之业,并非是什么帝王之业。   易守难攻,交通不便,也使得益州本土豪强世家的力量空前的强大,他名义上虽然是益州的州牧,掌握着军政大权,但是实际上却是寸步难行。   密密麻麻的细汗出现在了刘焉的额头之上,殿阁之中的气温正在慢慢的攀升。   殿阁的大门被缓缓的关上,刘焉一步一步缓缓走下了台阶。   他选错了地方,他自己种下了因,如今长成了恶果,而这恶果也到了他该吃掉的时候。   原本昏暗的殿阁,正慢慢的变得明亮了起来。   这益州之地,并非是腾龙之地。   这益州之地,乃是困龙之地。 第六百九十四章 鹬蚌相争   原本繁华的成都城早在长久的纷争之中变得残破不堪。   那些曾经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街道之上,不再是走街串巷的行人,也不再是担货挑物沿街叫卖的货郎。   成都城的街道,已经变成了新的战场。   益州军攻入了城中,和东州兵在成都城之中街道之上争夺着每一间房舍,每一条街道,双方都竭尽了全力。   勇气虽然是一种弥足珍贵的意志品质,但是光有勇气并不能弥补在其他方面的缺失。   失去了指挥调度的东州兵根本完全是凭着一腔血勇在顽强的坚持着,但是他们失去了指挥,益州军并没有失去指挥。   如今城中益州军的指挥官已经不再是甘宁,而变成了任宪。   不断的失利,使得东州兵节节败退,为了尽可能的拖延时间,杀伤敌军,东州兵也是彻底红了眼睛,失去了理智。   他们开始大规模的焚烧民居,制造火灾,想要以此阻挡益州军前进的道路。   他们也确实成功了,东州兵的军阵好破,但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所构建而出的屏障,却是根本难以逾越。   冲天的大火自成都城中燃起,满城的焰火,满城的火烟。   一栋又一栋精雕细琢的建筑被熊熊燃烧的大火所焚烧殆尽,在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悲戚的哭喊声之中轰然倒塌。   有一些被引火点燃的民居之中,甚至还有不少的妇孺在其中避难,外面的刀兵的响声让她们不敢出去,但是燃起的大火却又逼迫着她们不得不离开。   但是她们可以离开,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却是难以离开,他们早已经精疲力竭,或是行动不便……   大火吞噬了一栋一栋的建筑,也吞噬了数不尽的无辜民众。   双方正在交战的军卒,没有人去理会这些失去了庇护的难民,他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的身上。   东州兵不去管那些难民,是因为他们没有精力去管,他们已经到了绝境,他们需要保留所有的精力来挡住益州军的进攻。   益州军不去理会那些难民,是因为任宪的军令。   任宪深知自己依靠的正是益州人对于东州兵切骨的仇恨。   所以任宪下令,麾下的军卒不得伤百姓一人,也不得抢夺任何的财物,违者斩立决,并连坐其什伍,他要尽可能的争取益州人的支持。   城外虽然突然出现了大量的黄巾军军卒让一众益州军的军卒感到了震恐,但是成都城毕竟是一座大城,周围中近距离的山林都被砍伐一空。   黄巾军从南城外两侧的山林丘陵而来,距离其实颇远,这也给任宪留下了反应的时间,而且城外的黄巾军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的骑兵。   所以任宪才下达了进城的命令,他留下了两千余名骑兵作为殿军,然后指挥着麾下的嫡系部队稳住了大军其他的部曲的军心,按照原来设定好的进城顺序命令大军进入益州城。   任宪进入城中之后,立即便登上了南城的城楼,从甘宁的手中接下了他所率领的前阵军卒指挥权。   益州黄巾军足有十数万人,虽然不知道那些益州的黄巾军是如何从广汉、安汉飞越到成都的,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尽管掌控全城。   任宪刚进入成都城之中,便立刻收到了从东西两城飞驰而来的信使。   张任和任燮传信述说了他们遭遇的情况,在成都城的东西两方果然也出现了大量的黄巾军,他们趁着鏖战之际,偷袭了益州军在城外的营地。   甘宁攻入了南城,也击破了刘焉的心理防线,整个成都城的东州兵也失去了应有的指挥,一部分人还在负隅顽抗,而另一部分人却想着逃走。   所以东城和西城在益州军的猛攻之下也是迅速沦陷,被益州军攻占了城墙,控制了城门。   张任和任燮两人麾下军兵不多,因此在东城和西城沦陷之后,他们两人便指挥着麾下的部曲进入了城中。   黄巾军的出现已经是在他们快要全部进入城中之时,所以当看到城外的营垒被击破,大量的黄巾军出现在其后方之后,张任和任燮两人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城外留守在营垒的部曲,派出了麾下的骑兵接应后续的部队进入了成都城。   两人都不是什么庸碌之辈,他们很快便暂时稳定了麾下军卒的心绪,并在第一时间的向着任宪传来的消息。   “传令张任、任夔两人,进城之后不要急着剿灭东西两城的东州兵,先派兵把成都的北城给我夺下来!”   任宪面色凝重,益州黄巾军足有十数万,而他麾下的军卒在这一个多月的攻城战之中损耗严重,而且早已经成为了疲军。   虽然也得到了南方郡国的支援,但是如今他麾下的战兵只剩下了两万八千余人,辅兵、降卒虽然还有三万人,任宪麾下军卒也算是有将近六万人之众,但是却并无多少战力。   这一月来死在成都城下的益州军军卒已经达到了一万六千多人,伤者更是难以计算。   伤亡早已经是超过了两万。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攻城战,从来都是惨烈无比,敌人依托着坚城可以对攻城方造成大量的杀伤,挡住数倍以上的敌军。   益州军伤亡惨重,东州兵伤亡也不轻。   野战战败之后,成都城中,两万三千余人返回了城中防守,而后庞羲又带来了八千东州兵,庞异又带来了五千梓潼守军,以及将近两万名的青壮协防城池。   但是有战力也就是三万六千余人,协防的青壮根本难以在如此残酷的战争之中活下来,他们被当作消耗品使用,连兵刃甚至都没有一把,只是作为民夫使用,实际上他们的工作也就是投掷滚木檑石,搬运器械、守城武备。   东州兵根本不敢给予他们兵刃,因为害怕他们拥有的武器在城中作乱。   这些青壮就这样的被东州兵推上战场,毫无意义的迅速死去。   作为守城的一方,东州兵的伤亡比益州军要少,只是战死了七千余人。   城外的野战和守城战,共计阵亡了一万三千余人。   城墙的失守,完全是因为土丘被搭建起来的原因,甘宁带领精兵登上了城墙,一个照面便格杀了邓贤和冷苞这两名在军中以勇武著名的战将,使得城墙上的军兵失去了指挥,士气跌至了谷底,这才被一举攻入了城中。   东州兵实际上伤亡不大,这也是为什么吴懿等将校极力劝阻刘焉北撤,撤到绵竹之后,再请求汉中支援,再与益州军决战的原因。   任宪面色凝重,紧抓着身前的栏杆,望着疮痍满地的成都城。   昔日繁华无比的成都城,如此已经是快要化成了一片火海。   任宪抓着栏杆的手越发的用力,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甚至都变得发白。   他本来想要派遣骑兵北上直接攻下北城,控制北城的城墙,但是城中东州兵燃放起来的大火却是挡住他们的去路。   如今他只能寄希望于张任和任燮,只要他们两人任何一人能够派遣军兵抵达北城控制住北城的城门,那么他们还会是最后的赢家。   依托着成都城,益州军虽然有十数万众,但是仍然能够抵挡。   只需要抵挡几日,等到他麾下的军卒缓过了神来,恢复了体力和战意,那么城外那十余万的黄巾军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曾经他的兄长用不到万名的军卒便击溃马相带领的十余万黄巾军,现在赵祗的黄巾军虽然在传言之中强大了不少,之前在城外的惊鸿一督看起来倒像是强军。   但是此前不久的时候,赵祗都还被东州兵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直跑到了深山老林之中才得以安稳了一段时间。   就这一段时间,就是兵家四圣亲自练兵,也不可能让这些乌合之众击溃他麾下的精锐。   “希望还来得及……”   任宪紧握着身前的栏杆,闭上了双目,微微低头,祈祷道。   尽人事,安天命,他已经做了他所有能做的一切。   ……   成都北城,北城虽然混乱,但是还算是残存着一些秩序,不比东城、西城和南城已经彻底陷入了无序之中。   北城的城门处,还有为数不少的东州军骑兵,他们都是吴懿的亲卫骑兵。   刘焉自焚而死,但是吴懿他们并不想死,他们想要活下去。   “找到雷铜和吴班了吗?”   吴懿一把抓住了背插着令旗的传令兵。   “回禀将军,没有看到雷校尉的旌旗,但是看到了吴校尉的旌旗,但是……”   “但是什么!”   吴懿心中一紧,急忙问道。   “吴校尉周围的有不少的叛军旌旗,恐怕……”   那被吴懿抓住的传令兵吓得脸色惨白,有些语无伦次。   吴懿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吴班是他的族弟,跟随着他从关中一路辗转千里,历经了万难,这才抵达了益州……   “撤!”   吴懿咬紧了牙关,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断。   就在吴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之后,最后还保留着建制的八千东州兵自成都城的北城鱼贯而出。   吴懿很清楚,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底牌,失去了所有翻盘的筹码。   跟随着吴懿一并逃出成都的,也只剩下了刘璝和庞异两人。   冷苞、邓贤被甘宁所斩,雷铜、吴兰、吴班、庞羲皆是失联在城中,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   “他娘的!”   任燮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城墙之上。   “这群东州狗真不知道死活吗!?”   前面的城墙之上,又出现了一队排列着军阵的东州兵方阵。   听着耳边传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方言,任燮的心头不由的腾起了火气。   他想要攻取北城,但是城墙之上,不断的遇到那些负隅顽抗的东州兵,从城中过去的守军也被火墙所阻隔,根本没有办法前往北城。   ……   和任燮所遭遇的困难一样,张任派出前往北城的部曲的也遭遇了东州兵的顽强阻击。   那些在城墙上的东州兵依托着城墙,箭楼,顽强的抵抗着益州军的进攻。   张任眼见着进攻部队的攻势再度被拦截了下来,他知道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一旦被黄巾军掌控了北城,那么恐怕原本已经落定的尘埃又会再次被扬起。   “取我刀来!”   张任向着旁侧伸出了手,亲卫连忙将张任的战刀递到了他的手中。   拿到了兵刃,张任将指挥权交给了副将之后,撤下了正在进攻的军卒,他要亲自领军破阵!   “此战胜负,就在北城,北城破,则我军胜!北城陷,则我军亡!”   “此战,有死无生,有进无退!”   张任手执环首刀,环顾着身侧的甲士,厉声喝道。   “杀!!!”   张任怒吼一声,身先士卒而去,身后上百名甲士皆是景从而去,齐呼威武!   有张任作为先锋,东州兵的军阵转瞬之间便被击穿,进而土崩瓦解。   张任击破了挡在前方的东州兵的军阵,完全不做停留,而是带着麾下的军卒继续向前,他很清楚,现在就是与时间赛跑,一刻也容不得停息。   ……   “滚!”   张任怒吼一声,狠狠的一刀,直接在身前一名东州兵军侯的脖颈之上砍出了一条极大的豁口。   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张任满身,张任身上那原本绛红色的战袍,早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张任面色冷然,抬起脚踩在了那刚刚死去的东州兵军侯的头颅之上,慢慢的拔出了手中的环首刀。   前方五十步,便是北城的城楼,那里就是成都北城第二道城门的控制处,这也是成都北城的最后一道城门,掌控了这道城门,成都城的四面城墙便全部被他们掌控在了手中。   而前方已经再也没有任何的东州兵阻挡在他们前行的道路之上。   此时北城的原野之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的土黄色旌旗,他们正在急速的向着这一道城门赶来,但是他们的距离并不近,现在张任完全有时间在他们赶到之前关上城门。   张任望着城墙之上火红色的旌旗心中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过就算是敌人尚远,但是张任仍旧没有放松,他带领着身后的甲士,再度提起气,向着城楼大踏步而去。   “进入城楼,关闭城门,你们守住马道,城中还有不少的东州兵,别让他们重新夺回城墙!”   张任看着空荡荡的城墙,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他指挥着麾下的军卒,迅速的下达着军令。   如今还跟随着张任的军卒只有一百多名,其余的人都掉在了后方,而成都城之中还有不少的东州兵,虽然占据了北城,但是张任也不敢掉以轻心。   那些想要逃出成都的东州兵可不会管城外有没有黄巾军,他们只会不惜代价的想要打开城门,好逃出成都城这一座让他们受尽了磨难的无间炼狱。   “噗————”   刀剑入肉声响起,张任站在城墙之上听的清清楚楚,那声音是从他的身后传来,而他的身后,正是控制着城门的城楼!   张任眼皮狂跳,心头警钟大作,急回头去。   一道高大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几乎遮蔽了他眼前的所有的视野。   大门敞开,一名身穿着百花锦袍,头缠着黄巾的魁梧战将站立于门内,挡住了所有的视野。   两名军卒歪到在大门旁侧,淋漓的鲜血自他们的脖颈豁口处犹如泉水一般不断涌出。   一名军卒正被那名魁梧战将战将抓着脖颈,那军卒身穿着重甲,重量并不轻,但是在那魁梧战将的手中,却是如提稚童一般轻松。   “戒备!”   张任心中一惊,猛然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城墙之上,一众益州军的甲士皆是纷纷拔刀出鞘,面对着那头戴着黄巾的魁梧战将。   一百对一,他们明明占据绝对的上风,但是一种莫名的恐惧还是从张任的心中升腾而起,那是一种深埋于心底的恐惧,那种感觉,就好像行走在林间被一头凶猛的猛虎所盯视着一般。   那魁梧的战将似乎发现了被一众甲士护卫着的张任。他将手中早已经被他掐死的益州军甲士如同丢垃圾一般,丢在了地上。   那战将走出了大门,踏步声响起,就在他的身后,一众盔缠黄巾,身穿玄甲,罩袍束带的黄巾军甲士从城楼之中鱼贯而出。   一杆造型奇异,看起来份量并不轻的大戟被两名黄巾军的军卒从城楼之中抬将了出来,递到了那名战将的手中。   那战将接过了旁侧递来的大戟,而后轻轻一振,那沉重的大戟在他的手中似乎犹如无物一般,举重若轻。   大戟被缓缓举起,那战将平举着大戟,大戟的戟尖正对着张任,露出了一口森森的白牙,令人心悸的杀意陡然在城墙之上升腾而起   张任心中恐惧也在此时达到了最大,纵使他身经百战,斩杀的敌人早已经超过百人,但是只是一眼,只是被看了一眼,却是仍然心惊胆颤,   那感觉,就好像是被魔神盯上了一般!   朔风吹袭,旌旗卷动,城墙之上,众人的耳畔皆是猎猎的响动之声。   “杀人者,九原吕布也。” 第六百九十五章 黄雀在后   “呜——————”   角号声自城中响起,这一声角号声牵引了吕布的注意。   围在吕布身旁的一众益州军甲士眼见吕布分神,他们都是历战的老卒,吕布给他们的压力实在是太过于巨大,他们都清楚,此时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呼————!”   吕布的左侧一名盔插着翎羽的益州军队率低吼一声,手中环首刀呼啸着向着吕布的面门急斩而去。   “杀!”   右侧,两名益州军的军卒手执环首刀也是直直的刺向吕布,两柄环首刀一刀刺向吕布的面门,一刀刺向吕布的小腿处。   吕布身穿盆领铁铠,连脖颈都被保护的极为良好,他们手中的环首刀根本没有办法破甲。   一般而言,对付装备着盔甲的敌人,最好的办法便是用长兵拍击,以及钝器破甲,还有便是去刺向其没有甲胄防护的地方。   汉时的盔甲缺乏对于小臂、脖颈、腿部的防护。   甲胄两字之中,甲,是指保护着身体等部位的铠甲,而胄,则是指头盔。   汉时的胄,很多实际上都是只有半面,只能保护前面的头部,而并没有保护脑后,现在无论是汉军还是魏军亦或是许安麾下的黄巾军装备的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胄”。   而可以包裹住全部头部的头盔一般是装备给精锐的部曲以及将校,因为这样的头盔造价会更加的高昂,而简易的“胄”只需要将铁片串联起来,工艺要简单许多。   汉军之中最为出名的锐士,他们身上的护甲虽然厚重,但是他们的弱点就在于小腿和小臂还有脖颈与面门。   吕布身穿的盆领铁铠,是汉军之中的将校甲,虽然防护力更强,加强了颈部的保护,但是面门却是没有护甲可以保护,而小腿处也是没有多少的甲胄防护。   不过之所以没有人去刺他的小臂手部,则是因为许安在黄巾军之中开始普及的一种装备——“环臂铁甲”,全称为:“缚式横札铁环臂甲”。   这种臂甲可以有效的保护着军卒手臂不被刀剑所砍伤。   现在黄巾军的武卒标配便是腰佩雁翎刀或是环首刀,再挂弩箭袋,背负曲辕盾或是塔盾,肩抗长枪。   身穿玄铁胸甲,臂配环臂铁甲,头戴半面胄,下穿裙甲,退戴半腿甲,半腿甲和半面胄差不多,都是只是有着前方的防护由贴片编织而成,属于札甲。   太行山之中虽然铁矿颇多,太平道之中工坊也颇多,但是产量毕竟有限,打制武备也需要时间,所以工序能够简化就尽量简化。   三人齐动,一出手便是杀招。   吕布眼神微动,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张任心中一紧,目光闪烁,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破空声乍然响起。   三道人影已经跌落在地,刀剑入肉声响起。   鲜血的腥臭味缓缓传来,吕布手中的画戟之上还犹自向下流淌着鲜血。   “滚开!”   吕布低吼一声,双手持戟只是一记横扫,护卫在张任面前的十余名益州军的军卒纷纷摔翻在地,手中所持长枪尽皆被吕布一戟打落在地。   张任脸色大变,他本能的想要逃走,但是理智很快压倒了他心中的恐惧。   这种时刻绝不能逃走,也绝不可能逃掉,只有斩杀了眼前的敌人,才能保全性命!   “杀!!!”   张任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向着吕布直冲而去。   张任的怒吼声也成为了发起进攻的信号,城墙之上所有的益州军军将皆是一起动身,他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长短兵混杂,一起向着跟随着吕布一起走出了城楼的黄巾军武卒杀将而去。   张任速度虽快,但是却还是比吕布要差上半分。   沉重的画戟在吕布的手中轻若无物,犹如一片飞羽。   就在张任冲到近前之时,画戟已经挟带着刺耳的尖啸声横扫而至。   吕布刚刚转瞬之间格杀三人,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张任自然不敢硬接。   也辛苦不是在军阵搏杀之际,还有腾转挪移的空间,张任刚刚踏出的左脚猛一发力,向后猛然急退而去。   吕布这雷霆万钧的一戟横扫几乎是贴着张任的脖颈处掠过,强烈的劲风竟刮得张任的脖颈间隐隐作疼。   张任的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他若是才少退了分毫,只怕是现在已经是身首异处。   不过现在吕布招式用老,正是他近身的最好机会。   张任没有犹豫,左脚猛然一蹬地面,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吕布直冲而去,手中的环首刀更是带着呼啸的破空声直刺吕布的面门。   就在张任以为必能建功之时,他的耳朵突然听到了一道从左侧传来的破空声。   张任余光向左,瞬间便看到了让他几乎魂飞魄散的一幕。   画戟在他的眼前正在迅速的放大,张任来不及由于,只能是竖起环首刀,双手执刀挡在了身前。   一力降十会,张任手中的环首刀也是百炼的名刀,蜀中少有的宝刀。   但是吕布只是一戟,便将其从中砍成了两段。   所幸有着一阻挡,吕布手中的画戟去势稍减,画戟落在了张任的左肩,却是没有能破开张任身上的甲胄。   但是饶是如此,张任此时也并不好过,他只感觉左肩犹如被重锤猛然击中了一般,但是却没有感觉到多少的疼痛,只是左臂好像失去了掌控一般。   不过他还是感到了难以呼吸,彷佛有什么压在他的心头一般。   “当啷——”   张任艰难的支撑着身躯没有倒下。   但是环首刀落地,已经是昭示着胜败。   就在张任还在想着重新拿起环首刀之时,那神出鬼没的画戟再度向着他袭击而来。   画戟从张任左肩切入,又从右肋脱出。   吕布手中的画戟轻而易举的划开了张任的肩甲,从左肩至右肋,整个上半身斜着从下半截残尸上颓然滑落,剖开的体腔里一颗切开的心脏赫然还在勃勃律动……   “万胜!”   城墙之上,一众黄巾军的军卒见到吕布神威,皆是心血澎湃,大呼万胜!   而张任的惨死却是让一众益州军的军将无不心惊胆颤,他们甚至有的人直接丢下了身旁的队友向后逃跑而去。   上百名益州军的甲士就这样在片刻之后,便已经是分崩离析……   “万胜!!!”   万胜声再起,但是这一次,不再是从城墙之上响起,而是城墙之下响起。   “隆隆隆——————”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数以百计的黄巾军骑兵通过了成都城的北门,径直踏入了成都城中。   就在他们的身后,无数面土黄色的旌旗,还有犹如潮水一般的黄巾军步卒紧随在其后,等待着入城的命令。   成都城北门之上,一面巨大的土黄色旌旗缓缓升起,飘扬在了城楼的最高处。 第六百九十六章 瓮中捉鳖   成都城北,一股狼烟缓缓升起。   “看来是奉先得手了。”   许安心中的大石落定,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紧锁的眉头终于是舒展了开来。   身后马超、庞德两将护卫在其旁侧,一众衣甲鲜明的腾骧卫骑军随行两侧。   “万胜!”   眼见狼烟升起,跟随在许安身后的一众黄巾军军卒再难以压抑他们的情绪,皆是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刃欢呼了起来。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各个军阵滚滚而来,从成百上千名黄巾军军卒的喉咙之中迸发出来。   耗费了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们通过了所有人都认为不可以行军的阴平道,越过了崇山峻岭,一路上经历了无数的艰难的险阻。   三万大军通过了阴平道之后,只剩下了两万多人,有三千余名军卒永远的被留在了阴平道中。   纵使鹰狼卫多次探查了阴平道的具体情况,纵使许安为能通过阴平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以毡自裹,推转而下,为了翻越阴平道最为艰险的摩天岭,许安准备了大量的毛毡还有绳索,但是饶是如此,还是有很多军卒跌落山崖而身亡。   而后七百余里的无人区,春夏两季交际之时正是蛇虫鼠蚁活动最为频繁的时候。   就是许安事先安排了防备蛇虫鼠蚁的措施,但是一路上还是免不了蚊蚁叮咬,蛇虫袭扰,也让很多军卒不慎中招。   扎营之时不需要太过于担心蛇虫鼠蚁,但是行军途中却是难以保障。   很多地方实际上都没有道路,完全是靠着向导,还有根据星象等多方面的测绘,在山谷林间强行开辟出的道路。   此时的蜀地,很多地方人烟稀少,阴平古道更是罕有人迹,这里没有多少人类存在的痕迹,山林之间,猛兽颇多,豺狼虎豹常有出现。   被豺狼虎豹所伤所杀的军卒也有不少,不过那些豺狼虎豹看到如此的军卒也是颇为畏惧人多势众,那些被其所伤或者所杀的军卒多是一时落单   除去豺狼虎豹等猛兽,还有蛇虫鼠蚁等动物,对黄巾军威胁最大的其实还是原始森林的严酷的自然环境。   巴蜀之地,原始森林,久年不见天日,滋生了无数的瘴气。   许安严令所有军卒饮水吃饭必须煮熟,虽然是收到了成效。   但是连续下的数场大雨,却是让不少的军卒都感染了风寒,甚至有人患上了恶疾。   饶是这一次许安携带了不少的药材,还带了一部分医学堂的优秀学生,甚至连华佗的徒弟樊阿都在其中的序列,但是仍然没有办法救治所有的人。   许安当初带着三万一千人进入阴平古道,最后折损了三千余人,只有两万七千余人跟随着许安走出阴平古道,抵达了江由。   有十分之一的人被永远的留在了阴平古道之中,甚至由于时间的问题,只来得及将其匆匆掩埋,或是火化便继续赶路,连墓碑都没有留下,只带走了证明着他们身份的木牌。   袍泽的伤亡并没有让其余的黄巾军军卒士气低落,反而是激起了他们的怒火,激起了他们的斗志。   许安带领剩余的两万七千人在将由简单的修整了一下,随后轻而易举的攻占了江由以东,毫无防备的德阳亭。   这个时候,正是成都之战进行的最为激烈之时。   益州军攻势如火,东州兵已经是江河日下,刘焉下令让镇守梓潼、白水一线庞异不惜代价削弱广汉郡北部世家豪强的力量,带领麾下的军卒和强征壮丁协防成都城。   广汉郡北部的防备力量正处于最为空虚的时候,于是许安没有犹豫,在简单的修整之后,便带领麾下部曲进入了左瞻道中,一路向南,向着涪城进军。   左瞻道本来有三镇一千五百人的守军,毕竟这是一处极为重要的要道,但是因为庞异的原因,三镇的军卒被抽调的只剩下了一镇。   而这一镇的守军本来就因为身处腹地防备松懈,当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黄巾大军之时,他们甚至没有抵抗便放下了所有的武器选择了投降。   黄巾军的行军队列充斥了整个道路,那旌旗几欲遮天蔽日,仅仅是望上一眼便让人心惊胆颤,他们总共不过五百余人如何能够抵挡。   就这样许安带领着黄巾军一路畅通无阻,通过了左瞻道,兵临绵竹的北部门户——涪城。   涪城、绵竹、成都三城连成一线,绵竹被涪城和成都夹在正中,若是想要进攻绵竹,那么涪城和成都两城自然是无法绕开。   黄巾军并没有携带攻城器械,本来许安听闻涪城兵少,便想要冒险派遣一部军兵屯驻于涪城之外戒备涪城守军,自领大军赶赴成都。   但是没有想到,涪城的守将眼见城外出现了大批的黄巾军,以为是庞羲被刘焉调到了成都之后,盘踞在广汉和安汉的益州黄巾军杀到了城下,惊恐之余派遣使者表示愿意献出城池,只求能够得到宽恕饶得一命。   能够占据涪城,许安求之不得,一路上来,他们带来的粮草已经快要损耗殆尽,在经过沿路的亭乡之时,无可奈何,许安将其中的大部分粮食都征为了军用。   不过许安也并非是如同一般的军队那般强取豪夺,考虑这样的情况,许安事先命令军卒带上了一部分的铜钱,按照正常的粮价补给了那些亭乡的百姓,并且还打上了欠条。   毕竟战乱一起,米粮等货物必定价格上涨,按照正常的粮价所补的铜钱绝对不够那些百姓重新买到相等的粮食。   涪城县令主动献城,涪城之中所储藏的粮草也成为了一场及时雨,解决了黄巾军的粮草危机。   而涪城主动的投降,也使得消息并没有外露。   许安带兵继续朝着西南进军,很快便抵达了绵竹城,同时也收到了成都之战益州军占据了上风的情报。   绵竹城是益州的州治,也是东州人的大本营。   虽然大部分的战兵都被刘焉所征调,带到了成都,绵竹城之中的守军只有不到两千余人。   但是绵竹却并没有和涪城一般选择投降,数年的清剿都是由东州兵发起,守城的东州兵自然不会认为那些黄巾军会轻易的放过他们。   于是他们一边向着成都传递消息,一边紧锣密鼓的组织防御。   但是这一次,许安不再是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涪城的一处山中武库之中,刘焉准备了不少的攻城器械,这些攻城器械许安认为很大的概率是用来以后进攻汉中所用。   不过这些攻城器械没有能等到刘焉北伐去使用,而是等到了许安南征。   不得不说有些讽刺,刘焉自己筑造的攻城器械,却是最终成为了埋葬他的工具。   两千余名东州兵,根本没有办法防守多面城墙,仅仅一天不到的功夫,黄巾军便登上了绵竹城的城头。   绵竹城被攻克,数万东州兵的家眷被黄巾军全部俘虏,刘璋的四个儿子,刘范、刘诞、刘瑁、刘璋也皆被俘虏。   刘范、刘诞两人在原本时空之中死在了初平四年(193年)关中的动荡之中。   但是因为蝴蝶效应的原因,董卓没有被吕布所杀,李傕、郭汜两人自然也没有相互攻杀的机会。   整个董卓集团,活下来的将校只剩下了徐荣、樊稠、段煨三人,其余军将皆死于战阵之上。   许安进攻关中之际,王允、盖勋、皇甫嵩趁机救助了刘辩,带领百官群臣南下,刘范、刘诞两人抓住了机会,他们没有跟随皇甫嵩等人南下武关撤往南庭的腹地,而是一路潜行偷偷进入了益州。   绵竹攻克,前往成都的道路便再无阻隔。   而那几名被派去通传军情的信使也是无一例外全数被鹰狼卫的缇骑所截杀。   鹰狼卫进入益州渗透多年,不仅派遣了大量的军事教官帮助益州黄巾军训练军队,还在各地拉拢了起了不小的武装力量。   这些鹰狼卫的缇骑严格来说其实不是真正的鹰狼卫,而是鹰狼卫下辖管理侠客的机构六扇门之中的侠士。   这些侠士善于技击,虽然战阵搏杀颇为逊色,但是若是单打独斗,复杂的地形作战,却是他们的专长。   涪城归降后,许安便立刻命令随军的鹰狼卫联络绵竹附近的六扇门人,绵竹毕竟是刘焉的大本营,涪城归降是意外,绵竹若是选择顽抗,那么必须要尽可能的让消息晚一些传达到成都,这样才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事实上,六扇门的这一次行动也完美的完成了,七名被派出去报信的信使全部被截杀,那些信使根本没有料到居然有人会来截杀他们。   攻占了绵竹,许安只是让麾下的部曲修整了半天,便继续南下。   益州军占据了优势,成都城随时有可能被攻破,黄巾军必须要分秒必争。   一路急行,刘焉和他麾下的众将根本没有想过安稳的后方会出现什么问题,再加上益州军的攻势迅猛,他们在北方根本没有留什么斥候。   这一次通过阴平道,许安只勉强带上了六百多匹战马,其中有两百多匹战马还死在了行军的途中。   但是绵竹和涪城都拥有为数不少的战马,这些战马虽然不如北地的高大,拥有冲击力,但是它们擅长在山林之间行动,耐力颇强。   这一次许安带来的部曲,其中相当一部分都会骑马,于是许安新编了一支千人的骑兵队,作为先驱,又让六扇门的门人作为斥候加入其中。   所以一路而来,当许安带领大军抵达了成都城北部之时,成都城中的守军还是益州军都没有收到黄巾军到来的消息。   没有打草惊蛇,许安自然不会放弃这个优势。   这一次跟随许安前来的黄巾军军卒皆是黄巾军中的精锐,他们基本上都有过山地作战的经验,他们基本都在太岳山、太行山、王屋山等山地曾经作战,再加上走了如此之久的阴平道,所以在林间对于他们来说倒算是轻车熟路。   许安将麾下的部曲一分为四,让吕布领新组建的五百骑军埋伏于北城外的山林,又拨给其一营四千余人的武卒在后方策应,伺机夺取成都的北城。   益州兵一旦攻入城中,大量的溃兵绝对会从北门逃出,而这个时候正是攻取北城的最好时机。   让颜良、文丑各领一军,每军三千余人,埋伏于成都城的东北两面,拨给了其各两百余名骑兵。   许安亲领剩余的一万七千人自成都城的南部东西两面同时杀出。   这一次偷渡阴平,除了毛毡和绳索之外,黄巾军带的最多的便是旌旗。   夫战,勇气也。   之所以携带大量的军旗,就是想要让对方以为黄巾军人多势众,从而心生惧意。   而许安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无论是任宪还是其他众人,都是以为益州本土的那十余万黄巾军主力赶到了成都城外。   许安的目的就是要将任宪逼入成都城。   现在在许安麾下的骑军总共不到一千五百骑,就算是击败了任宪麾下的大军也难以将其全部歼灭。   当初马相战败,贾龙和任歧麾下的骑军不算是少,但是还是让赵祗等一众黄巾军逃入了山林。   益州的地形,还是骑兵的稀少,使得在益州进行的战事,击溃容易,但是歼灭难。   只是击溃,任宪完全可以退守南部三郡,再徐徐图谋。   而刘表收到了黄巾军主力在益州的消息,便可以腾出手来,从南阳郡和其余各郡抽调一部分的军兵前去支援益州,而后汉庭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益州对于太平道来说重要无比,对于汉庭来说也是重要无比,若是被黄巾军占据了益州,那么荆州便岌岌可危了,而他们也要分出更多的兵力来防备益州。   许安一直在城外等待着益州军和东州兵决出高下。   而就在初平四年(193年)六月十日,土丘筑造完成,甘宁带领锐士一举登上城墙,阵斩邓贤、冷苞,一举击溃了城墙之上一众东州兵的心理防线,也泯灭了刘焉心中最后的希望。   而这一切都被许安用千里镜看的清清楚楚,许安当即下达了向着成都进军的命令。   进攻的信号迅速的传到了吕布、颜良、文丑三人的手中。   于是成都城的四面几乎是在同时出现了黄巾军的身影。   许安牵引着战马,一边向前,一边频频的下达着军令。   益州军攻入了成都城,但是却在城外留下了大量的攻城器械,这些攻城器械都可以为他们所用。   就在任宪入城的时候,成都城南,益州军的大营也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许安只是看了一眼便重新回过了头来,那是他派去袭击部队建功的信号,唯一的后顾之忧现在也已经被解决,他现在可以将精力全部放在成都城中。   益州军,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若鱼游釜中,喘息须臾间耳! 第六百九十七章 夜幕   “益州军既然已经全部进入瓮中,那么现在我们也没有必要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镜头之下城墙上的益州军正在紧张的来回移动着,已经有人在毁坏之前还是帮助他们攻城的攻城器械。   他们开始毁坏土丘,还有牢牢镶嵌在城墙上云梯车。   但是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徒劳的,他们才刚刚登上城墙不久,就在黄巾军出现在左右两侧,任宪下令益州军快速进城之时,城墙之上还有不少的东州兵在顽抗。   那些东州兵依托着城楼,依托着瓮城,依托着女墙顽强的和他们争夺着城墙之上的每一寸土地,寸步不让。   邓贤和冷苞的战死使得一众东州兵对于甘宁畏惧不已,但是甘宁只有一人,他并不能分出许多分身来支援其他地方的军卒,因此整个成都的南城墙直到黄巾军已经兵临城下,距离城池不到两里之地时,益州军才完全控制了成都的整段南城墙。   而这样的情况也导致了益州军根本不知道守城的武备被放在何处,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些守城的武备,但是都没有办法对城墙之外的云梯车造成大量的伤害。   那些守城所用的床弩,投石机早就在他们进攻的时候损毁了颇多,很多都是被涌上城墙的军卒用刀剑所破坏,毕竟如果他们再度被赶下城墙,这些床弩和投石机将会对他们造成大量的杀伤。   益州军的军卒做梦也不会想到,黄巾军竟然如同神兵一般从天而降,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断绝了他们的后路。   面对着城外如林而进,如山压来的黄巾大军,成都城南墙之上的一众益州军军卒也都陷入了短暂的慌乱,甘宁并不擅长指挥大规模的军队,他擅长战阵搏杀,临战斩将,但是却对于指挥大军没有多少的经验,之前被任宪作为先锋大将,但是实际上指挥大军的还是任宪给他安排的副将。   慌乱很快便平息,任宪进入了城中接下了指挥的大权,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从城楼之中下达而出,益州军恢复了理智和士气,重新被集结了起来。   这其实并非是益州军的素质过硬,主要还是得益于他们站在城墙之上,虽然外面有县城的攻城器械,但是他们终究是有东西遮蔽住他们,让他们感觉到安全。   野战和守城战完全是两个概念。   野战之中,很少有军队在遭受到大量的杀伤之后可以坚持下来,历代以来,血战不退,奋战至死的军队少之又少。   但是守城战,却常有守军全部战死,全军殉城的事例产生,除去保家卫国的信念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城墙。   不过就算是任宪接替了甘宁的指挥,一众益州军已经是竭尽全力的想要毁掉城外的攻城器械和土丘,但是还是收效甚微。   城外的黄巾大军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成都城外无数在劲风之中飘扬的土黄色旌旗汇聚在一起,犹如十万大山那一片又一片连绵不绝的林海一般壮观。   “虎!”   黄巾军《步兵操典》,临战三呼“虎”。   第一声虎,全军准备作战;第二声虎,全军开始行进;第三声虎,全军奋力进击。   黄巾军在第一声哨响的时候要高喊一声“虎”,三声哨响,三声“虎”。   虎声落下,便是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擅退者立斩。   这已经是第二声“虎”了。   成都城外,大量的黄巾军排列着紧密的军阵,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之下正快步向前,最前方的黄巾军军卒甚至已经登上城外被益州军所抛弃的井阑之上。   这些黄巾军的军卒都是军中善射的弓手,这一次许安带来的军卒无一例外都是百里挑一而来。   这些刚刚登上了井阑的黄巾军弓手只是简单的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纷纷挽弓放箭,居高临下的向着城墙之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慌乱的益州军不停的射击。   他们并非是漫无目的的射击,在每一座井阑之上,都有一名背上背着靠旗,盔上插着翎羽的黄巾军队率在指挥着周围的弓手向何处射击。   他们挑选的位置都十分的狠辣,不是正在搬运着攻城器械的益州军,便是排列着军阵堵在云梯车,或是土丘之前的益州军军卒。   密集如蝗的箭雨顿时向着关上倾泄而下,城墙之上的益州军军将一时间死伤惨重,纷纷中箭倒在了血泊之中。   偶尔夹杂的鸣镝在飞行的过程之中,划破了空气发出了尖利的破空声,更是让一众益州军的军卒惶恐不安,那鸣镝的声响,就彷佛四面八方皆是箭矢破空而来。   城墙之上,益州军的弓弩手也是向着城外井阑之上的黄巾军弓手发起了反击,但是毕竟井阑在上,瞄准难度和设计难度都要更多,井阑上的黄巾军根本就是从容不迫。   这些益州被益州军所布置在城外的攻城利器,就这样成为了他们敌人针对他们的大杀器。   被送上井阑的,不仅仅有黄巾军之中普通的弓手,夹杂在他们的中间,还有一批射术精湛,装备着强弓破甲箭的神射手。   这些神射手,一部分是黄巾军的并州军之中射术精湛的弓手,而另一部分,则是从上谷乌桓部、原南匈奴部、西部鲜卑、凉州的羌氐等一众游牧部落之中征招的神射手,射雕手。   黄巾军的军中,充斥着大量的胡人。   他们有的被单独编连成一军,有的被混编在一起,但是无一例外,这些被征募而来的军卒都是各部族之中的勇士和出众之人。   这一征兵的制度,不仅可以增强黄巾军的战力,还进一步的削弱了这些归附部落的实力,当一支游牧部族之中的精锐都被征调,只剩下了普通的牧民之后,他们便没有了多少反抗的能力,只能聚集在黄巾军的旌旗之下。   而且许安并非是将那些被征募而来的胡兵当作什么炮灰,也从没有吝惜赏赐的官职。   虽然无法通过劫掠来获取财富,但是许安从来都是赏罚分明,处事公道。   再加上许安带领着黄巾军,几乎是以横扫之势击破了南匈奴、西部鲜卑,还有韩遂和马腾,这也让许安在领内一众游牧部族的之中威望几乎攀至了顶峰。   草原之上,强者可以获得一切,勇士让人最为崇敬。   随着太平道的广泛传播,草原一众部落也开始信仰太平道,而太平道进入了草原之后,那些信仰的部落民自觉的便将原先的原始信仰也糅合了进去。   匈奴的单于,之前全称为了撑犁孤涂单于。   “撑犁”,匈奴语意为“天”,“孤涂”意为“子”,“单于”意为“广大”。   历代匈奴的统治者,皆是这个称号,这个称号在匈奴之中代表着至高无上。   现在草原上所有归附太平道的部落对于许安的称呼,并非是大贤良师,而是“撑犁单于”,直接省去“孤涂”,倒是和后世唐朝时期发生的事情有异曲同工之妙。   唐朝建立后不久,李世民励精图治,出兵塞外征服了突厥之后,草原上各族表示臣服,在可汗前面加上天,将李世民成为“天可汗”,表示空前的敬畏和遵从。   井阑之下,大量维持着松散军阵,手指着刀盾的黄巾军军卒快步向前,他们并没有落于太后的位置,就在井阑上的弓手对着城墙之上的益州军发起了进攻的时候,他们很快也抵达了成都城的城下。   有着井阑之上己方弓箭手的掩护,他们几乎没有收到多少的阻拦,便成功的抵达了成都城的城下。   “咻——————”   一声尖锐的鸣叫声冲霄而起。   大纛旗旁,号旗高举,旌旗飞舞。   “虎!!!”   城外,无数黄巾军的步卒齐声怒吼。   “杀!”   虎声落下,便是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杀!!”   第三声的虎的落下之后,成都城外,数以百计的黄巾军军卒登上了抓钩牢牢镶嵌在城墙之中的云梯车上,黄巾军的符祝身披着写满了经文的战袍,手执着环首刀,冲锋在队伍的最前列,他们的英勇也激起了身后一众黄巾军军卒的士气。   成都城外,数以千计的黄巾军军卒沿着益州军千辛万苦搭建好的攻城器械向着城墙之上发起了进攻。   许安没有再做任何试探性的进攻,而是一上来便发起了总共。   庞德和马超两人各自带领着五百余名黄天使者,从两座益州搭建好的土丘向着成都城的城墙发起了进攻。   益州军的军卒虽然已经尽力的再毁坏土丘,但是也只不过是让土丘的高度稍微了些许,变得和城墙齐平。   但是这样的举措并不能延缓太久黄巾军的步伐,益州军在任宪的指挥之下进入了成都城,但是城外他们还是遗留下了大量的物资。   其中那些装着沙土的背篓,竹篮就是被遗留下来的物资之一。   黄巾军出现益州军两侧之时,除去攻城序列的军卒之外,任宪的麾下还有将近两万人,他留下了六千余人守备大营。   如此多的军卒,其中还有不少的辅兵和降卒,成都城的城门虽然大开,但是也花费一番手脚。   所以任宪实际上是丢弃了大量的物资,争取到了时间,这才得以在黄巾军到来之前带领着近两万大军进入成都城内。   但是这些被丢弃的物资,便成为了黄巾军的一大助力。   “啊!”   “小心井阑上的弓手,举盾!”   随着黄巾军的大举进攻,城墙之上的一众益州军将校也收到了任宪下达的军令,他们带领着亲卫赶赴前线,指挥着城墙上的益州军发起反击,想要将那些登城的黄巾军赶下城墙。   而就在这时城外的井阑之上,一众装备着强弓和破甲箭矢的神射手就在此时陡然发难。   许安给他们的军令便是射杀敌军的将校,不要去管其他的普通士卒。   那些被强弓射出的破甲箭矢夹在在箭雨之中向着城墙之上急射而去。   一名身穿着铁甲,头戴着翎羽铁胄的益州军军侯站在城墙之上大声的指挥着麾下的军卒,身旁数名亲卫手执着塔盾环卫在他的身旁,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破空声响起,那益州军的军侯心中猛然一紧,那破空声就在他的耳边响起!   急切间那益州军的军侯就要低头,然而根本没有给他把头低下的时间,一支闪烁着寒芒的精铁羽箭便已经射穿了他脆弱的脖颈。   “唔————”   那益州军的军侯捂住了脖颈,他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到他的脖颈之上好像有不少的液体在流动。   他抬起手,想要抓住身前亲卫的肩膀,想要尽可能的保持站立,但是很可惜,这一切只是奢望……   “天下大吉!”   仅仅两刻钟的时间,黄巾军便已经是登上了多段城墙,益州军节节败退,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一面又一面上书着“天下大吉”字样的土黄色旌旗被竖立在城墙之上,那是黄巾军的武卒营的旌旗!   许安站立于被任宪遗弃的望杆车上,此时望杆车已经被黄巾军的军卒推到了更前方的位置,距离成都城不到一里。   通过千里镜观察着成都城墙上的战事,同时不断的调遣军将,南墙上的黄巾军如今已经站稳了脚跟。   “传令四方,倾力攻城,务必于今日之内击破成都四方城墙!”   许安放下了千里镜,当马超和庞德两人带领着黄天使者登上了成都城的南城之时,他一直悬着的心便彻底的放了下来。   碧云红树晚相间,落日乱鸦天欲昏。   天色渐暗,黄昏之后便是夜晚,西方的夕阳只剩下了最后的一角。   很快,黑暗便会侵蚀整个大地,将所有地域的光亮全部吞噬。   许安凝望着不远处的成都城城楼之上那面不断在风中摇动的“任”字大旗,神色微肃。   他和贾诩还有许攸三人都认为刘焉才是猛虎,而任宪则是恶狼,但是没有想到,这名名不见经传,甚至连在历史都没有留名的人,却是在益州掀起了滔天巨浪,甚至于彻底改变益州的局势。   不过,一切都到此为止。   “命令各部,入城之后点起火把,稳住阵地,不要着急推进。”   许安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抹厉色。   “黑暗笼罩之下的成都,才是我们真正战场……” 第六百九十八章 东州兵   成都城中,一片萧瑟。   大火已经停息,它们已经被入城的益州军和东州兵扑灭。   益州军兵疲将乏,东州兵也并非是铁打的铁人,他们也是肉体凡胎,凭着一腔血勇,他们在白天坚持了下来,但是到了晚上,白日间的奋战让他们的身躯疲惫不堪。   按照正常的走向,益州军此时应该点起火把,趁夜作战将这些东州兵全部消灭殆尽,不给东州兵任何的喘息之机。   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益州军已经不再是战场的胜利方。   黄昏鏖战,黄巾军趁着益州军立足未稳,猛然发起进攻,在夜幕彻底落下之时,黄巾军已经是占领了成都城四面的城墙,控制了所有的城门。   益州军的左军攻占了西城,因为任宪的军令,张任为了夺回北城亲领甲士赶赴北城,但是却被吕布阵斩。   原先张任夺下的第一道北门自然是也被黄巾军所攻取,吕布夺取了北城两门之后,也没有停止进攻。   吕布带兵进入北城之后,并没有向北城之中的东州兵发起进攻,只是守住了城门,戒备城中的东州兵,然后迅速的派出了军兵驰援东西两城。   魏越和成廉两人各带了两千余人,沿着城墙向着东西两成各自杀去。   魏越带领着麾下的军卒一路向西城走去,他割下了张任的首级,让人用长枪高高挑起。   很快张任战死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益州军的左军,益州军的左军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慌乱。   张任是他们的主将,在军中颇有勇名,并不比甘宁的声名要逊色多少,但是现在他们却亲眼看到了张任的首级,士气如何不跌落?   两面夹击之下,益州军的左军一溃千里,张任的副将仓皇之间只是下达了一个撤军的命令,便带着亲卫顺着马道逃离了东城的城楼,益州军的左军几乎溃不成军,颜良并没有花费多少的精力,便在魏越的帮助之下控制了整个东城的外墙。   另一方,益州军右军的主将任燮虽然也是亲领亲卫突阵,但是他没有张任那般勇武,虽然屡次发起进攻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击破东州兵顺利抵达北城。   而就在这时,东城外的黄巾军似乎是接受到了信号,开始向东城发起了进攻。   任燮来不及多想,立即是折返回东城,指挥着麾下的军将反击。   比起完全失去了控制了西城来说,东城的情况要好的多。   在任燮的指挥之下,文丑所带领的黄巾军进攻受挫,城墙上那些还在顽抗的东州兵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加入了黄巾军的序列。   在成廉的指挥之下,他们和黄巾军的军卒一起向着东城墙发起了进攻,但也只是取得了一定性的战果,东城黄巾军的进攻遭受到了挫折。   不过很快,成都城的南城墙被黄巾军所占领,那滚滚的万胜之声传到了东城墙上一众正在防守的益州军军卒耳中之时,他们止不住的慌乱了起来。   南城墙上指挥的可是他们的主将任宪,南城墙上是益州军的主力,现在主力都败了……   任燮并非是什么名将,也并非是什么勇将,但是他跟着任宪连番作战,担任副将多时,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任燮立即传令将所有处于东城内的军卒召集了回来,随后将麾下的亲卫几乎一个不留的派遣了出去作为督战队,下令不惜一代价守住东城墙,并言说无论死生,那些军卒和他们的家眷都会得到巨额的赏金。   任燮的这一举动,自然是让麾下原本士气低落的军卒重新振作了起来。   当然那些身穿着重甲,手执着环首刀的站立于他们身后的甲士也让他们无路可退,只能是破釜沉舟,血战到死。   益州军的右军在任燮的指挥之下,爆发了惊人的意志力。   下城的马道被督战队所阻隔,他们只能在城墙之上继续战斗。   战死在战场之上,他们的家人还可以得到了一个好结局,任燮对天起誓,必定会赡养他们的家眷到死,并养育他们的儿女长大成人。   而一旦若是相当逃兵,那他们的妻儿老小将被连坐同罪,男为奴,女为娼,永世不得翻身。   ……   “东城进攻受挫,我军连番进攻皆被东城的益州军击退……”   一名背负着负羽的传令兵匆匆登上城楼,禀报道。   “传令文丑,停止进攻,下明营,打起火把,领兵于东城外布阵,我再给他拨一营四千人武卒,四百腾骧骑,务必守住东城城外,不可放过一个益州军逃到南方。”   许安抬起手,止住了那传令兵的言语。   如今到了晚上,攻城的难度增强了不少,夜战对于攻城的一方实在是过于不利,所以许安也没有再要求文丑继续进攻。   孙子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意即对撤退回国的敌军不要阻拦,对被包围的敌军留下逃走的缺口,对濒临绝境的敌军不要过分逼迫。   示以生路,令无必死之心,因而击之。   东城攻下的话,确实可以从容去清剿城中的益州军,只需要守住四面城墙,再利用城中的东州兵,便可以击溃城中的益州军。   当然四面城墙皆被占领,也有可能让城中的益州军破釜沉舟,虽然就算城中的益州军破釜沉舟,也无法攻破城墙,但是黄巾军的伤亡肯定要更大。   眼下虽然没有攻占东城墙,但是只要是留下东城,不至于使得城中的益州军马上狗急跳墙。   眼下,北城墙、西城墙、南城墙三面城墙都已经被黄巾军所掌控,其实便已经是足够了。   如今的益州军实际上就如同瓮中之鳖一般,被困在了成都城这个大瓮之中。   “让马超留下两曲武卒守住东城墙往南来的道路,然后带亲卫返回南城的城楼来。”   许安站起了身来,眺望着亮着灯火成都城。   如今成都四城,东南西北四大城区,局势已经基本稳定了下来。   北城区还在东州兵的控制之下,吕布占据了北城墙,遵从军令没有去进攻东州兵,东州兵也没有去挑衅吕布的意思。   西城区现在大部分基本都已经是被颜良控制,益州军的左军失去了主将,一溃千里,颜良于是趁势掩杀,一路追击到了城区,接连攻占了大片的街道,最后还是掌控着南城的益州军反应了过来,甘宁领兵击溃了追击的黄巾军。   颜良和甘宁两人最后并没有交锋,双方都保持着克制,甘宁救下了那些溃逃的益州军军将,而颜良则控制了西城区的大部。   南城区、东城区还在益州军的控制之下,南城区各处的街道都设置了路障,被任宪安排的密不透风,防备森严。   东城区,并没有多少益州军的军卒,他们大部分都被任燮调回了东城墙上协助防守。   若是白日还好,有望远镜在,许安可以在城楼上将益州军的部署调动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已经到了夜晚。   虽然许安没有夜盲症,但终究是视线收到了一定的阻碍,没有办法如同白日那般看得清楚。   益州军想要调动军卒,只需要熄灭火把,摸黑前行那么便可以避开黄巾军的视野。   虽然益州军中患有夜盲症的军卒肯定比较多,但是益州军的将校基本都是各地的豪强世家中人,这些人不会缺乏饭食,也不会缺乏营养,患有夜盲症的人不多。   当初逃离下曲阳时,很多黄天使者都有夜盲症,许安没有夜盲症,行军的途中,他们都是一人抓着一人,由许安和龚都、刘辟等几名没有夜盲症的人带领,一步一步在黑暗的森林之中向着井陉关前进。   益州军若是依照这个办法,也可以在黑暗之中调动军卒从南城到东城。   贾诩并不在许安的身旁,现在一切都要他来把控。   虽然贾诩一路跟着他进入了阴平道,但是山高路远,许安最终还是让亲卫将贾诩送回了阴平。   让贾诩带领阴平的军队和徐晃带领的中路军于桥头汇合,然后按照原定的计划,向着白水进军,然后从剑门,梓潼一带进攻益州。   “南城……”   “任宪……”   成都城静静的匍匐在许安的脚下,许安撑靠在栏杆之上,俯瞰着燃着点点火光的成都城。   如果他没有到这个时代来,这里将会在之后替代绵竹成为益州的州治,成为刘璋就任州牧的新州治。   益州还有数年的安稳时光,然后动荡不休,四面楚歌。   再到后面,汉中动荡,刘备入蜀,天下三分……   但是现在一切早已经改变,天下虽然已三分,但却是太平道与汉魏三分天下。   那个魏国也不是曹氏所建立的魏国,而是袁绍。   称帝的不是袁术,而是袁绍,袁氏似乎无论如何,总是要出一个皇帝。   只是这个皇帝的宝座到底能够坐上多久,却是一个未知数。   田丰此前因为泰山黄巾之事被关押入狱,虽然现在已经放了出来,但是别驾之位却被审配取代,现在田丰被委任成了幽州从事,远离政治的中心。   许安轻轻的敲了敲身前的栏杆,心中也有了城中大致的情况。   南城不可守,如今西城被占,南城墙也被占领,若是益州军继续固守南城,那么便会遭遇到两面的夹击。   南城是益州军最先攻占的城区,这里也是东州兵反击最为激烈的城区,这里的建筑被毁坏了大半,根本没有办法建立可靠的防御。   而东城现在城区和城墙都再益州军的掌控之中。   紧挨的北城区虽然在东州兵的掌控之下,但是东州兵没有完善的指挥体系,他们只是防守,罕有进攻。   所以任宪现在绝对正在调兵遣将,想要趁着夜色的掩护将麾下的军将从南城移向东城。   如今益州军大势已去,胜利明显已经是站在了黄巾军一方。   而且经历了这一战,任宪绝对发现了端倪,明白这支攻入成都城中的黄巾军绝对不是益州的黄巾军,所以任宪很大的可能,是想要通过东城撤离,而并非是和成都城中的黄巾军拼个鱼死网破。   许安抬头望月,万里无云,皓月当空,星光璀璨。   月光明亮,清冷的月光洒在成都城中。   月光虽然并没有当初西征鲜卑之时那晚的月光明亮,但是可见度仍旧不低。   许安双目微眯,心中已经是有了定计。   就在这时,数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城楼之下传来,许安转过头去,看向上来的阶梯。   人还未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已经先到。   一名身穿着残破战袍的汉军将校在数名黄天使者的包围之下登上了城楼,映入了许安的眼帘。   许安转过身,打量着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那名汉军将校。   那汉军将校身上的战袍残破不堪,沾满了鲜血,身上甲胄更是满是刀痕,手臂明显有包扎的痕迹,看起来也是受了伤。   “此人便是东州兵目前的统领雷铜。”   带着那汉军将校到来的徐鸿上前了些许,在许安的身旁低声给许安介绍道。   那汉军将校正是雷铜,他没有跟上吴懿等人的步伐,跟上大部队,他被困在了东城。   和他一起同样被益州军困住的还有吴兰和吴班两人。   经历了一场血战雷铜带兵杀出了重围,返回了北城,很快吴班也返回了北城,他们两人整合了兵马,很快那些在城中的东州兵也都依附在了他们麾下。   雷铜和吴班两人在东州兵的威望尚可,眼下东州兵也确实是群龙无首,知道雷铜和吴班还在北城之时,众人也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雷铜和吴班杀出了重围,但是吴兰却是没有他们这般的运气,益州军付出了一些代价,最终还是取下了吴兰的首级。   雷铜和吴班整备了一下北城的东州兵,很快他们也发现了黄巾军已经入城,并且占领了北城。   而不久之后,南城和西城也接连飘起了黄巾军的旌旗,这也让雷铜和吴班两人明白了为什么益州军久久没有向他们发起进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益州军就是捕蝉的螳螂,而黄巾军就是那在后的黄雀。   雷铜见到许安,想起了那此前不久到达他们营中的使者,脸色微微有些难堪。   他站立在许安的身前,迟迟有没有动作。   许安也并不着急,他也在打量着眼前的雷铜。   原本的时空之中,雷铜也算是小有名气,领兵作为副将之时两度被黄忠击败,但是后来汉中之战作为偏师,却是两度击退了张郃,可惜最后中了伏兵之计,被张郃阵斩。   急风呼啸,旌旗摇动,猎猎之声充斥在雷铜的耳畔。   雷铜轻叹了一声,终于是放下了最后的骄傲。   他低下了头颅,半跪了下来,对着许安恭敬了行了一礼。   行礼的时候,似乎是牵动了伤口,让他不由的蹙起了眉头,但是他还是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东州校尉雷铜,拜见大贤良师。” 第六百九十九章 六面张网   许安见到雷铜下拜,脸上也换上了笑容。   “雷校尉请起。”   许安走上前去双手拖起雷铜双臂,托着雷铜站起了身来。   “雷校尉在东州军中素有勇名,如今能够弃暗投明,实属我太平道之幸。”   雷铜心中微定,许安对他和颜悦色,看来他们的命运还不至于太过于凄凉。   益州虽然与世隔绝,但是雷铜作为益州的高级武官,对于外界的信息也不是全然无知。   太平道在中州、凉州、并州三州之地的所作所为还有颁布的一些政令他或多或少也是有所听闻。   “对了,雷校尉应当和吴懿、刘璝、庞异三人熟识吧?”   许安观察着雷铜的神色,假装不经意说道。   “我等同帐为士,自然认识,大贤良师为何如此发问?”   雷铜眼神微动,他不知道为什么许安突然提起吴懿、刘璝、庞异三人。   益州军杀入成都城中后,很多部曲之间都失去了联系,被乱兵所冲散。   顽强抵抗的东州兵不少,但是那些想要逃跑的军卒也不少。   雷铜和吴兰还有吴班等人其实是想要逃走,事不可为,他们也不想陪着成都一同葬生。   毕竟当时他们实力并没有损失太过,若是逃走,还可以从汉中等地借兵,还有一战之力。   现在雷铜其实都还不知道刘焉已经自焚而死。   “我军一路南下,于沿途留下了数千军卒驻守,就在前不久收到他们的传信,说是发现了一支北撤的部曲,那支部曲的统领便是吴懿、刘璝、庞异三人,现在他们三人都进入了绵竹,其余人被安置在我军在城外的军营。”   许安笑了一笑,彷佛是在说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   雷铜心中猛然一沉,他知道有一支东州兵逃出了成都城,他们肯定是往绵竹去的,而黄巾军早已经是占据了绵竹,那支逃出去的东州兵多半是凶多吉少,但是就算是早有预料,现在从许安的口中听闻还是让雷铜心中百味陈杂。   吴懿、刘璝、庞异三人现在多半是见到了绵竹的旗帜变幻,不敌黄巾军落败,最后选择了投降。   雷铜眉头微蹙,他想起了一件事,北撤的这支部曲之中他没有听到刘焉的名字,而在城内,也没有发现刘焉的踪迹。   雷铜面色复杂,他有心想问,但是又怕询问刘焉的事情开罪了许安,毕竟刘焉现在已经是旧主……   但是刘焉毕竟是旧主,雷铜的出身只能说是普通,但是却蒙刘焉提拔,官拜校尉,节制一军,得以福泽宗族。   “敢问大贤良师,可有使……可有阳城侯刘焉的消息……”   雷铜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那声使君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话到临头变成了阳城侯。   “雷校尉可见到了最先从北城燃起的那一道大火?”   许安没有直接回答雷铜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其他事。   “记得,那是……”   雷铜眼神闪烁,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已经明白了许安的意思。   “如果吴懿说的是真的话,现在阳城侯应该已经不在这人世间了。”   许安看了一眼雷铜,心中对于雷铜的评定不由的又高了几分。   走到了这一地步,危难之际,却还是可以不忘旧主。   看着雷铜,许安想起了和贾诩一起北投而来的张扬。   张扬的旧主是丁原,投奔到太平道后,他的请求也是希望许安能够为丁原报仇雪恨,斩杀董卓。   许安领兵进军关中,张扬在华阴之战,冲锋在前,舍生忘死。   斩杀了董卓之后,张扬便彻底归心,无论是处理政务,还是南征北战,张扬从来都是尽心尽力。   忠,心放在中间,不偏不倚就是忠,本义为尽心竭力。   那个在一众朝臣噤若寒蝉之时,仍旧敢于掷书怒骂的丁管,他虽然忠心的那个腐朽的汉庭,但是他的气节仍旧让人佩服。   这个时代,是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时代,不仅是世家大族,还包括的升斗小民,数百年潜移默化的作用的是可怕的。   许安自然不会逆着这时代的洪流,一切从实际出发,革新也必须要顺应时代的洪流,许安也没有想过一蹴而就。   现在太平道之中五大派系,太行派系、四州派系、冀州派系、并州派系、凉州派系。   太行派系就是便是以刘辟、龚都两人为首的最早跟随着许安的一众太平道出身的黄巾军将校。   郭泰、张燕、何曼、周仓、裴元绍等一众太平道出身的军将都是属于这一派系。   四州派系则是懿纪昂、卞喜、管亥一路辗转而来的四州黄巾军。   太行派系、四州派系两派走的很近,实际上是为一派,力量也最强,但是主要力量都是在军伍之中。   因为阎忠的影响,并州派系和凉州派系走的很近,实际上并州派系和凉州派系都同时是以阎忠为首,实际上他们也是属于一派。   冀州派系影响最小,人数最少,以许攸为主导,但是许攸现在也算是位高权重,颜良、文丑两人也已经是相继升为了将军,分别获封昭武将军、昭烈将军。   许攸就任中州布政使,因为其出身世家的原因,因此段煨、徐荣等在关中颇有影响的将校也都和许攸关系良好。   说是冀州派系,但是在中州也广有影响,实际上不应该叫做冀州派系,而应该叫做中冀派系。   现在太平道派系不严格来说,只有三派,一是太平道派系,二是凉并派系,三则是中冀派系   不过好在,现在太平道持续不断的发展,还有独立于外的鹰狼卫监察,暂时还没有出现派系倾轧的情况,多是良性的竞争。   现在任宪带领的益州军主力已经被包围在了成都城成为了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飞。   益州之地已经是太平道的囊中之物。   攻占了益州,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斩尽杀绝,自然也会慢慢的形成的派系。   古时交通不便,宗族观念极重,很容易便会形成以地域为主的派系。   堵不如疏,这些事情不可能堵住。   益州交通往来多有不便,在古时更容易形成地域派系,而且因为和外界基本没有交通,他们的地域性也会更强。   雷铜看起来,倒是一个可以扶持的人。   益州豪强世家的实力颇强,这一次若是击败了任宪,益州世家豪强的影响和实力确实是大幅度的降低,但是也需要多加警惕。   昔日刘备入主益州,穷尽多年,仍旧没有办法完全掌控益州。   虽然因为其身份的原因,不可能如同黄巾军一般对待益州的世家豪强,但是也侧面的反映了益州豪强世家的势力有多么的强,在地方影响有多么的深远。   要想彻底掌控益州,必须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人力。   现在太平道内辖民虽然说起来有七八百万,近千万的人数,军卒也有数十万,但是那是算上了屯田兵。   马上大灾和大疫将会席卷整个天下,带走无数人的性命,给原本就已经处于风雨飘零之中的中原大地沉重的一击。   许安自然不可能将自己麾下的主力全都拖在益州,只是为了益州的驻防,安定。   若是能够收复东州兵,让东州兵彻底归心,那么无疑是一大好事。   东州兵历史上的战绩也算是显赫,他们的战力其实并不弱,若是没有黄巾军的援助,恐怕任宪也是会步贾龙和任歧的后尘。   益州的豪强世家,早已经被许安定为了必须要清除的势力。   以后黄巾军治理益州,主要是依靠益州本土的黄巾军,还有东州民,各地也会派遣流官和游方道人。   “我不知道在巴蜀之地,民间传言我太平道到底是什么模样。”   “卒有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以徇。卒夜宿,民开门愿纳,无敢入者,军律:‘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   许安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放在了雷铜的手中,沉声道。   “这是我太平道的军律,雷校尉可以翻阅查看,便知道我所说的是否属实。”   “我军击破绵竹,秋毫无犯,入城之后,共斩七十四人,这七十四人皆是趁乱劫掠的波皮无赖,其首级悬挂于城门之上,以示警戒,无伤平民百姓一人。”   “雷校尉的家眷还有其他人的家眷俱是平安,未加斧钺,可以安心。”   听到许安说起了自己的家眷,雷铜的脸色不由的紧张了起来,听到俱是平安之时,雷铜的脸色才恢复了从容。   “大贤良师仁厚,消息若为城内军众听闻,必定安心。”   “雷校尉稍候前往北城,可以将这个消息传遍全军。”   许安停顿了一下,目视着雷铜,肃然道。   “任宪获取了汉庭的支持,被封为建威将军,益州刺史,命其逮捕刘焉,整饬吏治,重新掌控益州。”   “为此,汉庭派出了一支万人的军队进入了益州,益州山高路远,道路险要,消息传递困难,现在不知道这支军队已经抵达了何处,所以州内战事应当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多生祸端。”   雷铜听出了许安的弦外之音,当下双手作揖,躬身恭敬道:“北城尚有东州兵一万三千人,但凭大贤良师驱策。”   许安偏过头,看向了正燃着点点灯火的成都城,雷铜也是偏头循着许安的视线一起望向城中。   “如今成都城南北西三处城墙皆在我军之手,唯有东面未能掌控,我已命人于城外设下营垒,阻拦益州军撤离。”   “成都局势如此,益州军不可能坐以待毙,现在恐怕正在偷偷向着东城区转移,就等朝阳升起,便要突围。”   许安抬起手,指着东城的方向。   “我已经命人给你们准备好了饭食和火把,子时一到,你们便立即点燃所有火把,向东城区发起进攻。”   “不过你们放心,此战,并不需要你们作为主攻。”   “你们只需要点燃火把,让益州军将大部分的注意力一开始吸引到北部即可。”   “诺。”   雷铜没有多问,拱手应诺。   现在就是许安让他们真的发起主攻,作为先锋,他们也只能是依言而行。   形势比人强,他们的家眷都在许安的手中,在于其一念之间。   看着雷铜走下了城楼,许安的神色微定。   “传令吕布,让他将麾下骑军全部交给文丑,然后带领武卒,等到子时一刻,益州军和东州兵交锋之际,带领武卒自北城城墙进攻东城城墙。”   “传令马超,让他带领三百黄天使者,一千武卒作为前锋,等到子时一刻,自南城城墙进攻东城城墙。”   “诺。”   “诺。”   ……   一道道军令自许安的口中传出,一名接着一名的传令兵带着许安的将令飞驰而出。   “传令颜良。”   许安顿了一顿,俯瞰着一片寂静的成都城南城。   “将剩下所有的黄天使者指挥权都交由颜良,让颜良带领黄天使者,自东城区袭击南城区,不要点燃火把。”   许安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精致的铜铸虎符,郑重道。   徐鸿抬起双手从许安的手中接下了虎符,将其郑重其事的放在了怀中,这个军令,他将会亲自去传达。   黄天使者和腾骧卫一样都是许安的亲卫队,黄天使者是右卫,腾骧卫是左卫。   “庞德何在?”   许安转过身,看向城楼中一众站立于其中拱手听令的将校喝问道。   “在!”   庞德昂首挺胸,朗声应道。   “命你带两曲武卒作为先锋,进攻成都南城城区,不要点燃火把,敌军大部夜不能视物,正是机会。”   “诺!”   庞德轰然应诺,上前了一步,稳稳的接住了许安抛来的令旗。   “其余诸将,随我共进,尊我号令,益州军乱之时,便是我军全军出击之时!”   “诺!”   城楼之中,众将应诺。   “夜晚可见度差,与人遭遇之后,敌我难辨,以口令、口音辨别。”   “口令:苍天已死。”   “答:汉祚将终。”   “若有益州口音者,可视为敌军。”   许安眼神凌厉,环视着城楼之中众将。   “今晚过后,天下十三州,我太平道便已占据四州!” 第七百章 剿杀   火光摇曳,街道中央,两名益州军的军卒紧张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火堆就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十数名益州军的军卒或坐或躺,沉重的鼾声从火堆处传来。   一个多月的鏖战,再加上这一次的入城战,让这些益州军的军卒无不是精疲力竭,就算是被围困在城中,强敌在侧,但是却没有能够阻挡他们入睡。   他们实在是太困了也太累了,就算是站在原地,倦意还是如同潮水一般向着他们袭来,让他们昏昏欲睡。   本来火堆旁也要留下几人警戒,以防止守卫在街道处的军卒发生什么意外。   但是他们坐在火堆旁,不知不觉之间,便已经被不断到来的倦意拉入了梦乡。   守卫在街道处的两名益州军军卒虽然站立着,但是倦意却是越来越浓,他们甚至难以抬起他们的眼皮,不是他们不想坚持,不是他们不知道危险,而是他们实在是难以坚持。   白日里,他们攻上了城墙,鏖战多时,终于是夺下了成都的南城墙,但是随后,黄巾军出现在成都城的四周。   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又接到了清剿城中东州兵的命令,于是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再度前往清剿东州兵。   鏖战了一整日,奔波了一整日,晚上守夜的居然还是他们。   说是守到丑时便来替防,但是现在离子时都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却已经是困到了极点。   终于,最后两名守在街道中央的益州军军卒也是闭上了眼睛,他们靠在了街边的矮墙上就这样睡了过去。   微风袭来,火光跃动,夜空之下,只剩下了火烧木材发出的噼啪声,还有此起彼伏的鼾声。   守卫在此处的益州兵全部都进入了梦乡,放下了所有的警惕。   他们全然不知,就在不远处的黑暗里有十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颜良手执雁翎刀,隐藏在黑暗之中,他注意到了最后那两名益州军的士兵闭上了眼睛陷入了睡眠之中。   亥时七刻刚过不久,距离子时还有一定的时间,距离许安定下的时间还有一些时间。   许安定下的时间,是等到子时东州兵发起进攻之后,让城中的益州军被北方的变动吸引了注意力时。   稍候一刻钟,便从北城墙、南城墙,南城南面,南城西面四处同时发起进攻。   五路齐进,使益州军首尾不能相顾,陷入多方包围之下动摇其士气,使其惶恐不安,然后一举城中的益州兵。   现在还未到子时,但是颜良却发现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若是等到子时,一旦北方发生战事,这些军卒必定会被喊杀声所惊醒。   机会转瞬即逝,颜良紧握着雁翎刀,心中天人交战。   许安的军令在前,若是他提前发起了进攻,却是没有能够悄无声息的解决这些人,或者是在明哨的背后,还有暗哨,那么也是一切前功尽弃,敌人便有了防备,届时……   黄巾军军中一向是一处明哨,两处暗哨,防备袭营,多重保险,虽然不清楚益州军的情况,但是如今益州军被困在城中,肯定是要防备偷袭,肯定防备森严,如何会如此不谨慎。   颜良视线定在了那火光无法照耀到的黑暗之处,但是饶是他视力再好,也无法确定后方是否有暗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颜良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虽然面色未变,但是他的内心却是并不那么简单。   颜良缓缓睁开了眼睛,黑暗之中他的眸子亮的可怕。   “执短刀,跟我来。”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敌人有了防备又如何,在他的麾下可是战无不胜黄天使者!   “黄天庇佑……”   颜良心中默默祈祷了一声,提刀缓步的走出了阴影之中。   身后十数名身穿着重甲,头缠着黄巾,外罩着法袍的黄天使者皆是面无表情,他们迈步向前,却没有发出多少的动静。   走入了光亮处,颜良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雁翎刀,他镇静的观察着四周的景象。   他之前虽然一直在犹豫,但是到了临阵之时,却是心中再无半分的紧张。   没有任何动静,就算是他们都已经是走到了亮处,但是四周却依旧是只存在着火烧木材发出的噼啪声,还有此起彼伏的鼾声。   颜良左手轻轻向下一压,两柄短刀已经刺入了靠在矮墙上睡着了那两名益州军军卒的心脏位置。   同时还有人左手捂着其嘴巴,右手猛然一发力,将其脖颈瞬间扭断,随后慢慢的将其放倒在地。   一切的发生都在兔起鹘落之间,那两名守卫在街道中央的两名益州军军卒甚至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便永远的陷入了黑暗之中。   黄天使者的训练是各军之中训练最为繁多,也是最为艰苦的,他们不仅要学习战阵之上的东西,还要学习一些技击术,毕竟他们是许安的直属卫队,不仅仅要在战场上能够成为尖刀,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也要在遭遇刺客,遭遇袭杀之时保卫他们的大贤良师。   这一切对于黄天使者来说,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颜良提刀在前,身后的黄天使者微微加快了一些脚步,不需要指挥,他们用手势和眼神已经完成了交流,他们提着短刀向着那些或坐或躺的益州军缓步行去。   刀剑入肉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但是其声音十分的轻微,甚至还没有木材被引燃所发出的噼啪声那般大。   鲜血的味道逐渐弥漫了开来,颜良的眉头微蹙,他们可以悄无声息的杀掉这些卫兵,但是却没有办法掩盖鲜血的味道。   不过此时只有徐徐的微风,这鲜血的气味一时半刻不会发散出去,难以传到其他各处。   更何况城中本来就发生过多次的大战,很多地方死去人的尸首都没有人收敛。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他们就像是在悬索之上行走一般,一点也容不得差池。   颜良举起了左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   身后慢慢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大片的阴影几乎遮蔽了火堆和火盆所散发出的光亮,火光之下,数以百计身穿着重甲,手执着环首刀,腰配着弩机的黄天使者从颜良的身侧走过,向着前方行走而去。   ……   成都北城,无数火把被引燃,它们汇聚在了一起,在北城的各个街道处被点亮,串联在了一起。   居高临下俯瞰而去,那蜿蜒的火把,那络绎不绝的人流,犹如火焰形成的火龙一般,让人心惊不已。   火龙蜿蜒,数以千计的东州兵被聚集了起来。   两面高大的土黄色旌旗竖立在最前方,雷铜和吴班两人横刀立马,居于旗下。   子时一到,千军齐发,他们别无选择。   北城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没有能瞒过东城区的益州军,而雷铜和吴班两人也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   任宪很早便发现了北城区的端倪,看到东州兵的举动,他便知道恐怕东州兵已经投靠了黄巾军。   黄昏之时,那些黄巾军的战力还有武备都向着他们证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些黄巾军绝对不是益州本土的黄巾军,他们的声音,他们的言语,他们的战力都和益州黄巾军截然不同。   任宪以前去过北方,他确定,这些黄巾军绝对是北方而来。   排除所有的错误选项之后,那个最不可能的结果却正是真正的结果。   如今太平道的高层之中,只有两个人姓“许”。   一个是许安、一个则是许攸。   而许攸一直以来基本都是处理内政,四州之战过后,便基本没有出现在战阵之上。   那么城外那面绣着“许”字的土黄色大纛旗归属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那些身穿着铁甲,手戴着环臂铁甲的黄巾军军卒多半是就是黄巾军之中战功赫赫的武卒。   这些自四面围攻成都城的黄巾军,正是如今太平道之中最精锐的主力部队。   而领军者,恐怕正是如今太平道的道主——许安!   张任身死,对于一众益州军造成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那些世家推选出来的将校多不靠谱,如今任宪唯一能够依仗的,其实只有娄发、沈弥还有甘宁和他的族弟任燮四人。   “东州兵投了蛾贼,马上便要发起进攻,东州兵进攻后不久,蛾贼应该会立刻从多方发起进攻。”   任宪面色有些难堪,但是他还是保持着镇定,这种时刻,谁都可以慌乱,但是唯独他不可以。   “我已经传信给贾权,贾权麾下还有近两万人,就在不远处的江原城,只要坚持两日,等到贾权带兵前来,我军危险便解。”   蜀郡和蜀郡属国都在刘焉的掌控之下,都是刘焉的亲信作为郡守,当时两郡派遣了不少战兵前来帮忙,所以任宪才分出了一部分的兵力,前往江原城防备两郡的郡兵东进而来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现在看来,当初分兵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名,若是贾权带来这两万兵马,他们还是有很大的概率能够逃出成都。   “兴霸,我麾下的亲卫都交给你带领……”   “咻——————”   一声尖利的锐响声从成都的北城陡然响起,转瞬之间便已经划破了长空,让所有人的心脏都为之一跳。   任宪急回头,看向北城的方向。   北城,近十条火把汇聚的火龙正张牙舞爪,向着东城区急速的飞驰而来。   “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紧接着从北城中响起。   “杀!”   成千上万名东州兵的喊杀声汇聚在了一起,如同滔天的海啸一般向前席卷而去,向着东城区的方向席卷而去,狠狠的拍击在益州军的军阵之中。   许安虽然对雷铜说这一战不需要东州兵主攻,但是雷铜和吴班两人却是不敢不拿出全力,北城的东州兵也是无路可退,他们的家眷都在绵竹,而黄巾军如今占据了绵竹。   他们对于黄巾军知之甚少,只希望自己的家眷能够安好,因此要他们进攻东城区益州军,新仇旧恨参杂在一起,这些东州兵根本一上来便是猛攻。   城楼之上,任宪的面色微变,只是一个交锋,他便看到己方数个军阵被击破,东州兵已经在他布下了防线上打开了数个缺口。   “嗡嗡————”   在那震天的喊杀声之中,一道嘈杂的声音突然钻入了任宪的耳旁。   任宪面色陡然一变,他回过头,看向南城的方向。   南城还是一片黑暗,只有少许的灯火。   但是那声音正是南城的方向传来。   任宪面色难堪,他虽然不知道南城发生了什么,但是南城的情况明显不对。   他在日落之后,便迅速的抽调了大量的精锐进入东城区,只留下一些警戒的军卒,并没有告诉他们实情。   与此同时,他还将家族之中培养的死士放在了南城,他们本来就没有想过防守南城。   为了防止黄巾军夜战,他让人将大量的引火物,木材放在了各地,只要前哨营地发现了动静,黄巾军的踪迹,他安排的死士将会毫不犹豫将整个南城付之一炬,用来阻挡黄巾军的进攻。   但是现如今,南城已经发生了骚动,但是大火却是迟迟没有燃起,一定是出了某种变故。   “咻——————”   几乎是在南城爆发骚动的同时,一声哨响传遍了整个成都城,经久不息。   而后无数的火把被点亮,无数的旌旗被竖起。   如同山呼海啸的一般的喊杀声几乎在同一时刻从四面八方向着任宪席卷而来,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没有一刻停歇。   就在成都城的东城城外,无数的火把也是聚集在了一起,成都城的东方似乎出现了一片火海。   “召集所有骑军,让他们来东城城门前集合!”   任宪咬紧了牙关,转头对着他的族弟任燮直接下达了命令。   甘宁眼神微凛,他知道任宪想要做什么了。   “成都城已不能守,蛾贼六面张网,如今我等处境,如同短兵待远矢,与坐而待死者同实。”   “蛾贼少骑兵,我军如今还有三千余骑,足以突破其封锁。”   任宪走到甘宁的近前,面色肃然,郑重道。   “兴霸,如今情况危急,唯一的生机便是此时带领骑军突破重围。”   甘宁没有言语,他知道任宪说的是正确的,但是城中还有数万大军,任宪说放弃便是放弃,却是都没有丝毫的犹豫,让甘宁的心中升出了一丝寒意。   数万大军任宪可以放弃,恐怕任宪也能为了他自己而放弃其他的东西。   “吹角,传令骑军全部往东城城门集中。”   任宪转身看着已经混乱成了一团的成都城,决然的下达了命令。 第七百零一章 凶多吉少   成都城内,喊杀声、哀嚎声、兵戈交击声已经交织成了一片。   街头巷尾,坊间市集都已经成为了交战的战场,一道又一道的血水汇聚在一起,慢慢的流向道路的低矮的两侧,汇聚成一汪汪的血潭。   城上城下,皆是正在浴血奋战的军卒。   黑暗让战斗变得尤为困难,必须要借助火光才能看清敌人的模样和动作。   就算是打着火把,有火盆的照耀,但是还是很难遍及全场。   但是就算失去了光亮,双方的军卒还是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向着前方狠狠的刺去。   之前的困兽是东州兵,现在的困兽却是益州军,他们也到了不得不拼命的时候,他们和东州兵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且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支黄巾军是从关中来的,他们以为是益州的黄巾军,虽然他们心中感觉不对,但是上官跟他们说的一直是益州的黄巾军,他们只能是选择相信。   当初击破益州黄巾军的时候,他们没少砍下那些蛾贼的首级去换取军功,去换取赏钱,益州黄巾军说是盟友,但是他们都清楚,恐怕落到益州黄巾军的手中下场比起落在东州兵的手中好不到哪里去。   “咻————”   “咻————”   “咻————”   那奇异的锐响声几乎是一刻不绝,那尖锐的声响好像是化作了实质的针一般,不断的刺戳着他们的耳膜,让一众益州军的军将神经一直处于着紧绷的状态,放大着他们心中的恐惧。   那哨音不仅仅是从一处一面响起,而是从数个不同的方向,从四面八方突兀而来。   “稳住阵线,援兵马上就到,只要再坚守一天,我们的援军就会从江原赶来,到时候这些蛾贼,这些东州狗都不是问题!”   一名益州军的军司马高声呼喊着,他骑乘着战马,不断的奔走,竭力的想要稳住阵线。   他的话语也是起到了作用,原本惶惶不安的益州军军卒,听到了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原本低落的士气也得到了些许的回升。   他们重新聚集了起来,握紧了长枪,举起了塔盾,再度排列成了严密的军阵,抵挡着犹如潮水一般不断涌来的敌军。   他们在城中顽强的抵挡着敌军的进攻,却对城门处发生的一切茫然无知。   成都城东城门,三千余名骑兵将整个城门口的区域塞得满满当当,几乎难以挪移。   任宪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南城的方向。   南城的城楼之上,黄巾军中唯一的一杆土黄色大纛旗正在风中飘扬。   “打开城门。”   任宪收回了目光,他的眼神重新变得的冷冰了起来。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之时,东城那紧闭着的大门伴随着洒落的尘土还有难听的声音在众人的眼前的缓缓打开。   门外,漆黑一片。   城门洞开,门墙靠侧,而前方却根本难以察看,好似有一头荒古的凶兽张开的大嘴一般可怖。   城内沸反盈天,而城外却是寂静无声,甚至连飞鸟走兽的声音都听不到半点,那之前还不住啼叫的老鸦此时也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任宪轻轻一拉缰绳,看向了甘宁,微微颔首,他座下的战马发出了嘶鸣声,不安的晃了晃马头。   甘宁没有言语,他收回目光,目视着前方,轻轻一挟马腹。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甘宁身穿蜀锦战袍,手执着长戟一马当先踏入了城门的甬道之中。   随后大量的马蹄声响起,在城门的甬道之间来回跃动,不断的传递。   一束又一束火把照亮了城门的甬道,也照亮了甘宁前方的道路。   “呜————”   低沉的角号声响起。   这一次益州军响起的角号声远不如以往那般热烈。   “出发。”   任宪踢动马腹,从身旁的亲卫手中接过了长枪,也是踏入了东城门的甬道。   ……   “倒是我错估了益州军和东州兵的战力了。”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任宪一切的动作都没有能够瞒过他的眼睛。   他确实只是想要雷铜带领东州兵弄出动静,然后黄巾军主攻,没有城墙的防守,益州军绝对不可能挡住黄巾军的进攻。   在许安看来,若是没有城墙,就这几万益州军,不过是几个冲锋的事情。   他在树林里面亲眼看着益州军攻城,多少也算是了解益州军的战力。   但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认清的便是人。   东州兵孱弱吗?东州兵孱弱,怎么可能在人数数倍于敌的情况之下,击破贾龙和任歧带领的得胜之师?   东州兵孱弱,刘焉如何能依靠他们压制着一众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喘不过气来。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将为军胆。   刘焉其实早就失去了斗志,他作为主帅没有的斗志,那样的气氛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麾下的将校,也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一众东州兵的军卒。   若是数年前的东州兵,就算是人数少于对方,又如何不敢出城血战。   成都之战,自始自终刘焉都是坐镇中军,指挥着军队。   但是数年之前,董卓使赵谦将兵向州,说校尉贾龙,任岐,使其引兵进攻刘焉。   刘焉亲领东州兵,募青羌之兵与其野战,一战而破益州联军,阵斩贾龙、任岐,收押一众叛军将校。   上行下效,刘焉有敢死之心,东州兵亦存决死之意。   那个时候的刘焉虽以年长,但是锐气尚存,他刚刚入主益州,他的雄心壮志还没有被益州的声色犬马所消磨,他的鸿图野心还没有被无情的现实所泯灭。   如今,刘焉身死,黄巾军入主绵竹,东州兵的一切都操持于黄巾军的手中。   雷铜和吴班两人亲冒矢石,披坚持锐,已存敢死之心,而他们带领的一众东州兵也是重新找回了锋芒。   面对着势如猛虎一般冲击而来的东州兵,益州军的战线迅速的瓦解。   而南城,颜良带领的黄天使者犹如一柄尖刀一般狠狠的刺入了南城的腹地,如今的南城,那些被留守的益州军军卒早已经是陷入了奔溃,所有的成建制的部曲都已经是被黄天使者无情的击溃。   那些任宪留下的死士,根本没有几人逃过黄天使者手中的强弩,他们只来得及引燃了几座建筑,便被黄天使者无情的射杀,外围的警戒哨轻而易举的被摧毁,根本没有给他们多少的时间去纵火,大火根本没有蔓延起来。   庞德带领的武卒,在协助进攻了一小部分的南城之后,便直接向着益州军主力所在的东城区发起了进攻。   益州军强,武备优良,只是相对而言。   相对于东州兵,相对于益州黄巾军,他们确实要武备更为优良,确实要军卒更为精锐。   但是如今他们的对手不是什么东州兵,也不是什么益州黄巾军,而是庞德带领的黄巾军武卒,是如今天下少有的强军。   结果显而易见,堂堂阵阵之战,这些益州军如何是黄巾军武卒的对手?   益州军在东城区南部构筑的防线就这样轻而易举被瓦解,庞德根本没有遭到多少像样的抵抗。   如今能够在正面对抗黄巾军武卒的军队,汉庭之中除了汉军锐士以外,便只有少数几支强军,诸如“丹阳兵”,还有孙坚一直跟随着他征战的那支豫州军可以与之抗衡。   魏庭之中,也只有武威军和大戟士,还有先登营可以正面和黄巾军的武卒营交锋。   黄巾军中的陷阵营和黄天使者早已经超过了其他的军队,无论是训练度,还是体质和纪律,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顶尖。   洛阳之战之所以最后退出洛阳,黄巾军其实只是有三支地方守备部队战败,许安带领的黄巾军主力每一次的交锋都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但是战术上获得了胜利,战略上却遭受了挫折。   诚然,若是不计代价,黄巾军确实能够强行攻下洛阳地区,将八关牢牢掌握在手中。   但是为了一个洛阳,折损大量的精锐,并不值当。   所以当贾诩提出了驱虎吞狼和两虎竞食之计后,许安果断选择了放弃洛阳地区。   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没有人可以保证永远不败。   昔日曹操数十万大军南征,精兵无数,谋臣如云,猛将如雨,但是最后的结果,还是兵败赤壁,这谁又能够想到。   战场之上的搏杀,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的因素,都影响着战争走向,影响着最后的胜利。   许安麾下如今真正的精锐不过就四五万人。   陷阵营千人,黄天使者两千人,武卒八千人,锐士一万二千人,合计两万三千人。   骁骑、武骧、并州、上谷、西凉五营各五千人,腾骧卫五百,合计二万五千五百人,   共有四万八千五百人,看起来多,但是实际上,锐士营,新补军兵六千,他们很多人连盔甲都没有配全。   直到现在,黄巾军骑兵五营,还有度辽营一共六营,他们的盔甲都没有完全配全。   黄巾军工坊很多,矿场也很多,但是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决定了,武装起一支军队的困难度。   太平道终究是家底太薄,这几年虽然在迅速的发展,但是太平道内工匠的数量相对于魏庭和汉庭来说仍然是相去甚远。   看起来太平道的军队强大,远比魏庭和汉庭强盛。   若是堂堂阵阵之战,无论是魏庭的主力军,还是汉庭的主力军,都无法胜过黄巾军。   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堂堂阵阵之战。   兵家相争,以正合,以奇胜。   黄巾军一路以来,皆是以席卷之势横扫了凉、并两州,但是实际上这都是在严密的计划和方略之中进行。   中原之地,无数的城池,无险可守。   若是贸然出击,攻下了一座城池,便要分出一部分的兵力去驻守,当地的豪强世家也不会轻言放弃。   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加上不断的分兵。   黄巾军终究将会被人海所淹没,所泯灭。   太平道也不可能如同汉庭和魏庭那样,强行征募军兵,将那些贫苦农民家中的存粮全都盘剥殆尽,榨干他们的所有的价值。   所以虽然太平道如今辖内的人数有七八百万人,但是实际上所拥有的储备粮食并不多,根本不足以支撑黄巾军大规模的持续作战。   战争,从来都是复杂的。   所以许安一直以来做任何的决定,都是慎重无比,太平道不能犯太多的错误。   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这才是现阶段黄巾军应该做的事情。   黄巾军的家底并不丰厚,还远远不到足够去挥霍的时候。   南城墙马超和北城墙吕布带领着武卒,正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推进。   益州军中根本没有人可以抵挡住他们的进攻,马超虽然年幼,但是自从加入黄巾军之中,便被许安将他和庞德两人,一起安排在吕布、徐晃、张辽等将学习武艺。   如今的马超和庞德早已经是比几年前武艺更为卓著,此时战阵之上,益州军中,根本无有一合之将。   城墙上的益州军正在土崩瓦解,用不了多久,整段东城墙便会被黄巾军所占领。   当然,益州军之所以崩溃如此之快,还有他们失去了指挥的原因。   他们一直没有收到来自任宪的命令,只能是各自为战,罕有支援。   他们都不知道,就在他们拼死抵抗之际,他们的主将已经带着麾下所有的骑兵逃出了成都城。   ……   听着耳畔传来的风声,看着前方漆黑的道路,甘宁面无表情,眼眸之中皆是冷色。   如此多的军兵被抛弃在城中,益州军真的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任宪说的好听,看似卷土重来未可知。   但是实际上,经此一败,益州一众豪强世家大量的私兵还有家族中的子弟都被陷在成都。   任宪这个益州刺史其实已经坐到了头,就算真有卷土重来时,那个时候率领益州军的也已经不再是任宪,而会换成其他人。   至于汉庭,汉庭这一次就派了一万的军兵过来,汉庭与魏庭的交锋已经逐渐臻至白热化,早已经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来管益州的事情。   甘宁握紧了手中的长戟,他就算是想明白了一切,但是他也毫无办法。   黄巾军就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成都城的城外,他们明明被阻隔在群山之北,明明应该还在北疆,但是如今却是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成都城的城外。   莫非黄巾军真有鬼神相助?   甘宁心中微寒,所有的解释之中,唯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黄巾军若是没有鬼神相助,如何从千里之外的北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成都城的城外。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突然在甘宁的耳畔响起,甘宁眼神陡然一变,猛然一拉马缰。   “停!”   战马嘶鸣,甘宁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军令。   一支雁翎箭出现在了战马的前方不到数步的地方,若是甘宁刚刚不及时勒停战马,那支雁翎箭如今就不是扎在地上,而是扎在他的身上了。   那锋利的箭簇已深深地扎进了土里,而尾部的羽毛却兀自还在轻轻地颤抖,足以见其力道之大,恐怕寻常的甲胄都难以阻挡。   甘宁从地上的羽箭上收回了目光,抬头向前,他知道那羽箭射来的方向正是前方。   风势渐大,风卷旌旗的猎猎声浮现在了众人的耳畔。   甘宁的脸色微凝,他麾下的军卒并没有携带太多的旌旗,自然是不可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而且更为重要的事情,那风卷旌旗的猎猎声正是从前方所传来。   “咚————”   一声沉重的鼓响从前方的黑暗之中传来,缓缓的传遍了成都城郊的原野。   紧接着一股噪杂声的声音也从前方传来,似乎在那黑暗之中隐藏着千军万马一般。   “咚!”“咚!”“咚!”   这一次响起的战鼓声,不再是如同第一声那般沉闷,而是急促了许多,其声音也小了很多,但是停在耳中,却是感觉有数之不尽的战鼓在同时被敲响一般。   伴随着鼓声的是一道又一道尖利的锐响声。   随后沉重的踏步声从黑暗之中传来,彷佛有前军万马拦截在他们的前方正在布阵一般。   甘宁牵引着座下不安的战马,举起了手中的长戟,跟随甘宁身后的一众军卒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恐惧,听从着甘宁的指挥。   未知的事物总是最让人恐惧的。   甘宁望着前方的黑暗,但是心中仍然泛起了寒意。   恐惧如同毒草般缓缓漫延开来,纵然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亦不免心中打鼓。   劲风吹袭,猎猎之声再度传来。   甘宁眼神微凝,就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   那光亮起初很微弱,但是紧接着就在那光亮的旁侧,又浮现出了几点光亮。   随后越来越多的光亮亮起,也让甘宁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高大的旌旗,那旌旗在一众旗帜之中犹如鹤立鸡群一般立在其中,四周的火光照耀在其上,在旌旗之上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芒,为其又添上了数分威风。   北风卷动,旌旗招展,一个龙飞凤舞的“文”字出现在了甘宁的眼前。   黄巾军中只有一名将领姓“文”,而那人正是曾经闻名冀州,名动幽州,有勇冠三军之名的冀州勇将——文丑!   尖锐的木哨声,整齐的踏步声,马蹄叩击草地的隆隆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尽皆传入甘宁的耳中。   密集的火光聚集在一起,最终汇聚成了一片片火海。   火光攒动,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起。   甘宁牵引着战马环顾着四周,就在他们的两翼也已经出现了火光了。   漫山遍野,尽是火光。   他们早已经落入了黄巾军的包围圈。   围三阙一,看似是生,实则为死。   甘宁虽然是斗将,但是他也并非是不通军事。   这一切他虽然有所预料,但是当黄巾军遮挡在路前之时,那带来的压迫感,让甘宁握着长戟的手不由的有些颤抖。   要想逃出成都,只有一条路可选——杀出重围!   任宪一开始就知道,甘宁也知道。   任宪让他领兵在前的原因,就是想让他作为箭头,领军杀出重围。   黄巾军的骑军并不多,他们还有三千骑军,杀出重围并非是难事。   甘宁面色凝重,审视着前方不远处,那火光之下的部曲。   为首一将,身罩紫袍,头缠黄巾,手绰长枪,腰佩弓箭,身穿金银赤炼铠,横枪立马居于旌旗之下,不用多想,便知其便是文丑。   而在其身后,一名又一名骑乘着高头大马,身穿着骑军甲,执枪佩刀,罩袍束带,杀气凛然。   视野有限,甘宁并不知道黄巾军有多少骑军。   但是只是这一眼,便让甘宁感受了彼此之间的差异。   此战恐怕……   凶多吉少。 第七百零二章 随云入渊   成都东城墙南段。   这里曾经是益州军占据的地盘,但是如今已经被黄巾军所占领。   任宪一开始瞒过了城中的益州军,但是他能够隐瞒一时,却没有办法隐瞒一世。   益州军骑兵出城所引发的动静太大了,城中的益州军已经发现了端倪。   他们听到了马蹄声,他们发现,后方没有命令再度传来,仅有的几名高级将校也只不过是到军司马一级。   东城墙上的益州军他们所能看到的远比城中在做困兽之斗的袍泽要多的多,他们看到了那些逃出城中,打着火把的益州军骑军,他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们被抛弃了!   他们曾经在黄昏时分,依靠着城墙上的防御设施,塔楼等建筑,坚持抵抗到了黄巾军收兵,守住了成都的东城墙。   但是现在却在黄巾军武卒的突击之下节节败退。   诚然这其中有许安当时只是下达了试探性攻击的原因在内,但是更多的却是当时益州军确实顽强的抵抗了黄巾军的进攻。   不过现在,他们的主将逃走,却是让他们彻底丧失了斗志。   任宪逃走了,便证明着这一场战,他们是绝对赢不了的,一时间所有的益州军军卒所想的事只有一个字——“逃”。   他们都想要逃出益州城,他们不想在益州城坐以待毙。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黄巾军其实早就可以击败他们,但是许安为了收降城中东州兵,所以放弃了趁势掩杀。   而且许安内心也有了定计,至今为止,任宪的所有想法和行动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沿着许安的计划在行动。   在夜晚作战黄巾军更具备优势,黄巾军可以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利益。   黄巾军在昨天黄昏的时候,暂时放缓了攻势,没有趁势掩杀,便是因为这一原因,而并非是因为益州军强悍。   许安站在城墙上的塔楼顶上,眺望着着成都东城的原野。   此时成都东城外的原野之上星火璀璨,汇聚在一起的火海,犹如浩瀚的星海一般。   如今文丑麾下足有上万名步卒封锁道路,有近一千五百余名骑军供其驱策。   许安的身旁一名骑兵都没有留下,所有的腾骧卫都被他调到了文丑的麾下,为的就是让文丑能够拦住这些想要逃离成都的益州军骑军。   益州军有一支骑军的事情并非是秘密,收集的信息,还有此前看到了殿后骑军让许安确定了大致的数量,因而也定下了这一拦截的方案。   城外两军对峙,一场激战已是再所难免。   而城内,失去了指挥,得知了他们的主将已经抛弃了他们的益州军军卒士气很快便已经是跌落至谷底。   他们茫然无措,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的主将抛弃了大军,也向众人说明着一点——他们注定战败。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的主将任宪不想和他们一起葬生成都,带着麾下的骑军逃出了东城。   距离东城城门最近的益州军反应过来之后,他们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逃走。   他们没有去想他们没有携带食物,他们没有战马如何逃离之类的事情,他们只是遵从心中的第一想法——逃!   逃离成都,逃离东城,逃离黄巾军的包围网。   似乎只要逃离这处城区,便可以保全性命,便可以继续苟活下去。   成都东城,城门的甬道处挤满了想要逃离成都的益州军军卒。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他们拥挤着,怒骂着,呵斥着,向着城外疯狂的涌去。   原本宽阔的城门甬道在如今看来,却是狭窄的可怕。   终于,一声惨嚎传出。   鲜血的味道转瞬间便传遍了整个甬道。   不知道是谁先向着自己的袍泽第一个挥起了屠刀。   没有人在意,也没有去找寻,因为根本没有办法找到。   越来越多的人向着身旁的袍泽举起了屠刀,他们想要逃走,但是城门的甬道处实在是太过于拥挤,阻拦着他们前进的道路。   而就在他们为了争抢出城向着自己的袍泽挥舞屠刀之际,吕布已经是带领着麾下的军将控制了出东城的城楼,东城城门的控制权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   原本负责镇守东城城楼的是任燮麾下的亲卫,但是任燮此时早已经是不知所终,想来应该是跟着任宪逃出了成都。   吕布只是遭受了些许的阻碍之后,益州军便因为任宪的逃走而陷入了崩溃,随后便是一路坦途。   益州军只顾着争抢城门的甬道想要逃出城去,根本没有人去管城墙之上的黄巾军,而且他们就是想管,又如何是吕布的对手?   吕布俯瞰着城门处那些自相残杀的益州军军将,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这些人,简直是愚不可及。   为了一个逃出城的名额,便将屠刀对准自己人。   没有战马,没有粮草,逃出去又能如何?不过死路一条。   “关门!”   看着城门处一众丑态毕露的益州军,吕布淡淡的下达了关门的命令。   成廉和魏越两人依照吕布的军令带领着武卒阻塞住了登上城墙的马道之上,一张又一张的弩机被那些身穿着重甲的武卒举起,闪耀着幽暗光芒的箭头对准了城下那些益州军的军将。   城楼里,七八名黄巾军的武卒依令转动绞盘。   成都城的大门,就在绞盘转动之间,发出了难听的声音,缓缓的闭合了起来。   城门的甬道之中,一众正在哄抢出门的益州军的军将也发现了城门正在闭合。   “城门要关了!”   “快走!”   城门的甬道内,一众益州军的军将彻底的慌了心神,他们也顾不得互相残杀,一起向着城外涌去。   人潮汹汹,所有的人都想要往外挤,想要逃出成都城。   但是城门的甬道并不大,根本容不得那么多的人的同时出门。   城门即将关闭,大量的益州军军卒涌出了成都城,但是更多的人却是被留在了城门之中。   而城门却是因为拥挤的人潮没有办法关上,城楼之上那些推动绞盘的黄巾军武卒涨红了脸,但是绞盘竟然都在倒转。   吕布没有丝毫的犹豫,断然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城墙之上,上百张弩机几乎在同一时间激发,大量的弩箭如同蝗般向着下方攒射而去,一瞬间无数道惨叫声从城墙下传来,数十人已经是倒在了城墙之下。   城墙上的弩机一发结束却并没有停顿,第一排的武卒完成了射击之后,迅速转身向后走去,退到队伍的后方,第二排的武卒立即举起了早已经装填好的弩机向着城下瞄准了敌人,而后激发了弩机。   黄巾军的武卒长期接受的训练,此时在城墙之上射击的黄巾军武卒排列成六排,不断的交替,每射出一箭,便会离开自己所在的方位,向着后方走去,以保证箭矢几乎不间断的向着下方倾泻而去,压制城下的敌军。   黄巾军的武卒片刻之间,便将上万支羽箭倾泄了出去,上万支的羽箭将东城城门一带几乎变成了生命的禁区。   城门处的区域横七竖八的倒伏着益州军军卒的尸首,很多尸体的身上都插着十数支箭矢。   没有人再敢靠近东城的城门一步,也没有敢于去冲击北门   挤在城门甬道中的益州军军卒很多都已经跑出了城外,吕布并没有去管这些军卒,这些人的下场早已经注定。   吕布又填了数人去推动控制着城门绞盘,东城的大门也在此时最终合上。   四城城们皆已闭合,益州城中残存的数万益州军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瓮中之鳖,再无翻身的余地。   城外的原野之上,数条火龙已经缠绕在一起,还有火龙在向着其他的方向飞驰,但是很快,便有伺机观测的火龙跟随上去,拦住了那些逃离火龙的去路。   黄巾军的骑军已经和益州军的骑军发起了冲突。   此时的许安也已经收到了吕布传来的消息,他得知了东城门已经被关上的消息。   益州军如今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大局已定。   “传令城中各军,稳住现有防线,守住坊市与街道,将那些益州军全部都困在东城区即可,不需要再推进了。”   许安没有下令继续进剿。   此时的益州军失去了指挥,也失去了建制,他们的士气已经跌倒了谷底要将其消灭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但是最好的选择,并非是消灭。   如今益州城中剩余的益州军应当在三四万人左右,这些军卒多是来自巴郡、健为郡、越嶲郡三郡之地。   益州的土地、矿山、森林基本都由本地的世家豪强所占据,所控制,世家豪强掌握相当规模的私人武装,因此益州的百姓为了生存不得不的依附着这些世家豪强。   益州军的组成,底层的军卒基本上都是那些依附着世家豪强的百姓。   而各家的私兵基本都被安排成了低级军官,或者单独编连成军,而各世家豪强之中的重要族人基本上都是中高级的将校。   其实益州军的普通军卒也是属于可以争取的行列之中,他们和豪强世家的利益其实也是处于对立面。   只是要化解益州人和东州人之间的仇恨是一大难题。   但是问题再难也能解决,也必须要解决。   益州有数百万的益州人,但是却只有十数万东州人。   以后治理益州,要维持益州的稳定,那么成都城中这三四万益州兵便不可以轻易擅杀。   这也是为什么许安当时不趁势一鼓作气击溃益州军,还要给任宪留下喘息机会的主要原因。   任宪逃走自然是最好,他便可以慢慢的去招降这些益州军。   当初许安攻占关中,入主长安之时,皇甫嵩等人撤离匆忙,很多的文书被保留了下来,这其中便有关于益州人口的记录。   从光和二年(179年)算起到中平五年(188年),这九年的时间里,蜀郡、广汉郡、犍为郡、巴郡等郡国遭受两次大规模破坏力极广的战乱。   桓帝时就有板楯蛮夷多次叛乱,到汉灵帝时期的光和二年,巴郡爆发叛乱,叛军一路打到蜀郡、广汉郡、犍为郡和汉中郡。   光和二年十月汉灵帝以御史中丞萧瑗都督益州兵力讨伐,结果连年不能平定,以至于州郡连年苦之,最后靠怀柔政策,一直到光和五年叛乱才渐渐平息下来。   光和七年,中原黄巾起义,秋七月,巴郡张修反,寇郡县,拉开了益州起义的第一幕。   中平五年,马相、赵祗起义,又波及巴郡、犍为、蜀郡、广汉郡等郡国,斩杀益州刺史郗俭,而同时板楯蛮夷也再次叛乱,寇掠城邑。   犍为郡、巴郡、越嶲(xī)郡,这三郡本来人数众多,永和年间统计时,加起来有两百余万人。   虽说汉时统计人口这其中较为复杂,数据也有偏差。   《巴郡图经》记载,永兴二年(154年)有口百八十七万五千五百三十五,也就是有一百八十七万余人。   而在永和年间(136年-141年)记载却是“口百八万六千四十九”,只有一百零八万余人,数年的时间没有战乱,但是人口却是相差了近八十万。   但是这现在许安也没有什么手段可以马上清查人口,根据长安留下的文书,三郡如今只余下一百余万人。   被困在城中益州军里的普通百姓多是这三郡中人。   若是将这三四万人全都斩杀,那么三郡之地说家家披麻,户户戴孝或许有些夸张,但是城邑乡聚必定是皆要悬挂白蟠。   这些益州兵最好是引为助力,而非是全部屠戮一空。   “传令给雷铜还有吴班的时候,语气要强硬些,若是有不从者,立斩。”   许安没有回头,给马超轻飘飘的丢下了一句话。   东州兵和益州军的矛盾已久,但是天大的矛盾,也必须要压下。   要想好好治理益州,对于黄巾军来说,东州人和益州人缺一不可,这其中的平衡需要许安好好的把握。   城外的纷争其实不需要担忧,胜利者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当黄巾军抵达成都而东州兵和益州军海没有分出胜负之时,黄巾军便已经是稳操胜券。   益州消息闭塞,益州军的骑兵还停留在以前的旧时代,根本没有装备新式马具。   而黄巾军的骑兵武器和装备早已经是领先了益州军一个时代,更不用提这些能够跟随着许安一路南下的骑军皆是五营骑军之中百里挑一的精锐了。   成都之战,从一开始结局便已注定。   凉风吹袭而过,许安抬头仰望着漫天的繁星,伸出了双手感受着吹拂而来的凉风。   猎猎的旌旗声从城下身侧传来。   飞龙离天,随云入渊。   潜龙在渊,随云上天。   大林龙出值天河,四库土全居九五。   这后世号称“天府之国”的益州之地,已是太平道的囊中之物! 第七百零三章 制衡   月落归林,朝阳初升。   成都持续了近两个月的纷争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刘焉自焚而死,冷苞、邓贤、吴兰、庞羲战死,将近两万名东州兵,还有不计其数的被强征而来的壮丁阵亡在了成都。   吴懿、刘璝、庞异三人带着数千东州兵逃出了成都,但是被许安留下的伏击部队还有绵竹城的守军前后夹击,眼见绵竹城上旌旗变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吴懿只能是带着残军选择了委曲求全,放下了兵刃,向绵竹的黄巾军递交了降表。   成都城中,雷铜、吴班两人带着剩下了一万余名残存的东州兵也选择了归附。   自此,益州境内最后仅存的两万余名东州兵全部被许安收复。   夜晚过后,许安派出了使者也成功的招降了成都城中的益州军。   他们的主将逃走,他们被困死在了成都城中,已经是陷入了绝境,这个时候黄巾军停下了攻势,向着他们抛出了橄榄枝。   成都城中那些被困的益州军军卒,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他们也知道了攻入成都将他们包围起来的黄巾军并非是益州黄巾军,而是北地的黄巾军,这也让他们燃起了希望,多了一丝的侥幸。   成都城中没有逃走,没有被屠戮的益州军还有三万余人,伤者颇多。   这些益州军的军卒被许安仍旧安置在东城区中,他们所有的盔甲和兵刃都被收缴,并安排了大量的黄巾军军卒来监督。   东州兵虽然选择了归附,而不是被俘虏或者投降,但是东州兵也是被软禁了起来,集中在成都城的北城区之中,所有的兵刃和盔甲也被收缴,而逃出成都的那支东州兵也是一样的待遇,他们被安置在了绵竹城的城外。   雷铜、吴班两将被封为了校尉,但是吴懿、刘璝、庞异,许安并没有给与官职。   毕竟成都城之中的东州兵算的上的起义,雷铜、吴班两将也有奋战之功。   但是吴懿、刘璝、庞异三人却是被迫无奈只能投降,这其中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而且吴懿、刘璝、庞异三人代表的正是东州士之中势力最大的三家——吴氏、刘氏、庞氏。   他们三人是刘焉的亲信将领。   刘焉入主益州之后,向来是政事不决问庞羲,军事不决问吴懿。   庞异被刘焉安排到了梓潼、白水一带防备张鲁,这一职位必定是会安排亲信。   毕竟有张鲁反叛作为前车之鉴,刘焉此后用人便一直是小心谨慎。   庞羲和吴懿不能用,他们两人在东州人之中的威望过高,庞异也不能用。   庞异一路南下,强征壮丁,劫掠郡县,虽然是奉了刘焉的军令,但是也是他所犯下的事情。   广汉郡民意汹汹……   许安坐在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大帐之中,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   东州人和益州人之间的冲突,虽然主要是刘焉的安排所导致的。   不过现在刘焉虽死,但东州人和益州人的冲突仍存,虽然刘焉实际上是一直是针对着益州的世家豪强出手,没有怎么去理会益州的普通的百姓。   但是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掌握着舆论,现在益州境内民意汹汹对于东州人的仇恨很难化解。   这样虽然对于太平道想要掌控其实有利,毕竟东州人想要在益州继续生活下去,现在刘焉已死,那么他只有依靠着太平道才能在益州安然生活下去。   如果没有人其他的势力阻止,恐怕益州州内上百万人,真的会将他们生吞活剥。   而许安正是需要有一支能保证的忠诚的队伍来控制益州。   地盘越大,人口越多,无疑是一件好事。   但是地盘越大,却代表着需要分兵驻守的城邑越多。   人口越多,却代表着有数不尽的事务要处理,有数不尽的麻烦需要解决。   如今太平道占据并州、凉州、中州三州之地。   中州:应天郡(原京兆尹)、河东郡、弘农郡、左冯翊、右扶风五郡。   原司隶校尉部的疆域被划到了中州,但是河内郡与河南郡掌握在魏庭的手中。   并州原有九郡九十八城邑,现有九郡一百二十三城,因为四州黄巾军进入并州的原因,增长了二十五城。   凉州原有十二郡九十八城邑,现有十三郡一百零一城,新设一郡为武安郡,修筑三城以掌控西部鲜卑旧地,设武安将军一职,领兵三千,以备北虏,同时迁南匈奴旧部数部到武安郡,作为屏障,又迁西部鲜卑数部入并州,与其置换牧场。   中州原有五郡六十七城邑,因为刚刚占领不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幽州原来占有两郡十九城,后来扩建了数城,现有两郡二十三城。   现在黄巾军共计有二十九郡,二百八十六城。   每城留下守备兵力五百人,便要驻防十四万三千人。   边界郡县需要屯集大量的郡兵,需要留下的兵力更多,凉州羌氐虽平,但是守备军兵不可不留,粗略一算,仅驻防的部曲便要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大军,仅是发放军饷,就是一大难题。   不过实际上并不需要这么多,毕竟并不是每一城都需要留五百人。   现在黄巾军腹地城邑一般留守的是由军中因伤退役老兵,还有募集的一些青壮组成的地方警察部队,以及鹰狼卫的缇骑来维持治安,在两城或者三城的中心城池驻扎一支部曲,用来应对特殊情况。   被太平道影响时间久远的并州腹地基本没有多少的黄巾军,基本是以不需要发放军饷的屯田兵来处理一些内地的事务,战兵基本都集中在边境地带。   但是凉州和刚刚收复的中州留守的军卒还是比较多。   现在黄巾军之中,经历了制度改革之后,只剩下了三处军区。   太行军区、两郡军区,弘农军区,三大军区,分别定兵额两万人,一万五千人,一万五千人,共计六万人,由于毒、刘石、何曼三人任兵备道。   州牧制和三司制现在并行。   州牧是一州的主官,许安设置的州牧虽然没有汉庭改置州牧后那么大的权力,没有自主征兵等权力,但是也掌管一州行政、军事、监察、司法等各项权力。   不过这些权力都被三司所分去,实际上州牧的权力被削弱了很多。   现在在凉州担任承宣布政使一职的是原来的内务令杨绩,而提刑按察使则是由原本鹿台三家李家的家主李恒,兵备都护使则由曾经于毒的义弟白饶担任。   黄巾军现在军队分为四级。   一级是指直属于许安领导的部队,诸如武卒、锐士一类。   二级则是指军区之中的军卒。   三级则是各地留守的守备部队。   四级则是指屯田兵。   除屯田兵不发军饷以外,现在黄巾军中其余各级的部队全部都发放军饷。   每三月一考评,半年一升降,优者升,劣者下。   黄巾军一直以来,都是靠着查抄豪强世家的资产来充实钱库,并用其发放军饷。   虽然鼓励商业,让商业兴盛了一些,太平道的财政得到了一定的缓解,但是军队开支巨大,仍然是有些入不敷出。   占据了关中之后,坐吃山空的情况进一步的得到了缓解。   董卓败亡,关中大部分的豪强世家仓皇逃窜,很多的工匠被滞留了下来,这其中就有专门铸币的工匠,而铸币的器械也大部分完好无损。   黄巾军如今有数处大型的铜矿场,金银矿场也有数处,长期的征战黄巾军抓获了大量的俘虏,这其中有鲜卑人、匈奴人、乌桓人,当然也有汉军的军卒。   当初那些参与了朔方之战的南匈奴人,很多现在都还在矿场之中开采矿石。   各州豪强世家中人被定罪的更多,他们都被送往劳动改造,现在太平道的各大矿场之中并不太缺乏劳动力。   一如太行工坊一进坊间所看到标语所说的那般。   我们正在前进,我们正在做前人没有做过的,极其光荣和伟大的事业,我们的目的一定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现在的太平道正快速的发展和不断的进步,只不过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军队训练需要时间,政令推行需要时间,律法实施需要时间。   矿石熔炼需要时间,铸造成兵刃,打造成盔甲,制作成马具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开垦的农田要耕种数年之后,生田才会变成熟地,收成才会更好。   修缮道路,短期也要数月,长期甚至需要数年,现在黄巾军各地仍然还在修缮道路。   水利工程各地都在修建,水井、水车等简单的水利工程需要的时间少,但是河提、水渠等大型的水利工程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新兵入伍、新生入学,工匠学校培育工匠,都才刚刚步入正规,第一批入学的学子现在都还只是郡学生,两大国学院除了那些归附的豪强世家中的少数子弟外,没有其他的学生。   讲武堂,太平道的陆军军官学院,还有道堂等等学院毕业出来的学员其实也并没有多少。   识字已经开始军中和城邑之中推广,但是距离普及却还是差的很远。   各大城邑都开办了报社,太平道的一些政令,一些发生的事情都被详细的记载在报纸之上,发送给城邑中的人观看,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一句话来说,任重而道远。   现在绝不能急于一时。   汉庭和魏庭两方的实力并不弱。   袁绍有冀州、青州、幽州、司隶等地豪强世家支持,还压服了三郡乌桓,最为重要的是其和北地的鲜卑部族的关系也很好。   汉庭坐拥五州之地,东汉末年那些历史上留名的将校名臣大部分都集中在汉庭。   经历过了东郡之战,还有徐州等战役,汉庭和魏庭虽然折损了不少的军将,但是他们也动员了起了大量的军卒,他们的领地之中有大量的人口可以为他们征战。   连年的大战,也让汉庭和魏庭在麾下养起了数支相当规模的精锐部曲。   现在单论战力,野战之中,汉庭和魏庭都没有办法胜过黄巾军,但是黄巾军并没有足够的底蕴去支撑着他们控制太过于广阔的疆域,以及同时面对大量的豪强世家。   攻下关中和凉州,黄巾军这一条被困在并州的大龙算是被救活了过来。   而攻下益州,却是黄巾军随云入渊之时。   益州数百万的民力,还有大量可供垦种的土地,若是都能为太平道所用。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现在许安的处境可要比昔日的朱元璋优异的太多了。   此时的益州不算南中区域,巴蜀之地,广汉、健为、汉中等郡国其实开发的已经达到了一个较高的水准。   三国时期,蜀汉在失去了荆州的情况之下,仍然能够支持诸葛亮六出祁山,姜维九伐中原,便可以看出益州的底蕴。   只是益州的局势还是颇为复杂。   历史上,刘备入蜀之后,也是花了很多时间去维持稳定。   益州的豪强世家势力强劲,险峻的地形给了他们底气,当然他们久居益州,很多人漠视外界的发展,自以为是,坐井观天的心理也让他们难以被压服。   益州本土的豪强世家,在刘焉、刘璋、刘备、刘禅在益州的期间都曾经发起过叛乱。   虽然在这里击破了益州军,但是接下来黄巾军还需要攻取益州的南部郡国。   当初诸葛亮平定南中颇为容易,但是许安很清楚,太平道的性质和蜀汉的性质从根本上就不同,益州的那些世家豪强可不会甘于受到清算,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太平道赶出益州。   益州的豪强世家虽然消息闭塞,但是黄巾军在并州、关中、凉州等地如何清算豪强世家的,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蜀汉章武三年(公元223年),四月,刘备病逝。   五月,刘禅即皇帝位,改元建兴。   这一年的六月前后,益州郡的汉族豪强雍闓,趁蜀国在夷陵新败、刘备病逝以及黄元叛乱的混乱时机,策动牂柯郡太守朱褒、越嶲郡叟王高定以及益州郡少数民族头领孟获等一起叛乱。   三国演义所写的七擒孟获就是发生在此时,历史上这一场战役被称为“南中平定战”。   南中平定战耗时并不就,也就年许的时间,不过当时蜀汉的军兵多已经熟悉了益州的地形,他们本来就是益州人,水土不服的情况不太严重。   而许安麾下一群北方兵,要是到了南中,恐怕一路行军的非战斗减员都可以让许安头痛不已。   后续平定南中必须要获得益州人的支持。   现在黄巾军在州内实行三司制,以三使管理三司。   “承宣布政司、提刑按察司、兵备都护司……”   许安停止了敲击扶手的动作。   兵备都护司肯定是要让太平道的人来担任,这是一道保险,兵权必须要握在自己人的手中。   而能给出去的职位,也就是承宣布政司、提刑按察司两司的职位了。   布政使分左右两使,分别主管一州民政和财政,   许安思索了片刻,心中也有了底稿。   民政和财政,这些布政司的职责不能用益州本地人,应当用东州人。   而提刑按察司可以交给益州人,两司相互制衡。   再派遣鹰狼卫监察地方,兵备司守备地方,再设一军区再益州的巴郡,防备荆州和益州本土势力,这样应当可以掌控益州,保持益州的安定。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之后的事情。   他接下来需要借一些人的项上人头,来平息东州人和益州人双方的仇怨。   “让文丑带领骑军北上,压着吴懿解除广汉郡北部那些留守东州兵的武装,然后让贾诩领军火速南下。”   许安站起了身来,干脆利落的下达了军令。   “传令鹰狼卫,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入蜀汉军的位置,我要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所在!”   “传信郭泰,现在开始派兵自武关不断袭扰南阳郡,一旦收到鹰狼卫传来荆州军援助益州的消息,便即刻领军大举南下进攻南阳,逼迫荆州军回援。”   “命令张鲁派军进驻房陵,随时准备策应郭泰军对南阳郡发起进攻。” 第七百零四章 布局   “再传令给赵祗,让他留下一小部分军卒留守广汉、安汉两城,然后将麾下军队一分为二,同时进攻巴郡的北部和南部,一部向巴郡北部的阆[làng]中一线进军,另一部向巴郡南部巴郡治所江州进军,攻占江州之后,立即向鱼复以及”   “南路军最好是他亲自领兵,江州的意义重大。”   江州是巴郡的治所,位处巴郡的西南方,其战略意义重要无比。   从荆州想要进入益州,若是想要通过巴郡的话,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是北部经由鱼复的扞[hàn]关进军,一路沿着长江进军。   周安王二十五年(公元前377年),巴国伐楚,楚国筑扞关以拒之,后世亦称其为楚关   东汉初公孙述东据扞关,尽有益州之地,又称江关,也作“瞿塘关”。   因为位于瞿唐峡而得名,瞿唐峡为三峡之门,两崖对峙,中贯一江。   江关所处位置险峻,易守难攻,就是有投石机这样的战争机器,也不免要血战一场。   后世名闻天下的白帝城就在江关的西侧不远处。   这个时候这里还属于巴郡,并没有被划定为巴东郡,白帝城也还是公孙述占据蜀地之时在山上所筑的小城。   第二便是从南部进军,经由南部的涪陵,然后前往江州。   但是南线道路不便,转运困难,一般来说,都是经由江关一路向西南的江州进军,进入巴郡。   不过这两条道路最后的尽头,都是江州,只要占据江州,便能保证益州腹地的安全。   军令书写完毕,文吏拿着军令走到近前递给了许安。   确认无误,许安为每一张军令盖上了印章。   一直在帐外等候着交接军令的传信兵便走进来接过了军令和一同交付的金牌。   五名传信兵的背上都插着三支令旗,背令旗三支,是为“军情急令”。   传递军情急令者,背插令旗三支,于马胸和马尾处绑挂土黄色绶带,持金牌,一路疾驰,片刻不歇,日夜不停,须日行四百里以上。   五名传信兵应诺之后,毫不拖泥带水,领着金牌和军令急步走出了营帐。   刘焉战败,东州兵如今全部投降,任宪所领的益州军主力也已经覆灭。   现在益州势力最强的便是黄巾军,不过现在黄巾军所占据的郡国只有汉中郡,广汉属国和广汉郡三处。   想要将益州掌握在手中,起码还需要掌控蜀郡和蜀郡蜀国,以及巴郡和犍为郡四处郡国。   蜀郡和犍为郡好说,现在两郡并没有多少的军卒,大部分的军卒都被刘焉和任宪调动到了成都。   现在两郡可以说是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至于江原城那里的两万多益州军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两万益州军,若是出城野战,对于现在许安带领的黄巾军来说,也不过是几个冲锋的事情。   鹰狼卫早已经讯问清楚了江原守军的消息,江原守军多是新征募的辅兵,很多都是强征而来,说是辅,其实就是平常不仅要干民夫的活,然后作战之时还要作为炮灰拿着武器在前阵作战。   战力和士气都很低,主要战力还是贾权麾下的各家的私兵,这一部分共有三千余人,来管着贾权麾下的一万余名辅兵。   据说贾权此时正在带兵赶来的路上,许安派出了六千余名武卒交给了吕布带领,让其埋伏在从江原到成都的必经之路。   只要贾权真的敢带兵来支援,那么无论是否能够伏击成功,最后的结局其实都是一样。   六千精锐的武卒再加上吕布都不能击败两万鱼龙混杂的益州军话,那么贾权不应该叫做贾权,他完全可以直接改名叫做“韩信”,这样更为贴切一些。   五名传信兵刚走,马蹄声便又在帐外响起。   许安眼神微动,转身看向帐门。   帐帘还未掀开,一股血腥之气便已经是扑面而来。   文丑身穿着血袍,捧着锦盒,阔步走入了帐中。   “未负大贤良师所托,敌将任宪已被我军擒斩,首级如今正在锦盒之中。”   文丑双手捧着锦盒,向前微举,恭敬的说道。   城外一夜的混战,情况不明,直到破晓之时,城外的战斗还没有结束,黄巾军虽然没有夜盲症,但是后半夜时,月光被阴云所遮蔽,使得可见度极低,几支益州军趁乱逃入了东面的山林之间。   许安没有打开锦盒,他亲身上阵杀敌,见多了血腥的战场,并不是害怕锦盒中的首级,而是没有必要,任宪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的磨样多的是人认识,文丑肯定已经完全确定。   “益州军六将,其中任宪、任燮、娄发、沈弥四将皆在今日被我军所斩,已经全部确认身份,敌将张任据说在破城之日,于北城失去了音讯,吕将军此前在北城斩了一名益州军的军将,那人应当就是张任。”   “张任……”   许安微一沉吟。   当初考虑进攻益州之时,他确实是想过招收张任。   张任虽然也出身于世家,但是门第较低,属于可以争取的行列,而且其在历史上也因为忠勇而留名,治军严谨,其才能足以镇守一方。   但是想不到,张任已经是被吕布所斩。   治理益州之地,许安的设想是由东州人担任布政使,益州人担任按察使,由太平道的军将担任都护使。   按察使一职,许安本来就是想要交给张任来担任,但是眼下张任身死,就要需要更换人选了。   不过蜀地最不缺的人才,原本的时空之中,出身于益州的名臣并不在少数。   “益州军六将?”   许安眉头微蹙,他注意到了文丑只说了五名将校,却是漏提了一人。   许安话音未落,帐外已经是传来了喧哗之声。   踏步声响起,帐外人影绰绰,许安注意到了守卫在营帐周围的卫士很多都集中在了营帐前的位置。   “夜战之时被我军一处骑阵被益州军骑军冲开,有一名益州军的将领带领十数骑杀出重围,径直投南,我派兵一路追击,追至半路,其将已被埋伏在道路两侧的鹰狼卫缇骑所擒。”   “经辨认,其将便是甘宁,益州军主力的第六名将领。”   “甘宁?!”   许安眼神微动,心脏狂跳。   他知道甘宁是巴郡人,也曾经参与过益州的叛乱,但是那是刘焉死后,刘璋继位之后的事。   当时的荆州别驾刘阖说动了巴郡的豪强世家联合了起来,反动了对于益州叛乱,想要谋取益州。   天下未定,斗将如宁难得。   黄巾军现在不缺斗将,吕布、张辽、颜良、文丑、庞德、马超等将皆是斗将,冲锋陷阵,斩将夺旗。   吕布曾于匈奴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而张辽也曾摧阵破敌,阵斩乌桓汗鲁王乌延,大败三郡乌桓联军。   颜良、文丑、马超、庞德四人,虽无吕布、帐辽如此显赫的名声,但是斩将夺旗也是轻而易举。   但是如今黄巾军中的将领多为北人,不乏弓马娴熟者,但是很多都不习水战,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平定河东之战时,黄巾军就吃了水师的亏,也幸好汉军水师也比较弱,荒废了许久,不然只怕是渡河都是困难。   现在黄巾军中的水师,都是内河水师,仅在汾水有二十艘小型战船,这些水兵,多是跟着管承一路从青州辗转而来的青州人。   管承当初在青州的沿海做过海盗,所以手下的军卒还算是颇为擅长水战,不过人数很少,只有百人不到。   管承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海盗,他掌握的知识都是实践之中得来的,本身就极为有限,根本就无法教授别人。   若是甘宁能够归降,那么太平道便可以开始着手训练水军。   届时不管中原如何变动,黄巾军都能从容。   北可以通过井陉、太行陉、箕关、函谷关、居庸关等关隘侵攻冀州、司隶、幽州。   南可以通过上庸、武关等陆地攻伐荆北,经由江关,利用水师进取荆南。   只需要韬光养晦,厉兵秣马数年时间,如此便可成席卷天下之势!   但是,甘宁出身世家,不像东州兵一般走投无路,身家性命皆在黄巾军之手只能选择归附。 第七百零五章 中原变幻   初平四年(193年),七月十日,这个原本平常的日子,如今却是再不复平凡。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还有混乱给的坊市,三道急件飞入了陈都,彻底打碎了陈都的安宁。   一道急件自司隶而来,而另外两道急件则是从荆州传来。   司隶告急,荆益告急!   第一道急件从司隶传来。   初平四年,三月间,魏军便已经兵临旋门关。   洛阳八关,只有广成关、旋门关、函谷关不再袁绍的手中,其余五关都已经是被魏军占据。   袁绍派遣征东将军高览,征南将军鞠义两将分领三万大军,屯兵于魏郡的黎阳、以及河内郡的怀县两处渡河点。   而后,袁绍派遣左将军韩猛带领洛阳地区的主力军共有一万余人进攻旋门关。   魏军在旋门关投入的军众共有差不多四万余人参战,而这四万余人几乎包揽了整个魏庭的精锐,   而在七月初时,魏军在高览和鞠义的带领之下,从怀县、黎阳两线,同时发动了进攻,而多日间只是按兵不动的韩猛也带着麾下的军卒向着旋门关发起了进攻。   二十余架投石车出现在了旋门关的关外,几乎是昼夜不息的向着旋门关抛射大石。   这些投石车还是人力投石车,并非是黄巾军中的配重投石车,黄巾军配重投石车的秘密并没有泄露,但是只是给投石机装上几个车轮,让其可以移动,更改一下设定并非是什么难事,于是在旋门关外便突然出现了二十余架足以威胁到旋门关城墙的攻城投石车。   旋门关是洛阳的东部屏障,也是兖州的西部屏障。   要想稳住兖州,汉庭绝对不能失去旋门关。   一旦失去旋门关,便面临着被怀县的魏军两面合围的风险,再加上屯驻于黎阳的魏军,更是难以抵抗。   所以孙坚在收到魏军异动的第一时间,便派程普带领军众万人驰援旋门关,屯兵成皋,防备怀县魏军渡河,又分派了两万军众交给了纪灵统管,屯兵白马。   孙坚本人更是亲自领兵进驻荥阳城,坐镇中军,以稳定旋门关战事。   黎阳渡河比怀县更为便利,可以迅速将大军运送至南岸,造成的威胁和破坏也将会更大,黎阳的重要性远比之怀县更为重要。   鞠义更是魏庭如今声名最高的战将,他所在的位置一般都是主攻的位置,虽然根据绣衣使者的禀报,鞠义麾下真的只有一万五千人左右的军卒,但是孙坚仍然没有掉以轻心。   魏庭的步卒不如他们,唯有先登、强弩、武威等营还算武备精良,堪为精锐,袁军其余的步卒都较为弱小,纵使人数多谢也不足为惧。   但是魏庭的骑军却是如今汉庭没有办法的比拟的。   袁绍击破幽州,公孙瓒虽然如今还没有死,还抱着易京困守,但是袁绍已经算是接受了公孙攒大部分的地盘和军众。   现在在袁绍的麾下有一支实力强劲的汉人骑军,这支骑军有九千人之众,皆是弓马娴熟的汉人骑士。   而三郡乌桓数十万众如今也是匍匐了魏庭之下,供袁绍驱策。   若非是后勤压力太大,加上乌桓人纪律散漫,难以管束,还有防备盘踞在幽州辽东的公孙度还有占据着幽州两郡和蒲阴陉的黄巾军,因此如今只有两万左右的乌桓骑兵伴随着魏军作战。   可以说如果没有公孙度和黄巾军的威胁,袁绍可以征调更多的乌桓骑兵南下作战,进一步扩大骑兵的优势。   伴随着新式马具的普及,骑军的战斗力正在不断的增强。   袁绍现在已经是为他麾下的九千骑军全部打造了新式马具,魏庭仿制的新式马具和黄巾军军中现在使用的新式马具虽然有一定的区别,但是并没有影响多少的实用性,只是在外观上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无关大雅。   这些新式马具的普及,使得袁绍麾下的骑军空前的强大,袁绍更是不惜代价,派遣使者到三郡乌桓,还有北地的鲜卑部落之中,选拔体型高大,爆发力强的战马,补入骑军之中。   这些体型高大,移动速度飞快,爆发力极强的战马被袁绍集中了起来,并派遣工匠按照那些战马的平均体型打造战马的马甲。   这些马甲都是特制,这些马甲,很多的地方都是原本甲骑具装的锻造和制作的工艺,但是又在一些地方有了改进。   在战马的胸前,脖颈等脆弱,可能会遭遇到刀剑利器刺戳挥砍的地方用的还是使用的札甲。   但是在一些只是可能遭遇到箭矢的地方,诸如马股、马腹等处却是用上了一种新式的甲胄——锁子甲。   之前于毒带领的河内黄巾军大多都是地方的守备部队,属于二线部队,在面对着袁绍麾下的精锐猛攻之下,只能是选择暂时撤退,撤回并州。   这种锁子甲,就是当初进攻河内郡之时,从一些战死的黄巾军将校身上发现的。   黄巾军的将校普遍身穿两层到三层的甲胄。   黄巾军如今的军侯、屯长一级的军官装备大致统一,外罩一件土黄色的战袍,黄巾军的将校常在战袍之上书写太平道内传颂的经文。   诸如“大顺天地,不失铢分,立致太平,瑞应并兴”,还有便是“顺天从正,以了太平。”“天下大吉。”等等。   然后于最外穿一层玄铁胸甲,配裙甲一件,臂带环臂铁甲。   内穿革甲一件,或者穿戴一件锁子甲,大部分的军侯和屯长都是穿戴着革甲,而只有少部分的人是佩戴的锁子甲。   可见,这种锁子甲在黄巾军中的普及率并非是很高。   这些锁子甲,用细小的铁环相套,形成一件连头套的长衣,罩在贴身的衣物外面。   所有的重量都由肩膀承担,可以有效的防护刀剑枪矛等利器的攻击,相比皮甲来说对于弓箭的防护能力更强,而且更为透气,轻便。   袁绍在发现了这些甲胄的好处之后,便立即让手下的工匠进行仿制。   锁子甲制作工艺并不难,许安是在中平五年(188年)之时开始命人打制,当时许安占据并州并没有多久,手下的工匠因为得到了四州黄巾军的原因因此还算是充足,当时许安下令制作锁子甲时,连一件实物都没有,还是许安在工坊之中指导着工坊内的工匠制作出了第一件锁子甲。   而后随着不断的制作和打造,锁子甲的制作在太平道的工坊之中逐渐的完善,其技艺也被工匠所掌握。   锁子甲是锦上添花,主要的防护,还是在最外层的铁札甲上,所以许安也只是匀出了一部分的工匠去制作锁子甲。   这些数年以来,产出的大部分锁子甲都装备给了黄巾军军司马、校尉一级的军官,还有便是诸如黄天使者、腾骧卫、陷阵营之类的重步兵。   和马鞍、马镫、马蹄铁等新式骑具一样,锁子甲的制作工艺保密性很差,仿制并不困难。   这些锁子甲到了袁绍的手中之后,还有有实物的情况之下,很快便被仿制了出来。   而袁绍不仅将其用在了给于将校的防护之上,还将其运用在了战马的身上。   马腹和马股的护甲用轻便的锁子甲来防护,然后在最外面罩上一层粗布制作的马衣。   马衣的颜色为黑,王朝有五德说,金木水火土,虞土、夏木、殷金、周火、秦水,五行相克。   秦是水德因从崇黑,水为坎,其色主黑,秦朝尚黑,黑中带赤。   而汉朝一直以来,有水德说、土德说,又有火德说,一直以来都较为混乱。   但是光武中兴之后,正式确立了火德说,从此汉朝的正朔便是火德,因此汉又被称之为炎汉。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汉军的旌旗和服饰多以红色为主。   而袁绍登基称帝,建立魏庭,根据五行相克,水克火的原因,自诩为水德,因此崇黑。   袁绍所穿的皇帝服饰都是玄色,将校旌旗也都是统一玄色,玄色即黑里带微赤的颜色。   虽然袁绍对黄巾军一直是持鄙夷的态度,觉得黄巾军不过是一群贩夫走卒,一群乡间愚夫出身的下等人。   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黄巾军中许多的东西都要比他们更为先进。   马衣在夏季之时,会让战马更为炎热,但是在秋冬春季之时却是可以保持战马的体温,还可以一定程度的抵御骑弓流矢,当然那抵御流矢的效果颇为有限。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当一大群批戴着马衣的战马跑动起来时,那气势拔高了数倍有余。   身穿着马衣的战马无论是作为仪仗,还是在战场之上使用都是颇为实用。   现在袁绍麾下的分出来的佩戴马衣,批挂着马甲的重甲骑兵已经有千人之众,这些重甲骑兵部队的骑士都是弓马娴熟,皆军中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   许安占据着凉并两州,占据着大量的马场,有着极为优秀的战马,还有兵源。   袁绍只有幽州一州的牧场,其兵源也较差,冀州之地虽然养马者众多,善于骑马者也颇多,但是却没有凉州和并州那样尚武的风气。   袁绍征募了三郡乌桓的骑军,也从塞北的草原之上征兵,但是这些军卒肯定是不可能作为主力,而且也不可能征募颇多。   草原诸部,畏威而不怀德。   若是手中没有一支汉人骑兵去制约,那么便要承担那些乌桓人和北地人的反噬。   因此这些被征召而来的乌桓骑兵和北地骑兵袁绍都没有准许他们返回部落,也没有给与他们太好的武备,新式马具他们也没有多少的份。   高桥马鞍和马蹄铁没有给与这些骑兵,但是双脚马镫还是发放了一批给于这些草原骑兵,毕竟也要保持这些草原骑兵的战力。   制约着袁绍扩军的一是马源,二是兵源,魏庭如今并不缺乏粮草,也并不缺乏工匠。   窃取了冀州,袁绍得到了冀州这多年以来从皇甫嵩时期便开始积攒的存粮,而后击败了公孙瓒,又获取了公孙攒、刘虞数年的存粮,可谓是粮草丰足。   而制约着许安扩大骑军的原因,并非是战马和军卒,这两样他并不缺。   和袁绍正相反,制约着许安扩大骑军的原因正是粮草和工匠。   许安没有那么多的工匠来制作马甲,制作马具,以及供如此大规模的骑军作战的粮草。   养一个重骑兵的花费实在是太大了,许安虽然也曾想过养上一支重装骑兵,但是计划最终还是无限期的搁浅,太平道如今实在是力有未逮,各方面都需要花钱,已经颇有些捉襟见肘的感觉。   凉州、并州苦寒之地,那些世家豪强的底蕴又如何能够比过处于冀州那样富庶之地的那些世家豪强,许安虽然将两地那些豪强世家手中的财富拿到了手中,但是其实这些并不多。   而当许安进入关中之地时,大部分的豪强世家已经跟着王允、皇甫嵩等人南逃武关,他们带走了很多的财富,也隐匿了很多的财富,黄巾军虽然找出了一部分,但是更多的却没有找到,收获也颇为有限。   现在的骑军实力,太平道的骑军最强,这是毋容置疑的。   黄巾军骑军六营,加上南匈奴、上谷乌桓,西部鲜卑等一众草原降部的协从军,就是北地的霸主鲜卑人也不敢轻易得罪许安。   当初沮授献连环计,其中一计就是想要北地的鲜卑能够进攻并州,牵制太平道的兵力。   北地的鲜卑虽然一贯以来和袁绍交好,但是当袁绍派遣使者去传信时,这一方案便立刻遭到了拒绝。   鲜卑确实是漠北的霸主,就算是分裂成了两部,鏖战了数年,其他的部族在他们的铁骑之下也不过是一群臭鱼烂虾罢了。   但是黄巾军却是漠北的霸主,再没有分出胜负前,他们实在是不愿意来轻易招惹这个盘踞在凉并的庞然巨物,甚至无论是中部鲜卑还是东部鲜卑都常派使者进入并州,想要交好许安。   他们此前之所以不敢全力针锋相对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因为黄巾军就在南方,他们害怕黄巾军趁着他们双方混战之际,突然北上,坐收渔利。   不过后面看到黄巾军的战略转往南方之后,他们这才放下了心来,将黄巾军又当成一个寻常的中原势力来看待。   魏庭的骑军逊色一筹,但是也不容小觑,三郡乌桓、还有北地的一些部族都是臣服于袁绍,东部鲜卑也和袁绍交好,袁绍能够在草原之上征募的义从也并不少。   而袁绍麾下的骑军除去九千单独成军的骑军之外,还有一些分散到各军之中的骑军。   袁绍编连的重骑兵也让魏军骑兵的实力大增,重骑兵价格昂贵,但是他们在战场之上的影响力也让其物有所值。   一支千人的重骑兵被投入战场,甚至可以改变一场战役的走向。   如今袁绍编连的重骑兵共有一千二百人。   这支新编的重骑兵由护军将军蒋义渠统领,蒋义渠在卢植帐下听令之时,在漳水之役就带领着汉军的重骑出战,可惜最后左阵的汉军骑军被突然击溃,否则漳水之战的胜败还在两可之间。   蒋义渠有经验,而对袁绍也是十分忠心,因此袁绍便将麾下这支尤为重要的重骑兵交付给了蒋义渠。   这支重骑兵的名号一开始并没有定下来,最后当审配、沮授等人看到演武之时,名号最终才被定了下来。   冲锋之势犹如猛虎,来往奔驰犹如迅豹,定名为:“虎豹骑”。   太平道和魏庭的骑军强盛,但是南方汉庭的骑军却是可以用孱弱来形容。   汉庭既没有马场,也没有良好的兵源。   除去各军之中的少许骑军之外,汉庭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刘备麾下带领的那五千幽州骑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孙坚亲自坐镇荥阳,就是想要凭借着黄河还有关隘以此来挡住魏军的进攻。   不过骑军虽然孱弱,但是汉军的步兵却并不孱弱,更是远强于魏军。   其主力和黄巾军的主力遭遇,甚至也有一战之力。   不过现在汉庭要遭遇的是北面的魏庭。   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守住旋门,如何守住兖州。   孙坚急件,请求立即将处于徐州战场的刘备带领的五千幽州骑尽数调来,并要求征用所有可以调动的骑军。   旋门关在投石车的连番轰击以及猛攻之下已经是摇摇欲坠,北线危急,继续大量的骑兵支援。   否则一旦魏军的骑兵进入兖州,那么整个兖州就将成为魏军的跑马场。   而这,就是缺乏骑兵的无奈。   这份无奈,也是后世失去了北方牧场,还有关隘屏障后中原王朝的无奈。 第七百零六章 瞿塘、白帝   另外两道急件都是从荆州传来。   两道急件一前一后,相隔不到三日。   第一道急件,是荆州的告急文书。   初平四年(193年),六月二十九日。   黄巾军兵出武关,由黄巾军中的白波将军郭泰带领下,仅仅花了三日的功夫便已经是击破了丹水城。   张鲁也遵从许安的号令,派出其弟张卫领汉中兵一万进驻上庸,进攻南阳郡以策应郭泰军的进攻。   当然,张卫军略稀疏平常,许安自然是不放心让张卫领军,实际上汉中军如今领军的将校是兴义将军张杨,许安让张扬作为副将辅助张卫。   当然名为辅助,实为主将,这样的原因最重要还是给张鲁留下一点颜面。   第二道急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从益州的江州城发出,而不是荆州。   六月十五日,益州黄巾兵临江州城下,四万益州黄巾军将江州城围得几乎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成都之战益州军、东州兵全灭,许安带领黄巾大军南下的消息,在潜藏在各地的鹰狼卫缇骑推动之下,迅速传遍了益州的各郡县,   江州城的城守眼见实力悬殊,黄巾大军兵临城下,又听闻成都之战的噩耗,根本不敢抵抗于是献城投降,江州城虽算不上城坚池固,但是益州黄巾军的攻城器械并不多,实际上若是江州城守能够有些骨气,也能坚持十天半月,为汉庭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江州城一日沦陷,赵祗也并非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   他要是优柔寡断,恐怕早在当初马相兵败之际便已经是随着马相等一众黄巾军死在了战场之上。   江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许安派人也和赵祗讲清楚了江关的重要性。   赵祗虽然曾经不过只是一个底层的农夫,但是他现在已经是近十万益州黄巾军的统领,早已是今非昔比。   江州城投降,江州城的城守并没有派人去向着其他的城邑通传消息,而少数一些在益州黄巾军还没有合围时想要逃走的人也被赵祗提前安排的马队全数拦截。   江州城守投降,赵祗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如今益州军主力战败,任宪战死的消息已经快要传遍全州,益州各城无不是人心惶惶。   益州黄巾军所穿戴的衣甲,多是缴获自汉军,只是旌旗不一样,巾带不同,只需要稍微更换一下就好,而江州就有汉军县城的巾带和旌旗。   于是赵祗押着江州城的城守,带着四百余名换好了汉军装备,拿了一些故意被破坏的汉军旌旗的黄巾军向着东北一路急行,伪装成了溃败的模样。   赵祗留下了两万余名军卒守城,随后带领着麾下两万余名军卒直接北上向着江关方向进军。   两万人分成前、后两队,前队便是赵祗带领的伪装溃兵。   前队先行大概四五天左右的时间,后队再跟着前队走过的道路前进。   前队的这些伪装的溃兵,全是益州黄巾军的精锐,这一部分约有差不多四百余人。   后队虽然不如前队,但是也称得上是益州黄巾军中的精兵,起码都有战阵上的经验,有一万七千余人。   赵祗知晓江关的重要性,于是亲自带领两万大军直接向着东北方向的江关进发,但是他也没有忘记向着许安禀报江州的情况。   李严在此时却是刚刚带着麾下的军队离开了江州约有十日左右的时间,差不多也应该到了犍为郡的符节城。   虽说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但是这些益州黄巾军伪装成溃兵,寻常人根本看不出破绽,只有久经沙场的战将才能看出些许的端倪。   而之所以如此,也不是因为什么过于复杂的原因。   无他,唯手熟尔。   如果说许安带领的并州黄巾军是屡战屡胜,那么赵祗带领的益州黄巾军就是另一个极端——屡战屡败。   自马相兵败以来,赵祗或许是真的没有什么指挥的才能,又或是其他的原因,面对着进剿的东州兵和益州兵皆是以战败告终。   不过每一次赵祗都能带着麾下的主力逃出汉军的包围网,这也使得益州黄巾军对于逃跑有一番颇深的研究。   益州黄巾军后期少数几场胜战,都是赵祗下令麾下军队溃败,骗过了汉军的将校,然后趁着汉军掉以轻心,在道路的两侧伏击战胜了当时负责进剿的东州兵。   从江州一路向着东北前进,途径枳县、平都、临江、朐忍四城,顺流而下,再行数十里便可以至鱼复城,抵达江关。   自江州一路至江关,数百里的道路。   李严带着上万名汉军和民夫一路辗转,花费了将近一月的时间才从江关赶到了江州。   但是这是逆流而上,大军开拔。   而赵祗领着麾下的军将,可以借用舟船一路顺流而下。   赵祗就带着数百人撑船在前,江州城城守并不想冒险,他投降本来就是贪生怕死,如今赵祗却要他跟着他们一起冒险,如何肯大营。   但形势比人强,江州城守的妻儿老小家眷皆在江州,而他的性命又操持于赵祗的手中,无奈只能是跟着赵祗一起上路。   成都之战,任宪身死,东州兵、益州军鹬蚌相争,使得黄巾军渔翁得利,太平道大贤良师许安带领黄巾大军南下的消息早已经传到枳县、平都、临江、朐忍四城。   任宪在四城,每一城只留下了数百名军卒维持治安,根本就没有安排太多的军卒,唯有在江州城众留下了三千余人,以为防备。   任宪本来的安排,若是益州黄巾军倒戈一击,有这三千余名军卒加上城中的青壮守城,缺少攻城器械的益州黄巾军必然难以在短时间内攻下江州,毕竟江州也是刘焉曾经下令加固过的城池之一。   只不够,人算不如天算。   再坚固的城池也需要人去防守。   明朝时期北京城的城墙高达十余米,厚十余米,其上可以供战马车驾奔驰往来,周长二十八里,有敌台一百七十六座,内设瓮城,可谓当时的天下第一坚城。   但是结果如何?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闯军进攻北京城。   三月十九日清晨,兵部尚书张缙彦打开北京城正阳门,迎刘宗敏所部军入京。   短短两日,这座花费了数十年数代人营造的坚城就此沦陷。   而闯军在一片石遭遇大败之后,李自成更是直接放弃了北京这座坚城,一路向西逃窜,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在一片石被关宁和八骑的铁蹄之下践踏的粉碎。   江州投降,没有人能够想到,就在巴东四城的县令还在因为传来益州军主力败亡的消息而惶恐不安之际,赵祗带领黄巾军伪装成的江州溃兵却又到了城下,看到江州城的城守,以及其麾下军众丢盔弃甲的模样,四城的县令哪里还有怀疑。   本来赵祗是想要诈开城池,等到入城之后,将城中的守军全部斩杀,拿下城池后留下少量的守军然后交给后方的大部队来占领。   但是当赵祗进入枳县之后,枳县的县令竟然是想要跟着他们一并东逃。   赵祗犹豫了片刻之后,便答应了下来,他本来还担心有什么破绽。   但是枳县的县令这一请求,却是化解了赵祗心中最后的担忧。   而后无论是平都还是临江、朐忍的县令都选择跟着赵祗一行人逃往江关。   他们都是一城的县令,他们都很清楚汉庭的情况。   如今中原风云变幻,汉军和魏军双方投入了十数万人的大军在北方交锋。   这一次李严虽然带来了一万多的军卒,但是众人也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出李严带领的军卒大多都是新兵,还有的干脆就是民夫,拿着一杆长枪便敢说是兵。   眼下江州失陷,那么李严带领的汉军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李严带领的那一万多汉军本就是东拼西凑出来,这个并非是什么秘密。   这也证明着短期之内,汉庭没有办法派出足够的军卒援助巴郡的内地。   届时一旦黄巾军打进来,那么他们便要直面那些凶神恶煞的黄巾军。   就凭四城城守麾下的那数百名军卒,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四城的县令并没有犹豫多少,便带着细软财物和家眷,跟随着江州城守带着的这些所谓的江州溃兵一路向着江关东逃。   任宪都败了,益州军的主力都被黄巾军击败,黄巾军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成都,又突然出现在江州,这已经是让一众巴郡的世家豪强人心惶惶。   江州有三千余人,还有上万的青壮,现在也被黄巾军打破。   听那些逃出江州的败兵言说,黄巾军数万大军犹如从天而降一般突然出现在江州城的城外和城内。   里应外合,两面包夹,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守住,只能趁着黄巾军还没有大举进攻的时候,乘乱逃了出来,偌大的江州城只有他们数百人逃了出来。   本来只有数百人的队伍,就这样慢慢汇聚了起来,变成了两千多人。   而其实在他们的后方,还有一支数千人的队伍跟在他们的身后,那些队伍是四城的世家豪强所在的队伍。   黄巾军在此前进入关中对于豪强世家的处理说的颇为详细。   若是愿意投靠黄巾军,服从太平道的规章制度,没有使得民怨沸腾,太平道可以对其网开一面。   但是若是负隅顽抗,或是想要投靠汉庭,那么黄巾军也绝对不会手软,那些豪强世家将会被赶尽杀绝,以慑四方。   黄巾军最初占据并州,鹰狼卫刚刚建立之时,其最初的名声便是杀戮并州的豪强世家而得来,正因为如此,所以凡是世家豪强出身者,谈起鹰狼卫无不色变,而对于和鹰狼卫职能相仿的绣衣使者更是本能的反抗。   不过随着黄巾军的逐步壮大,进入关中,徐荣、段煨、樊稠等人归附、还有凉州王氏、贾氏等世家归附之后,太平道对于世家豪强也并非是一味的赶尽杀绝。   鹰狼卫的手段并没有减弱,反而是更为毒辣。   现在鹰狼卫针对豪强世家的方针早已经是发生了改变。   拉拢那些愿意投诚、名声良好的豪强世家,分化那些犹豫不决,危害不大的豪强世家,打击那些穷凶恶极、民怨沸腾的豪强世家。   潜伏在益州各郡各县的鹰狼卫缇骑将消息散播了出去,自然也传到了益州一众豪强世家的耳中。   这些豪强世家能够延续上百年乃至数百年,自然有其独到之处,能作为其家主,宗主的人也基本没有什么庸人。   当他们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明白这是黄巾军借着散播的流言向他们传达消息。   对于在益州腹地和南部的一众益州豪强世家,这是一颗救命稻草。   那些就算是风评不好的宗族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好当地的普通民众,想要饶得一命,或者是就此遁入山林隐居在隐秘的坞堡之中。   不过四城的豪强世家有了更好的选择,自然是不会轻易放弃。   毕竟黄巾军说的再好听,那也只是听说,黄巾军真的翻脸,或是给他们按上某项罪名,他们百口莫辩,根本难以申诉。   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可并不好过。   人数越来越多,跟随在赵祗旁侧的队伍有差不多两千六百多人,其中有四百多人是他手下的军卒,剩余的都是四城的守军还有四城的官吏和其家眷,其中有战力的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余人。   赵祗没有让那些豪强世家也跟他们在一起,而是让他们跟在后方。   他对于四城县令的说辞是万一黄巾军真追上来,可以让他们抵挡一二,好给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而且其队伍鱼龙混杂,若是混入了黄巾军的奸细那么恐怕就会坏了大事。   众人听赵祗说的有理,便依照赵祗所言行事,不让那些豪强世家的队伍和其同队。   那些豪强世家虽是逃亡,但是他们还是带上了诸多的财物还有家眷,因此行军的速度自然是比大部分都是军卒的要慢了了许多。   其实,具体的原因,还是赵祗手下兵少,如今有一千五百多名敌军,居住在同一营寨毫无防备,只需要四百人,有心算无心也能获胜。   但是若加上那数千豪强世家,那么事情便会棘手无比。   那些豪强世家的手下都有私兵,根本不会居住在同一营垒,自然是不能让他们同队行动。   “江关!”   货船之上,一名站在高处的军卒身躯颤抖,指着前方露出的城垣,激动的高声喊道。   “江关!?”   “江关!”   “终于到了……”   舟船之上爆发出了巨大的呼喊声。   一众军卒皆是欢呼雀跃,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进入了江关,便是进入了荆州的地境。   有着江关作为屏障,他们的性命也将会有保障。   只是,一切真的会如他所愿吗?   床舱之中,赵祗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前方的光亮处。   江水东流,水声如铃。   赵祗缓缓推开了木门,两侧江面旷阔,犹如平地千里。   而就在他所在的船队的正前方,一座岛屿横在江中,岛屿之上一座据岛环山而建的城池,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新朝末年,公孙述割据巴蜀。   在岛上筑城,岛中之井,白气升腾,如同白龙飞升一般。   公孙述自号白帝,并名此城为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前句的“白帝”便是指位于巴郡最东方的白帝城。   一旦占据白帝城和江关,那么顺流而下,便可直接威胁荆州的腹地。   广阔的江面也在白帝城的后方,陡然狭窄到了只有三分之一,而水流给人的感觉,更是湍急了数倍有余。   江关正对着白帝城,就修筑在白帝城的南方,前临江水,后枕赤甲,易受难攻。   两城遥遥呼应,以为奥援。   天下至险之处,瞿唐、滟滪是也。   每一舟入峡数里,后舟方续发,水势怒急,恐猝相遇,不可解析也。   面对着天地的伟力,赵祗心中不由感到了无比的渺小。   若是以部曲强攻白帝城与江关,攻下此处之时,江水都将会被鲜血所染红…… 第七百零七章 意料之外   江面上的船队自然是引起了江关守军的注意。   很快数艘全副武装,上竖着汉军红色旌旗的兵船便拦住了船队的去路。   五艘作为冲击,多用于接弦战的艨艟船,居于最前列。   四艘被涂成了赤色的小型快船“赤马”护卫其两翼。   两艘满载着弓弩手,上面还驾着一艘床弩,四面设板防御矢石,其内如牢槛的重武装船“槛”,居于中央。   而这一支水师的旗舰正是一艘高大无比的楼船,而在那楼船的两侧稍后房,还有两艘略小一些的楼船护卫其左右,犹如战场之上护卫着主将的亲卫一般。   任何敌人要想威胁旗舰的安全,都必须要先越过这两艘护卫舰。   楼船之上遍插旗幡刀枪,旌旗招展,刀枪密布。   楼船高达三层,每层都设有防护女墙,用以防御敌方射来之弓箭、矢石。   女墙上开有箭眼,用以发射弓弩。为防御敌方火攻,船上蒙有皮革,以隔热。   女墙之内,人影绰绰,可以看到其上有不少的军卒在走动,其上一架又一架的床弩被竖起,阳光照耀之下,无数冷森森的矛枪已经是对准了他们。   赵祗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楼船,不由的轻吸了一口凉气。   他久居益州境内,巴郡郡内虽然河网密布,但是何曾见过如此高大的战船。   赵祗脸色凝重,他冷冷的看一眼站在他旁侧的江城城守,站立于那江城城守旁边的几名军卒立即会意。   最靠近那江城城守的两名军卒一左一右架起了那江城的城守,另外几人都已经将手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一旦江城的城守又任何的异动,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控制住他。   这江城的城守居然将这么重要事情隐瞒下来,没有告诉他。   只是,当看到江城的城守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了起来,赵祗心中的怒火微消,看江城城守的模样,恐怕他当真不知道江关守军的情况。   其实也真不怪江城的城守不知道江关守军的具体情况。   刘焉当初截断益州与其他各州的道路之时,安插的将校皆是自己麾下的亲信将领,基本都是东州出身的军卒。   刘焉想要掌控益州,那么便不可避免的会侵犯到益州本土豪强世家的利益。   因此各个关隘、要道之上,刘焉都安排的是东州人,而且不允许寻常百姓靠近关隘和要道,防止被探听虚实。   江关是沟通益州和荆州的重要交通要道,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刘表入主荆州之后,对于益州之地觊觎已久,和巴郡东部的豪强世家眉来眼去。   刘焉也知道其中的部分情况,而且刘表统一荆州之后,编连水师,整备部曲,日益兵强马壮,也让刘焉感到了深深的威胁。   为了防止巴郡东部本土的世家豪强探查江关和白帝城的东州兵底细   江关和白帝城进一步与其他地方相隔绝,几乎和其他地方断绝了大部分的交流。   所以对于江关和白帝城的底细,基本没有人知晓。   刘焉不断的增强江关的防御力,不仅修建起了数道拦江铁索,还秘密调集了不少的工匠进入江关,在其地修筑船只,编练水师。   这一次任宪打通和汉庭的联系,就是在益州集结起了一支水师,再加上了刘表也派遣了水师,路面之上任宪还派了一支部曲,荆州军也有一只两千余人的部曲参战。   里应外合,两面夹击,虽然守备江关的东州兵借助了江关坚固的城池,还有地势的优势,负隅顽抗。   但是最终寡不敌众,镇守江关和白帝城的东州兵,还是在益州军和荆州军的联手围剿之下败下阵来。   而攻下了江关之后,刘表便接管了江关还有江关的水师战船,白帝城则是由益州军掌管。   这些事情,在益州只有任宪还有参战的益州军知道,毕竟相隔甚远。   江城的城守只是任宪麾下的一名校尉,他本就对于江关的情况就知之甚少,不然他已经投降,家眷妻儿皆在赵祗的手中,又如何敢有欺瞒之举。   赵祗双目微眯,他原本以为江关的守军就几百人,益州大部分的地方武备松弛,因为当地的世家豪强和刘焉多不对付,因此对于其政令多是阳奉阴违。   刘焉想要扩展自己的势力,自然是难上加难,因此就算是在各处征兵,也是收效甚微。   本以为江关和其他地方一样,但是情况却完全出乎赵祗的意料,江关的守军居然如此之多。   那三艘楼船只怕是每艘楼船都有数百人之多,而另外还有十一艘战舰,虽然有大有小,但是也在数十人到百人之间。   算上江关现在可能留下的守军,江关的守军总人数约莫在两千人到三千人左右。   现在他麾下就四百人,江关的守军和四城的城卫加起来已经是超过了三千人,就算是有心算无心,想要掌控整支江关,又谈何容易。   有水师在江面之上拦截,船队便缓缓的停了下来,收起了船帆。   拦截者他们去路的江关水师见状也没有发起进攻,而是放下了小船登上了他们的船队。   当得知益州的战局发生了变化,成都之战任宪居然战败,黄巾军不仅是击败了益州军的主力,甚至还攻入了益州的腹地,攻破了江州之后,那些登上船询问的军卒也是脸色大变,他们留下了一部分人继续交涉,另外的人立即划船回去前去禀报。   兹事体大,他们虽然都是小卒,但是黄巾军攻入了益州,他们都知道意味着什么,这件事无疑是重要无比。   赵祗看着那些荆州兵划着小船返回旗舰所在的地方,随后很快看到楼船之上不断摇晃的旌旗,似乎在打着旗语交流。   赵祗不懂水战,也不属于汉军水师的序列,对于这些旗语说的是什么,他自然是一无所知。   不过很快,几艘战船很快加入了他们的船队,又派了一部分人登船说明。   大致便是,益州军驻守在白帝城,而江关是荆州军的管辖范围。   他们属于是益州军的序列,所以他们将会带着他们前往白帝城,还有便是他们乘坐的一些舰船是战船,而这些战船他们需要临时征用,用来防备黄巾军可能到来的进攻。   说是临时征用,但是谁都知道进了这些荆州军嘴中的东西,便绝对是吐不出来了。   四城的县令很快便围拢了过来,前来寻访江州城守,他们可不想留在白帝城中,要是黄巾军想要掌控江关,那么白帝城就是一个绝对无法绕不开的地方,必然承担着黄巾军的第一波进攻,这些荆州兵摆明的就是想要当作炮灰。   四人将江城的城守围在正中央不断的言说,想要江城的城守和荆州军的主将去谈。   但是江城城守此前被赵祗冷冷的望了一眼,已经是吓得不轻,心中惊惧之下,却是不敢再说其他的话。   天气渐热,太阳本就毒辣,一时间江城城守脸上汗如雨下,他只能是不断的用绢布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各位不要着急。”   赵祗沉吟了片刻,恢复了镇定,开口言道。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要站出身来。   “我们一路上将大部分的舟船都带走,后续的那些家族也应该也将大部分可用的舟船也全部征用,黄巾军怕是没有多的的舟船可以利用,他们想要打到这里,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赵祗说的没错,也点醒了一直以来都有些担忧追兵的四城的县令,情况好像确实并没有到生死存亡的地步。   “不如暂且听从这些荆州兵的安排,我们先进白帝城安顿下来,然后等到后续的人都赶到的时候,我等再将家眷安排着跟他们一并通过江关往荆州去,然后再派人去说明清楚。”   “黄巾军势大,集合大军十万进攻江州,我等为护卫百姓周全,只能是一路撤到江关,无论如何也不能怪罪我等。”   临江县令眼珠微转,他听出了赵祗的言外之意。   虽说益州军主力战败,黄巾军主力已经进入了益州,绵竹和成都两大坚城,金牛道的守军也没有挡住黄巾军的步伐。   黄巾军就如同神兵一般从天而降,出现在了成都还有江州的城外,四城肯定是守不住。   但是他们总归是丢城失地,抛弃城邑,就算这个时候逃走保全了性命,但是也免不了后来被治罪。   但是赵祗此时一说,却将主要的目的变成了护卫百姓周全,虽然实际上作为没有改变,但是起码也有个说法。   “赵司马说的有理,先进白帝城安顿下来,其余诸事再做安排。”   临江县令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当即附和道。   在场的几人为官多年,他们一早选择弃城而逃,自然都是人精,也是转瞬之间便明白了赵祗话里的意思。   “白帝城中应当还有战船,也有水师,到时候可以让那些水师出营去接引那些后续到来的人。”   平都县令微一沉吟,也是有了计较。   “各家族的家主,宗长应当都是坐船先行,其余人从陆路行走,可以将那些家主,宗长接引到白帝城中,然后再安排去荆州的事务。”   只要说服了那些宗族的家主和宗长,那么他们或许不仅能够保全性命,还能够保住官位。   四人在路上早已经相互沟通,此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当下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和江州城守还有赵祗两人闲聊了一会,便各自回到自己的船舱。   “江关事务你不清楚很正常,我知道你没有说谎,不过江关守军虽多,但是你要知道我黄巾军人数更多。”   赵祗走到了江城城守的近前,他低垂着头,但是目中露出的凶光还是看在了江州城守的眼里,赵祗低声威胁道。   “到时候进入白帝城,你看一下能不能摸清一下白帝城中底细。”   “益州军败了,东州兵也败了,如今我黄巾军已经攻入益州腹地,收取益州全境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至于您的家眷所在何处,想必不需要赵某再提醒了你了吧?”   赵祗放缓了一些语气,继续说道。   “不过你也放心,我太平道向来便是赏罚分明,你献出江州有功,帮助我军夺取江关更是大功,赵某在大贤良师面前一定为你请功。”   江州城守脸色稍缓,悬着的一颗心也是稍微放了下来。   荆州军的船队领着四城船队往着白帝城开去,这时第二支水师舰队也出现在了江面之上。   第二支水师舰船的数量比起荆州军水师舰船的数量来说,却是多了不少,但是其船只的大小明显小了很多。   在第二支水师之中,高大的楼船只有一艘,重装槛船不见一艘。   倒是有很多“走舸”和“艨艟”、“赤马”等船小速快的小船,尤其是那种走舸战船,往返如飞鸥,乘人之所不及,金鼓旗帜,列之於上。   无数火红色的旌旗飘扬在其上,虽然其船队看起来没有荆州水师那般威武,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给荆州的水师。   这些益州的水师,甚至给了赵祗一种奇怪感觉,若是他们和荆州水师在江面之上搏杀,恐怕最终的胜利并非是船坚人众的荆州水师,而是这些配备着小船的益州水师。   赵祗看着眼前的益州水师,心中也升起了巨大的疑惑。   荆州水师天下闻名,但是益州好像水师并不强,如果真的强的话,为什么巴郡还有那么多的水贼?   但是眼前益州水师的气势却是做不了假,那种气势绝对精锐之师才能有的气势。   益州的水师很快和荆州水师完成了交接。   赵祗看着在船队之间不断穿插的战船,看到战船之上的益州兵只觉的一阵凶悍之气迎面而来,赵祗久经沙场,他很清楚这些军兵绝非是什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货。   只不过,唯一有一点让赵祗赶到奇怪的。   荆州水师进退有度,一看便是训练有素,也有杀伐之气,一眼便可以看出是一支正规的水师。   但是这些益州的水师军卒给人的感觉并非是像是军卒,而是更像……   水贼…… 第七百零八章 图谋两关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白帝城内一片寂静。   江水东流,涛声如乐。   赵祗双目微闭,躺靠在床榻之上。   灯火已熄,房舍之中昏暗一片。   赵祗就这样静静的听着耳畔不断响起的水声。   一路过来,都是江水流动的声响伴着他进入睡眠之中,不知不觉之中,这声音好像已经和他融为了一体,若是没有这声音,恐怕他真的会难以入眠。   现在已经是他们到达白帝城的第三天的夜晚。   他的眼力并没有问题,他当初觉得那些益州的水师不像是正规的水师,而更像是水贼,确实是正确的。   因为如今驻扎在白帝城中的这些所谓益州水师,其前身正是水贼,他们都是甘宁麾下的水贼。   甘宁昔日年少之时,轻侠杀人,藏舍亡命,闻於郡中,在江水之上以为水贼,巴东之人,群聚相随,挟持弓弩,负毦带铃。   步则陈车骑,水则连轻舟,侍从被文绣,所如光道路,住止常以缯锦维舟,去或割弃,以示奢也。   任宪为了打通益州与荆州的道路,约定好了与荆州军里应外合,夹击江关守军。   为此任宪集合了大部分他能控制的水师,甘宁麾下的这些水贼也在其征召的序列之中,毕竟在江水之上作战,甘宁麾下的这些水贼经验丰富,战力并非是寻常的水兵能够比拟。   在联合荆州军击破了江关守军之后,那些被征召过来水师,自然便被任宪暂时留在了白帝城中。   毕竟江关距离成都这主战场相隔距离足有两千多里,从江州顺流而下江关也有七八百里的距离,如果是寻常的民船航行,都需要近二十日才能到达。   不过军船花费的时间比民船自然要快上很多,毕竟民船时常需要停靠,而是民船较小,风险也大。   江水之上虽然没有海外如此凶险,但是稍有不慎,船毁人亡也并非是什么罕见之事。   逆流而上,要花费的时间更多。   就算将这些军卒全部调回益州本土,根本也对益州的战场毫无帮助,于是这些人军卒自然就被留在了白帝城,这样还剩下了不少粮草。   甘宁加入了益州军中,凭借着多次立功,被任宪倚重,后续进攻犍为郡等郡国,甘宁被任宪安排为先锋,一路北进。   不过因为麾下水贼大都被征募前往江关,他麾下真正的亲从也不过三四十余人。   江关距离成都两千余里,成都发生的事情还是因为赵祗赶到,才让白帝城的守军知道了前线了局势。   前线的兵败,让白帝城中上下皆是一片吵闹,不安的情绪逐渐的在白帝城中传播。   甘宁麾下的那些水贼虽然因为军令的约束,还呆在营地之中,但是赵祗清楚,恐怕若是再没有多少甘宁的消息,他们便可能沉不住气,要进入益州腹地去打探消息。   现在前线益州军兵败的消息众说纷纭,唯一确定的只有三件事。   一是黄巾军主力已经进入了益州的腹地。   二是东州兵已经全部归附,那些在益州内地劫杀商队,掳掠乡民的东州人皆是被定罪。   罪大恶极者、民怨沸腾者,立斩。   次等者按照所犯之罪,定以劳动改造,从数年到数十年不等,他们将会被发配到矿山等地用劳动来抵消刑法。   刘焉自焚而死,东州军冷苞、邓贤、吴兰、庞羲四人战死。   刘璝被斩首示众,其罪便是纵兵劫掠,屠戮乡聚,传首三郡。   那听从刘焉军令,一路从梓潼烧杀抢掠,强征壮丁南下的东州兵将领庞异,更是被传首五郡,以示宵小。   三便是任宪突围被斩杀,成都城中三万余名益州军尽数投降。   黄巾军此时正向着蜀郡还有犍为郡进军,大军已经深入益州的中部地带。   益州军之中除了任宪以外,其余诸将的消息都摸棱两可,根本无从得知。   毕竟这是黄巾军故意放出来的消息,许安让鹰狼卫放出的消息都是他想要让益州人知晓的消息。   许安借着鹰狼卫就是在释放一个信号,一个友善的信号。   黄巾军虽然接受了东州兵的投降,但是黄巾军并没有忽视东州兵在益州所犯的罪行。   恶首得诛,从者定罪。   而战败的益州军也并非是赶尽杀绝,而是将其收编。   甚至听说,愿意为军者,可以加入黄巾军中为军,不愿意为军,黄巾军保证在战事平定之后,发放路费,放其归乡。   一些家乡就在广汉、蜀郡等已经被黄巾军占领郡国的益州军军卒好像都得到了路费返回了家乡。   不过这些毕竟都是传言,真真假假难辨,众人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但是就算如此,传言还是有作用的。   赵祗明显能够感觉到,白帝城中的军兵,还有四城的军兵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对于黄巾军并没有太过于明显的敌意。   三天的时间,让赵祗弄清楚了很多的事情。   白帝城中,共有军卒一千七百人,其中一千余人是原从甘宁的水贼。   剩下的六百人是任宪麾下的军卒,带领的是一名任氏出身的军司马。   当初益州军和荆州军联手进攻江关,主要派出的都是水师,步兵派出的比较少。   攻下江关以后,江关交给了荆州军镇守,按照任宪原定的计划,这些活下来的益州军军卒一部分留在了白帝城,其余的则是回到了临江、朐忍。   当初进攻江关,其实就派遣了一支千人左右的军队,然后从临江、朐忍两城征募了一些军兵,还强拉一些壮丁。   甘宁麾下的那些水贼名义上也听从其统帅,但是实际上那白帝城的军司马也不太能管理这些原本从属于甘宁麾下的水贼。   毕竟,这些水贼之所以加入益州军可不是因为什么和东州人的纠纷,也不是因为任氏等一种豪强世家的威望,仅仅是因为甘宁也加入了益州军之中,他们效忠的对象从来就只是甘宁罢了。   他们的船只都停靠在白帝城东北处的港口之中,港口和白帝城相连,但是要想通过需要越过两道城门。   大部分的水兵也是和白帝城的守军一样,住在白帝城中,但是大约有四百余人住在港口之中的军营里面,在每条船上也留有一定的守卫,他们的警惕性很高,比起白帝城中那些懒散的益州兵来说,高了不知道有多少档。   反观白帝城的那些守军,武备松弛,警惕性差,这三天的时间之中,丛属于甘宁的那些水贼时常出港巡视,但是白帝城的守军却是连操练都没有进行过。   这倒是让赵祗找到了熟悉的感觉,霍然面对着荆州水师和益州水师这样的精锐,让赵祗感觉有些无所适从,还是那些益州军的老对手比较好对付。   赵祗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那些从北地来的军事教官,看到和他们作战的东州兵还有益州军的时候,根本没有将其放在眼里。   两相对比,便见其中的差距。   白帝城的虚实已经被掌握,江关的情报也赵祗了解的差不多。   江关荆州守军大概有两千四百余人,守将是荆州的水师校尉张硕,听闻好像原来是江夏太守黄祖的部将。   两千四百余名荆州兵,一千七百余名益州兵,合起来有四千余人,而赵祗现在手下只有四百余人,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赵祗安排了一支两千多人精锐部队乘船隐匿踪迹跟随在益州豪强世家的后方,但是这一千余人,对于接下来他们在白帝城的行动很难起到什么作用。   白帝城是江水中央的岛屿,只能借由渡船上岛,而能登岛的地方都有益州水师的哨岗,一旦登岛,那么立时便会被发现。   至于跟随在其后方的将近两万名步卒则是根本帮不到江关这边。   那些步卒本来就是去接管沿江的枳县、平都、临江、朐忍四城。   还有一部分军兵到了枳县之后,会和大部队分开,顺着延水去收取涪(fú)陵。   八百余里,要是用脚走不坐船,耗费的时间要按月来算。   况且现在天气越来越冷炎热,更是让行军变得困难无比。   再过一段时间,荆州和益州这些南方的州郡大军根本难以行进,不说什么蛇虫鼠蚁和林间的瘴气,但就是酷暑都足以让一支军队出现大规模的非战斗减员。   作战之时,需要披挂甲胄,在这样的天气之下,恐怕不用走动和上阵搏杀,便已经是挥汗如雨。   现在江关和白帝城的军卒,虽然在其仓库里面还是有不少的甲胄,但是却没有人肯去穿戴甲胄,他们大都是穿着轻便透气的短襟或者戎装。   不过虽然两处城关的敌人过多,但是夺取城关之事并非是没有任何的可能。   那些原本镇守江关和白帝城的东州兵并没有全部被杀,大概有两千多名东州兵活了下来。   这些活下来的东州兵被贬为了奴隶,被荆州军和益州军两军差不多是对半瓜分作为苦力和仆役使用。   现在在白帝城中的杂活、苦活基本都是那些幸存下来的东州兵在做,他们大都居住于白帝城的城外,修建了一些简陋的房屋苟延残喘的活着。   赵祗走到了阁楼的窗前,看着寂静的白帝城,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让他原本平静的内心也忍不住泛起了波澜。   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如今他麾下不过只有四百人,敌人是有其整整十倍。   想要同时谋取江关和白帝城无疑是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会引火自焚,就此身死道消。   对于白帝城的那些东州兵,赵祗并没有太多的仇恨。   他知道这些东州兵多半是没有和他们交战过,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仇恨。   其实真正有仇怨的对象,从来就不是什么东州兵,益州兵,那些豪强世家才真正的罪魁祸首,赵祗从来都很清楚。   那些从北地来的鹰狼卫将所有的事情都讲解的很清楚,豪强世家底蕴丰厚,宗族强盛,处于强势。   而他们不过小家小户,贫无立锥,手无寸铁,处于弱势。   正因为处于弱势,所以才应当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而不应该过多的树敌。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赵祗凝望着白帝城城内的街道,恍惚间,彷佛又回到了中平年间。   那时他们聚众而起,头缚黄巾。   实际上他们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所谓黄巾教义。   若非是那些所谓的豪强世家强取豪夺,他们怎么可能会起兵造反,造反者,株连九族,谁不恐惧,谁不害怕。   但到底,那些豪强世家却是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他们留下。   那个时候,他们确实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每到一地,乡聚之民无不赢粮而景从。   只是……   他们最终却是不知不觉之间,彻底偏离了方向。   从马相自称为天子的那一天开始,一切便发生了改变……   赵祗轻叹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白帝城的东州人大概有一千两百人,这些可以利用。   毕竟若是他们现在没有办法靠着自己脱离如今的处境,而若是有人能够帮助他们脱离苦海,不可能无法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传言之中只说了益州军中只有任宪一人被杀,其余的将领都没有音讯传出。   但是赵祗作为益州黄巾军的统领,他自然是知道更多的内情。   甘宁被俘一事,他也是知情者,而且似乎看许安有收复甘宁的意思。   既然甘宁被俘,那么甘宁麾下这些亲从水贼便不能轻易杀了,又或许可以想一些办法利用一二。   赵祗心念微转,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方略。   豪强世家的船队在第二日的黄昏便已经赶到,事情也已经议定。   在赵祗的授意下,江州的城守和四城的县令也达成了协议,派出了使者前往江关和镇守江关的荆州军交涉了一番。   对于益州军想要让百姓通过江关的请求,江关的守将张硕并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一口答应,而是说需要上行禀报上官,毕竟兹事体大,需要请上官定夺。   随后张硕派出了舟船前往更上游地方设下了岗哨,作为警戒,说是若发现黄巾军的踪迹,那么他们便会立刻放百姓通过江关,不会让百姓收到危险。   不得不说,江关的守将张硕是一个圆滑的人。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是张硕的承诺也给了赵祗一些运作的空间。   其余三城的人距离江关距离遥远,但是从朐刃到江关只有两百余里的距离,这些豪强世家家中并不缺少牲畜,因此其多用马车和牛车,行进的速度较快,据悉应当还有三天的时间便可以到达江关……   赵祗重新闭上了眼睛,躺在了床榻之上。   成败,就在三天之后! 第七百零九章 暴起发难   夜热依然午热同,开门小立月明中。   竹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   已入七月,巴蜀的天气已经让人感到十分的不适。   夏季,也是蛇虫鼠蚁活动最为频繁的一个季节。   赵祗站在房舍之中,看着窗外黑暗的街道,听着院外阵阵的虫鸣,躁动的心微微的感到了平复一些。   白帝城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军营,只不过没有军帐,而是变成房舍。   将校住在独立的房间之中,住在城池的中央建筑群,而其余的军卒则是分散居住在军舍之中,一间军舍可以容纳十数人,乃至数十人。   多处军舍合为一处,在之外还设有矮墙,按照设计来说,若是有贼兵奸细混入城中,这矮墙可以将军营和其他建筑隔开,军舍中人可以以其为防御,若是纵火,火势也会被其阻隔。   严格来说,白帝城在某一方面并不太像是中国传统的城池,而更像是西方中世纪的城堡。   在白帝城的北面有一片民居,这里住的是普通民众,而白帝城中居住的人全是军卒。   白帝城中积蓄着大量的粮食,其地易守难攻,要想进入白帝城,非走水路不可。   平时白帝城和北面的民众交流沟通皆是通过船只,白帝城的守军也在北面民居留下了十数名军卒作为值守。   房舍之中,一片昏暗,让人无法看清房舍之中的景象。   赵祗依旧是站在了窗前凝望着黑幕笼罩之下的白帝城。   皓月慢移,清冷的月光的落入了赵祗房舍之中。   这一次赵祗的房舍之中再不是如同之前一般空空荡荡,五名手执环首刀,身穿戎装,头戴黄巾的军卒就站立在房舍之中。   站立在中央的一人,站在众人之前。   月光落在刀刃之上,而后流淌于地,反映出的刀光犹如一泓秋水般明亮。   “钱百户,都安排好了?”   赵祗转过了身,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缓步走到了那站在前方的将校身前,低声询问道。   “那些东州俘虏大多都住在城外的东面,那里只有半队的益州军驻扎,趁着宴会,我派了二十名兄弟抹黑出城,之前我们的人还给他们送去了酒食,地方也已经都摸清楚了。”   那面色阴鸷的将校,上前了半步,低声禀报道。   “港口那边,安排了几个机敏的兄弟,一旦我等在白帝城闹起了事端,他们便会在港口纵火,同时假做伏兵,敲击乐器,摇动旌旗,以为疑兵,应当也能拖住港口的水兵不敢轻易出营。”   “城中集中军舍共有两处,两处军舍都已经安排好了人,只等号令一到,便立时可以杀入营中。”   “城门处今日是我们自己人值守,城门随时可以打开,城外的东州兵入城没有任何的问题,城中武库守备松懈,只有半队不到的军卒居住在旁侧,他们每日到了晚间,都只会留下两三人值守,其余的人都会进入旁侧军舍睡觉,轻易便可控制。”   那面色阴鸷的将校,名为钱午,其实是鹰卫的百户官,并非是出身益州黄巾军。   对于查探,隐蔽之类的事情自然手到擒来,娴熟无比。   他就是被许安派到益州黄巾军中负责训练益州黄巾军的军事教官之一。   当初董卓还在时,河东郡南部因为受到了黄巾军的威胁疯狂的扩军,也让鹰狼卫按下了不少的钉子,钱午就是其中最出众的一个。   他当时在汉军之中一路胜任屯长,而后被委任为守备闻喜城的城门。   于夫罗起义,他受命内应外和,闻喜城就此告破,也彻底断绝了西凉军主力南下的道路。   这份功绩也让钱午从一名普通的缇骑,被升为旗官,领试百户。   时隔多年,他也已经将“试”字去掉,成为了鹰卫的正式百户,前往益州也算是他主动请缨。   这一次赵祗带来的四百余名军卒,这些军卒大多都是经过了钱午等人训练,他们全都是益州黄巾军之中最为优异的部曲白杆兵其中一员。   只有五十七人不属于白杆兵,其实他们也不属于益州黄巾军的序列,他们都是如同钱午一般的鹰狼卫缇骑。   这也是为什么赵祗敢于带着这四百余人一路行进,进入白帝城,凭借着四百余人就想要夺取白帝城和江关两座城关。   真正在出谋划策,定夺计划的其实并非是赵祗,而是钱午。   对于渗透,破袭,破坏,伪装这一类的活动,鹰狼卫是当之无愧的举世第一。   正因为钱午的原因,所以赵祗才敢如此大胆。   他信任钱午,信任鹰狼卫的缇骑。   广汉、安汉两战,还有和东州兵的对峙战,益州黄巾军的一切变化都被赵祗看在眼中,益州黄巾军在这些鹰狼卫缇骑的训练确实和曾经早已经是截然不同,判若两样。   钱午顿了一顿,继续低声道。   “武库之中,昨日我查探了一下,内里还有不少的武器,足以够那些东州兵使用。”   “东州兵交给我手下的缇骑去管辖,他们知道该怎么分散管理他们,等到白帝城的骚动平息我们完全掌控白帝城后,将军到时候再派人去整编东州兵,那个时候我们也有了时间。”   钱午禀报完后,后退了一步,和其余五人站在了一起。   虽然计划是钱午制定的,一切也是以鹰狼卫为主,益州黄巾为辅,但是钱午却没有丝毫喧宾夺主的意思。   鹰狼卫独立于各部门之外,也因此论功行赏的方式与其余部门不同,也没有必要去抢风头。   更何况,赵祗虽然对于渗透,破袭等事务虽然不太通晓,但是赵祗一路过来,甘冒风险,也已经是让一众鹰狼卫的缇骑对赵祗刮目相看。   赵祗他本可以安居于江州,坐镇指挥,自己处于安全的地方。   就凭借着赵祗在益州黄巾军中的威望,还有益州之役做出的贡献,再如何赵祗也能混到一个正五品的封号将军。   钱午很清楚赵祗的想法,如今太平道兵强马壮,精兵强将无数。   赵祗也和他询问过很多关于太平道内部的事情,四州黄巾军进入并州之后,大部分的渠帅都只是被封为了将军和校尉。   而无论官职如何,只有能力出众,功绩足够才能继续领兵作战,否则便只能拿到一个闲职,或者是去管理屯田兵,管理后勤,就此安然一生。   战阵搏杀,凶险非常。   自古便是能者上,而弱者亡,许安选兵用将的办法并没有任何的问题,也挑不出任何的矛盾。   但是赵祗他却不想只作为一个黄巾军的闲职将军,去管理什么屯田兵。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之所以如此冒险,就是赵祗想要证明自己并非是什么庸才,他要拿出一份功绩让许安看一看,益州黄巾军并非无人。   既然所有人都认定了江关和白帝城夺不下来,那么他便用白帝城和江关作为礼物,送到许安的手中。   “今日宴会,大多数人都已经喝醉,其所在地都已经探查清楚。”   赵祗环视了一圈房舍之中的将校,心中平静非常,沉声道。   “此次内城主要以抓人为主,尽量不要杀人,但是也别因此失了先机,若是有人反抗,想要呼救,应机立断。”   “外城军舍,以杀止乱,务必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两处军舍!”   房门拉开,无数人影浮现在了赵祗的眼眸之中,随后很快便消失了黑暗之中。   鹰狼卫寄托于阴影而生存,在黑暗之中,他们如鱼得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在黑暗之中胜过他们。   ……   内城之中,廊巷之中充斥着酒气和饭菜的香气。   两名手提着灯笼,挎着腰刀的益州军军卒行走在长廊,走到了转角处。   “这么晚了还要巡视,那狗东西,上次没从我们这里得到多少好处,便想着法儿整治我们。”   一名略高一些益州军的军卒脸色不愉,低声骂道。   另一名矮个的军卒一脸的无奈。   “蛾贼影子都还不见,他……”   一道冷风突然刮来,两名益州兵手中的灯笼被吹的一阵乱颤,灯火摇曳,虫鸣声响的声音似乎更大了一些。   灯笼定住,火光不再摇曳。   长廊之中,恢复了平静。   两名益州兵提着灯笼沉默的向前,好似刚刚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   只是在空气之中,却多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不过微风吹拂而过,那淡淡的血腥味也消弭在了空气之中。   灯光明亮,两名益州兵的脚步轻盈,踩在地面之上,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微风吹拂之下,他们手中提着的灯笼也微微摇动了起来。   两名益州兵提着灯笼缓缓向前行走,沿路很多关闭的房门都已经被打开。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黑暗之中传来,似乎在黑暗之中隐匿着什么邪恶的妖魔一般。   但是两名益州兵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   一路向前,通过了长廊,走到了最为靠后的一处内宅。   两名益州兵提着灯笼继续向前走去,他们的身影也引起了守在门外两名卫兵的注意。   “来者止步!”   眼见两名益州兵越走越近,守在门外的卫兵走出来了一些,沉声喝斥道。   “巡夜……”   “嗖!”“嗖!”   两道破空声喧嚣的虫鸣声之中却是显得微不可察。   “你……”   一箭封喉,两名卫兵捂着脖颈无力的跪倒在地,其中一人艰难的抬起手,指着那两名缓缓走来的巡夜益州兵,满脸的难以置信,他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轻轻推开了大门,庭院内空无一人。   那任氏出身的军司马名为任业,也是白帝城城守。   庭院内的卫兵早已经被他屏退,宴会之上,任业喝的烂醉,拉着两名舞姬便径直返回了自己的庭院的之中。   良辰美景,自然是让庭院中平日守卫着的那些卫兵都退的很远。   钱午迈步走入了庭院之中,身后,十数名身穿着戎装,手执着环首刀的军卒跟在钱午的后方从院门处鱼贯而入,很快便将整个房舍全部包围了起来。   他们的动作很轻,轻到没有惊动房舍之中的任何一人。   房内灯火昏暗,隐隐能听到喘息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声音。   钱午缓步走到房舍前,轻轻的敲了敲下门。   “校尉……”   钱午微微躬身,模仿着之前那喊话的卫兵口音低声道。   “江州城守还有四城的县令,说是有要事相商。”   房舍之中的喘息声猛然一停,很快便传来了骂声。   “有什么事都给我等到明天再说!”   “好像是收到关于蛾贼的消息,所以才来寻校尉。”   房舍之中的声音短暂的消失了片刻,随后又传来了穿衣的悉索声,还有粗重的呼吸声。   房门拉开,一名须着胡须,满脸不愉的身材颇为高大的汉子出现在了门口。   “真是废物,一群蛾贼便将他们吓成……”   任业骂骂咧咧想要走出房门,但是一只大手已经钳住了他的脖颈,让他几乎连呼吸都没有办法做到。   “嗬嗯!!”   任业拼命的挣扎,他双手抓住钳住他脖颈的手,疯狂的用力,想要解除束缚。   但是那只钳住他的脖颈的手犹如一只铁钳一般,任凭他如何使力都没有办法挣脱开来。   直到任业感觉自己彻底快要不能呼吸,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头脑开始混沌之时,那铁钳没有再钳他的脖颈。   任业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他的意识也慢慢的回复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着他头发,猛然向上一拉,扯得任业的头皮生痛。   任业正想怒骂,但是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脖颈之上,已经驾起了两柄泛着寒光的环首刀。   原本放在庭院之中的灯笼被拾起,灯火明亮,也让任业看清楚了他目前的处境。   房舍之中,两名只披着外衣的舞姬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知道是被打晕还是被格杀。   而在他周围,是十余名手执着兵刃,头戴着黄巾的军卒。   就在这时,城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任业眼前微黑,几乎站立不稳。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第七百一十章 赵祗   太阳从连绵的群山之中缓缓升起,伴随薄雾缭绕,慢慢的散开在清晨的天空中。   阳光落在了白帝城中,为白帝城镀上了一层薄金,让那地面上原本殷红的血渍变得略微黯淡了一些。   上百年的岁月流逝,对于白帝城来说,好像并没有存在一样。   自从公孙述修建了白帝城后,这一百多年的时光,白帝城依旧还是那个白帝城,修修补补,但是终究还是原本的格局。   上百年来,白帝城只换了两任主人,第一是公孙述,第二便是汉军。   东州兵和益州兵虽然阵营不同,但是他们终究还是汉军,起码名义上都还是汉军。   只是如今这默默蛰伏在自汹涌的江水之上的白帝城,   时隔百年,白帝城的掌控者终于再度更换。   白帝城上的旌旗虽然还没有更换,仍旧是汉军的红旗,但是白帝城中早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四城的县令,白帝城的校尉任付,统领水师的甘昭,还有军侯一级的将校几乎都被擒下。   晚间的夜袭,只有几名警惕心很高的军将在内城被鹰狼卫的缇骑格杀,其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五花大绑,被人擒下。   相比于内城的温和,外城便要显得残酷无比。   内城的将校不过二十余人,豪强世家的家主宗主也只有二十余人,加起来不过四十余人。   大部分人沉迷于声色之中,或是没有多少的防备,毕竟上游驻扎着荆州军的岗哨,却一直没有传来黄巾军前来的消息,有熟悉破袭、暗杀的鹰狼卫缇骑带队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便已是得手。   但是外城地带,却是有将近两三千名军卒,如此数量的军卒,单靠赵祗带来的益州黄巾军自然是不可能马上控制。   而且最为主要的,白帝城距离江关并不是太远,如果晚间出现的骚动过大,那么恐怕江关那边会派人过来的探查,所以一切行动必须要快速行进。   益州军留在外城的人总共三百余人,要控制十倍以上的敌人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而想要快速的十倍以上的敌人,又是在晚间,那么最为简单而且有效的办法,只有杀戮。   近三百名黄巾军冲入了军舍之中,展开了屠杀。   随后武库的守卫也被鹰狼卫的缇骑解决,城墙上的卫兵早已经被鹰狼卫带领着益州黄巾军尽数解决。   很快,城外的东州兵也被说动。   他们战败之后沦为奴隶,家破人亡,对于益州军饱含着仇恨。   赵祗知晓东州兵和益州兵的仇怨,因此只是让城外的益州黄巾军选了五百余名青壮,先分成五十人一队带入城中。   然后在城中之后又将这五百名东州兵再次细分,分成十人一什,在益州黄巾军选了五十人充当什长,一百人充当伍长,管理这些东州兵,而后才给这些东州兵发放了长枪作为武器。   其余的东州兵都被留在了城外,并没有发放兵刃。   白帝城外的东州兵共有一千两百人,赵祗麾下满打满算不过四百余人,还要分散到各个地方把守重要地方,兵力捉襟见肘。   虽说这些东州兵看起来孤立无援按正常的逻辑推演,无论如何他们也只有依靠黄巾军才能活下来。   但是难保没有蠢人自以为是,或者是被仇恨彻底压倒了理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到时候别说拿不下江关,被其反客为主,丢了白帝城,甚至丢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赵祗并没有让东州兵全部进城,而是挑选了一部分人进城,进城之后便立刻强力控制着这支东州兵。   东州兵进入了城中之后,两处集中军舍的益州军也已经全部选择了投降。   将不识兵,兵不识将。   黄巾军一直没有到,也让他们的警惕心降到了最低。   在梦乡之中,这些他们往日的袍泽突然戴上了黄巾,他们根本没有认出来。   他们只知道黄巾军如同神话之中那般,突然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前,如同神话传说之中里面的那些天兵天将一般。   根本没有人想到什么反抗,他们的武器都没有放在军舍之中,根本来不及披甲。   益州黄巾军突入军舍根本没有遇到过多的抵抗。   很快,两处军舍的益州军还活着的已经是尽数投降。   益州黄巾军突入军舍,高喊着跪下不杀,所有没有跪地的人都被毫不犹豫的斩杀。   战阵搏杀,没有任何的情面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容不得半点留情。   白帝城的骚动持续不到两刻钟便已经彻底的平息,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港口的水兵派了几人探查白帝城中发生了什么,但是派出的探子都被鹰狼卫的缇骑尽数绑了起来。   这些水兵在江河的战船上可以如履平地,健步如飞,骁勇善战,但是在山林之间,在经验丰富的鹰狼卫缇骑面前却是如同稚童一般孱弱,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   而探查的水兵迟迟没有回禀信息也是港口的水兵感到了惊惧,他们登上了战船,全神戒备,注意着港口周围的风吹草动,一有不对的地方,他们便会马上升起船锚,驶离港口。   不过很快,一队轻骑便从山顶的白帝城翩然而至。   甘昭身旁的一名亲卫被益州黄巾军带了下来,向着港口的水兵告知甘昭已经被擒,他们的主公甘宁在成都之战中也被擒获,而且最为重要的是,甘氏的宗长如今也在黄巾军的手中。   港口的一众水兵得知甘昭还有甘氏宗长被擒,皆是慌了心神。   如今甘昭被擒,他们现在虽然能走,但是如何能走。   甘昭是甘宁的族弟,也是他们现在的主将,而且这些水兵之中有很多都是临江甘氏的族人和甘宁同出一宗。   而甘宁被擒的消息虽然是这些自称为黄巾军的军卒口中说出,但是众人心中却是忍不住的相信了一些。   成都之战众说纷纭,各种各样的传言都有。   但是最终的结果都是统一的,那就是黄巾军战而胜之,而且是大胜,益州军主力被收编,东州兵全部选择了投降。   甘宁如此长的时间了无音讯,多半是在成都之战出现了什么变故。   虽然众人心存疑虑,但是众人还是没有出港,派出了使者和黄巾军交涉。   赵祗知道空口无凭,这些水兵不会相信,所以他们没有想要这些水兵马上归附,所以只是要求其不要出港,便可以保证甘昭的性命无忧。   破晓之时,赵祗已经掌控了全城。   任付的首级,还有一众益州军将校的首级被割了下来,传首全城,然后又传到了城外东州兵的聚集地和水师的港口。   众人自然对于任付的模样,还有一众益州军将校的首级并不陌生。   大仇得报,一众东州兵也因此对于赵祗感恩戴德,不过赵祗还是颇为小心谨慎,还是只让五百名东州兵拿到兵刃,其余的东州兵并没有调动。   而看到任付还有一众白帝城益州军将校的首级,白帝城众一众益州军的军卒皆是面如土色,面对着手执着明晃晃的环首刀,把持着长枪的黄巾军,更是不敢兴起反抗之心。   四城的县令完全没有想到如此的变故,他们麾下军卒本就稀少,等到益州黄巾军押着四城的县令走访了一遍军舍之后,四城的军兵也是灭了最后的想法。   益州军的将校,领头的人物还有豪强世家的宗长,家主都被一网打尽,失去了领头之人,现在的益州军就是一盘散沙。   等到赵祗再度走入白帝城府衙之中时,二十余名豪强世家的宗长和家主已经在两边的案席上坐定等待了已久。   白帝城的府衙之中,往日里舞姬穿梭,歌舞升平。   但是如今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案桌之上没有美酒,没有佳肴,只有一把匕首,还有一张黄纸。   府衙之中没有舞姬,没有乐师,只有身穿戎装,手执环首刀,杀气凛人的黄巾军卫士。   一众宗长和家主听到赵祗的脚步都抬起头齐齐看向门口。   赵祗站在门口并没有急于向前,而是站在原地,环视了一圈在座的一众宗长和家主。   一众豪强世家的宗长和家主见到赵祗的目光看来,皆是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颅,不敢直视。   赵祗阔步走向首座,那里曾经是任付所坐的位置。   但是如今任付的首级还悬挂在白帝城中军舍的营门之上,自然是没有办法来坐这个位置。   赵祗从容不迫的坐在了首座的位置,居高临下环视着房舍之中一众宗长那个和家主,慢丝条理的开口说道。   “我姓赵,名祗,诸位可以叫我赵祗,诸位应该都曾经听过我姓名吧?”   赵祗的话音未落,一众豪强世家的宗长、家主皆是面色微变。   他们自然是听过赵祗的姓名,当初益州黄巾军突然崛起。   就是马相和赵祗,合聚疲役之民数千人,先杀绵竹令,进攻雒县,杀郗俭,又击蜀郡、犍为,旬月之间,破坏三郡。   马相自称“天子”,众至十余万人,遣兵破巴郡,杀郡守赵部。   直到贾龙后面聚集战兵,集合各家之力,阻塞通道,趁着益州黄巾军立足不稳,不熟悉地势,一举击破了益州黄巾军,这才使得益州之地转危为安。   赵祗的名字在益州黄巾军之中曾经是和马相齐平的存在,现在赵祗的名声早已经更甚于马相。   “如今白帝城已在我黄巾军手中,江州早已经被我军攻破,我黄巾大军不日便可至江关。”   “现在放在诸位宗长、家主的面前有两个。”   赵祗没有在一房舍之中的喧哗声,他敲击了一下案桌,淡然说道。   “第一。”   “拿起案桌之上的匕首,划开你们的手指,在身前的黄纸上按下手印就算是加入了我太平道中,而后听从我太平道的安排计划行事,如此可以保全家族,保全性命。”   “第二。”   赵祗竖起了第二根手指,他的声音越发的阴冷而来起来,让人不禁感到了丝丝的寒意。   “诸位拿起匕首,当场自裁。”   赵祗环视着房舍之中的众人,寒声道。   “自裁之后,为了避免你们孤单,我会安排你们宗族的其他人也跟着你们一起去往九幽。”   赵祗没有丝毫掩饰其杀意的意思,毫不遮掩,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并不害怕这些人不服从,他早就看透这些豪强世家的本性,也看透了人性。   人从来都是贪生怕死,这是本能。   虽然总有一些不惧生死者,但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他也敬佩那样的人。   他看的很清楚,房舍之中这些养尊处优的人并没有一人有这个胆量,有这个气节。   事实证明,赵祗的眼光向来很好。   他没有看错许安,也没有看错那些迎接他们的水师,更没有看错这些豪强世家的宗长和家主。   二十三张印着血指印的黄纸被呈到了赵祗身前的案桌上。   他知道,巴东四城的豪强世家已经被其一网打尽,而他随后能做的事情也将会没有任何的阻碍。   只要不出意外,江关便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赵祗轻蔑的笑了一声,他的视线没有再在房舍之中任何一人的身上停留,径直便走出了白帝城的府衙。   江风吹袭而来,卷动了白帝城上的旌旗。   江关派来询问情况的军卒也已经是被打发了回去,昨夜的骚动虽然只发生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但是还是让荆州军的将领还是派人询问了一二。   不过益州军和荆州军虽然名义上都属于汉庭,但是任宪心中一直都有其他的想法,两军互不统属,荆州军的探子询问了几句之后,看了一下白帝城的情况,便返回了江关。   赵祗并不怕江关的守军多想。   因为很快,他们便会压住内心的疑惑。   江面之上,已经出现了一艘竖立着火红色旌旗战船。   那战船在江风和流水的作用之下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江面之上飞速的前进,向着江关飞驰而去。   赵祗收回了目光,一切的行动都在按着他们的计划在运行,没有分毫的差池。   或许,这一战后益州水师的将会多处三艘战力强大的楼船。   江关的篇幅不大,下一章就会回到许安的视角。   江关和白帝城的战略意义对于益州来说,和汉中郡的意义其实不差多少。   掌控了江关,便可以掌握战争的主动权。 第七百一十一章 恩威并行   初平四年(193年),八月七日。   夏阳酷暑,万里无云。   金乌栖息于苍穹之上,只是举手投足散发的神威已经让整个天地之间都不堪其负。   微风吹拂而过来,卷起的并非是什么凉风,而是热浪,火烧火撩的使人感到阵阵窒息。   暘谷发清曜,九日栖高枝。   许安站在城楼上,俯瞰着驻扎在城外营寨的军卒,双眉紧蹙。   这样炎热的天气,已经是绝对不可能再正常的行军了,若是强行行军,只怕是会有不少的人倒在行军的路上。   “让随军的军医熬制降暑的汤药,除去哨卫军卒之外,其余军卒都暂时进入帐中避暑。”   许安皱着眉头看着远方,空气甚至因为酷暑都发生了些许的扭曲。   城楼的房檐虽然为许安遮住了太阳的直射,但是依旧是酷热难耐。   许安现在只穿着一身单薄的戎装,战袍早就解了下来,但是就在登上城楼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也已经是出了不少的汗。   “先回去吧。”   许安收回了目光,转身向着城楼的下方走去。   小冰河时期的前期最为显著的特征,便是极端的气候。   巴蜀之地,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热到如此地步。   看来解放益州全境的计划可能要推迟几个月,到夏秋交际之时,气温降低之后才能继续出兵向南。   如今许安领兵不久前才进入犍为郡东部,靠近犍为属国和越嶲郡的僰(bó)道,受制于炎热的天气,无奈只能是止步僰道城。   不过经过了差不多两月的时间,如今太平道已经扫清了大部分的阻碍。   广汉属国、广汉郡,汉中郡、蜀郡,蜀郡属国五处郡国全境都被黄巾军占据。   蜀郡的江原城还有两万余名益州军,这两万益州军在贾权的带领下急于去救援被困在成都城中的任宪。   他们还不知道成都之役已经结束,任宪已经伏诛。   吕布埋伏在道路的旁侧并没有被急于救援成都的益州军发现。   最后的结局毫无悬念,两万余名多数由新兵构成的益州军被吕布带领的伏兵击溃。   主将贾权被吕布阵斩,最后被俘虏者近万人,其余人全都逃入了山林之间,无法寻觅。   蜀郡因此而降。   益州有十二郡,如今黄巾军已经占据了五郡。   而巴郡其实也已经有大半在了黄巾军的手中,只剩下一些城池在益州军手中,不过这些地方多是孤立无援,缺乏援助,只是凭借着少许的守军,这些城池并不会成为黄巾军的阻碍。   可以说黄巾军其实已经占据了六郡。   益州北部六郡,可以说是益州最为重要也最为富饶的地方。   南中六郡之中人口混杂,还存在着不少的其他文化的部落,这些部落被统称为南蛮。   因此经济和军事的潜力比起北部六郡来说都要差上一些。   许安撑着遮阳用的伞走在城墙的马道之上,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向着府衙的方向走去。   徐鸿等人并没有撑伞,他们顶着烈阳,双眼微眯,握着腰间的雁翎刀警惕着周围,护卫在许安的身侧。   自入蜀以来,许安已经遇到了两波刺杀。   第一次是在攻占了犍为郡的郡治武阳城时。   二十余名世家豪强门下的刺客在许安进城的时候在坊市间暴起发难,暗藏手弩在隐蔽的地方。   护卫的腾骧卫马上反应了过来,行刺的刺客短短的片刻功夫便被格杀或者生俘。   不过他们最后关头还是吞下了毒药,所有的刺客都死在了当场,没有给鹰狼卫讯问的机会。   鹰狼卫随后入驻武阳城,其案交由狼卫镇抚使赵绩处理。   然后第二波刺杀很快再度发生,负责清理现场的鹰狼卫已经提前清场,但是不知道那些刺客用什么手段,将数张弓箭运送入城,在许安出城快要抵达城关的时候,三名射手于远处同时射箭,想要射杀许安。   距离虽远,但是还是被随行的腾骧卫发现,三箭其中两箭偏移未有射中许安,另一箭在射来之时,被最为靠近许安的一名腾骧卫挡住。   后续三名刺客眼见走投无路也是服毒自尽,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虽然死无对证,刺客的脸都已经毁容,但是赵绩很快还是从其中看到了蛛丝马迹。   六扇门的捕快辨认出了行刺刺客习练的技击术,鹰狼卫的缇骑大搜全城,也在城内找到了沟通城内外的暗道。   然后又请了当地的游侠辨认尸首,于是一路顺藤摸瓜找到了和那些刺客有着联系的家族。   派人行刺的不是别人,正是犍为郡势力最大的六大世家,也被称为犍为六姓。   赵绩将卷宗呈到了许安的案桌之前,马超、庞德两人依令带兵抓捕。   其中四家被当场擒获,另外两姓跑入了山林之中的坞堡里面据守不出。   不过他们虽然据守不出,但是就算是躲在乌龟壳里面,对于黄巾军来说仍然是没有任何的用处。   有些地方狭窄配重投石车无法进入,但是相对小一些的扭力投石车确实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入。   再加上极为擅长技击术的六扇门捕快,还有鹰狼卫的协助,两处坞堡也相继被攻克。   六姓主支一脉就收押在犍为郡的武阳城中,其余旁支也都被拘捕,   今天便是审理此案的终审日,而主审官正是赵绩,法司的主官魏律任副审官。   黄巾军的律法虽然几经更改,整改了许多内容,但是大部分还是依照汉律。   刺王杀驾,谋反叛乱,按律族诛,许安虽然不是君王也不是皇帝。   不过许安是太平道如今的道主,无论如何,这些行刺的世家绝不可轻饶。   赵绩将犍为六姓各家的主支一脉,皆判处斩刑,其余旁支大部分人都被罚进行劳动改造,孩童则安排专人养育,等后面慈幼院建立之后,再送入慈幼院中眷养。   汉代宗族一体,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犍为六姓相互勾连,互相通婚,早已经紧密相连,其六姓几乎占据了犍为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土地,矿场、林场,湖泊基本都是犍为六姓的名下,他们可以说是整个犍为郡最为权势的人。   主支一脉,可谓是享尽荣华富贵。   甘宁以锦帆扬名,步则陈车骑,水则连轻舟,侍从被文绣,所如光道路。   但是犍为六姓其奢华的生活根本让人难以想象,比之甘宁当初还要铺张浪费数十倍有余。   其旁支也是因此而受荣,他们大多数人因为留下的祖产甚至都必须要劳作,便可以轻松的活过一世。   后世的法律,其实并不适用于汉代。   依照汉律,赵绩只诛杀其主支一脉,已经是最轻的惩罚。   许安虽然有些犹豫,但是还是没有反驳。   依法处理,这是他定下来的章程,不能改变。   法律不对,可以更改法律,但是法律既然颁布,那么一旦出现犯罪,就要按现行的法律去处理,否则朝令夕改让所谓的《太平律》成为了笑话,成了一纸空文,如何能够服众,能够让民众相信太平道制定的法律。   最后判决的结果。   犍为六姓主支一脉全数被斩杀,旁支皆被判处劳动改造。   鹰狼卫在犍为郡各地举行公审大会,开始广泛收集证据,处理旁支。   犍为六姓其家族所有的资产,田土、矿场、林地、湖泊尽数被充公。   判决结果一出,其消息很快便在鹰狼卫的推波助澜之下传遍了几乎整个益州。   而随后从最东方传来的一道消息,再度引爆整个益州的舆论。   白帝城、江关城关之上,旌旗变幻,其上插着的旌旗一夜之间变成了太平道的旌旗。   赵祗一路潜行,伪装成江州城的逃兵,一路逃入了白帝城中。   然后趁其不备,暴起发难,夜间控制了白帝城。   而江关并没有发现白帝城的异常,荆州兵在天亮不久便收到了设置岗哨传来黄巾军进犯的消息。   于是荆州军旅行洛阳,让那些后续赶到的百姓通过江关,前往荆州安全的地方。   但是没有想到,有赵祗早就安排了不少的东州兵混杂在其中,进入江关之后,突然暴起发难,江关的荆州兵猝不及防之下连连失利,入城的东州兵迅速的控制了城门。   因为收降了益州军的缘故,所以黄巾军清楚江关的布置,知道武库的位置。   入城的东州兵一边在关中纵火引发骚乱,一边进攻武库,并呼喊同伴,那些在江关之中作为奴隶的东州兵听到了呼喊,于是也加入了攻击的序列。   整个江关一片大乱。   而后那些名义上是为警戒的在江面上游戈的益州水师,也在同时向着江关的水师营寨发起了进攻。   同时放下运兵船,运送军兵登陆攻关。   穿戴着甲胄,手执着利刃的益州黄巾军精锐杀入了江关之中,面对着那些根本来不及披甲,甚至武器都没有的荆州兵简直犹如虎入羊群一般。   荆州军连逃亡的机会都没有,两方的城门都被东州兵控制,江面之上有益州军的水师。   最后的荆州军的校尉张硕和上百名荆州军被困在一艘楼船之中无法脱身,他们没有办法阻止江关的沦陷。   张硕最后拒绝了赵祗的招降,命令麾下军卒凿通船底,随船沉入了水中。   张硕随船而死,最后的时刻,他表现出来的气节让人感叹,但是这份感叹却没有能够改变最后的结局。   赵祗成功的控制了江关和白帝城。   巴东四城也被后续到来的黄巾军步卒所接收,而随着顺流而下撑船而来的益州黄巾军抵达白帝城,白帝城和江关也彻底的成为了黄巾军的囊中之物。   江关被黄巾军所占据,涪陵也被黄巾军所占据。   益州和荆州的通道已经被黄巾军彻底的切断,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再和荆州取得联系。   唯一能够联系的也只有如今南方一直没有和外界有丝毫的沟通的交州。   但是交州闭州锁郡已久。   中平四年(187年),士燮被任命为交趾太守。   交州刺史朱符向各地收重税,引起反抗被杀,州郡秩序混乱。   汉庭内乱不朽,连年的战乱,交州地处偏远之地,汉庭对其的影响力大为减弱。   士燮眼见中原纷争,心中也不由的生出了一些不够有的野心。   他名义上是效忠于汉朝的交趾太守,实际上已成为割据交州岭南各郡的军阀。   士氏的亲族多出任交州的要职,士燮先后上表奏请任命其弟士壹兼任合浦太守,二弟徐闻县县令士?兼任九真太守,又让士?的弟弟士武兼任南海太守。   刘焉上书改置州牧之后,士燮权柄更重。   燮兄弟并为列郡,雄长一州,偏在万里,威尊无上。   出入鸣钟磐,备具威仪,笳箫鼓吹,车骑满道。胡人夹毂焚烧香者常有数十。   妻妾乘辎軿,子弟从兵骑,当时贵重,震服百蛮,纵使昔日南越王尉他(即赵佗)也没有士燮如今这般显赫。   严格意义来说,士燮甚至并非是交州的州牧,还只是一个郡守罢了。   但不需要汉庭承认,士燮其实已经真正的掌控了交州。   初平元年,孙坚兵威进洛,名扬天下,汉室因此重建威信,当时汉庭派遣使者进入交州安抚士燮,想要让士燮开通道路,重新打通和中原的联络。   还有便是因为荆南的动荡迟迟未能平息。   士燮掌控了交州之后,一直想图谋发展。   入蜀道路不便,只能向南或者是向北,向南大多森林,多瘴气,多蚊虫,军卒难以忍受,因此士燮想到的便是向北发展。   荆南的动荡其实就是士燮想要进取荆州的而扶植的势力所引动的。   士燮借口州内动荡未平,道路为贼寇所阻不能进,请以交州牧一职,这样才能清扫州郡,重新打通道路。   最后士燮如愿以偿,得到了交州牧一职,他依照承诺派使者上交一定的贡品上贡于汉庭,又减少了对于荆南的影响,暂时将势力稳固在了桂阳郡和零陵郡的南部地带,没有再继续扩张。   士燮开始在交州内大力扶植亲信,排除异己,掌控州郡。   交州如今俨然已经成为了士氏的王国。   益州唯一能够求援的势力便是交州。   但是士燮其实并不比太平道要好哪里去,就算是士燮真的能够挡住黄巾军的进攻,只怕益州也会从此改姓为“士”。   而且若是士燮抵挡不住黄巾军的进攻,他们此举无疑是会激怒黄巾军。   本来还能留下一部分的财产,起码能够安稳度日,但是激怒了黄巾军之后,下场便只有身死和劳动改造。   在那矿山,林场之中如同那些农户一般工作,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来的痛快。   太平道开出的政策,便是愿意归附,主动献城,或有重大功绩者可以抵消一部分的罪责,再不济也能保全部分的财产保证能够安然活下去。   他们并不觉得士燮能够挡住黄巾军的兵锋。   而最后的截至日期,便是在九月十日。   这个时候,天气将会慢慢转凉,黄巾军也能继续南下,到时候再归附优待的政策便会改变。   临近九月,又接连收到了江关失陷,犍为六姓被处斩,两个重磅的消息。   太平道恩威并行,那些原本还在摇摆的益州世家豪强,最终还是选择了臣服。   生存还是死亡,并没有人去选择死亡。   如果说原本只有依靠东州兵的刘焉他们还有能力抵抗,因此他们还能表现出桀骜不驯的态度。   那么如今拥兵十数万,如日中天的太平道,他们根本兴不起任何一点反抗之心。 第七百一十二章 暗子   八月的僰道城炎热无比,每呼吸一口都有一种被灼烧的感觉,但是在阳光底下根本没有多少人在行走,大部分的人都躲在阴凉的地方庇荫。   这个时候,盯着太阳暴晒还在劳作的,也只有那些农户了,他们穿着麻衣,戴着草帽,挥舞着农具,面朝黄土背朝天。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无论是刘焉主政,还是任宪势大。   他们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想法,无论是谁都需要人来种地,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他们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命运。   那些不愿意认命的反抗者,已经成为了原来益州黄巾军的一员。   益州风云再变。   但就算现在已经归属在太平道的管辖之下,但是他们也没有人觉得太平道会和刘焉和任宪有什么不同。   他们原来要么种着自己的田地,要么租借豪强世家的田地,能够拥有自己的田地者,那怕是几亩薄田者也是少之又少。   沉重的赋税压在他们的肩头,根本没有给他们多少喘息的时间,也容不得他们再去想其他的什么东西。   许安行走在街道之间,沿路所有看到他的民众无不是诚惶诚恐,不是扭头避开,便是直接匍匐于地,不敢抬头仰视。   许安眼神微动,但是也没有让人去做什么,之前的经验已经告诉过他,无论是扶他们起来,但是跟他们好言相谈都是没有太大的用处。   只有等到他们真的切身实际的发现太平道和那些豪强世家真正的不同之处后,他们才能真正的放下戒心,放下心中的恐惧,放下心中的成见。   虽然犍为六姓已除,主支一脉被杀,旁系皆被罚入矿场等地进行劳动改造,但是也难保他们曾经眷养的门客会不会伪装前来报仇。   太平道发展到如今这一地步,许安早已经是没有了亲自上阵杀敌的机会,不过从太行山起到现在为止,许安几乎一日都没有放弃过锻炼,无论是武艺,还是骑术等等,都没有松懈。   虽说和吕布、张辽这样的斗将肯定没有办法相比,但是龚都和刘辟两人的却已经是被许安甩开,就是何曼现在也比许安稍逊一筹。   只不过,就算有一定的武力,也不能掉以轻心。   东汉末年到三国时期,死在刺杀之下的名人并不在少数。   原本的时空之中,孙策骁雄,与项籍相似,讨逆继世,廓定六郡,勇盖天下,以父坚战死,少而合其兵将以报雠,转斗千里,尽有江南之地,诛其名豪,威行邻国。   被誉为勇盖天下的孙策,最后还是死在了刺杀之下。   陈王刘宠也是勇武过人,弓马娴熟,但是也和其国相骆俊一起被袁术派去的刺客所杀。   被称为万夫莫敌的张飞没有死在战阵之上,却被自己麾下的将领刺杀。   蜀汉大将军费祎也被刺客所刺,昔日蜀汉举行岁首大会,魏降人郭修亦在坐。其时费祎欢饮沉醉,不及戒备,结果为郭循亲手持刃所害身死。   许安双眉微蹙,一道灵光突然从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犍为六姓有两姓是躲在了深山中的坞堡之中,一家是被黄巾军用投石车击碎了坞堡的外墙杀入了城中,而另一处坞堡则是六扇门的捕快潜入坞堡之中,刺杀了守卫堡门的家将,打开堡门。   犍为六姓这般的世家豪强眷养了不少的刺客,但是在六扇门、鹰狼卫之中其实精通刺杀、破袭,技击术的人如同过江之鲤一般。   在鹰狼卫和六扇门之中,还有专门的教官去教习这些事情,并且还有专人会收集技击术以及各种技艺,并将其完善,改良。   比起那些豪强世家之中眷养的普通门客,鹰狼卫和六扇门中的缇骑和捕快无疑是要强上许多。   一直以来,黄巾军都是以堂堂正正之兵攻伐各地,不是以势攻取地方,便是以强兵夺取。   对于刺客一事,许安确实没有想到过利用。   第一次在晋阳城遇刺,许安也只是想到了利用这个机会,将并州的世家豪强一网打尽,然后收归其资产,以缓和黄巾军当时岌岌可危的财政。   但是进入益州之后,接连到来的刺客,却是让许安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   如今鹰狼卫在魏庭之中的影响力并不是太大,因为魑魅的存在,鹰狼卫在冀州等地的发展进入了一个平缓期,一般的情报能够送到,但是稍微重要一些的情报便没有办法得知。   其实这也是极为无奈之事,无论是汉庭还是魏庭对于出身都极为看重,因为两庭所实行的人才选拔机制都是“察举制”。   某种意义上而言,许安现在在太平道之中实行的应该是科举制,不过此科举非彼科举。   考试的内容也不是原本时空之中科举之中所考的四书五经,八股文,而是考的语、数、道等新设立的科目。   汉庭和魏庭都实行的察举制,数百年的时间,豪强世家基本上已经掌控了为官的权力。   普通的百姓连接受教育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和那些豪强世家的子弟去竞争官吏的职位?   察觉制断绝了下层百姓为官的权力,教育的局限也断绝了下层百姓接触教育的机会,就算他们真的有天资,有天份,但是连教育都没有办法接受,又谈何为官。   就算是真有真才实学,但是没有举荐,没有人青眼相加。   出身寒门尚且会造人鄙夷,出身卑下尚且为同僚所不容,更何况是任何背景都没有的普通的小民?   不过也因为察举制的原因,所以鹰狼卫的人在汉庭和魏厅举步维艰,就算是假扮关中豪强或者并州世家的子弟,但是因为关中和并州之地世家豪强本就式微,而且现在两地被太平道所占据,所能拥有的仪仗更少,也让其难以升任。   虽然如今的司徒王允太原王氏族人,但是他有并州四姓的支持已经足够,不需要再要求别人的支持,其余并州逃难而来的豪强世家根本就难以为继。   并州四姓的子弟没有人可以冒充,条件根本不允许,能冒充的也就是小家族中的人。   汉庭中的绣衣使者,魏庭中的魑魅,并非是什么吃闲饭的废物,因而鹰狼卫的发展在望上发展之时最终还是收到了阻碍,难以再向上。   只是在汉庭之中,其中有一人却是一个例外。   那人曾经潜伏在西部鲜卑给太平道送去了王庭信息,还有其周边部落信息,为黄巾军能够奔袭成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而那人正是曾经驻守在并州西北部鸡鹿塞的鹰卫百户李成。   西部鲜卑被灭,许安马不停蹄进攻凉州,马腾归附,韩遂被阵斩,其麾下军众皆散,黄巾军遂收复凉州全境。   而在黄巾军进军收复凉州全境之时,不少担忧黄巾军秋后算账的凉州豪强世家放弃了凉州资产,通过各种渠道逃入了关中,而刚刚升为副千户的李成也被派去了关中之地。   鹰卫的缇骑所在的位置不停的变动,狼卫的缇骑要面对着那些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的敌军奸细,鹰卫的缇骑却是要生活在敌人所在的地方,甚至与其同住,与其同存。   李成当初在西部鲜卑时,和西部鲜卑人确实打成了一片,甚至没有看到面貌,被当成鲜卑人都是常有的事。   正是因为李成的善于交际,能力卓越,所以在短暂的放假之后,便又委任李成进入关中潜伏。   李成最后也不负期望,伪装成了凉州出逃的一名豪强子弟,连姓名都改换为了,名为“张成”,出身于武都郡上禄县的张氏。   武都郡当时因为马腾归附的原因很快便被黄巾军收取,上禄县的张氏是本地的豪强,在黄巾军入驻期间,张氏的家主担忧黄巾军算账,暗中派人将自己的嫡子送出武都郡想要送其进入关中。   但是中途被鹰狼卫所发现,其嫡子与随行的家丁护卫皆被鹰狼卫斩杀。   张氏只是一家当地的豪强,交往有限,审讯之时也只是得知其在关中有一门远亲,但是已经很少交流,数十年间都没有往来。   随后李成便带着一些鹰狼卫的缇骑以张成的身份进入了关中。   所有的东西、凭证都齐全无比,进入了关中之后,李成等人并没有被怀疑。   李成进入关中之后,局势也一日比一日严峻。   当时的王允其实已经生出了异心,他趁着董卓不怎么处理政务的机会,和皇甫嵩、盖勋勾连在一起,同时暗中招募门客,想要诛杀董卓。   李成凭借着习练的技击术成功的进入了王允的门下,成为了一名门客。   而后在王允等人起兵叛乱之时,李成也出力颇多,手刃了十数人,又献策成功攻破了宫城,也因此得到了王允的青睐。   撤离长安之后,王允引李成为亲信。   李成不仅技击术过人,术算和读写他也都曾经学习过。   毕竟身为一个豪强家的子弟若是连字都不会写,那么难免有些虚伪了。   李成能成为鹰卫的副千户,才干能力自然是没有问题。   王允重新成为汉庭的司徒之后,也将李成带入了幕下。   而后李成又被王允安排成为了廷尉的属下的官吏。   东汉的九卿,分别隶属于三公。   太常、光禄勋、卫尉三卿,为太尉所领。   太仆、廷尉、大鸿胪三卿,为司徒所领。   宗正、大司农、少府三卿,为司空所领。   廷尉属于王允的管辖范围,虽说后来,廷尉权归台阁,廷尉处理案件有时也须听命于尚书。遇有重大疑案,廷尉与尚书须和其共同审理。   但是王允在尚书台中也有影响,安排一个属官自然是轻而易举。   廷尉之职,汇总全国断狱数,主管诏狱和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其职能重要无比。   凡郡国谳疑罪,皆处当以报。属官有正和左监各一人,又有左平一人,掌平诏狱。   而李成如今正是廷尉左平下的一名官吏,廷尉左平一职空悬,秩为六百石,迟迟未有定。   李成虽有功绩,被王允所征辟,但是终究是不够资格,所以王允虽然看重李成,但是也没有太过于出格。   只是廷尉左平一职空悬已久,此前一直是廷尉郭平亲自掌管。   廷尉人选常常择取出身于律学世家者,如汉顺帝时的吴雄,三世廷尉。   颍川郭氏,以传习小杜律著称,数世之中,任廷尉者众多。   郭平和如今在车骑将军府中担任属官的郭嘉两人都是出身于颍川郭氏。   李成作为属官进入诏狱之后,实际上也将诏狱的权柄拿到了手中。   而王允所需要的,也是想要掌握诏狱的权力,派遣李成的意思便是想要从郭平手中分权。   王允对于刘宠一直持着戒备之心,刘宠越来越高的威望,不仅仅是天子有着威胁,也对他们有着威胁。   刘协逃出洛阳,在陈都登基为帝,原本汉庭中官员多来自豫州、扬州等地,影响深远。   对于他们这些从长安朝廷来的人多有意见,而这些团结在刘宠的麾下,一直在针对着他们。   若不是黄巾军进入洛阳,让皇甫嵩、盖勋等人有机会领兵,恐怕现在他们都还是在南阳郡赋闲。   王允很清楚,自己是为什么又成为司徒。   如今的小皇帝是一个极为念旧的人,陈都朝廷三公之位原来除了司空之外,都是有那些原本已经年长在家颐养天年的人冠名,并没有真正出任。   皇甫嵩返回陈都之后,小皇帝出城相迎亲自接见了皇甫嵩。   皇甫嵩被留在陈都整整半月的时间,每日都要进宫面见小皇帝。   随后诏令从陈都传出,封皇甫嵩为太尉,封王允为司空,又晋封盖勋。   对于小皇帝和皇甫嵩的谈话,皇甫嵩透露出了一些,也让王允心中有了底。   能够看到汉室重新兴复,王允其实也倍感欣慰,本来只是想要尽心尽力辅佐刘协。   只是当刘表的一名幕僚暗中的找到了王允之后,王允改变了自己原本的想法,这也是为什么王允会想办法将李成安插到诏狱的原因。   当然,这一原因许安并不知情。   只是如今李成所在的位置,却是成为一个至关重要的位置。   如何再让潜伏在汉庭各地的鹰卫缇骑配合行动,那么彻底让汉庭陷入极大混乱之中,也并非是什么不可能之事…… 第七百一十三章 甘宁   许安停下了脚步,他已经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僰道城的监狱。   成都之战,任宪、任燮等人被阵斩,甘宁带领麾下亲卫冲出了包围网,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躲过鹰狼卫的伏击。   鹰狼卫用专用的渔网还有器械,多方配合之下成功的将没有多少防备的甘宁等人擒了下来。   黄巾军如今虽说兵强马壮,并不乏精兵强将,但是谁又会嫌弃麾下名将众多。   原本的时空之中,甘宁在孙权麾下屡立战功。   乘船破黄祖,百骑劫曹营,持索夺皖城,临江截关羽。   合肥之战,张辽募敢死者八百人,登锋陷阵,大破吴军。   孙权有心退兵,于是校尉旅撤走,唯车下虎士千馀人,并吕蒙、蒋钦、凌统及宁,跟随着孙权一起留在逍遥津北。   张辽于城楼之上望见吴军情况,当机立断,带领步骑奔袭而来。   张辽勇不可挡,逍遥津一战,吴军虽众,但是却是胆气皆失。   魏军杀到,众军溃散,唯有甘宁、吕蒙、凌统三人领亲卫死战。   张辽威势惊人,吴军鼓手因为惊怖而忘记了鸣鼓,甘宁引弓射敌,连杀数人,方才止住军阵。   甘宁厉声喝问战鼓何以不作,敌军在前,仍无半分慌乱,其壮气毅然,勇冠一时。   眼见鼓手胆怯,甘宁怒目而视,擎刀在手欲斫杀鼓手,吴军的鼓手这才重新开始敲鼓。   据记载,当时张辽“几复获权”,若无甘宁等人死战,恐怕三足鼎立之势在建安二十年(215年)时便不复存在。   甘宁并非只是单单一个斗将而已,无论是制定军略,亦或是临阵指挥,都极为出众。   《三国志》将东吴十二人合为一卷作传,盛赞其为“江表之虎臣”,而甘宁名列其上。   而且甘宁精通水战,这正是黄巾军目前所急需。   赵砥这次攻取江关和白帝城,缴获了一大批的战船,而且还留下临江甘氏一族,以及那些一直跟随在甘宁麾下的水贼。   当初刚刚擒下甘宁之时,其实许安就想要试着招降甘宁。   但是最后许安还是没有选择立即去见甘宁,只是将甘宁和其麾下的一众亲卫随军软禁。   甘宁是世家出身,临江甘氏之后,秦丞相甘茂之后,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出身,他的出身便决定了很多的事情。   少年时甘宁曾为水贼,其出入,步则陈车骑,水则连轻舟,侍从被文绣,所如光道路,住止常以缯锦维舟,去或割弃,以示奢也。   虽然现在的甘宁早已经脱去了往日的很多习性,在郡县之中为官久年,并不再如同之前一般年少轻狂。   只不过,许安并不了解甘宁,鹰狼卫收集的情报有限,综合现有的情报看来,许安估算,说服甘宁归附太平道的概率绝不会到达两成。   如同演义中,之中,敌将五花大绑推入帐中,然后亲自下去为其解绑,好言相劝一番,便可使得敌将倒头就拜。   这样的事情确实存在过,但是却是少之又少,若是曹操、刘备等人去做,还有能够行得通的可能。   但是许安不行。   他的出身,他所处的位置,决定了那些豪强世家出身的人绝对不会因此而被收复。   从中平元年(184年)到初平四年(193年),一共过了九年。   这九年的时间,加入太平道的人多是升斗小民,而没有多少的豪强世家。   贾诩和张扬来投,也是许安事前已经给贾诩写了书信,安排了方略。   郝昭也是因为许安入主了并州之后,少年意气,对于太平道和豪强世家的恩怨并不清楚,这才加入了太平道之中。   再后来,便都是因为种种无奈的原因,才选择加入太平道中。   凉州的王氏也是看中了许安奇货可居。   就是当初的阎忠加入太平道,也是看中了许安的能力和汉室的衰弱,想要在乱世之中建立一番功业。   只是后面,慢慢的一切都在改变。   僰道城内的监狱中,阴暗又潮湿。   许安缓步走入了监狱,监狱的四周布满了手握着雁翎刀的黄天使者。   在许安的心中,甘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就算是在城中,许安在保护上也没有丝毫的放松。   僰道城内的监狱有足足三百名黄天使者作为安保,还有三百余名军卒驻扎在旁侧,随时换防。   万事小心谨慎,这是张梁曾经教给他的道理,也是一直以来让他能够带领曾经日暮西山的太平道一步一步从太行山走到益州来的原因。   之前一直没有来找寻甘宁,是因为许安没有想好该如何开口,该如何劝说甘宁。   第一次的谈话重要无比,几乎决定了是否能够是否能够成功说服。   走入了监狱,原本燥热的空气骤然之间都变得让人有些凉意。   监狱之中,光线黯淡,为了保证监狱的安全,并没有没有开多少的窗户,外界的阳光难以照入,只有些许的通风口和不时传来的微风,让许安还感觉仍旧存在于人世之间。   这里的监狱原来所有的罪犯都已经被清空带走,那些罪犯按照之前收录的罪名按照太平道内最新颁布的《太平律》严格执行刑法,若是有人想要申冤,法司和鹰狼卫也会受理案件,重新审定。   现在在僰道城内的监狱之中,只剩下甘宁还有他麾下的一些亲从。   甘宁的亲卫被关押在后监之中,和甘宁所在的牢房相去甚远,甘宁被单独关在了僰道城内的监狱的最深处。   许安的进入打破了监狱之中原本宁静的气氛,黑影晃动,悉索声和见吱吱声快速的作响,随后便见似乎有黑影从过道一闪而过。   昏暗的火光跳动着,映照在墙上,将许安的背影照射在了墙壁之上,显得颇为奇怪和扭曲。   走到了僰道城监狱最深处的牢房,守卫在其外的数名黄天使者见到许安皆是齐齐敬礼。   许安走到牢房的近前,坐在了一名黄天使者搬来的胡椅之上,看着坦然坐在牢房之中的甘宁。   因为许安下令优待的原因,甘宁虽然身处监狱,但是仍然过的不差。   甘宁也坐在牢房之中的胡椅上,平静的注视许安,衣衫干净不见多少的褶皱,剑眉短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武之气。   肤色略偏麦色,想必应该是经常在战船之上经由太阳晒过而成,倒是和汾水水师的那些水兵肤色相仿。   许安在打量着甘宁,甘宁也在打量着许安。   许安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人道出过许安的身份,但是甘宁却是本能的感觉眼前这名身穿着戎装,头戴着道冠的青年男子绝对就是许安。   虽然听说许安并没有到而立之年,不过是二十七八岁的年龄,甘宁有过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是当看到许安的那一刻,甘宁却仍然感觉许安年轻的有些过分。   中平元年时的许安应该只有十八岁左右,他到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江面负毦带铃,引着一帮随从到处游走,劫掠来往商船。   而许安那个时候却已经是黄巾军中的一员。   太平道从衰弱到重新崛起这期间所发生的事情甘宁曾经也了解过,无论如何作响都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九年的之间,原本坠入谷底几欲衰亡的太平道却是在许安的手中重新焕发的活力,甚至在许安的带领之下,比张角、张宝、张梁等人筹备了十数年才发起了叛乱还要强上数倍。   郡县莫能制,朝廷不能讨。   只是许安的面容虽然年轻,但是甘宁却在许安梳着整整齐齐的头发之下看到了些许被遮掩颇好的白发,不过遮掩的再好,还是没有能够瞒过甘宁的眼睛。   甘宁的视力很好,他能够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许安就离他不到五步的距离,面对而坐。   所有的东西可以骗人,但是眼神和气势却是很难骗人。   甘宁原本以为许安是坐镇中军,如同韩信、乐毅、张良等人那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毕竟许安被誉为当世第一兵阴阳,甘宁下意识便将其当成了一名习惯于坐镇中军的将领。   但是真正见到许安,却是发现自己的认知其实有不小的错误。   许安手掌中有茧,是长期握刀磨出来的老茧,若是养尊处优,绝对不会有那样的老茧。   许安不止是曾经亲阵过,而且亲自斩杀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数。   传言之中,广宗之战张梁之所以能够逃脱,是许安身先士卒带领着城中黄巾军发起反攻救回了张梁,这一传言恐怕是真实的事情。   “益州今年的夏季比往年都还要热上几分。”   许安开口打破了牢房之中的宁静。   “本来以为想要趁势收取南中六郡,但是现在看来事与愿违,恐怕只能等到秋天才有能继续南下了。”   “不过南中六郡已经有递来的降表,有一便有二,收取益州全境也并非难事了。”   许安靠在胡椅上,询问道。   “我记得甘校尉出身临江甘氏吧?”   甘宁眼神微凝,心中微动,他出身于临江甘氏的事情这并非是什么隐秘。   临江距离成都遥远,成都之战战败的消息恐怕早就已经传到了临江,他的宗族得知成都之战益州军战败,应该会立即前往相对安全荆州,不会继续留在益州。   相隔距离如此之远,黄巾军就算是会飞,也应该没有他们快,再加上白帝城还有原本跟着他的水兵以及荆州的水师,白帝城和江关肯定不会失的,如此也能照拂他的家人一二。   这也是什么甘宁被关在牢房之中一直以来都没有多少反应的原因,他不怎么害怕黄巾军拿着他的家人威胁。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需要告知一下甘校尉。”   “白帝城、江关已为我军所夺,两关的船只还有甘校尉麾下的一千余名水兵,现在都已经暂时被划分到了我军的序列之中。”   “顺便一提,现在临江甘氏的宗长正在帮助我军协防。”   “此为凭证。”   许安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佩,站了起来走到了距离只有甘宁两步左右的距离。   甘宁霍然起身,甘宁此时已经是有些失去了镇静,许安手中所持的玉佩正是临江甘氏宗长才能配戴的玉佩。   许安并没有说谎!   “你在威胁我?”   甘宁猛然上前一步,剑眉微凛,逼视着许安。   他的眼眸之中精芒一闪而过,凌厉的杀意骤然浮现。   “不。”   许安摇了摇头,淡然道。   “本来我原先的计划,只是攻下巴郡的江州城便可。”   “但是局势瞬息万变,没有人想到,白帝城和江关居然同日而落。甘校尉同族人被扣留其实纯属意外。”   甘宁双目微眯,怒视着许安。   他现在突然能够体会那些东州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了。   “以老弱之命作为胁迫,这就是太平道的行事做法?”   甘宁目露凶光,沉声言道。   许安没有躲避甘宁的目光。   “我军在成都、江原两地共招降益州兵五万余人,蜀郡、蜀郡属国、广汉郡、广汉属国、犍为郡、巴郡六处郡国如今在我军控制范围之内,益州兵中普通军卒有想要返乡者皆发放路费准许返乡。”   “将校留后,在各地实行屯田之后,同样发放路费准许返乡,主要是担忧若是放其归乡之后,若是有他心,会聚拢军兵反抗,所以暂时留后。”   “巴郡如今已经平定,我太平道的官吏也进入了益州,很快将会在各地筹备屯田事务,就在数月之间,屯田制实行之后,校尉想走随时可以走。”   甘宁目光闪动,他没有想到许安放那些益州兵返乡,当真不怕再度引起动荡。   “为了保证安全,各处城邑亭乡所有的兵刃我们都会将其收缴,工匠也会集中起来,农具损坏后,有专人维修送新。”   “山中贼匪不需要担忧,少许贼匪,人多势众拿着农具完全可以驱赶,大股贼匪由我太平道自会派兵剿灭。”   许安眼神微厉,似乎是猜出了甘宁心中的所想。   “昔日太行山十数万的贼匪都在我军军前化作了灰飞,这益州之地纵使再多上十数万又能何妨?” 第七百一十四章 强秦之势   “鹰狼卫正在走访巴郡东部临江等地,审查案件,九月下旬公审应当就会结束,到那时临江便会正式实行屯田的计划,具体的时间应该是十月的下旬,屯田安排好以后,你可以返回临江,离开僰道城。”   许安转过了身,准备离开僰道城的监狱。   “明天我会让人将你麾下那些亲卫一起安置在这里,不必再隔离,也没有什么必要。   甘宁眼神微凝,许安看起来是真的打算放他离开。   事到如今,许安也没有必要再诓骗他。   只是许安的做法,他在典籍之上从未有过任何一人做过。   发放路费,安置回乡?   自古以来的降兵,不是被坑杀,便是被贬为奴隶,或者是作为马前卒,炮灰来使用。   但是许安却是愿意花费钱财,将其送返归乡。   甘宁脸色不再如同之前那般平静,而是带上了些许疑惑。   许安进入益州之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六郡。   成都之战最后的赢家不是东州兵也不是益州军,而是黄巾军。   甘宁虽然被关押在监狱中,但是他也听闻了黄巾军在外面的一些所作所为。   在东州兵已经归降的情况下,许安仍然将东州兵的将领刘璝被斩首示众,其罪便是纵兵劫掠,屠戮乡聚,传首三郡。   那听从刘焉军令,一路从梓潼烧杀抢掠,强征壮丁南下的东州兵将领庞异,更是被传首五郡,以示众人。   甚至还那些在益州内地劫杀商队,掳掠乡民的东州人皆是被定罪。   罪大恶极者、民怨沸腾者,当众问斩。   次等者按照所犯之罪,定以劳动改造,从数年到数十年不等,将其发配到矿山等地用劳动来抵消刑罚。   实话实说,对于许安这样的判决和审理,甘宁对于一直以来因为东州兵的缘故而积压在心头的不满也是消散了大半。   这些事情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但是这些事出去之后,随便问上一人,便能知道事情的真伪,许安没有必要在这里说谎。   许安也确实没有说谎,现在很多益州军都已经返乡。   五万益州军,许安只准备留下五分之一,其余的军兵大多遣散回乡,实行屯田。   通过公审,在鹰狼卫的缇骑还有军队两方的合作之下,太平道可以将大量的土地收归国有。   这些土地将会被集中起来,交给农政部统一分配,安置屯田事务。   现在太平道的农政部已经不再是许安当初刚刚进入并州之时那般一穷二白,只有数十名文吏。   凉州、并州、中州,农政部在三州数百万人之中推行屯田制,依然是有条不紊,凉州、并州两地的畜牧业也归属农政部管理,都没有出现什么差错。   许安能够带领麾下的军队进行多次大规模的作战,农政部功不可没,正是因为屯田制的推行,才使得黄巾军能够拥有还算充足的粮草来支撑频繁战争。   至于矿场、林场、湖泊这些,在太平道的法律之中都已经写明,这些所有的自然资源在黄巾军进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属于太平道了,那些豪强世家已经失去了所有权。   不过矿场、林场等等自然资源是归于工部管理,而不再归农政部管理。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不知道晋侯可否为我解惑。”   许安停下了脚步,甘宁的声音从他的后方传来。   “什么问题?”   许安重新转过身,想了想又坐了下来。   “我虽然对刘焉抱有成见,但是刘焉能够成为益州刺史,并且能够在益州多年掌权也并非是什么庸人,汉中太守张鲁早已投降,刘焉虽然不知道,但是他也一直提防着汉中,在金牛道不可能不留下防守的兵力。”   “后来我军攻入成都城中,一部分东州兵撤离成都城向北逃离,这样推算,便知道他们对于北方发生了什么根本就不清楚。”   “如果晋侯真是从金牛道进入益州,那么东州兵绝对会提前收到警报,而且金牛道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晋侯麾下虽有投石车,但是受制于地形作用甚微,强攻金牛道,就算刘焉只留下数千人也足以抗拒半月以上。”   “东州兵就算再不堪用,也起码能够将情况传递到绵竹,但是为什么却对北方发生的一切似乎完全不知?”   一直以来,甘宁最为疑惑的地方,便是黄巾军是如何进入益州,能够一路南下而不惊动东州兵。   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甘宁很清楚,黄巾军绝对没有走金牛道。   走金牛道绝对无法瞒过东州兵,绝对没有办法悄无声息的到达成都城外。   成都之战,明明已经胜眷在握,但是最后却是白白给黄巾军做了嫁衣。   甘宁如何也没有想明白,黄巾军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难道真的如同那些人所说,是许安施展仙术,运着这三万多黄巾军直接越过了崇山峻岭,降临到成都城城下?   不过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这世界上有没有神仙,甘宁并不知道,他不敢笃定,他很清楚太平道内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仙术,起码许安绝对不可能会这样的仙术。   若是许安真的会运兵的仙术,那么这些黄巾军也绝对不会出现在益州,而是直接出现在豫州陈都或者是冀州的邺城,这样直接灭了汉庭和魏庭就行了,还来益州干嘛。   若是真有这类的仙术,当初张角他们为什么又不用?   那汉中的张鲁自称为天师,说是什么法力高深,但是这么多年来,又有什么作为?   或许在那名山大川之中有避世不出的仙神,但是在这世俗之中绝无可能存在仙神,起码汉庭、魏庭、太平道中都没有。   秦始皇穷尽一生,都没有找寻到长生不死的仙药,这世间的仙神根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我确实不是从金牛道进入益州。”   许安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   “你久居益州,可曾听闻过阴平道?”   许安没有隐瞒,阴平道存在的事情就算是告诉天下都无妨,毕竟现在凉州、益州、关中都被他所掌握。   无论是汉庭还是魏庭想要进攻益州,都没有办法借由阴平道而来。   更何况,阴平道的地势险要,只要在其道路之上,留下一两曲的军兵防守,就算是数万大军而来也只能是望山兴叹。   当初诸葛亮就曾在阴平道中设下两寨军兵防守,只可惜后来年久失修,季汉自因为阴平道险峻非常,根本就不算道路,所以还将其兵员尽数裁撤。   如果季汉没有裁撤掉阴平道中的两寨军兵,就算邓艾有通天之能,也难以逾越摩天岭,更不用提兵临绵竹,一路进逼成都。   “阴平道?”   甘宁眉头微蹙,他是益州人,自然知道阴平是哪里,但是阴平道他却是没有怎么听闻过。   “说是阴平道,不如说是阴平陉,自摩天岭至益州腹地,共有七百里之遥,耗时两月方才走出阴平陉。”   “经由景谷道旁南下向着摩天岭有一条小路,是当地的药农、猎户采药狩猎之时所走出来的一条小陉。”   甘宁瞳孔微缩,有些难以置信。   “我以前游历四方,曾经路过景谷道,也曾看过摩天岭的地势,摩天岭山高路险,千仞之山如何能够逾越,若是能够逾越,入蜀之路,也不会只有数条。”   “若是甘校尉想要看看,我可以派人带甘校尉去亲眼看看我们走过的道路。”   “摩天岭的背面,也就是南面是一处深谷,那些药农、猎户用绳索绑住山崖上的大树,由此滑入谷底。”   许安眼神微暗,他想起了强渡阴平的时候。   “以毡自裹,推转而下……”   “阴平陉内,葬有我黄巾军坟墓三千二百七十三座。”   许安神色有些黯然,为了渡过阴平陉,他做了无数的准备,但是最终还是有很多军卒永远的留在了行军的路上,留在阴平道中。   入土为安都没有能够做到,他们唯一留下只有刻写着他们的姓名身份的铭牌。   那些军卒多是从太行山,从并州便一直跟随在他的旌旗之下,很多的人许安甚至都记得名字。   但是战争从来都是残忍无比,战争不可能没有流血,不可能没有伤亡。   “只有来路,而无归途,唯有拼死向前,破釜沉舟。”   “渡过阴平之后,从涪城走左儋道进攻绵竹,鹰狼卫早已经渗透益州多时,有鹰狼卫沿路截杀信使,留守的东州兵根本没有想到我军突然兵临城下,献城投降,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能够悄无声息的抵达成都城外。”   “其实早在数日之前,我们就已经是抵达了成都城的外,一直等到你们和东州兵分出了胜负,我才下令大军前进。”   甘宁脸上的神色有些凝固。   难怪他们会输,黄巾军居然从一条所有人都认为根本不可能走通的道路进入益州,绕过了金牛道。   他们输的并不冤枉,以毡自裹,推转而下,仅凭裹在身上的毛毡,还有一根绳索便敢从数十丈之高的悬崖之上滑到谷底,翻越摩天岭。   高鸟摩天飞,凌云共游嬉。   山峰贯入云层,居于云上,犹如擎天之柱一般,迫近苍穹,因而得名“摩天”。   山高林密,荆棘丛生,峻峭崚嶒,云遮雾罩。   带着三万大军翻越摩天岭,通过七百里的阴平陉,这简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是黄巾军却做到了。   甘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包围成都之时,许安便已经在黄巾军中了。   那岂不是意味着,当初许安也是依靠着绳索,一路滑到谷底,亲自带着那些黄巾军一路走过了七百里阴平。   甘宁目光闪烁,他突然能够明白,为什么三万余名黄巾军能够走出阴平道,能够一路辗转,却依旧保持着高昂的士气,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如今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若不是许安的身份,那么许安绝对是一个值得追随的明主。   甘宁心中摇了摇头,任宪作为主将在谋略之上确实是合格的,但是他在最后的危急关头,却是做出了最为错误的决策。   抛下了城中数万军卒逃离出城,又在出城之后,任宪以他们这些先锋骑兵作为诱饵吸引了黄巾军大部分的火力,自己却带着亲从骑兵摸黑进入了树林想要悄悄逃走,但是却被早已经隐藏在林间的黄巾军所擒杀,也只能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甘宁看着许安,他想起了曾经看过关于许安的记载。   许安是张梁的弟子,据说最初只是一名小兵,一路转战凭借着战功升任为军侯,最后在广宗之战后才成为了张梁的嫡子,而原因则是因为他在张梁等人被困死在广宗城府衙之外时,带领着残兵救出了张梁。   广宗城外,张梁抬棺与城外拦截汉军鏖战,这才成功的北上,进入了下曲阳。   若是许安是益州军的主将,那么许安多半是不会抛弃城中这数万益州军。   只可惜,许安是太平道出身。   太平道和他们这些世家豪强的利益天然便是冲突。   凉并的那些世家,就算是阎忠和贾诩等人的家族,也将大部分的土地交了出去,矿场、林场也被太平道收归道有。   许安的几次演讲文本早已经传遍了天下,甘宁也看过了许安的演说内容。   “一人之声,声若蚊蝇,十人之声,已是人声鼎沸,百人之声,却能穿云裂石。”   “吾辈虽无强兵、巨财,却有天下之众也!”   “万千民众之力,能使江河倒流,亦可夷山平丘,改天换地亦非难事……”   ……   甘宁沉默了一会,再度出言问道。   “益州的黄巾军也是在你的授意之下行事,我没有说错吧。”   许安微微颔首,益州黄巾军的作用,就是让益州的豪强世家自以为找到了机会。   益州黄巾军之所以愿意帮忙,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什么宽恕,而是太平道一早定下的方略。   为的就是让益州军和东州兵两者相争,而后坐收渔利。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   风从地上产生出来,开始时只在青蘋草头上轻轻飞旋,但是在最后却能够成为劲猛彪悍的大风。   现在太平道,雄踞凉、并,威震漠南,诸部臣服,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望其旌旗而逃遁。   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南收汉中,西进益州,尽得巴蜀之地。   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已成昔日强秦席卷天下之势。   昔日秦国强盛稳定,而关外六国却是彼此猜忌,相互牵制,遂被秦国接连击破,灭国夺地。   而现在中原虽无六国,但是汉魏两庭相争却已经到了白热化,对于益州之事根本就是鞭长莫及。   黄巾军此时攻占益州,麾下之民逾千万,将会一跃成为战争潜力最大的势力,而且黄巾军在各地实行屯田贮存粮食,修筑工坊制作战具,这都是在积蓄着力量,甘宁能够看得出来。   许安从来就没有想过偏安一隅。   一如昔日强秦一般,皆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如今黄巾军缺少水师将领,这个时候若是加入黄巾军中,绝对能够一番作为,有足够他施展的空间,而且或多或少也能庇护一下自己的家族。   甘宁在牢房之中已经看过了守卫送来的一些太平道内的律法,对于愿意归附的豪强世家,太平道并不是太过于苛刻。   天下三分,局势虽说还并未完全明朗。   但是和许安这短短的一番交流,却是让甘宁最终下定了决心,扫清了心中所有的犹豫。   他想起了他在竹简之上看到的一句话。   那句话是曾经许安在晋阳城时所说过的话。   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汉室气数已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沉默了良久,甘宁缓缓站起了身来。   他向前走了一步,微吸了一口气,身躯微躬,低下了一直没有低下的头颅,双手作揖对着许安郑重的行了一礼。   “如若晋侯保证能够庇护我临江甘氏,减免惩罚。”   “宁,愿为晋侯编练水师,冲坚毁锐。” 第七百一十五章 兖徐之役   初平四年(193年),十月九日,秋。   陈都,廷尉府。   黄昏已过,廷尉府中大部分的房舍都已经熄灭了灯火,只有少数的几处还仍然还亮着黯淡的灯火。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两名手执着灯笼,腰佩着环首刀的卫士从长廊之中缓步走过,警惕的查看着四周,任何的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都没有被他们所遗漏。   就算是身处安全的腹地,这些卫士也没有丝毫的放松警惕,仍旧恪守职责巡视着府衙。   李成轻轻关上了窗户,不再去看窗外。   灯火摇曳,他的案桌之上摆放着不少的简牍。   李成再次向着四下看了一眼,又缓步走了一圈,扫视着了房舍一番,这才重新坐在了席上。   房间之中的灯很多,但是他只点燃了一盏。   李成坐在了席上,将案桌上的简牍简单的整理了一下,然后将灯往着自己身前移动了一下。   随后伸手进入怀中,取出了一个细小的木制的小筒。   李成双手握住木筒轻轻一用力,筒盖和筒身便分离了开来,一张卷成了一团的纸卷从木筒之中便掉了出来。   李成一手将木筒收入怀中,另一手同时拿起了掉在了案桌之上的那张纸卷。   慢慢展开纸卷,李成的双眉微蹙,眼神伴随着摇曳的灯火不断的发生着变化。   脚步声再度传来,离得距离并不近,李成双目微眯,将手中的纸卷举起放在了身前的灯火上。   黄纸遇到灯火瞬间便被引燃,只不过李成的注意力并不在手中正在燃烧的纸卷上,而是在房舍之外。   脚步声很快再度过去,廷尉府中的卫士巡视的时间间隔并不长。   卷纸不大,只是燃烧了很短的时间便已经全部燃烧殆尽,所留下的灰烬也没有多少,很快便被李成全部清理了干净。   李成坐在席上,这是他进入陈都之后,第一次收到来自太平道的密令。   密令之上,不仅印着鹰狼卫和枢密院的印章,甚至还印着许安的私章,足以见事情的重要性。   而密令上的命令,也是让李成感到有些棘手,他知道若是按照密令上行事,一旦事成,恐怕整个汉庭都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汉庭如今看起来各方势力皆是通力合作,前线军将奋勇作战,但实则在陈都等地,早已经是暗流涌动。   李成如今在廷尉府中任官,也能接触一些朝中的机密。   现在陈都朝中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以孙坚为首,袁术为辅,程普、朱治、孙策等掌握着兵权的将校,其多来自于豫、扬两州。   若只是孙坚,只掌握军权,其实影响力不大。   但是因为袁术的原因,其在朝堂之上的影响颇深,毕竟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袁绍于北称帝建制,也没有让刘协对于袁术有太多的别扭,刘协对于孙坚和袁术两人信任已经是让另外两派都感觉到了不安。   第二派,则是以刘宠为主,郭嘉、戏志才等人为辅,还有不少的将校都支持刘宠。   庙堂之上,不少的高官都偏向于刘宠,其中三公之一的司空张喜也是和刘宠站在一起。   而荆州牧刘表和新任的扬州刺史刘繇也是支持刘宠。   第三派,则是以王允为主的长安派,皇甫嵩、盖勋等人为辅。   王允是如今汉庭的司徒,而皇甫嵩则是如今汉庭的太尉,那些自长安而来的官员和豪强世家都支持着他们。   他们各自的家族也具有影响力,更不用提他们都是老臣,本身名望就高。   不过虽然具备着相当的政治影响力,但是却没有掌握多少的兵权。   曾经王允和皇甫嵩等百官虽然在长安朝廷之中任职,但是毕竟是被董卓胁迫。   如今刘辩已经退位,长安百官德高望重者众多,谁又有资格能来清算他们?   永远忠臣汉天子,谁是天子忠于谁。   如今汉室的正统已定,只有刘协一人。   虽然董太后和何皇后两人并不对付,但是这样的争斗并没有延续到刘辩和刘协的身上。   两人都是处于深宫之中,虽然身处帝王家,但是两人的感情并不比寻常人家的兄弟要薄弱多少。   因此刘协对于这些在长安朝廷之中任职的官吏并没有什么成见,相反因为王允等人带着刘辩逃出了长安,刘协还因为嘉奖了一番王允和皇甫嵩等人。   如今汉庭占据、豫州、兖州、徐州、扬州、荆州五州之地。   其州中长官,分别是豫州牧孙坚,兖州刺史曹操,徐州牧陶谦、扬州刺史刘繇、荆州牧刘表。   扬州刺史刘繇、荆州牧刘表支持刘宠。   徐州牧陶谦则是支持孙坚。   兖州刺史曹操保持着中立,并没有在任何的场合上公开站队过。   刘备掌握着幽州骑军地位也是举足轻重,他和曹操两人一样也是保持着中立,没有接介入三派的纷争。   王允并没有刺史和州牧一级的地方官员支持,只是在朝廷具备着影响力。   只不过,王允和刘宠似乎达成了共识,李成也算是王允的心腹,因此得到了一些信息。   伴随着兖州、徐州、青州越发激烈的战事,有人上表天子,认为如今孙坚作为主帅,应当全力以赴以应对叛军进攻,再身兼豫州牧一职却是有些力不从心,建议重新选拔一人作为豫州牧。   而在所有备选人之中,呼声最高的,便是盖勋。   盖勋曾任凉州汉阳郡长史,迁任汉阳太守,后入朝为讨虏校尉,汉灵帝刘宏在世时对盖勋信任有佳,后又命其担任京兆尹,镇守长安。   汉灵帝无论是对于皇甫嵩还是卢植,向来都是严格无比,但凡事有不顺,责罚即下。   但是当初征募盖勋入朝作为讨虏校尉时,盖勋多次直言不讳指出了刘宏为政所犯下的过失,两人却是没有发生过争论,反倒是君臣相知,颇为和睦。   加上盖勋一直以来的行事,无论是董卓乱京之后的举动,还是董卓占据了京城之后的行为,都让盖勋成为豫州牧最优的人选。   只是现在唯一的变故,就是在于盖勋的身上,盖勋似乎并没有接任豫州牧的意思。   汉庭的朝堂之上情势错综复杂,三派之间现在没有明争,但是暗斗却是越演愈烈,只是三方现在都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克制,并没有继续扩大的纠纷。   而许安传递而来的密信,则是要他在为如今汉庭再添上一把火,将三方之间的纠纷彻底的摆到明面之上,让三方陷入相互的猜忌之中,进而加剧纠纷。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场精心密谋的谋杀。   为了配合他的行动,整个潜伏在汉庭的鹰卫缇骑都可以供他驱策。   汉庭各地的鹰卫管理人都已经收到了来自于太平道的密令,这些鹰卫的缇骑都收到了消息,只要收到了写着暗号的命令,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全力配合。   不惜一切代价……   灯火摇曳,李成的脸庞在橘黄色的火光之中忽暗忽明,阴晴不定。   自鹰狼卫成立以来,在命令之中一共只出现了两次“不惜一切代价。”   第一次是四州黄巾复起,许攸赶赴青州,指挥四州黄巾军起事,从并州鹰狼卫的总部传来了一封命令。   命令潜伏在冀州的鹰卫,不惜一切代价,吸引冀州军注意,以掩护许攸通过冀州,进入青州主持四州黄巾军西撤。   冀州鹰卫因此元气大伤,死伤数百人,但是最后的结果,他们成功的为许攸做出了掩护,没有人发现许攸的踪迹。   一直到许攸抵达青州之后,汉军才如梦初醒。   第二次则是援助泰山黄巾军,命令四州留守的鹰卫缇骑全部行动起来,为泰山黄巾军提供情报。   最后的结果,鹰卫在四州之地残存的据点暴露了大半,死伤惨重,但是却让泰山黄巾军成功转危为安,成功站稳了脚跟。   这一次命令之上,也出现了这样的字词,让李成的内心更是沉重了几分。   李成抬起了头,看着案桌上不断跃动着的烛火。   汉庭和魏庭的战事从初平四年春季一直持续到了秋季,现在已经快要分出了伯仲。   早在三月之时,青州牧袁谭亲自统领青州兵三万,冀州兵五千,合计三万五千人,挥师南下,与曹操和刘备对峙于平原郡的祝阿城。   魏军陈兵三万五千人,屯驻于平原郡祝阿城。   汉军陈兵两万六千人,驻守于祝阿城南二十里。   而与此同时,也在三月。   臧霸也领着大军抵达了郓亭以东。   臧霸领本部兵马一万三千人,青州兵两万人,合计军兵三万三千人。   而汉军主将则是朱治,领徐州兵一万七千人,丹阳兵六千,双方人数相差虽有一万。   但是朱治麾下的精锐更多,而孙策就在琅琊国不远处的公来山,正在进攻泰山郡的盖县,其麾下还有六千军卒。   两处的大战几乎是同时爆发。   祝阿之战一直持续到六月上旬。   最终的结果以汉军战胜告终,最后是曹操麾下的校尉于禁打开了局面,指挥麾下的骑军一战击溃了青州兵的右军,而后乐进、典韦两将突入阵中,阵斩青州军右军主将,进而引发了连锁反应。   青州兵兵败如山倒,袁谭一路溃败到济南国的国都东平陵这才止住了溃势,据说收拢残兵只得一万余人。   不过汉军一方也是伤亡惨重,元气大伤,所以曹操只是派兵攻占了祝阿、历城之后,便没有再继续前进。   刘备带领的五千幽州骑被孙坚全部调走,没有骑军的掩护,曹操也不敢深入青州太远的距离,他也担心黄河北岸冀州军会在他进攻青州的时候切断他们的后路。   祝阿一战,也是让曹操麾下的兖州军短时间失去的继续进取的能力。   祝阿之战如果算的上是鏖战,那么郓亭之战,就是真真正正的血战。   郓亭之战双方投入的总兵力一共有六万一千余人,汉军两万八千余人,魏军三万三千人。   双方在公来山、郓亭、箕屋山一线相持不下,谁也不肯后退。   臧霸若是再退,便会丢到在徐州的所有地盘,也将会丢失所有的军心,因此臧霸这次已经是泼妇沉重,甚至多次亲冒矢石,冲突掩杀。   青州别驾王脩也是亲临战阵,指挥军众前进。   王脩不是那不学无术的华彦,他精通军略,知晓用兵之道,青州兵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战力也是增强不少。   魏军士气如虹,汉军虽然武备更为精良,兵员更为精锐,但是一时之间却是被击退了数阵。   若只有朱治的话,可能郓亭之战汉军多半要遭受败绩。   但是事情的变故就在于孙策的身上。   朱治眼见魏军兵锋正盛,想要下令撤军,但是孙策认为臧霸骁勇,护卫众多不可轻敌,但是王脩亲临战阵却是不智之举。   青州兵虽比之前强上了不少,但是青州兵的将校却是少有斗将,若是能够斩杀王脩,便可以轻而易举的逆转战局。   直到最后,朱治还是决定相信孙策的判断。   随后孙策领丹阳兵三千向着臧霸带领的中军发起了反冲击,在吸引了臧霸军的火力之后。   在扬州讨伐严白虎时,蒋钦、周泰、凌操各带千名丹阳兵,自三路奔袭位于左阵的王脩。   蒋钦、周泰、凌操三人都是在孙静讨伐严白虎之时加入了军中,而后随着战功的累积,最终升任为军司马和军侯,跟随着孙策一路北上驰援。   三将都是一等一的斗将,麾下又是骁勇善战,武备精良的丹阳兵。   还没有等王脩反应过来,三将已经是在青州军左军的军阵之上撕开了三道缺口。   丹阳兵士气如虹,青州军左军的前阵也因此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王脩想要撤离前阵,但是凌操已经赶制,护卫在王脩周围的将校甚至没有凌操的一合之敌。   王脩被凌操阵斩,青州军的左军也因为王脩的战死,而彻底陷入了崩溃。   臧霸收到消息之后,也是无可奈何,眼见军势打乱,只能是带着本部兵马径直向北逃窜。   郓亭之战,就此结束。   魏军对于兖州和徐州两州发起的进攻皆以失败告终。   不同于没有了进攻能力的兖州军,朱治麾下的徐州军和扬州军却是士气如虹。   朱治请得命令之后,立即挥师北上,尽得徐州琅琊国北部诸地,并进入青州州内。   兖徐之役,以汉军大胜收尾。   而在司隶之地,孙坚也成功的击退了魏军的进攻。   此时的魏军正面临着汉军的反攻。   若是没有外力的介入,那么洛阳地区或许还能保住,但是青州绝对是难以保留。   这个时候传来的密令,就是为了让汉庭发生内乱,从而打乱汉军的部署,使得魏庭能够得到重新恢复元气的时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汉庭和魏庭的争斗越是剧烈,便越是对于太平道有利。 第七百一十六章 漠北风云、丝绸之路   兖州,濮阳城。   濮阳城作为东郡的治所已经有上百年的时间了。   濮阳的所在的地理位置重要无比,北方的势力若是要想渡过黄河进入兖州的腹地,那么他们永远无法绕过的城池便是濮阳城。   濮阳城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一般的伫立在黄河的南岸,兖州的北方。   天色已黑,这个时候早已经到了宵禁的节点,按理来说整个濮阳城应该是寂静无声。   但是此时的濮阳城却仍旧是沸反盈天,灯火通明,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就在白天,一骑飞驰而来,将来自旋门关的情报送入了濮阳城中。   一直围攻着旋门关的魏军终于是离开了旋门关,灰溜溜的撤回了洛阳。   他们多次击退黄河北岸魏军的进攻,北岸魏军在者几个月的时间之中不断找寻机会想要渡过黄河,但是全都以失败告终。   不久前延津渡河战中是这数月以来最为凶险的一回,魏将鞠义亲临战阵,带领先登营占住了滩头,随后大量的军卒从浮桥之上登陆,舟船往来,不断将大量全副武装的魏军送达南岸。   战局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魏军下了狠心,鞠义作为主将亲临战阵更是激起了魏军心中的胆气。   伴随着鞠义登陆,还有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魏军甲骑。   鞠义手执长枪,带领着甲骑一路左图右冲,勇不可挡,连斩七名汉将,汉军军阵几乎土崩瓦解。   若非是孙坚及时领兵赶到,而豫州兵的韧性也远超其他军众,换做其他的军队和将领统军,恐怕汉军便会就此崩溃,让魏军能够从容登陆,在滩头将大军铺开。   孙坚的大纛旗似乎有一种魔力一般, 当汉军看到孙坚的大纛出现的那一刻, 原本几欲崩溃的军阵重新又变得稳固了起来。   而反观魏军,原本如虹一般的士气却是犹如被腰斩了一半,气势陡然下降了一半有余,就算是鞠义也难以调动起他们的士气。   无他, 实在是孙坚声明早已经达到了顶峰。   皇甫嵩、朱儁、卢植, 因为平定黄巾之乱,声明一时显著。   而如今孙坚的声名却是比他们三人昔日加起来还要高上数分, 早已是名满天下, 声传四海。   兵家有四派,又名“兵家四势”。   兵权谋, 兵形势, 兵阴阳,兵技巧。   当世兵阴阳第一人乃是太平道如今的道主许安,虽然没有人愿意承认,但是这已经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朱儁、卢植皆是败在了许安的手上, 就是皇甫嵩实际上也算是败了。   轘辕关地势险峻非常, 就算称之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并不为过, 比起后世的剑阁天险也是不遑多让。   黄巾军很多时候都没有办法使用攻城器械, 汉军占据有利的地形, 却在七天的时间丢掉了十一道关卡。   最后的时刻, 汉军几乎绝望, 轘辕关只差一点便被黄巾军攻破, 所有的一切谋划都差点功亏一篑, 皇甫嵩最后亲冒矢石,激励汉军, 这才勉强坚持了下来。   洛阳之战,黄巾军虽然退出了洛阳。   但是无论是汉军还是魏军, 都没有真正击败过许安。   许安以兵阴阳扬名。   至今在许安身上很多的谜团都没有被弄懂,   但是兵技巧者, 其实还是许安独占鳌头位居第一。   兵技巧者,“习手足, 便器械, 积机关,以利攻守之胜者也。”   即,军卒训练、武器甲胄、器械机关等等的革新。   这其中还包括了征兵对士兵的选拔,军队的日常管理方法、训练办法, 军中纪律,士气的影响, 军事医疗,后勤保障,等一切军事基础的学说。   《墨家·城守篇》,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等等,其实都可以归拢于兵技巧类。   配重投石车、扭力投石车、雁翎刀、环臂甲、新式马具、《步兵操典》、屯田制、四轮马车、曲辕篱,筒车,改州牧,设军区。   从攻城的器械,到军卒的武器甲胄,再到部曲的训练和制度的革新,农政工业方面也有大量的革新,从农具到制度,还有官吏的制度,以及取士的制度。   太平道在这数年以来在各个方面不断的革新,不断的刷新外界对其的认知。   而孙坚因兵形势扬名,昔日从征朱儁之时便已经是大放异彩, 而后广宗之战,下曲阳之战,还有之后的太谷关一战击破如日中天的西凉军,天下闻名。   后来随着地位的提升,卢植的儿子卢毓将家中的兵书拓印了副本送给了孙坚,数次的大战,也磨砺了孙坚的能力。   如今孙坚在兵权谋一道之上已经是达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中平年间(184-189),从太平道中流传出的一句谶语。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   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汉时鬼神之说盛行,纵使高官显贵亦是因此忧心仲仲。   但是孙坚偏偏却是已一己之力,击败了董卓,挽大厦于将倾,重立了汉室的威信。   如今天子刘协明年便到十四岁的年纪,天子聪慧过人,要不了多久便可以开始亲政,脱离辅政大臣的束缚。   孙坚的出现,使得汉军军心稳定。   而后孙坚调兵遣将,迅速稳定了局势,刘备带领的幽州骑兵是随着孙坚一起赶到。   关羽、张飞两将带领幽州精骑进入汉军阵中,也挡住了鞠义的攻势,幽州骑军的到来,使得鞠义不敢再如同之前那般肆无忌惮。   最后魏军只能是无奈撤军。   旋门关之战,最终以汉军胜利告终。   对于魏庭来说,初平四年是极为不顺的一年。   袁绍定下的年号“隆武”,但是魏军的武运却是低迷非常。   兖徐战场受挫,甚至还被汉军攻入了青州,眼看着青州都无法保全。   进攻兖州的计划接连受挫,而再北地也出现了变故。   鲜卑东中两部相争,东部鲜卑统领魁头和中部鲜卑统领骞曼争权。   袁氏不仅在庙堂之上有着影响力,在北地的草原也广有影响。   因为骞曼的威胁,魁头想要争取更多支持,以取得鲜卑的王位。   于是两人一拍即和,袁绍为东部鲜卑也开始提供武备,甚至还派遣了一些军卒参与作战。   东部鲜卑有了袁绍的支持之后,中部鲜卑战事接连失利,节节败退。   袁绍介入草原诸部的纷争,却是让原本让许安有些担忧入侵的鲜卑无奈和太平道站在了一起。   虽然中部鲜卑是无奈之举,但是这也给了许安一个介入漠北争夺的机会。   于是就在初平四年(193年)的漠北,出现了一场本应该晚出现很久的“代理人”战争。   东部鲜卑本来因为魏庭提供的武备占据了上风,但是很快中部鲜卑凭借着太平道输入的武备,重新稳住了局势。   而后无论是魏庭提供多少的装备,太平道都为中部鲜卑提供相差不多的装备。   甚至在鲜卑的战场之上还出现了不少伪装成鲜卑人的黄巾军的骑卒。   太平道俨然已经将鲜卑战场当成了黄巾军骑卒的新兵训练营。   全副武装,而且还装备着新式马具的黄巾军骑卒和武备稀少,甚至连武器都还存在骨制的鲜卑骑兵厮杀,几乎就是毫无悬念的碾压。   鲜卑骑兵所装备的骨箭以及那些粗制滥造的铁箭,甚至很难射穿黄巾军骑军身上的甲胄。   黄巾军骑卒的伤亡多是出现在近身搏杀的时候,毕竟两马相交之时,武器之上也不可避免的带上了战马赋予其的强大冲击力。   无论是鲜卑的骑兵拿的骨制武器,还是铁制和青铜器,都能够对黄巾军的骑卒造成一定的杀伤。   中部鲜卑统领骞曼本就是实力稍弱一些统治着东部鲜卑的魁头,就算是西部鲜卑的残部加入了他的麾下,实力还是要弱上一线。   就算是明知许安的援助不怀好意,就是想要他和魁头打个你死我活,消耗鲜卑的力量,来削弱鲜卑对于太平道的威胁。   但是就算明知如此,骞曼却是不能不接收许安的援助,不得不按照许安计划进行战争。   他很清楚,现在若是仅靠他自己,恐怕很快,他就将会走向末路,走向败亡,魁头将会一统鲜卑,成为鲜卑的新王。   而他骞曼将会成为魁头战功薄上的一份功绩,他的头颅很大的可能会被魁头做成酒器,日后作为炫耀的资本在酒宴之上展示给众人。   如此的耻辱,如此的下场,他骞曼如何能够接受。   就算明知许安的援助是一杯鸩酒,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饮鸩止渴,但是他也要将这一杯鸩酒饮尽肚中。   只要能够击败魁头,就算是鲜卑部实力大损,但是他还没有死,鲜卑部落也能够有未来。   那些趁着他年幼,卑鄙无耻窃取了鲜卑的贼子,才是真正该死的人。   魁头接下了魏庭的诏书,收下“魏鲜卑归义侯”的金印之后。   骞曼也接下了许安的诏书,收下了“太平道鲜卑归义侯”的金印,也踏上了太平道的战船。   汉庭和魏庭之间战事似乎永无休止,而在他们西方的太平道却是在他们纷争的时候飞速的发展着。   当初太平道之中传出要招收数万学童入学的时候,所有人都此嗤之以鼻,因为不说书籍的问题,单说是伙食费都已经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更不用提修建学坊等一系列建筑的花费。   但是最后太平道却用实际行动打了众人的脸。   太平道的钱似乎会生钱一样,按照绣衣使者的探查,还有多方的估算,太平道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去用于学坊、工坊。   太平道根本不征发徭役,除去田税之外,太平道还征收了一项名为助役钱的税,顾名思义,就是为了徭役而征发的钱。   太平道的辖内无论是作为民夫运送粮草,还是去修缮道路,修缮水利,太平道的官府都是会发放一定的钱粮给予那些征募的工人。   这样以来,开支就会大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就算太平道真有金山银山,钱也不是这么败得。   在常人看来,太平道如此行事就是竭泽而渔,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农夫靠着抄家刮地得来的钱财肆意挥霍,等到那些被其抢夺的财产全部被挥霍一空了以后,便会原形必露。   到时候甚至不需要他们主动进攻,太平道便会因为财政难以为继,就此土崩瓦解。   只是他们却忽略太平道拥有的产业,还有货币流通到了民间之后,不断的流通也能使得商业的发展更为繁荣。   而反观汉庭和魏庭,两方势力不断的增加税收,大量的财富被豪强世家所占据,他们将大量的钱财埋于地窖之中,积蓄起来。   大商人几乎垄断了所有的商业往来,小商人只能在其庇护之下艰难维生。   而反观太平道内,那些小商人,却是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走街串巷的贩夫货郎更是比起以前多了不少。   民有余财,也有了一定的消费能力,也使得太平道内的商业繁荣了许多。   汉庭和魏庭的商业实际上已经开始落后于太平道了,但是他们对此却是茫然无知。   甚至两庭之中还有很多的人在等着太平道因为财政的问题而发生崩溃。   只不过,现在太平道的经济却是比他们两方势力的经济都要健康的多。   盐、铁、酒等多项物资都被收归道有,作为专营。   太平道内还有不少的铜矿、银矿、金矿,太平道的经济正在振兴,财政也正开始改善。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凉州、并州、中州三地最不缺的便是矿场。   太平道内,小规模的养殖业也逐渐兴起。   太平道的农政司已经开始培育种猪和鸡鸭。   再加上边市的开通,北地鲜卑两部的大战已经展开,双方在漫长的边境线上厮杀争抢,许安将大量换下来的劣质武备,还有原本汉庭放在武库之中的积压武器都卖到了北地,卖给了骞曼,换取了大量的裘皮,还有钱财和牛羊。   而如今,太平道占据了蜀地之后,太平道不仅收获了大量的矿山,林场和湖泊。   也得到了最为重要的一项经济产物——丝绸。   北方的气候不适合养蚕,因为小冰河的影响,养蚕极为不易。   而益州气候适宜,更是长久以来便是丝绸的重要产地。   西汉时蜀锦品种、花色甚多,用途广泛,已经是行销全国,其价格最高者,甚至能比千金难求。   如今北地鲜卑的威胁大致解除,黄巾军在漠南的势力一家独大,北地的乌丸等部击败了西部鲜卑,但是都不敢对太平道动手。   黄巾军的骑兵一战击溃了西部鲜卑主力,阵斩西部鲜卑大人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北地各部,甚至传到了细雨各国之中,没有部族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时,去蠢到挑衅一个如日中天,声威正盛的庞大势力。   如今西行的道路已经畅通,派遣到西域各国的鹰狼卫缇骑也发来的回信,西域各国虽有纷乱,但是总体来说还算安稳。   和西域通商的道路已经重新畅通,只要许安想,太平道的商队可以随时出发,通过凉州前往西域各国,将太平道内的货物贩卖到西域各国,换取大量的钱财。   而瓷器和丝绸便是在西域各国最为畅销货物。   取下益州之地给太平道带来的不仅仅是数百万的人口和大量的土地,更是为太平道开辟了一条源源不断生产财富的崭新道路。 第七百一十七章 形势转换、汉庭动荡   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   睡起秋声无觅处,满阶梧桐月明中。   初平四月(193年),秋,九月。   天气逐渐正在慢慢变凉,南中永昌郡、越巂郡、牂柯郡、益州郡、犍为蜀国五处郡国的郡守国相尽皆递交了降表。   胜负已分,益州军的主力已经战败,他们已经没有能力再度召集足够的军卒来抵抗黄巾军的进攻。   更何况如今进入益州统领黄巾军的主将乃是如今兵阴阳家的执牛耳者,太平道的道主。   许安以雷霆手段,犹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成都城外,让人不由的浮想联翩。   黄巾军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黄巾军的出现也实在是令人费解,令人匪夷所思。   成都之战,黄巾军击溃了益州军和东州兵两方势力,两方势力大量的军卒被黄巾军所俘虏。   任宪被亲斩,其首级更是被传首七郡,以示威慑。   汉庭派遣的一万余名援兵也失去了联络,据闻汉庭援兵早已经是被黄巾军发现,随后便被赶到而来的黄巾军轻而易举的击溃。   汉军军众四散,其主将李严被黄巾军生俘,收押在江州城的监狱之中。   这个消息没有人不相信,因为李严离开江州向西南继续前进不到数日的时间,赵砥便带着益州黄巾军兵临江州城下,迫降了江州城的城守,而汉军的消息也被赵砥传到了后方。   许安自然是有所安排,于是这些大多连战阵都没有经过的新兵,就这样在立着符节还有十余里之地时便遭遇了黄巾军蓄谋已久的伏击。   汉军大败,死伤惨重,面对着早有埋伏的精锐黄巾军,大部分的汉军最终都选择了投降。   汉军主将李严并没有投降,带领亲卫在林间据守,最后被黄巾军包围。   黄巾军将李严及其十数名亲卫围困之后,以弓箭在远处射击。   李严麾下的亲卫并没有多少的盾牌,万箭齐发之下,这支坚持抵抗到了最后时刻的汉军就此全军覆没。   在得知了死去汉军的主将是李严之后,许安心中不免有点惋惜。   李严在历史上的评价毁誉参半,虽然私德不好,但是能力还是颇为出众,与诸葛亮曾同为刘备临终前的托孤之臣,若是归附太平道也不失为一大助力。   不过也只是些许的惋惜,其实就算是能够俘虏李严,也难以招降李严。   毕竟李严是南阳人,李氏在南阳也算是大族,李严的家眷都在南阳,肯定是不可能归附太平道的。   这一次益州之役,击杀了李严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如今汉庭之中名将如云,谋士如雨,能够削弱多少汉庭都是有助于太平道的发展的。   随着李严带领的汉军败亡,也标识着黄巾军彻底肃清了残存的力量。   南中五郡递来降表,巴郡最后的几座城池也宣布了归附。   初平四年(193年),九月二十五日。   益州州内最后一座城邑也向着许安递交了降书。   南蛮诸部虽然没有递交降表,但是当黄巾军的使者赶到之时,南蛮诸部的统领也都表示愿意接受太平道的统治。   自此,益州全州尽归黄天,所有的城池上空飘扬的不再是汉庭火红色的旌旗,而是变成了太平道土黄色旌旗。   太平道所掌控的疆域再次扩大,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巨物。   其疆域东至幽州濡水,西达凉州敦煌郡的玉门关。   北到西部鲜卑旧地涿邪山、俊稽山一带,与乌丸等北地诸部相对而往。   南通南蛮诸部,影响的区域已经延伸到了后世缅甸所在的位置。   太平道如今占据凉州、并州、中州、益州四州之地,还在幽州占有两郡。   如果是按照后世的行省的分布来看,现在太平道的疆域已经扩大到了甘肃、陕西、山西、宁夏、四川、重庆、贵州、云南、内蒙古等地。   疆域之辽阔,远胜汉魏。   益州的人口虽然没有经过普查,其又经过了数次的战乱,但是数百万人之民必然是有。   现在太平道麾下的人口早已经迈过了千万这个大关。   郭泰和张卫也在江关拿下之后,各自领兵返回了城池之中,据守不出。   荆州军得到两军撤退的消息,如蒙大赦,根本没有追击的想法。   荆州少马,也少骑兵,虽然荆州中南部河网密布不善于骑战,但是南阳郡地势平坦,骑兵来去如风,荆州军根本无力抵挡。   这些长久以来都在南方的普通荆州兵何曾见过数以千计乃至数以万计的骑兵冲锋陷阵。   他们所见过的最多的战马的时候,也不过是看到那些出门前呼后拥有着数十骑护卫的世家大族。   但是郭泰这次麾下带领黄巾军骑兵可是真的有万人之多,为了能够最大限度的留下荆州军,使其不敢支援益州,郭泰这一次的袭扰几乎就是真的进攻南阳。   南阳郡的丹水、南乡、析县、顺县四城被郭泰和张卫联手击破,甚至还和荆州军爆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会战。   荆州兵足有三万余人,依靠着城池坚守,还有不少的乡勇助战,但是最后的结果却是大败而归,若是没有城池依靠,恐怕这些荆州兵将会被郭泰全部斩尽杀绝。   现在天下三分,形势再度易转。   魏庭却是成为最弱的一方,只占据幽州、冀州、青州三州之地,司隶部分,魏庭在汉军组织的两波攻势之下,接连失去了对兖州、徐州的控制权。   进攻的受挫,战事的失利,也让青州变得岌岌可危了起来。   汉庭占据兖州、豫州、徐州、扬州,荆州五州之地,交州名义上也已经臣服,若是再让收取了青州,便将会占据七州之地。   大汉十三州,太平道占有四州,汉庭占有六州,而魏庭只占据三州之地。   中原大地的攻守之势再度转换,已从魏庭的进攻重新演变成了汉庭进攻。   鹰狼卫回禀的消息,汉庭正在积极准备北伐。   交州的归附,也让汉庭失去了一部分的后顾之忧。   而许安攻取了益州的消息,也让汉庭感到了一股极强的危机感。   占据了益州的太平道,将可以用从多个地方向着汉庭发起进攻。   江关的丢失,使得黄巾军顺流而下成为了一件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江关丢失,再无天险可以拦住顺流而下的益州水师,刘表将原本身为江夏太守的黄祖调职为南郡太守,以防备益州黄巾军可能的进攻。   虽然知晓益州之地情况错综复杂,太平道要完全掌控益州肯定要花费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黄巾军此前可是有过刚刚攻下了一地之后,并不停止进攻的步伐继续进攻的先例,所以刘表还是选择了最为保险的安排。   汉庭得知了益州被黄巾军攻占之后,也是迅速的制定了北伐的计划。   黄巾军要消化益州需要时间,而一旦其完全消化了益州之后,黄巾军兵出荆州的可能性将会大大的增加。   一旦黄巾军真的加入了战场,那么他们将会彻底被拖入战阵的泥潭,就此深陷进入。   汉庭和魏庭不想成为相争的两虎,最后让黄巾军白白捡了偏移,所以两方势力联手起来将太平道赶回了关中之地。   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易守难攻的益州,竟然在如此之短的时间连续变换风云。   汉中郡竟然早已经是选择了归附太平道,而黄巾军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是进入了益州,而后更是趁着消息都还没有传播出去之时,便已经是占领了江关,封闭了荆州和益州的主要通道。   现在汉庭的人才明白了,许安这是在以退为进,如同战国策中的管庄子一般,隐匿在两虎的视线之外,等着两虎相斗彼此搏杀陷入衰弱。   雷动风举,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纵使知晓许安的战法,但是就是无法防备。   编观黄巾军战史,无论是进攻上党、并州还是幽州两郡和凉州,还是何地。   似乎黄巾军很早就已经开始编制一面大网,在他们的敌人并没有警惕之时便已经开始编织。   等到敌人终于醒悟,明白了威胁将至之时,那大网早已经编织完全,而其也已经成为了黄巾军的囊中之物,被黄巾军凌厉的攻势所粉碎。   魏庭的军队给人一贯印象是武备精良,甲坚刃利。   汉庭的军队给人一贯印象是军阵严谨,军将骁勇。   而太平道的军队给人的留下印象却只有迅捷,犹如暴雨天中那一闪而过的闪电一般迅捷。   在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黄巾军却已经是将其击溃,尽数瓦解,结束了战争。   黄巾军行军的速度实在是匪夷所思,骑军的行军速度,最快一日甚至可以到达两百多里。   而黄巾军的精锐步卒一天可以行进一百多里,当然这并非是携带重甲军备之后的行军速度,携带重甲之类的东西,行军速度必然会减慢一些。   但是就算如此也是极为恐怖的一件事,汉军和魏军步卒根本没有部曲能够做到在一天之内行进一百多里,起码目前为止汉军和魏军都没有做到过。   其他的军队想要模仿黄巾军的战法几乎难以做到。   黄巾军的精锐步卒可以在长时间的保持高速行进的速度,他们长期训练,耐力良好,大多都是贫苦的农户出身,耐力因为长久的农活而变得极为良好,在长久的征战生涯之中,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连番的转战,有独轮车和四轮马车组成的后勤部队保障了他们的后勤配给。   当然这其中他们的意志力也远超常人,能够成为直辖军的黄巾军军卒无一不是太平道的道众。   西部鲜卑、南匈奴、乌桓等部的归顺,让黄巾军并不缺乏肉食,现在黄巾军精锐步卒的伙食之中经常会出现肉食,大量的肉食也使得他们的体格更为的强健。   黄巾军的骑军多是一人两马,甚至一人三马,虽然对于后勤的压力的很大,但是也给了黄巾军的骑军能够快速的移动的能力。   黄巾军占据了益州之后,使得汉庭感到了紧迫。   所以孙坚上书请战,想要在太平道消化益州之时,大举北伐。   孙坚的请求传至陈都,汉庭一众官员很快便议定了下来方略,毕竟太平道的威胁实实在在,不久前黄巾军兵出汉中、武关进攻南阳郡已经是引得朝野振动,毕竟南阳郡距离陈都的距离并不遥远。   汉庭定下了方略,兵分两路以伐魏,先行攻取青州。   第一路,由荡寇将军朱治统领,领孙策、凌操、周泰、蒋钦等将,经由徐州琅琊国进攻青州的北海国,攻取青州东部。   第二路,由前将军袁术统领,领曹操、刘备等将,经由兖州的济北国进攻青州的平原郡与济南国,攻取青州西部。   两路齐进,左右合围,以求将青州兵彻底困死在乐安国和齐国两地。   一旦攻取了青州,汉军将会多出大量的渡河点,届时黄河将不再成为阻碍汉军北上的屏障,冀州之地将会彻底暴露在汉军的兵锋之下。   汉庭并没有急于进攻洛阳地区,如今太平道已经可以威胁荆州,现在函谷关还在太平道的手中,让袁绍继续将军兵耗在洛阳地区也是一件好事。   方略既定,汉军便开始秣马厉兵,调兵遣将,筹备进攻青州事宜。   孙坚没有离开濮阳城,而是下令麾下的部曲进驻白马等渡口,又名人于广成关屯兵,给了魏军一个将要进攻洛阳的信号,以求能尽可能的迷惑魏军将兵力集中在洛阳地区和东郡减轻青州的压力。   只是汉庭的算计虽好,魑魅受制于早已恢复一些元气的绣衣使者制约没有办法探查到实际的情况,但是如何防范,还是被鹰狼卫抓住了空子。   汉军的调动,没有瞒过很久之前便一直潜伏在汉庭的鹰狼卫。   鹰狼卫将汉军准备进攻青州的消息暗中传递给了魑魅,提前给予了魏庭警示。   而这其实并非是真正的开端。   真正的开端,是在初平四年(193年)的十月十九日。   在进攻青州之前,十七日时,朝堂之上想要再次议定豫州牧的人选。   十九日,廷尉收到几封匿名的举报信,几名亲近孙坚的官员被举报,信上言之凿凿,甚至还有具体的证据,廷尉查核之后发现属实,于是立即招来那几名官员审讯。   本来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节骨眼就有些敏感,让人难免想到王允和刘宠想要清除异己。   而让事情变得失去的控制的,引发汉庭朝堂震荡的,却是因为一名提出了反对意见的官员被人发现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第七百一十八章 流言蜚语,诛心之策   陈都因为原先并非是汉庭的都城,所以还保留着很多普通城邑才有的划分,而且因为皇宫的扩修,如今的陈都实际上早已经扩大了许多,原先的城墙早就已经被拆除,开始了不断的扩建。   陈都扩建之后,皇宫便成为了北城区。   南城区有很多集中的小坊,是城中居民的住宅区,   西城区是新修建的园林,还有官署和禁军所在的地方。   禁军有两万余人,由十名校尉分管,其中五营由伏德统领,承担外城防务了。   另外五营则由已故尚书卢植之子卢毓担任,宿卫宫禁。   伏德是伏完的长子,也是汉庭皇后伏寿的长兄。   如今汉庭除去主要的三方势力之外,实际上还有独立于三方之外的,第四方势力。   而这第四方势力正是作为外戚的伏氏。   伏完在短短数年的时间,便连升数职,前不久更是被升为执金吾,掌巡察﹑禁暴﹑督奸等权,预闻政务,权显一时。   伏氏并不参与任何的斗争,而伏氏一族,担任高官者只有两人,一人是伏德,另一人便是伏完。   当今天子虽然年幼,但是也自有想法。   实际上刘协如今也算亲政, 无论是三公还是刘宠和孙坚都没有决断朝廷大事的资格, 他们都要先上禀天子得到诏令才能行事。   只是刘协对于他们的请求多是答允,并没有怎么拒绝。   除去禁军之外,陈都还有虎贲、羽林两卫,由原行军校尉尚弘担任虎贲中郎将, 又以王越任羽林中郎将。   洛阳、长安两都, 一都在太平道之手,另一都则在魏庭之手。   刘宠曾是陈王, 当初刘协东逃, 逃入了陈都,在陈王刘宠和豫州刺史孔伷扶持刘协在陈国的国都陈县重新登基, 陈县的名字也就此改为陈都。   后来众人商议, 想要重新改名。   但是刘协却说,如今两京虽陷,但仍有还都之日,岂需再立新都?   陈都遂保留原名, 至今未变。   陈都中的集市主要是东市的住宅区南方。   东城区曾经是陈县民居, 曾经住的是陈县周围的富户大家, 但是自从刘协入主陈县, 陈县变成了陈都, 这里原先的主人便陆续搬离了出去。   这里的建筑也被拆除后重建, 作为了官吏世家的住宅, 还有从外地入京, 等候诏令的外官等待之地。   中原动荡不休, 战事几乎一日不息。   但是战乱持续了多年,战火却一次都没有波及到陈都的附近, 最近的时候也只是烧到了豫州的边境处。   陈都之中,仍旧还保留着这乱世之中罕见的安宁。   只是这一份安宁, 却是再无法保留。   初平四年(193年),十月二十日, 清晨。   东城区,一处宅邸周围, 站满了身穿着甲胄, 安配着环首刀的军将。   这一处里坊已经被禁军与其他的里坊隔绝,列为了禁区。   就在昨日这里的坊内,有一名官员没有什么外伤,也看不出中毒的痕迹, 被发现脸色惊恐死在了家中的书房中。   本来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寻常的时间点,自然有官府来处理, 肯定不会惊动禁军, 但是现在偏偏是在一个比较紧张的气氛之中。   书房之中,一名身穿着禁军戎装的军卒打扮的男子正在仔细检查着书房之中的陈设。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从外面传来。   那戎装男子眼神微动,随后下令麾下的禁军继续搜寻线索,随后便走出了书房。   这些军卒虽然身穿禁军戎装,但是实际上并非是禁军,而是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因为朝野之中反对的声音太大, 所以现在是隐匿于地下, 外庭之中,除了刘宠和孙坚两人知情之外, 其余人基本都不知情。   虽然绣衣使者的活动还是不可避免的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没有人会提出来, 在现在的这个时节,再次提出绣衣使者的事情,并非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负责查探死者情况的绣衣使者刚走出书房,便看到了一名身穿着华服的男子便已经是走进了院中。   那身穿华服的男子正是如今绣衣使者的统领,羽林中郎将王越。   王越原来本就是绣衣使者中人,刘协能够成功逃离洛阳,王越出力甚多,也因此倍受信任。   “情况如何?”   王越皱着眉头询问道。   “死者应当是昨日下午时分刚死,和被发现时的时间相差应该不远,并没有在其身上发现外伤,经过查验,并没有发现中毒的痕迹,似乎……”   “似乎?”   王越背负着双手,眼神微冷。   “目前还在探查当中,具体死因未名, 不过死者面露恐惧, 死前应当是极为惊惧, 所以在下推断应该是遇到一些让他害怕的事情,将其活活吓死。”   “吓死……”   听着下属的禀报,王越心中微沉,看起来这一件案子将要成为一件悬案了。   王越的目光从下属的身上移开,移到了庭院旁侧的房舍外。   宅邸之中的十数名奴仆都被关押在旁侧的房舍中。   须臾之间,王越已是有了定计,他向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   “如今朝野动荡,议论纷纷,此案绝不能成为悬案……”   那绣衣使者身形一顿,僵在了当场。   能够入选绣衣使者的人无不是百里挑一,他自然是听出了王越话中的弦外之音。   “请中郎将放心,此案凶手留有痕迹,查出只是时间的问题,今晚便能结案。”   王越微微颔首,他向着书房里面看了一眼,并没有进入书房。   对于刑事侦缉,他并不擅长,既然这些绣衣使者中专门负责侦缉的人都看不出端倪,那么他进去也不过白费时间。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这样的事情压下去,不要让其继续发酵,引发舆论。   短短一日的功夫,坊市之间便流传出了无数的风言风语,各种各样的阴谋论。   从朝野有人针对孙坚,再到是鹰狼卫或者是魑魅的人潜入了陈都在刺杀官吏,甚至于还有什么厉鬼索命的传闻都出现在了陈都的市井之中。   王越担任绣衣使者的统领依旧,他知道这明显就是早有预谋的事情,流言传播虽快,但是远远不到这么快的地步。   甚至于在这其中,还有大量的细节是事实,而并非是什么捕风捉影之语。   王越的反应也很快,他向刘协申请了诏令,调遣了一屯的禁军,还有绣衣使者前去处理此案。   同时陈都城中的绣衣使者也同时活跃了起来,暗中将整个陈都都检查了起来。   无论真的是政治暗杀,还是魑魅或者是鹰狼卫的活动,那么罪犯绝对不可能就此收手。   仅仅是关押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吏,死去了六百石的官员,根本不足以引起太大的风浪。   王越离开了里坊之后,很快里坊也解除了封锁,官府的通告也在二十一日发出。   言称是那官吏家中厨房的一名杂役,因为被多次打骂所以心有怨恨,一时激愤,将毒药下在了糕点之中,将那官吏毒死。   杂役被收押入狱,药铺的铺主也承认曾经售卖过毒药,而宅中数人也是佐证了官府的说法。   证据确凿,案件告破,也算是让案件的影响稍微平息了一些。   但是也仅仅是暂时平息一些,流言既起,却是难以平复。   防民之口,甚于放川。   三人成虎,十夫揉椎,众口所移,毋翼而飞。   鹰狼卫的暗探一开始引起了话题的热点,然后便销声匿迹。   鹰狼卫成立多时,早已经形成了系统化的应对方案。   绣衣使者的存在,鹰狼卫一直都是知晓的。   鹰卫的缇骑都很清楚,绣衣使者绝非是什么酒囊饭袋,虽然现在没有浮现在明面之上,但是他们仍旧有着不小的势力,还有着丰富的经验。   因此当流言起来之后,鹰狼卫的暗探便不再继续推波助澜,而是任其发展,重新隐匿了起来。   只是,流言并没有随着绣衣使者的压制而重新消失,甚至于还愈演愈烈。   在这诺大的陈都之中,并非只有鹰狼卫和绣衣使者,还有“魑魅”。   袁绍占据冀州之后不久,便将原先处于冀州的绣衣使者收为己用,改名为魑魅,以防备鹰狼卫,同时以其为爪牙。   当魑魅发现了陈都朝野的振荡,知晓了朝议之中,想要将孙坚的豫州牧取消掉,以盖勋为豫州牧,同时陈都城中发生了谋杀案,还有亲近孙坚的官吏的被查处之时,很快便做出了反应。   他们不清楚内情,但是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前线魏军兵败的消息,让众人揣揣不安,此时若是汉庭内乱,尤其是如果孙坚和王允还有刘宠之间若是发生了间隙,那么得利的便是魏庭。   于是,鹰狼卫虽然隐匿了起来,但是魑魅却是活跃了起来。   就算是绣衣使者已经行动了起来,但是魑魅却不想放弃这一难得机会。   而随着魑魅的推波助澜,流言渐渐的发酵,数个完整而富有逻辑的阴谋被渐渐的钩织了出来。   鹰狼卫也跟随着魑魅的步伐,也开始添油加柴,让陈都舆论的大火烧得更为剧烈。   十月二十九日,一名被关押在诏狱的官员死在了狱中,虽然最后被说是自裁。   但是在市井之中传言却是流传出了不一样的版本。   朝议因此不得已终止,豫州牧之位也被重新搁置了起来。   而随后一个阴谋论再次出现在了汉庭的朝堂之上。   那些反对盖勋担任豫州牧的官吏被杀,其实只不过是自导自演,为的便是让舆论中止朝议。   防民之口,虽然甚于防川,但是现在也不得采取全面的措施了。   绣衣使者和禁军开始大规模抓人,同时严禁再议论朝政。   但是一切都已经发生,事情在鹰狼卫和魑魅的同时推动之下,还是传出了陈都,传到了前线。   孙坚收到来自陈都的消息之后,他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他本能的感觉,这绝不是王允和刘宠等人做的事情。   刘宠虽然和他不太对付,但是绝不可能用这么卑劣的手段。   刘宠做人向来光明正大,政见不合,也是直言不讳。   而王允虽有嫌疑,但是王允应该不是如此不识大体之人。   在这北伐的紧要关头,他也应当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闹出太大的间隙。   对于王允和刘宠两人想要将他的豫州牧革除掉,孙坚其实很清楚为什么这么做。   如今他位高权重,已到了如程普当年所说的情况。   如今天子已经亲政,一个年轻气盛的天子,怎么太过放纵一个功高震主,一个战功赫赫,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臣的在朝堂之上压迫着他?   更不用提那个权臣还掌控着大部分的兵马。   所以当朝堂上提出要选任扬州刺史时询问孙坚的意见,孙坚没有举荐任何人。   看着扬州刺史的位置落在了刘繇的身上,前兖州刺史刘岱是刘繇的兄长,死在了他的手上。   选任刘繇为扬州刺史,孙坚知道是因为什么。   孙坚清楚刘协信任自己,但是刘宠还有其幕僚对他并不放心,所以孙坚退步,便是表示自己的立场。   他现在受封征北将军,万户侯,受节钺,得天子恩重,位高权重,已经是快到了人臣顶峰。   当初在洛阳他没有选择隐藏玉玺,而是将玉玺交给了刘协,便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一次议论豫州牧之事,孙坚没有反对,魏军攻势受挫,现在向着魏庭发动攻势,青州多半能够攻取下来。   若是袁绍不救援青州,一旦汉军攻取了青州,那么袁绍将会损失大量的人口和军队,更会士气大降。   若是袁绍救援青州,那么他便可以在一个具备着优势的战场,尽可能的削弱魏庭的实力。   现今太平道占据西境,此时正是进攻魏国的大好机会。   功高震主,孙坚也明白这个道理。   豫州牧一职其实他不想要接下来,但是当初豫州刺史孔伷突然病逝,他也是无奈接任。   如今随着他的权力越来越大,豫州牧这个位置实际上并没有让他感觉多么的良好,反而是如芒在背。   他若是想要窃取国家,那么豫州牧对他来说,无疑是必须争取的事情。   但是孙坚做出了选择,他选择做一个汉臣,豫州牧之位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孙坚于是暂且停止了调兵遣将,准备上书刘协,陈述自己的想法。   但是就在孙坚还没有写完表文之时,陈都再次传来的一道消息,却是让孙坚彻底变了颜色。   盖勋的病情突然加重。 第七百一十九章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哗————”   孙坚猛然站起身来,身前的案桌因为他的突然起身,被打翻在了地上,案桌之上简牍印章散落了一地。   孙坚神色震恐,浑身忍不住微微颤抖,看着帐中那名背插着令旗的信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单是孙坚变色,大帐之中,一众将校皆是面露惊恐,无一人能够面不改色。   就在刚刚,一封急件飞递入营。   盖勋背疽复发,病情在请了医师治疗之后突然加重,恐怕就在这几日之间,便要撒手人寰了。   如今这紧要关头,突然横生这一事端,恐怕众人的第一想法便是将那罪魁祸首安插到孙坚的头上。   盖勋一死,天下再无有名望者能够替代孙坚作为豫州牧。   盖勋为何之前没有发病,偏偏在此时发作,又为何只是背疽,却在请来了太医治疗之后反而加重。   孙坚神色变幻,紧握着双拳,盖勋若死,只怕是在朝野之中,他的名声将会降至谷底,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不会讲他定罪,但是盖勋死后,他将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是毋容置疑之事。   鹰狼卫和魑魅也有刺杀盖勋之动机, 但是盖勋身为高官, 住于深宅,随行皆有甲士,出入护卫景从,请的又是太医, 如何有什么机会。   反而是孙坚, 位高权重,影响广泛。   而最为致命的, 那被请来的数位太医, 其中有一人正是扬州吴郡人,和孙坚乃是同郡, 这更是为孙坚添上更大的嫌疑。   孙坚面色一阵青, 一阵白。   面对着成千上万的敌军他从来没有感到过畏惧,也没有感到过慌张。   就是泰山崩于前仍可不改颜色。   但是如今孙坚却是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如今正是北伐的关键时刻,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却是横生了这番事端。   他想要洗刷掉嫌疑, 但是恐怕如今的陈都又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更能让他坐实了罪名。   如今最好的办法, 便是上书自证, 请命返回陈都。   只是这样北伐的战机便由此贻误, 继续北伐, 只能是临阵换将, 而临阵换将又是兵家大忌。   战端一开, 便有千百万种可能。   战场之上, 瞬息万变,任何一个决策都有可能改变战争的进程, 影响最后的结果,决定着千百万人的性命。   魏庭新败, 但是其势力却没有减弱太多,只是在战略上陷入了劣势。   洛阳汉室太庙的大火烧毁的不仅仅是一栋建筑, 烧得还是汉室的威信,还有汉室的数百年以来积累起来的皇权和神圣。   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   天子受命于天, 诸侯受命于天子。   子受命于父,臣受命于君,妻受命于夫。   诸所受命者,其尊皆天也。   不得不说, 袁绍称帝之前,所筹备的事情无一不是沉重的打击了汉庭的威信。   洛阳太庙那冲天而起的大火, 还有那高昂的龙吟声, 已经是让人无比的震恐。   而传国玉玺的出现,还有在邺城,几乎全城可以听闻的龙吟声,直接便让所有人都认定了袁绍才是真正的天命。   天命所归。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   袁绍在邺城登基为帝, 尽收幽、冀、青三州之民心, 北收鲜卑、乌桓,麾下精兵强将无数, 带甲之士数十万众,粮草丰足,武备精良。   只不过因为太平道的存在, 使得袁绍无法占据辽东,也无法占据并州,并且还因此受到占据着并州的太平道一定的威胁,所以还留下不少的军兵来防备太平道可能的侵攻。   没有办法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一起,用以进攻汉庭。   在洛阳和邺城发生的事情,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飞速的传遍了天下。   汉庭五州,人心动荡,廷臣之间多有动摇。   不得不说,魏庭这一手,简直就是釜底抽薪。   只可惜,魏军的进攻接连受挫, 也止住了魏庭越来越来膨胀的天命说,将魏庭越来越盛的气势削弱了几分。   只是如今正是趁胜追击之时, 在陈都却是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   孙坚面色变幻, 他从来都是胸有成足, 哪怕是面对着十数万魏军军卒的时候, 他都没有多少的慌张, 但是现在他心中却是真的出现了一丝恐慌的情绪。   盖勋这个时候病重,其中一名太医还和他有着不小的干系,还偏偏是在太医用药之后才出现了问题。   换位处之,孙坚若是站在其他人的位置,恐怕也会觉得自己嫌疑重大。   毕竟盖勋一死,那么他的豫州牧职位,就算是稳住了。   盖勋若是真的死了,他就算是想要自证清白,将豫州牧一职辞退,恐怕刘协都不会答应。   而这一举动,在其他朝臣看来,也不过是惺惺作态,知道无人能替豫州牧一职,故意为之。   孙坚重新坐回了席上,他举目环顾帐中,却是没有一人可以商议。   唯一能商议的孙静此时也在陈都不在濮阳,他有心想给孙静写一封信,但是又担忧此时给处于陈都的孙静穿心,反而会加重其余人的怀疑。   孙坚面色凝重,盖勋位高权重,保护严密,但是居然也遭遇了危险。   若是真是有心人所为,那么足以见其在陈都的势力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   盖勋病情突然加重之事在陈都引起了轩然大波,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绣衣使者连夜勘察,将盖勋的宅邸几乎翻了一个底朝天,所有人的身份都被搜查了数次,甚至就连和盖勋宅邸中人有些许干系的人都被盘问和拘留。   但是无论绣衣使者如何审理,如何去追查,但是却是仍然没有办法找出任何的原因。   那和孙坚出身同郡的太医开的药方也是正常的药方,其余的太医看过之后都说没有任何的问题,是对症下药的良方。   为了证明药方的真伪,是否有害,王越甚至派人连夜去接来了数位艺术精湛的医生,但是无一例外,都言说药方没有问题。   负责送药,煮药的人都已经被控制了,也查不出半点的问题。   这些仆役基本都是陪伴着盖勋多年的老仆,要他们说服他们背弃盖勋,恐怕比登天还难。   而且在留下的药液之中,也没有发现其他的成分的药物。   盖勋病情的恶化,根本和太医院的医生治疗没有任何的关系。   就如同那些太医所说,每个病人体质不同,盖勋的病已经拖延了太久,根深蒂固难以根治,就算用药正确,也有治愈失败的概率。   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什么密谋,只是盖勋真的已经到了大限。   《后汉书·卷五十八·虞傅盖臧列传第四十八》记载着盖勋的死因。   “疽发背卒,时年五十一。遗令勿受卓赙赠。卓欲外示宽容,表赐东园秘器赗襚,送之如礼。葬于安陵。”   原本的时空之中,盖勋死于初平三年(192年)的夏天。   许安带领着黄巾军改变了原本进程,所引发的变动,改变了很多人的轨迹。   而盖勋就是被其改变的一员,一直到华阴之战爆发,许安出兵进攻关中,盖勋都一直好好的活着。   吕布的消失,使得王允没有再如历史上使出连环计,但是许安的却是给与了王允一个利用董卓外出,在内部起兵夺城的消息。   所以王允一直以来都在盖勋、皇甫嵩等人密谋。   盖勋一直以来,都在苦苦坚持,心中强提着一口气,一路坚持的走到了陈都。   而当到达了陈都之时,盖勋心中强提起的那口气却是已经消散。   病魔去而复返,重新缠上了盖勋的身躯。   ……   夜幕之下的陈都静谧非常,秋风萧瑟,落叶飘扬。   盖勋昏昏沉沉的趴在床榻之上,他的思绪随着房舍之外不断卷动的秋风一起不停的飘扬着。   落叶纷纷,秋衣渐深,漫山遍野的山林树木早已经穿上了秋装,陈都的郊外,秋意盎然,正适合旅人上路,游山观水。   只是那样的美景,盖勋却是对其全然无知。   背部的疼痛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密密麻麻的汗珠从盖勋的额头之上慢慢渗出。   房舍之中充斥着药石难闻的气温,让人难以呼吸,难以喘气。   盖勋的精神疲惫不堪,早已是到了极限,钻心的疼痛折磨的他已经两日几乎都没有怎么合过眼,让他的意识一直处于浑噩之中,他已经几乎快要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甚至自己到底是谁。   一连喝了数日的苦药,但是却不见丝毫的效果。   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可是现在苦口的良药却是也不能让他感觉到好过半分。   皇甫嵩坐在盖勋的身旁,看着这位昔日意气风发的老友,如今却是面色惨白,无力的爬伏在病塌之上,甚至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成土灰。   勇武如西楚霸王也无法抵挡住时光的侵蚀,智计如张良、萧何也无法阻止时光的前进。   一统天下,横扫八荒,并吞天下,被称之为千古一帝的始皇帝穷极一生,耗费无数的钱财,却是也没有能够求的长生。   祖龙被葬入了骊山之中,和那些昔日跟随在他麾下的秦军锐士一起,永远的在骊山之中陷入了沉眠。   那些曾经为秦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军卒,被工匠按照其磨样雕刻成了了一件又一件兵马俑,陪伴着始皇帝长眠于骊山之中,万世同存。   生老病死,没有人可以违抗。   皇甫嵩心中微叹一声,他们都已经老了。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如今的天子,早已经不是他的最初尊奉的那位天子。   朝堂中的大臣已经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咳——咳——”   皇甫嵩轻咳了几声,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   其实不仅仅是盖勋的身体不好,皇甫嵩的身体也是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只是没有如盖勋一般突然恶疾复发,尚且还能坚持罢了。   事到如今,他甚至连战马都没有办法骑乘,身为武将,在常年的征战之中,皇甫嵩的身上早已经留下了不少的暗伤,壮年之时尚且没有大碍,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当他的年事越来越高之事,那些以前被其忽视的小伤病却是成为了他的问题。   “义真……”   皇甫嵩咳嗽了几声,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呼喊声。   他身形一顿,听出了声音正是从盖勋的口中发出。   盖勋双手颤抖,似乎想要强撑着坐起身来。   “我在。”   皇甫嵩俯低了身形,握住了盖勋的右手。   “元固是要说什么,我可以代为转达。”   听到了皇甫嵩的声音,盖勋也停止了动作,他放弃了坐起身的下想法。   盖勋缓缓抬头,因为皇甫嵩俯下了身躯,所以他看到皇甫嵩的面容。   皇甫嵩看着面色枯槁,满头虚汗的盖勋,心中不由一颤,盖勋被这一疾病已经折磨的快要不成了人形,他很清楚盖勋每时每刻都饱受着巨大痛苦。   这数日以来,盖勋每日都是浑浑噩噩,始终没有多少意识清醒的时间。   不过现在皇甫嵩很确信,盖勋的意识绝对是清楚无比。   盖勋的脸上此时也缓缓出现了一点血色,但是并不多,看起来精神稍微好了一些。   皇甫嵩心中微颤,他并没有因为盖勋病情的好转而情绪高昂起来,反而是面色更为凝重。   皇甫嵩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校,也曾经送别许多的故友,他自然知道回光返照的说法。   盖勋这数日以来病情都没有什么好转,连药都已经是停了,三名太医,还有请来的名医都已经放弃了治疗。   皇甫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从一旁的案桌之上取来了一碗参汤,拿到了盖勋的近前。   参汤下肚,盖勋的脸色再度红润了一番,黯淡的眼眸之中也重新开始恢复了神采。   盖勋抓住了皇甫嵩的,在皇甫嵩的扶持,他艰难的坐起来。   背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盖勋的脸色不再痛苦,而是多了一些从容。   “今日是何日?”   “十月十三。” 第七百二十章 故人陆续凋零,犹如风中落叶   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盖勋艰难的扯动了嘴角,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   “扶我一把。”   盖勋的脸色再度红润了几分,他的身躯之中再度多出了几分气力。   盖勋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的状况,刚刚那一碗参汤已经被他全部饮下。   他这个病,什么时候需要服用参汤,盖勋清楚无比。   参汤现在对他来说并非是为了治病,而是吊命。   盖勋在皇甫嵩的扶持之下,艰难的站起了身来,他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皇甫嵩的身上,纵使参汤让他的身躯再度有了有一些气力,但是盖勋还是没有办法自主站立,病魔已经将他折磨的太久,几乎彻底摧垮了他的身躯。   没有人能够相信,这个形容枯槁,满头白发的老头竟然只有五十一岁。   没有人能够相信,这个干瘦无力的老人,曾在数年之前,还披坚持锐,带领数百甲士敢于对抗上万羌骑。   “真是……”   盖勋抬起头,看向暖阁之外,摇头叹息了一声。   “艰难啊……”   皇甫嵩没有言语。   盖勋没有说错,如今汉庭的情况确实是艰难无比。   益州短短数月的时间已经被黄巾军所占,甚至于联通着荆益最为重要的通道江关也落在了黄巾军的手中。   世道艰难,朝堂之中却众人却是还并非一心。   “王子师虽有才智,但却止于表皮, 目光浅薄, 难以长视。”   子师是王允的字,王子师正是王允。   “子师不知道又在谋划何事,但是如今朝堂清净,外敌未除, 将矛头对准自己人却是极为不智, 义真,你当不可让王子师太过于肆意。”   “虽人心难测, 但是孙坚自起兵以来, 无不尊从天子,从未有丝毫逾越之举。”   “兵威进洛, 收复京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修缮太庙, 修缮诸陵,封闭宫城丘虚。”   “就是洛阳得玺,也是献给了天子。”   盖勋的精神又好了一些,他现在扶着皇甫嵩的一只手, 便可以站立起身, 甚至还能缓慢的走动。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当时孙坚若是真心有异心, 只怕是这天下……”   盖勋没有说完, 但是皇甫嵩知道盖勋要说些什么。   当初孙坚就在他的帐下为将, 他清楚孙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虽说世过境迁, 人心难测, 但是一直以来孙坚却是做了一个汉臣应该做的一切, 没有丝毫的逾越。   数十万关东联军于怀县、酸枣止步, 联军新败,天下噤声之际, 唯有孙坚仍然还在奋战。   北平黄巾,南荡贼寇, 讨伐董卓……   只不过,昔日董卓乱京, 想要废立天子。   当时的袁绍,在百官噤若寒蝉之时, 与董卓对峙于堂, 拔剑怒斥董卓暴行。   那个时候的袁绍也是一心报国,慷慨激昂。   只是现如今,却是割据一方,自称为帝, 早已经是成了乱臣贼子。   人心难测,人心善变。   “将军授钺於初春, 收功於末冬, 兵动若神,谋不再计……”   “……天下群雄无不云从,天下百姓无不爱戴,如此功绩堪比齐王韩信。”   “……将军势力远大于韩信,天下威望无人可出其右,只要举兵就可以取得天下……”   下曲阳战后,阎忠在他面前站定, 对着他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若说不心动, 那么绝对是虚妄。   当时皇甫嵩确实北阎忠的言语所影响,若非是最后声天使梁声的进入, 或许……   这天下万众,有几人能够挡得住那八个字的诱惑?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件事一直被皇甫嵩深埋于心。   有时候, 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皇甫嵩相信孙坚或许没有那么想,但是他麾下的那些亲从将校,心中又是如何想便是难说了。   “若非是义真劝说,我真不想去做什么豫州牧。”   盖勋长叹了一声。   “本意是想帮文台一把,却没有想到如今却是害了文台……唉……”   孙坚的名望过高,引起了朝中其他人的担忧。   皇甫嵩和盖勋两人虽然进入陈都朝堂的时间颇短,但是也能看得出来。   确实孙坚掌握数州之地,汉军一众军将几乎尽皆服从孙坚,孙坚如今在汉军中的威望,更甚于昔日平定了黄巾之乱时的皇甫嵩。   盖勋此前一直不愿意去争豫州牧之职,之所以答应就任也是因为皇甫嵩的劝说。   皇甫嵩和孙坚两人通过了书信,皇甫嵩旁敲侧击,也是大致了解了孙坚的想法, 于是这才劝说盖勋接任豫州牧。   在众人担心孙坚有不臣之心时,孙坚也担心着自己的境况。   如今他的名望太高, 以至于功高震主。   飞鸟尽, 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很长的一段时间之中,孙坚都一直是在主持防守,而将进攻的任务都交给其他的将校,诸如曹操、刘备等人,让他们获取名望,扩大战果。   虽然当初刘协言说,君臣不相负,绝不听信谗言,但是流言蜚语有时却要甚于刀枪,杀人于无形之中。   “义真,我前些日子写下了一封书信放在我的枕下,等我死后你将其拆开,有我为孙坚辩白之词。”   盖勋在皇甫嵩的搀扶之下走出了暖阁。   十一月的中旬,还是秋季的时间,但是陈都的温度却是已经低的可怕。   庭院内的树木上已经不剩下多少的树叶,俨然一副破败的景象。   盖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庭院的寒风让他感到了一丝凉意,但也让他的灵台之中多了一丝清明。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   “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盖勋望着庭院中破败的树木,喃喃念出了一句从太平道中传来的谶言。   “大厦将倾,一木难扶,如今汉室能够重兴,还有如此威势,义真你很清楚原因所在。”   “如今汉室能够有如此格局,很大程度都是靠着孙坚一人的支持,大厦将倾,一木难扶,国家需要更多的助力。”   盖勋咧开嘴,笑道。   “义真,你知道为什么袁氏四世三公,但是袁术却甘愿居于孙坚其后吗?”   皇甫嵩微微摇头,他对于其中的内情并不知晓。   只是如今的袁术却是并非他昔日所熟知的袁术,现在袁术的身上,根本找不到那个曾经那个放浪形骸的世家公子半分影子。   “阳人城之战,孙坚出城迎战西凉军,锐难当之,胡轸全军溃败,骑都尉赵岑被孙坚亲斩,而就在孙坚准备趁势进军两关,北击洛阳之时,但是粮草却是断了供应……”   “……孙坚夜奔百里,一路飞驰,于深夜叩开了袁术所在的宅邸……”   盖勋目光闪烁,他酝酿了一下情绪,随后缓缓开口说出了孙坚曾经说出的话。   “董卓与我,曾同帐为将,本无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下为报将军家门被害之仇……”   盖勋轻叹了一声。   “太平道虽被称做邪道,但是他们道主许安说过的一句话,我很赞同。”   皇甫嵩神色变幻,但是他也没有制止盖勋的言语。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孙坚曾在你帐下为将,你也是算是孙坚的旧主,绝不可让忠心报国者寒心,而使得奸邪小人猖狂。”   盖勋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厉色,声音微冷。   他站住了身形,他已经不再需要皇甫嵩继续搀扶了。   昔日那个为民请命,于朝堂之上慷慨激昂,敢于直言陈说天子过失的盖勋盖元固似乎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寒风卷动,但是却没有让盖勋感到丝毫的寒冷,他迈步向前,向着庭院中的已经没有多少树叶残存的枯树前走去。   “魏军新败,此时正是我军北伐的最好时机,若是孙坚不得已返回陈都,以求自证清白,那么我军将错失良机,失去收取青州之机。”   “一旦失去机会,再想找回便是更为困难,太平道如今占据四州之地,麾下之民千万众,已经是不容轻视,若是不能击败袁绍,又遭逢太平道进攻,只怕是大好的局面都将化作乌有……”   盖勋停住了前行的脚步,用手抚摸着光秃秃的树干。   “一晃居然已经过了八年多的时间……”   “如今凉州被太平道所占据……”   盖勋有些无奈道。   “生于凉州,却不能死于凉州,不能魂归故里,真是一大憾事。”   皇甫嵩一阵默然,盖勋不能回到凉州,他又如何能够回到凉州。   “待到收复凉州之时,义真可要记得将我坟墓迁回故乡。”   盖勋淡然一笑,他原本挺直了些的背脊,重新又弯曲了下去。   盖勋缓缓的坐了下来,坐在了枯树的前方。   “真怀念敦煌的风光啊……”   盖勋眼神中的神采慢慢的黯淡了下去,他的眼神慢慢的重新归为了浑浊,他的声音微不闻。   草低金城雾,木下玉门风。   记忆之中敦煌的风景,昔日的故友,家中的同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秋风缓缓吹拂而过,似乎也不忍让盖勋感到过于寒冷,只是轻柔的拂过了盖勋的身躯,在他的周围轻盈的跃动着。   枯树之上,最后一片残存着树叶缓缓的落下。   秋风轻动,那树叶缓缓向下落去,向着盖勋落去。   但是还没有落到盖勋身上之时,一只手已经于半空之中抓住了那片枯黄的落叶。   皇甫嵩紧握着落叶,没有言语。   故人陆续凋零,犹如风中落叶。   他们的时代,很快便将结束…… 第七百二十一章 东明之誓   陈都街道之上,一队车队正在快速的行进着。   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响在街道之上不断的回响,沿路的行人早已经被先行的羽林骑驱散了一空。   刘协坐在青盖车上,脸色凝重,不住的朝着车外探视着。   车驾的四周围满了盔插着白羽,罩袍束带的羽林骑,他们所要前往的目的地正是盖勋的宅邸。   刘协知道内情,当初董卓乱京之时,盖勋曾经和皇甫嵩两人策划,想要进攻洛阳,驱逐董卓,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是盖勋对于汉室确实一直是忠心耿耿。   而且如今正是风口浪尖之时,刘协虽是天子,但是毕竟年岁尚幼,很多时候面对着群臣汹汹的谏言也不知道如何去处理。   刘协并不希望豫州牧的职位落在除了孙坚或是盖勋其他的人手上,本来要替换孙坚豫州牧的职位刘协都很犹豫。   汉室能够再兴,到如今占据豫、扬、兖、徐、荆州五州之地,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孙坚的功绩。   除去荆州是刘表统一之后归于朝廷之外,豫州还算安定,其余三州无不是孙坚带兵稳定或是攻取。   随着年岁的上涨,学识的增多,刘协也越能了解到孙坚的不易。   孙坚当初是乌程侯,关东联军组建之时,也起兵响应, 一路从荆南带兵北上勤王, 本来的驻地是在荆南,后来刘表单骑下荆州,获取了整个荆州的控制。   孙坚和刘表本应是水火不相容,但是刘表归附之后, 孙坚也没有再说其他, 也没有弹劾或者是针对刘表,没有因私废公之举。   但是刘协也确实担忧过, 孙坚在军中的名望实在是太高, 总领兖徐两州战兵,兵威权重。   若是孙坚北伐成功, 覆灭魏庭, 那么孙坚如今已经是万户侯,征北将军,又当如何封赏。   升无可升,赏无可赏, 也必然会将孙坚推上了一个风口浪尖的地步。   孙坚可以相信, 但是谁又能知道, 孙坚麾下的那些军将如何作想?   程普、朱治、孙策、孙贲他们又如何作想, 他们可有不臣之心?   刘协此时才明白, 当初自己确实是太过于年少, 很多地方根本就不懂该如何处理。   给予孙坚的封赏实在是太高, 也太重了。   应该稍微压低一下封赏, 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地步。   可惜刘协能够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了, 原本发出的诏令不能收回,木已成舟, 无法还原。   皇甫嵩之前谏言,暂时让孙坚卸任豫州牧, 其实也可以让孙坚所受的压力减轻。   而且在外统兵之将,若是还领一州州牧, 尤其是在如今州牧权柄如此之高的情况之下,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所以刘协才答应了这一提议。   刘协正在思索着, 突然感觉身下的车驾缓缓停了下来。   一阵恐慌袭上了刘协的心头,就在车驾停下的时候,刘协心中的恐慌也达到了最大,似乎有什么极坏的事情已经发生。   “国家?!”   刘协猛地掀开了车帘, 车驾上驱马的侍从被刘协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车队之前,王越已经是从战马上落地, 正向着车驾的方向走来。   刘协身形一晃, 他让王越先行去了盖勋的宅邸中等候,查看盖勋的病情。   但是现在王越却是单人独骑来迎他的车驾,这代表着什么刘协心中已经了然。   “元固公……”   王越走到了近前,他的声音沙哑,头颅低垂。   刘协面色微凝,重新坐了车驾之上。   车帘垂下,再没有人能够看清刘协的面容和神色。   停顿了许久, 车驾在刘协的命令下继续向前。   在这一片凝重的气氛之中, 车轮的滚动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一层肃穆,让人心中的情绪不由的沉重了千斤。   葵城之役, 朱儁身死。   卢植死在了无名山道之上,埋骨于青山。   盖勋亡故,病逝于陈都。   前朝的老臣陆续凋零, 九年的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般,如今的皇甫嵩也已经是满头的白发。   刘协的心情沉重无比,他不知道是如何回到了皇宫,甚至忘记了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   盖勋的身死,使得朝野上下一片喧嚣。   很多人都觉得盖勋的身死有很多疑云,谏言让廷尉详查。   这些所有的上表全部被留中不发。   刘协的沉默并没有人群臣收敛,反而是让舆论不断的恶化,绣衣使者虽然掌控着陈都,但是鹰狼卫和魑魅也开始了反击。   流言蜚语没有出现在陈都,却是出现在了其余各地。   事情在鹰狼卫和魑魅的双重推动之下,再加上盖勋的突然身死彻底打乱王允和刘宠的计划。   盖勋的病情突然恶化,任谁都没有想到。   流言汹汹,人言可畏。   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物, 阴谋论在陈都的各地不断的流传,不断的发酵。   初平四年(193年), 十一月十七日。   孙坚上表,言称身体不适,请求返回陈都, 并要辞去豫州牧一职,又请求让皇甫嵩担任之后北伐军主帅之位。   消息传到了外庭,外庭都认为应当批准孙坚的请求。   以皇甫嵩担任北伐主帅的职位,定然可保北伐无忧。   但是他们却忽视了皇甫嵩年事已高,长途跋涉的军旅生活已经不再适合。   十一月十八日。   孙坚的上书被刘协驳回。   原本一直没有定下的北伐章程,也被刘协定下。   刘协下诏,诏令孙坚为北伐军主帅,统领北伐一事,全权总理。   北伐时间也被刘协定下,依照当初递上的方略将时间定在了初春雪融之时。   并赏财帛百车,以犒赏北伐众军。   次日,刘协再下诏书,命全国各地官吏止住流言,再有妄议阴谋论者,以鹰狼卫、魑魅安插奸细之罪处理。   朝中还有人在反对,但是刘协直接结束了朝议,返回了皇宫。   伏德、卢毓两人掌管禁军,天子手中并非没有兵权,虽然如今刘协不过十三岁,一直以来他都是虚心纳谏,愿意听从群臣的建议。   但是这一次刘协选择了拒绝,独断专行,这才让众人发现,原来天子手中掌握的力量并不小。   而当今的天子,也不能以寻常孩童视之。   刘宠和王允两人选择了沉默,如今正是北伐的紧要关头,他们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徐州牧陶谦在兖徐之役之后,便鼎力支持孙坚。   北伐之事,兖州牧曹操也是倡导人之一,对于临阵换将之举也是颇为抗拒,更何况他和孙坚两人也是故交,在皇甫嵩帐下虽然争执过,但是那只不过是在争抢先锋,其实两人的关系并不差。   荆州牧刘表和扬州刺史刘繇两人都没有发言。   扬州刺史刘繇沉默是因为他是刘宠一系,刘宠都选择了沉默,他自然是也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   而荆州牧刘表虽然在很多时候都支持刘宠,被被归属到刘宠一系,但是实际上一直都掌握着相当的自主权,这一次重议豫州牧之事,他根本没有掺和进去。   刘表此时已经将整个荆州都牢牢的掌握在了手中,包括南阳郡在内,荆南五郡的宗贼势力已经都被其清扫了一空。   汉室威信重立,军力强盛。   荆州与原本的时空有着很大改变的是,这一次,刘表所能仪仗不仅仅是荆州本地的世家大族,他也培养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力量,而且这股力量并不小。   现在在荆州,蔡瑁、黄祖等人都是依附于刘表,他们对于刘表做出的决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原本的时空之中,因为北方的动荡,使得刘表不得不警备北方,和袁术的大战也让荆州消耗了不小的力量。   太平道占据了益州,益州州内的豪强世家在太平道强大的军力之下尽皆臣服。   南阳郡之战,也让刘表真正见识了传言之中黄巾军的战力,现在的刘表正在州牧广募军兵,并编连水师,以防备益州。   ……   诏书传到濮阳之时,帐中众将皆是沉默不语。   刘协对于孙坚的信任,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程普面色有些复杂,他本来打算若是刘协应了孙坚的上表,便联同众将再度劝说孙坚。   扬州刺史虽然已经是刘繇,但是孙氏和周氏在扬州的影响深远,刘繇就任扬州刺史不久,将扬州掌控在手中并非难事。   至于兖州牧曹操,如今领兵屯驻于青州的平原郡南部,现在孙坚驻兵在濮阳,兖州的州内,控制兖州并不困难。   徐州牧陶谦本就是扬州丹阳郡,和他们同州,当初朱治救援徐州就已经是让陶谦和他们站在了一起,更不提现在孙策麾下那六千丹阳兵和陶谦的渊源了。   他们现在需要解决的不过是陈都的两万余名禁军,再加上一个荆州牧刘表。   十数万魏军都败在了他们的手中,区区数万荆州兵加上近半都没有上过战场的两万禁军又如何能挡住他们的兵锋。   只是如今一切却是出乎人的意料。   诏书宣读完毕,孙坚应诺受诏。   传旨的天使走上前来,将诏书庄重的递交到了孙坚的手中。   孙坚接过诏书后,送天使走出了府衙。   “都先回去。”   孙坚送别了天使,驱散了跟在身后的程普等人。   那传诏的天使在给他的诏书的时候,还将一封帛书放在了他的手中。   等到众人离去,孙坚重新坐回了席上。   缓缓展开帛书,帛书之上的汉字也出现在了孙坚的眼前。   帛书上的字形孙坚认识,孙坚曾经见过刘协所写的字,而如今帛书上的字正和昔日刘协所写的字是一样的笔迹。   帛书之上,并没有长篇大论,只写了短短的八个字。   “东明之誓,从未忘怀。”   当初刘协和孙坚还有袁术会面的殿阁正是东明殿。   “我刘协在此郑重起誓。”   “若有朝一日,我背弃今日之誓言,听信谗言,而杀害功臣,则天命永不眷我汉室!”   孙坚看着手中的帛书,再度回忆起来了昔日在殿中刘协郑重无比发下的誓言。   “君臣不相负,来世复君臣……” 第七百二十二章 南疆三郡、釜底抽薪   汉庭内部风云涌动,汉魏大战一触即发。   寒冬虽然暂时隔绝了汉魏两方的争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春天到来,冰雪消融之时,便是大战爆发。   汉魏梁庭都在趁着冬季厉兵秣马,调动军卒,筹集军资,储备军粮。   中原动荡许久,从原来的群雄割据,逐渐演变成了汉魏两庭,南北两方的交锋。   初平三年,波及了数百万人的东郡之战爆发,大战旷日持久,连绵不绝,影响了数州千万之民。   兖州、青州、徐州、司隶、并州皆是成为了交战的战场。   战局连变,许安击破董卓,攻占了关中之地。   袁绍获取了洛阳地区,称帝建制。   汉庭暂且稳住了局面,平定了内部的叛乱。   自此,天下之势从群雄纷争逐渐演变为三足鼎立。   初平四年,兖徐之役、旋门之战爆发,汉魏双方动用了超过二十万的大军进行交锋。   大战一直持续到了初平四年的年底才宣布结束,汉军占据上风,魏军进攻受挫,汉军趁胜追击欲要再度发起第二次北伐。   袁绍有着幽冀青三州豪强世家的支持, 军力强盛, 物资充足。   而汉庭虽然占据五州之地,但是徐州、兖州、豫州三州在当初四州黄巾复起之时遭受了大规模的动荡,损失惨重。   冀州虽然曾经是汉军和黄巾军交锋的主战场,也经历了多次的动荡, 但是冀州的豪强世家势力并没有被削弱太多, 他们在危险到来之前便已经远离了危险所在的地方。   冀州之地本就是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其后来在韩馥的施政之下很快便恢复了生机。   在财力之上, 实际上魏庭还是要占据了上风。   汉庭军力之上要胜过魏军, 汉军军中并不缺乏骁勇善战只讲,汉军军中也不缺乏冲锋陷阵之士。   双方厉兵秣马, 初平五年(194年)的春天很快便将到来, 汉魏两庭皆是竭尽全力,以筹备战争,这一战,无论是汉庭还是魏庭都无法承担失败。   袁绍甚至将原本关押在狱中的田丰提出了监狱, 命令其前往青州, 主持青州兵事, 编连青州兵, 想要增强青州兵的战力, 同时命令鞠义领幽州骑万骑渡过黄河, 进驻青州乐安国。   又命高览领步卒万人, 乌桓骑万骑, 进驻洛阳, 戒备旋门关。   ……   就在汉魏两庭在中原地区争斗之时,太平道在许安的带领之下, 如今已经彻底占据了益州之地。   益州十二郡一百一十八城邑尽归太平道之中,各地改旗易帜, 除汉中郡外,皆是遵奉太平道, 并在城外修建太平道道观。   虽然现在控制了整个益州,但是许安也没有毁诺, 强行让汉中郡天师道的信徒改信太平道, 甚至还允许天师道的道士前去太平道控制的其他州郡传道,不过要想传道,必须要通过太平道的考核。   如今太平道道内的规章制度逐步走向了完善,传道的符祝需要熟读经义, 信念坚定,通过了考核, 才会允许被派到地方传道。   原来太平道中, 只要修习到了一定的时间,便可以成为符祝,去各地布施。   但是那已经是当初张角时期太平道的事情了,明显是不符合现在太平道的发展要求,因此许安在道内也设定了考试的机制。   天师道的道徒考试,被许安交给了张鲁,让张鲁自行在汉中郡举办。   不过虽然许安履行了诺言, 确实没有干涉张鲁在汉中传道, 甚至还允许天师道在其他的地方传道。   但是张鲁看到黄巾军在数月之间击破了益州的汉军,南中五郡的豪强世家只差匍匐觐见, 心中便再无半分不满,本来提上了日程的传道计划也被张鲁压了下来。   太平道如此鼎盛,已经远胜天师道多矣。   现在张鲁才明白了, 为什么当初田仲敢提出那么大方的条件,允许他们在太平道的辖内传道。   他麾下的这些道众怎么可能比得过现在那些太平道中的符祝,两者之间已有天壤之别。   张鲁心中最后的一点想法也就此磨灭,安心做着自己的汉中太守。   如今他这个汉中太守实际上也已经成为了闲职,许安派遣的官吏掌控着汉中郡的民政和军事。   张鲁麾下的军将也大多都被替换,被安排进入了军屯担任典农官,许安以兴义将军张扬暂时主管汉中兵事,替换了张鲁的弟弟张卫。   益州十二郡,除去汉中郡外,其余的郡国都已经换上了太平道出身的官吏作为郡守,一百多县中除去了益州南部的少数几个县城以外,其余的县城县令都已经更换。   益州黄巾军越有十数万人,这其中大部分的益州黄巾军都被迁到了益州的永昌郡、益州郡、犍为蜀国、越巂郡、牂柯郡南部五郡之中。   南中五郡的世家豪强虽然迫于黄巾军强盛的军力而屈服, 但是因为南疆还有不少的蛮族部落存在,南疆郡国的世家豪强和这些蛮族部落其实相互之间交通来往已有多年。   南疆的豪强世家和那些蛮族的部落有些甚至都是主从关系。   三国演义之中,诸葛亮七擒孟获, 平定了南中之乱。   但是实际上,真正引起叛乱的还是却是南中的豪强世家。   南疆的部落多集中于永昌郡,雍氏为益州大姓,乃是汉什方侯雍齿之后,多年以来经营南疆,恩信著于南土,南土各部蛮族皆愿听其调遣。、   雍闿(yōng,kǎi)为雍氏族人,暗中鼓动益州郡民,击杀了益州郡郡守正昂,为了得到益州郡郡守的职位,派遣使者于各地周旋,还在暗中勾结孙权。   雍闿跋扈于建宁,肆意妄为,都护李严向雍闿写了六封书信,解喻利害,劝告雍闿。   雍闿收到李严劝告他的六封书信,却只是回了一封,态度可以说是简直恣意妄为。   曰:“盖闻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天下鼎立,正朔有三,是以远人惶惑,不知所归也。”   《汉晋春秋》有载,刘备兵败夷陵,雍闿在这个时间段看准了蜀汉内部空虚,于是起兵反汉,孟获等一众南疆部落云集而景从。   雍闿暗中降吴,吴遥署雍闿为永昌太守。   永昌郡在益州郡之西,道路壅塞,与益州腹地隔绝,易守难攻。   雍闿自以为蜀汉夷陵新败,自己兵强马壮,无人可以奈何。   但是不想诸葛亮挥师南下,三路共进,以摧枯拉朽之势平定了南中的叛乱。   南土各部也因为此战,将诸葛亮几乎奉若天神,便是到了后世,南疆各地都还有诸葛武侯的故事流传。   益州南中曾经爆发的这一次叛乱,许安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历史上的南中叛乱,主要是以永昌郡、越巂郡、牂牁郡南疆三郡,所以许安迁移益州黄巾军也多是迁往这三郡之中。   这些黄巾军大多都是背井离乡,他们虽是益州北部的郡民,但是他们却是失去了所有的田产、祖产,所以许安想要将他们迁往益州南部,并说开展军屯,发放农田之时,他们并没有什么抗拒的心情。   虽说故土难离,但是他们早已经离开了故土不知道多久了,如今想要的其实只是活下去。   他们很多人其实真的不愿意参军作战,只是这个世道不愿意让他们平凡的活下去,逼着他们走上了反抗的道路。   许安为了鼓励移民,还开出了大量优惠的政策,甚于为了让这十数万益州黄巾军愿意迁到南疆三郡,明令表示,三年之内可以不收取任何的税赋。   政令一出,一众益州黄巾军内心的抵触情绪再次减弱,于是听从许安的安排,跟随着三郡太平道安排的郡守一起进入了南疆三郡。   黄巾军现在军队分为四级。   第一级是指直属于许安领导的部队,诸如武卒、锐士一类,因为受许安直领,所以又称为“道军”   第二级则是指军区之中的军卒,称为“正军”。   第三级则是各地留守的守备部队。称为“守备军”   第四级则是各处军屯的军卒。称为“屯兵”   此次黄巾军进攻益州,除去许安所带领的道军之外,还有不少的正军,以及守备军。   许安抽调了三支两千人的守备军跟随着三郡的太守进入南疆三郡以稳定局势,防备南疆各郡可能到来的叛乱。   除去迁移益州黄巾军到南疆三郡之外,许安还在益州各地发布了招募文书,在益州各地征召民众前往南疆三郡,实行军屯。   南疆三郡因为其有大量的南蛮部落存在,所以比较特殊,不适合实行民屯。   黄巾军的军屯,也是要定期接受军事训练,并且能够配备长枪等武器,只是没有甲胄。   实际上黄巾军军屯中的屯兵,就相当于黄巾军中的预备役一般,他们需要定期接受训练,还可以参加考核,考核优秀者便可以升级,加入守备军的序列。   黄巾军中每三月便有一期考核,优者升,劣者降,考核优秀者,可以选择升级。   屯兵-守备军-正军-道军,一名军屯兵,最好的情况,可以通过四次考核便能够称为道军中的一员,当然这是最好的情况。   而守备军、正军、道军序列之中的军卒,若是不想被淘汰,只有刻苦训练,不要落于人后,只要两期考核被评为最下等,便将会被降级。   黄巾军中如今的这一升降级制度虽然还有缺陷需要进一步的完善,但是这一简陋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保证黄巾军军队的战斗力,也为下级的军卒提供一个上升的通道。   在南疆三郡并不缺乏土地,在其地实行广泛军屯,可以让太平道更快的掌握三郡,稳定三郡的局面。   最主要的,一旦南疆三郡的世家豪强心有不满,或者是被汉庭或是其余各方的使者游说,想要发起叛乱,太平道安排的三郡郡守便可以依靠麾下的军兵还有三郡的屯兵据城而守,以为防御,不至于面对叛乱却毫无反抗之力。   太平道目前的实力并不害怕南疆发生叛乱,就算是真的如同历史上那般,南中的豪强世家联合南疆各部发起叛乱,黄巾军也能够很快的将其扑灭。   如今黄巾军的兵锋正盛,山地作战也广有经验,南疆各部的夷人虽然悍勇,但是他们的武备并不精良,甚至于差了一个时代。   而南疆三郡的豪强世家实力也没有强到胜过黄巾军。   南中的叛乱,只要黄巾军稳扎稳打,打赢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有叛乱自然就会有十五遭到破坏,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出兵平定叛乱必然需要大量的钱财,劳师动众,劳民伤财,就算是打赢,也耗费颇大。   所以许安填充屯兵进入南疆,就是为了稳定南疆三郡。   南疆三郡,太平道拥有足够的力量,让南疆三郡的豪强世家看不到可趁之机,便能断绝其心中的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除去加强太平道的力量之外,另一条政令,便是真正意义上的釜底抽薪了。   南疆三郡叛乱,虽说豪强世家乃是主导,但是实际上兵力众多的其实还是南疆夷人各部,   若是将南疆的夷人各部分化,那么只剩下豪强世家自然是孤掌难鸣。   而那个时候, 便是对南疆三郡的一众豪强世家动手的最好时机。   益州之地要想长治久安,那么就不能留下这些势力强大,根深蒂固的豪强世家。   如今这些豪强世家手中的矿场,林场大多上交,但是实际上必定还有很多没有上交,这一切将来都需要鹰狼卫去统计。   以军屯维持稳定,以警察维稳治安,以狼卫巡视审查,以法司推行法令,以传道收聚人心。   布政使施政,按察使监督,都护司安民。   这些政策在内地的郡国推行,可使得一个地方长治久安,很快归拢到太平道的治下。   但是在南疆却是还不够,永昌郡大量的夷人部落,要想治理南疆,必须要解决夷人部落的问题。   釜底抽薪,便是要将这些夷人部落收归己用,从根本上断绝叛乱的可能,将益州南疆的那些豪强世家孤立起来。 第七百二十三章 百废待兴、恩威并施   开疆拓土,对于古代的封建帝皇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一个字词。   能够开疆拓土的皇帝,在史书上大多都留下了美名,受后世人之推崇。   秦皇汉武、唐宗明帝,皆有开疆拓土之功。   秦始皇赢政。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汉武帝刘彻。   北逐匈奴,犁庭扫穴。   闽越杀其王郢而降,南越遣子入侍谢恩。   朝鲜杀其王右渠而降,置乐浪等四郡。   攻灭劳深、靡莫;滇国降,置益州郡   夜郎、冉駹两国伏首,改置为牂牁等五郡。   屠轮台,斩郁成王,大宛贵人杀王而降。   车师、楼兰、西羌等国皆降,不敢违逆。   自建元三年(前138年)至征和四年(前89年),四十九年间,汉庭征伐四方,周边百国无一国可抵挡汉军兵锋。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 即时诛灭。   武帝时期所辟疆土, 视高、惠、文、景时几至一倍,使中国“千万年皆食其利”,汉庭的威望也自此达到了顶峰。   唐太宗李世民。   唐军击破当时雄踞东亚的霸主东突厥,一举确立了唐朝的地位。   而后唐军征伐四方, 征服高昌、龟兹和吐谷浑, 覆灭薛延陀,重创高句丽。   高句丽王使其子莫离支任武入谢罪。   设立安西四镇, 被塞外诸国称为“天可汗”, 塞外诸部皆俯首称臣,不敢违逆。   贞观二十年(646年)。   唐朝在漠北设立安北都护府, 在漠南设立单于都护府, 此时唐朝的疆域也到了贞观之治时期最大之时。   唐朝所掌控的疆域,南至罗伏州(今越南河静)、北括玄阙州(后改名余吾州,今安加拉河地区)、西及安息州(今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东临哥勿州(今吉林通化)。   明太祖朱元璋。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   九天日月开黄道, 宋国江山复宝图。   驱逐胡虏, 恢复中华, 立纲陈纪, 救济斯民。   北逐蒙元于漠北, 深入北境, 诛灭元庭。   明军大破元军于捕鱼儿海, 仅元主脱古思帖木儿与太子天保奴等数十骑遁去。   明军获其次子地保奴及故太子必里秃妃并公主等一百二十余人, 官属三千, 军士男女共七万余口,获马牛驼羊十五万及宝玺、图书、金银印等。   不费寸兵, 以收其效,北境诸部胆颤心惊, 不敢撄其锋芒。   历朝开辟的疆域广泛,但是最后却是被一点一点的丢失, 疆域越来越小,被逐步蚕食。   这其中, 一部分是因为国力的衰退, 交通的不便,使得中原的力量无法快速的支援边疆,但是更多其实还是地方军政的问题。   汉庭、魏庭的实力强劲,并非易于之辈。   统一天下, 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拼的是国力, 打的是军队, 比的政体。   万众一心,军力强盛,国力雄厚者才会成为最终的胜者,统一天下。   太平道如今疆土庞大,军力强盛,有道军、正军近十万之众,守备、屯兵数以十万计。   太平道内, 上下一心, 民心归附。   看起来太平道的国力是如今三方势力之中势力最强的的一方。   但是实际上益州之战几乎打空了太平道近半的国库资金,粮草虽然还有富裕, 但是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天灾,现在都堆积在仓库之中,不敢轻易的动用。   军力强盛的太平道, 却要支付大量的军费,太平道如今的财政支出极不均衡,大部分的支出都是用于军事。   太平道看似上下一心,实则内里错综复杂。   太平道的道众还好,但是普通的民众,信众却是心思各异。   汉室天命所归的观念在其的脑海之中根深蒂固,扎根已久,难以根除。   就是到了后世,有些人心中的那根辫子还是没有剪掉,甚至还有人在时代滚滚前进之时,还妄图倒行逆施,做着复国称帝的大梦。   太平道推行的新政,确实让他们的生活好了起来, 让他们的生活富足了起来, 变得有尊严的起来。   但是太平道在各地的根基并不深厚。   光和七年、中平元年(184年),黄巾起义, 到如今初平四年(193年)也不过只有九年, 将近十年的时间。   中平三年(186年),太平道解放并州,上党郡。   中平四年(187年),王屋黄巾军归附,太平道击破河东军,攻占司隶校尉部河东郡。   同年,南匈奴叛乱,太平道在许安的带领之下击败了南匈奴部,成功入主并州,自此并州太原、西河、雁门、定襄四郡归于太平道辖内。   中平五年(188年),朔方之战,黄巾军击败南匈奴,朔方、五原等郡被收回并州。   五月,许安领军袭取幽州上谷郡、代郡两郡,上谷乌桓部归附,太行山全境被黄巾军收取。   太平道自此进入了一段发展的时期,接引四州黄巾军入并州,在并州兴修水利,鼓励商业,推行屯田。   一直到初平元年(190年)的八月,许安才再度出兵,黄巾军自三路出击攻伐凉州,斩杀韩遂,压服马腾,一战而平凉州。   初平二年(191年)五月,凉州才全境安定。   关中地区,也就是如今的中州,初平三年(192年)时的下半年才被黄巾军占领。   如今时间刚到初平四年(193年)的年底。   太平道占据并州全境不过五年,占据凉州全境不过两年,占据中州不过只有一年多的时间。   虽然太平道有符祝传道,军力鼎盛,在地方推行屯田制,对于地方的管控和掌控力都要高于汉庭和魏庭,但是却仍然没有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将凉州和中州两地完全掌控。   并州的世家豪强几乎尽去,并州又是太平道影响时间最久的大州,因此并州的地方的掌控力,现在黄巾军可以说是完全掌控。   但是凉州、中州新收。   凉州情况无比,汉羌混杂,难以管理,东汉一朝,上百年的时间都难以管控。   现在许安纯粹是以势相压,阎忠作为凉州牧,本就在凉州广有威望,羌胡各部知晓凉州牧是阎忠担任,皆是没有多少的埋怨,他们敬重阎忠,也畏惧黄巾军的军力。   天火蔽日,一日之间,长驱数百里的黄巾军被凉州的羌胡各部当成了天兵,而许安也被当做了天神,再加上凉州州内的数万骑兵,这才使得凉州的郡民都如此的老实,不敢造次。   中州的大部分豪强世家虽走,但是残留下来的豪强仍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中州之地,在许攸的施政之下,还算是祥和,但是却是短期内无法作为根据地,中州之地的民众还没有完全的相信太平道,信服太平道。   现在益州之地刚刚收取,还远远没有到能够完全掌控的时候。   汉中郡郡民大都信奉天师道,南疆诸部都有自己的信仰,益州的豪强世家本性难改,如今治理益州还需要靠他们,只能慢慢的削弱。   许安准备将提刑按察使一职交给了益州雍氏出身的雍乔为提刑按察使,又将一部分豪强世家出身的官员留下,便是为了暂时稳定益州豪强世家的情绪。   整个益州南部五郡,除了一家民怨极大,试图负隅顽抗的豪强世家被诛灭外,其余各家都虽然遭到了惩戒,但是并不严重,这也是履行当初的许诺。   只要是主动投降,有过立功,便可以宽大处理。   当然这样的宽大的处理是针对一部分不太严重的罪责,罪大恶极者,民怨沸腾者,并不适用。   而那一部分的豪强世家要么选择弃车保帅,要么便被黄巾军的军队给消灭。   如今太平道虽然占据四州,治下千万之民,但是实际上底蕴不足,百废待兴,要想真正的掌控除去并州之外的另外三州,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并非是一蹴而就之事。   游戏之中攻城略地,占下一城,占下一地便可以利用城池、地方的物产、资源、人力。   但是在现实之中并非游戏,真正掌控一地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军心、民心、交通、收支全都需要去考虑。   现实中的人各有各的思想,各有各的做法,各方的势力都需要利益,都想要得到好处。   若不能做好利益的分配,让跟随着你的人获得利益,得到支持,那么走到最后将会变成孤家寡人走向消亡。   蜀汉建兴三年(225年),三月,诸葛亮大军开始行动。   首先沿水路自成都快速到达犍为郡的治所僰道,而后以僰道为前进基地,分为三路,同时进军讨伐叛乱三郡。   蜀汉三路大军南下,连战连捷,雍闿、朱褒、越嶲三郡的首领相继被斩杀。   建兴三年,五月,诸葛亮带领大军渡过泸水,进入益州郡境内。   在克服了气候、地形、运输等多重困难之后,终于是在味县的北方,追上了孟获军。   双方在味县以北展开军阵,爆发激战,最终汉军经历血战,一举将孟获麾下的夷兵击败,孟获亦被生擒。   接着,诸葛亮大军南下到达味县地区与李恢的部队会师。   随后汉军向西继续挺进,进兵滇池,并分兵思路,前去平定四周的部族。   建兴三年,秋,南中之役以汉军战胜而结束。   诸葛亮击败了南中叛军之后,南疆各部才真正的归心,   孟获等一众蛮王对于诸葛亮心悦臣服。   现在许安自然不可能逼反南疆的夷人部落,然后将这些夷人部落击败收心。   对于如何治理南疆的夷人各部,许安提出了方案,和贾诩、许攸两人,还有雷铜、吴懿商讨之后定下了方略。   这份方略最后并没有修改多少,贾诩和雷铜等人只是提出了少许的修改意见,方略之中只有一小部分不太符合当地南疆部落的情况。   而许安询问他们的原因,也就是为了贴近实际。   大体的方略,许安很肯定,这份方略的举措绝对是正确的。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这份方略的可行性。   方略的着重,主要是以土司制度为主,怀柔与威慑政策为辅,恩威并施。   汉时周边各国多是俯首称臣,虽然有时掀起叛乱,但是汉军都能将其镇压。   对于如何治理周边部落、国家,汉庭一般是扶植亲近的势力,以怀柔为主,以威慑为辅,再加上汉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兵强马壮,因此周边的小国一般轻易不敢反抗,汉庭的怀柔政策,也使得很多的部落感念恩德。   虽说很多部落都没有建立文明,但是受到汉文化长久的影响,并非是只畏威,而不怀德,这也是这个时代令人有些感怀的事情。   昔日傅燮被围冀县,数千名曾经受过其恩惠的胡骑在城外请求傅燮出城,并愿意保送其返回故里。   盖勋兵败,胡人首领知晓是盖勋领兵,因为其收过恩惠也不曾加害,反而是将其送归。   乌桓丘力居等人听闻刘虞就任幽州牧,立即便派出了使者请求归降。   当时的乌桓还是占据上风,但是丘力居等人知晓刘虞来到之时,仍然是选择了归附。   而后刘虞被公孙攒斩杀,其旧部乌桓人鲜于辅、齐周、鲜于银推举阎柔为乌桓司马,反抗公孙攒,要为刘虞报仇。   有汉一朝,怀德者难以胜数。   只不过,怀德者有,但是无赖者更多,与其将长治久安的希望寄托于人性,还是将希望寄托于完善的制度更好。   在怀柔的基础,也要有武力的威慑。   强大的武力是能够控制这些部族的真正的保证。   在后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真理只在剑锋之上,尊严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没有强大的武力,一切都是虚妄,而现在黄巾军并不缺乏武力的威慑。   怀柔和威慑并行,恩威并施,才能使得周边夷人部落心悦臣服。   而土司制的推行,便是用制度确保周边部落的归附。   汉朝以后,各朝对于周边各部落、国家管辖逐渐确立了制度。   元朝以前,各封建王朝已采用“以土官治土民”的办法。 第七百二十四章 土司制度、无当飞军、棉花   西南地区大多都是山区,地形崎岖不平,群山之间能够适宜人生存的土地很少,一般都是河谷,或者是小盆地。   群山既给部族提供了水源,也提供了屏障,跨越群山来攻击通常是很困难的,但是也一定程度上隔绝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因为西南地区独特的地形,使得当地的人口分布星罗棋布,交通不便隔绝人的往来,在当地逐渐形成了一套政治体系,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部落,而这些部落他们还保留着比较古老的文化,并没有步入封建制,基本都是处于奴隶制中,甚至还有原始部落。   但是他们所在的土地已经被中原王朝控制,中原王朝需要这些土地作为屏障,或是利用这些土地的资源,于是为了管理这些部落,便将其统领封为土司,这就是土司的由来。   唐、宋时在西南、华南等少数民族地区设置过羁縻府、州、任命当地土著首领为世袭的刺吏、知州。   元朝时期,“以土官治土民”的办法被完善了一些,也正式确立了土司制度。   在地方,以宣慰使、宣抚史、安抚史、招讨史、千户、百户等官职封赠各族首领,土官的职类、承袭、贡赋和征发等遂形成一定制度。   土司制度比较复杂, 概括一下土司, 便是“世有其地、世管其民、世统其兵、世袭其职、世治其所、世入其流、世受其封。”   明朝时期,土司制度发展到鼎盛期,明朝以“内外分野”的土司制度来管理地方各族。   《景泰云南图经志书》记载云南布政司行政建置曰:“直隶府、州、司凡二十九,外夷府、州、司凡十七。   内外分野制度比较复杂, 大概的意思便是在设置直辖地区, 以为中心之本,外围分封诸夷, 有一点类似当初周天子的分封。   这些外围设立的府、州部落, 在其他部落叛乱之时,或者是发生外地入侵之时, 需要出兵由中央将校带领出战平定战乱。   在原本的时空之中, 诸葛亮当初平定南中之后,实行的制度其实就比较像是土司制。   南中平定后,诸葛亮将南中四郡益州、永昌、牂柯、越巂设为六郡,皆以当地人或将领统领。   有人曾劝谏诸葛亮留兵镇守, 但诸葛认为这有不妥, 提出了三不易。   其中第三不易说的正是:“又夷累有废杀之罪, 自嫌衅重, 若留外人, 终不相信。”   当下太平道的第一目标, 是要先稳定南疆的部落, 分化益州豪强世家的力量, 然后将益州豪强世家力量削弱到无法再影响益州局势之后。   土司制度一直到了清朝才被逐步废除, 实行改土归流。   对于现在的益州南疆来说,土司制度不是一种最好的制度, 但是无疑是一种最适合的制度。   设置流官,实行郡县制, 确实是最好的管控方式,但是益州的实际情况, 还有各部落的实际情况,使得郡县制的实行难度很大。   那些部族虽然一定程度上受到汉文化的影响, 但是他们无论是生活习惯, 还是各方面的风俗都和汉地的人大不相同,难以融合,只能靠着时间慢慢融合。   改土归流其实早在明朝时期就一直在推行,只是进度缓慢。   直到清雍正时期, 改土归流才彻底推行,而在推行的过程之中, 无疑是用鲜血来为改土归流铺路。   那些土司长久以来享受着权益, 部落民根本没有人权,很多部落之中,普通的部落民只是土司的奴隶,土司的私产。   所以要想改土归流,以流官来管理这些夷人部落,必将要用鲜血来确立这一制度。   那些掌管着部落的部落首领可不会坐以待毙,等着你将他们全部诛杀。   改土归流以后是必须要推行的, 但是绝不是现在, 现在土司制才是最适合益州南疆的制度。   现在许安没有时间去管理西南,他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汉庭和魏庭身上。   西南之事错综复杂, 不是一时半会便可以解决的。   许安制定的治理南疆方略基本上可以是说抄书,而抄的书,正是诸葛亮当初在南中实行的制度, 还有后世的土司制,再加上一些他在北境管理南匈奴和鲜卑、乌桓等部落的经验。   原本的时空,历史上,诸葛亮将南中上万户劲卒、青羌、部落民迁移到了益州的腹地,将其分成为五部,号为“飞军”,也就后世极为出名的“无当飞军”。   南疆三郡本就人口不多,一下抽走上万户人,无异于釜底抽薪。   无当飞军皆身披铁甲,能翻山越岭。善于使用弓弩和毒箭,擅长野战,因为有兵械扎马钉和弩箭及地利把握力, 非常精于防守作战。   又因为是举家迁移,所以俗以蛮姑为舞,皆团牌披发,号啸而进。   又分开瘦弱,配给大族焦、雍、娄、爨、孟、量、毛、李为部曲,设置五部都尉,号为五子,所以南人有四姓五子的说法。   《华阳国志》记载亮以夷多刚狠,不宾大姓豪强,乃勒令出金帛,聘策恶夷为家部曲,得多者栾世袭官。   于是夷人贪货物,以兼服属于汉,从而在当地建立带有以夷制夷性质的地方军队,当地豪强得到社会地位,遂安于蜀汉统治,出金暮兵,使各方得到实惠。   同时,这些夷人被征募为兵,一定程度上让南疆的部落和蜀汉亲近了许多。   许安在方略之中也提出了类似的举措,釜底抽薪,削弱反叛的力量,将其化为己的助力。   无当飞军历史上极为出名,第一任主官乃是魏国降将王平。   第一次登场,跟随马谡部战张郃于街亭。   因为马谡的失误而导致汉军全军溃败,王平临危不乱,率军断后,带领无当飞军作为殿军,成功的掩护其他各部撤离战场,自己也全身而退。   建兴九年,诸葛亮第四次北伐,司马懿命张郃领军攻打南围王平,在王平及其无当飞军的坚守下,张郃不能取胜。   无当飞军自成军以来,罕有败绩。   最后,无当飞军的结局极为悲壮,(公元254年)姜维第七次北伐,为了掩护主帅退却,无当飞军在末任军官张嶷的率领下进行了最后一战。   无当飞军作为殿军陷入了魏军的重围之中,魏将徐质带领魏军猛攻,张嶷手执兵刃,亲自搏战,但因寡不敌众,临阵战死,无当飞军也最终全军覆没。   无当飞军此战杀敌辈之,大量的魏军被杀伤,而张嶷本人也实现了他“杀身以报”的承诺。   如今黄巾军有骁骑、武骧、上谷、并州、西凉五营,其中西凉骑正是从凉州征募健勇而来,这一次许安准备效仿诸葛亮昔日在南中的举动,选拔精锐,组成“无当飞军”补足现在黄巾军步兵的短板。   现在黄巾军种步军虽然有黄天使者,陷阵营,武卒、锐士,虽然他们大多有山地作战的经验,但大部分都是北人,南方的气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有些难受,战力或多或少遭受了一定的影响。   他们还是习惯于在平原和低矮丘陵地带,与敌军进行大规模的兵团交战。   若是能够建立无当飞军,那么对于现在的黄巾军来说无疑是补足了山地战的短板。   现在水师有甘宁在帮助训练,再有无当飞军陆战,之后进攻荆州、交州等地无疑于是如虎添翼,事半功倍。   许安也不准备更改无当飞军的名字,南中稳定之后,他便会开始着手迁移南疆住民,效仿昔日诸葛亮的举措。   南疆各部的虽然落后,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们贫穷。   诸葛亮当初平定南中之后,南疆部落每年都会上贡金、银、丹、漆、耕牛、战马等,而这些物资使得蜀汉的财政压力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为诸葛亮北伐提供不少的物资。   南人的小规模叛变虽然没有停止,但相较东汉时期,南中却相对的平稳,南疆一些小部落的叛乱,多次叛乱亦被马忠、李恢、吕凯等将快速平定。   现在太平道各个地方都需要用钱,每年所支出的钱财都已经快成为了一个天文数字。   官员俸禄、军费开支、学坊工坊各项开支都让太平道的财政压力不断的增大。   开源节流,节流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办法,现在太平道想要摆脱财政上的困难,那么主要的经理便要放在开源之上。   丝绸之路开辟后,确实能够获取大量的钱财,但是这都需要时间,转运到益州,发展益州,也需要时间。   但是收取南疆部落的贡礼,和南疆各部落通商往来,却是在短期内便可以进行的。   丝绸之路这一条商路收益很大,但是世界上可并非是只有丝绸之路这一条商路。   南亚,东南亚各国如今也发展出了文明,虽然有森林、崇山作为阻碍,但是现在太平道完全可以将商品送到南疆各部售卖,然后低价买进原材料和南疆的特产,再贩卖到益州的北部,乃至于太平道的北方三州。   海路便利便宜,陆路虽然昂贵开辟不易,不过也算是一项收入,聊胜于无   如今太平道占据了益州,南疆各部暂时臣服,许安也终于有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去做一件他曾经还在并州就想要去做,但是却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   小冰河时期,天气慢慢寒冷,冬季正在变长,寒冬凛冽,就算是西部鲜卑、南匈奴、上谷乌桓等部都归附于太平道,但是冬衣却还是缺乏。   除去皮毡之外,现在汉地过冬御寒,大都是用丝麻、裘皮、木棉、沙土等物来御寒,这些手段要么御寒能力有限,要么要价昂贵,寻常人家根本无法用起。   而就在南亚地区,就在印度,有着一种后世广泛普及到全世界的作物——棉花。   棉花原产地是印度和阿拉伯国家,在棉花传入中国之前,中国只有可供充填枕褥的木棉,没有可以织布的棉花。   木棉是是一种树木,外形高大,很好种植。古人在没有棉花的时候,便将木棉树经过加工改造,制作成衬里,冬天的时候穿着以保暖。   南疆平定之后不久,许安便开始筹备前往南亚的远征队,为的便是前往印度将棉花的种子带回国内。   在现在大汉的疆域之中,适合棉花种地的区域十分之多,一旦棉花广泛种植,那么太平道的民间和军中都能够用上这种御寒的衣物。   棉花不仅制作棉衣用来御寒保暖,还可以制作成棉甲。   一旦棉甲产出,那么黄巾军的重步兵将会成为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重步兵。   一层棉甲,一层锁子甲,一层铁甲,三层重甲,不仅保暖,还不太影响活动,简直就是人形的坦克,无往不利。   只可惜美洲离的实在是太远了,缺乏远洋航行的技术,派遣船队去找寻美洲简直就是派人去送死。   派遣远征队经由陆路一路北上,从白令海峡去美洲的计划相反都还要靠谱一些。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阶段太平道也没有出海口,公孙度还没有答应是否加入太平道,他还在犹豫,有些举棋不定。   不过许安并不担心公孙度是否愿意加入太平道。   如今太平道攻取了益州,大汉十三州已经得其四,汉帝国之西境已尽归黄天。   漠北诸部尽皆俯首称臣,纵使是漠北的霸主鲜卑如今也是只能是好言相求,以求太平道能够帮其对抗敌人。   太平道已成强秦之势,甚至比起昔日强秦更强数倍。   只需韬光养晦,厉兵秣马,积蓄力量,出关之日,便是席卷天下之时。   越早加入太平道,便能收获越大的利益。   锦上添花者不计其数,雪中送炭者却是少之又少,如何选择并不困难。   只要公孙度不是蠢货,那么他就一定会选太平道。   现在汉庭和魏庭两方势力虽然已经发现了太平道大势已成,但是又有什么办法?   汉魏之争,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放在汉庭和魏庭面前的其实只有一线生机。   那就是在太平道还在积蓄着力量的时候,将另一方消灭,然后以倾国之兵与太平道相对抗。   兖州、豫州、冀州、荆州、青州、徐州是汉帝国底蕴最丰厚的六州,只要完成了统一,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汉魏想要攻灭对方何其之难,许安并非只是作壁上观。   魏军一旦取得优势,太平道可以兵出居庸关进攻幽州,兵出函谷关进攻洛阳,以牵制魏军兵力。   汉军若是取得优势,太平道可以兵出武关进攻荆州南阳,兵出江关,进攻荆州南郡,牵制汉军的军力。 第七百二十五章 发展南疆、推行三司   南疆的改变是一个长久的过程。   汉朝民众早已经进入了铁耕牛犁的时代,而南疆的各部落还处于刀耕火种的原始耕种手段,在各个地方都远远落后汉地。   原本的时空,诸葛亮在平定了南中叛乱后,将内地一些比较先进的生产技术带入了南疆,使得南疆的部落抛弃了刀耕火种,开始进入了铁耕牛犁的时代。   大大的提高的南疆一地区的农业产量,正是因为田地产量的提升,许多原以狩猎为生的部落,“渐去山林,徒居平地,建城邑,务农桑”,走向定居的农业社会。   农业社会,形成了一个又一个聚落,这样便有利地方的管辖。   孟子曰:“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意思是,普通的民众如果能够长期占有的财产,他们就能够安下心,不闹事,安然度日。   如果就会觉得朝不保夕,便只会图眼前利益, 不去想将来, 从而无所不为。   让那些原本刀耕火种,以狩猎等为生的部落民走出山林,开始耕种无疑是一件好事。   历史上,诸葛亮开发南中地区, 也给蜀汉政府增加了大量收入。   “军资所出, 国以富饶”。   诸葛亮镇抚南中的成功,为当时的蜀汉解除了北伐的后顾之忧, 并从中得到物力和人力的支持, 使蜀汉可以集中力量讨伐曹魏。   如今太平道在许安的带领之下占据了益州,情况远比当初刘备掌控的益州要好的多, 起码不会有益州的豪强世家关键时刻来拖其后腿, 阳奉阴违。   黄巾军的军力强盛,并不依靠豪强世家而存在,正是这点可以让许安完成很多一般人无法完成的事情。   刘秀昔日做不成的事情,他却可以做。   初平四年(193年)底, 十二月, 三日。   益州郡治、成都。   原本刘焉执政时期将益州的州治定在了绵竹, 许安考虑了以后, 还是决定不沿用刘焉定下的治所, 将治所移到了成都。   成都虽然经历了战火, 城垣残破, 住民伤亡颇重, 但是成都所处的位置至关重要, 战略意义比绵竹要远大的多。   而且成都的地形和地理位置也使得成都能够发展的更好。   城垣残破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在许安看来, 现在的成都城多少有些小家子气了,城垣残破, 那就将残破的城墙拆除掉,然后扩建成都城。   成都城的居民大多离散, 那就将北地的居民迁移过来。   有着从太平道腹地进入益州的住民聚拢在成都,也使得太平道对于益州的掌控力更强了一些。   成都之战历经两月有余, 如今已经是初平四年的年底,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此时的成都城大多数残破的房屋和城垣都已经被修缮,在残垣断壁之上生出不少的杂草,经历了许久战乱影响的成都城也开始渐渐回复了生机。   街头巷尾随着移民的涌入,也开始慢慢的有了生机。   大部分的益州军俘虏都被送回了家乡, 只有少部分愿意留下投军的军卒被留了下来。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的是无家可归,失去了田土的普通的民众。   许安将其安排在了成都城的附近, 推行军屯, 在汉魏两庭纷争日渐激烈,到处强拉壮丁,征募新兵之时,太平道如今却是连想要主动当兵都不一定招收。   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技艺或者是极为出众,否则想要加入黄巾军中,就必须要先加入军屯的学列,通过考核晋升。   不仅是对于被俘虏的益州军如此, 对于那些归附的东州兵也是如此。   所有的东州兵都被安排进了屯田的序列, 他们想要加入黄巾军之中也必须要通过考核。   黄巾军之中军伍之中,优者晋升, 劣者降级,要求严格无比。   除了军屯兵没有过多的要求之外,守备军要求学习太平道, 除去每日的训练,还有讲解太平道思想的时间,也就是传道时间,   晋升为正军、道军两级,就不仅仅是要考核通过,还必须要入道。   太平道中分为八级,正军需要到达第一级启蒙,道军需要到达第二级开悟。   而鹰狼卫、黄天使者等特殊部队,需要的的道内等级则是更高。   当然,黄巾军中有一支特殊部队不需要入道,只要你考核通过,就可以加入,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主动加入过那只部队。   毕竟高顺麾下的陷阵营原本都是一群囚徒, 高顺征募新兵,也是从囚徒的队伍之中挑选。   一般的囚徒是服刑, 劳动改造, 在深山老林之中的矿场挖矿,而高顺则将他们的刑期改成了服兵役,陷阵营是真真正正的魔鬼训练,比黄天使者的训练还要严苛数倍,要知道黄天使者的训练之中可没有听说过因为训练而导致死亡、残废的事情发生。   不过死亡的两人,都是意外死亡,而并非是因为训练强度而死。   虽说陷阵营的训练有些残忍,但是许安并没有将其废除,太平道目前需要陷阵营。   陷阵营在某些时候比起黄天使者更具备威慑力和震撼力,这支部队若是能够运用得当,在战场之上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   就在许安思考的时候,腾骧卫的指挥使徐鸿走入了府衙之中,禀报道。   “张燕将军等人已经到了,现在要请他们进来吗?”   腾骧卫现在是许安的亲军,护卫的工作也从黄天使者之手全部接管了过来,因此徐鸿一直没有定下来的职位如今也定了下来。   鹰狼卫原来是护卫许安,但是后面刺杀事情出现了纰漏,便转交给了黄天使者,现在又从黄天使者的手中转交到了腾骧卫上。   毕竟黄天使者基本都是重步兵,许安出行基本都是起码,所以护卫的都是需要骑士,黄天使者便有些跟不上了。   “让他们进来吧。”   许安放下了手中不久前工部递交上来的《益州屯田书》。   伴随着益州军的俘虏被放归回乡,太平道的官吏陆续抵达任官地点,各地的屯田也在有条不紊的推行。   很快,许安便看到了有人走入了府衙之中。   看起来张燕等人应该就是站在府衙的房舍外,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到了府衙内堂。   “末将张燕(裴元绍)拜见大贤良师。”   “属下雷铜(吴懿)拜见晋侯。”   “臣雍乔拜见晋侯。”   张燕、裴元绍两人身穿戎装,外罩着战袍。   雷铜、吴懿两人则是穿着大氅,不着战袍,他们两人现在都没有武职在身,东州军已经被解散,所以两人现在是赋闲。   雍乔和府衙之中的四人穿着都不太一样,明显要更加奢侈许多,他内里穿着用绸缎做成的锦衣,外穿着裘皮大衣。   虽然只是远观,但是依然可以看出无论是成色还是各个方面都是上佳,价值在百金以上。   五人走入府衙,皆是双手作揖,向着许安行礼问候。   许安上下打量了一下雍乔,雍乔态度总体来说还是十分的恭敬,并没有什么不敬之举。   “诸位免礼。”   许安同样做了一揖,算是回礼,随后便示意五人落座。   太平道内军礼虽然改革,但是其他的礼节并没有太多的更改。   雍乔看着府衙内摆放的椅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在了靠着张燕和裴元绍两人的旁边的位置,坐在了末位。   “如今益州十二郡已经尽归黄天,江关、涪陵两地皆在我太平道之手,益州的安全也有了一定的保证。”   许安没有着急,等到众人落座,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益州地处西南,人口众多,只是与中州等地交通不便,肯定不能直辖,所以益州的民生政事,屯田军事,我想要交给你们。”   雍乔眼神微凝,不过神色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依然保持着恭敬。   如今黄巾军势大,兵锋正盛,数万益州联军都败在了黄巾军的攻势之下,雍乔并不觉得,依靠南疆的那些部落能够击败这些入蜀的黄巾军。   既然没有办法击败黄巾军,赶走太平道,那不如就加入太平道之中。   虽然太平道的条件苛刻,还让雍氏很多林地和矿场、湖泊还有田土都被太平道收走,但是根基还在,他们多年的储蓄也还在,并非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起码比起那几家被灭族的势力要好得多。   益州郡有一家豪强自以为坞堡坚固,不愿意遵奉太平道的凋令,黄巾军最后仅用了三天便打开了坞堡,将其诛灭。   那一场攻城战,雍乔亲自前去观摩,因而记忆犹新,面对着兵锋鼎盛的黄巾军,雍乔根本不敢有太多的想法。   黄巾军中那种巨大的战争机器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巨大的石弹就这样被其跑飞除去,很多的城墙根本禁受不住那巨大的破坏力。   那些黄巾军,远远比曾经的东州兵要利害百倍。   曾经刘焉凭着几万东州兵便占据了整个益州,益州豪强世家发起的叛乱都被击败。   连东州兵都难以奈何,又谈何去击败更为强大的黄巾军。   许安看了一眼雍乔的举动,眼神相交之间,雍乔虽然隐藏的很好,但是还是被许安看出了心中的恐惧。   许安微微颔首,雍乔明白进退,愿意合作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叔荣。”   雍乔的字是叔荣,在汉时并非是每个人都有表字。   太平道内大部分的人都出身平常,很多的人都只有姓和名,而没有字。   一般来说,常人在后面富贵或是地位高了便也会取表字。   但是许安没有取,太平道内也没有盛行这种风气。   所以到如今刘辟、龚都、张燕等一众太平道的将校都没有取表字。   不过虽然许安没有取表字,但是礼节他还是知道,如果对方有表字,再直呼其名,确实不太礼貌   “若非是叔荣此番弃暗投明,说动南疆各部和其余郡县的官吏归附,否则要想统一益州,只怕是免不了经历一场血战。”   “晋侯言重了,晋侯一直以来体恤为民,有仁主之名,受命而正,顺应天命,天命所归,我等不过顺应天时,遵奉天意。”   雍乔微微垂首,恭敬道。   许安嘴角上扬,笑了起来,虽然知道雍乔说的是奉承之语,但是听的确实舒心。   “叔荣应当知道我太平道和汉庭制度不一,在地方并非只是实行州牧制吧?”   雍乔微一回想,便开口回答道。   “在下确实有所听闻,晋侯于地方,以州牧制与三司制并行。”   “以布政司理政,以提刑按察司理法,作为监督,又以兵备都护司保境安民,在下以为三司制其中有不少可取之处,比起单单在地方推行州牧制要好的多。”   一开始了解太平道推行的制度之时,雍乔其实十分失望。   三司制度分的可不仅仅是州牧的权柄,只怕是郡守的权柄都要分去一些,以后的日子恐怕再没有原来的惬意了,再加上听说鹰狼卫要再各地设置百户所,无孔不入的鹰狼卫绝对是他们的噩梦。   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可以办法,形势比人强。   许安敲击了一下桌子,询问道:“雍氏在益州广有声望,叔荣为人刚直,适合提刑按察使一职,不知叔荣可以愿意担任益州的提刑按察使。”   “既然有幸得晋侯看重,那么在下自然无不应之理。”   “必不负晋侯重托,在下定会竭力保益州吏治之清明、律法之公正。”   雍乔双手作揖,垂首唱诺。   见过了雍乔,也让许安心中对于南中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随后,许安封张燕为益州牧。   以东州兵出身的雷铜为益州布政司右使,又以吴懿为益州布政司左使。   同时以裴元绍为兵备都护司都护使。   张燕和裴元绍皆是太平道出身的将领,两人对于太平道的忠诚许安都信的过。   张燕能力出众,一直以来都是主管军区,还要分理民政,而且出身军伍,无论是在原本的时空里,还是在现在都是极为出众。   益州牧交给张燕,张燕有能力压得住东州士和益州的豪强世家。   裴元绍掌管兵备都护司,可以保证益州各郡的安全。   裴元绍之前也在讲武堂经过了一定时间的学习,军略比起之前还是有比较长足的长进,骤然升其为益州的都护使确实有点拔苗助长了,但是有张扬坐镇中军,应当不成问题。   都护使的人选,能力第二,忠心第一,裴元绍可以说是根正苗红,出身于旧太平道,自中平二年起,便一直跟随在许安麾下,一直以来任劳任怨。   张燕作为州牧,裴元绍作为都护使掌控地方,军权在手,东州兵实际上也是依从于太平道,在益州,太平道占据着主导的地位。   益州三方势力能够相互制衡,又不至于完全失控。 第七百二十六章 家书、巴东军区、丝绸之路   许安的任命,自然是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众人谢礼之后,领了印信,文书便离开了府衙了,赴任的时期定在了新年之后。   现在益州的州内还是实行军管,新年将至,许安还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太平道的官吏在新年初始时,大部分的官吏都得到假期,能够回家过年。   随着张燕等人的离开,府衙之中再度变得空空荡荡的了起来。   “又是一年过去了。”   许安坐在椅子上突然由一些惆怅,年复一年,日服一年。   每一年的新年之时,基本上不是在行军打仗的路上,就是在筹备着行军打仗。   现在攻取了益州,已经到了积蓄力量的时候,暂罢刀兵之时,但是许安却是感觉到了有一些不习惯。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说来轻巧,但是真正做的时候却是让许安感到了困难。   九年以来,黄巾军真正停下脚步的时间极为有限,大部分的时间许安都在外面南征北战。   在外征战期间,多是阎忠或者是刘辟等人在居中策应,打理内政。   许安看了一眼之前被他放在了桌上的工部递交上来的《益州屯田书》, 本来想要拿起来再看, 但是目光却被一封书信所吸引。   那是几天前收到的书信,是王异从中州寄给他的一封的家信,他一直没有来得及去看信中的内容。   他和王异在凉州完婚后,因为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奔波在各地, 一直以来都是聚少离多, 两人在一起的事情实际上不过三四个月人时间,而许安就算在长安也是每天要忙到很晚, 很少有休息的时间。   许安握着手中的信封, 突然感觉有些歉意。   他好像确实是冷落了王异,风云变幻, 局势瞬息万变, 容不得半分的松懈,也让许安有时候察觉不到枕边人的想法。   许玉是乌桓人,喜好游猎,常常带着护卫在长安的郊外的打猎, 观景, 倒是玩的不亦乐乎。   但是王异和这个时代大部分的世家女一样, 长居深宅, 很少出游。   许安回想了一下, 他好像还真不知道王异喜欢什么, 平常在做什么, 心里又在想什么。   展开了信纸, 许安的不由的笑了起来, 信纸之上只有十六个娟秀的汉字。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许安没有想到, 他当初随口念出的一首诗居然被王异记了下来。   这首本来应该到唐朝时候才传世的诗句,却是出现在这个时候的信笺之上。   秋风清, 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 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许安心中微动,当初他答应迎娶王异只是因为想要取得凉州, 还有便是他作为一方势力确实要成婚以安众将之心。   只是当初在冀县城中,他看到王异的第一眼, 心中便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现在我才知道, 原来大贤良师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会说笑。”   许安闭上了眼睛,回想起了那天王异跟他说过的话。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许安重新睁开了眼睛,站起了身来。   “这是在埋怨我了啊。”   “也确实是时候该返回了中州了。”   今年中州的新年肯定是热闹非凡。   许安成婚不久,太平道内的一众将校刘辟、龚都、何曼等人也是纷纷娶妻。   去年刚刚攻下了关中不久,阎忠带凉州兵也攻入了关中。   后来要整改长安府, 重设应天郡, 阎忠便暂时留了下来,帮助许安处理长安的事务。   华佗传来了几次消息, 都说阎忠的身体欠佳,不能长途跋涉,不建议阎忠返回凉州。   阎忠性格比较执着, 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更改,华佗也传信想让许安回来,劝一下阎忠不要返回凉州,就留在长安。   益州如今已经安定,再留在益州确实没有多大的意义。   本身许安亲自领兵进攻益州,只是益州当时的局势不明,为了最大成都的保证胜利,才行此险着。   如今益州局势稳定,许安带骑兵返回一月的时间还算来得及,但是带步卒会去肯定没有时间。   所以大部分的黄巾军步卒都将会被暂时留在了益州,各地的军屯已经开始实行,足以保证益州无虞。   此前为了保证益州的安全,许安还在益州的巴郡东部设置了巴东军区,以赵祗为巴东军区兵备道,统领巴东军一万五千人。   巴东军区已经创立,如今已经维持了一月多的时间。   赵祗担任巴东军区兵备道后, 许安又以管承为巴东军区副道台, 带领麾下的水师南下益州, 协理赵祗处理巴东军区事物,并掌控一部分的益州水师。   汾水水师已经没有了存在了必要,现在太平道境内,水贼几乎见不到影子,而就算是残存了几名书贼,也不过只是大猫小猫两三只,根本掀不起多少的风浪。   新设立的巴东军区一共只有六处城邑,分别是巴郡东部的枳县、朐忍、临江、平都、鱼复、涪陵。   枳县、朐忍、临江、平都就是当初赵祗一路扮演溃兵逃亡江关之时的四城,而白帝城就在鱼复,涪陵则是另一个重要的关卡。   设置巴东军区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益州东部的门户,防止荆州军可能到来的侵攻。   不过现在汉魏两庭已经打出了真火,双方陈兵于北方,现如今又天寒地冻,一般而言是绝对没有多余的军力,也没有时间和条件队益州发动进攻。   甘宁被封为了折冲将军,统领鱼复的水师,白帝城就在鱼复的地界之内,受赵祗节制。   赵祗本来带领十数万益州黄巾军里应外合使得许安能够顺利完成计划,完成驱虎吞狼之计,使得许安能够带领大军偷渡阴平,一路南下,一举建功,毕其功于一役。   就算没有里应外合这一份功绩,只是带十数万黄巾军归附,其功绩也能被升为正五品的封号将军。   而后,赵祗亲身犯险,假扮溃兵一路掩护,智取白帝城,巧夺江关,攻占涪陵,一举占据了益州东部门户,断绝了荆州军进攻的路线,让益州的安全性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赵祗的功绩可谓显赫。   按理来说其功绩,就是封为正四品的的四征、四镇将军也足够。   不过最后许安还是没有晋赵祗为正四品的重号将军,而是封赵祗为镇南将军,加巴东兵备道。   没有将赵祗升为四征、四镇将军,许安的考量较多,不过有功需赏,有过则罚,若不能赏罚分明如何安定人心。   于是赵祗便成为了太平道中第一个获封爵位的人,被封南岭伯。   伯爵是中国古代封建制度五等爵的第三等。《礼记·王制》:“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   秦、汉朝使用的二十等爵制度内并没有伯爵,许安如今只是名号只是晋侯,自然是不能随便封赏王侯。   至于塞外的归义侯,那个自然是有所不同。   王爵肯定不能赦封,许安以后也不可能封任何人为王,赐封王爵乃是取祸之道。   太平道内授予的爵位都是军爵,授予武将并非是贵族的象征,而是更多的类似一种荣耀,就像是封号将军的封号一样。   步子迈的大,并非是好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切要从实际出发,太平道内的道众他们虽然收到了太平道革新思想的影响,但是还是有着很多这个时代独有的一切。   指望所有人都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而奋斗是不现实,是脱离了实际的。   改革也需要符合时代的发展,在汉代这样识字率低的可怕的年代玩民主,那么无异于自寻死路。   在汉时这样迷信鬼神之说的时代宣扬唯物主义,换来的多半是异样的眼光,没有多少人会去相信。   社会的发展需要经历一定的过程,任何的事情都是循序渐进,并非是一蹴而就。   拿土司制度举例,清朝为什么可以成功改土归流,而元朝、明朝却不行。   因为土司制度刚推行时,在元朝时期,各方面的问题都很多,制度还在完善当中。   而随着发展,明朝继续推行土司制度,土司制度臻至完善,明朝开始改土归流,收获了一定的成效。   而清朝最后因为有了元、明两朝遗留下的经验,这才改土归流成功,因为元、明两朝已经解决了最为苦难的问题。   益州事定,许安也没有什么必要再留在益州。   离开益州之时,许安命令张燕开始招募工匠,修筑益州鼎两樽,分为子母两鼎,子鼎留在益州的治所成都城中,母鼎由军卒运送回应天郡内的神明台中。   如今神明台中已经放置了中州鼎、并州鼎、凉州鼎三鼎,加上益州鼎,神明台上便有四鼎。   太平道每攻占一州将其纳入疆域,铸造一鼎送往神明台,都极大的振奋太平道内民众军众的士气,这一方式虽然简单,但是却是让太平道辖内的民众认为太平道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太平道的宣传攻势已经初见成效,益州之战成为太平道报社的第一次大规模宣传活动。   黄巾军进军益州的战报,被稍微润色了一部分刊登到了报纸之上发行了出去。   而后许安亲自带领麾下军将翻越摩天岭,偷渡阴平的事情也被一一披露了出来,写成了故事。   赵祗袭取白帝城的事情也被写成了故事。   还有在成都之战,进攻益州数战之中的一些英雄事迹都被着重点出,宣教府开始展开宣传造势。   这些故事经过了宣教府的改编,被广泛推送到了各地的说书人手中。   再经由那些说书人的口口相传,在各地讲述。   同时,宣教府的文宣司并没有停止运动,文宣队很快便排演了不少的节目,在各地进行巡演。   宣教府也准备于初春之后,正式进入益州之地。   宣教府中已经定下了招募几名南疆夷人部落的人,以便于互相熟悉。   再在益州演出的戏曲因为当地的情况不同,所以推陈出新是必然之举。   时间紧迫,距离过年不久,许安并没有带大部队返回中州,而是只带了腾骧卫返回。   徐晃领着剩余的部曲屯驻于成都,以维持稳定,初春之后他们才会返回中州。   张鲁作为汉中郡郡守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吉祥物,只是名义上的汉中郡郡守,实际上汉中郡已经由中州管理,归于许攸的统一管理之下,为了更好的和益州交流。   许安其实也可以等到初春再离开益州,但是就在长安,前往开辟丝绸之路的商队已经整装待发。   许安此行返回中州,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开辟丝绸之路的商队在初春冰雪消融之时便会出发,一路向西,经过玉门关,进入西域。   许安有些不太放心,想要亲自审查一下。   益州刚刚攻下不久,货物还没有时间运到北境,所以这一次商队之中携带着大量的瓷器和少部分的丝绸。   为了保证安全,这一次许安还让张辽带领武骧营的骑军为商队保驾护航。   当然毕竟五千余名骑兵,消耗颇大,所以这一次张辽还肩负着布威西域,昭示太平道军威的任务。   西域国家众多,但是鱼龙混杂,商路之上盗匪众多。   这一次许安之所以如此劳师动众,就是让西域各国的人都看到黄巾军的实力,打消他们劫掠商队的想法。   不过说起来,富贵险中求,就算如此,也定然有些蠢货在以后会想要劫掠太平道的商队。   既然选择了开辟丝绸之路,那么不灭上几个国家,又怎么能叫开辟?   攻伐西域,许安可以从原西部鲜卑部征募军兵,也可以从凉州的羌胡部落之中征兵,更何况凉州还有上万名常备骑兵,这么强大的力量放在西域要想覆灭一国并不艰难。   更何况,许安的可不仅仅是想要开辟一条供于通商的丝绸之路。   重设西域都护府,才是许安现在的真正计划。   大汉十三州算什么?   这天下之大,大到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   许安很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每一寸的疆土都极为重要,现在看起来的不毛之地,在后世就算是万两黄金也难以买到。 第七百二十七章 再进一步   初平五年(194年)。   长安街头巷尾皆是张灯结彩,行人来去匆匆,但是却是面带笑容。   有相识的人在街道之上遇见相隔很远便已经是拱手做礼,相互见礼,口中说着吉利话。   新年期间,长安城中没有了往日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条条框框,众人之间,只以开怀为主。   如今的长安城早已经不再是曾经只供达官贵人,王侯将相所居住的宫殿群。   经过了阎忠的改造和安排,如今的长安城早已经发生了几乎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平道在不久前确立了三府九部制。   三府分别是:中军府、中书府、宣教府。   其中中军府府令由贾诩担任,中书府府令则是由许攸担任,同时许攸还兼任了中州布政使的职责。   九司则是法部、吏部、工部、户部、农政部、外务部、内务部、枢密院、参谋部。   三府九部的衙署全部都被阎忠安排到了原来的未央宫,也就是现在的应天府中。   除去三府九部的衙署被安置在应天府中后,天禄阁,石渠阁所改建的国学院也已经彻底竣工,分别名为天禄国学院,石渠国学院。   原来的未央宫作为皇宫,占地极广,壮丽非常。   三府九部的衙署全部填入之后,再加上两所国学院的建立,但是未央宫却还有一些地方处于空置的状态。   桂宫、北宫两宫,两宫原本是后妃居住,殿宇规格不如未央宫,建筑较小。   许安倒是没有什么忌讳, 阎忠也不在意这里曾经是后妃所居住的场所, 在派遣了工匠改造了一番之后。   北宫便成为了应天郡郡守的衙署,应天郡毕竟是如今太平道的政治中心所在地,长安城又是中州的治所。   应天郡的郡守由曾经在汝南郡葛陂带领起义的黄巾军渠帅纪昂担任。   纪昂出身旧太平道,忠心有保证, 而且能力并不平庸。   当初四州黄巾营地闹出了疫病, 但是纪昂最终还是控制了住了局势,一直坚持到许安带兵回援。   北宫成为了应天郡郡守的衙署之后, 更名为京兆府。   桂宫则成为了鹰狼卫的总部, 桂宫的名号自然也被摘去,替换成了鹰狼卫的牌匾。   原来桂宫宫门前的牌匾已是被替换, 用底色为土黄色, 用黑色的笔墨书写着“鹰狼卫”三个大字。   宫门两侧的两侧上则是写的一对楹联。   左则上书:巡视神州,右侧上书:监察天下。   一鹰一狼两座雕塑被分别放在左右两侧。   明光宫是昔日武帝求仙而起明光宫,如今成为了宣讲场所,被开放于信众。   在明光宫中, 每周都有符祝于明光宫中讲解经义, 传播道义, 宣教府也常常在明光宫中演练戏曲, 明光宫因此而闻名。   所有人都想免费进入这曾经是皇家园林的宫殿之中, 去欣赏一首宣教司编连的戏曲。   当然明光宫虽然不收费用, 但是限定每日的进入人数, 而且若是出现破坏明光宫内的物品之类等劣迹, 便会被从此禁止进入明光宫, 并交由京兆府查办处罚。   大雪一连落了九日,如今的长安城早已经是银装素裹, 很多地方都被厚厚的冰雪所覆盖,不过驻防在长安城的黄巾军在早间就已经将街道上的积雪清理了干净, 也让在长安城内的住民能够自由行走,不至于太过于艰难。   如今生活在长安城中的居民对于这些身穿着土黄色军服, 盔系着黄巾的军卒不再感到有多少的畏惧了,甚至感觉有些亲切。   这些军卒平常和人说话都是和颜悦色, 买卖也是十分的公平, 从未有过强买强卖的事情发生,甚至有时候还主动帮人一些小忙。   进入长安城内的市集想要售卖一些货物,进入城中之时也没有吃拿卡要的事情发生,只需要查验身份, 确认无误便可以进入城中。   如今的长安城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过去的长安城简直是天壤之别。   而这一切正是黄巾军的到来带来的变化。   太平道在中州传道不过一年的时间, 很多的居民并没有明白太平道的道义, 但是却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太平道和汉庭两者之间的不同。   应天府中,许安在长廊之上骑乘着战马向前缓行。   他准备去城外的太平观一趟,也就是修缮了过后的建章宫,这座原来汉武帝居住的宫殿,现在已经被改成了道观。   许安没有乘坐辇车,长久的军旅生涯,让他他习惯了骑马而并不是坐在辇车之上。   车驾还好, 许安有时候会乘, 但是步辇许安却是从来没有乘过,也禁止太平道统辖范围之内的所有官员将校禁止使用步辇。   阎忠没有住在长安城内, 而是住在太平观里。   近年来,阎忠越发的笃信神道学说,无论是平常还是战时, 都穿着道袍,头戴道冠,而且开始钻研起了太平道的经义。   尤其是在最近几年,阎忠越发的衰老,也越发的开始信道。   原来的阎忠并不信道,他当初加入太平道也并非是因为什么理念,因为什么理想,仅仅是因为凉州叛乱,看中许安奇货可居。   阎忠原来是个野心家,雄心勃勃,看出了汉帝国的衰弱,看出了汉室的衰颓, 想要颠覆这个汉帝国,在汉帝国的丘虚之上建立一个国家, 成为从龙之臣, 青史留名。   只是后面他在影响着太平道前进的道路,而太平道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   被许安修改后的太平道道义摒弃了许多的糟粕,留下的大多都是精华。   神道之说, 本就有其自己的逻辑,很多时候都可以找到一些自己想要找到的答案。   有的时候,许安也会想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也偶尔会想在神道之中找到说法,不过也只是偶尔,他虽然是太平道的道主,但是他却不信仙神。   许安很清楚,在最关键的时候,没有仙神会来救他。   若是真有仙神能够听到祷言,若是真有仙神可以庇护信徒,那为什么人间还有这么多的不公和疾苦?   “夫君。”   耳畔突然响起了王异的声音,许安的思绪也被其从天边拉了回来。   “如今四州平定,各方都安定,已经安排妥当,夫君还有什么担忧?”   许安转过了头去看向一旁的王异。   王异身穿着戎装,发鬓束起,外罩征袍,并没有穿戴女子的服饰。   他本来以为王异不会骑马,但是没有想到王异不仅会骑,而且看起来马术十分精湛。   用王异的话来说,生于北地的儿女不会骑马者少之又少,而且她不仅会骑马,剑术和射术都是一等。   许安亲眼看着王异挽弓搭箭,一箭射中了五十步外箭靶的靶心,打猎的时候,射杀猎物更是箭无虚发。   然后许安直接婉拒了比试了王异想要比试的想法,打猎的时候,也是除非有必中的把握否则不会射击。   现在许安都还记得,之前春蒐的时候,他打了多少的猎物……   不知道是不是天赋的问题,许安的箭术进步一直有限,就算是教导他箭术的有原本时空曾辕门射戟的吕布,还有弓马娴熟的颜良、文丑两人,但是五十步以外箭靶的靶心还是算了吧。   都说名师出高徒,但是许安在箭术这一方面,确实有些对不起吕布等人指导。   最后许安得出了一个结论,还是拿起铁戟砍人来的容易。   许安本以为娶了一个类似蔡文姬的夫人,却不想是和孙尚香相仿。   不过王异这样的性格,许安倒是并不排斥,反而是感觉颇为安逸。   一路骑行,穿过了长廊,也从应天府内进入了太平观内。   虽是新年,但是长安城外的太平观却是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观内也人声鼎沸。   许安站在高处,将太平观的前殿看得清清楚楚。   似乎长安附近的居民已经将取太平观内上香祈福变成了过年的一种习俗一般。   许安收回了目光,原来修缮建章宫正殿还有前方都是太平观接待香客的主要地方。   不过诸如神明台、太液池这样的地方并没有对外开放。   太液池在原来建章宫的西北部区域。   《三辅黄图》卷四载:“太液池,在长安故城西,建章宫北,未央宫西南。太液者,言其津润所及广也。”   太液池在原来建章宫的西北部区域,以象北海,占地约十顷,是渠引昆明池水而形成的一个范围宽广的人工湖。   因为战火的原因太液池的大部分都被毁坏,如今虽然经过了修缮,但是面积却是缩小了许多。   修缮后的太液池的规模小了许多,不过仍是景色宜人,美奂绝伦,不似人间,倒是仙神之居所。   确实无愧于曾经汉昭帝所言。   “黄鹄飞兮下建章,羽肃肃兮行跄跄,金为衣兮菊为裳;唼喋荷行,出入蒹葭,自顾菲薄,愧尔嘉祥。”   金黄色的阳光洒落而下,倒映在池水之上,悠悠烟水之上,水光山色,相映成趣;岸边满布水生植物,平沙上禽鸟成群,生意盎然。   倒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的疗养地方,当初许安让华佗选疗养院所在的地方时,直接便选在了太液池。   神明台就在太液池中,神明台立于太液池中的岛上,被以蓬莱、方丈、瀛洲、壶梁等仙山命名的四处小岛环绕。   上面现在放置着中州、凉州、并州三州的大鼎,不久之后,神明台内也将会出现第四方大鼎——益州鼎。   许安的目光移开了神明台,他看到了阎忠和华佗的身影。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原本应该是正在闲聊的两人都站了起来,望向这边。   许安拉一下缰绳,策马向前,很快便到了近前。   “拜见明公。”   阎忠的气色看起来还算不错,只不过是有些佝偻的背脊还是出卖了他的身体状况。   此时的阎忠头戴着玉清如意冠,身穿青娟道衣,脚下云履净袜,腰系丝绦。   倒不像是掌管一方的大员,更像是一名修炼有成的道士。   “拜见晋侯。”   华佗也是起身行礼。   互相见礼之后,许安带着王异一起坐在的亭下。   “眼下气候不好,阎公想要返回凉州不如再等些时间。”   简单的寒暄了一下,许安便说起了阎忠想要返回凉州的事情。   就算阎忠想要返回凉州也得等气候好了一些。   “本来我是准备返回凉州的,不过现在明公回到长安,我暂时也不打算走了。”   阎忠微一沉吟。   “嗯……”   许安没有想到阎忠居然没有继续说返回凉州的事情。   他和阎忠认识多年,自然也是知道阎忠的性格,本来他已经是准备好了长篇大论,但是阎忠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却是让许安有一种一拳打到了空气中的感觉。   “益州之事我已经听说了,那个赵祗按理来说是可以晋封为正四品的将军,但是最后明公是给他封了伯爵,晋为了从四品的镇南将军。”   阎忠笑了一笑,许安了解他,他又如何不了解许安。   说回凉州其实是假,想要将许安叫回中州才是真的。   “明公第一是觉得赵祗的能力还需要考察,第二便是一直跟在麾下的将校心有不满,可对?”   “阎公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关节。”   重新听到阎忠出谋划策,许安不由的感到一阵轻松。   贾诩虽然智谋过人,但是长于军略,对于人事之类并不擅长。   不过贾诩毕竟之前一直都官职不高,到董卓麾下最高的官职也才只是都尉,到太平道内任中军府府令也没有几年。   阎忠可以算得上是全才,或许军略智谋不如贾诩,但是贾诩也没有阎忠那样能够面面俱到。   “第一点好办,赵祗要是有军职在身不方便进入讲武堂修习,明公可以派人先将一些兵书带给他。”   “等到以后有机会,再将他召回长安,去讲武堂修习,能够取下白帝城,江关,赵祗此人确实是个可造之才,值得培养。”   “我明白了。”   许安点了点头,他主要还是受到了一些原本时空的影响。   马相、赵祗起义带领的黄巾起义,再原本的时空之中是最后是以失败告终,益州黄巾全军覆灭。   因此对于赵祗的能力,许安还是有些担忧。   只有智略而不通战阵之法,并不能够长久,赵祗的短板就在于他出身低微,不知道如何排兵布阵,不太明白军阵的重要性等军事相关的知识。   “第一点好解决,不过第二点倒是有些麻烦。”   阎忠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缓缓开口说道。   “袁绍此前称帝建制,与汉庭隔河对峙。”   “如今天下三分,我太平道南北贯通,东西连接,据崤函之固,跨州连郡,强秦之势已成,辖内之民已逾千万之众,带甲之士数十万。”   阎忠面色肃然,双手作揖,郑重的对着许安行了一礼。   “在下以为,明公应当再进一步。” 第七百二十八章 顺天从正   纷纷两汉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江山。   寻常巷陌陈罗绮,几处楼台奏管弦。人乐太平无事日,莺花无限日高眠。   “再进一步……”   许安眉头微蹙,阎忠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他倒是一直忽视了这方面的问题,对于法理,对于这个时代的一些规矩他并不太清楚。   阎忠现在提起这件事,他的官职确实是有些低了。   当初击败董卓,入主长安之后,许安在应天府的前殿,接受众人进言,进位车骑将军,进为晋侯,太平道的一众将校官吏也得到了封赏。   当时其实并没有多少的问题,袁绍并没有称帝,益州也没有收取,天下还没有变成三分之势。   但是现在袁绍称帝建国,定国号为魏,和汉庭南北相对。   他也已经取得了益州,天下十三州已得其四,占据了整个汉帝国差不多整个西部的疆域。   天下已成三分之势,太平道、魏庭、汉庭三足鼎立。   现在三足鼎立的情况和原本的时空魏蜀吴三足鼎立的情况相去甚远。   太平道就像是一个加强版的蜀汉,除去益州外,关中、凉州、并州都被太平道所占据。   这个局面可是当初诸葛亮做梦都想要取得的局面,六出祁山,九伐中原都是为了夺占关中和凉州。   汉庭就像是一个加强版的吴国,比历史上的吴国多了一个荆北,还多了徐州、豫州和兖州。   魏庭却是一个削弱版的魏国,少了一个并州,还少了豫州、兖州、徐州和司隶,还少了半个幽州。   不过现在袁绍占据的地方底蕴尚存,冀、幽、青等地还没有因为频繁的战乱而百孔千疮,人口锐减。   而这种局势之下,许安还只是一个车骑将军,一个晋侯却是有些小了,弱上了不止一头。   历史上朱元璋遵循,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因此避开了元朝的主要目光,为后面的发展积蓄了力量,也为最后夺取天下打下了基础。   不过朱元璋被百官推举为吴王,建百官司属,建制开国的时候,疆域也没有如今的太平道大。   现在太平道也确实走到了开国的这一步,在法理上来说,只有成为了王,才能名正言顺,才有资格建百官司属。   许安现在的官职是车骑将军,在法理上只能够开府建牙。   不过又因为有太平道道主这一身份的特殊性,所以许安做的很多事情也没有人来说道。   “明公没有感觉到麾下将校的想法吗?”   阎忠端起石桌上的水杯,看到许安思索的神色,接着询问道。   许安心念微动,他确实记得,当提到中原的局势汉魏两庭时,麾下将校确实有些愤愤不平。   “天下三足鼎立,汉魏两庭南北相峙,如今我太平道之势已成,但是明公迟迟未有开国,却是让众将多少有些焦急。”   建制开国,便意味着真正的在这个天下站稳了脚跟,雄踞一方。   “明公封赏的归义侯都有三个了,自己还是侯爵,多少也有些……”   阎忠见到许安似乎有些被说动了,继续道。   南匈奴的老单于投降后,被许安封为了归义侯,匈奴的名字被抹去了,后来老单于死后,归义侯也无人袭爵。   上谷乌桓部的统领难楼,后面在彻底归附之后,也被封为太平道乌桓归义侯。   前不久,中部鲜卑的骞曼也被封为太平道鲜卑归义侯。   也就是说,许安作为晋侯,封了三个侯爵……   许安老脸一红,好像确实有点不妥当,名义上说不过去。   “所以在下以为,明公应当再进一步,称王建国。”   阎忠放下了水杯,笑道。   “称王开国,一可安定人心,二可鼓舞士气,三可占据大义,益州新平,益州豪强世家可都在观望,明公的行动。”   “不仅仅是益州的豪强世家,实际上如今太平道内千万之民都在等着明公的举措。”   “等着我的举措?”   许安眉毛微挑,疑惑道。   “我常伴明公身侧,自然知道明公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   阎忠的目光从一旁的水面上移到了许安的身上。   “只是民间的乡民可不知道明公想要做什么。”   “明公只是车骑将军,只是晋侯,这两个头衔都远逊于太平道的道主。”   “他们很疑惑。”   “疑惑什么?”   “疑惑明公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是只想固守一方传播太平道,还是有更大的雄心……”   许安沉默不语。   他明白阎忠所说的道理,法理,法理,归结到最后还是法理两字。   汉时的天命说不是一人相信,不是小部分人相信,而是几乎所有人都相信。   法理重要无比,不仅仅是豪强世家在乎,升斗小民也在乎。   汉室统治华夏数百年早已经是根深蒂固,扎根于人心深处,并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动摇。   王莽篡汉,光武帝刘秀横空出世,横扫八荒,肃清宇内,重兴汉室,汉室似乎真的已是天命永固。   天命说。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刘协昔日称帝时,就算曾经是皇帝,但是很多人其实都没有去承认。   虽说董卓废帝是以武力相逼,但是程序却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直到孙坚收复了洛阳,找到了传国玉玺之时,这才使得众人心中改变了看法。   汉室也因此再度有了兴复的迹象,人心不再浮动。   袁绍想要称帝,也是伪造出了传国玉玺,又以假龙吟声证明天命,建立魏国,自称为帝,以此笼络人心。   让许安迟疑的不是建国,建国是必定的事情。   但是建国称王,称王之后便要考虑称帝的事宜。   似乎又到了一个轮回,又回到了封建王朝,也加入了轮回之中。   但是许安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一问题。   后世的制度优良,但是那是在后世,而并非是现在。   后世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一切从实际出发,理论联系实际,实事求是,在实践中检验。”   这句话和春秋时期的南橘北枳有共通之处。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最适合国情的制度,才是最好的制度。   在如今这个时代,去实行后世的那些制度其实才是逆着时代的洪流。   许安的迟疑没有瞒过阎忠。   阎忠本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也见过了太多野心勃勃的人。   名望、地位、权利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历来想要获封王侯者不计其数,想要皇帝之名者更是如同过江之鲤。   野心很多人都有,天下大乱之时,必定会有无数的人称王称帝。   现在的袁绍是一个,此前的张举也是一个。   刘焉在绵竹造了上千辆的车驾想要称帝,公孙度在辽东郊祀天地,藉田,治兵,乘鸾路,九旒,旄头羽骑。   马相、赵祗起事之后,马相占据了三郡便自称天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就是严白虎也自称贼王。   但是许安似乎好像不太想称帝,有些抗拒,似乎一旦称帝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倒是有些稀奇。   不过阎忠看到许安在思考,也没有继续劝说,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再多了就不行了,有时候需要学会适可而止。   许安没有言语,他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亭台之下的气氛也因此微微有些沉闷。   其实有谁不想成为那万人之上的帝王?   许安当初刚刚进入长安的时候,步入未央宫之时,被未央宫的壮丽,被权柄的诱惑,被高位遮蔽了心神,最后坐在了天子宝座上的感觉。   那天子之座坐的太高了,高到上面冰冷蚀骨,高到登上其位的人注定成为孤家寡人,高到他已经快看不清昔日袍泽的面目。   手握王爵,口含天宪。   万世的天命,永恒的皇朝,终究是虚妄。   只是现如今,他却是和陈桥时的赵匡胤有些相仿,身后众人正在推着他前行,他已经有些身不由己。   违逆时代的洪流,最终的下场只能是粉身碎骨。   到底应该建立什么样体制的国家,许安想到现在都没有能够思考清楚。   这个问题自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无数的英豪人杰都曾经思考过,一个又一个国家在神州大地建立,但是最终却都走向了衰亡,似乎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一般。   其实许安感觉自己和朱元璋有些相仿,他们都只是想要求一条活路,能够活下去罢了。   但是这该死的世道,却是不愿意给他们一条活路。   最后都是用手中的刀枪,拼死搏出了一条生路。   正是因为亲身的经历,才使得许安在很多的事情上郑重无比。   许安睁开了眼睛,看向了不远处屹立在太液池的神明台。   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   废除帝制是一件任重而道远的事情,华夏的帝制持续了两千余年才最终被取缔,西方的封建制度存在了上千年之久。   思想的变革,是帝制消亡的原因。   而思想的变革,并非是能够一蹴而就的。   思想的变革,是要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思想的解放,要经历无数的艰难险阻。   如今太平道的思想被修改,众人已经开始慢慢在接受,但是太平道现在的思想,许安也不敢改动太多,必须要符合时代,符合现实,否则便很容易成为空中楼阁。   各地学坊的学童正在学习太平道新编写的教材,正在接受的新的思想。   人力终有穷尽时, 对于有些事情许安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是尽可能的做到最好。   受命而正,顺应天命,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水可载舟,得民心者得天下。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天命其实正是民意,而时代的洪流,正是民意的化身。   思想变革的问题,不是一代能够解决的事情,但是他如今已经埋下了种子。   现在的这个世界已经和原来不一样。   他已经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也让一个崭新的思想留在了这个世界之上。   大火就算是被扑灭,但是必然有火种会留存下来。   而留下的火种在未来的一天,将会在形成星星之火,再度形成燎原之势,将会改变这个天下。   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开国(上)   初平五年194年,一月七日。   太平道的各地报社都刊登出了一则消息,太平道的道主许安将进位称王,太平道将在中州正式开国建制。   这一次的报纸不再收取分文铜钱,还有专人在四处宣读意思,解释报告。   消息一经传出,顷刻之间便已经是传遍了四州之地。   身穿着鹰狼服的鹰狼卫缇骑,还有身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察,游走在各地传道的太平道符祝将这一消息带入了各州各地的乡聚亭里。   消息一经传出,四州轰动,四州千万百姓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中州之地。   尤其是被太平道影响了最久的并州,还有原来出身于四州一路辗转到来的四州黄巾皆是奔走相告,欣喜若狂。   他们受太平道思想的影响最大,也是如今太平道真正的基石。   四州太平道出身的人,主要分布在并州和中州两地,此前占据了关中之后,许安又迁移了一批民众进入中州。   如今长安城外有一半的人都是从并州迁移而来的太平道信众。   太平道的开国大典定期为三月三日。   “道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万物生。”   “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开国大典定于三月三日,正是取了三生万物之意。   太平道的开国大典,允许平民百姓参加观礼,在长安城留下了大量的位置以供观礼。   于是在冰天雪地的并州,无数人走上了道路,汇聚在了一起,向着西方一步一步的走去。他们都想要去见证国家的建立。   广宗、下曲阳、宛城接连到来的大败。   百万黄巾覆灭,太平道彷佛就此将一蹶不振之时,当所有人都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   在太行山之中,有一杆大旗却突然竖起,向着天下宣告太平道还没有灭亡!   十年的时间,横扫四州,所向披靡,重新崛起,再到如今的如日中天。   就算是危难之际,太平道也没有忘记他们这些远在东方四州的道众。   辗转千里,十数万的黄巾军护送着百万之民进入了并州。   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那太平经众所描绘的黄天之世,似乎正离着他们越来越近。   没有了那些沉重的苛捐杂税,没有那些沉重的徭役,没有那些肆意妄为,横行市井的游侠、乡霸,没有了那些高高在上,凌驾于法律之上的豪强世家。   他们能够穿得起冬衣,不至于在冬天被冻的太过于利害,去林间砍伐木材不再需要缴纳高额的铜钱,让他们能够在冬天有足够的木材过冬。   在他们的家中也存下了余粮,甚至还存下了不少的钱物。   包括许安在内,没有人想到因为允许参加开国大典,会有那么多人长途跋涉朝着长安而来。   当许安收到这一消息之时,他第一反应想起的是他以前所看过的一篇文章,关于朝圣者的文章,太平道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他们心中信仰的支柱,支撑着他们坚持到现在的支柱。   天寒地冻,许安真的担心这些想要参加开国大典的民众出现了问题。   于是许安只能再度颁发政令,对于偏远州郡的民众实行劝告,因为道路遥远难以赶不上开国大典的时间,没必要冒险。   对于近一些州郡能够赶上开国大典的地方,许安责令沿路的驿站,官署一定要照顾好前来观礼的民众,务必不得使其挨饿受冻。   本来开国大典应该是太平道官吏们最为忙碌的时间,但是这些想要参加开国大典的民众络绎不绝的向着长安赶去,却是让沿路的太平道官吏不得不全力以赴,以保证不出现问题。   太平道主要的将校官员更早的收到了消息,开国大典他们怎么会愿意缺席。   汉魏两庭之间的纷争在初春便要爆发,双方陈兵于边境线上,厉兵秣马,大战一触即发,根本无暇西顾。   而且要想进攻太平道,又何其艰难,太平道占据关隘,强攻关隘必须以数倍之兵,鏖战许久才有可能突破。   太平道的配重投石机仍然是一个秘密,除去太平道拥有之外,再无其他的势力拥有。   就是各个军区的主官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将其交给了副官让副官领兵,亲身赶往了长安。   现在太平道只剩下了三处军区,一是两郡军区,第二便是太行军区,第三则是新成立的巴东军区。   太平道原来的很多军区因为不需要因此都被裁撤,只保留了必备的几处军区。   不过军区主官暂时离开了岗位,也让鹰狼卫的任务陡然加重了许多。   为了防止汉魏两庭得了失心疯,趁这个时候进攻各处关隘,关隘周边,还有隐藏在汉魏两庭的鹰卫全部都活动了起来,为的便是保证开国大典的顺利举行。   太平道四州的鹰狼卫缇骑、警察、守备军,皆是整装待发,甚至于有些地方,军屯兵都做好了随时行动的准备,为的就是保障开国大典的正常举办。   汉魏两庭虽然还在纠缠,但是他们两方无可奈何做了相争的两虎,但是他们都不想让太平道过的太过于舒服。   若是能够在开国大典上弄出一些动静,甚至干扰太平道开国大典的顺利举行,那么必然能够严重的打击太平道的士气,甚至让人认为天命并不眷顾于太平道,这其中有无数可人让人遐想的地方,再放出一些流言,便更加难以收拾。   初平五年194年,二月二十日。   长安城内,缇骑四出。   鹰狼卫指挥使刘辟亲自坐镇长安,整个中州的鹰狼卫缇骑尽皆出动,清查四方。   狼卫布网已久,这一次收网,数百名来自汉魏两庭的暗探奸细被抓获,全部被关进了鹰狼卫的监狱之中。   徐晃统领武卒、锐士两军将整个长安城全部都戒严了起来,同时也控制住了长安城的周边地带。   骁骑、武骧分别由吕布和张辽两人统领,屯驻于长安的东西,以为警备,同时承担疏散人群,安置从外地前来长安观礼民众的任务。   整个长安城可以说是被黄巾军严格的控制了起来,就是真的有奸细混入,也必然掀不起什么骚乱,兵刃武器别说带入长安城内,就是在长安城的周边也绝不可能被带上。   长安城外的民居所有的武器,无论是农具还是菜刀、柴刀都被登记入册,等到开国大典的前一天就会被全部收走,以防止出现任何的问题。   对于开国大典如何举行,又如何进行,许安自然是一无所知,他对于什么汉时传统完全不了解,当初请教阎忠的时候也只是请教政务和军事上的问题。   开国的大典的一切章程,可以说都是阎忠在操持,傅祁、杨绩两人也从中协助。   也只有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才知道什么是礼法,如何办理才符合传统,符合规定。   当然许安毕竟是太平道的道主,阎忠也因此修改了一些其中的细节,以更符合许安的身份。   总的而言,将太平道一些东西糅合进了原本汉文化的开国大典里面。   曾经担任外务司令君的庞渤并没有到长安来参加这一次的开国大典,他也没有办法到长安来了。   就在许安带兵进入阴平道之时,庞勃的病情加重,虽然医师百般努力,但是终究是无力回天,病逝于汉阳郡,如同他希望的一般,死在了生他养他的故乡。   许安追封其为平襄伯,于道内晋其为方主,并封赏其家族,还特令允许其子嗣一人保送国学院修习。   庞渤数次出使凉州,若没有庞渤,当初许安根本就没有办法和凉州达成同盟,为后面冀州之战的胜利,还有成功的接引四州黄巾军打下了基础。   后来庞渤拖着病躯又以身犯险,连夜进入城中劝降了马腾,为黄巾军能够收取凉州打下了基础,使得黄巾军能够快速的安定凉州。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解放天下是一条极为艰难的事情,要想实现这一理想,注定需要无数人的牺牲,无数的人死亡才能够达成这一目标。   太平道如今能有如此的声势,能够坚持到现在,发展壮大于中州开国,靠的不仅仅是许安一人,这其中是太平道中无数人的前赴后继。   无数的人的牺牲捐躯,才换来如今太平道的声势,才换来的四周的疆土。   太行山、上党郡、并州、朔方、两郡、汾水,黄巾军何止历经百战。   一寸山河一寸血,没有一处的疆域不是用流血牺牲换取而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常人往往只见到一件事物光鲜亮丽的一面,而忽视掉光鲜亮丽的后面是如何艰辛。   时间缓缓向前,没有任何的事情可以影响时光的前进。   太平道开国大典的日期渐渐的临近。   应天府中一片宁静,三府九司的官吏早已经准备了好了一切,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迎来开国大典。   民众观礼的区域已经划分完毕,这一次的开国大典,除去有民众观礼,还请来了四州的豪强世家。   不过说是邀请,用命令来说,更为适合。   除去凉州的豪强世家对于许安还算拥护来说,中州和益州两州的豪强世家都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这一次许安命令鹰狼卫将这两州有影响力的世家豪强家主全部都邀请了过来。   这一次太平道的开国大典目的并非只是建制开国,还是许安计划用这一次的开国大典,来宣扬国力,震慑四方。   许安要求阎忠改进了一下开国大典,在最后的时候加入阅兵。   为此黄巾军几乎各地的精兵都征调进了长安,当然只是征调一部分的人参与阅兵之中。   许安要借着这一次的阅兵,来彰显太平道的军力,震慑宵小,让太平道境内的人都看到太平道的军容到底有多么鼎盛,让他们熄灭那些可笑的念头。   豪强世家来了,北地诸部的人自然也在邀请的行列之中。   西部鲜卑虽然已经臣服,原来的领地也被许安划到了凉州,改置郡县,但是因为当地的特殊性,西部鲜卑还是在一定程度上保持着部落的制度,这一次被邀请参加观礼的是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   南匈奴部已经除名,于夫罗在邀请的行列之中,不过在将校的行列之中,他归附以后,被许安调任到度辽将军李德的麾下。   上谷乌桓部的代表自然是难楼,如今上古乌桓部几乎是由刘石全权管理。   难楼已经住进了长安城中,不理政事,倒是经常出入应天府的两所国学院,学习汉学,他的汉学造诣甚至已经达到了普通国学生的水平。   除去三部已经归附的部落,许安还通知了中部鲜卑以及北地、西域诸国。   中部鲜卑统领蹇曼没有亲自前来,毕竟东部鲜卑的威胁并没有解除,现在他们正在争夺鲜卑单于的宝座,但是蹇曼派遣了一队规格极高的使者,携带了大量的礼物赶到了长安,参加太平道的开国大典。   北地还有西域诸国虽然路途遥远,但是也有不少国家派出了使者前来观礼,他们听闻建国了消息之后,都是想要过来看一下太平道的情况,以好权衡以后该怎么和这一个新邻居相处。   他们国家并不缺战马,虽然时间比较匆忙,但是一路快马加鞭,还是能够赶到。   对于这个有着偌大的名声的新邻居,他们不敢怠慢。   这一次的阅兵,将会是太平道目前为止规模最为浩大的阅兵。   骁骑、武骧、度辽、上谷、并州、西凉、腾骧,六营一卫的骑兵都会加入阅兵。   武卒、锐士、白杆兵、陷阵营、黄天使者,各军区的精锐都从各地赶到,他们都会加入阅兵的序列之中。   阅兵的地方被定在应天府的南门。   这里被阎忠改成了一座巨大的广场,当初阎忠设计广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许安可能会进行阅兵,所以将广场设计极为巧妙。   开国的日期临近,一直以来几乎没有怎么间断的风雪竟然停了下来,天气逐渐转为温暖。   这也让众人都认为这是上天的旨意,这个即将建立起的国家得到了上天的承认。   各地也不断的传来祥瑞出现的消息,诸如此类的消息每天都会刊登在报纸上,也让众人更是相信了太平道是受命于天。   长安城随后开始了戒严,整个长安城内城外都清扫的干干净净。   各国的使者、各地前来的观礼的人都被提前安排好了位置。   在开国大典举行之前,他们将会被领路的军兵带到既定的位置参加观礼,以防止发生混乱。   如今云集在长安的黄巾军已经达到了五万人,长安城的秩序被他们牢牢的掌控在了手中。 第七百三十章 开国(中)   许安坐在铜镜之前,光滑的镜面反射出一个微微有些失真的熟悉面容。   十年的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般一晃而过。   一转眼的时间,他也已经快到了而立之年了。   连年领兵在外,车马劳顿,熬夜到深夜伏案批文,已经让他出现了一些未老先衰的迹象。   所幸他没有放弃锻炼,华佗的五禽戏,还有熬制的药膳还是有些作用。   只是就算如此,他头上的白发还是逐渐在增多,只是比起之前要好得多。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末路难行。   千斤的重担压在他的肩头,他却是没有办法和任何言说。   面对麾下的将校,道内的官吏,许安必须永远要表现出有成竹在胸的模样。   就算是面对着最亲近的人,他也必须要隐藏下自己的一些情绪。   两汉四百多年的时间,汉室几经兴衰,但是都最终稳定了下来,天命似乎永远会眷顾汉室,汉室的江山似乎已是永固。   每个人的心中其实或多或少都保存着疑虑,他们在怀疑太平道是否真的能够解放天下。   就算如今太平道已经占据了四州之地,大势已成,但是还是有人在怀疑。   而许安其实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其实并没有因为如今占据了优势,而充满了信心。   遍观历史,有太多的未可知之事,有太多的意外发生。   曾经百战百胜,勇冠天下,无人能挡的项羽败给了刘邦。   占据了优势,拥众数十万的新莽大军在昆阳城下败给了刘秀。   横扫北方,挟天子以令诸侯,已成席卷天下之势的曹操最终在赤壁兵败。   淝水之战,使得曾经强大无比,本有一统天下之实力的前秦分崩离析。   不到最后一刻,胜负永远处于未知。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在其他人的面前表现出信心百倍的模样。   许安端坐在铜境之前,目视着前方,盯视着铜镜之中的自己。   铜镜之中那道模糊人影的眼神无比的坚定。   没有冕服,没有冕旒。   许安没有穿戴帝王的冠冕,而是穿着一件赭黄色的道袍。赭黄就是土黄色,黄中带赤。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汉为水德,尚黑。   五行相克,太平道为土德,尚黄。   云履净袜,腰系丝绦,头戴着只有一道之主才有资格佩戴的太清鱼尾冠,装扮的一丝不苟,所有的散发都被鱼尾冠束缚了起来,没有一丝散落在外的杂发。   许安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来,推开了房门。   天色未明,皓月尚存,只是繁星已经隐去了光芒,很快,当天边出现第一缕阳光之时,开国大典也将正式开始。   这个时候,各国的使者,各地的豪强世家,长安城周围的民众,还有太平道内的将校官吏都已经进入了预订的观礼场地。   如今的长安城经过了扩建,比之原来的长安城大了不止一倍。   这一次作为中轴线的并非是安门一线了。   根据许安的建议,阎忠重新设计修建了长安城。   以应天府的前殿为中轴线,扩建了长安城。   许安的建议其实就是借鉴了后世唐朝的长安城,现在新修建的长安城虽然还没有修建完全,但是其格局规划和唐时的长安城却是较为类似。   汉时的长安城主要职能是供皇室居住,而非是普通的百姓,而这显然与太平道的治国方针相互违背,在加上现在的长安城并不符合作为太平道都城的要求,所以才有了改建一事。   新规划的长安城中有东西、南北交错的二十五条大街,这二十五条大街将整个长安城分为两市一百零八坊。   原来的旧长安城,被定为内城,而扩建之后的长安城被定为外城。   其中以中轴线上的街道名为长安大街,以长安大街为界将城区分为东西两部分。   东部有一市五十四坊,西部亦有一市五十四坊。   共计两市一百零八坊,对应一百零八星曜。   其中南北排列十三坊,象征着一年有闰。   内城以南,东西各四坊,象征着一年四季。   内城以南,南北九坊,象征着《周礼》一书中所记载的所谓“五城九逵”。   新修长安城也如同之前的旧长安城一般有城门十二座,东西南北四面各设三座。   南面有三门,分别为左安门,永宁门,右安门。   永宁门是南面最中央的城门,也是将整个长安城分割开来的长安街南方的起点。   按照原来定下的计划,许安将会乘坐着车驾,带领着亲卫,通过外城的永宁门一路向北,然后通过内城的长安门进入应天府中,也就是应天府的南府门。   许安将在应天府的前殿,也就是现在的宣政殿,进位为王。   鸡鸣声响起,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朝阳初升,天空正在慢慢的变得明亮起来。   许安站在庭院之中仰头望着天空,他从最深沉的黑暗一直等到第一缕光线划破黑暗。   庭院之中,一众罩袍束带,全副武装的腾骧卫骑士,还有身披着写满了经文法衣的黄天使者皆是整装待发。   天色渐明,许安的目光从苍穹之上移下,看向着院门。   他的心中仍旧有种种的疑问,对现在太平道所走的有着许多的怀疑。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成功,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承担起这个重任,他也不知道能否将这个国家带向光明正确的道路之上。   无数人跟随在他的身后,千百万的生死全都压在他的肩上。   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   在各地的工坊之中,都写着同一条标语。   我们正在前进,我们正在做前人没有做过的,极其光荣和伟大的事业,我们的目的一定能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   时代不同,现实情况的情况让许安不得不根据实际的情况而做出很多改变。   这些改变让许安对于以后的发展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些怀疑,他在走一条前人从来没有走过的道路。   只是。   除了这一条道路之外,他已经再也想不出其他可以走的道路了。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他别无选择,他只能向前,坚定的向前。   庭院外,张季站在了车驾之上,驾驭着车驾。   徐鸿手按雁翎刀,立于庭院内,静静的等待着。   许安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后悔药吃,既然选择了走上这样的一条道路,那么他一定会走到最后。   许安迈步向前,登上了车驾。   一众腾骧卫的骑士皆是纷纷上马,护卫在了许安的四周。   一面又一面的虬龙旗被竖起,一名又一名的腾骧卫骑兵走到了预定的位置。   高大的车驾之上,赭黄色的麾盖在风中缓缓摇动。   车驾之后,九面日月星辰旗呈一字排开。   车队的前后,站立着数以百计手执着长戟,身穿着甲胄,披挂着写满了经文法衣的黄天使者。   “呜——————”   低沉而又苍凉的角号声缓缓响起。   张季轻轻抖动缰绳,五匹黄色的战马缓缓迈动四蹄,向着前方缓缓迈步而去。   天子驾六马,诸侯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随之响起,车队的众人在车驾向前前进的同一时刻纷纷跟随着车驾向前行去。   车队缓缓前进,长安城的道路修的十分的平整,就算是没有过多的减震手段,但是站立在四轮马车之上许安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的颠簸。   在城外一路前进,并没有见到任何的行人,也没有看到任何的军队,一路而来,在官道之上只有他们这一支孤零零的军队。   天色渐明,视野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许安已经看到了不远处长安城的城垣,这里的城垣已经修建完成,因为是新修建的缘故,远远没有老长安城城墙那般的古朴质感。   城墙之上,旌旗招展,无数土黄色的旌旗飘摇在其上,一名又名手执着长枪的军卒站立于城墙之上,尽职尽责的守卫着城池。   永宁门的大门原本紧闭,但是伴随着车队的临近,永宁门缓缓的展开。   长安城就这样呈现在了许安的面前,一开始在许安的耳畔还只是轻微的嗡鸣声。   等到车队最前方开路的腾骧卫骑兵抵达城门的甬道之时,那嗡鸣声便陡然拔高。   嗡鸣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长安大街两侧,从无数民众的喉咙之中发出的高昂而又洪亮的欢呼声:“万岁!”   车驾进入了城门的甬道,甬道之中的声音有些沉闷,但是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不断的在甬道之中来回反弹,来回撞击着每个人的胸腔。   许安的心脏在音波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之中剧烈的跳动着。   通过了甬道,那欢呼声再度变得高昂,变得洪亮,犹如山呼海啸一般,无数的民众举起了自己的手,向着许安紧握着拳头,振臂高呼。   街道两侧,布满了维持秩序的黄巾军军卒。   狂热的人群之中在黄巾军的军卒和地方警察,还有鹰狼卫缇骑的控制下仍旧有着一定的秩序,没有失控。   很多穿着便装的执法人员,隐藏在人群之中,他们的任务就是将一切的威胁扼杀于萌芽之中。   许安站在车驾之上,望着两侧无数向着他振臂高呼的民众,纵使他经历了无数的战争,纵使他见过了无数壮丽的景象,纵使他见惯了大军交锋的场景,但是仍然为之心潮澎湃。   耳畔是山呼海啸的欢呼声,眼前是无数向着振臂高呼的民众。   马蹄声、车轮声、盔甲的碰撞声,一切的声音都在那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之中黯然失色。   车驾缓缓向前,一路上那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没有一刻停歇,一直伴随着他的车驾抵达长安广场,抵达了长安门。   长安门大开。   就在应天府的宣政殿中,太平道的一众将校官员都在殿内等待着许安,等待着许安进位为王。   车驾缓缓向前,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渐渐的被落在了众人的身后,消弭在了众人的耳畔。   许安激动的内心逐渐平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回头看向长安门的方向,城门并没有关闭,他仍然能够看到广场之上那些正在振臂高呼的百姓,耳畔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证明着刚刚的一切都不是虚幻。   车驾并没有因为许安的举动而停下,张季尽职尽责的驾驭着马车。   许安转过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应天府宣政殿。   车驾一路向前,沿路守卫的黄巾军军卒皆是昂首挺胸,向着许安郑重的行礼。   许安站在车驾之上,眺望着前方的大殿,思绪却是不由自主的飞到了天外。   从上古炎黄到明清,历经数千年的时间,无数的国家在华夏这块土地之上建立。   王侯将相犹如天上繁星,帝王君主如若过江之鲤。   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世之俊杰,但是那些帝王将相所建立的基业,所建立的国家,所建立的王朝最终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王朝更替,天命变幻。   无数的国家覆灭,无数的国家又在丘虚之上重新建立,而后又走向消亡。   华夏数千年,无数的国家兴起和灭亡,王朝没有永恒,帝国没有长久,轮回似乎永远无法结束。   一切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劳。   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历朝历代的能人志士总结前人的经验,总结前朝的覆灭的原因,提出了改进,提出了改良。   但是最后的结局却是都是一致,没有人能够逃离王朝兴衰的怪圈。   秦皇汉武、唐宗明皇,哪一位不是执牛耳者,天下英豪。   但是就算如此,他们都失败了。   数百年一轮回。   那些开创一朝的帝王,都以为自己不一样,可以开创一个永恒的皇朝,可以坐享万世的天命,为自己的子孙万世打下一个万世帝王之业。   金城千里,子孙万世帝王之业,不过只是一句笑话罢了。   万世的天命,永恒的皇朝终究只是虚妄。   比起秦皇汉武、唐宗明皇这样的天骄,许安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势只是因为他知道华夏数千年的历史,他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他知道更为深远的问题。   但是饶是如此,许安也没有任何的把握能够保证自己建立的国家,能够跳出这个令人绝望的轮回。   只是,没有把握就是放弃的借口?   许安握紧了身前的车辕。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短短的八个字,却是道尽了千古兴衰更替,揭示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那太平经之中所描绘的黄天之世,就是在后世也没有实现。   太过于理想,太过于空谈,太过于不切实际。   只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这并不是放弃为之奋斗的理由。   就算他改变不了千年以后的事情,但是他也能够改变五胡乱华的惨剧,也能使得华夏比起之前更为强大。   如今太平道的各地都已经建立了学坊,各地都已经兴起了读书识字。   太平道内的众人正在摆脱愚昧,他们开始睁开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他们也知道除了大汉之外,还有许多的国家。   他们知道这天下不仅仅只有大汉十三州,在大汉十三州之外,还有更大的疆土,更广阔的疆域。   教育普及,民智开启。   一切其实都已经不一样了。   太平道日后就算灭亡,但是所留下的影响仍旧永远存在。 第七百三十一章 开国(下)昭如日月!   张季轻拉缰绳,车驾在高大的宣政殿下缓缓停下。   许安微微抬头,向着台阶之上宣政殿看去。   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jí yè]。   亘雄虹之长梁,结棼[fén]橑以相接。   “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未央宫的繁华,未央宫的壮丽,未央宫的权柄,差点让他失去了本心。   这一次他再度站到宣政殿的台阶之下,内心却是无比的平静。   朝阳初升,清晨温和的阳光洒在了许安的身上,为许安驱散了身上残存的寒意。   清风拂过,好似舞姿轻盈的美人一般从他的身侧一晃而过,留下的只有淡淡的清香。   台阶两侧,每隔三级便站立着一名手执长戟的卫士。   他们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眼眸之中似有星辰,所有人的眼神都炽热无比。   徐鸿、张季二人身穿礼服,落在许安的身后,一人靠左,一人靠右,慢慢的登上了台阶。   许安呼吸平稳,抬起脚踏上了前往宣政殿的台阶,一步一步,缓缓拾阶而上,他的步伐很稳,也很坚定。   一阶又一阶,许安抬头看着上方的宣政殿,他所处的位置随着他的步伐在缓缓的上升,眼前的宣政殿也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很快,宣政殿的大开的殿门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一名又一名身穿旧衣,罩袍束带,手按雁翎刀的黄天使者守卫在殿前。   许安停住了脚步,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些许的雾气,让他的视野模糊了起来。   站在殿前的这些黄天使者,每一个人他都认识。   跟在许安身后的徐鸿和张季两人也都停下了下来。   不只是许安认识,他们也都认识。   这些身穿着旧衣的黄天使者,正是当初从下曲阳跟随着他一路逃到井陉关的黄天使者。   当初跟随着他一路辗转而来的二百多名黄天使者,在连年的征战之中,有一百多人为道捐躯,如今剩下的人只有一百一十人。   这些人现在早已经都不再是黄天使者,当初许安带着他们进入太行山中后不断的扩张势力,将他们都派了出去管理新募的军兵。   他们现在都已经是各部的军司马,各曲的军侯,各屯的屯长,镇守一方的军将,鹰狼卫的百户、千户。   曾经的记忆再度涌上心头,许安的嘴角不由的扬起了笑意,阎忠的安排总是如此面面俱到,两人相处多年,忘年之交,阎忠能够明白他心中的所想。   一百一十名曾经的黄天使者全都缓缓的半跪而下,双手按在膝上,向着许安低下了头颅。   他们没有行现在黄巾军新军礼,而是以旧式的礼节向着许安行礼。   在他们的心目之中,许安便是“天”。   而他们,则是黄天的使者。   无论世界如何的变化,但是他们永远都是黄天使者。   他们曾经追随在许安的身后,一路从下曲阳逃到了井陉关,一统了那八百里太行,太平道崛起的每一场战斗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到现在为止从未缺席,以后也不会……   许安神色坚定,迈步走入了宣政殿内。   殿内是守卫在两侧的军卒,举行仪式的大殿,在宣政殿的中殿。   肃穆的宣政殿内,太平道中的一众重要将校官员无一缺席。   凉州牧阎忠站于右首,中军府府令贾诩站在次位。   并州牧龚都站于左首,中书府府令许攸站在次位。   张燕、何曼、于毒、黄龙、周仓、裴元绍、郭大贤、左校等一众太平道出身,在太行山时期便跟随在他身后的老将。   郭泰、韩暹、李乐、胡才等一众原太岳黄巾的将校。   李恒、王任、赵乐,鹿台三家的家主。   徐晃、刘石、白饶、陶升、白雀、苦晒等一众选择加入太平道的将校。   吕布、成廉、魏越、曹性、侯成、高顺、宋宪、魏续,在上郡之战后一起归附太平道。   张辽、李德、张扬、李德、郝昭等一众并州出身的将校   纪昂、管亥、卞喜、管承、张饶、徐和、司马俱一众从四州之地,一路辗转,万里迢迢而来的四州太平道渠帅。   凉州一系:杨绩、傅祁、马腾、马超、庞德。   冀州一系:颜良、文丑。   益州一系:赵祗、甘宁、雷铜、吴懿、雍宁。   太平道内所有的重要将校、还有三府九部的主官,尽皆是齐聚宣政殿内。   太平道的开国大典,没有人想要缺席。   许安抬头看向前方。   正前方,是宣政殿正殿的首座,是曾经汉室天子的皇座。   曾经的皇座已经被撤下,取而代之只是普通的座位。   没有代表着天子的龙纹镌刻在其上,没有黄金做成的装饰镶于其中。   甚至于台阶也比原来要低矮了许多。   越过众人,沐浴着那些炽热的视线,许安走到了殿中,一步一个台阶的向上走去。   许安看着眼前已经更换了座位,终于是重新坐在了宣政殿的座位之上,这一次他不再如坐针毡。   台阶之下,太平道众人的神色清晰可见。   许安重新站了起来,进位为王,一般而言都是由他人授予。   但是许安身为太平道的道主,却是没有人可以授予他王爵。   许安目视着殿内的众人,沉声道。   “自光和七年自如今,已有十载,初平三年(192)年,我进位晋侯。”   “但,晋不过是一地之名。”   当初自称为晋侯只是因为入主了并州,按照法理来说,并州属于晋地,称为晋侯才比较合适。   许安从来没有想过以晋为国号。   晋这个国号,承载了太多的不堪。   春秋战国时的晋国雄踞一方,为春秋五霸之一,哪怕是最后分裂,也没有怎么辱没晋这个名号。   但是后世的两晋却是丢尽了他们先辈的脸面。   五胡乱华,神州之地饱受折磨,华夏之地的住民毫无尊严,甚至沦为两脚羊……   许安的眼神坚定无比,提高了声音,郎声道。   “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汉室气数已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我太平道必将解放这天下!”   许安面色肃然,拿起了放在案桌上的玉玺,慷声道。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今日开国,我太平道国号当为‘明’!”   许安举起了手中王印,肃声道。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是为‘明’!”   “昭如日月,是为‘明’!”   许安的声音,在宣政殿内回响,特殊的结构使得宣政殿内每一个人都能听清楚许安的声音。   宣政殿内,一众太平道将校官员无不热血沸腾。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昭如日月!   这正是他们心中所希望建立的国家!   众人仰望着站在上首的许安,很多人的眼前都不由自主的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们等待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   太多的人倒在了这条充满了荆棘,布满了泥泞的道路之上。   他们为了这一天,付出了太多的鲜血,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数以十万计的人死在了战场之上,数以百万计的人殒命于各地。   宣政殿内,有一些出身太平道的老将甚至忍不住潸然泪下,他们失去了太多的东西,那些事物全都已经无法挽回,成为了他们心中永远的遗憾。   礼乐声响,宣政殿内,一众太平道的官员将校皆是纷纷下拜。   许安张开了双臂,身穿着甲胄的黄天使者已经走到了近前,为他换上了新制的道袍。   道袍底色仍然是赭黄色,只是上面加上了一些纹饰,而道袍的形制也是只有太平道的道主才能穿戴的形制。   这天下除去许安之外,便只有张角曾经穿过,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众人看着身穿着道主衣袍,头戴着太清鱼尾冠,云履净袜,腰系丝绦的许安,皆是有些恍惚。   目若朗星,神清意平,道骨仙风,仙袂飘飘。   眼前的许安好似走入了人间的仙神,自有一股脱尘之意,甚至让人忍不住有一种想要跪拜臣服的冲动。   许安更换了道袍,放下了王印。   开国大典并没有结束,宣政殿内开国称王虽然是正式,但是接下来,他还需要昭示天下。   他需要让整个长安城前来的观礼的百姓,让那些豪强世家、外国的使使,让天下的万众都得知一个消息。   一个新的国家已经在华夏的大地之上建立了起来。   这一次,不仅仅只有刘辟、龚都、阎忠三人跟在许安的身后走出了宣政殿。   宣政殿外的车队规模再次得到了壮大。   张季策动缰绳,车驾再度启动,这一次的车驾的速度比起之前要快了许多。   穿越了无数的宫门,越过了无数的卫兵。   许安再一次看到了长安门的城门。   而就在此时,他的耳畔已经再度出现了那熟悉呐喊声。   长安广场之上的人群也已经注意到了乘坐着车驾的许安。   越是靠近长安门,那欢呼声便是越是高昂。   跟随在许安身后的一众太平道官员无不心潮澎湃。   车驾停在了登上长安门的马道之下,许安走下车驾,带领着太平道的一众官员登上了城墙,登上了长安门。   欢呼声也在此刻再度高昂了起来,长安广场之上,广场之上的民众高举着手臂,疯狂的摇动手中的小旗。   整个长安广场,已经是变成了黄色的海洋。   无数的顶盔掼甲的黄巾军武卒和锐士守卫在长安广场之上,昂首挺胸,充满了朝气。   雍宁看着城楼之下的广场,他再也难以掩饰震惊的神色。   他今日凌晨左右便进入了应天府中,等候着许安的到来,开国大典的举办,他没有见到外城的景象。   当他真正的听到这犹如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之时,他才真正的感受了太平道的恐怖。   “这就是……民意吗……”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雍宁曾经从来就没有看起过那些小民,那些小民愚昧无知,毫无力量。   他当初觉得,就算是再多的人,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益州黄巾军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现如今,他觉得自己错了。   错的离谱……   眼前的一切,一路来时的所见所闻,一路以来太平道的强盛的力量,都让雍宁的固有观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他原本心中其实都还有其他的想法,但是现如今,他没有在没有一丝反抗的想法。   他很清楚,他们绝对赢不了对抗太平道的战争,他们已经彻底的输了。   甘宁神色肃然,看着广场之上沸腾的人群,那回响在耳畔,震耳欲聋的呼唤声,都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他从广场上的人群之中移开了目光,将其放在了许安的身上。   他知道,这欢呼声不是对着他,也不是对着旁人,而是对着许安。   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如此受人尊崇,受人爱戴。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曾经差点消亡的太平道,现在却能有如此的声势,能够占据四州,跨州联郡……   许安望着广场之上沸腾的人群,心中的激动也不比任何人要小。   平复了一下心境,许安向着左右各看了一眼。   太平道内的一众将校官员已经退到了他的身后,所有人的眼神之中几乎都有火焰在跳跃。   许安正过头看向前方,登上了城楼不久前修好的台阶之上,以确保广场下的人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大哉!乾元……”   ……   许安高昂的声音随着扩音道具缓缓的传向远方,传向广场。   四周肃立的腾骧卫大声重复着许安的言语,他们很早就已经背下了许安要说话。   一字不差,一词不错,上千名腾骧卫的声音在长安广场之上响起,许安要传达的话语全部都被传达入了众人的耳中。   “昭如日月,是为‘明’!”   最后一句话落下,整个长安广场却是一片寂静。   没有欢呼声,没有呐喊声,没有喧哗声,似乎是有仙神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定住了所有的人。   然后就在下一秒,喧哗声陡然起,如同钟鼎之中沸腾的滚水一般,并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在众人的耳中回响。   但是随后,那噪杂的声音逐渐的变得整齐了起来逐渐清楚了起来。   到最后,整个长安广场,整个长安城之中,只有一句话在回响。   “大明万岁!!!” 第七百三十二章 奋武扬威   “咻——————”   一声尖锐的哨响声陡然在广场之上响起。   哨音长鸣,响彻了整个广场,雷鸣般的欢呼声在哨音中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广场之上围观的民众停止了喧哗,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压抑住了激动的心情。   哨音落下的下一瞬间,广场的两侧高台之上,三十二面巨大的黄天战鼓同时被敲响。   在鼓声响起的同时,浑厚的号角也在广场的之中响起。   七十六只巨大的号角被七十六名头戴着黄巾的力士同时吹响,七十六只号角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发出了浑厚有力的声音,   鼓号声传向四方,在众人的胸腔耳畔回响,让人难以压抑体中沸腾的热血。   长安广场上几乎大部分都被民众所占据,被划分成一处又一处的方阵。   人群在城楼的下方的广场,留出了一条宽阔的走道。   从城楼之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城下所发生的一切。   在城楼之上许安的身旁,不仅是站着太平道的一众高级将校官员。   西域各国、北地各国还有中部鲜卑的使者也都被安排这里,这些使者被安排在距离许安比较近的位置。   至于那些豪强世家的代表则是被安置在城楼的两侧边缘地带。   太平道如今在各地实行军屯,各地军区、守备的军力也并不少,军事实力空前强大,这些豪强世家根本难以翻身。   就算这样的安排让这些豪强世家出身人可能心有不满,但是这一次的阅兵之后,恐怕这些豪强世家心中恐怕再难以掀起反抗之心。   至于将各国的使者安排在近侧,许安是想要亲眼看一下那些使者观看阅兵之后的神色,继而明白阅兵的效果的如何,以更好的做出应对,安排之后的方略。   号声逐渐停息,但是战鼓声并未有停息。   太平道的黄天战鼓比寻常的战鼓更为高大,声音也更为浑厚,更具有穿透力。   就算是在没有电子扩音器的情况之下,仍然能够传播到很远。   号角声平息之后,战鼓声陡然一变,逐渐变得富有节奏了起来。   许安将双手挎在了腰上的锦带上,向左转过了偷去。   城楼之中,一众太平道的高级将校官员也是向着左边看去,西域各国还有北地各国的使者看到许安偏转过头也是不由自主的向左看去。   在那富有节奏的鼓点声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陡然在众人的耳畔响起。   那马蹄的声音出奇的响亮,西域各国和北地各国的使者都还不知道黄巾军的骑兵已经开始列装马蹄铁。   战马马蹄踏击地面的声音本就震撼人心,如今钉上了马蹄铁,更是让其在气势之上又平添了数分。   对于西域、北地这些没有听过带着马蹄铁的战马发出声音的人来说,这样的声音无疑是一计敲击在其心上的一记重锤。   这个时代没有钢铁组成的洪流,也没有能够在天空上飞翔的战机。   开场要想抓住众人的目光,震慑四方,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动用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军。   许安从骁骑、武骧、度辽、上谷、并州、西凉六营各自抽调了五百名骑军,组成了一个规模庞大骑阵,选派腾骧营三百骑作为前阵,共计三千三百骑。   三千三百名黄巾军精锐的骑兵,高举着黄巾军的战旗,从长安广场之上飞驰而过。   马蹄声犹如像暴涨的河水声一样响亮,战马四蹄翻腾,金属的马蹄铁敲击在地面之上,发出雷鸣般的闷响声。   战马驱动之间,猎猎作响的旌旗也传向了四方。   黄巾军中六营一卫的骑军,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之兵。   骁骑、武骧、上谷、并州四营是黄巾军最初的骑军部队,一路跟随在许安的麾下南征北战。   西凉营的骑卒全是从原本凉州的骑军之中挑选而出的精锐。   度辽营的骑军是原来西河郡的郡骑,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之争,也是李德带领度辽营前去援助。   腾骧卫更不用提,如果说黄天使者是黄巾军中的最强步兵,那么腾骧卫就是黄巾军中的最强骑军。   三千三百名的骑军从广场之上飞驰而过,带给众人的,是无与伦比的震撼力。   很多人都经历过战乱,他们都曾经见到军队,长安城周边的百姓见过了兵祸,也见过了当初董卓麾下的西凉军,但是饶是如此,黄巾军的骑军的出场还是使得全场鸦雀无声。   许安向着左右两边看了一下,他注意到了北地、西域各国的使者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了。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如此规模的骑兵,三千骑,对于一个西域的小国家来说想要凑出其实都并不难。   北地的草原上,几个规模不太大的部落凑一下就能有三千余骑。   但是那是三千余骑,三千多名骑马的人,不是三千余名全副武装,佩戴着环臂铁甲,身穿着铁铠,头戴着玄铁胄,手执骑枪,腰佩弓箭,马刀全副武装,几乎武装到了牙齿的精锐骑兵!   而且不仅是武备精良,那些黄巾军的骑军绝对都是百战的精锐,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作假,但是那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却是不可能做不得假。   许安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对于西域通商,他的心中更是多了一些底气。   中部鲜卑的使者面色虽然严肃,但是眼神之中并没有太大的恐惧,他们毕竟是北部草原之上的霸主   而北地诸部的使者神色虽然不太好,但是也仅限于此,他们的实力都不弱,一家数万骑还是能够拿的出来,若是决死一战,能够凑出更多的骑兵,黄巾军的骑军虽然武备精良,但是震撼有限。   但是那些西域来的使者却是很多面色如土,眼神之中掩饰不住畏惧。   三千余名这样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军若是前往了西域,打一场灭国之战都已经是绰绰有余。   而且太平道的骑军据说有六营一卫,每营有差不多五千人的骑军,这便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了。   若是都是这样的程度,那么若是这太平道的道主想要进攻西域,恐怕他们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抵挡。   西域各国可和北地诸部不同,他们大多数都脱离了游牧,已经定居,建立了城池。   北地的部落有大敌到来,可以将帐篷一收,远遁他乡,等到敌人粮草耗尽便再度返回。   但是西域的各国却是做不到这么洒脱,他大多都建立了城池定居了下来,拥有固定的国土。   许安在注意他们,而他们也都偷偷向着许安看去,他们心中已经开始了担忧。   三千余名黄巾军的骑军从广场之上飞驰而过,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已经缓缓平息,但是在广场之上一阵更为响亮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万岁!!!”   广场之上,数以万计的观礼民众再度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   这一次他们的呐喊之声更为高昂,响彻云霄。   他们大多都是太平道的忠实信众,甚至有些人还是道众已经加入了太平道。   他们接受了太平道的恩惠,受着太平道的庇护,正是因为有太平道的存在,他们才有自己的土地,才不需要缴纳那么多的苛捐杂税,能够养家糊口,安定的生活着。   而且很多人的家中都有人在参军,他们实际上早已经与太平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平道上一次的阅兵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还是在中平五年(188年)定鼎并州的时候。   那个时候,只有四千多名黄巾军的军卒参加了阅兵,当时黄巾军刚刚击败了南匈奴部,收复了并州全境,扬威漠南,才有了阅兵了一事。   而后太平道便迟迟没有阅兵,当时晋阳城的广场并不大,很多人其实都没有看到阅兵的盛况。   但是口口相传之下,众人也都想要去看看太平道阅兵的盛况,毕竟这个年代娱乐的活动实在是太少了。   不是没有人想过太平道的阅兵的规模会比较大,但是没有人想到太平道阅兵的规模居然会如此之庞大,庞大到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三千余名全副武装的黄巾军骑军策马疾驰而过之后。   骁骑、武骧、并州、上谷、度辽、西凉六营的骑军依次步入了战场。   每营的骑军都有大概六百余人,这些骑军皆是如同此前奔驰而过的骑军一般,全副武装。   只不过六营的骑军并没有如同之前的骑军一般飞驰而过,而是操纵着战马踏着碎步,从城楼之下的广场缓缓而过。   虽然没有奔驰,没有冲锋,但是其带来的压迫感,并不比此前飞驰而过的三千余骑要小。   六营的骑军给人的感觉各不相同,城楼之上的讲解官淡淡的介绍着六营骑军的由来,让一众被邀请观礼的人脸色更加凝重了数分。   黄巾军六营骑军几乎都有着赫赫的战功。   黄巾军的骑阵很快过去,紧接着便是黄巾军的步军方阵。   这一次黄巾军的步兵方阵,不再只是四千人,即将接受检阅的黄巾军步兵方阵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站在城楼上的一众外国使者皆是心情沉重,中部鲜卑的使者眼神已经不再如同此前那般从容。   相隔如此远的距离,他仍然能够感到那扑面而来的杀气,那令人胆颤心惊的气势。   伴随着浑厚的鼓声,黄巾军步兵的方阵也慢慢进入到了众人的眼前。   首先入场的黄巾军步兵,并非是黄巾军的精锐,而是黄巾军的民兵,他们大多都是民屯的农户,民兵的军阵有六百余人。   他们排列着密集的军阵,肩扛着长枪,迈着还算整齐的步伐,缓缓的进入了众人的眼帘。   排在他们后面的则是黄巾军的军屯方阵,也有六百余人,他们的武器稍微精良了一些,身上也出现了简单的革甲,步伐整齐了许多。   城楼之上一众外国的使者,还有益、凉两州的豪强世家,益州南疆部落统领、凉州羌氐氏族的酋首都没有露出轻蔑的表情。   在这些黄巾军的步卒出场的时候,城楼之上便已经有介绍,说这是黄巾军的民屯兵和军屯兵,兵解释了什么简单的解释了什么是屯田兵。   这些屯田兵的身上没有什么杀气,一眼便可以看的出来,应当是没有上过战场,武备也并不精良。   但是他们的步伐整齐,士气如虹,朝气蓬勃。   城楼之上众人的脸色仍旧凝重,这些屯田兵确实不强,但是太平道屯田的规模早已经超过了百万!这代表着太平道有着大量的预备役可以利用,可以补充到损失的一线部队之中。   太平道在占据了四州之地,拥众千万之后,他们已经不再惧怕任何意义上的消耗战了……   民屯兵、军屯兵的方阵走过,排在其后的军阵气势明显不同。   如果说民屯和军屯的方阵给人感觉是朝气蓬勃,那么排在其后的军阵,便是犹如森林。   这些军阵,正是由三大军区,四州守备的精锐部队组成的阅兵部队。   这一次的阅兵,许安将三大军区,四州守备的精锐部队都调集了过来。   每州征集一千人,每区同样一千人,共计七千人。   普通守备军配甲率并不高,多是维持州内的治安,不需要和大规模的敌军作战,所以他们的武备较差。   但是为了阅兵的需要,许安临时调集了一批甲胄给与四州的守备军。   四州的守备军虽然属于是第三等级的部队,但是他们长久以来,习练军阵,训练队列,许安这一次又是抽调的其中的精锐训练了较长的一段时间。   排在最前的益州守备军方阵,这些守备军其实并非从益州而来,而是不久之后将要开赴去益州的军卒,不过也算是益州的守备军了。   紧接其后的分别是,凉州、中州、并州,按照被解放的时间来排序。   三大军区的正军各有一千人,合有三千余人。   这些正军,他们的装备更为精良,而且因为长久的战事,也让他们的身上多出了一股凌厉的杀气。   伴随着激昂的战鼓声,三大军区的正军,四州的守备军依次迈步走入了广场之中。   一面有一面代表各自所在州郡、军区的旌旗被高高举起,身穿军官礼服的将校执刀行走在队列的前方。   这些军卒每一次迈出的腿都是同一支,每一步所迈出的距离甚至都不差分毫。   比起之前的屯田兵,这些正军和守备军排列的军阵紧密而又有序,根本不见丝毫的凌乱,不似千人,倒似一人。   就当其最前方的军阵快要临近城楼左侧的白线位置时,两侧的战鼓之声陡然一变。   “咻——————”   一声尖锐的哨音陡然响起、   广场之上正在接受检阅的黄巾军步卒陡然一顿。   越过了白线,军阵之中的军卒除去排头的军卒之外,其余的军卒皆是转头向着城楼之上看去。   而后上身挺直,两腿绷直,一臂高摆至胸前,另一只手握持着武器将其斜放在肩头,以一种特殊的步伐迈步向前,整齐划一。   而那改变的鼓声,正是为了配合这一步伐。   响亮的踏步声从城楼之下传来,就算是鼓声也没有办法压倒那有力的踏步声。   这样的步伐,行军方式在后世为世人皆知,因为这就是“正步”,后世阅兵所使用的一种步伐。   正步行军和普通行军相比,其声威之壮,犹如云泥之别。   城楼之上,一众使者,统领、豪强世家在这一时刻皆是变了颜色。   不仅仅是因为正步的压迫感,还有那些军卒转头看向他们之时,那杀气腾腾的目光。   浑厚的鼓声和响亮踏步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一篇令人惊叹的乐章。   七千余名黄巾军的军卒,踏着正步走过长安广场,迎来的是几欲穿云裂石的呼喊声。   欢呼声犹如浪潮一般一浪皆着一浪,似乎永远都不会平息。   整个长安广场之上,无数的旗帜被摇动,长安城自建立以后,从未有过如此热烈的时刻。   而这还不是阅兵式的巅峰。   白杆兵、鹰狼卫、锐士、武卒、陷阵营、黄天使者的方阵相继而来,他们踏着有力的正步,迈步向前。   而就在这时,整场阅兵式才真正攀升到了顶峰。   这些黄巾军的精锐部队一经出场,便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除去白杆兵外,鹰狼卫、锐士、武卒、陷阵营、黄天使者五军都拥有自己图案的旌旗,他们装备也非常有辨识度。   鹰狼卫虽然不算是正规作战部队,但是他们参加阅兵并没有收到任何的反对,他们在太平道的地位远高于其他的部队,其声望虽然逊于黄天使者,但是却要高于武卒。   参加阅兵的鹰狼卫皆是身批罩甲, 穿鹰狼服,腰配雁翎刀。   黄巾军精锐部队带来的压迫感远非是此前其他部队所能比拟。   广场之上的气氛热烈无比,但是城楼之上,除去太平道的一众官员将校还保持着笑容之外。   那些北地、西域的使者,鲜卑的使臣,还有一众豪强世家、凉州羌、氐部落的统领皆是露出了震恐。   黄巾军威震漠南,威压诸部,占据四州之地,鲜卑的使者其实已经将心理的预期值提的很高,但是现在他发现,黄巾军的实力原本他想象之中的还要强上数倍。   北地、西域等国的使者心思各异,他们完全没有胜过黄巾军的信心。   而城楼之上的豪强世家却是已经心中再无反抗之意,太平道人心所向,军容鼎盛远超其想象,他们心中权衡了一下,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   凉州羌、氐部落的统领皆是面色凝重,凉州之战,他们已经见识了黄巾军的强大,但是如今黄巾军又一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第七百三十三章 风雨欲来、灾荒将近   开国大典在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之中落下了帷幕。   但是阅兵所带来的震撼仍旧留在了众人的心中,许安很清楚这一次的阅兵绝对有汉魏两庭的奸细隐藏在人群之中观看。   这一次的阅兵可不仅仅是敲打如今太平道境内那些不安分的势力,更多的是为了敲打太平道周围的势力,彰显军威,让周边各国知晓太平道的强弱,而这其中的周边各国,自然是包括了汉魏两庭。   等到汉魏两庭收到长安这边的消息之后,恐怕会征募更多的军兵,提高对于太平道的防备,将其预警值拉到最高。   而其战争的烈度恐怕会上涨到最强,他们被贾诩抛下的诱饵洛阳地区所迷惑,以为太平道真的后继无力,在得到了一定的安全之后,安心的开始争斗了起来。   汉魏两庭之中,根本没有人想到许安竟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进入了益州,并在一举击破了益州军主力,收降了所有的东州兵。   不同于汉魏两庭,汉魏两庭治理地方,主要是靠地方的世家豪强,其官吏也多是世家豪强。   但是太平道如今已经有了一套系统的培育官吏的手段,现在太平道境内各地的官吏多是道堂出身的。   今年是初平五年,郡学院第一期的学生也即将学满三年,太平道的第一届郡生试也将举行。   不过现在或许应该说是太平道的第一届郡生试,应当说是明国的第一届国试。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教育是一项长期的投资,并非是一时便能彰显出来,但是不管得到收益的时间是多久,也必须要去投入。   国学院现在被设定为四年,从国学院毕业者,通过了实习之后便可授官。   而那些早毕业的郡学生,许安也准备将他们先安排到各地的屯田所去管理屯田,或者是九部之中锻炼,能力足够后,外放到各地作为官吏。   仅凭道堂的学生,其实是不足以管理偌大的四州之地。   道堂招收的是成人,是速成班,从原先的一年学制到如今已经变成了三年学制,学习的都是为官之道和如何成为符祝。   他们实际上只是作为过渡的一批,作为国学院的学子还没有成长起来之时,临危受命的一批人。   当然他们也被授予了在达到了要求之后,可以进入国学院深造的机会,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太平道的官吏选拔方式,以及地方豪强世家的力量在被清扫之后空前弱小,对于地方的掌控力远高于汉魏两庭。   太平道的官吏治理地方,靠的是太平道的影响,靠的是黄巾军手中的刀枪,而不是靠着豪强世家。   汉魏两庭终究是对于太平道了解太少,最终咬了鱼饵,打出了真火。   如今他们已经是钻入了套中的猎物,唯一的生机就是趁着益州还没有完全被太平道消化,率先分出胜负,再以全国之力对抗太平道。   不过,汉魏两庭似乎短期之内,难以决出胜负,田丰被从狱中释放,临危受命守备青州。   青州虽然只是换了一个人作为镇守,但是效果却是大不一样。   许安向着东方看了一眼,那里是汉魏两庭所在的方向,恐怕现在整个黄河成为了汉魏两军交锋的战场。   许安现在也想起来了一件事,他记得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知道东汉末年到三国鼎立的那一段时间,中原各地的灾荒就没有少过。   蝗灾、旱灾、疫病就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冒出。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描绘的正是东汉末年这个时代中原大地发生的惨状。   现在汉魏两庭打的越凶,等到灾荒一到,他们的国力也将会衰减的多。   许安眉头微蹙,很多的记忆都已经消退,他只记得发生灾荒,但是却不记得具体的时间。   而且,他还想起了一件事。   长安城好像在东汉末年发生了好几次的地震。   初平四年的时候,正月的日食,六月的扶风大风,雨雹。   他当时还在益州的时候,十月、十二月两月,长安城都发生了地震,但是规模并不大,只是感受到了震动,并没有造成人畜的损伤,只是有一些本来就是危房的房屋遭到了破坏。   古时将地震称为地龙翻身,认为是地下的神龙翻腾所导致。   在汉时讲究天人感应,所以很多时候当时的官员可能会因此被免职。   原本的时空之中,正是因为初平四年的地震,司空杨彪遭到了罢免。   不过现在长安是被许安所占,许安很清楚所谓的地震并不是什么地龙翻身,只是一种自然灾害。   在许安这里也没有什么天人感应,毕竟在太平道的宣讲之中,许安就是黄天,要什么感应?   于是地龙翻身在太平道官方声明之中,变成了太平道的符祝在斩断汉庭龙脉引发的动静。   本来许安还以为要费一些口舌,但是没有想到消息一经传出,所有人竟然都相信了这个说辞。   甚至于隐藏在长安的一些绣衣使者都跳了出来,刺杀长安城中的太平道符祝。   不止是普通的民众,就是汉庭也是真的相信了这个说法。   许安本来是想要消除地震带来的负面影响,结果最终地震却反而是变成了一件好事,不仅加强了太平道的正统性,还减弱了汉庭的威信。   称王开国不仅仅是许安一人之事,还是太平道其他人的事情。   历史上有很多黄袍加身,劝进称王称帝之事,就是因为在称王称帝之后,新王新帝需要封赏群臣,一般来说都会再进一步,就算官位不能再进一步,也必然会要封赏一些钱财。   太平道开国,自然也是不能免俗。   开国大典已经结束,但是开国大典后的封赏仪式等会还要举行。   封赏的名册已经拟定,就等许安前往宣政殿的正殿宣布,但是许安现在却是站在了宣政殿的后殿之中没有行动。   “中州的粮仓都储备好粮食了吗?”   宣政殿后殿,许安面色有些凝重,他偏头向着一旁的许攸问道。   许攸是中书府的府令,又是中州的承宣布政使,在前往益州的时候,大部分的政务都被许安交给了许攸处理。   “前不久冰雪消融,已经从并州运来了足够的粮食,如今各地的粮仓已经填满,请明公放心。”   许攸听到许安询问,胸有成竹的回答道。   此前他对于许安委任贾诩为中军府府令而却不给他升任职位心里有些不满,但是随着三府九部的确立,升任了中书府的府令之后,那点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法部、吏部、工部、户部、农政部、外务部、内务部七部都属于中书府下管理,可谓是真正的位高权重。   比起秦时的丞相,权柄也差不上太多。   不过许攸也知道,许安设立制度向来讲究权衡,如今的安排只是暂时的后续肯定还要重新划分。   实际上法部和外务部两部也是在许安的直属下。   不过现在能够享受权力感觉也不错,对于许安交代的事情,许攸自然不会打多少的折扣。   “大乱之时必有大灾,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以防万一,再让车队往返几次,运送一些药材到长安城来。”   许安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   “官吏贪腐一事,你也要注意审查,近些日子又冒出了些苗头,鹰狼卫那边虽然在监察,但是你这边也不能放手。”   “提刑按察司那边我已经知会,他们会全力配合你。”   “并州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安排魏律过去审理了。”   “诺。”   许攸双手作揖,肃声道。   对于贪污,许攸很清楚许安是眼里几乎是揉不的一粒沙子,一直以来都严格处理。   因为许安实行高薪养廉的政策,又有鹰狼卫作为监察,提刑按察司协助,所以太平道内的吏治还算清明。   但是就在刚刚并州传来了一封书信,上党郡的郡守贪赃枉法,牵出了一桩大案,所以现在许安才有些大动肝火,甚至连魏律都派了过去。   要知道魏律可是法部的主官,九部首之一,足以见许安的愤怒。   许攸事到如今还真没有拿过一分的克扣,有过贪污受贿的事情。   毕竟长安城的鹰狼卫可并不是什么摆设,鹰狼卫的总署就在长安。   而且许安每年发放给他的俸禄已经不少了,还将长安城外不少的田地分给了他的家族。   当初东窗事发,因为及时传信,许氏一族逃走了不少,后面一路辗转,也是逃入了太平道占据的地方。   等到许安攻占了关中,将许攸任命为中州的布政使后,许攸便请命让许氏一族迁到了长安城附近。   再说,为了区区的一些钱财丢了高位简直是愚蠢。   许攸看的很明白,三府在太平道的地位就相当于是汉庭的三公,而且比其三公来说含金量更高,起码不需要担心因为什么天灾便被剥夺官职。   “中州那些涸泽地区的开荒如何了?”   许安面色有些阴沉,刚刚开国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脸色根本好不起来,不过他还是没有忘记正事。   对于农耕社会来说,最大的灾害就是旱灾和蝗灾还有洪涝三种。   而许安的记忆之中,这三种灾荒在东汉末年,最为频繁的便是旱灾和蝗灾,而其中以蝗灾为重。   太平道现在在各地兴修水利工程,花费了大量的代价,洪涝、决堤的事情基本不会发生。   而旱灾的话也有一定的预防手段,毕竟那么多的水利工程不是摆设,太平道的施工队在各地都打有一些深井,能够保证在不特别极端的情况下还有水用,暂时渡过危机。   但是对于蝗灾,却是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朝飞蔽天不见日,若以万布筛尘灰。   暮行啮地赤千顷,积叠数尺交相埋。   蝗虫之害,恐怖非常,说是寸草不生甚至都不夸张。   如何灭蝗许安没有看过系统的书籍,只是听过了一些土办法。   有一个办法叫做垦荒除蝗,说的是滋生蝗虫的地方,都是“涸泽”地区,必须要将其改造成为农田,在垦殖的过程里,通过各种方式杀灭掉虫卵,同时种植绿豆豌豆等蝗虫不吃的植物,用于蝗灾时的备荒口粮。   还有就是去找寻虫卵所在的地方,凡是蝗虫虫卵滋生的地方,地上都常有无数像蜂巢一样的小孔,必须果断挖土铲除。   “情况有些不太好……”许攸面色凝重了一些,“在那些地方的很多的地里都发现了螽虫的虫卵,根据地方的禀报,这一次螽虫的虫卵密集了许多。”   “虽然组织了大量的人手去清除虫卵,但是恐怕难以遏制虫灾,毕竟我们没有办法将整个中州的土全部翻上一遍。”   许攸当初还有些不解为什么许安要求他在中州各地修建粮仓,直到不久前才明白了许安的为什么这么要求,而这也让许攸更是心惊,似乎许安对此早有预料一般。   “其余两州也派遣了一部分的人开垦涸泽区,但是没有发现那么多的虫卵,虫灾的主要集中地区应该就是在中州了。”   “中州……”   许安坐在椅子上,思索着许攸的言语。   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一场蝗灾即将到来。   蝗灾到来,若是其规模浩大,整个中州颗粒无收。   在这种情况之下,潜伏在中州的汉魏两庭奸细绝对会趁机煽风点火想要激起民变,进而动摇太平道的根基。   这将是对于太平道执政的极大考验。   许安仔细的回想着脑海之中那已经淡薄了的记忆。   他想要知道原本的时空之中,这场灾荒到底破坏性有多大,只是时间久远,他实在是难以想起,当初并没有仔细去记的事情。   “将中州的道路修缮,各地再修建九座粮仓,从汉中、并州调运粮草。”   许安站起了身来,既然记不起了灾害的情况,那么他便以最坏的情况来考虑。   ……   本段不收费   丁丑,京师地震;戊寅,又震。   乙酉晦,日有食之。   自四月不雨至于是月,谷一斛直钱五十万,长安中人相食。   夏六月丙子,分凉州河西四郡为雍州。   丁丑,地震;戊寅,又震。   乙巳晦,日有食之,帝避正殿,寝兵,不听事五日。   大蝗。   秋七月壬子,太尉朱俊免。   戊午,太常杨彪为太尉,录尚书事。   三辅大旱,自四月至于是月。   帝避正殿请雨,遣使者洗囚徒,原轻系。   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 第七百三十四章 内阁制、三府六部。   无论是蝗灾还是旱灾,现在都只是有一些迹象,还没有真正的成为问题。   今天是开国的时候,许安并没有忘记等会还要上宣政殿封赏百官,安排国内事务。   如今太平道正式建国,道政军三方必须要平衡,许安已经准备好了做出改变。   “走吧。”   许安整了整身上的衣袍,抬头看向了前方。   殿内,贾诩和许攸两人也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们两人一是中军府的府令,一人是中军府的府令,并没有在宣政殿的正殿内等待,而是在后殿等待。   许安迈步向前,徐鸿、张季两人,一人带着腾骧卫的亲卫,一人带着鹰狼卫的缇骑一左一右,护卫在许安的两侧跟随着许安走出了宣政殿的后殿。   徐鸿是一直都是许安的亲卫队长后来加封军职,而张季现在早已经是成为鹰狼卫的千户官,以前一直是跟在许安身后的小跟班,也被许安调入了廷中。   宣政殿的正殿之中甲士林立,太平道的一众官员将校并不在殿中,都在前殿等候宣召。   许安缓步走上台阶,将手按在了王座的扶手。   座位的台阶都只有九步高,比起之前要矮了许多。   就在今日的清晨,他在这里进位为王,开国建制。   在这个时代强行推行民主共和这样,超越了这个时代上千年的制度无异于是自取灭亡。   领先时代一步是天才,但是领先时代两步却是会被当做疯子。   清朝末年,列强入侵,受尽了屈辱,签订了一系列的不平等的条约。   遭逢如此数千年未有之变局,中国无数仁人志士不甘屈辱,寻找救国之途。   辛亥革命一声炮响,推翻了清王朝的腐朽统治,结束了中国长达两千年的封建君主专制政体。   清末时期,政治黑暗,为了赔偿签署不平等条约中的巨额战争赔款,清政府将其转嫁到了普通民众的身上,征募苛捐杂税,使得普通百姓压力倍增,难以饱食。   但是就算是如此,当清王朝被推翻之后,却仍然有很多人不愿意去剪掉辫子。   许安不允许称呼“主公”这个明显带有一家一姓的词语,而改用“明公”替代。   但是太平道百官大多改口,鹰狼卫、腾骧卫、黄天使者却是都没有改口。   直到如今,刘辟、徐鸿等人都是称呼许安为主公。   当人成年之后,其思想定下,很难再被改变。   为什么?因为他们陈旧的思想还没有转变过来,仍然觉得需要一个皇帝。   只有当社会的思潮开始发生了改变,只有当大部分的人都明白。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只能靠他们自己之时,等到那个时候才能去推行新的制度。   现在还只是194年,这个时期,后世的很多国家甚至连文明都还没有创建,他们甚至都还在茹毛饮血的时期。   同时期世界的很多地方都还是蛮荒之地,人迹罕见都还没有得到开发。   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实行一个超越了上千年的制度,是不现实的。   一切应当从实际出发,理论结合实际才能派上用场,才能不成为空中的楼阁。   许安本可以直接称帝,无论是威望还是所占据的疆域都已经足够。   但是许安最后答允了阎忠的提议之后只是选择了称王,其实许安的心中还有一些想法,但是一旦称帝那么便封住了所有的退路。   现在太平道的学坊已经再度扩建,不只是并州,在凉州、中州,益州三州都已经修起了学坊,招募起了学生。   如果不是财政不允许,许安甚至想要普及义务教育。   但是在这个时代普及义务教育,简直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样需要的财政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且重男轻女的思想也使得女性难以接受教育,而男丁在到达了一定的岁数后也需要参加劳动以补贴家用。   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是真正的硬伤。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现在太平道受制于低下的生产力,发展极为缓慢。   不过许安现在已经种下了种子,学坊的学生越多,这种子生长的便越快,便越发的茁壮,越发的有力。   等到其萌发生长之后,长成了正在的大树之后,一切都将会被改变。   思想是行动的先导,理论是实践的指南。   没有思想作为先导,很多事情是难以实现,因为它完全脱离了实际。   只有思想的解放,才能最终形成公平公正的社会政治制度。   思想解放是社会进步的重要推动力,同时也是社会进步的必然结果。   新的社会制度将会解放了生产力,推动社会的发展。   不过,现在明显还没有到时候,所以许安在等,一直在等。   只是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那一天的出现。   许安走到座椅之后,将手撑在椅背上。   贾诩和许攸两人手执着笏板,站在了正殿的左右两方。   “宣,百官觐见!”   徐鸿站定,高声喝令道,其声音洪亮,顷刻间便已经是传遍了大殿。   很快宣召的声音在殿内重复响起,殿外也响起了宣召的声音。   太平道开国,许安废除了汉庭原本的很多制度,也废除了陋规。   古代臣子觐见皇帝的时候,不能大步向前走,必须小步快走以示对皇帝的恭敬,即趋。   后世的权臣大多都有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等等特权。   佩戴武器自然是不允许,但是许安允许所有人入朝不趋,穿履上殿,这两件事不再作为特权赐予,而是作为了常态。   宣政殿正殿,殿门大开,宣召声传到了前殿。   前殿百官应召而来,很快便已经抵达了正殿的殿门。   太平道一众重要的将校官员在阎忠和龚都的带领之下走入了正殿之中。   许安抬头看向殿门,站在了原地。   “参见君王。”   一众官员将校皆是微微躬身,双手作揖,举起了手中的笏板,向着许安行了一礼。   许安还废除了“臣”这个称呼,“臣”,牵也,事君也,象屈服之形,凡臣之属皆从臣,因而废除。   许安也是同样回礼,绕了座椅一圈,这才坐了下来。   笏板最主要的用途,是中国古代大臣朝见君主时,用来记录君主的命令或旨意,也可用来书写向君主上奏的章疏内容,为备忘提示用。   《释名∶“笏,忽也,备忽忘也。”   《礼记·玉藻:“凡有指画于君前,用笏;造受命于君前,则书于笏。”   有些时候笏板还有另外的作用,就是挡住自己的脸,上朝面见君主眼睛要望着笏板,而不是直视君主,以此表示对君主的敬畏。   不过这样的礼节自然是被废除了,笏板的作用也只剩下了礼仪,还有备忘的功能。   宣政殿内一众官员手执笏板,站于正殿之中,他们的眼神都汇聚在许安的身上。   太平道建立的明国,并没有法律规定不能直视上官,还有什么仰面视君,便是有意刺王杀驾的陋规。   大部分的跪拜礼都被许安废除了,至于为什么还有一部分的跪拜礼没有被废除,这自然是要看场合,毕竟祭祀的时候不跪拜,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还有便是汉时多是跪坐,有些跪拜礼,其实就是相对而坐之时的礼节,跪坐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许安并没有想要强行废除这样的生活习惯。   “国家能立,其功在诸位,功在军众、百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赏罚分明,当以法治国,以律治国。”   许安面对殿内的百官,朗声道。   许安的话音刚落,一旁身穿着鹰狼服的张季手捧着一封诏书,送呈到了阎忠的身旁。   阎忠驾轻就熟的接过了诏书,随后走到了台阶之下,面对着众人站立。   原来基本每次重要的文书宣布都是由阎忠宣布,虽然阎忠现在是凉州牧,但是许安还是习惯将文书交给阎忠。   汉时文武不分家,但是太平道内实行九品分级制,已经实行了文武分离。   明国武官等级共分九品。   一品:上将军“作三军,谋元帅”。   二品:车骑将军、卫将军、中领军,金印紫绶,品级地位等同于三府的主官。   三品:前后左右,前后为正,左右为从,品级地位等同九部的主管。   四品:四征、四镇将军为正,四安、四平为从。   五品:封号将军为正,校尉为从。   六品:军司马为正,军假司马为从。   七品:军侯为正,副军侯为从。   八品:屯长为正,副屯长为从。   九品:队率为正,副队率为从。   一品上将军许安并没有任命,暂时空置。   龚都原是平南将军,连越三级,被许安晋封为中领军,卸任平南将军一职,并州牧一职。   中领军掌管禁军、主持选拔武官、监督管制诸武将。可以开府,下设长史、司马。   龚都是最早跟着许安的人,许安对于龚都也是最为信任,中领军的职位重要无比交给龚都,最为适合不过。   龚都的名望在太平道内仅次于许安和阎忠、刘辟三人。   刘辟原本是典军将军,不过现在属于鹰狼卫的系统,因此已经不算武官。   这一次龚都被封为中领军,殿内的百官自然没有任何的意见。   诏书继续宣读。   徐晃被封为征东将军,吕布被封为征北将军,张燕被晋封为征南将军,郭泰被晋封征西将军。   四镇将军,暂时只有赵祗一人,作为镇南将军并么有变动。   四安将军封两人,于毒、刘石,分别为安东将军,安北将军,两人一人是太行军区的兵备道,一人是两郡军区的兵备道。   马腾平调为平南将军,平东将军由何曼接任,平北将军由张扬接任,平西将军则由张辽接任。   其余封号将军保持不变,只是有几人的封号改变了一下,还有几人被晋封将军,其中鹿台三姓的李恒和王任也被许安升为了将军。   共有封号将军十二人。   护军将军黄龙、度辽将军李德、扬威将军纪昂;   武威将军管亥、虎翼将军周仓、鹰杨将军裴元绍;   折冲将军甘宁、武威将军颜良、武安将军文丑;   昭德将军李恒、昭武将军王任、怀远将军徐荣。   刘辟原本是典军将军,不过现在属于鹰狼卫的系统,因此已经不算武官,典军将军的封号也因此被取消。   鹰狼卫如今独立于三府九部之外,归属于许安直领,自成一系。   “国家新建,原先的制度已经不适于现在,制度必须要再度改革。”   “三大军区暂时维持不变,武官制度依照现行办法。”   “三府九部制实行了已经有一段时间,其中出现了不少的问题,因此需要再度改革。”   三府九部是许安根据后世三省六部制和阎忠、许攸、贾诩等人商议之后做出的改革,只是试行,在推行了之后已经发现了弊病,所以准备改进。   三府九部容易造成冗官,开支颇大,所以许安将其进行了精简和改进。   外务部改为礼部,内务部被中书府兼并,参谋部被归拢于枢密院下属,农政部被归拢于户部下属。   宣教府被降为宣教部,和鹰狼卫一样独立于外。   新设中道府,掌管太平道内事务。   法部、吏部、工部、户部、礼部、枢密院成为新的六部。   六部下面分置二十四司处理政务,二十四司的具体设置经常会有微调,其中每个部的衙署之中均设置有一个于该部名称相同的司,称为本司,其职责相当于各部门的办公厅,本司郎中在各司郎中中最高。   中军府、中书府、中道府三府为新的三府,分别掌管军政道三事。   鹰狼卫下属的道政司,专门审核入道者的部门也被划归到了中道府中。   而除去三府六部制之外,许安还设立了一个新制度,名为“内阁制”,设立内阁。   法部、吏部独立不受三府管辖,归于内阁管理。   枢密院归于中军府节制,工部、户部、礼部归于中书府管理。   中道府下辖四司,并不管辖任何一部,只管辖太平道内事务。 第七百三十五章 晋封百官、万民之请   “内阁制?”   阎忠说出了设立内阁制之后,殿内百官皆是面面相觑,因为他们从未有听过所谓的“内阁制”。   不过因为对于许安的尊崇,殿内并没有出现喧哗的声音。   不过众人的异常,许安并非没有注意到。   许攸双眼微眯,他虽然不知道内阁制到底是什么,但是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内阁制应该是限制中书府权力的一个机构。   不过许攸内心之中也没有太多的反感,毕竟中书府的权力实在是有点大,一向重视平衡的许安不可能不做出反应。   “内阁设首辅一人,次辅一人,阁臣五人,共计七人,暂不设品级,内阁只作为顾问,作为试行,内阁人选不由吏部决断,由君王直接选任。”   汉时的三公,还有丞相制许安都不准备实行。   宰相位高权重,拥有决策权、议政权和行政权,西方的内阁制,许安也不准备实行。   在这个时代实行广泛的民主,最大的问题不是说选举之类的被有心人操纵,而是并没有足够的通讯手段,要想实行广泛民主,那么财政上来说,和交通上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许安真的给予了每一个人选举权,让他们去选举官吏,甚至选举内阁的阁臣,不说普通的民众认不认识被选举人,就是收集选票,也需要耗费如今明廷大量的财政。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明国如今占据四州之地,无论是东西还是南北都长达数千里之地,可不是十七世纪末,某个面积还没有如今太平道中州一州之地大的岛国。   所以许安实行的内阁制是类似明朝的内阁制,准确来说是朱元璋时期的内阁制度,当然其中有一小部分的区别。   宰相拥有的决策权被许安牢牢把持在自己手中。   议政权分给三府,行政权分给六部,地方上分给了州牧、三司,州牧管辖一地,受三司制约,三司分管司法、军事、行政,直接对六部负责,州牧直接向许安负责。   而内阁现在只是作为顾问,没有其他的权力。   “只有顾问之权?”   许安每一次推行新的制度,都是暂行,试行,以便在出现了问题以后好及时更改。   这一次推行的内阁制度也不例外,不过许攸感觉,恐怕内阁制度若是存在,后期这内阁制度恐怕就是明庭真正的权力机构,那内阁首辅很大程度上就是秦时的丞相,只不过权柄自然是不可能有秦时丞相那么大。   内阁人选全部是许安来挑选,越过了吏部……   “内阁首辅以阎忠担任,暂不设次辅,阁臣分别由许攸、贾诩、魏律、杨尉、葛舟担任。”   许攸眼神微凝,脸色没有多少的变化,和其余几人一起作揖应诺。   他和贾诩两人都进入了内阁,阎忠也作为内阁作为首辅。   另外三人,许攸也认识,那三人都是太平道出身的老人。   其中魏律和杨尉两人都是当初跟随着许安进入太行山的黄天使者,后来加入了鹰狼卫中。   魏律原来是狼卫的镇抚使,而杨尉则是鹰卫的镇抚使,两人先后经过了道堂、国学院的修习。   后来魏律被许安委任为法司的主官,法司升任法部后,魏律也成为了法部尚书,作为一部的主官。   而杨尉则是从鹰卫的主官,先是平调成了道政司的主官,负责审理入道之事,而后三府九部制被确立后不久,在国学院修习期间被评定为上甲,后被许安升任为户部尚书。   葛舟是太平道的符祝,其入道的时间很早。   据说在大贤良师张角刚传道不久,就加入了其中,后面一直便待在太行山内四处传道,治病救人。   许安在上党郡设立道堂之时,葛舟被其任命为学正。   因为身体的原因退任,申请调任蒙学堂中,负责教导蒙学堂的学童道科。   但是身体的疾病后来被华佗治愈,许安便又征召葛舟为官。   道堂、郡学院、国学院这些年来培养出来的学生终究是能力还不够,人数也不够多。   葛舟先是管辖中州水利营造、道路修缮一事,因为功绩卓著得到了升迁,而后所有安排的事务都被其妥善解决,于是一路升任为了工部尚书。   听说此前郡试,也就是童生试的案首陈生好像就是他的弟子。   如今六部的主官,分别是:   法部尚书魏律、吏部尚书杨尉、工部尚书葛舟、户部尚书傅祁、礼部尚书杨绩、枢密使龚都。   三府的主官品级被定为正二品,六部的主官被定为正三品。   原来的三府九部经过了改革,虽然有些部降级为了司,但是其主官并没有改变,当然品级还是得到了一定的降低,只不过当初是太平道还没有开国的时候设立的三府九部,当时所有人的品级都很低,所以并没有引起多少的反感。   六部主官有四部主官都是太平道中的老人。   这一次内阁的人选,次辅悬而未决,只选了六人,太平道老人占据了三席,而他们这些豪强世家出身的人占据了另外三席,勉强平衡。   虽然威望和官职来说,阎忠和许攸、贾诩三人要远比魏律、杨尉、葛舟三人要高,但是真正做出决策,却还是许安。   许安作为太平道的道主,黄巾军的统领,本就声望极高。   中军府的府令虽说是贾诩,贾诩拥有兵权,各州的州牧权柄也颇重拥有不小的兵权。   但实际上,无论是各地的守备军还是直辖军,他们虽然明面上看都是在听从虎符,听没有虎符,就算是各部的主官,也没有办法调遣部曲。   各大军区的部曲除去虎符之外,只听从兵备道的军令,但是那些兵备道的权力却是直接来自于许安。   所有人都清楚,许安的话远比什么军令、虎符要份量重得多。   整个明廷,太平道本就是因为许安的声望凝聚在了一起,又因为黄巾军强盛的军力而作为保障。   许安本就有极大的权力,他手中掌握的权力早已经超过了历朝开国的君主。   如今许安设立三府六部,又设内阁,这更是从制度上确立了自己能够牢牢的权力。   “内阁制……”   许攸看着坐在首座的许安,他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看透过许安,从来都不知道许安心中在想什么。   “黄天之世……”   许攸在心中思索着许安曾经说过的话。   现在许安的权力已经比历史上任何的一任的皇帝,包括秦始皇、汉武帝、汉高祖等一众皇帝、天子都要更大,更多。   权力难下乡,但是许安现在连亭乡都已经控制在了手中,明廷对于基层的控制在太平道符祝的影响还有鹰狼卫的作用之下达到了最高峰。   但是许安所推行的每一项政策基本上都是有利于普通的民众的,但是如今所做的事情却是不断的集权,不断的将权力收归中央,收归到自己的手中。   许安和那些历史上的皇帝实在是完全不同。   “看来,现在我想不留名在这青史之上都是一件难事了……”   许攸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心中有些感慨。   他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升任三公,青史留名,但是现在他好像已经都快要做到了。   而且,恐怕他在史书上留下的名字将会比汉庭那些三公的名字更为响亮,更为让人记忆深刻。   鹰狼卫的品级也定了下来,鹰狼卫独立于三府六部之外,受许安直领,品级定为三品,指挥使仍旧是刘辟,和六部的主官、还有前后左右四方将军同级。   只是鹰狼卫独立于外,其品级实际上只是其内部的调动,许安掌握着鹰狼卫的人事权,不需要经过任何的程序,便可以将鹰狼卫的任意官职委任于任何一人。   监察天下,巡视神州,并非是一句玩笑。   中道府的主官名为石厚,许攸认识,但是并不熟悉,比起声明显赫的杨尉和魏律来说,石厚更像是一个透明人。   许攸只知道石厚和杨尉、魏律两人的经历相差不多,都是在鹰狼卫、国学院两地呆过,此前好像是鹰狼卫总署之中掌管经历堂。   其人看起来约有五十余岁,双鬓花白,个子不高,肤色略黑,身上的礼服规矩得连道褶子都没有,一副黄焦焦的胡须,带着满脸的刻板威严。   似乎是注意到了许攸的目光,石厚的眼神微动,也向着许攸看来。   许攸的目光和石厚接触在了一起,只是一瞬之间,许攸便感觉自己似乎被其看穿了心神一般,心中有微微的寒意泛起。   这个人很危险,这是许攸的第一反应。   果然出身于鹰狼卫的人没有几个好想与的人,这些鹰狼卫出身的人身上似乎都带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阎忠宣读完了最后一人的名字,便收起了诏书。   三府九部、各级将校,还有封赏都已经宣读完毕,剩下的便只剩下四州的州牧人选。   内阁制度暂行,许安交给了阎忠宣布,但是四州州牧的人选许安还是准备自己来亲自任命。   “州牧之名,‘牧’马有圉,牛有牧。引伸为牧民之牧,后有管理之意,然其本意不妥,将民比喻成牛羊。”   “天子者,爵称也。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天子代天以牧万民,州牧之称,意为代天子牧守一州。”   许安缓缓站起了身来,面对着殿内的百官,郑重言道。   “如今我太平道之所以能有如此声势,开国建制。”   “在于这十年之间,死于前进路上数百万先烈的牺牲,在于太平观中那一百零八座石碑,在于太平观内,那一面无字碑上,在于如今我太平道辖内千万之民之上!”   “在于上下一心!”   “民为贵,君为轻。”   “国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今我虽为王,诸位虽为三府六部之主官,各级部曲之将校,我等之所以能够站在这殿内议事,是因为天下万民选择了太平道,选择了我们,将权力交到了我们的手上。”   “希望诸位无论何时,都能够记住我今日所说之言。”   许安眼神明亮,站在台阶之上,环视着殿内的众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今我承受天命,宣召天谕,所谓黄天之世,乃是吏治清平,天下和定,万民安康。”   “黄天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因受万民之请所以凝聚,正因天下万民之心愿,而降临世间。”   “所以,今改‘州牧’之名,为‘巡抚’,引‘巡察安抚’之意。”   “巡抚者,并非代天牧民也,而是代万民巡察安抚,安定州郡。”   许安走到了王座之前,面对着众人,肃声道。   “今封阎忠为凉州巡抚,封征西将军郭泰为并州巡抚,封征南将军张燕为益州巡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许安话音落下,殿内鸦雀无声。   众人的心中皆是掀起了波澜,虽然此前许安早有言语,但是现在许安说出,若非是许安在太平道内的声望,只怕是如今殿内早已经是喧哗声成了一片。   殿内百官神色各异,一众出身于豪强世家的官员、将校却是明显有些难安。   许攸没有言语,他的视线集中在了手中的笏板上没有移动,哪怕笏板之上没有写上一个字,但是他仍旧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笏板。   而阎忠和贾诩还有杨绩、傅祁等主官都是没有过多的反应。   至于太平道出身的官员将校,在大部分太平道官员将校的眼中,许安便是黄天,许安说他承受了天命,宣召的是天谕,那么他就是承受了天命,宣召的是天谕。   许安说,黄天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因受万民之请所以凝聚,正因天下万民之心愿,而降临世间。   那么黄天就是这样出现的,因为许安就是黄天在人世间的化身。   许安的声音落定,整个宣政殿正殿里所有站着的黄天使者眼神皆是变得狂热了起来。   他们已经认定了,黄天是受万民之请所以凝聚,正因天下万民之心愿,而降临世间。   太平道正是黄天的意志,而许安正是黄天的化身!   “诺!”   短暂的宁静之后,宣政殿内一众太平道出身的官员将校皆是低下了头颅,双手作揖,轰然应诺。   而其他豪强世家出身的官员将校也是及时反应了过来,皆是纷纷作揖,一起向着许安行礼。 第七百三十六章 辽州巡抚、金山银山   “万民之请吗……”   阎忠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果这不是在大殿之中,或许他真的可能会笑出声来。   昔日他劝说皇甫嵩面南称制,被皇甫嵩拒绝,后来在太行山中隐匿的时候,听到凉州发生的连番叛乱,情况和他推演的相差不多,他当时还觉得可惜,认为错失了良机,失去了在争夺天下的良机。   只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皇甫嵩拒绝了他的建言,却是让他在太行山中发现了另一个人——许安。   他找寻的这个新主公,可要比皇甫嵩的野心大上百倍,甚至比起那历史上声名显赫,横扫六国的始皇帝野心还要更大。   争夺天下?一统天下?   许安的目的可不仅仅于此啊,无论是想要复兴汉室的汉庭,还是想要吞并天下的魏庭,那刘协、袁绍、孙坚、袁术等一众一时的英豪,他们的气魄却都是拍马也难及许安。   阎忠还记得中平四年时,傅祁对他说过的话。   许安所依仗的,不在于豪强世家、不在于麾下的兵丁,亦不在于太平道。   他所依仗的,是这天下的百姓,天下的民众,天下的万民!   其所愿,也并非夺取这天下,夺取这江山社稷,而是想要改变这天下,想要解放这天下!   试问,这天下数千万人中,又有谁有如此的气魄?   阎忠微微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贾诩。   贾诩此时眼神闪烁,面色未改,但是阎忠熟悉贾诩的神态动作,他知道贾诩的内心绝对没有面上那般平静,只怕是在心底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澜。   朝议议定,随着礼乐退避之声,殿内的官员也陆续走出了宣政殿的正殿之中。   他们将会继续留在长安城一天的时候,然后返回各自的驻地,虽说其驻地都有副官管理,但是主官也不能离开太久的时间。   只是,毕竟是开国大典,各地其实都有放假。   如今太平道四州之地,早已经是一片喜庆。   今年在原本的基础,许安下诏再度减税一成。   太平道一直以来施行的政策都是与民休养,只收取很少的赋税。   这一次再减税,更是让普通民众肩上的担子再度减轻了不少,如何不受众人爱戴。   以前去森林山川之中砍柴打猎,取物采菜,需要给本地的豪强世家缴纳不少的财帛,但是现如今却是不需要缴纳税赋,因为所有的山川湖泊都已经成了公有,成为了太平道的所有物。   当然滥砍滥伐,滥捕滥杀,法部还是推行了法律,将其通过报纸,地方警察和军队,讲书人告谕了四方,严令禁止。   竭泽而渔,岂不获得,而明年无鱼,自然是不可取。   滥砍滥伐,滥捕滥杀,很好查出来,循迹摸索即可,但是要是想要如同原本的豪强世家一般,民户进山如林,还收取财帛,只是管理都要耗费颇多,所得却并不多。   贪腐之事,难以禁绝,就是后世的制度已经越发完善还有更为便利的交通、交流方式和科技也是没有办法禁绝。   一旦发生贪腐,恐怕良政又要变成恶政,甚至于比起当初那些豪强世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时王安石变法,推行的新政之中,有一政策名为青苗法,其目的是在增加政府收入的同时,还兼有抑制民间高利贷、保护和赈济民户。   但是这项措施本是为了抑制兼并,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救济百姓,但实际执行却出现偏差。   地方官员强行让百姓向官府借贷,而且随意提高利息,加上官吏为了邀功,额外还有名目繁多的勒索,百姓苦不堪言。   青苗法就变质为官府辗转放高利贷、收取利息的苛政。   良政变成苛政的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于是许安干脆直接下令无条件开放,直接杜绝了这一问题的出现,毕竟就算是太平道,也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彻底完成权力下乡。   这个乡,自然不是指亭乡的乡,而是指那些零散的聚落,那太难了。   就是现在,太平道内部已经出现了腐败的踪迹。   而且还是在太平道第一个解放的郡国——上党郡。   不可谓不耻辱,也难怪许安先让魏律派人过去审理,更是要求魏律在开国大典结束之后前去亲自审理。   一郡尚且如此,天下万聚,又如何能够杜绝贪腐?   现在黄巾军也并不缺那山川、湖泊、森林收取的些许税赋,盐铁的专营,太平道的几座金银铜矿业使得太平道的经济还算良好,尤其是正在逐步振兴的商业。   太平道内的商业因为许安的鼓励,和各地居民因为安定生活以及低廉的赋税而开始有了消费的能力,完全不像是汉魏两国国内一潭死水的商业,其商业完全由两庭的大商人所掌控,反而是越发的兴盛了起来。   冀州的甄氏如今支持着魏庭,这也是魏庭为什么如此富足的原因之一。   而据闻徐州的糜氏,似乎是看上了孙策,好像有联姻的想法。   大殿之中的官员将校大多已经离开,只剩下了阎忠、贾诩、许攸、杨尉、魏律、葛舟六名新立的阁臣还有作为鹰狼卫指挥使的刘辟   许安重新坐在了座位之上,其余的人都已经退出了大殿。   许安看了一眼刘辟,刘辟心领神会,向前一步开口道。   “汉魏两庭如今已经出兵,汉军自兖州、徐州两地兵分两路进攻魏庭所占据的青州,这一场大战将会决定中原之后的走势。”   “鹰狼卫潜伏在中原的密探已经全部行动了起来,接下来的消息会源源不断的传到中州,届时我军只需要在关键时刻出动,便可以起到牵制的作用,以此延长汉魏两军的交锋之间,为我太平道的发展争取时间。”   “不过绣衣使者和魑魅也是越发的活跃,就算我军有发起牵制,但是战局瞬息万变,难保发生意外,所以我军还是要做好完全之策,以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   刘辟和许安呆的久了,又作为鹰狼卫的指挥使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小心谨慎,因此将所有的可能都说了出来。   未谋胜,先谋败,在鹰狼卫之中,失败的代价,便是身死命陨,他们就像是行走在钢索之上的人,一步也不能踏错。   “因为青州的战事,所以公孙度准备放弃营州之地,大部分的百姓已经被迁移,如今营州只有三千余名军卒,时间紧迫,所以他只能不经上报,便如此行事了,不然若是汉军攻入了营州,他们也难以抵挡。”   “公孙度旅行了诺言,辽州海军有一半的舰船都在卢盛的控制之下,鹰狼卫也暂时没有发现公孙度有异心出现。”   许安微微颔首,公孙度早在去年,就在徐荣的劝说之下加入了太平道之中,只是一直密而不发罢了,这件事在太平道之中都还是一个秘密,只有少数人知晓。   初平三年(192年)泰山黄巾军进入了营州,到如今初平五年(194年)已经有两年的时间,公孙度麾下的军舰在许安的支持之下已经扩大到了一个恐怖的规模。   公孙度拥有海船共计四百余艘,其中包括战船五十艘,辅助战船一百二十艘,其余的全是运输船。   不说世界,但是这绝对已经是整个亚洲地区最为庞大的海上舰队了。   许安虽然不是什么军事学家,不知道海船战舰的具体设计图,但是他知道后世海船的外型和一些细节,现在公孙度麾下的舰队,大部分都是采用这种先进的设计图,而且基本上战船之上都用上了软帆的结构。   营州的泰山黄巾也早已经是被转运到了公孙度的境内。   其中有一半人通过了草原,在归附的乌桓部护送之下进入了并州,但是另外一半人被许安留在幽州,卢盛也在其中的行列。   虽然公孙度归附,但其实公孙度和许安两人之间互相信任还是有限,主要还是徐荣在其中周旋。   徐荣作为两人同时信任的人,公孙度给与了徐荣权力,而许安也将一部分的黄巾军留在辽东以作为支持,以防之公孙度翻脸,毕竟那么多的海船,很大程度上都是太平道花钱修建起来的。   不过公孙度翻脸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辽东虽然在其管辖之下井井有条,但是其国力却远远不如太平道和汉魏两庭,辽东毕竟是苦寒之地。   许安微微低头看向了身前的案桌,案桌之上绘制了新版的疆域图,除去大汉十三州外,还有西域和南亚、东南亚、以及后世的朝鲜半岛和日本所在的地方。   许安的目光聚焦在了朝鲜和日本所在的地方。   如今辽东大半被公孙度攻占,夫余、高句丽两国臣服,雄张海东、威服外夷,朝鲜半岛有大半也被他收进了领内,不过更南部因为有些荒芜,公孙度便没有再进攻。   “传诏给公孙度,朝鲜半岛对于我们来说为重要,让他不要担忧人力物力,只管将整个朝鲜半岛全都攻占,届时一应军费支出都由中央支出,不需要辽州付出税赋。”   “对了,把封赏的诏书和官印也带去。”   对于公孙度,许安并没有吝啬所谓的官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许安将公孙度封为辽东巡抚,并封其为辽东侯。   徐荣被封为辽宁将军,封为辽宁伯,公孙度能够归附,他实在是功不可没。   卢盛则被许安封为了正四品的镇东将军,其余泰山黄巾留下的诸将也各有封赏。   公孙度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如何选择。   现在的公孙度绝不会如同的原本时空中的接到曹操封赏的公孙度一般,将印绶丢在武库之中,说上一句“我王辽东,何永宁也!”   毕竟当初前去接应泰山黄巾军之时,许安可是派了刘石带了北疆最为精锐度辽营,于夫罗带着南匈奴的精锐,又从上谷乌桓之中征募了大量的骑兵。   那样规模的部队,除去一部分是要防备东部鲜卑可能的侵攻之外,纯粹就是为了震慑公孙度。   公孙度除去因为徐荣的影响,很大程度也是因为见识了黄巾军强盛的军力。   更不用提公孙度的两个儿子,公孙康,公孙度现在还在国学院修习,质子在这个时代是效忠的保证。   这一次的阅兵式,公孙度虽然没有来,但是还是派遣了使者快马赶来,那一水全副武装的骑军已经被其尽收眼底,等到其返回辽州,恐怕公孙度最后一丝多余的想法都会消散。   论起骑军,这天下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可以比拟如今太平道的骑军。   吕布、徐晃、张辽、颜良、文丑、马超等人都一等一的骑将,更不用如今完成了全军换装的黄巾军六营骑兵精锐,以及南匈奴、西部鲜卑、上古乌桓三部的附庸骑兵。   中部鲜卑也是已经俯首称臣,没有太平道的帮助,东部鲜卑早已经取得了胜利。   而东部鲜卑现如今之所以能够存活,也是许安存了消耗两部鲜卑之心,以及让袁绍自以为后方高枕无忧放出的烟雾弹。   否则就现在黄巾军的骑军,早已经是足够将整个漠北横扫一片。   鲜卑的骑兵还在用着短弓石箭,他们甚至很多人连马鞍都没有,但是黄巾军的骑军不仅有坚甲利刃,强弓硬弩,还有着新式马具,鲜卑的骑兵早已经和黄巾军的骑兵差了不止是一个时代,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屠杀……   度辽营在中原名声不显,但是在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的战场之上,只要度辽营装扮的骑军出现战场之上,东部鲜卑的骑军甚至有时候毫不犹豫转身就逃,那些黄巾军的骑军在草原之上其名声甚至超越了恶神。   许安看着案桌上的疆域图,他的目光从朝鲜半岛之上移到了其右侧的四座岛屿。   辽东的事情定下,接下来便是出使西域,重立西域都护府,历史上的魏庭做到了,他自然没有怀疑自己能否做到。   毕竟现在黄巾军的骑军远胜于当时的魏国,魏国能做到的事情,太平道没可能做不到。   西域一开,商路一通,源源不断的财富便会流入太平道的境内,只需要数年的时间,只需要给他数年的时间,太平道将会有不属于世家豪强的财力。   而且……   许安眼神之中闪过一道利芒。   他记得东汉末年三国时期,后世的日本四岛上最大的势力,便是九州岛东北部有一个很大的国家叫作“邪马台国”,下属30多个小国。统治该国的女王就是“卑弥呼”。   邪马台这个国家,一直都带有神秘的色彩,不过那是在后世和游戏之中。   现实之中的邪马台自然是不可能掌握着什么神秘的力量,否则他们也不可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现在最大的岛屿九州岛上,不过也只是一群甚至可能还没有进入铁器时代的小国家。   可以说只要黄巾军登上岛屿,他们便是整个岛屿之上的最强势力。   朝鲜半岛现在对于太平道的价值并不大,只是在山林之间有一些野货山货珍奇的物件,可以作为药用,贸易。   但是石见银山、佐渡金山等众多的金银铜山可都是在现在的邪马台势力范围之内。   日本岛虽然不大,但是其上的矿场资源却是并不贫瘠,而且需要的采集技术并不高。   只需要微小的代价便可以获取其岛上的金山、银山、铜山,到时候源源不断的金银铜矿产出,有这一条产出和丝绸之路的产出,太平道便不可能再出现财政上的危机。   许安当初之所以花费如此多的钱财去制作海船,第一是为了能够给与泰山黄巾军一个最后保障,而另一方面,便是他早已经盯上了石见银山和佐渡金山。   那些修建的海船,就是为了远洋航行而做的准备。 第七百三十七章 敢不从者,立时诛灭!   现在太平道的发展已经到达了一个瓶颈。   天下三分,大汉十三州也被分成了三份。   兖、徐、豫、荆、扬、交六州如今已经归属汉庭。   汉庭疆域排名第二,人口第二,财政情况却是垫底。   虽然交州的情况复杂,但是士燮还算恭顺,毕竟士燮一直以来都想要统合整个交州,但是一直以来,却是没有办法完全统合。   中平四年(187年)时,士燮被任命为交趾太守。   交州刺史朱符向各地收重税,引起反抗被杀,州郡秩序混乱。   士燮暗中谋划,上表陈述,使得其亲族多出任交州的要职。   其弟士壹任合浦太守,二弟徐闻县县令士?(yǐ)任九真太守,士?的弟弟士武任南海太守。   只是交州地广人稀,人口组成复杂,和益州的南疆一样,很多地方都是土民,他们都还是以部落的形式存在,依附于汉庭。   士氏一族虽然经营许久,但是终究没有大义的名份,法理之上他们没有资格控制整个交州,因此很多地方的土民和郡守、县令都并不愿意屈服。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初平四年(193年),士燮被汉庭封为交州牧,终于在法理之上能够节制整个交州。   但是这个时候, 交州最南端的日南郡是被当地的土民, 也就是占人所占据,名为“林邑国”, 其国主自称为林邑王,连年犯边。   虽然林邑国的军卒战力孱弱,但是他们在林间穿行却是无比的灵活快速。   九真太守士?麾下有不少的汉兵虽然可以轻易的击败那些林邑国的军卒,但是却是没有办法赶上逃走的林邑人, 他们对于当地的气候的地形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水土难服。   而依附于他们的占人部落,和林邑国的人习俗相差不多,他们倒是能够赶上,但是作战的时侯不怎么愿意用心, 只是过来应付了事。   所以林邑国的事情久悬未决, 士燮有心调集大军南下攻灭了林邑国,但是州内还没有平定,林邑国很多地方都未开放, 攻灭林邑国反而是得不偿失,获得的钱财,都还没有驻兵和管理的军费高,于是士燮便暂且耐着性子,一直没有去理会林邑国的情况。   明庭这边,占据了中、并、凉、益四州,疆域最广,毕竟如今整个漠南都算是许安的势力。   再说的远一点, 中部鲜卑占据的地方实际上也可以算做许安的领地的话。   明庭的在籍人口也是三国之中最多的, 军力也是最为鼎盛的。   豪强世家家中的奴隶大部分都被解救了出来,但是还有少部分自愿留在了原来的地方。   太平道也没有强留这部分人, 但是也将其记录在册, 蓄奴的风气在汉时盛行,除去一些走投无路者, 还有不少世代为奴的人, 而其中部分人对于其主家极度的忠诚, 太平道没有办法强迫, 因为那样适得其反,反而是会遭到忌恨。   所以许安直接一刀切, 对于那些还保留着奴隶的家族,许安所做的手段便是提高其征收的赋税, 比其他没有奴隶的家族要缴纳多出近一半的赋税。   这也使得很多本就因为被没收了田地还有林产的家族不堪重负,只能是遣散了家中蓄奴。   三国之中,魏庭从原来的最强反而是变成了最弱,其精锐军队也在数次的大战之中死伤了不少。   其疆域最小,只占据着一半的幽州,冀州、青州、还有司隶的洛阳地区,勉强也算是四州之地,只是三郡乌桓和东部鲜卑都归附在其旗下   但是魏庭现在虽然最弱,但是财力却是三庭之首, 无论是太平道还是汉庭都远逊于其,仍然不能小觑。   袁绍此前在还占据优势的时候, 便和甄氏达成了协定,让其子袁熙娶了甄荣为妻,甄氏也因此鼎立支持袁绍的大业。   原本的时空之中, 袁熙是娶了甄宓为妻,只是如今甄宓还不过是只有十二岁,远远不到婚嫁的年纪。   正因为甄家的鼎力支持, 袁绍才能武装起大量的部队,支持起数次大规模的用兵。   糜家虽富,但是却远不及甄家,更不用提甄家还有着世家的身份,糜家就是拍马也难及甄家,两者根本就不在同一层面。   魏庭的汉庭的战争应当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汉庭或许能在青州获胜,但是后续,汉军必须要渡过长江,获得一次大战的胜利,才能彻底击溃魏庭。   但是汉军骑兵稀少, 要想在广阔的华北平原之上胜过魏军,而且是列装了新式骑具的魏军那么更是难上加难。   中华上下数千年的古代史,以南伐北统一天下者只有一人。   许安看着案桌之上的疆域图,思绪微微有些发散。   那个人所建立的国家和他现在所建立的国家国号相同。   只是现在魏庭因为太平道的影响, 局限于冀幽之地, 甚至幽州之地都没有完全收取, 国力上还是占据着劣势。   不知道那孙坚,是否真有实力,真有雄心完成北伐的壮举。   “君臣不相负,东明之誓吗……”   许安摇了摇头,现在的这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   原本的时空之中,因为冒进而死在了乱箭之下的孙坚,如今却是成为了这个时代最为耀眼的将星,深受刘协的信任。   而曹操、刘备等一众本来应该名闻天下的人却是也成为了其麾下的军将。   刘协也不再是傀儡,没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也没有了奉天子以令不臣。   称帝的人也不是袁术,而是变成了袁绍,袁氏似乎无论如何都要出一个皇帝。   袁绍建立的魏国倒是有些讽刺,现在的曹操似乎完全没有一丝的反意,兖徐之役,据说曹操甚至亲自带兵冲阵,最后奠定了胜局。   许安的目光重新凝聚在了疆域图上,这一次他的目光落在了西域。   “杨公,那些西域使者的反应如何?”   杨绩微微上前一步,不慌不忙的应答道。   “此次开国时间略微有匆忙,所以前来观礼的西域使者除去一些小国外,大国只有鄯善、于阗、龟兹、精绝四国离我军稍近者。”   开国大殿筹备的时间也就三个月左右,虽说当初确立了开国之后,信使报信都是军情急令,八百里加急,但是两个多月的时间,还是只有一部分人能够赶来。   许安进入长安后,看过了一些西域的文章,他记得在龟兹国立长安有差不多七千四百八十里的路程,虽然是汉里,按照现在的单位换算没有七千四百八十里,但是也不是一段短的距离。   “此次阅兵之后,几名使者面色都十分凝重,一些西域的小国已经私下派人联络礼部的官吏,想要依附我军,表示愿意归附。”   外务部已经被归拢到了礼部,所以杨绩也改变了称呼。   “西域自从汉庭原来的都护府裁撤之后便一直处于战乱之中,大国吞并小国,合纵连横,同盟反叛,各式各样的事都有,那些小国的使者都想请明公重设西域都护府,精绝国的使者在其中。”   “重设西域都护府?”   天从人愿,许安本来只是想要暂时打通商路,开辟一条生财之路,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有西域的国家愿意主动投效。   现在有西域的国家支持开设西域都护府,甚至于有愿意归附的国家,那么按照这样推算,西域都护府的设立应该不会收到太多的阻碍。   杨绩还是称呼许安明公,朝议之上虽然称呼君王,但是平常时期,许安特意规定还是让众人按照原来的称呼,毕竟他听得已经习惯了。   杨绩从袖中取过了一封书信,双手将其举起。   “这是根据那些使者口述所得到的一些消息,是西域各国的大概军队数量和疆域大小、城池数量,虽然不一定准确,但是也有参考的价值,所以在下上朝来时让人誊写了一封总集。”   不用许安说话,站在台阶之下作为护卫的徐鸿已经是走上了前去,接下了杨绩手中的书信,随后登上台阶将其送到了许安身前的案桌之上。   许安展开文书,眉头微蹙。   宣政点内几名阁臣看到许安眉头微蹙,也是对文书上所写的信息有了一些好奇。   当然,阎忠并不在疑惑的人序列之中。   他看到许安的神情,便知道许安现在只是疑惑,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压力。   不得不说阎忠没有猜错,现在的许安的是真的疑惑。   他看过班固写的《汉书》其中对于西域有描写,那是西汉时期的时期了,当时的西域诸国的人口并不多,军力也不强。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过去了上百年的时间,西域诸国的发展居然几乎就是原地踏步,甚至还有倒退的……   《汉书·西域传》记载:“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扜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   现在的鄯善国也只有三千多名军卒,如此推算恐怕人口也并没有增加多少。   《汉书·西域传》:“精绝国,王治精绝城,去长安八千八百二十里,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   精绝国到如今,人口倒是增长了一些,军卒有一千多人。在籍人数也有了差不多七千人。   而就算是这样,精绝国只有一千多名士兵,但是在西域,精绝国都已经算是大国了…   其余的小国更是不堪,有一个国家甚至只有一座土城,人口也不过千人,但是却自称为国。   龟兹和于阗两国的兵力尚不清楚,但是恐怕也不会多上太多,虽然两国的使者没有如同其他国家一般私下联系礼部的官吏,但是两国的使者看完阅兵之后皆是面色如土,面对礼部官员的时候也是唯唯诺诺。   这些国家的军卒和民众的比例大豆在十比一,甚至更低,兵员素质并不高,因为西域的条件,他们的武备也不会太好,而且更没有新式马具。   许安现在对于之后商队的西域之行心中也有了一些底,张辽带去了五千武骧营,恐怕在西域就是霸主的存在。   不过礼部传来的情报,却是让许安有些犹豫,既然西域诸国力量并不强,那么倒是可以考虑这一次就直接把西域都护府的框架建立起来。   许安拿起杨绩呈递上来的文书,让徐鸿传递给了殿内的众人。   众人看了以后也是和许安差不多的心思,西域诸国的力量确实不强,也难怪那些小国看完阅兵便纷纷想要投效。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多的骑军,而且还是全副武装的精锐骑兵。   “重设西域都护府一事,你们觉得如何?”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许安并没有一个人独自下判断。   内阁作为顾问,许安自然不会将其当做摆设。   “西域原有三十六国,如今相互攻伐兼并,剩下的国家并没有多少,连年的战乱使得其国力并不强盛,西部诸国应当也并不强盛。”   阎忠微微躬身施了一礼,而后向前一步走出了队列,他虽然逐渐年迈了起来,背脊微屈,但是此时的眼神仍旧清明。   “虽说明公开辟丝绸商路是为了增加国库收入,如今休民养息按理来说不宜大动刀兵,但是我认为此时正是开设西域都护府之良机。”   “还请阎公详解。”   许安看到阎公出言,当下恭敬的说道。   “西域城池墙矮池浅,并不难攻,东部各国战力孱弱,就算全部联合也难敌武骧营之兵锋,各国使者观礼之后早已是失去了反抗之意,此次商队西行,武骧营相护,不战而屈人之兵,只需要透露些许重设西域都护府之意,胁之以武力,西域诸国绝对不敢不从。”   “西域本就是我华夏之地,其国家不过我华夏昔日之藩属。”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阎忠神色凛然,淡然道。   “所谓诸国,不过一众滑稽跳梁之臣,我军军力强盛,内可调凉州之兵,外可征鲜卑之骑,重定西域易于反掌,何须考虑?”   “敢不从者,立时诛灭!” 第七百三十八章 兵进西域,重设都护   阎忠对于西域诸国,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对于西域三十六国,颇为轻视。   殿阁之中,贾诩、许攸两人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并没有觉得阎忠的言语有任何的不妥,只有魏律、杨尉、葛舟三名太平道出身的阁臣脸色有些凝重。   许安眉宇微展,他一瞬间便已经是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阎忠的轻视并非没有任何的道理,自武帝之后,北方草原的游牧部落便已经式微,西域都护府长设。   光武立国之后,北地的游牧部落虽然重新猖狂了些许,但是汉和帝永元二年,车骑将军窦宪,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宪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以纪汉功,纪威德也。是为燕然勒功。   东夷、南蛮、西戎、北狄四方宾服,不敢犯境。   乌桓、匈奴等部族归附于汉,高句丽、南蛮、百越等俯首称臣,西域诸国也基本一直在汉庭的掌控之下。   延平二年(107年)六月,因为西域的动荡,汉廷罢西域都护,发兵迎段禧等及伊吾庐、柳中屯田吏士还内地。自此, 汉廷不复置西域都护。   但是不久后, 在汉安帝延光二年(123年)四月,因北匈奴屡与车师攻扰河西, 汉廷任命班勇(班超少子)为西域长史,出屯柳中。班勇大破北匈奴,复平定西域,开西域长史府, 定府于柳中。   因为凉州的动荡, 后来西域也与中原断绝了联系,失去了补给后勤的汉军只能是无奈的放弃了西域都护府撤回了玉门关内,更准确的来说这个时候应该是叫做西域长史府。   西域诸国兵力孱弱,根本没有被阎忠、许攸、贾诩这些世家豪强出身的人放在心上。   其实也难怪, 就是东汉末年, 国力如此衰弱的情况,那些割据一方的诸侯都可以轻易的击溃周边的外族。   东汉末年群雄争霸,周边的外族根本难以插手, 三郡乌桓、凉州的羌人、北地的鲜卑、并州的匈奴,在历史上都不过是只能作为诸侯的从属。   鲜卑等部虽有一时之荣,但是却如流星一般稍瞬即逝。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华夏人从来都是骄傲无比的,他们认定了自己的国家所在的位置就是世界的中央,他们便是天下的主宰。   在面对外族的战争之中, 华夏并非没有输过, 但是所有的人都认定了最后的胜利者一定会是华夏。   《后汉书·列传·南匈奴列传》:“汉秉威信,总率万国, 日月所照, 皆为臣妾。殊俗百蛮,义无亲疏, 服顺者褒赏, 畔逆者诛罚, 善恶之效, 呼韩、郅支是也。”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 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这便是此时中国的真实写照,也是所有华夏人内心的真实的想法。   “既然如此,那么这一次前往,不仅重开商路,还要再重开西域都护府!”   许安从善如流,既然阎忠等人有信心,他也不认为自己麾下那些精锐的骑军能在西域遇到什么危险。   魏庭重开西域长史府的时候,也没有记载遇到过什么太大的困难。   “不过这样以来,派文远前去西域倒是有些不妥了。”   许安有些犹豫, 张辽善于进攻,但是却不善于防守, 一直以来张辽在军中都是被许安当做先锋大将来调遣,只要负责冲分陷阵,带领骑军。   当初与三郡乌桓之战, 总指挥其实是刘石,只是张辽突阵斩杀了乌桓的汗鲁王苏仆延名声大噪,反而是掩盖了刘石指挥的功绩。   既然要重设西域都护府, 那么派遣张辽去却是有些不妥了。   “文远虽骁勇,但是西域局势复杂,虽然我军军力强盛,但是若是想要以最小的代价平定西域,仅靠武力自然是不行,恩威并行方是正理。”   许攸此时走出了队列,附和道。   不过许攸虽然出言附和,但是却没有立即谏言推荐人选,他知道轻重,西域都护这种重要的职位,许安心中其实有了决断, 要推荐人选,也必须要许安来询问,而不是主动谏言。   在许安麾下为官这么久, 他也清楚了一些许安的行事风格和性情。   “子远如此言语, 心中应当是已有腹稿,不知道可有推荐的人选?”   不过许攸的小心思也没有逃过许安, 许安自然没有点破的意思,而是跟着许攸的话头继续问了下去。   许攸假装沉吟了片刻,随后言道。   “郭泰将军曾经带领十数万黄巾在王屋山中仍旧有序,并带领其发展壮大,经验丰富,统筹有度,后有历任军区兵备道等职在各地多是担任主官,而且郭泰将军为人果决,所以在下认为由郭泰将军领兵前往西域重开西域都护府再合适不过。”   “以郭泰将军之能,安定西域不过只是易如反掌。”   封赏百官的时候,许攸记得很清楚,郭泰是被许安封做了征西将军。   征西将军,从征西这个词,许攸便看错了许安其实心中早已经是定下了西域都护府之后是交给谁来担任的。   听到许攸推荐郭泰,许安并不意外,许攸并不缺乏察言观色的能力。   和原本时空之中那个恃才自傲,因自恃其功而屡屡口出狂言,终因触怒曹操而被杀的许攸早已经是截然不同。   暗杀汉灵帝计划的败露,被绣衣使者追的走投无路,险些身死山神庙中。   到一路受命神上使,担任内务令,再到凭借着军功一步一步登上中州布政使,中书府的府令,内阁的阁臣,以及太平道的种种经历,许攸早已经脱去了昔日的轻浮和自傲。   “不过郭泰将军没有多少带领骑军作战的经验,西域之地广阔无比,只适合骑军作战,若是将文远将军替换下来,则还需要派遣几名骑将作为补充,如此方有应对万变之能。”   “子远言之有理。”   许安微微颔首,他一瞬间便明白了许攸的意思,听出了其弦外之音,。   张辽既然不能作为武骧营的主官,由郭泰代替,那么缺少骑兵作战经验的郭泰自然是要带上一两名骑将。   许攸这是想要让颜良、文丑两人前往西域,如今其余各地战事消停,短时间绝不可能用兵,那么要想获取军功升职,暂时只有西域一地了。   颜良、文丑两人如今还只是封号将军,正五品的军职,其他各系四品的将校已经有了不少。   以许攸为首冀州一系确实有些发展迟缓了,这样对于平衡也不太有利。   现在太平道内凉州派系的势力有些过于膨胀,许安也不准备再派遣凉州出身的将校前往西域平叛。   凉、并派系因为阎忠的关系走的确实有些近了,并州派系有吕布、张辽还有李德、郝昭等人也需要压一压。   凉、并两系的影响力在太平道内甚至已经快和太平道中的黄巾军一系还要影响深远了,明显已经是有了失横的端倪。   “颜良、文丑两人骁勇善战,这一次出征西域,便让他们两人暂时调到郭泰的麾下。”   许攸脸色微喜,没有完全控制好自己的神情,不过他马上便又低下了头去,双手作揖恭敬的退回了队列之中。   “文和,这次前往西域重开西域都护府你有什么见解。”   许安的目光从杨尉、魏律、葛舟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询问他们三人。   魏律等人入选内阁是为了平衡,他们出身于旧太平道,并非是豪强世家出身,虽然经过了国学院的修习,但是国学院之中教了他们基础的地理,他们对于西域等地的认知仍旧没有阎忠、贾诩、许攸这样世家豪强出身的人要了解。   贾诩手握着笏板,本来是没有准备出言,但是许安已经点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   “此前西域因为凉州羌乱而被汉庭放弃,西域长史府也因此遭到废除,如今明公再度派遣大军前往西域开辟商路,重设西域都护府,西域诸国之中大部分国家都知晓轻重,选择臣服。”   “只是自延光二年(123年)当时汉庭重设西域长史府时龟兹、疏勒、于阗、莎车诸国前来归附,西域长史府重设汉庭得以重新占据西域,但乌孙和葱岭以西的大宛便不再属于汉了。”   贾诩的话锋一转,说起了西域以前的情况。   “曾经西域诸国之所以欢迎我华夏,请求开设西域都护府,不过是因为匈奴在西域强征暴虐,不得人心。”   匈奴当初占据漠北漠南还有西域之地,土地辽阔可以说是世界之最,匈奴在内部有着大量的奴隶,他们在西域设置“僮仆都尉”,目的是向各国勒索奴婢和财物。   《后汉书·班勇传》有记载:“备其逋租,高其价值,严以期会”。   汉开西域后情况迥然不同,诸国不需向汉贡赋纳税,汉派驻在西域的戍卒和官员,其给养供奉完全取之于屯田和朝廷供给,不要各国缴纳赋税。   同时,当时华夏先进的文化,还有华丽的丝绸和精美的瓷器以及各种商品都让西域诸国感到憧憬,丝绸之路的开辟也使得他们的国家富足,因此西域诸国都是极力的维护西域都护府。   西域各国因此“不乐匈奴”而“慕汉”。每当汉不在西域设置都护,匈奴势力卷土重来的时候,西域诸国无不翘首以盼,甚至遣使入朝,请求重设西域都护府。   只是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   “元嘉元年(151年)时,北匈奴部呼衍王将三千余骑寇伊吾,伊吾司马毛恺遣吏兵五百人于蒲类海东与呼衍王战,悉为所没,呼衍王遂攻伊吾屯城。夏,遣敦煌太守司马达将敦煌、酒泉,张掖属国吏士四千余人救之,出塞至蒲类海,北匈奴呼衍王闻之引部众向西而撤。”   贾诩是武威郡人,武威郡距离西域的道路并不远,因此他对于西域的历史可谓是如数家珍。   北匈奴被连续击败之后不断的西迁,现在已经完全退出了西域,西域各国都有了自主的权力,因此彼此之间的争斗也更为的剧烈。   现在重设西域都护府,重新归附于华夏的控制,肯定会有一些心中不满的人。   北方的乌孙,还有西方的大宛两国国力在西域都属于一流,他们两国多半是不会选择再臣服,就如同他们之前在班勇收复西域的时候没有选择归附一样。   “乌孙若不臣服,暂时不用理会,其地居于西域之北,虽然趁着我军击败西部鲜卑时收取了不小的疆域,但是仍然不足为虑,多年的交锋,他们都和西部鲜卑僵持不下,甚至被压制,足以见其军力并不强盛,此次阅兵乌孙使者也在,其回禀国内之后,断然不敢轻易挑衅我军。”   贾诩微一沉吟,继续言道。   “但是大宛占据西域以西的通道,若是不使得大宛臣服,商路受阻,我军利益也会受损,况且大宛名马名满于天下,明公想要组建重骑,那么必须要引入大宛良驹,大宛臣服可以命其贡奉,但是大宛若是仍旧独立于外,那么明公便要花费大量的财帛去购买。”   大宛良驹闻名西域,其战马体型高大,冲击力强劲,善于冲阵,比起华夏北部的草原战马要强上许多,只是耐力方面稍微逊色一些,不过这并非太过于重要,大宛马综合来看就是组建重装骑兵的最好的战马。   华夏本土的战马在汉庭和西域通商后,引进了西域的战马也得到了改善,只是由于时间的推移,还有战乱等原因,血脉又发生了退化,战马的素质又下降了一些。   许安之所以想要重开西域都护府很大的原因也有想要组建重骑兵的想法在其中,葵城之战,许安用缴获的甲骑具装武装了麾下的骑军,再其不惜马力的代价之下,出其不意击溃了孙坚带领的汉军骑兵,为葵城之战的大胜奠定了胜局。   而漳水之役,蒋义渠带领的汉军重骑却是给了黄巾军极大的压力,甚至于差上一筹黄巾军可能便会损失更为惨重。   在战场之上,一支重装骑兵能够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无比。   原本没有马鞍之时,华夏的甲骑具装并非是如同后世的铁浮图等重装骑兵一样防护那般严密,只是在要害部位戴上了铁甲。   一是没有双脚马镫不好操控,二便是因为战马本身的限制,无法负担太多的重量。   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黄巾军的骑军现在已经全面换装双脚马镫。   而若是引进乐大宛马,便可以轻易的解决的第二个问题,重骑兵虽然昂贵,但是太平道的目前的国力,养一支五百余人的重骑兵并不困难。   若是有了佐渡的金山和石见的银山,甚至养一营的重骑兵都绰绰有余,不过那也没有太大的必要,重骑兵本就是战略单位,在关键时候用在关键的节点即可,太多了反而是有些浪费财帛。   “所以,此次重设西域都护府,我军可能和大宛之间有一战要发生。”   “大宛可能联合以西的国家,宣扬我军的威胁,使其与之结盟,共抗我军。”   “骑战并不需要担忧,我军可以征募西域诸国之军作为胁从,从凉州派遣州中骑军作为主力援助武骧营,但是大宛建国以久,其因为处于通商要道,也在不断的加固城池,我军多是骑卒进攻恐怕要出现不小的伤亡。”   贾诩对于西域的分析颇为详尽,将所有的利害关系都一一陈述。   “西域大部分地方地势平坦,道路开阔,明公可以派遣一支骑军护送部分扭力投石车前往西域,四轮马车在开阔平坦之地的行驶速度并不比普通的骑兵要慢上多少。”   黄巾军中有两种投石车,一是早已经闻名天下的“配重投石车”,黄巾军一路以来摧城破墙皆是依仗配重投石车巨大的破坏力,其二便是扭力投石车,漳水之役,许安用起作为秘密武器,使得汉军的军阵发生了混乱,从而一举建功,奠定了胜局。   扭力投石车比起配重投石车小了许多,其威力也小了许多,但是对于大宛的城池绝对是够用了。   毕竟当初进攻轘辕关时,第一关和第二关,还算是有一定的地方使用高大的配重投石机外,而后进攻第三关、第四关黄巾军还能使用扭力投石车,扭力投石车也击垮了轘辕关的关墙,这也是为什么黄巾军当初能够推进的那么快的原因。   只是后面轘辕关的地势越来越崎岖,甚至连人行进都已经困难,更不用提投石车了。   扭力投石车能击垮关墙,没有理由击不垮大宛国的夯土城墙。   许安一直以来在军中都是强调机动性,黄巾军无论是骑军还是步军的行军速度都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甚至后勤部队的行军速度也是天下第一。   工坊之中,许安推行的类似流水线的操作,扭力投石车本就是组装起来,具体的构造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也是防止泄密的手段。   因此扭力投石车在黄巾军工匠的制作之下,是可以随时拆卸、组装,可以被装入四轮马车之中进行快速的转移。   许安明白了贾诩的意思,他的身躯向后靠了一点,看着案桌之上疆域图上的情报颇为稀少的西域,并没有急于开口,他在权衡利弊。   宣政殿内,沉默良久,许安缓缓站起了身来,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拟诏,命郭泰带领武骧营,先进入西域,重开西域都护府,清除西域内部不稳定的情况。”   “命管亥带领骁骑营千人,护送扭力投石车二十架加入前往西域的队伍之中,其受郭泰节制,暂归于郭泰统领。”   管亥此前轻敌大意,被汉军骑军突袭成功,虽然并没有损失多少人,后又带领西凉营击溃了汉军,但是其罪难饶,许安最终还是将他贬为了校尉,直到开国才重新将其晋升为了武威将军。   不过经历了上次的失败,管亥离开了洛阳地区之后,便主动申请进入了讲武堂之中,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在修习,原本的性情甚至都改变了许多,少了几分急躁和冒进,多了几分稳重和谨慎。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战败并不可怕,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都是常胜将军,但是可怕的是战败之后一蹶不振,毫无存进。   管亥的变化都被许安看在了眼里,所以这一次,许安准备再给管亥一次机会,一次大展拳脚的机会。   “礼部派遣官员与如今还在长安的使者谈论重开西域都护府一事,并拟定外务使者名单,届时跟随郭泰一同前往西域。”   “先礼后兵,大宛等国若是不识抬举……”   许安一手按着王座的座背,一手挎在腰间的系带之上,微微侧身,面视着殿内的众人,目光如剑,声音低沉。   “便让整个西域都知晓于我大明之兵锋,播闻我黄天之德威!”   “服顺者褒赏,畔逆者诛罚。”   “敢不从者,立时诛灭!” 第七百三十九章 高遏行云   未央宫,也就是如今的应天府。   这里已经被阎忠整改的变化颇大,气势犹存,仍旧壮丽无比,威严有度。   但是那雕梁画栋的殿阁却是少了几分华丽,多了几分古朴。   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亲和。   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人气。   应天府之中,很多的殿阁的名字都得到了更改。   永宁阁位于宣政殿的北方,也就是应天府的北部区域,这里已经是属于了后宫的范畴之中。   不过如今,未央宫这座曾经作为汉室数百年的宫殿却已经是物是人非,和往昔已经断绝了关系。   宣政殿的北方也不再是汉朝皇后的寝宫所在,很多的地方都已经被改成了办事的衙署。   不过阎忠在应天府中的一处幽静的地方,靠近人工湖泊的旁边改建了几处殿阁,将其作为了居住的场所,划给了许安居住。   许安并没有推辞,长安城并不安全,绣衣使者和鹰狼卫这几年以来多次实施刺杀,但也都被鹰狼卫和腾骧卫一一挡下。   住在外面只会是徒增威胁,住在应天府之中,有大量的卫士保护,才能随时应对各种的突发情况。   开国大典已经结束了有三日的功夫,明廷三府六部已经正常的开始了运转,而各地的主官也纷纷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前往西域的商队早已经在此前便已经准备, 上百辆的四轮马车之中满载着大量的瓷器、铁器, 纸张、工艺品   调令下达之后,武骧营在三月四日便已经是正式完成了交接, 武骧营的虎符被张辽递交给了郭泰,而颜良、文丑两人也加入了武骧营之中作为郭泰的副官。   永宁阁是在原来椒房殿周围的一栋殿阁,殿阁并不大,所以这里现在已经是被改为了许安处理政务的地方。   在永宁阁的旁边不远处的另一栋殿阁名为永和阁, 两阁的名字, 取“宁和”之意,永和阁正是内阁成员的办公之地。   两阁相去不远,便于办公。   中书府、中军府的衙署也离此处不远,至于道政府的衙署却不在应天府中而是在城外的太平观内, 不过也有廊桥与应天府想通, 相隔也不是很远。   基本上如今明廷的三府六部还有各级衙署都是以永宁阁为中心,向四周发散而去。   永宁阁中,许安坐在房舍之中的椅子上, 在很多的时候,许安都不太喜欢跪坐,跪坐虽然是传统,但是跪坐久了确实是有些难受,腿型甚至都会因此而改变。   永宁阁内并非只有许安,这里的房舍不属于正堂办公的地方,而是一处偏阁,算是一处就餐的地方也是许安拜访书籍、文档的地方, 这里按照许安的意愿改造了一番后, 多出了一张圆桌,现在许安就是坐在这张圆桌旁。   和许安坐在一起的, 还有郭泰和颜良、文丑三人。   圆桌之上摆放着不少的菜肴, 这一次倒是颇为丰盛,只是却并没有太过于奢侈的菜品, 都是比较普通的菜肴。   许安面前的菜肴基本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并没有剩下多少, 郭泰的面前也是, 不过颜良、文丑两人面前的菜肴倒是没有吃太多,他们显得有些拘谨。   许安也注意到了他们的拘谨, 就是郭泰现在也是有些小心翼翼,许安很明白郭泰他们和自己之间的关系因为开国称王已经是疏远了不少。   伴君如伴虎, 他现在不仅是太平道的道主,还有一重身份,是明国的君王。   这样的变化许安很清楚,一早许安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许安此前其实就已经和郭泰商量过了重开西域都护府一事,在郭泰应允之后,许安才定下了征西将军的武职。   “贾诩这一次会随军跟你们走一段距离,到了冀县之后离开队伍,他会暂领凉州巡抚一职在凉州为你们筹备军粮,安排后勤, 确保你们在西域的后勤补给,敦煌郡内已经准备好了不少的武备, 囤积了粮草,你到西域之后可以征用。”   阎忠虽然是凉州巡抚,但是许安并没有让阎忠急着返回凉州。   阎忠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 头发已经近乎全白,虽然许安将内阁首辅的职位任命给了阎忠,但是现在内阁基本都是许攸在管理, 阎忠一直都在太液池静养。   太医院被许安设在太平观的观北,距离太液池并不远。   新建的太平道医科学院就在太医院的左侧,太医院算是衙署,里面的医生都是经过了考核的名医。   而太平道医科学院是培养医生的地方,从蒙学堂毕业的学童可以选择进入郡学还是医科学院之中修习。   因为许安命令的原因,还有一直提高医生地位的努力,因此医科学院的地位要高出了不少。   太平道医科学院、太医院两院的院长都是由华佗来担任。   太平道内医生实行和工匠类似的制度,不按九品分级制分级,而是按照其技艺的水平来决定俸禄,等级。   民间的医生并不发放俸禄,俸禄只发放给军医和太医院的医生, 但是他们都可以考取等级。   想起阎忠,许安的神色也有黯然。   问起阎忠的身体, 华佗也是有些束手无策。   阎忠的健康正在恶化, 昔日年轻之时的旧伤,还有近些年的过度的劳累都再一直折磨着阎忠的精神和身躯。   许安重新回过了神来, 还有事务等着他处理, 他不能一直想着其他的事情。   “各地也在招收开疆拓土之民,第一批的报名者差不多已经有万人左右,等到西域安定,我会派军护送第一批移民前往西域,充实地方。”   不同于以往汉庭设立西域都护府或是长史府只是为了控制商路,并不太过于干涉西域,这次许安准备做出了一些改变。   许安以太平道的名义出资资助耕牛、稻种、农具和土地,同时减免初期的税收,举家迁移的民众还可以多分到不少的土地。   对于主动前往西域的移民,许安划定在五年之内不收取任何的赋税,再过五年,税收减半征收。   太平道收取的税赋本就不多,只有田税和助役钱,去往西域,又是免税,又是减税,还有各种各样的补助,虽说天高地远,相隔万里,但是还是吸引了相当一部分的人报名参与。   汉开西域诸国不需向汉贡赋纳税,汉庭派驻在西域的戍卒和官员,其给养供奉完全取之于屯田和朝廷供给,不要各国缴纳赋税。   而这样的模式其实耗费颇大,从敦煌郡到都护府之间,损耗颇大,尤其是敦煌郡还不是什么产粮区。   许安想的便是彻底加强对于西域的控制,让西域的诸国不仅是表面上的臣服,还要从心底里认同明国。   “西域各国的情况礼部也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内阁那边认为西域各国的军力孱弱,我军完全可以控制西域,重开西域都护府。”   以往汉时的旧制许安准备废除大半,等到重开西域都护府后稳定下来,许安准备向西域诸国要求贡赋纳税,还要求其有派兵助战的义务。   汉代的通讯条件、交通条件低下,人口并不多,要想维持太过于广阔的疆域实在是有些不现实。   但是除去直接控制之外,还有一个体系值得学习,那就是自秦汉开始便逐步开始建立的朝贡的体系。   不过朝贡体系到了后面有些变成了表面工作,只是用来粉饰盛世。   许安打算的是,要建立起一个真正的朝贡体系,让朝贡制度不仅仅只是粉饰盛世的制度,而是变成掌控周边国家一个强有力的手段,用周边的这些朝贡国作为国家的屏障,作为继续开疆拓土的前锋。   现在西域诸王实力还不弱,对于国家的掌控力较高。   一开始便大刀阔斧只会引起其抵触,反而是难以立足,黄巾军武力之上虽然不惧,但是出现匈奴时期旧事,引发了反抗,却是会让太平道获得经济上的损失,反而不太妥当,因小失大。   许安想要推行的便是温水煮青蛙的政策。   龟兹、鄯善等国的国王年事都已经较大,对于王国的控制较强,但是其继位者却是没有多少的威望。   许安想的便是等到数年,或者是十年之后,新王换旧王,在西域也实行推恩令。   不过实行推恩令的前提,便是要有强大的军力和法理上认可。   强大军力有,法理上的认可,许安也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西域稳定下来,许安便会分封西域诸王,大国为侯国,其国王授侯爵,中国为伯国,其国王授伯爵,小国为子国,其国王授子爵。   这便有了法理上的认可,等到太平道的控制力增强,西域各国新王陆续继位,便是实行推恩之时。   有着强大的军力保证,西域各国的国王就是想要反对也是无可奈何。   “这一次前往西域,随行的有上百名符祝,他们都是从道堂毕业,在国学院和郡学院修习过的符祝,还有三百余名各行各业的工匠。”   “等到西域都护府重开,西域局势稳定下来,让那些工匠在西域的各国的城池里建立我太平道的道观,再由符祝传播我太平道的道义,还有便是在我军掌控的直辖地区,要修建一所学院,西域诸国的王子都必须要到学院之中修习,学习。”   “名字就暂时定为‘大明西域都护学院’”   “将大宛纳入了西域都护府的范围之后,就可以开始施行这一制度了。”   许安侧过头,郑重的看着郭泰。   “西域对我国来说极为重要,不容有失。”   “一直以来,你所立下的功绩,为太平道所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并没有忘却,西域情况复杂,选任你为西域的都护,也为了西域之后的长治久安。”   “此去西域,距长安万里之地,世人都道故土难离,但是有时候却是不得不离。”   许安拍了拍郭泰的肩膀,轻叹了一声。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每一代人都由每一代人自己的使命,我们的使命就是从无到有,从丘虚之上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国家。”   西域距离中原实在是太远了,西域的中部距离长安道路足有万里之遥。   在这个是时代,万里之遥几乎和天地之隔没有太大的区别,就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军令,也需要半个多月的时间才能送到,这还是沿路驿站都要齐备的情况之下。   “诺。”   郭泰恭敬的应了一声诺。   “为国效命,谈何辛苦。”   郭泰脸上对于许安的恭敬并非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尊敬。   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仍旧记得中平三年(186年)的发生的事情。   百万黄巾覆灭,太平道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希望,他带领着那些跟随着他一起反抗的军民在深山之中坚持抗争,仍未放弃,而就在这时,太行黄巾犹如神兵天降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了上党郡的郡兵,统一了整个上党郡,让郭泰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在王屋山脉的北面,会师之后的两军聚拢在一起,。   呐喊声传遍了当时黄巾军的营寨。   那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传向四方,响彻了群山!   受领白波将军,一路跟随着许安南征北战,直到如今。   跟随在许安的麾下最大的好处其实就是能够省心省力,因为许安向来是谋定而后动,每次发下的指令或者是命令都十分的清楚,基本上没有模棱两可的地方。   郭泰对于许安的信任其实早已经是不比龚都和刘辟要差上多少,许安让太平道重新焕发了活力,重新发展壮大,已经是赢得了郭泰的忠诚。   ……   初平五年(194年)三月七日,上午。   浩浩荡荡的明国官方商队正式启程长安广场出发,除去官方的商队之外,还有很多民间商人携带了不少的商品,他们也赶着自己的货车,跟随在队伍的后方,他们也想要前往西域,在西域换取一些珍惜之物,再到内地贩卖。   沿街的两侧,皆是围观看着热闹的百姓,他们都听闻了太平道要重开西域都护府的,虽然重开西域都护府和他们的日常生活关系并不太大,但是他们仍旧出来相送,他们也为重开西域都护府而感到荣耀。   华夏人从来都是骄傲的,无论是世家豪强,还是平民百姓。   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甚至不比商队的规模要小。   许安亲自送郭泰一路到了长安城的西门之外,不仅仅是许安,一众和郭泰相熟或者是不熟的将领都默契的赶了过来。   “等你任期满了,我们估计也统一了天下,到时候我们等着你回来一起喝酒!”   龚都豪迈的拍了拍郭泰的肩膀,粗声笑道。   “哈哈哈哈哈。”   听到龚都的邀约,郭泰不由放声大笑,众人也是一阵哄笑。   龚都就算是如今已经成了武官之首,但是除了在朝堂之上外,在生活时仍旧是如同以前一样和他们一起相处。   “到时候,你别舍不得把好酒便是,不过听说西域的葡萄酿出来的美酒可是一绝,到时候我去西域了,每年都给你们送上一些。”   刘辟的性格和龚都有些不同,他表达情绪的方式要内敛一些。   他走上前去和郭泰郑重的拥抱了一下,他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言辞,只能用行动来表达。   人群吵吵嚷嚷,众人都在送别郭泰。   虽然热闹,但是却众人的心中其实难掩那种送别时的伤感。   “明公。”   郭泰走到了人群的前方,走到了许安的面前。   “此行前往西域,末将必不会负明公所望,定为我大明取下西域,重开西域都护府,以为我大明西部屏障。”   千言万语汇聚在许安的心头,但是最终却只是汇聚成了两个字。   “保重。”   许安拍了拍郭泰的肩膀,难以再说出其他的话来。   西域都护府都护的任期被暂定为十年,这一次郭泰离开将会有整整十年的时间。   郭泰跨上了身侧战马,拱手对着一众送行的人郑重的行了一礼。   “保重!”   马蹄声响,郭泰的旌旗缓缓向西,汇入了官道之上蜿蜒的行军队列之中。   官道之上,无数土黄色的旌旗在风中招展,一辆又一辆满载着货物的四轮马车碾过了平整的官道,一名又一名气宇轩昂的黄巾军军卒骑乘着战马从官道的两侧向着前方缓缓而去。   “出东门,不顾归。”   郭泰身形一振,向着后方看去,那是龚都的声音。   “来入门,怅欲悲。”   另一道歌声响起,郭泰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那是刘辟的声音。   “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   郭泰的眼前突然有雾气出现,那是众人声音,虽然并不整齐,但是依旧能听出他们的所唱的歌词。   “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声音逐渐整齐了起来,歌声逐渐的高昂的起来。   “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哺糜。”   郭泰的眼前有些模糊,他想起光和七年之时发生的事情。   他裹着黄巾,手持着利刃,站在队列之前,身旁是无穷无尽如他一般头缠黄巾的同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他们狂热的呼喊着,攻入了城中,打开了城中的粮仓,开仓放粮拯救了城外数以万计的饥民。   那一天的晚上,在营寨之中,他们也是如此的开怀,他们放声高歌,他们举起手臂,纵声高歌   王屋山北,他和龚都等人重逢的那一天晚上。   夜空之下,营地之中歌声也是如此的嘹亮。   那高昂的歌声,传向四方,响彻了群山。   “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   “咄!行!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长安城西,歌声嘹亮,高遏行云。 第七百四十章 后继有人、大旱将至   碧苑西连阙,瑶池北映空。   象垂河汉表,气与斗牛通。   鲸跃如翻石,鳌行不断虹。   苍茫观海日,朝会百川同。   曾经因为汉室东迁,冷清了许久的太液池重新焕发了生机。   清澈的水面之下不时有鱼虾在游动,怡然自乐。   水草在湖水的流动之下缓缓摇曳,鱼虾穿梭其间,寻食觅物。   绿水本无忧,因风而皱面。   金乌高悬,波光粼粼。   太液池上的一处亭台下,许安和王异一起坐在亭台的靠座上休憩。   从中平元年(184年)到初平五年(194年)十年的时间以来,战事几乎一年都没有停息过,一场大战连着一场大战,烽火连天。   为了生存,为了能够活下来,为了能够最终的胜利,他们不能停下来,他们必须一直前进。   十年的时间之中战争从未有一刻停止过。   太平道的军队也从未有一刻真正的休憩过,战火虽然没有怎么燃烧到太平道所控制的区域,但是连年的战争还是众人的心弦一直都是紧绷。   不过现如今,太平道于长安开国,中原的纷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汉魏两国不得不放手一搏,已经是无暇西顾。   而漠南已经肃清, 西部鲜卑、南匈奴、上古乌桓还有一些零散的部落都选择了归附。   漠北的中部鲜卑统领蹇曼为了不在单于之争中落败, 无奈向太平道寻求援助,也归附了太平道。   益州豪强恭敬, 南疆各部臣服。   占据四州之地,大部分的地方都有关隘据守,腹地安全。   外有各部作为屏障,隔绝威胁。   现在太平道总算是迎来了一个能够喘息的时间, 这段时间的宁静和之前相比, 简直就如同天堂一般。   许安也终于是从繁忙的工作之中抽出了身来,也有了时间可以休息,不需要在终日埋在案牍之中。   春风吹过,在太液池之上吹起了千万道的波纹。   只是这怡人的景色和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却是没有能够让许安紧锁的眉宇舒展开来。   自今年初始到现在, 一共就下过一场小雨,然后天气便是一直都晴天,这几日天空之上甚至连白云都消失一空, 刺目的太阳光就这样直接照射在了大地之上。   金乌高悬于天际,所放出的光芒让人根本不能直视,就是在凉亭之下,看着被太阳暴晒的地面,都让人难以睁开双眼。   许安站起了身来,双手撑靠在栏杆之上,俯瞰着亭台之下的水面。   他注意道了太液池的池水水位下降了不少,这一发现更是让其心中感到有些忧心。   已经确定了三辅地区有蝗灾正在孕育, 而现在这样的天气无疑是预兆着旱灾将到。   曾经的记忆有些消退, 许安已经淡忘了很多的事情,他只记得原本的时空并没有初平五年(194年), 这一年汉庭改元为兴平元年, 其余的事情都忘却了很多。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接下来的数年时间好像并不太平, 也并不安宁。   虽然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但是临到关头, 灾荒降至, 许安心中还有些忐忑。   未知的事务总是最能够让人感到恐惧的,许安没有办法预测这场灾难能够影响多久, 能够波及多广,能够造成怎么样的破坏。   尽人事, 安天命,似乎是如今许安唯一能做的事情。   事情超出了掌控,让许安本能的感到不安。   “明公在想什么?”   就在许安陷入沉思的时候,有人出言打断了他的思绪。   许安这时才回过神,不知道什么时候阎忠已经是坐在了他的对面。   “阎公近日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王异站起了身来,向着阎忠行了一礼,问候道。   阎忠和许安的关系亦师亦友,而阎家也和他们王家交好,王异对于阎忠向来都是比较尊敬。   “这长安的气候倒是比凉州要好许多, 太液池的风光也比冀县府衙的风光要好得多,平日里华院首还为我熬制药膳, 气色怎么可能不好,而且这些时日我也在练习五禽戏。”   华佗现在是两院的院长,虽然被称之为院长, 但是平常大家称呼,还是习惯以院首称呼。   阎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对王异说道。   “我记得华院首给你配备了一些安胎静神的药物, 可不要嫌弃汤药味重难闻。”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这些日子一直在服用,多谢阎公挂念。”   王异微微垂首,应诺道。   这些时日,除去了开国大典之事,最让明庭上下欢呼雀跃的消息,便是王异在开国大典之后不久,便被确诊怀孕的消息。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汉朝以孝而治天下,其观念在民间根深蒂固。   而华夏的宗族观念一直都存在,影响也极为深远。   一方势力,一国之君若是没有子嗣,其麾下的将校、朝中的百官其实都难以安心。   许安如今虽然春秋鼎盛, 太平道如日中天, 没有太值得让人忧心的地方, 因此众人心中虽然有些担忧,但是也没有人将事情摆在明面之上言说。   不过现如今王异确认怀孕, 这一消息传出,也是让众人都感到了些许的放松。   许安紧蹙的眉宇舒展了些许,他重新坐了下来,握住了王异的手。   “阎公可注意到最近天气的反常。”   许安的问题,让阎忠也是皱起了眉毛,他本来没有在意,但是细细回想了一下,确实感到最近的天气有些反常。   几乎是一瞬之间,阎忠便是明白了许安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太液池的水面,又向着岸边看了一眼,脸色也是有些凝重了起来。   “这些日子,我都在太平观和太医院两地,没有怎么来太液池,也没有怎么关注天气。”   “现在明公一提,确实是有些反常,这太液池的池水水线下降的有些不对劲。”   “蝗灾、旱灾同时出现的可能性并不小……”   “如今刚刚开国,灾荒连绵,恐怕……”   阎忠脸色凝重,刚刚开国,便要同时遭逢旱灾和蝗灾,这并不是什么吉兆啊。   许安的眉头重新皱了起来。   自董仲舒提出了天人感应之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得儒家彻底的占据主流。   自此,一旦出现灾荒,便会认为要么是天子的过失,要么便是大臣的过失,总有人需要站出来承担,很多三公都是因为天灾而不得不引咎辞职。   汉时迷信鬼神,相信天人感应一说,若是处理不当……   等到灾荒到来之后,魑魅、绣衣使者在各地散播流言,太平道恐怕会就此失去民心。   东汉末年频繁的更换三公,和连年的天灾也离开关系。   因此东汉末年献帝时期三公职位更换的频繁程度,甚至和明末崇祯更换内阁大臣一样频繁。   ……   初平五年(194年),四月二十日。   三月时还下了几场小雨,但是进入了四月之后,天气却是越发的诡异和反常,不见一滴雨水,甚至没有任何下雨的迹象。   甘亭。   田地的中央,梁平撑着锄头,抬头看着远方。   他拿起放在脖颈处的麻布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显得有些忧心仲仲。   这些天来水渠中的水流越发的变得纤细了起来,这几日为了给田地之中的庄稼浇灌,都已经是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   也辛亏是有之前太平道兴修的水利,好像是叫做什么翻车的东西,可以从河中取水,不然恐怕取水的辛苦和困难程度还要增加几倍。   汉庭走了,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豪强世家也全部都已经销声匿迹。   自从黄巾军到来之后,他们获得了耕地,有了农具,黄巾军还给他们修缮了道路,还有修建了不少的奇怪的水利工程,那些水利工程为他们省下了不少的气力。   需要缴纳的税赋比起往日来说要少了许多,终于能有喘息的机会了,去年一年家中终于是攒下了一点余钱和余粮。   今年要是再努力些,也能攒到足够的钱去县城给妻子买上一身新衣。   想起妻子,梁平的脸上也不由的浮现起了一丝笑意,只是笑容转瞬即逝最后还是消散在了梁平的脸上。   结婚已经有三载的时间,但是三年以来,他的妻子都是跟着他在受苦挨冻,甚至连一身新衣都没有置换。   甚至在前年官府征募税收之时,还是典当了妻子的嫁妆才勉强缴纳了税赋,不至于被官府惩戒。   梁平叹了一口气,将锄头抗在了肩上,太阳逐渐西斜,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今天的田地也已经得到了灌溉。   田地里,其他的人也已经开始在收拾着农具了。   妻子已经先一步回家去做饭,不远处的聚落之中已经是炊烟袅袅。   梁平从作物的间隙之中小心的走上了田埂。   今年的天气反常,整个三月就下了几场小雨,四月一滴雨水都没有落下,溪水的水位明显下降了许多,屯所之中的人已经开始在囤积饮水了。   关中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旱情了,但是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旱灾,就算是年岁尚轻的人也听过老一辈人说过的。   而且去年的接连发生的怪事,也让不得不担忧。   去年正月的时候天狗食月。   明明晴空万里,但是却有雷声大作。   听游方的医者说,在扶风的时候连续挂着莫名的大风。   最严重的事情还是去年连续两次地龙翻身,地动山摇,甚至有些房屋都振倒,索性没有人因此受伤,但是这些事情如同阴霾一样压在众人的心上,让众人皆是揣揣不安。   似乎自从太平道来到之后,这关中之地便时不时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聚落之中,一直以来都流传着一些传闻,说是太平道连年征战惹的天怒人怨,上天这才降下了惩戒以为示警。   梁平回忆着去年发生的事情,内心也不由的沉重了起来,心中不由的也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虽然太平道入主了关中,没有了那些繁重苛捐杂税,也不需要征发徭役。   但是……   “铛————”   一声钟响从聚落之中传来,还在田地之间劳作的众人皆是脸色一变,纷纷看向聚落的方向。   聚落之中若是响起钟声便代表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或者是有紧急的情况发生。   上一次钟声响起是因为太平道将要在长安举办开国大典。   但是这一次的钟声响起,众人的心中都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梁平匆匆收拾了一下农具和包袱,便跟随着其他的农户一起向着聚落之中走去。   一路急行,当走到聚落房舍之外的时候,此时聚落正中央的广场之上已经站满了人,整个屯所的人似乎被集中了起来。   屯所的典农官手执着一个用铁皮制成的扩音喇叭似乎正在说些什么,但是相去甚远,听不太清楚。   在典农官的旁边,十余名头戴着黄巾,手持着长枪军卒守卫在高台的四周,而在他们的旁边,还有数名骑乘在战马之上同样头戴着黄巾的军卒。   屯所之中倒是有牛,但是却并没有战马,梁平记得很清楚。   这些骑士肯定都是从外地赶来的,而且梁平还注意到了,在广场的另一面,有大概三十余名骑兵,还有几辆怪模怪样的马车。   那马车似乎被叫做四轮马车,此前梁平在官道之上倒是看到过那样的马车。   梁平跟随着人流,汇入了聚落中央的广场,也终于听清楚了典农官在说些什么。   那些骑乘着战马而来的黄巾军骑兵是从长安远道而来,他们这一次运来了大量的水缸免费发放给他们,这些水缸可以用来储存净水。   又叮嘱了一些注意的事项之后,典农官也离开了高台,一名身穿着道袍的黄巾军符祝随后从其手中接过了扩音器后登上了高台。   他的出现,自然是再度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我是鄠[hù]县太平道的符祝,我叫汤良,诸位想必也已经发现了近些时日,天气的反常,多日未有降雨。”   一石激起千层浪,汤良的话音落下,广场之上嘈杂声四起。   “诸位,诸位!”   高台之上,汤良高举着扩音器,提高了声音,压下了众人的议论声。   “汉室定鼎华夏近四百余年,早已是根深蒂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然而苍天之爪牙还在顽抗,我等已经在关中地带发现了旱魃的踪迹。”   “旱魃!”   原本刚刚平静下来的广场,再度喧嚣了起来,场面濒临失控…… 第七百四十一章 焦金流石、蝉喘雷干   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一名旱母。   旱魃其实不过只是传说的精怪,实际上根本没有此类的精怪。   许安如今是太平道的道主,都不会什么所谓的仙法道术,《太平经》之中确实有所谓的“炼气术”,但是这个炼气术许安也试过,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玄妙的东西,只是和五禽戏功效类似,有一些强身健体的用处。   太行山之中在志怪之中从来都是山精妖怪的聚集地所在,但是许安在太行山中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却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   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仙法道术,也没有什么内功气劲。   吕布、张辽等人武力超群,都是在堂堂正正的战阵之上搏杀,靠的是苦练而来的武艺和超于常人的身体素质,还有一直以来的经验。   他们也会受伤,也会力竭,所以冲锋陷阵,都是身披着坚甲,带领着亲卫。   这个时候,除去极少部分的人之外,大多的人都相信有鬼神的存在。   董仲舒提出了天人感应更是加重了其中的关联。   灾荒出现,必定是朝廷无德, 有兼任窃据朝廷, 甚至因为君主的原因。   《礼记·中庸》:“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 必有妖孽。”   如今刚刚开国,便接连遭逢旱灾和蝗灾,这无疑是对于如今太平道的一个沉重打击。   若不处理,这无疑便会成为太平道失去了天命了预兆。   对于这样的情况, 许安早有预料, 但是开国之事肯定也是不能延期,否则在法理之上,他没有办法维持如此大的疆域,使得外国臣服, 国内安定。   明知山有虎, 偏向虎山行。   许安并非是毫无准备,既然这个时代的人相信鬼神,那么便需要用鬼神之说来解决灾荒之事。   解释什么是所谓自然灾害, 并不会有多少人会去相信。   古时认为旱灾乃是旱魃引起,而蝗灾则是“天毒降灾荒”。   正因君王失德、官员贪腐上天才会降下灾荒以为示警。   因此,许安利用自己太平道道主的身份传出了谕令。   苍天身死,但其爪牙犹存,他们在人间放出精怪,以为祸乱,为得便是想要离散人心,妄图兴复。   关中之地已经发现了旱魃和螽妖的踪迹, 太平道的道师、符祝正在各地搜寻踪迹诛杀妖孽。   同时还广泛征募信息, 若是有人发现旱魃和螽妖的踪迹并上报各地太平道的道观可以获得奖赏。   广场之上,沸沸扬扬, 人群之中众人皆是面色惊恐。   旱魃和螽妖, 都是神话志怪里面的妖魔。   旱魃现世,赤地千里, 所见之国大旱, 旱情一至, 不仅是田地的庄稼得不到水分, 就是人畜都没有水饮用。   人若只是不吃饭,还能够坚持一段时日, 但是若是没有了饮水,却是根本没有办法坚持下去。   “咻——————”   一声尖锐的哨音陡然响起, 广场之上原本骚动的人群皆是为之一滞。   “大顺天地,不失铢分,立致太平,瑞应并兴!”   “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我大明奉天承运而立,些许精怪鬼魅就算能够作乱一时,但是又如何能够逍遥万世?”   高台之上,身穿着土黄色道袍的汤良义正言辞, 慨声喊道。   “我太平道的道师已经在搜寻旱魃和螽妖的踪迹,灾情很快便会过去。”   “我们也绝对不会放任灾情蔓延, 这一次我们到来这里,就是为了帮助各位。”   “这是第一批物资,接下来的时间只要旱情还在持续, 援助也不会停止,请诸位放心。”   四轮马车上捆绑的麻布被掀开,露出了里面的物品。   梁平踮起脚, 看向高台之后,那一辆又一辆的四轮马车之上,放满了陶罐。   “河水并没有枯萎,这些是储水的陶罐,诸位可以暂时多储存清水,以备不时。”   “稍后我太平道的道师会在屯所境内勘测土地挖掘深井,届时还希望大家配合,挖掘了深井,起码能够保证还有饮水可用。”   “田地作物难保,诸位没有农活,去帮助掘井,就去修缮道路, 去修建储水窖, 不然若是因为道路问题, 运水运粮的马车难以行驶耽误了时间, 最终吃亏的还是大家。”   汤良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 这不是他来过的第一个聚落, 连日的奔波让他不仅风尘仆仆,不断的喊话也让他的声音几乎变了一个音色。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黄天并非自然生成,而是因受万民之请所以凝聚,正因天下万民之心愿,而降临世间。”   “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同胞!”   “请各位相信我们,相信我们太平道,相信我们黄巾军,相信我们的国家!”   望着站在高台之上的汤良,望着那高台之上飘扬着的土黄色旌旗,还有高台周围那一名又一名在风中飘扬着的黄色巾带。   广场之上的众人都沉默了起来。   “我们的国家……”   梁平的心脏猛跳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突然感觉他原本熟悉的那个世界正在慢慢的改变。   国家……朝廷……官府……   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官府是每到时间便会来收税的人,朝廷好像是官府的上级,至于国家……   他知道,天子姓刘,国号为汉,他们国家就叫做“汉”。   从古到今,祖祖辈辈,都是汉天子在统治着这一方天地,这个世界。   汉天子是天下的主人。   天下是汉天子的天下,天下是豪强世家的天下,而不是他们这些卑微犹如尘埃,贩夫走卒,农人兵丁的天下。   但是那站在高台之上的符祝却说的是“我们的国家”……   前段时间,那些头裹着黄巾的人走入了聚落,那些自称为鹰狼卫的缇骑抓捕了一些人,将聚落之中的人都聚集了起来。   聚落之中的田地的有八成都是鄠县李氏的田地,李家是鄠县的大家,据说有良田千顷,仆僮无数.   梁平对于鄠县李氏并不了解,但是他之前确实是鄠县李氏的佃农,鄠县李氏在他们这里有一家分支,这里的土地大部分都是属于他们。   那些鹰狼卫的缇骑在聚落的中央举办了一场大会,名叫“公审大会”。   那些军卒、缇骑押解着昔日那些高高在上的鄠县李氏族人还有管事走到了台前,一条一条的宣读着他们的罪状,并且宣读法令,交代他们将会收到何种惩罚。   那些鹰狼卫的缇骑最终将决定的权力被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梁平至今都还记得当初公审之时的景象,所有人的都举起了手,举起了右臂。   左臂代表着赦免,右臂代表着惩戒,没有人为鄠县李氏的人举起左臂。   丰年之时,压低粮价,极尽压榨。   灾年之时,囤积粮食,增长租税,甚至被迫无奈卖儿卖女,卖田卖地。   之所以八成的田地都成为了李氏的田地,多是因为灾年不得不贱卖田地。   丰年却当歉年过,年年如此,岁岁如此。   鄠县李氏最终被判决没收所有的田地,林场,抄没家产,其主家、旁支有数十人人头落地,很多人都被判劳动改造收押入监。   而他们也获得田地,虽说这些田地名义上的太平道的田地,太平道也派来的典农官管理,重新划定了区域。   但是太平道只收取少许的田税,他们可以根据家中的人口来领取耕地,没有农具,太平道会为其提供农具,没有耕牛,也可以在太平道内租借耕牛。   本来太平道收取的田税是四成,但是说是休民养息,因为连年的战乱体恤乡民,所以将税收降到了三成。   去年虽然也不太平,过的也很艰难,但是梁平确实是实实在的攒下了不少的余粮。   过年之时家中也终于是见了荤腥,不再是只有素菜、粥饭。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心中又重新的泛起了希望,也对那些头裹着黄巾的军队多了一些好感。   管理聚落的典农官并没有欺压他们,驻守屯所的军卒甚至偶尔还会帮助他们的忙。   甘亭的周围原来有一股流匪约有数十人,这些年来不时会来劫掠一番。   公审大会不久之后,据说那伙流匪已经被剿灭,其匪首更是被斩首示众。   而后直到如今,再没有任何的贼匪踪迹出现在聚落的附近,安全比起之前多的并不止是一星半点。   正是因为太平道一直以来的行为,使得众人愿意相信,所以原本骚动的人群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众人有序的上前在黄巾军的引领之下,领取了陶罐。   陶罐有半人高,倒是能储存不少的水,这样的陶罐在集市上售卖也能换取不少的铜钱。   典农官在这个时候走来,开始宣讲需要注意的事项。   黄巾军的车队也重新活动了起来,发放完了陶罐,他们还要赶往下个地方。   受旱情影响的并非只有这一地,整个中州几乎都是遭灾的地区。   ……   梁平坐在门口,看着院外刺目的阳光。   大旱已经持续了近一月的时间,自四月开始到如今的五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一滴雨水都没有从天上落下。   聚落外的溪水水位已经下降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步,每天打水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所幸此前太平道的车队送来的陶罐,提前让他们储水,短时间之内人畜还能有一口水喝。   新挖的深井之中也还有一些井水产出,储水窖也修建了一方,如今里面还有不少的饮水。   只是这只能是保障人的饮水,却没有办法灌溉田地。   梁平没有出门前往田地,田地里种下的庄稼早已经枯萎。   刚到了五月,但是气温却已经攀升到了一个难熬的地步。   焦金流石、蝉喘雷干。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焦黄,入目之处难见绿荫。   坐在房舍之中,没有收到阳光的直射,但是饶是如此,梁平都感到酷暑难耐。   炎热使得梁平的头脑慢慢的模糊了起来,让他感到昏昏沉沉,想要入睡。   就在这时一阵凉风袭来,驱散了梁平身上的热意,也让他的脑海稍微清明了一些。   梁平支起身来,看向凉风传来的方向。   凉风并非是从屋外传来,而是自己的妻子在拿着葵扇再给他扇风。   女人拿起手中的麻布,给梁平拭去了额头的细汗。   “睡一会吧,现在也没办法出门,等到晚些太阳落了山,我们再去打一些水。”   梁平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家里的粮食还够吗?”   “省着点吃的话,还能吃上三四个月的时间,放心吧。”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些笑容,去年存下了不少的余粮,并不是太缺吃的。   去年,各家基本都存下了不少的余粮,这也是为什么到目前为止屯所都还处于稳定的原因。   “铛————”   “铛————”   “铛————”   钟声再度响起,梁平也站起了身来。   “这是……”   一旁他的妻子也是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难道是朝廷的车队来了?”   梁平心中疑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戴上头巾,我们出去看看。”   梁平拿起了挂在墙上的两块麻布,将其中一块交到了自己的妻子的手中。   天气炎热,戴着头巾遮住头部的头发,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止晒伤,太热的情况出现。   很快两人一起走出了房舍,聚落之中的其他的人也是纷纷走出了房舍。   钟声响起证明有要紧的事情。   梁平猜的并没有错,走到广场之上,他们再一次看到那些熟悉的四轮马车。   那些头裹着黄巾的军卒出现使得众人心中一片心安。   这是从未有过事情,往日里无论是盗匪还是军卒,只要那些人手中握着兵刃,他们都会感到恐惧,但是唯独见到这些头戴着黄巾的军卒却只是感到亲近。   上一次的车队送来储水的陶罐,前来修建水井和储水窖。   这一次的车队送来了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被送到屯田所的仓库之中。   随着粮食的送入,屯所之中紧张的情绪也得到了舒缓。   自古以来,他们都是靠天吃饭,赖地穿衣。   梁平看着眼前景象,想起了十年之前的那一场灾荒……   光和七年,天下大旱,颗粒无收,但是千盼万盼,迫不得已,他们只能是背井离乡。   那时他还年少,跟着自己的父母前往县城逃亡。   但是抵达了县城,他们没有盼来赈灾的粮款,而是收到了加税加赋的告示……   他的父母死在了灾年,他的长兄也死在了灾年,只有他和他的小妹最后活了下来。   梁平的眼前有些模糊,眼前浮现的雾气,遮挡了他的视线。   旱灾还只是初期,他们家中的余粮尚未吃完,但是赈灾的粮食便已经运到。   那些头裹着黄巾的人没有食言,他们确实再次回到了这里。   那些头裹着黄巾的人,自称为了黄巾军的人。   他们顶着烈日,冒着酷暑,满载着粮食,再次回到了他们的聚落。 第七百四十二章 地龙翻身   初平五年(194年),六月丁丑。   中州,长安城。   长安城城内的街道之上行人稀少,几乎不见人烟。   旱情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的事情,越发的严重了起来。   甚至是连渭河这种大河的水位都下落严重,长安位处渭河流域,也不可避免的收到了影响。   如今的水量根本不可能灌溉田地, 人畜饮用甚至都已经是颇为勉强。   在中州各地很多小聚落依靠的溪水河流甚至已经枯萎,当地的居民不得不开始转移到大一些的亭乡之中。   许安很早便已经开始着手赈灾的准备,各地在五月之后都相继宣告进入了军管,其管理权被许安攥在了手中。   各地的警察部队都被紧急召集维持城镇的治安,周遭的四轮马车商队和后勤部队也有条不紊的开始向着受灾地区运送各种物资。   军队也全都调动了起来,进入了战备的状态。   灾荒来临之后, 生产遭到了破坏, 百姓失去了产出, 这种时刻最容易使人铤而走险,进而产生盗贼,滋生匪寇。   调动警察部队和军队,便是要将其扼杀于萌芽之中。   两月没有降雨使得长安城内的气候干燥无比,空气炎热无比。   烈日似火,偌大的长安城犹如蒸笼一般。   行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之上,迎面的风似热浪扑来。   空气之中弥漫的热浪,让人几乎难以喘息。   虽然已经实行了军管,但是街道之上并没有巡逻的兵丁,只有在各城区林立的瞭望塔上能够看到执勤的兵丁。   这么炎热的天气,在烈日下巡逻不消一时半刻恐怕便会有人中暑晕倒。   许安站在永宁阁内的庭院之中,举手遮着眼睛,抬眼看着庭院外的天空。   与之前一样, 仍旧是万里晴空,只有寥寥几朵白云飘扬在天上, 完全没有丝毫的降雨迹象。   “各地受灾情况如何了。”   许安没有回头,沉声问道。   在他的身后, 许攸正站在长廊的下方。   永宁阁的永和阁由一条长廊连同,许攸正是从永和阁赶来。   “中州四郡,弘农郡暂时收到旱情的影响较小,河东郡就在北方,情况已经控制。”   “主要受旱灾影响的是应天郡、左冯翊、右扶风,三辅地区最灾最终,各地许多的溪流已经断流,我军正在接引灾民前往各军屯所集中。”   许攸谈起受灾的情况,面色有些凝重。   “近日在三辅地区出现了不少流寇盗匪的,我军剿灭了部分,发现其中一些流寇盗匪之中有绣衣使者和魑魅的踪迹,鹰狼卫和六扇门正在追查其余的流寇盗匪的踪迹,骁骑营已经分散开来,随时准备配合剿匪。”   许安眼神微凝,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许安还是有些头疼。   绣衣使者和魑魅的介入使得中州的局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了。   如同许安所料的那样,绣衣使者和魑魅不仅鼓动了一部分的人成为了盗贼匪寇,还在各地散播谣言,言称许安失得,假借天命,太平道欺世盗名,之所以有旱灾的产生就是因为太平道的原因,是他们带来了灾荒,不然为什么太平道刚刚开国,便会降下如此多的灾祸。   汉室终究是统治了天下近四百载,其影响深入人心,虽然太平道有所应对,但是还有一部分的百姓相信绣衣使者和魑魅传播的流言。   “徐晃将军已经领兵前往右扶风救灾,五日之内应该就能传来右扶风的确切消息。”   “长安城,还有三辅各地的谷价没有上涨太多,各地粮仓的粮食输入之后,谷价还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各地民众的情绪稳定,没有城邑发生骚动。”   “各地的赈灾事务都已经开展,请明公放心。”   太平道早有准备,许安命令在各地修建了粮仓,并在去年就已经开始囤积大量的粮食。   这一次旱情到来,一开始谷价确实有所上涨,但是随着太平道储备的粮食大量流入市场,物价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旱情刚一开始,许安便明发诏书,确定了粮食的最高价格出售价格,并不允许任何商贾囤货,一经发现以叛国罪论处,抄家判刑。   本来因为皇甫嵩、王允南逃大部分势力强大的豪强世家,商贾就已经是离开了中州。   中州留下来的商贾都是一些中小型的商人,如果说他们之前还有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但随后见在开国大典见过了太平道的威势,这一次他们根本不敢违抗许安的诏令,而是乖乖的配合太平道派遣而来的官吏出售粮食。   毕竟现在各大城市都已经实行了军管,鹰狼卫的缇骑只要找到了其恶意囤积之类的证据,当场便能将其拿下。   “辛苦了。”   许安的目光从天空之上移开。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高温难耐、暑气灼人,正是疫病容易滋生之时,将各地的医师都集中起来,统一管理,若是发现中暑、疾病一定要及时医治,不得怠慢。”   连续两月的高温和酷暑,已经是让大部分的庄稼都已经死亡,树枯叶萎,甚至连地上的青草都已经泛着焦黄的颜色。   “将储备的木材也发放一些出去,告诉所有人,所有的食物和饮水都一定要煮熟,煮沸之后才能食用。”   “疫病藏于生水之中,藏于生食之中,一定要注意预防,防治疫病之事全权交给华佗,之前漳水疫病流行的时候,他做的很好,我相信这一次,他也能做好。”   “天气炎热,殿阁之中炎热难耐我都知道,这几天多从地窖之中再支取一些冰块用以降暑。”   许攸满头的汗珠和这些时日以来的工作,都被许安看在了眼里。   这些时日,各种各样的事务接踵而至,各地运送赈灾粮草的车队,城邑之中维持治安的警察,各种各样的事务堆积在永和阁的案桌之上。   贾诩已经离开了中州到了凉州,阎忠身体欠佳,在太液池修养,内阁首辅的职位其实只是挂名,更多的是因为阎忠此前的功绩。   杨尉、魏律、葛舟三人虽然都有能力,但是他们还欠缺大局观和经验,许安提他们进入内阁,实际上是为了能够权衡。   许攸虽然与其同为阁臣,但是实际上已经是在履行首辅之职了。   而且许攸作为中书府的府令,需要负担的事情便更是繁多。   “谢过明公。”   许攸心中微暖,应谢道。   许安拍了拍许攸的肩膀,郑重道   “蝗灾已经确定,后续的任务更为繁重,一定要注意休息,接下来的任务……”   一阵马嘶声陡然传来打断了许安后续的言语。   许安面色疑惑,看向徐鸿,永宁阁内一众负责守卫的腾骧卫军卒也是   “我去马厩看看。”   徐鸿当下会意,永宁阁旁马厩之中的战马都是精挑细选的名马,训练有素,不可能没有   后面的话许安没有说完,他突然感到胸腔一阵沉闷,紧着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有些恍惚。   许安感觉到身体所站立的地板似乎正在摇动,难以站稳身形。   视线之中他看到了身前许攸等人身形也都晃动,守卫在房舍之外的腾骧卫军卒也皆是面带惊恐之色。   一道低沉而又怪异声音在许安的耳畔响起,好似是某种洪荒前的猛兽在低声怒吼。   寒意蚀骨,许安只感觉通体落入了冰窖之中,手脚几乎不能。   让他的心中产生寒意的原因,是因为那声音的来源,那声音的来源不是从别处传来,而是从地底出传来……   视线所及,地动山摇,那是天地的伟力!   许安一手撑住身旁的柱子,勉强稳住了身形。   “所有人,都离开房舍,到空阔地方集合!”   短短的一瞬间,许安便已经恢复了理智,当即喝道。   “徐鸿!”   许安用手一指许攸,徐鸿立即便明白了许安的意思,他立即上前扶住了许攸,然后将其带向庭院。   不用许安再提醒,护卫在许安旁边的两名腾骧卫军卒已经是一左一右架住了许安,向着庭院空旷的地方快步走去。   短暂的混乱之后,长久的训练使得负责警卫工作的腾骧卫在这一时刻仍然坚守在岗位之上,有条不紊开始展开撤离的行动。   在地震还在持续的时候,他们冲入殿阁之中,将殿阁之中的官吏带往庭院。   人声嘈杂,地动山摇,锐响声此起彼伏。   许安被腾骧卫的军卒护在庭院最中央,最为远离殿阁的位置,其他的人都被腾骧卫的军卒所隔开,包括许攸在内,都离许安有相当的距离。   地震持续了多久,许安根本没有意思,等到终于平息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站到了庭院之中。   许安环顾着四周,他的耳中出现了轻微的耳鸣,胸腔发闷,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四周虽然不再晃动,但是他总有一种眼前的景物还在摇晃的错觉之中。   庭院之中,一众官吏接是面色入土,许攸面色惨白,但是好歹还保留着些许的理智,仍然维持着仪表。   但是腾骧卫的军卒却是没有人脸上露出惊慌之色,他们在战场之上从未恐惧过,这一次,在面对着地震这天地的伟力之时他们仍旧保留着勇气。   永宁阁的建筑并没有遭遇到什么损坏,只有几块瓦片被震落下来。   许安的目光快速的从建筑之上扫过,根据震感还有永宁阁的损坏程度许安很快判断出了地震的规模并不大。   不过许安也没有完全放松,应天府原来是皇宫,这里的殿阁用料自然是最好的用料,做工也是数一数二,其房屋结构绝对要比民房稳定的多。   长安城之中一些民居质量并不太好,有一些年久失修的旧宅,而因为长安城的扩建,现在的长安城中有大量正在修建之中的建筑,这些建筑很可能已经收到了波及。   “地龙翻身……这是地龙翻身……”   人群之中,有人面露畏惧,颤声说道。   他的言语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就是一众腾骧卫的军卒也是眼神之中出现了迟疑。   许安眼神微凝,他很清楚地震不过只是自然的现象罢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地龙翻身。   “苍天虽死,天命不在,但地下龙脉仍未断绝,汉室毕竟定鼎中原数百年时间。”   “眼下不过是我太平道的道师在截杀残存的龙脉引起的震动罢了,有什么可慌?!”   “我还在此处,有何可惧!”   许安的声音一瞬间便压下了所有的喧嚣,许安的威望使得他足以压下任何的疑惑。   一众腾骧卫的军卒眼神也是在一瞬之间便重新坚定了起来,他们相信许安的言语。   庭院之中的官员们也是恢复了些许的清明,不再如同之前那般慌张。   锐响声不断的在许安耳畔响起,许安虽然看不到外界的情况,但是他很清楚驻防在应天府的黄天使者和武卒已经反应了过来。   “子远,你去永和阁稳定应天府中的官员,务必以最短的时间稳定内城。”   “拟定诏书,立即传播四方,地动的原因是道政府的道师正在清理汉室残存的龙脉,进而引发了地动,地动很快便会结束,所有的百姓暂时留在原地,不要慌张,等候军队到来。”   许安龙行虎步,向着永宁阁旁的马厩处走去,同时有条不紊的下令道。   “徐鸿,召集所有腾骧卫,跟我前去外城!”   地震的规模并不大,所造成的破坏多半应该是在外城,外城鱼龙混杂,肯定存在着汉魏两庭的奸细,地震一起,恐怕多处会发生骚乱。   虽然已经实行了军管,但是这一次地动,必然会让各地的军队短暂的陷入混乱。   战马很快便被牵道许安的面前,许安只一下便跨上了战马。   “传令龚都,让他稳定内城,谨防可能出现的混乱。”   “再传令吕布,让他领骁骑营六曲入城,维稳治安。”   许安骑在战马之上,此时他已经策马行出了永宁阁外,应天府的宫殿阁宇被许安尽收眼底,应天府大体完好,并没有什么损坏。   “所有腾骧卫,随我出城。”   许安面色坚定,目视着南方,那里正是长安城外城的所在。   “打起旌旗,竖起纹章,务必让长安城一众百姓都清楚,我就和他们一样都在长安城中!” 第七百四十三章 告中州万民书   初平五年(194年)   六月,丁丑,长安地震。   塌陷房屋数十座,伤民三百余人,亡十七人。   戊寅,又震,无人伤亡。   乙酉晦, 日有食之,中州万民震恐,以为天降其怒。   六月下旬,三辅大蝗……   一只蝗虫的体积不过一指大小,轻而易举便能被人所捕杀。   但是当数以万计的蝗虫聚集在一起之时,却让它们几乎拥有了摧枯拉朽、毁灭一切之势,成为了无数人都恐惧的灾难——蝗灾!   飞蝗蔽空日无色,野老田中泪垂血。   上翳日月,下掩草木,遇其所落,弥望萧然。   飞蝗席卷过境之时,天空昏黄,几乎不见光亮,宛若末日降临一般。   中州三辅之地的旱情持续了两月之久,但是依靠着渭水,仍然还有不少的庄稼勉强活了下来。   这些作物撑过了旱灾,却是没有撑过紧接着到来的蝗灾……   铺天盖地的蝗虫如同黑风一般从大地之上席卷而过, 密密麻麻的蝗虫附着在庄稼叶草之上,附着在树木灌丛之中。   无数蝗虫疯狂地啃嚼着它们所能看到的任何的东西,田野里、树林间皆是急雨般的啃嚼声,慢坡的庄稼在转眼之间便消失一空, 草木牛马毛鬣皆尽。   旱蝗千里秋田净, 野秫萧萧八月天。   许安不是见过蝗虫,只是他从未有见过蝗灾,虽然心中已有准备,虽然也曾听闻过蝗灾之时的景象,但是当亲眼所见之时,心中却仍然生出了些许的恐惧,蝗灾的恐怖远超其想象。   那铺天盖地飞蝗从西方飞来之时,简直宛如天倾一般,无数的蝗虫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虫群。   铺天盖地,无边无际,几乎遮云蔽日。   而这还是此前许安下令在各地刨除蝗虫之卵而形成的规模,若是黄巾军不去前去除虫,只怕现在的规模还要大上一些。   蝗虫影响的不仅仅是那些田地之中的庄稼,甚至还影响了黄巾军的赈灾。   那些蝗虫飞掠而过,将一切能够啃食的东西尽皆啃食,甚至连一部分的运粮车队都遭遇了其袭击,其运载的粮食被啃噬一空。   数座粮仓也遭受了蝗虫的袭击,不过因为守卫粮仓的黄巾军众多,用火把和大网最终击杀了不少的蝗虫,最终还是保住了粮仓,只是损失还是不可避免。   应天郡,甘亭也遭受了蝗虫的袭击,遮天蔽日的蝗虫,使得原本就已经因为旱情影响而人心惶惶的甘亭更为雪上加霜。   朝阳初升,光明逐渐将黑暗驱散,   梁平躲在房舍里,从窗缝后偷偷的看着屋外,小心谨慎的观察房舍外的景象。   轻风吹来,一只破损的瓦罐被风力吹动,在略微有些不平的地面之上滚动了一下,发出了几声轻声。   轻风在屯所的房舍之间徘徊,从门窗的缝隙之中吹入了房舍之中。   风里满是腥气,有土腥、水腥,更多的还是那种令人作呕的虫腥味。   梁平心中越发的紧张了起来,他紧握着拳头,盯视着窗外。   “咻——————”   一声长哨打破了整个屯所的寂静。   梁平脸色微变,立即便锁好了窗户。   “等我出去之后,记得把门也都锁上,一定要关牢了。”   梁平关紧了门窗,想了一想,又拿了一些木枝将窗户留下的缝隙也完全塞住。   塞住之后,梁平看着房舍的地面,又去搬来来一块圆木,压在了墙边的地面之上。   那里是储存着粮食地方,除了他和妻子之外,没有任何的人知道那里还埋着东西。   梁平抬起手,擦去了头顶的汗珠,将葵扇递到了女人的手中。   “一定要关紧房门,如果那些螽虫再飞进了房里,一定不要害怕,别让那些螽虫把家里的东西弄坏了。”   女人点了点头,她虽然有些害怕,但是仍然是握紧了葵扇。   “咻——————”   哨音再响,梁平的脸色微变,他看了女人一眼之后,便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我晚些时候就回来。”   梁平握紧了拳头,缓缓推开了木门。   此时屯所的道路之上已经有不少的人走出了房舍,他们有的拿着砍柴的刀斧,有的拿着叉草的木叉纷纷向着屯所中央的广场走去。   梁平看了一眼道路上散落的蝗虫尸体,他停顿了一会,最终也汇入了人群之中,跟随着人流向着广场走去。   “二郎。”   身后有人叫了一声二郎,梁平转头循声望去。   “三伯。”   梁平看到叫他的人,脸色缓和了一些,恭敬的回了一声。   那人正是他的父亲的弟弟,他的父亲一家一共有五人,其中一人早夭,他的父亲排行第二,来人是他的三伯,也正是三伯养育着他长大,不然恐怕他和自己的小妹就饿死在了灾年。   “螽虫食粮,但是不食人。”   被称呼为三伯的中年男子走到了梁平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典农官已经说了,道师已经发现了螽妖在什么地方,现在正赶着过去,到我们这里来的就是普通的螽虫,伤不了人畜。”   “更何况太平道符祝也在这里,没什么好害怕的。”   梁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是他的动作明显的有些坚硬。   那铺天盖地的飞蝗,他亲眼见过,乌压压的一群,犹如一道黑风一般刮来,连续数月没有落下雨水,草木很多都已枯死,但是本来还能见到焦黄的草叶。   那黑风刮过之后,却是只有光秃秃的一片,只剩下了土黄色的泥土。   蝗虫组成的黑风不仅刮过了屯所外的田地,还冲入了屯所之中。   至今梁平都记得那黑风的恐怖,蝗虫群急掠而过,无数翅膀振动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汇入耳中,只觉得外面有千军万马一般。   无数的飞蝗掠过,不时便有飞蝗撞击在屋檐、墙壁之上,甚至有蝗虫在冲击门窗,很多的蝗虫甚至从门窗的缝隙之中冲入房舍之内。   正因为如此,所以屯所内外都布满了蝗虫的尸体。   很快,梁平等人便已经抵达了广场之上,广场之上已经聚集了上百来人。   典农官腰带环首刀站立于高台之上,一个巨大的火盆被放在广场的正中央,熊熊的大火正在燃烧。   一众黄巾军的军卒站立于火盆四周稍远一些的地方,他们的手中都执着没有点燃的火把。   “咻——————”   第三声哨音在梁平等人陆续到达广场之上响起,更多人也进入了广场。   人数点齐之后,站在高台的典农官也举起了手中的喇叭。   “螽妖不在此处,但是很快虫群就要过境,我们这里的粮食已经被啃食一空,但是这些螽虫也必须要去除,否则冲入了粮仓,屯所的粮食不保,车队无法通行,接下来的时间很难收到赈灾的粮食,必须要先除去虫群。”   典农官大声的呼喊着,重复着很久之前便已经说过的话。   梁平跟随着一名黄巾军军卒向着屯所的外围走去,他们的任务是去砍伐木材,然后将其堆积在屯所之外。   等到发现了飞蝗群之后,便立即点起大火,飞蝗群自然便会飞入火堆之中,据说这是太平道道师施展的法术,可以吸引飞蝗群自投罗网,尤其是在晚上点燃室,效果更加。   那些蝗虫飞入火堆,转瞬之间便被大火烤熟,跌落在地,发出臭肉的味道。   据那些黄巾军军卒说,蝗虫能吃,但是梁平并没有勇气去尝试。   听说那蝗虫吃入了肚中,只要螽妖不死,就能在肚子能够死而复生,把人的心肝脾肺肾全部吃掉。   太平道的道师还没有将螽妖诛杀,吃进肚子里面,只怕是会肠穿肚烂而死,现在还有些余粮,还能够吃饱饭,梁平自然也不会去吃那些看起来就恶心的螽虫。   数百人离开了屯所,除了留下了一些人拿着大网,还有火把在屯所的仓库周围保护外。   屯所其余的壮劳力基本上都出了屯所,四处找寻木材,预防飞蝗潮。   清晨出动,傍晚回来。   日落西山,屯所的外面也堆积起了大量的木垛。   屯所外,大量堆积的木垛被被落日的余晖镀上了一层金黄。   数百人一天的劳作还是有很大的作用。   所幸今天并没有出现飞蝗群的踪迹,白日还算是平静。   炊烟缓缓升起,各家各户都开始做起了晚饭。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屯所中央的钟声再度响起。   短哨音是召集屯所军卒,长哨音是召集屯所的青壮,钟声则是召集屯所之内所有的人。   梁平劳累了一天,此时已经是躺在了榻上休息,听到钟声他心中虽然疑惑,但是还是撑坐了起来。   这一个月来,他听到的钟声、哨音比其此前一年的时间还要多,还要频繁。   赶到广场之时,典农官已经是站在了高台之上。   典农官的右手下垂手执着铁质的扩音器,另一只手高举,似乎握着一张黄纸。   “就在下午,我们屯所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从长安送来的信。”   广场之上缓缓响起了喧哗声,众人看着典农官手中的黄纸不由的议论纷纷。   长安,他们知道长安。   那里似乎是如今太平道道主所在的地方,也就是京城。   听到来信,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在长安可并没有认识的人。   而且为什么送来了一封书信要特意将他们都召集起来。   “这封书信,是我太平道的道主,我大明的君王写给各位的一封信。”   典农官扯动了一旁挂在高台上的铜铃,铜铃发出了颇为刺耳的声音,也压下了众人的喧哗声。   “致中州受灾万民书……”   “自光和七年起至今初平五年,近十年间,兵荒马乱,灾害频繁,疫病流行,苛捐杂税越发繁多,安宁难寻……”   “……豪强世家高高在上,视我等为豚犬!”   典农官停顿了一下,语气明显加重了一些。   “官吏腐败横行,肆意欺凌我等,我等贫无立锥之地,终日劳作,却难以果腹……”   众人的眼神之中都带上了一丝莫名意味,梁平双拳微握,身旁的妻子向他靠拢了一些,握住了他的右手。   梁平同样握紧了妻子的手掌,自光和七年到初平三年,八年多时间,能够饱腹的日子寥寥无几,很多个日夜,他都是忍受着饥饿入睡。   “历经十年,血战百场,因为上百万人的流血牺牲换来了如今我等的太平日子,换来我等不需要再遭受欺凌,换来我等不需要再缴纳沉重的税赋……”   典农官的声音虽然沙哑,但仍然能够听出他的声音饱含愤怒,他的躯体都在颤抖。   梁平并不能和高台之上的那典农官共情,他不懂打仗,也不知道战争的情况,他只是一个普通农夫。   面朝黄土背朝天,他的见识并不多。   但是他明白一件事,他很清楚一件事。   昔日那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地主豪强被那些头裹着黄巾的人打倒,还了他们一个公道,让他們不再被其任意欺凌。   那些头裹着黄巾的人还给他发放了足够的田地去耕种,给他们租借耕牛。   没有收取什么苛捐杂税,也没有征发徭役。   反而是用钱雇佣他们修缮道路,修建水利。   那些水利工程,道路修好,修缮之后,到最后收益的也是他们,但是让他们去修建,不征发他们徭役,也不收他们的钱币,反而是还给他们还发放工钱。   民众的心中都有一杆秤,受限于眼界,他们或许看不到长久的利益,但是他们能够通过身边发生的改变知道到底谁对他们是真正的好。   一年的时间虽短,但是他们却是真真的切切攒下了粮食,每日不说饱腹,但是却不需要太过于忧心将来的日子,过的比以前要远好得多。   赈灾的粮草早早的便已经送达,那些头裹着黄巾的人没有忘记他们当初的诺言。   “旱魃为祸,螽妖肆虐,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需要团结一致,我们也必须团结一致。”   典农官沙哑的声音在广场之上回响,在众人的耳畔回荡。   “那些豪强世家想要再一次抢占那些本来应当是属于我们的田地!”   “那些豪强世家想要再一次将我们的钱财抢走,将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   “那些豪强世家想要再一次骑到了我们的头上!”   典农官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梁平的胸膛,敲击在广场之上一众民众的胸膛!   “你们愿意让那些豪强世家,再一次骑到了我们的头上,让他们得逞,让他们重新作威作福吗!”   高台之上,那典农官的质问声如同一柄利剑一般刺入了众人的心底。   不知道是谁,率先举起了手臂怒吼出声。   “不愿!”   紧接着,更多人举起了他们的手臂,愤怒的回应着广场高台之上的典农官。   “不愿!!”   高台之上的典农官,将手中的黄纸扔在了地上,高高的举起了左手,怒声吼道。   “我们必然能够渡过难关,我们必定能取得胜利!!!”   “那些豪强世家永远都没有办法,再次骑到了我们的头上!” 第七百四十四章 祸福相依、漠北鲜卑   旱情、地震、蝗灾。   太平道开国之初,便连遇灾祸。   然而无论是旱情还是地震和蝗灾都没有让太平道的声望降低多少,反而是因为太平道强而有力的赈灾,应对等手段,这些原本应当是负面的影响,在最后却是变成了正面的影响。   旱情、地震、蝗灾,三种灾害。   旱情和蝗灾, 在各地的报社以及符祝宣导下,中州大部分的百姓都认为是因为旱魃和螽妖,而旱魃和螽妖则是苍天的爪牙所放下凡间,妄图血祭凡人复活苍天。   而长安的地震则是因为太平道的道师斩断汉室龙脉而引发的震动,去年的地动也是一样,汉室根基毕竟有近四百年,虽然汉室天子失德,但是其龙脉还具备一定的生命力。   六月发生在长安的地震级数并不大,只是有些震感,并没有在长安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有少数的一些民居倒塌之外,长安内城的建筑还有太平观内的建筑都没有倒塌。   骁骑营进入城中,被许安迅速调集,趁火打劫者转瞬之间便被击杀,没有什么能瞒过外城区的瞭望塔,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敌得过驻扎在各城区的鹰狼卫缇骑。   灾荒之时出现了不少的流寇盗匪,很多是被汉魏两庭的特务机构, 绣衣使者和魑魅鼓动。   不过他們也只是在初期制作了些许的混乱, 但凡规模稍大一些的流寇皆是被许安部署在中州的骑军剿灭。   灾荒必然会引起动乱,必不缺乏趁火打劫者,所以出去拱卫京城的骁骑营骑军外, 许安很早就将上谷营的骑军调入了三辅地区作为应急部队。   规模稍小一些的流寇盗匪则是被交给了鹰狼卫和六扇门。   六扇门如今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比起曾经草创之时强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除去益州六扇门的分部刚刚建立之外,凉州、并州、中州三地六扇门都已经扎下了根来。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很多的游侠并非想要一辈子只作为游侠,许多的能人异士被六扇门征募入门。   鹰狼卫因为有了六扇门这一大助力,对于各地的掌控力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祸福相依,这一次的灾荒虽然给太平道带来了颇为沉重的经济打击,但是也使得汉魏两庭安插在中州内的大量的特务浮出了水面。   本来绣衣使者和魑魅在对抗鹰狼卫的过程之中就一直处于下风,这一次鹰狼卫顺藤摸瓜,将中州的绣衣使者和魑魅两处特务机构差点连根拔起。   现在中州的绣衣使者和魑魅两部已经是失去了大部分的职能,情报网被破坏、情报人员大量被捕入狱,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不知道分布在一些暗处,可以说没有三四年以上的经营,他们在中州被破坏了的情报网绝对无法恢复如初。   初平五年(194年),九月下旬。   旱情和蝗灾已经消退,进入九月之后,降雨总算变得正常了起来,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水位重新回涨到了一个安全的范围之内。   旱情虽然主要影响的是中州的三辅地区,应天郡、左冯翊、右扶风三郡,但是后来发生的蝗灾却是席卷整个中州四郡,原本还算安稳的弘农郡也被蝗灾所影响。   长安城、太液池。   许安端坐于首座,阎忠靠坐在右首的坐椅,许攸则是正襟危坐于左首的位置,身躯微微前倾,双手放在膝上,和阎忠面对而坐。   长期盘腿而坐,席地而坐这样的习惯对人身体有一些影响。   虽然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但是许安一直都没有习惯汉代的席地而坐,还是习惯坐高脚的坐椅。   上行下效,因为许安的影响,明庭内部的衙署也大多数习惯了这种高脚的坐椅,因此一些殿阁之中内部的装修都有了一定的改变。   太液池的陈设也是因此改进了一些,阎忠也被许安影响的习惯坐这样的椅子。   永宁阁、永和阁也因为许安的影响,而改变的陈设。   中州的灾情已经消退,现在各地已经重新恢复了生产。   考虑到中州的情况,许安在太液池,就来和阎忠商议后续的事务,许安准备再度免除中州两年的赋税,以休民养息。   中州受灾严重,若是来年再征募税赋税收不会太高,不如休民养息,收拢民心。   商议到一半的时候,许攸也到了太液池,要向许安禀报事务,这才出现了三人都出现在太液池的情况。   许攸微微低头,恭敬的向着许安做着汇报。   “中州各地已经趋于稳定,所有的流寇盗匪已经被全数剿灭,如今中州已经肃清,各地已经重新恢复了生产,前段时间粮价略有上涨,并州的粮食流入之后粮价已经重新降了下来。”   “此前我军南下益州军队耗费了不少的粮食,占据益州之后,又运送了不少的粮食进入益州,这一次的旱情、蝗灾过于严重,中州原来从并州运送而来的的储备粮基本已经耗空。”   “一应用度都已经写在了案卷之中,案卷已经整理完全,明公可以查看。”   许安此时已经展开了刚刚许攸呈递上来的案卷。   许攸处理内政的能力并不比其在军略之上的要差,这几年以来先是掌管内政司,而后升任布政使再到中书府的府令,内政的能力早已比起曾经在冀州刺史王芬麾下任幕僚之时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案卷之上所有的数据都记载的清清楚楚,条理清晰,一眼便可以明白表达的意思和收入支出。   “北地中部鲜卑与东部鲜卑战事暂时僵持,总体而言,还是东部鲜卑占据了上风,我军对于骞曼的支持可能要增加,光凭李德带领的度辽营难以维持平衡。”   处于动荡的并不只有汉地,北方的草原之上鲜卑两部的纷争已经持续了有七八年的时间。   在原本的时空当中,汉灵帝光和四年(公元181年),鲜卑部侵犯幽州与并州,檀石槐去世,其子和连继任首领。   和连不仅才干和能力不如檀石槐,而且贪财好色,后来在进攻北地时,被北地人射死。   和连死后,因为其子骞曼年少,所以鲜卑诸部推举魁头继任首领。   骞曼长大后,与魁头争国,魁头战败身死,鲜卑诸部因此离散。   魁头死后,其弟步度根继任。   如同原本的时空上一样,原本还是骞曼占据了上风,但是魁头因为袁绍的支持,却是没有走向败亡,反而是反败为胜占据了上风,几乎彻底压过了骞曼。   骞曼无奈之下只能是转而向当时占据了凉并的太平道,许安也因此有了介入北地的机会。   再后来骞曼受封太平道鲜卑归义侯,许安便有计划的向着鲜卑援助了太平道已经淘汰的武器,并派遣度辽将军李德率领度辽营的骑军援助中部鲜卑,同时派遣一些黄巾军的新兵在东中鲜卑的战场之上历练,将其作为黄巾军骑军的训练基地。   中部鲜卑也因为太平道的介入和有袁绍援助的东部鲜卑勉强不分上下,难分伯仲。   “袁绍……”   许安将手中的案卷放在了一旁,推开了案桌上的其他的物品,露出了放在最下方的漠北堪舆图。   东西两部的鲜卑大概是以雁门郡和代郡的边界为线,也就是并州和幽州的州界。   州界以西是中部鲜卑,由骞曼的控制范围,州界以东是东部鲜卑,由魁头控制的疆域。   袁绍虽然一直以来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对抗汉庭之上,但是他一刻都没有忘记北方的威胁。   “再从原南匈奴部再征募三千并州义从,武装之后让于夫罗统领,交给李德节制,暂时保持如今的局面。”   许攸的神色并没有放缓。   “对于漠北的情况还是需要明公早做打算。”   “漠北局势复杂,鲜卑两部分离已久,骞曼也知晓我军的意图,已经有了反应。”   如今漠北终究是距离他们太远了,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的战线十分漫长。   骞曼和魁头争位,在原本的时空线中能够击溃魁头带领的东部鲜卑,其也并非是什么庸主。   虽然太平道一直在压制,在控制,但是骞曼并不太愿意一直做提线的木偶   许安一直在尽力的维持着漠北的平衡,但是现在看起来这样危险平衡注定不会长久。   战局瞬息万变,如今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很可能会在一年之间分出胜负。   袁绍给许安出了一个难题,袁绍幕下的那些谋士并非是什么酒囊饭袋之辈。   许安皱着眉头,看着漠北的堪舆图,这是鹰狼卫绘制的疆域图,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的控制疆域犬牙交错,参次不齐。   许攸的话并非是危言耸听,漠北的局势太平道确实难以控制。   之所以袁绍花费大量的钱财甚至兵力援助东部鲜卑想要打赢这一场战,便是想要魁头击溃西部鲜卑之后能够南下进攻太平道的控制的并州和幽州地区。   袁绍也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他不想被太平道就这样困死在幽冀之地。   说实话,若是真让袁绍的计划成功,太平道依靠度辽营还有并州北部的南匈奴旧部能够勉强抵挡得统一的鲜卑诸部,但幽州两郡的上谷乌桓绝对没有办法单独挡住鲜卑部的进攻,恐怕上谷乌桓部将会丢掉所有的牧场,被迫退入幽州两郡。   而届时鲜卑与袁绍两面夹击幽州两郡,他们真的能有概率将幽州两郡重新夺取,当然这概率并不大,因为有长城的依托,还有关隘的阻碍,以及黄巾军的战力,还是能够守住幽州和并州两地。   但是袁绍的目的就是到这一步便已经达成了,太平道差的不是人才,差的不是军队,差的不是资源,太平道最差的是底蕴,是金钱。   当初的太平道输不起,也消耗不起,犹如走在钢丝上一般。   一旦拖入这样的持久战,那个时候许安只能将精锐部曲都调到北境保护边疆,而没有办法向外扩展,这边是袁绍的目的。   袁绍有着冀州豪强世家的支持,有着甄家这样几乎富可敌国的大家作为同盟,四世三公的家世背景,根本不害怕与任何人对拼底蕴。   青冀之地,人口稠密,沃野千里,畛畷无数,膏腴兼倍,这些都是袁绍的资本,袁绍的依仗。   “命吕布带领骁骑营北上,划中部鲜卑地域、五原、云中、雁门关外雁门郡区域为漠北军区,以吕布为漠北军区兵备道,主持漠北防务,维持中部鲜卑与东部鲜卑之平衡。”   “度辽营和并州义从也归于其节制,在特定的情况之下,允许他没有我的命令征调南匈奴旧部。”   “再传令刘石,让他整备上古乌桓部,还有两郡的骑军,随时注意漠北战况。”   提到两郡军区,许安也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被他派去两郡军区历练了很久,后来又进入讲武堂修习,讲武堂毕业之后,加入了太行军区,最后又一路辗转又回到了两郡军区。   真说起来,那人也算是他的弟子。   “郝昭现在应该还在两郡军区吧?”   现在许安都还记得,七年前还只有十四岁都还没有成年的郝昭挡在了队伍的前面,郑重其事的想要加入太平道中。   “郝昭现在在两郡军区担任居庸关的守将,此前我军退出洛阳之时,袁绍军对太行八陉发起进攻,其中便有进攻居庸关的军队,但是无果,在其军撤退之时,郝昭带领骑军突然出关,一举击溃了袁绍军,并阵斩其军主将,论功后暂授为校尉。”   许攸对郝昭并不陌生,毕竟郝昭是许攸第一个收的弟子,当然这个弟子其实是郝昭耍了一些小聪明,不过许安并没有否认,他自然也对郝昭留心了一些,现在许安问起,许攸自然是知道详情,将郝昭的情况详细说了出来。   “说起来,我这个便宜师傅倒是没有教导他什么东西,暂且让他先回长安城来,居庸关让刘石交给其他人来镇守。”   许安脸色稍微放缓了一些,再度开口道。   对于郝昭,他另外有一个更好的安排。   以前郝昭尚幼,不足以托付大任,但是现在郝昭已经成年,并展露出了其在军略上的才能,有着独当一面的潜质。 第七百四十五章 青州之役、太平遗孤   “既然……”   正说话间,房舍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许攸的言语。   木门被守卫在庭院内的卫士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件香色为底,同时绣着鹰狼两兽的衣袍。   走入房舍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鹰狼卫的指挥使刘辟。   不用通传,便可以直接进入许安所在地方的人也就只有刘辟了。   刘辟走入房舍之中, 看到阎忠和许攸两人之后,先是向阎忠行了一礼,随后绕过了桌椅快走到了许安的身旁,俯低了身子,将一封拆开的书信,还有一封未拆开的书信呈递到了许安的面前, 同时低声向着许安禀报着什么。   刘辟每说一句,许安的脸色也是放缓了一些, 但是随机又紧蹙了起来。   刘辟没有久留, 简单的禀报了几句之后,再向许安行了一礼,随后干净利落的走出了房舍。   黄巾军从许安在太行山之时便已经保持着优良的军纪,在如今的明廷,分别出到底是学堂出身还是军队出身最简单的办法,看起走路的神态。   不急不缓,步履稳重者多半是出身于学堂,而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者必然是军伍出身。   刘辟出身于军中,自然也带着这样的习惯。   许攸本来准备离开,但是看到刘辟进来之后便又重新坐了下去。   刘辟亲自来找寻许安,还是这种场合打断谈话, 那么证明这封情报应该颇为重要。   如今西域、北境、南疆局势还算稳定,都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乱子,就算是出了乱子, 那也绝对是极大的乱子,刘辟不会脸色如常, 那么唯一可能出现情况就是在东面,多半是中原的汉魏两庭出现什么变化。   所以许攸停留了下来,他虽然是中书府的府令,但是他并不甘于只是中书府的府令。   阎忠不可能永远是内阁的首辅,内阁的首辅最终将会有人来替代,而如今能够争取内阁首辅之位的人,只有他和贾诩两人,他要留在这里,等待下文,看是否能够初言献策。   许安再度拆开信封,许攸的猜想没有错。   确实是中原出现了变故。   旱情虽然只是波及了中州三辅地区,但是蝗灾却并不仅仅只是在中州肆虐。   今年三月之时,就在太平道建国之时,汉军在袁术、朱治两将的带领下誓师北伐,田丰也在此前临危受命接管了指挥权。   袁绍诏令蹋顿亲领乌桓骑八千南下驰援青州,又鞠义领先登营五千,路昭幽州骑四千南下驰援青州,并将麾下最为精锐的重骑兵“虎豹骑”也由蒋义渠带领派往了青州,有六百骑,全部交给田丰节制,魏庭几乎投入了血本。   田丰进入了青州之后,收拾了袁谭留下来的烂摊子,在各地整备城防,又重新收拢了军兵,并开始整训。   青州兵之中的老弱残兵多被裁汰,贬为了辅兵。留下的青州兵只有一万八千余人,其中有两千人是骑兵。   当初战败之后,逃得逃,散的散,臧霸收拢残兵以后,原本的三万大军,只余下了一万三千人。   田丰所能调动的总兵力,步卒只有三万六千人,骑军有一万四千六百人,合计有五万大军。   算上了辅兵、民夫、田丰以做疑兵之计,号称有十万大军驻守青州。   不过汉庭已经铁了心要打这一仗,就算真有十万大军,他们仍旧不会改变北伐的想法。   三月下旬,青州之役正式爆发。   汉军兵分两路,自东西两路同时向青州进军。   东路军,由荡寇将军朱治统领,领孙策、凌操、周泰、蒋钦等将,经由徐州琅琊国进攻青州的北海国,攻取青州东部。   共有军卒两万七千人,其中有五千人是精锐的丹阳兵,号称五万大军。   西路军,由前将军袁术统领,领曹操、刘备等将,经由兖州的济北国进攻青州的平原郡与济南国,攻取青州西部。   共有军卒三万六千人,刘备麾下的五千幽州骑也在西路军的序列之中,号称十万大军。   实际上汉军两路加起来只有六万三千人,但是却号称有十五万大军。   孙坚并没有参与北伐,而是屯兵于东郡濮阳,戒备洛阳地区和黄河北岸的魏军,防止魏军突然南下渡河。   从总体人数上来看,汉军军力占优,应当战力要更高,但是实则不然。   汉军的骑兵成建制的也只有刘备带领的五千幽州骑,而魏军却是拥有一万三千六百人的骑兵部队,其数量远超过了汉军的骑兵,甚至还有六百重装骑兵,这六百名重装骑兵可不是此前原先那些武库里面的轻型马甲,而是改良之后的重型马甲。   有了新式的骑具之后,重装骑兵可以装配的装备便越发的多了,而且战力攀升到了极高的程度。   袁绍一共武装了一千两百名重甲骑兵,在之前便将其编为了“虎豹骑”,由蒋义渠统领,毕竟蒋义渠此前有统领甲骑具装的经验。   不过汉军也并非没有优势,虽然汉军没有魏军那般财大气粗,但是汉军刚刚新胜,士气如虹,战意高昂,而且其猛将如云,骁将如雨,反观魏军,却是只有鞠义、路昭两将可以调动。   青州之役即将爆发前,公孙度就在许安的命令之下,下令全军撤回辽东,辽东有大量早已经修建好的海船,在不久之后就将营州留守的人全部运回了辽东。   随后得到了太平道钱帛支援的公孙度便开始依照计划向着朝鲜半岛扩张,因此营州如此又重新了回到了青州的势力范围之内。   青州之战双方几经起伏,汉军士气如虹。   东路汉军还是攻占了青州北海国的南部地带,西路汉军也攻入了济南国忠。   但是没有袁谭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指挥官,魏军的指挥官换成了田丰,两路军取得的战果也就止步于此了。   青州魏军在田丰的带领最终还是硬顶住了汉军的数波进攻,战局陷入僵持。   朱治想要扩大战果,继续进攻,指挥大军进攻平寿,想要一口气将北海国的中部也纳入囊中。   但是交战之中,田丰突然派出虎豹骑,同时分出骑军迂回包抄,差一点便将朱治带领的东路军全歼,最终孙策带领丹阳兵拼死力战,以伤亡过半的代价,这才稳住了军势,没有形成溃败。   随后朱治指挥东路汉军南撤到达了营陵城后,暂时也失去了进攻的能力。   西路汉军攻入济南国之后也不敢轻举妄动,北方的黄河还有不少的魏军,一旦他们太过于深入青州,后路可能会有被切断的危险,就此全军陷入青州之中,最后被魏军全灭。   而此时田丰也并没有多少的进攻能力。   青州兵虽然经历了整编,但是整编的时间并不久,守成有余,进攻却不足。   双方鏖战四月有余,青州局势在七月陷入了僵持,双方都没有办法,汉军总体而言虽然占据了上风,但是却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扩大战果。   原本汉庭上下都认为会是势如破竹的局面,但是现实却是重重打了他们一记耳光。   装备了新式骑具的骑军不仅使得骑军冲阵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也极大的提升了骑射的精准度,还有骑弓的射程。   乌桓的骑军还有魏军的骑军用骑射使得汉军东路军伤亡惨重,若没有孙策殿后,恐怕东路军此时已经全军覆灭。   而那些人马皆披重甲,犹如罐头一般的重装骑士更是刷新了众人的认知。   那些重装骑军可以轻而易举的凿穿数营军阵,简直就是如同摧枯拉朽一般。   朱治带领的东路汉军大多都是历战的精锐,但是面对着虎豹骑的冲锋,却是顷刻之间六阵连破,最终若不是孙策带领的丹阳兵挡住了重骑的冲锋,只怕是如今青州的局势已经逆转。   “虎豹骑……重骑兵……”   虽然早已经听过魏军中的虎豹骑,但是再次看到虎豹骑这三个字,许安还是觉得有些讽刺。   原本魏王应该是曹操,而虎豹骑也是曹操设立的,但是现在却是都变成了袁绍的头衔和军队。   而曹操现在虽然成为了兖州牧,但是原本那些属于他的将校、谋士基本上都到了其他的手中。   郭嘉、戏志才、荀彧等人到了刘宠那边,而许褚等人却是到了孙坚帐下。   五子良将原来是张辽、乐进、于禁、张郃、徐晃,但是现在张辽、徐晃到了太平道之中,张郃身死,乐进和于禁倒是跟着曹操。   但是许褚却是被孙坚拐走,连虎卫都没有了,倒是典韦还是归属在曹操的军中,如今好像也升任到了校尉。   被改变的时间线,曹操绝对是被薅羊毛的最多的一个。   而孙氏一门却是得到了一波史诗级的加强,刘备也加强了不少,起码比历史上连个根据地都没有要好得多。   青州战场本不应该会陷入了僵持,因为战事起后,孙坚能抽调一部分的兵力前往青州驰援。   但是蝗灾影响了兖州,甚至波及到了豫州之地,当然洛阳地区也自然没有避免。   因为蝗灾的影响,袁绍和孙坚两人都陷入了一个同样的局面的——缺粮。   魏庭缺粮并不严重,因为本来洛阳地区就没有多少人,而且其坐拥青冀富庶之地,又有冀州的豪强世家的支持。   但是汉庭这边却是陷入了僵局,因为连年的用兵,汉庭的粮食的储备几乎已经见底,这一次为了北伐青州,已经是筹集了数月的军粮,东拼西凑才凑出了北伐的物资。   但是这一次的蝗灾,直接摧毁了半个兖州、还有小半个豫州的田地,各地粮价飞涨,储备根本完全不够,只能勉强供养军队,根本无法赈济平民。   兖、豫两州大量的农民因此失去土地,不得已卖身为奴,宣告破产。   而汉庭对于这一切,却是束手无策,刘协对于这一局面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时刻,刘协虽然年幼,但是他也明白了一件事。   那些豪强世家和他似乎并非是真正的站在一起……   刘协如何想,许安并不在意。   平寿之战实在是太有参考的价值,原本许安还在考虑要不要去培养一支重装骑兵部队,但是这一次平寿之战,重骑兵露出了自己的峥嵘。   一支全副武装的重骑兵确实可以影响一场万人规模大战,可以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重骑兵的恐怖在平寿之战崭露无遗。   明廷现在需要编连一支新军,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重装骑兵。   只是想到需要编连新军,许安就有些头疼。   长安城外城的城防是地方守备军负责,内城的城防还是武卒和锐士充任。   武卒和锐士主要是对外作战,自然是不能长期充任禁军的职责,另设新军的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   “对了。”   许安眉毛微挑,展开了那封没有拆开的信件。   同时他也想起了很久之前让贾诩去督办的一支新军。   当时太平道只占据并州,势力并不大,当时的黄巾军的军中并没有军饷一说,因为财政无法负担,当然现在已经有了军饷。   那个时候参军之后可以为家庭减免一定的税收,以补贴家庭暂时失去男丁之后的一些损失,使其可以维持生计,军役也是一种义务。   那个时候巾军对于战死者的家庭也没有太多的抚恤。   所以贾诩谏言,认为可以仿效汉武帝设建章营骑,设一营招募阵亡军卒遗孤。   抚养军卒遗孤收为一营,不仅可以安抚军将之心,还可以稳定家属情绪,更可以多得一支强兵,一举三得,许安也应允了这一件事,并将其交给了贾诩督办。   太平卫于永汉元年(189年)的年底设立,实际上在初平元年(190年)正式成军。   如今距离太平卫设立,也已经有了五年的时间。   “太平卫如今在什么地方?”   许攸毕竟不是负责的人,但是许安还是试探性的问了许攸一句。   “太平卫原来一直在上党郡训练,但是自我军解放中州之外,太平卫的驻地便被移动到了长安城南。”   许攸虽没有负责军政一方,但是他对于长安城周边的军队却都是极为了解。   而且因为太平卫的特殊性,其后勤是由户部直接负责,而非是中军府下的军队后勤司,所以许攸对于太平卫的情况十分清楚。   “太平卫如今分为少年营、青年营,少年营有一千七百余人,青年营有两千三百余人,合计共有四千余人。”   “四千余人……”   许安双目微凝,这无疑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数字。   黄巾军征战多年,死在战阵之上的军卒数不胜数,太平观内的空白石碑早已经刻满,后面又打制了许多石碑,又重新开始了铭刻。   太平卫的青少年都是黄巾军烈士的遗孤,他们自然对于汉庭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让他们守卫内城,自然是可能杜绝掉有内奸的存在。   而且守卫长安城的内城,远离战场,也算是给了那些牺牲的黄巾军军卒一些交代。   许安双手放在案桌上,用手肘撑靠在其上,用手掌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   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平衡。   这一次的灾荒对于黄巾军的经济的打击实在是太过于沉重,而太平道如今征收的田税、助役钱,还有吵架得到了钱财,各地的金银铜矿只是勉强维持局面。   太平道如今的经济情况,已经是没有办法支撑起大规模的对外用兵了,所以只能维持中原和漠北脆弱的平衡。   许安看着手中的帛书,神色一瞬间复杂了起来。   沉默良久,许安才终于打破了宁静。   “转告吕布,让他领军北上之后,可以让中部鲜卑吃一些败仗,只要保证骞曼活着,中部鲜卑实力不遭受沉重的打击即可……”   许攸瞳孔微缩,他一瞬间有些好奇许安收到的那封帛书到底是来自那里。   黄巾军中传递信息从来都是使用“黄天纸”,鹰卫传递回来的消息也是用黄天纸来记录,但是许安手中拿的却是帛书。   莫非……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三郡乌桓、兵疲将乏   许安改变了原定的主意,如今明国在漠北的困局已经迎刃而解。   而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一封信件的到来。   这封信是从魏国传递而来,准确来说,是从幽州的三郡乌桓部中传递而来。   传递这封信来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三郡乌桓的统领,受魏庭赦封的乌桓归义候——蹋顿。   幽州共有十一郡, 其中代郡、上谷郡两郡在黄巾军之手,而乐浪郡、辽东郡、玄菟郡、辽东属国四处郡国在公孙度之手,其余五郡则是归属于魏庭。   公孙度接受了赦封,如今已经是明国的辽东巡抚,实际上明国已经掌握了幽州六郡之地。   只是归属于魏国的五郡却都是精华之地,涿郡郡、广阳郡、渔阳郡三郡人口稠密,民风彪悍、右北平、辽西两地汉民较少,三郡乌桓归附之后,袁绍便将三郡乌桓迁移到了此处,三郡乌桓的人口填补了这里的空缺。   袁绍援助漠北东部鲜卑和西部鲜卑之争,除了派遣己方的少部分骑军参战之外,还征招了一部分三郡乌桓的骑军参战,同时支援了一些淘汰的武器给与东部鲜卑,这才让东部鲜卑在王位之争取得了短暂的上风。   而这一上风在许安派遣上谷乌桓部、还有度辽营参战之后便被抵消,使得漠北的局势重新趋于了稳定。   骞曼和魁头两人能分别作为中部、东部两部鲜卑的统领自然不会是什么庸碌之辈,他们统领大军,割据一方,对峙而立,自然也有能力。   外部的干预只能干预一时绝对不可能干预一世,如今漠北的局势已经出现了失控的征兆。   但是这封从幽州三郡乌桓秘密送来的帛书却是给了许安一个重新掌控漠北的机会,所以许安才更改了自己此前下达的命令。   殿阁之中,除了许安自己外, 只有许攸和阎忠两人,许安自然也没有什么隐瞒的。   “这封信盖着鹰卫的千户、镇抚使的印章, 信息准确无误,落印为大魏乌桓归义侯,留款——蹋顿。”   许攸猛然抬头, 眼眸之中闪过了一抹惊色。   阎忠本来靠坐在坐椅上,正慢丝条理的喝着杯中的茶水,但是听到许安言语也是微微一滞,转头看向许安,眼神微凝。   两人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许攸毕竟是中书府的府令,本来就一直关注漠北的局势。   阎忠虽然一直在太液池休养,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理政了,但是偶尔也听到只言片语,对于天下大势的发展他心中一直都很明朗。   早在黄巾起义之时,他便已经看明白了以后的天下绝对不会安宁,也知晓皇甫嵩下场可能会不太好,所以劝皇甫嵩趁机称制反叛,但是后面皇甫嵩并没有答应他。   天下也果然如同阎忠预料的一般走向了动乱,并没有因为黄巾军的消亡而重新得到安宁。   太平道能走到近日,阎忠功不可没,没有阎忠为太平道出谋划策,指定方略,恐怕葵城之战都很难赢下。   “蹋顿在帛书上说他们三郡乌桓是因为受刘虞恩惠,尊敬刘虞,所以才选择了归附汉庭,但是后来公孙瓒杀死刘虞,为了替刘虞报仇,他们才和袁绍联盟,并且约定,击破公孙瓒统一幽州之后,便让刘虞之子刘和继任幽州牧一职,但是袁绍却是背信弃义,最终撕毁了协定,反而是让其子袁熙担任幽州牧一职。”   “袁熙对待他们犹如对待家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肆意打骂,三郡乌桓部众对其早已是心怀不满,而魏庭连年征发军卒,先是驰援东部鲜卑,这一次青州之役,又征调了差不多近万人的兵力南下。”   “三郡乌桓与上谷乌桓同出一脉,蹋顿请求作为附庸并入我大明,愿为我大明归义侯,等我军进攻幽州之时作为内应,里应外合一起收取幽州。”   阎忠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幽州的局势很早便已经定下,他也很清楚幽州的局势。   如今三郡乌桓分散于右北平郡和辽西郡两地,正好就在东部鲜卑的南方。   若是蹋顿真的愿意带领三郡乌桓归附,那么东部鲜卑就算是击败了中部鲜卑也无所谓了。   许安安排吕布北上,就算再如何的不济,情况再如何的恶化,中部鲜卑也能保留大概一半的战力。   而东部鲜卑占据的上风,将会因为三郡乌桓的参战荡然无存。   蹋顿可以带领三郡乌桓直插东部鲜卑的大后方腹地,使得东部鲜卑失去大量的人口和牛羊,首尾难以相顾。   这个时候,吕布便可以带领明军自西向东进攻东部鲜卑,而位于代郡、上谷郡的上谷乌桓在同时也可以向着东部鲜卑发起进攻。   三路齐攻,直接便可以将东部鲜卑分割成三部零散的部众,所以说如今漠北战场之上胜败已经不重要了。   蹋顿的归附,使得如今的明庭有了更多的选择。   既然能够得到一个虚弱的鲜卑更好控制的鲜卑,那么为什么冒着被反噬的风险,让那个不听话的骞曼领导一个实力强劲的鲜卑?   “这件事的可信度如何?”   阎忠并没有急躁,归附一事,可并不是一封书信就能认定的,还要综合各方面的考虑,才能断定是真归附,还是魏庭的计策。   许攸此时也是竖起了耳朵,看向许安,等待着许安的回复,他想问的问题和阎忠一样。   若是蹋顿真的归附,那么漠北的困局就此迎刃而解,他也终于能够睡一个好觉了。   漠北问题决绝,如今的明庭便将无任何的后顾之忧。   漠南安定,四州皆有险可守,三处军区固若金汤,兵强马壮,军精将勇,强秦之势早已经成就。   统一天下的概率将会再增两成。   只需要韬光养晦数年,北可集结精骑数万,义从无数席卷整个冀幽之地。   南可顺江而下,两路并进攻取荆州,尽取荆楚之地。   天下可定也!   “幽州的鹰卫已经查明,袁熙作为幽州牧,对待三郡乌桓确实是犹如家奴一般,甚至有时候出现幽州兵骚扰三郡乌桓部驻地之事。”   “自初平二年(191年)东郡之战起至今,四年的时间之中,袁绍数次从三郡乌桓之中征发军卒,南下作战,这些都是事实,尤其是这一次,又征募了八千余骑南下,三郡乌桓各部也因此对其生出了许多怨言,而袁熙的做法便是,将所有抱怨心有不满的人全都惩戒了一番。”   许安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案桌上的帛书,补充道。   “刘虞的儿子刘和如今在渤海国,被封为乐成侯,食邑八百户,只是作为闲官,并无实权。”   “蹋顿还有一个请求,就是希望能够尽量保全刘和的性命。”   “青州之役如今魏军处于劣势,蹋顿恐怕并不看好袁绍,这封帛书,便是想要为部落的壮大而下的决心。”   “按照鹰狼卫的评估,可信度在八成以上。”   “袁熙成为幽州牧后,对于三郡乌桓的政策一贯如此,较为轻视,三郡乌桓部众中有鹰狼卫的坐探也证实了这一点。”   许安其实已经认定了蹋顿绝对是真心想要归附,综合所有的信息考量,蹋顿做出这样的反应来再正常不过。   魏军战场之上落败,四年之间,只开疆拓土了洛阳一地,除此之外便是损兵折将,再无寸进,这四年之间,三郡乌桓在战场之上可是损失了不少的军卒。   而且袁绍可并没有付出什么金钱,完全就是以势压迫。   三郡乌桓夹在东部鲜卑和魏国的中间,只能是无奈屈从于袁绍。   如果说这是魏国的计策,筹谋了整整四年,各种细节都考虑到了,还完全的瞒过了鹰狼卫的密探,假戏真做到了这种地步,许安绝对不会相信。   “为了稳妥起见,可以让吕布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起码让漠北的局势一直稳定到明年。”   相对于许安有些激进,阎忠还是要保守的多,他的应对之策,还是要谨慎一些。   “漠北的局势越是稳定,越是对我们有利,毕竟我军现在占据四州之地,正是发展壮大之时,陷入战乱的是汉魏两国,而非是我们。”   “在下也赞同阎公的意见。”   许攸思虑了一下,也是附和道。   “就算是三郡乌桓真心归附,但是这一次灾荒影响,还有此前对于益州的用兵,如今户部还有一些财帛,但是粮仓几乎已经见底,这一次吕布将军带领骁骑营,还有在原南匈奴征召义从,又要消耗一大批粮食,我军的粮食储备已经是无力承担大规模的军队调动。”   阎忠是从大局观考虑,许攸则是从后勤、内政考虑,毕竟现在他是中书府的府令。   现在的太平道确实是到了最穷的时候,益州的豪强世家诛杀了一批,但是还有一批为了安定被下安留存了下来用以稳定南疆。   虽然益州之地因此得到了一些存粮,但是益州之地山高路远,远水难解近渴,益州的粮食调集到长安还行,但是肯定是不可能从益州山地调集军粮进入并州,这样在路上的损耗都已经是数倍以上了。   “漠北的局势应该尽可能的维持稳定,并州各地数年以来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只需要了一两年的时间便能囤积大量的粮食,以为军用。”   “前段时间敦煌郡来信,郭泰将军已经领军通过了玉门关,已经进入了鄯善国的境内。”   “西域商路通后,缓解了我军的财政情况之后,才是我军出兵的正确时候,届时我军便可以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许攸作为中书府的府令,虽然他不是户部尚书,但是财政其实还是他在管理,许攸出身豪强,当初在冀州之时,一直以来都是大手大脚,并不在意开销。   但是自从成了中书府的府令之后,硬是被许安硬是逼得变得无比的勤俭节约。   因为实在是不得不勤俭节约,大军行进白银铺地真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一看到许安又有想要打仗的的苗头,许攸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高筑墙、广积粮,这是明公开国不久之后定下的政策,此时情况不宜妄动刀兵,朝令而暮改,非明君所为,还请明公三思。”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许安一直以来南征北战,在各地兴修水利,修缮道路,又建立工坊打造武备,还有学坊等等都是花钱的大头。   虽然通过没收豪强世家的家产,还有董卓遗留下来的其生前搜刮的海量钱财,还有不少的金银铜山,但是太平道的财政在一些时候都还是有些吃紧。   要不是太平道目前还施行盐铁酒专营,而且还有漠南诸部的牛羊等物资、商业也因为以工代振,还有各项举措因而兴盛了很多。   现在明国国内征收的商税极为可观,恐怕太平道这样开销早已经是破产了。   从开国到如今,因为灾荒的影响,大部分的储备粮食都已经消耗,钱财虽然也有消耗,但是其余三州还是商税还是收了不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些富裕,必须要保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确实不宜再动干戈,应当与民修养,连年的战事多半是让军卒疲惫,将校困乏,如今各地还算安定,雨顺风调,明公或许可以考虑让各军的军卒回乡省亲,久离家乡,四处征战之时还好,但是如今安定下来,恐怕各军之中思乡之情日益深重。”   阎忠也不赞同这个时候漠北再生出事端,当下还是应该以维稳为主。   而且黄巾军也确实太久没有休息了,十年以来,多是在征战的路上,虽然有放假的制度,但是一打起来仗来,很多时候的假期便被取消,如此一来,士兵的思乡情绪必然缓缓的叠加。   虽然阎忠不怎么理政,他也不太清楚现在各军的具体情况,但是黄巾军的军卒都是肉体凡胎,都有自己的情感,他们也是人,都会感到疲惫,都会思念故乡。   “阎公所言有理,我确实是忘记了……”   许安微微一怔,一直以来各种各样繁重的事务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忽略了很多的细节。   “这么多年的时间,走了这么久的路,也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长安盛景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初平五年(194年)的十月,秋意渐深。   数年的建设,如今的长安城比起此前汉时所修建的长安城大了数倍以上。   长安城如今分为内外两城,内城主要是三府六部、鹰狼卫等一众明廷中央机构的衙署,以及作为剧院使用的明光宫等一众公共建筑。   外城则主要是生活区和商业区, 大致的规划是按照唐朝的长安城来修建。   如今的长安城已经不再是汉时只供皇室居住的宫殿群,而是成为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   现在长安城的规模已经远超两汉鼎盛之时,东汉时期的统计之中,京兆尹有五万户,共计二十八余人,但是现在仅长安城一城便有人口近三十万人。   按照预行的计划,长安城在未来将会容纳超过五十万以上的人口。   设计上新修建的长安城甚至可以容纳上百万的人口。   三年一上计, 万国趋河洛,   历史上在唐朝时期, 长安城的人口超过了百万,成为了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池,也最为繁华的城池。   高台造云端,遐瞰周四垠。   雄都定鼎地,势据万国尊。   万国来朝,天下宾服。   后人形容唐朝,多以“盛唐”二字来称呼。   许安定都长安,其实心中也有想要太平道日后能有盛唐那般的成就。   万国来朝,天下宾服,何等的雄壮,何等的恢弘。   如今建国立制的目的自然是不会局限于这华夏之地,许安想要做的,是扭转华夏后世的命运, 从此之后在世界民族之林屹立不倒,永远雄踞第一。   远迈汉唐, 治隆唐宋,真正的万国来朝,天下宾服。   长安城内的人口差不多占据了整个关中地区的十分之一。   如今整个关中地区, 也就是中州地区应天府、左冯翊、右扶风、弘农郡的总人口在迁移结束之后,将会超过三百万人,如今整个太平道掌控的四州总人口距离千万的大关已经不远了。   这其中有相当的一部分的人口是被解放的奴隶,还有隐匿的人口。   董卓强行迁移洛阳地区的人口进入关中地区之后,整个关中地区涌入了大量的人口,其中以长安城涌入的人口最多。   虽然后面皇甫嵩、王允等人反叛带走了一部分的人口,还有战乱的影响,但是当许安入主长安之时,整个京兆尹还有五十余万的人口。   许安入主长安之后,为了保证稳定,从并州太平道故地迁移出了八万户进入了关中地区。   许攸的家族便是迁移之中的一员,凉州也选了一万户迁入了关中。   攻下了益州之后,许安又从益州选出了两万户人迁入关中。   同时又从关中迁移了八万户人进入益州,填入了绵竹和成都,还有江都、南疆等地区。   从关中迁出的多是贫户,而从凉州、益州迁入关中的多是富户,并州迁入的则多是太平道的信众,军眷。   这大规模的人口迁移主要还是为了稳定,更好的控制四州地区,虽然耗费颇多,使得太平道的财政进一步的但是这一切最后都是值得。   如今的长安城有一百余座里坊,东西两市,城区之中林立瞭望塔,又称为警备塔。   塔内是由黄巾军的军队的掌控,互相传令,城区的大小之事皆不能瞒过瞭望塔上的军卒,一旦发生骚动,立即便有军卒敲响塔顶战鼓。   塔内值班军卒有五十人,整整一队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黄巾军军卒,足以应对城中发生的任何的情况,毕竟进入长安城中人,都不允许携带制式刀具,至于弓弩更是要被定罪。   在瞭望塔的旁侧,就是警察所的所在,平时一般是他们单独在城中维持秩序,军队一般只是在出现警察部队不能处理的情况之下动用,长安城的警察配备制式刀具,但是却并不配备弓弩。   如今的长安城,根本不像是经历过了地震和灾荒的样子,坊市之间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虽然人口稠密,来往之人众多,但是却是井然有序,车有车道,马有马路,人有人径,互不干涉,并不杂乱,反而是井然有序。   街道之上,有头戴着毡帽,身穿着裘衣,一看便知道是北地游牧部落出身的人牵着托着货物的马匹,走在马路之上,向着市集走去,自进入城中之后,他们眼眸之中震惊之色就没有消失过。   他们久在北方苦寒之地,何曾见过如此恢弘的城池,何曾见过如此繁华的街道,何曾见过这如此热闹的景象。   长安城这巍峨的城墙,这宽敞的街道,这往来的人流和车马让他们的眼睛根本不够看。   建立在龙首原的应天府,更是让他们感到敬畏。   各城区瞭望塔上,那些手持着强弓硬弩,头戴着黄巾的军卒时刻注意着城中的景象,锐利的眼神扫过他们之时,更是让他们不敢有半分的逾越之心。   车道之上,由双马牵引着的四轮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其上,四轮马车之上,树立着太平道的旌旗,同时也树立其商队商号的名字。   太平道的户部专门设有一司,名为商业司,所有的行商的队伍,还有成规模的商人都需要前去商业司登记入册,每年都要根据收益按时缴纳商税。   如今太平道内鼓励商业,汉庭一直以来都实行着重农抑商的政策,如今也被太平道废除了大半,商人的地位也有所回升。   现在太平道内对于最基本的商人来说只是征收十税一,但是这个商税征收是按照收入、规模划分,规模越大,盈余越多征收的商税则是越多。   那些贩卖一些小东西的货郎,或者是挑着自家所种的少数农作物的农户小贩,并不需要缴纳的商税,他们并不被归拢到商人的行列之中。   因为漠南被黄巾军平定,划归到了太平道治下之后,很多商人嗅到了商机,纷纷北上用汉地的特产换取北地人手中的皮货,肉类。   而益州被攻占之后,又多了一条入蜀的商路,蜀地的丝绸在西域畅销,在中州之地仍然畅销,当然畅销的不只有丝绸,还有蜀地的陶瓷,以及蜀地的茶叶、山货。   茶叶因为许安的原因,饮用的方法变得简单了起来。   从原来的煮茶、粥茶变成了,直接将茶叶烘焙,然后倒入沸水直接沏茶,工序简单了许多,也便宜了许多。   因此茶叶也正式开始开始正式从贵族喜欢饮用,被很多人开始接受。   还有一些货物也比较畅销,但是普通的商人却是没有办法得到。   因为商业的兴盛,所以也调整了专卖禁榷制度,从原先只有盐、铁、酒之外,又增加了数种物资,矾、铁、煤、宝货等都在禁榷的范围之中。   西域的香料收益也十分的巨大,许安本来想要禁止,但是这样无疑会极大的打击商人前往西域的积极性,因此许安只是在香料上增加了一些税收,凡是经过玉门关的商队载有香料会收取多收取一些额外的税收,并不归在禁榷范围之中。   永宁门作为长安城的南方正门,人口往来自然是比左安门与右安门要多上不少。   长安城不仅仅是城中有人,城外也还有不少的住民,大部分都是以屯所的形式存在。   城门处一名又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卒守卫在城门的甬道前,一丝不苟的检查着从城外进入城中的人群和车队。   王起站在永宁门的城墙之上俯瞰着城门处不断前行的队伍,就算是已经在这里执勤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样的景象他每天都能见到,但是再看无数次,都还是会动容。   “等到回来的时候再看吧。”   就在王起看着城楼下出神的之后,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勾住了他脖颈,搭在了他的肩上,将他往旁边拉了一拉,随后一脸贱兮兮的田璋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   “快走,快走,到时间了,兄弟们都等了你半天了。”   王起一脸嫌弃的打开了田璋,笑骂道   “你倒是真快,半刻钟的时间都不到,你连衣服都换好了。”   田璋嘴上的八字胡微翘,指着城墙的马道,催促道。   “不是我们太快了,是你太拖延了啊,现在所有人都在等你啊,你就穿着这身军服和我们先去买东西吧,老陈已经借到了马车,我们先去集市买点东西。”   王起看向田璋指着的地方,果然,陈伍、杨木、钟厚几人都在马道旁侧穿着便装等着他。   “去晚了,真的买不到东西了,最近很多部曲都放了长假,集市里面都是人,现在好东西都要抢,我刚刚看到有一车拉着蜀锦的商队刚刚入城,现在我们赶去集市刚刚好能够赶上。”   “攒了这么多的钱,也没地方花,买上一些蜀锦置办些衣服,你不是一直想给家里带些什么吗,带上一些蜀锦,恐怕阿嫂这一个多月的假期肯定对你特别体贴。”   田璋贼兮兮的笑着,田璋推着王起向着马道走去,王起虽然是军侯,但是他们几人从太行山时便一直都是一起,历经大大小小的战事不下数十场,彼此之间早已经熟络无比。   在战时,上下分级,田璋他们从来都是遵从王起的号令,但是下了战场,他们之间却是没有分什么尊卑秩序,一直都是吵吵闹闹。   他们这些黄巾军的军卒,或者说明军的军卒更为贴切一些。   作为如今明国国内的高收入群体,当军中正式开始分批次放假,明军的军卒开始踏上返乡的道路。   军中纪律森严,更是严禁赌博、酗酒之事,基本上没有什么可消费的地方。   所以他们的手中都攒下了不少的余钱,中国自古以来都讲究衣锦还乡,锦衣不也行。   他们自然也不能免俗,于是这些时日,长安城的两座集市之中人员的流动比起昔日更加的频繁。   从丝绸、绢布、成衣,再到酒水、腌肉,还有北地的裘皮,益州的山货等等,都在他们的购买范围之中。   众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的走下了城墙,这里的城防早已经由另外的部曲接管,他们已经完成了交接。   城墙之下,一辆高大的四轮马车就停在马道的旁侧。   “上车,上车!”   众人兴高采烈的登上了马车,陈伍负责赶车,众人都坐在后座,他们租的是一辆主要用于载人的车,但是后面也有着专门的盛放货物的地方。   四轮马车已经出现了很久,因此许安也开放了民间购买的权力,当然这其中还是有一定的限制。   各地的道路因为长期的修缮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又因为商业的发达,以及人口逐渐开始流动,有嗅觉的灵敏的商人趁机购买了不少的四轮马车,成立了运输的商会。   不仅仅是运送货物,短途载人也成为了他们的赚钱的办法。   因为太平道的影响,还有明军强有力的威慑,各地的流寇盗匪在中州几乎绝迹,毕竟他们在鹰狼卫、六扇门还有明军的眼中就是移动的军功,各地发生的刑事案件都稀少无比。   不需要护卫,也使得成本降低,四轮马车又使得载人量、舒适度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有利可图,那些商人自然是做起了此类的生意。   这些时日,因为明军开始放假,所以他们更是趁机将一些空闲的马车短期租借给那些放假的军卒,同时又开通了长途的运输,毕竟很多明军军卒的家庭都住在并州。   王起坐在四轮马车之上,感受着身下的颠簸,他看过无数次的四轮马车,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坐过,想不到这四轮马车居然这么的平稳。   车窗之外,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来往的行人脸上也不再是愁眉苦脸,惆怅不已。   就算是接连经历了旱灾、蝗灾还有地震,但是多数人的脸上都是带着笑容。   王起看着窗外的景象,却是感到恍如隔世一般。   这里就在几年之前还不是城池,只不过是普通的田地,但是现如今无数的阁楼拔地而起,无数房舍星罗棋布。   那传闻之中的黄天之世,或许就是如此吧…… 第七百四十八章 归乡   “回家咯!”   官道之上,大量的四轮马车停靠在驿站的旁边。   有人站在马车之上,高声的呼喊了一句,瞬间便带起了无数人的回应。   “回家咯!”   成百上千名明军的军卒高兴的回应着他的那声呐喊,哪怕他们素不相识,但是并不影响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无论是否在军中,但是他们永远都是同道。   长安城外东面的甲字驿站,驿站的内外都聚满了的已经得到了假期的军卒。   长安城外城共有十二道门,一共有一十二条大路通往四面八方,城外共有驿站一十二,负责中转。   负责统管驿站的驿官韩才坐在柜台后,笑呵呵的看着驿站里面闹哄哄的军卒,他也曾经是黄巾军的老兵,还曾经是一名屯长。   只是岁月不饶人韩才在战场之上也负了伤,只能无奈退下了战场,但是祸福相依,退伍之后,在退伍军人事务局的安排,他也谋得了一个可以安老的职位,在这里做了驿官。   如今再度看到如此多的同道,又让韩才回忆起了昔日军伍之中的景象。   韩才不是旧太平道出身,而是并州军出身,并州刺史张懿身死,太平道入主并州之时,他的部曲也加入了黄巾军序列。   当时太平道占据并州,人为鱼肉,我为刀俎,上官都已经归顺, 他们这些小卒也只能是跟着一起加入黄巾军之中。   只是, 当他们真正的进入了黄巾军之中, 才发现了黄巾军其实和那传言之中的完全不一样。   传言之中的黄巾军凶神恶煞,个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性情残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很多人都是那太行山中的山精妖魔所化,并非真人。   但是真正的成为了黄巾军之中的一员,也让他慢慢的认识到了黄巾军真实的模样。   那些黄巾军和他们一样,其实都是凡人,被刀剑砍中也会受伤,面对强敌也会畏惧,同样他们也有各自的家人,只是他们很多人的家人早已经死在了连年的动乱之中……   黄巾军中的风气和汉军之中的风气可谓是天壤之别,截然不同。   在汉军之中,贪墨功劳,克扣物资这些都是习以为常之事,能够记得给主功之人分润一些的上官,都已经算是罕见了。   军侯一级的军官基本都是世家出身的子弟,他们这些普通的良家子根本就不够资格,最多升任到了屯长就已经到了头。   但是到了黄巾军之中,这样的情况便就此消失,统计战功的军中的军法官,也就是当时军中的符祝,军官也不会贪墨战功,他们自有指挥作战之战,和普通军卒的斩首之功区分了开来。   直到现在韩才仍然记得他们队内的那名黄巾军符祝,也记得那黄巾军的符祝为他讲解的经义。   没有以往汉军之中那森严的阶级,所有人都相互称呼对方为同道,军官除了在训练之时严苛之外,在平时都是和颜悦色。   所有人吃饭都是在一个锅中,甚至包括营官在内。   韩才从未有想过能凭借军功升为军官,但是在连番的大战之后,踏着尸山血海,他的军职一路水涨船高,没有人克扣他的军功。   他最终凭借着功劳成为了武卒营中的一名屯长,指挥上百人,成为了一名黄巾军中的一名军官……   听着驿站内噪杂的人声,韩才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   时间再次回到了初平三年(192年)时的华阴,那是他经历的最后一战。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真实。   “天地自有神宝,悉自有神有精光……”   “随五行为色,随四时之气兴衰,为天地使,以成人民万物也……”   耳边噪杂的人声已经变成了恢弘的诵经声。   黑压压的董卓军甲士手持着利刃,高举着长枪蜂拥而来。   那密集而又急促的踏步声,犹如汹涌的潮水。   那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几欲彻底压倒军阵之中诵经的声音,犹如天边滚滚的惊雷一般。   但是饶是如此,就在他的身旁,成百上千名头裹着黄巾的同道依旧坚定的和他站在一起,没有迟疑分毫……   “韩大哥!”   喊声从驿站之外传来,打断了韩才的思绪,将韩才重新拉回了现世。   韩才睁开杨看向官道,声音是从官道之上一辆坐满了人的四轮马车之中传出的。   许多手伸出了车窗,向着他不断的摇动。   “我们先回家了!”   马车内的军卒兴高采烈的向着韩才挥动着手,他们都和韩才熟识。   韩才作为驿站的驿官,每个月都要定时帮着军中的人传递家信,也定期会带着回信送到长安城外的军营之中,一来二去,便已经熟识了。   黄巾军的军卒没有休假的时候,和家中联系,只能依靠书信。   各地的屯所都有识字典农官,军中也有识字的符祝可以帮忙代写书信。   韩才也是笑呵呵的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赶车的车夫一抖马鞭,长鞭在空中猛然一响,马嘶声乍然响起,满载人货的四轮马车扬起了些许尘土,向着前方缓缓驰去。   马车逐渐消失,韩才的目光并没有移开,依旧停留在了马车之上。   其实韩才已经记得不这是多少个跟你告别的人了,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却是记不清那些人的名字,虽然见过了很多次,也听过他们的名字,但是韩才总是并不愿意记得所有人的名字。   他当了驿官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他以前记过很多人的名字,帮他们寄过信,帮他们收过信,喝过很多人的喜酒,见过很多人的亲友。   但是现如今,他只是和军队中的军卒保持着基本礼貌。   两年的时间,很多他熟悉的人,他认识的人,他记得名字的人一个又一个相继消失。   最后再看到有关于他们的信息之时,都是在中军府下发的抚恤信中。   在驿站,最不受欢迎的人便是中军府的文吏。   那些文吏每一次来,带来的都是让人死亡的消息。   所以韩才选择不去记那些军卒的名字,不记得名字,不知道消息,就不会太过于难受。   “老韩、老韩!”   一只手出现在了韩才的眼前猛地晃了晃,挡住了韩才的视线。   一个纸包被扔到了韩才身前的柜台上,随后一道黑色阴影彻底的遮住了他的视线。   韩才看到来人,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而后板起了脸,露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东西要寄往哪里?”   “寄到三十六重天之上。”   来人将手举起,指着上方,笑道。   韩才嘴角抽搐了几下,放下了手中的笔,面色铁青的将一块牌子从柜台下面拿了出来,放在了柜台上,对着旁侧喊道。   “胡乐,把这块牌子挂到驿站外面去。”   一名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听到呼喊,右手夹着一沓文书匆匆忙忙的赶到了近前。   “来了,来了。”   少年名叫胡乐,如今家住长安,也曾经上过学,不过没有考起郡学,所以毕业了只是在驿站之中谋了一个驿站文吏的职位。   韩才将牌子递了过去,胡乐正准备伸手去接,但是那站在柜台旁边的人立马抓住了韩才的手臂。   “别别别,韩大哥,你把这牌子挂出去,到时候我可真就出名了……”   胡乐起初还有些疑惑,等到站住了身形,看清楚了牌子上写的黑字之后,也是笑了起来。   那牌子上工工整整的写着十二大字——本驿站禁止田璋与田鼠入内。   “我不寄东西,真不寄,这包东西是我刚在东市称的豚肉,是给你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得到了假期的田璋。   韩才退伍之前是武卒营屯长,田璋也是武卒营的一名的屯长,两人虽然不是一曲,但是因为田璋是一个话痨,所以基本上很多的人都认识田璋,而且关系都很好。   田璋出了名的话痨,喜欢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情,用田璋的话来说,他不是适合打仗,没有什么打仗的天赋,只是已经当了屯长,不好退伍,不然去当说书先生也能大赚一笔,风风光光。   韩才之所以写了牌子,就是被田璋烦的无奈了。   “我觉得这个牌子确实该挂。”   就在田璋在抢夺的时候,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掉在柜台上的挂牌。   王起看着手中的挂牌,然后一把将其丢给了不远处的陈伍。   “就挂到驿站大门的右边吧。”   陈伍笑嘻嘻的拿着挂牌就要去挂,田璋也从愣神之中反应了过来,赶忙松开了韩才去阻拦陈伍,几人很快又吵闹了起来。   “见过军侯。”   韩才看到王起,连忙站起了身来,恭敬用军中的礼节向着王起行了一礼。   “叫我名字就好,没有必要称呼军侯。”   王起同样回了一礼,笑道。   “若是没有军侯,恐怕我都已经成了碑文之上的刻字了,无论身在何处,军侯永远都是我的上官。”   韩才面色严肃,郑重其事道。   华阴之战,是王起将他死人堆里拉了出来,所以他对于王起一直以来都十分恭敬。   “驿站的工作这段时间比较忙,但是也别忘记去陪家里人,前端时间我在军营里面听说的时候,你家里又添了新丁,当时忙着赈灾不得空闲,这些东西算我们几个的随礼,可别嫌少了啊。”   王起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钱袋,交给了韩才。   钱袋里面的钱并不多,明国如今的制度颇为针对贪污腐败。   官吏将校之间正常的婚嫁等收取礼金等等毕竟是一直以来的习俗,肯定是不能强行取缔,强行取缔只会适得其反,引起不满。   但是许安对其还是做出了一定的限制,为的就是阻止以礼金的方式行贿赂之事,这样的事情在后世屡见不鲜。   当然反腐的手段肯定不只是从制度上,还有鹰狼卫和各地的提刑司等监察机构。   “放心都是规定之内,不用担心审查。”   送完了礼金,王起和韩才寒暄了一阵,便听到了铃响的声音。   “去并州的车到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各地的守备军其家眷一般都就地安排,军区兵也是一样。   黄天使者、腾骧卫是亲卫军,家眷都安置在长安城内,至于陷阵营都是由囚徒组成,其家眷自然是没有移动。   黄巾军的直辖军,主要是由武卒、锐士两部构成,如今经历了数次扩军,武卒已经有了一万人,而锐士也有一万余人,各有三营。   因为称帝建国的原因,黄巾军也进行了一些改革,不再称为黄巾军,而是称为明军,军服仍旧是还是用土黄色为主。   原来黄巾军的军制大致和汉军相仿。   十人一什设什长,五十人一队,设队率,百人一屯设屯长,前后左右中五屯为一曲,五百人一曲设军侯,前后左右中五曲为一部,五曲一部设军司马。   另外每队设有符祝一名,领亲卫伍,共五人,平日间为队内的军兵们讲解太平道经义,军规,曲有符长,部有祝长。   本来符祝还兼任军法官一职,不过许安在后续从鹰狼卫中分离了一部分人,并以此为骨干,成立了宪兵部队负责维持军队纪律,保障军队命令的执行之后,军法官的职位便被宪兵接管。   营是属于特别的建制,不受人数限制,具体以军令为主。   从下至上,按照部队的规模大小,黄巾军的军队组成有什、队、屯、曲、部,五级。   改革之后,太行、两郡、巴东、漠北四大军区,分别设军,其实军一直就在称呼,只是落实到纸面之上。   彻底取消了甲乙丙丁等编号,而改用更为直观的数字编号。   守备军和屯田兵仍按照原来的建制,因为他们基本都以曲、屯的形式存在,或者是以屯所的行驶,部一级规模的军队只有在四州的兵备都护司手中掌握。   直辖军的家眷大多都被安置在了长安城附近,也就是应天郡内,他们大多数都在第一波移民的队伍。   但是故土难离,还是有一部分人选择了留在并州,习惯了并州,对于军卒的家属自然是不能强行逼迫,而王起的家眷就就留在了并州。   不过并非是并州原来的九郡,原来的司隶河东郡被划分到了并州,王起的家眷如今就住在河东郡其实也不远。   越来越多的铃声响起,官道之上,尘埃扬起,一辆接着一辆的四轮马车在车夫的吆喝声缓缓向前。 第七百四十九章 勋章   官道之上,铃声不断。   不时便有载客的马车和商队从官道之上疾驰而去。   中州自初平三年(192年)到如今中平五年(194年),已经安定了两年的时间,凉、并也很久都没有经历过了战事。   前段时间的灾荒使得大半个中州的农户都没有了生计的来源,但是随后由中书府牵头,于各地修缮官道, 兴修水利,修学坊,建工坊,大修长安,以此为由征募了大量的民工,以工代赈。   仅长安城一地, 便征募了数万名民夫,修建城中的里坊。   东西两市是最早建立完毕, 但是其余的地方都还是处于修建之中, 不然当初那样强度的地震,也不会造成了如此多人的伤亡。   除去住人的里坊,还有学坊之外,长安城之中还专门有划分工坊的位置所在。   长安城中的工坊并非是一般城市的工坊那样规模很小,只负责生产普通的农具用具,有几处的工坊是真正意义上的工坊,也就是军工坊。   除了修建内城的民夫之外,征募了不少的民夫修建外城的城墙,还有便是长安城城外十二条主干道的道路修缮,各地的驿站的兴建工作。   设计之中的长安城,经历了近两年的修建其实都还没有修到一半,外城廓很多地方都只是建立一个框架,甚至都还没有完成城墙的合围,有一部分的地方都还是军队在驻扎。   加上此前灾荒时期赈济的粮食, 中州受灾的百姓基本的生活都还有着保障。   长安城中直辖军的军卒,还有各地的守备军、军区兵也开始分批次放假。   很多的军卒开始踏上回乡的路,在明国的内部出现了一股股流动的人群。   官道沿线的车马行全部都加班加点想要趁着着大好机会多挣一些钱,在如今的明国之中, 军卒的俸禄并不算低,久在军营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消费的地方,只有军中的一些补给可以购买并不多,军中严禁赌博,因此都积攒了下来。   虽说长安的市集中有很多珍奇玩意,基本上很多的东西都应有尽有,但是有些东西毕竟是有保质期的,不便于保存,沿路也需要吃饭等等。   因此在各地的驿站,还有一些交通要道的居民便找到了一个商机。   他们挑着家中的吃食,简单的做成成品,便挑着前往驿站和官道的旁边支起了小摊。   于是乎,这些地方的驿站还有官道旁边就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临时小集市,过往的行人商队很多都会驻足。   因为自家的东西,因此这些东西颇为便宜,很多商队干脆就直接搜罗一番,作为日常的补给。   而那些返乡的军卒手中有不少的闲钱,他们大多都是武卒和锐士,军饷比其他的部队高了许多,而且因为战功的缘故又得到了不少的封赏。   军中规定军人每一年都有假期,但是有时候征战,这些假期就不可避免的冲掉。   现在还是战争的状态,很多的时候无法保证能够放假。   如今好不容易放假一次,衣锦还乡的意识也影响着大部分的人,所以因此很多人都没有太过于吝惜钱财,大包小包买了许多东西。   很多的返乡的军卒在路上看到独特、好玩的东西,都会买上一些,准备带回家中。   十月入秋,天气已经逐渐转冷,北风凌冽,但是依旧无法阻拦那些返乡的军卒。   陈伍独自骑乘着粟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不紧不缓的在官道之上行进着。   这匹骏马并非是军中的战马,而是他购置的一匹普通驮马。   在太行山林虑谷集训的时候,他和王起、钟厚、田璋、杨木四人相识一起被分配在赵绩的队伍之中,后面又因为葵城之战记住了当时作为掌旗官的赵絮。   葵城血战,赵絮的大腿被敌人的长戟划破了衣甲,但简单的包扎之后,他还是选择重新回到武卒营之中,而不是留在安全的伤兵营,反而重回战阵。   就算是一瘸一拐,但是赵絮却依旧是紧紧的握着队率的旗帜,在战阵之上也没有丝毫的拖延他们半分。   陈伍没有和其他的军卒一样搭乘四轮马车,王起、钟厚的家人在河东郡,田璋的家眷在左冯翊。   杨木的平时沉默寡言,这一次分别之后,也是不知道去往了哪里,一直以来杨木好像都是独身一人,陈伍知道杨木没有父母,杨木和种厚等人都是太行贼杨奉的属下,赤石岭之战后,太行山贼杨奉败亡之后,经历过审查厚,杨木等人也被并入了黄巾军中,他们也就这样成为了队友。   一直以来每到休假的时候,杨木最后都是独自离开,也没有提及过自己家里的情况。   这一次杨木似乎乘上了一辆前往弘农郡的马车,并没有和王起他们一样前往河东郡,不过他的目的好像也是并州。   陈伍并不清楚杨木的行踪,虽然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但是既然杨木避而不谈这些事情,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让杨木感到为难。   赵絮则是就住在长安城中,毕竟他的兄长是赵绩,如今鹰狼卫狼卫的镇抚使,其家眷也被迁入了内城,毕竟赵绩所做的工作重要无比,其家眷也要好好的保护起来。   绣衣使者和魑魅无所不用其极,若是抓获敌军特务机构统领的家眷自然是不会优柔寡断,心慈手软。   赵绩想要赵絮调入了鹰狼卫之中,但是最终赵絮还是拒绝,如今也是率领一屯。   除了钟厚现在是王起的亲卫队长之外,陈伍、杨木、赵絮、田璋他们四人都是屯长。   车铃声不断的在陈伍耳畔回响,陈伍并没有着急,他家离得不远,就在长安城的南方不远处一处军屯所中。   他出发的是中午,等到黄昏之时绝对能够赶到家中,现在头顶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远方的地平线上,陈伍已经看到了不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那里正是军屯所的位置,也是他如今家所在的方位。   马蹄踩踏在官道之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马背之上,陈伍的身形也随着驮马的走动而摇晃,他已经习惯了这马匹的运动。   在军中他就经常骑乘着战马,骑乘着这些更为温顺的驮马,自然是驾轻就熟。   富贵须还乡,衣锦当昼行。   现在在明军的军中,军服分为三种,一种是作战使用的戎装,另一种则是举办仪式,比如接受授勋之时穿戴的礼服,还有一种便是常服。   受限于条件的原因,三种衣服之中,礼服暂时只发放到屯长级别,礼服的形制大多都是以鹰狼卫为底进行了一些改进,基本只是在边角处加了一些麦穗花纹作为修饰,虽然形制很好看,这个时代很多的衣服都单一色调没有什么装饰。   但是陈伍现在穿的这一身礼服并不见丝毫的单调,而其他的屯长穿着礼服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是单调的。   昔日的黄巾军,也就是如今的明军,能够称为屯长的人基本上都是经历了数场以上的大规模战役,或者是斩获了足以够升迁的军功。   黄巾军的勋章制度从中平五年(188年)开始,到如今已经有整整的六年的时间了。   如今明军共有四种类型的勋章,其分别是:战役勋章、特殊勋章、军功勋章、勇气勋章、卫道勋章。   战役勋章,每一次大规模的战役之后,由中军府发放同名的勋章给全体参战官兵,作为对于全体参战官兵的嘉奖。   中午五年勋章制度刚刚实行的时候,第一批被授予的勋章名为朔方勋章,就是因为其战役的名字名为朔方战役,那名为“朔方”的勋章,是他们参与朔方之役的证明,是对于他们的嘉奖。   在战役之中的阵亡者也会收到同样的勋章,他们的勋章将会随同阵亡通知书送到他们家眷的手中。   战役勋章是最好获得勋章,也是拥有量最大的勋章。   不过明军之中有一枚战役勋章却是宝贵无比,虽然发放量很大,但是他的意义甚至超过了一些军功勋章和勇气勋章。   初平五年,三月三日,开国大典举办之后。   明军内部再度发放了数批勋章,这其中有一枚勋章,名为“太行勋章”,仅发给自太行山时期便加入了黄巾军中的老兵,而陈伍如今就有一枚太行勋章。   特殊勋章,字面意思,就是意义较为特殊的勋章,比如开国大典之后,每一名军卒都有太平勋章,甚至包括了那些退役的军卒都得到了太平勋章。   一些特殊的事件,具备着重大意义的事项便会推出相关勋章。   还有便是一些特殊的部队拥有特殊勋章,每一名黄天使者都拥有一枚名为“黄天使者”的勋章,他们是黄天的使者,他们已经证明了他们忠诚。   功勋章是需要立下比较大的功劳,才能有拥有,中平五年时勋章制度刚刚确立之时,由许安亲自颁发的“漠南勋章”就是军功勋章。   至于勇气勋章,也是字面上的意思,授予拥有卓越勇气的人,比如先登,殿后的部曲。   卫道勋章,则是这所有勋章之中最难获取的勋章。   只有对国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者,才能获得卫道勋章,赵绩有一枚铜质,一枚银质,分别是因为粉碎了汉军奸细的阴谋和帮助解决了漳水大营的疫病。   卫道勋章如今总存世量只有数十枚,其中多半都是银质和铜质。   就是攻陷江都,奇袭白帝城的赵祗才获得了一枚银质的卫道勋章。   整个太平道只有两个人拥有金质的卫道勋章。   第一个人是阎忠,太平道正是因为有阎忠的出谋划策,得到了更加顺利的发展,一步一步发展壮大到了如今的地步。   而第二个人则是卢盛。   带领着被留泰山的黄巾军在近乎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情况之下,一直坚持了将近三年的时间。   最后在袁绍背信弃义的情况之下,仍然带领着泰山黄巾一路从青州的西部杀到了营州,带着十七万黄巾军进入了营州。   阎忠和卢盛两人获得金质的卫道勋章,太平道内没有一人反对。   因为卢盛还在辽东的原因,所以很多正式嘉奖和晋升都没有公布,现在卢盛还是明军的镇东将军。   除去这些军队的勋章外,还有授予军队以外人的勋章,不过其中颇为复杂,很少发放。   如今陈伍的胸前已经挂满了勋章,作为一名武卒,尤其是从太行山中一直跟随在许安麾下的武卒,他打了整整十年的仗,胸口挂满的战役勋章证明着他的功绩。   陈伍的胸口一共挂着十一枚勋章,其中战役勋章有八枚,分别是太行、葵城、朔方、两郡、漳水、安定、华阴、成都。   除去八枚战役勋章,还有三枚勋章被安置在最中央的地带。   第一枚正是在朔方之战之中因为战功卓越而被许安亲自授予的漠南勋章。   而第二枚勋章和第三枚勋章则是出自同一场战役——华阴之战。   斩首一十七级,阵斩董卓军军侯一人,斩屯长两人,救援队友,军阵混乱,身先士卒,为众人表率,授予中州勋章,乙等军功勋章。   一路行来,基本上每一个看到陈伍胸口巡展的军卒皆是肃然起敬,主动行礼者不计胜数。   那些勋章代表着的是荣誉,代表着的是功绩。   驮马不紧不慢的向着前方走去,前方屯所的建筑越发的明朗的起来,陈伍的身影也已经被屯所中的众人发现。   身穿着一身军礼服,佩戴着勋章,还骑乘着战马,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   随着一名扛着农具的农户凑了上来之后,越来越多人的都了凑了上来,他们都认识陈伍,陈伍之前还有有些假期。   而且因为陈伍的身份,所以众人自然是对于陈伍影响深刻。   众人簇拥在陈伍的周围,陈伍也不好再骑乘着驮马,于是下马开始牵着驮马往这家里走去。   四周人声噪杂,众人围在陈伍的身旁,看着那驮马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还有陈伍身上的军礼服,皆是满眼的艳羡。   他们很多人不知道勋章是什么,但是他们都知道陈伍是上官,在长安城当军官,手底下管着上百号的人,就是典农官都要矮上陈伍一头。   陈伍礼貌的回应着众人的问题和寒暄,军营之中虽然过的充实,但是却并不轻松,如今回到屯所,却是让他的紧绷的心弦放松了许多。   围拢过来的众人寒暄了一阵之后,自然也没有再继续围着陈伍的藉口,等到走到了屯所之中,大部分人的都已经离开了,最后的几人也向陈伍做了告别,并嘱咐其一定要去他们家吃上一顿饭。   陈伍辞别了最后一人之时,终于到了自家的院落之前。   院前,他的妻子抱着一名梳着总角的孩童,站在院门处等着他的到来。   陈伍眼前浮现出了一团雾气,他松开了手中的缰绳,快步走上了前去,走到了最后几步陈伍的脚步逐渐放缓,他有些彷徨,又有些自责,更多是还是手足无措。   妻子的面容在陈伍的眼前逐渐清晰,那梳着总角孩童眼神疑惑的看着他,似乎是有些熟悉,但是又有些陌生,让其有些一时间感到了一些疑惑。 第七百五十章 正轨   岸阔樯稀波渺茫,独凭危槛思何长。   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   水波轻摇,舟船微晃,杨木依靠在渡船的栏杆之上,凝望着不远处的被落日余晖所照耀着山林。   群山连绵, 似有万重。   河水东流,千古未改。   杨木之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和陈伍等人讨论过自己的亲人,其实只是因为他已经失去了他所有的亲人。   他的父母,他的家人,都死在了光和七年那一年的灾荒之中……   时隔十年,杨木仍旧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的母亲往他的怀中偷偷塞了一些一些吃食, 并轻声叮嘱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那个时候他还年少,只是欣喜于家中居然还有吃食, 并没有往更多的地方去想。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他的母亲却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坐在桌前忙碌着每天的活计,而是闭着双眼仍旧静静的躺在了席上……   “靠岸咯————”   船夫的吆喝,打断了杨木的思绪。   随后,码头之上噪杂的人声也在此刻汇入了杨木的耳中。   杨木抬起头来看向码头,不知不觉之间,渡船已经飘到了黄河的北岸,他也已经到了河东郡的郡内,踏上了河东郡的地界。   走下了渡船,虽是黄昏,但是这里的码头之上依旧是人来人往,有运送物资的渡船,有正在下人的客船, 还有刚刚回归的渔船。   日近黄昏,但是码头之上的人都还在忙碌着。   足蒸暑土气, 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 但惜夏日长。   并不只有农夫才想要白日的时间能够久一些,这些码头上的工人,还有打渔的渔夫,以及摆渡的船家都希望白日能够长一些。   河水吹拂而过,卷起了码头之上的土黄色旌旗。   旌旗招展,在河风的吹动之下发出了猎猎的响声,土黄色的旌旗之中写着一个极为醒目的大字——“明”。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是为明。   杨木的手下意识的往上移动了些许,放在了背在身上的行囊之上。   行囊之中装着他的军礼服,也装着他的勋章。   夜晚不适合出行,这里离最近的城邑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并不适合赶路。   杨木登上了码头,打量的一下四周,在码头的街道上看到了一家住宿的小店。   杨木没有犹豫,对于住宿的条件,他从来就没有什么讲究。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风餐露宿的时日数不胜数,再差的旅店难道还比得过阴平古陉?   旅店不大,但是却是打理的干干净净,房舍之中放着六张低矮的方桌,在店内的右侧是旅店的柜台。   杨木刚站在门口,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郎便已经跑来了过来。   那少年郎并不怕生,反而是一上来便开始揽起了生意。   “客人是住店还是吃饭,若是要吃饭,店内刚刚到了几条鲜鱼,客人可以试一下我们这的河鱼,不是我自夸,这处渡口里我家做的鱼可比其他几家要好吃得多。”   那少年郎脖颈微伸,向着店外看了一眼,看到了好像没人路过,这才低声说道。   “其他几家店连盐都舍不得放,鱼的个头也比我家的要小一些。”   杨木哑然失笑,这少年郎倒是有趣,揽客的功夫也不差,看起来应该是一直在这店里帮忙。   “本来只是住店的,但是你把你家的鲜鱼说的那么好吃,那就顺便再吃一顿晚饭。”   一路风尘仆仆,本来杨木想的是到了住处里面好好休息一下,晚饭就随便吃些干粮饱腹就行,但是他的肚子也确实被那少年郎说的也是钩起了馋虫,于是也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好勒!”   那少年郎面露喜色,应和一声,随后对着房舍的后方高声喊了一句。   “住客一位,要用晚饭!”   “我帮客人提东西,客人随便选一个位置去做,座位和桌子都已经擦干净了。”   那少年郎伸手从杨木的手中接过了陶罐,杨木也没有拒绝,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   随后杨木又在那少年郎的介绍之下点了几份菜肴,或许是因为杨木大方,那少年郎显得极为热情。   又过了一会,一名袖子撸起到了手肘之上,头上戴着头巾的中年男子从房舍的后方走了出来。   “怠慢了贵客,多多见谅,店小人少,刚刚船家给店里送货,忙着把鱼放进池里,没来得及迎接贵客,我已经让人去替贵客收拾房舍去了,多多见谅,多多见谅。”   本来杨木也没有觉得怠慢,店家不住的道歉,倒是让杨木有些颇为不好意思。   “鲜鱼一份,还有野菜羹一份,豆羹一份,再加上两碗粟米饭。”   那少年郎似乎是那店家的孩子,店家让那少年郎往后厨的地方去,去通告后厨。   “贵客不如先将东西放进住房里面,休息一下,处理鲜鱼还要点时间,等到饭坐好了,我直接送到房舍里面。”   店家比起那少年郎自然是要考虑的周到一些,他看出了杨木似乎有些疲惫,所以提议道。   “也好。”   杨木想了一下,站了起来是有些累了。   店家看到杨木站起,眼神微动,不过脸上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   手脚上的动作并没有忙,帮着杨木拿着解下来的行礼,带着杨木汪后院走去。   后院不大,不过这个店家似乎对于修建房屋,规划布局倒是有些见识,院中挖有一方小池塘,池塘之中水质清楚,能够看到有不少的河鱼在里面游动。   之前说忙着把鱼放进池里,应该就是这里的池塘了。   沿路上杨木也住过不少的旅店,但是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布置。   院落并不大,房舍也并不奢华,除了那方池塘之外,这里其实就是一处普通的农家小院,只是多出了七八间客房。   客房没有什么奢华的装饰,除了睡塌之外,只有一张草席和方桌,但是胜在还算干净整齐,并没有让人感到不适。   店家将房间的钥匙交到了杨木的手中之后,便离开了房舍之中。   店家并没有收杨木的钱,而杨木也因为心思不在这上面,没有放在心上。   杨木从长安城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弘农郡,随后从弘农郡乘坐渡船去往黄河的北岸,选了一条和王起、钟厚等人不一样的道路了。   这条路多半都是在走陆路,虽然四轮马车的减震比起那两轮的马车要好的多,但是坐久了仍旧让人极为不舒服。   “贵客好好休息,饭一做好,就给贵客端过来。”   店家在合上门之前,又补充了一句。   合上门后,店家加快了些许的步伐,随后向着后厨的方位匆匆走去。   后厨之中已经忙碌了起来,他的妻子正洗着野菜,炉灶之中的火已经升了起来,鱼也已经杀好,只是没有清理干净。   “小五去店前了吗?”   “去了,刚刚又来了两个住店的客人,小五准备带着他们去客房了,刚刚跟我说了一声,走开了。”   “等会做好了饭菜,给那人送去的时候别收他的饭钱。”   妻子停下了动作,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他。   “你已经收过了?”   “你刚刚路过的时候应该看到了,那人看起来好像是军队里面的人。”   “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像是军队里出来。”   妻子思索了一下,她想起之前她出来接水之时看到那人走路的姿势都是一板一眼的,还有气势和平常人完全不同,就好像,就好像是一杆长枪一样。   “走起路来,看起来都和一般人不一样。”   “之前听来往的商客说,现在黄巾军不是放什么假了吗,应该就是了。”   虽说现在太平道已经开国,黄巾军也已经改成了明军,但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还是习惯于称呼其为黄巾军。   “既然是黄巾军,那就不收钱了。”   妻子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自从太平道到了河东军郡之后,当地的豪强被诛杀,那些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豪奴全都被逮捕入狱,很多作恶多端的人都被那些鹰狼卫的缇骑当众诛杀,简直是大快人心。   那些原本繁多的盗贼流寇在这些年来也全都销声匿迹,不见了踪迹。   渡口之中多出了上百名黄巾军后,更是其影子都看不到了,甚至小偷小摸都少了许多。   在渡口的外面,他们之前还分到了三十余亩田地。   他们这家旅店之所以能够开起来,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黄巾军的帮忙。   旅店很多地方都是渡口中的黄巾军帮忙修建起来的,而且并不需要缴纳很多的税收,征收的商税,只是十五税一,可以说是十分的低廉了。   他们之前问过,那些普通的商队一般都是十税一,甚至有十税二,十税三的人。   渡口最大的一家客栈,听说其店长是一名大商人,据说其下面还有好几支商队,渡口一所车马行也其名下的,好像要要缴纳三成的商税。   像他们这样家庭为单位,规模不大的小旅店,还有一些小作坊,似乎黄巾军都会帮忙,并且提供优惠,甚至居然还有不需要利息的借款。   不过他们开店的时候不敢借款,虽然现在是太平道执政,但是他们仍旧害怕借款,说是低利息到后面,那利滚利起来还是让人害怕,他们也不认识字,只能按手印,根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利息,只觉得天上多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就没有去申请。   ……   “小木……有人在城内发粮米……我带你去……”   昏昏沉沉之中,一个人抓住了杨木的肩膀,杨木感觉到,那人好像是将他背在了背上,杨木想要挣扎,但是发现力气全无,甚至连手都难以抬起。   那人的面目模糊不清,他只是感觉非常的熟悉,背脊很温暖,很温暖……   背着他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力气,但是虽然摇摇晃晃,那人还是坚定的带着他一步又一步的向着前面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杨木的意识昏昏沉沉,浑浑噩噩。   “到了……到了……”   耳畔再度传来了那人的声音,杨木艰难的抬起了头,眼前居然是堆积成山的粮食,堆在地上比所有人的个头都还要,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被倒入了一个大缸之中。   那些人脸也好熟悉,尤其是其中一名身穿着铁甲,头戴着蓝巾的将军,只是他再想细看,那些人的脸又变得模糊了起来。   领到了粮食,那原来背着他的大叔给他煮了粥,喝下以后他的身体也重新有了力气,但是也变得昏昏欲睡了起来,眼前的景象更加的模糊。   “杀!”   喊杀声四起。   空气之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杨木的意识重新清醒了一些,眼前的景象又有了变化。   现在他已经不是在原本的房舍之中,而是在一处正燃烧着大火的聚落之中。   哭喊声,喝骂声,尖叫声,刀剑入肉声响作了一团,全都汇入了他的耳中。   有抱着孩童妇女被狠狠地掼在了地上,有想要反抗的农夫被一刀砍翻在地,有苦苦哀求的人最后等来的却是刀剑斧钺。   杨木抬起了头,看向聚落的中央,那里站着一个人,身穿铁甲,头戴蓝巾,正是昔日那个曾经在城中给他们发放粮米的将军…   就在这时一道敲门声突然从外面传来,传入了杨木的脑海之中。   眼前的一切转瞬之间消失不见,杨木猛然坐起了身上。   他重新回到了旅店,刚刚的那一切都只是在他在做梦…   门窗之上似乎被渡上了一层黄金,天还未黑,他睡得并不久。   刚刚那一切都只是梦,但是却也并不都只是梦。   那些梦境之中的事情,都是他亲身的经历。   为了一口饱饭,他跟上那些开仓放粮的军队。   他被那名头戴蓝巾的将军收为了亲兵,他们的首领是杨奉,那名将军的名字叫做杨恩,是杨奉的胞弟。   后来郡兵围攻甚急,他们逃出县城往黑山中前进,杨木也一路跟着杨恩的跑进了黑山。   只是…   遁入黑山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慢慢的忘记了当初的起事的誓言,他们从原来被压迫的一方,变成了压迫别人的贼匪。   杨木看着不远处的包裹,那里放着他的勋章。   兜兜转转。   他终于又重新回到了正轨…… 第七百五十一章 日不落   许攸坐在永宁阁内的一张椅子,他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厚厚的一沓卷宗,他是先前来禀报最近内政的情况的,但是许安前去巡视军营和长安城,还没有回来。   许攸拿起了旁边茶盏并没有着急,如今各地安稳, 发展平缓,各地没有出现任何的恶性事件,就是漠北那个一直以来上蹿下跳,不太安分的蹇曼现在也销声匿迹了。   不过蹇曼之所以消停下来,并非是吕布带领骁骑营到了雁门郡,而是因为现在已经进入了冬天,长安城在十月下旬便已经飘起了雪花,漠北现在已经冷到了极点,冬季到来,草原之上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开战,蹇曼就算是心中有一万种想法他现在也只能够呆在帐篷之中,等待着春天的到来。   而且,最为重要的事情,蹇曼要如何熬过这个冬天。   许攸一边慢慢的抿着杯中的清茶,一边打量着放在一旁桌上的一个球状的物体,那球状物体上似乎绘制着不少的图案。   “唏律律————”   就在许攸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桌上的堪舆图上时,一阵马嘶声从永宁阁的阁外乍然响起。   许攸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向着永宁阁外转头看去。   阁门此时已经拉开,寒风转瞬之间已是卷入了温暖的殿阁之中,许攸双目微眯,没有拖沓,站起了身来。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阁外传来。   先是两名身穿罩甲,腰佩雁翎刀, 眼神冷厉, 头戴着翎羽头盔的腾骧卫走入了永宁阁中站在了阁内两侧。   而后一道人影出现在永宁阁的阁门前。   许安身穿着戎装, 披挂着战袍, 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执着马鞭,从阁外阔步跨入永宁阁中。   许攸微微躬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拜见明公。”   许安抬起了右手,示意免礼,随后径直便向着首位走去。   等到坐在了坐椅之上,许安拿起了放在桌上,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名军卒从旁侧走了过来,递上了一条冒着些许热气的毛巾,许安拿过毛巾,擦了一把脸,这才让已经冻得有些麻木的脸庞恢复了一些知觉。   天寒地冻,许安并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乘着战马出去,来的时候脸都已经冻的通红。   “路上出了一点状况,前去查看了一下,所以迟了些回应天府。”   许安放下了毛巾,一名军卒也在这时添了一碗新的茶水,许安端起了茶碗,看到站着的许攸笑道。   “应该没有耽误太多事情吧。”   许攸又行了一礼,这才依言坐下,同样笑道。   “四方安定,内阁和中书府需要处理的事务也并不多,耽误不了什么事情。”   “再说永宁阁倒是要比中书府的殿阁暖和的多,正好还可以看一看明公的私藏。”   许安也注意到许攸旁边桌上的球状物体,那个正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让人做的“地球仪”。   “敢问明公此物叫什么名字,在下审视的时候,发现其上的图案和堪舆图上的图案一样,有山川、有平原,还有河流海洋,我看这里好像是和如今我等所在的地方有些相似。”   许攸指着桌上的地球仪,他本来是不想问的,但是看到这东西之后,他心中冒出了无数的疑问,所以才暂时搁置要上报的事情,转而向许安询问起来了。   “这东西叫做地球仪,是我让工匠制作的。”   许安自然也不会拒绝解释,他制作出这一地球仪的原因就是为了普及相关方面的知识。   “地球仪?”   “对。”   许安对着站在一旁的徐鸿喊了一声。   “徐鸿,把堪舆图放下来。”   徐鸿拱手应诺,径直走向许安的身后,许攸的目光也跟随着徐鸿一起移动。   “哗————”   画布被放下,一幅巨大的山川地势图出现在了许攸的眼前。   许攸眼神微凝,身躯不由自主的前倾了一些。   他一眼便看出了这幅山川地势图上的所绘制的图案,和地球仪上的图案大体相似,虽然大小并不一样,但是许攸还是能够从外形上看出一些端倪。   这地球仪和山川地势图上似乎绘制的是同一地方。   只是这绘制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只看到有一块和大汉十三州有点像,但是其他的地方却是大不同相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许安站起了身来,向着许攸招手道。   “上前来一些,可以看的更清楚些。”   许攸没有拒绝,依言站了起来,跟着许安一起站在了那巨大的山川地势图上。   这山传地势图是绘制在一张巨大的纸张之上。   许攸站到了近前,才注意到了这山川地势图之上还有写着很多的文字。   最中央的地方绘制的极为详尽,许攸已经确定,这最中央的位置就是原来的大汉十三州,其上,各州的名字都被写在了上面,也按照州界划分了清楚。   按照原来汉帝国的疆域来推算,涂着淡蓝色颜料的地方应该是海洋,而且在其上也写三个汉字——太平洋。   “太平洋?”   许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   大汉十三州的北面,有上谷乌桓部,三郡乌桓部,西部鲜卑、中部鲜卑、东部鲜卑,还有辽州,扶余等国。   南方,写着南疆,写着一些部落的名字,许攸注意到,在交州日南郡,也就是汉帝国原来最南部的郡国左边还有很大的一块地方,而在益州永昌郡的左边,也有一块巨大突起来,类似半岛一样的陆地。   西面则是西域,许攸知道,但是他还注意到,在西域的下方,那里在地图上被叫做西藏。   许攸虽然没有去过那里,但是他听闻从凉州、益州到来人的口中知道那里似乎都是高山,据说其山连绵不绝,蜿蜒万里之地,有万仞之高,尽是崇山峻岭,不见人烟,飞鸟难越,走兽难过。   东面一眼望去,尽是海洋,但是有几座岛屿就在朝鲜的东面,被称为“东夷岛。”   北面那鲜卑所占据的地方极为庞大,但是就在其上还有大片的疆域,被称之为“北原”。   就在那北原的上面,还有蓝色海洋。   大汉十三州虽然居于整张地图的中央,但是其所占据的位置并不大。   大汉十三州似乎处于一块极大的陆地之上,他们只是在最东面。   而西南面,还有一块紧邻的大陆,在上面许攸注意到,上面写的正是“炎洲”。   在最西面,似乎有一个国家,占地范围极大,看起来其疆域并不比大汉十三州要小多少。   炎洲和他们这块大陆的中央有一片大海几乎成为了其国的内海。   除此之外,在大汉十三州的东面,跨过那被称为“太平洋”的海洋,在地图的最东面,还有两块巨大的陆地,上面并没有写着名字,只绘制了大概的形状,而并没有具体的描述。   看着眼前的堪舆图,许攸突然的感到有些眩晕,竟然有些站立不稳。   许攸往后退了两步,用手撑靠在一张椅子的椅背之上。   “难道……这就是天下……原本的模样吗……”   许攸望着许安,问出了他心中的问题。   许安微微颔首,给了许攸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就是天下原本的墨阳,一共五大洲七大洋……”   许攸眼神完全凝固了下来,他并没有怀疑许安所说事情的真实性,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许安所说的正是这个世间的真理。   “那这地球仪?又是什么意思?”   “我如果跟你说,这天下其实一个圆球,你会相信吗?”   许攸有些迟疑,但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如果天下是一个圆球,那么我们一直往一个地方走,岂不是会掉下去?”   天尊地卑,天圆地方,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如同穹隆状的天覆盖在呈正方形的平直大地上,这是这个时代人对于世界的认知。   许安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拿起了一张纸,放在了许攸的面前。   又拿起了一旁的地球仪,放在了许攸的手中。   “如果天圆地方,大地一片平整,那么就如同这张纸一样,你可以一眼看到最远处。”   “但实际上,你回想一下,就是平原大漠之上,远方的人却是一点一点的缓缓下沉,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之中。”   许攸微微一怔,事实确实如许安所说确实如此,但是他还是并不能认同许安所说的话,毕竟这是他这么多年一直认定的事情。   “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证明这一点,不过具体就放到之后再跟你说。”   “我们所在的世界,也并非是中心,我们所在的天下,是围绕着我们头顶上那放出万丈光芒的太阳所不停的转动。”   “朝阳升起又落下,但是因为这一原因,所以这天下总有一面是白天,一面是黑夜。”   “这天下并非只有大汉十三州,这天下比我们原本以为还要大得多。”   许安看着眼前的熟悉地图,眼神之中露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在我们这块大陆的最西方,有个国家名为罗马,其地幅员辽阔,兵强马壮,和我们一样,在各地建立了城邑,修筑了道路,有了自己的文明,并不是未开化的野蛮人。”   “未来的发展将会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许安看着这块熟悉的大陆的最西方,一切都和他从前所看到的地图一样。   他的目光从其上慢慢下移,移到了和“炎洲”接壤的地方——中亚。   “我们现在控制的疆域还不够,还太小……”   “但是,将来……”   许安的目光坚定,凝望着眼前的堪舆图。   “我大明的所控制的疆域绝不能只有十三州之地,也绝不会只有十三州之地。”   “总有一天,无论朝阳如何升起,如何落下,我们所拥有的疆域都将有一地是白天。”   “到那个时候,太阳将永远不会在我们的国家落下,黄天将会永远的照耀着我们的国家,天命将会永世眷顾着我们的国家!”   许安眼眸之中骤然浮现出了令人心悸杀意,气势也是陡然一变,变的凌厉无比。   “那些所谓的法理,所谓固有之地,所谓先代遗留之地,都是狗屁!”   真理从来在剑锋之上,尊严从来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这句话虽然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但是这就是现实。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明土。”   再多的冠冕堂皇,再多的条约规定,最终想要真正的落实下来,都要依靠手中的武力。   许安凝视着身前的堪舆图,沉声道。   “天下可有万国,但只能有我华夏一朝!”   许攸脸色微变,许安的野心恐怕比这历朝历代,甚至比起那神话之中的仙神都要更大。   就算是昔日的秦皇汉武,恐怕也没有像许安这样的野心。   当然秦皇和汉武肯定是不知道这天下有如此的巨大,当时的见识局限了他们的野心,若是真有人将一幅世界地图带到他们的面前,那么恐怕秦汉的疆域绝对只会更大。   遍观历史,但凡是大一统的皇朝,那些国家的皇帝都已经是将所有能够种地,所有收益能够维持均衡和拥有收益的疆域占领了下来。   是农耕社会落后的生产力,古代落后的工业技术制约了华夏的发展。   许攸的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这么多年来,他认定的很多事情全部都受到了冲击,一时间他甚至是有些眩晕,完全不能接受。   但是他又感觉许安说的又十分的有道理,这天下,这世界真的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   在许安的身上充满着谜团,就算是他在许安的幕下已经为官多年,经常接触许安,但是他却是总是无法看透许安,无论如何去审视许安都感觉似乎有一团迷雾笼罩在他的身上。   “不过现在说这些有点太早了。”   许安的神情重新平复了下来。   “现在我们还只是占据四州之地,加上辽州也不过五州,如今还有九州都在汉魏两庭的控制之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许安很清楚,当下应该去做什么。   如今大势已成,到了明年,便是第十一年了。   整整十一年的时间,一路的风雨,他现在也已经快到了而立之年。   高筑墙、广积粮,积蓄力量,厉兵秣马才是现在所需要做的事情。   汉魏两庭仍有一定的实力,未到最后胜利的时刻,绝不能有丝毫的放松和怠慢。 第七百五十二章 上元灯会   北风吹雪四更初,嘉瑞天教及岁除。   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   长安城中万家灯火,冬日虽冷,但是却并没有让人心也一样冰冷了下去。   宵禁在新年的这几日也是放开,这几日长安城中各处工坊、里坊务工的人早早的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就是在长安城内的驻防的明军也在这几日得到了放假了通告,除去有守卫任务的军卒仍然在尽忠职守的守卫在岗位之上外,其余的军卒也被特准了出营。   虽然几日的假期他们不可能回家,但是却是能够在长安城之中游览。   原本长安城的晚间,向来是寂静无比,只有打更人还有巡逻兵丁走过街头巷尾才会发出些许的声音,但是如今的长安城却是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广阔的长安广场之上,站满了人。   在长安广场之上,摆放着一盏又一盏造型各异的花灯。   花灯被摆放在一起,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又译作巨大的灯台。   还有些花灯本身就做为尤为巨大,整个长安广场之上,遍布灯火,一盏又一盏的明灯,将广阔的长安广场照耀的好似明昼一般。   今年是太平道建国的第一年,再加上中州遭遇了三次大规模的灾害,所以许安下令,在大明历二年的正月初一举办灯会,辞旧迎新,也为第二年祈福。   这才有了如今长安广场之上这样的的盛况……   今天是大明历元年194年的最后一天。   许安取消了年号纪年,直接将太平道开国的这一年定为大明历元年。   虽然有天干地支纪年法,但是实在是有些复杂,普通的平民百姓没有那么高的学问,自然是难以弄懂,所以许安采用了一种更为简单和直观的纪年法。   广场之上,卖灯的商贩,买灯的顾客,观灯的民众,熙熙攘攘,往来交错。   长安广场已经提前放开,原本在长安广场的周边就划分了不少的商业区,现在长安广场放开之后,更是热闹非凡。   “啧……”   樊阿手提着药箱,双眼目不暇接的看着前方一盏又一盏造型各异,美轮美奂的花灯。   自他长这么大以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美景,这样的盛景。   昔日那规模宏大的阅兵也是在这长安广场之上举行,樊阿当时站在城墙之上,和他的师傅华佗站在一起,他亲眼看到了黄巾军那恢弘无比的气势。   只是如今他所看到的,又是另一种景观。   “樊阿!”   一只手搭在了樊阿的肩膀之上。   “我一个不留神,你怎么又不见了影,到时候真给你弄丢了,华先生那里,我可不好交代啊……”   张季一脸无奈,抓紧了樊阿,他刚刚遇到同僚打了一声招呼的功夫,樊阿就跑的不见人影了,所幸他在鹰狼卫这么久,眼力自然早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在人群之中还是一眼便发现樊阿的身影。   张季抓着樊阿的将帮,从颇为拥挤的人群之中挤了出来,站到了樊阿的身后。   当初许安派张季带领着鹰狼卫护卫华佗,樊阿和他的年纪并没有差上多少,后来到了长安之后,一来二去,两人便已经熟识。   “哈哈哈。”   樊阿有些尴尬的笑了几声,拍了拍张季的肩膀。   “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怎么可能走丢,最多也就是我们两人失散,等到灯会结束,我回我的医庐,你回的鹰狼卫衙署,放心我师傅绝对不会念叨你的。”   “现在我可已经是已经从医学院毕业了,那医师的资格证我也拿到了,再过几月我就可以行冠礼了。”   “到时候,你要是办案不力被打了板子,可以来找我,我可有特效药。”   樊阿拍着一旁张季的肩膀,自夸道。   “不愧是华佗的亲传弟子。”   张季听到樊阿又开始得意,也是笑道。   “只考了两次的中级医试,就成为了医师。”   樊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第一次的医试的时候他太过于紧张,在考核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直接被筛除了医师的名单。   一个很是低级的错误,他本来不应该犯得错误。   他现在都还记得华佗当时的神色,所以今年一整年里面,他都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医学院中修习,几乎没有踏出过医学院的地盘,一直在埋头苦学。   张季真的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幸好今年考过了……”   樊阿尴尬的笑了笑,抬起衣袖擦去了额头上渗出的细汗,要是再不过,恐怕第二天他就得去流浪街头,怎么可能还能在这里看花灯。   “哈哈哈哈哈。”   看到樊阿吃瘪,张季也不由的大笑了起来。   他们既然是朋友,那么对方那些不堪尴尬的回忆,自然就是快乐的源泉。   “张季。”   樊阿正准备怼回去,但是却是在前方的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当下用手肘碰了碰张季,随后指着前方道。   “嗯?”   “你看那人,是不是陈生?”   张季微微一怔,顺着樊阿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人群的前方,有三名身穿着青袍的青年人。   其中一人身高七尺有余,比其周围两人身高都要颇高一些。   身上的青袍颜色稍淡,似乎是因为洗涤次数过多的原因,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是却仍然是平平整整,连道褶子都没有。   张季向前走了一步,借着灯光这才看清了那青年人的面目,虽然相隔依旧,但是张季对于陈生的记忆却是尤为深刻。   他当时负责护送华佗一路北上,接到了顺路带着学童前往长子城。   他一路上接的学童,基本都是畏畏缩缩,遇到他根本就不敢言语,每次都要他说上三四遍,才能接上一個孩童。   但是当时陈生的表现倒是让张季感到意外。   在见到他的时候,陈生没有同龄少年那么慌乱,也没有不知所措。   不卑不亢,行为举止都像是大人,谈吐也不是像是寻常的农家子弟。   后来张季因为感到奇怪,还特意派人去调查了一番陈生的底细,但是得到了信息,他确实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子弟。   再后来,张季便没有怎么和陈生见面,毕竟他是鹰狼卫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陈生当时还在蒙学堂上学。   不过后面陈生中了案首,进入了郡学院内修习,又被称为“文曲星”转生,张季也和陈生见过几次面,不过那也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   眼前的青年人和陈生确实有几分相似,但是张季一时间也是有些把不准到底是不是陈生。   “陈生!”   张季还在回忆,但是一旁的樊阿却是已经抬起了手,向着那几名青年挥起了手。   那名和陈生面容有些相似的青年人听到了喊声也是看到了樊阿。   当那青年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之时,张季也确信了此人就是陈生。   陈生似乎和身旁的两人说了一些什么,随后便和两人一起望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陈生,见过张千户,见过樊先生。”   还未走到近千,陈生便已经先向着两人行了一礼,他身旁的两名同伴也是一起行礼。   张季站住了脚步,也是回了一礼,樊阿却是扶着药箱,直接走到了近前,直接就握住了陈生的手。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樊阿向来都是自来熟。   “你居然还认得我,看来我还是挺有名的嘛。”   樊阿有些沾沾自喜,自得道。   “谁被你烦了整整上百里,都得记住你。”   张季一把给有些跳脱的樊阿拉到了身侧。   陈生记不住樊阿才有鬼了,当初去长子城的路上,张季在马车外面,只听到樊阿在喋喋不休。   后面陈生下车的时候,樊阿海还拉着陈生说了好久。   也不知道华先生这么稳重的一个人,怎么收了樊阿这么一个跳脱的弟子。   樊阿是真正的话痨,用和他一个学院的同学的话来说,樊阿走在路上,遇到一块石头,他都能对着石头说上三天三夜。   陈生旁边两人听到张季嘲讽樊阿的话,都不由的笑出了声。   “还没有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两名同学,一起在郡学,我们三人是同班同级。”   樊阿有些跳脱,但是陈生也没有忘记礼数。   “这是赵康,老家在太行,如今家在上党郡的长子城,其父是退役的军人,现在是长子城的警察。”   张季微微正色,行了一礼。   黄巾军中退役的人只有一种,因为伤病退役。   年老退役的还没有,毕竟一开始征募兵的时候都是甄选的青壮年。   现在的明军各部曲的军卒大都处于体力的巅峰期,并没有因为年龄问题的退役的问题纯在。   鹰狼卫虽然是特殊机构,独立于三府六部之外,但是他们也一样是军队,对于同为军人的同道,天生便有一种亲近。   赵康是三人之中最矮的一人,年龄也是最小的。   “见过张千户,樊先生。”   不知道是火光的原因,还是什么原因,张季注意到他的皮肤略有些苍白,脸色并不太好,身躯看上去也比较瘦弱。   “这是孟柱,老家也在长子城,其父是本地的一名商户。”   孟柱上前了一步,大方的行了一礼。   “见过张千户,樊先生。”   比起陈生和瘦弱的赵康,孟柱的体型要更为富态一些,之前张季都还看到孟柱似乎拿着一个装着东西的袋子,樊阿叫陈生之前,还不断的吃着东西。   “鹰狼卫千户,张季。”   张季拱了拱手,虽然他知道刚刚来之前,陈生和赵康和孟柱有所交流,肯定就是告诉赵康和孟柱,他们两人的信息,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长安医科学院医师,樊阿。”   樊阿也是难得正经了一些,不过自我介绍完了以后,便又恢复了常态。   “你们也别叫我千户了,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奇怪……”   张季对于陈生对他的称呼,感觉有些奇怪。   “对了,你们不是在并州郡学院进学吗,怎么到长安城来了?”   张季知道陈生等人的身份,他有些疑惑,作为鹰狼卫的职业病也不由的犯了,询问道。   陈生脸上也是露出了疑惑,不过他还是回答了张季的问题。   “开春之后不久,便是国考的日期,我等已经放假,若是开春后再来,恐怕是有些晚了,所以我等想了一想,决定提前到长安城来,准备国考一事。”   “张大哥在长安城,莫非不知道国考的事情?”   “国考?”   听到陈生提起,张季这才想起,好像他在鹰狼卫衙署之中确实听到过有人说过“国考”一词,但是他当时正在办案,因此没有理会。   “我手上还有个案子,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现在才脱开身,不过倒是听到衙署内的同僚提过。”   “‘国考’就是郡学升国学的考试,这一届的国考被定在了长安城,所以我们才早早的过来准备考试,毕竟若是等到开春再来,若是离长安远些,就到不了长安了,而且一路上已经累的的不行,考试的时候也会收到影响。”   “原来如此。”   张季微微颔首,他这些时间一直忙着处理手头的事务,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事情。   “国考的时间是三月三十日,定在了三月的月末,一共考试两天,第一天考语、数、道三科,第二天考吏科、杂科两科。”   “蒙生试就是郡试,第一被称为‘案首’,又被称为‘解元’。”   “国考第一,称为‘会元’。”   孟柱紧接着补充道,他的语气带着憧憬,扭头看了一眼广场北面那高大的应天府。   “国考过后,还有殿试,听说是大贤良师亲自出题考校,三府六部的主官到时候都会到场!”   “殿试的第一,称为‘状元’。”   “郡试、国考、殿试,三场考试,皆中第一者,便是三元及第!”   孟柱说到三元及第,眼神都在发光,随后拍了拍陈生。   “三元及第我虽然不可能,但是肯定是陈生的囊中之物!。”   “作为三元及第的好友,我也一样荣幸,哈哈哈。”   说话之间,一阵爆竹声从不远处传来,那是火烧竹子而产生的噼啪声,更多的花灯也就此被点亮了起来。   也让众人的目光被其吸引了过去。   “万岁!”   在一声声的爆竹声,还有长安城中百姓的欢呼声之中,大明历元年194年就这样变成了从前,变为了历史。 第七百五十三章 陈生   南窗读书声吾伊,北窗见月歌竹枝。   我家白发问乌鹊,他家红妆占蛛丝。   屋山啼乌儿当归,玉钗罥蛛郎马嘶。   去时灯火正月半,阶前雪消萱草齐。   三月三日是建国之日,也是许安定下的国庆日, 朝堂上下官员,甚至包括了军队都有三日的休沐时间。   第二年的国庆,许安并没有再举办阅兵。   阅兵主要目的是增强军心,聚拢民心,彰显威势,威震宵小,但是也耗费颇多, 毕竟准备等等之事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动用大量的人力。   国考的时间被定在了三月三十日与三十一日两天。   定在了国庆之后, 因为国考又是在春季举办,所以国考又被称为“春闱”。   开国的第一届的国考,许安准备亲自主持,几经考略之后,这才定下了最终国考的时间。   国考虽然定在了春季,如今已经是到了三月,说是春季已到,但是长安城中仍然是北风凛冽,气温颇低,所以实际上御寒对于考生来说还是第一要务。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许安自然是不可能没有考虑到,早在郡生进京之后,许安便已经下令, 让京兆府的官员统计学生人数,每人发放一套御寒的衣物,并补贴了小部分的柴火钱。   并专门圈定了地方,为考生腾了地方供考生休憩。   天气一年比一年寒冷,冬季也正在慢慢的变长, 现在已入春季,但是气温仍然并不高,天空之上的太阳所放出的光芒并不能让人的身体暖合起来。   今年的冬季对于寻常人家来说并不好度过,但是太平道辖内大部分的百姓却还是能够坚持。   明国境内,欣欣向荣,中州接踵而至的灾荒皆是被压制了下来。   大量的工程在中州动工,以工代赈,因为财政的问题,工薪虽然降低了不少,但是也还是使得赈济对象得到必要的收入和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能够撑过这一年的冬天。   中州之地在这一年之中,大量的水利设施被修建了起来,还有不少的仓库,学坊、工坊都被修建了起来。   长安城工程虽然浩大,但是外城的城墙也已经打好了基础,城内的坊市也有很多已经建设完全。   进入了冬季,也有鹰狼卫的缇骑还有各地的政府官吏都在进行走访,为的便是尽可能的保证这个冬天不至于有人挨饿受冻而死。   这一次赴京参加的国考的郡生一共有三千余人,他们大多都是从并州而来,基本都是中平五年(188年)正式开始学习的学生,那个时候许安带领黄巾军入主并州,在各地开办民学,广募学生。   如今已经是过去了七年的时间,这是第七年的春天,秋闱是郡试蒙生的考试,在去年已经举行,春闱则是郡生的考试,被推迟到了第二年。   其中也有部分的学子和陈生一样,因为成绩优异提前考上了郡学,又有在郡学之中表现优异,跨级的学生,还加上那些出身于豪强世家之中的子弟,所以这一次参加国考的郡生也达到了三千余人。   大部分的豪强世家都被打击消灭,但是还有一部分的豪强世家却是仍旧存在于如今的明国之中。   其中一部分的是那些豪强世家作恶并不多,也接受了惩戒,更多的则是支持太平道的豪强世家。   阎忠、贾诩、杨绩等人家族就是太平道的支持者,还有王异的本家北地王氏等等家族,早已经和太平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身为豪强世家,他们本身就有家学,所以比较多的人破格被提入了郡学之中,也参与了这次国考。   许安自然是不可能将其排除在外,这种情况不一视同仁,必然会寒了阎忠等人的心,他们也为太平道的前进和发展流了不少的泪血。   不是所有的豪强世家都是对立的,也没有要将所有的豪强世家全部推向对立面。   虽然无论是攻取凉州,还是攻取益州都是靠着黄巾军强大的战斗力击溃了敌军的大部队。   但是稳定凉州和益州,那些归附的豪强世家还是有着巨大的贡献。   以北地王氏举例,虽然其目的不过是看中了利益,但是也不可否认,他们的投效使得太平道有了一个可以进攻凉州的契机,一个绝好的机会。   最终许安带领黄巾军于高平川大破凉州联军,一锤定音,彻底瓦解了西凉军的军心。   就算是阶级不同,但是只要目标一致,所有的人都能成为同道。   只有团结大多数人,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孟子》有云。   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   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更何况,现在许安有军权在手,又有太平道的基本盘在侧,就算其中有一些奸细或者是居心叵测之辈想要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颠覆整个太平道政权,那么真无异于痴人说梦。   没有举孝廉,没有举荐制,现在太平道内的官员已经大致脱离了家族,血缘之间的联系。   只是,取而代之的却是地域性。   大到一州,小到一郡,甚至一县一亭,只要是一地的官员彼此之间走的也都比较近。   这样的关系现在只是初具苗头,许安虽然注意到了其中的问题,但是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解决。   中国人自古以来都重视宗族,重视乡土,古代讲究亲亲相隐,甚至死后都讲究落叶归根,就算是死,也必须要回到故乡。   时代的进步,观念的改变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潜移默化的。   长安城中虽然腾出了会馆让学生入住,但是大部分豪强世家出身的郡生却是没有选择住入会馆,而是住到了城中的客栈之中。   会馆的一个房间住四人,他们有很多人还是保持着一种世家子的清高。   不过也只是清高,而没有了嚣张跋扈。   在城邑之中,负责管理民生政事的是官府,而负责维持社会治安秩序的则是警察。   警察不归属于官府管辖,而是归于设在长安城的警察本部管辖,直接归于中军府管辖。   除去警察之外,还有负责监督的鹰狼卫,若是有鹰狼卫缇骑上交证据,证实某地警察不作为,中军府便立即会成立专项组,与鹰狼卫狼卫镇抚司和警察本部,三方联合派人调查。   如今太平道声威正盛,在鹰狼卫、地方警察的威慑之下,哪里还有人敢如同以往那般趾高气昂,嚣张跋扈。   明国境内的那些世家豪强已经失去了他们原来在汉庭拥有的超然地位,他们现在的地位和所有人都一样,都只是普通的公民。   随着时间的推移,准备国考的学生相继入京,虽然他们只有三千多人,但是进入了长安城后,还是让长安城变得热闹了许多。   一开始这些入京的郡生还会走出会馆在长安城之中闲逛,也有人前往东西两市去买些东西。   但是随着临考日期渐近,会馆之中的气氛也越加的严肃,所有的郡生都呆在会馆安排的房间之中开始复习起了书本上的姿势,再没有一人走出会馆在长安城中闲逛游荡。   他们都知道国考的重要性,他们学习了五六年的时间,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刚刚进入蒙学堂的懵懂孩童和少年。   国学院比起郡学院来说,对于太平道意义更为重大,现有的两座国学院都是设在长安城的内城,在应天府内。   那可是应天府,明廷的衙署所在的地方,整个明国的中心所在。   石渠国学院和天禄国学院两院是在原先石渠阁和天禄阁的原址之上修建,足以见两所国学院的重要。   国学院是太平道的官员候补、培养的学堂,是三所学堂最为重要的学堂。   他们若是成为了第一批入学的学生,那么只要按部就班,前景都是一片光明。   更不用提一旦通过了国考,他们将会进入应天府,走入宣政殿参加殿试,而且通告上说,这一次的是许安亲自负责殿试。   月光清冷,清风吹拂。   天气虽寒,但是确实是已经到了春季,街头巷尾的绿树之上也已经发了新芽。   会馆之中一片漆黑。   陈生躺在床上却是至今还没有入睡,他盯着头顶的房梁,他知道现在他已经尽快入睡,还有几个时辰,便是国考之日。   这几日里会馆临近的里坊被已经被短暂的封锁,考场据说设在了应天府内,那里也已经全部戒严。   主持这一次会试的人,正是如今的大明的首任内阁首辅阎忠。   法部尚书魏律与枢密使龚都两人为副手,六部的主官也到了两位。   陈生听过阎忠的名字,在郡学院之中,他已经是入了太平道中。   太平道内除了许安之外,道内地位最高的便是阎忠,只有他一人是大医,其余的人最高等阶都只是方主。   陈生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徐徐的风声在从他的耳畔轻声作响。   寒风从窗户的缝隙之中吹来,吹入了漆黑的房舍之中,在房舍之中微转。   陈生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寒意,那淡淡的清凉,让陈生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飞向了天外,飞到了那漳水的河畔,飞到了那黄河的河畔,飞到了曾经的家乡。   ……   房舍外人影绰绰,无数的人在怒吼。   陈生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而愤怒,他只知道自己很饿,但是家里却是没有粮食,前几天,几个人走进了房舍打伤了阿翁,还拿走了罐子里最后的一点粮食。   阿娘将他和小妹护在身后,叮嘱他和小妹躲在墙角的罐子堆后。   外面的动静消散后,有人走入了房舍之中,他看到那些人头上都戴着黄色巾带,他的阿翁也在人群之中,他的头上也戴着一条黄色巾带。   他们的手中拿着农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那些农具上面好像带着红色的东西,空气之中弥漫着腥臭味,让陈生难以喘过气来。   那些人脸上的神情让陈生感到了害怕。   “阿翁,我们这到底是去哪里?”   “去西面。”   “去并州。”   “去有饭吃的地方。”   他们跟着那些头戴着黄巾的人开始走。   太阳落下的地方是西方,陈生知道,他们是在往北走。   领头的那个人跟他们说,并州在西面,和他们隔着一条大河,所以他们才是一路向着北方走,要先越过大河,然后再往西走。   再后来,他们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多,很多陈生不认识的人也和他们走在了一起。   又过了许久,那些头戴着黄巾的人越来越多,陈生还看到了很多旗帜,看到了有穿着盔甲,拿着刀剑的人,他们都戴着黄巾,他们自称为黄巾军,他们是太平道的道徒。   他的阿翁和队伍之中的大部分男丁都加入了黄巾军中。   陈生不知道什么是太平道,他知道自己的阿翁也不知道什么是太平道,但是他的阿翁还是加入了太平道中,还是进入了黄巾军里。   “阿翁,你要走了吗?”   “对……”   “跟着人走,一定不要走散了。”   “不管我在不再,你都一定要照顾好你阿娘还有小妹,记住了吗?”   “记住了。”   陈生一直都记着他阿翁说的话。   他们一直向着前面走,从天亮走到天黑,一直不停的走。   一路上,有很多人掉队,有很多人消失不见,陈生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们的身影。   在道路之上,陈生看到了很多倒在了路上的人,有些的人眼睛都还在转动,但是他们已经没有了力气再站起来,没有人去帮他们,也没有能够帮他们,他们都在逃命……   他们一路向着北走,一路不停的走。   就算是脚上磨起了水泡,但是陈生还是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但是那种疼痛到了最后便会麻木,不是不痛了,而是习惯了那样的痛苦,挑破了水泡,简单的处理一下,接下来他们还是要继续往前走。   小妹年纪还小,实在走不动,他便背着她继续走。   阿娘没有的力气,他便扶着他阿娘慢慢走。   他一直都记着他阿翁说过的话。   终于,他们渡过了那条大河,但是他们还要继续,继续向着西面走,向着太阳落山的地方走,并州就在他们的西面。   他们一路向着向着西面走,他们遇到了那些骑着高头大马,披头散发的人,那些人嚷嚷着他们听不懂的话语,却没有袭击他们。   领着他们一直往前走的符祝说,那些人是乌桓人,是他们盟友。   陈生并不明白盟友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那些人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是却没有来抢他们的东西。   不过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被抢的东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陈生实在是记不住到底过了时日,只知道天气越来越冷,道路两侧树上的叶子都已经快落光了。   他看到了好多的骑兵,好多穿着盔甲的骑兵,数不胜数的旌旗,那些一队一队,身穿着甲胄,手执着刀兵的人,那些人的头上也戴着黄色巾带。   他们走过那座城下的时候,领头的符祝指着城墙上一面特别高大的土黄色的旌旗,告诉他们,那就是大贤良师的旌旗,现在大贤良师带着军队来接他们了,他们已经安全了。   那一直带着他们走的符祝没有骗他们,从那一天开始,他们每一天都能吃上饱饭,也没有再遇到危险,他们确实安全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 国考之日   紫殿焚香暖吹轻,广庭清晓席群英。   陈生掀开了被子,合衣悄悄的从床上坐起了身来。   躺在了床上不知道多久,但是他就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他身边的人都对他信心满满,报纸之上以文曲星对他称呼,他的两位师傅也对他寄予厚望, 但是临近大考,陈生却是怎么也无法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   他实在是不想周围的人失望,他不想那些关心他的感到难过。   “睡不着吗?”   黑暗之中,有人突然出声说话。   陈生循声望去,看见了不远处的床榻之上也坐起了一人,那里是孟柱的床位。   “我还以为就是一人睡不着。”   另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正是赵康的声音。   陈生的脸上露出笑容,果然赵康也和他们两人一样没有睡着。   陈生看到孟柱的身影站了起来,走到窗前。   房舍之中的窗户被打开,在庭院之中徘徊的清风也因此吹入了房舍中。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了房舍中的地板之上,清风拂来,驱散了空气中的沉闷。   陈生披上了放在一旁的衣袍,也站起了身来。   三人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那颗已经抽出了新芽,重新焕发出了生机的大树。   他们刚刚来到长安城中时,也是住的这一间房舍。   那时正值冬日,整个长安城几乎都被大雪所覆盖。   庭院之中的那颗大树也被白雪染成了白树,树叶早已经在秋季之时便已经落尽。   在那万家灯火和一声声的欢呼声之中,时间又过去了一年。   春暖花开,冬去春来。   长安城褪去了冬日的沉闷,从长久的冬眠之中苏醒了过来。   陈生站在窗前,观察着庭院之中的景象,当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房舍之中时, 他才发现, 打开了窗户, 没有睡着的人并不止他们三人。   不仅仅是打开了窗户,还有人坐在长廊之中。   这一次的考试太过于重要,因为国考而紧张, 而无法入眠的人并只是他们三人。   “这一次的国考,石渠、天禄两院只取九十九人。”   赵康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三千余人取九十九人,我在学院之中的成绩不过只是中等……”   三千余人取九十九人,能够进学者少之又少,他在郡学院中最好的一次成绩也不过只是郡学前八十名,那还只是长子城的郡学。   “这一次我们三人之中多半只有陈生能够考中了。”   一旁的孟柱撑靠在窗台上,笑着说道。   “当初应该多去读一读书,听一听老头子的絮叨。”   “若是你肯勤学苦读,那你也不叫孟柱了。”   陈生的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骂道。   一旁的赵康也是一副深以为意的表情。   孟柱为人跳脱,虽然聪颖,但是却不像赵康那般刻苦。   当初在蒙学院中,孟柱甚至有过两次成绩中等,差点连郡学院都进不了。   后来郡试的时候,孟柱以第三十三名的成绩考入了郡学。   这不是因为孟柱突然开窍,也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孟柱被他们的老师赶入了学堂,苦学了半个多学期的时间,这才考入了郡学。   他们蒙学堂的老师觉得孟柱明明有天赋却是不愿意努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用他们老师的话来说,若是他有孟柱这样的天赋,一定在道堂之中好好修习,毕业之后便可以管辖一方,造福一方。   只可惜,他的天赋有限,就算是刻苦学习,仍旧比不过旁人,无法胜任很多的事务。   最后心灰意冷,只能申请调任到了蒙学堂,他自己没有办法做出贡献,但是他想经由自己教导的学生能够有一个好的前途,能够为太平道做出贡献。   蒙学的老师那般管的面面俱到,甚至连生活都要管辖。   但是他们升入了郡学之中,郡学之中的老师便没有再如同蒙学堂的老师一般了。   在他们入学的第一堂课,他们的老师便告诉他们,他们是为什么而读书,将是否学习的选择权交到了他们的手中。   郡学培养出来的学子是有资格成为吏员的,他们将要步入社会,必须要有独立自主的意识。   郡学院的第三年第一学期,是实践期,这个学期,郡学院的学生都会被统一安排进各地的署衙去观察吏员的生活,工作。   陈生等人都做过了吏员的工作,参加了实习期。   “其实,我从一开始便不想出仕做官。”   孟柱轻叹了一声。   “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商人,曾经也有极为富裕之时,只是后面家业丢失,到我父亲那一辈便已经是走向了下坡路。”   “我从小便喜欢术算,喜欢到处游历,少时之愿也是经商运货,我想做商人。”   孟柱的眼神微微有些黯淡。   “可惜商人地位低下,蒙学开办后,我父亲无论如何都要求去蒙学堂读书。”   “若是这次没有考过,我想去经商,眼下大贤良师已经解除了许多轻视商人的法律,在各处都鼓励经商,商人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地位低微。”   “丝绸之路重开,西域那边的商路也已经快要打通,听说征西将军郭泰带领着大军已经进入了西域,抵达了龟兹国,正在商路上修筑城池,将要重设西域都护府!”   说起经商,说起西域,孟柱的眼神都明亮了起来。   他很小的时候便跟在他的父亲的身旁,跟着商队四处游荡。   在夜晚的时候,在篝火的旁边,大家围坐在一起,讲述着昔日行商所遇到的奇闻异事,讲述着发生天南地北的各种事迹。   其中便有西域的故事,西域三十六国各不相同的景色,各不相同的服饰,各不相同的历史,都让孟柱感到着迷。   他想要当商人,他想要带着商队前往那西域,去见识一番那西域的美景。   陈生看着一脸憧憬的孟柱,他想要言语,想要劝告孟柱。   经商一事陈胜不懂,但是他懂一件事,那就是为了重设西域都护府,征西将军郭泰带了足足有五千余名的武骧营精锐骑军前往西域。   中军府的府令贾诩亲自前往凉州坐镇,如今贾诩就在凉州的武威郡,距离敦煌郡玉门关并不远。   在敦煌郡有很多的羌氐骑兵被征召,其作用作为后援补充。   一旦西域有变,这些骑军便会立即兵出玉门关,前去支援武骧营的骑军。   经商并不安全,尤其是前往西域。   不过最后陈生还是没有说出口,那毕竟是他朋友的志向。   “赵康,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孟柱站直了身躯,砍向一旁的赵康。   “我?”   赵康微微一怔,有些尴尬的笑了一笑。   “虽然不能考进国学院,但是这次应该能拿到结业证,拿到了结业证,我应该不会再考了。”   赵康神情微黯,不过还是勉强笑道。   “我阿翁的腿伤不便,家里的很多事情都很麻烦,拿了结业证就可以在郡县中当文吏,要是没又考进国学院,到时再看能不能在长子城做文吏,也好照顾家里。”   赵康的父亲虽然是警察,但是因为腿伤只能是担任文职工作,家境并不太好。   陈生默然无语,他们各自的境遇都不相同,他们的道路最终也会不同。   或许这一次国考之后,便是他们分道扬镳之时。   赵康努力但是天赋不够,无论他如何勤学苦读,但是都没有办法名列前茅。   而孟柱虽有天赋,但是他却是志不在此。   国学院的考试,陈生其实并不担忧自己考不过。   其实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考过了国学院的考试。   在他学完了郡学的内容的时候,有一些穿着鹰狼服的人来给准备了一场考试,他通过了那一场考试。   后来他得知,那一场考试就是入国学院的考试,他通过了考试,就可以进入国学院。   但是后面因为黄巾军进攻凉州、关中等地,国学院的计划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国学院的祭酒是许安,负责教授学生的老师则是阎忠、杨绩、傅祁、许攸等人。   当时国学院只有少部分的老师在,陈生当时入学也就没有意义。   而且当时就读国学院都是世家子弟,许安也担忧陈生耳濡沫染也学会了世家子弟的习气,以及被那些世家子弟排挤,因此让陈生在郡学再沉淀了一段时间。   陈生有过目不忘之能,考试对于他来说并非是什么难事,做题写文,得心应手,轻而易举。   “榜单未出,尚未考试,安知榜上无名?”   气氛因为赵康和孟柱的言语有些伤感,陈生的语气坚定,鼓励道。   “不管如何,明日考试都当尽力竭智,不留遗憾。”   “我等苦读三年,就是为了今日考试,昔日的成绩只是昔日,今时的成绩才是决定我等是否能够进入国学院的成绩。”   陈生伸出了手握成了拳头,郑重其事道。   “放榜之日,便是我们三人在国学院相聚之时。”   孟柱微微有些动容,看着一脸坚定的陈生,先是摇了摇头,而后笑着也伸出了手,同样握手成拳,和陈生的拳头放在了一起。   “借你吉言。”   赵康同样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六年的勤学苦读,若是不拼上一把,他如何甘心只是做一名普通的文吏。   陈生的章节不久后也会变成主线,国学院毕业之后,将会进入太平道任官。   因为更新慢的问题,所以我提前说一下,毕竟之前也在本章说提过。   这几天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先是腰痛到根本坐不下,今天又有点感冒发烧的症状。 第七百五十五章 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   南窗读书声吾伊,北窗见月歌竹枝。   我家白发问乌鹊,他家红妆占蛛丝。   屋山啼乌儿当归,玉钗罥蛛郎马嘶。   去时灯火正月半,阶前雪消萱草齐。   “五更到!”   伴随着打更人的高喊声, 会馆之中的鸣鼓也同时被敲响。   天将亮而未亮,金乌落于地平线上,谓平旦。   天色微明,正值日夜交替之际。   鸣鼓的声音并没有吵到会馆之中的一众学子,因为他们早在五更之前便已经纷纷起床完成了洗漱。   会馆之中,一众郡生皆是神情肃然,坐于自己的房舍之中。   这一次的国考不需要郡生自行前往考场,自有专门的车辆来接引他们。   五更鼓的声音传出州, 会馆之中一众小厮皆是忙碌了起来, 他们端着装满了食物托盘从厨房之中鱼贯而出。   长廊之上,凌乱的脚步声不断的响起。   一道又一道的房门被打开,盛放着食物的托盘被放入了住着郡生的房舍之中。   考试之时所有的饭食都由鹰狼卫安排专人统一提供,甚至连会馆中送饭的小厮都是身家清白,出身于并州太平道故地的人来担任。   会馆之外,摆放着大量用于载客的四轮马车,这些四轮马车是接引会馆之中的学生进入应天府考试的马车。   这一次的国考,是在应天府内举办,考场戒备森严,为了准备这一次的考试,许安甚至还动用了军队。   现在会馆周围的里坊都已经戒严,明军已经控制了周围的里坊,防止一切可能发生的以外。   手执着强弩的军卒站立于瞭望塔上, 警惕的巡视着四周,号骑兵也时刻注意着上官的号令,准备随时传播信号。   就在马车的周围,大量的骑兵已经是整装待发,他们负责整支车队的安全工作。   长安的主干道都已经清理干净, 两侧的里坊都已经有鹰狼卫和警察在戒备。   这样严阵以待,并非是画蛇添足之事。   在戒严期间,鹰狼卫抓获了绣衣使者还有魑魅的数名奸细,还破袭了几处潜伏地点,这些还残存的奸细他们想要在井水还有吃食之中下毒,想要让考试的郡生恐慌,以此打击太平道的威望。   国考乃是国家大事,而且如今明国之中最大的事情。   这些郡生代表着的不就仅仅是他们自己,还代表着太平道的未来,明国的未来。   第一届能考入国学的学生,可以说只要是不出太大的差错,以后绝对能够成为明国朝廷内的中流砥柱,国家真正的柱石。   在国学院之中教授的课程,是真真正正的经世之学,理政之学。   时间悄然流逝,会馆之中的郡生吃饭的时候并没有发出过多的声音,会馆内的严肃的气氛影响的不仅仅是守卫在外的军卒和会馆之中的侍从, 还有这些即将临考的郡生。   一刻钟之后, 会馆中的鼓声再度响起。   陈生和孟柱、赵康三人应声走出了房舍。   在长廊之上,郡生们排列着还算整齐的队伍缓缓向前, 向着会馆的大堂走去。   会馆的面积很大,因此分为东西南北四馆,三千名郡生也被依次分在了四馆之中,所以其实并不拥挤。   陈生三人走到了会馆的大堂,也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那些人正是他们在长子城中的同学,其中有两人正是当初在上党郡的郡试之中,考取了第二名和第三名的田广、杜世。   几人见过了礼,便又默契的隔开了一些距离,他们之间交集并不多。   陈生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南馆,他们走到大堂之中时,已经有不少的人站在大堂之中,在堂外的庭院之中也聚拢了不少的郡生。   那些郡生都背着行囊,很多人脸上上都带着忐忑不安的情绪。   会馆之中,那些按配着腰刀,身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察,还有那些身穿着鹰狼服,眼神锐利的鹰狼卫缇骑也更让原本就颇为紧张的气氛再度压抑了数分。   陈生的心情也不由的沉闷了起来,赵康和孟柱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压力,他又何尝没有。   他最初的梦想,只不过是想要吃上一口饱饭,也让自己的父母和小妹有一口饱饭可以吃。   就算是相隔了六年的时间,但是他没有一刻都忘记以前的经历。   那段经历已经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没有任何的办法将其泯灭。   只是走到现在,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梦想,他现在能够吃上饱饭。   家中有耕种的田地,太平道的田税并不高,现在不仅仅能够吃饱饭,每年还能存下不少的余粮。   但是却有新的期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当初他已经过了入学的年纪,而且也不知道任何入学的事情,是当时还是长子城文吏的陈羽叫住了他,给了他一个入学的机会。   而后进入了长子城中的蒙学之后,遇到了他的老师葛舟了,而后便在学业之上不断的钻研。   陈羽和葛舟两人都是他的老师,对他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倾囊相授。   至今陈生都还记得,当他拿着书本去请教葛舟时,葛舟当时还在吃饭,但是看到他的声音,第一时间便停下了筷子,走到他的近前,为他讲解了所有的意思之后,解答完了所有的疑惑之后,才重新坐回座位之上。   他家离长子城的距离很远,陈羽因此将他留在了长子城,负担了他的衣食住行,不收取分文,六年的时间,陈羽实际上已经相当于他的第二个父亲了。   他高中案首的那一天,陈羽甚至比他还要激动。   他的两位老师本与他无亲无故,却对他几乎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教。   他真的不想让他们失望,他害怕看到他们失望的目光,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尽心竭力的去埋头苦读,为的便是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而且,现在他也已经并非是再为他的两位老师读书,也不是再为自己而读书。   在长子城的时候,陈羽曾经告诉他为什么他们能够入学,为什么他们能够有安宁的生活。   这太平的景象之所以能够存在,正是因为有着一条条的律令,维持着治安。   正是因为有着无数的黄巾军军卒守卫在边境,在外浴血奋战,舍生忘死。   才让他们能够安稳的坐在城邑,喝着米粥,吃着菜饼,在课桌之前读书上学。   “咻——————”   一声锐响声自会馆之外乍然响起。   陈生抬起头看向会馆的大门,会馆之中一众郡生也是尽皆抬起来头,看向会馆的大门,看向会馆之外。   哨音落下。   会馆的大门被两名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缓缓推开。   大门敞开,会馆之外,一名又一名罩袍束带的军卒早已经是严阵以待,分列于会馆门外的两侧。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已经打开了车门,在其外围,那些握持着缰绳的骑士也已经是整装待发。   一名鹰狼卫的千户官身穿着正红色的鹰狼服,一手执鞭,一手按辔,驱策着战马走到了会馆的门前,朗声宣令道。   “请各位郡生登车,赶赴考场!”   话音落下,会馆之中的侍从也是行动了起来,郡生们在他们的引领之下,有序的向着会馆的大门依次走去。   陈生和赵康、孟柱三人也随着人流走出了会馆。   四轮马车很大,座位可以容纳十余人,而且并非太过于拥挤。   陈生坐上了马车,他自然是和赵康还有孟柱坐到了一起,这时他也注意到赵康的身体十分的僵硬,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他知道赵康现在绝对是紧张万分,虽然之前赵康说是不在意,但是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他莫非真不想那国学院?   “赵康。”   “赵康。”   “怎么了?”   陈生连叫了两声,终于是让赵康反应了过来。   “国学院虽然只招九十九人,但是太平道陆军学院却是也招收一百人,而且还不考你最差的语文与吏科,只要你发挥不失误,陆军学院的录取名额必定有你一席之地。”   陈生按住了赵康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按了一按。   国学院还和讲武堂互通,国学院的毕业生,相比于蒙学院、郡学院的毕业生有更多的选择。   他们不仅仅可以成为官员,还可以选择进入太平道的军事院校中继续修习。   现今太平道的军事院校一共有两座,分别是讲武堂和太平道陆军学院。   太平道陆军学院是教导最基础的作战,领兵知识,专门培养中下级的军官,也就是从队率到军侯级别的军官,培养军官的地方。   讲武堂则是教导中高级军官的学堂,也就是军司马级别以上,培养将校的地方。   因为生源的问题,太平道陆军学院此前一直用于培训原先黄巾军军中的将校,经过了分批次的培训之后,现在在役的黄巾军军官都已经是接受了培训,从太平道陆军学院之中毕业,完成了学业。   军司马级别以上的将校也在讲武堂完成了课业,成功从讲武堂之中毕业。   就是龚都和何曼两个原先的大老粗,一看到书本都感觉头痛的人,都已经是学会了读书写字,读过了许多的兵法,学会了曾经原来没有学过的战术。   现在的太平道陆军学院和讲武堂实际上都属于比较清闲的状态。   原先一直紧缺的师资,现在倒是不缺了。   历年来的战争还有学习使得一部分的军官已经有了一定的军事素养,他们的理论知识已经足够教书育人,还有一些因伤不得不退役的高级军官,将校,他们都有着丰富的战场经验。   若是将其调入警察部门,或者是鹰狼卫等部门去做文职工作,那么未免有些过于暴殄天物。   不如让他们去教授新人战阵上的知识,行军打战所需要具备的各种事情,传承下去。   如今两院并不缺乏教官,但是却是缺乏学生。   这一次的国考,石渠、天禄两院确实只取五十人。   但是太平道陆军学校也设教导班,教导班之中全部招募通过了国考的国学生,这个事情在当初许安在各地设立蒙学堂之时就已经定了下来。   太平道陆军学校第一期的教导班共取一百人。   国考一共要考,语、数、道、杂、吏五科,太平道陆军学院招收将成绩之中的语和吏两课剔除,只看数、道、杂三科的总分。   然后依照其成绩的顺位录取,录满一百人为止,太平道陆军学校的招生以自愿为主,毕竟人各有志,若是不愿意加入,太平道陆军学校则会自动向顺位人选发出招生邀请。   吏科主要是就是教导普通的吏员简单的工作,还有一些实用的技巧,这些对于军队没有太大的作用,领兵打仗和吏员之间相差甚远。   语文的话,他们成为了郡生就已经合乎了录取的标准,毕竟军官的主职是打仗,而非是吟诗作对。   要求一个军官必须要会吟诗作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数学一科,是经过了许安改良后的数学,有了一些后世数学的影子。   领兵作战掌握数学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打仗之事并非只有运筹帷幄,行军作战,还有后勤调动,人员安排,以及各队兵甲数量等等,都需要用到数学,这一科自然是必考之科目。   杂科是学习的许安编写的一些关于现代物理、简单的化学之类,还有历史、世界地理等教材,还有取自各世家的一些实用的知识,这些对于军事都有不小的用处。   道科则是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思想品德课,主要教授经过了许安修改了之后的太平道思想,还有一些品德相关的教育。   蒙学、郡学、国学,还有讲武堂和太平道陆军学院皆有道科,不过学堂之中教授的太平道思想,也是有选择的,经过了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基本将迷信、鬼神的地方全部都去除掉了,只留下了一些经过了许安改良的太平道思想。   更主要的是培养一种不断的创新的精神,而不是固步自封。   自建国以来,许安最常所说的一句话,便是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因情况而变幻,绝对不能固步自封。   抱着什么所谓的祖宗之法不可废,祖宗之法不可变的迂腐思想至死不变,只是取死之道。   这些的东西都被许安写入了杂科和道科之中。   国学院毕业之后,便是前往各地为官,本来国学院是五年的学制,但是因为各地短缺有能力知识的官员,所以许安将国学院的学制暂时改为三年学制,如此实行五年,五年之后,国学院改为五年学制。   而太平道陆军学院则是三年学制。   讲武堂并不招收任何学员。   “陆军学院收取学生,还有体质要求,我又如何能够过关?”   赵康的眼神微亮,但是很快他眼神之中的光亮又熄灭了下来,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道。   赵康的话并没有说错,太平道陆军学院除了成绩之外,还有身体上的一部分要求。   如今明国中的军队已经完完全全是精兵政策,汉魏两庭都已经在开始强拉壮丁扩充军队,但是许安一直以来都是实行精兵简政的政策   兵贵精,并不贵多,过多的兵员只会成为累赘,造成后勤的压力。   常备军队,正规军队才是时代的潮流,才是正确的方向。   赵康和陈生交谈也引起了车厢之中的众人的目光。   车厢中一名同样穿着青袍,体型偏胖的郡生在赵康叹息之后纠正道:“陆军学院教导班招收学院虽有体质条件,但是同学却是可以申请报考参谋系,以后在军中不作为正职,而是作为军事参谋随军,出谋划策,其职能类似汉魏两庭的谋士,也可以进入后勤部门,主管后勤。”   “参谋?”   赵康眼神微动,看向那人。   “对。”   “同学,莫非不知道参谋司?”   看到赵康一脸的迷茫,那人便解释道。   “原先参谋部是九部之一,后面大贤良师改革九部为六部,参谋部被改为参谋司,并入了枢密院之下。”   “参谋司的参谋,负责制定战略计划,以及军事训练等一系列的军事活动。”   “当然,进入参谋司肯定是很难,现在参谋司的参谋全都是老一辈的将校,他们因伤不得不离开战场,便进入了参谋部中,不过他们都在讲武堂进修过了。”   那人的眼神带着一丝向往。   “但是如今大贤良师好像想在各部还有军区之中设置参谋,所以这次教导班,是有三十余名参谋的名额。”   现在的参谋司多是一些黄巾军中资格比较老,经验较为丰富的将校,他们在战阵中负伤,已经不能够在战场上继续搏杀。   “部内、军区内的参谋负责军事谋划、承办具体军务类似汉魏两庭的长史。主要职责是收集研究情况,提出报告、建议,拟制军用文书,传达命令、指示,同时有监督、检查之权,基本不需要上阵搏杀,所以对于体质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没有太大的身体疾病便可以进学。”   赵康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多谢同学解惑,本来我心中已经是对这次国考,但是现在又了一点希望,实在感谢,在下赵康,来自长子城郡生院,敢问同学可否告知姓名。”   那郡生大大咧咧,挥了挥手,笑道。   “我叫高唐,之前在晋阳成郡学院读书,家父如今便是参谋司的参谋,因此对于这些事情比较熟悉,而且这些事情也在会馆发放的手册之中写有,道谢就不必了,我们都是同学,理应互帮互助。”   有了赵康和高唐两人的自我介绍,车厢之中的众人也彼此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气氛也变得的熟络了起来。   车轮声、马蹄声从车厢之外传来。   足足数百辆的四轮马车行驶在宽阔无比的长安大街之上,两面是全副武装的护卫骑军,一名又一名身穿着鹰狼服的鹰狼卫缇骑。   众人虽然之前都已经看过了长安城的盛景,但是这一次在车内所看到的景象又是与之前截然不同。   长安大街之上此时空无一人,这一次的国考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袭击引发骚动,干扰参加国考的郡生,许安不仅动用了军队护送,还有暂时性的封锁了街道。   车队缓缓前行,车厢之中重归于平静,所有的郡生的目光都放在了窗外,并不在车厢之中。   他们通过了高大的长安门,已经是进入了应天府之中。   不知道行进了多久,车队这才缓缓的停下,停在了一片空地之上。   陈生等人走下了马车,空地的前方是数座高大的殿阁,殿阁四周站满了军兵。   这里正是他们的目的地,国考考场的所在。   殿阁的前方,设有数处路卡,每一处的路卡之上,都有着不少的军兵,此时正在搜查郡生的身上有无携带字条、书本等可以作弊的器物。   一些被搜查过了的郡生已经离开了路卡,向着殿阁内走去。   不过陈生等人的注意力并没有停留在路卡之上,他的目光都留在了西北方的那一座高大的建筑之上——宣政殿。   宣政殿的前身正是未央宫的前殿,未央宫改名为应天府后,前殿的名字也被改为了宣政殿。   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岌嶪[jí yè]。   亘雄虹之长梁,结棼[fén]橑以相接。   只要通过了国考,便可以进入宣政殿参与殿试,殿试是他们的大贤良师,如今太平道的道主许安亲自主持。   如今他能站在此处考试,能够吃上饱饭,不是因为别人,正是因为那些手执着刀兵护卫在他们身旁的军卒浴血奋战,而带领着这些军卒的人,正是许安……   负责维持着秩序的缇骑开始催促了起来,陈生这才收回了目光,向着路卡的位置行走而去。   一众考生都不知道的是,就在考场的不远处,许安正骑乘着战马看着他们进入考场。   许安看着不远处那些正在缓缓进入考场之中的郡生,突然感觉岁月如梭,时光犹如白驹过隙一般,这么多年的时间居然已经过去。   这么多年的时间,各地的学坊不断的修建,学生不断的入学,大量的钱财被消耗,几乎掏空了太平道的家底。   但是许安一直都没有放弃,在困难之时,许安宁愿削减军队的数量,都一直保持着学坊能够正常的运行。   纸张难得,简牍书文比起黄金更为贵重,世家豪强尽收民间之技艺,藏书百万于家中,以为家学。   原本平民百姓根本没有接受教育的权力,根本没有识字读书的机会。   但是现如今,一切都已经改变,那些学识,将识字读书的权力,不再是那些豪强世家所独享。   平民百姓亦可读书,亦可为官为吏,亦可进入学院修习。   当初蒙学院完全是免费,还供给学生饭食,现在随着学坊的扩大虽然已经不再免费,但是收取的学费并不昂贵,现在明国境内的平民百姓收入还算可观,完全能够负担。   毕竟现在明国的田税并不高,境内百姓基本都有田地可以耕种,也不需要再承担原本繁重的徭役,所有的徭役都改为了征募。   完全免费在当初还只有并州一地,百万之民时还可以承担,但是现在已经是有千万之民,四州之地,这么多地的学坊若是真的免费,那么其用用度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明国如今根本无法负担。   当然虽然蒙学堂、郡学院开始了收费,但是国学院并不收费,而且对于成绩良好的学生也有相应的补贴,成绩越是优异,其补贴越多。   像是陈生不仅不需要缴纳任何的学费,每一学期国家还会给陈生发放一定的奖学金,并给其家人发放一定的津贴。   如今的明国是一个新兴的国家,国家之中还没有那么的吸血鬼,还没有那么的贪官污吏,还没有那么多的蛀虫,财政的情况尚可,蒙学堂、郡学院收费之后,也让财政危机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龚都、魏律两人分别骑马列于许安的两侧,阎忠作为主考官,此时正于考场之中坐镇指挥,监管考场,维持考场的秩序。   “还有三年,三年之后,等到这些国学生毕业之后……”   许安的眼神微凝,心中百转千回。   “一切都会不一样……”   “一切都会大不一样!”   许安的眼神坚定,握紧了缰绳。   ……   “铛————”   国考的开考钟声在殿阁之外陡然响起,顷刻之间便已经是传遍了整个考场。   殿阁之中,一张又一张的试卷被考官分发了下去   为了避免作弊,众人的位置间隔极宽,还有低矮的屏风将其隔开,对于站立的考官来说,自然是能够看到坐在案桌之前考生的动作,但是坐在椅子上的考生却是没有办法看到旁人的试卷和动作。   考场之上还不时的有巡考官来回走动,检查情况,考试期间一切的交头接耳,左顾右盼都将会被认为是作弊。   这些巡考官的注意力也不仅仅只是放在考试的郡生身上,那些考官也在他们的监管范围之内。   巡考官有两批人,一批人是军中的符祝,另一批人则是法部的官吏,而主持考试的官员则是中书府的官员。   三方互为监督,为的就是防止串联作弊的事情出现。   鹰狼卫作为监管机构,自然也参与在其中,作为第四方存在。   不管考场的官员如何安排,都不关寻常郡生的事情,寻常的郡生只需要答题便行。   至于考试的公正,是考官应当负责的事情。   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陈生张开了面前试卷,又从行囊之中取出了毛笔、砚台等必备的物品。   而后陈生将砚台放在了胸口的前方,一边研墨,一边仔细的检阅着一道又一道的题目。   考试的时间很长,有足足的一整天的时间,并不需要慌张。   等到检阅完了所有的题目,陈生这才提着毛笔慎重的在试卷之上开始书写着。   这时已经有很多的郡生已经开始在书写起了题目。   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   殿阁之中,一众郡生皆是埋头苦写,神情各异。   考官不断的在考场之中走动巡逻。   时光悄然流逝,虽是春季天气并不炎热,但是殿阁之中已经有很多郡生脱去了外袍,他们都在冥思苦想,国考相比郡试的难度要提高了不止是一星半点。   陈生已经忘记了时间,不断的在纸面之上书写着答案,案桌之上,他所写过的纸张也逐渐堆积了起来。   陈生答题的速度也引起了主考官的注意。   不过考官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没有再理会,甚至没有离开座椅,一区的主官考若是离开座椅,都可能被认定为协同作弊,巡视是巡考官当作的事情。   这一次所有的试卷都是需要糊名,匿名批阅,所有的主考官、巡考官不允许和任何外界的人谈论,在考试结束之后都需要就近殿阁之中停留,等到挑选出来的审阅官批改完了所有的试卷,还有审核官检查完了所有试卷批改没有错漏之后,所有的成绩都出来,榜单定下之后,才能与外界接触。   此举也是为了避免考官和审阅官之间达成某些联系。   审阅官也是许安亲自拟定,到收上所有试卷之后,许安才会下发名单。   出题人也是临时选定,然后由军方和鹰狼卫两方共同护送入应天府,然后定下题目,许安再从其中选出一部分的题目作为试题,而不是全部采纳。   出题人也会被暂时隔离,等到放榜之日,才会被解出禁令。   还有各种各样的条例,都是为了保证公平与公正,杜绝舞弊。   中国自实行科举制度以来,历朝历代皆是不断的完善制度,但是却是还有科举舞弊案发生。   这还是被破获的案件,还有很多人舞弊成功,并没有被查出,这其中又不知道有多少。   考试舞弊,使得无能之辈滥竽充数,不仅仅是国家的损失,也是对于其余考生的不公平。   所以就算是不惜代价,也必须要保证国考的公平与公正。 第七百五十六章 西域都护、朝鲜三韩   大明历二年,四月初二。   整个长安城分外的热闹,街头巷尾,茶馆酒店,坊市里集都在讨论着关于国考的事情。   本来这几个月以来长安城中百姓谈论的最多一直都是关于西域的消息。   最新的报纸上刊登了关于西域的信息,征西将军郭泰已经领军抵达了龟兹国,正在商路上修筑城池,将要重设西域都护府。   当初太平道开国之日前来观礼的西域国家有龟兹、鄯善、于阗、精绝、车师、焉耆、婼羌七国,这七国如今已经全部归附,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国家也选择了归附。   西域各国,大国军兵不过数千人,甚至还有军兵不过百人的小国,这些小国实际上都只能算是城邦,只是他们自封为国罢了。   整个西域东部也已经被郭泰带领的明军所控制,西部各国听闻明军抵达也都派来了使者前往龟兹国觐见。   西域的局势大致已经平稳,西域各国脱离汉庭的控制是无可奈何,都护府,长史府设立已久,西域大部分的国家国力都不强,以前被匈奴人统治,现在西域各国互相攻伐,又没有足够强的国家可以统一,所以相当一部分的国家,实际上一直都希望汉庭能够重新入主西域。   虽然这次重设西域都护府的是不是汉庭,而是明庭。   不过对于西域各国来说都是一样,汉明都是华夏人,他们都说着同样的语言,同样的长相,而且都能够给他们提供保护,并且带来丝绸、陶瓷等等财富……   不过西域还是有不安分的国家,而这些国家正是以大宛、贵霜两国为主。   原本东汉时期设立的西域长史府,大宛国便没有归附,而是保持着独立。   这一次郭泰重开西域都护府,大宛国仍旧不想归附。   他们国力不弱,又占据着商路,物产丰富,自然不想寄于人下。   贵霜的前身是月氏人,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月氏人南下征服大夏,将大夏分给与五個部族,其部落统领称为翕侯,后来贵霜翕侯丘就却消灭其他翕侯,统一五部落,建立起了贵霜国。   大宛国人口有数十万之众,原来在西域三十六国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大国,但是比起贵霜来说仍然有不小的差距。   贵霜国的疆域面积比其大宛国大了数倍,据闻其治下人口已逾千万。   其疆域西起后世伊朗的边境,东至恒河中游,北起锡尔河、葱岭、南至纳巴达河。   不过郭泰传来的消息,证实了贵霜国的重心主要是放在了南方和西方。   在贵霜的南方似乎还有一个大国名为“百乘”,在西方也有一个大国名为“安息”。   贵霜的主要兵力都在戒备百乘,还有和安息作战。   这一次许安派遣郭泰重开西域都护府让贵霜感到了威胁,原本的西域诸国,包括大宛在内贵霜其实都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见识到明廷的军力之后,他也从一些从东方到来的商人的口中打听到了遥远的东方似乎正在经历着一场改朝换代,那个名为“大明”的国家已经占据了大半个东方,甚至连北境都被其征服。   大明的君主看起来似乎野心勃勃,那个名叫许安的君主,在还没有统一整个东方的情况,就迫不及待想要向西方扩张。   于是贵霜的国主和同样感到了威胁的大宛国两国一拍即合,联合了一些小国,组成了联盟,以为防御,抗衡西域都护府。   不过贵霜国的大部分兵力都被南方的百乘和西方的安息牵制,实际上联盟还是以大宛国为主。   总体而言,西域的局势还算是稳固,郭泰已经开始各地筑城,加强掌控。   武骧营已经在龟兹国安顿了下来,城池修筑是从西域各国征募的民夫。   城邑修建好了之后,便可以迁移内地的民众前往西域,进一步加强对于西域的掌控。   当初许安选任郭泰去重开西域都护,就是看重了郭泰性格稳重,有大局观。   郭泰也没有让许安失望,他没有急着去激怒大宛和贵霜两国,他选择先行稳定归附的国家,还有控制地域,并在商路之上开始修筑城池,并且对大宛和贵霜两国遣使示好。   大宛和贵霜两国因为明军没有太多的扩张意图,也是识趣的没有挑衅明军,又因为郭泰的遣使示好,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向西扩张,只是因为要重开商路才重开西域都护府而稍微放下了新来。   从长安一路过去的商队也因为关系的缓和成功的在西域完成了交易,售出了所有的陶瓷和丝绸还有汉地的特产,换回了大量的香料和西域特产,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商队的大部队已经进入了凉州境内,不久之后,从西域回来满载着香料、西域特产的商队就会到达长安。   而一则更好的消息,也送入了应天府之中。   依托着车师的关系,郭泰买到了一批品种优良的乌孙马,又在西域境内的一些国家之中买到了大宛的名马,虽然数量不多,但是也有上百匹,作为种马还算够用。   许安收到郭泰准确的消息之后,   就在昨日,中军府派出了一名使者,带着册封郭泰为西域都护府都护的诏书,从长安城带领着卫兵前往了西域。   许安没有更改西域都护府的制度,仍然设“都护”统管着西域。   不过其中也有细微的改变,汉朝时期“都护”是汉西域地方最高长官,“秩比二千石”,相当于汉地的“郡都尉”。   “郡都尉”是一郡首脑太守的副职,掌管军事。   西域因地位特殊,故设“都护”,实际上与郡级区划相等。   西域地广人稀,但是丝绸之路过于重要,西域一地经过了数百年的变化,只设为郡级有些不妥,所以许安将西域都护府的品级上调到了州,不过仍称西域。   西域各国依据其国土大小,人口,军力等,分别授予,译长、域长、君、监、吏、大禄、百长、千长、都尉、且渠、当户、将、相至侯,皆佩明国印绶。   对于西域的控制,明军也要比原来的汉庭控制力更强。   西域各国虽然名义上是国家,但是实际上一旦这些国家接受了西域都护府的统治,那么他们实际上便成为了明国的官员,要受明国管辖,只是空有国主之名,其位可以世袭而已。   没有明国的承认和册封,那么他们甚至都无法继承国家。   之所以许安有这样的底气,完全是因为手中的骑军,还有漠南和漠北的局势。   如今漠南的几部乖巧的就像是被圈养的绵羊一般,西部鲜卑王庭一战,西部鲜卑已经是被吓的胆寒,不敢再战。   南匈奴朔方一战,直接被打断了脊梁骨,如今连匈奴的名号都被剥夺,于夫罗归附之后,南匈奴旧部听话不能再听话,在五原郡、朔方郡等地也修筑起了城邑,其衣冠服饰还有习俗已经开始向着汉文化转换。   上谷乌桓部自从跟着太平道的后面捡到了大量的好处之后,便一直都是太平道最坚定的盟友,加上联姻的关系,虽然许玉不是正室夫人,但是他们也将许安认作了自己人。   难楼一年之中在汉地的时间有近乎三分之二,因为难楼的原因,现在越来越多的乌桓人开始学习汉地文化,开始束发,改变了服饰,实际上统领上官乌桓部的人已经成为了刘石。   漠北中部鲜卑,吕布已经带领着骁骑营赶赴了北地,三郡乌桓的投效已经确定了真伪,中部鲜卑和东部鲜卑之争无论是谁的输赢都不已经不重要。   因为不管是到底是谁获得了胜利,太平道都有着一锤定音的实力。   漠南本就在明廷的统治之下、而漠北也不过是明国的囊中之物。   辽州那边,公孙度也安定了扶余和高句丽两国,公孙度现在是明廷赦封的辽州巡抚,辽东侯,扶余和高句丽两国也因此受封归义侯,被纳为了藩属国。   报纸上虽然没有说明,但是如今北方的危险可以说是已经被消除,现在的明国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漠霸主,无论南北,还是东西。   公孙度镇守辽州本土,专心治理辽州,辽州安定已久,并没有什么战事。   不够卢盛则是厉兵秣马,在从营州抵达辽州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整之后,便依照着许安的命令,带领着麾下的军兵开始向着朝鲜半岛扩张。   朝鲜半岛之上共有三国,说是国家实际上有些牵强,毕竟他们的组织度还没有达到真正国家的水平,说是三部更为准确一些。   其三部,分别是马韩、辰韩、弁韩。   三韩之中,马韩的疆域最大,也是三韩的盟主,其余两韩皆以为马韩为尊。   马韩的占据的疆域最大,同时军力也是最强。   当然这军力最强也只是和辰韩、弁韩两韩相比,三韩加起来,总共能召集的军兵也不过万人,而且这万名军兵都还有极大的水分,常备兵少的可怜,上万人的军兵还是强征了平民后的结果。   而反观卢盛部,这一次在乐浪郡,卢盛直接召集了八万多名军卒准备南下,这几乎是没有离开幽州的所有泰山黄巾军男丁了。   泰山黄巾军一直以来都是全民皆兵,在四面强敌的环伺之下,他们一直都坚持着生存了下来,其战力比起半岛南部的三韩来说高了何止是一星半点。   这一次卢盛还得到了公孙度给与的武备援助,并且公孙度还调派一千余名骑兵,和两千余名高句丽的军兵来帮卢盛进攻三韩。   除了陆军之外,卢盛还能指挥一支水师协助作战,进攻三韩。   原本辽州的水师现在被分成了两部,一部仍然是辽州水师,掌握在公孙度的手下,而另一部则是新的营州水师。   许安将三韩地区,也就是朝鲜半岛的名字定为了营州,和当初公孙度占据了青州设定的州名相同。   而统领营州水师的人,正是原本的公孙度任命的营州刺史太史慈。   卢盛集结军兵并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大张旗鼓的在乐浪郡召集军兵,运输粮草。   三韩很早就已经知道了卢盛的意图,于是三韩立即联合了起来,这种危急存亡的时刻,他们也将彼此之间那些间隙和摩擦全都放下了下来。   他们在乐浪郡派出的斥候,将一个又一个令人恐惧的消息传出之后,整个三韩之地也都陷入了沉默。   泰山黄巾军一共有十三万撤离了青州,来到了辽东。   其中有九万多名男丁,四万多的老弱妇孺,这一次进攻三韩,卢盛直接征召了几乎所有的壮丁,只留下了少部分的男丁留在乐浪郡保护老弱妇孺。   面对着八万泰山军,三韩几乎毫无胜算。   但是三韩还是季节了了上万人的大军在北部的疆域,想要尽力抵抗一番。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如此行为,正中了卢盛的下怀。   之所以卢盛毫不遮掩,就是想要三韩联合起来,将所有的军力都集结起来,然后毕其功于一役,一战直接击溃三韩的主力,歼灭其有生力量,瓦解三韩的抵抗意志。   卢盛虽然没有上过什么军事院校,没有读过兵书,兵法,但是他在泰山郡带领着泰山黄巾军一直以来都是孤军奋战。   许安一直以来实行的是精兵简政,但是卢盛却没有许安那样的条件和远见,也没有办法像许安一样拥有一个安稳的根据地作为反战。   所以一直以来卢盛打仗都是以数量取胜,无论是进攻济北国,还是带领泰山黄巾军一路向着营州撤离,他带领着十余万人,指挥着十余万人,却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甚至于还能连战连捷,先是击破了兖州军,后来更是击破了青州军,突破了其重重包围,使得泰山黄巾军转危为安,解除了覆灭了危机。   卢盛好像天生就会打仗,就好像陈生有过目不忘之能一样。   有时候许安自问,他都感觉若是他自己身处卢盛那样的环境,恐怕都不能比卢盛做的更好。   北地的天气寒冷,不过如今到了四月份,很多的地方也已经冰雪消融,就算还留有积雪,也并不影响行军作战。   卢盛计划之中定的出兵之日正是四月一号,就在长安城内还在批阅试卷的时候,卢盛已经带领着八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朝鲜半岛的南部进军而去。   收到了卢盛的上表之后,许安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朝鲜半岛的局势。   战争的结果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没有任何的悬念。   这些事情并没有见报,作为机密只有内阁知晓,连中书府和中军府都没有知晓,六部自然也是一无所知,明廷内部知晓辽州最新情况的人屈指可数。   此前关于西域的报纸引起了长安城百姓的兴趣。   但这几天长安城内百姓对于国考的热情,甚至是压过了对于西域的好奇。   长安城内一处茶馆之中,一名身穿这青衣的说书人正在茶馆内抑扬顿挫的讲述着之中的故事。   茶馆内三三两两的坐着一群听书喝茶的散客。   茶馆内售卖的茶水虽然用的是便宜的粗茶,但是胜在便宜,而且虽然淡了些,但是味道还算不错,而且还能顺便听书。   因此在长安城之中有着不少的茶馆,这茶馆所售的东西都十分便宜又实惠,主要的顾客也都是长安城中做工的民夫和工坊中的工匠。   原本茶馆之中的说书人都是太平道宣教司聘请的说书人,发放一定的俸禄,但是随着不断的发展,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自建的茶馆,也出现了以说书为职业的从业之人。   而因为说书的原因,又催生出了不少的以写、话本的行业。   有人将一些口口相传的事迹改编成了故事,还有人专门搜集零散的志怪传说改编写成了故事。   写这些话本、的人多是郡生,也有一些旧豪强世家出身的人。   因为写作的人不同,其话本、的质量也高低,不过主流还是宣教司编写的一些话本。   毕竟那一场场大战都是其他话本不可能有的,各种各样的描写, 都是文采极为出众的人所写,又有官方的支持,自然是引领着主流。   “啪。”   镇木一拍,那说书人拿起了茶碗,喝了一口碗中的清茶,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道。   “最近各位应当都知道,长安城内国考刚刚结束。”   那说书人的问题丢出,立刻便在茶馆之中引起了众人的回应。   “自然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国考那天,啧啧,我远远的看到那车队,上百辆啊,简直是……”   那说书人微微一笑,笑道。   “今天我要说的正是有关于国考的事情。”   “啪。”   镇木再响,那说书人唰的一下合上了手中的折扇,朗声道: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科勤向窗前读……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不负万民之托   寅时刚过。   东方未曙,繁星犹亮。   长安城内夜仍深沉。   巍峨壮丽的应天府屹立于长安城的最北方,被无垠的黑暗所环抱,仍在沉睡之中。   三十三辆马车在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护送之下,顺着长安大街朝着长安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萧瑟冷清的长安城就这样,在车轮和马蹄声的回荡之下, 一点点的醒来,重新焕发出生机。   与长安城中的萧瑟冷清不同,此时的应天府早已经是忙碌了起来。   三府六部的文吏官员都已经是赶到了衙署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一日之计在于晨。   古时不与今时同,没有电灯,没有各种各样的现代化的交通工具,白天对于人们来说极为重要。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不止是农夫是这样,对于普通的工匠民夫、货贩商人, 甚至于文吏官员,军人将校也是如此。   那三十一辆马车之上坐着的正是通过了今年第一届国考,被录取的新科监生。   四轮马车的车轮碾过了长安大街,快速的通过了宽阔的街道。   陈生端坐在车厢之中,透过车窗看着窗外的景象。   高大而又深沉的门楼从他的视野之中一晃而过,眼前一阵豁然开朗。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已经抵达了长安城最大的广场——长安广场。   陈生转头向着北方望去,应天府高大的城垣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那一面有一面的黄旗也驱散了他心中的不安。   长安广场正中央那高大中州鼎此时也完全的融入夜色中去,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应天府的城垣此时已经显露出了些许的轮廓,城墙上人影依稀可见。   陈生收回了目光,重新坐正了身躯。   这辆车厢之中只有他一人,这辆马车所在的位置也正是三十一辆马车的第一位。   他没有让他的老师们失望,他考取了国考的第一名, 拿下了会试的会元, 因此得以独乘一车。   三十一辆马车之中, 另外三十辆马车分别载着被太平道陆军学院录取的一百名郡生, 还有被石渠、天禄两所国学院录取的九十八名郡生, 共计一百九十八人。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马车渐渐的停了下来。   “新科监生请下马车。”   陈生应言打开了车门,走出了车厢。   一众新晋的监生也和陈生一样,走出了车厢,在护卫军将的引导之下聚集在了一起。   新晋的监生们被分成了两部,一部站于左侧,一部站于右侧。   左侧有监生九十八人,右侧有监生一百人,这样的分列正是按照录取的学院不同。   左侧的九十八人全部都是国学院的学生,而右侧的一百人则都是被太平道陆军学院所录取的学生。   双方看起来,左侧的监生明显要多了一些的文气,而右侧的监生们却是看上去多了几分英武之气。   之所以有这样的情况,还是因为考取太平道陆军学院的很多监生家人都是军人,出身军屯,他们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也收到了影响。   一开始的大家都混杂在一起,还难以看出,但是等到分成了两部之后,差距便比较明显, 一眼便可以看出不同。   陈生没有到任何一方去,而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他是这次国考的榜首,稍后他将要带着带着新晋的一百九十八名监生进入应天府,等待着宣召。   天一点一点的亮了,星光黯淡,白月隐去。   苍穹放光,东方渐红。   一道金光自东方出现,金光破开了层层的云雾向着四方辐射而去。   长安城高大的城垣托着初生的旭日一步一步升起。   随着天色逐渐放亮,长安门前的灯火也逐渐的黯淡了下来。   陡然之间,大明钟响,悠扬而又威严的钟声,伴随着门楼之上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在应天府内重重的宫门和城垣之中跌宕回响。   吱呦的沉闷响声在一众监生的耳畔响起,长安门外,一众监生的目光皆是落在了眼前高大恢弘的长安门上。   伴随着沉闷的响声,那高大而又壮丽的长安门缓缓的向着左右而开。   道道宫门,层层宫禁皆沿着应天府的中轴线,从外至内,从前到后,逐次开启。   一名又一名全副武装,罩袍束带,手执长枪伫立在宫门两侧的明军武卒也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无尽的肃杀扑面而来,长安门外的一众监生皆是面色微变,心中一惊,就是陈生也是心中生出了些许的敬畏。   长安门大开,门内一名骑乘着枣红色骏马,身穿着甲胄的将校牵引着战马走了出来。   “传道君诏,请新科监生进入宣政殿觐见!”   一瞬间的心惊,并没有让一众监生失去理智。   “诺。”   在听到了传召声后,一众监生皆是微微躬身,恭声应诺。   陈生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眼前高大的宫阙,迈步向前。   在他身后一众监生也是纷纷迈步,向着不远处巍峨而又壮丽的宣政殿缓缓走去。   新晋的监生将会从长安门一路走到宣政殿。   陈生带领着一众监生穿过了重重宫门,穿过了道道宫墙。   一路行进,高大的未央宫前殿也离众人越来越近。   应天府建在龙首原地势最高点,而宣政殿又修筑夯土台基以为地基,这也使得宣政殿更为高大。   宣政殿以清香名贵的木兰为栋椽,以纹理雅致的杏木作梁柱。   屋顶椽头贴敷有金箔,门扉上有金色的花纹,门面有玉饰,装饰着鎏金的铜铺首,镶嵌着各色宝石。   殿前左为斜坡,以乘车上,右为台阶,供人拾级,础石之上耸立着高大木柱,紫红色的地面,金光闪闪的壁带,间以珍奇的玉石。   穿过了最后一道宫门,此时天色已经大亮。   一众监生在军将的引领之下,走到了宣政殿的殿下。   陈生抬起头,仰望着头顶巍峨壮丽的宣政殿。   眼前,宣政殿的屋檐如雁翅般排开。   “宣新科监生入殿,宣政殿内觐见!”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从宣政殿的台阶之上传来,从远到近,从上到下。   “道君有旨,宣新科监生入殿,宣政殿内觐见!”   等候在宣政殿下多时的军将听闻了传来的宣召声后,朗声传召道。   在引领官员的示意之下,陈生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踏上了台阶。   一众监生也是跟随在陈生的身后拾阶而上。   等到一众监生走完了最后一阶台阶,走到了宣政殿前之时。   悠扬的大明钟已经是响了第九下,黄天战鼓那浑厚的鼓声也在此时停下。   两队顶盔掼甲,身披着金色战袍的黄天使者,迈着雄健的步伐从宣政殿内走出。   一道道经幡林立,一面面旌旗分布。   上百名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手持着金黄色的旗幡站在宣政殿前两侧,   “道君有旨,宣新科监生入殿,宣政殿内觐见!”   上百名黄天使者齐声传召,竟犹若仙神之音。   恍惚之间,陈生只感觉有一种错觉,自己已经不是在凡间,而是在那九天之上,在传言之中的天庭之上。   不止是陈生如此,一众新晋监生也俱是因为眼前的恢弘的景象,还有宣政殿外那些威武的黄天使者而产生了些许的错觉。   “道君有旨,宣新科监生入殿,宣政殿内觐见!”   再度响起的宣召声将陈生的思绪从九天之上重新牵引了回来。   陈生定了定神,再度向前迈步走去。   一众监生也因再度响起的宣召声回过了神来,连忙跟随着陈生走向宣政殿内。   众人紧随着领路的官吏,向着宣政殿的主殿走去。   一路行过了宣政殿的前殿,一众监生早已经是被宣政殿的恢弘和壮丽给震撼,他们早已经是看的眼花缭乱。   “道君有旨,宣新科监生入殿,宣政殿主殿内觐见!”   宣政殿主殿外,同样站立着上百名黄天使者,见到一众监生走来后,犹如波开浪裂一般分出了一条道路以供通过。   陈生的脚步因为那宏大的宣召声甚至都有些虚浮,他努力的握紧了手中的笏板,目光坚定,向着宣政殿内缓步走去。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昭如日月,是为“明”!   宣政殿内,百官肃立,玉笏金绣,班行整齐。   十八尊铜炉分列于宣政殿内两侧,缕缕白烟自铜炉之中流出。   铜炉之中所流出的白烟并非是全是升腾而起,还有部分铜炉的烟尘是流往地面,竟然犹如流水一般。   步入宣政殿内,薄雾飘渺,犹如置身处云端,置身仙境。   此时的宣政殿的殿内,三府六部的主官,还有长安城内各处的官员,以及中央的官员都聚集在了宣政殿殿内。   贾诩还在凉州,所以并没有参加此次朝会。   阎忠作为作为内阁首辅,凉州巡抚,太平道的大医位列百官之前,站于右首,而在他的身旁则是中书府的府令许攸。   中道府的府令石厚站于左首,六部官员分列于两侧。   武官位右,文官位左。   如今的明国国内文武已经逐步开始了分离。   武官尽皆身穿戎装,穿戴着战袍,一股肃杀之气自殿内已是弥漫开来。   能够站于这大殿之中的军将哪一个不是尸山血海之中杀将而出,又有哪一个不是战功赫赫,身经百战?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一众新科监生都经历了礼部官员的教导,也知道觐见的礼仪。   韶乐声停,殿内的礼官上前唱道:“班齐。”   宣政殿内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除外殿外轻微的风声之外,偌大的宣政殿内几乎落针可闻。   陈生等人也不由的屏气凝神,目光向着殿上移动而去。   此时许安穿着一身赭黄色的道袍,青鞓革带,光素银带,头戴太清鱼尾冠,端坐于殿上。   殿下百官恭敬,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分列殿中。   内穿玄甲,外罩着金色战袍,按配着雁翎刀的腾骧卫军士环卫于四周。   许安看着台下的一众监生,心中微定。   太平道已经渡过了最为艰难的时期,人才的不足,在不久之后就将全面补齐。   这一次国学院和陆军学校录取的近两百名监生。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会成为以后各地的郡守、县令管理一方,治理一地,甚至是部官掌管一部。   或是成为军司马,军侯带领一部一曲,甚至是将军,独领一军。   不过与这两百名监生对比,其实许安更看重的反而是那些郡生。   这一次通过了国考,达到了结业水平的郡生有两千人之多,只有一百余人落榜,这一百余人之中,并没有成绩很差的存在,离结业线不过只有少许的分数。   这些拿到了结业证的郡生拥有足够的能力去办政理事,如今太平道内各地的官员文吏都是十分短缺,尤其是在经历了数次扩张,治下民众达到了千万,疆域广泛之后,道堂出来的符祝根本不足以填补官员文吏的缺口。   很多的地方,太平道的官员文吏远远不够,他们往往一个人要做两三人的事情。   甚至于很多地方的旧官吏都还在任职,一如原先在上党郡时的那样,是在鹰狼卫的监督之下办公理政。   这一次,这些刚刚毕业的两千余名郡生正好可以填补这一空缺,前往各地作为官吏。   国考并非只有一届而是一届接着一届,现在明国国内的读书写字的人正在急速的上升。   各军的军卒因为开办的识字班,都认识了不少的汉字。   这些事情,不需要统计,单从各地不断攀升的报纸销量便能得知。   原来的报纸销量惨淡,因此印刷的也不多,一月一版,各地的维持的费用也颇大,主要还是因为能够识字读书的人少。   现在的报社虽说主要还是支出,但是也算是开始盈利了一些。   识字率的提高是多方面的好处,最显著的好处,便是不用再担心发布下去的政令被歪曲,使得良政变为恶政。   宣政殿内新晋的监生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之下,一一拿到了各自的录取证书。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若是全部说出,恐怕你们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忘记。”   “所以我只说一句话。”   许安站起了身来,目视着一众监生。   “为官者,当为民请命,方不负万民之托。”   各位原谅,国考篇结束了,笔力不够,更新就慢,还请海涵。   对外的战事将会在一九六年,也就是大明历三年正式展开,毕竟,需要积蓄钱粮。   接下来,便是商业、工坊、西域和北境的事情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明历二年195年,五月十日。   太液池,养心阁。   养心阁外戒备森严,四周每隔数步便站有一名全副武装的军士,每数人便有一人持盾,其余人皆是佩戴着雁翎刀,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在养心阁的外围地区,也就是太液池的范围之内,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瞭望塔,塔上的军卒能够监测整个太液池,察觉到任何的风吹草动。   在一些重要的地方和道路,不时还有军士组成的巡逻队伍从其上走过。   如果稍微驻足,便可以发现,这些军士都不是普通的军士,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黄天使者,这一点从他们盔甲之上那写满了经文的战袍便可以看出。   如今太液池的防务已经被黄天使者正式接管,如今整个太液池,有着足足两千余名黄天使者,这几乎是已经黄天使者之中三分之二的兵力了。   太平道发展到现在,能够入选黄天使者的人也不过只是发展到了三千人。   不同于当初张角还在的旧太平道时期,入选黄天使者的人只需要体格稍微健壮一些,对于太平道足够的忠诚。   现在所有的黄天使者都要经过严格的筛选,除去忠诚之外,还需要其有着极强的战力,但凡入选黄天使者的人无一不是经历过了十数场大战的老兵,军中的翘楚。   很多人加入黄天使者之前,最起码都是队率一级,甚至有军侯、军司马一级的高级将校,放弃了职位加入了黄天使者的队伍。   别看只有三千人,但是若是放到战场之上,同等的数量之下,没有任何的军队能够战胜他们,甚至数倍于其也难以击败。   明军常备军中战力最强当属于武卒,年初演武,一百名黄天使者对阵一百名武卒,那些武卒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   所有观看演武的将校都以为是一场龙争虎斗,包括许安也是如此认为,毕竟此前武卒也和陷阵营有一场演武。   虽然武卒最后还是败下了阵来,但是陷阵营也没有讨到太大的好处,还算是势均力敌。   陷阵营自成军以来也算是战功赫赫,因为其部队的特殊性,还有和黄天使者同为重甲部队,所以经常有人将其与之相提并论,讨论到底是陷阵营勇猛,还是黄天使者占优。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所有人大跌眼镜。   两军接触,转瞬之间那一百名武卒组成的军阵便已经被黄天使者击破。   若是用一个词来形容当时的情形,那么没有“摧枯拉朽”一词可以形容的更为贴切。   身为陷阵营统领的高顺见到黄天使者表现,不发一语,但是后来通过鹰狼卫,许安还知道了高顺的真实想法。   陷阵营回营之后,高顺并没有再提高他们训练强度,以期望能够击败黄天使者。   高顺看到了真正的差距所在。   如果道路的尽头是悬崖,向陷阵营和黄天使者发布同样的军令,命令其一直向着前方行走。   陷阵营和黄天使者都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哪怕其结果显而易见,最终他们将会掉下悬崖,粉身碎骨。   但是驱使陷阵营前行的是那无比严苛的军令,是那冷酷无情的军法。   但是驱使着黄天使者前行的,却是他们心中的信仰。   正因为他们的心中拥有着信仰,他们可以从容赴死,一往无前。   陷阵营缺乏的正是信仰,正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陷阵营是一潭不会动弹的死水,没有多少感情的机器。   而黄天使者则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太液池原本的防务只是由武卒营来负责,之所以其防务被黄天使者,并非是他们出现了问题和失责。   全是因为养心阁中在前段时日有一名特殊的住客入住。   养心阁的阁门被缓缓拉开,守卫在养心阁附近的一众黄天使者目光齐刷刷的向着阁门的方向投去。   拉开阁门的是一名穿着淡黄色宫衣的女官,感受到一众黄天使者的目光,她的面色微变,但是还是踏出了阁门,这样的情况她已经遇到了太多次了。   不过她并没有畏惧这些黄天使者,她知道这些黄天使者为什么在守卫在这里。   她微微屈身向着领头的一名黄天使者军侯行了一礼,然后拿着手中的托盘,离开了养心阁,临走还将阁门轻轻的关上,似乎是担心吵扰到阁内的人休息。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着华服,腰系玉带,头戴玉冠的青年男子匆匆从外面从了过来。   “见过刘夫人。”   那青年男子见到那女官,又加快了几分脚步,走到了近前,匆匆行了一礼。   “小声些。”   那女官看到那青年男子如此冒失,声音有些高昂,连忙制止道。   “又睡着了?”   那青年男子一看到女官的神色,心中顿觉不好。   与此同时四下一众黄天使者的目光齐刷刷的斜来,也是引得他心中一颤。   那青年男子当下一张脸也苦了起来。   “怎么我换着时间来,都这么不凑巧,都是已经睡着了……”   那女官笑道。   “现在大贤良师和夫人都在养心阁内,你要进去吗?”   王信连连摆手。   “可不敢,再吵醒一次,恐怕我小妹就要提着刀来追我。”   对于自己妹妹王异的脾气和性格,王信再清楚了不过。   当初北地郡所有人都只知道王家有一女,形貌昳丽,德才兼备。   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的,德才兼备的那个德和才,可不是什么女德,琴棋书画。   琴棋书画,王异接触过,但是却并不精通,王异精通的刀枪弓马。   王异刚十六岁的时候,家中的几名武师就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给王异的了,弓术更是超过了王家家中所有的家将,甚至能够左右开弓,在战马之上奔驰射箭。   虽说王信比王异要年长几岁,但是他是真的打不过王异,之前他去往并州向许安提出献凉州联姻的时候,他还提前让人征询了一下王异的意见。   至于为什么自己去,其实主要还是怂。   “我去集市买些东西,明天再来,明天再来。”   王信拒绝的十分之快,直接一路小跑的跑出了养心阁的范围之中。   这一切的都被站在养心阁窗前的许安尽收眼底。   “看来彦诚是真的怕你,这逃跑的速度可比兔子都还要快。”   许安看了一眼王信的背影,低声笑道。   “本以为他进了军队能转一下性子,但是却是反而越发让人感觉越发的不稳重。”   听到了许安的言语,王异柳眉微蹙,也是有些无奈。   “要不然,还是别让他继续领兵,只到六部之中任职算了。”   许安看着有些担心的王异,心中微定。   王异一直以来从没有偏袒过王家,也没有让他有过为难的事情,王家一直以来也是十分知趣。   安排王信进入军中,其实并非是照顾,而是当初凉州之战,王信也参与了攻伐之中。   王信虽然为人有些跳脱,但是在大事之上一向是有分寸。   高平川之战,凉州军猛攻中军,王信在前阵坚守了数个时辰,半步都没有退后,后来随军作战也立下了不少的战功。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王信任职军司马,但是军中却是对其毫无微词。   在明军之中,升任军职必须要有对应的功绩,而不是看什么出身,看什么裙带关系。   国考之后,那些被录取的新晋监生,进入国学院和军事学院。   他们出来也不是直接成为一县之长,成为三府六部中的高级官员,成为军中的高级军官。   国学院出来的监生都有一年的实践期,第一年是在三府六部之中实践,而后他们也并不会被留在中央,留在长安城。   所有的人都会被外调出京,去往各地任职位,从乡亭开始管理,或者是某县的副职,然后过了一年的期限,考核通过证明了能力,才会升任县长、县令,正式开始管辖一方。   国学院的监生学的不是什么四书五经,学的是真真正正的治理学问,吏科教的如何管理,如何做事,而且还有专门的科目教他们关于水利、工程等等方面的专业知识。   这些都是集思广益,搜罗了许多世家的藏书,汇总从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的技能,编写出来的教材。   为了避免中央的官员对于基层一无所知,所以许安除此之外,直接定下了一個规定,三府六部的主官还有郎官,还有内阁等等中央机构,以后任官者,必须要有三年以上的基层经验。   之后军事学院毕业的学生也是一样,他们一开始虽然不用从大头兵坐起,但是他们都要先从队率做起,通过了考核,才能升任到屯长,而之后他们便要一步一步依靠功绩和资历往上爬。   “放心。”   许安走到了王异身旁重新坐了下来。   “好歹他也从讲武堂毕业的人,你信不过彦诚,还信不过讲武堂,信不过阎公?”   提到讲武堂,王异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   许安安抚住了王异,目光也移到了桌旁的摇篮之上。   养心阁内那名特殊的“住客”,此时正在摇篮之中沉睡。   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正闭着双眼安然的躺在襁褓之中。   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眉目之间和许安在有些地方极为相似。   就在许安打量着这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小人时,殿阁之外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许安的思绪。   许安眉头微蹙,站起了身来。   他并没有因为这急促的脚步声而发怒。   他之所以皱眉,是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殿阁之外的人如此急切,恐怕是发生了什么极为不妙的事情。   阁门被轻轻轻推开,许安的瞳孔微缩。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刘辟。   “明公。”   刘辟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看了一眼许安身旁正在沉睡的婴孩之后,还是先平复了一下的气息,随后压低了些许的声音,走到许安的近前,对着许安低声说道。   “军情急令。”   说话间,刘辟将一封有些褶皱的帛书递到了许安的手中。   许安接过刘辟手中的帛书,心中感到有些不妙。   军情急令,还是用帛书,并非是用纸张,这军情急令肯定是从鹰卫的手中传来。   许安接过帛书,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我去内阁一趟。”   许安将文书放进了袖口,转头对着王异轻声说了一句。   王异点了点头,并没有多问,对于国家大事她从来都不会干预,她很聪明,知道其界限和分寸。   许安一路带风,走出了养心阁内。   养心阁外不远处,龚都牵着马缰,十余名腾骧卫的军兵和他站在一起,显然是在等许安出来。   离开了养心阁的范围,许安只是一步便跨上了战马,他也没有在压低声音,直截了当的问道。   “所有人都到永宁阁了?”   刘辟点了点头。   “三府六部的主官,还有如今身在长安城内四品以上的将校,已经全部都在永宁阁的外堂等候。”   “消息经过检验,已经确定了真伪。”   许安握住了缰绳,目光微凝,看向东面的殿阁。   “北地的情况如何?”   “蹇曼有些不安分,正在四处调集兵马,最迟在六月,应该就会进攻东部鲜卑,我们已经没有借口再阻止了。”   刘辟顿了一顿。   “两部鲜卑之间的战事已经拖到了极限……”   许安双目微眯,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走。”   许安没有再多问,双腿一挟马腹,座下的战马低嘶了一声,带着许安向着东方疾驰而去。   身后十数名腾骧卫的骑卒以及刘辟和龚都,也是紧随着许安向着东面的应天府疾驰而去。   养心阁内,王异看着视野之中逐渐远去的许安。   她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很清楚,能让许安神色大变的事情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王异抬头看向窗外,此时的天空并不明亮,阴云正从远方缓缓飘来,在长安城的上空,阴云正越积越多,远方那被阴云遮蔽的地方阳光几乎已经在其下方消失。   那密布的阴云压得很低,彷佛就在人的头顶一般。   一场暴风雨似乎在苍穹之上酝酿,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压抑的可怕。 第七百五十九章 青州之役、势如破竹   永宁阁外,一片肃穆,   许安飞身下马,手执着马鞭直接向着永宁阁内走去。   守卫在阁外的军卒见到许安立时便让开了道路。   永宁阁内三府六部的主官除去贾诩前往凉州坐镇不在之外,其余的人都全部出现在了永宁阁中,阎忠作为内阁首辅也是已经到场。   算上卢盛,明国共有十三名重号将军。   除了龚都之外,永宁阁内如今只到场徐晃、何曼、张扬、马腾四人。   郭泰领军前往了西域,张辽也跟随郭泰一并前往,吕布带领骁骑营北上以镇北疆。   于毒、刘石、赵祗是军区的兵备道,在外守备军区。   张燕受任益州巡抚一职,现在在成都坐镇,镇守益州。   徐晃、何曼、张扬、马腾四将。   六部尚书龚都、魏律、杨尉、葛舟、傅祁、杨绩。   还有阎忠和许攸、刘辟,如今在长安城中的十三名明廷的重臣全都聚集在了永宁阁中。   许安阔步走到了堂前,将马鞭插在了腰间,坐在了首座之上。   除了阎忠是坐在椅子之上,其余的人全都站立在大堂之中。   许安脸色有些阴沉,那帛书正是从青州鹰卫的手中送出,一路辗转送到了中州,距离发出的日期已经是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魑魅和绣衣使者也逐渐成长了起来,在他们本土有着各自势力的支持,现在的魑魅和绣衣使者在本土的力量已经对鹰卫形成了压制,现在鹰卫传递信息的速度已经放慢了许多。   不过虽然魑魅和绣衣使者在发展,但是在太平道如今占据的四州之地,狼卫还是牢牢的控制着地方,   许安握着手中的帛书,如果不是鹰狼卫几经确认,他绝对不会相信那帛书之上的内容。   因为那帛书上的内容,实在是太过于让人难以置信。   早在去年的三月下旬。   东路汉军便已经是攻占了青州北海国的南部地带,西路汉军也攻入了济南国中。   东路军主将朱治想要扩大战果,继续进攻,指挥大军进攻平寿,想要一口气将北海国的中部也纳入囊中。   但是交战之中,田丰突然派出虎豹骑,同时分出骑军迂回包抄,差一点便将朱治带领的东路军全歼,最终孙策带领丹阳兵拼死力战,以伤亡过半的代价,这才稳住了军势,没有形成溃败。   东路汉军只能南撤,暂时屯驻于北海国的中部营陵城中,暂时也失去了进攻的能力。   而西路汉军也因为害怕后路被切断,被包围歼灭。   双方陷入了一段长达了近一年之久的僵持期和拉锯战。   汉军虽然受挫,但是还是占据了优势。   因此为了牵制汉军的进攻,许安传令给了赵祗,让赵祗出兵袭扰荆州南方的,同时也传令给了镇守在汉中郡的纪昂袭扰荆州北方南阳郡,以及镇守着武关的王任南下配合纪昂袭扰南阳郡。   张鲁如今虽然名义上汉中郡的郡守,但是实际上所有的军政的大权都已经交归到了纪昂的手中。   汉中虽然没有设军区,但是大部分的规格都是按照军区制度实行。   纪昂屯兵于上庸,随时可以威胁荆州的南阳郡。   三线同时出兵袭扰,以此消耗汉庭的实力。   也确实是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中郎将黄忠最终召回了荆州,同时和他一并返回荆州的还有一万名荆州军。   当时孙坚屯兵于兖州东郡的濮阳,全面收缩,将兵力主要放在渡口之上,以阻止魏军为了缓解青州局势而渡河。   而袁绍也陷入了一个十分的尴尬的地步。   占据了洛阳地区,除了让他有称帝的借口,为称帝开国打下来了一定的基础之外,根本就没有了其他的用处。   洛阳地区当初被董卓一把火烧得的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多少的产出。   洛阳地区的人口早就已经走的干干净净,防守洛阳关隘还有洛阳城的军兵所消耗的粮食都是从冀州一路运送而至。   占据洛阳也没有使得魏军占据多少的战略优势,轘辕、广成两关只要还在汉军手中一天。   魏军就没有办法对汉庭的腹地造成太大的威胁。   魏军虽然占据了旋门关能够对兖州的西部造成一定的威胁,但是这样的威胁终究是有限度的,此前袁绍也安排了进攻兖州,在旋门关屯兵以求击败孙坚,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如愿。   旋门关能够起到的些微作用,却是完全不值得在洛阳地区消耗的那么多的粮草和人力。   尤其是,黄巾军虽然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东进扩张的意图,在其占领地区似乎又接连暴发了灾荒,使得其没有多少的粮草支持其大规模的拥兵,但是魏军占据河内郡和洛阳地区,还是需要腾出不少的军兵来防备黄巾军。   洛阳地区,真的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占据洛阳地区,那么大量的人力和武力都消耗在了洛阳。   但是丢了洛阳地区,想要再度占据伊阙、大谷、旋门等关卡,无疑是要耗费更巨大的代价。   更何况占据洛阳还能够打击汉庭的威信。   长安,洛阳是汉庭此前的都城,如今长安在黄巾军之手,洛阳在魏军的手中。   现在两都皆不在汉庭之手,这样使得大部分人都认为汉庭确实已经是日暮西山,天命不在。   但是若是放弃了洛阳地区,汉庭收回了洛阳,那么舆论的风向便有可能改变。   无论是到底是不是魏军主动放弃,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声望影响。   在这种情况之下,袁绍彻底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接二连三的战败和进攻受挫也使得魏庭的内部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而就在这种情况之下,青州突然出现的变故却是让魏国彻底走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地步。   为了解决青州的困局,田丰看准了汉军东西两路军被分割,各自为战的困局,集结麾下的大部分军力,并联同鞠义带领的冀州军,甚至将蒋义渠带领的虎豹骑都调遣到了西面的战场,然后尽起大军进攻汉军的西路军,自三面同时向着屯驻于济南国的西路汉军合围而去。   汉军的西路军因此陷入了两难之地。   若是不退,那么甚至可能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对于魏军的重骑,汉军实在是没有多少的手段可以制止。   曹操麾下的西路汉军多是兖州军,兖州军的训练度和士气相对来说,只是略胜于青州军,却不及冀州军。   但是若是撤退,那么丢掉济南国,他们只能一路退到泰山郡内,青州军便可以封锁泰山郡北部的关隘,封闭他们再度北上的道路。   这样一来,东路汉军便成为了孤军,孤掌难鸣,很大的可能会被各個击破。   原本按照原来的计划,两路汉军应该同时进军,自两面围攻青州的齐郡,于青州的州治临淄的会师,将田丰还有青州的魏军围困于城中,一举将其歼灭。   可惜计划虽好,但是东路军的进攻受挫,损失惨重,甚至险些被击破也彻底宣告了汉军计划的破产。   而后续黄巾军对于荆州的袭扰,也使得汉军失去了强力的援军,后继乏力。   魏军已经再青州战场之上取得了相当优势,汉军这一次的北伐很可能无疾而终。   甚至若是后撤的时候损失过大还有可能被魏军趁胜追击,将可能丢掉不少的城池和疆域。   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魏军能够重新占据优势。   但是这一切的优势,大好的形势,最终随着临淄城大开的城门宣告破产。   留守在临淄城的青州别驾王脩背离,在田丰带领大军进攻西路汉军之时,王脩将城中的将校集结了起来。   在临淄城府衙之中,王脩言称,其虽是袁家故吏,受袁氏恩惠,但是如今袁绍倒行而逆施,称帝建国是为大不逆,并宣布就此反戈。   府衙之中,王脩早已埋伏刀斧手,一众袁氏的家将在王脩话音落下的瞬间便被斩杀,其余诸将慑于兵刃,也尽皆投降。   王脩的投降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绣衣使者策反的功劳,当然其中出力最大,使得王脩最终决定反戈的还是袁术。   王脩为人刚直,清正廉洁,重诺重义,在袁绍僭越称帝之时,上表文反对,但是袁绍当时心意已决,又岂是少数的反对意见能够改变。   王脩的上表被驳回,袁绍没有斥责王脩,而是写了一封信安抚王脩。   而这件事并没有结束,而是被绣衣使者所探明,并将这一情报送回了汉庭。   送回汉庭之后,一个计划也慢慢的构思了出来。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其主支大部分人都在洛阳被董卓所杀,而起义正是因为袁绍召集诸侯讨董,董卓因此新生愤恨而将其留在洛阳的袁氏族人全部斩杀。   按照法理上的继承权,实际上袁术才是汝南袁氏真正的继承者,汝南袁氏的大部分族人都还在豫州的汝南郡。   袁术于是借由绣衣使者之手传信给王脩,在信中袁术提到了王脩的上表。   并表示袁绍确实是倒行逆施,当初贸然组建联盟也使得留在洛阳的袁氏主支被杀,后来进攻董卓之时,袁绍更是作壁上观,按兵不动,如今又僭越称帝。   最后王脩还是产生了动摇,决定反戈。   王脩的反戈完全是出乎了田丰了预料,毕竟王脩当初虽然反对袁绍称帝,但是那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而后王脩也带领青州军南下和臧霸两人共同对敌。   东路汉军进入临淄城,挺进青州的齐郡,也彻底的使得田丰的陷入了一个极为难堪的局面。   东西两路汉军不再是处于相对孤立的状态,现在东路汉军随时可以向西进军,策应西路汉军。   单独面对一路汉军,魏军的胜算极大,但是面对两路汉军,魏军的最终胜率还不到三成。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田丰知道临淄城被破后路断绝的事情若是被军中的军将知晓,青州魏军很可能就此崩溃,于是他当即立断封锁了消息,随后立即下令向北撤离。   而朱治的速度也非常之快,战场之上战机转瞬即逝,他带领着东路汉军马不停蹄,在青州魏军还没有完全撤离济南国之时,已经是赶到了济南国内。   汉军突然出现在了东方,一直以来田丰隐瞒着临淄城被破的消息也终于是再也隐瞒不住。   青州魏军士气大跌,而还在疑惑为什么青州魏军突然解围的曹操,也在此时收到了朱治传来临淄城被攻破的消息。   曹操恍然大悟,随机立即带领麾下的军兵北上和朱治会和,两路汉军于是合并北上。   黄河作为天险可以阻拦敌军的进攻,当初袁绍在实力并不强大之时,依靠着黄河天险挡住了汉军的北伐。   但是此时黄河,却是成为了成为了魏军的阻碍。   魏军想要北撤离开青州,却是被黄河所阻隔。   在曹操和朱治两人带兵赶到之时,魏军仍在渡河。   鞠义已经带领着冀州魏军到达了北岸,约有一半的青州魏军也成功撤离到了北岸。   田丰并没有提前撤离到北岸,他带领着麾下部曲为大军殿后。   无论青州是为何而丢,但是总是要有人为丢掉青州负责。   初平六年(195年),三月七日。   田丰战死,两万余名青州兵被俘,同日,被围困于东莱郡的臧霸,也是弃戈投降。   青州之役结束,汉庭尽收黄河以南青州之地。   而这还并不是结束。   就在青州之役刚刚结束后不到数日的时间,孙坚突然向着北岸发起进攻,一举攻克黎阳等重要的渡口,同时被攻破的还有洛阳八关之中的旋门关。   孙坚还调集了数十架改良的投石车,似乎被叫做“抛车”,同时调集了上万名军卒进攻旋门关,旋门关在数日之后也宣告了陷落。   虽然汉军的投石车并非是如同黄巾军那般的配重投石车,仍然是用人力,但是却将投石车的威力提高了不止一筹。   汉军的投石车用近百人拉动炮索以此作为动力抛射石弹,射程几乎到近百步,旋门关便是因此而破。   而黎阳等渡口也正是因为抛车的原因,而快速的陷落。   如今汉军正在源源不断渡过黄河,进入冀州境内,兵锋直指魏国首都——邺城! 第七百六十章 烽烟四起,白马公孙   孙坚如今带领汉军连战连捷,一路势如破竹,直抵冀州魏郡内黄城,距离魏国的首都邺城不过百里之遥,数日便可以到达。   袁绍为了支援东部鲜卑的战事,以牵制许安在北疆的部署和战略, 分去了不少的军兵,甚至连三郡乌桓的骑兵都征召了不少。   而且此前为了稳定青州的局势,袁绍不仅命鞠义带着其麾下最为精锐的先登营五千赶赴青州,还让路昭带领幽州骑四千南下,甚至还让身为三郡乌桓统领的蹋顿亲领乌桓精骑八千南下驰援青州,新编的虎豹骑也是被其全数交到了田丰的手中。   只是千算万算都没有人算到, 王脩最后竟然会选择反叛,使得整个魏军在最终在青州战场之上折戟沉沙, 滑向了灭亡的深渊。   洛阳地区,又分去了不少的兵员去镇守,更是使得魏军的实力分散。   所以如今整个魏郡还有在东面的清河郡和东郡之中,魏军共有步卒四万余人,骑军倒是还有一万五千骑。   不过这其中,有八千人是乌桓的骑兵,并没有装配多少的新式骑具,因此战力较弱,只有七千人是幽冀本土的汉军骑卒,步骑不过近六万人。   而汉军却有步卒八万多人,骑兵九千余人,步骑超过了九万人,比魏军要多出了三万余人。   这一次孙坚带领大军北伐并非是一时起意,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而且还有郭嘉、荀攸等一众在其旁出谋划策,指定了详细无比的计划。   当初东路汉军进攻受挫, 失去了后进的能力, 无力再和西路汉军形成包围之势后。   汉庭之中便迅速做出了针对, 刘备就被暗中从青州济南国调往了兖州,除了刘备本人之外,其麾下的五千余名幽州骑也在征调的序列之中。   为了躲避魏庭之中魑魅的探子,五千余名幽州骑跟随着后勤运输的部队,分批次有计划的撤离了济南国,借着大雪的掩护,还有前线故意放出的假信号,以及绣衣使者的注意。   西路汉军攻入济南国之后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主要的原因确实是因为北方的黄河还有不少的魏军,一旦他们太过于深入青州,后路可能会有被切断的危险,就此全军陷入青州之中,最后被魏军全灭。   但是更为重要的原因,还是刘备以及其麾下的幽州骑已经离开了青州的济南国,曹操麾下的根本没有多少可以调动的骑兵。   刘备的离开并没有引起魑魅探子的注意,绣衣使者只比鹰狼卫短成立了一年多的时间,他们的经验同样丰富,在本土能够能稳稳的压住魑魅的一头。   鹰卫也因为绣衣使者的逐渐壮大, 而行动逐渐的困难了许多。   有着刘备麾下那五千名幽州的精骑, 也让孙坚有了野战的资本, 虽说汉军中的新式骑具并没有完全列装全军,但是已经覆盖了八成以上的骑兵,起码双脚马镫都全部拥有了。   虽然魏军的骑兵还是要多出了六千余骑,但是对于没有多少衣甲的乌桓骑兵,孙坚并没有放在心上。   大谷关一战,他带领着豫州兵又何尝有多少骑兵,面对着董卓麾下精锐无比的西凉铁骑,他一样能够战而胜之,何况区区乌桓骑?   孙坚唯一忌惮的,不过是那些装备了新式骑具,冲击力战斗力大大提高的冀幽魏军骑兵罢了。   因此孙坚除去召集刘备带领幽州骑一同北上,还命令各地的工坊制作了大量的强弓硬弩,赶制了箭矢,并列装了大量的长枪,为的便是压制魏军中的骑兵。   许安在太平道内实行的工坊制度也被汉魏两庭学进去了一些,但是汉魏两庭实行的工坊制度并不一样。   汉魏两庭自然没有如同许安那般给予工人较好的待遇。   他们做法十分的简单粗暴,将所有的匠人都划归成为了匠户,然后以徭役的名义征发,集中在原材料地的附近,集中管理。   太平到在工坊之中给与工人都发有一定的俸禄,但是在汉魏两庭的工坊,一些剥削严重,腐败严重的地方工匠的衣食住行甚至都得不到保障,连口粮都要被克扣。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希望敌人都是蠢货,都是一群不知道变通的脑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昔日春秋战国时期,群雄争霸,诸侯并立。   看到变法能够强国之后,各国全都争先变法,无所不用其极,在各式各样的地方革新。   百家争鸣,只为于乱世之中一展所学。   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不过是一句笑话。   新式骑具这样保密性不高的东西很快便被汉魏两庭所学。   甚至在北地的鲜卑部落也出现了同样的骑具,毕竟无论是中部鲜卑还是东部鲜卑都见到了黄巾军和魏军骑军的骑兵,双脚马镫和高桥马鞍极为显眼,不可能注意不到。   不过因为炼铁技术的落后,还有原材料的稀缺,他们只装配了马镫,而且还是皮制,草制的,马鞍也有了一定的改良,马蹄铁基本不存在。   配重投石车虽然经过了严格的保密一直没有泄露其秘密,但是汉庭却是研究出了一种威力比之此前更大的人力抛石车机。   虽然威力要小一些,而且其射程也是没有办法和配重投石机相媲美,但是这样的投石车对于夯土所造的城墙已经有了相当的威胁。   旋门关被破,还有黄河北岸魏军原本占据的黎阳等渡口被破,便已经能够证明其抛石机的威力和实战效果。   而且根据鹰狼卫的送来的情报,似乎汉军和魏军这段时间,已经开始在演练队列,重新定义军阵,很多的地方都开始和原本的黄巾军训练模式相仿。   黄巾军的训练办法并非是一成不变,而是不断的再改善。   最初是许安依照在此前看过的一些关于军事的书籍,根据后世的经验独自编连。   但是后来,则是许安和阎忠、许攸、贾诩等人共同编写,并纳百家之所长,取长补短,编写了《步兵操典》用于指导军队的基础训练。   步兵操典的一书,在太平道中几乎每一个军司马都有,保密性还尚可。   但是不需要知道步兵操典上写的所有内容,只需要一些人混入军营之中,接受了训练之后,也可以总结出一些经验。   魏军和汉军基本上也只是学会了皮毛。   而且就算是把《步兵操典》放到了汉魏两庭高层的手中,只怕是这种练兵的办法也难以推行下去。   黄巾军之所以能够将《步兵操典》的内容落实,是建立在识字率不断的提高,以及军中符祝,军官的共同作用,对于军官的素质要求颇高。   这個军官,不仅仅指的是军司马一级的军官,而是队率一级,屯长一级,甚至什长都算在其中。   《步兵操典》一书,是为黄巾军量身定做的一本军事基础训练手册,而并不适用于所有的军队。   许安可以将所有的军官,无论军职高低,出身如何都送往专门设立的军事学院训练学习。   但是在汉魏两庭之中,这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些浑身肮脏的泥腿子,出身卑劣的庶民怎么配和他们一样接受教育?   他们珍藏的家学只能教给本族的子弟,外姓人终究是外姓人,家学绝对不能外传。   所以就算是许安毫不遮掩的开办学坊,开办军校、医院,但是汉魏两庭却一直没有效仿。   汉魏两国的官员何止万人,但是却是没有一个人在朝堂之上将这个问题提出来,所有人都默契的避开了这个有些敏感的问题。   只是虽然汉魏两军只是学到了黄巾军的表面,学到了皮毛,但战力仍然是有了不小的改观。   队列的训练,还有各种各样针对的训练的办法被学去之后,最直观的便是军容得到了极大的改观。   征募的新兵也因为有队列等训练的,也能够更快的走上了战场。   就在许安在研究汉魏两庭之时,汉魏两庭之中的人也在研究着太平道,研究着黄巾军。   他们无法复制太平道,但是他们却可以从其身上学到不少的有用的东西,可以用在他们自身上的东西。   锦衣玉食,是世家豪强的锦衣玉食。   歌舞升平,是世家豪强的歌舞升平。   长乐未央,是世家豪强的长乐未央。   那些繁华虚伪的景象,和底层的升斗小民根本没有任何的关联。   普通的小民,在大多数世家豪强的眼中和地上行走的蝼蚁一般渺小,这数百年来间,只有少数的几次,那些世家豪强将小民放在了眼里。   黄巾起义,真正的让世家豪强感到的恐惧。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些他们一直以为只不过是蝼蚁,愚昧无知的小民,在团结起来之后,却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   有了威力强大的“抛车”,那么邺城那坚固的城墙将不会再成为问题。   这个时间段,孙坚带领汉军进攻邺城。   袁绍在邺城能够调集勤王驰援邺城的军队却是少之又少。   袁绍若是想要调兵,只有从三处地方调兵。   一是从洛阳地区、河内郡两地调兵前来。   二是从青州的平原郡调兵,也就是调撤离到北岸的青州魏军和驰援的军队支援。   三则是幽州的三郡乌桓和幽州本土的军卒。   从洛阳地区、河内郡两地调兵前来,但是还要留下足够的人员防守,那么能够征调的军队不过数千人,杯水车薪。   从青州黄河以北的平原郡调兵,那么正好给了如今还在青州的汉军的一个绝好的进攻机会。   一旦鞠义带领着麾下的主力前往驰援邺城,那么青州汉军便可以毫无顾忌的渡河北伐,一口气将整个青州都收入囊中。   而最后一条道路,从幽州的三郡乌桓之中再度征兵,以及征调守卫幽州军卒。   这一条路确实可信,黄巾军暂时没有任何南下的举动,有东部鲜卑稳住北疆,不需要太过于担忧公孙度和许安进攻幽州。   但是这一条路,孙坚怎么可能想不到,汉庭的一种谋士又岂全都是酒囊饭袋?   现在幽州本土的守军,还有三郡乌桓却是根本无力南下驰援邺城。   因为有一个人挡住了幽州军的回防,而且不仅仅是挡住了幽州魏军和三郡乌桓的南下,还极大的威胁到了如今屯驻在青州平原郡的鞠义部。   那个人不是什么凭空冒出的人,他正是原本盘踞在幽州,人称白马将军的都义侯公孙瓒。   这一切都还要从初平二年(191年)说起。   公孙瓒斩杀了刘虞之后,也激起了三郡乌桓的反抗,三郡乌桓起兵要为刘虞报仇。   袁绍当时正和公孙攒僵持不下之时,与当时的乌桓峭王、鲜于辅达成了共识,引诱公孙瓒北上救援涿郡。   乌桓峭王因此和鲜于辅合兵一处,南下进攻涿郡。   公孙瓒于是领军北方,意图先剿灭了幽州的叛军,再去对抗袁绍。   公孙瓒带兵一路北上,与桓峭王、鲜于辅两人军队于鲍丘遭遇,双方爆发大战。   就在鏖战之际,麴义领大军赶到。   公孙瓒军不敌溃败,鲍丘一战,袁绍军斩首二万余级。   屡战却是屡败,公孙瓒麾下部曲也是因为连番的惨败,士气低落,军心难振,根本无力再战,最后公孙瓒只能是率领残部逃回了易县。   公孙瓒麾下最为精锐的白马义从也是损失殆尽,悉数战死。   那个时候,公孙瓒已经丢失了大部分的疆域,后方也被三郡乌桓占据,还跟随着他的士兵只有万余人。   易县南临易水,因为地理条件的原因,公孙瓒下令军卒在城外挖壕沟十数道环绕,并堆积土丘,高各五六丈,上筑营驻兵。   中心山丘高达十丈,其上建楼,公孙瓒自居,以铁为门,斥去左右,令男人七岁以上不得进入,只与妻妾住在里面,呈送文书系绳引上,城内储谷数百万斛以为自保。   攒曰:“我昔驱畔胡于塞表,当此之时,谓天下指麾可定。至于今日,兵革方始,观此非我所决,不如休兵力耕,以救凶年。兵法百楼不攻。今吾诸营楼樐千里,积谷三百万斛,食此足以待天下之变。”   袁绍数次想要进攻易县,但是最终都是无疾而终,反而折损了不少的兵将。   公孙攒以骑军扬名,但是最终却是在袁绍的手下连番遭遇败绩,最终却是在守城战上找回了面子。   袁绍后面只是令崔巨业屯兵于易县以北,警惕公孙瓒再度出兵。   从初平二年(191年)一直到初平六年(195年)的四年时间之中,公孙瓒一直没有动静,似乎真的想要在易京待上一辈子。   但是恰恰就是这个时候,公孙瓒领兵杀出。   而公孙瓒兵出易京之时,就在孙坚攻破黎阳之后的第三天。   时间之所以如此接近,自然不是什么巧合。   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崔巨业久守易县,根本没有想到公孙瓒还会领兵出战,潜伏的绣衣使者趁乱在营中纵火。   公孙瓒亲带骑军出城进攻魏军大营,魏军猝不及防之下,被公孙瓒击破。   公孙瓒余威不减,于乱军之中,将崔巨业阵斩,守卫在易京之外的魏军由此土崩瓦解。   而后,公孙攒开始疯狂的报复和扩张。   以易县为中心辐射近百里的范围之内,大量的城邑遭到了掠夺。   不仅如此,公孙瓒裹挟了不少的壮丁,强征为兵。   如今有公孙瓒在北地,北方的三郡乌桓和幽州军确实根本不好驰援邺城。   我知道,各位一定忘记了公孙瓒。   大家也别说我黑公孙瓒,公孙瓒在历史上确实算是名将,战功也算显赫。   但是他在和袁绍的交锋之中战败之后,确实是在在易县筑京自守,屯粮不出,这些都是有史料记载的。   历史上,从兴平二年(195年)到建安四年(199年),也是四年的时间,一直都是固守易京。   以下是历史上公孙瓒的结局。   建安四年(199年)三月,黑山帅张燕与公孙续率兵十万,分三路相救公孙瓒。援兵还没到,公孙瓒秘密派人送信给公孙续,让他率五千骑兵于北隰之中,举火把为应,公孙瓒就从城内出战。袁绍劫得了这封信,将计就计,举起火把。公孙瓒以为救兵到了,率兵出击。袁绍设伏兵袭击公孙瓒,公孙瓒大败,又回到城内坚守。袁绍于是掘地道到城楼下,毁坏其望楼,渐渐到达中央的土丘。公孙瓒自料必败无疑,引火自焚。 第七百六十一章 麴义   一众明廷的重臣皆站在永宁阁的大堂的两侧。   在堂中正放着一方巨大的沙盘,这沙盘之上不是一州一郡的沙盘,而是囊括了整个大汉十三州的沙盘。   沙盘之上,在冀州、兖州、青州、幽州等地,密密麻麻的插着红蓝两色的小旗,其犬牙交错, 错综复杂。   而其中红蓝两色最大的旌旗距离的并不远,那两色的旌旗代表着的正是袁绍和孙坚。   许安走入了永宁阁后,候在庭院外的鹰卫也再度搬来一块专门用于悬挂地图的挂屏。   一副没有绘制地形,只是描绘着大汉十三州的州郡城邑的地图随后便被鹰卫悬挂了起来。   汉魏明三方所占据的地方分别以红、蓝、黄三色标注,一目了然。   汉军的进攻方向、魏军的防守方向,明军的屯驻方向, 各个军区的位置都被一一标注, 描绘了出来,极为清楚。   就是不懂军事的人, 也能够看出个大概。   而永宁阁内的众人,自然没有不通军事的人。   就是一直作为符祝的工部尚书葛舟,也曾经握着长枪上阵搏杀过。   户部尚书傅祁和礼部尚书杨绩两人和阎忠一样,也都是曾经有过军旅的生涯。   之所以沙盘和地图的标注各方面都清楚无比,这一切都要归公于鹰狼卫。   太平道占据的州郡因为关隘庇护,虽然战事不停,但是多是发生在境外和边境之地,所以长久以来境内安稳,久未经战乱,甚至看不到一点乱世的影子。   尤其是这近两年的时间之中,因为太平道全面收缩,汉魏两庭纷争的加剧也使得其无暇西顾,就是戍边的军队也因此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但是鹰狼卫却没有放松半分, 尤其是潜伏在汉魏两地的鹰卫,更是时刻密切的注意着汉魏两国的情况, 连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没有放过。   才有了如今这极为详尽的地图和沙盘,还有各处汉魏两庭军兵的动向。   应天府是如今明廷的政治中心, 三府六部的衙署就设在应天府, 永宁阁的众人因此先一步比许安得知了具体的情况。   许安坐在座椅之上,凝望着身前不远处挂在沙盘之后的地图。   “眼下汉魏两庭僵持之势已破,汉军一路势如破竹,邺城孤立无援,孙坚又有‘抛车’相助,旋门关的关墙尚且无法挡住‘抛车’,邺城城墙的自然也是多半无用。”   “魏庭外无援兵,连战连败,又被攻入心腹之地,其军必然士气低落,人心离散,恐怕邺城被围之后不久,魏庭将会逐步走向崩溃。”   看起来袁绍只不过是输了一阵,被孙坚攻入了腹地,也不是没有机会反败为胜,主力未失,只是没有防备, 致使汉军如今占据了优势。   但是战争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战争。   汉军攻入内黄城,距离邺城不过百里之遥。   如今魏国之地, 烽烟四起,败势明显。   幽冀的一众世家豪强,就是包括一直以来鼎立支持袁绍的甄氏恐怕也会生出别样的心思。   这些世家豪强可并不会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了一個篮子之中,那样的风险性实在是太大。   人心浮动,若是袁绍不能短时间内想出对策,反败为胜,只怕是到时候整个冀州的世家豪强都会叛离。   天命之说,在某些时候会成为了助力。   袁绍此前假做玉玺,命人以器具伪造龙吟之声,焚烧洛阳汉室宗庙,宣扬天命所归,最终在邺城如愿以偿的登基称帝,建国称制。   赤德衰尽,袁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   那个时候这样的说法,在魑魅的推动之下,甚至一度成为了天下的主流,就是汉庭控制的地域,仍旧是有着其流言的存在。   那个时候袁绍,占据司隶、冀州、青州、幽州、徐州,五州之地,如日中天,颇有气吞万里如虎之势。   若是孙坚稳住了局势,恐怕袁绍便挟建国之势直接南下,击破了汉庭。   当时的汉庭,虽然也占据了数州之地,但是其多是南方的州郡,南方的州郡在大部分世家豪强的眼中看来,都只是蛮荒之地,穷山苦水,道路不便,想要动用人力物力颇为艰难,损耗极大。   那个时候的袁绍,却是占据了中原的富庶州郡,实力强劲无比。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天命之说却是成为了袁绍的催命符。   袁绍当初借助魑魅散播自己才是天命,而汉庭也借助着绣衣使者散播着汉庭才是真正的天命。   若是在此前,这样的宣传收效不会有什么收获。   但是在汉军连战连捷,更是攻入了冀州的魏郡,兵锋直指魏国首都邺城之时,这样的说法却是能够影响到大多数的人。   离心离德,人心背向。   现在的魏国早已经是岌岌可危,袁绍所面临的局面远远不是汉军已经兵临城下的问题,而是如何破解如今人心离散,整个魏国即将分崩离析的问题。   现在天下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邺城的城外,恐怕现在汉军和魏军在邺城的交锋已经开始。   邺城交锋的结果,影响的将会整个魏国,整个中原地带。   一旦袁绍战败,或者是露出了败势,那么魏国国内的一众世家豪强绝对不会心慈手软,陪着袁绍一并殉葬,他们绝对会倒戈一击,投向汉庭。   袁绍的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最终导致了这一场败局。   “无论是从纸面之上的力量,还是从战略的部署,以及双方军将的对比,我看不到袁绍取胜的半分的可能。”   “袁绍的野心太大,想要的太多,北疆,青州、洛阳、太行他都想要,他麾下军兵虽众,但是终究是太过于分散了。”   袁绍的实力其实在最初,可谓是所有人之中最强大的,就是当初因为收复了洛阳而名闻天下的孙坚势力也远不如袁绍。   袁绍的大意,使得他失去了兖州的控制。   任人唯亲,让袁谭统领青州,使得青州的战力孱弱,难以取得胜果,连战连败,青州不仅没有让袁绍得到助力,反而是让袁绍不得不动用冀州的力量去驰援青州。   在东郡之战之时袁绍将所有的力量都拧成一股绳,不仅挡住了当时士气如虹的汉军攻势,还拿到了洛阳地区的控制权,以及泰山郡的控制权。   但是袁绍那个时候却没有继续保持,一鼓作气南下进兵,而是止步洛阳,将兵力派往北疆,想要借助东部鲜卑的力量给与许安施压。   袁绍想要兼顾全局,但是却因此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可惜,袁绍并没有如同孙坚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出身于四世三公的他,终究是没有孙坚这般的魄力和决心。   关键时刻的优柔寡断,让袁绍失去了问鼎天下的良机。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杨绩眉头微蹙,他和许安的看法并不相同,青州平原郡的魏军只要支援邺城,袁绍还是有一定的赢面。   “青州汉军虽胜,但是想要渡河却是并不容易,黄河北岸的魏军只需要留下部分的军队据守渡口以及河岸,青州汉军想要北渡却是也不容易。”   “北岸魏军可以留下所有的步兵,少许的骑兵,便可以守住北岸,然后大部的骑兵可以回援邺城。”   “驰援青州的魏军骑军主力未损,只需要留下数千的乌桓骑兵,只需要其虎豹骑与幽州骑回援,邺城之局有很大概率可以破除。”   “虎豹骑在青州之战正面击破了上万名汉军的军阵,差点致使东路汉军全军崩溃。”   “中原的局面应当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吧?”   阎忠摇了摇头。   “魏军不是黄巾军,魏庭也不是太平道。”   “孙坚此人勇武过人,锐难当之,但是作战少谋,不过陈王刘宠府下荀攸,郭嘉等人却是一等一谋士。”   “姑且不说,汉军对可能从青州平原郡回援魏军早有预防,以及做了完全的准备。”   “现在恐怕袁绍根本调不动如今位于青州平原郡的这支军队了。”   杨绩瞳孔微缩,看向阎忠,永宁阁内一众将校官员也是齐齐看向阎忠。   虽然是许安亲口说魏庭必败无疑,而且分崩离析就在转瞬之间,但是他们其实心中也认为魏庭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不至于迅速败亡,毕竟魏军的主力还没有多少的损失。   “如果田丰没有死,可能魏庭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甚至于打赢这一场邺城之战也并非是毫无可能。”   “可惜田丰已死,魏庭已经再无辗转的余地。”   “青州魏军原本以田丰为首,麴义、路昭、蒋义渠、王脩四人为从。”   “王脩反叛,如今青州魏军的将校只有麴义、路昭、蒋义渠三人。”   “三人之中又以麴义的兵权最重,官职最高,手段最硬,青州魏军不出意外定然会是落在麴义的手中。”   麴氏是凉州的大姓,麴义此前一直都在凉州,颇有勇名,精通掌握羌人的战法,阎忠和麴义其实也算是有一些交情。   “昔日麴义在凉州之时,我们也算是相识,麴义此人,性情反复,心思难测,野心甚大。”   “若是说他对袁绍有多少的忠心,恐怕还不及鸿毛一片。”   虽然和麴义的交情不深,但是阎忠却看清楚了麴义的本性。   田丰的身死,使得兵权旁落,到了麴义的手中,麴义绝对不会死忠于袁绍。   “麴义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撤离青州的平原郡,回防邺城。”   “回防邺城,就算是守住了邺城,但是那又如何?”   阎忠走到地图之前,指着青州平原郡的位置。   “将青州的平原郡拱手相让?让公孙瓒能够和青州汉军相互支援,连通起来?”   “然后丢掉整个青州,加上冀州的渤海国,使得幽州被彻底的分割开来。”   “到时候魏国只剩下了半个冀州,加上已经成为了废墟的洛阳地区,难道拿着这些还可以继续争霸天下?”   “魏庭势弱,恐怕麴义已经再思索着自己的后路了。”   “现在麴义的麾下,有骑军万人,三万余名步卒,四万大军在手,这就是他的依仗。”   “驰援邺城,就算得胜,也不过是再让魏庭再续命一年半载,但是若是败了,便是身死族灭。”   “而若是固守平原郡,无论胜败如何,麴义都能自保。”   “胜了,兵权在手,袁绍还需要依仗他,败了,麴义带领五万大军归附汉庭,汉庭又岂有不接受之选?”   杨绩眉头紧蹙,他并没有想到如此深层次的问题。   永宁阁内众人心中的疑惑也是再阎忠的言语之下尽皆烟消云散。   “若是魏庭上下能够一心,袁绍早已经席卷了整个天下。”   阎忠提起魏庭,言语之中略有些轻蔑,毕竟袁绍的种种作为,有些时候简直是离谱。   一手好牌,却是被他打的糟糕透顶。   阎忠想说的,和许安不谋而合。   许安和麴义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他知道历史上的麴义正是因为自恃有功,骄傲放纵、心怀不轨,后来袁绍趁召见之时,将其斩杀,并兼并了他的部众。   所以麴义在这个时候肯定是先行考虑后路,没有多少的可能去驰援邺城。   而且最重要的事情,再考虑战略方略等事之时,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尤其是再这种信息传播极为不便的时代。   阎忠所说的事,有一件事,许安事先并不知道,那就是阎忠曾经和麴义是旧识。   “阎公,你和麴义的交情如何?”   “明公想要招揽麴义?”   阎忠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他知道许安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正是”   许安点了点头。   三郡乌桓已经暗中投效,辽州公孙度麾下也有不少的骑军可以调动,还有上百艘战船组成的海军可以调动。   公孙瓒麾下的那些军众根本不足为提,只要许安想,明军转瞬之间便可以夺取整个幽州。   麴义的麾下有五万大军,若是麴义愿意归附,攻取冀州的难度将会大大的下降。   届时明军再从函谷关、轵关陉、太行陉,井陉、四地出兵,可以自东西北三面包夹魏郡。   到时候就算是汉军攻破了邺城,斩杀了袁绍,那又如何?   也只不过是无用之功,白白做了嫁衣罢了。   汉庭确实不蠢,发现了太平道坐山观虎斗,等着他们两国内耗,最终坐收渔利的想法。   所以才有了孙坚破釜沉舟直接进攻邺城之事的发生。   但是汉庭却错估了一些事情,那就是如今明军的战力,以及三郡乌桓其实早已经暗中投效。   而且太行八陉之所以现在有几处关隘控制在袁绍的手中,并非是黄巾军真的不敌,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让袁绍能够放下心来,拿出更多的力量去和汉庭争斗。 第七百六十二章 潜龙在渊,随云上天   “青州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而魏郡的消息则是两周以前。”   “恐怕邺城之战此时已经爆发,不出意外袁绍恐怕已经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当早做决断。”   “劝说麴义之事,阎公心中大概有多少的把握?”   许安看向阎忠询问道。   麴义是否愿意归附,对于后面的影响颇大, 所以许安才对于阎忠有此一问。   “把握?”   阎忠眉头微蹙,斟酌了一下。   “如果是现在劝说麴义,恐怕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许安眉毛微挑。   “一成的把握都没有?”   “是。”   阎忠点了点头。   “麴义其人,勇武过人,但是却多虑少谋,大事犹豫难决, 视野狭隘, 少有远见。”   “眼下汉军一路势如破竹, 锐难当之,声势正盛,魏庭人心向背,诸军之中心思各异,我军却是隐藏不发,久居西境,虽有解放益州之声威,占据四州声势颇大,但是在其心中必然不如汉庭。”   “汉室定鼎近四百年,早已经是柢固根深,此番若是孙文台击破袁绍,汉室中兴之势便成,届时,因为我太平道仍有威胁,汉庭为了快速平乱, 必定不会大肆牵连, 只会诛杀恶首, 其余人等皆能被赦免。”   许安脸色微凝,设身处地一想,汉室统治华夏近四百年,在众人的心中,早已经是将其当作了天命所归。   虽有王莽篡汉,但又有光武中兴,似乎大汉的国祚将会绵延万年……   “现在魏庭之中大部分人心中所想都是重新归附汉庭,而并非是归附我军。”   “麴义身处青州平原郡,与我大明相隔上千里之地,岂会答应我军之劝说。”   阎忠停顿了一下,其实他还有一些没有说。   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明说,投降汉庭,现在的情况还能保全家族,重新为官,继续做他们的世家豪强。   但是太平道来了,却是不会那么轻松。   就算是对于投诚者有一定的优待,但是优待也是有局限的,更何况, 万一太平道想要秋后算账那么他们也是毫无抵抗之力。   “不过。”   阎忠话锋一转。   “若是我军能够快速攻取幽州,击破公孙瓒,连同冀州渤海郡,那么成功劝服麴义的概率将会涨到五成。”   阎忠走到了堪舆图前,用折扇指着堪舆图上的幽州。   “影响麴义是否愿意的归附因素,就在我我军能够在冀幽战场之上占据多少的优势。”   “麴义短视,所以便要让他们能够看到我军的优势,大势压迫之下,麴义绝对不会逆势而行。”   “麴义此人缺点极多,但是正是因为其有一优点,才使得麴义如今能够一路成为魏庭之中的大将。”   “麴义每一次在关键时候做出的决策,都会选择跟随着胜算最大的一方。”   “我军占据优势越大,麴义的可能性便是越大……”   许安微一思索,在脑海之中想到了大致的方略。   “既然如此,那么便让天下人都见识一下我军之军威!”   许安眼神凌厉,,已是有成竹在胸。   “刘辟。”   许安微微转头,看向站于左首的刘辟。   “末将在。”   刘辟微微垂首,恭敬的应道。   许安目视着刘辟,肃声郑重道。   “此番我欲亲征,但如今国家新立,国中不可无人管辖,因而命你代为监国,暂领三府六部,监察四州,稳定国内。”   刘辟半跪而下,以手驻地,对着许安拜倒了下来,他的的胸口起伏了数下,声音沙哑,但却是无比的严肃道。   “刘辟,领命。”   许安从座椅之上站起了身来,缓步走到了刘辟的面前,随后解下了挂在腰间的那一方玉玺。   这玉玺并非是什么传国玉玺,只是由普通的白玉所雕刻而成的玺,这方玺出自太平道的工匠之手,其上雕刻有飞龙九条,日月居中,九龙居侧,完工之日,正是在明朝开国之日。   玺上刻有四字——“奉天承命”。   监国之所以交给刘辟,正是因为刘辟的特殊。   刘辟出身于黄天使者,一路走来,刘辟早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黄天使者自始自终效忠的都是太平道,都是黄天。   而许安在他们的眼中则是黄天在人世间的化身。   因此所有的黄天使者实际上都是效忠于许安一人。   这就是……   神权。   古今中外,统治者虽然为了彰显自己统治的合法性,多是将神权和王权相互结合。   只是许安很清楚,世俗之中的神权绝对不能占据主位。   神权为尊,这是取祸之道,也是阻碍科学、文化进步的巨大的阻力,知道后世之事的许安,自然是不会使得神权不可控制。   这份权力绝对不能赋予给其他人,许安很清楚。   所谓天子,“唯天子受命于天,士受命于君。故君命顺则臣有顺命;君命逆则臣有逆命。”   皇帝有天子之称,虽然神权和王权相互结合,但是神权终究是淡薄了一些,在常人的眼光之中天命也会更替。   但是太平道却是不一样,随着越来越多人的信奉太平道,太平道的影响将会越来越大。   神权若是不可控制,那么会引发怎样的灾难,许安很清楚。   国家之间的战争是残酷的,然而宗教之间的战争更是恐怖,到了最后,他们甚至会不惜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去清除异教徒。   所以许安一开始就明白自己要带领太平道走上哪一条道路。   所以许安从一开始变不断的改革教义,如今的太平道正从宗教组织,慢慢的彻底的向着一种思想文化发生转变。   从一开始,许安就十分的清醒,他编造了苍天和黄天大战的故事,也编造了天庭的故事,还编造了等到天下安定统一之后,天界会和人间分离,只是彼此有些许的牵连。   太平道的神权一直被许安牢牢的掌握在手中,无论是去往九幽之下,魂归黄天之上,许安都会牢牢的将其抓紧,攥在手中。   现在的神权,就是许安手中最锋利的利剑。   有刘辟监国,国内绝对不会出现太大的动乱。   毕竟鹰狼卫对于地方的掌控力可并不弱。   “刘辟,必不负主公所托!”   刘辟双手从许安的手中接过了玉玺,缓缓站立起身,面对着永宁阁的众人,然后郑重其事的将玉玺收回了一旁黄天使者递来的锦盒之中。   委任监国的人选只是开端。   许安站在堂中的沙盘之前,目光在永宁阁内的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左侧队伍之中末位的杨绩   “礼部尚书何在?”   杨绩向右迈出一步,走出了队列之中。   “在。”   “外务之事皆归礼部管辖,此番劝说麴义之事,我已全权交由阎公负责,礼部各司须全力配合,听从调令,不得有误。”   “诺。”   杨绩面色肃然,朗声领命,退回了队列。   许安的目光向前略微的移动了一些。   “户部尚书、工部尚书何在?”   傅祁同样向右迈出一步,微微垂首,等待着下文。   葛舟身形略微有些佝偻,也是走出了队列。   “在。”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次大战,所耗钱粮必定巨万,着卿督办粮草,以为军用,保证各军各部之用度,不得有误。”   “工部配合户部,注意沿途道路情况,后勤补给,马车武备,兵甲战马一应器械必须要在十日之前准备好,不得有误。”   “兵贵神速,延迟一日,便会危险数分,横生数分之变数。”   “诺!”   傅祁双手作揖,沉声应命,迈步并入了队中。   葛舟拱手应名,同样领命。   “法部尚书、吏部尚书何在?”   “在!”   魏律和杨尉两人同时从左侧迈步而出,肃声应道。   “法部掌管刑法刑名,吏部掌管官员升降,命你二人协助监国。”   魏律和杨尉两人都是鹰狼卫出身,同时也是黄天使者出身,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能够做到铁面无私,公正严明,并且严于律己,洁身自好。   这也是为什么许安让两人掌管法部和吏部的原因,将他们从鹰狼卫一手提拔起来。   许安走到了沙盘的后方,看着身前的堪舆图,问道。   “以‘军情急令’传令给公孙度,让他派遣骑军进攻辽西郡,同时派遣辽州水师南下袭扰青州。”   “对了……”   许安停顿了一下。   “让辽州的水师顺着海岸线前进,满帆挂旗,一路从渤海国向着青州开去。”   中原局势未明,要先行稳住麴义,必须得让麴义看到一些实打实的东西。   辽州那近百艘战船,便是最好的证明。   到时候接到太平道的招揽,麴义多半在心中也会给太平道留下一席之地,不至于迅速投降。   许安凝望着眼前的堪舆图,询问道。   “三郡乌桓的位置是被袁绍安置在辽西郡和右北平郡,可对?”   “正是。”   龚都作为枢密使,掌管枢密院,对于各方的部署都再熟悉不过。   “本来三郡乌桓在渔阳郡也有分布,但是此前濡水一战,汗鲁王乌延被文远所斩,渔阳郡乌桓部因此失去了首领,其部也被并入了右北平乌桓部中,现在三郡乌桓同尊蹋顿,实际已为一体。”   许安眼神微凝,蹋顿能够慑服三郡乌桓,倒也是无愧于历史上的评价。   蹋顿又骁武,边长老皆比之冒顿,恃其阻远,敢受亡命,以雄百蛮。   “以‘军情急令’告知蹋顿,命他在收到命令的第七日,便举兵西进进攻渔阳郡。”   “再留下一部兵马,让其配合公孙度将辽西和右北平的城邑全部占领。”   “再让南下的辽州水师中途于渔阳郡南部停留,让陆军在渔阳郡南部登陆,策应三郡乌桓部的进攻。”   “以‘军情急令’传令两郡军区,命刘石带本部精兵,难楼领上谷乌桓部骑兵自居庸关出,进攻幽州涿郡,命朱九,带领步兵自蒲阴陉出,进攻冀州中山国。”   许安转过身,从沙盘的旁边小碗之中取来了代表着明军的黄色小旗,将其按照刚刚所述的部署,不断的将其插在了沙盘之上。   不一会的功夫,许安手中的小旗已经全部布下。   整个幽州已经被黄色的小旗自四面八方所包围。   内外俱发,四面合围。   攻取幽州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龚都。”   “末将在。”   “幽州的战事,这次就由你来主持。”   许安凝视着龚都。   一路走到现在,龚都早已经不再是曾经那個性格莽撞,目不识丁的单纯武夫。   他现在也能识字断文,也读过了不少的兵书,从讲武堂之中成功完成了学业,久经沙场早已经是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将领。   “诺。”   龚都昂首挺胸,举起了右手,横握于胸前,郑重的向着许安行了一个军礼。   “稚叔、寿成,你们两人精通骑战,幽州之战,以你们两人为辅。”   “诺。”   张杨和马腾两人拱手应命。   与张杨的平静不同,马腾目光闪烁,一直以来他都是在长安赋闲,根本没有领兵的机会。   空有重号将军的名号,但是却没有重号将军的权柄。   这一次许安重新起复他,他自然是难以掩饰心中之激动。   “公明。”   许安的目光看向了站在龚都身后的徐晃身上。   如今太平道之中,除去了龚都之外,军中地位最高实际上还是徐晃,论起威望,龚都其实还是低于徐晃,就是吕布其实也不及徐晃多矣。   “这一次,我将西凉营交给你,还有两营的锐士和陷阵营一并交付到你的手中,荆州的战事也由你来主持。”   “荆州军战力强悍,刘表麾下将校不乏骁勇者,其麾下有一将领名为黄忠,你一定要尤为小心,弓马娴熟,有百步穿杨之能,务必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即可。”   “诺。”   徐晃双手作揖,肃声领命。   “末将一定步步为营,稳住荆州局势。”   黄忠的名字,徐晃在东郡之战的战报之中听过,昔日东郡之战,黄忠好像有不少的斩将夺旗之功,因此受到了封赏。   既然许安特意提醒,那么就证明此人确实有些能耐。   徐晃将黄忠的名字记在了心中,既然其人有百步穿杨只能,那么便需要预防敌人斩将夺旗,进而击破军阵。   思索之间,徐晃心中已经有了应对的策略。   “再以军情急令,传令巴东军区,命赵祗镇守江关,甘宁领军出战,进攻南郡。”   “巴东军区的任务,主要还是保证江关不失,袭扰为主,若是有机可趁,也可以趁势而为。”   许安重新走回了首座所在的位置,面对着永宁阁内一众太平道的重臣。   “飞龙离天,随云入渊。”   “潜龙在渊,随云上天!”   “定鼎天下,便在此一举!” 第七百六十三章 鹬蚌相争   方略既定,众人领命相继离开了永宁阁。   十三人之中,何曼和许攸两人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军令,因此还留在永宁阁中。   吕布、徐晃、张辽、郭泰等人都被外派了出去,颜良、文丑等一众骁将也被带离了长安。   许安本以为兵多将广,但是实际上真正需要动用的时候,才知道军将人才的重要性。   阎忠现在虽然精神看起来还行,但是许安也不会让阎忠再度随军出征,华佗已经提前提醒了他。   阎忠的身体并不乐观,这也是为什么许安将一个相对清闲的工作交给了阎忠的原因。   劝服麴义的事情,阎忠肯定布是亲自去,他要做的,只是坐在长安城,吩咐礼部办事,他想一想方略和劝服的说辞。   贾诩现在还在凉州,返回中州肯定是来不及了,而且西域的局势并不乐观,凉州也需要贾诩坐镇。   所以这一次,许安准备带上许攸作为谋士,让何曼去统领武卒营。   除了北路军和南路军外,最后一路军,中路军许安准备亲自统领,自轵关陉出,进取河内郡,这条路是距离冀州魏郡最近的一条进军路线。   之所以要亲临大军,还是因为冀州的战事太过于重大。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句话实则有些夸张。   要考虑的事情,要顾虑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战局瞬息万变,只是坐在长安城中,可是没有办法定鼎天下。   许安坐在椅子上,用手揉着太阳穴。   所幸军中各部各曲的假期提早就放完了,现在军中的军将都在营中,并没有还处于休假之中的人,也不至于太过于手忙脚乱。   “暂时没有其他军令,能够随军出征的将校都有谁。”   太多的事情堆积在一起,许安的思绪也有些混乱,于是便向着一旁的许攸问道。   “现在长安城中,郝昭、管亥、徐和、司马俱、马超、庞德、白饶、白雀、苦晒九名将校都没有领其他的命令,可以征调,纪昂、卞喜两人负责屯田事务,但是若是明公想要征召,也能调动,其工作可以安排农政司去暂时接替。”   许安沉吟了片刻,回拒了许攸的提议。   “纪昂、卞喜两人继续掌管屯田,不需要征召,其余九人由内阁拟令,通过中军府下达,让其全部随军出征。”   麾下可用之人过少,有时候也是实在无奈。   现在明军的兵力实在是太过于分散,北漠、西域、南疆三地都有分布。   “漠北的情况如何了?”   许安的目光从许攸的身上移开,移到了沙盘之上漠北的方向。   那里是东中两部鲜卑所在的地方,双方以代郡和雁门郡的郡界为分界线,其地盘犬牙交错,极为复杂。   “骞曼在四月上旬在王庭秘密召集了其余部落的统领,并没有知会我们,消息是靠近我们控制区域的一个部落的统领送来的密信。”   “四月下旬,骞曼知会我军,说斥候发现东部鲜卑正在集结大军准备进攻他们在北方的控制区,让我军在南部袭扰,以牵制东部鲜卑。”   “但实际上是骞曼在边界的北部和中部地带集结了大军,准备大举入侵东部鲜卑。”   “具体的人数没有探查出来,按照坐探的预估,但是骞曼这一次召集了大概二十万骑,远胜于此前数年以来动用的兵力,骞曼这一次,似乎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许安双目微眯,看着沙盘之上密密麻麻的黑白两色旗帜。   黑色的旗帜代表着东部鲜卑,而白色的旗帜则代表着中部鲜卑。   白旗明显要多余黑旗,而且呈包围之势,已经围住了黑旗。   原本的时空之中,东部鲜卑和中部鲜卑相争的结果,便是东部鲜卑战败,魁头最后甚至战死,东部鲜卑被打的支离破散,再度分裂成为了三部。   不过蹇曼获胜之后,却没有史书记载骞曼的结局。   本身这就存在着很大的变数,而且因为蝴蝶效应的原因,鲜卑之中的变数更大。   “传令给吕布,让他随时注意漠北的情况,提前将并州的骑卒召集起来。”   “漠北的局势,一切由他便宜决断。”   许安的声音低沉,眼神清冷。   “骞曼既然想要做鲜卑的单于,不去老老实实的去做他的归义侯,那就让他去地下做他的归义侯……”   “告诉只要能够稳定漠北的局势,能够压制住鲜卑,无论他在漠北做什么事情,我都可以视而不见。”   “要是他能平定漠北,我亦不吝封侯之赏。”   “诺。”   许攸眼神微动,拱手应命。   漠北的事务,错综复杂,吕布麾下有五千骁骑营的精锐,还有度辽营相助。   在南匈奴旧部,征募起五万以上有战斗力的骑兵完全是绰绰有余。   当初黄巾军出击朔方一战,南匈奴部损失惨重,但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南匈奴的旧部又重新恢复了一定的战力,于夫罗带领当时留在河东郡匈奴骑兵返回之后,也让南匈奴部得到了极大的恢复。   许安的身躯微微前倾,看着桌面上的部署图。   “骁骑营、武骧营、西凉营……”   骁骑营在漠北,武骧营在西域,西凉营在徐晃的麾下,很快便要跟随着徐晃南下武关,进攻南阳郡。   南阳郡是盆地,骑兵作战在南阳郡有着一定的优势。   荆州少马,尤其是少战马,西凉营此去荆州,简直就是降维式打击。   西凉营不仅是从十余万凉州军之中选拔出的精锐,还是全面列装了新式马具的骑军,战力远胜普通的骑兵。   当初轘辕关之战,汉军的骑军突袭西凉营的军营,西凉营只是经过了短暂的慌乱之后,便迅速的恢复如初,一举将其所击溃。   许安的目光停留在了另外几营骑兵的身上。   现在能够调动骑军还有四支。   并州营、上谷营、腾骧卫。   以及太平卫……   太平卫的青年兵训练并非是和普通军卒接受一样的训练,他们接受的骑军训练。   当初贾诩谏言,让许安仿效汉武帝设建章营骑,设一营招募阵亡军卒遗孤。   许安采纳了贾诩的建议,设立了太平卫招募阵亡军卒遗孤,并将其交给了贾诩督办。   建章营骑也就是后来闻名天下的羽林骑。   羽林骑的职责就是护卫天子,守备京城,其实也就是禁军。   现在守卫着长安城内城的军卒,其实就是太平卫的青年兵。   “命腾骧卫、太平卫、并州营、上谷营,两卫二营随军出征。”   思索了良久,许安最终还是将太平卫划到了出征的队伍之中。   汉魏两庭麾下骑军的力量都并不弱,只带并州营、上谷营和腾骧卫,许安的心中还是有些没底。   太平卫青年兵毕竟有两千余人,从小接受的都是骑兵的训练,抡起战力来,其实不逊色于老牌的六大营骑兵要差上多少。   只是他们特殊的处境,让许安有了些许的迟疑,毕竟他们的父辈已经战死在了战场之上……   但是雏鹰终有展翅时,少年终有成人日。   狮象搏兔,皆用全力。   天下之争,如何能够心慈手软。   腾骧卫如今已经扩编到了千人。   并州营、上谷营两营仍旧是五千的编制,每营分为两部。   太平卫青年兵两千余人,这一次许安带领出征的骑兵共有一万三千骑。   “武卒四营、锐士第一营、第二营,另调黄天使者三千人随军。”   锐士的第三营,第四营和西凉营一样,被许安调到了徐晃的麾下。   刘表麾下军将众多,荆州兵的战力并不孱弱。   武卒四营满编,共计一万三千余人,锐士两营也是满编,但是一共也有六千余人,两军相加合有两万人。   步骑合计三万三千人。   不过这当然并非是此次参与冀州之战的全部兵力,只是许安本部的军力。   除此之外,许安还准备自函谷关、太行陉,井陉三地同时出兵,这样便可以自东西北三面包围魏郡。   函谷关守将的是昭德将军李恒和昭武将军王任,他们两人是原鹿台三家的家主,一路跟随着许安征战,凭借着战功也是成为了将军,同样从讲武堂中毕业。   李氏、王氏、赵氏,鹿台三家的子弟没有死在太行山中的,现在最起码也是屯长级的军官或者是一乡一亭的官吏,一路走来,怎么可能没有成长。   赵乐此前一直以来都是担任军中的长史,后面进入了内务司中办事,等到许攸从内务令升任到了中书府令后,他也顺理成章的接手了内务令一职,如今掌管一司,也并不比李恒和王任两人要差。   函谷关有军六千人,其中有一千骑军。   许安已经下达了换防的军令,弘农郡的守备军将会接替原函谷关守军的防务。   洛阳地区总共有魏军两万余人。   挺起来虽多,但是实际上分散一下,却是并没有多少。   太谷关、伊阙关、孟津关、小平津关、轘辕关、洛阳城六地,两万多人如果平均分到六地,一地不过三千余人。   当然孟津关、小平津关是要少一些,两关加起来只有一千余人,毕竟两关是处于河内郡和洛阳地区的中间,属于腹地。   太谷关、伊阙关、轘辕关这样的边关则是镇守的人要多一些。   而洛阳城却是没有多少的守军,只有三千余人,作为机动兵力,在危机之时,随时驰援各方。   洛阳地区有两万多的魏军,但是就在不久前,汉军的突然冒进,让邺城处于危险之中。   袁绍还是将能够调动的军力都调往了魏郡,其中洛阳地区就有三千人被征召,原本驻防在洛阳的所有骑军全部都被调离了洛阳,如今洛阳城,只剩下了数百人值守,根本就没有多少的战力。   魑魅虽然想要遮掩,但是这一切的动作在鹰狼卫的眼中不过是掩耳盗铃。   洛阳地区的情况被鹰狼卫探查的一清二楚,所以许安并没有再调兵给李恒。   整个洛阳地区,能够野战的军兵根本没有多少。   函谷关军出击的任务,就是占据洛阳,然后北上进攻孟津关、小平津关,打通河内郡和洛阳地区的联系。   然后再看是否能够收取太谷关、伊阙关,还有轘辕关三关。   旋门关距离洛阳太远,所以许安并没有率先考虑,后面想要取下旋门关并不困难。   旋门关的地势虽然也算险要,但是却不是如同轘辕关那般九曲十八弯。   几十架配重投石车架住,不消数日的时间,旋门关便会土崩瓦解。   太行陉,井陉两路军,许安则是全权交给了于毒。   这两地都在太行军区之中,于毒麾下有一万五千的正军。   而且于毒作为太行军区的兵备道,还有权力调动上党郡全郡、太原郡东部的守备军,这一部分的军力,也有大约五千余人,如果调集军屯的士兵,那么这一数量便可以用万来计算了。   这一次的冀州之战的后勤任务也被许安交给了于毒。   并州和冀州通过太行八陉连接,通过太行军区,以及现在明军所占据的太行八陉,许安可以源源不断的从并州得到粮草,补给的压力其实并不大。   除了太行陉和井陉之外,许安还命令于毒进攻之前放给袁绍的白陉和滏口陉两处关隘。   控制下白陉和滏口陉之后,并州和冀州便可以算是彻底的联通了起来。   就算是那个时候孙坚已经斩杀了袁绍,彻底占据了邺城控制了魏郡,但是邺城却也因此毫无阻碍的暴露在了太平道的兵锋之下。   于毒和李恒两人虽然兵力不多,但是他们的职责也只是作为偏师,作为羽翼掩护许安的侧翼,保证侧翼的安全。   如果他们连偏师都做不好,那么于毒和李恒他们也可以趁早告老还乡,别在军中浪费粮食。   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许安带领的明军主力。   看起来许安麾下直属的军卒不过三万余人,远逊于袁绍和孙坚任何一方的兵力,骑兵也并不占太大的优势。   但是这只是单看数量。   实际上,汉魏两庭之中有又那一只的军队能够和黄巾军的武卒相媲美?   就是孙坚麾下的直属的豫州军也不过只是和黄巾军中的锐士相当罢了,只有诸如丹阳兵那样的精锐,才能和武卒相媲美。   至于现在的黄天使者,汉魏两庭之中,恐怕也只有“虎豹骑”能与黄天使者的战力排上同一档。   而现在虎豹骑远在青州平原郡和乐安国的北部,在麴义的手下,又如何会出现在冀州的魏郡。   而且现在两周已过,孙坚很大的概率已经和袁绍交锋。   鹬蚌相争,两败俱伤。   正是渔翁得利时。 第七百六十四章 东征   大明历二年(195年),五月十二日。   长安城内的气氛变得压抑了许多。   许安并没有隐瞒战争即将到来的消息。   长安城中的百姓都知道明军即将出征。   长安大街还有一些主要的街道都已经被征用,武卒营和锐士营已经开始集结,只等后勤的部队准备完毕,他们随时便可以出征。   大军出征,所需要准备的事务繁多,并非是一朝一夕便能够全部准备完成的。   应天府之中,三府六部的官员全都已经忙碌了起来,在应天府之中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   工部和户部两部的官员更是繁忙,沿途道路的修缮和完好,后勤补给,马车武备,兵甲战马,粮草军资都是需要两部的官员来安排。   就在长安城的东郊,一支数目庞大的后勤车队已经集结,后勤车队的车辆之中除去了四轮马车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的独轮车,虽然因为占据了漠南的原因,明国的国内并不再太过于缺吗牲畜,但是人力还是现阶段主要的运输手段。   不仅在长安城郊后勤部队开始忙碌起来,带着命令的快马早已经飞往了并州和益州,冀州的战事需要工部和户部两部的官员的准备后勤,幽州和益州两州的后勤也在工部和户部两部的官员的任务之中。   虽说军区有一定的自主权,但是军区的作用是设置用来防守,军区兵备道能够调动的物资和军备只够打一场时间持续并不太久的战事,一地的军区并没有足够的战备物资来进行一场大规模战役,必须要中央统筹。   刘辟作为监国,代理执政,本来是要前往永宁阁办公,但是刘辟最后还是将办公地点搬到了永和阁内。   内阁作为一个只提供建议的机构,平时其实工作并不繁忙。   但是刘辟在入主永和阁之后,三府六部的官员也都前往永和阁来禀报公务,反而是繁忙了许多。   大军调动并非是一朝一夕之时,工作的交接也并非是一时半刻便可以解决。   许安是中午前往的永和阁中去指导刘辟办公,直到下午黄昏之时才走出了永和阁中。   太过的公务需要处理,也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尤其是在这个紧急的时刻。   中军府的府令贾诩在凉州,作为中书府府令的许攸也已经在长安城的外城去召集军队,调遣武备。   也就说刘辟需要直领中军府和中书府,同时兼顾六部,对于刘辟来说,这是一个极为艰巨的任务。   许安刚踏出永和阁的阁门,迎面便看到一名身穿着正红色鹰狼服的鹰狼卫千户。   “魏郡急报。”   见到许安,那鹰狼卫的千户当即停住了脚步,双手将手中的信件递向了许安,他前往永和阁的目的就是为了递送这一封重要情报。   “魏郡?”   许安取过了信件,脸色微变。   如他所料的一样,这正是中原战场上最新的消息,看上面的日期,是发生在五月五日的事情,也就是六天之前。   许安快速的扫过手中的信件,脸色慢慢的变得严肃了起来。   这一次的消息比之上一次的消息更为详尽。   进入内黄城的汉军并非是汉军的主力,那些军队只是汉军的先锋部队。   汉军的前锋渡河之后,兵分为两路,一路继续向着北方千金,另一路则是将黎阳还有其附近的主要渡口都占据,继续向着东面进攻攻取黄河北岸东郡的渡口。   汉军的后续部队现在正在紧锣密鼓的渡河之中。   汉军的主力具体还需要多久的时间渡过黄河并不清楚,只能估算出一個大概的时间。   最快的情况,汉军应当能在五天之内完成渡河,也就是说,在许安现在收到信息的时候,汉军的主力很可能已经是渡过了黄河,正向着内黄城前进。   不得不说,汉军的先锋选在内黄城是一个聪明之举。   内黄城倚靠黄泽而建,虽然地势平坦,但是因为有了黄泽,所以魏军难以在河边列阵,只能从北面和东面进攻内黄城,这个钉子算是被真正的扎在了魏庭心腹之地之中。   许安继续向下看去,脸色稍微缓和一些。   袁绍这个时侯总算是展露出一丝王霸之气,他并没有龟缩在邺城被动防守,而是亲率大军出征,整个冀州、河内所有能够调动的军兵都几乎被其调动了起来。   内黄城以东的繁阳城和阴安城尚在魏军的手中,袁绍派遣骑军先行一步赶往了繁阳城和阴安城,击退了汉军的进攻部队,小胜了一阵,也算是回复了一些士气。   而后袁绍亲领大军屯兵于繁阳城,分兵守卫阴安,以阴安城掩护右翼,同时让韩猛领军,猛攻内黄城,分遣乌桓骑掩护攻城部队,同时派出了骑军袭扰东郡和魏郡正在集结的汉军部队。   袁绍的意思,似乎是要和孙坚繁阳城决战。   许安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跟在他身后的许攸。   “先回永宁阁。”   袁绍没有在邺城坐以待毙,这一步走的还算是聪明。   汉军有那种巨大的投石车,邺城的城墙虽然坚固,但是还真不一定能够挡住那种投石车的抛射。   而且一国首都被围困,那么造成的影响简直是毁灭性的。   袁绍现在应当还能压制住冀州的一众豪强,但是从现在袁绍的安排可以看出,麴义确实是难以控制了,否则现在麴义应当在来援的路上,而并非是仍旧按兵不动。   袁绍的命令很可能已经到了青州,但是麴义估计以青州汉军准备渡河进攻为由,在拖延时间。   一切都和枢密院参谋司中一众参谋的推演并没有太多的偏差。   那些因伤退役的将校没有办法在战场之上搏杀,但是他们用事实证明了一件事,他们在战阵搏杀留下的经验并不是没有用的知识。   许攸看着信件之上的内容,也是想起了参谋司,他原本对于许安成立的参谋司还有些怀疑,但是当他看到参谋司中的推演和汉魏两军的行动大致吻合之时,不由的怔了一下,不过之后还是很快马上恢复了神智。   许攸抬起头,将信件收到了袖中,跟上了许安的步伐,向着永宁阁走去。   看着身前许安的背影,他原本心中还残存着一些怀疑,但是他现在心中的怀疑全都荡然无存。   那些学校的建立,将会彻底的改变天下,现在一切都让他陌生,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   豪强世家不再高高在上,他们引以为豪的家学也不再先进。   那些他们以为的愚昧无知的小民其实并不愚昧,很多世家豪强出身的学生却是比不过那些出身于乡野阡陌之中的学生。   昔日的张良能够做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而如今的枢密院在一定程度伤,却也能够达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地步……   上下数千年,只有张良一人,但是枢密院的参谋司之中却能一直维持。   为官为吏不再只是世家豪强的特权,升斗小民亦能通过勤学苦读改变自身的命运。   工坊、学院、医院等等学校的建立,许安用强力的手段将那些只存储于世家豪强之中的家学暴露在了众人之前,使得知识不再被掌握少数人的手中。   军队之中早有改革,原来每一名将校都有自己训练军队的办法,因此站立有强有弱,因为带兵将领的不同,风格也大不相同。   但是许安将所有的关于军事的理论学问都搜集了起来,将其汇总整编,并推成出新。   现在明军之中各军各部都是用同一种训练的办法训练而出,上到将校,下到军卒,基本都接受了一定的教育,基层军官都得到了相应的培训。   许攸凝望着许安的背影,许安的身份从始至终都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出身于哪里,唯一能够确认的他或许是冀州人,然而这也只是因为他是在冀州加入了黄巾军之中的。   或许他真是黄天的化身……   许安并不知道许攸心中的想法,毕竟他也不会读心术,不是真正的仙神。   一路走入了永宁阁,一众内阁的阁臣已经等候在了永宁阁内。   “参见明公。”   许安走入了永宁阁中,一众原本坐着的阁臣皆是站起身来行礼致意。   “诏书已经按照明公的要求拟定,明公过目之后,便可以明发天下。”   阎忠指着桌面之上的两封诏书,出言道。   许安走到了桌后坐了下来,审阅起了桌面之上的两封诏书。   诏书有两封,一封用词考究,而另一封则是更偏口语。   这也是许安的要求,任何的诏令都要发出两封,发出第二封更偏于口语的诏书,便是为了大众都能明白了诏书之中所要表达的意思。   毕竟民间的识字率虽然已经上去,但是那些太过于用词考究的诏书和律法却是不容易理解。   现在明国国内的律法都是统一用偏向口语的句式来抒写,为的便是不出差错,使得常人能够尽可能的明白其意。   诏书的内容很简单,许安命令任何的诏书还有上表都不允许说太多无关的空话和套话,因此诏书极为言简意赅。   诏书简单的将大概的情况讲解一下了,并说明了现在是出兵的最好时机,整个明国将在诏书发布当日,也就是五月十三日正式进入战时状态。   工坊全力运转,取消原本的休息日,工作一月休息一日,工作的时间也将延长。   而基础的田税也将会上调至六成,就是中州地区的田税也被调到了五成。   所有军屯所的屯民所接受的军事化的训练将会进一步的加强,随时做好的战争的准备。   主要的城邑进入军管状态,任何出入边境的活动,以及破坏等的活动都将会被视作通敌卖国,从事间谍活动。   许安拿起放在桌面之上的毛笔,在诏令之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   大明历二年(195年),五月十五日,平旦。   应天府内一片肃杀,长安门后不远处,许安身穿着戎装,外罩着战袍,骑乘在战马之上,一众腾骧卫的骑士护卫在他的身后。   武卒营、锐士营,黄天使者,还有一卫二营的骑兵已经在长安城的郊外全部完成了集结。   东方已曙,星月黯淡。   许安牵引缰绳,驱策着战马缓缓的行走在道路之上。   马蹄声略显沉闷,顺着一道又一道宫墙缓缓的传向远方。   天色虽亮,但是长安城仍旧还在沉睡之中,还有大半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三府六部的官吏还在应天府外,正在入府的路上。   此时的应天府内只有刚刚换防了不久了军兵。   这一次的换防,鹰狼卫的缇骑接管了整个内城的防务。   太液池和太平观则仍旧是由黄天使者把守,许安带走了三千人,但是还有一千多人黄天使者被留存了下来。   所有的武卒和锐士都不再承担内城的防务,他们将跟随着许安前往东方。   天正一点一点变亮。   星月隐去,东方渐红。   大明钟响,宏亮而又威严的钟声,在应天府内重重的宫门和城垣之中跌宕回响。   一只停留在宫墙之上的灰黑色燕子被那宏亮的钟声所惊起,从许安的眼前一掠而过,随后掠过长安城城楼之上的重檐飞角,一飞冲天,飞出了应天府,飞到了更为广阔的空间。   飞燕的踪迹从许安的视野之中消失。   目光落下,最终落在了身前不远处那高大的长安门之上。   一阵沉闷的响声陡然传来,许安身前,那高大的长安门缓缓的向着左右而开。   看着长安门的方向,许安握着缰绳的手僵在了原地,眼神凝在了长安门的甬道处,座下的战马也是缓缓的停下了脚步。   许安并非是没有见过长安门打开,也并非是没有从应天府内见过长安门外的景象。   长安门外,灯火明亮。   人头攒动,济济一堂。   长安门外,站满了乡民。   没有人言语,没有人躁动。   所有人的目光在长安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都聚集在了许安的身上。   没有等许安动作,座下的战马已经是迈开了四蹄,向着前方缓缓走去。   一众腾骧卫的骑士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护卫在许安的身旁。   九面日月星辰旗呈一字排开,排于最前。   赭黄色的大纛旗居于正中央。   大纛旗之上,写的不再是许安的姓氏,而是被换成了“明”。   两面略矮一些旌旗居于两侧。   一面上书“太平道大贤良师”, 另一面绘制着一名威风凌凌的神将,上书“黄天”两字。   许安骑乘在战马之上,从人群的正中央走过。   昔日开国之时,他从永宁门一路走到长安门,沿路是无数前来的观礼的民众。   这一次他领军出征,从长安门到永宁门,沿路是无数前来为他送行的民众。   没有山呼海啸般的万岁,没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许安沿着长安大街一路向南,一路行到了永宁门。   永宁门外的官道之上,一队又一队身穿着戎装的军卒站立在官道之上,整装待发。   东方已曙,远方的田野托着初生的旭日正一步一步升起。   金色的光芒照耀在了永宁门外明军的军阵之中,朔风吹入阵中,旌旗招展,负羽飘扬,黄衣玄甲,恍若从那黄天之上下凡的天兵天将一般。   旭日东升。   许安举起了手中的马鞭,轻轻向前一挥。   旌旗摇动,官道之上的军卒皆是向前迈动了自己的脚步。   他们迎着初升的朝阳,迎着旭日的光芒,跟在他们的大贤良师的旌旗之下,紧握着手中的兵刃,坚定的向着东方而去。 第七百六十五章 班门弄斧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   许安一手执缰,一手执鞭,牵引着战马行走在官道的旁侧。   一众全副武装,配弓提枪的腾骧卫骑卒就紧在其后。   许安转头看向身旁正在齐头并进的大军。   官道之上,一众身穿着戎装的军卒正快步向前行进着。   背负着令旗的传令,驱动着座下的健马往返于军队前后,传达命令。   所有的军卒都是轻装便行,除此之外并不携带任何的东西,甲胄兵刃都有专门的人员运输,后勤部队和民夫就跟随在军后。   从长安到魏郡,相隔足有一千六百余里。   也就是说,明军要想前往冀州的魏郡,必须要走足足上千里之地。   汉魏两庭之间的战事随时都有可能分出胜负,十数万人的大战虽说多是旷日持久的大战,但是这其中却也存在着变数。   如果双方将决战提前,同时投入大规模的军队参战,胜负也就是在转瞬之间。   兵败如山倒,势去如山崩。   若是孙坚在短时间内击溃了袁绍,那么汉军将能占据巨大的优势,无论是士气上,还是战术上。   到时候明军虽然占据着战略上的优势,但是却是远道而来,是一支疲军。   而汉军以逸待劳,士气如虹,到时候鹿死谁手还真的犹未可知。   许安牵引着缰绳,驱策着战马缓缓向前,他的目光向着官道的两侧看去。   官道周围便是田野,阡陌之间,不少握着的农具的农夫正在阳光之下辛勤的劳作,也有人停下来,看着官道之上正在行军的军队。   绣衣使者和魑魅两方安插在中州的奸细虽然已经被清除了大半,明国的边境封锁,他们也没有多少的能力再将消息传播出去,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许安已经习惯了去做最坏的打算,兵战凶险,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局面并不罕见。   若是孙坚和袁绍两人得知了太平道大举入侵的消息,必然会提前决战,而这也是许安最不想看到的。   所以明军如今真的分秒必争,这几日之间,明军保持着每天行进近一百里的高速行军速度。   这样的行军速度在知兵的军将眼中,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这其实又是无比的合情合理。   黄巾军的武卒和锐士两营训练之中做的最多的除了排列军阵和队列之外,就是锻炼体能,锻炼脚力。   武卒营和锐士营的军卒多是出身低微,他们要么是货郎,要么农夫,要么便是工匠,能够吃苦耐劳,极为坚韧。   而加入了黄巾军之后,行军作战便成为了他们新的工作。   武卒营和锐士营的军兵都是要经过筛选,各地最为精锐的军卒才有资格加入武卒营和锐士营之中,他们本就是百战的精锐,历战的老兵。   长久以来的严苛训练,给与了他们足够的身体的资本。   五公里、十公里的负重强行军,对于他们来说犹如家常便饭。   百里以上的长距离行军,武卒和锐士两营的军卒每隔一段时间便要进行一次,强行军,急行军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因为漠南被太平道完全掌控了原因,所以武卒营和锐士营的大部分的军卒都并不缺乏肉食,常年吃肉和饱食也让他们的体能比之这个时代的其他人都要强悍许多。   而两卫二营的骑兵则是尽皆一人双马,他们所骑乘的战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因此根本不需要担心马力的问题。   能够保持这样高速的行军,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现在还在中州的腹地,在内地行军,沿途都有补给。   粮食的问题,户部早就已经发令各郡县提前筹措军粮,可以就地补给,也省去了运送粮草的时间和压力。   现在行军的队伍之中,那些民夫和后勤部队所需要运送的东西只是武备和兵刃,其余的东西都不需要他们运送。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正前方响起,许安正头看向远方,果然一名手执着令旗的信使正急速向着他的方向飞驰而来。   马超和庞德两人这次随军被许安安排了到了近前,此前成都之战,马超和庞德两人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两人也因为战功被许安升任为了校尉。   在这两年没有战事的时间,两人也是没有闲着,一直都在讲武堂之中修习。   虽然那信使手持令旗而来,这又是内地,基本没有安全,但是马超和庞德两人作为近卫仍旧是驱马挡在了许安的面前。   那信使飞驰而来,距离许安还有十数米之时,战马在其的拉扯之下发出了一声长嘶,随后迅速的停了下来,而那信使已经是飞身下马,甚至还跟随着战马向前继续跑了几步。   “魏郡急件!”   马超弯下腰,一把便将信件接了过来,检查一番之后,这才策马来到许安的身旁,双手将信件递给了许安。   许安拆开信件,粗略的看了一眼。   现在已经是行军的第五日了,已经到了五月的第二十天,马上便到弘农郡的陕县。   正是因为越来越临近,加上魏郡的大战一触即发,剑拔弩张,所以魏郡的鹰卫也是全部都行动了起来,魏郡的消息不断从魏郡鹰卫之中传入河东郡,一日比一日都要更为详尽。   汉魏两军在黄巾军攻入了益州之后便已经是感到了紧迫。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他们都很清楚。   他们都不想他们相斗成了两败俱伤,最后却是黄巾军坐而渔利。   因此袁绍和孙坚两人都想要快速的结束这一场战争。   当然,袁绍想要快速结束战争的原因,便是因为冀州之中人心浮动,就是军中的军心也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不得不说跟着鹰卫的身后一直在学习的绣衣使者还是学到了一些精髓,不仅散播流言,还是传唱歌谣,不仅在民间传播,还向着军中传播。   并宣扬只诛恶首,其余人只是因为汉庭失去了对于冀州的控制不得已而为之。   汉庭的檄文之中,甚至赦免了诸如审配、沮授、高览、鞠义等重臣,只将袁绍及其直系列为必须惩戒的名单之中。   叛逆之罪虽说按律当诛九族,但是汉庭能够建立,现在能有如此的威势,袁术也是出了大力。   而且袁术做的也很果断,在袁绍称帝之前,他就已经让汝南袁氏宗族将袁绍一系除名。   株连九族的事情自然没有人不识趣的提起。   而之所以汉庭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甚至连叛逆之罪都可以赦免,一则便是打击魏庭的士气。   而这一点这也确实做到了,魏庭内部人心惶惶,相互猜忌,魑魅抓捕了几名有投降之意的大臣之后,魏庭内部更是人人自危。   第二便是,汉庭很清楚如果不赦免大部分人的罪责,那些人绝对会和袁绍一条路走到黑,到时候就算是击败了袁绍,却是还是要清除残余的势力。   如果敌人只有魏国一方,这样自然是无所谓。   但是黄巾军就在旁侧虎视眈眈,战事一旦被拖延,那么黄巾军必然会果断出击,趁势进攻。   “取舆图来。”   许安只一步便跨下了战马。   “诺!”   徐鸿简短的应了一声,迅速的解下马鞍之上悬挂的包裹,从中取出了一幅用丝绸包裹着的地图。   另外一名腾骧卫的骑卒则是从其马鞍之上解下了包袱。   包袱打开,一张折叠着的桌子被放在了草地之上,徐鸿走到桌前将堪舆图平展开来,压住了四角。   这张地图囊括了弘农郡、河东郡、洛阳地区、还有东郡和魏郡六地,各地的信息都十分的详尽。   鹰狼卫多年的经营才有了如今这幅极为详尽的地图。   “我们现在刚过了弘农,那么黄昏之前应当能够赶到陕县。”   “陕县的渡船和浮桥现在都已经搭建好了吧?”   许安转头看向一旁的刚刚下马的许攸,询问道。   许攸替代了原本贾诩和阎忠的位置,现在掌管着军中的后勤,还有各种情报的收集。   “浮桥已经全部搭建好了,还征集了不少的渡船,抵达陕县之后,我军可以立即渡河,不需要等待,之前我已经派遣快马传信,我估算了一下,还让他们先行准备饭食。”   “到达了陕县之后,第一批用过饭食的军卒可以先行渡河。”   “北岸渡口已经命人设置了好了简陋的营地,只需要稍微整顿一下便可以住人。”   他们一路走陆路行军已经进入了弘农郡的范围之中,通往河东郡北岸的渡口之处,当地的守军早已经尊奉由工部草拟,中军府下发的军令搭建起了浮桥,并将沿岸所有能够载人的船只全部征集了起来,只等大军抵达,便可以迅速渡河,这能够节剩下了不少的时间。   许安微微颔首,示意知晓。   许攸处事干练,虽说军略方面逊色于贾诩不少,但是在内政的方面,比起贾诩来说还是要强上不少。   毕竟许攸自从原来在王芬的幕下便一直是帮助王芬处理政务,后面加入了太平道之后,除去袭取两郡,前往青州带领黄巾军西迁,多年以来也是帮助处理政务,如今也是在中书府中任府令,对于这些小事,自然是信手拈来。   许安的目光重新放在了堪舆图上。   他现在手中的情报是四天之前的情报,也就是五月十六日。   和鹰卫估算的时间差不多,汉军的主力在五月十六日已经是全部渡过了黄河。   汉军主力在孙坚的带领似乎正向着繁阳出发。   许安的眉头微蹙,汉庭谋士众多,肯定要考虑过他们进军魏郡之后黄巾军可能做出的反应。   那么孙坚肯定不会耽误太久,只要有一定的胜算,都会必然会找寻一切的机会和袁绍进行决战。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但是就算是仍旧保持着这样的行军速度,一日百里,到达魏郡之时都已经是十天之后了。   时间,时间,还是时间……   古代的消息传播过慢,只能依靠人力和马力,没有电报,没有电话,不能快速的沟通,交通的速度也限制了军队的转进。   现在许安真的恨不得有一辆直通邺城的火车,但是可惜火车需要的技术实在过高。   蒸汽机的技术,火药,他了解一些,但是只是了解原理,毕竟他们不是专业的人士,长安城外其实有专门的秘密实验室来研究相关的技术,许安也经常会去指导,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   中学确实学过相关的知识,但是那只是理论知识,而且在考上了大学之后,许多人都将这些知识还给了老师。   许安自然也是不能免俗,毕竟那些知识在后面的考试不需要再用。   高考也不会考火药的配比是多少,考如何制作一个简易的蒸汽机的实践操作,考什么水力锻锤应该如何制作。   许安轻叹了一声,平复了下心境。   现在汉魏两军可能已经经过了初期的试探,交锋已经展开。   许安看着眼前的堪舆图,一条条线路浮现在的脑海之中,地图上的进军路线,各地军事部署,在他眼中似乎成为了动图。   “如果我是孙坚,我会怎么做……”   许安将自己代入了孙坚的角色,代入了汉庭之中。   只要站在敌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   许安没有去讯问旁人的意见,在这种时刻,他选择相信自己。   他打了十余年的仗,能够战而胜之,很多时候他都是靠自己的判断,而并非是依靠别人的出谋划策,长久以来的军旅生涯早已经让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将领。   “我明白了……”   许安陡然睁开了眼睛,一道精芒从他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   许安目光停留在了繁阳。   他知道了汉军的意图。   他原先就奇怪,拥有抛车的汉军能够攻陷内黄城,却为什么攻不下繁阳和阴安。   汉军正是想要将最后决战的场所放在繁阳。   之所以如此,最主要的原因正是因为繁阳地区,汉军进可攻退可守,击破了袁绍,就算是黄巾军包围而来,他们可以通过黎阳及时撤回兖州地区。   而次要原因,则是袁绍放弃了邺城坚城,前来繁阳这样的小城,那么力量又会得到不小的削减,而占据了内黄城,他们可以威胁魏军的右翼, 再后面的决战占据上风。   袁绍因为舆论的压力,绝对不能龟缩于邺城,就算是知道了汉军的打算,他也只能是孤注一掷……   不止是许安预料了最坏的打算,汉军也预料了最坏的打算。   汉军想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先行击溃魏庭,然后拖黄巾军进入拉锯战之中。   许安双目微眯,他想到了有一则汉军的异常调动,还有去年大举编练乡勇的一则诏令。   当初荆州袭扰,刘表将几乎所有的荆州兵,还有黄忠都调回了荆州,许安当时就察觉到了一丝古怪,毕竟袭扰荆州的部队并没有那么大的能量,现在一切都关联了起来。   汉庭再算计袁绍的时候,同样也防备黄巾军在这个时候杀将出来,坐收渔利……   “原来如此……”   想明白了所有的关窍之后,许安心中却并没有多少的波动。   汉军想要学习他之前的战法,布局重重,兼顾所有,最后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击溃敌军主力,在其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一举取得胜利。   只是,很可惜。   这一切,在许安的眼里就如同班门弄斧一般可笑。 第七百六十六章 流血与牺牲   朝歌位于河内郡的东部,与魏郡相连,就在如今汉军占据的黎阳渡口正西面,百里左右的距离。   向北可以直达汤阴,汤阴在黑山之东,也是河内郡东北部最大的城邑,因为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对于冀州而言极为重要,袁绍在这里一向是屯集重兵防备。   自汤阴起,北可至魏国的都城邺城所在之处,南可控制河内郡、黎阳等渡口。   就在汤阴城的东南面,修筑着一座小城,名为“邶”。   这座城池横陈在黎阳通往北地的路上,如果敌军渡过了黎阳,想要进攻北方,那么绝对无法绕开这一座城池。   邶城就如同一根尖刺一般扎根于咽喉的位置,如果袁绍不太过于自信于黎阳等渡口的防御,在邶城屯上三千余人左右的部曲,那么也不会到眼下这样不可收拾的局面。   只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事情已经发生,那么便无法再改变。   袁绍自以为黎阳渡口一线旳防御固若金汤,还在沉浸于东郡之战战胜之后的自傲,却没有想到汉军进步的如此之快,而且暗藏了抛车这样的大杀器。   汉军的第一场渡河战,是进攻的黎阳渡口的西南方延津渡。   在延津的渡河战中,汉军水师直接强行占据了北岸的一处滩头,然后用抛车轻而易举的便击溃了黎阳的外围防线,随后其精锐的步兵在许诸的带领之下在不到一个时辰的进攻之下,便彻底击溃了黎阳的守军。   汉军的水师添置了大量作为运输的船只,再没有搭建浮桥的情况之下,强行用运输船渡河。   刘备带领着幽州骑其中有近半都是通过了船只运送渡河,再渡河过后,前来支援黎阳渡口的乌桓骑兵被其轻而易举的击溃。   邶城城防本来健全,虽说有抛车这样的大杀器存在,但是只要邶城有三四千的守军,便可以顶住第一波攻势。   当顶下了第一波攻势之后,点起狼烟,汤阴便能知晓出现了敌情,而后邺城便可以通过汤阴源源不断的向着邶城派遣援兵。   这一次汉军的进攻,完全的打在了魏军防守的薄弱点之上。   许安打过了这么多场战,他很清楚问题的所在。   魑魅在和绣衣使者的交锋完全是处于了下风,魏军的部署完全就是透明。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孙子兵法之中有这一句话,而在真正在此时将其发扬光大的却是许安。   许安建立了鹰狼卫,用实践告诉了天下,什么叫做情报战,什么叫做真正的知己知彼。   当初的进攻凉州之时,凉州早就在鹰卫的渗透之下千疮百孔,还有凉州本土的世家豪强作为内应,战争一直在许安的引导之下进行,十余万凉州军因此兵败高平川,后面进攻中州、益州也是如此。   从鹰卫递送而来的汉军的进攻路线来看。   汉军一直都是弱到强,从最薄弱的地方发起进攻。   袁绍在黎阳渡口屯集了重兵防守,却是没有起到半点的作用,黎阳渡口在其他渡口被攻占了之后成为了一支孤军。   镇守黎阳渡口的正是袁绍麾下的大将高览,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在收到东西两方不远处的渡口被转瞬之间攻破了之后,高览当机立断以骑军殿后掩护,带领大军直接撤离了黎阳渡,回撤到了繁阳,稳住了局面,使得黎阳一线的魏军不至于全线瓦解。   很多溃败之后的魏军也因此不至于离散,大军未溃的情况之下,很多战败的魏军残部也撤离到了繁阳,高览也因此收拢了上千名残兵。   自中州长安到河内郡的朝歌相距约有一千四百多里。   从轵关陉的箕关到朝歌有六百里,这六百里,要经过是河内郡魏军的控制区。   轵关陉以西,是太平道控制的疆域,而轵关陉以东便是魏军的控制区。   一旦进入了河内郡,明军的行踪将会彻底暴漏,就算是于毒带领的太行明军能够迅速击溃河内郡的守军,将河内郡的大部分地方攻占,也没有办法掩盖行踪。   大军出征,其行踪很难完全掩盖,尤其还是在敌人的地境之中行军。   许安看着桌面之上的舆图,用笔在其上绘制出了汉魏两军最新的进攻和防守地点还有军力的部署。   朝歌现在并不在魏军的手中,而是已经被汉军攻占。   汉军这是在预防,他们也很清楚,许安就等着他们两虎相斗而坐收渔利,许安掌控着轵关陉和太行陉,而若是黄巾军从轵关陉和太行陉出兵,那么绕不开的就是朝歌。   内黄城西面的黄泽和朝歌城,一泽一城正是汉军在西部设下的屏障,也是一个预警。   “子远。”   许安抬起头,看向一旁。   “明公有何吩咐?”   许攸听到许安的声音,躬身应答到。   “传令给黄龙,让他调集并州所有能够调集的战马,次一等的马匹也暂时划归到战马的序列全部征集,到河东郡的东桓城集合,一定要在五月二十六日之前到达,但是也要保证战马的体力,再调集并州剩余所有运力运送马料前往上党郡的高都城。”   原本的并州巡抚许安是委任给了郭泰,但是郭泰受命带领武骧营去开辟西域,重建商路。   并州巡抚的职位便被许安委任给了黄龙,黄龙以护军将军晋升为了并州巡抚,虽然品级的跨度的有些大,但是众人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异议。   军功黄龙不多,但是黄龙出身于旧太平道,在张角时期就已经是三十六方渠帅之一,论起资历黄龙的资历几乎和刘辟和龚都相当。   黄龙军略不行,但是在管理方面却是尤为擅长,此前在太行军区之中,黄龙为副,于毒为正。   于毒负责军队,而黄龙则是负责掌管太行军区的后勤和政务,黄龙擅长于政务,太行军区也被其管理的井井有条。   当初于毒之所以能在袁绍军的攻势之下全身而退,不仅仅是因为郭泰的及时援助,还有黄龙的功劳。   并州作为太平道最先占据的大州,并州之民也多是太平道的信众,明廷对于并州的控制其实和中州的控制也相差无几,其实都可以不设置巡抚,只不过这样的情况不能肯定不能作为常例,并州还是需要自己的巡抚。   “诺。”   对于许安的这两条命令,许攸有些疑惑,但是还是应了一声诺。   为了最大限度的保存体力,许安此前便征集了长安城中所有车马行的四轮马车,中州地区大部分的马车也在几天之内被征集,作为后勤部队运送盔甲兵刃。   而后许安又发布了命令,让黄龙征集所有能够征集的马车前往河东郡的大阳城候命,这些马车将会作为运兵车来使用。   冷兵器的作战和热兵器的作战完全是两码事,冷兵器作战对于体力的要求尤为巨大。   热武器时代,士兵只需要有装填子弹,开枪射击,行动的力气就可以。   但是冷兵器时代,却是需要身披着十几斤乃至几十斤的甲胄作战,挥舞着铁制的兵刃,举着沉重的盾牌,排列成战阵搏杀。   就是只开弓放箭也是一件体力活,后世的弓箭有各式各样的现代化仪器,可以省力,但是在古代却没有那样的现代化仪器和各种装置。   战场之上,弓兵急射除非是万不得已,一般的将领根本不会下达这个命令。   一名普通的步弓手拿着制式的弓箭,用步弓尽力连射十箭左右手臂必然酸痛难耐,气力衰减。   战阵之上的开弓射箭可并不是说什么只要将箭射出去便可,还需要箭矢具备的相当的杀伤力,毕竟敌人基本都会有一些防护。   若是箭矢威力太小,就是敌军没有多少的防护,也难以造不成多少的伤害。   开弓射箭并非是什么不需要体力的事情,古代的弓箭手也远没有游戏和影视剧那样的孱弱。   培养一名合格的弓手所需要的花费的是普通进展步兵的数倍之多。   冷兵器作战,前进挪移,冲锋陷阵,追击敌军,保持军阵也都需要足够的体力。   “明公。”   许攸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许安。   “这一次东征的耗费颇巨,之前中州旱情也消耗了不少的钱粮,并州虽然丰收,但是支援中州,帮助灾后重建,还有以工代赈修建各种工程,也是耗费颇多,明公这样征集大量的战马和征调马车,所耗甚,征集的费用不提,但是人吃马嚼都每日都需要海量。”   “出征幽州,也需要大量的钱粮,三郡乌桓、公孙度两部不需要供给钱粮,但是上谷乌桓部和两郡军区的部曲所耗费的钱粮也需要并州支援。”   “漠北用兵,也是需要并州去支援,并州虽然是太平道故土,开垦良田,修建水利颇多,已有千里沃野,但是这样消耗却是力有未逮”   “按照原先的用度,并州的储备只能维持我军现在这样最多一月的时间,漠北三个月的时间,幽州军两月。”   “过了这些时间,我军就会面临无粮可调的局面,只能从民间征粮,不足以坚持到秋收。”   本来在原定的计划之中,要到明年的秋收之后,再对汉魏两庭用兵,但是现在却是不得不提前一年的时间。   形势的转变来的太过于突然,根本没有给许安留下太多的时间。   因此粮食储备其实根本不够,距离秋收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粮草的问题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无粮可调那就从民间征粮,以市场价收取粮食,现在各地都实行屯田制度,按照屯所为单位,征集粮食,我们的田税征收的不高,民间的余粮很多,不愿意接受征粮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各地的符祝进行劝导。”   许安停顿了一下,回答道。   “明公,这样恐怕和我太平道一贯的行径有违,明公可能会失去并州的民心……”   许攸眉头微蹙,最终还是提出了相对的意见。   许安将手中的笔搁置在了一旁的砚台之上,转头正视着许攸,坚定的说道。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要为东征让路。”   “战端一开,便没有人可以避开战争的影响。”   “我们和汉魏两庭所争夺的是整个天下的归属权。”   “胜,则腾飞九天,从此天下之大任由其纵横!”   “败,则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许安的眼神深沉,神色严肃。   “战争不是儿戏,我们现在所进行的这一场战争,是一场解放天下的大战。”   “这份责任不单单是军人的责任,这份责任应当是所有不愿意去做奴隶,所有不愿意去做豚犬,所有不愿意被压迫的人应负起的责任。”   “我相信我们的民众,他们能够理解我们所遇到的问题,他们能够理解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而战……”   许安转过头看向北方,那里正是黄河的方向,并州的方向。   并州的民众受太平道思想的影响最大,其中很多人都是从四州一路辗转而来。   他们正是不愿意在四州成为奴隶,正是明白摇尾乞怜换不回来豪强世家一丝半点的同情,正是想要无论如何都活下来的一群人。   群山连绵,似有万重。   河水东流,千古未改。   许安环视着众人,郑重道。   “要想获得尊严,要想获得战争的胜利, 翻身做自己的主人,争取自由。”   “这些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自己的去争取,要想真正的站起身来,那么只有靠铁与血来实现!”   “夺取天下,解放天下,必然会有流血与牺牲。”   “并非是每一个人都能等到太平盛世的到来……”   许安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道路之上正在向前行进的军队,看着那在风中飘扬着的黄旗,看着东方。   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将《太平经》郑重其事的交给他的人。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也并非是每一個人都能亲眼看到黄天之世的景象……”   黄天之世,那种只存在于理想之中的盛世,许安很清楚,有生之年,他是绝不可能看到那样的景象,但是那又如何?   那怕希望无比的渺茫,哪怕是天方夜谭,但是这能够成为放弃为之奋斗的理由?   看着官道之上,一众面色坚毅的军卒,许安心中便有着无穷的信心。   发如韭,剪复生。   头如鸡,割复鸣。   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第七百六十七章 攻略河内,繁阳乱象   “汉军在朝歌设防,还有布置的各种防御措施,明显是对我军的出击有所预料。”   舆图之上,汉军的大致部署已经被划下,这些都是来自于鹰狼卫的情报。   许安用手指了一下朝歌,然后又移动到了长安城的方位。   “既然如此,那么我军的行军速度应当也在汉庭的算计之中。”   听到许安的言语,龚都眉头微蹙,他看着舆图,只感觉汉军这一次准备的实在是太过于充分。   “从长安城到朝歌一千四百里……”   许攸的眼神之中闪过一道精芒,他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窍。   “也就是说,汉军的计划,是在我军还没有赶到朝歌之时和魏军主力,一举击溃魏军?”   “不错。”   许安微微颔首。   “所以我才要求黄龙征集大量的马匹和马车,为的便是加快我军的行军速度和最大限度的保存体力,。”   许安的目光停留在了舆图上朝歌的位置,继续出言道。   “中州不是冀州,鹰狼卫也不是魑魅,绣衣使者在冀州或许能够探听出魏军的情报,但是在中州,在我太平道的辖内,经过了前两次的打击,现在恐怕连消息都难以传出。”   “我军骑军的行进速度不是秘密,毕竟当初奔袭西部鲜卑,还有进攻凉州之时,已经被董卓获知,又通过董卓传到了天下。”   “但是我军步兵的行军速度从没有暴露过。”   “抵达箕关之后,各军军卒可以休息两日,养足精神,再前往河内郡。”   “在没有多少的数据的情况之下,汉庭预料我军的行军速度,子远认为是会有多快?你可以代入到汉庭的视角之中”   许攸怔了一下,想了一想,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每日行军七十里?”   这个速度已经有些夸张的,但是对于精锐部队来说确实是能够做到。   武卒和锐士都是黄巾军中的精锐部队,通过了层层选拔而被选拔上来的,这些并不是什么秘密,汉军也很清楚。   “应当是差不多,军队在腹地行军有周边补给速度自然是要快一些,他们可能估算的前一千里我军是以每天八十里的速度进军,我军武卒和锐士名声显赫,汉庭恐怕会以自身军队精锐的最大行军速度来估算我军的行军速度。”   许安点了点头,许攸的估算还算是中肯。   “从长安城到箕关约有一千里,每日八十里,也就是十三日的时间。”   “所以明公才要求大军在箕关休整两天的时间,为的便是让时间大致吻合。”   许攸目光看向舆图上汉军的各项布置。   “汉庭既然有这样的计划,预料我军的行军速度,那么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仓促于袁绍决战,仓促作战,情报不足,战胜的概率并不大,所以现在应当还是试探时期。”   许安握手成拳,用手指的关节处敲敲桌面之上的舆图,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传令于毒,让他亲自带主力出兵出兵河内郡,让王任和李恒两人不要管洛阳的魏军,带领大军迅速北上,配合于毒取下孟津和小平津两关。”   “八天之后,兵出轵关陉之时,我要整个河内郡所有的魏军据点都被拔除,沿途的道路必须毫无威胁。”   ……   大明历二年195年,五月二十三日。   河内郡,野王城上黄旗招展。   这座春秋战国时期便已经扬名的名城,如今却是再度变换了城头的旌旗。   城东的官道之上,亦是布满了黄旗。   官道之上,人头攒动,一名又一名,身穿着戎装,头戴着黄巾的军卒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前方前进。   十数架高大的投石车在其中鹤立鸡群,每一辆投石车,都由二十余匹专门用来拖拽的骡牵引着向前。   这些骡马是许安专门下令培育的牲畜。   骡作为役畜的出现,远晚于马和驴。   中国虽然早春秋战国时代便已经骡的存在,但当时被视为珍贵动物,只供王公贵戚玩赏用。   一直到至宋代都不多见,直到一直到了明代以后,骡的优点被发现,各项的技术也趋于成熟,才大量繁殖作为役畜。   许安知道骡的作用,也知晓骡的优点。   骡的体型较大,具有驴的负重能力和抵抗能力,有马的灵活性和奔跑能力,能够吃苦耐劳,不像战马那么对于草料等要求的十分精细。   骡的饲养管理大致与驴相同,骡一般从两岁起就可用于轻役。   普通的骡驮载两百余斤的重物还可以可连续使役五天以上,每日行进可达七十余里左右。   实际上,作为役畜,骡比起其他所有的动物都要更为合格。   唯一的缺点,便是骡不能够繁育,只能依靠杂交。   但是这对于现在的明国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占据了整个漠南,明国根本就不缺乏配重的驴马。   培育骡的计划很早便已经实行,现在明国的内部有这大量的骡存在,最初这些骡都是用于军用,驮载物资,牵引马车。   而后随着培育的逐步深入,扩大,骡的数量也逐渐变多。   许安便将骡放入了市集之中,当其进入市集之中后,根本没有多加宣扬,刚到了市集的骡便被其一抢而空。   毕竟黄巾军的后勤队都用这种牲畜来运输物资,自然也不会有错。   因此在如今明国的国内,在民间也有不小的保有量。   明军如今的后勤运输也因为骡的存在而得到了大大的提高。   投石车的周围,除了护卫的步兵之外,外围还布满了骑兵,以及数架四轮马车。   马车之上装载着大量的易燃物品,为的便是以防万一,一旦战局不利,那么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引燃这些投石车,宁愿烧毁都不会让投石车被缴获。   一旦有一架投石车被缴获,那么敌人便可以轻而易举的研究出第二架,第三架的投石车,对于他们造成巨大的威胁,届时大部分的城池和关隘便会失去他们应有的作用。   于毒牵引着战马登上了一处土丘,他举起了手中的千里镜,向着远方的原野看去。   镜头之下,作为前锋哨探的骑军刚刚从其上飞驰而过,向着远方奔驰而去。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于毒的动作,于毒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看向马蹄声的来源处。   “波县、轵县、沁水三县已经被我军攻克,湛城守军投降,四城魏军算上死伤者,共计只有五百余人,据察他们在之前收到了调令,都被调往了魏郡。”   陶升驱马走上了前去,从信使的手中接过了信件,将其转递给了于毒。   于毒拆开信件,确认了印信无误。   波县、轵县、沁水、湛城都是河内郡西部的城邑,也就说河内郡的西部已经尽归明军的掌控之中。   四城周边可能藏兵的地方被一并探查,并没有发现任何藏匿的迹象。   “传令左校,让他领军南下进取河阳与温县,配合李恒军夺取孟津与小平津,确保我军的南方的安全。”   “控制了孟津与小平津之后,继续东进,到怀县再行会师。”   于毒收起了千里镜,对着那陶升下令道。   于毒命令下达,陶升向着左右招了招手,随即几名随军的文吏便开始书写起了命令。   “还有五天的时间……”   于毒看着官道之上正在快步向前的军卒眉头微蹙,七天的时间要控制整个河内郡大部分的地方,还要保障通往朝歌道路的安全,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也幸好,河内郡之中的魏军数量现在空前的稀少,大部分的军卒都被调离了河内郡,被袁绍调入了麾下。   毕竟现在汉魏两庭正在繁阳对峙。   袁绍也顾不得什么黄巾军的威胁,比起黄巾军来说,现在的咄咄逼人的汉军才是真正的敌人。   起初袁绍还瞻前顾后,想着两全其美。   但是汉军的攻势加剧,袁绍甚至连洛阳地区都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毕竟一旦真的战败,那么便不再有将来,不再有以后……   所以随着汉军逐步给其增添压力,也使得袁绍几乎召集了一切能够调集的军兵,甚至于在邺城,他都只留下了一千余名新兵守卫。   于毒握着缰绳,脸上神色变幻,若是按照正常的速度,恐怕难以控制沿线的安全,打通前往朝歌的道路。   于毒咬紧了牙关,他决定做出一個冒险的举动。   “传令大军,加速前进!”   “攻下州县之后,直接向着东北方向进军,怀县交给左校和李恒,直接向修武和获嘉进军。”   陶升脸色微变。   前往朝歌,要通过修武和获嘉一线,不进攻怀县,确实可能在五天时间控制这一线的安全。   但是怀县就在这条线路的东南方,他们进攻修武和获嘉一线的时候,若是怀县的魏军出击,他们恐怕有被截断粮草的风险。   “兄长,三思。”   陶升打马上前,劝阻道。   “不必考虑。”   于毒斩钉截铁,眼神坚定。   “怀县和武德的情报虽然不明,但是绝对没有多少的守军,河内郡各城之中守军稀少,都接到了调令,怀县虽是河内郡的郡治,但是也不会例外,尤其是是在汉军已经占据了朝歌,而汉魏两军的主力正在繁阳交战之时。”   “袁绍受到的压力绝对超过了我们原本的预计,所以现在河内郡已经是被放弃,而道君之所以让我八日控制河内郡前往朝歌道路,也多半也是知道河内郡的局势。”   ……   繁阳城中,袁绍垂首独自坐在府衙之中,直直的看着案桌之上的舆图。   房门并没有关上,逄纪站在远处的长廊之上,看着府衙之中一动不动的袁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袁绍神色深沉,称帝之后,更是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又因为隐于阴影之中所以根本难以看见。   逄纪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金乌,袁绍已经看着那封舆图足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了,期间甚至都没有多少的动弹。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吸引了逄纪的注意力,逄纪循声望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去往军营巡视的审配。   “陛下还在看着那面舆图吗?”   审配走到了逄纪的近前,眉头紧蹙,言语之中带着一丝无奈。   “汉军这一次准备的太过于充分,我军的所有举动都在其预料之中,短短一月之间,形势逆转,汉军重新转守为攻……”   审配顿了一顿,叹息了一声。   “若是田元皓仍在,局势何至于此……”   先是王脩反叛,后是鞠义在青州拥兵自重,以青州战事急切为由,不愿意接受调令,而崔巨业那个蠢货又让公孙瓒逃出了樊笼,局势因此恶化。   审配虽然和田丰政见不同,立场不同,但是他对于田丰的能力却是没有半点的轻视。   “王脩反叛毫无迹象,青州之战非战之罪,而是魑魅无能之罪,这一次汉军之所以能够渡过黄河,每每进攻我军防守薄弱之处,也是魑魅无能之证。”   “我军的部署恐怕现在都还在汉军的眼中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各军将校,人人惊惧,官吏文员,人人恐慌,皆是害怕被当作奸细处理……”   逄纪咬牙切齿,恨恨道。   “那魑魅的统领沈玉,就是一个无能之辈,废物!”   审配眯起了双目,拉住逄纪。   “人多耳杂,这里不是说话地方。”   因为军情的泄露,袁绍的宅邸和很多府衙都被布下了魑魅的眼线,由魑魅的人来守卫。   逄纪向着左右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审配向着逄纪使了一个眼色,逄纪心领神会,跟着审配一起向着府衙之外走去。   刚刚走出了府衙之时,审配却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你看那人,那不是沮授吗?!”   逄纪眼神微凝,低声对着审配道。   街道之上,数名身穿着黑衣,按配着环首刀的魑魅卫正在护卫在一辆马车旁,而马车之上转载改动正是一副囚笼,囚笼之中,沮授坐在其中,披头散发,满脸的污垢,浑身的血污,差点让审配认不出了。   审配一步跨出,直接拦在了一众魑魅的前方。   “怎么回事?”   审配声音清冷,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审配是魏庭之中的太尉,三公之一,魑魅自然是认得审配。   “禀报太尉,此人已经定罪,通敌之罪。”   一名魑魅的千户官走了上前,拱手作揖向着审配禀报道。   “汉军之所以能够拿到我军布防图,便是从人手中传递而出,证据皆已经呈递给陛下,我们是得到了陛下的诏令,这才将其收押准备押入大狱。”   逄纪面色陡然一变,停住了准备上前的脚步,扭头看向囚笼之中的沮授。   “这…………”   沮授为东郡的监军,防备汉军渡河,沮授确实有能力拿到布防图。   而且当初沮授对于袁绍称帝之事颇有微词,也上书劝谏过袁绍,联想到了同样上书的王脩,逄纪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些动摇。   “这是着我等缉拿沮授的命令,我等也是照章办事,还请太尉不要阻拦我等办案。”   那魑魅的千户虽然还算恭敬,但是也只是浮于表面,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封命令给审配看了一眼之后,便让人驾驭着战马从一旁绕道而过。 第七百六十八章 袁绍   合下书佐入,博口占檄文。   晓谕、征召、声讨等的文书,谓“檄文”。   初平二年(191年)时陈琳一篇檄文传遍天下,掀起了轰轰烈烈的东郡之战,拉开了近四年南北对峙的局面。   汉魏两庭,分庭抗礼,划河而治,互相攻伐久年。   直到初平六年(195年)这一局面才被打破,汉军击破了青州魏军,赢得青州之战,尽收青州南岸之地,而汉军的主力也在孙坚的带领之下,越过了黄河,占据了黎阳和东郡。   此次北伐,孙坚一共召集了步卒八万多人,骑兵九千余人,步骑超过了九万人,加上征发的民夫等人,实际上总人数早已经超过了十万。   孙坚在朝歌、邶城,分别留下了六千步卒和三千步卒,以为西部屏障,防备黄巾军可能的进攻,同时作为一个预警。   袁术领兵步骑共计一万三千人屯兵内黄城,威胁繁阳的左侧。   初平六年。   五月二十日。   孙坚亲领大军七万人,进驻东郡的顿丘和卫国。   顿丘、卫国两地魏军的乌桓骑被刘备带领的幽州骑击退,从两地驱除。   同日,袁绍也召集各方军兵回援州,魏军的步卒也终于扩充到了五万余人,骑军一万五千骑,步骑总数也是超过了七万。   但是其中良莠不齐,军员的素质堪忧,各部的番号混杂,又因为是临时召集,因而管理杂乱。   魏军本就因为连番的变故而士气低落,人心惶惶,而魑魅四处抓人,甚至进入了军中抓人,更是引得了军中士卒的恐惧和不满。   魑魅是得了袁绍的命令,所以众人也不敢出言反对,因而只能是听任魑魅肆意妄为。   五月二十二日。   经过了两日的休整之后,汉军的骑军的出动,与作为魏军斥候前锋的乌桓骑相互争斗。   装配着新式骑具,全副武装的汉军骑军,在关羽和张飞两员顶尖骑将的带领之下,毫无悬念的击败了装备简陋乌桓骑。   乌桓骑的再度溃败,也让魏军再也沉不住气。   乌桓骑败北后不久,魏军将领,苏由、吕威璜两将带领冀幽州骑军出战,进入了战场,与正在进军的汉军骑军发生了遭遇战。   汉魏两军的正规骑军第一次在正面发生了交锋。   鏖战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繁阳之南地势开阔,双方在沃野之上不断追逐厮杀,难分胜负。   久战兵疲,刘备看准了苏由的旌旗,先以冲骑陷阵,又命关羽与张飞两将带领亲从甲骑突入阵中。   苏由猝不及防之下,被关羽一刀斩于马下,余众因此四散而逃。   吕威璜慌乱之中也没有注意到危险迫近,就在他匆匆下令军将准备撤军之际。   一名汉将带领着甲骑杀透了重围,杀至近前,吕威璜匆忙招架,但那汉将力大,只是一刀便将吕威璜打落于马下,前来救援吕威璜的一众亲卫也被其一并杀散。   那突入重围的汉将正是当初在偃师一战大放异彩的许诸。   “军中以褚力如虎而痴,故号曰虎痴。”   许诸在偃师一战之后,因为屡立军功,一路晋升,如今已经是官拜校尉。   苏由、吕威璜两将身死,将旗倒伏,魏军骑兵大溃,汉军骑军衔尾追杀,直到魏军后援骑军赶到,这才重新回撤。   五月二十三,二十四日两日的时间。   汉魏两军的骑军不断的在顿丘和繁阳两地之间搏杀,汉军的先锋也在纪灵的带领之下自顿丘出发,一路挺进到了繁阳的南郊。   魏军虽然派遣数支军队阻拦,但是都被纪灵击破。   汉军的先锋基本都由孙坚麾下那些身经百战的豫州兵所组成,战力不俗,魏军士气本就低落,汉军的骑军也在适时回防援助。   而反观魏军的骑军却是表现的极为乏善可陈。   虽然数量远胜于汉军骑军,但是不仅建立不起优势,反而还被汉军骑军所压制。   不过这样的局面,还是魏军一手造成的,实际上汉魏两军的正规骑军相差无几。   魏军的骑军中有八千人是乌桓的骑兵,并没有装配多少的新式骑具,因此战力较弱,只有七千人是幽冀本土的汉人骑卒,汉军的骑卒一共也只有七千人,双方相当。   乌桓骑军因为接连被当作炮灰,待遇一直以来都是低于普通的魏军军卒,早有不满,在进攻之中阳奉阴违,甚至于有时候汉军骑军只是放上一两阵的弓箭,乌桓的骑军便四散而逃。   乌桓的骑卒马术都十分的精湛,因而他们一心想逃,汉军的骑军的根本就追不上。   当然汉军的骑军也没有半点想要追击的想法,毕竟这些乌桓的骑兵明显只是应付了事,他们也不想浪费战马的体力,双方就这样心照不宣的在阵前演起了大戏。   甚至于在某处地方,还出现了七八名汉军骑军放了一箭,上百名乌桓骑军掉转马头直接就跑的场面。   而在二十三日时,沮授被抓的消息传遍了魏军全军。   原本有沮授在的时候,各部各曲还能勉强保持稳定,但是沮授被抓捕入狱之后,各部曲之间便更为混乱,甚至到了几乎不可收拾的地步。   军心浮动之下,人心纷纷,魏军的将校已经难以弹压住军中的士卒了。   其中积怨最深的还是东郡原来的守军,沮授作为东郡的监军,有防备汉军渡河之务。   沮授赏罚分明,监军期间,军队井然有序,无有错漏,也因而在东郡魏军中广有威望,东郡魏军尽皆服从沮授之领,他们自然是不肯听信魑魅的说辞。   军卒对于魑魅是不满,然后一众将校和一众谋士却是根本无暇估计军中的事情。   因为袁绍这几日的时间,一直呆在繁阳的府衙之中,拒绝了所有人的进言和访问。   并将军事大权全权交给了审配,又将所有的政务都交给了郭图处理。   五月二十五日。   孙坚亲领大军出顿丘,向着北方的繁阳城方向进军。   汉军士气如虹,他们跨过了黄河天险,抵达了北方,获取了比昔日东郡之战更大的战果。   青州之战他们获得的胜利,现在他们在魏郡也是接连取胜,现在的魏军已经是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根本无计可施。   他们的将军告诉他们,只要击破了繁阳,他们就将取得这场大战的胜利。   财富、土地、美酒,佳肴,到时候一切的一切他们都会有拥有。   军功便是一切!   同一时刻,魏军不仅士气低落,而且内部的动荡还在加剧。   而就在这一日,一个消息的流出,彻底激起了城内魏军的激愤,也点燃了东郡魏军的怒火。   繁阳城中,一片死寂。   繁阳城府衙之外,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军在一名将校的带领之下飞驰而至。   那将校只一步便跨下了战马,而后根本不管身后的战马如何,手执着马鞭便向着繁阳城的府衙之中走去。   守门的将校瞳孔微缩,他看到了就在街道的尽头,不断有手执着长枪的甲兵正源源不断的向着府衙这边涌来。   “太尉……”   守门的将校上前行礼了一礼,正准备说话,但是他见到审配想往里走,慌乱道。   “您不能进去,陛下有诏……”   审配眼神通红,猛然转头看向那阻拦着他的卫兵。   “今天,我必须要进去!”   审配咬牙切齿,强行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身后一众紧随而至的亲卫皆是手按刀柄,毫不遮掩自身的杀意。   守门的军卒脸色微变,他知道他如果敢阻拦,审配麾下的这些亲卫可能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拔刀。   “沈玉软禁陛下,断绝内外之联,此番前来,正是为了救陛下出府!”   审配环视了一眼周围的卫士,冷声道。   而后审配不等其卫兵反应了过来,手执着马鞭,阔步向着府衙的深处走去。   沿路的军卒皆是被审配的威势所震慑不敢上前阻拦,其中一人见状快速的向着后方看起来是想要跑去禀报府内的人。   但是那人只是跑了数步,便猛然栽倒于地,一支羽箭正中其咽喉的位置。   审配脸色阴沉,手执着马鞭,带着一众甲士,一直走到了庭院之外之时,才被两名身穿着黑衣的魑魅拦在了门外。   审配连眼珠都没有转动,看都没有看其一眼,将其视若无物。   两名魑魅眼神一厉,想要阻拦审配继续前进,但是却是被蜂拥而来的甲士当场给打落了手中的兵刃,按在了地上。   庭院之中空无一人,审配目视着前方那道紧闭的房门,对着左右使了一個眼色。   两名甲士当即快步上前,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目光都停留在了那道房门之上。   房门缓缓拉开,众人也逐渐看清了内中的景象。   审配站在房舍前方的廊间,看到房内之后的景象,脸色稍缓。   “臣,审配,拜见陛下。”   房舍之中,一身锦袍的袁绍正站于堂中。   一众亲卫将其环卫于中央,魑魅则是处于外围,魑魅的统领的沈玉也在房舍之中。   审配见到袁绍心中稍安,但是他注意到袁绍的脸色很白,白的有些不正常、站立着的时候,甚至还有些不稳。   空气之中充斥着一股刺鼻的香味,似乎是熏香的味道,但是这其中又夹杂着一种好像苦药的味道……   “你这是想要造反,还是准备拿着朕的首级去请求他人的赦免吗?”   袁绍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的语气十分的平淡,但是还是让审配的身形为之一滞。   审配艰难的抬起头,正视着袁绍。   “陛下可知沮授昨日死在了狱中?”   “沮授?”   袁绍微微一怔,转头看向一旁的沈玉。   沈玉垂首禀报道。   “臣正准备禀报陛下,夜间沮授打破了送饭的器皿,以碎片划破了脖颈,自绝而死,想来应该是得知事败,不堪受辱……”   “笑话!”   审配怒视着沈玉,打断了沈玉的言语。   “你说沮授通敌,到如今不见半分的实证,只有你魑魅拿出的所谓的证据。”   “沮授身为东郡监军,他如何知晓我军在黎阳的部署,又如何知道我军在青州的部署?”   审配眼神阴狠,怒声道。   “更何况,沮授又岂是那种意志薄弱之人!”   “满口谎言,句句无实!”   “大敌当前,于军中四处抓人,惑乱军心!”   审配指着沈玉怒骂道。   “你身为魑魅的统领,出身绣衣使者,受蹇硕提拔而成为了常山国的千户,我看你这番作为,倒是更像通敌之人。”   审配平复了一下情绪,随后拱手行礼对着袁绍说道。   “陛下久居府衙,却不与外界联系,臣以为有奸邪小人在侧阻扰圣听,断绝言路,因而特来相告。”   “眼下局势危急,军心纷乱,人心浮躁,陛下若不出面,臣实在难以稳定局势。”   审配面色坚毅,拜倒在地。   “陛下要追究我带兵入府之罪,请在战后再问,配,愿意以死谢罪!”   袁绍看着审配,又看了一眼沈玉,脸上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房舍之中,气氛沉寂。   良久。   袁绍挥了挥手。   “除了审配之外,所有人都退下。”   “袁武,你带人守在房外。”   袁绍发话之后,众人都没有违抗。   就是审配带来的甲兵也是退出了房舍,当然,他们是最后一批退出房舍的。   他们实际上都还是忠于袁绍的,只是袁绍久不和外界沟通,很多的将校都认为是袁绍遭遇了不测,这些甲兵看到袁绍安全之后,也是放下了心。   袁绍的命令对于他们来说依旧管用。   袁绍看到众人退出了房舍,尤其是审配并没有下令的情况之下,那些甲兵也是退出了房舍之中,心中也是明白了审配确实没有反意。   “起来说话,伱我之间何须如此。”   袁绍走到近前,盘腿坐了下来,对着审配说道。   审配缓缓抬起了头来,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袁绍,他才注意到袁绍的异常。   “陛下……”   审配看着袁绍,一时间却是说不出了话来,颤声道。   “陛下如何憔悴至此……” 第七百六十九章 破釜沉舟   “无碍。”   “陈年旧病,已经反复过了多次,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却是病来难去。”   “但也在预料之中,毕竟到如今这年纪,也已是不复当年。”   袁绍无神的脸上终于是有了变化,露出了一丝笑容。   “倒是你这一次带兵闯入府邸,让我预料未到,想不到你往日里一直让人感觉性子温和,但是实际上却是这么刚烈。”   “陛下……”   审配看着面色惨白的袁绍,身躯微微颤抖。   他想起了一件事,三月中旬的时候袁绍似乎便没有怎么上朝,召见他们的时间也是一次比一次要短。   似乎是那段时间开始,宫里才开始燃放熏香。   “王脩反叛,田丰战死,青州丢失,麴义从壁上观,幽州兵难以回援,汉军渡河突然……”   袁绍坐在地板之上,避开了审配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   “魑魅送来的情报里面,太多的证据指向沮授……”   袁绍的声音逐渐的变小,他的头颅也缓缓的低垂了下来。   “是我对不住沮授……”   袁绍再度抬起头,目视审配。   “我知道,不会是沮授……”   “只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审配之前只是关注袁绍的形容,此刻却是才注意到袁绍的眼睛。   袁绍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他眼神之中流露出了悔恨之色。   “我对不住田元皓,对不住啊……”   袁绍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审配身形微颤,他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会混乱如此,而袁绍还没有做出反应。   不是袁绍不想,而是不能,病魔已经将袁绍折磨的难以有效的思考。   抓捕沮授,只怕是袁绍在思绪混乱之时发出的命令,等到袁绍意识恢复了清醒之后,沮授却是死在了狱中……   “主公……”   这一次审配没有再称呼袁绍为陛下。   袁绍早已经不再年轻,时至今日,他早已经快到了天命之年。   比起同龄人,袁绍却是要更为显老,双鬓也已经是染上了白霜   袁绍微微一怔,似乎是重新清醒了过来。   “城外的情况如何了?”   袁绍停顿了一会,出言问道。   “汉军已经开始准备攻城,骑军还在缠斗,明日一早,汉军应当就会发起攻城。”   “城中军心萎靡,魑魅缉拿多人,甚至进入军营,众将自危,军卒恐惧,若是再不制止,恐怕不需要等到汉军进攻,我军便已经先行生乱,分崩离析。”   审配脸色凝重,沉声回道。   “如今之计,该当如何?”   袁绍的眼眸之中重新恢复了些许的神采,审配明白现在袁绍绝对是清醒的。   “请主公披甲罩袍,亲临前阵,巡视诸营,下令魑魅放出所缉捕的所有将校兵丁,斩杀数名魑魅以安军心,最好……”   审配微一沉吟,给出了袁绍建言。   “最好将沈玉推至幕前,问罪斩首。”   袁绍接着补全了审配没有说完的话。   审配点了点头,他正是这一层意思。   “沈玉……”   袁绍侧目看了一眼房舍之外。   诚如审配所说,沈玉出身绣衣使者,受蹇硕提拔才成为了冀州常山国的千户官。   蹇硕是何人,蹇硕是刘协最忠心的支持者,因而严格来说,沈玉也属于刘协一系。   只是在一直以来沈玉都是兢兢业业,进退有度,作为魑魅统领,带领着魑魅能够压制住本土的鹰狼卫和绣衣使者。   袁绍有些迟疑。   “大敌当前,沈玉却公然派遣魑魅前往军营索拿将校,又致使沮授死于狱中。”   “沈玉身为魑魅统领,位列高位,也算是久经战阵之人,他岂会不知道如此行事,会当如何?”   审配面色肃穆,坚决道。   “魑魅之中多是出身于原绣衣使者,若是将沈玉抓捕……”   袁绍有些犹豫,思索了片刻之后,还是否决道。   审配有些着急,他知道袁绍在这个时候又犯了优柔寡断的毛病。   “主公!”   审配跪坐于地,直起身来,便要再度谏言。   “先将沈玉职权剥夺,交由袁武统领魑魅,如今还没有确凿证据,不可再轻易妄杀。”   袁绍看到审配有些激动,抬手安抚道。   “沮授含冤死于狱中,我不想再有第二人无辜身死,至于沮授之死,务必严查,此事我交给你来处理。”   “其余诸事都听你安排。”   “诺。”   审配听到沮授的时候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叹息了一声,无奈应命道。   “袁武。”   袁绍一手按着膝盖,一手按着地板,缓缓的站立了起来,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一名身穿着戎装的军将应声走出了房舍之中,来人正是袁武,袁氏的家将。   “为我披甲。”   袁绍站直了身躯,目光如剑,他的身躯彷佛重新恢复了活力。   ……   隆武三年(195年),五月二十六日。   十三名魑魅被问罪斩首,魑魅统领沈玉被收押入监。   袁绍乘车巡视繁阳魏军各营,魏军多日萎靡的士气终于因此攀升了些许。   同时审配命朱灵、韩猛、方悦、辛明领魏军骑军出战,同时以强弩营压阵。   汉军骑军依然在刘备的带领之下出战迎敌。   然而这一次,袁绍的亲临前阵,给与了魏军骑军无穷的信心。   魏军的骑军虽然和汉军骑军人数相差不大,但是打到现在,刘备麾下只有四千余名出身幽州的骑兵,而其余两千余人都是汉军各部的骑卒,他们的战力相较而言要略低一些。   而魏军的骑军却几乎都是出身于良家,很早便已经从军,久习弓马,很多的军官都是世家的子弟,勇武过人。   他们之前之所以会被不如他们的汉军骑军压制,不是因为武器和装备,也不是因为战力的高低,而是因为军无战心,将无战意。   袁绍的重新出现,让魏军骑军的士气重新恢复。   汉军校尉梁纲、雷薄被斩杀,刘备也颇为狼狈,他终于知道当初公孙瓒麾下的白马义从到底是如何败亡的了。   魏军的强弩营射程和弩箭的穿透力远超寻常弓弩,猝不及防之下,上百名一路跟随着他转战了千里的骑卒死在了箭雨的袭扰之下。   最终城南骑战以汉军骑军惨败收尾,汉军全线回防。   袁绍于城中毫不吝惜钱财,宰杀了大量的牲畜,犒赏六军。   魏军因此声威更上一层,士气也恢复到了当初东郡之战初期之时,虽然比起汉军尚有一定的差距,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止是一星半点。   犒赏六军,袁绍也没有亏待乌桓的骑兵,乌桓骑兵积怨颇深,袁绍于是下令拨给乌桓骑一部分的新式马具,并准许这几日暂不参战,保证将其一视同仁。   乌桓骑内部的骚动也因此平息了一些。   不过这还只是大战的开始。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开胃的小菜。   真正的战斗,将在投石车发出怒吼之时展开……   五月二十七日,平旦。   天刚拂晓,繁阳城外,二十余架巨大的抛车便被架起,呈一字在繁阳城外排开。   抛车的周围,布满了大量的拒马和栅栏,两侧还有汉军的骑兵在其掩护,大量的弓弩手被安排于抛车的营垒之间。   骑军占不到优势,早在孙坚的预料的之中,汉军装配了大量的弓弩就是为了抵消魏军骑军的优势。   虽说汉军是进攻方,而魏军是防守方,在理论上魏军拥有优势的骑军就占据了主动权。   但是难题就在于,汉军能够拖得起,而魏军却是拖不起。   局势不允许。   魏军必须要尽快击退汉军,袁绍才能够重新获取冀州世家的支持。   袁绍能够走到如今,一部分是靠着自己麾下的嫡系部队,另一部分则是靠着世家豪强的支持,当初之所以入主冀州能如此的顺利,也和冀州本土的世家豪强支持有关。   现在魏庭四面楚歌,就是有着姻亲关系的河北甄氏都已经开始动摇,更不用提其他的世家豪强了。   魏军必须尽快战胜汉军,稳住局势,绝对不能放弃繁阳。   否则。   万事皆休。   汉时的城墙能够修筑多高都有各自的规格,内陆的城池就算城池很大,也只能修建低矮的城墙,而边疆的城池则要求城坚池固。   繁阳地处内地,城墙并不高大,就算是因为战乱的问题得到了一定的加强,但是面对着那威力巨大的抛车,仍旧是犹如豆腐一般脆弱。   汉军的阵地防备森严,根本难以突破。   若是虎豹骑尚在,或许魏军还能以虎豹骑强行击破汉军的骑兵,再以部队进攻抛车的营地。   但是可惜,虎豹骑并不在袁绍的手中,而是被留在了青州。   百步的距离,一般的弓箭已经很难造成杀伤,更不用提汉军的阵前,还有抵御箭矢的布置。   魏军一开始还可以依靠弩车还击,但是随着抛车相继发出怒吼,繁阳的城墙开始逐渐的发生形变。   夯土所制的城墙,又如何能够抵御石弹的轰击。   随着时间的推移的,汉军原本简陋的抛车的营地也在不断的被加固,汉军这一次来征集了大量的民夫为其运送军粮作为劳力,甚至在沿途还将冀州的民众征发,如今根本不缺乏民力。   袁绍站在城墙的转角,看着不远处正在缓慢装填的抛车,脸色阴沉。   魏军好不容鼓舞起的士气,正在汉军的抛车攻击之下缓慢的下降。   只能被动挨打,却是不能够反击,这种滋味却是并不好受。   不过也幸好汉军的抛车需要上百人同时拉动,对于体力的消耗十分之大,虽然汉军有不少的民夫可以征发,但是要拉动抛车,必须要体格健壮的人,那些饭都怎么吃不饱的农夫很多都没有办法胜任。   汉军的抛车相比于黄巾军的投石车来说,装填的速度更慢,对于人力需求更大。   “汉军的抛车和蛾贼的投石车不同,威力虽然相差不多,但是间隔长久,且后继乏力。”   对于黄巾军中的投石车,逢纪曾经远远的见识过,因而面对汉军的抛车也有一些经验。   “汉军士气高昂,锐难当之,骑军相比于我军稍逊,乌桓骑难以依仗,汉军步兵又远胜我军。”   逢纪摇了摇头,沉声言道。   “若是野战,我军难以取胜。”   “不过我军也并非没有破局之法。”   逢纪目视着远方,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决然。   当初袁绍占据冀州之时,以审配、逢纪统军事,田丰、沮授为谋主,高览、麴义为将率。   审配和逢纪两人确实是以学识让袁绍重用,田丰、沮授善谋,长于战略,但是对于战术之上,临阵指挥审配和逢纪两人却是也不逊色。   魏庭治下千万之人,能够身居高位者,又有几人能是庸才?   “昔日章邯围困赵王歇于巨鹿,项羽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   “兵法有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局势崩溃至今,我军要想战胜,必须要如同昔日项羽一般,兵行其险。”   逢纪收回了目光,双手作揖,对着袁绍行了一礼,沉声道。   “我军之长,长于弓弩,骑军,而劣于士气、军力。”   “汉军有抛车, 我军却没有反制之法,城墙被攻破只是迟早之事。”   “这几日我命人在城中修筑了大量的箭楼,在城内有建筑可以依托,有防御之优势。”   “为今之计,只有放敌人入城让其战线拉长,陷于城中,一旦敌军入城,抛车便不会使用。”   “等到鏖战久时,汉军疲惫,再派遣我部骑军与乌桓骑卒,迂回包抄,一举便可建功。”   袁绍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不远处那不断掉落着碎屑的城墙。   “我需要做什么。”   “到时候陛下只需要坐镇城中,亲临战阵鼓舞士气即可。”   逢纪低头回答道。   “此诱敌入城之计可以告知诸军,但是省略我部骑军还有布置的后手即可。”   “敌军破城,我军士气必然跌落,但只要陛下不退,军卒仍存效死之心,我军便还有反击之机。”   逢纪此法,说是诱敌深入,但是实际上却是无可奈何的办法。   汉军精锐尽出,但是魏军的精锐却是大部都在青州,被麴义把持,现在麴义作壁上观。   魏军只有破釜沉舟,才有绝地翻盘的机会。 第七百七十章 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   大明历二年195年,五月二十八日。   明国、河东郡、邵亭。   邵亭位于王屋山以南,轵关陉以西。   是通往轵关陉,前往河内郡的必经之地。   三万三千名头戴着黄巾的明军军卒俱是身穿戎装,手握着兵刃,静静的站立于校场之上。   旷阔的校场之上,除了战马不时发出的响鼻声还有疾风卷起旌旗所发出的猎猎之声外,再无其他的声响传出。   许安最后看一眼手中的书信,随后将其放入了怀中。   于毒没有让他失望。   八天的时间,于毒领兵兵出太行,一路锐不可当,河内郡的西部、中部两地皆是已经被于毒所控制。   袁绍是真的已经破釜沉舟,整个河内郡留下的守军一共不到三千余人,根本没有留下多少的军卒,   于毒绕道攻取了修武和获嘉之后不久,左校和李恒两人也领军随后攻占了怀县和武德。   孟津、小平津两关也已经被攻取,现在已经脱离了魏军的控制。   实际上,现在洛阳地区已经被彻底的隔断,若非是兵力不够,明军甚至可以一举控制整个洛阳地区,不过现在还并没有必要如此急功近利。   自此河内郡大半便已经彻底归属在了明军的控制之下,通往朝歌的道路也被彻底打通。   实际上在五月二十七日之时,于毒就已经攻占了所有的城池,而后于毒便开始派兵清剿四方,为的便是保证主要道路的安全。   龚都带领亲卫一路急行,已经是在五月二十五日抵达了幽州的上谷郡。   早在五月二十三日,刘石带领着两郡军区的战兵会和了难楼带领的上谷乌桓部骑兵,两军会师之后,在刘石的带领之下,自居庸关出,向着幽州涿郡发起了进攻。   幽州涿郡的汉军本就因为公孙瓒领兵重出之事而焦头烂额,一直在和公孙瓒军交锋对峙,根本就没有防备黄巾军。   担任幽州牧的是袁绍的次子袁熙,黄巾军的大举入侵在短短的数日之间便接连击破了数座城邑,一路进逼幽州的州治涿县。   此时的袁熙还领兵涿郡的范阳与公孙瓒大军对峙。   崔巨业的失职,让公孙瓒重新从易县之中逃了出来,公孙瓒强征了大量的民众入军,并以自己麾下的军将为骨干,此时的军力已经膨胀到了近三万人。   与此同时公孙度接到诏令之后,也是立即让徐荣领兵进攻辽西郡。   比起治理州郡,平衡周边势力,十个徐荣都不如公孙度。   但是论起领兵打仗,十个公孙度绑在一起都不够徐荣一只手打。   孙坚一路以来征战沙场,大战二十七,全胜二十四,平一,败一。   唯一一场均解不分胜负的战役是东郡之战,而唯一的一场败绩则是被徐荣领军所击败。   若是当初董卓在孙坚攻破了太谷关之后不是亲自领兵出战,而是让徐荣领军,可能历史便真的要改写。   华阴之战时,董军各部面对着黄巾军凌厉的攻势无一不是节节败退,甚至于直接崩溃,而只有徐荣稳住了阵线,甚至于还有反击的余力。   而在华阴之战的末尾,董卓再做最后的困兽犹斗,黄巾军已经取得的胜利的情况之下,徐荣还成功带领麾下的军将撤退到了安全的地带。   后面许安之所以围而不攻,第一是想要招降徐荣,用来劝说公孙度,第二便是若是有徐荣指挥,黄巾军真的要击破这支董卓军,也必须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所幸,最后徐荣还是选择了投降。   大势已去,整个关中当时都已经被黄巾军所占据,徐荣对于董卓也谈不上什么忠心。   公孙度也依诏令派遣水师沿岸南下,向着冀州的渤海郡,青州而去。   朱九也带领步兵自蒲阴陉出,进攻冀州中山郡,连克中山北部三城。   中山国的北部六城原本就已经是被黄巾军所攻占,只是后面为了让袁绍和汉庭两方打的更为激烈,降低其防备,所以黄巾军主动放弃了六城中的五城,只留下了最北部的广昌城,将当地的民众都接回太平道的辖地之内。   现在魏庭的治下,那些刘姓的国王早已经被取缔,不再有郡国,而只是作为郡存在。   中山郡此时的空前的空虚,原本用来防备黄巾军的兵员也被其在之前征集到了繁阳,和汉军进行决战。   朱九在连克中山北部蒲阴、唐县、北平三城之后,发现了中山郡的薄弱,于是继续向着中山郡其他的城邑进发,颇有一种想要吞并整個中山郡的想法。   从涿郡南下到冀州,有两条大路走。   一条是走中山郡的北平,另一条则是走河间郡的易县。   河间郡的易县就是公孙瓒的大本营所在,自然是不能通行。   公孙瓒更是为了不让魏军南下驰援邺城,选择了领兵西进,围住了涿郡的范阳,和袁熙相对峙。   随着时间的推移,局势也慢慢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公孙瓒躲在易县也是无奈之举,他确实没有办法胜过袁绍。   本来因为斩杀了刘虞的事情,他也认为汉庭不会原谅他当初的过失,所以干脆就自暴自弃,在易县之中享受着荣华富贵,醉生梦死。   当时对于公孙瓒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最后黄巾军获胜,因为在公孙瓒的预想之中,无论是袁绍还是汉庭获胜,最后都会将他诛杀,他已经是难逃一死。   黄巾军获胜,或许凭借着领兵投降,还能享受一定的优待,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他在易县没有等来黄巾军获胜的消息,而是等来了绣衣使者。   那绣衣使者的来访给了他最后一丝的希望,那绣衣使者拿着刘协亲写的诏书,上面还盖着汉庭的印玺,当初公孙瓒受封都乡侯的时候见过诏书见过印玺,他自然一眼就能辩出真假。   甚至于诏书之中,还写着一句话。   正是那一句话,让公孙瓒选择了相信刘协所说的话。   “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将军今若降,官爵可保,况诛罚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   这句话正是当初光武帝刘秀对于朱鲔所做出的承诺。   朱鲔是杀害了刘秀兄长刘縯的同谋之一,又坚决反对刘玄派刘秀北伐,害怕投降之后被刘秀报复。   刘秀在称帝之后,开始统一天下,挥兵攻打朱鲔镇守的洛阳。   朱鲔坚守数月,后在刘秀许诺不计前仇之后,朱鲔选择了投降,刘秀后来还将其拜为平狄将军,封为扶沟侯。   刘秀以黄河之水起誓,保证不会追究朱鲔的罪责,而后他也确实做到了。   公孙瓒杀害了刘虞,和朱鲔杀害了刘縯相仿。   这个时候,誓言还是让人能够相信,尤其这种写在白字黑字之上,君主所说的话。   一言九鼎,在这个时候,并非是什么玩笑。   毕竟这个时候,司马仲达还没有指着洛水为誓,后面却又背弃盟誓,屠灭曹爽的三族。   蹋顿此时已经回到了三郡乌桓的部中,现在的三郡乌桓还没有动作,毕竟许安说的是他们收到命令的第七日,那个时间点,也就是在刘石军进攻幽州后的第五天,公孙度进攻之时的第二天。   这个时代的传信考的是人马传递,时间有间隔,这些时间,都已经是被许安算计在了计划之中。   为的便是尽可能的能够协同而发。   之所以延长两日,便是因为袁熙在同时遭受到三方的威胁之后,必定会召集三郡乌桓部的骑兵参战,而这个时候三郡乌桓部作为内应,只需要在关键之时倒戈一击,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奠定战役的胜利。   益州相隔甚远,蜀道难行,就算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急令,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将军令送往益州。   益州此时才刚刚收到军令不久,回报的信使还在路上。   但是此时荆州之战其实已经爆发,徐晃带领着西凉营,以及锐士两营和陷阵营南出武关,进取荆州南阳郡。   张扬亦带领汉中兵出上庸,向着南阳郡发起了进攻,协助作战。   荆州鹰卫最新传来的消息,刘表派遣蔡瑁带领张允、黄忠两将领荆州三万北上南阳郡,以为防御。   又命黄祖南下,并将水军大半都交给了黄祖。   通过这一消息,许安虽然没有收到益州的来信,但是他知道这肯定是甘宁带着水师出战并取得一定的战果,这才促使着荆州军不得不分兵南下。   一切都在按着计划有序的发展,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还有一个最好的消息,一个来自长安的消息。   在西域完成了交易,满载着西域特产等的商队已经抵达了长安城。   前往西域的商队之中,大部分的都是黄巾军的官方商队。   丝绸之路不愧是一条财富之路,除了香料之外,带回来最多,其实还是金银财宝。   明国本来已经快要见底的国库,瞬间便变得充盈了起来。   从西域回来的商队赚得盆满钵满,也使得明国境内传出了关于西域大量的流言。   有流言甚至说在西域有一处深谷,谷底尽是黄金和白银和数不尽的铜钱。   想要去往西域的人不断的增多,原本明庭发布的迁移计划根本没有多少人报名,但是在商队返城后不到数日的功夫,五千人的名额便已经被报满。   许安吐出一口浊气,他现在心中底气万分,心中也不再是十数日前刚刚收到消息之时那般凝重。   校场之上,三万三千余名黄巾军列阵而立,黄巾飘扬,旌旗飘动,一眼望去犹如黄色的汪洋一般壮观。   阳光耀目,但并无一人有半句的怨言。   密密麻麻的枪戟汇聚成了一片一片的山林,层层的旌旗几乎遮蔽了他们头顶的天空。   “明公。”   许攸驱马行到了许安的身侧,低声提醒道。   “到时候了。”   许安将目光从北方连绵的群山之上收了回来。   太行、王屋,这里正是他最初发迹的地方。   前方,军阵严整,无数的军卒在他的眼前分成了两方,留下了一条宽阔的道路给他。   一面有一面的旌旗林立于道路的两侧。   刀枪如麦穗,戈戟似麻林,旌旗蔽空接天连地。   所有的人都等待着他。   许安轻吸了一口气,双腿轻轻踢动的马腹。   战马的鬃毛晃动,迈开了四蹄,向着前方缓缓行进而去。   所有的军卒都是昂首挺胸,站的笔直,他们的身形甚至比手中的长枪还要挺直。   马蹄翻腾,原本不大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校场却是显得出奇的清晰。   “吁”   许安轻拉缰绳,座下的宝马打了一个响鼻,随之放缓了步伐。   许安从马背之上落在了地上,高台就在他的身前。   站在高台之上,整个校场之上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传令兵布满了高台的四周,他们将会确保校场上所有人都能够知道许安的言语。   高台之下,三十三面旌旗分立两侧。   高台之前,明军的军阵严明,军势凌厉,一眼望去好似天边的云海一般壮观。   许安提步踏着台阶高台之上走去,每迈出一步,他的步伐便加快一分,彷佛更为坚定一般。   校场之上所有军卒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许安的身上。   站在高台之上,许安看着身下一众军卒的面孔。   目光所见,不再是如同当初在广宗那一张张饱含着痛苦和木然的面孔,而是一张张坚毅无比,眼神之中闪着光芒的面孔。   许安看了一眼放在身前矮台上的稿件,而后抬起了头来。   稿件之上的内容他早已经记得清清楚楚,一字难漏。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许安没有去看稿件,而是目视着校场之上的众人。   他的声音高昂,语气慷慨,在扩音器的传播之下向着校场的四面八方传去。   四周的黄巾力士重复着许安所说的话,将其传向更远的地方。   “予本乡野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归山,居并州形式之地,得八陉关隘之险,今十有二年。”   自中平元年起始,一桩桩的旧事浮现在了许安的心头   最初的时候他只想活下去。   他当初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只是想要有一口饭吃……   只是这样的世道,却是没有他这般穷人的一席之地。   这天下是那些世家豪强的天下,而非是升斗小民的天下。   “西抵大宛,东连太行,南控巴蜀,北至大漠,并、凉、中、益、幽、西域六地皆入版图,天下之半,尽为我有。”   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自许安的眼前飞速的掠过。   张梁、张宝、何仪、黄绍、眭固、黄三、左髭丈八、张闿……   十余年以来,他从来不敢有半分的松懈,他很清楚,一旦停下脚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那样的后果,他无法承担……   许安的声音逐渐的变得坚定了起来,逐渐的变得更加的高昂了起来。   “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定鼎之功何远?”   “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克!”   灼热的战意在许安的眼眸之中熊熊燃烧。   “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东征汉魏,拯生民于涂炭,复华夏之安宁!”   校场之上,一众军卒皆是紧握着手中的兵刃。   许安举起了右手,握成了拳头,重重的砸在了身前的矮台之上,郎声道。   “虑民人未知,反为我仇,絜家南走,陷溺犹深。”   “故先逾告:兵至,民人勿避。”   “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 第七百七十一章 千里奔袭,燎原之势!   河内郡的官道之上,尘土飞扬,几欲遮天蔽日。   车轮滚滚,马蹄声如雷。   无数黄巾在逆风之中飘扬。   大队大队的黄巾军骑卒和马车正向着东面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眼望去,却不见一面旌旗。   旌旗逆风,对于执旗的士兵还有战马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所有的旌旗已经被收拢放在了随队的马车之中。   这一次许安之所以调集了大量的战马甚至于次一等的战马,又征调了大量的马车,就是为了让麾下所有的步卒都能够有代步工具。   许安要做的便是将麾下的两万步兵,从原本单纯的步兵,变成骑马的步兵。   武卒和锐士虽然是步卒,但是他们都接受过马术的训练,虽然没有办法达到足以作为骑兵那样精湛的骑术,但是只是乘马赶路却是游刃有余。   骑马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骑马打仗更是艰难,要想能够在马背之上作战,非一月一年之功能成。   所谓骑马的步兵,则是平时用战马代步,遇敌则下马结步阵迎敌。   汉庭突然北伐,准备周全,许安很清楚汉庭已经是将黄巾军的反应时间和行军速度也考虑了进去。   汉军绝对会在预计的时间之前发起全面进攻,和魏军进行决战。   许安之所以下令在大队到达轵关陉之前停留两天,第一是为了保留军卒体力,第二则是为了让汉庭认为一切都在按照预料进行,以为他所带领的黄巾军主力每天最多只能行军八十里,误导汉庭的叛乱。   太行黄巾军和幽州黄巾军属于偏师,汉庭自然不会多管,能够影响战局走向的,只有黄巾军的主力,太行黄巾军和幽州黄巾军,他们的军力不足以影响局势的发展。   需要在意的,只有黄巾军的主力。   许安知晓自己兵出轵关陉之后不久,汉军和魏军两方都会在不久之后得知他领兵出征的消息,甚至于鹰卫也会暗中协助汉魏两庭的确认收到这一消息。   因为这一步正是最为关键的一步,让汉魏两军都认为黄巾军的急行军的速度是在七八十里,这还是在内地行军的速度。   在敌境行军,考虑到军卒的体力,可能遭遇的危险,补给的运送,恐怕行军的速度还要慢上许多,将会降到每日能够行军六十里。   许安就是想要汉魏两庭如此以为。   官道的两侧早已经被于毒带领的太行军所肃清,河内郡的西部中部的主要城邑也已经被于毒所占据。   数百名鹰狼卫的精锐缇骑跟随着于毒一起进入了河内郡,他们的任务就是防备任何可能的消息泄。   于毒也在各处的道路、桥梁之上设置了哨卡,只许进,不许出,日夜巡逻,没有半点的放松。   在第一波故意放出的消息之后,所有的消息都会被严格的控制,为的便是尽可能的保密。   陆路的通讯要经过严格的排查,还有鹰狼卫缇骑的监察,无论是魑魅还是绣衣使者都难以传递多少的消息。   至于所谓的鸿雁传书,飞鸽传书,许安倒是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军事通讯手段。   随着黄巾军出关这一消息,一并放出的还有关于东征汉魏的檄文。   檄文不仅仅只是传到繁阳,还会诏发天下。   “隆隆隆隆隆”   马蹄声如雷,明军正在快速的通过官道。   许安紧握着缰绳,牵引着战马登上了一处土丘。   现在已经是五月三十日,也正是明军出关的第四日。   “前方距离朝歌还有多远?”   许安手执的马鞭,向着左右询问道。   “距离朝歌还有十余里,刚刚送来的消息,于毒将军已经攻破朝歌,汉军正向黎阳、邶城方向败退,我军最后一处障碍也已经被扫除。”   身穿着正红色鹰狼服的张季,驱马上前一步,握缰抱拳上前禀报道。   这一次刘辟没有随军,鹰狼两卫的镇抚使也因事务留在了长安,因此他这一次随军出征,所有的情报统计,都是由他来负责,   如今的张季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在广宗只会拿着旗帜,跟在许安身后的不懂事的小孩。   多年的战阵的生涯,以及鹰狼卫的经历,十余年的时间已经让他从少年变成了成人,一个合格的军人。   “朝歌以北的荡阴城如今还在魏军的控制之下,东北部的邶城尚在汉军的控制之下,根据此前鹰卫探查,荡阴城只有两千余名军卒,其大半都是乡勇和新兵,并没有多少进攻的能力,邶城进驻的汉军见番号是兖州的汉军,约有三千之数,其主将为建威将军孙贲,其叔父正是孙坚。”   张季对于战场周围的情况了如指掌,许安问起之后,如数家珍一般将周围的情况一一列出。   “黎阳作为重要渡口,有军民共万人镇守,依托大河,有水师楼船助阵,同时鹰卫哨探禀报,黎阳还发现了不少的抛车和床弩……”   许安双目微眯,看着东面的方向。   黎阳守备森严,孙坚应当是效仿当初漳水之役时卢植的行为,依靠着大量的床弩和投石车让黄巾军知难而退。   朝歌城无法坚守也在孙坚的预料之中。   毕竟朝歌是内陆的城池,城墙低矮,池浅沟短。   而黎阳作为魏军防御的第一线一开始就被袁绍打造的几乎固若金汤,难以击破。   而邶城也因为当初南北两岸的对峙影响不断的加筑城墙,不断的扩建城池,同样城建池固。   就算是有着配重投石车的明军想要攻取,也必须要费大量的力气。   而不拔出这两处汉军的据点,许安带兵进入魏郡就有被合围的危险。   “命令于毒收到命令之后在朝歌留下三千兵马镇守,然后即刻北上,进攻邶城。”   “命令常山郡从井陉关出击的军队,不要向南继续进攻,占据井陉周边的城池之后,向着东北方的中山郡进军,和中山郡的部曲会师,将指挥权交给朱九。”   许安没有多想,直接了当的下达了命令。   孤军深入,被四面合围,乃是兵家大忌,正常的将领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下达继续进军的命令。   但是许安又岂是一般的将领?   此时汉魏两军围绕着黎阳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已经开始展开了决战。   从轵关陉到朝歌五百里,从朝歌到繁阳两百里。   五百里的距离,就算是按在内陆行军的八十里每天来计算也需要六天多的时间,才能走完。   还有朝歌到繁阳两百里,也可以作为一个时间的缓冲,争取起码三四天的时间。   一共也有就十天的时间,汉庭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刚刚收到了黄巾军出关的消息之后,向繁阳发起总攻,进行决战。   争取在时间过半的时候击破魏军,也就是第五天的时候。   届时明军还未赶到朝歌,汉军击破了魏军之后,魏军大势已去,军将绝无反抗之心,汉军可以兵不血刃的收取魏国大部分的疆域和招降大部分的军兵。   届时汉军只需要进军邺城,守卫荡阴、邶城、黎阳一带,依靠着雄厚的军力,也能将明军拖入拉锯战之中。   到了那个时候,劝降麴义可以说是水到渠成,麴义多半会选择汉庭投降,毕竟投降于汉庭,封侯拜将也都只是寻常,毕竟带着数万大军归降,这样的功劳可以说是至今罕见。   一旦麴义归降,青州的汉军便可以顺势北上,就算明军那個时候已经攻取了整个幽州,汉军也有能力和幽州地区的明军一较长短。   毕竟那个时候麴义和青州的汉军合兵一处,加上公孙瓒,军力甚至能够膨胀到了十万人。   麴义麾下的虎豹骑,还有冀幽两州的骑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实力不容小觑。   汉军的计划可谓是环环相扣,周密详尽。   魏庭之中审配、沮授等一众谋士对于汉军的计划根本无从知晓,完全落入了汉军的节奏之中。   这其实并非是智谋的高下,归根结底是情报上的差距,魏军内部百孔千疮,魑魅在情报战之中全面落于了下风。   汉庭的计划,不可谓不缜密。   魏军、明军的动向,时间、地理多方面的因素都在其考虑之中。   甚至汉军还让黄忠带领荆州兵回防荆州,因为汉庭预料到了明军很可能同时对于荆州发起进攻。   虽然情报没有写明,但是许安很清楚,汉庭这一驾战争机器已经开动了起来,各地的乡勇军兵只怕是都已经被动员了起来。   汉军以青州之役为突破口,让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青州,但是暗地里面却是全力以赴准备北伐事务。   一如秦末之时,刘邦所用的计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汉军明攻青州,暗渡黄河,让魏军始料未及。   魏庭在这一场博弈之中,一败涂地。   绣衣使者的突然发力,也使得鹰卫的行动处处受挫,情报能够及时的传递,潜伏在汉魏两庭之中的鹰卫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不过汉庭的计划,也并非是真的就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汉庭最大的错误,便是算错了鹰狼卫的强悍,算错了明军如今的行军速度,算错了太平道内部的动员力,更是算错了许安……   “二百一十里……”   许安看着东方,眼神微凝。   他座下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了凝重的氛围,不安的刨动着脚旁的软土。   “传令下去,今晚大军进入朝歌,于城内休息,让后勤队提前预制干粮,共带五日之粮,轻装便行。”   许安凝望着官道之上正在快速的行军的一众军卒。   二百一十里,两天的时间,有战马和马车的代步,只需要两天的功夫便可以抵达。   “白饶。”   许安调转了马头,看向身后的一众的将校。   一名神色坚毅,面带着刀疤的将校驱马走出了队列。   “末将在。”   白饶的声音有些沙哑,长年在塞外征战,不仅让他的容貌发生了变化,也让他的声音改变。   白饶是于毒的义弟,当初和眭固两人跟随着于毒一并归附于许安。   先后历经赤石岭,葵城、上党、河东、汾水等战事,后来进入陷阵营之中任副将,现在从陷阵营之中解任,作为直属将领,其军职也从原本的军司马一路升任为正五品的将军。   十余年的时间,白饶也从原本冲动易怒,不识大字的将领,变成了一名优秀的将领。   葵城之战,眭固战死于葵城外的旷野之上,而白饶则是活了下来。   眭固的战死,使得白饶的心中充满了怒火,对汉军的仇恨也更为的深重。   所以他选择离开于毒的麾下,申请调到直辖军中。   “明日骑军全部披甲执兵,我将上谷营、并州营两营交给你来指挥,将此战先锋之职委任于你。”   许安从怀中取出了并州营和上谷营的虎符,郑重其事道。   于毒是朝歌人,白饶和眭固也算是。   许安让白饶领兵,便是考虑到白饶熟悉地形的原因,而且白饶后面前往塞外作战,熟知骑军的战法。   庞德、马超两人虽然骁勇,但是终究是年岁不大,指挥经验欠缺,让他们领先锋大将之职实在有些冒险。   白饶目视着许安手中的虎符,抱拳执缰,沉声应道。   “末将领命,绝不负道君所托!”   日落西山、万里红霞。   霞光从远方的沃野之上晕染开来。   天色正在逐渐的黯淡了下来,黑暗已经开始慢慢的侵蚀整个世界。   斜阳向西,阳光已经失去了白日的威力。   西面金乌未落,但是东方星月已显。   土丘之上,跟随着许安的人群之中有何曼、郭大贤、左校等一众出身旧太平道的黄巾军,也有管亥、徐和等四州黄巾军出身将校,还有宋宪、魏续等一众弃暗投明的降将。   虽有派系之分,但是却没有人彼此仇视。   许安手执着马鞭,看着不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   火红的晚霞映照在许安的眼眸,这原本应当是壮丽无比的景象在许安的眼眸之中,却是增添了几分血色。   他的心中一片平静,因为他清楚,燎原之势已成,这由他亲手点燃的大火已经不可能再被扑灭! 第七百七十二章 风雨   初平六年195年,五月三十一日,黄昏。   魏郡、繁阳城外。   刀枪如林,戟戈如麻,漫山遍野尽是红旗,无数罩袍束带的汉军甲士于繁阳城外列阵而立,他们与繁阳城遥遥相对,犹如城垣一般。   繁阳城下,战鼓声如雷,号角声不断。   无数红衣玄甲的汉军甲士在昂扬的鼓号声之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前方有条不稳的行进。   汉军的甲士伴随着富有节奏的步鼓声一步一步不断向前,用步鼓的敲击声来代替号令,保证军阵行进时候所有军卒的节奏,这一点汉军是跟着黄巾军学习的。   汉军没有高傲到不愿意改变,也没有认为学习黄巾军是羞耻。   战场之上的胜负才是最为重要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振兴了赵国,商鞅变法,强大了秦国。   实际上,华夏从来就没有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废的传统,所谓的祖宗之法不可变,只不过是一些看书看的魔怔的腐儒还有一些既得利益者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而找寻的借口罢了。   汉军中军,鼓点声不断,一队又一队的汉军甲士在那不断响起的鼓点声还有令旗的指挥之下快速的走出了军阵,又重新聚集在一面又一面的军侯旗下。   他们将会在各自军侯的带领之下,向着繁阳城发起进攻。   繁阳南段的城墙已破,城外南寨的营垒也已经被汉军攻破。   但是魏军还在负隅顽抗,现在他们要做的,便是给与魏军最后一击,彻底粉碎魏军,击溃魏军。   许诸手执长柄战刀,身罩赤袍,披挂玄甲,列于阵前。   前阵的军兵已经进城鏖战久时,他的任务便是接替前阵的军兵,继续进攻繁阳城,不给繁阳城中负隅顽抗的魏军任何的机会。   七万汉军所设立的大营绵延十数里,一眼难以望到边际。   汉军主力的战线从繁阳一路绵延到阴平,就在繁阳发起进攻之时,阴平城外的汉军也向着阴平城一起发起了进攻。   在汉军大营的四周早已筑起高墙,立上了拒马,手执着强弓的汉军弓手站在高墙之上严阵以待,警惕的看着四方,警惕着从任何方向到来的敌军,没有半分的松懈。   汉军的军阵之中,不断有军众依照号令来回穿梭,但是频繁的调动,却没有半分的混乱,仍旧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旌旗摇动,负羽飘扬,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大队的骑兵从营垒的外围呼啸而过,   马蹄翻腾,钉配着马蹄铁的马蹄重重的踩踏在草地之上,滚滚的烟尘随风而起,几欲遮蔽天空的烈阳。   汉军中军,一面火红色的大纛旗立于一座土台之上。   大纛旗下,一名身穿玄甲,外罩着一身绛红色战袍的将校端坐于土台之上。   战袍之上是用金线绣着神话志怪之中的猛兽,劲风吹动,战袍鼓起,那修在战袍之上的猛兽似乎都要跃出了战袍跃入凡间一般。   在他的身后,一众汉军的将校皆是垂首待令,四下数百名身着重甲,手拄长戟的军卒将土台围得几乎密不透风。   带领汉军渡过黄河、进驻顿丘的确实是孙坚,但是现在指挥着大军的却并不是孙坚。   此时孙坚站在那名坐在大纛旗下的将领身后,犹如求学的学童面对老师一般恭敬。   孙坚如今是汉庭的万户侯,其位只在三公之下,而三公之中,能够让孙坚这样恭敬的人也就只有一人。   繁阳城外,旌旗摇动。   皇甫嵩面无表情凝望着正在前进的军卒,没有人能够看出他的喜怒。   孙坚原来先后在朱儁、皇甫嵩帐下为将,皇甫嵩实际上可以算是他的故主。   这一次大战孙坚其实也只是作为先锋,真正在居中指挥的人其实一直都是皇甫嵩。   而出谋划策的人则是郭嘉、荀攸、陈宫、程昱四人。   郭嘉和荀攸是刘宠府下的属官,陈宫和程昱两人则是被孙坚在兖州征募的名士,作为幕僚随军。   实际上严格来说,还有第五人为这一方略出谋划策,那人正是同样作为将军府属官的戏志才。   只是如今随军的只有郭嘉四人,戏志才如今身处陈都,已经患病多时。   上一次的东郡大战,实际上已经是暴漏了孙坚的短板。   孙坚偏向兵形势,擅长以力破巧,与楚汉时的项羽风格相同。   当初太谷关一战,也颇有几分项羽面对围赵亲军时破釜沉舟一样的气势,才最终战而胜之。   指挥大规模的军团作战,以及兼顾大局,孙坚还是欠缺了不少。   所以这一次的北伐,主持者最终还是交给了皇甫嵩。   皇甫嵩无论是从经验,还是临战的指挥来说,都要比孙坚更为丰富。   这一次的北伐实在是太过于重要,汉庭赌上了全部的精锐,这一场大战的胜负关系着汉庭之后的命运,关乎着大汉的国运。   黄巾军主动舍弃洛阳地区,又舍弃了白陉、釜口陉两处关隘,让汉魏两庭放松了警惕,以为黄巾军真的伤亡惨重,无有再战之力。   于是汉魏两庭才将目光重新放在对方的身上,重新发动了新一轮的战争。   而就在这时,盘踞在北境的黄巾军却是在短短数月的时间,吞并了益州。   汉魏两庭这时才发现,所谓在洛阳地区伤亡惨重,只不过是黄巾军放出的一个虚假无比的消息。   黄巾军的主力实力根本没有多少的损失,他们甚至变得比以前更为强大。   之所以如此,正是驱虎吞狼,想要他们两方打的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   去年关中大旱和蝗灾一起爆发,黄巾军因为旱灾和蝗灾的影响,实力肯定大减。   汉庭众人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于是才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北伐。   “杀!!!”   繁阳城内,喊杀声震天。   汉军源源不断的涌入城池之中,南段的城墙已经有大半都在汉军的控制之中。   五月已过,天气正在逐渐转热,等到六七月盛夏之时,天气到了一年之中最为酷热之时,那个时候行军作战都非易事,天气将会限制住大军的行军。   那个时候,黄巾军就算是东出关隘,也必须要经受酷暑的严苛考验,战力必然无法保持巅峰。   这也是汉军方略之中的一步。   最多只需要坚持到七八月,酷暑还有粮草补给的短缺,将会让黄巾军不得不撤离冀州。   皇甫嵩合起了双目,他的年龄大了,早已经不再如同以前那般年轻,长时间的指挥让他的身心俱疲,指挥权被他暂时交给了孙坚。   只是,闭上眼睛却没有让皇甫嵩的思绪停下思考。   一闭上眼睛,他便想起了此前所看到的那一篇出自于太平道之手的檄文。   “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诚如檄文所说,现在的黄巾军早已经成就了大势。   西域之事不知虚实,只知道许安派遣了武骧营西征西域。   但是皇甫嵩很清楚,太平道现在所拥有的国力并不低于汉庭。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所有重要的关隘都被黄巾军所占领,黄巾军的骑兵占据了极大的优势,黄巾军完全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而他们却是只能被动挨打。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予本乡野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   皇甫嵩不由的轻叹了一声。   许安毫不掩饰自己的出身,甚至在檄文之中以乡野布衣自称,这也让皇甫嵩的心中危机大盛。   当初利用轘辕关独特的地势击溃了黄巾军的进攻,但是皇甫嵩知道,实际上那是黄巾军最后主动后退。   到最后的时候,皇甫嵩都已经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若是黄巾军的攻势再持续几日,轘辕关必破。   就算是现在在皇甫嵩的麾下都是豫兖荆三州的精兵,但是皇甫嵩的面色依旧没有轻松起来。   这几日他最关注的其实并非是繁阳城,而是一直关注西面的河内郡。   太行黄巾军兵出太行陉,短短八日便已经是占据了河内郡的中西部地带,原本洛阳之役后魏军占据的白陉也被黄巾军轻而易举的重新光复。   就在一天之前,西面朝歌来信,太行黄巾军在于毒的带领之下正在猛攻朝歌,他们已经无力坚持。   而刚刚收到的消息,朝歌已经是被太行黄巾军击破,只有三千余人逃出了朝歌,他们依照原定的计划大部分都已经向着北方的邶城撤离了。   皇甫嵩靠坐在椅子上,他的眉头不由自主的微皱了起来。   六千守军守卫的朝歌城,只是在黄巾军一支偏师的进攻之下,甚至连两天都坚持不了。   守卫朝歌的军队是兖州军,在如今汉军的阵营属于第二序列的军兵,他们只比豫州兵,还有荆州兵要弱上一些,比起原来中平年间的郡国兵可是强了不止是一星半点。   但是还是没有能够守住两天的时间。   皇甫嵩吐出了一口浊气,睁开了双眼,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抛车。   如今军中的抛车威力巨大,攻城破墙如同摧枯拉朽,只是太过于依靠人力。   而黄巾军中却有那种不需要依靠人力便可以抛射巨石的机器。   还有那种移动很快的可以用于战场的投石车,以及弩车。   皇甫嵩有一种错觉,他甚至感觉自己这一方才是造反的一方,而许安却才是正统。   从来都是官兵的装备优于贼寇,几时见贼寇的武备远超官兵,甚至官兵还需要学习贼寇。   皇甫嵩站起了身来,脑海之中混乱的想法让他根本没有办法休息。   太行黄巾军一路势如破竹让皇甫嵩的心绪越发的不安,除了他们原来控制的朝歌一地外,这段时间河内郡的内部半点消息都不曾传来,皇甫嵩只知道五月二十八日自轵关陉进入了河内郡,而后河内郡便没有再传来确认准确的消息。   “公奕、幼平。”   皇甫嵩起身下令,加重了一丝语气。   土台之上,蒋钦和周泰两人连忙上前,拱手听令。   不仅是刘备带领着幽州骑赶到了兖州,蒋钦、周泰、凌操等人也是跟着幽州骑一并前往了兖州,当然孙策仍旧还留在青州。   “下一波进攻,你们两人带领丹阳兵进攻。”   孙坚也曾在丹阳募兵,他麾下直属除去了吴郡的三千子弟兵外,还有三千余名丹阳兵。   “诺。”   对于皇甫嵩的将令,蒋钦和周泰两人自然是不敢违抗,当即应名,也没有多加思索。   一旁的孙坚却是听出了皇甫嵩命令之中,似乎带着一丝不安。   魏军现在还有反抗之力,按常理来说,应当再等一日等到探查完城内魏军的部署之后,再派遣精锐部曲入城,以防不测。   如今南段城墙城门都已经被攻破,魏军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黄巾军就算是一路跑来,也需要近十天的时间,现在距离收到消息不过才是第四天。   朝歌虽然陷落,但是黎阳渡和邶城都尚在,西方仍然安全,他们还有三天的时间打赢这一场战役,然后还能留下三天的时间构建阵线来抵挡黄巾军的进攻。   眼下日落西山,不久就将进入深夜,就算蒋钦和周泰两人带领丹阳兵取得了胜果,但是却不能扩大优势,这样用兵,实在有些不智……   “文台。”   皇甫嵩没有理会孙坚疑惑的目光,继续下令道。   “明日由你带领前阵步卒攻城。”   “诺。”   孙坚应诺后眉头微蹙,沉吟了片刻,还是说到。   “传令给袁术,让他注意邶城和黎阳的消息,他的任务不仅有牵制背面邺城的魏军,让魏军没有办法倾尽全力作战,还有作为我军西面屏障,阻止黄巾军的骑军毫无顾忌的突入。”   “将军是怀疑许安可能派遣骑军偷袭我军后部吗?蛾贼六营骑军如今只有并州、上谷两营随军,应当不会如此弄险吧。”   “不是没有可能,考虑最坏的情况,在意外发生之时,也好有反应的时机。”   皇甫嵩重新坐了下来,面色凝重,沉声说道。   无论是与谁作战,皇甫嵩从来都是镇定自若,但是独独对阵许安之时,却是心绪难安。   大风骤起,汉军军阵无数的旌旗在转瞬之间被大风吹起,这突然吹来的大风之中也带着丝丝的寒意。   皇甫嵩感觉似乎有一滴细小的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之上,   抬头看向天空,不远处的天际,阴云正在慢慢的汇聚,不远处逐渐西斜的太阳所散发出的霞光都无法完全的将那些阴云所侵染。 第七百七十三章 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反逃垣墙间邪!   大明历二年,六月一日。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朝歌城,这里曾经是商王朝的都城,但是那早已经是千年之前的旧事了。   如今的朝歌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座城邑, 朝歌城中多年还算安宁的生活也被不久之前到来的汉军所打破。   寅时七刻(04:45),天刚蒙蒙亮。   朝歌城内的街巷之中,一队又一队头戴着黄巾,身穿着戎装的明军军卒正在整队之中。   一面又一面的黄色的旌旗被竖起,那些头戴着黄巾的明军军卒汇聚在旗下,他们的行走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们都在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所发出的声响。   点齐了人数,旌旗开始缓缓移动,旗下明军的军卒也跟随着旌旗缓步向着坊外走去。   就在里坊之中的明军军卒尽数走后, 一扇窗户被缓缓的推了开来,一名肤色略显黝黑的男子看着不远处明军的背影神色复杂。   坊内的路面,还有一些空地,就是昨天夜里那些军卒休息的场所。   更多的窗户相继打开,有人走出了房舍。   汉军进驻朝歌之时,很多的居民被赶出了自己所居住的里坊,那些里坊被汉军当作了临时的驻地。   毕竟朝歌城是一座内陆的城池,根本没有在城中划分军队居住的区域。   汉军退去后,来了一些头戴着黄巾,自称为明军的军官告诉他们可以搬回自己的家中。   他们本来还有些恐惧, 但是听到这支军队其实前身就是黄巾军,他们的统领就是于毒之时。   朝歌城中的百姓才放下了心来。   时隔了十余年, 但是朝歌城中的居民都记得于毒。   中平元年,那一场席卷了几乎整个冀州的旱灾。   是于毒打破了官仓,开仓放粮, 救下的人数以万计。   而后官兵追击甚急, 于毒带人遁入了太行山中,朝歌周围有上万人扶老携幼跟随着于毒一并进入太行山。   只是于毒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命令, 带着大军离开了朝歌,向着东北方行去。   他们刚搬回家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看到大队的军兵进入了城中,本以为又要腾出房舍为军队让出住宿,但是他们一直等到了天完全的黑了下来,也没有等到前来让他们搬迁的军官。   那些后来进来的军卒,他们没有冲入他们的房舍,也没有抢夺他们的财物。   那些头戴着黄巾的军卒就在道路之上还有空地之上合衣入眠,并没有过多的打扰他们,甚至在他们走的时候,原本有些许脏乱的街道,都被其打扫的几乎一尘不染。   ……   “呜——————”   低沉而又苍凉的号角声在朝歌城东的官道之上响起,伴随着号角声一起响起还有鸡鸣之声。   寅时便是日旦之时,时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   寅时之后,则是卯时,时是旭日东升之时。   许安手执着马鞭,驱策着战马, 从官道之上一队又一队的明军军卒身旁疾驰而过。   身后数十名罩袍束带的腾骧卫甲骑紧随而去,从正在等待的明军军卒旁侧呼啸而过。   当那高高耸立着的土黄色大纛旗掠过时,队列中的明军军卒都尽皆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向着许安欢呼致敬。   跟随着于毒进攻朝歌城的只有一万余人,他们在城外留下的营地根本不够居住。   让军卒就地扎营,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而且当时已经是日落之后,行动也十分不便,所以许安下令剩余的士兵进入城中休息。   不过许安并没有征募民居,而是下令所有的军卒都在民居之外休息。   现在的天气不冷,就是入夜之后气温也不会下降多少,军卒不会因为没有遮蔽便因此患病。   军中并没有因为许安的这一命令而有多少的不满,许安提前让符祝进行劝导。   跟随着许安一同东征的武卒和锐士还有两营的骑军是久经太平道思想的影响,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抗拒。   他们没有染上封建军队中的那种陋习,从建军不久之后,许安便让他们明白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战。   军律之中写明了《四要》和《四不》,他们也是一直如此去做。   他们曾在太行山风餐露宿,曾在摩天岭栉风沐雨,也曾在阴平道内幕天席地,在城中的空地之中搭建建议的营帐入睡,实际上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条件并不艰苦。   他们大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出身,所以当符祝教导他们之时,他们心中没有多少的抗拒。   东方旭日已现,万丈的光芒正在飞速的洒向大地,驱散黑暗。   “吁————”   许安轻拉马缰停在了官道旁侧。   许攸从前方带人赶到,也是勒住了缰绳。   “白饶已经带领骑军先行出发了两刻钟,前路已经扫净,确认安全,昨夜派出去的鹰卫缇骑也没有发现沿途有汉军的伏兵,官道还算安全。”   “各部都依照命令,只携带长枪,其余兵甲已经一应交给后勤部曲。”   许安点了点头,眼神微凝,举起了手中的马鞭。   “通令全军,加速前进,马不停蹄!”   “休——————”   一声锐响打破了黎明之前最后宁静。   官道之上,一众骑乘在战马之上的明军军卒同时驱动座下的战马,向着东方缓缓行走而去。   传令兵手持着令旗,用马鞭抽打着座下的战马,向着前后疾驰而去,将许安的军令传向四方。   “大纛有令,加速行军,马不停蹄!”   “大纛有令,加速行军,马不停蹄!”   “大纛有令,加速行军,马不停蹄!”   战马的速度慢慢的被提了起来,官道之上,由一名又一名明军军卒促成的蜿蜒起伏的长龙犹如活了过来一样,不断的加快活动的速度。   在得到军令的下一刻,官道之上明军的马速已经提了起来。   隆隆的马蹄声震动人心,催人奋进。   如果有人在云层之上正在向下去看,就能看到官道之上正在行进的明军队列,此时正如同一条湍急的江流一般向东而流。   ……   大明历二年,六月二日,雨。   繁阳城内汉军和魏军的搏杀还在继续,雨水自昨日的黄昏便开始落下。   原本还只是小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黎明之时,小雨已经变成了大雨,到如今,眼前的雨水已经是变成了雨幕。   皇甫嵩仍旧是端坐在土台之上,巨大的营帐挡住了雨水的侵袭,但是雨水打在营帐之上那密集的响声,却没有办法被屏蔽。   皇甫嵩的神色凝重,他的眼神一直留在不远处的繁阳城上。   土台之上一众将校也是神色凝重,暴雨如注,大大的拖延了他们进攻的时间,原本繁阳城中魏军已经是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但是因为大雨的阻扰,影响了汉军的攻势,魏军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顶住了汉军的攻势。   “第六天了……”   皇甫嵩心中默默的数着天数,许安东出箕关是在五月二十八日的黎明,现在是六月二日的黎明,六天的时间,他们只剩下了四天的时间。   看着眼前的雨幕,皇甫嵩不断的下达着军令,他并没有罢兵休战,而是继续指挥者着麾下的军队不断的向着繁阳城发起进攻。   大雨没有影响皇甫嵩的指挥,汉军的进攻如同疾风浪涛一般一浪接着一浪,一波跟着一波,似乎永远不会停息一般,根本没有给繁阳城中的魏军喘息的机会。   “将军,大雨难耐,沐雨者战后恐怕……”   陈宫他看着冒着大雨踏着泥泞的道路前进的军卒,脸色有些难堪,他上前了一步想要让皇甫嵩暂缓一下攻势。   现在汉军顶着大雨进攻,这一场大雨之后,就算赢下了战事,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军卒病倒。   就算是军中已经命人备了热汤,准备的颇为妥善,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却如抽丝,若是病倒的军卒太多,就算是打赢了魏军,但是又如何抵御从西面赶到的黄巾军。   皇甫嵩抬起了手止住了陈宫的言语。   “罢兵之事,休得再提。”   皇甫嵩的眼神微厉,加重了一些语气。   “这场大雨,在很多人看来是在阻扰我军,但是实际不然,这场大雨正是天助我军!”   皇甫嵩的目光森然。   “我军虽然因为道路泥泞还有雨幕断开了攻势,使得魏军得以重新稳固的阵线,但是魏军的武威兵一直没有出战,这证明袁绍还留存着后手。”   武威军是魏军中的重步兵,前身是留在冀州州内的西园禁军,只有有三千之数,全部装备着重甲,披坚持锐,东郡之战之时曾大显神威,就是丹阳兵也远不如武威军,只有孙坚麾下的江东兵才能够和其对抗一二。   就算没有这场大雨,汉军之前也没有办法击溃魏军,因为袁绍一直握着这一张王牌没有打出。   “我军进攻受挫是因为城中地形复杂,魏军弓弩众多,纵使是坚盾固甲,亦难挡强弓硬弩。”   “但是如今大雨一下,箭失为雨幕所影响,难以保持准度,雨中使用弓弩,虽然勉强可以击发,但是弓弩威力也减少了许多,对于视线的影响更大。”   “魏军优势不在,至于雨中近战搏杀,影响的不仅仅是我军,还有魏军的军卒。”   “这大雨,如何不是天助我军?!”   皇甫嵩握紧了拳头,沉声道。   “传令孙坚、纪灵、程普趁着大雨,一举击溃城中魏军。”   皇甫嵩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军令。   “诺。”   皇甫嵩之意已绝,土台之上一众汉军将校只能应命。   ……   审配身穿玄甲,手执着汉剑,立于军阵之前,雨水从盔缘之上滑落。   这一场风雨让魏军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但是也让魏军的强弓硬弩难以发挥作用。   汉军的攻势并没有因为大雨而停止,汉军在短暂的停顿之后,重新发起的攻势反而是比此前更为勐烈。   审配很清楚,汉军这是要趁着他们军中中的弓弩难以建功之时,一举击溃他们。   鏖战至今,审配甚至都亲自提着宝剑上阵。   “丹阳兵!”   魏军军阵之中,一名魏军军侯怒吼一声,大声的提醒道。   “举盾!!!”   那魏军的军侯还没有喊出举盾,前阵的魏军早已经是举起了手中的盾牌。   “嗖——”“嗖——”“嗖——”   大量的标枪划破了雨幕,勐然射入了魏军的军阵之中,数团血雾喷薄而出。   审配的面色微变,急忙下达了预备兵补充军阵的指令。   这些自丹阳郡招来的募兵,臂力出众,所扔出的标枪强而有力,甚至能够贯穿盾牌。   那些标枪和黄巾军中陷阵营军队所用的标枪如出一辙。   “汉军锐士!”   又是一声大呼,审配抬头看去。   道路的前方,大群身穿着玄甲,浑身装配着重甲,汉军锐士正踏步而来,如墙而进。   汉军锐士的武备到如今也已经革新了许多,原本汉军锐士虽说是装备重甲,但是汉军的甲胃间隙其实还有很多。   但是受黄巾军的影响,汉军锐士的武备也得到了加强。   许安设计的那种环臂铁甲,制作的工艺并不困难,汉军和魏军都有彷制。   汉军锐士不仅装备了环臂铁甲遮挡住了手臂薄弱的部位,甚至在装备了腿甲,现在的汉军锐士是真真正正的重装步兵。   “韩勐!”   审配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韩勐的领巾。   “你带亲卫挡住汉军一刻钟,无论如何都要挡住一刻钟的时间!我调武威军来!”   审配知道这里的魏军已经是强弩之末,鏖战至今,已经是不可能挡住眼前丹阳兵和汉军锐士的进攻。   “击武威鼓!!!”   审配一步跨上了战马,对着身旁的传令兵大声的呼喊道。   武威鼓是武威军专属的军鼓,武威鼓一响,便是武威军进军之时。   隆隆的战鼓声之中,三千武威军的甲士雨帐之下尽皆站了起来。   “呜——————”   号角声响, 三千罩袍束带武威军,手执大戟,腰佩铁锤的武威军踏出了雨帐,遁入了雨幕之中。   审配一路纵马疾行,登上了身后不远处的矮台。   袁绍湛蓝色的大纛旗插在这处矮台之上,这里正是袁绍所在之地。   从五月二十八日起到今日,袁绍一步都没有后退。   就算是汉军的军队杀到了矮台之下,距离袁绍不过只有十几米时,袁绍也没有后退。   汉军甚至可以用弓箭直接射到袁绍,不过那些射来的箭失都被护卫的军将用盾牌挡了下来。   那些汉军的锐士正是冲着袁绍而来,魏军的前阵到袁绍所在矮台不过只有五十步,一旦前阵崩溃,那么袁绍仍在矮台,只怕是会被败军冲散。   “杀!!!”   袁绍的湛蓝色的大纛旗就如同海上的灯塔一般瞩目,无数的汉军前赴后继的自雨幕之中杀向大纛所在的地方。   袁绍立于矮台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繁阳城中的战局。   “主公,汉军攻势迅勐,我军弓弩因为大雨难以建功,还请主公暂退五十步,以避汉军锋芒。”   审配走上矮台,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扶着袁绍的臂膀,便想要将袁绍带离矮台。   袁绍一把挣开了审配的搀扶,环视着身侧一众将校和甲士,勐地将头盔掼在地上。   头盔落地发出的巨响,让一众魏军将校皆是一惊。   袁绍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宝剑,平举而起,雨水落下,滴落在袁绍手中宝剑的剑尖之上。   袁绍冷眼看着众人,寒声道。   “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反逃垣墙间邪!” 第七百七十四章 纷纷两汉乱离间   繁阳城以西三十里,官道的旁侧,一处简陋的营地修筑在不远处。   暴雨如注,大雨倾盆。   天空落下的雨点几乎连成了线条,天空昏暗,让人难以看清前方的道路。   随着时间的推移, 大雨并没有半点消退的迹象,天色越发的昏暗,虽然才过了午时不久,但是现在几乎如同夜晚一般。   整个天空都被大片的阴云所遮蔽的严严实实,太阳的光芒根本难以穿透那厚厚的云层,还未从九天之上落下,便已经是被尽皆挡在了苍穹之上。   雨水使得冀州的官道之上到处都是泥泞, 人马难行, 车辆难走。   冀州是富裕之地,各地道路的情况本来还算良好,就算是下雨也不至于会太过于泥泞。   但是这道路在经历了数万汉军的行走,以及其辎重车队的多次碾轧之后,道路的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   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大雨,似乎也是积蓄了十分之久,比起许安见过的任何一场大雨都还要大。   就是当初石脆山那一场大雨也比眼前的暴雨要逊色几分。   大雨不仅阻拦了汉军的进攻,使得魏军的强弓硬弩无法使用,也使得许安不得不下令暂时停止进军。   只是,当雨已经落到难以再行进之时,明军距离繁阳城仅仅只有三十里的距离。   这里正是明军的临时营地,说是营地,其实有些勉强, 这处营地的外围连拒马, 栅栏, 土墙都没有修筑,只是将雨帐搭起,暂时让人有了一个可以遮蔽风雨的地方。   这样的大雨,斥候骑兵都难以行动, 毕竟斥候虽然是军中的精锐,但是他们也是人,他们座下的马匹也是血肉之躯,强行在大雨天气侦察,只怕是一天以后,所有的斥候都会全部病倒在军中。   斥候骑兵根本无法在倾盆大雨和疾风之中,有效的进行侦察。   泥泞的道路让战马行进越发的艰难,风雨使得斥候的行动艰难无比,稍有不慎,甚至可以能马失前蹄,使得马背上的骑士受伤。   许安已经下令让所有的斥候骑兵全部回营,白饶带领的前锋骑兵也是已经全部躲进了雨帐之中,现在明军的营地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设下多少的外围防守,只是在营地的外围区域,设下了一些单独的雨帐,作为警戒的哨站,一旦发现敌情立即吹哨示警。   雨水漫天飞舞,如同千上万支利箭一般从天空之上飞落而下, 雨水掉落在雨帐之上,而后在雨帐之上碎裂成数瓣。   似是天上银河泛滥决堤一般,从苍穹之上泄下凡间。   雨水滴落在雨帐之上的声响,犹如千万人同时在耳膜旁侧敲鼓一般,密集而又响亮,震撼而激昂,雨水声在众人的耳畔不断的响起。   雨帐之下,许安站在一张放着舆图的方桌之前,紧蹙着眉头看着方桌之上的地点。   许攸、何曼等一众明军的将校也都聚集在这处雨帐之下,众人的神色都带着些许的忧虑。   上午的雨已经下的颇大,但是还能勉强行军,但是许安还是带着麾下的军队挺进了近六十里。   最后眼见大雨越来越大,许安只能是下令停止进军,全军休整。   这样的风雨已经是不能再往前了,强行往前,恐怕这最后三十里的道路会让大量的军卒因为泥泞的道路受伤,感染上疾病。   武卒和锐士两军的步卒能够骑马赶路,但是他们的骑术也仅仅于此,让他们在马上作战,那完全是强人所难,在这种泥泞的道路上冒着风雨行军,恐怕只有并州营、上谷营等骑军可以勉强做到。   许安的目光从堪舆图上收了回来,此时他也感受到了营帐之中似乎有些沉闷。   “此雨乃是天助我军,你们为何在这里愁眉苦脸?”   许安将手中的炭笔搁置在舆图之上,看着帐中的诸将笑道。   许安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了过来。   何曼神色有些疑惑,却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安说这场大雨是上天在帮助他们。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就是许攸也是有些疑惑不解。   毕竟若是没有这场风雨,只怕是如今他们已经一路风驰电掣,在汉魏两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赶到了繁阳城外,一举击溃了正在围城的汉军主力,甚至说不准,驱赶着汉军的败兵再趁势击溃魏军的主力奠定胜局。   但是现在他们却因为风雨不得不停下,这一场风雨为这即将到来的战斗又增加了不少的变数。   “末将愚钝,明公还请示下。”   何曼为人直率,从来都是有话便说。   许安等的就是何曼的提问,何曼跟着他已经有十多年,他对何曼的性格又怎么会不清楚,士气萎靡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不过许安这么说,也并非是完全为了振奋士气。   这一场大雨,确实让明军占据了更大的优势。   这一路上,白饶带领的前锋骑兵除了前往黎阳的那一支外,在官道之上便没有再遇到任何一名汉军的斥候。   通过千里镜,斥候骑兵回报,汉魏两军还在进行着繁阳城的争夺,但是繁阳城的外城墙已经被攻破,城外的营寨也被攻破了两座。   大雨使得汉军不得不暂时停止了攻势,虽然后面汉军重新出战,但是雨水还是影响了汉军的进攻速度。   本来按照原本的推演,在他们抵达距离繁阳不远之时,汉军就会发现他们的踪迹,毕竟汉军一直在有意识的防备着西面,警惕着黄巾军的进攻。   当初的计划,只是打汉军一个预判的时间差,在汉魏两军纠纷最为剧烈的时候突然出击,汉军绝对想不到他们的行军速度居然会如此之快,汉军鏖战日久,必然疲惫,又因为进攻繁阳,而对城外防备不重,那个时候就算被发现,也能一句建公。   但是现在的情况,他们已经抵达了距离繁阳城不过三十里的地方,还是没有被汉魏两军所发现,这就是一个机会。   “雨天弓弩难堪大用,魏军因而丧失强弓硬弩,战力大减。”   “道路难行,雨幕深重,汉军进攻艰难,只能撤退,若是汉军强行进攻,就算战而胜之,其军兵必然疲惫不堪,难以为继,发疾病者必然众多。”   许安面对着众将,从容不迫道。   “风雨对于汉魏两军的影响颇大,对于我军虽有负面影响,但是负面影响却是最小,而且还有一些好的影响。”   “大雨虽然暂时让我军无法前进,但是这一场大雨却也掩盖了我军的行踪,这一场大雨,就是我军最好的遮蔽之布。”   “我军中符祝众多,而且并不缺乏草药,军卒淋雨患病也能治愈,但是淋雨患病对于汉魏两军普通的军卒来说,却是一场噩耗。”   宋宪和魏续两人神色凝重,他们两人出身于旧汉军。   这个时代的医生对于刀剑创伤的认知有限,就是将校敷上所谓的金疮药,也常有旧创复发因伤而死的人。   而且普通的军卒并非能够接受多少的治疗,那些好的药膏都要优先供给将校军官,很多军卒只能忍耐着身上疼痛,很多人因此就这样死在了病榻之上。   宋宪和魏续两人神色微暗,就是因为想起曾经在并州当兵之时,那些因伤死在军中的袍泽。   一场大战下来,后面因伤致死的人却远比战场之上死的人更多。   黄巾军原来的伤兵死亡率也是居高不下,直到许安编写了《卫生手册》将如何护理,消毒等知识有意识的传播到了军中,才使得黄巾军的伤兵死亡率降到了一个较低的程度。   华佗后来跟随着四州的黄巾军一并进入了并州,此后华佗研制的麻沸散也进入了军中。   黄巾军很多的伤员的存活率又被提高了不少,如今随军的大部分黄巾军符祝都是经过了医学院的培训,他们甚至可以在军中进行颇为复杂的外科手术。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场风雨也让我军有了更多的休息时间。”   许攸神色一动,许安说的确实没有错。   这场大雨确实让他们得到了喘息了机会。   从轵关陉一路到朝歌,五百余里,再从朝歌到繁阳城两百余里。   虽然一路都是乘马和驾车,但是人骑在马上,坐在车里却也是并不好受。   并州营、上谷营这些骑军还好,但是武卒和锐士这些骑马的步卒只能说是比较勉强,毕竟他们的骑术不精。   那些坐在马车之中的军卒也被冀州这糟糕的路面给折腾的够呛。   冀州之地虽然大部分都是平原地带,比起并州、中州等地的地势要平缓的多,但是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如同许安那样肯花钱修缮道路的。   冀州的道路基本就是只到差强人意的程度,很多地方的路况只能说能够勉强行人驱车,没有太平道境内那修缮后道路一般平整。   这一场大雨,让明军不得不停留下来,失去了一个战机,但是又给与了明军另一个绝好的机会。   现在明军的军卒正在营帐之中整备,他们已经换下了被打湿的衣甲,重新换上了放在行囊之中干净的戎装。   被打湿的衣袍则是被拧干后,晾在一起。   各处军帐之中的气氛并不沉闷,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有人在拿着麻布擦拭着被雨水打湿的盔甲,有人在用磨刀石慢慢的磨着枪尖和刀刃,还有人在仔细的保养着弩机。   雨声逐渐变得沉闷了起来,许安神色微动,离开了放着舆图的方桌,走到了帐帘之前。   两名卫士掀起了帐帘,随后帐外的人也赶快将雨伞移到了许安的身前。   营长之外积水向着西侧流淌,虽然是仓促扎营,但是许安也选在了一处地势略高些地方,营地之中积水并不严重。   虽然很细微,但是他注意到,风雨似乎正在慢慢的变小。   ……   “轰隆隆————”   天边的惊雷一声压过一声,昏暗的天空变得越来越低沉。   “杀!!!”   繁阳城内,喊杀声再起。   袁绍手执宝剑,立于阵前。   身穿着重甲,全副武装几乎到了牙齿的武威军正和装备相当的汉军锐士进行着惨烈的生死搏杀。   他们身上装备的重甲使得利器失去原有的效果,汉军的锐士举着盾牌,手执着了短铁锤和铁锏不断冲击着武威军的军阵。   铁锤和铁锏不断的砸在武威军的盾牌之上,巨大的冲击力,甚至将盾牌都砸的凹陷了进去。   而武威军的军卒则是排列着整齐的军阵抵御着汉军锐士的冲击,前排的军卒举着塌顿组成了盾墙,而后排的军卒则是举着手中的大戟不断的向着汉军的锐士砸去。   钝器砸击声,骨骼碎裂声不断的在两军的阵中响起。   倒下的人没有再站起来的机会,军阵之前,根本容不得腾转于挪移。   汉军锐士的军阵距离袁绍不过十步,但是这十步却是犹如天堑一般不可以逾越。   将为兵胆,魏军的军将因为袁绍的壮勇也是彻底的爆发,士气上涨到了一个高点。   耳畔是密集的雨声,雨水顺着孙坚的盔檐不断的流淌而下。   但是孙坚对于一切都没有在意,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袁绍的身上。   而袁绍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孙坚的身上,两人相隔不到二十步的距离。   袁绍目光微动,双目微眯,他的动作并非是因为孙坚有什么异动,而是在汉军锐士的阵后突然出现了几架四轮的马车。   四轮马车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黄巾军中存在不少,甚至已经用于民间,技术上并不什么难题,彷制还算容易,但是那几架四轮马车却是有些奇怪。   车顶有伞盖,但是四面却是没有遮蔽,每辆马车之上都有一个巨大的东西被黑布所覆盖。   就在袁绍还在疑惑之时,一个不好预感爬上了审配的心头。   “主公!”   审配勐然转身,向着袁绍疾跑而去。   而就这时,那马车之上的黑布陡然被拉开。   袁绍童孔勐然一缩,他看清了那马车之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而就在这时,孙坚的怒吼声已经是传到了袁绍的耳旁。   “放!!!”   “彭!”“彭!”“彭!”   弩弦震动发出巨响。   五支弩枪划破了厚重的雨幕,向着袁绍所在的方向急射而去! 第七百七十五章 一旦云开复见天   雷电遁隐,风雨渐消。   繁阳城的轮廓重新出现在了一众汉军的眼前,汉军的中军已经升起了血旗,汉军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的击溃在繁阳城中负隅顽抗的魏军。   繁阳城外,汉军的骑军在刘备带领之下主动出击,迎上了保护着繁阳城东西两翼的魏军骑军。   马蹄声如雷,战马的铁蹄踏碎了泥泞的路面,无数的水花飞溅而起。   骑号声在繁阳城外的原野之上响起,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而大队的汉军步卒则踏出了中军,向着繁阳城急速跑去。   繁阳之战即将落下帷幕,而他们将是胜利的一方!   中军的土台之上已经是空无一人,皇甫嵩也已经是跨上了战马。   胜负在此一波,若是让魏军坚持到风雨过后,到时候魏军的弓弩重新恢复了威力,又挟着击退汉军的威势,鹿死谁手,恐怕真未可知。   汉军中军营地修建的高台之上,头戴着红巾的力士奋力挥动着鼓槌,一下接着一下,猛烈的敲击着战鼓。   浑厚的战鼓之声自高台之上缓缓的传向四方,那巨大的鼓声回荡在中军阵中每一名汉军军卒的脑海之中,雄厚的鼓声敲击在每一位汉军士卒的胸腔之上。   皇甫嵩手挽缰绳,带领着一众骁骑,策马奔驰于汉军的军阵之前。   火红色的大纛旗在逆风之中猎猎而动,凡其所经过之处,无数的汉军军卒皆是以剑击盾,以戟触地大呼。   汉军众军高呼“威武”,向着他们的将军高声的欢呼!   大汉立国数百年来,曾经有无数强敌在侧虎视眈眈。   霸楚、南越、南北匈奴、西域诸强、鲜卑众部……   这些强敌无一例外,全都倒在他们的刀剑之下,全都俯首称臣,罢兵休战,上表请封。   王莽篡汉,天下纷乱,诸侯割据,但是天命仍然眷顾刘氏的子孙。   光武帝刘秀再兴汉室,传至今日已又有一百七十年。   八州并起,内外俱发的百万黄巾也曾败在了他们的手中。   不可一世,霸道猖狂的董卓也被他们击败。   袁绍也将会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逆臣当诛,社稷将正!   繁阳城外汉军的士气因为皇甫嵩出现在阵前,彻底的攀升到了巅峰。   他们的将军是威名远扬的大汉的名将,当世第一兵权谋皇甫嵩!   兵权谋者。   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汉军在皇甫嵩的指挥下击溃了塞北的蛮夷,威震北疆   平定了黄巾之乱,屠三十六方,夷黄巾之师!   计破王国,大败凉州叛军,追击上百里,斩万首而回!   “汉军威武!!!”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出车彭彭,旌旗烈烈。   天子命我,征战四方!   繁阳城外,庞大的红潮彻底的沸腾了起来,震天的欢呼声从各处的军阵之中滚滚而来。   “咚!咚!咚!”   繁阳城外,汉军的战鼓声猛然一急。   皇甫嵩策马扬鞭,行至万军之前,高高擎起手中的宝剑,奋力往前一引。   “呜”   角号声起,大纛摇动,血旗升起。   繁阳城外,一众汉军霎时间沸腾了起来。   无数汉军甲士前赴后继,各处军阵中的军卒高声呼喝着一并向前。   他们握持着盾牌,肩扛着长枪,在鼓号声中,向着不远处的繁阳城席卷而去。   铁甲铮铮,汹涌如潮。   刀枪如林,其徐如林!   “威武!!!”   …………   袁绍的眼前一片血红,他感觉他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口鼻之中充斥的皆是铁锈的味道。   原本周遭吵杂喧嚣的杀伐声正开始消失……   气力飞速的从他的身上的消失,袁绍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他已经无法再控制住自己的身躯。   “主公!!”   浓浓的倦意让袁绍难以睁开自己的眼睛,他听到了审配的呼喊声,听起来审配似乎急切,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审配的声音比往日里面小了可不止是一星半点。   “主公……”   袁绍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现在好像是躺坐着,因为他不仅能够看到审配的脸,还能看到那低沉昏暗的天空。   袁绍不喜欢雨天,一直都不喜欢雨天……   他听到审配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   大丈夫这般哭啼真是有失身份。   袁绍感觉自己的思绪比起往日来说迟缓了许多。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正在飞速的离他远去。   倦意再度袭来,让袁绍想要闭上眼睛,睡上一觉。   但就这这时眼前暗沉的天空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阳光穿破了云层出现在了袁绍的眼前。   袁绍强忍着倦意,看着那缕阳光。   他也想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腹部传来了剧痛,让袁绍的表情痛苦了起来,原本消退的喧嚣声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塔盾能够挡住强弓硬弩射出的羽箭,能够挡住投掷而来的长矛,但是却没有办法挡住床弩射出的弩枪。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终究只是虚妄。   不知道百年之后,那史书之上会如何记录他。   到底是胸怀大志的枭雄,还是不知天盖高,不知地盖厚的愚夫。   袁绍想要坐起身来,但是这往日里平常的动作,现在却是费尽了李倩,他都没有办法做到。   可惜了……   若是没有许安的话,或许自己能够得胜吧……   袁绍的思绪有些发散,自他占据冀州开始之后,许安就如同一片阴云一般萦绕在他的上空。   许安占据并州掌控八陉,整个冀州都在其兵锋之下,使得他根本不敢倾尽全力与汉庭一战,反而屡次错失良机,以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若是没有许安,他到时候占据冀、并、青、幽四地,可以毫无顾忌的南下讨伐那些挡在他面前的敌人。   这天下,又有何人能够抵挡他麾下战兵之兵锋……   “真是可惜啊……”   袁绍此时已经无法言语,倦意再度向着袁绍袭来,这一次袁绍并没有再抗拒。   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反逃垣墙间邪……   吵杂喧嚣的杀伐声也迅速远去,所有的声响转瞬之间便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耳畔,永桓的黑暗已经将他彻底吞噬。   “威武!!!”   “杀!”   孙坚一振古锭刀,怒声喝令道。   袁绍的身死,激起了其亲卫还有一部分军卒的愤怒,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因为袁绍的身死而不知所措,而惊慌失措,而惶恐不已。   “弩上弦!”   弩车旁,一名头戴着翎羽头盔的军侯急声呼喊道。   “弩上弦!!”   弩车之上,一众军卒各司其职,迅速的装填弩枪,给床弩上弦。   床弩之下,纵使是重甲也不过是犹如纸片一般,面对着那带着巨大动力的弩枪,任何的盾牌和甲胄都如同豆腐一般软弱。   “放!”   床弩很快再度被激发,五支弩枪再度射出,瞬间便在密集的武威军军阵之中带起了一片血雾。   被矛枪射中的武威军军卒,因为剧痛发出了惨厉而绝望的吼叫声。   在袁绍身死和床弩的双重打击之下,挡在汉军锐士之前许久的武威军军卒,这支魏军最后的精锐,终于陷入了崩溃。   孙坚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胜负已分,在无悬念。   繁阳城已破,他们才是最后的赢家。   纵使黄巾军数日之后再赶到魏郡,也是无济于事。   不过孙坚清楚,现在还没有到完全放松的时机,黄巾军仍然占据着相当的优势,他们还要攻取了幽州,取得马场,培养自己的骑兵。   和黄巾军之间的战事,恐怕还要持续数年之久,这是一场长久的战争。   如今的黄巾军控四州雄胜之地,带甲之士十数万,北漠、西域、南疆诸部尽皆臣服,麾下百战之师,甚至连如今汉军在很多地方都要去学习黄巾军。   许安……   孙坚眼神微凝。   那四轮马车,环臂铁甲,新式马具……   似乎都是出自许安之手,孙坚有时候真的怀疑,许安是否是真是那黄天的化身……   繁阳城中哭嚎声、喊杀声、金戈相击声交杂在一起,无比的喧嚣。   但是就在着嘈杂无比的噪音之中,孙坚却是听到一声轻微的锐响声。   孙坚猛然回头,看向城南。   那锐响声让孙坚的心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只是当孙坚重新再去找寻之时,又再没有听到那奇异的锐响声了。   “将军?”   凌操有些疑惑,他不知道为什么孙坚突然转头看向城外。   一旁的周泰也是因为孙坚突然转头而感到了困惑。   “你们有没有听到一声锐响?”   孙坚的神色凝重,他的记忆之中,对于那样的锐响声可谈不上多么的友好。   那锐响声,曾经一直作为他的梦魇,一直持续到现在,他在梦中都还是能够听到那熟悉的锐响声。   凌操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知道孙坚在说什么。   他完全没有听到任何的锐响声,充斥在他耳畔的,只有鼓号的声音和各处的厮杀声。   周泰正准备询问,但是就在这时,一道锐响声陡然从城南响起,清晰地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咻”   繁阳城中,汉魏两军因为这一道奇异的锐响声皆是为之一滞。   很多正在冲锋的汉军锐士在这时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同时向着城南那锐响传来的地方看去。   周泰和凌操两人脸色微变,他们看到,在孙坚的眼神之中竟然流露出了一丝惊恐。   “将袁绍的死讯传出去,你们带兵赶快肃清城池,给我守住南墙!!”   孙坚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马蹄声响,不等周泰和凌操两人应名,孙坚已经策马扬鞭,带着一众甲骑向着城南飞驰而去。   ……   繁阳城外。   皇甫嵩面色阴沉,两名将校跪在他的战马之前,噤若寒蝉。   “斩!”   皇甫嵩冷喝了一声,两名亲卫瞬间拔刀,血雾乍现,两名跪在低上的将校被斩杀当场!   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升起了一条浓重的黄线,那黄色的线条正在不断的起伏。   一面赭黄色的大纛旗映入了皇甫嵩的眼帘,虽相相隔甚远,却仍能恍惚感受到它猎猎招展的雄姿。   “咚!咚!咚!”   汉军的军阵之中,鼓声无比的急促,号角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无数的汉军军卒快速跟随着旌旗而移动。   汉军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皇甫嵩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   但是皇甫嵩收到来自斥候的消息之时,黄巾军的先锋骑军离汉军所在之地不过十余里!   十余里的距离,对于正在奔驰的骑兵来说只不过是一段很短的距离,留给汉军的反应时间甚至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   那两名被斩杀的将校正是负责周边警戒的将校。   让敌军靠近到十余里的时候才发现敌人,这无疑是置大军于险境,风雨不能当作借口。   ……   沉重的马蹄叩击着冰冷的大地,发出沉闷但却富有节奏的声响,上万只马蹄重重的踏击在草地之上,比起九霄之上的雷鸣更为响亮。   “隆隆隆隆隆”   沉闷的马蹄声踏碎了旷野的宁静。   许安手执长戟,身罩赭袍,盔缀黄穗,骑乘着穿戴着马衣的战马奔驰在骑阵的最前方。   一众全副武装的腾骧卫骑卒紧紧的在许安的身后。   逆风吹袭,四周无数旌旗在逆风的吹袭之下猎猎作响。   许安身上赭黄色的战袍也被逆风吹的鼓起,战袍飞扬,露出了内里雕刻着虎纹的盆领铁铠。   天空中那厚重的云层正在缓缓消散,天空已经不再昏暗……   金黄色的阳光自苍穹之上照射而下,自云层的缝隙之中透入人间。   风云卷动,拨云见日,无数道金光从云层洒落而下。   耀目的光芒照入明军的军阵之中,森冷的幽光从铁甲之中映照而出,冰冷的肃杀气息自明军的骑阵之中蔓延开来。   “天地自有神宝,悉自有神有精光……”   骑阵之中,无数明军的骑卒齐声诵念着太平经中的经文。   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响彻在整个旷野,好似天边的仙音一般。   冰冷蚀骨的寒意自繁阳城的旷野上弥漫开来,凌厉的杀意透阵而出,自明军的骑阵向着不远处还仍然处于纷乱之中的汉军军阵席卷而去。   恐惧如同毒草一般在一众汉军的心中蔓延开来…… 第七百七十六章 摧阵   繁阳城南的原野之上,一眼望去尽是身穿着黄衣的明军骑兵。   原野之上的的翠绿早已经被犹如汪洋大海一般,无穷无尽的明军骑军所覆盖,土黄色的浪潮带着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从原野之上席卷而过。   所过之处,无数的青草被踏碎, 水花四溅,泥土飞扬,如同汹涌的洪水漫卷过大地。   数架高大的四轮战车已经停了下来,马车之上,巨大的黄天战鼓被牢牢的固定着。   头系着黄巾,赤裸着上身的明军力士将鼓槌高高的举起,而后奋力的敲向鼓面。   “冬!”“冬!”“冬!”   黄天战鼓独有的鼓声轰然响起, 只是一瞬间便已经传遍了整个繁阳城南, 浑厚而又有力的鼓声一瞬间便压倒了汉军的鼓声, 汉军的士气也因此为之一落。   紧接着,就在明军的各部将旗之下,立刻便响起了与之呼应的哨音。   “休——————”   尖锐的哨音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与其遥相呼应。   鼓声如雷,哨音起伏。   就在那激昂的鼓哨声之中,一声奇异锐响自明军骑阵最前方那杆赭黄色的大纛下传出。   那声锐响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声音,无论是汉军的鼓号声,还是明军自己的鼓哨声。   就在锐响声响起的下一瞬间,明军庞大的骑阵陡然一变,左右两面大旗陡然向侧方奔驰而去, 两声各有特色的锐响声冲霄而起。   明军的骑阵转瞬之间已是一分为三, 一阵位中直冲汉军军阵,一阵向左,一阵向右, 如同大掌一般, 想要将繁阳城南皇甫嵩带领的这支汉军全部包裹吞噬!   这样快速而又大规模的调动,却并没有明军的骑阵引起任何一点骚动和慌乱,三方骑阵,皆是各司其职,甚至没有一丝的迟滞。   皇甫嵩面沉如水,原本他还心存着的侥幸,觉得来的人可能是太行明军的统领于毒,而并非是许攸安明军的主力,毕竟许安要带领着大队兵马在这个时间点赶到,那明军的行军速度一日要超过百里。   但是那怎么可能?明军主力那一万多名骑兵,但是其余的步卒又如何能够做到,那么多的辎重,那么多的武备,如何去运输。   皇甫嵩久经沙场,只是粗略一眼,他便知道眼前的明军的骑兵绝对超过了万人。   绣衣使者递来的情报有误……   皇甫嵩的心在此时彻底落入了谷底,再无一丝侥幸。   那般严整的骑阵,那样井然有序的分兵,又怎么可能不是明军的主力。   皇甫嵩环顾四周,心中更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一众跟随在皇甫嵩身侧汉军的将校慌乱无比, 甚至于是惊慌失措。   孙坚、程普、纪灵还有刘备这些汉军的大将都已经领兵进攻繁阳。   现在皇甫嵩的身旁,只剩下了刚刚从战场之上退下来不久,鏖战许久的蒋钦、周泰,还有陈兰、雷薄、梁纲、张勋四名从属于袁术麾下的将校。   “慌什么!”   皇甫嵩的声音冷冽,锐利的眼神从众人的身上一扫而过。   一众将校心中俱是一惊,就是蒋钦和周泰两人也感到了心惊胆颤。   皇甫嵩身上的杀气浓烈的比起孙坚甚至都要可怖。   蒋钦心中微冷,他也想起了一件事。   皇甫嵩是有名的止欲将,能与军卒同甘共苦,善于用兵,且赏罚分明,公正严明,跟随在其后的军卒,作战之时无不舍生忘死,奋不顾身。   而其实,皇甫嵩却并非是什么真正的善男信女,一旦违抗军法,无论是何人,皇甫嵩都会将其立即正法,毫无回转的余地。   而在下曲阳和广宗两地,皇甫嵩用二十余万黄巾军修筑成了“京观”……   皇甫嵩不仅只会领兵作战,曾经镇守雁门之时,上阵搏杀,斩将夺旗之功并不逊色孙坚多少。   皇甫嵩面沉如水,没有显出丝毫的慌乱之色,沉声喝令道。   “幼平!”   “你领丹阳兵列于前阵之后,为前军压阵,若有军卒擅逃,立斩不赦!”   “公弈,你带我麾下亲卫前去右军压阵!”   “陈兰、雷薄,你们两人带亲卫前往左军压阵!”   “梁纲、张勋你们两人领……”   皇甫嵩的将令如同流水般传递下去。   旌旗摇动,汉军各处正在飞速的移动,布置着防御。   “列阵、准备迎敌!!”   “敌军离我们还很远,不要慌!”   汉军的军阵之中,手执着环首刀的将校在各自军阵的左右不断的走动,怒声的呼喊着,指挥着军卒列阵。   “稳住军阵!!!”   汉军的队率站于军阵之中,大声的疾呼着。   “稳住军阵!!!”   “弓弩手,弓弩手在哪里!!”   “弓弩手上前,弓弩手上前,弓弩手全部去蓝旗之下列阵!”   “擅退者,立斩!”   汉军的军阵之中,背负着令旗的传令兵大声的传达的皇甫嵩的将令。。   中军不断发出号令,令旗挥动之间,汉军正在努力的从进攻繁阳的阵型改成防御阵型。   但是这又谈何容易,因为进攻繁阳,为了不给魏军喘息的机会,汉军需要保持连绵不绝的攻势,其进攻的波次也是一波连着一波。   因此汉军的战线拉的极长,城内的汉军此时也根本来不及回援。   刘备率领的骑兵现在还在和魏军的骑兵缠斗,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撤回,骑兵之间的搏杀,一方若是选择仓促逃窜,那么甚至可能有全军崩溃的危险。   骑战比起步战来说,对于军卒的素质和士气要求要更高。   现在皇甫嵩能够依靠的,只有麾下的一万五千名大军,其余的所有军众都已经指望不上。   汉军必须要撑住明军的这第一波攻势,只要撑住了明军第一波的攻击,其余各处的汉军才能得到回防的时间和机会,才有机会能够将伤亡降低到可以接受的范围,能够撤回黄河之南……   反败为胜,皇甫嵩根本没有想过,许安都已经带领着明军的主力赶到,还一路杀到了繁阳城南,他拿什么去反败为胜,拿他麾下这些步卒,还是刘备麾下已经疲惫不堪的幽州骑兵?   皇甫嵩表面之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但是他的心中其实早已经是无比的沉重   就算没有想过反败为胜,但是挡住明军的第一波进攻谈何容易。   明军的第一波攻击,绝对是明军倾力一击,也是明军的最强一击。   马蹄声微微有些沉闷,身穿着黄衣的明军骑兵已经铺满了整个正面。   明军骑兵的速度此时并不快,已经放缓了下来,军阵之中旌旗摇动,哨音不断。   很明显,明军的骑兵正在调整军阵,积蓄马力,等待着两翼的骑军完成对于汉军的合围。   皇甫嵩的脸色凝重无比,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马缰,停止了发号施令。   他已经做了一切他能够做好的事情,接下来,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听天由命……   视线之前,在那面赭黄色的大纛的统领之下,明军的骑军滚滚向前,前锋的明军骑兵已经铺满了整个正面,而后方的士卒还好像无穷无尽一般。   最前方明军骑兵齐齐缓步而来,犹如一道城垣一般,徐徐前进。   无数的旌旗在劲风之中招展,在阳光之下更显瞩目。   大量的骑兵列阵徐进,在那震慑人心的鼓号声之中,更是让人惊颤不已,刀剑一直悬于头顶,没有落下,其实才是最折磨人的时候。   眼前明军的骑兵在旗帜和鼓号简单有序的指挥下前进,竖起的长枪如同一片片移动的枪矛森林。   沐浴在阳关之下,身穿着黄衣,披挂着玄甲的明军骑兵恍若天上的天兵一般让人不由心生畏惧。   漫山遍野的赭黄色对比着翠绿的草地,传递出强烈的视觉刺激,数万名明军骑军同时压来,让一众汉军的军卒几乎感觉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很多汉军的军卒已经是憋红了脸,大气都无法放出。   “隆隆隆隆隆——————”   明军的骑兵已经调整好了骑阵,两翼明军的骑兵也已经是到达了预定的位置,明军的骑兵在这一刻勐然加速。   数万匹战马同时踏地,皇甫嵩骑乘着战马,立在土丘之上都感觉有一种站立不稳的错觉。   皇甫嵩尚且如此,汉军普通的军卒又如何能够澹然自若。   汉军的军阵明显能够看出已经是慌乱了起来。   不得不说,皇甫嵩无愧于当世第一兵权谋的称誉,在发现明军骑军不到数息的时间之后,他便已经是简短而又清晰的下达了多道军令,调换阵型,以为防备。   只要挡下了明军的第一波攻势,接下来汉军将会得到源源不断的驰援,汉军分散于繁阳等地的部曲将会尽数回援。   但是发出的军令在执行之上却是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汉军中的精锐大部分都已经被派往了黎阳,为的便是用最快的时间来击溃魏军的主力,留在中军的,只是普通的军卒。   慌乱之下,其表现更是不堪入目,惨不忍睹。   甚至还有不少想要逃跑的军卒,不过那些军卒很快便被督战的将校所斩杀。   “休——————”   那道奇异锐响声再度冲霄而起,那是明军进攻的信号!   许安此时仍在骑阵的最前方,他手执着铁戟,目视着眼前慌乱汉军的军阵,凝望着不远处那杆火红色的大纛旗。   战马驱动之间,逆风迎面袭来。   相隔不到一里,很快便要到达汉军弓弩手的射程之中了。   许安微微放慢了马速,身为主将,他不可能再如同当初在太行山之时冲锋陷阵,而且也不需要。   更何况,谁说他要让麾下的骑军正面冲击汉军的军阵?   “长枪兵前进,举枪!”   “枪阵准备,准备防备冲击!”   周泰一手挽缰,一手执枪,立于前阵的中央,沉声喝令道。   汉军军阵之中,一众军卒虽然慌乱不已,无比的恐惧,但是却依旧不敢违背军令。   周泰的马下倒着十余名身穿着红衣的汉军军卒,那些人就是违抗军令的典范。   塔盾竖起,前阵的汉军紧密的贴靠在一起,一支支锋利的长枪被架起,伸出了盾阵,闪烁着寒光的枪尖有的斜指前方,有的平放于前,在盾阵的前方,汇成一片密集的死亡森林。   虽然汉军的军阵还很凌乱,但是枪阵还是勉强被架起了起来,明军骑军想要正面冲破枪阵,也必须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弓弩手,准备!!”   汉军前阵之后,大量的弓弩手已经被集结了起来,他们已经搭箭在手,扣弩按弓,   他们并没有太过于慌张,毕竟他们不需要去直面骑军的冲击,他们只需要等待将校的命令,然后放箭杀敌即可。   “隆隆隆隆隆——————”   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那犹如暴涨河水一般的马蹄声居然平息了下来。   皇甫嵩看着眼前突然停步在百步之外的明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百步的距离,骑兵已经可以发起进攻了。   但是……   为什么这个时候,明军停下了来……   皇甫嵩脸色微变,明军的下一刻动作,让他明白了到底是为什么要在阵前停下。   明军中军的骑兵齐齐下马,而其转瞬之间已经排列成了紧密的布阵!   皇甫嵩此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许安突然多出了这么的骑兵,绣衣使者的情报并没有错误,许安麾下真的只有一万多骑兵。   那两翼的骑军已经是许安麾下的所有骑兵了,而中军这两万余名步兵,则全部都只是骑马的步兵!   “休——————”   哨音长鸣。   响亮的步鼓声自明军的阵中传出,   身披着玄铁重甲,手穿着环臂铁甲,握持着塔盾的明军武卒缓步向前。   身后是无数手执着弩机,握持着长枪的明军军卒。   “举弓!”   “举弩!”   汉军的军阵之中,弓弦绷紧的嗡嗡声绵绵响起。   明军已经逼近了五十步之中,已经到达了弓弩射击的范围,这个范围已经可以破甲。   但是就在汉军的军侯正准备下令之时,视线之中突然出现的黑点却是将他的命令堵在了喉咙之中。   数十支矛枪自明军的军阵之后飞射而出,狠狠的贯入了汉军原本就凌乱的军阵之中。   在一瞬间便带起无数的血雾,一名前阵的汉军队率连同身后骑手一起被穿成了葫芦。   而那些矛枪还有不少射入了汉军的弓弩手方阵。   没有等到下令,很多的弓弩手因为恐惧已经射出手中的箭失,甚至有转身而逃走。   那些弓弩手放箭之时没有瞄准,也没有听从号令,甚至没有拉满弓弦。   射出的箭失落在正在不断推进的明军军阵之中时,早就没有了威力,这一波箭雨甚至没有给明军带来多少像样的损失。   承受了汉军的箭雨过后,明军武卒弩手也到达了预定的距离。   “休————”   短促的哨音在一瞬之间便已经响彻了整个明军的军阵。   “举弩!”   明军的盾阵之后,无数明军武卒斜向上方,举起了手中的弩机。   武卒军规,两军交战若是条件允许,可用弩机连射六失。   就在明军武卒举弩的时候,武卒军阵后方明军的弩车再次发出了咆孝,四十六辆弩车上的床弩相继被激发,大量的矛枪越过明军武卒的军阵,向着汉军的前阵急射而去。   矛枪不费吹灰之力的贯穿汉军的盾阵,又在汉军的军阵之中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汉军原本就已经凌乱的军阵在弩枪的侵袭之下,再度变的残破了数分。   “稳住军阵,擅退者……”   一名汉军的军侯声嘶力竭大喊着,他不是普通的军卒,他知道军阵一旦告破,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那汉军的军侯愣在了原地,最后的斩字并没有说出口。   就在他的眼前,原本重新明亮的天空再度变得昏暗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遮蔽阳光的并非是什么乌云……   而是无数的羽箭!   数千支锋利的羽箭从明军武卒的军阵之中掠空而起,漫延成了浩瀚的一片,如蝗般的箭雨自天空之上狠狠的射落而下。   弩箭破空,挟带起一片锐利的尖啸,瞬间变倾覆在了汉军的军阵之中。   汉军的军阵因为弩枪的攻击本就不整,武卒所持的弩机皆是太行工坊之中铸造出的强弩,其射出的弩箭,在三十步的距离,足以贯穿重甲。   汉军的前阵中无数人哀嚎痛呼,无数人惊慌失措,他们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之下已经彻底陷入了崩溃。   “休————”   “举弩!”   明军的武卒沉默的举起了手中已经上好的弩机。 第七百七十七章 破军   武卒连射六失,而床弩也已经再度射出了两轮。   两千汉军组成的前阵在箭雨的连番打击之下早已经是支离破碎,尸横遍野,哀嚎声连成了一片。   身边的袍泽不断的中箭倒下,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还周遭那连绵不绝的哀嚎声都让前阵的汉军承受了巨大的恐惧。   如果只是弩机射出的箭雨还好, 有塔盾的遮蔽,就是强弩的射击也没有办法造成太多的伤亡。   但是加上了床弩,便引发了汉军前阵的崩溃。   在床弩射出的弩枪之下,甲胃和盾牌就是一个玩笑。   密集的军阵之下,一支弩枪可以轻而易举的一次性贯穿三四人。   明军床弩的前两发还是覆盖汉军的前阵和汉军前阵后面的弓弩手,但是从第二发开始,他们便是向着汉军的前阵直射弩枪。   床弩齐射而出的弩枪轻易的击破了前阵汉军的盾阵,而后续自明军武卒弩机接连发射而出的弩箭落入了凌乱的前阵汉军军阵之中。   大量的伤亡使得前阵的汉军终于是彻底的失去了秩序, 陷入了崩溃。   汉军的弓弩手也被床弩和武卒的弩箭攻击所波及, 有着塔盾遮蔽的前阵汉军尚且死伤惨重,缺少盾牌防护的汉军弓弩手又怎么安然无恙。   “擅退者,立斩!”   周泰又惊又怒,前阵的秩序已经完全被摧毁,明军的远程打击彻底的瓦解了前阵军兵的军心。   “该死!”   周泰怒骂一声,远处明军武卒军阵后那一架又一架的弩车威慑力实在是过于惊人,周泰从没有在战场之上害怕过。   就算是当初孙策带着他和蒋钦还有凌操三人冲入敌阵,面对臧霸军的重重围困,数万大军的合围, 但是周泰都没有畏惧。   但是这一次,明军的弩车真真切切的让周泰感到了畏惧。   在床弩这样的大杀器下,什么盔甲,什么武艺都毫无作用,甚至连盾牌都没有办法正面防御床弩射击。   “稳住军阵!”   汉军的前阵已经瓦解,弓弩手在将校的指挥之下已经撤离到了第二阵防线。   弓弩手能够撤离,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陷入崩溃,变成丧失了理智的溃兵,而且他们手中的弓弩在接下来还有用处。   但是前阵普通的汉军步卒却是没有那么的幸运,失去了战斗意志,成为溃兵,惊慌失措……   战阵之上,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之下,转身后逃,无疑是自寻死路……   “举枪!”   一道冷酷无情的冷喝声在战场之上响起,在喧嚣吵嚷的战场之上却是显得极为清楚。   “刺!”   汉军的第二阵军阵前方的长枪兵狠狠的刺出了他们的手中的长枪。   “噗!”   枪头入肉声响,惨烈的哀嚎声也在同时几乎一起响起。   一名身穿着红衣的汉军军卒捂着被长枪贯穿的腹腔无力的栽倒在地,殷红的血液正顺着他的指缝溢出。   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草地,气力正迅速的从他的身上消失   “救我……”   最后的时刻,他徒劳的抬头,举起了手伸向前方,那正是长枪刺来的地方。   他的呼喊声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长枪不断的刺出,任何想要冲击军阵的溃兵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斩杀。   “嗖!”“嗖!”“嗖!”   周泰身旁的亲卫也是纷纷挽弓搭箭开始射杀溃兵。   在战场上,只有不怕死才能不死。   短兵相接,弓弩对射,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 一旦一方军阵崩溃, 那么便是他们的末日。   明军左右两翼的骑军也并没有急于进攻,明军的两翼也各有十数驾床弩在向着汉军的左右阵不断的射击。   明军左右两翼没有步卒,全是骑兵,左翼是上谷营的骑兵,右翼则是并州营的骑兵,两营的骑兵多是胡人,上谷营大多是自上古乌桓部选拔的精锐骑士,而并州营则大多是从南匈奴部选拔而出的精锐骑士,其将校军官基本都是由太平道的人来担任。   哔嘀阁   毕竟上谷营和并州营原来的称呼并非是“营”,而是“义从”。   汉军的两翼遭受了床弩的射击,但是缺少骑军他们却没有多少的反制手段,他们也组织起了几波进攻想要摧毁弩车。   但是上谷营和并州营两营骑兵因为多是胡人,所以皆是骑术精湛之辈,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们的弓术卓群,他们可以说是上古乌桓部和原南匈奴部最强的一批人,汉军又如何能在他们的守卫之下崔涵摧毁床弩。   “冬!”“冬!”“冬!”   远方,明军的军阵之中,浑厚的黄天战鼓之声已经是彻底压倒了汉军的战鼓声。   急促而又有力的黄天战鼓之声犹如雷鸣一般,在众人的耳畔不断的回响着,甚至盖过了汉军阵中的哀嚎之声。   “休——————”   又是一声高昂的哨音响起。   皇甫嵩的脸色微变,明军的每一次鼓点变奏以及哨音响起,都代表着明军在变化攻势。   远程的打击已经结束……   那么接下来,无疑是短兵相接……   皇甫嵩,他的心中一片冷然,但是仍旧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他很清楚,他是一军的主将,现在所有人恐怕都有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只要他露出了一丝胆怯,恐惧抑或是不安,恐怕整支军队都会崩溃。   皇甫嵩保持着镇定,不断将麾下的预备队派出,填补各地的空缺,竭力稳定着军阵。   他还需要坚持两刻钟的时间,才能等到大军的回援,他必须要坚持起码两刻钟的时间!   皇甫嵩很清楚,孙坚此时肯定已经在整军的路上,已经在驰援的路上。   刘备也必然在竭力的脱离魏军骑兵的纠缠,向着他所在的位置赶来。   “两刻钟……”   皇甫嵩紧握着手中的缰绳,闭上了双目。   “若天命仍在我汉室,那么再给我两刻钟的时间……”   尽人事,安天命。   他已经做了他所有能够做的事情,事态的发展,已经并非他能够左右的了。   “休————————”   哨音长鸣。   两军相隔只有二十步,明军的武卒一路小跑而来,他们的身躯在经历了刚刚的奔跑之后正在发热,鼓声回荡在他们的胸腔之中,似乎给与了他们无穷无尽的气力。   许安策马扬鞭,居于阵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戟,而后轻轻前一挥。   明军的军阵之中响亮的步鼓声乍然响起。   一面虎纹战旗突然自明军武卒的军阵之中竖起。   一道低沉的诵经声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耳畔,那诵经声起初还很轻微,但是很快,那诵经的声音逐渐变的恢弘了起来,逐渐变的宏大了起来……   “天地自有神宝,悉自有神有精光,随五行为色,随四时之气兴衰……”   无数低沉的诵经声全都汇聚在了一起,犹如天上的仙音一般,带着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感到敬畏的气势。   疾风自繁阳城的城南席卷而过,无数的旌旗被其吹的猎猎作响,明军的阵中也传来无比沉重的脚步声,更多的虎纹战旗在一众汉军军卒的眼前被竖起。   周泰握持着长枪的手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他此前从来没有和黄巾军作战的经验,但是到了东郡之后,通过了汉军保存的情报,他也知道了很多关于黄巾军的事情,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道理他很清楚,了解自己的敌人多一点总是好的。   如今全天下,只有一支军队在用这样的虎纹战旗……   “休————”   一声锐响冲霄而起,直击长空。   前方,明军武卒本来犹如龟甲一般紧密而又严整的阵型顿时破开。   汉军的军阵之中,无数的军卒惊恐的看着前方的惊变。   无数佩戴着双弧盾,握持着短铁锤或是雁翎刀,披挂着玄铁重甲,穿戴着环臂铁甲,腿覆精铁腿铠,罩袍束带,甚至还穿戴了面甲的黄天使者已是悍然出阵!   “举枪!”   一名汉军的军侯虽然惊慌失措,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稳住军阵,不要慌,敌人也……”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便已经停止。   因为那些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已经是已经是冲至了阵前。   无数长枪自汉军的军阵之中勐然刺出,他们虽然畏惧,但是他们也见到了之前前阵汉军的下场   溃逃者只有一死……   他们现在若是逃跑,后面那些手执着环首刀的将校可不会轻易的放过他们……   诵经声突然为一滞,而后山呼海啸般的万胜之声陡然从明军的方向响起。   那些身经百战,全副武装的黄天使者勐然挺盾撞向汉军凌乱的盾牌。   长枪并没有能够阻碍那些黄天使者的进攻,黄天使者无一久经沙场的历战精锐,他们知道该如何面对枪阵。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们身穿着重甲,而且不止一层,汉军的长枪根本没有办法破甲。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在汉军的军阵之上撞出了数个缺口,紧接着更多的黄天使者自缺口之处涌进汉军的军阵之中。   惨嚎声四起,只是一个照面,第二阵汉军的军阵便已经是支离破碎!   骨骼的碎裂声,刀剑入肉的切肉声,金戈相击的碰撞声,还有人在临死前发出惨厉而绝望的吼叫声,在同一时间交织成了一片,汇聚成了一篇死亡的乐章。   而就在同时,明军的右翼骑军也已经发起了进攻。   刘备带领的幽州骑想要摆脱魏军的骑兵,他们就在城北,左翼的骑兵并没有参与围攻,他们职责是牵制汉军的兵力,并且击溃驰援的其他汉军。   汉军的右翼,战马的响鼻声再度从明军的骑阵之中响起,但是这一次,听起来格外沉重。   陈兰的面色微变,他感觉到身体所站立的草地彷佛都在摇动一般,颇有几分站立不稳的感觉。   劲风鼓荡,陈兰抬起胳膊挡住了卷起的风尘,而就在这时,他听到隆隆的马蹄声从明军的骑阵所在的方向传来,随着马蹄声而来的还有旗帜被狂风卷起猎猎的作响声,也被劲风一并吹入了汉军的军阵之中。   陈兰放下了胳膊,恐惧从他眼眸之中流露而出,陈兰之感觉自己的双腿重如灌铅,根本无法移动,四周的空气也彷佛凝结了一般,让他难以喘过气来。   “具装重骑!”   陈兰眼眸之中充满了惊惧。   眼前的明军骑军和他们之前所看到的骑兵完全不一样,无论是战马,还是马背上的骑士,都被厚重而又冰冷的的甲胃完全的包裹了起来。   战马的马头和胸腔,骑士的手臂和胸腹,都严严实实被包裹在其中。   “列……”   面对直冲而来的骑兵,原地结阵防御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失去了军阵的步兵,最终只会被骑兵轻而易举的屠戮。   但是当真正面对着直冲而来的骑兵,就算是再训练有素的军卒也会在心底的深处感到畏惧。   因为对于站在第一排和第二排的步卒,几乎是必死之局。   就算没有被马背上的骑士所刺杀,但是那战马带来强大的冲击力却是依然能将其当场撞毙。   高大的战马迎面踏来,马背上的骑士举着锋利的长枪,挥动着泛着寒光的马刀,那样的威势如何不使人惊惧。   “休——”   在隆隆的马蹄声中,一声短促的锐响再度冲霄而起,犹如鹰唳一般。   重骑兵强大的冲击力,根本不是血肉之躯所能阻挡,无论是战马,还是马背上的骑士都被厚重的甲胃完全的包裹了起来,人马俱是身披重甲。   阳光衬托,战马之上的骑士手中长枪似乎被镀上了一层熔金,金黄色的耀光从其身上的铁甲中映照而出,让人难以睁眼直视,旌旗猎猎,马蹄声如雷。   马超绰枪策马,奔驰在骑阵的最前方,面对着前方汉军步卒的军阵,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身后无数重甲骑兵跟随着马超一并向前,他们没有一人放慢马速。   “嗖!”“嗖!”“嗖!”   弓弦振动,破空声乍现,并州营的骑卒皆是开弓放箭,密集的箭雨掠空而起,向着汉军的军阵急速射去。   “放箭!”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汉军的军阵之中无数箭失亦是离弦而出,向着一众直冲而来的重甲骑兵急射而去。   “叮!”“叮!”“叮!”   预想之中人仰马翻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自汉军军阵射出的箭失根本没有能够射穿明军骑兵身上的重甲。   “杀!”   马超怒吼一声,长枪勐然向前一挥。   身侧弓弦声动,马休和一众自凉州开始便跟随着马超的亲兵已经是射出箭失。   马超的战马前方,数名手持着长枪想要递补缺口汉军军卒捂着脖颈痛苦的倒在了低上。   紧接着,无数的短兵飞出明军的骑阵,汉军的军阵原本就残破,此时无数短兵投掷而来,许多没有隐于盾后,还在补位的汉军军卒应声扑倒在地。   并非是每一个人都有如同马超亲卫那般娴熟的射术,也并非是每一个人都能来得及将弓弩换成长枪,大部分的骑卒都还是使用着简单的投掷武器。   短兵丢出的下一瞬间,一众骑兵皆是重新换回了长枪,将枪尖直直的指向汉军军阵,霎时间,骑阵之前已经是汇聚成一排冰冷蚀骨的枪林。   “杀!!”   明军的重甲骑兵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至,以排山倒海的之势,勐然撞击在汉军的军阵。 第七百七十八章 困兽   “杀!”   耳畔是猎猎的风声,眼前是汉军凌乱的军阵。   马超单人独骑,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他座下的战马是从西域得来的宝马,马速比其寻常的战马快了不止半筹。   汉军虽众,但是马超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驾!”   马超勐地一挟马腹, 向上一提缰绳,座下的白龙驹发出一声长嘶,明白了指令,后足发力勐然一蹬,竟然高跃而起。   就在一众汉军军卒惊惧的眼神之中,白龙驹载着马超已经冲入了汉军的军阵之中。   连人带马足上千斤的重量勐然砸入汉军的军阵之中,两名汉军的军卒躲避不及被马蹄踏中,当场便已经是毙命。   “开!”   马超一声虎吼, 手中的长枪犹如蛟龙一般急速探出。   数名挡在他战马之前的汉军军卒捂着脖颈轰然倒地。   战马嘶鸣, 高大的白龙驹驮着马超向着前方急速奔驰而去。   “举枪!!”   一名汉军的军侯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想要重新将军阵聚拢起来,将那名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单人独骑冲入军阵的敌将围杀。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徒劳的。   “嗤!”   白龙驹的鼻腔之中勐然喷出一股水汽,打了一个响鼻,其速度骤然之间又加快了数分。   枪阵还未形成,那白龙驹已经是带着马超翩然而至。   无数枪花点出,汉军的军阵之中陡然掀起了一股血雨,而那汉军的军侯兀自向前扑倒而去,就在他的脖颈下方,汨汨的鲜血正从其豁口处流淌而出。   骨骼碎裂的声响也从前方的传出,来不及躲避的数名汉军的军卒皆是被马超座下的白龙驹狠狠的撞倒在地,巨大的冲击力甚至直接将其胸腔都撞得塌陷。   “万胜!”   旌旗之下, 无数明军的骑卒皆是怒吼出声。   怒吼声从无数明军骑卒的喉咙中迸发而出,砸落在还在仓惶布阵的汉军军阵之中。   一千余名明军的重骑兵, 排列着紧密的骑阵,向着汉军的军阵直冲而来。   汉军的军阵早已经是支离破碎, 而在这时由明军重骑惊天的巨浪席卷而来,霎时间便激起了无数血浪。   战马的嘶鸣声, 骨骼碎裂的闷响声,临死者悲鸣的凄号声,刀枪入肉的切肉声,霎时间全部都交汇在了一起。   汉军火红色的旌旗一面接着一面的倒伏而下,明军的旌旗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利器破开骨肉的响声不断在汉军的军阵之中响起。   战马冲锋的速度何其之快,在冷兵器的时代,重骑兵就如同后世的重型坦克一般坚不可摧。   没有任何军阵能够挡住重骑兵的集群冲锋,哪怕是长枪兵组成的方阵,在重骑兵悍不畏死的冲锋之下都难以逃脱被凿穿的命运。   只是没有哪一名指挥官会舍得拿宝贵的重骑兵去冲击军阵严密的长枪兵方阵。   “休——————”   尖锐的哨音长久不息,明军的右翼骑兵已经发起了冲锋,在一千余名明军重骑的带领之下,并州营的骑兵也拔出了腰间的兵刃,向着前方冲锋而去。   明军的骑兵再骑枪刺中敌军身躯的一瞬间,便已经是松开了手中的长枪。   失去了主人的长枪去势却没有衰减多少,在惯性的作用之下, 锋利的枪尖轻而易举的便破开了那些汉军身上的甲胃,   他们身上的革甲和铁甲并没有能给他们带来多少的防护,长枪甚至从其胸膛贯穿而过, 从后背再穿出。   而后迅速的拔出的腰间的马刀。   明军的骑兵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他们手中的马刀也是专门打制。   明军的步兵已经开始从环首刀全面换装成为了雁翎刀,而明军的骑兵也革新了兵刃,开始使用新式的马刀,明军骑兵的新式马刀正是由明军步兵使用的雁翎刀改进而来,使其更为适用于马上的格斗。   明军的重骑紧握着手中的马刀,借助着战马的冲锋之势,向着惊慌失措,慌不择路的明军军军卒毫不留情的挥砍而去。   马刀毫不费力的切开了汉军军卒的身躯,残肢断臂落下,血雨腥风四起,整个战场之上转瞬之间已经是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军阵破碎,无数汉军的军卒被披着重甲的战马踏于马蹄之下,被锐利的骑矛刺穿身躯,被锋利的马刀划开了身躯,被汹涌而来的明军骑兵撕成碎片。   汨汨的鲜血从倒地的军卒身躯之上流出,青翠的草地已经是被鲜血侵染成了血红之色。   战马奔驰向前,那些转身向后逃窜的溃兵又如何能够跑过正在高速冲锋之中的战马,死在战马马蹄之下的军卒甚至比马背上骑士所斩杀的军卒还要多的多。   披挂着马铠的战马所带来的无与伦比的冲击力以及杀伤力,根本是轻装骑兵无法比拟的,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血肉之躯终究是难以抵挡钢铁洪流的锋芒。   陈兰浑身冰凉,明军骑兵直冲而来,轻而易举的便击溃了最前方的三千汉军组成的军阵,距离他所在的地方不到百步。   他有心想逃,但是环顾四下,四面八方皆是明军土黄色的旌旗,又能够逃往哪里?   右翼一部分的明军骑军在一名军司马旌旗的带领之下向着东方绕行而去。   而左翼负责拦截汉军援助的上谷营骑军也是分出了千骑向着东方绕行而去。   看着那合围而去的明军骑兵,陈兰面如死灰。   “陈兰!”   一声大喝打断了陈兰杂乱的思绪。   陈兰偏头看去,那一声大喝正是雷薄所发出的。   “你命步卒列阵,我去给你争取时间!”   陈兰还没有反应过来,急促的马蹄声便已经响起。   但是一次的马蹄声并非是从前方而后,而是从侧面而来。   陈兰微微一怔,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雷薄已经带领着左阵留下的数百名骑兵从军阵的缝隙之中鱼贯而出!   雷薄的血勇也激了陈兰的心中的余勇。   明军冲阵的骑兵足有数千人,雷薄如今发起反冲锋想要阻挡明军骑军的冲势,已经是存了必死之心。   “稳住军阵!”   陈兰重新振作了起来,他大声的呵斥着周围的军卒,指挥着左军重新列阵。   “弓弩手准备!”   “举盾,抬枪!”   “敌军已经合围,军阵若散,我等皆亡,只有坚持到大军回援,我等才有生机!”   陈兰和雷薄的努力终于是让汉军的左阵保持了相对的稳定,不至于立即离散。   只是……   “滚!”   马超冷哼一声,两名直冲而来的汉军骑卒只是一个照面便已经是被马超所斩杀。   马超的装扮尤为瞩目,雷薄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加上其后的旌旗,雷薄很清楚,恐怕马超就是明军骑兵的先锋。   若是能够斩杀马超,那么明军的冲锋之势虽然不会停下,但是必然士气大降,恐怕还有回转的余力。   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一念至此,雷薄毫不犹豫的带领着麾下的骑军迎着马超直冲而去。   眼见马超瞬杀两人雷薄的心中虽然微惊,但是此时马超正是长枪用老之时,雷薄虽然心中颇为惊惧但是他仍旧举枪杀向马超。   只要杀了马超,左阵还能多维持些许的时间!   而现在汉军最缺的便是时间!   数道寒光照来,马超的反应快如闪电,他早已经看到了隐于骑军之后的雷薄。   斩杀马超的机会转瞬即逝,交马之时必须要功成。   “死!”   雷薄怒吼一声,试图以此驱散自己的心中的恐惧,不止是雷薄,还有一名汉军的骑卒也举枪封住了马超另外一侧的空间。   马超眼神微厉,令人心季的杀意在他的眼眸之中流转,身上的气势陡然暴涨。   “哈哈哈哈哈!”   雷薄的伎俩早已经被马超识破,所谓的枪势用老不过是他卖的一个破绽败了。   马超左手一振长枪,那长枪犹如蛟龙一般向着右侧探出,狠狠的贯入了左侧那名汉军骑卒的咽喉之处。   一道雪白色的匹练陡然浮现在雷薄的眼前。   “噗!”   血光乍现,人头抛飞。   雷薄只感觉身躯一轻,眼前微黑,旋即整个世界突然开始勐烈的旋转翻滚了起来,耳畔嘈杂的声响正飞速的离他远去。   雷薄微微发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整个世界在他的眼前已经竖了起来,他视线之中只有无数的马蹄,然而还么有等反应过来,永恒的黑暗已经彻底吞噬了他的意识。   喊杀声骤停,战场之上因此陡然寂静了一下。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马超的身上。   马超手执着雷薄的将旗,奔驰在战阵之上,将那杆巨大的旌旗勐然抛飞。   那杆巨大的旌旗狠狠的贯入了汉军临时组成的军阵之中,一名汉军队率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便被那旌旗斜斜钉死在了地上。   马超横枪立马,立于万军之前。   狮盔银铠,锦袍玉带,白马玄枪,神威难挡!   “敌将,已被我马孟起所斩!”   陈兰面如死灰,一众汉军的士气在此时也是落入了谷底。   “万胜!”   此消彼长,明军骑兵的士气在此刻却已经是攀至了顶点!   ……   皇甫嵩从左阵的方向收回了目光。   他麾下的军队正在丢盔弃甲,正在土崩瓦解……   他们花费了这么多的力气,这么多的伤亡,好不容易快要攻下了黎阳,但是这个时候明军却突然杀出。   中军崩溃,左阵崩溃,右阵没有明军的攻击,还保留着不少的军兵,但是独木难支,他们已经败了……   “为什么?”   皇甫嵩抬起头,看向逐渐西斜的太阳,喃喃道。   “为什么?!”   为什么明军偏偏在这个时候赶到。   为什么风雨偏偏在这时消散。   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莫非汉祚真的将终……   莫非天命真的已经不再卷顾汉室……   皇甫嵩的双目无神,心如死灰。   兵败如山倒……   汉军的军阵在明军迅勐的攻势之下,已经彻底土崩瓦解。   远方第一批援军已经赶到,但是却被明军的左翼骑军尽数拦截了下来,皇甫嵩甚至还看到了几面火红的旌旗倒伏了下来。   “将军,东面敌军还未有完成合围,只有一两千名骑卒,我等护送将军从东面杀出!”   周泰和蒋钦两人此时已经返回了中军,军阵已经崩溃。   但是纵使败局已定,皇甫嵩也不能死在这里。   “不。”   皇甫嵩摇了摇头,拒绝了周泰的提议。   “将军贵为太尉,若是亡于阵中,将会动摇国家根基,此事已经由不得将军之意愿!”   蒋钦上前一步,向着左右使了一个眼色,压低了一些语气。   皇甫嵩眼神微厉,一眼扫去,蒋钦左右的亲卫立时便停住了动作,他们是真的不敢上前。   “你以为东面真的是蛾贼防守薄弱的地方?”   “当世第一兵阴阳家,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皇甫嵩摇头道。   “许安在东面织的这张网就是在等着我一头钻进去。”   “当初公伟就是中了许安的计谋,死在了葵城之外。”   周泰和蒋钦两人心中一沉,公伟是朱儁的字,当初葵城之时,许安就是假装准备合围葵城,而后朱儁决定趁夜突围,结果正中伏击,被许安阵斩于葵城之外,葵城汉军因此几乎全军覆没,那是汉军伤亡最重的一场大战,也是太行黄巾军崛起的一战。   “许安……”   皇甫嵩的目光森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远处那面赭黄色的大纛之上。   “升血旗,吹长号!”   皇甫嵩的语气低沉,举起的手中的马鞭,指着远处那面赭黄色的大纛。   “集中所有的兵力,向着敌军的大纛进军!”   ……   “呜————————”   汉军的军阵之中号角声长鸣。   许安目光冷然,盯视着前方那面正在向前移动的火红色的大纛,还有那面缓缓升起的血旗。   “皇甫嵩……”   许安知道皇甫嵩此刻就在那面大纛之下。   “吹长鸣哨,升血旗!”   许安从身侧亲卫的手中的接过了长戟。   此时他的位置离汉军的军阵只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他一直在跟随着武卒营的推进而前行。   “传令全军,斩杀皇甫嵩者,职升三阶,赏五千金,授道章!”   许安的眼眸之中闪烁着红芒,灼热的杀意在他的胸腔之中流转。 第七百七十九章 生擒皇甫嵩!   “杀!!”   震天喊杀声直冲云霄,惊碎了最后还淤积在繁阳城上空的数片阴云。   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围其三面,阙其一面,所以示生路也。   示以生路,令无必死之心,因而击之。   围战之道,须开一角,以示生路,使敌战不坚,则城可拔,军可破。   这一次许安并没有遵奉这一金科玉律,他在四面都布下的军卒。   血旗升起,原本没有进攻汉军的另外北、东两面的明军也对着被围困着的汉军军阵发起了进攻。   在有着绝对的实力之下,又何必需要围三阙一。   就算被围困住的汉军当真破釜沉舟,那又如何,不过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   皇甫嵩就在这里,他是汉军的主将,还是如今汉庭的太尉,在这里若是能够将其斩杀,那么这渡过黄河的十余万汉军必定将会士气大跌,陷入混乱。   而且……   若不杀皇甫嵩?   何以告慰死难在广宗、下曲阳的二十余万亡灵!   中平元年184年   广宗一战,汉军于夜勒兵,鸡鸣出兵,突袭广宗城。   黄巾军仓猝应战,大战至午,遂被击溃。   黄巾军四万余人亡于广宗城中之上,为掩护主力撤退,广宗城三千黄天使者全数牺牲,八百黄巾军骑卒悉数阵亡。   汉军入广宗,悉虏黄巾军家属,焚烧大批辎重,筑“京观”于广宗城外,以示天下。   下曲阳大战。   皇甫嵩会和冀、幽诸军,趁胜追击进攻下曲阳。   黄巾军与汉军鏖战于下曲阳城南,大战数十阵。   黄巾军久战疲惫,后续难支,汉军以精骑破阵,派遣重甲锐士突入黄巾军军阵。   黄巾军连战连败,军阵溃散,汉军穷追猛攻,黄巾军因此离散。   张宝带领残军撤回城中,而张梁所在之处被汉军猛攻,无奈之下只能带兵逃入下曲阳的西面林间。   张宝带领残兵坚守下曲阳三日之后,城破身亡,张梁被生俘,被处以极刑,张角被破棺戮尸,运首级回京师,传首天下。   下曲阳一战,黄巾军十一万人被杀,五万余人赴河而亡。   皇甫嵩命令军众收集黄巾军将士尸首,筑“京观”于城南,以示天下。   “杀!”   皇甫嵩被一众亲卫骑兵护卫在正中,他集结了所有能够集结的军兵,指挥着他们着许安所在的地方发起进攻。   这是最后的一线生机,也是留给汉军的唯一的机会。   冲过去,斩杀许安,才能反败为胜!   许安手执着铁戟,冷眼看着眼前的厮杀,看着那面正在移动而来的火红大纛。   他的嘴角上扬,勾起了一丝冷酷的笑容。   皇甫嵩如今所有的行动,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之所以将自己的大纛旗移到前阵,就是要让皇甫嵩在军阵溃散之时拼死一搏,带着麾下还能集结的军众发起最后的冲锋,做垂死的挣扎。   而闲着皇甫嵩确实是如同许安的预料一样,直冲而来。   “列阵!”   徐鸿横戟在前,高声呼喝道。   就在许安的身侧,一众腾骧卫的骑兵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将许安围在最中心的地带,持盾抗戟的黄天使者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迈进,走到了许安的身前,排列成了紧密了军阵。   一辆又一辆弩车已经张弦待发,弩车之上的军卒已经准备好了装填弩枪。   黄天使者的军阵之中,后排的弓手一手执弓,一手扣弦,屏气凝神,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   汉军想要冲破这重重包围,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就是霸王复生,恐怕也难以突破着重重的防御。   “咻”   锐响声在明军的军阵之中不断的响起,前阵的明军都注意到了汉军正在发动反冲锋,他们此前都收到过了命令,于是当下明军停止疯狂的进军,开始稳固阵线,彼此相互引以为援。   但是惨嚎声并没有引为明军的停止进军而停下,这一次的惨嚎声来自的地方正是汉军大纛所在的地方。   汉军最后的骑军在皇甫嵩的带领之下发起了进攻,周泰和蒋钦两人作为箭头当先而来,一众汉军甲骑紧随其后。   皇甫嵩原本所处的距离在汉军军阵的核心,虽然黄巾军进攻的十分迅速,但是毕竟是由一万五千余人组成的军阵,间隔还是颇远。   皇甫嵩带着麾下的甲骑冲锋,沿路之上自然避免不了遇上大量的汉军溃兵。   而现在的皇甫嵩正准备拼死一搏,又怎么会去管那些普通的军卒。   那不断发出的惨嚎声,是拦路的军卒被正在冲锋向前的汉军甲骑屠杀的声音。   军皆定次,将乃就舍;炊者皆熟,将乃就食;军不举火,将亦不举,名曰止欲将。   爱兵如子,同吃同住,不过只是表面,只是用兵之法罢了,为的便是让麾下的军将效死奋战。   一个下令毫不留情杀死包括老弱妇孺在内,不接受任何的投降,屠杀了所有反叛军的人,怎么可能是慈悲为怀的圣人,君子?   百姓歌曰: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那做歌的百姓到底是何处的百姓?   那传唱这首歌谣的百姓到底是那底层食不果腹的升斗小民,还是那些一贯作威作福的世家豪强?   又或许……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豪强眼中,那些升斗小民,那些走夫贩卒只不过是一群和豚犬无异的牲畜,不配被称之为“民”,不配称之为“人”,和他们根本就并非是同类。   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   真的是黄巾军所为吗?   八州之地,连天的烽火,真的是靠着一个以善道教化,在救治乡民之时传道的道派能够引发的吗?   百万民众起义,遍观上下五千年,又有出现过几次?   许安对于张角、张宝、张梁三人了解不多。   他只是远远的看过张角和张宝两人,唯有张梁教导过他一些时日。   他了解一些张梁的生平,也因此得知了张角和张宝两人的一些的事情。   张氏三兄弟,没有一人有存世的子嗣。   他也从张梁的口中得知了张角最后的遗言。   “若有那一天,一定要记得告诉我,被黄天所照耀的世界,到底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自始自终,他们都在为着黄天之世而奋斗,从未有想过退缩,从未有想过投降,从未有想过屈服。   哪怕是被围困在广宗弹尽粮绝。   哪怕是身患重病,连战连败……   最初黄巾军的构成是哪些人?   他们真的只是一群只想着打家劫舍,四处流窜只知道破坏却不事生产的暴民?   还是一群被邪教所洗脑的狂信徒,一群被蛊惑了的百姓?   有的人坐在温暖的房舍之中,翻阅着薄薄的史书,指着书中那些走投无路,愤而发起反抗的人,自以为是的将那些人划归到暴民的行列,指责他们不顾全大局,指责他们烧杀抢掠。   他们根本就不管,哪怕是史书之中,史官都提上一笔,那些人做出了烧杀抢掠的事情。   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他们不是暴民,也不是被所谓的邪教蛊惑的百姓。   他们是因是不堪连年征战的逃兵。   是失去土地被欺压的佃农。   是引为灾害而无奈背井离乡逃亡避难的流民。   是迫于赋税而走投无路的升斗小民。   是没有了生计饥肠辘辘的走夫贩卒。   是因征伐鲜卑羌人而家破人亡的兵丁家属。   他们不过是饱受欺凌的升斗小民,不过是不为大汉天子所知的,对于高高在上的世家豪强,不过是蝼蚁的升斗小民……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死相枕藉,民相食。   他们没有等来赈灾的粮食,等来官府的赈济,却是等来了加税的通告,等来了官吏手中的棍鞭,等来军兵手中的枷锁。   他们其实只不过是想要活着……   但是没有人愿意给他们一条活路,汉庭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四海沸腾,天下震动!   贫无立锥,手无寸铁。   他们没有坚固的盔甲可以佩戴,也没有锋利兵刃可以使用。   他们所能凭借的只有人多势众!   他们聚集在黄天的战旗下,发出了自己的怒吼。   跟随在张角,跟随在他们的大贤良师身后,向着汉庭举起了手中的兵刃。   ……   皇甫嵩目光阴狠,手执着长戟,目视着不远处那面越来越近的赭黄色大纛之上。   四周凄厉的哀嚎声徘徊在皇甫嵩的耳畔,但是却没有引起皇甫嵩脸色任何的变化,彷佛死的人不是汉军的军卒,只不过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豚犬牲畜罢了。   周泰和蒋钦两人脸色僵硬,纵使是溃兵,但是他们的心头仍旧是淤积着巨大的压力。   “冲上前,不要犹豫!”   皇甫嵩的声音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周泰和蒋钦两人也知道这是最后的一线生机,他们咬紧了牙关,举着手中的兵刃,继续为后续的汉军甲骑开辟道路。   鲜血飞溅,腥风扑面。   “都躲开!”   周泰怒吼着纵马向前,挥动手中的长钺,他曾经跟着孙策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但是所杀的都是敌人,但是这一切却是要让他去杀同一阵营的军卒。   蒋钦亦是怒吼挥动手中的长刀,他和周泰一样,心中也如同有一块巨石压在其上一般。   但是他们都没有勒停住座下的战马。   旌旗一动,千军向前。   军令如山,令下军动,不可违逆。   “举弩!”   面对着直冲而来的汉军甲骑,前阵的明军武卒没有丝毫的惊慌。   何曼手执着双锤,沉着冷静的下达着命令。   “放!”   漫天的箭雨在同一时间飞掠而起,汉军的一众甲骑皆是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护住了盔甲防御的薄弱地带。   “嗖!嗖!嗖!”   无数箭矢急射而来,汉军骑阵之中一阵人仰马翻,大量的汉军被射落下马。   战马嘶鸣,骑士哀嚎。   除了重装的骑兵之外,骑兵正面冲击有着防备且训练有素的步兵方阵,其下场多是凄惨无比。   骑弓的射程小于步弓,在骑弓还没有射击之时,步兵方阵的弓手便已经引弦开弓射出了第一波箭雨。   而后,骑兵就算突进到了近前,也难以冲开层层叠叠的枪阵。   骑兵真正强大的是高速的机动性,还有强大的冲击力,正面冲阵,一般都是在敌军已经发生了混乱的情况之下,而非是在敌军严正以待的情况之下。   “幼平!”   蒋钦眼睁睁的看着周泰的坐骑发出一声嘶鸣而后猛然栽倒在地,看着周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但是他却没有机会去救助周泰。   “继续向前!”   皇甫嵩此时已经红了眼睛,他只看到了他们正在离前方那面赭黄色大纛旗越来越近,却全然没有注意到明军的武卒只是以弓弩射击,而并没有去阻挡他们前进,反而是让开了一条足以让他通行的道路。   汉军的甲骑就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知不觉进入了许安早已经准备好的战场。   “许安!”   战马飞驰,皇甫嵩已经可以看清许安身上战袍的模样,也看到了黄天使者、腾骧卫、弓弩手、弩车组成的四层军阵。   “杀!”   皇甫嵩没有去想能否突破,他知道能够斩杀许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他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死在战阵之上,也不愿意在逃亡的时候被斩杀,对于身后之名,皇甫嵩一直都十分注重,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了直冲敌阵,而非是向东而逃的主要原因。   而这也是为什么许安设下这一计策的原因,他很清楚,皇甫嵩是一个极其爱惜羽翼的人。   就在皇甫嵩发现了许安的同时,而许安也一样发现了皇甫嵩。   他虽然以前从没有见过皇甫嵩,但是他认定了,那穿着赤袍,身穿赤炼铠的汉将,绝对就是皇甫嵩!   许安目视着直冲而来的皇甫嵩,眼神清冷,而后缓缓的举起了右手。   皇甫嵩心中一紧,只见视线之中,许安的右手猛然握成了拳头,紧接着一声奇异的哨音陡然响起。   “咻”   皇甫嵩心中一沉,只听“绷”的一声,他便感觉到一阵整个世界猛然向下翻转而去。   就在预留出的道路之上,数道绳索在一瞬间被绷直,上百名汉军的骑兵躲避不及,被绊倒在地。   皇甫嵩强忍着眩晕从泥泞的草地之上艰难的爬了起来,此时他的衣甲不整,战袍破损,顶上的头盔也是已经不知所踪,鬓角的头发都脱离了出来,显得狼狈不堪。   就在皇甫嵩还在眩晕之中没有恢复过来之际,数道飞索抛出明军的军阵,其中两道从其左侧飞来,绳索精准的从皇甫嵩的头顶落到身躯处,而后两道猛然被拉紧。   巨大的拉力直接将还在眩晕之中的皇甫嵩狠狠的再度拽倒在地,皇甫嵩直挺挺又是一头栽进了之前那泥泞的草地之上,土腥味一瞬间充满了皇甫嵩的口鼻。 第七百八十章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随着皇甫嵩一起倒下的,还有他身后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   绊马索绊倒了执旗的旗手,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就这样随着旗手一起重重的摔倒在地,落在了泥泞的草地之上。   污泥爬上了那火红色的大纛旗上,将其染成了玄黑之色。   那大纛之上所写的“皇甫”两字此时已经被淤泥所尽数覆盖。   那火红色的大纛旗就倒在皇甫嵩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但是皇甫嵩却是没有任何的办法去让那面大纛旗重新竖起。   大纛旗倒,汉军军阵之中那些还在勉强抵抗的军卒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   汉军的军阵的彻底陷入了崩溃。   兵败如山倒。   但是明军的军卒却没有任何一丝的心慈手软。   哨音长鸣,意为决死。   哨音长鸣,有死无生,有进无退。   冲入汉军军阵之中的明军军卒高举着冷森森的雁翎刀,握持着锋利的的枪戟,冷酷的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明军左翼的骑兵也趁乱冲破了汉军的右阵,整个汉军的阵势被冲的大乱。   大量的明军骑兵突入阵中,他们甚至连兵刃都没有去挥动,只是纵马践踏。   对待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于己方的残忍。   战场之上,容不得心慈手软。   汉军人数占优,而且其外还有大军在繁阳城中,因此许安没有下达停止进攻的指令,而是下达了继续进攻的指令,许安要完全瓦解皇甫嵩带领的这股汉军抵抗意志。   “噗!”   刀剑入肉声不断在皇甫嵩的耳畔响起。   皇甫嵩半跪于地上,两道绳索一左一右拉的绷直,使得他不能倒下,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左右两侧手执着雁翎刀的明军武卒正在毫不留情处决那些摔下了战马的汉军军卒。   那些战马是冲锋的路上被绊倒,巨大的惯性让很多汉军的军卒都遭到了严重的损伤,很多人甚至当场毙命。   战场之上,哀声连绵,哭声不断,马嘶声凄厉。   很多战马的马腿引为巨大的冲击力而折断,或者是因为猛然倒地而遭受了严重的内伤,它们很多都无法活着走下这处战场,就算治好,它们也没有办法再作为战马。   实际上,等待着它们的只有死亡一条路可以选择。   鲜血喷涌而出,那些手执着雁翎刀的明军军卒皆是面无表情,他们没有放过任何一名倒在地上的汉军,他们无情的举起手中的雁翎刀向着那些汉军的脖颈和胸腔直接砍去,只求一击毙命,无比的干净利落。   一名刚刚恢复了意识,从地上艰难爬起了身形的青年汉军将校刚刚爬起,便被人从后面锁住了喉咙。   身后那人用手臂锁住了他的喉咙,一柄利刃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那青年汉军将校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剧烈的挣扎着,想要挣脱身后人的束缚,但是架在他脖颈之上的利刃只是轻轻一转动,一股热血便已经从他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喷溅而出的鲜血顷刻间便已经染红其身前的原本碧绿的草地,将其染成了一片血红。   “仲岳!”   皇甫嵩怒目圆睁,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侄儿被明军的武卒割开了喉咙却是无能为力。   他的很多亲卫都是他族中的子侄,而现在他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明军的武卒所残杀。   蒋钦本能想要爬起来,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现在的神智都还没有恢复清醒,他感觉自己浑身都疼痛无比,根本无法动弹。   许安也注意到了蒋钦的情况,蒋钦穿戴着将校金银铠,和其他的普通骑卒明显不一样。   许安双目微眯,他本能的觉得这个人并不简单,很有可能在原本的时空是一员名将。   不过许安并没有下令活捉,只是单手微压,示意处决。   太平道内并非是没有选择归附的汉将。   张扬曾经是汉庭的将军但是却是主动来投,不过张扬的情况特殊,他作为并州军一系被董卓排挤,关东联军又拒不接纳他们,无奈之下他听从贾诩的建议北投太平道。   而除此之外,吕布不过是一名军侯,颜良、文丑两人也不过只是军司马,许攸是和冀州刺史王芬一起准备弑君被绣衣使者发现而后仓皇西逃,逃入了太行山中。   这种跟随在皇甫嵩身边将领怎么可能投降,就是真投降,许安也不敢去用。   魏庭的将校倒是可以争取一番,至于汉庭的将校,尤其是汉庭的高级将校,许安不准备多费什么口舌,去分散精力。   管亥注意到了许安的手势,当即越众上前,锵然拔出腰间的雁翎刀。   但见寒光乍现,蒋钦刚刚爬起来的身形顿时又矮了下去,管亥一刀从蒋钦的后紧颈刺入,然后从其喉咙处透出,淋漓的鲜血顺着管亥手中的兵刃流到了身下泥地之中。   转瞬之间,整个包围圈中的汉军,只剩下皇甫嵩一人仍然还有生息,其余的人都已经被明军的武卒所斩杀。   周遭的杀伐喧嚣声已散,四周一众明军的军卒皆是阴狠的盯着皇甫嵩,他们都知道,这個人就是那个屠戮了他们二十余万同胞还修筑成“京观”在广宗和下曲阳两座城池紫外的刽子手。   两名黄天使者走出军阵之中,将皇甫嵩反缚于地,用脚踢向皇甫嵩的小腿,迫使皇甫嵩不得不跪在地上。   皇甫嵩疼的冷汗直流,但是他终究是没有叫喊出来。   “皇甫嵩。”   前方传来的声音吸引了皇甫嵩的注意。   皇甫嵩艰难的抬起头,直视着前方,两名黄天使者的按着他的身躯,腿部传来的疼痛也让他没有办法再做出其他的动作。   阴影笼罩在皇甫嵩的眼前,将所有的阳关全部都挡在了他的周遭之外。   皇甫嵩眯起眼睛,这才看清楚了那阴影的主人。   “许安……”   皇甫嵩没有见过,但是他却知道眼前此人必然就是许安。   “唔!”   许安眼神微厉,一把掐住了皇甫嵩的脖颈。   皇甫嵩只感觉自己的脖颈被铁钳猛然钳住,那铁钳将他从地上猛然提了起来,他的两脚已经快要离开了地面。   窒息的感觉萦绕在皇甫嵩的脑海之中,他的双脚踮起,本能的抗拒着窒息。   灼热的杀意在许安的眼眸之中徘徊。   许安没有言语,也没有去问皇甫嵩任何的事情,他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那些世家豪强心中根本就不会有半分的忏悔之意,根本就不会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他们自以为天熿贵胄,从来都是高高在上……   在深夜之时,很多次许安闭上眼睛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曾经在那个下曲阳林间的夜晚,想起张梁死前的喝问。   他们这般的升斗小民只是为了一条生路,为何这世道,那些达官显贵却是连一条生路都不愿意给他们。   当初他被皇甫嵩从广宗一路追到下曲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若不是张梁主动留下,他恐怕早已经死在了那一天的夜晚。   “明公,汉军援军赶到,其步军方阵稳步推进,其骑军也快要脱离魏军骑兵的掣肘,我军左翼尽皆骑兵,正在且战且退。”   何曼驱马从一侧赶了过来,他看了一眼被许安掐着脖颈的皇甫嵩胸膛起伏了一下,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许安双目微凝,手一发力,将皇甫嵩再度扔到了泥潭之中。   “将他绑起来,挂在战车之上,推到左翼的位置。”   “让汉军的军将都看看,他们主将,他们的太尉现在到底有多么狼狈不堪。”   许安一步便跨上了徐鸿牵来的战马。   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号令。   “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许安环视着围在其身旁的众人,而后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铁戟。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汉室气数已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我辈已拥强兵,兼有天下之众!”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陡然传来,打断了许安的言语,无数明军的军卒高高举起了他们的武器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示以最崇高的敬意。   汉军主力的军阵已溃,明军的军卒正在重新调整大阵。   从原本的四方合围之阵,开始变为了长蛇之阵。   并州营、上谷营两营的骑军已经于东西两方展开,护住了明军的中军,汉军的骑兵正在赶来,但是他们又如何能敌得过并州营和上谷营这两营明军的精锐骑兵。   战场的控制权自一开始便已经被并州营和上谷营所掌握。   许安的言语被不断的重复向着外围传播,再度引发了更大的欢呼声。   “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今日一战,乃是我大明立国之战,此战必将载入史册!”   许安手执着铁戟,驱策着战马缓步向前。   前方,汉军正在列阵。   许安看到一面火红色的旌旗当先而立,虽然不是大纛,但是那面旌旗却是尤为高大,那面旌旗正是孙坚的将旗。   从刚刚何曼传来的消息,还有现在魏军的情况来看,许安清楚,魏军恐怕是已经出现了变故。   或许袁绍都已经命陨在了繁阳城中,魏军已经败了,否则汉军不可能这么快能够退出繁阳城。   许安的双目微凝,他到来的时机正好。   天命真的在眷顾着他,天命真的在眷顾着太平道。   繁阳城外的原野之上,旌旗招展,枪戟如林。   汉明两军近十万大军,在繁阳城外的原野之上各自缓缓展开了己方的军阵。   明军士气如虹,威势如虎。   汉军疲惫不堪,士气萎靡。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己方主将的大纛旗倒伏在明军的军阵之中,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城外的袍泽被明军所围杀。   他们看到那些头戴着黄巾的军卒便从心底之中感到畏惧。   自中平二年起始,他们便再也没有击败过那支头戴着黄巾的军队了。   但是他们也知道,战场之上的胜者只有一方。   他们在将校的带领之下,鼓舞之下还是鼓起了勇气重新聚集在火红的旌旗之下。   孙坚紧握着手中的古锭刀,神色阴沉无比。   时隔了九年的时间,他终于再度见到了那面黄色的大纛旗。   上一次在葵城,他败了。   这一次是在繁阳……   孙坚手执着古锭刀立于汉军军阵之前。   他没有选择,如今明军就横在繁阳城的城南,拦住了他们前往南方的道路,他们的归路已经断绝,只有背水一战,破釜沉舟,方有一线生机。   “汉军威武!”   汉军的阵中,在将校的鼓舞之下,他们重新拾起了些许的勇气,齐声高呼。   他们是汉军,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军队,近四百年的时间里面,他们击败了帝国外部一个又一个的强敌,平息了帝国内部一场又一场的动乱。   他们是天子手中的利剑,他们是天子手中的坚盾!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出车彭彭,旌旗烈烈。   天子命我,征战四方!   “汉军威武!!!”   远方汉军的呼喊声迎面而来,在许安的耳畔回响。   许安目视着远方汉军庞大的军阵。   此时汉军庞大的军阵已经铺开,汉军如同磐石一样,分为四阵依托着繁阳城的南墙而立,其军阵绵延数里之地。   刀枪如麦穗戈戟似麻林,旌旗蔽空接天连地,一如当初在广宗城外列阵的汉军一般。   许安紧握着缰绳牵引着战马缓缓向前。   如同当初张梁带兵踏出广宗一般,旌旗所到之处,无数头戴着黄巾的军卒皆是高举着武器,口中大喊着“万胜”向着他狂热的呼喊着。   许安行至阵前,环顾四周,只见人头攒动,彷佛置身汪洋之中。   许安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铁戟,整个明军大阵的欢呼声在下一瞬间便已是消失。   “苍天已死,汉祚将终!”   “未来属于大明帝国,未来属于大明帝国的人民,自此战起始,天下将会为大明帝国所掌控!”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是为‘明’!”   “我的同胞们,举起你们手中的兵刃,握紧你们手中的盾牌,解放天下的时刻已经到来!!”   “这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任何的事物,可以阻碍我们前进的步伐!”   许安放下手中的铁戟,平举向前,铁戟的戟尖正指着远方孙坚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   “大明帝国万岁!!!”   明军的士气在此时彻底攀升至巅峰!   成千上万名的明军军卒在这一刻皆是慷慨激昂,齐声高呼。   雷鸣般的欢呼声压倒了其余一切的声音,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从明军的各个军阵之中滚滚而来,从明军三万余名军卒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大明帝国万岁!!!” 第七百八十一章 定军   明军的军阵之中一辆高大的望杆车在短短的片刻便已经被搭建了起来,太平道内的太行工坊如今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制作武备的工坊,太行工坊正在向着研究发明的方向大步迈进。   这样的指挥望杆车正是太行工坊的产物,几乎全部采用了拼装式的设计,虽然还是需要工匠让重要的地方链接起来,但是在极端的时间之内便可以组装成一辆用作指挥的望杆车。   承载着黄天战鼓的四轮马车也已经赶赴到了望杆车的周围。   鼓车重新停下,鼓车上赤裸着上身的明军力士已经提起了巨大的鼓槌,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许安所在的望杆车之上,只待号令下达。   汉军正在整军,而刚刚击溃了城南汉军的明军也在整军。   如今明军的军队之中车队的占比十分之高,从作为进攻的弩车、投石车、盾车,再到传令所用的鼓车、旗车等等。   城南的汉军被明军所击溃,皇甫嵩被生俘,大部分的汉军被都斩杀殆尽,少部分的汉军逃出了生天,但是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向着南方逃去,许安派遣了一支数百人的骑兵队前去追击之后便没有再理会那些溃逃的汉军,那些溃逃汉军已经对明军造成不了任何的威胁。   劲风鼓荡,掠过了繁阳城外的原野,吹起了明军军阵之中无数的旌旗,猎猎的旗帜声出现在了许安的耳畔。   许安缓步登上望杆车,繁阳城外的汉军被许安尽收眼底。   在明军的军阵之中,一共竖起了三辆望杆车,白饶和许攸两人左边指挥着明军的左右两翼。   数万人的大战,仅靠一人指挥实在是难以兼顾一些旁支末节。   原野之上,汉明两军的骑军正在两军的阵间不断的追逐拼杀。   在明军骑军的兵锋之下,汉军的骑军节节败退,已经是快要退出战场的中间地带,明军成功的为后续大军清除列阵的场地。   汉军骑兵的溃败,使得汉军的士气大降,也使得孙坚的脸色更加深沉一些。   刘备带领幽州骑也已经换装了新式马具,其实并不比并州营和上谷营两营的骑军要差多少。   但是连番的鏖战,使得刘备麾下的一众幽州骑早已经是疲惫不堪。   明军虽然是辗转了千里,但是明军的骑军基本都是一人双马,换乘而骑,又因为那一场大雨,明军的骑兵和战马都得到了颇为充分的休息。   此消彼长,汉军幽州骑完全被明军的骑军所压制。   关羽、张飞等将虽然是一等一的骑将,他们就是再怎么勇猛也没有办法做到以一敌百,更何况是以一敌千,敌万。   而且明军的骑军也并非是没有勇将,上谷营和并州营是征募的乌桓人和匈奴人为兵,但是大部分的将校都是旧黄巾军出身的将校,他们能够成为将校自然不是什么酒囊饭袋。   明军之中庞德和马超两名骁将也在其中,管亥、徐和等将也被许安派遣到了骑军的序列之中。   在许安的手中有一份较为完整的汉军将校名单,他自然知道汉军骑军的主将是谁。   天下三分,但是却并非是魏蜀吴三国鼎立。   原本的三国鼎立的格局一直到220年时才初步定下,但是许安却将其提前了二十多年。   而这三国鼎立的局面不到两三年的时间便已经是被许安所打破。   原本飘零半生的刘备如今是汉军骑军的主将,在汉军的地位举足轻重。   而曹操仍旧如同历史一样成为了兖州牧,雄踞兖州,只是现在他仍然还忠心着汉室,虽然许安不知道他心底里面是否真正的忠诚,但是曹操至今还没有露出枭雄的姿态。   原本应该早就命陨沙场的孙坚,现在却是一跃成为了天下名将。   孙策于江东扬威,在青徐耀兵,孙静平定江东,孙氏一门两侯,光耀无比。   汉庭再现中兴之态,彷佛国祚万年,天命永眷。   这天下早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安在很久之前,已经失去了先知先觉的优势。   变化之初,许安曾经感到了彷徨和恐惧。   但是到了如今,纵使是面对着成千上万的汉军,许安仍旧能够泰然自若。   镜头之下,汉军的一切都被许安尽收眼里。   眼前的汉军虽然和当初他在广宗之时所遇到的汉军军阵一样严谨,但是实际却是相去甚远。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此时他已经心静如水,毫无波澜,心中那股灼热的杀意早也已经被他所平复了下去。   许安撑靠在栏杆之上,环顾着望杆车下的将校。   望杆车周围的明军将校无一不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明军的战意早已经被许安之前的话语所鼓动,但是没有军令下达,他们只能是站于原地,保持着军阵,就是战阵之中的马匹也被这股气氛所感染,响鼻声和马蹄刨地的声响不绝于耳。   “传令全军!”   许安眼神微凝,喝令道。   一众将校皆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只待许安一声令下便领命出击。   汉军纵有五万人,兵力几乎超过他们一倍,但是他们的心中却没有半分的畏惧。   “各军据守本阵,左右两军骑军护住侧翼,等待汉军进攻。”   “诺!”   望杆车下一众听令的将校轰然应诺,但是旋即皆是一愣,甚至于应诺声也是陡然一轻,他们几乎认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据守本阵……”   一众明军将校皆是面面相觑。   本以为许安会在这时下达进攻的命令一举击溃繁阳城外的汉军,但是却没有想到许安居然下达了防守的指令。   “诺!”   一众明军将校在短暂的不解之后,旋即同时应诺。   就算再怎么不解,但是军令如山,只要是许安的将令,他们仍旧是会严格的去执行。   背负着令旗的传令兵自望杆车下飞驰而出,手执着印信传向各军。   望杆车上,旌旗摇动,各部的旗车之上令旗飞舞,许安下达的将令转瞬间已经是传达到了各部各曲之中。   “据守本阵?”   位于右军统领并州营的许攸看着中军挥动的令旗也是一楞。   他已经传令各军,安排好了冲击的波次,重甲骑兵也被他安置到了隐蔽的位置,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军令下达,便可进军。   同样统领左军骑军的白饶也是面露疑惑,汉军虽众,但是士气衰微,又久经战事,早已经是疲惫之军,只要许安下令进攻,汉军根本抵挡不多久便会彻底的崩溃。   “稳住军阵,弩车上前!”   “弓弩手前进,列于盾阵后二十步!”   一道又一道的军令不断的传下,许安的将令虽然让一众明军的将校都是颇为不解,但是他们仍旧选择遵守。   军令如山,尤其是在战场之上,主将的命令比起天子的诏令甚至都更为管用。   “将绑缚着皇甫嵩的战车,推到大阵的前方。”   许安双手撑靠在望杆车的栏杆之上,沉声下令道。   “诺!”   司马俱上前了一步,领命而去。   绑缚着皇甫嵩的四轮马车在一众腾骧卫的骑军护送之下缓缓向前。   “咻——————”   哨音长鸣,但是却并非是明军突击的长鸣哨音。   明军之中长鸣哨分为两种,第一种尖锐而又具有强大的穿透力,凄厉而又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的惊惧,那种哨音便是突击的哨音,哨音响起,经久不息。   通常是由数队哨卒不间断的吹响,在明军军中被称为“决死哨”,因为一旦那道哨音响起,便代表着不死不休,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哨音不停,战事不休。   而第二种哨音虽然长鸣,但是只鸣十五秒的时间,且哨音明显有别于突击哨的声音,在明军军中被称之为“定军哨”,如同其名一般,定军哨便是作为定军使用。   定军哨响,三军止步,整军防御,准备抵御冲击。   雷鸣般的欢呼声陡然消失,定军哨响起之后,原本喧嚣无比的明军大阵却是变得安静无比。   定军哨停,整个明军大阵已经是一片寂静,再无半分的人声,只有旌旗被风吹动所发出的猎猎之声,还有战马的响鼻声。   “呜————”   三十六只巨大号角被前阵的三十六名明军的力士同时吹响。   宏亮的声音顷刻间传遍了整个繁阳城的原野,也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   孙坚的注意力也被明军的号角声所吸引,就在刚刚他下达了全军戒备,准备抵御明军突击的命令,但是却没有想到明军却是迟迟没有发起进攻。   “许安……”   孙坚紧握着缰绳,他的肺部灼热的难受,此前在繁阳城中剧烈的搏杀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在听到哨音之后,他匆忙带兵赶出繁阳城中,随后又匆忙整军,根本没有一点的时间去供他休息。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孙坚眼中的瞳孔陡然一缩,他看到明军中军的前阵突然分出了数条道路,他在那一片土黄色的旌旗群中似乎看到了有红色的东西在跃动。   孙坚有些迟疑,如果不是现在仍然能够在明军的阵中看到有红色的东西在跃动着,他都要怀疑怀疑是否是自己眼花看错,明军尚黄,其军阵之中怎么可能出现红色。 第七百八十二章 军势   眼前的那一抹红色越发的清晰,汉军阵中已经是出现了一些骚动,孙坚脸色陡然一变,握紧了手中的铁戟,心中顿觉不好。   视线之中,上百名明军的骑军踏出了军阵,他们手中握持着的旌旗并非是黄旗,而是红色的旌旗……   那是汉军的旌旗……   汉军阵中一片哗然。   孙坚双目微凝,脸色深沉,他心中有些明白明军要做什么,但是他却没有办法阻止。   战场的正中央,所有的汉军骑军已经被尽数驱散,只剩下了明军的骑军,他又如何阻止明军的骑军出阵?   沉闷的马蹄声重重的锤击在每一个的汉军的军卒的胸腔之上,压他们的几乎喘不过气来,骑军所带来的压迫感相对于步兵来说要大的多。   冷兵器时代的骑军其实和后世的坦克对于步兵的威慑相差不了多少。   眼见明军的骑军肆无忌惮的横行在他们的军阵之前,一众汉军军卒的士气肉眼可见的直线下滑。   但是孙坚也是无能为力,刘备带领着幽州骑成功的抵挡住了魏军骑军的猛攻,甚至压倒了魏军的骑军已经是花费了巨大的力气。   幽州骑鏖战依旧,无论是骑士和战马的体力都已经快要到达了极限,他们又如何能是养精蓄锐多时的明军骑军对手。   眼前的红旗越来越清晰,那队明军的骑军也是越来越近,汉军军阵之中的哗声也是越来越大。   汉军军阵之中虽有将校弹压,但是却是收效甚微,难以遏制住军中士卒起伏的情绪。   孙坚的瞳孔猛然一缩,他现在终于确信了明军骑军手执的火红色的旌旗到底是什么了……   那些火红色的旌旗不是别的,正是汉军的旌旗,那些跟随着皇甫嵩留在城南的部曲旌旗,而其中一面最为高大的正是皇甫嵩的将旗。   “你带麾下亲骑出阵,速速将他们驱离我军之前!”   孙坚猛然一挥长戟,对着身旁的凌操喝令道。   凌操不敢怠慢,他也注意到了军中的异常,当即一振手中长枪,策马出阵,身后一众骑军皆是随着凌操一起奔驰而出,向着那队正不断靠近的明军骑军飞速冲去。   汉军骑军的出阵自然是没有躲过许安的眼睛,再看到孙坚做出的反应的下一瞬间,许安已经是下达了相应了指令。   战场中央,大量的明军骑军被许安调动,向着凌操所在的方向围杀而去。   而那支不断靠近汉军军阵的明军骑军却是突然在汉军的阵前拐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弯,将手中的汉军旌旗尽数丢于地面之上。   上百面汉军的旌旗被丢弃于地面之上,随即明军的骑军策马扬鞭从铺满了汉军旌旗的地面之上奔驰而过,冰冷的马蹄践踏着那些汉军的旌旗。   孙坚心中冷冽,他急忙转头向着身侧的军阵看去。   军阵之中哗声已消,但是原本上涨了一些的士气此时也是重归了谷底。   明军骑军践踏着的那些汉军的旌旗,就如同践踏在了他们的身上一般疼痛。   明军以雷霆万钧之势,不到两刻钟的时间便已经是击破了城南汉军的大阵,城南汉军已经是全军覆灭。   城南汉军的惨状他们在列阵之时看的清清楚楚,他们不想步其后尘。   孙坚骑乘在战马之上,望着一名又一名麾下军卒,他从他们的脸上和眼神之中看到的皆是恐惧。   就算是当初面对着董卓带领的西凉铁骑,敌军数倍以己之时,他所带领的汉军也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态,但是现在面对着人数还处于的劣势的明军,他们却是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到底是为什么……   孙坚心中一片冰冷,将无战意,军无战心,饶是百万之众又能如何?   孙坚的瞳孔微缩,视线之中的红色并没有完全消失,就在明军的大阵之前,一辆高大的四轮马车之上,还竖立着一面红色的旌旗,那面旌旗也引得了汉军军阵之中更大的喧哗声。   孙坚的脸色在这一刻彻底的黑了下来,那面旌旗正是皇甫嵩的大纛旗!   而当孙坚看大纛旗上似乎还绑缚着一个人时,而在那马车之下,燃着一口大锅。   孙坚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持淡然。   “许安!”   孙坚脸色深沉,紧咬牙关,竭力压制着心中怒意。   “该死!”   孙坚明白许安要做什么。   昔日刘邦起兵攻楚,项羽在抓住了刘邦的父亲,威胁刘邦要将其父烹杀。   不过刘邦却说:吾与羽俱北面受命怀王,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   项羽勃然大怒,但是因为项伯的劝谏最终还是没有斩杀刘邦的父亲。   现在许安正是要效仿当初项羽的举动,但是孙坚很清楚,许安绝对不是项羽,他恐怕会真的杀了皇甫嵩。   皇甫嵩身为此次北伐之主将,被擒获尚且对于军众士气打击甚大,若是被其当众烹杀,只怕是汉军的士气将会彻底跌至谷底,再无翻身之机。   “出阵!攻敌!”   孙坚举起手中的铁戟冷声下令道。   他知道,现在绝对不能再等下去,许安不知道藏有多少的手段,多少的后手,到时候他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士气全都会烟消云散,他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咚!”“咚!”“咚!”   汉军的军阵之中战鼓声响起,那是进军鼓的声音。   在孙坚的号令之下,繁阳城外,五万汉军缓步出阵。   鼓号之下,汉军的士气也在逐步的回升。   人有从众之心,身后是穿着同样衣甲的同袍,身侧是手按着环首刀的将校,身前是一面又一面高耸着的火红色旌旗,这一切都让一众汉军逐步的找回了些许的勇气,让他们暂时忘却了战败的阴云。   “咚!”“咚!”“咚!”   昂扬的鼓声萦绕在他的胸腔之中,将校正在发号施令,一名又一名背插着令旗的传令兵从各军阵的间隙之处飞驰而出。   孙坚手执着长戟,单人独骑行至最前,一如往常一般。   所有看到孙坚背影的汉军军卒皆是不由自主的平复下了恐惧的情绪。   阳城、太谷关、兖州、偃师、东郡……   他的将军孙坚,带领着他们击溃了一名又一名强敌,一名又一名看起来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这一次,最后的胜者也一定会是他们!   汉军内部士气不断发生变化,许安并不知情,不过就算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许安也是一样的不屑一顾。   繁阳城难,数以万计的汉军在鼓号的催动之下,迈开了脚步向着前方明军的军阵发起了进攻。   泥泞的道路限制了他们的进军速度,身披着坚甲的汉军锐士,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泥泞的草地之上,甚至有些军卒因为草地泥泞道路难行差点跌倒在地。   排列着军阵徐徐而来的汉军军卒,每隔数十步便要重新整队一次,泥泞的道路限制了他们的进攻,也让他们难以保持行军的队形。   许攸看着远方艰难行军的汉军,又看了一眼中军的那面大纛旗,心中一片明了。   他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但是许安却是都已经了然于心。   恐怕在他们进攻皇甫嵩带领的城南汉军之时,许安就已经注意到了道路的影响。   繁阳城被围攻良久,汉军甚至还冒雨进攻,本来繁阳城外的道路都颇为不堪,人踩马踏之下更加的不平,对于进攻方来说无疑是一大阻碍。   同时许攸也明白了许安另一层的用意。   汉军因为骑军处于劣势,所以在军中装备了大量的强弓硬弩,就是为了压制魏军骑军的冲阵。   攻城之时,强弓硬弩的作用有限,但是在野战之中却是能够打一个措手不及。   皇甫嵩麾下的汉军一触即溃,是因为在猝不及防之下遭受了床弩的射击死伤惨重,失去了战意。   但是现在孙坚带领的汉军虽然士气较为低迷,但是军阵还算整齐,汉军借助强弓硬弩依然占据不小的优势。   虽说许攸毫不怀疑战到最后,战胜的一定会是明军,但是他也很清楚,这样的道路,只要汉军的弓弩手能够正常的发挥,明军的伤亡恐怕也不会太小。   如今汉军正处于背水一战的氛围之中,他们士气虽然低迷,但是绝对不会一触即溃。   许安先是践踏汉军的旌旗,又将皇甫嵩推出军阵,让汉军的众人看到他们主将的惨状,逼迫着孙坚不得不主动发起进攻。   若是孙坚不主动发起进攻,恐怕许安真的会烹杀了皇甫嵩。   而那时汉军的士气绝对会降到谷底,彻底失去战心。   一军的主将何其重要, 寻常的军队若是主将被斩或是被擒早已经崩溃,也是孙坚的威望足够,不然这一战,明军早已得胜。   不到一里的距离,汉军的前军转瞬间已经距离明军前阵不过百步。   “咻————”   “举弩!”   明军武卒的军阵不断响起短促的哨音,前阵的明军武卒尽皆是举起了塔盾,排列成了密集的盾阵,遮蔽住了整个军阵,为其身后的袍泽提供了良好的防护。   后排明军的武卒也是尽然举起了手中的弩机斜向上方,弩机其实也可以抛射,并非只能平射。   “步弓手准备。”   后阵的方向,大队身穿着革甲的明军步弓手皆是从腰间箭袋之中取出了箭矢,握持着强弓,紧扣着弓弦,屏气凝神,凝视着前方不远处将校手中的蓝旗。   明军的前阵,数十辆弩车呈一字排开,列于步弓手的方阵之中。   凝望着眼前缓缓席卷而来的红潮,许安心中犹如明镜一般平静。   所有的一切,从冀州开始,又从冀州结束…… 第七百八十三章 破釜沉舟   “咚!”“咚!”“咚!”   繁阳城外,战鼓声如雷,汉军的力士猛烈的敲击着战鼓,他们都清楚,此战不胜,便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汉军与黄巾军厮杀多年,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一种默契,那就是根本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其在战胜之后会放其一马,留下生路。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皇甫嵩和朱儁。   皇甫嵩在广宗、下曲阳两城,斩杀了二十余万黄巾,并将其收筑为京观,还将张角开棺戮尸。   而朱儁则在宛城屠杀了十余万黄巾,起先冀州黄巾败亡之后,韩忠仍然带领麾下军队与朱儁相峙,后被朱儁设计大败,逐北数十里,斩首万余级。   军无战心,将无战意,韩忠于是率众投降,但是在投降之后,韩忠却被南阳郡郡守秦颉所斩。   秦颉的举动使得当时已经黄巾余众人心惶惶,汉庭并没有遵守他们的承诺,于是剩余的黄巾军尊奉孙夏为帅重新起义。   而后朱儁进攻,孙夏不敌只能败走,朱儁纵兵再次屠杀了上万人,南阳黄巾因此破散流离,尽数消亡。   皇甫嵩和朱儁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汉军对于黄巾军一贯便是赶尽杀绝。   而汉灵帝后又下诏彻查各地太平道,凡信太平道者一律视为叛逆,此举沉重的打击了当时残存的太平道势力,也使得一大群无辜的百姓遭殃。   自此,汉军和黄巾军之中便已经到达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葵城一战,许安其实并没有将汉军全部诛杀,但是汉军畏惧黄巾军报复,因此誓死抵抗。   最终汉军战死者数以万计,只有孙坚带领的少数人逃出了生天,葵城之中并非没有投降的汉军军卒,那些汉军军卒后来被许安带入了太行山分配去乐矿场作为劳动力,进行劳动改造。   虽然后面许安接连收降并州汉军、以及颜良、文丑,还有董卓麾下的徐荣等人,但是繁阳城外的这些汉军仍然有人害怕黄巾军的报复。   毕竟带领他们北伐的,正是那个在广宗、下曲阳修筑了京观的皇甫嵩。   天下的黄巾都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敲其骨。   浑厚的战鼓声一下接着一下的回荡在孙坚的胸腔之中。   看着在泥泞的道路之上步履蹒跚的己方军卒,望着明军严整的军阵,以及前阵那一辆又一辆巨大的弩车,孙坚的心也慢慢的沉了下来。   他不是初上战场的新人,他已经明白了许安的谋划。   但是许安的计策并非是什么阴谋诡计,而是赤裸裸的阳谋。   他下令进攻是正中许安的下怀,许安已经张开了口袋就等着他冲击军阵,以逸待劳,等着他自投罗网。   但是他若是不下令进攻,只怕如今他麾下的军队已经尽数失去战心,陷入崩溃。   孙坚脑海飞速的思索着,口中的号令也没有停止。   一道道的军令自他的口中下达,汉军虽然因为道路的泥泞受到了极大的阻碍,但是仍然在稳步前进,各军也没有出现太多的混乱。   孙坚久经沙场,这样大规模的调动对于一般的将领来说必须要全神贯注,才能保证大军的正常运行,但是孙坚有着丰富的经验,又熟读兵法,早已经是驾轻就熟。   “传令刘备……”   孙坚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面赭黄色的大纛旗,下定了决心。   他知道现在的一切都在顺着许安的计划行进,他们的胜算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所以他绝对不能顺着许安的计划再继续前进,他要做破釜沉舟之举,做最后的一搏……   军令传递,令旗飞舞。   五万余名汉军在孙坚的指挥之下,在繁阳城南的原野之上展开了羽翼,露出了他们的尖牙和利爪。   汉军军阵之中,旌旗摇动,枪戟起伏。   五万余汉军已经是被孙坚聚拢在一起,化作火红的洪流向着明军的大阵奔流而去。   “威武!”   成千上万的汉军军卒齐声高呼,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之上,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大踏步向前。   他们又如何看不到明军军阵之中那一架又一架的床弩,他们又如何看不到明军阵中那一张又一张的弩机,他们又如何看不到明军那严整无比的盾阵,那锋芒毕露的长枪。   只是他们已经是被逼迫到了穷途末路,退无可退,只有拼死一搏,背水一战,方有一线生机。   风水轮流转,繁阳城外的这些汉军他们也遇到了曾经黄巾军所遇情况。   曾经的那些黄巾军,他们也只是想要一条活路,他们只是想要活下来……   他们生经受劳作之苦,被官吏肆意欺凌,天下大旱,颗粒无收,没有朝廷的振济,反而等来的确是收税的官员。   他们跪下乞命,却被官吏抢走了最后一点粮食,很多人饿死在家中,百里无鸡鸣。   无数人饿死在逃荒的路旁,他们最终陷入了绝望……   “威武!!”   繁阳城外,一众汉军高呼着威武,他们手持着盾牌,握持着长矛,坚定的向着前方行进而去。   只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孙坚根本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在孙坚的眼中只是一群消耗明军箭矢和体力的炮灰罢了。   汉军大阵之中军队不断被调动着,旌旗摇动之间,几处不太寻常的调动,却是被许安捕捉的一清二楚。   孙坚之所以频繁的调动的军阵,又不断的使用旗号、应旗,只用大量的旌旗作为遮蔽   千里镜下,汉军的调动却是被许安看的一清二楚。   镜头之下,源源不断的有骑军从汉军的左右两翼并入了汉军的中军之中。   平原其实也并非是说毫无起伏,实际上很多地方还是有一定的坡度,如果不是有千里镜在手,那么多的旌旗遮蔽,加上汉军频繁的调动,许安或许真的就忽略了左右两翼的骑军并入汉军中军的这样被孙坚极力遮蔽的调动。   只可惜千里镜下汉军的行动在许安就如同是透明一般,哪怕是细微的调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孙坚这样的调动是在充实中军,积蓄力量。   看来孙坚已经是明白了如果是正常作战,汉军的胜算微乎其微,所以孙坚想要破釜沉舟,集中所有的力量到中军,将其攥成拳头,一拳打来。   许安的目光停留在了前阵的位置。   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乡,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也。   孙坚的计划很简单,作为善用兵形势的将领,遍观太谷、偃师等战,孙坚用兵和项羽有很多相通的地方,皆是以力破敌。   无论是广宗、阳城还是在太谷关,亦或是偃师,孙坚基本都是仗着自己的武勇以及麾下军将的悍勇强行冲开敌军的中军,斩将夺旗,进而一举击溃敌军的主力,奠定战局。   “传令!”   许安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截了当的下达了命令。   “命庞德、马超两人返回中军……”   “再派五百黄天使者保护何曼……”   一道接着一道的军令从许安的口中下达。   整个明军大阵的调动顿时间加快了许多,明军阵中,一队又一队的军卒领得了将令,飞快的向着既定的位置行进而去。   孙坚的算盘许安尽皆是了然于胸。   汉军的这一次进攻,那些普通的军卒只不过是被当作炮灰。   孙坚的这一次的进攻不过是当初广宗之战的翻版。   先以普通的军卒消耗敌军的箭矢和精力,再突然派出汉军锐士,由数名猛将带领锐士疯狂向前突进。   很简单的战术,但是又十分有效。   广宗之战黄巾军虽然在张梁的带领下挡住了孙坚带领的汉军锐士突击,但是却死伤惨重,失去了再战的能力,只能困守广宗城。   数百年前的巨鹿战役,项羽正是依靠着自己的武勇,以及破釜沉舟的策略,带领着楚军一举击溃了数倍于其的围赵秦军。   眼下,孙坚也是想要复制当初霸王在巨鹿一战的战法。   只可惜……   许安双目微厉,凝望着远方已经距离明军前阵不足五十步的汉军军阵。   只可惜,孙坚不能和项羽比肩,而他许安也并非是章邯。   孙坚麾下的军队不是旧楚的强军,而他麾下的军队也并非是失去了锐气的秦军。   就是当初跟随着始皇帝身后横扫六国,一统天下的那支秦军,也绝对不会是如今明军的对手!   “咻——————”   锐响声冲霄而起。   那锐响声在明军的耳中是放箭的军令,但是在一众汉军的眼中,那锐响声则是死亡的丧钟。   就在明军的前阵之中,上千架弩机同时击发,前阵之后的步弓手同时开弓放箭,横在明军军阵之中的数十架弩车也在这一时刻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   威力巨大的弩枪击破了汉军还算严整的军阵,而后到来的箭雨又毫无阻碍的射入缺口之后。   汉军的军阵之中顿时响起了凄厉的惨嚎声。   那些能够轻而易举抵御强弓硬弩射出羽箭的塔盾,在弩枪的面前不过犹如一张薄纸一般。   急射而至的弩枪轻而易举的洞穿了汉军军阵最前方一名汉军伍长手中的塔盾。   甚至于在洞穿了塔盾之后,弩枪依旧去势未减,还贯穿了其身后军卒的身躯,直接将其钉死于地。   弩枪击碎塔盾使得塔盾的碎片横飞,那些飞溅的碎片又使得不少的军卒受伤。   其中一块碎片甚至崩入了那汉军伍长身侧的另一名塔盾兵的眼中,碎片深深的插入了那塔盾兵的眼窝之中。   淋漓的鲜血从其眼窝之中流淌而下,剧烈的疼痛使得他根本难以继续握住塔盾,他痛苦的跪倒在地,在泥泞的地上不住的哀嚎着,哭喊着。   但是下一瞬间,他的痛苦便已经结束。   如蝗般的箭雨已经袭来,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脖颈,封住了他的喉咙,夺取了他的生机,让他不再被痛苦所折磨。   大量的羽箭自明军的军阵之中攒射而出,透过盾阵的缝隙和缺口,以及甲叶狠狠的射进了正在前进汉军士卒的身躯,汉军冲锋的势头甚至随之一顿。   四十步的距离,正是弓弩杀伤最大的距离,明军装配了大量的强弓硬弩,普通汉军身上的甲胄在这个距离正是其破甲的距离。   就在明军的箭雨倾斜而来之后,汉军的弓弩手也在此时向着明军的军阵射出了为数不少的箭雨。   “举盾!”   王起沉着冷静,站在前阵沉声高呼,他是武卒的军侯,这里正是他的守备的地方。   最前排的明军身躯微弓,竖起塔盾,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一直到第七排,共计七排的明军武卒尽皆是举起了手中的方盾,在其上空组成了严密了盾阵。   “笃!”“笃!”“笃!”   盾阵刚一形成,汉军的箭雨已经到来,大量的羽箭攒射而来,羽箭钉在盾牌之上的声音犹如急雨一般在一众明军武卒的头顶骤然响起。   但是汉军的箭雨却没有给他们造成太多实质性的伤害。   偶有箭矢投过了盾阵的缝隙摄入军阵之中,但是却被明军武卒身上的盔甲所挡住。   明军的武卒的手臂有环臂铁甲保护,身躯有玄铁甲保护,下身有裙甲和护腿保护,羽箭除非射中护甲薄弱的地方,否则根本没有半分对于明军的武卒造成太大的伤害。   汉军的箭雨只是给明军带来些许的麻烦,但是带来伤亡却是微乎其微。   四十步的距离,汉军的箭雨没有间断,但是明军的箭雨却是已经消失,明军武卒已经尽皆放下了手中的弩机,拿起了枪盾。   而明军的步弓手则是向后急速退去,明军阵中的弩车也是重新被战马拖拽着向着后方撤退而去。   手执着盾枪的明军武卒缓步填入了其原先所占据的地方。   当汉军的前阵和明军的前阵接触的时候,明军步弓手也将会进入汉军弓手射程之中,虽然明军的步弓手也装备着盔甲,但是没有盾阵的掩护,面对着汉军的箭雨必然会有不少的伤亡。   而且,孙坚打的注意正是从中军破阵,一举击溃明军的前阵。   这也是为什么许安派遣了五百名黄天使者前去保护何曼。   何曼是明军前阵的主将,必然也是汉军最主要的进攻对象。   只要斩杀了何曼,明军必然士气大跌,甚至于军阵溃散。   许安自然不会给孙坚这个机会,他将更多武卒调往前阵就是为了加固武卒的防线,增加防线的厚度。   “威武!!!”   汉军的怒吼声陡然拔高,明军的箭雨,弩枪巨大的威力都没有能够吓退汉军。   他们怒吼着向前,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来驱散心中的不安。   “杀!”   成千上万的汉军甲士怒吼着向前,原本火红色的直线在这一刻陡然演变成了曲线。   转瞬之间,繁阳城外,那道火红的的洪流已经撞上了伫立在平原之上那块土黄色的磐石。   在汉军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两军终于短兵相接!   不同于狂呼酣战,冲锋而来的汉军,明军前阵的武卒却是出奇的沉默,没有呐喊,没有高呼,有的只是短促而有有力的军令,以及一声接着一声的号令。   他们的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因为许安下令防御的将令而憋着一口气。   他们不想只是防守,他们想要进攻,他们想要不断的发起进攻。   如同在并州之时,如同在凉州之时,如同在中州和益州之时一样,不断的进攻,不断的前进,最终击溃所有的敌人,夺取胜利!   他们从来不缺乏勇气,他们从来不惧怕流血,他们也从来不畏惧牺牲。   他们不想再过以前那般猪狗不如的生活,他们不想再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他们不想他们的后代世世代代穷困潦倒、风餐露宿、永无翻身之日。   他们聚集在黄天的战旗之下,为黄天而战,正是因为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理想。   他们坚信,黄天之世必将到来!   战阵从一开始便已经是进入了白热化。   汉军的军卒早在上官的宣讲之下,明白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只有背水一战,因而奋勇上前,只想击溃眼前拦路的明军,逃离繁阳。   兵法有云:归师勿遏,意为对正在向本土撤退的部队不要去阻截,便是因为想要回家的士兵欲望强烈,已经没有多少的退路,而拦住他们则是断绝了其生路。   人有活命的本能,生路断绝,人为了能够活命,将会无所不能用其极,只求一条生路。   繁阳城外的原野之上,一场比起当初参战人数多达二十万人的东郡之战还要惨烈数倍的战争正在进行。   火红的潮水不断的冲击在土黄色的磐石之上,每一次的冲刷,都会掀起无数的血雨腥风。   汉军前赴后继,呼喝着向前,已经快要接近疯狂。   但是无论汉军多么的疯狂,明军的军阵却是毫不动摇,犹如立在河中的砥柱一般屹然不动。   军卒凄厉的惨叫声在两军的军阵之中此起彼伏,鲜血一阵接着一阵迸发出来,锋利的环首刀和枪戟在战场之上,疯狂的收割廉价的人命。   每一分每一秒,汉明两军的阵前都有无数的军卒倒下。   鲜血流淌,泥泞的草地之上在一处又一处的低洼之处,坑洞所在之地,逐渐形成了一汪又一汪的血潭。   难闻的血腥味充斥在每一名军卒的口鼻之间,但是却没有人去顾及。   两军阵前,汉军的将校大吼着向前,状若癫狂,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每当一名明军武卒倒下,便会有更多的明军武卒接替而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许安征战十数年,身经百战,其战阵上的经验甚至不属于皇甫嵩,比起孙坚来说更要多出许多。   这样大规模的军团作战,以及调动补充对于许安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   而在这样的大战之下,明军武卒长期以来的训练也使得他们能够保持着军阵的稳固。   与之相对的每死去一名汉军,都会有更多汉军军卒涌来。   这并非是孙坚指挥得当,而是汉军此时真的已经没有了顾及,他们的生路被明军所隔断,只有击败了明军才可能保全性命。   但是明军的军阵若是能够这么轻易的被冲开,那么便也不是明军了。   汉军猛攻了两刻钟之中,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了前阵,尸体几乎堆积成山,而其后方的军卒也难以接续,明军的步弓手和弩车虽然撤退,但是他们仍旧没有停止射击,只是将射程放远,去进攻那些后方赶来支援的汉军。   这個时候,汉明两军的箭雨明显稀疏了一些,弓手的体力不是无限的,他们已经开始轮射,大战并非是一时半刻便能结束,尤其是这种数万人的堂堂阵阵之战。   汉军因为后续军队无法衔接的问题,只能是暂时选择撤退。   不过战场并没有因此而停息下来,汉军的第二轮攻势转瞬已至。   “咚!”“咚!”“咚!”   汉军的战鼓声再度响起,那刚刚平息下去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亦是再度响起。   无数红衣玄甲的汉军士卒重新汇聚在一起,再度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浪潮,向着明军的军阵狠狠拍击而来。   这一次,汉军的攻势再度变强了数分,前阵明军所遭受的压力比起第一轮汉军的攻势更为巨大,一些由明军锐士组成的军阵已经是接连出现了缺口。   许安很清楚,孙坚必然是投入了一部分的精兵,他注意到汉军旌旗的变化。   第二轮进攻的汉军其旗号证明了他们是孙坚麾下的嫡系部队——豫州兵。   千里镜下,在孙坚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甲骑,汉军的锐士还有丹阳兵这两张王牌也出现在了汉军的前阵。   冷冽的杀意在许安的眼眸之中流转。   许安一直习惯于谋定而后动。   其实无论现在孙坚作何选择,都已经只是徒劳无功,都是在许安的谋划之中。   从皇甫嵩兵败的那一刻开始,胜负便已经分下。   这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任何的事物,可以阻碍太平道前进的步伐! 第七百八十四章 炼狱   王起浑身的盔甲都被鲜血所浸透,他的腿部被一名汉军刺中,所幸穿戴着的裙甲给他提供了些许的防护,使得不至于失去战力,长枪在他腿部留下的伤势并不严重,还能勉强支持。   王起倚靠着手中的长枪勉强拄着站立,其实不止是腿部被敌军的长枪刺中,他的胸口还有手臂都被汉军的军卒砍中,但是甲胄很好的保护了他的身躯,使得他现在还能站在军阵之中。   黏稠的鲜血顺着王起的盔檐缓缓流下,鲜血一路流淌而下,最终流到了他脸上佩戴那副狰狞的铁面之上,鲜血的腥臭味充斥在王起的口鼻之中,胸腔之中的火热让他难以喘过气来。   大战已经持续将近一个多时辰。   苍穹之上,金乌的阳光正在黯淡。   太阳正在向下落下,向着西方落去,向着长安的方向。   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一片血色,也映红了繁阳城外汉明两军军卒的眼眸。   明军之中有一条军规,军规严禁步兵军中军侯一级的军官带头发起冲锋,守卫在阵地的第一线。   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黄巾军中的军官阵亡率高的可怕。   之所以严禁军侯一级的军官冲锋在第一线,便是因为他们的职责是要指挥一方的军阵,身先士卒虽然能鼓舞士气,但是他们的战死,也使得军阵失去良好的掌控,还有可能出现被击破了可能。   最小的军阵一般是由百人队组成,也就是屯,而军侯领五屯,共计五百人,五百人为一中阵,五中阵为一大阵,军阵重重叠叠,密集有序,可以随时换防。   禁令在前,一贯遵守军规的黄巾军军官自然不会违反军中禁令,但是他们却是有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将所在之位,移动到阵地的第二线,也就是第二屯中,无论是军侯的旌旗还是军司马的旌旗,他们统一都是靠前。   其实这样的传统潜移默化七也影响了许安。   许安虽然发出了禁令,但是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几乎就在中军的前阵,也就是说敌军只要突破了前军的军阵,许安将会直面敌军的威胁。   一直到汾水之战时,许安都多次领军亲自冲阵,直到后来随着势力的逐渐发展,他若是有任何的闪失,都可能在太平道内引起巨大的变动,而随着黄巾军中越来越多的将领,冲锋陷阵这样的事情也轮不到许安了。   如果真的需要许安再重新拿起武器上阵,那么那个时候的恐怕已经是山穷水尽。   不过从汾水之战后到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冲开黄巾军的前军。   王起如今所在的位置已经变成了最前线,杨木和钟厚两人手执着盾刀和几名亲卫一起将王起护卫在身后,他们两人身上的盔甲也布着不少的伤痕。   王起的旌旗此时已经成为了汉军的主攻方向。   明军的前阵由一部武卒和一部锐士组成,共计六千人,分为十阵。   王起这一阵,此前虽然轮换了下去,但是接替的正是最前方,最中央的一阵。   击破了王起这一阵,再连破两阵,就是何曼军旗所在的位置。   王起身边的亲卫已经战死大半,第一屯和第二屯的军卒大多已经退到了阵地的最后放,现在填补原先第二阵阵地的是第三屯和第四屯的军卒。   鏖战了许久,漠南曲已经阵亡了上百人,伤者也有百人,如今王起麾下还能掌控的只有三百余人,这还是何曼从其他退下来的曲中调配而来的军卒,填入他的麾下,否则现在王起能调动的军卒绝不会超过两百人。   汉军攻势并未减弱,汉军的伤亡比起明军来说伤亡更大,但是汉军此时已经拼命,在孙坚的指挥下,这些豫州兵的军将拿出了当初在太谷关对阵董卓军的气势,其攻势如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不见停息。   杀伐声逐渐越来越大,前阵已经开始顶不住压力,不断有汉军的士兵突破军阵。   王起用长枪艰难的支撑起身躯看着四周,四周俨然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不断有被长枪刺中的军卒倒在地上,临死前发出惨厉而绝望的吼叫声,但是却没有人去理会,甚至还有人踩着其身躯上前。   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汪又一汪的血潭,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了血红之色。   “咻————”   一声锐响冲霄而起。   “万胜!”   紧接着一阵洪亮的怒吼声从后方传来,王起转头向后看去,无数土黄色旌旗出现在了王起的眼前。   大量的明军的武卒越过了他们的军阵,冲入了汉军的军阵之中,汉军原本的凌厉的攻势转瞬之间已经土崩瓦解。   一面高大的旌旗缓缓靠近,一名全副武装,同样佩戴着面甲的明军军侯走到了王起的面前,向他郑重其事行了一礼。   “此处阵地由我曲接手,你曲可以前往后方休整。”   战阵之上,最前方的士兵自然是不可能一直处于最前线,毕竟冷兵器的近身搏杀对于体力的消耗巨大。   明军的前阵,各处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何曼骑乘在战马之上,沉着冷静的下达着军令,他时刻都注意在各处的军阵情况,维持着大阵的运行。   就在何曼下令手中的一支预备队去驰援一处军阵之时,一名传令兵从后方飞驰而至,吸引一众将校的目光。   “中军急令。”   何曼不敢怠慢,接过了那传令兵手中的信件,而后眼神陡然深沉了起来。   “命黄天使者列阵,所有预备队整军!”   何曼放下了手中的信件,当即下达了军令。   他取出了腰间的千里镜,将其拉开,看向远方。   汉军的军阵之中,此时已经出现了些许的骚动,大量火红色的旌旗已经出现在了千里镜的镜头之下。   汉军的中军动了!   ……   繁阳城外,汉明两军军阵再度纠葛在一起,两军已经陷入鏖战。   就在这时低沉的号角声突然响起,紧接着从汉军阵中传来无比沉重的脚步声。   “呜——————”   最前阵正在进攻的汉军好似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犹如退潮的潮水一般急速的向后退去。   前阵的明军武卒眼前先是一空,随后不少玄黑色的火红色出现在了他们眼前,而在那火红色的旌旗之后,则是大量玄黑色的旌旗。   玄黑色旌旗正是丹阳兵的旌旗,而那些火红色的旌旗则是汉军锐士的旌旗!   首先映入一众明军武卒眼帘的,是成百上千名全副武装,身披着重甲的汉军锐士。   而在汉军锐士的身后,则是一众身穿着简便铁甲,手持着双弧盾的汉军军卒,他们虽为丹阳兵,但是其实也并非是全部都丹阳郡招募而来,不过他们大部分都出自同一个地方,出自于扬州。   汉军锐士对标的正是明军中的黄天使者,和魏军中的武威军,他们都一样同为重甲步兵。   随着时间的推移,汉军锐士也在不断的增加,其战力也再不断的加强,只是,黄天使者早已经是一骑绝尘,早已是领先于他们。   “咚!”“咚!”“咚!”   汉军的军阵之中,再次响起了战鼓之声,第三通鼓声已经响起,汉军最后的精锐部队也被孙坚全部投入战争之中。   孙坚计划以汉军锐士凭借着甲坚刃利冲开明军的武卒的军阵,再依靠丹阳兵的突进能力和悍勇,一口气击破随后的两阵。   何曼那个时候如果撤退,那么其旌旗后撤,必然会使得整個明军前阵的士气大降。   而若是何曼不退,那么何曼必将饮恨于汉军的刀斧之下!   在汉军锐士以及丹阳兵之后,则是由孙坚亲自带领的具装重骑和一众精锐骑军。   汉军的重骑兵稀少,但是也并非没有,在北伐之前也勉强凑出了三百骑出来,一直被捏在刘备的手中作为底牌没有动用。   孙坚此前的调动,就是将左右两翼的精锐骑兵全部都调遣而来,关羽和张飞也都被孙坚调到了中军,几乎汉军军中所有的勇将都被孙坚调集到了麾下。   带领丹阳兵的是凌操,带领汉军锐士则是纪灵。   关羽、张飞、许诸、程普四将则是带领甲骑跟随着他一同出战。   孙坚的计划很简单,只要冲开了明军的前阵,阵斩了何曼之后,便可以借着这一股威势冲击明军的中军,或许有机会能够反败为胜……   只是孙坚的原本的计划是依靠麾下那些普通的军兵冲开明军第一阵,但是事实却是无情打了了孙坚的脸面。   明军的军阵坚如磐石,无论汉军的攻势有多么的猛烈,明军的军阵始终没有崩溃,依旧稳固。   但是如今的战局已经没有给汉军留下另外胜利的机会,纵使胜利的机会无比的渺茫,但是孙坚仍然要放手一搏,因为汉军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沉重的马蹄叩击在繁阳外的旷野上,犹如雷鸣般响亮。   孙坚手执着古锭刀,骑乘在战马之上,驱策着战马向着前方缓步迈进。   身后关羽、张飞、许诸、程普四将各执兵刃,带领着一众汉军甲骑紧随起后。   一旦丹阳兵和汉军锐士破开明军的军阵,便到了他们冲锋之时,汉军最后战胜的机会就在他们的身上。   只是……   许安站在望杆车上,看着前阵发生的惊变,却是丝毫没有慌乱之色,因为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就在汉军锐士刚刚踏出了军阵,冲锋而来之时。   “咻————”   一声锐响自明军武卒的军阵之后陡然响起。   紧接着他们只感觉眼前的天空陡然为之一黑。   “不好……”   孙坚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恐惧,几乎难以发出任何的声音。   冲锋在前的汉军锐士脸上本来没有任何的表情,但是下一瞬间,所有人的眼中都出现了惊惧的神情。   “举盾!!!”   一声尖利的声音顷刻之间已经传遍了整个汉军锐士的军阵,但是已经为时已晚。   大量的投枪已经从明军的军阵之中被投出。   “噗!”“噗!”“噗!”   沉重的投枪狠狠的贯穿了汉军锐士身上的坚固的盔甲,或是将其身躯打的一歪,失去了平衡,就这样栽倒在了地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们几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投枪命中他们的身躯,就算是没有能够贯穿他们的甲胄,也足以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的能力,若是命中胸口,甚至能够撞断肋骨。   “放!”   明军的盾阵之中,也露出了缝隙。   “咻————”   无数武卒举起了手中早已经上好了弦的弩机,大量的弩箭伴随着那锐响声,骤然从明军武卒的军阵之中射出。   大量的汉军锐士骤然扑倒于地,这一次这些武卒所持的弩机是再度经过了加强的弩机,二十步的距离,就是汉军锐士身穿着一层铁甲,一层革甲,也无法改变被破甲的命运。   明军武卒军阵之后,停息了许久没有发出怒吼的弩机再度发出了自己的怒吼声,矛枪飞驰而出,狠狠的摄入了汉军锐士的军阵之中。   整个汉军的前阵转瞬之间已经化作人间的炼狱。   汉军锐士身后的两千余名丹阳兵皆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他们的脸上布满了惊惧。   明军武卒的弩箭和投枪似乎永无止尽一般,一批皆着一批的汉军锐士倒在了冲锋的路上,他们甚至没有能够冲到明军武卒的军阵之前,便已经是尽数倒下。   明军的武卒在日常的训练之中,不仅是演练了近身搏杀,还演练了远程的三段击。   虽然没有火枪,但是特质的强弩却是可以成为火枪的下级替代品。   “咚!”“咚!”“咚!”   汉军阵中的鼓声逐渐急促了起来。   “杀!!”   孙坚已经彻底是红了眼睛,他高高的举起了古锭刀,怒吼着向前,身后上千名汉军的骑卒一同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也是紧随着孙坚一并向前。   丹阳兵和汉军锐士无法建功,但是他却是不能犹豫,这是最后的机会!   看着眼前跃动的无数火红色旌旗,何曼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庞德和马超两人手执着长枪,从一众明军的将校之中踏出,驱马走到了何曼的身侧。   就在他们的身后,上千名身披着重甲的明军重骑已经严阵以待。 第七百八十五章 丧钟   “枪阵!”   “咻——————”   尖锐的哨音响起,明军前阵的军卒在听到哨音的下一刻便已经是举起了长枪。   汉军的锐士在这一刻也终于是冲到了明军武卒的军阵之前,强弩的威力终究是比不过火枪。   投枪虽然威力卓越,但是需要投掷的人奔跑以及长久的训练才能保证精准度和威力,军阵必须要有厚度,投枪兵所处的位置现在已经被明军的武卒所占据。   白刃战才是接下来的主题,明军的前阵后方弩车已经重新被架起,向着左右两翼靠拢。   汉军中军前阵。   孙坚身穿着黑光铠,外罩着一身赤红色的战袍,轻轻拍了拍座下的黄骠马的马颈。   他曾经的坐骑,被永远的留在了葵城,征战沙场多年,他换过无数的战马,但是只有那匹花鬓马最通他意。   是那匹花鬓马在重伤之时,仍然驮着他逃过了黄巾军的追击,否则恐怕他现在早已经九幽之下的一介亡灵了。   孙坚抬起头,看着前方不远处那面土黄色的明军将旗   那里正是明军前阵的核心——何曼所处的位置。   只要斩杀了何曼,明军的前阵必然崩溃,而许安的所处的位置离何曼并不遥远……   他们还没有败,他们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驾。”   孙坚轻喝一声,双腿踢动马腹,倒提着古锭刀,缓缓向前。   战马驱动之间,逆风迎面袭来。   身后无数马蹄声响起,交汇在一起,犹如河水一般响亮。   “呜————”   苍凉而又低沉的骑号声响起,伴随而来的是数千只钉上了马蹄铁的马蹄狠狠践踏在草地之上发出的沉闷响声。   无数火红色的旌旗在逆风之中缓缓飘扬,上千名全副武装的汉军骑军跟随在孙坚的身后正在缓缓的向上提着马速。   在的驱策下,战马埋头开始启动小步奔跑,随即一排一排的骑马队梯次齐步跟上。   马蹄声犹如雨点一般在一众汉军的耳畔响起。   逆风迎面而来,缓缓吹起了孙坚身上的衣袍。   孙坚紧握着手中的古锭刀,纵马奔驰,目视着远处严整的明军军阵。   旌旗在逆风的作用之下发出猎猎的响动声,孙坚的心中一片冰冷。   在孙坚的设想之中,汉军锐士和丹阳兵应该起码冲破明军的两处军阵,让他们能够更为接近何曼所处的核心。   但是如今汉军锐士和丹阳兵的冲击轻而易举的便被明军所瓦解。   直到现在为止,明军任何一处的军阵都没有被汉军冲破,明军的军阵依然犹如磐石一般坚韧。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停下脚步。   “咚!”“咚!”“咚!”   汉军战鼓的响声一刻不绝,手持着鼓槌的汉军力士疯狂的敲击着身前的战鼓,所有人都清楚,决定生死的时候已经到了。   他们的主将带领着最后的精锐即将发起最后的进攻,这是他们最后的胜算……   前阵的汉军锐士已经彻底的陷入了癫狂,他们疯狂的向着前方明军的军阵发起进攻,想要破开明军的军阵。   甚至于有人手持着刀盾,直接跃上了明军的盾阵。   但是他们的下场无比的凄惨的,明军的盾阵之后无数的长枪随即刺出和砸来。   汉军锐士身上的甲胄虽然坚固,有时候明军的长枪无法破开其甲胄,但是猛然砸来的长枪却是能够造成钝击伤害,使得其脏器受创,气血翻涌。   重步兵这一概念是许安将其发挥到了极致,汉军锐士虽然是最早的重步兵,但是现在的汉军锐士很多地方都是在模仿黄天使者和陷阵营。   许安自然知道对抗重步兵的方法,而且也将办法告知了军中,写入了操典之中。   “先辈庇佑,庇佑我军此战能够得胜……”   孙坚将左手放在胸口之前,他从来没有在战场之上祷告过,他原本不相信什么鬼神,不相信什么玄学,他只相信手中的刀刃和身上的盔甲。   但是到了这一时刻,他愿意相信任何的东西,只要能够帮助他取得胜利,帮助他提高哪怕一丝的胜算。   “呜——————”   苍凉而有低沉的号角声从汉军前阵之后传来。   一众正在发起进攻的汉军锐士和丹阳兵身形皆是一滞,随即他们的身形猛然向后退去,但是就算是撤退他们仍然保持着简单的军阵,有条不紊的向后撤去。   战场之上转瞬之间已经是出现了一片交战的真空地带。   撤退而下的汉军锐士和丹阳兵排列着还算整齐的军阵,他撤退的方向并不是后方,而是向着左右两侧快速的分开。   沉闷的马蹄声犹如暴雨之时的闷雷一般震撼人心,亦犹如暴涨时奔流不息的河水一般响亮。   一面又一面汉军火红色的旌旗出现在了一众明军的眼前。   远处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孙坚一马当先,盔上红缨似血。   孙坚目视着前方明军严整有序的军阵,心中的冰寒更是加剧了几分。   汉军骑军战马的速度已经逐渐提了上来,他们已经是进入冲锋的距离。   所有的战马都正在加速,白色的水汽从战马的鼻腔之中喷出,马蹄声,响鼻声,盔甲的碰撞摩擦声充斥在了孙坚的耳畔。   不断有甲骑超过了他的战马,将他护卫在骑阵的中央安全位置。   孙坚偏头看向身侧,视野之中无数马头正在起伏攒动,战马的鬃毛在逆风中肆意的飘扬。   无数红衣玄甲的骑士平举着手中的长枪沉默不语。   冰冷的寒意在原野上无尽的弥漫开来,凌厉的杀意破阵而出,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潮水般的马蹄声中,数以千计沉默的汉军骑军在孙坚的带领之下,踏着碎草淤泥向明军的军阵碾压而去。   一众甲骑环卫在孙坚的左右,并向着前方继续奔驰而去,骑阵正在合围,准备将孙坚护卫在其后。   但是就在孙坚身前最后的视野即将被护卫的骑兵所遮挡之时,一声锐响声陡然冲霄而起。   孙坚的眼神微凝,他突然看到了明军阵中那跃动的土黄色的旌旗。   明军的前阵似乎起了什么变化,明军前阵的武卒正在向着左右两方急速的退去,就如同波开浪裂一般。   孙坚心中陡然一紧,一瞬间他的思绪彷佛又回到了当初在葵城之时的景象。   孙坚猛然踢动马腹,座下的黄骠马发出一声长嘶,其速度又因此再度提高了一截,直接越过了一众准备将他护卫在身后的亲卫甲骑。   而就在这时,孙坚也终于看清楚了明军的情况。   孙坚浑身冰寒,犹如坠入冰窟一般,面如死灰,双手发颤,他的眼眸之中满是绝望。   孙坚尚且如此,正在冲锋的一众汉军骑军许多人也是更为不堪,他们的眼眸之中都浮现出了惊惧之色,汉军骑军的冲势甚至为一滞。   就在他们的前方,明军武卒的军阵向着两侧急速的退去,犹如波开浪裂一般让出了一条道路。   两面高大的旌旗当先而出,而在其后是无数迎风招展着的土黄色旌旗。   沉重的马蹄叩击在繁阳城外的旷野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数以千计的马蹄践踏在草地之上,犹如雷鸣般响亮。   上千名全副武装,人马俱配重甲的明军骑军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无论是战马,还是马背之上的骑士,他们都被厚重而又冰冷的的甲胄完全的包裹了起来。   甚至于他们的脸上都佩戴着特制的铁面,一杆杆长枪平举,无数寒芒闪烁。   负羽飞扬,旌旗招展,尖锐的鸣叫声此起彼伏,长鸣不息。   那刺耳的尖鸣声狠狠的刺入了孙坚的脑海之中,勾起了他曾经痛苦的回忆。   曾经相似的场景再度出现在了孙坚的眼前,就在葵城之战之时,他带领着的汉军骑军出战,正是被黄巾军的重骑所冲垮,只差一点便饮恨沙场,马革裹尸。   马蹄翻腾,黝黑的淤泥和清脆的碎草在其下翻腾。   泥点飞溅,水花四起,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能够阻挡明军重骑前进的脚步。   马超和庞德两人一左一右,各执长枪,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身后上千余名明军的重骑紧随其后。   狂风从耳旁呼啸,大地正如潮水一般向后倒退!   “咻——————”   一声怪异的哨音压过了所有的战鼓声,也压过了所有的哨音。   “咚!”“咚!”“咚!”   紧接着,一阵巨大的战鼓声陡然从明军的军阵之中响起,明军的力士终于是敲响那三十三面沉寂已久的黄天战鼓。   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在下一瞬间已经彻底的压倒了汉军的战鼓声。   孙坚的瞳孔微缩,一抹血色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抹血色所在地方,正是承载着许安的那辆望杆车,那正是指挥所用的“血旗”!   而此前响起的哨音正是明军的长鸣哨……   “万胜!!!”   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骤然响起,明军本来如同龟甲一般的阵型瞬间解体。   前阵手持着塔盾的明军武卒挺盾出击,无数头戴着黄巾明军甲士手持着长枪,高呼万胜而出!   “同道们!”   一名头戴着黄巾的符祝跃众而出,高举着手中的兵刃,怒声呼喝道。   “解放天下的时刻已经到来,前进!”   “前进!”   先是明军的前阵的数千名武卒与锐士爆发出了震天的吼声,而后越来越多的明军军卒发出了自己的怒吼,到最后怒吼声从三万余名明军军卒的口中发出。   繁阳城外,所有的明军同时迈开了自己的脚步,向着前方义无反顾的冲锋而去。   明军左右两翼的骑军已经提起了马速,向着汉军包夹而去。   “大明帝国万岁!”   明军的军阵霎时间沸腾了起来,近两万余名明军的步卒俱是一并向前。   他们握紧了刀盾,举起手中的长枪,扛起戟戈,在鼓哨声之中,犹如疾风浪涛一般向着汉军的军阵猛然席卷而去。   夫战,勇气也。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许安之所以让汉军先攻,不仅仅是因为防守占据的优势更大,他等的便是这一刻。   等的便是汉军三次进攻不下,三通鼓落下的那一刻。   此前明军的战意早已经是被他的宣讲所鼓舞了起来,达到了巅峰,但是那个时候,许安依靠着自己的威望和严苛的军令将其强行了压制了下来,让其积压在一众明军军卒的心中。   因此一众明军一直是憋着一口气。   他们都在等着许安下令的进攻的那一刻,一直在等待着。   当进攻的哨音响起之时,那一道上在所有的明军军卒身上的枷锁应声解开,这一刻所有明军的士气彻底攀升到了巅峰。   明军的符祝手持着兵刃冲锋在第一线,他们此时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在明军之中太平道的符祝地位无比的崇高,甚至于比同级的军官地位还高。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符祝的身份,代表着太平道,同时教育军中的人识字断文,是他们的老师。   更因为,在战场之上太平道的符祝总是冲锋在一线,他们从来不会畏惧不前。   孙坚面如死灰,眼前的发生的一切,让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战意。   汉军骑军的冲锋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下来,他们感到了畏惧,他们感到了恐慌,他们都清楚,他们毫无胜算……   “万胜!”   战阵之上由不得任何人多想。   上千余名明军的重骑已经冲锋而至,无数短兵自明军的骑阵之中飞掠而出,狠狠的砸向汉军的军阵。   而与之相对应的,只有汉军阵中稀稀拉拉的反击。   汉军的骑阵最前方也是重甲骑兵,那些短兵砸在他们的身上虽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仍然是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威武!”   在最后的时刻,一众汉军也是鼓起了最后的勇气,他们伏低了各自的身躯,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向着前方直冲而去。   他们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唯有迎敌而上。   冰冷的蹄铁无情的践踏着大地的,马蹄声如雷鸣一般响亮。   两军阵前,汹涌的黄潮和赤潮猛然碰撞在一起,血浪翻滚,腥风浮现。   喊杀声、撞击声、呼喝声、哀嚎声、兵刃碰撞声,无数的声音在霎时间全都交织在一起。   死亡的丧钟已经响起…… 第七百八十六章 君臣不相负,来世复君臣   战鼓如雷,哨音刺耳。   在隆隆的马蹄声,汉明两军的重骑兵猛然撞在了一起,火红色的旌旗和土黄色的旌旗交汇在了一起。   骨骼碎裂的声音不断传出,战马的哀鸣声,骑士的怒吼声相继响起。   汉明两军的骑卒尽皆是怒吼着将手中的兵刃送出,狠狠的刺向敌人。   冲锋在最前方的重甲骑兵无论汉明无一幸免,第一波的冲击已是将其一扫而空。   骑阵交锋,人仰马翻者不计其数,残肢与折断的兵器四面飞落。   马背上的骑士从马上跌落而下,随即被无数战马踏成肉泥,战马哀鸣中倒下也淹没在人潮之中。   “万胜!”   在山呼海啸般的万胜声中,马超纵马挺枪,猛然跃入了汉军的骑阵之中。   纵使身处千军阵中,但是马超的眼眸之中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惧。   眼见汉军骑阵中的甲骑犹如潮水一般涌来,他只是轻轻一拉缰绳,略微调整了一下战马的冲势,与此同时,手中长枪轻转,霎时间,其枪锋陡然溅出漫天梨花般的枪光,数朵枪花浮现在吗马超的身前。   汉军的骑卒甚至还没有靠近马超便已经纷纷栽落下马,连马超身上的衣袍都没有碰到。   一名接着一名的汉军骑卒就这在马超的长枪之下相继殒命,但是马超身上的锦袍甚至连血渍都没有沾染上半分。   另一侧,庞德亦是手执长枪破开了汉军的骑阵。   两人同出凉州,而且年龄相仿,又因为曾经的凉州之战,虽然现在已经成为了朋友,但是都不愿意想让。   他们都想要夺取此战的首功——阵斩孙坚!   明军千余名骑军尽皆是重装骑兵,而汉军骑军却只有最前方的三百余骑是重装骑兵,其余的骑军尽皆是普通的骑军。   汉军骑军和明军骑军之中的差距早已经不是一星半点。   明军的骑军纵横漠南,威震漠北,然而汉军的骑军却是久居南境,甚至没有太好的马场供其驱策,也没有地方供其训练。   辗转了千里,又连续作战多日也使得汉军的骑兵疲惫不堪。   交锋不到片刻,便已经是看出两军之间的差距。   大量的骑士从战马之上跌落下来,但是这其中大部分的骑士都是身穿着红衣的汉军骑兵,掉落下马的明军骑士少之又少。   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战斗从两军接阵后不久便已经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滚!”   孙坚双目赤红,怒吼出声。   锋利的古锭刀切开了一名又一名明军骑卒身上的甲胄,但是他的身上也布满了伤痕。   他的胸口处被一名明军的长枪刺中,只是因为角度的问题,长枪从他的甲胄之上划开,没有贯穿他的身上的盔甲,也让他还能继续坐在战马之上。   从胸口传来的巨疼还让孙坚感到难以呼吸,但是孙坚却并不能停下。   狭路相逢勇者胜,骑兵一旦发起冲锋,停下之时,便是交锋结束之时,直到完全杀穿敌阵,或者是命陨敌阵,被困于敌阵才是最终的结束。   孙坚的旌旗所在,正是明军的重点进攻区域。   孙坚此时心境已乱,刀法也越加的凌乱,他的眼中只有了眼前的敌人,而没有注意到,明军之中有两队甲骑正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直冲而来。   马超和庞德两人,一左一右,犹如两柄锐利之极的尖刀一般毫无阻碍的切开汉军的骑阵,向着孙坚所在的地方直冲而去。   战马奔腾,旌旗摇动。   震天的喊杀声,还有那不断响起刺耳无比的锐响声都让孙坚的意识无比的混乱。   但是真正让孙坚失去了心中的战意则是战场的胜负。   孙坚很清楚,他们已经败了,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他终于明白了许安为什么敢将大纛立在最前阵的位置,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许安要让他进攻。   一切的一切,都在许安的计划之中,而他却是按照许安定下的步骤一步一步的向着前方走去,带着五万汉军,带着北伐军的主力,就这也一步一步的走向许安设下的陷阱,走向无尽的深渊……   袁绍已死,魏国即将土崩瓦解。   明军击溃了他带领着这支北伐军的主力之后,可以毫无阻碍的收取整个黄河以北的地区。   带领着最后五万魏军盘踞在黄河以北青州的鞠义是凉州人,此战明军一旦得胜,那面鞠义归附汉庭的希望只怕是无比的渺茫。   而其一旦归附了明军,那么汉庭将再无一丝一毫的机会夺取北境,甚至连南部的州郡都难以保全。   为了筹备北伐这一战,他们筹备了近一年的时间,几乎调集了所有的精锐,调集了所有的将校。   一步错,步步错,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他们一开始便算错了时间,败局其实从那一刻开始便已经注定。   战败的阴霾笼罩在孙坚的头顶,让他难以看清前方的道路,也难以感知周围发生的变化,他所能感知的只有眼前的敌人。   马超目光如电,早已经是在骑阵之中锁定了孙坚所在的位置。   孙坚身穿着赤袍,还有头戴着的赤帻早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马超毫不犹豫,猛地一挟马腹,手中的长枪犹如游龙一般划出,两名想要阻拦的汉军骑卒转瞬之间已经倒在了马下。   “死!”   马超的眼眸之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孙坚的目光根本没有放在他的身上,这一枪他必然建功!   只要斩杀了孙坚,斩杀这名汉庭的第一猛将,他将拿下此战的首功,他便可以一举超越吕布,成为明庭中的第一猛将!   封侯拜将,不过只是寻常!   “铛————”   马超眼神微凝,神色陡然一变,一股巨力顺着枪杆向着他的双臂猛然袭来,差点让他难以握稳手中的长枪。   一杆长矛隔开了他那一击必中的长枪。   两马相交之际,马超看清了来人,那长矛的主人是一名体形魁梧、虬须虎目、威势惊人的汉将。   马超心中微凛,骑阵对冲,机会转瞬即逝,失去了这一机会,马超也没有办法返身再战,只能是继续向着前方直冲而去。   一旁的庞德也是没有能够建功,同样孙坚没有对他的进攻做出多少的反应。   但是一名长髯红面的汉将用长刀隔开了他刺向孙坚的长枪。   战马奔腾,骑阵向前。   繁阳城外,三十三面黄天战鼓的声音响彻云霄。   残阳如血,映红了整个苍穹,也映红了大地。   日暮西山,远方的地平线上太阳只留下了不到微末的一角。   五万汉军土崩瓦解,明军最后的冲击,彻底击溃了汉军的军阵,击垮他们的战斗意志,粉碎了他们最后的挣扎。   兵败如山倒。   繁阳城外,数万名汉军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而逃,仓惶北窜,他们已经完全被明军所击败。   两翼明军上万名骑军将逃亡的汉军分成了三份。   跪地投降者,免死!   余众,皆斩!   大明历二年,六月二日,黄昏。   繁阳城外的景象和当初广宗城外的景象有些相仿,但是不同的是,曾经的汉军是胜利者,而是如今他们却是失败的一方。   ……   世界不知道为什么竖了过来。   孙坚睁着眼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的脸庞,一半冰冷,一半灼热。   似乎有一半被侵泡在了水中一般。   意识慢慢的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他回响起了一些东西,他好像被人打倒在了地上。   有东西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头盔之上,他被砸到在了地上。   孙坚强撑着身躯,摇摇晃晃的从泥泞的血地之中爬起。   眼前遍地都是倒伏在地上的军卒,红衣、黄衣早已经分不清楚,全都被鲜血所染红,被泥土所污染。   鲜血顺着孙坚头上的顶盔流淌而下,流到了孙坚的眼前,那粘稠的鲜血让孙坚的眼前慢慢化作了一片血红,遮蔽了孙坚的视野,让他难以看清四周的景象。   孙坚举起手,拭去了眼前的鲜血,才得以看清四周的景象。   四周飘扬着的不再是他熟悉的火红色旌旗,而是一面又一面布满了尘土的土黄色旌旗。   眼前是一张又一张冰冷的铁面,一面又一面漆黑的盾牌,一杆又一杆泛着寒光的长枪,四周是排列着紧密军阵的明军武卒。   吵闹的杀伐声再度贯入了孙坚的耳畔,浓烈难闻的血腥味也重新被孙坚的口鼻所感知。   十余名手执着环首刀的汉军军卒将孙坚环卫在中央,许诸、关羽、张飞三人也在其中。   他们的身上都布满着伤痕,他们的脸上都布满着血污。   程普……   孙坚环顾四周,但是他并没有在站立的人群之中发现程普的身影。   不远处一声凄厉的马嘶声将孙坚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孙坚循声望去,看到了原本驮伏着自己的那匹黄骠马。   此时那匹黄骠马就倒在离他不到二十余步的距离,它低垂着头颅,不住喘着粗气,它的目光正在自己的身上。   淋漓的鲜血正从它的身上不断的流下,它的身上带着不少的箭矢,但真正致命的伤势,是一柄直透它胸膛的长枪,鲜血正是顺着长枪而流下。   孙坚身躯微颤,他的记忆回到了葵城城外的那一场骑战,那匹承载着多年的花鬓马当初正是用着这种眼神凝望着他。   鲜血浸透了孙坚的身躯,天色渐黑,气温也正在降低,孙坚感觉自己的身躯正变得越来越冷。   剧烈的疼痛,从他的腹部传来。   孙坚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处贯穿的伤势,他的胸甲被穿透,鲜血正从其中慢慢流出。   他征战多年,并非是没有受过伤害,他有意识,他知道腹部的甲胄保护了他,虽然被穿透,但是也使得他没有立即身死,伤势并不严重,敌人的兵刃没有太过于深入。   孙坚慢慢的回响起了那些他所忘记的东西。   他们败了……   一败涂地……   程普倒在了明军骑阵的马蹄之下,正是为了在骑阵之中保护他。   金戈的交击声再度传来,粗重的喘气声在明军的包围圈之中响起。   孙坚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明军再度发起了进攻。   那些身穿着重甲,全身几乎被甲胄所覆盖的黄天使者在明军将校的带领之下踏入了包围网之中。   “嗖!”“嗖!”“嗖!”   明军的军阵之中弩机声音接连响起,数名没有反应过来的汉军军卒顿时被射倒在地,另外的汉军军卒皆是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格挡。   许诸举着一面塔盾,挡在了孙坚的面前,为其挡下了急射而来的箭矢,箭矢深深的射入了塔盾的盾面,箭头甚至透出了盾后。   明军武卒手中的强弩威力强大,如此近的距离早已经在弩机的破甲范围。   不过那些中箭倒地的汉军军卒并没有马上殒命,明军弩机所射的是他们的腿脚而并非是胸腹等致命的地方。   明军的包围网贴的很近,弩机若是平射,如果没有射中,很容易误伤到不远处的友军。   “踏踏踏————”   明军的阵中陡然出现了一阵整齐的踏步声。   孙坚的眼神微凝,一群头戴着黄巾,身穿着写满着经文的战袍,浑身几乎被甲胄所覆盖,手持着短柄铁锤和双弧盾的明军士卒越众而出。   孙坚的瞳孔微微放大,他知道那正是明军之中的黄天使者。   如今他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而这些黄天使者,正是送他步入黄泉的使者……   “咻————”   哨音再起,那些正在前行的黄天使者齐齐停住了脚步,所有明军军卒也在这一刻尽皆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孙坚举目望去,一杆高大的土黄色大纛旗首先映入了孙坚的眼帘,而后九面日月星辰旗紧随其后,再然后是无数迎风飘扬的虬龙旗。   马蹄声响起,明军严整的军阵在缓缓向着左右分开而去,腾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许安……”   孙坚的面色阴沉,看着眼前的来者,那张脸孙坚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的忘记。   凝视着不远处被一众甲士所环卫的许安,孙坚的神色越发的深沉。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在广宗之时便会杀了许安,杀了这個狼子野心的叛逆!   只可惜,这一切终究不过只是虚妄。   他并没有可能返回昔日,昔日他也料想不到今日会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开始转变。   那些他原本不屑一顾的黄巾,竟然拥有了足以击败他们的力量,那般让人无比恐惧的力量。   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坚心如死灰,眼前逐渐恍惚了起来。。   这天命难道真的不再眷顾汉室了吗?   他们的先辈当真不再庇护他们了吗?   为什么……   旧日的记忆缓缓浮现在了孙坚的心头。   永汉元年(189年),七月二十四日,那天是孙坚第一次见到刘协。   他走入了陈都的王宫,站在殿外等着殿内的宣召,但是等来的却是亲自前来迎接的刘协。   “孙将军请起。”   就在他跪拜于地之时,刘协却是上前已经扶住了他的双臂,将他从冰冷的地面之上扶了起来,制止了他的行礼。   刘协当时的经历,若是放在寻常孩童的身上,在短短的时间经历如此多的磨难,只怕是早已经将惊慌不已,言语无措。   但是孙坚当时见到刘协的时候,刘协的脸上并没有半分的惊惧,他从刘协的脸上看到的只有坚定。   那个刚刚重新登基不久,成为了汉室皇帝的少年天子站在殿内,面容坚定,言辞恳切,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将最高的权柄和其全部的身家性命也都一并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今封孙坚为豫州刺史,领假节,位次九卿!”   ……   “董卓与我,曾同帐为将,本无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下为报将军家门被害之仇……”   面对着袁术,他的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怒火,但是却只能是躬下脊背。   接连的鏖战,星夜的奔驰,让他无论是身体还是精力都已经快到了极限。   他说服了袁术,袁术的手重新和他握在了一起……   ……   太谷大捷,兵威进洛。   他击败了董卓,收复了洛阳。   晋封将军,加为万户侯,那个时候是他最为荣耀的时候。   与之伴随而来的,则是数不尽的流言蜚语。   陈都之中,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传出一些流言蜚语,甚至其中还有不少的细节。   栽赃他孙坚要谋反的,又有言说功高震主,狡兔死,走狗烹等等……   “我刘协在此郑重起誓。”   在东明殿内,刘协举起了手掌,郑重其事的开口许下了誓言。   “若有朝一日,我背弃今日之誓言,听信谗言,而杀害功臣,则天命永不眷我汉室!”   那番誓言,至今犹在其耳,掷地有声。   对于陈都之中发生的事情,孙坚虽然不通政治,但是他又是如何不知道。   刘宠心中的想法,王允等人对他的轻视,刘表的不信任。   宫廷之中的风言风语,朝堂之上的明刀暗枪,全都被刘协所挡了下来。   送到兖州大营的物资从来没有延误,刘协没有背弃他曾经许下的誓言。   初平四年(193年),十一月十八日。   在一众朝臣的反对声之中,天子力排众议,仍然下诏,诏令他为北伐军主帅,统领北伐一事,全权总理,并赏财帛百车,以犒赏北伐众军。   随着封赏诏书而来的,还有一封帛书,那是刘协给他的私信,帛书之上,并没有长篇大论,只写了短短的八个字。   “东明之誓,从未忘怀。”   ……   这天命若是真的不再眷顾汉室?   为什么要给其中兴的机会。   为什么要给他们这样希望?   莫非真如太平道所言,苍天真的已死……   那所谓的中兴之机,只不过是苍天垂死之际做出的挣扎,最后的回光返照……   孙坚倚靠着古锭刀缓缓站直了身躯,面对着许安而立。   死亡即将到来,但是在这一刻,孙坚却是感到内心无比的平静。   他的胸腔已经不再灼热,他的心神逐渐的平静了下来,他赤红的眼神也逐渐的清明的起来。   他只是可惜没有早一步攻下繁阳,若是能够早一步攻下繁阳或许一切都能被改写。   只是历史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事情无法变更。   他们败了,只能将恶果吞入腹中,接受失败。   就算他能够逃出生天,但是他也没有脸面去面见天子。   气力正随着那些他的身上流淌而下的鲜血而慢慢的消失,他的身躯也越发的冰冷,甚至让他连保持着站立都无比的艰难。   孙坚再度抬起头环顾着四周,他看到那些环卫在他身边甲士早已经是疲惫不堪。   这些一直以来从江东、从吴郡便跟随着他的军卒,却只剩下了这最后的十余人。   许安看着的他的眼神冰冷无比,孙坚知道自己绝无幸免之理。   落在许安的手上,死亡是最终的归宿,但是绝不会立即迎来死亡。   甚至就算是死亡都可能不会解脱。   曾经,他们就是那样对付张角,对付黄巾军。   死后,那些亡灵仍然得不到安宁。   他们身前受尽了困难,死后仍然被毁坏身躯。   孙坚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宝剑出鞘,寒光摄人。   剑刃映照出了孙坚那布满了血污的面容。   “君臣不相负,来世复君臣……”   孙坚面色平静,凝望着远方落下的夕阳,披戴着落日的余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了手中的宝剑,松开了用来支撑身躯的古锭刀,凭借着自己的力气的站了起来。   许安的看着孙坚,心情复杂无比。   他和孙坚自始自终都是敌人,但是这并不妨碍许安敬佩孙坚。   乱世之中,各路诸侯心思各异,就是刘氏的子弟,都有自己的算盘。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诸侯作壁上观,只有孙坚领军北上,义无反顾……   许安敬佩的其实并非是孙坚,而是孙坚的品德。   在国家危难之时,仍然有人抱着对于国家的忠诚,就算国家已经百孔千疮,但是他们仍然义无反顾。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 一木难扶。   明知大厦将倾,但是他们仍旧不愿意放弃,哪怕是粉身碎骨,他们想要挽救他们的国家。   “大汉帝国!”   孙坚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宝剑,慷慨激昂,怒吼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孙坚的身上,无论是汉军还是明军。   “万岁!”   孙坚面色赤红,因为激动,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宝剑挥下,孙坚手执宝剑,向着许安所在的方向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大汉帝国,万岁!!!”   包围圈中,一众汉军皆是被孙坚所感染,他们皆是怒吼出声,跟随着孙坚向着前方冲锋而去。   许安目光闪烁,一众明军军卒亦是为之而动容,就算是作为敌人,但是勇士能够得到所有人的敬佩。   “咻——————”   明军的军阵之中,哨音再度响起。   一众原本止步的黄天使者,再度向前。   血红的夕阳映照着血染的大地。   尸横遍野万籁俱寂,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第七百八十七章 大鹏一日同风起   天边,落日正在渐渐隐去了自己的光芒。   血红色的晚霞逐渐消失在众人的眼里,黑暗正逐渐吞噬着大地。   旧日即将落下,新日即将升起。   但是黎明之前黑暗将会一直笼罩着整个人间。   苍穹之上,星月黯淡。   许安的眼前慢慢的模糊了起来,他已经快要看不清包围圈中的景象了。   就在这时,先是一团火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随后越来越多的火把被人所点燃,重新照亮了许安的视界。   厮杀声已经彻底的消失,许安抬起头环视着四周,此时所有的人目光聚拢在了他的身上。   许安没有言语,他举目看向包围圈之中。   黄天使者坚决的执行了他的军令,现在包围圈之中已经再无一名汉军站立。   武将失去了战马,便如同常人失去了双腿。   就算是勇猛如同项羽也不可能在这种大军合围之下的情况杀出重围。   如墙徐进的武卒军阵,再如何勇武的武将都难以缨其锋芒,更何况是比武卒更为恐怖的黄天使者。   许安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还燃着点点星火繁阳城。   “回营,今日于城外过夜,命锐士营打扫战场,上谷营、并州营戒备,武卒营护卫中军。”   许安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尸横遍野的战场。   “在繁阳城外,修筑墓地两座,右侧安葬我军的军卒,左侧安葬汉军的军卒。”   “同为炎黄苗裔,不可让其曝尸荒野。”   许安调转了马头,向着后方汉军的大营行去。   汉军主力已经溃,汉军的瓦解也使得明军不必要再修筑营寨,直接使用汉军的营地即可。   虽说连番的两次大战,汉军都以完败收场,繁阳城南汉军大营里面的军兵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现在只怕是应该全部逃走了,里面应当是没有军兵了。   但是负责警卫的徐鸿还是带领着黄天使者检查了整个营地,确认安全之后,才迎着许安进入了营地之中   等到许安踏入营地之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营地之中照明的火盆被点了起来,汉军下的是明营,没有任何隐藏的想法。   许安扫视着营地之中的布置,他见过很多敌军的营地,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严整有序的营地。   各部、各曲、各屯之间的道路完好,就是大雨也不需要太过于担心,因为不会有多少的积水,而且各个地方的哨塔也安排的恰到好处。   许安收回了目光,凝望着前方敞开的大帐。   若是能够得到皇甫家的家学兵法,恐怕整个军事学院和讲武堂的学员素质都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兵家四派之中,最为适合作为统帅的流派,无疑是兵权谋。   兵权谋家,即战略家,班固言其特点为“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战略方面的学问,就是在讲武堂也没有多少相关的知识。   兵权谋家注重军事战略研究,又兼通形势、阴阳、技巧各派之长。   许安走入了大帐之中,虽是行军的大帐,看起了陈设简单,但是实际上却是难以想象的奢华。   首座的坐席甚至都是丝绸的外罩,而并非是普通的席子,跪坐在其上,腿脚根本不会半点的不适,帐中还有着各式各样的器具,一看便是价值不菲,就是饮水用的漆器也是难得的良品。   与汉军奢华的大帐相比,明军的营地便要简单的多。   许安的大帐之中,最贵的就是外面的帐篷,里面日常只有十余张凳子,还有一张桌子,都是用普通的木料简单的加工而成,加上舆图等军事战略能用得上的物品,根本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陈设,一切以方便为主。   众将进入了汉军的大帐也是被这样的奢华所震惊,。   他们都见过了长安城中宫殿楼宇的奢华,但是其中很多太平道出身的人却并不知道原来一处行军大帐,都可以装扮的如此华丽,就是马超、庞德等一众凉州军的将校也是有些咂舌。   汉军如此怎能不败?   一支军队在高层之中都已经开始兴起了奢靡的风气,还有愈演愈烈的情况。   就是作为止欲将的皇甫嵩尚且如此,若是其他汉军的将校恐怕是更为不堪。   恐怕汉军之中不乏吃空饷,喝兵血的将校存在,汉军的武备参次不齐,从这几战许安也能看出来。   “咚。”   许安轻轻了敲了敲身前的案桌,将众将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案桌之上,正放着一张魏郡的舆图。   大帐之中一众将校如梦初醒,皆是回过神来了,短暂的好奇很快便被过硬的军事素质所压倒。   许安将目光投向了白饶的身上。   白饶心领神会,没有等许安询问,便已经是先一步跪坐着直起了身躯,恭敬的回答道。   “汉军右阵也已经被我军击溃,斩首、俘虏也在计算之中,暂时没有发现汉军右阵主将凌操的旌旗。”   “左阵情况如何?”   许安转头看向许攸,凌操跑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其实更为关心的是左阵的情况,毕竟统领汉军左阵正是刘备。   他虽然指挥着大军,但是有些时候,一些具体的信息却是没有办法掌握。   许攸也是直起了身躯,微微昂首,回答道。   “汉军左阵已经崩溃,大半离散,斩首及俘虏还在清点之中,左阵主将刘备,被我军阵斩!”   许安眼神微凝,他本来以为会收到刘备逃走的消息,但是却听到许攸说出刘备被阵斩的消息。   许安一时间有些沉默,他有些不相信,刘备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但是从许攸口中说出来的消息,却不可能是谎报的军情,许安很清楚许攸的为人。   刘备……   许安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刘备名字的时候。   携民渡江伪君子,泗水不流真小人。   后世有些人称刘备为伪君子,所谓的携民渡江不过只是为了拿百姓当作挡箭牌罢了。   但是他们在这时却忘记了一件事,忘记了当初在徐州是谁下的命令使得泗水断流。   在汉末三国这众多的诸侯和军阀之中,真正将寻常的黎明百姓当作人来看待,恐怕也只有刘备一人了。   只可惜……   只可惜他们所处的位置不同,刘备虽然仁德,但是他终究是封建贵族,终究是士大夫,以匡扶汉室为己任。   他们永远只会是敌人,而不会是朋友,永远不可能坐在一起交谈。   许攸注意到许安的神色微黯,他心中有些疑惑,但是他分得清场合,因此没有出言询问。   “何曼。”   许安从短暂的走神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很清楚,只有自己夺取了天下才能改变未来,才能改变一切。   就算刘备真的三兴汉室,汉室天命稳固,自此起始千年稳固,国祚绵长,但是底下小民的生活却绝不会得到多少的改善。   汉帝国的情况并非是一名仁德的君主可以改变。汉帝国的建立,还有制度已经决定了汉帝国的发展,决定了汉帝国内普通的小民的生活。   “你派一些人进入繁阳城,我要知道繁阳城中的情况。”   “诺。”   现在对于繁阳城,许安仍旧是一无所知。   魏军在他们大战的时候没有出来搅局,许安只看到了魏军的骑军突然溃散,大量的人逃出了繁阳。   天黑之后,繁阳城中的灯火黯淡,城墙之上还亮着的灯火只有数盏。   现在还并非到完全胜利的时候,许安仍然保持着谨慎。   许安的目光重新放在了舆图之上,汉军渡江,共计占据了五座城池,从左至右,分别是河内郡的朝歌、魏郡的渡口黎阳、邶城,内黄城,还有东郡的顿丘。   如今朝歌已经被于毒拿下,但是还有四城掌握在汉军的手中。   邶城只有六千余名守军,于毒正在围攻,沦陷只是迟早的事情。   顿丘和黎阳不重要,汉军主力已败,恐怕溃兵和消息一到这两地,两地的守军直接便会逃向南方,许安顺便派一支偏师南下便可以收取这两座空城。   只是内黄城却是一个细微的变数。   如今据守内黄城的正是袁术,他的麾下还有上万名汉军,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的骑军。   是否应该派人前进截断袁术南下的道路,夜晚不方便大军行动,但是却无法阻拦信使报信。   孙坚绝对已经在明军抵达繁阳后不久便已经派遣信使传信,袁术多半知道了繁阳城发生的情况。   袁术知道主力战败,绝对不会蠢到带着麾下的上万名军兵前来和明军决一死战。   他最大的可能是趁夜逃往黎阳,然后渡河南下。   许安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派遣骑军拦截的打算。   现在已经入夜,这一次行军,他们并没有准备多少的火把,而且就算是有充足的火把,夜晚赶路也是比较危险,尤其是在道路泥泞不堪的情况之下,战马很有可能因此崴脚受伤, 军队行军可能造成不少的非战斗减员,还不一定能够拦截到南逃的汉军。   最重要的还是明军其实也冒雨行军了一段时间,虽然不是大雨,但若是处理不好,恐怕疫病会在军中流行,这一次的行军匆忙,明军可没有带多少的药材,一旦发生了疫病,那么进军的计划将会不得不延迟,反而是得不偿失。   就算是放袁术回去,其实也无伤大雅。   汉军的主力已经覆灭,汉庭差不多已经是完全失去了争霸天下的机会。   袁术麾下的汉军大多是南阳出身,只是比兖州兵强一些,比豫州兵要差上一筹,骑军也不过千人。   许安从亲卫的手中接过了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珠,将目光重新投在了舆图之上,投向了青州的平原。   接下来,决定天下大势是否会彻底倒向太平道的地方,不是现在的冀州,也不是在幽州,而是在青州,在平原这座城。   一切,就看麴义作何选择。 第七百八十八章 弃暗投明、麹义归明   青州,平原郡,平原城。   从青州撤离的魏军主力如今就驻扎在平原城中。   平原城中气氛一片沉闷,街道之上行人稀少,官道之上人迹罕见。   战争,带来的大量的伤亡, 带来的是各行各业的衰落。   匪寇如同过江之鲤,难以禁止,现在还在行商的商队,也只有冀州的几家世家敢于行商,毕竟他们商队的护卫众多,又有官方保护,寻常匪寇不敢轻易得罪。   普通的黔首、小民都待在乡间, 他们聚拢在一起,加固了聚落的防御,拿起了简陋的武器以求自保。   整个黄河以北的青州说是处于魏国的管理,还不如说是处于麹义的管辖之下。   黄河以北的青州一共有两郡,一是平原郡,二是乐安郡。   乐安郡在黄河北部只有一小部分,甚至没有像样的城邑,而乐安郡郡守早已经陷在了汉军的手中,北部乐安郡的管辖权自然是在麹义的手中。   袁绍指派的平原郡郡守,其手中的权力在麹义到达平原城后的当天便被麹义所剥夺。   麹义得知了汉军北伐的消息之后,权衡利弊之下做出了作壁上观的选择。   先是以军议的名义召集了众将,然后旁敲侧击,打探出了众人的想法。   最后图穷匕现, 那些忠诚袁绍,想要快速的支援魏郡战事的军将被麹义尽皆关押于监狱之中。   蒋义渠的兵权被麹义剥夺软禁在平原城的府衙之中, 虎豹骑也被麹义牢牢掌握在了手中。   路昭并没有被软禁, 仍然统领麾下军将,但是亲卫却被替换成了麹义麾下的私兵, 实际上的军权也被麹义所掌控, 身家性命操纵于麹义之手。   而后麹义以自己的心腹为军将, 分兵于黄河北部的青州各处,同时自领大军驻扎于平原城。   实际上整个黄河以北的青州地带,都已经是被麹义所掌控。   魏郡大战的消息也被麹义所封锁,现在青州的魏军只知道汉军渡河北伐,攻占了黎阳,魏郡的情况有些危险,但是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相对于那些情绪有些激烈,甚至在一开始和麹义争论的将校,普通的魏军军卒表现的极为淡漠。   他们根本不关心魏郡的情况,每天仍旧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其实这样也属正常,他们大多数人都被强行征募进入军中的百姓,若是能够安然度日,又有多少人会想要去打仗。   是汉庭,还是魏庭,他们都要缴纳那么多的赋税,收税的人还是那一批人,让他们打仗的那些将校还是往日的将校,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称谓罢了。   他们对于魏庭并没有什么忠诚, 当兵吃粮, 他们只知道粮食和军饷是上官发的, 那么他们便听上官的命令就行了。   至于什么天子,什么皇帝,那离他们太远了,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田仲看了一眼帐外那些坐在地上懒散不堪的军卒,从那些军卒的脸上他见过的最多的只有压抑和麻木,完全没有多少的生气,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许安将招降麹义的事情全部交给了阎忠,但是青州地境如此之远,阎忠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前往。   所以派出使者的任务便落到了礼部的外务司,田仲作为外务司的主管,在经过了短暂的思索之后,主动请缨前往平原郡,揽下这一重任。   麹义毕竟麾下有五万大军,一方重将,在魏庭之中任职为征东将军,实际上职位比起田丰来说都还要高,田丰毕竟当初被下狱了很长一段时间,田丰之所以当时能够作为统帅,也是因为袁绍的命令。   这也是为什么田丰死后,麹义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青州魏军的原因。   田仲曾经见过汉军正规军的模样,他曾受命去招降困守于河东郡北部的西河郡郡兵。   那些郡兵他们虽然装备不精,身陷重围,连番败绩,但是精气神却并不差,没有像这些军卒一般萎靡不振。   眼前这些青州兵和他见过的旧汉军相比实在是相去甚远,无论是从精气神,还是武备上看来都是要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说是军队……   倒不如说是一群农夫……   这些青州兵看上去,就是比起在太平道军屯中的屯户都还要弱,很多人的体型消瘦,让人怀疑其上了战场到底能够坚持多久,或者说到底真的可以打仗吗?   田仲不知道如今驻扎青州魏军的底细,不过据闻出身于青州的魏军好像有三万多人,超过了半数。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原青州兵的大营,如果青州兵都是这个样子,恐怕对于麹义所部的评价还要下降一些。   田仲眼神微转,心中也有了定计,他观察了许久后,也借着活动的时间去了几趟其他的军营,看到的景象也是差不多,心中更是大定,他本来只有三成的把握说服麹义,但是看到青州兵的模样,心中已经是有了五成把握。   他抵达平原城已经有一些时日了,他是在许安东征之前便已经出发,一路乘马从通过井陉自冀州的常山、巨鹿、安平、河间四郡通过,在鹰狼卫的掩护之下进入了青州。   沿途,田仲并没有受到太多的阻碍,甚至可以说是一路光明正大的通过了许多地方。   毕竟那个时候魏军的主力和汉军主力已经在魏郡相持,而幽州等地也是接连告急,袁绍的所有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汉军的身上,一直在不断的调兵遣将,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   田仲也得以轻而易举的进入了青州的地境。   进入了青州的地境之后,田仲装扮成了犒军的商贾,得以面见麹义,而后将阎忠亲笔所写的书信交给了麹义。   田仲并不担心生命收到危险,毕竟麹义要真是心向汉室,那么现在便应该倒戈起兵伐魏。   要是真的忠于魏庭,那么现在麹义也绝对不会在青州,而是带着大军早早的驰援魏郡了。   麹义收到信件之后,正如预料之中一般,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便找寻了個借口说自己确实有心想要归附太平道,但是无奈军中意见不一,让田仲再等待一段时间。   对于麹义的借口,田仲自然是没有揭穿,而是非常通情达理的甚至为麹义补全了理由的一些细节。   虽然麹义的交流时间并不算长,但是田仲多年的经验还是让他清楚了麹义内心的想法。   麹义如今就是在估价而待,谁占据的优势更大,他便会投靠于谁。   阎忠对于麹义的评价并没有说错,麹义确实性情反复,心思难测,野心也并不小。   帐中一应饭食俱全,甚至麹义来送来几名侍女来服侍田仲的起居,不过最终还是被田仲回绝了。   麹义之所以对于田仲的态度如此之好,第一是因为阎忠所写的信件,粗略的写下了一些太平道用兵的方向,   第二便是他收到了东部临海地区的急件,得知了有上百艘悬挂着明军军旗的水师战船经过了近海地区。   营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打断了田仲的思绪。   “田令君,将军有事请见。”   一名身穿着蓝袍的魏军将校站在营帐之外,低声叫道。   田仲双目微眯,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听到了“请”字,便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魏郡之战,田仲就没有想过输的可能,当然这并非是因为田仲懂军事,所下的判断,他虽然是外务令,但是也没有参与谋划作战的资格,对于魏郡之战的详情,田仲完全不知情。   他之所以认为必胜,是因为带领着明军主力前往魏郡的不是别人,而是许安。   田仲并不认为,全天下有哪一只军队能够击败如今的明军。   “稍候。”   田仲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出了大帐。   一路跟随着带路的将校,田仲从所处的外营走入了内营之中。   田仲当初面见麹义的时候,麹义是在平原城的府衙之中接见的田仲,他只见过了守卫府衙的军卒,守卫府衙的军卒确实算得上精锐。   眼下是田仲第一次进入内营,内营和外营的军卒截然不同,不同于外营军卒的懒散,内营的军卒多是沉默着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或整理甲胄,或擦拭武器。   偶有交谈,也是十分的短促,身上弥漫着一股杀伐之气。   在偶尔的交谈之中,也让田仲心中有了大概,这些驻扎在内营的军卒多是冀州人,因为所说的都是冀州话,他们原先应当是冀州的魏军。   又走了一段路,田仲看到了更多的军卒,这些人看起来甚至令人不由的有些心惊胆颤,那些人所说的言语,多是凉州的方言,甚至还有说着胡语的军卒。   这些人比起明军中的武卒,看起来还要强悍几分,应当就是麹义从凉州带来的亲卫和义从或者是先登营的营兵。   “田令君已至帐外。”   大帐之外,那名蓝袍将校在帐门处停住了脚步,恭声禀报道。   而后那蓝袍将校低着头,等候着帐内的吩咐。   但是帐篷之中却并没有传来传召的声音,而是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田仲正疑惑间,帐帘已被掀开,麹义高大的身形露出了出来,他一把抓住了田仲的手,热情的将其拉近了帐内。   “近来军务繁忙,怠慢了贵客,还请包涵。”   麹义拉着田仲的手臂一路走入了军帐之中,甚至是连坐都是坐同一块席子之上。   “哪里的话。”   田仲笑道。   “在长安城中公务繁忙,这一次到麹将军这里倒是清闲了许多,正好借着这个空闲可以多休息几日。”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麹义附和的笑了几声,旋即面露苦色,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对着田仲说道。   “阎公与我,乃是旧识,曾经也对我有举荐之恩,义从未忘怀,只是如今军中诸将多是袁氏故吏,我虽为主将,然想要掌控全军,却是也需要时间。”   “幸赖黄天庇佑,得以晓以大义,说服军中诸将。”   田仲脸色如常,麹义说什么晓以大义,说服军中诸将,说的冠冕堂皇,但是实际上所谓的大义就是埋藏在府衙之中的那些刀斧手。   所有反对他的将校都不被杀,就是被收押入狱,青州魏军,早已经是麹义的一言之堂。   “天下动荡,民生疾苦,战乱四起,匪寇猖獗,在下每每见之,斯是痛心疾首,在下愿率青州全师归附太平道,以应万民。”   麹义言辞恳切,握着田仲的手,一脸的正气。   饶是田仲见多识广,也是迟疑了一下。   若不是知道麹义的真面目,只看现在麹义的语气和神色,他甚至都要以为麹义早在中平元年的时候便已经加入了太平道了。   “麹将军言重,麹将军能够弃暗投明,实乃万民之福。”   不过就算知道,但是田仲也没有多少的鄙夷,只是顺着麹义的话头继续说下去。   毕竟只要是说服了麹义,那么他们便可以兵不血刃的收取整个黄河以北的青州,同时也得到了一大批优质的兵源。   青州兵不堪战,但是那些冀州兵,还有先登营的军卒都是一等一的精兵,而且那一千多名虎豹骑,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蓄养重骑兵的代价昂贵无比,一名重骑兵的花费比养五六名的重步兵的代价甚至都还要高昂,还有人吃马嚼,各种的后勤,战马的选择,更是繁琐无比。   到如今,明军也不过是养起了一千重骑, 还是啃了以前留下的老本,以及搜刮世家豪强得来的战争财富。   重骑兵训练不一,得到了虎豹骑之后,那么明军的重骑数量将会超过两千之数,这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了。   再配合弓骑,轻骑,游骑组成骑阵,明军的骑军,将会真正的成为战无不胜的存在。   “麹将军领军起义,实为大义之举,在下必在道君面前为麹将军请封。”   “如今军中各军将的官职全部保留,麹将军可以让长史录下将校姓名,复命之时,我也好将名录呈递中书府,重做证明。”   “烦劳田令君了。”   麹义的态度颇为恭敬,田仲先说了保留官职,又让麹义录下将校姓名,无疑是让麹义自行分封军职,以笼络人心。   又说在道君面前请封,潜台词便是说,在原有的官位之上,还会加官进爵。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魏郡发生的战事结果。 第七百八十九章 明庭鹰派、扩张主义的萌芽   大明历二年,六月三日,平旦。   繁阳的情况许安已经基本了然,袁绍的死讯并非是秘密,早已经是被传扬了除去。   繁阳城中大部分的区域,都只是留下了少量的魏军残兵, 他们大多数都是受伤的士兵,没有办法行动,其余的人都已经逃离了繁阳,但是他们却是没有办法离开繁阳,他们被抛弃在了繁阳,等待着死亡。   而繁阳城的府衙,却仍然被魏军所占据。   驻守这里的魏军无一不是身穿着铁甲,他们皆是披坚持锐, 在院墙边立有大量的弩手, 府衙内也修筑有作为警戒的瞭望塔,上面也有不少的弩手,贸然强攻,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不知道府衙之中的情况,必然会损失惨重。   明军是在两更时分进入繁阳城中,许安收到上报之后,下令进入城中的明军绕开了府衙,只是在周围设下了充足的兵力警戒, 夜间并不适合作战。   攻坚战守方占据着优势,繁阳城中留下这部魏军十分的蹊跷, 明明大部已经逃散,但是这一部却是留了下来。   谨慎起见,许安准备等到白日再去查看繁阳府衙的魏军。   随着一面又一面的黄旗插在了繁阳城的城墙之上,大队的明军也开赴进了城内。   繁阳城中百分之九十的地方已经被明军所占据,四面的城墙和城门皆是已经被明军所接管。   繁阳城中的民居十室五空,许多民户都被魏军赶上了城墙作为民夫,或者是作为补充的兵源,被推入了这一场残酷的拉锯战。   很多地方都有被洗劫过的痕迹,明军进入繁阳城中时,繁阳城中很多地方还燃着大火,明军抢救灭火都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原本的魏军虽然征募民夫但是还保留着基本的军纪,并没有太过于放肆。   袁绍死后,战败的阴云压在一众魏军的头上,他们趁着汉明两军在繁阳城外大战,趁机逃出了繁阳城,在逃出繁阳城之时,有一部分的魏军洗劫了民居,劫掠了财物,甚至还点燃了民居以掩盖自己所犯下的罪行。   这一行径后来在魏军之中传播开来。   整个繁阳的北城皆是疮痍一片,明军进入城中时,北城和西城几乎全毁,大部分的百姓都逃到相对安全一些东城。   东面有汉军所占领的地方,大部分的魏军都是向着北方和西方逃窜而去。   整个繁阳城的秩序,直到五更,平旦之时才基本稳定了下来。   东方渐明, 旭日东升。   远方朝阳升起,金光破开了层层的云雾向着四方辐射而去。   温和的阳光洒落在了繁阳城外。   就在繁阳城的南郊的原野之上, 不少身穿着白衣,面带着口罩,头戴着黄巾的军卒正游走在战场之上。   鲜血早已经凝固,浓烈的血腥味却仍旧没有消散。   那些身穿白衣的明军,是明军中专门打扫战场的人员,他们救援幸存的生者,送那些还没有死去的敌人进入他们已经进入的地方,收集兵刃,甲胄,清理遗体。   为了避免瘟疫,他们都要在部队军医的指挥之下进行任务。   许安举起了自己左手,张开了手掌。   阳光洒落在他的手掌之上,一道微微的暖意从他的手掌处缓缓的流向了心房之中。   许安的神色微黯,他没有因为晴日而感到心情舒畅。   他现在仍然能够感受着温暖的阳光,但是那些跟随着他身后的很多的士兵却是陷入了永恒的虚无之中,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用他们的眼睛去观察这个世界,他们再也没办法去感受着温暖的阳光。   许安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重新将其投到了身前不远处的繁阳城中。   前往繁阳城的道路已经被提前清理,大军入城要经过官道,所以这里是打扫战场时第一时间清理的地方。   就算是胜利的战争,胜利方也需要付出代价,也有无数的人将会牺牲。   胜利的一方在胜利之时确实会高声欢呼,庆祝着那来之不易的胜利。   但是欢呼过后,发现昔日的袍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发现往日的好友已经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那样的痛苦将会使得所有人沉默不语。   许安握持着缰绳,牵引着座下的战马缓缓向前。   身后一众腾骧卫的军卒将许安环卫在中央的位置,紧紧跟随着许安向前。   胜利并非没有代价。   繁阳之战,汉魏两军的主力虽然被击溃,但是战争却还没有结束,汉庭仍然占据着黄河以南的兖、青、豫、扬、交、荆六州之地,仍有反抗的能力。   那些世家豪强绝对不会容忍太平道一统天下,他们会用尽手段,费尽心思,也要消灭太平道。   他们和太平道天然处于对立面,如今太平道代表利益是普通民众的利益,而并非是世家豪强的利益。   教育不再是他们这些世家豪强的专属,为官为吏也并非是去看出身,而是去看真才实学。   林场、湖泊、矿场、土地、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会被太平道收取。   就是蓄奴也不再合法,被太平道严令禁止,虽然不是一刀切,直接取缔,但是也是断了根本。   太平道会派鹰狼卫去询问奴隶想法,如果想要自由,任何人不得阻拦,将会恢复自由之身。   不允许再以任何手段买卖人口,买卖人口在太平道内是重罪。   奴隶如果没有全部解散,保有奴隶,将会加以重税。   做官的权利、蓄奴的权利都被剥夺,那些土地财产也要被剥夺,更恐怖的是,他们还将会因为此前的犯下的罪孽被清算。   以前的太平道还算是比较克制,但是现在的太平道已经是图穷匕见,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土地的改革,已经成为了太平道的纲领,明发天下。   中州、并州两州的世家豪强早已经被太平道给压服,并州的世家豪强畏许安如畏虎,当初面见许安之时,甚至下到只能以膝而行。   郝氏和张氏两大并州的世家因为郝昭和张辽的原因也加入了太平道中,虽然他们失去了不少的利益,但是保全了家族。   中州的豪强世家大部分势力稍大一些的都跟着皇甫嵩、王允等人撤到了南阳郡。   其余的世家豪强根本没有多少的能量,许安迁都长安后,明军的大部队都驻扎在中州地界,又扩建长安,使得太平道对于中州的掌控力甚至比并州都还要高,所有反抗的世家豪强都被诛灭。   益州的一众世家豪强也是已经服软,因为益州大部分的世家豪强都是主动投降,所以许安还是酌情放宽了一些无关紧要要求,但是林场、矿场这些东西还是将其取缔,土地也收取了大部。   并让出了部分的利益,允许益州的世家豪强养蚕织锦,参与西域的通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成都一战,整个益州豪强世家的脊梁骨都被彻底的打断,长安开国大典的阅兵更是一众世家豪强心惊胆颤,他们连刘焉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如今如日中天的明军?   至于凉州,凉州不服的世家豪强已经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其余的世家豪强,基本都和太平道捆绑在了一起。   凉州很多地方的土地都不适合耕种,他们本身就没有多少的土地,地处偏寒,远离政治的中心,太平道的崛起,让一众凉州的士人有了除去韩遂、马腾、董卓之外的第四个选择,以及一個进入国家政治中心的机会。   以阎忠为首的凉州士人将所有的赌注几乎都压在了许安的身上。   而凉州的世家豪强也基本上很少有欺压地方乡民的事迹,凉州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汉羌混杂,凉州的汉人从来都是抱团取暖,团结对外,内里的矛盾比起内地地区要少的多,鹰狼卫在凉州举办的公审,查处的世家豪强不法分子比起其他三州要少得多。   如今凉州的一众豪强世家又得到了通商西域的许可,他们的利益不仅没有得到多少的损失,相反还得到了更多的东西。   重新开辟的西域都护府,让他们拥有了另外一条生财之路。   明庭四大派系之中,军事上旧太平道一系影响最为深远,但是政治上的却是以凉州派系为首。   凉州派系是最为坚定不移的支持明庭扩张和统一天下的,他们甚至比其旧太平道一系还要更为激进。   旧太平道一系的将校官员所谋求的是解放天下,统一大汉十三州,建立黄天之世,天下太平。   但是凉州派系并不满足于此,漠南、西域的战事让他们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见到了好处。   漠南的胜利,整个漠南的牧场都成为了明庭的官方牧场,他们也因此获得牧场的使用权。   漠南的霸权,更是让他们的商队在整个漠南畅通无阻,除了不必要担心鲜卑和匈奴人,他们甚至都不需要担心马匪的存在,明庭的官方商队旗帜就是最好的护卫。   在整个漠南,如今已经没有任何部落和匪寇敢于挑战明军的威严。   曾经有一支小部落在凉州新设的武安郡劫掠了凉州王氏的商队,作为许安的妻族,又是持有官方通商旗帜的商队备劫掠,鹰狼卫很快查出了那支部落的踪迹。   明军出动了三千余骑在第二天便踏平了那支部落,劫掠者全部斩首,余众编入劳动改造的序列之中。   郭泰重开西域都护府,打通了商路,更是为了他们打开了一条生财之道。   西域和漠南的战事让他们尝到了甜头,前往西域的人给他们带来了一则消息,关于贵霜和大宛的消息。   大宛的名马,贵霜的器皿,他们可以轻易的用茶叶、丝绸、陶瓷等物品从其手中换取大量的财富。   据说,在西方,遍地都是金银,他们之间的交易甚至都是用金银作为货币直接交易。   他们甚至于对于西南面的高原产生想法,许安所重新制作的地图,详细描绘了那里的情况,他得知了冬虫夏草的存在,也得知了在其上存在着不少的住民,还有一些珍贵动物的存在,皮草从来都是昂贵无比的。   现在的明廷之中,根本就不存在于鸽派,只有鹰派。   连年征战造成的伤亡,也并没有让国内的民众产生反感。   从一开始许安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他一直在宣传着一件事,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战,为什么而奋斗。   太平道辖内的民众也在符祝的传道之下明白了一件事,他们现在所享有的一切,正是因为前线那些奋战的军卒,正是因为他们的奋斗和支持,而并非是任何人的施舍,任何人的仁慈。   天下的解放,是由血染神州来换取的。   公审和太平道的思想,土地的改革,将大部分的民众都凝聚在了一起。   他们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潢贵胄,那些豪强世家高高在上,并非是世间的常理,他们低人一等并非应当是理所当然。   许安签发的动员令,引起的不是反弹和民间的不满,而是犹如雪花一样飞来的支持。   收到征粮的动员令,并州的百姓几乎都拿出家中的存粮前来支援,他们甚至主动将粮食运送上车,原本黄龙担心粮草不足,和民间的沸腾,但是他所担心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   甚至连供应漠北大军的粮食都被补足,不再缺少。   太平道政策,激起了汉魏两庭中一众豪强世家的强烈反弹。   但是哪有如何?   太平道之势,已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   这熊熊的大火已经燃起,旧有的一切都将被焚毁,那些旧时代的残党,食古不化的旧贵族,都将会跟随着时代一起被淹没于历史的洪流之中。   河内郡全郡已经被解放,中山郡北部、常山郡中部、北部、皆已经是被太行明军、两郡明军解放。   魏郡汉魏两军主力土崩瓦解,魏庭已经崩溃,袁谭现在在冀州渤海郡,袁熙现在在幽州,只有袁尚在邺城。   邺城已经被四面合围,就算是审配带领着残军逃回了邺城,也是回天无力。   魏庭的覆灭已经是必然的结果。   繁阳城外的官道之上,还遗留不少的血迹,两侧是横七竖八的尸首。   许安抬起头,看向前方残破不堪的繁阳城。   行百里者,半九十,现在还没有夺取最终的胜利,还远远不到停下脚步的时候,也没有到可以感伤的时候。   太平道内暗流涌动,随着理念的革新,各种崭新的思潮也涌现了出来。   新的挑战和抉择,已经摆在了太平道的面前。 第七百九十章 请降   许安带着大军进入了繁阳城中,此时繁阳城府衙的那一支军队的身份也已经明了。   繁阳城的府衙之中那些还在坚守的军兵,他们正是袁绍麾下除去虎豹骑之外,最为精锐的军队——武威军,袁绍麾下唯一的一支重装步兵。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留在府衙之中坚守,许安虽然也是狐疑, 但是如今的繁阳城府衙早已经是在多日的作战之中,被魏军打造成了一块铁桶。   若非是这一场大雨,使得弓弩失去他们原有的强力,恐怕汉军想要攻到这里,将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军卒的性命。   这一场大雨,其实在某种意义上, 确实帮助了汉军,加快了他们的进攻的步伐。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大雨,汉军满盘皆输。   许安并没有犯下优柔寡断的错误, 而是非常果断的选择了继续进军,一路转进如风,找到了汉军防守和戒备最为薄弱的时候。   天命不在魏庭的身上,也不在汉庭的手中。   现在的天命,正在眷顾着明庭。   就算现在繁阳城已经大半落入明军之手,但是若是想要攻占魏军的府衙,不将投石车运送入城,只是以步兵强攻,就算是以明军武卒的精锐程度,都会遭受不小的伤亡。   魏军在城中的布置确实是有几分精巧, 环环相扣,坊坊接连,最终以繁阳府衙为中心,扩散开来,互为倚靠。   繁阳府衙之中, 还配置着不少的床弩, 在一些重要的点位,这更是为进攻繁阳府衙带来的不小的压力。   通过千里镜的镜头看着繁阳府衙的景象, 许安也是感觉到了有一些棘手。   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繁阳府衙之中到底有多少的魏军,他自然是不能跟这些魏军这样拖延下去,现在分秒必争,现在已经是白日,他要做的,便是趁着袁绍身死,魏庭群龙无首的之际,赶快攻取黄河以北的三州区域。   不久之前,明军的斥候也赶到了内黄城,而此时的内黄城早已经是人去城空。   等到消息传来之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了,也就是许安进城之后不久。   于是许安派遣白饶让其带着并州营的骑军前往黎阳一带,看能否截住从内黄城逃往黎阳的汉军。   如果袁术军撤离的太快,那就驰援于毒,围攻邶城。   邶城还有六千汉军,基本都是豫州兵, 是汉军中的精锐。   而领军者则是孙贲, 是孙坚的亲侄, 在汉军的地位, 仅次于朱治以及死于洛阳之役的吴景,和程普的地位相当,是孙坚的左膀右臂,同时也是一员猛将。   邶城的城防森严,于毒麾下的士卒久战疲惫,而孙贲却是以逸待劳,许安有些担心于毒吃亏,于是便在命令之中补充了驰援于毒的命令。   许攸带领着上谷营的骑军赶往邺城,若是邺城有机可乘,便直接一鼓作气攻下邺城。   若是邺城防备较为森严,便带领骑军北上常山,会和自井陉出击的太行明军,而后带领太行明军南下一起向东进军。   邺城已经是瓮中之鳖,不必紧张,沦陷只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对于明军来说,冀州、幽州,还有青州黄河以北的区域基本上已经是囊中之物。   汉军新败,主力尽丧,他们现在有心无力,根本无力占据黄河以北的任何区域。   甚至于,连兖州能不能守住都是两说,恐怕收到北伐失败的消息,汉庭的一众官员他们的心中想的不是怎么反攻,而是怎么守住黄河,怎么守住兖州和青州。   除非是麹义这个时候选择归附于汉庭,汉庭才能有影响北岸的力量和想法。   平原城城建池固,当初刘备占据着平原城,袁绍派军进攻平原城多次,均以失败告终。   若不是公孙瓒连番的大败之后,再度撤离,使得刘备孤立无援,恐怕平原城如今还在刘备的手中。   只是任何的事情都没有如果。   麹义这个时候归附汉庭的概率绝对无限接近于零,如今占据着优势是谁,一目了然,毋容置疑。   麹义又不是什么汉室忠臣,要真是汉室忠臣,他也不会选择遵从袁绍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许安也是没有放松警惕,他对于麹义还是有一定的防备。   荆州的情况许安还不知道,但是他将陷阵营和西凉营两营的精锐都交给了徐晃,许安相信,任何的问题在徐晃的面前都将不会是问题。   现在刘表只怕是已经不再能够如同往常一般风轻云淡,从容不迫,遇到什么事都可以置身之外。   这一次明军自武关、上庸进攻南阳郡,又从江关水路并进南郡,自南北两面威胁襄阳城。   刘表怎么可能还能稳坐中军。   要知道,在正面战场上,明军在荆州投入的兵力可并不比汉军要少。   如果刘表掉以轻心,明军的佯攻很可能就会变成真正的进攻战,这并非是没有先例。   当初进攻凉州之时,许安让徐晃带领偏师只是牵制凉州军的兵力。   但是徐晃却是直接斩杀了凉州军的两员大将,而后更是连下数城,直接清除了北部的威胁。   凉州羌氐部落也因为当初一战,闻徐晃之名而胆颤,见明军之旌旗而心惊。   张辽威震乌桓,徐晃名扬西羌,他们两人的声望在军中仅次于吕布,实际上的战功比吕布还要显赫。   只是吕布斩将夺旗的功劳太多,武力超群,威望才压过了两人一头。   这一次前往漠北,吕布也是憋了一口气,准备在漠北大施拳脚。   在如今的明军之中,不斩几个外族的万长,单于,灭几个小国,诛几个部族,功劳恐怕连前十都排不上。   郭泰在西域诛灭了三個不服从明庭,甚至干扰丝绸之路同行的小国,在军中的威望都还没有追上张辽和徐晃。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各地到来的情报在他的脑海里面被梳理了一篇,大致的脉络也在许安的脑海之中浮现。   幽州因为道路的原因,还没有收到确切的信息,但是幽州之战,有龚都统领,刘石带领两郡军区的战兵和上谷乌桓部自居庸关向东进攻,从北面威胁幽州,公孙度带领麾下军将出辽东向西进军,从东面威胁幽州,朱九带领两郡兵出蒲阴陉自南向东北进攻,从西面威胁幽州。   魏庭的幽州牧袁熙现在正带领着幽州魏军主力在范阳城和公孙瓒军对峙。   这个时候,幽州的防备空前的空虚,三面包夹,内外俱发,岂有不胜之理。   麹义归附之后,只需要命其北上,即可轻而易举的攻取渤海、同时从南面威胁幽州,四面合围   幽州的解放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已成定局,毫无回转之余地,就是兵仙韩信再世,也将无力回天。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他准备下令留下一营的武卒和一营的锐士,戒备繁阳府衙之中的魏军,然后带领大军向着邺城出发。   黎阳、还有卫国一带的城池,许安已经传令让左校部合入李恒的麾下,由李恒带领,顺着黄河沿岸一路东进,占据黄河沿岸的所有城池和渡口。   同时也命令于毒征召太行军区的军屯兵,也征募了一部分河南郡的军屯兵。   这一次攻占的区域实在太多,常备兵已经不够用,若是分散到各城防守,那么可以用于进攻的兵力将会越来越少,最后可能连稍大一些的豪强坞堡都难以攻下,军屯兵的素质虽然没有常备兵高,但是他们都接受了一定的军事训练,野战虽然勉强,但是作为守城部队来说,他们还是合格的。   “徐鸿……”   许安开口准备下达军令,但是就在这时,前方的一阵骚动引起了许安的注意。   一名背插着令骑的斥候骑乘着战马疾驰而至。   斥候一路快马,飞驰到许安前方不远,还未有等战马停步,便已经是翻身下马,甚至跟着战马奔跑了几步,昂首挺胸行了一个军礼,禀报道。   “繁阳府衙中,魏军派出使者,请求面见道君,使者自称审配,自称是魏庭的太尉。”   “审配?”   许安的眼神微凝,露出了狐疑之色。   “审配在繁阳?”   许安有些疑惑,审配若是想逃,怎么可能么有办法逃走,他们和汉军在城外的鏖战许久,审配有着足够充足的时间撤离,但是留在繁阳,却是出人意料。   审配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节,他早年为太尉府属官,后又因正直不得志于冀州牧韩馥。   原本的时空之中,袁绍领冀州,委审配以腹心之任,以为治中别驾,并总幕府。   河北平定,袁绍以审配、逢纪统军事,配峙其强盛,力主与曹操决战。   这一选择和沮授及田丰的判断相违背,但是并不能说其在军事上的眼光有错误,袁绍当时占据优势,官渡之战其实胜算极高。   审配政治虽然短视,但是在军事上的目光却并不差。   只是后来袁绍选错了所有的选项,最终导致兵败官渡。   官渡之战战败,审配二子被俘,反因此受谮见疑。   袁绍病死,审配等矫诏立袁尚为嗣,导致兄弟相争,被曹操各个击破。   后曹操围邺,审配死守数月,终城破被擒,拒不投降,慷慨受死。   受刑之时,只说了短短的一句话,“吾主在北,不可使我面南而死!”乃向北跪,引颈就刃。   命因昏主丧,心与古人参。   忠直言无隐,廉能志不贪。   “请他过来。”   许安沉吟了片刻,应允了请见。   审配既然选择留下,自然有他心中的盘算。   许安也想听听看,审配想要说什么,说实话他很好奇。   他这只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的风暴,已经使得整个世界变得面目全非,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已经是见怪不怪。   前来禀报的斥候匆匆离去。   许安从院墙搭建的瞭望台中走下,走回了指挥部所处的放射之中,坐在首座,一旁的徐鸿已经开始安排起了警戒的任务。   虽然只有审配一人,但是徐鸿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许安所在的地方是在城东的一处大宅之中,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明军临时的指挥处,许安所在的位置便是正堂,而随军的参谋处则在偏房之中。   庭院是军令处、随军鹰卫的办事地点,负责收发军令,整理信息,绘制地图等等事务。   如今明军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一整套有序的规章制度,军队正在向着正规化,有序化靠拢。   稍许片刻,庭院之外马蹄声响起,这一次没有战马冲入庭院。   许安举目向庭院望去,人群来往,一名身穿着戎装,头戴着铁冠的中年男子引起了许安的注意。   来人身形比起常人来说要更为高大一些,神色深沉,看不出任何的喜怒,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威严。   倒是和当初阎忠给许安的感觉相仿。   “审配,拜见道君。”   审配在腾骧卫的引导之下走入了堂中,低下了头,恭敬的行了一礼。   他的头颅垂的很低,低到许安几乎看不清审配的神色。   “免礼。”   许安挥了挥手,淡然道。   “审太尉有话可以直说,时间宝贵,不必绕弯?”   许安没有多少和审配绕弯的打算,直截了当的问出了问题。   审配面色微僵,但是很快他便再度恢复了常态。   “在下愿意助道君收取冀、幽两地,并率所有兵马归附太平道,只请求道君能够宽恕袁氏罪孽,保全宗族。”   许安举目看向低垂着头颅的审配,他明白了审配话中的意思。   保全宗族,袁氏大部分都在汝南,在河北的袁氏一族,只有袁绍这一支。   所谓保全宗族,就是让许安饶了袁谭、袁熙、袁尚三人的性命。   “你的意思是说,放过袁潭、袁熙、袁尚三人,保全他们的性命?”   许安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审配,寒声道。   “我军应联盟之情,出兵洛阳,你们却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   “若非是营州出兵,只怕是二十万泰山黄巾将会尽数被袁潭屠灭,我放过了袁谭,那谁来承担其责?”   “袁熙盘踞幽州良久,纵兵劫掠三郡乌桓,肆意妄为,压迫乡民,若是放过了袁熙,三郡乌桓如何服气?幽州乡民如何归心?” 第七百九十一章 交换   “审太尉,恐怕还没有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许安俯视着审配,冷声道。   “繁阳城外汉军主力早已被我郡击溃,孙坚已被阵斩,而皇甫嵩也为我军所擒,三郡乌桓是我军内应,公孙度是我大明之辽州巡抚,漠南已靖,常山郡、中山郡皆被我军击破。   “如今偌大的冀州,不过只有清河郡、渤海郡、巨鹿郡、安平郡、河间郡、赵郡、魏郡七郡尚未解放,但是此七郡,战兵合计不过万人。”   “此间之势犹如昔日益州,七郡之地,不过传檄而定,如何能够算做条件?”   许安指着身后挂在墙壁之上的堪舆图,直接了当道。   “袁熙早已经是瓮中之鳖,被四面合围,插翅难逃,幽州之地尽为我有。”   “洛阳地区早已经与你们断绝,洛阳守军需要河内粮草支援,他们不投降我军,便只能投降汉庭,其家小亲眷俱在河内、冀州等地,审太尉觉得,他们会怎么选?”   许安顿了一顿,指着青州的方向继续说道。   “麹义也已经归降,北部青州之地此时也已为我军所有。”   审配瞳孔微放,抬起了头来,平静的看着许安。   “道君若只是想要攻取河北之地,那么可以当我今日所说的话都没有说过,将我立斩于此。”   “但是若要解放天下,我却可以作为道君之助力。”   许安双目微眯,看向审配,审配的话语引起他的注意,他有些好奇,审配为什么这么说。   有时候最了解你的,其实并非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敌人。   审配作为魏庭的太尉,魏庭三公之首,魏庭几乎所有军事上的方略都是他在制定,甚至于魑魅呈递情报,不仅是要给袁绍呈递,还需要给他呈递一部分。   所以当初那些目中无人的魑魅见到审配的时候,还是保持着一定的克制。   “你知道我想要做的是什么吗?你知道解放天下的含义吗?”   许安缓步走下了首座,站到了审配齐平的位置。   审配的身高和他相仿,此时他们两人的目光几乎保持在了同一水平线。   “不敢欺瞒道君,在下确实不知道解放天下是为何意,也不知道君心中所想,志向几何。”   “但是我知道道君想要在冀州做什么。”   审配目视着许安,没有退让。   他有一个许安无法的拒绝的条件,而他的所要求的条件,其实许安也能够接受。   “袁谭、袁熙身为青、幽两州州牧,罪责难脱,若是道君不愿放弃惩戒,在下也无话可说,但是袁尚年岁仍幼,虽然顽劣,但是却并没有犯下任何罪孽,道君素来以公正闻名,依《太平律》,袁尚最多受牵连之罪,判劳动改造。”   “《太平律》中有云,戴罪立功者,依照功绩大小,可以相应减轻罪责。”   “益州南部豪强世家因此得以少受责罚,道君修改汉律,定下《太平律》以治理邦国,言称‘以法治国’,在下翻阅了昔日的记录,律法之中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殊的规定,莫非道君是想要违背自己立下的律法?”   许安微微一怔,《太平律》中确实有这一条律法,这一部分是专门为这个时代的特殊情况所写的。   一棍子打死一船人,将所有的人都强行的推向对立面,那么无疑是给自己增加困难。   想要解放天下,实现变革,那么绝对不能让大部分人都在其对立面。   投诚、起义等等都具有积极性,就好比麹义愿意归附的话,明军便可以兵不血刃的取下整个黄河以北的青州地区,并且收获五万余名有作战经验的军卒。   若是强行定罪,非要斩杀麹义,那么一旦麹义倒向汉庭,那么他麾下的五万余名军卒,将会成为明军的敌对,到时候在战场之上恐怕会对明军造成巨大的伤亡,明军也没有办法快速的掌控黄河以北的青州,由此又将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问题。   而益州的南疆也是如此,益州南疆的豪强世家,许安若是不减轻其罪责,要将其赶尽杀绝,那么他们必然和南疆的那些部族合并在一起,负隅顽抗明军的进攻。   到时候,明军将会被拖入丛林战的泥潭之中,胜利虽然不难,但是也必然需要消耗明军不少的有生力量和粮草等物资,反而是得不偿失。   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不违背原则的基础。   袁谭和袁熙两人,没有丝毫商量的可能,所以审配提出来之时,许安直截了当的便回绝了审配的请求。   当初泰山黄巾军一路南逃,路上追击的部队,便是袁谭麾下的青州兵。   袁熙在幽州作为幽州牧,尊从袁绍的命令在幽州大肆征兵,在州内征收高税。   永汉元年(189年),黄巾军东征三郡乌桓,在濡水击败了三郡乌桓组成的联军,汗鲁王乌延被阵斩,三郡乌桓势力便逐渐衰弱。   后来三郡乌桓在征讨公孙瓒之战时,加入了袁绍的麾下,后面袁绍击败了公孙瓒之后,袁绍对待三郡乌桓还算是良好。   只是到了后面东郡之战,还有青州之战等等大战一起,又要驰援漠北,制衡当时如日中天的太平道。   袁绍也开始在三郡乌桓之中征募兵员,强行要求派兵作战,甚至还要收取税收,而冀州军在面对着三郡乌桓的时候基本没有好感,毕竟他们曾经南下掳掠过了冀州。   当初乌桓峭王南下一路攻破了渤海、清河等地,掳掠走了大量的钱财,还毁坏了不少的城邑,因此结怨。   所以魏军对于三郡乌桓的政策随着时间的变迁逐渐发生了转变,从原来以盟友相称,到后面成为君臣,再到成为主仆。   对于三郡乌桓,魏庭的态度只是将其作为仆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也因此在三郡乌桓部落之中留下了祸根,这也是为什么后面塌顿派遣密使进入长安求见许安的原因了。   连年的征战,大量的乌桓人死于战场之上,他们不说抚恤金就是连军费粮草都没有得到多少,魏军将乌桓骑只是当作消耗品和炮灰在使用。   “诚如伱所言,《太平律》之中确实如此,只是袁尚身份特殊,就是戴罪立功,想要寻求赦免,也的需要看是什么功劳。”   虽然审配退步,但是许安没有直接答应审配的请求,而是让审配说出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许安知道审配一开始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保全袁尚,至于袁谭和袁熙两人不过是先提出来,好方便退步,当然也是存在这一丝侥幸。   审配和逢纪两人向来为袁谭所厌恶,又和辛评、郭图有过节,怎么可能会坚持要求许安宽恕绕过袁谭。   至于袁熙,袁熙作为袁绍的次子,其实最没有存在感。   论继承权,袁谭是嫡长子,自然是第一。   而袁尚则是深得袁绍喜爱,为人有武略,又聪慧。   审配也没有为袁熙坚持的到底。   审配虽然忠心,但是他也并非没有自己的私心。   原本的时空之中,袁绍死后,审配担心袁谭即位后加害,因而私下改袁绍遗命,立袁尚继位。   审配的宗族在袁氏治下亦有藏匿罪人之举。   “我审氏在冀州薄有根基,愿意作为表率,献出土地、林场、矿场,在下届时愿意劝说各地士人共同进献。”   审配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沉声道。   “我与逢纪两人统领军事,在军中广有威望,且位居太尉,七郡之地,不劳道君刀兵,我可说服七郡军兵来投,归附黄天,为冀州免去刀兵之祸。”   “无刀兵之祸,冀州百姓也可安定数分,不误农事,冀州百万之民将会因此感怀于道君之恩德。”   审配停顿了一下,脸色有些挣扎。   “各地世家豪强暗中龌龊之事,我也知晓一二,道君若是入主冀州,配愿意为道君一一指明。”   审配闭上了眼睛,垂下了头颅,身躯微颤,颤声言道。   他说出这句话,其实便已经是将士林之中的名声置之不顾。   对于审配这等的士人而言,声名有时候甚至要比生命还要重要。   皇甫嵩当初为什么明知董卓劫持了天子,却还要奉诏,就是因为他不想承担违背天子诏书的坏名,他太过于爱惜羽翼。   若是他愿意名声受损,和盖勋两人合谋,依托着关中之地,起兵响应关东联军,凭借其威望,汉室也不会沦落至此。   “在下愿献出万贯之家财以换取赦免袁尚赦免。”   “袁氏恩重于我,犹如丘山,先……袁绍已亡故,我不能坐视其子嗣断绝,只求能够特赦袁尚,容我妥善安葬袁绍遗体。”   那句先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审配没有在许安的面前提起。   魏国现在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过去,明军已经攻入了河北的腹地。   如同许安所说,如今明军想要攻取整個河北,确实不需要他太多的帮助,只是需要多费一些手脚罢了,整个河北之地已经再没有什么势力可以阻挡明军前进的脚步。   明军一统河北,只不过是时间长短和花费的代价大小的问题,已经毫无悬念。   许安看着几乎完全失去了精气神的审配,微微摇了摇头。   人无完人,很多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个矛盾的聚合体。   审配虽有私心,但是这个时候,却是愿意牺牲了自己的名望和几乎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保全袁尚,让袁绍在这个世间的血脉能够延续。   “听说河北甄氏和袁氏定下了姻亲?”   许安准备给审配一个机会,审配开出的条件,确实并不低。   “甄氏……”   审配低声重复了一下,他不知道许安为什么突然问这件事情,但还是回复到。   “确有此事。”   河北甄氏确实和袁氏定下了姻亲,袁绍为了谋求同盟,让袁熙和甄氏第五女甄宓定下了姻亲。   甄宓今年不过十一岁,还没有到婚嫁的合适年纪,所以也只是定下了姻亲,并没有完婚。   甄氏是河北的高门,而且可谓是富可敌国,势力深厚,在冀州之地盘根交错。   “甄氏为恶多端,鹰狼卫情报之中,其侵吞良田,横行乡里等事多不胜数,在山中等地修有隐蔽粮仓,又有地窖以储备金银铜钱。”   “查办甄氏,便交由你来处理。”   许安走回了首座,背对着审配。   甄氏这般的高门,底下怎么可能干净,他们可不是并、凉那种苦寒之地,地广人稀,不得不抱团取暖的地方。   土地兼并,奴隶买卖,横行霸道之事,随便一查,便有数十,上百件。   宗族一大,人口一多,管理便越难,事务便越多,出现的问题也越来越多。   世家豪强多是狡兔三窟,他们修筑隐蔽的粮仓和地窖,难以找寻,私下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   审配在某些时候也为袁绍掌控魑魅,他自然知道一些蔽的粮仓和地窖所在,而且同样作为世家豪强,他知道一些世家豪强才知道的事情,许安留下他的作用就是这一作用。   鹰狼卫并非是全知全能,既然审配表示,可以为其指明其中勾当的内幕,那么许安也不会拒绝。   “诺。”   审配没有多言,再度躬身,郑重的应了一声诺。   许安重新坐了下来。   “主动投效者,可以酌情减轻责罚,劝服之事也交给你来处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我希望冀州的秩序能够尽快稳定下来。”   许安也不想激起太大的反抗,魏军主力虽然战败,魏军的残兵没有多少, 但是世家豪强掌握着喉舌,在亭乡聚落之间也广有威望,宗族的力量可以让其蛊惑大量的民众与明军为敌。   许安想要的是一个完好的冀州,而并非是一个残破的冀州。   不过公审必然不能免除,只是现在不宜提起,要先保持基础的安定。   “我会命令中书府捏特赦令,赦免袁尚。”   “道君恩德,必定谨记。”   审配一揖到地。   “在下这就返回府衙,下令府衙内军将放下兵刃,移交掌控。”   许安看着行礼的审配,心中微叹,也想起了印象之中的袁绍。   “汝剑利,吾剑也未尝不利!”   “大丈夫当前斗死,而反逃垣墙间邪!”   ……   “特许以王侯之礼安葬袁绍。”   审配眼神微凝,抬头看向首座。   此时许安站起了身来,转身走入了房舍之后,他的身形也消失在了屏风之后。   “审配,谢过道君……”   审配俯下了身躯,面对着许安离开的地方,伏首于地。 第七百九十二章 邺城   所处的位置不同,利益点不同,人的思考方式也会随着相应的改变。   审配、袁绍他们是世家豪强,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肯定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思考,做对自己有益的事情。   阎忠等人虽然也是世家豪强,但是凉并除了少数的几家大家族之外,其余的世家豪强根本没有办法进入汉庭政治的中心。   阎忠刚开始的时候,他更多的其实只是一个野心家,他见过了小民的艰苦,他知晓底层发生的事情,他也明白庙堂的黑暗,他虽然抱有一定的同情,但是却也只是同情。   当初阎忠之所以愿意加入太平道,也是因为看中许安奇货可居,广有前景。   而杨绩、庞渤、傅祁三人则是因为和阎忠的交情,还有便是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好,而他们如今也收获到了利益。   不过太平道的制度决定了他们的上限,在现在的太平道内,绝对不会出现如同四世三公的袁氏那般的大世家。   取而代之,是全新的官员体系,文武分治,军不管政,政不管军。   现在无论是军官,还是文官,亦或是讲经的博士,教书的教师,这些原本独属于世家豪强世中人职位,已经不再只都独属于世家豪强,太平道实行的教育制度,使得就算是平民,也能成为其中这些人中的一员。   太平道内那昂扬的精神和崭新的思潮终究是改变了阎忠心中的想法,也改变了杨绩等人,也影响了郝昭、张辽这些年轻一代的人。   袁绍虽然是敌对,出尔反尔,其反复也使得泰山黄巾军陷入危难,但是那是立场的问题。   袁绍虽然优柔寡断,多端寡要,好谋无决,但是袁绍确实称得上是大丈夫。   不过之所以许安允许让审配用王侯之礼安葬袁绍,并非是对于袁绍真的倾佩,而是因为袁绍毕竟原来魏国的皇帝,掌控着魏庭。   以帝王之礼安葬袁绍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退而求次也已经达到了许安的目的。   而且这一笔钱自然是不需要许安来出,审配动用的肯定是袁氏和审氏的财产,或者是让其他豪强世家一起出钱。   以王侯之礼安葬袁绍,其实也是许安释放的一个信号,一个友好的信号。   比起一個残破的河北,一个完整的河北对于太平道来说无疑要好得多。   只是一个名义,不需要花费太多的代价便能换来一部分人的支持,消除了一部分的人敌意,无疑是值得的。   许安走入了后院,抬头看着院落之中枝繁叶茂的大树,心中平静如水。   最难的一关已经被他们克服,大势已定,现在的一切都不过只是旁支末节,不会影响大局。   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阵嗡嗡声,许安循声望去,那里正是南城的方向。   很快,那嗡嗡的声音已经是变得清晰了起来,那并非是喧嚣声和吵闹声,而是欢呼声,无比高昂的欢呼声。   “苍天已死,汉祚将终,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   大明历二年(195年),六月三日。   繁阳城中府衙之中最后的一千余名武威军放下了兵刃,审配与高览两人领兵出府投降,明军进驻府衙,从审配的手中接管了府衙的控制权,自此繁阳城彻底的被明军所掌控。   审配找寻到一口棺木,将袁绍的遗体仔细的收敛好,许安从车队之中分出了一辆空置的四轮马车,作为车驾。   同日,下午。   许安带领麾下武卒向邺城进军,同时命令锐士在郝昭的之下,收取阴安,然后进取东郡的卫国等地。   审配带领着亲卫,护卫着袁绍的棺木跟随在明军武卒的队中,一同向着邺城行进。   大明历二年,六月六日。   此时的邺城已经是混乱成了一片,魏军在繁阳城败北的消息早已经传来,那些溃兵带来了袁绍的死讯,更是整个邺城陷入了慌乱。   在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邺城之中就有大量的世家豪强带着家中的私兵离开了邺城,他们驾着马车,顺着官道,向着赵郡的邯郸方向逃离而去。   邺城之中一众世家豪强的消息很灵通,反应也很快,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明军的行军速度更快。   就在不少世家豪强逃出邺城之时,许攸已经是带着上谷营的骑军赶到了邺城城外,散出去的斥候,很快便发现那些逃窜世家豪强的车队。   许攸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命令麾下的骑军直接截断了那些想要逃离邺城的世家豪强。   那些世家豪强匆匆聚拢起来的私兵和门客,怎么可能是弓马娴熟,武备精良的上谷营骑军对手,只是刚一交锋,那些私兵和门客便已经崩溃。   车队之中的那些世家豪强见到这种情况,皆是下车投降,不敢反抗。   他们知道,不反抗或许还有一条活路,反抗,那么就是必死无疑。   所谓的黄巾军残暴,大肆杀戮,劫掠地方,这些都是用来去骗那些愚夫愚民的,这已经不是秘密,他们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明军真正的情况,毕竟他们就是传言的传播者,为的便是忽悠底下那群人继续卫他们卖命打仗。   之前冀州之战,并州黄巾军接应四州黄巾军之时,除去攻破了豪强坞堡之外,在城邑乡聚都做到了秋毫无犯,甚至有人或者战马践踏农田都会赔钱道歉。   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是豪强世家,只要自己投降,未经公审有罪之前,他们都能活命。   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许攸作为中书府的府令,对于太平道内的各方面都有所了解,法司就是中书府的下属机构,他自然知道《太平律》中的律法。   因此当那些豪强世家跪地投降之后,他便下令麾下的骑军停止了进攻,将其全部捆绑了起来。   而那些满载着财物的车驾也成为了明军的战利品。   许攸带领上谷营,于邺城以东北方扎下了军营,以防止邺城的人逃亡北方的邯郸和东方的斥丘。   邺城虽然混乱,但是还勉强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留守邺城的袁绍麾下的大将朱灵。   朱灵在经过了短暂的慌乱之后,便迅速的恢复了理智,他先是宣布四城戒严,不仅禁止任何人出城,将城门封锁,还让城中的所有坊市都戒严,禁止活动。   随后朱灵第一时间,带兵进入邺城皇宫,将袁尚保护了起来。   在确定了袁尚安全之后,朱灵开始收拢城外的残兵,并于城外筑寨以为屏障。   朱灵担心那些残兵之中混有明军的奸细,若是让其趁乱混入了城中,那么局面当真将会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不是审配,指挥不动魑魅去抓捕那些奸细。   邺城在朱灵强而有力的手段之下成功的稳定了局面,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溃兵,袁绍的死讯传开,邺城之中人心惶惶,越发的难以稳定。   虽然混在溃兵之中的鹰卫没有成功的混入邺城,但是这并不妨碍邺城中的鹰卫行动。   他们虽然和外界没有太多的交流,但是他们得知了袁绍的死讯和繁阳魏军大败之后,便立即在邺城之中散播消息。   他们不仅散播袁绍的死讯和繁阳魏军大败,还在其中添油加醋,引得邺城之中的居民更加恐慌。   朱灵久经沙场,他是一名优秀的将校,但是绝对不是一名合格的民生官员,城中居民的恐慌与日俱增,但是朱灵却是束手无策。   大明历二年,六月七日。   邶城告破,于毒和白饶两人一起击溃了邶城中的六千汉军。   孙贲被庞德阵斩,俘虏汉军三千余人。   大明历二年,六月八日。   白饶南下黎阳,黎阳汉军正在撤退,袁术部正在黎阳渡河。   黎阳汉军有大量的守城器械,白饶没有找寻到机会,于是在黎阳以北扎营,等待着于毒领步兵南下,以及李恒带领其麾下步兵东进。   同日,上万名明军武卒在许安的带领之下抵达邺城。   邺城此时内外交困,朱灵每日被各城之中的事务已经烦的焦头烂额,各种各样的事务都已经冒了出来。   魏庭之中,很多的大臣在第一时间便已经逃出了邺城,因此很多烂摊子都只有朱灵一个人收拾,他又如何能收拾的过来。   不止是民心,军心也因为繁阳的大败而跌倒了谷底。   如今邺城不过只有数千老弱新编之兵,明军据说有数十万人,正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不日便将兵临城下,他们还有那可以抛射大石的霹雳车,邺城的城墙修筑的再高在霹雳车的攻击之下,据说都要化为灰烬。   那些霹雳车,听说被许安贴上了雷符,能够拥有雷霆之力,摧城破墙轻而易举。   数万的精锐都败在了繁阳,他们又如何能够抵挡住明军的进攻。   而且就算是暂时挡住了明军,但是那又如何,他们已经没有了反攻的机会,他们已经失去了再战的能力,他们现在只是在垂死挣扎,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很多的人都已经开始盘算着投降了,只是碍于朱灵在军中的威望,一直没有人敢提起。   而当众人在城墙之上,看到官道之上那一队有一队如墙徐进,衣甲鲜明的明军武卒之后,一众将校直接将朱灵拦在了城墙之上开始了劝导。   朱灵一面看着不远处那蜿蜒起伏正在官道之上徐徐前进的明军武卒,一面听着众人的吵杂的声音,只感觉头大如斗,根本难以思考。   一面又一面土黄色旌旗在官道之上汇聚成了一条巨大的黄龙。   巨大的黄龙在官道之上蜿蜒游动。   旌旗猎猎,黄龙在疾风之中张开了龙嘴,露出了狰狞的利齿。   骑军奔驰,黄龙在陆地之上伸展开了龙爪,展露出了爪间的锋芒。   朱灵并没有再一直经受着这样的折磨,审配的到来,让朱灵得到了解脱。   袁绍的棺木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击碎,他们明白,他们真的已经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机。   大明历二年,六月八日,申时。   朱灵带领麾下军将走出了邺城,献城投降。   许安接受了朱灵的投降,派遣大军开始逐步接管邺城,并宣布邺城实行军管。   酉时两刻(17:30)。   邺城的防务很快被明军尽数从魏军的手中接管,邺城之中的魏军全部放下了手中的兵刃,被押解出了邺城。   他们在城外修建的安置残兵的营地,现在成为了关押着他们的营地。   许安要进驻邺城,必然是要保证邺城的安全,他自然不会让原来的魏军还在城中。   在一众腾骧卫的护卫之下,许安骑乘着战马踏入了邺城的城门的甬道之中。   “这就是邺城吗?”   郝昭看着眼前的有些杂乱的街道,低矮的房屋,眼中露出了疑惑。   “比起长安,差的可真远啊。”   邺城在这个时代其实已经绝对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型城池,但是相比于如今明国的国都长安来说,却是小巫见大巫,相形见拙。   如今太平道的中央府衙所在之地是原来汉时的皇宫,而长安城则更是经过了大量的扩建,而起是后世唐朝长安城的优化版。   是明国国内外,政治、文化、经济的交流中心之地。   西域之路自长安起始,通蜀之路也自长安起始,而漠南经商的终点也是长安城。   许安哑然失笑,在两郡军区磨砺之后,许安本以为郝昭肯定是性格沉稳了许多,但是没有想到郝昭相反变得跳脱了许多。   郝昭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一席话,让那几名迎接的魏庭官员脸色变得又黑了几分。   不过他们也没有人敢出言反驳,他们已经输了,败者没有言语的权力。   一路行进到邺城皇宫。   许安的眼神微动,邺城的皇宫相比于长安城的皇宫来说要稍微显得小气了一些,但是极为奢华,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大兴土木。   袁绍还没有昏庸到在还未统一天下之时,便将大量的钱财消耗在享乐作福之中。   此时邺城的皇宫的正门已经打开,邺城皇宫的宫墙之上,插着的也是明军土黄色的旌旗,而魏军的蓝旗已经是被尽数拔下,丢入了不知道何处的仓库之中。   邺城皇宫的格局和未央宫有些相似,只是比例要小了许多,也因为如此,许安骑马走在邺城的皇宫之中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熟悉。   许安骑乘着战马,通过了御道,在一众腾骧卫的簇拥之下,一路走到了邺城皇宫正殿的殿前。   正殿的殿内,一众身穿着朝服,头戴着冠帽的魏庭大臣已经在殿内坐定,他们皆是跪伏于地,面对着殿外,等候着许安的到来。 第七百九十三章 落幕   许安手执着马鞭,身披着战袍,连甲胄都没有脱下来,更没有除去鞋袜,直接便踏入了大殿之中。   鞋履之上的泥土随着许安的走动留在了大殿原本干净的地面之上。   什么刀兵不入殿的规矩,许安根本就没有在意,他进入皇宫的这处大殿不过只是为了走一个过场。   身后,郝昭、徐鸿两人手按着腰间雁翎刀带领着一众腾骧卫的军卒排成了两列,护卫在许安的左右。   殿内原先守卫的魏军军卒现在都已经在邺城城外的魏军大营了,殿内现在的守卫早已经被明军中的武卒所接替。   许安一路走到大殿的首座,并没有坐下,一手执辫,一手按刀。   徐鸿和郝昭两人,还有一众腾骧卫的军卒皆是站在台阶之下,警惕的扫视着殿内的一众魏庭大臣。   许安举目向着殿内群臣看去。   殿内一众魏庭大臣,多是垂首跪坐,无人言语,但是也有昂首怒视者,冷眼无畏者。   许安并没有记下这些人的面容,也没有想要清算的想法。   反正这些魏庭的大臣,他之后一人都不会启用,虽然经历了多次的战乱,但是冀州数百年来的积累,仍然人口稠密,极为富庶。   冀州位于黄河之北,与长安相隔也并不遥远,又于并州相连,容易掌控,属于内陆地区,并非是边疆难以掌控之地。   现在太平道并不缺乏人才,经过了多年的教育发展,现在太平道内的人才贮备早已经能够跟上太平道扩张的步伐。   许安的目光最终在审配的身上停留了下来。   审配此时立于殿内的右首位置,就在他的身旁还站着一名穿着白衣的少年,眉目疏朗,面白如玉,那少年平静的目视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安清楚,那少年应当就是袁绍的幼子袁尚。   《三国志董二袁刘传》:绍爱少子尚,貌美,欲以为后而未显。   原本的时空之中,袁绍兵败官渡,但是其实实力也并不比曹操弱上太多,还是有争雄之机,只可惜其后来患病,又在立储之事上犯下了最大的忌讳。   袁绍死后,三子政权,最后被曹操各个击破。   殿内群臣下拜,审配拿起了一封诏书,走到陛下,面对着殿内的一众群臣。   诏书是退位称臣的诏书。   袁尚放弃了魏国的皇帝之位,宣布魏国并入明国,并受其册封。   审配双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诏书,他的身躯都在发抖,每念出一字,似乎都要消耗他大量的气力。   诏书念出,殿内一众魏臣皆是垂首不语,就是那些昂首怒视,冷眼无畏者此时也是垂下了头颅,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诏书最后的一个字念完,审配双目之中也是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望着殿中沉默的群臣,审配只觉得浑身无力,心神皆疲。   诏书宣读完毕的那一刻,也代表着魏国走向了坟墓。   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再没有魏国,再没有大魏……   审配闭上了眼睛,初建国时的意气风发,踌躇志满还历历在目。   东郡大胜,兵进洛阳,力压汉庭,兵足将勇,何等的豪气。   但是只不过过了仅仅两年多的时间,一切便已经是急转直下。   从隆武元年(193年),二月十五日。   到隆武三年(195年),六月八日。   两年的时间,但是一切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审配一步一步,缓慢的走回了右首,离开了陛下。   一名身穿着正红色鹰狼服的鹰卫千户官双手平举着一封帛书,将手中的帛书举过头顶,呈递给了站在另一处陛下的郝昭手中。   郝昭从鹰卫千户的手中接过了帛书,将其缓缓展开。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因为大殿的特殊布置,他的声音仍然能够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郝昭的声音坚定而又有力,其声音顺着殿内的墙壁回荡在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奉天承运道君,敕曰:晋封袁尚为魏候,食邑千户……”   郝昭话音落下,整个大殿已是寂静无声。   许安的目光也在此时停留在了站在审配身后的袁尚。   袁尚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许安,正好和许安的四目相对。   许安注意到袁尚眼眸通红,他知道袁尚的内心绝对没有他的脸色那般平静。   袁尚年纪虽轻,却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远胜过寻常的孩童,这也引起了许安的注意。   世家高门中的子弟,都接受着良好的教育,越是显赫的世家越是重视教育,差距便是由此产生。   但是袁尚也只是引起了许安些许注意罢了,通过了国考,进入陆军学院,国学院的国学生,从中挑选任意一人,也不见得比袁尚要差。   市井乡野,从来不缺乏天资卓越之人。   “谨尊道君法旨。”   袁尚跪伏于地,从郝昭的手中接过的敕书。   审配扶着袁尚起身,双手颤抖的想要将袁尚身上佩带的玺绶解下来,但是解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的将袁尚身上玺绶解下。   最终还是袁尚自己将玺绶解下,交给了审配。   审配双手举着玉玺,将其呈递给了郝昭,随后由郝昭将玉玺呈递给了许安。   许安从郝昭的手中接过了玉玺。   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上一角缺。   许安没有见过传国玉玺,但是入手之时,他下意识的反应便知道这块玉玺并非是那块传闻之中的传国玉玺。   许安握着玉玺,史书记载,传国玉玺被孙坚所得,无论是原本的时空,现在现在的时空孙坚找到的那枚传国玉玺应当就是真正的传国玺。   传国玉玺并没有被孙坚私藏,而是被其献给了刘辩,存放于汉庭的陈都之中。   这一方玉玺不过是袁绍为了称帝有名,而命人制作的假玺。   许安翻转玉玺,看着玉玺的玺面,玺面之上正刻着以大篆书写的八个大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许安看着眼前玉玺上的八个大字,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   他明知自己手中的玉玺是假的,但是当他看到那八个字的时候心脏确实疯狂的跳动着。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上下五千年,有哪个男儿能够禁受的住这样的诱惑。   许安握紧了手中的玉玺,而后将其猛然放在了身旁的案桌之上。   玉玺落桌,发出了一声轻响。   殿内一众大臣皆是抬起了头来,惊诧的看着许安。   许安没有多言,手执着的马鞭,背对着案桌,没有再多看那案桌上的玉玺一眼。   “走。”   许安手执着马鞭,走下了首座,他没有在意任何的眼光,阔步向着殿外走去。   一众卫士跟随在许安的身后,鱼贯而出。   凌乱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许安走入殿内之时,手执着马鞭,走出殿内之时,仍然是手执着马鞭。   许安跨上了战马,立于正殿之外,此时的邺城皇宫,四下寂静无声,灰暗无神,似乎它也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封禁邺城宫殿,全面归为军管,除去宫人之外,其余人等不得滞留宫中。”   “愿意回乡者,发放路费准许回乡,不愿返乡者,暂时留于皇宫。”   “对了。”   许安说着也想起了一件事情。   在太平道的境内,明军军卒的地位和收入都处于很高的水平,但是婚配仍旧是一个不小的问题。   毕竟明军常年在外征战,虽然有假期,但是也是聚少离多。   为了保证军婚的稳定以及军人的归属感和幸福感,对于军婚许安一直是大力保护,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破坏军婚。   并且许安给予麾下军队阵亡的军卒家中发放抚恤金,并且赡养其子嗣,也就是太平卫。   现在明军之中序列之中不仅是常规部队、地方部队,就是武卒,也有一部分的军人现在还没有婚配。   “以枢密院的名义安排一场相亲会。”   “相亲会?”   郝昭有些疑惑。   “敢问师君,这‘相亲会’做何解释,学生不太明白其意……”   许安微微一怔,他倒是忽略了这个时候好像还没有这种事情。   相亲这个词,好像在古代多是指互相亲爱,相互亲近的意思。   一般来说,好像男女双方在成婚前都基本没有见过面,尤其越是高门大户,家教越严格。   一般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寻常百姓不同于高门大户,但是也不可避免的收到其影响。   《孟子·滕文公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在古时若是不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由恋爱,甚至还会受到轻贱。   “所谓相亲会……”   许安感觉详情解释有些复杂,沉吟了一下,简单说道。   “宫中不是有许多的宫女吗,挑选那些身世清白,没有婚配,没有和袁绍有关联的宫女出来,再从军中选调没有婚配的军将,然后前往同一处地方,相互认识一下,若是情投意合,由枢密院做媒,先定下婚约。”   郝昭咧开嘴笑了起来,应了一声诺。   “想不到师君不仅管理政务、军务、民生,连婚嫁都要管。”   许安斜了一眼郝昭。   “你有家长安排婚配,自然是不用担心,但是麾下军卒成婚却是不容易,好不容易有那么多适龄的女子,安排一场相亲会正好。”   “对了,你既然说我连婚嫁都要管,那作为你的老师,我也算是你的长辈,我一定好好给你挑选对象。”   “我的意思是说,师君如此体贴士卒,应当注意身体,不要过于劳碌。”   郝昭一脸正色,义正言辞。   “此等微末小事,学生自己受累便行,不必劳烦师君了,我这就去找寻文吏统计士卒,办理相亲会,师君多多休息。”   言罢,郝昭不等许安说话,便借口战事紧张,要先行统计,随后忙不迭的离开了正殿殿外。   许安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郝昭现在完全没有当初时候的那样稳重,真不知道刘石是怎么带他的。   想到刘石,许安的脸色也是有点僵硬。   刘石这憨货是真的憨,他本来以为刘石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当了多年的军区兵备道,又进了讲武堂修习半年,应当比当初再太行山中稳重了许多。   但是就在今天收到的信件之中,许安才知道刘石是真的莽夫,他带着两郡的军兵,一路势如破竹,已经接连是攻破了广阳郡,还有涿郡的涿县,现在正在带兵前往范阳。   他现在带着两千多名两郡军区的骑兵距离范县只有六十多里的距离,而大队的骑兵还留在了涿县,主力步兵甚至还再涿县东北的城池良乡。   朱九也是一样,当初北部太行山一战,阎忠对于朱九的评语是稳重老沉,忠诚坚韧。   但是中山郡的战事,朱九现在已经快要打到了中山郡的解渎亭,也是带着前锋骑兵,大队的步兵还在西面的安熹城。   两郡军区出来的就没一个稳重正常的人。   许安想着最近收到的消息不由的一阵头大,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见到刘石之后,要怎么教训刘石做一个合格将军了。   然后他想起了马超和庞德,这两人自持武勇,也是常常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斩将夺旗的功劳确实没有少拿。   只是现在作为先锋这样的战法可以,但是日后若是成为了主将,这种战法自然是万万不行。   吕布虽然勇武,但是成为骁骑营的主官之后,也是极少冲锋,只有在局势明朗之时,战机出现之时,他才会带领亲卫冲阵,一举击溃敌军。   “还是张辽让人省心。”   许安感叹了一句,相比于刘石、马超他们,张辽就要省心的多,和吕布的战法相当,对于兵形势已经有了一定的研究。   只是,许安感叹的时候,却是忘记了一件事。   两郡军区的风气,好像就是从当初张辽参与濡水一战之后,才开始发生转变的。   濡水之战决定胜负的关键, 正是因为张辽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战机,带领着两千骁骑营骑军直接突入乌桓军的骑阵,阵斩了汗鲁王乌延,而后闻名漠南,也改变了整个两郡军区的风气。   ……   西域。   张辽突然感觉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不过他很快便将其抛到了脑后。   “将军,向导回复,我军已经抵达了大宛国的东境境内,往西三十里之外就是大宛国的城池。”   张辽闻言精神一振,站起了身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原来是已经到了啊。”   张辽想了一想,又问道。   “都护那边有消息了吗?”   “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按照估算,应当离我部最多只有三天的距离。”   张辽点了点头,握紧了马鞍,一步便跨上了战马。   “通令全军,今夜就在大宛国的国境之中过夜!”   “咻——————”   哨音响起,营地之中,无数头戴着黄巾,身穿着战袍的明军骑卒纷纷翻身上马,在哨音的召集之下聚集在了一起。 第七百九十四章 席卷冀州,兵临襄阳   袁潭、袁熙两人被定为叛逆,而袁尚则被封为魏候,上交印玺,放弃继承,魏国也因此并入了明国。   就在法理成功完成交接之时,许安也签署了关于军屯兵动员, 大量的军屯兵被召集起来。   一部分的军屯兵从河东郡、上党郡、太原郡开始顺着太行八陉向着冀州进军,许安需要他们来接替原本冀州军的任务,维持冀州的秩序。   弘农郡的军屯兵也被许安调集了起来,前往洛阳地区,左校带领太行明军和李恒带领的函谷关明军分道,李恒带兵继续东进, 而左校则是带兵南下, 从孟津渡河, 一路向着洛阳挺进,准备接收洛阳。   洛阳地区如今还在魏庭的控制之下,太谷、伊阙、还有轘辕关的西部,也在魏军的控制下,这三关魏军都驻扎了不少的军兵。   汉军并没有趁着魏郡大战而进攻洛阳地区,不是不想,而是有心无力,为了这一次的北伐,能够迅速的击败魏军主力,汉军几乎将所有的家底都拿了出来,甚至连中央的禁军都被拉到了前线。   其余的军队,除去留在青州的军队之外, 都被派遣到了南阳郡,驰援荆州,防备明军可能到来的攻击。   武关、江关都在明军的手中,明军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 而他们却是被动防御,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但是汉军却没有办法去改变, 这一次的北伐,便是汉军想要找回主动权的尝试。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失败了。   汉军这一次的北伐,终究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大明历二年(195年),六月十日。   麹义宣布向明称臣,青州一片哗然。   大明历二年,六月十八日。   刘石在收到许安一封言辞严厉的训斥信后,最终还是等着后面的大队骑兵赶到之后,才继续向着范阳城进军。   刘石与朱九与范阳城下成功会师,集结军卒五万余人,围袁熙于范阳城。   范阳城外,只剩下几座空荡荡的营地。   公孙瓒早已经是人去营空,逃回了易京,重新龟缩在城池之中。   公孙瓒其实实力并不弱小,他麾下还有近万的精锐骑兵,又裹挟了数万名流民作为步卒。   若是以前的公孙瓒,说不准明军就将经历一番苦战,是否能够得胜都未得可知。   但是现在的公孙瓒,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锐气, 这一次的走出易京作战,也不过是因为汉庭开出的条件打动了,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因此才答应走出易京,帮助汉庭。   但是公孙瓒万万没有想到,形势突然急转直下,就在这个要命的关头,盘踞在幽州西北部的两郡明军在这个时候悍然出关,向着幽州腹地一路杀来。   而原本臣服于魏庭的三郡乌桓居然成为了明军的内应,而公孙度也派遣着大军杀至,领兵的将领,正是昔日让一众关东诸侯皆是畏惧不已,不敢擅动的徐荣!   汉军主力的战败,麹义的称臣也让公孙瓒感到恐慌,迫于四面楚歌的压力,公孙瓒当机立断,选择带领着麾下的骑军再度逃往易京。   只是,公孙瓒的逃亡到易京之时,麾下的军将已经只剩下了不到四千余人,其余的骑卒都在沿路离散。   而当公孙瓒匆匆抵达了易京之时,易京之中也有许多的人逃走,他们都听闻了冀、幽两州的惊变,无不惶恐不安。   公孙瓒回到易京眼见麾下势力即将分崩离析,下令麾下的骑军举起了手中的屠刀,一场屠杀已经就此开始。   直到十八日的亥时,易京的这一场动荡才得以停息。   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场动荡之中有多少的人死去,公孙瓒最终重新控制了易京。   易京的大门再度关闭,回到了从前的状态,与外界再度的隔离。   大明历二年,六月十九日。   明军使者抵达平原郡,麹义受封为征西将军,青州巡抚,领青州军事。   同日下午,麹义于平原郡誓师,派遣麾下军将向冀州渤海郡进军,征讨袁谭。   袁谭被袁绍从青州牧的职位之下替换了下来,最后分配到了渤海郡作为郡守,袁谭自然是不可能投降,许安也没有打算要放过袁谭,于是命令麹义提兵北上。   之所以如此,也是许安想要麹义的态度,只要麹义进攻了袁谭,那么以后麹义便只能依靠太平道,依靠明军,和那些世家豪强彻底划清了界限。   袁氏算是麹义的旧主,魏郡之战,麹义虽然没有去救援,但是还算是有说得过去的借口,但是一旦其进攻了袁谭,那么一切的性质便改变了,麹义在士林之中的名声便也将跌倒低点。   不过麹义已经看出了那些庙堂之上的高官真实的嘴脸,看出了他们的虚弱。   他知道手中的兵权,便是他晋升的资本。   现在明廷占据了绝对的优势,现在放在他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是抱住许安的大腿,跟随着太平道一并向前。   二便是投向太平道的对立面,然后被明军无情的辗成碎渣。   如何选择,并不艰难。   六月二十七日。   繁阳之战的胜负已经彻底传遍了幽、冀、青三州,也传进了洛阳地区。   麹义的投降,也使得还心存侥幸的人放下了最后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审配的劝说之下,大部分的魏军都放下了兵刃,向着明军投降。   在名义之上,幽州、冀州、黄河以北的青州,还有洛阳地区,全部都宣布归附。   太平道的版图,正式扩张到了中原地区。   袁谭被任为渤海郡郡守,其实这已经是一个闲职,渤海郡地处魏国的内陆地区,根本没有什么战事,青徐之战后,袁绍对于袁谭的表现失望无比,渤海郡其实可以算是袁谭的封地,袁绍让袁谭去渤海郡,就是让袁谭远离政治的中心,想要让袁尚继承他的位置。   渤海郡本就没有多少的军兵,麹义一路自然是连战连捷,很快便一路杀到了渤海郡的郡治南平。   袁谭知晓自己必死无疑,许安绝对不会饶他一命,于是下令将城门堵死,同时也开始效仿公孙瓒修建土丘,修“京”自守。   麹义存有一定保存实力的想法,而且也确实缺乏大型的攻城器械、   南皮城城坚池固,内里的军卒也有不少,一时间竟然难以攻下。   在随军作为监军的田仲让其暂缓进攻之后,麹义也就顺势停止了进攻,下令只围不攻。   现在也确实不需要急于进攻,明军从来没有拿着归降的士卒作为炮灰的想法。   每一个人力都极为重要,明军攻城,从来都是先调动大量的投石车,对着城池一顿狂轰滥炸,几乎摧毁了整段城墙才会开始正式的进攻。   明军的将领,似乎都有严重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弓弩要多,弩车要多,投石车也要多,所有的武备都是要多多益善。   南皮城之战停滞了下来,但是范阳城之战,却是没有停止片刻。   六月二十八日。   经过了近十日的狂轰滥炸之后,范阳城的城墙终究是不堪重负,轰然倒塌,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范阳城的建筑也是残破的不成了样子。   两郡的明军顺着缺口,在刘石的带领之下,只花费了一个时辰便彻底攻破范阳城。   城破之后,袁熙带领亲卫逃入了府衙之中负隅顽抗,他并没有束手就擒,最后见明军已经皆入城中,举火自焚而死。   范阳城破,幽州自此全境也被明军所攻取,归于太平道直下。   渔阳郡、右北平郡两郡早在徐荣和三郡乌桓的共同进攻之下土崩瓦解。   许安授权徐荣便宜行事之权,命其节制三郡乌桓。   各地陆续递来降表,只有极少数的人抵抗,抵抗的力度微乎其微。   河北的世家豪强除去了一小部分的人在麹义还没有归附,明军刚刚击破了汉军主力不久之后,通过了清河郡南下进入了青州之外,便再没有人逃出了冀州的地界了。   冀州各地宣布归降之后,许安命令李恒快马加鞭,前往了清河郡,封锁南下的道路,同时派兵带着投石车前往南皮,协助攻城。   白饶被委任领兵镇守黎阳,此时黎阳港口的汉军此时早已经撤走,袁术带着仅存的两万余名汉军返回了黄河以南,驻扎在兖州的州治濮阳。   虽然白饶麾下只有五千多的骑兵和少许的步兵,濮阳还有两万余名汉军,但是已经足够防守了。   现在是汉军担心明军趁机南下,根本就没有半点北上的之心,他们的士气已经在连番的惨败之中跌落的谷底。   那尖锐的哨音深深的铭刻入了他的骨髓之中,很多人已经对那尖锐的哨音患上了一种恐惧,只要听到锐响声,有人甚至浑身发抖,难以言语。   动员令传入并州、中州,各地的军将都被调动了起来,开始接替魏军的防守。   许安没有在邺城停留太久,在邺城稍作停留之后,便向着下曲阳进发。   下曲阳位处巨鹿郡的北部,在幽州和冀州的中心地带,距离青州也并不遥远,四通八达,属于三州交汇的要地,自下曲阳,可以更好的掌控青、冀、幽三州之地。   许安虽然不是冀州人,但是在踏上了北上的官道之后,但是这里的道路他都认识,他曾经从官道之上走过。   那个时候的冀州还不是现在的景象。   那个时候冀州,放眼望去是满地的焦黄,满地的饿殍。   许安抬起手遮住了头顶的阳光,透过手指缝隙映入了许安眼中的眼光,让许安重新回想起了中平元年之时的景象。   “广宗……”   许安凝望着不远处低矮的城垣,那里正是存在于他记忆最深处广宗城。   看到了广宗的城垣,原本高唱着军歌,慷慨昂扬的一众明军皆是停止了歌唱。   一众跟随在许安身后的将校也是尽皆沉默了起来。   官道之上,只剩下了军卒战马前进之时发出的响动声。   连一直吹动的轻风似乎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安握持着缰绳,牵引着战马缓缓向前。   广宗城的城垣越来越近,他的心口彷佛压在一块大石一般,让他几乎难以喘息。   官道的不远处,阡陌纵横,往来交错,一块又一块的田地出现在了许安的眼前。   田地之中是无数青碧的作物,那些作物长势喜人,一见便知,这是一个丰收之年。   许安凝望着脚下的泥土,神色阴沉。   广宗城外这百里的沃野并非是自然形成,而是由无数人鲜血和尸首而浇筑而成。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许安的回想。   “荆州,军情急报!”   一名背负着三面令旗的信使从南方飞驰而来,在看到许安的下一刻立即是滚鞍下马,奉上了书信。   “荆州?!”   许安眼神一凝,展开了手中的信件。   他手中的信件,正是从荆州传来的军情。   “好!”   许安握紧了缰绳,脸上露出了笑容。   “荆州战事如何?”   许攸微微一怔,他看到许安脸上露出笑容,便知道荆州之战应该极为顺利。   “南阳之战,我军大胜,斩首两千一百级,公明如今已经领军兵临襄阳城下,正在筹备攻城事务。”   “南郡水战,甘兴霸阵斩南郡郡守陈就,缴获兵船二十艘,重创南郡水师。”   “好一个甘兴霸,好一个锦帆游侠!”   原本心中的压抑此时也被这一来自荆州的消息所冲散。   要想攻取扬、荆两州,水师是绕不开的障碍。   南方江河密布,丘陵繁多,太平道强势的骑军无法在这里发挥,步战虽然也不惧怕,但是水战却是一个难题。   扬、荆两地的住民,通水性,擅长水战,原本的时空之中,赤壁之战败亡的主要原因,就是北人不通水战。   久居北地,不通水性的人在摇晃的战船之上只是引弦放箭都是极为艰难的,两船接舷,那冲撞之力,若是不通水性的人,只怕是很有可能都会被掀入水中。   十年陆军,百年海军。   内河的环境比起大海无疑要好上很多,但是仍然需要大量的时间来训练, 组建水师,不仅需要船,还需要人。   虽然明军在辽东有海军,但是那是近海海军,战船适合大海航行,却是不便进入内陆河网作战。   南郡之战,不仅证明了甘宁水战的实力,也证明甘宁练兵的能力。   鹰狼卫之前汇报的信息,汉庭南郡水师和明军江关水师的战船数量相差无几,甚至船只还要精良一些,甘宁不仅击败了南郡水师,还俘虏了二十余艘战船,大大增强了江关水师的实力。   南北两路大军皆是大胜,如果这一次能够攻破襄阳,那么明庭便等于是掌握了大半个荆州。   襄阳是荆州咽喉,得襄阳者,拥荆州!   “传令纪昂,让他点应天郡屯田兵一万人进驻南阳,听从徐晃调遣。”   许安没有犹豫,当机立断下令道。   现在汉庭绝对没有办法抽出多少人手来驰援荆州,徐晃这一次挟南阳大胜之威,或许真能一举攻下荆州。 第七百九十五章 四面楚歌   夏季无论是对于行军还是作战都影响十分之大。   行军的军卒顶着暴晒酷暑,稍不注意,便有中暑晕倒的危险,而披挂着盔甲作战只需要短短数分钟便能换来满身的大汗。   战事稍缓,进了夏季,北地的明军没有半分想要南下的迹象,似乎已经是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河北之地,汉军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就在年初,九万大军渡过黄河征讨魏庭。   九万汉军,浩浩荡荡蔓延十数里之地,兖州东郡的百姓皆是看到了那壮观的一幕。   河面之上尽是火旗如火如荼,枪戟如林几乎遮天蔽日,戈矛如麻犹如钢铁丛林。   报捷的书信接二连三的传来,魏军一日比一日衰败。   麹义盘踞在青州没有驰援,北部的幽州被公孙瓒挡下了去路。   繁阳的魏军负隅顽抗,却是没有进取之力。   天命似乎是站在了汉室这一方。   那个时候,整个陈都的朝堂都为之振奋。   只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就在短短的数日之内,一切便已经改变。   噩耗传来,繁阳之战,明军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城南,击溃城南汉军,生擒主将皇甫嵩。   而后汉军集结主力,背城一战,但最后集结起来的汉军仍旧被明军所击溃……   孙坚被阵斩,刘备、许诸、关羽、张飞、纪灵、程普、周泰、蒋钦等一众军将皆陷于敌阵,生死未卜。   九万汉军,仅剩不到两万余人逃回了兖州,其余军卒皆是陷于北境。   袁术虽然想要再收拢残兵,等待可能到来的撤离军队,但是明军正在合围,越来越多的明军最终还是打消了袁术心中的想法,袁术最后带着仅剩的两万余名军卒通过渡船撤离了黎阳。   最后,袁术一把火将黎阳渡口烧的干干净净,甚至在渡河之后,派出了水师,在河面之上找寻北方能够收拢到所有的渡船,最后将其全部都付之一炬。   为的只是希望能够让明军能够减缓进攻的步伐,暂时无力南下。   逃回兖州的汉军此时早已经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引起他的恐惧。   明军此时若是南下,轻而易举便可以攻下大半个兖州。   如今的兖州守备极为空虚,甚至可以说是在明军面前便犹如不设防御的乡聚一般。   北伐惨败的消息传入了陈都之中。   只是短短数日的时间,这一恐怖的消息便如同飓风一般的传遍了整个陈都。   就是绣衣使者四出,也没有办法遏制住消息的传播,这一消息在出现在陈都之前,在其余各地早已经得到了传播,引起了影响。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影响着每一个听到消息人的心絮。   皇甫嵩被擒,孙坚被阵斩,七万汉军陷于河北,刘协听到这一惊人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鹰狼卫捏造的谣言,想要影响军心民心。   但是他手中所拿到的信息,却是袁术亲笔所书的密信,那上面血红色的印章,就是最好的证据。   鹰狼卫就是再如何的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复刻袁术的密信私章。   陈都,东明殿内一片寂静。   昏暗的阳光从殿外透入殿内,落在了昏暗的大殿之中。   司徒王允、司空张喜、车骑将军刘宠、荆州别驾刘先等一众朝中重臣都在殿阁之中。   殿阁之中的气氛沉闷的可怕,刘协坐于首座,一语不发,众人皆是脸色深沉。   北伐惨败,仅剩两万军卒逃回兖州。   袁绍身死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消息,但是现在殿内却没有一人能够高兴的起来。   明军现在已经席卷了冀、幽,青三州,席卷了整个河北之地。   这一次的北伐,他们损兵折将,失去了七万余名能征善战的精锐部曲,损失大量的将校,最后却是为了明军做了嫁衣。   厉兵秣马多时,甚至透支了财政,才让原本汉庭直属能够用于野战的兵力总计有十四万人,这其中并不包括荆州,算上中央禁军共计有十七万人。   这已经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了,大军开路,金银铺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其中有大量的军卒其实都是新兵,不是如同以往那般的挑选良家子组成的军队,因此无论是军纪,还是军容,以及战力之上都相差的较多。   现在整个汉庭,可以用于野战的兵力只有青州还有五万余名军卒,以及兖州袁术带领的两万几乎没有任何的战力的残兵。   中央禁军本来经过了不断的扩招达到了近三万人的规模,但是其中有两万人都前往了兖州加入了北伐军的序列,留在陈都的军队不过只有万人。   也就是说,如今汉庭能够调动的野战兵力一共只有八万余人。   而这八万余人,需要防御从兖州东郡到青州东莱郡这一漫长的防线,以防止明军可能的南下。   最新河北传来的消息,袁谭、袁熙两人城破被杀,袁尚受封魏候。   魏庭已经土崩瓦解,如今审配正在游说冀、幽、青、河北三州的一众豪强世家。   麹义现在已经宣布归附了太平道,也为太平道带来了整整五万多名老卒,极大的增强了太平道的力量。   明军如今已经是成为了在河北的唯一的大势力,敢有不从者,即使诛灭,三州的一众豪强世家已经尽皆臣服。   根据零散的消息,汉庭也得知了在幽州发生的变化,公孙度、两郡明军和三郡乌桓里应外合,幽州在不到两个月的功夫便已经是被明庭尽数夺取。   而辽东明军的水师也并不安分,此番南下接连袭扰了青州沿海的许多城邑,许多的城邑的官府仓库都被其所劫掠,还有许多世家豪强的坞堡被其打破,其粮食也被掳掠。   他们不仅劫掠钱财,甚至还劫掠沿海的平民,很多的沿海的民众都被辽东明军的水师带上了海船。   辽东明军水师舰队已经有一部分返航,但是还有一部分在继续劫掠袭扰青州的海岸线。   汉庭刚刚才从魏军的手中攻取了青州,都还在加固黄河的防御,又哪里来的时间去造什么海船。   辽东明军的水师舰队突如其来之时,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   而他们也对袭扰海岸线的明军水师毫无办法,原先魏庭留下的水师战船不过只有十余艘,这些战船船身都有着不少的创伤。   当初魏庭并非只是坐而挨打,他们也曾经想要夺回被公孙度侵占的东莱郡,因此也训练了一支水师。   但是这支水师在第一场大战之中,便几乎损失殆尽,只剩下十余艘勉强逃回了港口,借助着港口的弩炮,还有大量的弓弩手,才得以保存着这最后的一点火种。   而此时南方的汉庭威胁越发的严重,魏庭于是也将矛头转移到了汉庭的身上,不再去制作战船,而是转而制作武备,这些事情便被搁置了下来。   对于明军水师的骚扰,汉军根本就是无可奈何。   人数若是少些,他们根本打不过明军的水师,人数一旦稍多,明军水师便立即会逃往海岸,明军水师的战船之上多配弓弩,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弩炮,没有战船的掩护,就在海岸位置和敌军对战,那么无疑是会成为靶子。   那些明军水师穿戴的基本都是轻甲,手脚极快,轻而易举的便能将他们甩得很远,而且极为谨慎,绝对不会去视线不空旷的地方,就算是再大的诱惑也能够忍住。   汉军的几次诱敌之计,全部都以事败告终,最终只能是下令强行让沿海所有乡聚的村民返回城池之中,依靠着城池坚守,加强巡逻队伍的兵力。   北伐之战,大部分的骑军都被征募去了兖州参与北伐,如今整个青州韩军,都没有多少的骑兵,这些骑兵宝贵无比,朱治最终还是选择隐忍,没有派遣骑军参战。   辽东明军水师如今在青州的行径可谓是肆无忌惮,根本不害怕冀州的汉军反击。   现在无论是西线,还是东线,亦或是南线都是明军占据着优势。   南阳之战,荆州兵不敌溃败,一路退到了襄阳才止住溃势。   南郡水战,汉军有水师战船五十余艘,明军水师只有四十余艘战船,数量虽然相差不大,但是汉军水师的大船更多。   明军水师多是“走舸”和“艨艟”、“赤马”等船小速快的小船,而荆州水师却有不少“槛”、楼”一级的大船。   战力实际上相差甚大,汉军占据着相当大的优势,没有人认为陈就会输。   陈就曾经是黄祖麾下部将,后因江关沦陷,因此被刘表调职为南郡的水师将领,也是荆州军中排得上号的水战将领。   但是大战的结果,却是一败涂地。   起初甘宁带领水师东进,陈就领兵反击,两军先是试探,各有胜负。   当陈就发现甘宁麾下的战船远不如他麾下的水师之时,想要以高船大舰快速的击溃甘宁,而后挟大胜之威一举收取江关。   陈就命麾下将校邓龙,张武两人各引一队艨艟与槛船冲击明军水师,在艨艟上各设强弓硬弩千余张,以为策应。   而后指挥楼船冲撞明军水师,想要以楼船巨大的船体强行冲开明军水师的船队,然后以弩炮,弓弩杀伤明军,彻底击溃明军的意志。   他的战法不可以说错,但是他错估了甘宁,也错估了明军水师的战力。   甘宁麾下的军将除去太平道出身的黄巾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很早便跟随着他的水贼。   眼见陈就指挥楼船直冲本阵,甘宁毫不惊慌,命令座舰向前。   在狭窄的空间之中,这些一直跟随着甘宁,从小便在水中生活的水贼熟练的驾驶楼船,居然险之又险的避开了直冲而来的两艘楼船。   甘宁的座舰直接便撞上了陈就的坐船,擅长接舷、跳帮的一众水贼,立即便稳住了身形,将两船相靠。   甘宁手执盾牌、雁翎刀,顶着矢石登上了陈就的座舰,跃入了还沉浸在惊愕之中的汉军,犹如虎入狼群一般,船上汉军四散奔逃,而陈就也被甘宁阵斩。   眼见陈就旌旗倒伏,座船被俘虏,一众汉军皆是闻风丧胆,纷纷逃窜。   南郡水师因此惨败于明军之手,甚至有十余艘战船都被缴获。   陈就被甘宁阵斩,其座舰也被甘宁所俘,南郡因此大片的地区被攻占,此时益州明军正顺江而下,东进南郡意欲攻取夷陵。   南阳之战败北其实都无关紧要,襄阳城建池固,其天然的地形,就算是明军拥有投石车这样的利器,想要攻取襄阳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但是南郡水战的落败,明军意欲攻取夷陵,却是可以影响荆州的存亡。   夷陵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夷陵位于太湖平原、江汉平原、四川盆地之间,三处区域想要相互交流,必定无法绕开夷陵,夷陵可谓是长江水运之中最重要的一环。   夷陵位于三峡之一的西陵峡东口,夷陵之前数百里的河道狭窄,激流奔腾,舟船航行常常有破败之难,两侧道路也同样崎岖坎坷,难以行走,因此此处船只旅人多有遇难,但是这里作为必经之地,却是也不得不走。   但一旦过了夷陵,江面马上豁然开朗,水流也较为缓和。   两侧道路也进入了可以车马的平川地带。   如果说江关是益州的东面门户,那么夷陵其实就是荆州的西面门户。   夷陵北接漳水、沮水。   向北,可通襄阳,威逼中原。   向南,则能通过夷道前往湘西武陵。   向东,可以整个虎视长江流域。   向西,可以进取益州。   “荆州现在情况如何?”   沉默的良久,坐在首座刘协出声询问道。   刘协的出声打破了宁静,也使得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刘先的身上。   “回禀陛下,明军如今屯驻于襄阳城的北部,对荆州虽然发起了数次的进攻,但是均被我军击退。”   “只是……”   刘先的神色有些难堪。   “夷陵的情况有些艰难,之前回禀过来的消息,明军正在猛攻夷陵,黄祖将军还在带兵前往的路上。”   “若是夷陵失陷……”   刘先的话并没有说完,东明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所以人都知道刘先的意思,一旦夷陵失陷,那么襄阳遭受南北包夹,必将不保。   襄阳不保,那么整个荆州都将陷入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一旦荆州危险,那么如今的汉庭便陷入了真正的四面楚歌之境。   再无一丝一毫得胜的机会…… 第七百九十六章 包砖法、守备之法   殿外的阳光越发的昏暗,原本明亮的东明殿殿内也是难以视物。   一众汉庭的重臣皆是默然无语,都在沉默之中。   荆州别驾刘先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可奈何。   “南郡之败太过于突然,无人料到,夷陵之归属非我等能够决定,只能听从天意,希望夷陵的守军能够挡住明军的前期攻势……”   刘先的话并没有说错,南郡战败之后,消息从夷陵传出之后,黄祖便立即得到了调令自南郡的江陵西进援助夷陵。   因为北伐的原因,汉庭已经预料到了明军可能的袭击,因此也算是做了一些准备,但是为了不引起明军提前的警惕,保证北伐的秘密进行,所以荆州做出的防备都是在秘密的进行。   黄忠率领荆州兵南撤,用的借口是因为武关的明军活动频繁。   而黄祖则是从江夏郡带领船队进驻了南郡的江陵,借口也是剿灭水贼。   南郡水师战力本就比益州明军水师要强,又有黄祖坐镇江陵,在众人眼中看来,南郡绝对是固若金汤,不会有失。   但是一切的错误,就出在南郡之战,陈就居然被甘宁所阵斩,南郡水师因此伤亡惨重,无力再战,现在明军掌握了水域的控制权,大批的军队正从江关被运到夷陵。   前端时间传来陈都的消息已经说明,明军已经占据了秭归,其在秭归的陆军已经增至近两万余人人,不日便将直下夷陵。   消息传到陈都的时候,恐怕夷陵之战已经爆发。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所写的诗句可能有些夸大,但是顺水而行的速度却是相当之快。   而逆流而行,船只航行却是颇为艰难。   东风难遇,船只很多时候只能依靠人力划动,摇橹划桨,向上而行。   水流很湍急的地方,就必须雇佣纤夫拉纤,用绳索配合人力拖动船只逆流而上。   陈就其实还是太过于自信,甘宁能够斩杀陈就,也是依靠了顺流的优势。   在内陆水战之中,占据了上游就是一种优势。   南郡水师之所以会被俘虏十余艘战船,正是因为明军顺流的原因,明军的小船可以轻易的靠近南郡汉军水师的战船,甘宁麾下的水兵大多都是以前就跟随着他的水贼老练善战,还有一部分曾经管承麾下的海寇,以及一部分新编连出身于太平道的水兵。   在确定了巴东军区之后,许安还拨款特令在鱼复,也就是广义的白帝城,修建了一座专门培养水军的学校,名为益州水师学校。   在如今的明国国内,高等教育等级被划分为两级,最高一级是学院,次一级便是学校。   益州水师学校的等级要比学院低上一级,因为只是教授最为基础的知识。   讲武堂是一个例外,不属于学院,也不属于学校,而是属于中央军政机构,不归属于教育系统的管辖权力之内,不受礼部节制,直接受道政府管辖。   水师学校之中只分为两系。   第一系面向全体官兵,甚至面向普通人,教授最基本的水战方面知识,水战的要领,并辅以实战教学,为的便是训练出能够达到作战要求的基层水师军兵。   第二系是专门用来培养军官,挑选那些有一定经验,有功绩的军兵,教授更深层次的知识,毕业之后能够成为水师中的军官。   水师的培养确实需要时间,但是系统性的教学,却是可以将这一时间大大的缩减。   而且挑选水师官兵之时,益州水师学院也挑选的基本都是生长在水边,通晓水性的人,因此他们学的也很快。   如今益州水师的战力早已经今非昔比,比起当初刘焉统治益州之时要强的不止一星半点。   南郡水师的战败其实并非是巧合,就算甘宁没有斩杀陈就,南郡水师也必败无疑,现在明军益州水师的硬实力其实早已经是远胜南郡水师。   荆州原本处于纷乱,被刘表统一的时间并不久,因为在水路之上没有遇到威胁,所以刘表在控制了荆州之后,一直以来都是在扩充陆军,清剿宗贼势力。   荆州的宗贼当初是孙坚留下的后手,却被刘表用计将其首领一网打尽。   刘表用雷霆手段控制了整个荆州,消灭了部分的宗贼,但是也有不少的漏网宗贼逃入了山林,河网化身为山贼,水贼四处袭扰。   所以刘表一直在扩建陆军,没有怎么扩编水师,尤其是在扬州的乱局平定之后,更加没有去管水师。   直到益州被黄巾军占领之后,刘表才感到了威胁,但是战船的修建并非是一日一月之功,制作一艘合格战船所需要的时间是无比的漫长。   这也是为什么南郡水师只有五十多艘战船的原因。   而这份恶果,也终于是被荆州吞下。   在南阳郡的陆地之上,刘表苦心编练的荆州陆军根本不敌明军,节节败退。   而本来应当是占据着优势的水师,却是也因为长久的武备松弛而战败,使得最为重要的夷陵陷入了危险。   南郡水战败的太过于突然,根本没有给黄祖反应的时间。   大殿之中越发的昏暗,再也不复往日的威严,留存下来只有阴森和恐怖,还有……   还有一股破败衰落的气息,似乎预示着汉帝国即将走向衰亡。   十五岁的刘协坐在首座,他的目光从殿内群臣的身上缓缓扫过,他的心中一片冰寒。   孙坚战死、皇甫嵩被生擒,七万大军就这般化为泡影,他年岁虽小,但是他如何不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天命难道当真不再卷顾我大汉?”   刘协紧抓着膝间的衣袍,不由在心中发问道。   从卢植将他从洛阳带出,在陈都登基之后,一直以来他都不敢放松,不敢休息。   每日他做的最多的,便是学习,不断的学习,他想要了解更多的东西,学会更多的知识。   他想要中兴大汉,想要挽救这个国家。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刘协的心逐渐下沉,他不明白,他一直以来勤于政事,应当从未失德,但是为何天命却是与汉室越来越远。   环顾着大殿之中的众人,明明殿内济济一堂,四周的甲士众多,但是刘协是感觉自己孤立无援,就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周围连一根可以抓住的稻草都没有,只有无穷无尽的大水,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那个一直以来都支持着他,背负着汉帝国前行的人,已经倒在了繁阳。   先是卢植,然后是盖勋、现在是皇甫嵩   父亲留给他的老臣相继凋零,孙坚如今也战死于繁阳。   刘协并非少不更事,他很清楚,孙坚掌握着颠覆整个国家权力,但是他依然义无反顾将最高的权力交给孙坚。   他信任孙坚,也信任刘宠,他们两人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仍然对他保持着尊敬,并没有将他当作傀儡。   王允进入了朝堂之后,刘协也逐渐发现了世家的力量。   刘宠在某些时候也和王允联合起来。   因此在很多时候,他的发出的命令其实都并非是完全出自于本心,而是不得不依从。   信任袁术正是因为刘协清楚,袁术本可以借助汝南袁氏在朝堂之上势力将他当作傀儡。   袁术掌握着不弱于孙坚的兵权,袁氏四世三公,在朝堂之上,有不少的故吏,袁绍自立确实让袁氏威望大减,但是袁术做出了反应,袁绍一系早已经被开除宗族,因此也没有收到太多的波及,势力仍旧还存在。   在洛阳的日子,刘协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去找寻事务的本质,而并非是去看事务的表面。   人确实会变,刘协也清楚,但是他别无选择,强敌在侧,就算明知眼前是一杯鸩酒,他也必须要饮下。   但是刘协也有自己的谋划,虽然给与孙坚等人几乎无限的信任,但是他也一直在训练禁军,巩固手中的兵权。   刘协明白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重要性,禁军很多地方,都是在效彷如今的明军。   大汉立国近四百年,天命在汉早已经根深蒂固。   明军宣扬太平道,刘协就命令禁军宣扬天命,让伏德统领禁军,重用外戚。   他从未放弃,并未失德,但是为什么如今却已经是快要走到了四面楚歌。   刘协心中一阵无力。   青、兖两州只剩下七万余名军卒,禁军还有一万余人,荆州夷陵告急,一切都在向着最坏的地方发展。   大厦将倾,天地将覆……   殿内,数名宦官缓步走向殿内宫灯,将其一一点燃。   原本昏暗的大殿,也因为点起的宫灯重新的变得的明亮些许。   烛火渐明,也让刘协眼前的视野慢慢的清楚了起来。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刘宠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中央的位置,面对着刘协,双手作揖行了一礼,郑重其事道。   “明军占据了秭归,夷陵如今情况不明,但是臣以为,夷陵地势险要,伪明水师多小船,而少大船,南郡水师仍有三十余艘战船可用,借助水寨并非不能抵抗伪明水师,”   “夷陵驻兵有五千人,扼守城池,就算伪明陆军有霹雳车之攻城利器,坚持十日应当不成问题,一旦江夏水师抵达,夷陵之围便可以解除。”   刘宠侧目看向刘先,语气加重了些许。   “我军并非必败,别驾也情勿再做丧气之言。”   此时刘宠站出来所说的一席话,引得殿内众人的目光皆是聚拢而来。   殿内原本沉闷的气氛也因为刘宠起身发言而被驱散了些许。   “荆州暂时无需去管,兖徐两州之兵并未受创,青州防务依旧严密,青州也无需管理。”   “轘辕关东段,广成关、旋门关,三关尽在我军之手,依托关隘,我军并非不能坚守,只需要戒备伪明自冀州南下兖州即可。”   司空张喜神色仍然凝重。   “明军有霹雳车可发大石,摧城破墙易于反掌,轘辕关地势狭长,关关相扣,因而能够抵御进攻,但旋门、广成两关却是寻常关隘,伪明若是进攻两关,我军该当如何?”   殿内群臣也是如同张喜一般有些悲观,自从黄巾军中有了那种可以击发大石的投石车之后,关隘、城池便不再成为阻碍,也是从那个时候,攻守之势正式开始逆转,太平道因此逐渐发展壮大。   “霹雳车并非是没有可以克制之法。”   刘宠转身面对着众人,沉声道。   “有克制霹雳车之法?”   殿内有人惊呼出声,也不怪有人君前失仪。   实在是因为自从明军的霹雳车发明出来之后, 城墙关隘便成为了一个笑话,他们彷制了许久,也没有办法攻克难关,只是彷制出了更大的人力抛石机,而抛车的出现,也使得他们在与魏军的交战之时占据了极大的上风。   “此法乃是我府下属官郭奉孝所献之策,名为‘包砖法’”   “将原先的夯土城墙,表皮以砖、石加以保护,基座以石条砌筑。”   “有砖石保护,明军若是仍以投石车进攻,城墙也能保持完好,起码不会再如同以往一般直接成段塌陷。”   “此法已经确实可信,臣在属地之中修筑了一块场地已经经过了检验,抛车对于砖石城墙破坏有限。”   刘宠的一席话犹如一块大石一般砸入了平静的水潭之中,激起了千层浪花。   殿内一时间喧嚣声四起,汉军的抛车和明军的霹雳车威力相差并不太大,缺乏的只是射程和对人力的使用之上。   殿内群臣议论纷纷,刘宠知道现在是趁热打铁之时,继续道。   “如今伪明正急于吞并河北之地,无暇南顾。”   “昔日改置州牧之时,允许地方招募乡勇以包围乡土,乡勇战力虽弱,但是也可以作为倚仗,只需要编练数月,便可以成为战兵。”   刘宠跪坐而下,沉声道。   “臣请求国家明发诏令,募集兖、豫两地乡勇为兵,编练新军,以为预备。”   “同时诏令兖州军回师兖州,防备冀州,征调扬州军、交州军北上驰援。”   “如此,我军可以再得数万大军,足以暂时抵抗伪明,暂时划河而治,再做图谋。” 第七百九十七章 鞘里藏刀,漠北序幕   想从河北之地南下进入河南之地,一共有六条路可以走。   这六条路,分别是从河内郡、魏郡、东郡、清河郡、平原郡、乐安郡六郡出发。   河内郡在大战不久,便已经是被明军攻占,而魏郡和东郡一直处于战争之中,平原郡和乐安郡则被麹义所掌控。   唯有清河郡畅通。   繁阳之战的落幕,明军大胜,让河北的一众世家豪强皆是恐慌不已,很多世家豪强纷纷弃家南逃,害怕被清算。   这些世家豪强之所以能够绵延数百年靠的是分开下注,靠的是察言观色,还有根深蒂固的地方势力。   但是这一切在明军那里都行不通,他根本没有办法下注到明军身上,只有凉州的世家最为机警,在一开始便已经旁上了许安。   明军鹰狼卫的公审条例都已经是成为了写在明面之上的规章制度,河北的一众世家豪强早已经是熟读过了条例,他们甚至都已经算过了自己宗族将会受到怎么样的惩罚。   未虑胜先虑败。   他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世家豪强的行为其实也是他们需求的演化。   身为世家,他们所谋求的只有两点。   一是让宗族能够最大限度的发展壮大,第二则是生存,延续宗族。   所以世家豪强才分开下注。   审配虽然对于袁氏忠心,但是审氏对于袁绍可不算是忠心,审氏在汉庭之中也有为官者,只是因为审配的原因,审氏将更多的筹码压在了袁氏的这一方。   在明军获取胜利之后,一众平日间作恶多端的世家豪强皆是惊惧不易,还有一些平日里在邑亭乡聚里名声不好的游侠恶霸更是惊惧不已。   事实证明,太平道可不会管你什么四世三公,还是高门大户,更不会管你祖上出过多少的高官显贵,是什么大儒名士。   律法之下,众人平等。   太平道的那些鹰狼卫,真的是会毫不犹豫的执行着许安的命令。   魏军主力,汉军主力,两军的主力都败在了明军的手中,河北之地的一众世家豪强还没有膨胀无知到认为就凭借着麾下的一些私兵、乡勇就能够挡住明军的进攻。   修筑的再坚固的坞堡又有什么作用,明军军中有投石车,坞堡再坚固,还有邺城的城墙那般坚固吗?   并州世家豪强修筑的坞堡哪一座的地势不比冀州的坞堡地势更为险要,修建的坞堡哪一座又不比冀州的更坚固。   当初并州的世家雇佣死士刺杀许安,黄巾军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将整个并州的地都犁了一遍,所有反抗的并州世家豪强皆是被黄巾军所斩,无一幸免。   麹义盘踞在青州,当收到了明军战胜的消息之后,便拒绝了所有世家豪强的南逃,不过他也没有将事情做绝,并没有去干涉清河郡的事情。   清河郡也因此挤满了南逃的河北世家豪强,很多人都是轻装便行。   他们很清楚,明军一旦腾出手来派兵前往清河郡,他们便再无机会逃到河南。   很多世家豪强只带了一些细软和少部分的家兵、门客一路南逃,马不停蹄。   他们现在只想活命,鹰狼卫公审几乎没有族诛,但是对于那些犯下了罪责的人却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就是那些归附的凉州世家都有不少的族人在公审之后因罪被斩杀。   因此从清河郡南逃的人多是横行乡里的恶霸,还有名声不佳的世家豪强宗族之人。   他们南逃的计划一开始还算顺利,有不少的人通过了渡口逃到了黄河的南方。   然后不久之后,一队打着黄旗的明军骑军顺着河岸急行而来。   明军的骑军轻而易举的便击败了占据着渡口的汉军,扣押了所有渡船,并将官道之上一众世家豪强全部拘捕。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明军来的如此之快。   河北的变化可谓是快如闪电,就在明军占据清河郡后不久,麹义正式受明庭册封,魏国崩塌。   袁谭、袁熙两人被斩杀,袁尚被封为魏候,明军大队军兵不断涌入了河北之地。   河北之地的一众世家豪强也彻底的放弃了抵抗,抵抗已经是毫无作用的事情了。   那行走在官道之上,一队接着一队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明军行军队列实在是让人胆敢。   幽州的战事结束,大队的骑军顺着官道南下,彻底瓦解冀州北部世家豪强的抵抗意志。   麹义的投降,使得冀州的一众世家豪强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如今的河北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瓮,而他们就是这瓮中的游鱼,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瓮中,他们只能是选择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还有保存宗族的希望,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明军传来的消息,主动投效者,可以酌情减轻责罚,但是若有敢于抵抗者,族诛!   这一次明军下达的命令无比的强硬,比起在关中、益州下达的命令还要严苛数倍,族诛本来在太平道之中没有怎么实行这一惩戒。   一众河北之地的世家豪强因此更是不敢轻举妄动,皆是唯唯诺诺。   这一条命令传遍整个河北之后,最后几座还试图负隅顽抗的城池也宣布了臣服,有一名县令不愿意臣服甚至被当地的世家豪强联合斩杀,而后将城池献了出去。   其实这一次劝服的命令并非是许安所下达,而是审配下达。   许安将劝服的事情交给了审配,而审配在执行的时候,将惩罚改成了族诛。   审配很清楚许安为什么肯放过袁尚的原因,所以审配需要让河北之地的那些郡县赶快归附,因此将惩罚进行了修改。   他就是世家中人,他知道世家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传承的断绝是世家豪强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土地、财富这一切的身外之物其实他们都可以放弃,成为寒门但是终有崛起之机。   当然,惩罚严峻,然而奖赏审配自然也为河北之地的一众世家豪强从许安的口中得到了准确的信息。   世家豪强为什么是世家豪强,并非是因为他们永远土地,也并非是因为他们的宗族庞大,而是在于其拥有权力,拥有受教育和为官的权力,这一权力是原本普通的平民不可能拥有的权力。   审配拿出来作为交换的就是为官和受教育的权力,保证太平道能够一视同仁,允许河北之地一众世家豪强的子弟也能够进入郡学、县学(蒙学)之中,甚至是升任国学。   这其实是太平道内民众基本的权力,无论是出身于世家、还是出身于平民,都能接受教育。   许安并没有打算将旧世家豪强全部一股脑儿的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中,但是河北的一众世家豪强却是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审配利用的便是这一信息差。   能够拥有为官的权力,虽然需要经过考试,但是还是让一众世家豪强感到了欣喜若狂。   作为世家豪强,他们很多人其实都看不起那些在田地里面终日劳作的农户。   在他们看来,那些人就算能够接受教育,但是那有如何?   他们不过是一群愚昧无知的乡民罢了,甚至连人都算不上,让他们接受教育,最后能够考过试验的也不过是他们这些世家豪强的子弟。   恩威并行之下,在明军强大的军事实力之下,到八月之时,冀州、幽州、青州三州之地在名义之上已经是全部归附于太平道,归于明庭的统治之下。   下曲阳府衙,许安端坐于首座,听着审配的禀报,许安的眼眸之中的杀气也是越发的加重。   甄氏的财富远远超过了许安的想象,河北富庶,又以甄氏最富,真不是冀州的一句传言,而是真实的事情。   甄氏上交了不少的财财和田产,但是鹰狼卫在审配的提点之下暗中去探查,发现了甄氏隐藏的一处地窖,地窖之中是一又一个银铸的大银瓜,整个地窖贮藏的银瓜经过粗略的估算,甚至比太行山中一座中型银矿一年开采出来的白银还要多上数分。   而这里还只是甄氏的其中一座地窖,不过其九牛一毛。   许安突然想起他后世看到过的一句话。   “无极甄氏称豪族,惯看盛衰八百秋。”   相比于在三国志中,以行商闻名,僮仆万众,奢华无比的糜氏来说,甄氏是真正意义上底蕴深厚的世家。   四世三公的袁绍也想要与其联姻,来换取甄氏的支持。   正是因为甄氏的支持,才让袁绍不被钱粮所困扰,袁绍年年用兵,耗费巨资,这也离不开甄氏的支持。   无极甄氏初兴于西汉期间,繁荣于三国、西晋、南北朝及隋唐时期,前后历经八朝近千年的时间,却一直作为高门大户,屹立不倒,王朝的倾覆,甚至都没有能让无极甄氏受到太大的打击,足以见无极甄氏之底蕴。   “继续探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审配禀报完毕,许安也为此事定下了基调,他很满意于审配的高效率。   “等到证据确凿,时机到时,我会让刘辟领鹰狼卫亲自协助你。”   审配神色微变,他听过刘辟的名字,知道是刘辟正是如今鹰狼卫的指挥使,实际统领者,许安让刘辟来处理这件事,恐怕是要借题发挥,不仅仅是对甄氏动手,恐怕还要对整个河北的世家豪强动手。   许安注意到了审配的异常,沉吟了一下,还是解释了一句。   “金银铜钱只有在市面之上流通,才称得上是钱财,储存于地窖、山洞之中,不过只是一堆石块。”   封建贵族最喜欢的便积蓄钱财,他们虽然生活糜烂,挥金如土。   但是同时又是见钱眼开的守财奴,他们将大量的财富聚拢在自己的手中,又习惯将其储存着,宁愿烂在地里,也不愿意将其拿出来,分出些许的利润给普通的民众。   “诺。”   审配应了一声诺,行了一礼,退出了府衙。   许安看着审配离开,眉头微蹙。   河北之地的世家豪强和凉、并、益州这些地方的世家豪强相差实在是过大。   凉、并、益三州的世家豪强,他们地处偏远,很多时候无法进入政治的中心,而且因为土地贫瘠,以及边疆的危险,很多时候都与当地的民众抱团取暖,因此彼此之间的矛盾并不算大。   但是河北之地,这些世家豪强此前却是拥有极大的权力,他们占据了整个冀州几乎八成以上的土地,掌控了几乎所有的林场,湖泊,可以说,他们几乎掌握着九成九的财富。   而普通的乡民却是连温饱都难以维持。   河北之地如此,青、兖、豫、徐这些中原地区的世家豪强的强势,也让许安感到越发的棘手。   这些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打江山易,坐江山却难。   东南丘陵,南方十万大山,很多地方都能够藏污纳垢,大军难进,剿灭困难,历朝历代都无法解决这些的事情,这是时代的问题,是通信、交通造成的问题。   若是逼迫的太过于急切,不留下一条活路,南方的世家豪强铤而走险,进入这些地方,必然会给明军带来不小的麻烦。   必须要有一个万全之策,先以温和的手段麻痹那些豪强世家,等到一切准备就绪,那些世家豪强放松警惕之时,然后以雷霆之势,将其一网打尽!   许安看着桉桌之上的堪舆图,心中也稍微有了一些头绪。   就在许安还在思索关于世家豪强的事情之时,一声高喊打破了许安的思绪,也让一众坐在堂中的明军将校神色皆是一变。   “军情急令!”   一名背负着令旗的信使走入堂中,看到了许安之后,立即便奉上了书信。   “漠北急件。”   许安霍然起身,眼眸之中闪过一道冷色。   只有一件事可以让吕布动用军情急令禀报漠北的消息。   漠北之战恐怕已经是拉开了序幕。   东西两部鲜卑相互间的忍耐已经是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许安展开了手中的信件,神色微凝。   蹇曼集结了二十余万大军攻入了东部鲜卑的腹地,直逼东部鲜卑王庭,东部鲜卑比起预料之中的表现更为不堪,虽然吕布已经提前告知了东部鲜卑的单于,但是东部鲜卑却还是一路节节败退,漠北的局势比原本预料之中的还要糟糕。 第七百九十八章 漠北   弹汗山下,旌旗招展。   不远处广袤的原野之上,大量头戴着黄巾的明军骑军正在快速的移动着。   这里曾经是鲜卑单于庭所在之地,但是因为东中鲜卑的分裂,这里不再作为单于庭。   中部鲜卑向西北方搬迁了单于庭,东部鲜卑向着东北方搬迁了单于庭, 以旧单于庭为边界,长久对立。   而后太平道崛起,击败了南匈奴,占据了并州,最后收复上谷乌桓部,击溃了西部鲜卑, 最终奠定了漠南的霸权。   袁绍干预漠北之争后, 许安也介入了东中鲜卑的纷争。   中部鲜卑臣服,许安于是派兵北上助战,这原本属于鲜卑单于庭的所在之地也成为了太平道的势力范围。   原本度辽营的主官李德带领的度辽营一直是驻扎在雁门郡内,但是吕布带领着骁骑营抵达漠北之后,直接便带领的骁骑营屯驻于鲜卑旧单于庭的所在位置,在这里监督着中部鲜卑的一举一动。   鲜卑旧单于庭地处东中两部的交界之处,确实有利于监察,但是危险性也极大,因此李德此前一直都是在相对安全的雁门郡。   不过对于吕布来说,自然是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许的危险。   不过就算如此,等到吕布得知蹇曼带领大军进攻东部鲜卑的消息,还是在七天之后。   蹇曼为了瞒过屯驻在旧单于庭的明军,选择了从北部疆域发起进攻。   蹇曼带领大军自北部出发向着大鲜卑山(大兴安岭)的南部地带进军,中部鲜卑的大军犹如一张大手一般,从上空压向东部鲜卑。   东部鲜卑虽然因为吕布故意放出的消息而有所提防, 但是却是没有蹇曼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征召了近二十万骑,东部鲜卑猝不及防之下节节败退,几乎毫无防守之力。   蹇曼隐蔽的工作做的十分之好,明军潜伏在漠北的鹰狼卫根本没有办法将消息从北境送到吕布的手中, 大漠就是上天给鲜卑人提供的最好掩护。   蹇曼在草原之上广散斥候,有人想要南下传递消息,根本难以逾越过大漠之上神出鬼没的鲜卑斥候。   吕布得到的消息也并非是潜伏在漠北鹰狼卫给出的消息,他得到的消息其实是从东部鲜卑贵族的手中传来,准确来说,是东部鲜卑单于魁头亲自派人送来的消息。   蹇曼终究是和连的儿子,他的身上流着檀石槐的血液,留着那位带领着鲜卑成为漠北霸主单于的血液,支持着他的人和部族众多。   东部鲜卑势弱,若非是倚仗着魏庭的支持,恐怕现在早已经是土崩瓦解。   失去了魏庭支持的东部鲜卑现在空前的虚弱,燕山以南的三郡乌桓已经和他们断绝了联系,魏庭也是断绝了联系。   他们都知道是为什么,这些事情在南地并非是什么秘密,甚至于南地还故意放出渠道,让东部鲜卑能够了解南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中原发生的剧变,使得整个东部鲜卑人心惶惶。   他们一直倚仗的,那强大无比的魏庭竟然败了……   而且败的彻彻底底, 而更南方的汉庭也败了, 七万大军陷于繁阳, 被明军几乎一网打尽。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短短的数个月时间之中,整个中原的局面却是突然变得面目全非,一切实在是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他们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   三郡乌桓竟然也选择了臣服,而最东边的公孙度早已就是明庭的州牧,而扶余、高句丽两国也是称臣纳贡,受明廷册封为候。   据闻,朝鲜三韩也已经是败在了东征明军手下,现在整个东部地区,都被明庭所掌控。   幽州各个城邑之上所插着的蓝旗如今皆是纷纷换成了明军的黄旗。   东部鲜卑因此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明庭支持的一直都是中部鲜卑,中部鲜卑又在和他们争权,现在没有了魏庭的支持,他们就是单单面对着中部鲜卑一部都没有办法解决,而现在明军占据了幽州,收服了三郡乌桓。   完全可以派遣三郡乌桓和上谷乌桓从东南两处出击,包抄他们的后路,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但就在东部鲜卑众人绝望之际,准备投降之时,一封自明军手中送到东部鲜卑单于庭的书信却是让东部鲜卑的众人发现事情好像并非到山穷水尽之时。   鲜卑旧单于庭,弹汗山下,明军大营。   两名身穿着裘皮,外貌和周围明军不太一样,肤色偏黑,身形高大的男子站在辕门处。   他们的打扮在明军的大营之中显得极为醒目,毕竟明军都是穿戴着戎装,束发右衽,而这两人却是披发左衽,一副鲜卑人的打扮。   他们两人确实是鲜卑人,而且是东部鲜卑人。   他们两人也并非是普通的鲜卑人,他们都是魁头的弟弟。   名为扶罗韩、步度根,其在东部鲜卑地位仅次于魁头。   他们之所以会到明军的大营,其实还是受了魁头的命令。   明军传来西部鲜卑即将进攻的消息让东部鲜卑的众人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知道了原来西部鲜卑和明庭也并非是一块铁板。   似乎这一次西部鲜卑发起的进攻,明庭是持着反对的意见。   于是魁头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他没有犹豫太久,在刚刚被西部鲜卑进攻之后不久,便立即派出了使者前往明军大营去请求面见漠北明军的主官,甚至为了表示诚意,魁头让自己的两个弟弟作为使者。   魁头并不天真,也并不愚蠢,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考之后。   他明白了明军为什么要给他传递西部鲜卑想要进攻的这一信息。   明军的想法很简单,对于明庭来说,他们现在的重心都在中原,难以掌控北境。   所以对于明廷来说,分裂的鲜卑更为有利。   鲜卑统一必然会扩张,而扩张的话,北面的苦寒之地根本就没有意义,最好的扩张之地,正是如今明廷控制漠南地区。   所以明庭才会给他传递消息,想要东部鲜卑能够顶住西部鲜卑的攻势,维持现有的局面。   魁头很清楚明庭如此行事的原因,但是他还是选择继续派出使者。   他知道蹇曼也不傻,也是看出了明庭的想法,因此瞒着明庭对着他们发起了进攻,为的便是一统鲜卑,重新掌握主动权,不愿意去做明庭的傀儡。   蹇曼此前臣服于许安,臣服于明庭不过只是暂时之举,为的只是想要抵消东部鲜卑当初有魏庭支持时所拥有的优势。   明军对于中部鲜卑的控制显然并不够强。   魁头想通了关节,不由的也对骞曼生起了些许的敬意。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子居然有如此的魄力,比起他的父亲和连倒是强上了许多,甚至有些时候带着檀石槐的影子。   魁头的心中曾经也想过未来的事情,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蹇曼真的统一鲜卑诸部……   或许,蹇曼能够带领着鲜卑走上一条真正的康庄大道,走上一条崛起之路,重新回到昔日鲜卑鼎盛之时的模样……   甚至于,入主中原,也未尝没有可能……   平心而论,蹇曼现在的做法其实才是真正对于鲜卑有益。   但是如今战事持续到了这个情况之下,他和蹇曼争国已久,就算是他选择投降,只怕是蹇曼也不会放过他,自己的兄弟姐妹,这一支部族的人都要被蹇曼屠尽。   在中原大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在草原之上,一切都是优胜劣汰,胜者为王,而败者灭族……   魁头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他的部族都不在了,那么还要鲜卑做什么?   就算是作为傀儡,俯首称臣,但是只要能够保全部族,一切都是值得。   鲜卑又不是没有称过臣,又不是没有作为过傀儡。   魁头不想输,也不能输,在草原之上,战败者的下场太过于凄惨,所以他将最后的一切都压到了明庭的身上。   扶罗韩看着四周行走来往的明军军卒心中越发冷然,这些明军看起来无不是身形高大,孔武有力,身上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绝对不是什么没有经历过多少战阵的新兵,一眼便能看出其绝对是历经百战的精锐。   那一顶顶头盔,一件件的甲胄让扶罗韩看的眼花缭乱,明军的武备精良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他一路以来看到的明军所持有的武备,甚至比其魏军的骑军还要精良数分。   扶罗韩原来一直镇守北地,他没有和明军真正交战过。   他原本对于明军常常以千人甚至百人击溃己方数千人的骑队而嗤之以鼻,以为只是某些部落怯战畏敌,保存实力的说辞。   但是当扶罗韩进入了明军大营之后,他确定,那些部族就算是真的拼命,恐怕也不会是明军骑军的对手。   扶罗韩暗中打量着明军大营的景象,他发现了很多人看起来并不像是南方的汉人,倒更像是原来占据着河套的匈奴人,甚至还看到乌桓人的影子。   那些人似乎在军中的地位并不比汉人要低,他们都是穿着同样的衣袍,束发右衽,彼此之间谈话交流也极为正常,看起来并非是义从,而是同在军队的序列之中。   扶罗韩微微蹙眉,乌桓、匈奴这些部落依附于汉庭,经常为汉人驱策作战,但是多是以义从的方式出战,自备衣甲,自带兵刃,也不会改变衣袍的形制,但是明军显然和原来的汉军区别甚大,不由让扶罗韩越发的感觉疑惑。   “这明军的主将好大的架子……”   步度根神色冷然,低声用鲜卑语骂道。   “居然让我们站在这里从等了一个多时辰。”   步度根眼眸之中略带愤恨,他知道明军的主将是再给他们下马威。   “兄长,不如我们现在就走,他们必定挽留,到时候谈判也能占据上风。”   “我们败了,鲜卑各部被蹇曼归拢了,急得是他们。”   “就算是没有他明军的帮助,我们可以绕着大鲜卑山撤离,也能保全部族。”   “明庭现在就在漠南,他们可跑不了。”   扶罗韩神色微沉,斜看了一眼步度根。   步度根被扶罗韩的眼神一看,下意识停住了言语。   “你以为,真的会有人跟我们撤走?”   “蹇曼若是得胜,我们想逃,恐怕逃到一半,不说其他部落的人想要拿我们的脑袋领赏,就是我们部族的人,也都可能有人想要那我们的脑袋去换取活命的机会。”   “继续等。”   扶罗韩想的比步度根要更深,如今人方为刀俎,他为鱼肉,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又等了接近两刻钟的时间,连扶罗韩等的都有些心浮气躁之时,一名明军文吏这才走了过来。   “营中军务繁忙,怠慢了两位使者,还请谅解,征北将军请两位使者入帐一叙。”   那明军文吏说的客气,但是语气之中却听不出丝毫的抱歉。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心中憋着一股郁气,跟随着那文吏一路向前走去。   逐渐深入明军的大营,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心中的郁气却是逐渐的消散,不是因为不再愤怒,而是因为明军大营之中的变化让他们无暇去顾及心中的郁气。   那一名又一名全副武装,行色匆匆的明军军将让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皆是感到暗自心惊。   这些明军明显是明军中一等一的精锐,他们身上的杀伐之气半点都做不得假。   正是因为上过战场,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一眼便能看出是否真的能征善战。   数十人,百人如此,并不恐怖,但是上千人如此,个个皆是如此,那么便是真正的恐怖了。   “请两位使者入帐。”   带路的文吏并不知道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心中的惊诧,就算是知道,心中多半也不会有多少的波澜。   “多谢上官引路。”   扶罗韩看到眼前的大帐也是回过了神来,他微微躬身,学着汉人的模样,双手作揖言称谢道。   “快进去吧。”   那明军文吏没有多言,只是摆了摆手,便径直走开了。   两名守卫在帐外的军卒也在此时掀开了营帐的帐帘。   扶罗韩和步度根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后,两人并肩,缓步走入了大帐之中。   踏入大帐,眼前一阵豁然开朗。   大帐之中,一众身穿着戎装,佩戴着刀剑,坐在椅子上的明军军将齐齐回头,扑面而来的压力让扶罗韩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停住了脚步,步度根也是和扶罗韩一样没有在往前走。   而就在扶罗韩想要平复呼吸,恢复仪态之时,他突然感觉心中一紧,警鸣大作,一股寒意自他的心底深处升腾而起。   那种感觉……   就如同在黑夜下的草原之上,被狼群所包围的感觉一样,那是死亡的气息……   不……   扶罗韩心中微颤,他虽然没有见过老虎,只见过皮革。   但是他感觉,比起被群狼盯视,这种感觉应当是被隐蔽在丛林之中的猛虎所盯视一般…… 第七百九十九章 风起   漠北明军的中军大帐之中,自然没有群狼,也没有猛虎。   让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心中感到的惊惧并非是群狼和猛虎,而是坐在上首的吕布。   吕布此时身穿着锦袍,躺坐在座椅之上,他的目光从扶罗韩和步度根一进来便落在了其上。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刚一接触到吕布的目光, 皆是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便低下了头去。   饶是他们两人都是东部鲜卑的万长,地位只在魁头之下,拥兵万众,历战无数,但是当他们看到吕布的时候,心中仍然是感到惊惧不已。   在鲜卑诸部之中南方的汉人, 他们只记住了四个人的名字。   一是许安, 二是袁绍,许安是明国的君主,而袁绍则是魏国的君主。   而且许安更是领军阵斩了西部鲜卑的统领,屠灭西部鲜卑王庭,带领大军占据了西部鲜卑故地。   因此鲜卑诸部知晓他们两人的名字,也将其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第三人则是度辽将军李德。   昔日中东两部鲜卑纷争,许安委任李德镇守漠南,以控制中部鲜卑。   李德领军出塞,几乎无有败绩,许安命令吕布带领骁骑营北上,主持漠北战事。   吕布北上抵达漠南明军大营,文吏清点战果,李德镇守漠南期间,共斩杀鲜卑万长一人, 诛千长七人, 军中共取胡虏首级两千七百五十七级。   漠北鲜卑诸部闻明军旌旗而退避, 见李德之黄旗而胆寒。   而最后则是吕布。   吕布的声名比起袁绍和李德在漠北的声名还要高涨数分,与许安的声名相差无几。   许安屠灭西部鲜卑, 因而被鲜卑诸部铭记。   吕布的名字最先在鲜卑诸部之中出现的时候,是因为黄巾军与南匈奴部在朔方展开的大战。   黄巾军以劣势兵力击溃了南匈奴部七万大军,一战倾覆南匈奴,定鼎并州。   而那个时候,阵斩南匈奴单于须卜者,正是吕布。   而后吕布真正声名鹊起的时候,却是在带领骁骑营屯驻于漠南时期。   中部鲜卑之所以臣服于明庭,除去因为魏庭支持东部鲜卑之外,正是因为吕布当初曾经带领骁骑营屯驻于漠南。   那个时候骁骑营刚刚完成了新式骑具换装不久,中部鲜卑大举南下侵略河套地区,绕过了阴山,欲要进入河套平原,劫掠并州。   而当时吕布带领的骁骑营正在并州五原郡。   带领鲜卑大军南下的正是蹇曼,当时的蹇曼年轻气盛,欲要借助南下,收拢众将之心,奠定自己的威势,一举压倒魁头。   只可惜他遇到的第一个对手便是吕布。   吕布当时带领着骁骑营正在五原郡驻守, 等待着许安的调令,正在筹备进攻凉州的事务。   鲜卑大军突然出现在五原郡北,正好撞上了当时正在厉兵秣马的骁骑营。   蹇曼当时基于建功, 带领着亲卫列于骑阵前方,吕布看准机会带领精骑破开了鲜卑军的骑阵,直取蹇曼。   护卫着蹇曼的一众亲卫拼死力战,这才抢回了蹇曼,但是也因为蹇曼的后撤,整个鲜卑军的骑阵彻底的崩溃。   河套一战,中部鲜卑死伤惨重,两名跟随着蹇曼作战的万长被阵斩。   而吕布当时并不知道遇上的蹇曼,当时黄巾军和鲜卑也没有太多的接触,吕布只是上了一封简单的军报,称击溃鲜卑南侵者万人。   而后中部鲜卑因为实力损耗,又因为魏庭加大了支持的东部鲜卑的力度,才无奈选择归附明庭,借助明庭的力量。   否则以蹇曼的个性,肯定是不愿意再去做什么归义侯,处处受人掣肘。   这件事直到后面,也通过了鹰狼卫才被许安所知。   在漠北,吕布有着极高的名望,河套一战,吕布的勇武几乎铭刻入了中部鲜卑诸部的心中。   鲜卑诸部有文字,但是识字者很少,只有贵族识字。   但是鲜卑诸部的大部分人,却是都认识一个汉字,那个汉字,正是“吕”字。   这也是为什么许安选择让吕布去主持漠北的一个重要原因,在战场之上,只要吕布出现,鲜卑军的士气便会因此而降低。   事实也证明了如此,吕布坐镇漠北之后,无论是中部鲜卑还是东部鲜卑交战都避开了明军的控制范围,甚至于东部鲜卑根本没有人敢越过雷池。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本来因为被晾在辕门许久心中有些不满,但是见到吕布之后,皆是噤若寒蝉,战战兢兢。   不仅仅是声名的原因,而是站在吕布的面前,真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被吕布的鹰眼所看穿,任何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目光,心中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着他们正处于危险。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毫不怀疑,只要吕布想,他可以在瞬间将他们两人斩杀。   “说吧,魁头派你们来是为什么?”   吕布惜字如金,他仍旧保持之前的动作,头颅都没有转动,只是眼睛向下微微移动了些许,倨傲的看着扶罗韩和步度根看去。   “回禀……将军……”   扶罗韩不由自主的有些结巴,一半是因为紧张,另一半则是恐惧于吕布身上的戾气。   大帐之内,一众明军军将皆是默然无语,只是目视着两人,使得两人身上的压力更重。   步度根比扶罗韩的情况略好一些,没有那么的不堪,他上前了一步,顶着压力说道。   “此前袁绍控制三郡乌桓,幽州之地,我部势微因此不得不屈从于袁绍,并非是故意违抗天兵,若不屈从,只能覆灭,还请将军明鉴。”   步度根的声音有些沙哑,虽然其间有些卡顿,但是还是完整的说出了魁头让他要说的话。   “如今魏庭已灭,袁绍伏诛,我部愿意归附大明,我王亦愿意辞去王爵,受封归义侯,鲜卑诸部愿为大明永镇北疆,牧守……”   就在步度根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吕布已经是抬起了手来,制止了步度根接下来的言语。   “我只要知道魁头的决定就行,有什么其他的话,留着到时候跟礼部外务司的官员再说。”   吕布缓缓站起了身来,原本他坐在高大的首座之上,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都要微微抬头,现在吕布站起身来,他们两人几乎是尽力仰着脖子才能看到吕布的面容。   吕布的身形比起常人来说要高大的多,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虽然也算是魁梧,但是在吕布面前却是显得有些低矮。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一齐吞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惊惧更甚。   “这一次蹇曼带领军队东进进攻你们,我们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吕布俯视着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缓步走下台阶,他没有隐瞒漠北发生的事情。   “蹇曼有他自己的想法,看起来他不想做我大明的归义侯,而是更想要做你们鲜卑的共主,你们的鲜卑的王。”   “我之前给你们传递了消息,说西部鲜卑可能要进攻,让你们在北部集结军队,本来以为你们可以抵抗的久一些,但是没有想到没有魏庭,你们居然败的这么快。”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的脸犹如火烧一般,他们收到消息之时,明白了明庭好像和中部鲜卑并非是一块铁板,然后也确实在集结部族前往北方。   他们没有太多的选择,明军既然一直没有发起进攻,三郡乌桓和上谷乌桓四部也是没有动作,他们只在南部和单于庭留下了少数的军卒,其余的人几乎都向着北方集结。   但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蹇曼居然下了血本,征召了二十余万骑大举东进。   二十万骑这已经是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了,蹇曼估计在中部鲜卑的疆域之中,留下的守备兵力十分的有限。   要支撑二十万骑的行动,所需要耗费的军粮是海量的,人吃马嚼,每一天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魁头在北部也只是集结了十万骑,他本来以为足够,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蹇曼居然如此丧心病狂。   大战刚一爆发,东部鲜卑在北部的防线便已经是支离破碎。   中部鲜卑的实力本就比东部鲜卑要强,这一次猝不及防之下,东部鲜卑又吃了大亏,没有魏庭的援助,根本九没有办法挡住中部鲜卑后续的攻势。   于是魁头带领着主力一面南撤,一面派出了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去找寻明军。   魁头知道,在这个时候只有明军可以拯救他们,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在明军的身上。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一路马不停蹄,星夜奔驰,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明军大营。   “不过也无妨。”   吕布摆了摆手,他本来就没有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东部鲜卑的身上。   “展开舆图。”   吕布重新转过身,大手一挥,沉声下令。   就在首座的前方,一处悬柱上的系绳被帐中的甲士拉开。   一幅绘制的颇为详细的舆图就这样展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心中皆是一突。   眼前的舆图绘制的正是漠北,山川河流应有尽有,详尽无比。   甚至于在那舆图之上,还书写着很多的小字,绘制着很多的小旗。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都是鲜卑的贵族,他们自然也是认识汉字,他们发现,那些汉字写的正是音译过去的鲜卑诸部名称,而其小旗所在的位置,正是那些部族经常屯驻的位置。   鲜卑是游牧部落,逐水草而居,但是诸部也有一定活动的范围,而眼前的舆图却是将其描绘的极为详尽。   直到此时,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才发现,他们在明军的眼中有多么的透明。   他们当初都奇怪西部鲜卑的王庭所在之地怎么会被发现,又疑惑于为什么西部鲜卑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被攻破王庭,现在一切都能够解释清楚了。   他们轻视于情报,间谍,并不认为这些事情能够影响太多战场的局势,但是当详略得当的信息摆在他们面前之时,他们才发现这样的优势有多么的巨大。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慢慢从惊惧之中平静了下来,现在他们和明军已经成为了盟友,蹇曼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舆图之上,他们东部鲜卑还有不少的留白,但是中部鲜卑诸部却是要详尽的多,中部鲜卑被渗透的实在是有些厉害。   “你们两人回去通知魁头,让他集结大军,于此地设防。”   吕布走到舆图的近前,拿起了指挥鞭,指着东部鲜卑的境内一处,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压住心中的惊惧走上了前去,发现那里正是饶乐水的流域。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饶乐水的南方集结,吸引蹇曼军主力,我军在弹汗山,蹇曼绝对不敢从西面进攻,若是他敢从西面绕道饶乐水进攻你们的后方,正和我意,马上我便会领兵东进,在你们的西侧驻军,蹇曼若是敢分兵,我保证他们绝对过不了河界。”   吕布看到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脸色有些难堪,他知道两人应当是以为明军要将他们当作炮灰。   “不要担心兵员不够,我已经传令了上谷乌桓、三郡乌桓,自其属地北上驰援,乌桓援军绝对比现在还在鲜卑山南部的蹇曼要快的多。”   许安让吕布主持漠北的局势,自然是调动上谷乌桓的权力也一并交给了吕布,幽州战事平定之后,许安又命令三郡乌桓向北靠拢,将调动权也一并交给了吕布,毕竟漠北对于明国来说重要无比。   鲜卑若是一统,绝对是后患无穷。   华夏自古以来都是农耕文明,因为种种原因和掣肘难以长久的控制的北部草原。   因此华夏民族数次击溃了北方的强敌,但是总有新的部落会将其替代。   在双脚马镫出现之前,汉帝国内乱,失去了对于北疆的控制。   而后在双脚马镫等新式骑具出现之后,骑兵的战力大大的被增强,机动性也是得到巨大的提升,缺少马场的华夏也因此长久受到了来自北地游牧民族的袭扰。   在后世明朝军力鼎盛时期,甚至深入捕鱼儿海,擒获元帝国一众贵族,只有元主与其太子天保奴等数十骑遁去,其余贵族几乎被一网打尽。   但是后面蒙元残部却是仍然盘踞着漠北,明军虽然数次北伐,但是很多时候都无法找到蒙元诸部大本营的所在,以致于蒙元重新在漠北之上发展了来。   现在新式骑具这一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是被打开,许安自然想要谋求更多。   既然现在中部鲜卑大军集结东进, 蹇曼欲要一统漠北鲜卑诸部,踪迹已现,正是一举消灭漠北鲜卑主力的时候,许安怎么可能放过。   “我需要的,只是你们在饶乐水拖住蹇曼大军七日,三郡乌桓和上谷乌桓会和你们一起抵御蹇曼。”   “如果你们连拖延七日的任务都完不成,那么我觉得魁头不配领归义侯的侯位。”   吕布的声音冷冽,令人心底生寒。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对视一眼,吕布的话,让他们没有任何的借口推脱。   这一战他们也确实要出上一份气力,否则为什么明庭能够直接击败中部鲜卑,为什么非要留下他们东部鲜卑,直接将其全灭了岂不更好。   “谨遵将军将令。”   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躬身下拜。   吕布看着两人下拜,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冷笑。 第八百章 鲜卑利亚   大明历二年(195年),八月十九日。   也就是吕布在会见了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之后的第二天。   明军骁骑营、度辽营,共计九千骑兵,以及征召的一万余名并州骑兵,合计两万骑军,在吕布的带领之下离开了弹汗山的旧鲜卑单于庭, 向着东方的饶乐水挺进。   吕布没有归附太平道之前,就是并州上郡的汉军军侯,他和北地的胡人常常打过交道,鲜卑人、匈奴人、乌桓人、羌人,吕布都了解他们。   羌人敬豪杰,他们对于勇士、豪杰、名士从心底中敬佩, 许多羌人都能感念恩德。   盖勋、傅燮等人被围, 羌人作为敌对,仍旧想要放过他们性命。   韩遂、边允两人在凉州广有名望,在俘虏他们之后,羌人不仅没有将他们杀害,甚至在起后还拥立他们为首领。   现在凉州的羌人之所以如此老实,其实很大程度还是因为阎忠任凉州巡抚的原因,阎忠广有威名,四方羌人皆愿意遵从其命令。   乌桓人畏惧朝廷,因为夹于鲜卑和华夏的缝隙之中,所以一举一动皆是小心翼翼,生怕出现惹出任何的问题。   汉军强悍,他们不敢轻易招惹,因此汉庭屡次征兵, 乌桓各部都依诏派兵出战,只是汉庭实在是逼迫太甚, 这才是激起了他们的反抗之心。   而许安的崛起, 则是引来了他们的注意, 因此乌桓人也相继将筹码全都下在了太平道的身上。   而匈奴人虽然内中问题繁多, 暗流涌动,但是恐惧汉军兵戈,长久以来的交战,他们都是汉军的手下败将,朔方之战被攻灭之后,彻底的失去了心气,如今正在被同化之中。   而鲜卑人则是反复无常,轻狡反复,唯利是视, 其害尤胜于其余三部。   他觉得许安曾经在凉州对他们说过的一句话没有说错,“夷狄者, 异地畏威而不怀德。”   鲜卑就是一群只畏威而不怀德的夷狄, 不尊王化,不通礼仪, 残暴凶掠。   鲜卑之害, 自檀石槐起,因为汉军内部的腐败, 指挥的失利,终究是没有去除,也幸好檀石槐病死,鲜卑部落自此分裂,否则还真有可能让其建立起一个类似秦汉之时匈奴那般的庞大的帝国。   吕布领兵一路东进, 他先是留下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一起出发,为的便是展露军势,等到安住了两人之心侯。   骁骑营、度辽营皆属于黄巾军旧骑兵六营,是黄巾军中数一数二的精锐骑军。   黄巾军骑军六营以骁勇闻名天下,而骁骑营又以骁勇闻名骑军六营。   曾经许安领兵兵出朔方,便是倚仗着骁骑营和度辽营两营的骑军一举击溃了南匈奴拼死一搏的七万骑军。   一万并州骑兵,是从并州西河郡、五原郡、朔方郡、云中郡、雁门郡、定骧郡六郡之中征募的牧民,这些牧民有原本的南匈奴人,也有迁移过去的四州太平道百姓。   南匈奴部已经除名,所有人都需要学汉字,用汉语,冠汉姓,定汉名。   朔方一战,大量南匈奴的青壮死伤,使得旧南匈奴部男少女多。   因此在太平道四州百姓通过井陉进入并州之后,许安特地命令鹰狼卫挑选身体健康,能够吃苦耐劳的青壮年将其迁往并州的北部六郡,让其通婚,并派遣专人教授其畜牧之法。   随着越来越多的四州百姓在并州北部六郡扎下了根来,也使得太平道对于北部六郡的掌控力逐步提升。   甚至有许多原来的匈奴人都放弃了原来的信仰,转而信仰太平道。   太平道的思想逐步在开始在草原之上传播,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因此如今征召的牧民骑兵之中,有不少的人都是汉骑,这其中的比例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朔方一战,南匈奴部的元气大伤,后来就算是于夫罗带兵回归,也没有缓解多少其困境,如今的南匈奴部已经被同化的差不多了,如同他们那些进入长城之南,甘愿内附的先辈一般,开始彻彻底底的融入进了华夏的体系之中。   并州骑兵基本也都配备了新式骑具,并没有如同魏庭那般征召从者打仗,却是不愿意提供新式骑具增强其战力。   明军的军容让扶罗韩和步度根两人心惊不已,虽然这一次明军只是出动了两万骑,但是他们却是心中已经有了底气,毕竟这两万名骑兵可都是能够称得上是精锐,   加上他们麾下的骑兵,还有三郡乌桓和上谷乌桓的骑军,绝对能够战胜蹇曼麾下的骑军。   展露了军势之后,吕布便让扶罗韩先行东去,让其通知魁头立即领兵南撤,并允许留下步度根和其亲从留下,这样方便联络,并且也可以安魁头之心。   扶罗韩于是带领麾下亲卫先行,吕布便暗中下令,命驻扎在五原郡的于夫罗尽起并州北部六郡的骑军北上进攻中部鲜卑诸部,同时传信凉州军策应行动。   许安当初知道漠北局势变化之后,并没有将全部的压力都让并州来抗,他之所以让贾诩去坐镇凉州,第一是为了保证西域的安定,第二便是为了稳定漠北的局势。   贾诩到达凉州之后,大部分的凉州兵都被其派遣到了敦煌郡玉门关和武安郡中。   武安郡是原来西部鲜卑王庭的地盘,西部鲜卑灭亡,这里被许安改置为武安郡,距离中部鲜卑地境并不遥远。   在武安郡盘踞着上万名凉州骑军,这些凉州骑军的调动权也在吕布的手上。   并且在武安郡,随时可以征募起数万名鲜卑骑兵和西羌骑兵,武安郡许安不仅迁移了不少的太平道百姓过去,还让不少的羌人迁移了过去,又将原本在这里的鲜卑人迁移入了北地郡等郡和凉州的羌氐部落互换了牧场驻地。   虽然漠北之战的主将是吕布,但是贾诩和许攸两人早已经为漠北之战定下了基本的方略。   一旦蹇曼真的反叛,带领主力东进,那么凉州军和并州军将会从南方、西面两地,同时进攻中部鲜卑的腹地,集结大军,进攻中部鲜卑腹地,同时去拦截中部鲜卑老弱妇孺大部队的后退之路。   草原部落交战,诸如鲜卑、匈奴这般的大部落,他们交战之时,大部分都会将麾下的民众全部集结在一起,为的便是加强自保的力量,防止后方遇到其他部落的进攻和袭击,彼此再调动大军进行交战。   但是这一次蹇曼为了瞒过明军,很多南方的部落都没有通知,这些部落都是中小部落,根本没有多少的抵抗力量,但是这些部落的伤亡并不会让中部鲜卑元气大伤,真正可以让中部鲜卑一蹶不振,便是找到中部鲜卑大部队的所在。   而一般游牧部落的老弱妇孺大部队都在其大军身后的不远处。   吕布给与于夫罗的任务,就是带领着凉并联合骑军越过受降城,一路向着东北方行进,一路进军至中部鲜卑大军的西北方,然后去找寻中部鲜卑的老弱妇孺,截断他们的归路,将其困死在饶乐水流域,毕其功于一役。   于夫罗是曾经南匈奴部的继承人,他原本就是匈奴人,还是匈奴的首领,他有经验,能够判断中部鲜卑到底会将老弱妇孺都藏在什么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吕布要东部鲜卑坚守至少七天的原因。   这七天的时间,就是让于夫罗去找寻中部鲜卑老弱妇孺大部队的地方。   无垠的草原之上,无数盔缠着黄巾的明军骑士驱策着战马,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快速的移动着。   吕布带领着亲卫游走在大队骑兵的旁侧,站在一处相对较高的草丘之上,检阅着麾下正在前行的部曲。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着枢密院当初预判的方案进行着。   吕布神色淡然,大战在即,但是他的心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中部鲜卑超过二十万的大军也没有吕布多添一分压力,这并非是骄傲自大,而是因为麾下强大军力拥有的自信。   不仅是吕布,无论是骁骑营还是度辽营,亦或是那些受征召而来的并州骑兵都毫不畏惧。   只不过是区区二十万胡骑罢了,为什么需要感到害怕。   敌军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预判之中,敌军已经落入了他们的包围网中。   他们的将军站在他们的前方,太平道的旌旗指引着他们前行。   所有人皆是跃跃欲试,他们要用这一战告诉天下所有人,大明不仅仅是漠南的霸主,他们是整个草原的霸主。   此战之后,北方广袤的土地将不会属于鲜卑人,而是属于大明,属于华夏。   那名为鲜卑利亚的土地,将会更名为大明帝国的北疆行省!   大明历二年,八月底。   三郡乌桓三万余骑与上谷乌桓三万余骑,共计七万骑军,相继抵达饶乐水。   东部鲜卑将老弱妇孺安置在饶乐水南面的乌侯秦水流域。   乌侯秦水,广袤数百里,淳不流,鱼虾繁多,与饶水于东方相交汇,对于后勤补给极为有利。   魁头带领的九万骑兵伤亡惨重,甚至还有不少转头中部鲜卑者。   东部鲜卑集结了骑军足有十三万人,几乎所有的男丁都集结了起来,不过他们看起来人数虽众,但是真正的战斗力却是堪忧,后方的老弱妇孺几乎没有多少的保护,魁头将大部分能战的部民都拉上了战场。   在草原之上没有募兵制,也没有义务兵制,他们其实只要是能够上马作战,引弦开弓者都能算作军兵,也就是控弦之士。   楚汉争霸落幕之后,刘邦北伐匈奴,当时记载,匈奴有控弦之士数十万众,其实并非是说真有数十万可以作战的正规军,否则若是真有数十万正规骑军可以供起驱策,那么上帝之鞭的名号可以先给当时的匈奴人了,一代天骄的名号也可以给匈奴的冒顿。   这也是为什么二十万大军,听起来虽然多,但是明军却是如此自信的原因。   二十万大军之中滥竽充数者,不知道有多少,有时候行军作战,并非是军队人数越多越好。   军队人数越是繁多,传达军令便是越难,并非是每个人都如同韩信那般可以多多益善。   上下五千年,天下只出了一个韩信,还是出在华夏。   大明历二年,九月初。   中部鲜卑大军在蹇曼的带领之下抵达绕乐水的北方,很多东部鲜卑的部落看到蹇曼势力如此庞大,全都转投蹇曼,蹇曼麾下的军力也因此急剧的膨胀着。   等到蹇曼抵达饶乐水之时,麾下的军力不减反增,已经超过了二十二万骑。   如此庞大的军力让蹇曼更是自傲无比。   他在一众鲜卑贵族的面前夸耀道,昔日他祖父檀石槐统一鲜卑利亚,各部宾服之时,也没有如此鼎盛的军势,如今他拥有如此强大的军势,鲜卑必将再次兴盛。   二十二万鲜卑骑兵抵达饶乐水北岸,就算是魁头早有心里准备,但是当他看到那一番景象之时,却是仍然不由的一阵心惊胆颤。   视线之中,整个饶乐水的北岸几乎被中部鲜卑的骑士所覆盖。   隆隆的马蹄声盖过了饶乐水湍急的水声,乌压压的骑阵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魁头原本安定下来的内心再次紧张了起来,他难以想象这样的军队会被击败。   兵马万众,无边无沿,军兵十万,彻地连天。   二十二万鲜卑骑慕然出在了饶乐水的北岸,不仅是让魁头的心中动摇,更是让一众东部鲜卑的骑卒动摇了起来。   整个南岸的东部鲜卑大营皆是一阵人心浮动,就是三郡乌桓和上谷乌桓的骑兵也受到了波及。   他们只是遵从明庭号令行事,虽然此前明军的官员已经说了大概,但是真到阵前,仍旧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了恐慌。   不过统帅三郡乌桓和上谷乌桓的人正是张扬,张扬为将多年,他很快便稳住了三郡乌桓和上谷乌桓的军心,不过他却是没有办法稳住东部鲜卑浮动的军心。   不过……   也没有必要稳住东部鲜卑的军心。   毕竟,许安本来就没有打算再封任何一人作为鲜卑的归义侯…… 第八百零一章 饶乐水之役   低沉的号角声在饶乐水北岸的响起,魁头脸色微变抬头看向北岸,站在他一旁的张扬也是抬起了头看向北方,只是张扬并没有如同魁头一般失态,他的脸上没有泛起多少的波澜。   远方,在鲜卑胡骑的骑阵之后, 一面巨大的玄黑色的大纛旗正缓缓升起。   蹇曼踌躇满志,身穿金银将校甲,头戴裘皮镶金盔,跨骑着白马,在一众鲜卑贵族的簇拥之下缓缓的登上了一处高地。   “万岁!”   无数的兵刃被举起,无数的旌旗在朔风之中摇动,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向着蹇曼席卷而来。   震耳欲聋的声响回荡在蹇曼的耳畔, 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那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万岁!   这个从南方传来的词汇, 传入了蹇曼的耳畔,也让蹇曼的心中一阵激荡。   眺望着南岸东部鲜卑那散乱的营地,蹇曼的眼中露出了轻视的眼神。   在他的眼中,魁头真的不配做鲜卑人。   魁头早就失去了进取的心气,甚至主动找寻汉人作为依靠,就和那些膝盖软掉,站不起的南匈奴人一样。   先是倚仗汉人,而后是逐步南迁,再然后进入长城的内侧,从此之后忘记自己生活在北地的先辈,成为那些汉人中的一员。   蹇曼心中郁结着一团邪火,他一想到当初明庭的使者那飞扬跋扈的模样就感到耻辱。   那明庭的使者竟然要求他跪地受封!   因为魏庭对于东部鲜卑的支持,还有在河套的战败, 使得他不得不去寻求援助。   西方的车师和乌孙两国根本不能指望, 西部鲜卑被灭后, 他们还趁机占据了鲜卑的一部分牧场, 车师和乌孙两国觉得明庭再如何都不会打到他们那里,因此对于蹇曼请求援兵的信件直接一口回绝。   最后被逼无奈,蹇曼才不得不选择了倚仗明庭的力量。   不过就算是倚仗明庭的力量,但是蹇曼仍旧是尽可能是保持着相对的独立。   太平道鲜卑归义侯……   蹇曼握紧了手中的马鞭,双眉微蹙,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当初汉庭仍然控制并州之时,遣使持印欲要绶封他的祖父檀石槐为王,欲与和亲,都被一口否决。   侯爵,简直就是耻辱!   若是许安封他一个王爵,他的心中都没有如此的愤怒,但是最终得来的只是一个侯爵。   一想起当初那前来宣诏的明庭使者,蹇曼的心中就不由生出了一团邪火。   狗屁侯爵!   令人心悸的杀意在蹇曼的眼眸之中流转。   他的名号,不需要任何来赦封!   他是鲜卑之主,他的祖父曾经一统北境。   他们鲜卑曾经是是整个草原的共主,北拒丁零,东却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   他们鲜卑是天底下最为强大的部落。   他们鲜卑曾经拥有广袤万里的草原, 曾经拥有数之不尽的牛羊,曾经拥有着数以百万计的控弦之士,威震漠北,四海宾服。   天底下只有一个名号能够配的上鲜卑之主——皇帝……   昂扬的战意在蹇曼的心中缓缓升腾而起,凝望着不远处南岸那骑阵散乱的敌军,蹇曼的心中一阵鄙夷。   若不是魁头,他早就能够统一整个漠北鲜卑,也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让南方的明庭率先发展壮大起来。   要知道就在数年之前,那所谓的明庭不过只是占据了一州之地,骑兵不过万骑的小势力。   但是现在,明庭的骑军已经是横行漠南,甚至想要将触手升到漠北。   蹇曼的心中略有些冰寒,他和许安只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许安巡视并州之时,他在晋阳见过了许安一面。   明明听说许安并非是嗜杀之人,对于主动投降的北地部落一直是恩遇有佳。   上谷乌桓部的主动投效,不仅使其获得了在冬季迁入长安以南的特权,还使得其在漠南地区获得了大量的牧场。   许安接待他的时候,表面之上十分的和善,但是注意不到许安目光的时候,他却是感觉有种被刀割一般难受的感觉,更是从心底之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寒意。   蹇曼发现,许安似乎对他有着不小的杀意,虽然他从许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但是蹇曼相信自己从心底里升起的危险感。   那直觉,救了他很多次,如果他不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么他在就被魁头派出的刺客所刺杀。   于是蹇曼很快的退出了晋阳,一路快马加鞭返回了漠北。   这也是蹇曼为什么急于想要摆脱明庭控制的原因之一,他能够感受到许安对于他的杀意。   蹇曼不知道许安对于他的杀意从何而来,但是他能够感受得到。   “万岁!!!”   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再度响起,打断了蹇曼的思绪。   “敌军有多少人,探察到了吗?”   蹇曼举起马鞭,遥指南岸。   一名身穿着裘甲的鲜卑贵族策马上前了一步,躬身回报道。   “魁头重新集结了七万余骑,分散于饶乐水沿岸以为防守。”   “除去魁头麾下的鲜卑骑外,我军斥候还发现了乌桓人的踪迹。”   蹇曼眉头微蹙,扫视着南岸的景象。   “乌桓人?”   “看其旗号,好像三郡乌桓和上谷乌桓的旗帜都有,比较混杂,其中还有一面明军的旌旗。”   蹇曼神色微凛,他虽然早有预料,毕竟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过明军,明军必然有所反应,但是听到明军的时候还是不由的心中微沉。   “乌桓两部似乎有六万余骑,都处于饶乐水的东面,那一面明军的旌旗似乎是一面将旗,乌桓两部应当是由明军将校统领,将旗上绣着‘张’字,应当是明庭的平北将军张杨。”   明庭之中张姓的将校并不多,而处于幽并的将校则是只有张杨一人,这一战,乌桓骑兵的统领的应当就是张扬了。   “张杨?”   蹇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回想了以下,发现脑海之中并没有过关于张杨的事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魁头这豚犬不如的懦夫,三改门庭,也配统领鲜卑?”   蹇曼心中对于魁头更是轻视。   他想到明军会介入这一场战事,也有预料魁头可能会投奔明庭,但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可笑。   “我王,各部已经进入了既定位置,从几处浅摊,我军可以直接渡河,这些地方需要搭建一些浮桥,那些刚刚归附的部落之中有足够的器械可以搭建浮桥。”   一名鲜卑的万长对着蹇曼低下了头颅,举手贴胸,无比恭敬的禀报道。   “王上号令,诸部景从,无论敌人是谁,我鲜卑的勇士都将为王上踏碎前路的一切敌人!”   “哈哈哈哈哈!”   蹇曼畅快的笑了起来。   二十二万大军给予他的是近乎于无穷无尽的勇气,他并不觉就凭借着那些已经吓破了胆气的数万东部鲜卑骑兵能够挡住他麾下的大军。   蹇曼举起了手中的马鞭,直指天空。   二十二万鲜卑骑兵的目光皆是看向蹇曼所在的方位,看着他们的王上。   朔风鼓动,旌旗猎猎,此时的蹇曼意气风发。   “我大鲜卑百万骑兵齐奋蹄,就是高耸无比的大鲜卑山都能踏破!”   “我大鲜卑百万骑兵齐呼喊,就是广阔无垠的高山云海也将为之而震颤!”   “我大鲜卑百万骑兵齐挽弓,就是苍穹之上的骄阳也将被我军的箭雨所遮蔽!”   蹇曼高昂的声音缓缓传向四方,他的言语使得周遭听到他说话的人无比心血澎湃!   他们想起了曾经的荣光,想起了十数年前,鲜卑鼎盛之时的疆域,想起了鲜卑鼎盛之时纵横于草原之上的惬意。   蹇曼的话语被众人重复着逐渐传向远方。   紧接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向着蹇曼一浪一浪的袭来。   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传向了四周,也传向了南岸。   南岸东部鲜卑军的骑阵之中一片慌乱,魁头指挥着军将尽力的弹压着底下的混乱,但是却收效甚微。   东部鲜卑本就因为此前的战败而感到胆寒,就算是乌桓驰援而来,但是他们仍旧是无法静心。   魁头心中的冰寒,他感觉这一战失败的概略正在无限的扩大,胜利的机会越发的渺茫。   但是魁头却是没有想过逃跑,他也没有地方可以逃。   蹇曼谁都可以放过,但是绝对不会放过他,必定将会追他到天涯海角,就算是带兵东逃,也必定会被追击的队伍给追上。   但是想要逃向南方,逃向汉地,但是明庭怎么又会需要他这样一个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作用的废物。   一旦落入明庭的手中,多半都会是枭首示众,弃尸稿街,成为明军炫耀战功的手段,耻辱到死后都会增加,又如何能被魁头接受。   他只有拼死一战,方有一线生机,受封归义侯,就算是屈辱,但是总能保全身家性命,那也已经是够了。   他不是蹇曼,他没有蹇曼那种野心,他很清楚现在的天下的大势。   南方华夏的交锋烈度并非是草原之上能比,三郡乌桓几乎能够和他们一教高下,但是面对只占据着幽州的公孙瓒却是只能俯首称臣。   东部的扶余、高句丽两国,面对着只占据着辽东一郡的公孙度被打的服帖无比。   西部的羌氐虽然叛乱,看似声势浩大,但是最终也是被那些凉州豪强世家所控制。   魁头很清楚,鲜卑就算统一,现在也绝不可能和南方的华夏一较高下。   华夏内乱之时,衰弱疲惫,他们这些北地的部族能够有些机会可以南下袭扰获取小胜,但是当华夏之地重新出现新朝之时,那么世界的中心将会重新转移到华夏之地。   自古如此,从来如此,千古如此,以后也将如此。   魁头读过史书,他知道曾经的匈奴强盛无比,但是他们最终被汉军赶到了西域,一路追杀,狼狈不堪。   只可惜他看走了眼,选择了魏庭,却没有想到他曾经以为孱弱的太平道却是急速的发展壮大,魏庭却是在前线连战连败。   有时候魁头一直在想,要是当初选择明庭的话,恐怕就没有那么的事情了,明庭必定帮助他取得漠北的霸权,让他成为鲜卑的共主……   只可惜,这个世界之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魁头竭力弹压着局势,他知道,这一战必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毕竟……   没有利用的价值,就没有存活的价值。   ……   旌旗猎猎,长风呼啸。   一名鲜卑的万长驱策着战马走到了蹇曼的近前,低头询问道。   “王上,此战我军应当如何进攻?”   蹇曼望着汹涌湍急的饶乐水,轻笑了一声,举起马鞭,指着不远处的饶乐水寒声道。   “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水,足以断其流,何须方略?”   “杀过去,给我取下魁头的首级!”   暴虐的清晰在蹇曼的心头徘徊,蹇曼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残忍。   取下魁头的首级之后,他要将这个背叛鲜卑的懦夫头骨做成酒器,以泄心头之恨。   “呜——————”   先是一声苍凉而又低沉的旗号声缓缓在中部鲜卑的骑阵之中响起,而后更多的号角声响起。   饶乐水的北岸,雷鸣般的马蹄声骤然响起,数以万计的鲜卑骑兵在旌旗的指引之下向着前方奔驰而去。   虽然蹇曼说的狂妄,但是中部鲜卑大军的调动并非是没有任何章法。   数以万计的鲜卑骑兵开始了强行渡河,他们没有从乌桓军驻扎的方向进攻,而是从西部和中部开始进攻。   号令传向远方,半个饶乐水流域都已经成为既定的战场。   “敢有后退半步者,立斩!并连坐其家眷!”   魁头此时已经状若癫狂, 他怒声下达的号令,他将自己部族的亲从全部都编为了督战队。   这一战,他输不起,也不能输。   饶乐水的北岸。   蹇曼的目光已经不再南岸,而是在西方。   明军麾下的乌桓人已经到饶乐水的南岸,那些驻扎在弹汉山的明军骑军怎么可能没有抵达战场的附近。   现在明军的骑军多半就是在西面等待着,因此蹇曼在西面留下了近六万大军,防备明军可能的袭击。   不得不说,蹇曼确实无愧于是檀石槐的孙子,他的身上也有着檀石槐少许的影子。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前线之时,一支明军正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向着他们的后方急速奔驰而去。   而那支明军的目标,正是吊在中部鲜卑身后的老弱妇孺…… 第九卷 黄天之世 第八百零二章 破竹之势   中部鲜卑共有控弦之士二十二万。   东部鲜卑共集结控弦之士十三万人,双方相差九万人。   但是蹇曼为了防备西侧的明军还是留下了六万骑兵作为又侧翼护卫,实际上投入进攻的中部鲜卑骑兵兵力和东部鲜卑的兵力旗鼓相当,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只是战局从一开始,便迅速的倒向了中部鲜卑。   中部鲜卑部的骑军士气如虹,兵锋正锐, 而东部鲜卑军先是此前遭遇了失败,而后很多人都是被临时征募而来的牧民,这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些年事已高,甚至于是还只是少年的娃娃兵。   在东中两部鲜卑旷日持久的大战之中,大量的青壮被死在了战场之上。   明庭的介入让东中两部鲜卑之间的纷争不仅仅增加了一定的烈度,还使得两部一直都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 这更是使得东中两部鲜卑雪上加霜。   除去人口大量在战场伤亡之外, 因为越来越恶劣的天气原因,两部鲜卑在冬季也因为白灾而经受了不小的伤亡。   自太平道击败了西部鲜卑, 彻底在漠南确定了霸权之后,中部鲜卑的势力也只能是逐步退向漠北。   整个漠南地区有大部都被太平道所控制,也因此,鲜卑人这数年以来的冬季都过的极为艰难。   虽然蹇曼当时已经臣服,但是到冬季的时候,许安却是从来没有允许任何一支鲜卑部落进入黄巾军掌控着的漠南地区。   战争,灾荒让东中两部鲜卑死伤惨重,曾经檀石槐时期,号称拥有百万的控弦之士,等到现在双方加起来,倾尽全力也不过是只有不到四十万骑。   曾经作为草原霸主,雄踞万里之地的鲜卑部族, 到现在算上老弱妇孺恐怕也只是堪堪超过百万人。   不得不说,如今的鲜卑相对于檀石槐麾下的鲜卑差的不止是一星半点。   二十二万骑听起来虽多,但是也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只是现在的蹇曼还沉浸在带领着大量骑军的幻梦之中,对此茫然无知。   草原之上, 并没有什么成系统的教育, 教导着他的人也只是他的几名的长辈。   和连兵败身死,根本没有来得及交托后事。   蹇曼只是有一丝檀石槐的影子,却是并没有檀石槐的能力,甚至连其一半都不到。   他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根本毫无知晓,他的目光,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饶乐水的南岸。   饶乐水的南岸,此时充斥着鲜卑语的声音。   中部鲜卑的骑兵正不断的冲击着东部鲜卑的骑阵以及营地。   虽然魁头竭力弹压,不断的指挥着东部鲜卑的骑兵反击,相互援助,暂时稳住了军阵。   但是战场也只是被暂时稳住罢了,魁头作为一名究竟战场的宿将,他清楚现在麾下军队的士气到底有多地,稍有不慎,甚至可能引发全军崩溃的灾难。   中部鲜卑军的进攻只进攻饶乐水流域的中部和西部,却是没有进攻乌桓骑兵驻守的东部。   魁头多次向着张杨请求援兵,张杨却是都借口北岸有不少中部鲜卑军的游骑活动,他担忧对面发起突袭,推辞派兵。   一直到最后,张杨才派出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队伍前来支援, 而那支五千人的队伍他还无法指挥, 只是在关键的时候偶尔出战几次。   张杨最后还说,他也想援助东部鲜卑,但是因为草场争夺的问题,上谷乌桓和三郡乌桓对于东部鲜卑多有不满,所以难以调动,让他们听从魁头的调令更是不太好办。   所以想让魁头将所有人的指挥权交给他,让他来指挥这一场大战,他保证无论是鲜卑人还是乌桓人他都会一视同仁。   魁头没有答应张杨的要求将指挥权交出,张杨的要求让他感觉太平道似乎包藏着祸心,他还是咬着牙齿坚持了下去。   大战又持续了三日的时间,中部鲜卑正在逐步增兵渡河南下,一连突破了数道魁头设下的防线。   战局开始对着东部鲜卑不利的情况快速的发展,最危急的时候,一队中部鲜卑的精锐骑军连续击破东部鲜卑两部骑阵,直扑魁头所在的地方。   若不是张杨领着乌桓骑及时赶到,恐怕魁头现在是否还活着都是一个未知数。   对于张杨直到这个时候才正式带领乌桓骑杀至战场,魁头虽然心中愤恨,但是他面上还是不得不感谢张杨的援救之恩。   随着乌桓骑加入战场,战场也从一开始的一面倒形势,开始变成了均势。   乌桓骑兵怎么说也有五万人,除去警备东部的两万骑兵,东中两区战场的共有三万骑,他们的加入也让东部鲜卑的一众胡骑士气回复了许多,也看到胜利的希望。   虽然此前就说了明军和乌桓骑会参战,但是乌桓骑一直不加入战场,只靠着他们自己,他们还是感觉无法战胜,因而士气低落。   而明军根本就多少的音讯,普通鲜卑军卒根本不知道明军的主力此时在哪里,是否真的在他们的西面,是否真是他们的盟军,毕竟他们之前不久还在和明军作战。   饶乐水原本清澈水面已经变得的浑浊不堪,人踩马踏,上流的沙石都被冲了下来,被河水带着往着东方流淌而去。   流淌的河水甚至已经带上了一抹血色,水面之上不时还有尸首顺着水流向东飘去。   东中两部鲜卑在饶乐水的南岸鏖战已有三日,尸骸遍地,血流成河,每分每秒都有大量的军卒正在死去。   双方之间的交锋已经到了白热化,就是张杨麾下的乌桓骑也是出现了不少的伤亡。   中部鲜卑连战连捷,此时正是气势如虹之时,东部鲜卑原来虽然有十三万之众,但是其胆气已失,就是乌桓骑的加入给予了他们少许的勇气,也无法止住他们的溃势。   南岸东部鲜卑的阵地不断的再丢失,伤亡也在直线提升。   魁头站在高地之上,看着不远处绞缠再一起的骑阵,心如刀绞。   短短三天的时间,他麾下的骑兵就是伤亡就达到了近两万人。   再这样打下去,不说能不能压制住麾下的军队不崩溃,就是压制住了,东部鲜卑也彻底的废了。   他派人向隐蔽在西方的吕布连发了十余封请求支援的信件,但是所有去请求支援的信件都没有收到什么消息,所得到的消息统统只有一句——时机未到。   到最后,吕布传来了一封回信,信上说等时机到达的时候,他才会下令出兵,现在时机未到,让他别不断的催促,影响战局的发展。   “时机!时机!”   魁头心中冰凉,他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同时指挥者麾下的骑兵去稳住前线的阵地。   明军的表现确实没有问题,吕布的判断也是正确的,明军也只有之前一开始的时候在故意怠战,让东部鲜卑军顶住中部鲜卑军第一波的进攻。   第一波大规模的进攻往往是真正的进攻,往往是杀伤最大的。   明军肯定想要的是一个便于控制的鲜卑,而不是一个发展壮大的鲜卑,魁头很清楚这一点。   明军刚开始就是想要借助中部鲜卑来减除东部鲜卑的力量。   不过后面乌桓骑的加入,也证明了明军确实在帮忙,没有存着继续消耗东部鲜卑实力的心理。   隗头心中的愤怒其实是对于东部鲜卑部中的那群统领和万长,先是北部的很多部落投奔蹇曼,而后随着战事的推移,军中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反对声音,那些统领和万长也开始对于他的军令阳奉阴违了起来。   否则也不至于被中部鲜卑的军队压制的这么狠,战事进行到现在,战死的很多人都是魁头直属的部落。   夜幕落下,中部鲜卑的进攻才终于消停,此时中部鲜卑已经占据主要的几处渡河口,彻底站稳了脚跟,几处重要的阵地都已经被中部鲜卑军所夺去,甚至于蹇曼的大纛旗都已经移动了饶乐水的北岸近处。   但是这一夜并不平静。   三更时分,东部鲜卑的营地火光冲天,发生了骚乱。   中部鲜卑军也在此时发起了进攻,幸好张杨带领乌桓骑兵及时赶到,而东部鲜卑营地之中的骚动也被很快平息了下去,这才瓦解了中部鲜卑军的进攻。   东部鲜卑军中出了叛徒,有几家部落想要叛乱投敌,和中部鲜卑军里应外合,在营地之中燃起大火,甚至还派出了刺客去行刺魁头。   而之所以魁头幸存了下来,并且还马上平定了叛乱,是因为发生骚乱的时候,魁头当时暗中集结了麾下的军将,想要将军中不听他号令,阳奉阴违的万长和部落首领全部斩杀,刚好遇上了叛乱。   阴差阳错之间,魁头逃过了一劫,也稳住了局势。   对于前来驰援的张杨,魁头更是连连感谢,送出了不少的宝物。   只是魁头庆幸之余,根本没有发现张杨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没有时间让魁头喘息,当太阳升起之时,大战再度拉开了帷幕。   更多的中部鲜卑骑军涌入了南岸,也使得战场之上的局势对于东部鲜卑来说越发的艰难。   这个时候,蹇曼又抽调了一部分戒备西面明军的部曲,来渡河进攻东部鲜卑。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东部鲜卑的骑阵看起来摇摇欲坠,已经快到了极限,只差一点便能彻底击溃东部鲜卑。   只要击败了魁头麾下的这支主力,其余鲜卑各部都会臣服于他,到时候一统两部鲜卑,他将会成为鲜卑的共主。   而那个时候明军在漠北再无可靠的援兵,孤掌难鸣,现在明军攻下了中原的河北之地,精锐主力全在中原地区,短时间按根本腾不出来手来应对漠北,对于漠北的局势根本就是鞭长莫及。   到时候趁着这段明军无力北伐的时间,他可以安心的整合鲜卑诸部,然后趁机东进,收取被夫余占据的牧场。   等到统一,北方的丁零也挡不住他们鲜卑人的脚步。   再向西联合车师,乌孙两国,到时候自三面向着明庭施压,逐步的收回漠南的牧场。   那许安派人前往西域重设都护府,已经是严重威胁到了车师和乌孙两国,应当能够成功构建联盟。   在明庭新设的武安郡,还有不少的鲜卑人,被迫臣服于明庭,到时候进攻那里,又可以收获不少的兵力。   明庭虽然在中原大胜,但是蹇曼知道汉庭还占据着南方的州郡,仍然还有不小的力量,他们起码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汉庭现在肯定是打不过明庭,但是他们只要是拖延时间,他就有办法让鲜卑再次壮大起来。   但是一切的前提,就是要现在击败魁头!   攻势越发的急切,蹇曼尽起大军,魁头也是发了狠,他带着麾下的亲兵扎在了前阵的位置,他知道现在他绝对不能后退,必须要鼓动起麾下军卒的士气,守住这最后的防线。   那些阳奉阴违的部落首领以及万长被替换之后,东部鲜卑郡的执行力还是得到了一定的加强,起码不会再出现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情况。   而魁头的举动也是终于激起了一些东部鲜卑骑兵心底的勇气。   久攻不下, 蹇曼越发的焦急,一支又一支的预备队也被他投入了战场,甚至于那些警惕明军的守备部曲也开始被抽调,北岸中部鲜卑的军力正在不断的下降。   大战从凌晨开始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魁头身旁的护卫越来越少,越来越多中部鲜卑军的旗帜出现在他的眼前,就在他快要彻底绝望之际。   他发现眼前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中部鲜卑军骑军眼中皆是露出了惊恐之色,一股诡异的气氛在战场之上蔓延了开来。   数股浓烟自北岸升起,而后巨大的喧哗声自北岸传来。   隐蔽在饶乐水西面的明军精锐终于在此时赶到了战场,他们几乎是以破竹之势直接击破了中部鲜卑在北岸的仅剩的三万守军和两万余名预备役。   明军的骑兵在这北岸防守最为孱弱的时候,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出击!   与此同时,就在距离饶乐水的北方一百三十里之外的一处山麓之下,于夫罗带领的骑军也发现了中部鲜卑老弱妇孺的行踪。 第八百零三章 北疆行省   北岸一片混乱。   已经渡河的中部鲜卑骑军皆是心如死灰,后路断绝,他们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他们现在就如同被包在了饺子皮中的肉馅,就好像被困在了围场的猎物一般,等待他们的是高高举起的屠刀。   此时的中部鲜卑一众骑军士气骤然降至谷底,而原本一直被压制着的东部鲜卑军却是士气高涨, 他们看到了胜利了希望,他们发现胜利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杀过去,杀过去!给我杀了骞曼!”   “若有斩杀骞曼者,封为大人,赏牛羊千头, 奴隶百人!”   魁头的眼眸之中闪烁着炽热的杀意,他已经完全忘记, 自己和骞曼两人实际上是堂兄弟的关系, 忘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   不过不仅仅是他忘记,骞曼也早已经忘记了这一事实。   他们早就已经不是了兄弟,当那无上的权力,崇高的地位放在了他们面前之时,他们都被权力迷乱了心智,他们举起了屠刀,向着昔日的兄弟身上狠狠的挥去。   魁头曾经还有着一丝的清明,他没有杀死骞曼,他留下了骞曼的性命,但是这一份仁慈,却是导致了鲜卑部落的分裂,也导致了他今日的困局。   魁头如今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慈手软,他要斩杀骞曼, 要当着众人的面处死骞曼,将骞曼的首级传授整个漠北, 他要所有心中还存着不满, 对他不服的人都看一看,反对他的人将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他才是日后鲜卑的共主, 他才是漠北的主人,他才是草原之上的名王!   “杀!!!”   魁头的身侧,无数的胡骑向着前方直冲而去,他们现在不再恐惧,不再害怕。   明军已经击溃了中部鲜卑军的主力,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获取战功最好机会。   拿着敌人的头颅,他们可以在他们的首领那里领到牛羊,领到奴隶,领到女人,领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魁头没有冲的太远,加入混战之中,他只是冲锋一阵,带动了麾下军将的情绪之后,便脱离了战场,他勒停了战马,停留在一处战场的边缘,看着不远处追击厮杀的战场。   他已经奋战了太久的时间,很多时候他都不得亲身上阵, 他的盔甲之上被敌军留下了数条刀痕,幸好他身上穿戴的盔甲是明军给他送来的赤炼铠,是明军高级将校才有资格穿戴的盔甲,否则只怕他现在的伤势要重上不少。   一阵马蹄声响起,魁头循声向着左边看去,他发现一队明军的骑兵正在向着他所在的方向靠拢。   “张将军!”   魁头看到来人,提起来的心也是放了下去。   来人正是指挥乌桓骑兵的张杨。   “此战多谢平北将军援助,否则单靠我麾下部曲实在是难以抵抗。”   “战后,还请平北将军停留些许时日,我为张将军挑选了一些漠北的特产,张将军到时候返回故乡,也不至于是不带一物。”   魁头笑着迎了上去,说着一口有些生涩的汉话,言语之中没有丝毫的婉转,直截了当的要给张杨送礼。   张扬笑了一笑,拱手道。   “那就叨扰归义侯了,费心了,费心了。”   魁头满脸带笑,对于张杨称呼他归义侯的事情也没有丝毫影响他的心情。   归义侯就归义侯,侯爵,王爵,不过只是一介虚名,只要他能继续统领鲜卑,管他什么名号,就是大人,都尉这些更下一级的称号,他都可以接受。   “归义侯,某有一个问题,很是疑惑,不知道归义侯可否为某解惑?”   张杨驱马走到了魁头的近前,和魁头并列在一起。   “平北将军随便询问,只要我知道的,肯定会回答平北将军。”   魁头此时心情大好,放声笑道。   “归义侯请附耳过来,这个事情其实道君想要询问归义侯,不能让外人听见。”   张杨神色微肃,郑重道。   魁头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向着张杨凑近些许。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张杨带来的一众军卒已经将他和他的护卫隔离了开来。   而此时乱军军中,一队鲜卑骑兵突然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直冲而来,而护卫最前方的一众明军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没有迎上前去。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鲜卑语,十数支羽箭向着张杨和魁头直射而来。   魁头终于是注意到了这一惊变,他心中一慌,想要躲开,但是就在这时,他感觉喉头突然一痛,等到他再反应过来,一支羽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咽喉。   魁头捂着脖颈,他已经是说不出了话来,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张杨。   “你……你……你…………”   鲜血从他的喉咙之中涌了出来,堵住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   四下一片慌乱,鲜卑语、汉语、乌桓语的声音一时间交错在了一起。   战马嘶鸣,魁头和张杨座下的战马几乎是同时中箭。   张杨凭借着精湛的技术稳住了身形,但是魁头却是没有办法操纵战马,他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前方,看着张杨。   他的一众亲卫,还有鲜卑的一众贵族此时已经都围了上来,他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到魁头这边的情况,当时张杨带兵赶来,隔断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只看到了最后的一幕。   一队鲜卑的骑兵向着魁头和张杨所在的方向射出了一阵箭雨。   魁头的口中不断的流出鲜血,他双目之中充斥着恐惧,他紧紧的抓住草地,竭力想要抬起头来,他想要告诉众人,那贯穿他咽喉的羽箭不是那队鲜卑人射来的,而是张杨刺进他的喉咙之中。   但是他没有办法,他已经无法开口。   鲜血的不断涌出,使得魁头身上体温逐渐的消失。   无论魁头再如何的挣扎,但是一切都已经于事无补,魁头紧抓着草地的手缓缓的松开,他眼眸之中最后的一丝神采也终于伴随着扩散的瞳孔消散不见。   ……   大明历二年,十月上旬。   自繁阳之战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   如今的河北三州之地只有一座城池未有插上黄旗。   易京城外,许安驻马执鞭立于一处土山之上,眺望着被层层土丘环卫着的易京城。   难怪在原本的时空之中袁绍纵使拥有十数万大军对于易京却是无可奈何,公孙瓒躲在易京能够一躲就是四年。   易京真的是被公孙瓒修成了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看这那弯弯曲曲的沟壑,还有一座接着一座的土丘,许安也不禁有些感到棘手。   若是没有配重投石车这样的攻城利器,想要进攻易京,那么无疑是只能拿着人命去堆。   不同于那些拥有高大城墙的城池,公孙瓒修筑的易京,其实更为难攻。   那些城建池固的城池毕竟城内还有百姓,也是为了保护百姓而修建,而公孙瓒修筑的易京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军事堡垒群。   一座接着一座的土丘只有比较狭窄的道路可以同行,其余能够看到的地方都只是沟壑,最外层的沟壑甚至多大十余条,想要进攻易京,首先就得将那十余条极深的沟壑先给填平,而这无疑就先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那些沟壑挖出来的泥土都被修筑成了“京”,作为外围以及内部的防守,直接内部利用。   公孙瓒待在易京的这几年干的最多的就是挖沟壑,然后用挖沟壑挖出来的土去修建土丘,也是修筑“京”。   而进攻一处地方的京,就将会遭到另外几处京的打击,更加增加了进攻难度。   公孙瓒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他修筑的土丘就是配重投石机的轰击之下,仍然能够坚持颇久。   范阳之战战胜,刘石带领着幽州军击败了撤走的公孙瓒之后,公孙瓒第一时间便带着残兵逃入了易京之中。   刘石现如今已经带着大军围攻易京已经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也才是将主要的几处进攻地点的沟壑填平,利用投石车拔除了外围的几座京。   刘石带来的投石车并不多,整个两郡军区的配重投石车不到三十架,配重投石车在明军之中都是属于严格保密的事务。   投石车兵的选拔条件都需要是身家清白者,信仰太平道,经过曾曾的选拔,重重的考核,才有资格去掌控投石车。   投石车兵的在思想方面的选拔条件甚至不逊色于黄天使者多少。   很多思想上达到黄天使者要求,但是体能达不到的军兵最后都成为了投石车兵。   可以说明军中的投石车兵就是黄天使者的预备役。   配重投石车这样的攻城利器,如今整个明军一共不过一百五十架,两郡军区三十架,太行军区三十架,巴东军区十架,明军主力拥有八十架。   为了防备泄露,跟随着投石车队的还有专门的队员,负责在发生危急情况之时,防火焚毁投石车,以免投石车落入敌军之手。   配重投石车的技术远超于这个时代,若配重投石车的技术落入敌军之手,那么后果难以设想。   “嘭!”“嘭!”“嘭!”   微弱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许安转头向着一旁看去,那是经过了校准之后再度被激发的投石车。   视线之中,十数枚石弹掠过了低沉的天空,向着易京飞掠而去。   转瞬之间,烟尘乍起,有数枚石弹砸在了地面之上,顺着地面向前翻滚而去,而后落在沟壑之中,消失在了许安的眼前。   而另外几枚石弹则是狠狠的砸在了易京外围的土丘之上,一处土丘霍然塌陷下去了一块,露出了土丘里面的构造,土丘里面的军卒明显有些惊慌失措。   这样的景象许安已经是在这里看到了多次。   不得不说,公孙瓒真的是一个守城的天才,就是郝昭看到公孙瓒这样修筑土丘,建京自保的方法也是咂舌不已。   许攸看到公孙瓒这样的办法,也是摇头无奈。   何曼带着武卒也曾经发起了一次进攻,先用盾车开路,然后试着进攻了一座土丘,但是很快当遭受到了数处土丘的进攻之后,何曼果断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然后这一场攻城战,便成为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公开攻城战。   枢密院的一众参谋,太平道陆军学院,讲武堂的一众指导员,教官许多人都来到了易京,详细的研究易京,学习修筑经验。   易京这样的模式,许安觉得可以在北地和边疆推行,作为明军的军事堡垒。   只需要数千兵员,便可以抵御数万大军旷日持久的进攻,不得不说,公孙攒还是有自己的东西。   这段时间,许安多次命令武卒进攻易京,观察公孙瓒到底是如何防御。   在某些地方,公孙瓒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甚至在某些土丘之中暗藏骑兵,突然对着攻城部队发起进攻,幸好武卒营训练有素,没有让其建功,造成损失。   因为只是试探,武卒营也是穿戴好了盔甲,因此伤亡并不严重,不过却得到了大量的有用的信息。   许安举起了手中的千里镜,看向远处的易京。   层层叠叠的土丘之中,有一座尤为高大的高楼,那里正是公孙瓒的居所,易京守军的家眷也都在高楼的附近的土屋之中居住,那里已经是易京的核心地域。   易京坚持不了多久了,许安不会让公孙瓒如同原本的时空那般在易京在守上四年,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不能在一座城池之上浪费那么久的时间。   等到再过一个星期,太行军区的投石车抵达,以及幽州东境的投石车到达之时,数十架投石车一同轰击,可以将进攻的时间缩短到最短。   发生在九月的饶乐水之役已经结束,消息就在昨日送到了他的手中。   吕布于饶乐水大破中部鲜卑,虏众崩溃,吕布于乱军之中,阵斩骞曼,斩名王以下万九千级,中部鲜卑土崩瓦解。   于夫罗带领大军追上了当时处于北部大鲜卑山山麓之下的中部鲜卑老弱妇孺,诛杀护卫,尽俘中部鲜卑老弱妇孺,获生口马、牛、羊、橐驼百余万头。   明军伤亡千人,乌桓骑兵伤亡四千余人,东部鲜卑军伤亡未算,东部鲜卑单于魁头身死。   饶乐水役后,中部鲜卑降者共计五十馀万口。   东部鲜卑部也失去了统领, 其军队,以及老弱妇孺三十余万人也,都暂时处于明军的管辖之中。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然后将其别在了腰间。   他没有打算再封任何一人作为鲜卑的归义侯。   五胡乱华虽然现在没有发生,但是许安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一点的隐患。   鲜卑不同于乌桓、匈奴这些多年以来臣服于华夏的部落,对着华夏保有巨大的敬畏心,这些盘踞在漠北的鲜卑人,一旦他们强大起来,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反噬华夏。   北疆的威胁,必须要去除。   北疆不能由鲜卑人统治,也不能由其他任何的部落来统治。   此战之后,华夏北疆那广袤的土地将不会属于鲜卑人,也不会属于他任何的部落,而是属于大明,属于华夏。   那名为鲜卑利亚的土地,将会更名为大明帝国的北疆行省! 第八百零四章 行省制   “鲜卑利亚……”   许安很清楚在华夏的北方有着多么大的一块土地。   那一块土地现在对于华夏来说并没有任何的用处,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那广袤的土地却是真正的财富。   现在那一块广袤的土地之上人迹罕见,并不适合人的居住,就是到了后世仍旧是人烟稀少,地广人稀。   只是丰富的矿藏以及广袤的深林, 漫长的战略纵深,使得其成为一块真正宝地。   鲜卑利亚并非只是现在鲜卑诸部占据的漠北地区,更远处的地方也是鲜卑利亚的范围,在鲜卑的北部是丁零部落的所在地。   长久的征战,许安现在很多的时候都不需要地图在面前,在他的脑海之中, 一幅完整的清晰的地图已经浮现了出来。   丁零部落以北海为中心逐水草而居,曾经也算是一个大部落, 但是自从被檀石槐带领的鲜卑击败之后,丢失了大量的草场之后,便一蹶不振,不值一提。   北海就是如今的贝加尔湖,苏武牧羊之处就是在北海的周边。   漠北的西面是呼揭,西北方是坚昆,两部加起来控弦之士不过五万,不然也不会被赶到如此偏远的地方。   许安计划在将漠南和漠北两地分为三处行省,分别为漠南行省,漠东行省,北疆行省。   州牧制现在基本已经是形同虚设,各地既不设刺史,也不设州牧,而是该设巡抚,其大部分的职权也被承宣布政司, 提刑按察司,兵备都护司三司分担。   各地已经开始实行行省制。   第一处行省, 是现在明军的占据漠南地区,这里将会被划为漠南行省。   漠南行省,西起受降城,在并州朔方郡高阙关西北的漠北草原地带,于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为接受匈奴左大都尉投降而筑。   东至弹汗山,曾经鲜卑单于庭的所在地,南至并州,北抵北疆行省。   第二处行省,漠东行省将会包括上谷乌桓的塞外牧场、三郡乌桓掌控的塞外地区,以及东部鲜卑的南部地区,也就是饶乐水和乌侯秦水流域地区。   西起弹汗山,边界于漠南行省相接,东至大辽水,与扶余国相接,位于玄菟郡以北。   南至幽州,北抵北疆行省。   第三处行省,则是原本鲜卑诸部占据的地方,设为北疆行省。   南抵漠南、漠东两处行省,北接丁零,西至坚昆, 东到大鲜卑山。   许安并没有想要留下鲜卑的想法, 他准备如同对待南匈奴一样对待鲜卑, 将其从此除名。   既然鲜卑除名,大鲜卑山的名字自然是不能留下,因此大鲜卑山也被改名,改为了“北山”。   三处行省,许安都准备迁移内地民众去填补空缺。   漠南和漠东实际上都已经存在相当一部分的汉地民众,只有漠北暂时没有人迁移过去。   那些被俘虏的鲜卑军卒,许安选择将他们全部充为劳役,编入劳改的队伍,在汉地和北地三省修建道路,修筑建筑,等到达到了一定的劳动期限才会将其释放。   如今能对北疆行省造成些许的威胁,也只有丁零、呼揭、坚昆三部,许安准备让吕布带着骁骑营对这三部进行一下友好的访问,以保证北疆行省的安全。   如今的漠北和漠南,除去鲜卑人之外在没有兴盛的大部族。   漠北漠南地区之所以没有长久的被华夏所占据的原因有很多。   后来崛起的突厥,蒙古,虽然被唐、明所击败,但是无论击败多少次,都没有办法彻底的清剿其残余势力,自然是不可能移民过去。   现在突厥,蒙古还没有崛起,草原之上也没有那么的人,如今草原之上的霸主还是鲜卑人。   而鲜卑现在已经匍匐在了明军的脚下,被明军一网打尽,西部鲜卑被诛灭,东中两部鲜卑也已经覆灭,其统领全部身死,剩余的残余势力根本没有多少。   另一点就是,儒家文化影响着的封建王朝,甚至会做出主动放弃疆域的举动,或是为了削减开支,或是因为其他的一些原因。   不过现在的明庭并没有受到这种儒家的影响,而现在的儒家也没有彻底断掉脊梁骨。   现在的儒家,仍然有治公羊的人存在。   仍然有人赞同,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不过现在明庭已经有了新的思想,这个思想并非是儒家,也并非是法家,而是经过了许安修正之后的太平道思想。   太平道思想已经随着太平道的传播的越来越广泛,太平道也逐渐脱去了宗教的外衣,向着思想的方向发展。   而许安作为明国的开国君主,无论是在军中还是民间都有着极高的威望,现在他所做出的决定,基本上没有多少人会反对。   如果许安想要推广一件政令,那么基本可以说根本就不会遇到太大的阻碍。   迁移民众前往西域的计划已经制定了出来,并且也确实开始实行。   移民开拓的北疆的计划自然是不会有多少的人反对。   现在草原的霸主已经成为明军,安全已经有了保障。   北迁计划必须要实行,否则这片土地之上,必然还会出现新的部落。   而那个新生的部落他们将会在中原再度发生的动荡的时候威胁到华夏,甚至影响其存亡。   这一次的绕乐水大胜将能够长久占据北疆。   只要移民计划能够顺利实行,长久占据北疆并非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中华文化的影响是广泛而又深远的。   许安准备再派遣一支探险队,在稳定了丁零之后,再向着更北方插上明国的旌旗,修筑一些建筑。   不需要发生什么,反正先把旗帜插上,然后把地图修改一番,将那里的土地划为疆域之内。   将其收归于法理之中。   “鲜卑利亚的名字就别叫了。”   许安沉吟了片刻,对着一旁的许攸的言道。   “回去让中书府舆图上的地名改成‘北原’吧,也划归到北疆行省之中。”   许攸微微一怔,他可是知道地图上北方有多大地方。   对于这些无法耕种,又无法利用,长久以来都处于冬季的土地,许攸不知道为什么许安这么在意。   不过他不知道,但是也没有发问,只是低头应了一声诺。   都划到北疆行省的范围之中其实也无所谓,反正都是无人的地方,到时候随便修几个军堡,插上几面旌旗就行。   开疆拓土,自古以来都是君王最值得炫耀的功绩。   设立北地三省,开辟了上万里的土地,已经是足以许安的功绩比过勒石燕然,封狼居胥。   许安还要将北原这数万里无人的土地也纳入疆域之中,许攸虽然不理解,但是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反正一不驻军,二不住人,一个名义罢了。   而且纳入疆域图中,在地图之上确实是要好看许多,空着一大块确实是有些不太舒服。   不过这样以来,好像丁零就有些碍眼了。   许攸微微一怔,他这时才发现了一個问题,他怎么好像也开始想要打仗了?   许安自然不知道许攸心中的想法,他在思索冀州的情况。   因为袁绍的身死,审配投降,魏国的崩溃并没有让河北之地发生太多的人间惨剧。   大部分的城邑和乡亭都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只有极少数的城池遭到了破坏。   战乱很快得以平息,河北之地的民众并没有死伤太多。   汉魏两庭隔河相望,虽然频繁交战,但是战火一直都是在黄河沿岸以及青州进行,河北之地也因此得以保全。   收服河北冀州、幽州、青州三州人口稠密之地,又让明庭获得了上千万的人口。   如今的明庭治下,不算西域,大汉十三州,已得七州之地。   并州、凉州、中州、益州、冀州、幽州、青州。   战火虽然使得大量的平民死去,但是太平道当家作主,也使得大量的奴隶被解放,大量的流民重新入籍,粗略的估算,收纳了黄河以北冀州、幽州、青州三州之地的民众之后,现在明庭治下之民已经是超过了两千万人。   这一数字,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了。   自汉匈大战之后,汉帝国便不断的发展壮大,华夏文化开始向着四面八方辐射而去,影响着周边的国家,人口也开始不断的增长。   同时期欧洲的罗马自身人口比汉帝国来说要少的多,但是却也能够占据广袤的土地。   虽然在后期随着罗马的衰弱,罗马占据的地域也逐渐丢失,帝国末年,衰弱无法避免。   不过这很大程度之上也是因为罗马实行奴隶制,而且罗马人的人口太过于稀少。   但是许安要想向着北地扩张却是不需要担心人口的问题,在南方如今太平道的治下尚有两千万余人,根本不缺乏移民。   庞大的人口基数,那么只需要粮食充足,环境良好,人口便能够飞速的增长。   一旦移民的数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中华文化也将取代北疆的游牧文化。   就算真的到了帝国的末年,发生叛乱或者是其他的事情,同样的文化相互交战,到最后无论是谁取得胜利,都不至于使得文明断绝。   用一句较为粗俗的话来说,就算肉烂掉,肉也必须烂在自家锅里。   “漠北、漠南……”   许安看这不远处的易京城,突然想到一件事。   因为文化的影响,大部分的人都不愿意背井离乡,离开故土,除非实在是没有了活路。   移民需要做的工作太多了,但是有一批人确实可以让他们先强行移民出去,为后来的移民打下基础,而那些人被移民出去,不仅能够降低其在中原地区的影响,而且也能够压制当地游牧部落。   “传信给刘辟……”   许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低声向着徐鸿下令道。   徐鸿的神色先是疑惑,而后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最后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许安的办法很简单,河北那些世家豪强既然根深蒂固,和他们斗的也烦,公审结束之后,便将有罪的大部分的豪强世家都迁往北地三省,充实边防,一举两得。   当然不是举族迁移,而是迁移一部分,肯定不能让其势力太大,毕竟要保证他们就算去往北地三省,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尽量保证没有反叛的可能。   “暂时就这样吧。”   许安摆了摆手,示意徐鸿退下。   一时间他也没有万全之策,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毕竟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他正在走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   下一步便是在各地征集愿意迁移到北地三省的民众,给愿意前往北地三省的移民开出一系列的优惠条件。   那些移民将会接受一定的军事化的训练,以及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牧民。   移民将会优先将原来漠南地区放牧的汉民调往北疆行省,因为他们有一定的经验,而且适应了草原的生活,然后将新移民调往漠南和漠东两处行省。   北疆的鲜卑人除极少数外,将会被送到漠东和漠南两处行省,还有一部分人将会被送凉州,武安郡那里还有广袤的牧场,当初西部鲜卑主力被击溃,那里一直是地广人稀,正好填充一下空缺。   许安轻拍了一下马颈,安抚了一下座下有些不安的战马,思索起了西域的情况。   如今西域诸国大部分都已经臣服,除去大宛国外,只有最北方的乌孙、车师两国暂时没有臣服。   不过乌孙和车师两国的军力也并不强悍,当初被汉军驱逐的北匈奴到达车师和乌孙两国之时,先后击败了两国,他们只是相对于西域的小国要稍微强悍一些,无论是面对明军还是鲜卑都完全不够看。   若是真有实力,西域也不会是分裂的情况,早就完成了统一。   乌孙和车师两国的臣服马上也要成为了定局,郭泰重开西域都护府后不久,便邀请了两国的使者参观新修的辽西城,同时适当的展露了一下武力。   五千全副武装的武骧营骑兵一露面,便让两国的使者战战兢兢,几乎难以言语。   西域各国的冶炼水平参次不齐,尤其是是车师和乌孙位于更北方的两国,他们的冶炼技术甚至还不比不过鲜卑人,他们的武器装备极度的落后,面对着甲坚利刃的明军,一瞬间便明白了差距所在。   明军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时代的军队,若是真的交战,只怕是刚一交锋他们的军队便会崩溃。   只是两国现在还抱着一丝的侥幸,毕竟作为附庸,上交纳贡这是实实在在的让他们的利益受损。   他们并不太过于倚仗丝绸之路,也获取不了太多的收益,而且也不需要明军提供什么保护,毕竟他们所在的地方,现在没有什么敌人需要面对。   曾经有一个敌人,那个敌人名叫匈奴,但是匈奴人早就被汉军赶到了西方,再无踪迹,乌孙和车师两国已经平静了很久,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西域都护府已经重设,西域诸国现在已经被郭泰联合在了一起,所有的国主按照国力的强弱被各自封赏,领明庭印绶,并向明庭每年缴纳一定的赋税。   决定赋税的多少是由明庭中央派去调查的官员, 三年一派。   除此之外西域诸国还需要承担兵役,在西域发生战事之时,西域都护府的都护有权利征调西域诸国的军卒协从作战,并提供一定的后勤补给。   而明庭需要做的,便是为西域诸国提供武力保护,保护丝绸之路的畅通无阻。   同时明庭还在西域诸国开设学堂,教授太平道的学问。   西域诸国所有国家的王子、贵族之子都需要进入学堂之中学习。   西域如今已经是被他牢牢的攥紧了手中,只需要经过数代人的改变,西域的文化也会主将向着中华文化所转变,北地三省也是一般。   如今在太平道的境内,无论曾经是鲜卑、羌、氐还是乌桓,都是束发右衽,说汉文,用汉字,信仰太平道。   上谷乌桓部早早的归附,身为上谷乌桓部统领的难楼本身就敬仰汉文化,而随着太平道逐渐强大,其内部也对于汉化没有了多少的抵触。 第八百零五章 四省八州   许安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易京,拉住了缰绳,勒转了马头,向着身后的营地直接行去。   易京的陷落已经是定局,公孙瓒麾下的那些残兵也掀不起任何的风浪,甚至不需要完全打破易京,易京城中公孙瓒麾下的军卒就会提前崩溃投降。   被动挨打,对于士气的打击无疑是沉重无比。   明军拥有投石车,可以直接远程打击易京,而易京内的守军却是毫无办法,根本不能发起有效的反击,对外围的明军造成多少的伤害。   现在需要许安考虑和决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北地和西域两地的形势还算稳固,许安已经想好了对策,但是现在河北问题仍然摆在他的面前,没能很好的处理。   他之前封了麹义为青州巡抚,征西将军,掌管青州,继续统领其麾下的军队,这自然只是权宜之计。   麹义麾下有五万大军,这五万人每天的人吃马嚼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粮食,若是给与军俸那么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许安好不容易完成了内部的精兵简政,自然是不能容忍冗兵的存在。   不过麹义毕竟是新近归附,必须要慎重处理,妥善处理,若是过于激进,恐怕会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   “麹义现在在什么地方。”   许安走入了营帐之中,想着一旁的许攸询问道。   “麹义现在还留在渤海郡郡治南皮。”   听到许安问话,许攸当即回答道。   “他倒是挺听话啊。”   许安笑了一笑,在选择了归附之后,受封了青州巡抚,麹义确实一直都很听话,无论是做什么都会向派遣信使过来请示,得到他的答复之后才行动。   当初许安命令麹义进攻南皮,去抓获袁谭的时候,麹义直接亲自带兵北上。   袁谭当初下令将城门堵死,同时也开始效仿公孙瓒修建土丘,修“京”自守。   麹义当时因为缺乏大型的攻城器械久攻南皮城不下,虽然心中肯定是有保存实力的想法,但是他也是等到了许安明令放弃进攻围城之后,才下令停止进攻。   他知道进退,也知晓轻重。   “魏郡之战展开,麹义带领着五万大军从壁上观之时,便已经证明了麹义是个聪明人。”   许攸走到了一旁的座椅之上坐了下来,也是笑道。   “明公空闲了下来之后,可以接见一下麹义,青州的事情迟早都需要解决,宜早不宜迟。”   许安微微颔首,他的意见和许攸一样。   这件事确实越是拖延,就越是麻烦,麹义麾下毕竟有五万大军,一直放着无疑是空耗钱粮,而且也是一个不小的隐患。   麹义既然是聪明人,现在又如此识趣,看来已经是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你安排时间吧,确实应该见一见麹义了,有些事当面说的话,效果的要好得多。”   “对了,路昭和蒋义渠两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原本的青州魏军并非是麹义的一言堂,蒋义渠和路昭两人也有一定的军权。   只是麹义最先下手,以军议的名义排除了异己,安插亲信控制了青州魏军。   蒋义渠的兵权被麹义剥夺软禁在平原城的府衙之中,虎豹骑也被麹义收编。   路昭并没有被软禁限制出行,但是亲卫却被替换成了麹义麾下的私兵,实际上的军权也被麹义所掌控,身家性命都操纵于麹义之手。   “田仲之前去看过了蒋义渠,蒋义渠忠心于袁绍,不愿意投降。”   许攸微微蹙眉,蒋义渠原来是冀州军的将校,后来袁绍占据了冀州之后,转投至袁绍的麾下,深受袁绍的器重,袁绍后面更是将麾下的精锐虎豹骑交给蒋义渠来统领。   许攸顿了一顿。   “劝降蒋义渠恐怕有些艰难,不太现实,但是路昭却是可以争取。”   “既然蒋义渠不愿意归降,那也没有必要留着他了。”   许安的眼神微冷,语气略微低沉了下来,其实他本来就没有想要留下蒋义渠。   当初冀州漳水一役,蒋义渠带领重骑冲阵,让他麾下伤亡惨重,张闿也因此战死于漳水。   “着鹰狼卫,押解蒋义渠前往漳水之役旧战场斩首示众,以祭漳水之役我军之英灵。”   “至于路昭……”   许安的语气稍微平复了一些。   原本的时空之中,路昭在袁绍麾下之时声名官职只是略低于张郃、高览、颜良、文丑四将,和朱灵齐名。   历史上,朱灵初为袁绍部将,后归顺曹操,随曹操征伐四方,屡建战功。   官至后将军,封为高唐侯,谥号威侯。   路昭虽然没有朱灵声名显著,但是官职也并不低下。   赤壁之战时,路昭为赵俨所都督护军的七军之一。   曹操征伐荆州之时,以俨领章陵太守,徙都督护军,护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昭、冯楷七军。   曹操当时将路昭和朱灵两人和于禁、张郃、帐辽、李典四人并列,足以见其本领。   “原本路昭是什么官职?”   “平南将军。”   “平南将军……”   许安沉吟了片刻。   “派遣使者,封其为卫军将军,暂领正五品军职,调入直属。”   “封朱灵为怀集将军,也领正五品军职,也调入直属。”   许攸神色微怔,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还是应了一声诺。   “其余魏庭归降诸将全部调任为军屯官,其麾下兵员,以及各地的郡兵全部转为屯田兵。”   朱灵和路昭两人虽然出身世家豪强,但是并非是大世家,而且能力尚可,带领一支偏师绰绰有余,可以一用。   至于淳于琼等原本袁绍麾下的部将,许安根本没有什么想用的想法。   莫非让淳于琼在军中天天喝酒,然后去把守粮仓?还是让上将方悦去战华雄?   “各郡各城的属官要在今年之前全部替换成我们自己的人,原先魏庭所委任的官吏最多只能作为副手,帮助处理政务,这件事由你酌情处理,我交给你全权负责。”   许安看了一眼许攸,开口道。   眼下他能够用的人实在是太少,多了贾诩,但是却是少了阎忠,跟随在他左右,能够倚仗的也就只有许攸一人。   谋士还是太少啊,在很多的时候都不够用。   魏庭的大臣投降者虽众,但是许安却不敢去用。   田丰、沮授两人已经身死。   辛评、辛毗两人则是已经南逃。   陈琳、郭图,陈琳写写檄文,文章尚可,但是让他来治理地方恐怕是效果不好,而且陈琳为人颇为固执,已经是辞官离去。   至于郭图……   原本的时空之中,官渡对峙期间,曹操率军偷袭乌巢,郭图建议攻击曹营而非张郃建议的援救粮仓。   结果张郃攻曹营不下,郭图见其建议失败,担心袁绍怪罪自己,便诬告张郃不尽力,导致张郃投降曹操,袁军土崩瓦解。   许安觉得审配对于郭图的评价很对。   凶臣郭图,妄画蛇足,曲辞谄媚,交乱懿亲。   郭图确实热心,但是许安知道郭图的底细,又怎么敢用郭图,留着郭图给自己增加难度?   许安觉得审配对于郭图的评价很对。   凶臣郭图,妄画蛇足,曲辞谄媚,交乱懿亲。   审配和逄纪两人虽然归附,但是两人只是应酬于表面,并没有半点真心实意。   身在明营,心在魏。   两人是袁氏的死忠,之所以归附也不过是想要保留袁绍最后的血脉,交给他们一些重要的事务,许安又怎么能够放心。   归根结底,还是人才的问题。   许攸应诺之后,开始问起了巡抚的人选。   “冀州和幽州两州如今已经归于我军掌控,不知道这两州,还有北地三省,明公准备委任何人作为巡抚,重新委任官吏的话,巡抚之位还是要先定下来。”   “定下巡抚之位后,再定三司。”   北地三省要设立,巡抚的人选自然是要先定下来。   而冀州和幽州的巡抚也需要赶紧定下来了,毕竟拖延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许安沉吟了一下,北地三省加上幽州和冀州两州,一共是五個巡抚的位置,一下子要选出这么多的巡抚,却是让许安有些犯难。   但是许攸所说的话也对,必须要先选出巡抚,才能推行制度,汰换官吏。   “北疆行省地处漠北,颇为危险,作为巡抚,自然需要对于草原有所了解,对于各部也有所了解,到时候河北的世家豪强也要迁移一部分过去,作为巡抚不仅要能稳定北疆形势,也必须要能够压的住他们。”   许安抬起食指轻轻的敲击着扶手。   “就让李德担任北疆行省巡抚吧,让度辽营北迁,镇守北疆行省。”   “正好可以震慑丁零和坚昆、呼揭三部,李德之前镇守在弹汉山的时候做的还不错,漠北的局势维持这么久的时间,他功不可没。”   李德的功劳一直累计,却迟迟没有升官,也到了该调动的时候。   李德受领度辽将军,带领度辽营留在美稷,监督归附的南匈奴,监控着河套平原,长久以来,度辽营都生活在草原之上。   度辽营最早是由西河郡的郡兵组成,他们的家小亲眷都在西河郡的那一场浩劫之中殒命,早已经是孑然一身,李德至今都没有在续弦。   虽然有一部分度辽营的军卒重新娶妻生子,其家眷也是过着游牧的生活,并没有长时间的定居。   让度辽营北上漠北,前往北疆,其实并没有太过于改变其生活习惯。   无论是度辽营还是李德,他们都对于塞外的游牧部落充满了仇恨,能够占据北疆保全华夏的安定,其实也是度辽营还是李德的愿望,许安此前也已经和李德传递了书信交换了意见。   “让李德将北疆行省的牧场划分一下等级,水草丰美的牧场留给度辽营还有北迁的民众,那些环境比较恶劣的,还有边陲地区,留给那些世家豪强。”   “至于漠南和漠东,漠南行省让纪昂领巡抚之职,漠东行省让刘石任巡抚。”   纪昂曾经带领葛陂黄巾军起义,更是曾经指挥着四州百万黄巾军,作为四州百万黄巾的领袖。   而后进入并州之后,主动请缨前去管理军屯事务,纪昂在并州多年,对于草原上的情况也颇为了解,完全有能力胜任漠南巡抚,而且其出身于就旧太平道,忠心也有保证。   幽州既定,那两郡军区也没有设立的必要,刘石自然也需要解任两郡军区的兵备道之职。   而最好的安排,则是任职为漠东的巡抚,毕竟刘石无论是在上谷乌桓之中还是在三郡乌桓之中都广有名望,漠东作为上谷乌桓和三郡乌桓活动的区域,交给刘石来治理无疑是最好不过,可以服众,而且漠东行省也就在两郡军区的北方。   “冀州巡抚由于毒担任,冀州如今已定,那么太行军区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维持。”   “幽州巡抚便让徐荣担任吧,徐荣是幽州人,熟悉幽州事务,让他担任幽州巡抚,可以快速恢复幽州的经济。”   “明公。”   许攸身躯微微前倾,皱眉道。   “以徐荣为幽州巡抚是否有些不妥?毕竟他和公孙度……”   于毒担任冀州巡抚,许攸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于毒无论是职位还是资历做一个巡抚都已经是绰绰有余。   但是让徐荣做幽州巡抚却是有些不妥。   许攸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许安已经是明白了许攸的意思,许安一开始就知道许攸多半会提出反对的意见。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而且我就是因为徐荣和公孙度多了一层关系才想要让徐荣担任幽州巡抚,委任徐荣担任幽州巡抚,也可以让公孙度更安心些。”   “更何况……”   许安停顿了一下,淡然道。   “你觉得现在,我今尚在,又有哪个州郡敢于反叛?”   许攸微微一愣,旋即也是回过了神来,他发现自己的担忧确实是没有必要的。   明军之势如同燎原,太平道此时如日中天,许安又正值春秋鼎盛之时,反叛根本就是无从谈起之事。   而且就算是徐荣和公孙度两人真的反叛,那又如何?   北面就是刘石掌控的漠东行省,上古乌桓部和三郡乌桓部数十万人都在其中,刘石麾下更有战兵上万,南方就是冀州,于毒麾下还有原先的太行军数万余人,甚至不需要中央出兵,叛乱都能被立马平定。   而且在公孙度如今掌管的辽州东南部,原本的朝鲜半岛,三韩已经卢盛击败。   现在卢盛已经带着二十余万曾经的泰山黄巾军在其地安顿了下来,那里也被划为了一个新的行省——海东行省。   海东意为大海之东,海东行省由卢盛任首任巡抚,掌管海东军政,也设了三司分摊职权。   公孙度真有什么异心,直接便会陷入四面合围的窘境。   定下了巡抚的人选,许安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目光落在了身前案桌的舆图之上,许安微微有些恍惚。   这短短的两年时间风云变幻,原本太平道只占据着四州之地,但是到如今,却是已经拥有了四省八州之地,疆域大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 第八百零六章 夷陵争夺战   大明历二年(195年),七月下旬。   荆州,夷陵。   江水之上,战鼓声如雷。   汉军夷陵水师正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但是他们的挣扎却是徒劳的。   江面之上明军的战船密布,黄旗招展,汉军夷陵水师之所以还在顽抗,只是因为他们没有了退路。   “咻——————”   江面之上,再度响起了明军军中独有的哨音。   正在甲板之上和冲上甲板的明军搏杀的汉军都尉邓龙浑身一颤,明军的哨音每次响起,明军进攻的烈度都会加剧,他的心中本能的感到一阵害怕。   甲板之上残存的明军水兵听到哨音响起的瞬间,便纷纷跳离了甲板。   邓龙心中大感不妙,身后一名汉军水兵神色恐惧无比,大声喊道   “楼船!!!”   邓龙蓦然回首,向着船侧看去。   迎面而来强劲的西风一瞬间吹的他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刺目的阳光迷乱邓龙的眼睛,他联盟抬起手遮在眼前,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事物,但是已经为时已晚。   江风迅疾,一艘挂着日月旌旗的高大楼船正顺风而行,劈波斩浪而来。   就在明军小船的袭扰之下,让邓龙失去对于大局的掌控,他们落入了明军的算计之中。   那挂着日月旌旗楼船的船头,一名身穿着革甲,外罩锦袍,倒提着短柄双戟的武将正站于其上。   “甘宁!”   邓龙座舰之上一众军卒见到拿船头之上站立的武将皆是惶恐不已,那劈波斩浪而来的战船正是甘宁的座舰,也是明军水师的旗舰。   而站在那船头的人虽然距离还比较遥远,但是只看那身打扮和兵刃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甘宁!   “转舵,转舵!”   邓龙手执环首刀状若癫狂,大声的怒吼着。   “快开船!”   战船之上,一众汉军水兵皆是慌乱不已。   那劈波斩浪而来的楼船正是明军的旗舰,甘宁的座舰。   沿路的汉军战船要么的畏惧不已不敢上前上阻拦,要么便是鞭长莫及,无法阻隔。   “划桨!划桨!”   汉军战船之上一众军将已经是彻底的乱了心神。   他们所作的一切都已经徒劳的,顺风又是顺流,明军楼船此时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着他们直冲而来。   明军楼船的船首位置,那用金铁所包裹的撞角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正泛着冷森森的寒芒,让人一众汉军的水兵的心也是落入谷底。   “咚!”“咚!”“咚!”   昂扬的鼓声自明军的旗舰响起,随着江风向着江面之上迅速传播而去。   正在相互追逐,奋战的两军战船之上的水兵皆是屏气凝神,看向那鼓声传来的地方。   “嘭!!!”   巨大的撞击声乍然响起,邓龙听到座下的战船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哀鸣声,剧烈的振动陡然传来,包括邓龙在内的一众汉军水兵皆是站立不稳,猛然栽倒于船上,甚至还有数名靠近着船沿的汉军水兵不慎被甩入了江水之中。   两船相撞,掀起的巨大的浪花瞬间将其吞噬,而后波浪向着两侧翻涌而去。   就在邓龙座舰旁侧两艘明军的赤马舰差点都被掀翻入江,船上一众明军水兵看着眼前的景象,虽然他们作为诱饵,早有心理准备,皆是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若是再晚一步逃离战船,他们的下场就和那些被卷入了水底的汉军水兵一般,很可能都死无全尸。   明军旗舰的撞角狠狠的嵌入了汉军的战船之中,只差一些便将其拦腰切断。   船只破碎,大量的江水顺着豁口灌入了汉军战船的船舱之中。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江水,船舱之中划桨的船工们在撞击之中殒命者众多。   邓龙扶着桅杆艰难的从甲板之上爬将了起来,他是最先爬起来,恢复了清醒的人,如此剧烈的冲撞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一众汉军的水兵确实是训练有素,但是他们就算是提前抓住了桅杆,抓住了船上的绳索,但是仍然被这波冲击冲的七零八落,有些汉军水兵甚至撞到了要害,当场便已经是毙命。   “咻————”   哨音再响,邓龙抬头向前看去,一道黑影已经遮蔽了阳光飞跃而来。   “嘭!”   巨大的声响引起了战船之上一众汉军水兵的注意。   邓龙一手抱着桅杆,一手紧握着手中的环首刀,就在他身前不远处,身穿着锦袍的甘宁,正倒提着双戟而来!   “杀了他!”   邓龙双目赤红,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随着邓龙的呼喊,一众刚刚恢复了过来的汉军水兵皆是状若癫狂向着甘宁冲锋而来,他们摇摇晃晃,有些人还没有从之前的冲击之中缓过神来。   血光崩现,腥风乍起。   甘宁缓步向前,双戟舞动之间,哀嚎声四起。   一众冲锋而来的汉军水兵皆是扑倒在地。   淋漓的鲜血顺着甘宁手中双戟的戟刃流淌于甲板之上,此时的甘宁犹如志怪传闻之中鬼神一般可怖,没有一个人可以越过那双戟编织出的死亡之网。   邓龙心中惶恐,握着环首刀的手都在颤抖。   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邓龙方寸大乱,慌不择路,竟然想要逃走。   邓龙转过身,想要跑向船只的后方的船舱之中,他已经是彻底的慌了心神,失去了胆气,根本不敢和甘宁正面交锋,他甚至都忘记了他在一艘已经破碎的船上,根本就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破空声乍然响起,邓龙心中警铃大作,但是却没有足够的时间留给他来做出反应。   一柄短戟已经是犹如闪电一般飞掠而至。   锋利的戟刃瞬间便划开了邓龙身上单薄的革甲,冰冷的戟尖从他的背心刺入,又从胸口透出。   余势未竭之下竟又带着邓龙的身体向前继续行去,短戟上携带的巨力将邓龙的身躯牢牢的钉在船舱的舱壁之上。   战船摇动,甘宁单手执戟站于桅杆旁侧,冷眼看着船上的众生百相。   战船再度发生了一声哀鸣,船身的豁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江水正在涌入汉军的战船之中,战船正在下沉。   一根绳索从他的旁侧飘荡而来,甘宁伸出手轻而易举的挽住了绳索,而后助跑向右,猛然跃上了船沿,单脚只是一蹬,便从即将沉没的汉军战船上重新跃回了自己的旗舰之上。   江面之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所有人都看到汉军水师的旗舰覆灭,夷陵汉军水师最后还在顽抗的战船终于是失去了残存的战意。   大部分的战船升起了降旗,下锚驻船,小部分处于战场边缘的战船则是已经是扬帆逃离。   甘宁站在船首,看着正在沉没的汉军旗舰。   邓龙稳重,依托着水寨,让他这些时日根本没有办法扩大优势,这一次终于是趁着夷陵水师轻敌大意,将其诱出了水寨,得以一举将其歼灭。   现在他终于是可以带领水师封锁夷陵的出江口,截断其往东的道路,彻底断绝其供给,同时驰援正在进攻夷陵城的陆军。   夷陵的战事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容易。   夷陵西、北、南三面环山,地形崎岖,唯有东面一片坦途。   赵祗带领的军队屯驻于西方的山麓之下,夷陵城据险而建,赵祗虽有配重投石车这样的大杀器,但是因为夷陵的地势,也是也是难以施展拳脚。   而且夷陵的守军战斗意志极为顽强,他们武备也颇为精良,多配大盾长枪,城中也架有不少的床弩,更是进攻的难度大大增加。   赵祗有几次甚至亲自带兵攻城,但是最终还是未能攻下夷陵。   刘表也知道夷陵的重要性,因此他在夷陵安排的都是麾下的精锐,夷陵城的守将正是刘表的外甥张允。   这一次汉军北伐牵连甚广,刘表知道黄巾军必然会发起进攻,自然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押到水师的身上,调遣了不少精锐南下夷陵,这也是为什么夷陵久未被攻下的原因。   虽有配重投石车这样的攻城利器,但是受制于地形,赵祗还是难以打开局势,而且最重要的是赵祗麾下的军卒基本都是益州出身的军卒,经过的训练时间并不久,远远达不到明军主力的战力,武备也较为落后。   “扬帆……”   甘宁举起了手中的短戟,正准备下令,但是话到嘴边却是停了下来。   但是他手中的短戟却是僵在了空中。   甘宁双目微眯,眼中的瞳孔微缩。   一面接着一面的红旗正从远处的江道之上缓缓升起,紧接着战鼓的声音也在他的耳畔响起。   “将军……”   周围的一众明军水兵皆是面色大变。   甘宁放下了手中的短戟,将其插回了腰间,从身旁副官的手中接过了千里镜。   镜头之中,远方江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的战船,无数的红旗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最中央的旗舰之上,高悬着一面火红色的旌旗,那旌旗之上上书着一个“苏”字。   甘宁神色微变,沉声下达了军令。   “下帆。”   “传令各船,将缴获战船直接焚毁,不要眷念,向西撤离。”   甘宁手握着身侧的绳索,眼神清冷。   荆州的水师主力已至,江面之上只是粗略一扫,便有百艘之多。   他麾下的战船不过七十多艘,多数都是小船,而且人数不齐,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七十对一百,甚至可能更多,如何可能战胜。   “咻——”“咻——”   短促的哨音响起,甘宁也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他脚下的座舰正在调头。   敌军距离很远,现在调头仍然来得及。   只是如此以来,他之前所作的一切,皆是前功尽弃。   “回营吧,派遣一艘快船前往夷陵城外,通知兵备道,荆州援军已至……”   甘宁神情复杂,看着远处汉军的船队,叹息了一声,转身向着船舱之中走去。   夷陵之战也是时候落下了帷幕了,这一次荆州的援军即使赶到,他们已经失去了攻下夷陵的机会。   ……   苏飞站在船首的位置,眺望着远处的江水,此时他已经看到明军水师的战船,也注意到正在逃窜的夷陵汉军水师。   “放下快船,前去接应我军撤离的战船。”   “船队之中,艨艟,赤马先行,逼退敌军,不要追击。”   苏飞是黄祖麾下的大将,他自然清楚这么远的距离追上明军的水师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是下达了接应和驱逐的命令。   苏飞注意到夷陵的水寨之上飘扬的仍然是红色的旌旗,他知道他来的还算是来得及时,夷陵并没有落入明军的手中,等下心中微定。   只是可惜若是夷陵水师再坚持一会,等到他率领船队加入战场,必定能在明军水师的身上咬下一块血肉。   苏飞收回了目光,看向身后的亲卫,沉着道。   “传信给黄将军,我部已经抵达夷陵城外,已经逼退敌军水师。”   ……   夷陵城外,八架配重投石车正向着不远处的夷陵城抛射着石弹,投石车下一众明军的军卒正在不停的忙碌着,四周一队又一队负责戒备的甲兵正在防守着。   夷陵城的汉军没有坐以待毙,他曾经数次派兵冲击明军的投石车阵地,虽然没有攻下,但是还是对着明军的投石车阵地造成了一定的威胁。   最危险的一次,随队进攻的汉军弩车甚至射中了两架投石车的车身上,将其结构破坏无法使用,因此现在还在不断抛石的只有八架投石车,巴东军区一共十架投石车,两架投石车虽然后期可以修复,但是还是让赵祗感觉肉痛。   赵祗神色阴沉的凝望着夷陵城那残破的城垣。   这座城池阻挡了他们太多的时间,他已经在城下丢下了上千具尸体,却是迟迟不能拿下夷陵城。   夷陵城中的地形也并不平整,除去外墙之外,还有内墙和内城的箭塔,重重叠叠根本难以攻克。   赵祗也不太敢将配重投石车调往太前的位置。   配重投石车出现了很久的时间,也让汉军革新了战法,他们开始制作可以快速移动的床弩车,以用来制约明军军中的配重投石车。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旁侧传来,赵祗神色微动,向着旁侧看去。   当他看到那来报信的信使背上插着三面小旗之时,脸色不由变得更加了难堪了起来。   “命令各部停止进攻,保护投石车队拆除投石车……”   赵祗看着不远处的夷陵城,虽然不甘心,但是他知道正确的选择应当是沉声道。   “撤军,回师秭归。” 第八百零七章 查纠不法,肃清河北   大明历二年(195年),十一月上旬。   天气一年比一年寒冷,冬季到来的一年比一年要更快。   占据了河北之地,给太平道带来的最大好处,无异于就是大量肥沃的土地。   魏郡之战的正式爆发是五月开始,于五月下旬魏军和汉军在繁阳展开了决战。   许安带领着明军主力一路轻兵快行,在汉魏两军将要分出胜负之时抵达了战场,一举击溃了汉魏两军,成为了繁阳之战的唯一的战胜者。   历经五个月的时间,尽收河北三州之地。   魏国覆灭,汉庭退守黄河之南。   去年明国的国内接连遭受了旱灾、蝗灾、地震,漠北的用兵,西域的用兵都耗费了大量的钱粮。   这一次东征魏国,北伐漠北的粮食,甚至都是向着民间的百姓打了欠条借来的军粮,才得到了还算充足的补给。   明廷的户部在五月之时是处于赤字的状态,而且这一赤字非常恐怖。   如果不是打通西域带来了大量的财富,恐怕现在明庭的内部资金早已经断链,连军卒的基本俸禄都无法发出。   这一次的用兵,各地的赈灾储备粮食都被调用了出来,作为军费,各地对于灾荒的抑制力几乎到了最低点。   所幸,灾荒并没有到来,而因为审配的配合,太平道也得以在秋收之前和平掌控了在整个河北之地。   大量的明军源源不断的涌入河北之地,河北之地田地所种下的成熟作物也被相继收割。   鹰狼卫在河北已经设下了千户所,开始收集证据,准备举行公审。   虽然之前说过,主动投靠者,罪责减轻,但是却并没有说过会将其赦免。   各地的林场、湖泊、矿场等现在基本已经都被移交到了明军的手中,这些战略性的资源,还有公共资源,肯定是要掌握在国家的手中。   土地的话,许安并没有如同之前在益州、中州那样直接将大部分豪强世家的土地全部剥夺,手段稍微温和了一点,还是让河北三州主动投效的豪强世家保留了一定的土地。   不过就算如此,在河北三州所收取的土地甚至比中州、并州、益州三州之地的土地还要多的多,而且更加肥沃的多。   如果说关中是沃野千里,那么河北三州之地,便是万里沃野。   除去幽州的北部是连绵的山区,以及冀州左边是太行山脉之外,其余的地方几乎都是平原地带。   这里在后世被称为华北平原,其地面积广袤,地势低平,少有起伏,一马平川。   元始二年(公元2年)时,汉朝在籍人口近六千万人,而生活在华北平原的人口则是占据了其中的一半。   华北平原因为其优异的地理环境,人烟稠密,农业发达。   魏郡之战过后,随着麹义的归降,各地州郡也是相继选择了归附,因此可以说冀州和青州两州之地,许安是兵不血刃的收取,因此对于当地的经济及各种事务都没有造成什么破坏。   这一次的收割大量的成熟作物,直接便让许安取得了大量的粮食。   这收获的粮食不仅仅让明庭户部的赤字危机直接消除,补上了并州百姓捐助的军粮,甚至还有着大量的富裕。   这个时候,许安才真正的明白了河北之地到底有多么的富庶。   户部的文吏和鹰狼卫统计清查的时候,甚至都怀疑自己算错了数据,反复核算了多次。   许安当时看到呈递上来的文书之时也是感到十分惊讶。   难怪汉末之时有人形容冀州之地,带甲百万,谷支十年。   带甲百万确实是夸大了一些,但是百万青壮确实是有,但是谷支十年确实没有半分的夸大。   当初关东群雄数十万大军的粮草供应几乎都是由冀州一州之地供给。   如今河北三州之地经济水平从高到低排列的话,冀州第一,青州其次,幽州则是排在末尾。   青州虽然只有黄河之北的区域,但是经济发展却是比幽州一州之地还要富庶,粮食产粮也要高上不少。   单单冀州和河内郡的赋税便已经比中州、并州、凉州、益州四州所能贡献的税赋,缴纳的粮草还要多了。   袁熙是真的不太会治理地方,而且幽州经过了公孙瓒的多次盘剥搜刮,又经历了冀州军的劫掠,很多地方都难以恢复生产,近一年才逐渐恢复元气。   而冀州在韩馥占据之后便一直处于稳定之中,青州也是一样,大部分的战火都是在黄河南岸爆发,罕有波及北岸,因此河北之地的经济一直没有被破坏。   实际上青州之役,魏庭虽然战败,但是仍旧占据着极大的优势。   只需要韬光养晦两三年的时间,便又可以获得大量的粮食兵甲,同时招募起大量的军卒,补全在青州的损失,而后再度南下讨伐汉庭。   只是汉庭的官员并非是酒囊饭袋,他们也知道他们的处境,于是才有了这一次破釜沉舟的北伐。   许安收起了案桌之上最后一份文书,双眉紧蹙。   最后一份文书写不是河北的事情,也不是漠北和西域的事情,而是关于南方的情报,出自于鹰狼卫之手。   就在他在稳定河北和漠北的时候,汉庭在兖州招募了许多的新兵,同时也从扬州、豫州开始调兵北上。   荆州之战已经落下了帷幕,夷陵最终还是没有攻下,甘宁训练的水师虽然比起以前的益州水师要强上许多,但是相对于荆州水师来说仍旧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夷陵的地势也制约的明军陆军的进攻。   在南阳战场,黄忠带领着荆州军的主力和徐晃带领的明军在南阳郡先是发生了一场遭遇战,遭遇战最终以荆州军战败告终。   黄忠最后领骑军与强弩兵断后,徐晃见荆州兵虽败,但是却是阵型未乱,撤退仍然是井然有序,最终还是选择以稳妥为主,没有继续追击。   南阳郡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荆州军一路退却,一直退到了襄阳,而徐晃也追击到了襄阳。   襄阳、樊城两地处南阳盆地南端,依岘山而峙,夹汉水而立,跨连荆豫,控扼南北   襄阳城地势较高,三面环水,一面靠山。   北面、东面、南面皆被汉江环绕,西面则是万山,西南面是岘山等一系列大大小小的山头十数個。   黄忠经验老道,他沿江布防,依山列阵,驻守樊城。   横陈在江面之上的六十余艘战舰,和樊城三万严阵以待的荆州军,终究是拦住了明军的进攻的步伐。   虽然有配重投石车,但是仍然没有办法攻克襄阳城。   配重投石车在北方的平原之上无往不利,但是到了南方却是水土不服,攻城摧坚,还需要步兵和水师的协助,没有步兵和水师的协助,饶是配重投石车杀伤力再大,也没有办法临近城池。   孤掌难鸣,在收到了甘宁和赵祗撤军之后,徐晃也撤去了对于襄阳的包围,带领着麾下的军卒重新撤回了武关。   荆州之战以这样的结局落幕,并没有出乎许安的预料。   进攻荆州的军队本来就是作为偏师策应主力进攻,牵制荆州和豫州的兵力不能够全部北上罢了。   而徐晃虽然领兵撤离,但是却再撤军之时,将南阳郡大部分的作物都全部收走运回了武关。   南阳盆地此前在籍人口有三百余万,土地肥沃无比,收割的粮食不仅补足了明军的消耗,甚至还有不少的富裕。   荆州之战明军已经完成了原定了目标,还攥取到了足够的好处。   许安之所以皱眉,并不是因为战事的原因,而是因为汉军的异动。   他收到的密报反映,汉军正在给城墙包砖。   黄河南岸的城池,濮阳、延津、高唐,还有广成关、旋门关,汉军都开始用砖头来外包城墙。   配重投石车虽然威力强大,但是面对着厚重的砖墙,却是破坏力有限。   在历经了数年的时间,汉庭已经是出现了进步,想到了应对之策。   敌人没有固步自封,而是在不断的学习,也让许安感受到了危机感。   先是从军队、武备之上开始模仿,从环臂甲到新式骑具,然后是器械之上,从四轮马车到投石车。   一旦汉军完成了城墙的包砖,那么配重投石车的优势将会被不断的缩小,攻城难度也将会加强。   轘辕关、襄阳、夷陵这些城池都证明了一点,曾经无往不利的配重投石车现在作用开始被降低。   元宋襄阳之战时,拥有着配重投石车的元军在进攻南宋之时,在很多时候还是需要依靠人力强行攻城,襄阳之战最终历时了整整六年,元军才得以攻陷襄阳。   南方河网密布,地形复杂,骑兵难以发挥全部的势力,器械也是如此。   “下令,中州工坊设立砖厂,开始产砖,优先供给洛阳地区,给太谷、伊阙、洛阳两关一城优先包砖。”   “命令李恒、王任两人带领本部兵马进驻洛阳地区,于旋门关西筑城守卫,同样以包砖法修筑外墙,务必隔绝兖州汉军进入洛阳地区的途径。”   许安拿过之前放在一旁的舆图,随后对着一旁的郝昭说道。   “让徐晃暂时屯兵,监视荆州南阳。”   “传信赵祇,秭归和巫县能守则守,不能守则退守江关,只要守住江关就行,以保全水师为主任,不要计较城邑的得失。”   夷陵攻不下无所谓,但是水师一定不能损失过大。   陆军易养,但是水师难练。   进攻荆州、扬州,必须需要一支强大的水师,而现在所有的希望就在益州水师的身上,否则难度将会增加数倍以上,时间也将会拖延更久。   “诺。”   郝昭应了一声诺,拿起了毛笔,飞快的记下了许安所说的言语。   现在他被许安带在身旁听命,已经是兼任了军中长史的职责。   郝昭虽然没有陈生那般的天赋能够过目不忘,精通术算,但是比起寻常的长史却是要干练的多   自家的便宜徒弟,不用白不用。   汉庭正在加固黄河的防御,只是现在许安能做的事情有限,不可能马上进攻汉庭。   从原先的四州之地,变成了现在的四省八州,准确来说应该是十二省,毕竟已经开始实行了行省制。   原来的八州在州名之后加上了行省二字,例如并州,现在明庭官方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并州行省”。   西域仍然是都护府,还未有改为行省,毕竟西域有些许的特殊,并非是直接控制地。   短短的五个月,太平道治下人口足足增多了近一倍,面积也扩大了许多,各种问题接踵而至。   河北之地的世家豪强可并非是什么善男信女,如今投降一部分是因为明军军力强盛,审配劝导,以及许安答允的主动投效者可以减轻责罚的原因才稍微老实一些。   要想将河北之地真正的纳入统治,必须要解决境内的世家豪强,现在公审都还没有举行,内部的问题还灭有解决,虽然钱粮足够,但是明军的军力却是捉襟见肘,却是还不到南下的时机。   更何况,青州麹义麾下的五万大军问题也没有彻底的解决。   在第二批投石车运来之后的第三天,易京外围的军将陷入了崩溃,易京城也在同日宣告了陷落。   公孙瓒自知逃生无望,将妻子和孩子全部斩杀,自焚而死。   大火在易京之中燃起,足足烧了两天才灭,等到明军进入易京之时,除去之前逃出城外者,京内人畜皆绝,生机断绝。   “审配搜罗的证据有多少了?”   许安敲了敲案桌,想起了他之前交给了审配的事情,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五个月的时间,审配应该将最后的工作做的差不多了。   郝昭停顿了一下,面露思索之色,回想了一下随后答道。   “甄氏藏粮和藏钱的仓库挖出了一些,但是应当还有许多没有挖出,其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证据也已经搜罗的差不多,审配呈递到这里的卷宗已经积攒了许多,已经是足够定罪。”   “各地的鹰狼卫、军都也都已经准备完毕,只等师君军令。”   许安的目光落在了舆图之上的冀州九郡,眼神微厉,冷声道   “命令,徐荣、于毒、刘石、白饶、朱九、马超、庞德领军待命,随时准备平叛。”   “传旨,着鹰狼卫开启冀州、青州、幽州三地公审,六扇门从旁协助,查纠不法,肃清河北。” 第八百零八章 缇骑四出   魏郡,邺城。   街道坊市之间,连衽成帷,举袂成幕。   此前的战乱并没有对邺城的平民百姓造成太大的影响,受到影响的只是邺城中的豪强世家。   繁阳战败的消息传到邺城之时,就在不少世家豪强逃出邺城之时。   这些豪强世家被许攸带领的上谷营的骑军截住,全部俘虏,治罪惩罚,抄没了不少的钱财。   邺城城墙之上的旌旗变幻,原先的蓝旗变成了黄旗。   那些自称为明军的军队进驻城中实行了军管之后,不仅没有对寻常人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甚至还让治安好了不少。   不仅仅是因为坊市之间那些平日里横行的游侠和恶霸被全部请入了监狱之中,更是因为邺城之中的世家豪强这段时日全部都销声匿迹了。   这段时间,河北之地的一众豪强世家皆是罕有动作,能不出门便不出门。   鹰狼卫就如同一柄悬在了他们头顶的利刃,不知道什么会落下来。   虽然此前许安有言在先,主动投效者可以减轻罪责,但是这减轻多少的罪责却都需要看鹰狼卫的断定。   除去审氏和麹氏之外两家之外,整个河北的一众豪强世家皆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出格。   审氏之所以有些底气,是因为审配的原因,审配如今好歹也是冀州行省的提刑按察使,掌管冀州的刑名。   麹氏除了因为麹义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从凉州搬迁而来,在冀州根本都没有站稳脚根,根本没有多少的土地。   仅有的土地都还是袁绍赏赐给麹义的土地,麹氏刚刚拿到手不过数年的时间,自然是谈不上鱼肉乡民,横行霸道。   当豪强世家不再能够影响城内坊间,各地被明军接管之后,普通的民众少了压迫剥削他们的人,自然也是轻松了不少。   原本连年的战争使得物价飞涨,城中居民的生活颇为艰难,但是明军入主邺城之后,物价很快便被压了下去,恢复到了和平年代。   许安在河北各地全部归附之后,颁布的第一条命令,就是取消之前所有的税收法令,只需要按照太平道的法规缴纳田税即可,今年甚至不需要缴纳助役钱。   为了保证河北的稳定,不仅让徐荣、于毒等人带领军队镇守各方,许安还命令符祝前往各地传讲简单的明庭律法,张贴告示,并派专人解释其义。   公审一直没有进行,但是鹰狼卫的搜集工作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作为下辖机构的六扇门,更是在这期间,剿灭了大批的的盗贼匪寇。   那些世家豪强暂时没有被惩处,但是普通的恶霸盗匪却是基本上都被六扇门给缉拿,斩首示众。   税收的减少,治安的变好,也使得河北的平民百姓对于明军生出了好感。   强而有力的宣传,以及实实在在的手段,一时间使得明军在河北各地皆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古代消息的传播虽然相对于后世缓慢许多,但是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迟缓。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只是两三个月的时间,各地的舆论已经得到了缓解。   原本在魏庭的宣传,明军从来都是被妖魔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太平道直接就是邪教,信奉太平道者甚至要被举家处刑,甚至到了连道教都要禁绝的程度。   明军刚入冀州之时,各地的百姓实际上都惶恐不安,忐忑不已,甚至都不敢出门,看到明军的黄旗就立即逃走。   但是现在各地对于明军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明军用实际的行动使得河北之地的百姓消除了戒心。   而许安等的便是这个时机。   大明历二年,十一月十日,清晨。   邺城,鹰狼卫的衙署,引起了全城的注意力。   这也不怪城中的百姓警惕,而是因为鹰狼卫这一次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曾经冀州的州治其实并非是邺城,而是是常山国的高邑。   但是袁绍后来将州治搬迁到了邺城。   这其中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邺城地处于北方地区的道路要冲地带,道路四通八达。   恰好在冀、青、幽、并、兖、豫、司隶等七州的偏中心地带,以此地为中心向外辐射,人员与物资的来往与补充都较为方便。   邺城作为魏国的都城,发展到如今,其实已经经历了两次扩建,大量的人口涌入了邺城内外。   袁绍建国称制后,为了让治下一众世家豪强能够顺他心意,为他所用,不仅给与了他们许多好处,还动用了手段,让其将宗族主支人员基本都搬迁到了邺城之中。   吞噬   这其中,就包括了母极甄氏……   ……   邺城的鹰狼卫衙署,是由原来邺城的官署所改建,占地面积颇为广阔。   自从九月开始,这里被改建为鹰狼卫的衙署之后,四周的百姓便能够经常看到穿着鹰狼服的缇骑进出其中。   来往的行人也会刻意的避开鹰狼卫衙署,毕竟经常有穿着鹰狼服的缇骑用铁索索拿着一些囚犯,从这条路经过,将其带入衙署内的监狱之中。   此时的鹰狼卫衙署之中,寂静的可怕,就算是落针也可听闻。   张季身穿一身紫衣,双目微闭,端坐于座椅之上,雁翎刀被他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之上,没有挂在腰间,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大堂之中,一众身穿着赤色鹰狼服的千户官皆是挎弓佩刀,全副武装,在鹰狼服之上还穿着一件护胸的罩甲,垂手立于两侧。   堂外的庭院之中,站立着的鹰狼卫,全部身穿着牙白色的鹰狼服,他们全都是鹰狼卫之中的百户官。   直到出了庭院之后,才能看到身穿着蓝衣和黑衣的鹰狼卫。   原先鹰卫的的镇抚使杨尉升任为吏部尚书之后,许安便将张季提拔成了鹰卫的镇抚使,补了职位空缺。   张季很久之前就已经被许安放到了鹰狼卫之中历练,他从一名普通的缇骑做起,靠着自己打拼得来的功绩,一步一步的爬到了鹰狼卫千户的职位。   十余年的时间,张季早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小孱弱,只能拿着旗帜跟在许安身后冲锋的小鬼了。   他如今也已经二十有五,很早便已经过了成家立业的年龄。   脚步声从堂外传来,张季缓缓睁开了眼睛,离开了座椅,站立了起来。   一名和他一样同样身穿着紫色鹰狼服的人在这时正好走入堂中,见到张季,那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久不见。”   鹰狼卫身上的衣服代表其在卫中的等级,从下到上,为玄(黑)、蓝、白、红、紫、香(土黄色),共有六色。   紫色的鹰狼服,在鹰狼卫之中只有镇抚使能够穿戴。   而鹰狼卫之中,一共只有两名镇抚使,分别掌管鹰卫与狼卫。   “确实是好久不见。”   张季的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来人正是狼卫的镇抚使——赵绩。   许安当初安排他进入鹰狼卫之时,就是在赵绩的麾下任职,从河南郡到冀州漳水,一路之上他都跟在赵绩的身后学习,严格意义上来说,赵绩比起许安更像是他的大哥。   赵绩和张季简短的寒暄了一下之后,便停止了交流,他这一次来的目的并非是叙旧,而是为了完成许安定下的任务。   张季自然也明白事情的轻重,他拿起放在桌上的雁翎刀,站到了右侧的首位。   公审素来由狼卫主持,所以这一次行动的指挥官是作为狼卫镇抚使的赵绩,而并非是他。   赵绩走到了大堂的中央,而后转身面对着堂中众人,郑重其事的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印玺。   一名身穿着赤色鹰狼服的千户,站在他的身旁双手怀抱着一封诏书。   “奉道君法旨。”   赵绩神色肃然,握持着手中对于印玺,沉声言道。   “驾贴上但凡有名之人,不得走脱一人。”   “按名拿人,依法定罪,抄没家产,缉拿要犯!”   赵绩停顿了一下,冰冷的目光从堂中一众千户官的身上扫过,他的语气骤然一冷,大堂之内的温度甚至都因此下降了几分。   “胆有反抗者,就地格杀!”   “查纠不法,肃清河北,以正朝纲,重定乾坤!”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如律令!”   “诺!”   一众鹰狼卫缇骑皆是轰然应诺。   旋即,整个鹰狼卫的衙署皆是沸腾了起来。   赵绩手持印玺,阔步走出大堂,张季紧随其后,一众鹰狼卫的千户官亦是紧随向前。   马嘶声起,赵绩已经是跨上了战马,一众鹰狼卫缇骑,跟随着赵绩向着城东的方向疾驰而去。   鹰狼卫的衙署沸反盈天,就在赵绩带领一队缇骑走后,更多的鹰狼卫缇骑涌出了邺城鹰狼卫的衙署,在百户官和千户官的带领之下,向着城外疾驰而出,向着河北各地飞驰而去。   犹如暴涨河水一般的马蹄声在邺城城中响起,不仅是引起了邺城之中寻常百姓的注意,也引起了邺城中一众世家豪强的警惕。   但是他们刚刚想要打探一下消息,便发现街道之上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头戴着黄巾的军兵。   ……   鹰狼卫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形迹,巨大的马蹄声很快便传入了甄氏的宅邸之中。   甄宓坐在书房之中,正在看书,也是听到了那喧哗的声音。   她并没有疑惑多久,很快书房的便被打开,几名女仆已经是走了进来,随行的还有几名手执环首刀的家兵。   甄宓发现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恐。   甄宓何等聪慧,她转念便想到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兄长,可否告知小妹外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甄宓走出书房,先是对着自己的兄长行了一礼,蛾眉微蹙。   “街道之上出现了不少的明军,宅邸的四周通道已经被明军控制住了。”   虽然甄宓只有十三岁,但是甄俨从来没有将自己的小妹当成过小孩。   甄宓自幼聪慧过人,很多时候见解甚至超过了寻常的大人。   相士刘良为甄氏以及甄逸其他子女看相态度皆是平常,唯有看到甄宓之时,神色动容,指着甄宓说道:“此女贵乃不可言。”   “兄长不要告诉我,宗族没有将藏钱还有藏粮全部缴纳出去。”   甄俨脸色一僵,想到了之前甄宓对他的谏言,让他将所有的藏钱和藏粮都缴纳出去,包括密库之中的钱粮,最多只留下一成的钱财。   看到甄俨的脸色,甄宓心中不由的叹息了一声,终究是她人微言轻,动摇不了宗族的决定。   “宗族留下了几成?”   甄俨目光闪烁,避开了甄宓的视线,叹息道:“差不多五成。”   甄宓白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身处大家,她很清楚自己的命运并不能够由自己决定,早已经和宗族绑在了一起。   她年岁尚小,说的话并不被宗族重视,本以为让兄长去谏言能够有些作用,但是看起来宗族的人并没有采纳她的意见。   “看来,我甄氏数百年的基业,恐怕要就此葬送了……”   甄宓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兄长,还让家中的仆役全都放下刀兵,不要做抵抗之举,家中仆役不过数百人,城中明军却有上万,岂有胜算?”   甄俨叹息了一声,对着站在庭院内的几名家兵摆了摆手,几名家兵直接丢下了手中的刀剑,他们其实也都知道这样做,只是以卵击石,但是手中有兵刃,心中好歹也有少许的安全感。   ……   “撞门。”   赵绩轻轻一摆手,示意站在门前的一众缇骑散开,对着身后早已经等待许久的力士下令道。   “诺!”   一众力士轰然应诺,举起了放在地上的撞木。   甄氏宅邸的大门迟迟没有打开,赵绩也不准备再等了。   不过还未等力士抬起撞木冲向大门之时,久未有动静的甄氏宅邸大门在这一刻从内打开。   赵绩双目微眯,抬起了右手。   后方,一众身穿着玄衣的鹰狼卫缇骑已经是举起了手中的弓弩。   泛着寒芒的弩箭正对着甄氏宅邸的方向,他们所有的人注意力却是都放在了赵绩的右手,一旦赵绩的右手握成拳头,那么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激发手中的弩机。   “停。”   赵绩没有握拳,而是缓缓放下了举着的右手。 第八百零九章 匹夫无罪,怀璧为罪   甄氏宅邸的大门后,一名身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神色略显难堪,但是仍旧强撑着保持着仪态,他的身旁还站着几名军卒打扮的家兵,不过都没有握持兵刃。   “内宅有些事务正在处理,没有及时开门,怠慢了上官,还请上官恕罪。”   那中年男子定了定神,跨出了大门,面对着赵绩,恭恭敬敬的说道。   形势比人强,他很清楚,这一次的明军已经是动了真格了。   宅邸之外,那一排排的弩机,还有如林一般竖起的长枪皆是让他心中惊惧不易,若不是有人搀扶,恐怕他已经倒在了地上了。   赵绩斜眼看了那开门迎接的中年男子一眼,目光便从其身上移开,他抬起了手,向着旁边勾了一勾。   一名身穿着赤狼服的鹰狼卫千户走上了前去,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文书,走到那中年男子的面前,将其展开,供起观看。   “此为驾帖,由法部签发,我等此番奉道君法旨,查纠不法,还请配合。”   “我鹰狼卫有便宜行事之权,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希望甄氏能够配合我等执法。”   “不敢……不敢……”   那身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额头之上不住的冒着冷汗,就算是拿着毛巾不断的擦拭仍旧是难以止下。   赵绩偏过头,轻声向着身旁的一名千户官低声吩咐了几句。   宅邸之外的一众鹰狼卫缇骑随后迅速做出了反应。   鹰狼卫的行动并没有如同明军的正规军军卒一般有哨音、鼓号等响起,依照鼓号、哨音行事。   他们之间多用手势交流,虽然也有令哨,但是只在特定的场合使用。   最先进入甄氏宅邸的鹰狼卫皆是握持着刀盾的缇骑,而后则是一手执刀,一手持弩机的缇骑,最后才是手持着弓弩的鹰狼卫缇骑。   鹰狼卫在经过了近十年的发展之后,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训练方法。   他们没有如同普通的军队一样训练大型的战阵,而是进行小型的军阵,宅邸之间、巷道之间小规模的搏杀训练。   就是武器的训练,鹰狼卫也多以短兵为主,辅以弓弩。   “外墙已经被我部控制,卫中弓弩手已经控制了外墙的位置,可以监察到整个甄氏宅邸,目前甄氏宅邸之中没有异动,我部正在有序控制宅邸各处。”   赵绩听着前来回禀消息的百户官禀报,微微颔首,示意听见。   “继续监察,有任何不对,立即发射响箭示警。”   如今的鹰狼卫在不断的发展之中,正在慢慢的变得正规的起来,太平道的律法也逐步完善相关的法规。   如果换成是以前的鹰狼卫,根本就不会出示驾贴,直接便会冲开宅邸的大门,立即控制住所有的人,然后再宣读罪状,直接缉拿罪犯,送入衙署审判。   鹰狼卫的变化并非只是个例,明庭如今三省六部行事都已经有了章法,并非再如同之前一般混乱。   原本根据汉律编订的《太平道律法》也在不断的被完善,很多新的法规被加了进去,这里就有约束鹰狼卫的法规。   鹰狼卫如今的权力确实有些太大,许安很清楚一旦诸如鹰狼卫这样的特务机构权力过大,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毕竟后世已经有了血淋淋的例子。   只有将权力关入笼中,加强对权力的制约和监督,才能使权力在正确的轨道上运行,保证权力正确行使。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甄氏在邺城的宅邸并不太大,很快鹰狼卫将整个甄氏宅邸的危险全部排查。   而就在排查的期间,邺城的各处也不断响起哨音,哨音奇特,并非是明军军中的哨音,是鹰狼卫中专属的哨音,代表着任务完成。   赵绩对于不断响起的哨音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毕竟不过是缉拿一群已经失去了爪牙的世家豪强,怎么可能发生什么意外,邺城的上千名应狼卫,还有上万名军卒可不是干吃饭的。   “甄氏重要的族人都被集中在了宅邸正堂,其余人员被我部关押在内宅右侧位置,其家卷妇女在内宅,也已经被我部控制。”   带队进入甄氏宅邸的鹰狼卫千户走了出来,对着赵绩禀报道。   “那就进去吧……”   赵绩点了点头,正准备迈步,但是却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赵绩停住了脚步,微微躬身,供起了双手,对着站在一旁的一名中年文士行了一礼。   “在下失礼了,此桉道君指名由审按察使统管,在下只是协助,还请按察使先入宅邸。”   那站在赵绩身旁的中年文士正是如今担任冀州提刑按察使的审配。   许安旅行了诺言,放过了袁尚,还封了袁尚作为魏侯。   不过袁尚也因此失去了自由,仅仅只能在邺城东北面的平阳城四周活动,不允许擅自外出。   审配神色微变,眼神微沉。   他很清楚,只要走出了这一步,他便要承受整个河北之地世家豪强的敌视。   甚至是受到全天下世家豪强的敌视……   许安给了袁尚特赦,而这份特赦则需要审配付出足够的代价来换取。   这是一个交换,劝降和维稳是代价其中之一。   另一个需要审配付出的代价,便是他从此都需要和太平道站在一起。   这一次的公审,不单是鹰狼卫的事情,河北的公审,将有三州提刑按察司与鹰狼卫,还有法部的官员共同举行。   审配没有出声,他抬头看一眼甄氏宅邸大门之上的门匾,情绪并没有多少的起伏。   甄氏是在自寻死路,当初许安让他彻查甄氏的时候,他便暗中传信,让甄氏将隐蔽的仓库之中的钱粮取出上交。   只要上交八成,甄氏基本上便能在这一场公审保证不会被波及太深,责罚太重。   但是甄氏不知死活,据鹰狼卫的查访,甄氏足足瞒下了四成,这其中定然还有一些秘密仓库没有被查出,只怕是会更多。   “真是不知死活……”   审配的眼神微厉,若是甄氏肯听他的话,他也不至于会走到如此两难的地步。   上交全部财物八成是当初主动投效之时定好的条件,若是甄氏真的严格执行,那么公审也只是会抓捕甄氏宗族那些横行乡里,欺行霸市,犯下了罪责的部分族人。   但是甄氏自以为秘密仓库不会被发掘,最终却是自食恶果。   审配在前,赵绩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了甄氏的宅邸。   此时的甄氏宅邸正堂之中,一众甄氏宗族掌权的老者皆是面露惶恐。   但是事到如今他们才知道惶恐,却是为时已晚。   “审太尉……”   审配一进正堂,甄氏的老族长连忙上前想要找寻审配说话,但是没有等他靠近,却已经被护卫在审配身旁的鹰狼卫缇骑给挡下。   “本官乃是冀州提刑按察使,奉道君法旨,审理甄氏贪赃枉法之桉。”   审配和甄氏的族长悄无声息的拉开了一段距离,冷漠的说道。   他对于甄氏已经仁至义尽,甄氏自寻死路,却是怪不得他。   看到审配的神态,还有涌入大堂之中一众杀气腾腾的鹰狼卫缇骑,堂内一众甄氏族人皆是面色如土。   “上官,我甄氏主动归附,有献城,献地之功……当初说主动投效者,可以酌情减轻责罚……”   他们还想要和赵绩分说,但是赵绩直接抬手打断了他们的言语。   “确实,主动投效者,可以酌情减轻责罚。”   “所以我们给出的条件,上交八成财产,九成土地,所有的矿场、林场、湖泊。”   “但是最后我们却是发现了,你们只上交了不到六成。”   赵绩轻轻一招手,便有手持着文书的鹰狼卫缇骑走了进来,他们将文书一封一封送到了堂中一众甄氏族中管事的手中。   堂中的杂音很快消失,慢慢的沉默了下来。   “诸位既然认为我鹰狼卫无能,抱着侥幸的心理,那么我等查验了出来,也就别怪我等不留情面了。”   赵绩神色微厉,锐利的眼神从大堂之中的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堂中一众甄氏族人接触到赵绩的目光之后,皆是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来,心中惊惧不已。   “按驾贴之上名单拿人,不许走脱了一人。”   赵绩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审配,轻描澹写的说道。   “对了,命令工程队,将甄氏的宅邸各处向下深挖五米,找一找还有没有暗窖暗仓。”   赵绩的话语,让堂中一众甄氏的族人脸色俱是一慌,他们也注意到了赵绩的眼神。   也是因为审配的讲解,赵绩才知道了很多世家豪强将财宝藏在什么地方。   靠着审配提供的一些线索,鹰狼卫甚至在并州和中州两州,很多已经查封的世家豪强旧址之中又找到了不少的暗窖仓库,找到了不少的钱财。   赵绩的话音落下,手指着驾贴的鹰狼卫缇骑便已经是鱼贯而入,将大堂之中的甄氏长老管事尽皆抓捕了起来,双手被反缚,套上了手铐,而后更多的鹰狼卫缇骑更是向着内宅的方向走去。   甄俨脸色有些难堪,一名身穿着蓝衣的鹰狼卫缇骑已经走到了他的近前,他一直想着甄宓此前告诉他的话,眼下也只能够死马当活马医治了。   甄俨走出了人群之中,提高了声音。   “在下甄俨,见过镇抚使。”   赵绩自然也听到了甄俨的声音,他侧目看向甄俨,同时挥手斥退了想要上前拘捕甄俨的缇骑。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甄俨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事情确实已经是晚了。”   “我甄氏愿意献出族内所有财物,田产,包括族内密库之中的财物,并听从朝廷所有安排,但求能够减轻少许罪责。”   “我等知晓族内定然有人有行不法之事,横行一方,然宗族庞大,人口繁多,管理艰难,事务繁重,此类事件,天下宗族皆是难以避免。”   “我并非是为了族内中人脱罪而如此解释,镇抚使追究作恶之人合乎情理,我等宗族也应当负起责任,只是还请镇抚使能够酌情处理,稍作体谅。”   “此前天下兵乱,加以饥馑,百姓被迫只能卖珠玉田产以度日,我等以谷振给亲族邻里,广为恩惠”   赵绩此时终于是正眼看向了甄俨。   这件事情,甄俨确实没有说谎,甄俨所说的事情就是去年的事情。   去年魏军和汉军交战越发急切,袁绍在各地征收钱粮,各地皆是受到了影响。   甄氏当时开放了自家的粮仓,免费将仓中的粮食发放给了不少的乡民,让其度过了难渡的年关。   不过有消息说, 首先提出发放粮食的人并非是甄氏的长老管事,而是年仅十余岁的甄宓。   “今世乱而多买宝物,匹夫无罪,怀璧为罪。又左右皆饥乏,不如以谷振给亲族邻里,广为恩惠也。”   赵绩双目微眯。   “匹夫无罪,怀璧为罪……”   他记得那个甄宓似乎就是和袁熙订婚的甄氏族人。   “功是功,过是过,我等自然会酌情处理。”   赵绩思索了片刻,随后说道。   “不过,若是肯献出密库之中的财物,我可以保证酌情为你们减轻罪责,但是若是还有隐瞒,便不要怪我了。”   鹰狼卫查到的很多东西也极为有限,甄氏若是愿意主动上缴,倒也不是不能稍微放其一马。   狡兔三窟,甄氏藏下的东西必然不少,能多拿一些,总是好的。   更何况,许安也并没有想要真的让甄氏覆灭。   甄氏毕竟是冀州的高门,若是真的将其惩罚太过,难免引起河北之地其他世家豪强的惶恐,发生不必要的骚乱。   ……   查究不法的诏令下达之后,统一了时间,各地几乎是在同一日行动,这一次的公审囊括了河北之地大部分的豪强世家。   有人想要抵抗,想要潜逃,而其无一例外,皆是被迅速的平息了下来,抓捕归桉。   鹰狼卫筹备了如此之久,甚至在各地还有军队协助,怎么可能嫌弃风浪。   按照要求上缴财产者自然是平安无事,偷奸耍滑者则是被严加惩罚。   等待那些偷奸耍滑者的下场,是离开河北,被流放到北疆行省,在北疆行省放牧生存,为国开拓北疆。 第八百一十章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好家伙。”   许安看着不久前鹰狼卫送来的这一份文书,神色微变。   “嗯?”   许安的声音也引起了坐在一旁许攸的注意。   “是鹰狼卫送上来的文书有什么问题吗?”   刚刚鹰狼卫的缇骑送来文书之后,许安就一直在查看。   许攸虽然不知道许安所说的“好家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能够看出许安现在的神色很不对劲。   他加入太平道已经有七年多的时间,除去献策领兵之外,基本上都是处理政务,受许安直领。   许安平日里面没有什么架子,也从来不在意什么繁文缛节,所以许攸直接了当询问道。   “你看看这封文书,就知道了。”   许安将文书放在桌上,重重的敲了敲,神色凝重。   许攸面露疑惑之色,他没有耽误直接便离开了自己的座椅,走到了许安桌前,拿起了桌面上的文书。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文书的印章之上,百户官、千户官、镇抚使,三枚印章的印迹都留在其上,同时还有冀州提刑按察司和法部、户部的印章,证明这封文书的数据的真实性。   等等,户部?   三方会审和户部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这上面会有户部的印章?   等到许攸看到文书的内容之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僵在了当场,握着文书的手甚至连抖动了都没有,整个人彷佛静止了一样。   “子远。”   “子远。”   许安连续叫了几声,才让许攸恢复了清醒。   许攸此时终于明白了许安所说的“好家伙”是什么意思。   许攸艰难的放下了手中的文书。   “就是陶朱公当初所拥之财,恐怕也不及如今的母极甄氏。”   看着文书之上所写的从母极甄氏的手中收缴出来的钱财,许攸现在甚至都感觉自己的宗族甚至不配和甄氏一同被称为世家高门。   甄氏不仅养有僮仆、食客近万人,其资产合达数十亿之多。   其积累的资产,甚至比起如今大明一年的税赋都还要多。   “难怪甄氏能够养的起这么的僮仆、食客,让袁绍都愿意和其联姻……”   许攸看着桌上的文书,心中百味陈杂。   那查获的粮食,甚至可以供养如今的河北之地的明军消耗整整一年以上的时间。   “这甄氏真的大胆,此前上交的资产不过其全部家私的三成……”   许攸眼皮狂跳,这甄氏真是要钱不要命,居然敢这么湖弄鹰狼卫。   现在却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明公准备怎么处理甄氏?”   许攸偏头看向许安,郑重其事的询问道。   甄氏此前被鹰狼卫抓捕之时,其宗族表示愿意献出族内所有财物,田产,包括族内密库之中的财物,并听从朝廷所有安排,但求能够减轻少许罪责。   许安当时是答应了这一方桉。   “我现在也在考虑。”   甄氏确实是胆大包天,根据鹰狼卫的情报,甄氏还留下了四成,许安估算算上那些没有被查到的密库应该还剩下五六成没有上交。   但是没有想到此前甄氏连四成都没有交出,只是交了三成,留下了足足七成。   ……   “太平道治下,百姓安居,乡民乐业,虽其律法繁多,但是却慎用重典。”   “太平道夺取并州之时,张懿曾请求许安入主并州之后不要多做杀戮,许安应诺,而后也遵守其承诺。”   “后南下益州,许诺优待愿意归附的豪强世家,而后也遵守了承诺。”   “这一次入主河北,许诺主动投效者,可以酌情减轻责罚,那些没有心怀侥幸,献出家财者,皆是家宅安宁,并未有鹰狼卫进驻。”   “所以,依我之见,许安之诺,重于九鼎,既然这件事他已经答允,那么肯定会酌情减轻责罚。”   “而且千金事骨,有我甄氏作其表率,若是许安因此愿意放过我甄氏,其余豪强世家见此情形,必然也会效彷。”   甄俨坐在房舍之中,想着甄宓之前跟他所说的话。   他当时在大堂之中向着赵绩鼓起了勇气,提出了一个新的提议。   最后的结局,甄氏除去那些犯下的其他桉件的人被抓捕进入监狱之外,其余的人都只是被软禁在了宅邸之中。   甄氏的主支起码是保存了下来,不至于被流放到漠北。   他可是听说,那些被定罪的人都将会被送到塞北,大漠之北,原来鲜卑人生活的地方去放牧。   那里现在好像叫做什么北疆行省,就在曾经苏武放牧的北海南方不远。   北疆苦寒之地,甄俨是万万不想去的,不说那里的条件如何,就是从冀州去到那里,只怕是多半命已经先丢掉了半条。   房舍之中,除了甄俨之外,甄氏的几名重要的长老和老族长也在其中。   “这一次虽免去了北迁之祸,但是却是失去了所有的田产,矿场,我等经济来源就此断绝,到时候只能接受明庭指派,实行屯田。”   “我等商队没有文牒,无法通行,无法往来交易,留下只是空耗钱粮,而如今我甄氏数百年积累之财富除去最后的几座密库之外,已经全部上交。”   “那几座密库,现在更加不能去取用,那是我甄氏最后希望,现在家中最后留下的余财甚至不够基本的用度撑持半年,要不了多久,便将会分崩离析。”   一名须发半百的老者,低声叹气道,他是甄玄,一直以来掌管着甄氏的钱政,如今的甄氏可以说是真的已经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唉,当初若是交出七成或者是六成,少贪心一些,恐怕都能够隐瞒下来,不至于使得事态恶化到如此地步。”   另一名身穿着绛红色深衣,头戴铁冠的中年男子,神色难堪,沉声道。   “如今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现在应当是该想应对之策,而不是在这里做无用的埋怨,当初的决定是大家一致决定的。”   “当初我力主交出七成,是你第一个不肯,非要……”   甄玄怒目而视,提高了一些声音。   “你之后不也是赞成?”   那中年男子亦是不甘示弱,回怼道。   “你……”   “冬!”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们两人的争吵,也吸引了房舍之中所有人的注意。   声音是从坐在首座的老族长那里传来,正是他拿着手锤击桉桌发出的声音。   “要吵的话,可以去找守在宅邸之外那些鹰狼卫去吵,在这里吵,能够吵出什么东西?”   甄玄和铁冠男子对视了一眼,随后都移开了头去,最终害是停下了埋怨。   见止住了争吵,坐在一旁的老族长这时也将目光放在了甄俨的身上,语气放缓了一点。   “伯康以为我甄氏接下来该当如何?”   “嗯?”   甄俨神色微变,他没有想到族长居然会询问他的意见。   他虽举孝廉,辟为大将军掾,任曲梁长,归附魏庭之后,他也被加为将军,但是只是有名无实,没有多少的实际权力。   不过很快,甄俨便反应了过来,他知道是之前他说的那一番话,让老族长现在才想要询问他的见解。   不过他自然不能说,这些事情都是甄宓告诉他的,让他如此行事。   “如今……”   甄俨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会问到他,因此他也没有去想接下来应该去做什么。   眼见甄俨没有继续往下去说,坐在首座的老族长也是叹息了一声,他觉得自己是病急乱投医,甄俨或许当时只是一时机灵,幸运的保全了甄氏。   甄俨脑海之中一道闪电突然闪过,他想起了之前他和甄宓那段短暂的交谈。   “依我之见,如今正是我甄氏的机会……”   甄俨福至心灵,缓缓开口。   甄俨语出惊人,房舍之中众人皆是纷纷看向甄俨。   “如今我甄氏都快难以维持,怎么现在又成了机会?”   有人不解。   “仲康慎言。”   也有人冷言喝止。   但是甄俨此时却是心中大定,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甄俨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房舍的中央,缓缓跪坐而下,面对着坐在首座的族长,而后环视了房舍之中众人一圈,郑重其事道。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   “魏庭覆灭,确实使我甄氏失去了依靠,损失惨重。”   “但现在,也确实是我甄氏的机会!”   甄俨目视着前方,沉声道。   “许安此前占据四州,一直以来都站在我等世家豪强的对立面,收取田地、林地、矿场、湖泊,不允许蓄养奴隶。”   “但是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发现过,并州的世家豪强之所以大半消亡,是因为其与汉兵私下交流,并派遣刺客刺杀许安。”   “益州一众世家豪强,因为需要制约南疆部落的原因,因此并没有遭受太沉重的打击。”   “而凉州的一众世家豪强,却是出现在明庭的朝堂之中……”   随着甄俨开口叙说,房舍之中,众人的神色也是发生了变化。   “明庭中央实行三府六部制,户部尚书是傅祁、礼部尚书是杨绩,六部其二是凉州世家出身,中军府的府主是贾诩,也是凉州世家出身,而阎忠更是其内阁的首辅,又兼任凉州巡抚。”   “凉州的世家豪强在明庭之中任官众多,这并非个例。”   甄俨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其实太平道,并非是要将我等世家豪强全部消灭杀绝。”   “那些愿意支持太平道的世家豪强,愿意接受改变的世家豪强,太平道从来都是举手欢迎。”   “审氏就是最好的例子。”   甄俨提起了审氏,众人也都回过了神来。   审配为什么选择归降,他们其实都清楚。   袁尚被封为魏侯,甚至待遇还不错,只是被限制在了封地之中,没有性命之忧,袁绍一系得以保全,都是因为审配的原因。   而且审配如今更是称为了冀州的提刑按察使,掌管整个冀州的刑名。   审氏献出了田产、钱粮之后,也基本上完好的保留了下来。   当然那些横行乡里,有其他罪责在身的人,都被抓捕归桉。   太平道可不讲什么亲亲相隐,亲亲相隐在太平道辖内是犯罪的行为,要负连带的责任。   “如今河北之地,一众世家豪强皆是畏惧太平道,唯有审氏从之,审氏田地虽去,钱财虽散,但是却是不少人仍旧为官,而其余世家豪强家中之官员却是多被辞退,替换为太平道出身之官吏。”   “我等现在转变态度,仍旧还来得及。”   “我甄氏有商队近百,家兵数以千计,僮仆门客有万人之众,这便是我甄氏如今的倚仗。”   “太平道鼓励商业,北开行省,西拓西域,东平东夷。”   “只需要获取官商之名,注册入籍,我等拿到通商许可,便可以重开商路,重新起复。”   “千金市骨,太平道对于审氏如何,应当不用我再多言。”   “我甄氏有专人烧瓷, 也有专人养蚕织布,西域如今商路通畅,不愁销路,北疆三省需要粮食,盐铁现在属于专卖,我记得明庭有令,转运粮食至北地三省者可以换取盐引,凭盐引可以领盐运销于指定地区。”   甄俨的一席话,引得房舍之中慢慢响起了喧哗声。   他们都不是什么蠢材,对于一些明廷发布的消息,他们也都记得。   西域通商确实对他们有利,当初西域长史府在的时候,他们的商队也曾远赴西域,用丝绸和陶瓷还有茶叶换取了大量的钱财和宝物。   而甄俨后面所说的盐引,则是明庭在北地三省设立之后,发布的一条法令,名为“开中法”。   中盐之法,军守边,民供饷,以盐居其中,为之枢纽,故曰开中。   “冬——冬——”   敲桌声从上首传来,众人的目光也随之从甄俨的身上,移动到了坐在首座的族长的身上。   “景平,你以为如何……”   族长此时看向甄玄,询问道。   甄玄一直掌管着族中的钱政,他对于这一方面的嗅觉最为灵敏。   甄玄此时的神色复杂,他看着甄俨,突然感觉自己有些看不透这个年轻的侄儿了。   “只要如同仲康所言,可以拿到官商的许可,我认为此事可行,只是这官商许可……”   “申请官商之事,可以放心交付于我。”   甄俨直起了身躯,面对着坐在上首族长,郑重其事道。   他的心中已经是有方略,他有信心能够说服许安,也有信心能够让甄氏能够重新起复……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第八百一十一章 官商、开海   邺城府衙之中,土黄色的旌旗飘扬在院墙之上,满带着经文的经幡在风中缓缓飘扬。   庭院之中,身穿着罩甲,持刀按枪的一众腾骧卫恪守在各自的岗位之上,任何想要图谋不轨之人都绝对没有办法逃过他们的眼睛,躲开他们的注意。   甄俨跪坐在房舍庭院外的走廊之上,恭敬的等候着堂内的传召,但是他已经坐在这里近一个时辰,许安却没有丝毫想要召见他的意思。   虽是晚秋时节,天气已经转凉,庭院之中的明军卫士的罩甲之下都已经穿上了球衣。   甄俨只穿了一件较为单薄的外衣,按理来说应该会感觉到颇为寒冷,但是现在甄俨的额头之上已经是渗出了细汗。   甄俨抬起手松了松领口,他感觉有些难以呼吸。   每当庭院之中的明军卫兵眼神从他身上扫过之时,他的心中都会不由自主的为之一紧,他能够感受到那毫不遮掩的杀意。   甄俨尽量不与其对视,避开视线,这才强行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天知道这些军卒到底杀了多少人,才养出这么恐怖的杀气。   之前他从府衙之外一路走进来的时候,迈步几乎都是飘在空中的。   甄俨咧了咧嘴,他感觉自己的脚甚至有些不属于自己,他的膝下没有坐席,直接就是坐在木制的地板之上。   甄俨闭上了眼睛,尽可能的平稳着自己的呼吸,甄氏一门最后起复的希望现在就在压在他的身上,他别无选择。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甄俨感到意识都有些模糊之时。   “诺!”   在不远处的堂内陡然传来一道整齐的应诺声,让甄俨的神智再度恢复了些许。   甄俨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前方。   前方房舍木门此时已经拉开,一众或身穿着战袍,或身穿鹰狼服的明军的将校从房舍之中鱼贯而出。   那些明军将校的目光在甄俨的身上一扫而过,并没有多做停留,他们似乎都领了命令,皆是行色匆匆的向外走去。   甄俨再次直起了腰,咬牙坚持着,他尽可能的抬起头,目视着前方,尽可能的维持着自己的仪态。   这一次,他并没有等待太久。   脚步声,一道黑影将他的视野全部挡住,遮住了他眼前的事务。   甄俨有些艰难的抬起头,眼前是一名头带着铁冠的青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一身朴素的戎装却也无法遮住其锋芒。   “你就是甄俨?”   那青年俯视着甄俨,居高临下道。   甄俨神色微变,他之前禀报已经是报上了名字,但是现如今这青年却是直呼其名。   “在下正是甄俨,此番前来,是想要就申请官商一事,恳请道君批复。”   甄俨没有反驳,他的神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过是直呼其名罢了,根本不算什么。   “喔?”   那青年挑了挑眉,俯视着甄俨,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   “你们甄氏居然想要官商通行证?真是可笑,哈哈哈哈哈。”   “道君曾言:‘人无信不立,事无信不成,商无信不兴。’”   “甄氏失信在先,言称缴纳了八成的钱粮,却是最终只缴纳了不到三成,如此毫无信义,也配做我大明官商?”   甄俨神色难堪,对方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一分一毫的情面,但是他却是不能拂袖而去,只有委曲求全一条道路可走。   “此事确实是我甄氏之过,家风不严,宗族内部问题繁多,因而生出祸端,但现如今我甄氏已经革除弊病,洗心去疾。”   甄俨没有在意什么尊严,他郑重其事的伏首而下,顿首道。   “道君亦曾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如今我甄氏上下皆已经明白所犯之错,并下定决心将其彻底改正,归附太平道。”   郝昭蹲坐了下来,和甄俨的眼神平齐,脸上露出了笑意,笑道。   “哈哈哈,当初在并州之时,听闻甄氏甄伯康,善于辩论,今日一见,确实并非虚名。”   郝昭拱手行了一礼,对着房门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道君传召,还请入内。”   甄俨眼神微动,拱手回了一礼,随后便想要站起身来,但是却不想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势,他的腿部却是有些发麻,又因为起身有些急了,一下站起身来,眼前不由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摔在了地上。   “小心。”   最后还是郝昭伸手扶了他一把,甄俨才没有跌倒在地。   “多谢援手。”   甄俨感激的道了一声谢,重新平复了一下气息,这才迈步向着房舍之中走去。   “甄俨,拜见道君。”   走入房舍之中,甄俨再度跪倒在地,先行了一礼。   “我太平道没有跪礼,免礼。”   许安合上了手中的书册,目光也落在刚刚走入房舍之中的甄俨身上。   邺城府衙现在成为了许安新的办公之地,毕竟河北之地初平,还有很多的善后的工作要做。   至于邺城的皇宫现在则是已经被封闭,正在进行简单的改建,许安准备将部分部门的分部搬迁到邺城来,准备将邺城暂时作为陪都使用。   长安城都城的地位并不会被动摇,长安城是丝绸之路的起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以长安为都城,可以更好的控制西域和北疆,对南部也能够有足够的控制力,唐帝国疆域空前的广阔,长安城作为都城起了不小的作用。   不过现在的话,许安还是要暂时将中心移动到邺城。   毕竟现在还未有平定的州郡都是在东南部,长安城距离这些地方确实有些鞭长莫及。   “坐吧。”   许安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坐椅。   这里是陈设已经被更改,原本应有的坐席之类,都被改成了更为方便的坐椅。   “诺。”   甄俨看着房舍之中截然不同的陈设,有些惊诧,但是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他应了一声诺后,依言坐在了一张椅子之上。   不过他并没有坐满,只是坐在椅边,身躯微向前倾,头颅低垂,显得十分小心。   “官商的文牒,我可以给你,但是成为官商条件,还有需尽的义务你应该很清楚吧?”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文册,看着小心的坐在椅子之上的甄俨。   甄氏实际上只是他想要杀鸡儆猴,用以威慑一众心怀侥幸的河北之地豪强世家的例子。   本来他没有其他的打算,但是情况出乎他的意料,甄氏居然献出了密库之中的财物,为了换取不举家北迁的承诺,而甄氏还想要成为太平道的官商。   官商,顾名思义,就是拥有官方背景,被官方承认的商贾。   官商的好处有很多,最主要的便是获取官方的通关文牒,挂上明庭官商的旗帜,在西域、北疆、南蛮等地行商多有便利。   在漫长的商路之上,不可避免会出现山贼、马匪等等的威胁,受制于现实的条件,这些马匪山贼自然不可能彻底的消失。   虽然明军会保护商路,但是商路漫长,自然是完全无法避免威胁的出现,普通的行商需要自负一定的风险,而获取官商的凭证则是能够将威胁降低到最小。   因为官商有资格购买一部分的军用武备用来防御,甚至是拥有少量的盔甲。   最为重要的是,任何攻击明庭官商的盗匪,都将会被视作向明庭直接宣战,明军将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剿灭。   这一点在西域和北疆人尽皆知,西域丝绸之路通商已经有一些时日,至今没有出现一起明廷官商被袭击的事件,明庭官商的商队也曾经遇到过马匪,但是那些马匪一看到官商的旗帜便远远的避开了。   在北疆倒是发生过一起鲜卑人袭击明庭官方商队的事件,而结果是参与劫掠的整个鲜卑部族中人不是斩杀便是被送去劳改。   随着明庭实力的逐渐壮大,又有前车之鉴,现在根本没有人敢锊明军的虎须。   第二,便是能够合法的买卖专营的货物,比如铜铁、盐业、茶马、丝绸、皮草、铸银,还有一些明庭官坊的商品,甚至是武器盔甲。   当然有好处自然也有义务。   在战争时期,官商需要为朝廷运送军粮、军备等各种军需物资,还需要缴纳大量的税收,税收比起普通的商人要缴纳的更多。   所有官商直接归属户中书府直辖,受中书府节制。   成为官商之后,其宗族之中不允许进入户部、吏部、中书府任官,同时也不能在地方担任主官,只能作为从官,且不能掌管一切同钱粮有关的事务,为的便是尽可能的避免以权谋私的情况出现。   “所需承担的义务,我等俱已知晓,所有义务我甄氏皆愿意承担。”   甄俨目光坚定,郑重回答道。   成为官商,甄氏还有起复之机,但是若是当不了官商,甄氏想要重新起复,那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何日,这是甄氏最后的机会,趁着其余的世家豪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   不能在地方任职主官,不能进入中书府、吏部、户部等府部这些都无关紧要,这些都是后面的事情。   商人的地位低下,以世家之贵屈尊成为商贾之家,这些也不重要。   如今在明国商人的地位并不低下,基本上汉律之中那些轻贱商人的律法都被革除,只保留了少部分以作为制约。   如今得到明庭官商认证的一共有四家。   第一家是凉州庞氏,其前任家主正是曾经担任外务司主官的庞渤。   第二家是并州郝氏,也是就是郝昭的家族。   第三家是青州司马氏,青州渠帅司马俱的家族。   第四家是鹿台赵氏,不过现在应该被称作长安赵氏,也就是当初鹿台三家之一,王任和李恒都是在军中担任将领,其子弟也多在军中担任要职,而赵乐则是作为军中长史一直跟着许安,后面又先后在内务司,中书府任官。   现在赵乐已经是中军府中军需司的主官,掌管军需,负责军费统筹、军中的后勤保障等职责。   “但是……”   许安并没有绕着弯子和甄俨多说。   “我为什么要给你们甄氏官商的认证?”   甄俨的目光明亮,他微微直起了身躯。   “因为,我甄氏能够给道君,给太平道,给大明,带来足够的利益。”   “道君重开丝绸之路,设置西域都护府,平定益州,南蛮臣服,南路通常,北拓疆土,开辟三省,打通了通往北境的商路。”   “又在各地开设工坊、兴修水利、修缮道路,同时鼓励商业,广开市集,各地商业因此得以快速发展。”   “但是如今得到官商认证却还是只有四家,恐怕现在已经是有些不足。”   明庭的官商认证可以主动申请,但是至今还是只有四家,并非是因为成为官商的条件苛刻,而是因为商人地位原因,让人一下子很难转变过来。   凉州庞氏之所以愿意成为官商,是因为庞渤已逝,而庞渤这一支,后继几乎无人,只有庞德一人效力军前。   而郝氏也是一样,只有郝昭一人效力军前,其宗族之人,只有一人通过了国考,其余人多是效力于军中。   司马俱和赵乐两人的宗族本来就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司马俱本来就有意从商,而赵乐对于术算十分的精通,这一天赋在其宗族之中也颇为常见,因此丝绸之路开后,赵乐便向许安提出了申请,许安也欣然同意了这一请求。   毕竟明庭确实需要官方身份的商人来控制市场,来进行一些特定的买卖。   西域之行,购买大宛的名马就是赵氏一族的商队远赴的西境。   大宛马虽贵,但是愿意冒着这种巨大风险的民间商队几乎没有。   许安有些讶然,他看着甄俨眼神凝重了些许。   甄氏之所以如此富庶,看来并非是只靠着其家族的从政者,其商业之上的嗅觉也是灵敏非常。   “我甄氏养有大量商队人员,可以缓解眉睫之急。”   “同时也有养蚕织丝、烧瓷制陶、酿酒制器之工匠,可以生产货物。”   甄俨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述说着,他一直在注意着许安的神色。   看到许安的眼神凝重了一些,他知道自己说到了重点。   不过正当他准备继续说的时候,许安却是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官商的许可我可以发给甄氏。”   许安敲了敲案桌,随后两名身穿着罩甲的腾骧卫从屋外推着一幅舆图走了进来,放到了甄俨的面前。   甄俨心中有些疑惑,不过他悬着的心也彻底的放了下来,看来官商的认证已经是十拿九稳。   “但是……”   许安站起身,话锋微转,走到了那副舆图之前,正好站在甄俨的前方。   甄俨感觉喉咙有些干涉,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许安,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是有些过大。   许安俯视着甄俨,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我给你们甄氏还安排了一个新任务。”   甄俨喉头上下涌动了一下,艰难的回答道。   “什么任务?”   “开海。” 第八百一十二章 四方兵战   “开海?”   甄俨神色讶然,他太不明白许安所说的开海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海辽阔无垠,无边无际,就放在哪里,也没有封禁,为什么要说“开海”。   许安都不用看甄俨的表情,便知道甄俨绝对不明白开海的意思。   “你们总说天下,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大,何谓天下?”   天下有多大,何谓天下?   甄俨眼神凝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许安的问题。   许安也没有期望从甄俨的口中得到问题的答案。   “天有九野,地有九州。”   “九州之外乃有八殥,八殥之外而有八紘。”   甄俨抬起了头,仰视着许安。   许安所说的话,他知道出处,前一句话出自于《吕氏春秋》,而后一句话则是出自《淮南子》中。   “六合之内,寰宇之间,是为天下。”   许安举起了右手,虚握成拳。   “其实这并没有错。”   许安俯视着甄俨,沉声道。   “只是这个说法实在是太笼统了,也太含糊了。”   “八殥何在?八紘何在?九野何在?四海又何在?”   许安一连四问,这四个问题,甄俨知道一个答案,那就是四海何在。   渤海之东,青州之东,便是东海,东海广阔无垠,海外有仙山。   徐福上书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有神仙居住。   于是秦始皇派徐福率领童男童女数千人,以及已经预备的粮食、衣履、药品和耕具乘坐船只入海求仙,耗资巨大。   《列子·汤问》之中就有记载。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   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除去东海之外,还有南海、西海、北海三海,与东海一起将天下包裹了起来。   南海就是交州之南,一望无际,波涛汹涌。   西海则在西域之西,丝绸之路通行,据说在更西面还有很多国家,那里也有一片海洋。   而北海,据记载,苏武曾经在北海牧羊,大概就是在漠北的北方就是北海了。   但是许安一问,他却是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答案了。   他总感觉许安问的没有那么简单,他所想到的答案肯定是错误的。   许安让开了身形,让舆图重新出现在甄俨的面前。   “你眼前的舆图,描绘着的正是这天下真实的模样。”   甄俨目视着眼前的舆图,他先前就看到了这幅舆图,但是他不知道上面画着的什么,也没有敢细看,他的心神都在许安的身上,想要知晓能否成为官商,担忧着甄氏的命运。   “这就是我们华夏的所在。”   甄俨顺着许安所指的方向,看向位于地图中央的地方,他一开始就注意到只有那里有两种颜色的区域。   一片区域被涂上了深黄色,另一片的区域则是火红色,深黄色的区域明显要大上不少,自北面和西面将火红色包裹了起来。   现在看来,那么这应该是如今的汉明的疆域图。   甄俨看着眼前的地图,一时间有些失神。   “我大汉……不,我华夏只占据了这么小的地方?”   甄俨本来想要质疑这份舆图的真实性,但是他转念便想起了许安身上的种种的传言。   许安一直以来身上都笼罩着一层迷雾,他的崛起太过于突然,也太过于奇怪。   就像是生而知之的圣人一般,不仅知兵通政,而且还知晓很多其他的方面的知识。   自从太平道崛起,击败了董卓,占据了中州之后。   所有人都发现了太平道的不对劲之处,也发现了黄巾军惊人的战力,于是绣衣使者和魑魅都不断的渗透,想要了解在太平道内部发生的事情。   汉魏两庭正式开始全面学习太平道是在许安开国之后。   除了政治制度无法改变之外,汉魏两庭在各项制度都在学习明国。   军事、器械、卫生,甚至是律法和教育。   太平道内很多的书籍许安都参与了编写,甚至就是编写人。   例如《卫生手册》《大明律》《步兵操典》《启蒙数学》《启蒙物理》等等。   《步兵操典》这一类的保密比较严格的书籍没有办法窃取,但是《卫生手册》《启蒙物理》这些普及很广的书籍,却是不可避免的流入了汉魏两国之中。   毕竟,蒙学堂的学生几乎人手一本的教材,还有下发到亭乡之中的书刊,再怎么样也无法做到保密,甚至一部分黄巾军的训练方法也被得知了一些。   甄氏作为魏庭当时数一数二的高门大家,自然是也是得到了许多书籍的拓本。   甄俨从小便在家学之中读书识字,接触各类的古籍,甄氏也请来了名师为他们教授知识。   但是那些从明庭之中流露而来的书籍之上的所记载的事物,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也不曾知晓的事物,而且实践也证明其真实性。   许安真的就像是生而知之的圣人,也只有黄天化身能够解释了,肉身凡躯如何能够知晓这么的事情?   开军校,设工坊,建医院。   而那些闻所未闻的新式器械,甚至超越了当初墨家。   甄俨收起了所有了怀疑,他已经相信这就是真实的天下。   重开西域,震慑西戎。   东征三韩,威服东夷。   南定百蛮,以为屏障。   北伐鲜卑,划分三省。   将漠南漠北划归为行省,归属中央直辖,这是从来没有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但是现在却是大明的旌旗的确在北疆飘扬。   现在虽然大明还没有统一天下,但是许安早已经完成了超越历代大部分君主的成就。   只要一统天下,那么许安绝对能够成为华夏千古以来取得成就最高的君主,就是秦皇汉武所取得的功绩也要逊色一筹。   利用鲜卑内部的矛盾和分裂使其相互斗争,而在最为关键之时出兵鲜卑,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肃清了整個漠北的残余势力,彻底将漠北纳为版图之中。   设行省,南迁鲜卑诸部,以弱其民,北迁中国之民,以固疆域。   听说被俘虏的鲜卑诸部的男丁不是被判入劳改营,就是被编入军中。   其军名为“北府”,被新编入军的足足有五万人。   不过虽然说是军队,但是并没有配备兵刃,而且似乎明庭也不准备将北府军放在北境。   “哈哈哈哈哈。”   甄俨的提问,让许安不由的笑了起来。   当初阎忠看到世界舆图的时候,第一句话也是问他们只是占据这么小的地方吗。   旧太平道一系的将校官员所谋求的是解放天下,统一大汉十三州,建立黄天之世,天下太平。   但是凉州派系并不满足于此,漠南、西域的战事让他们见到了好处。   同时一贯以来的思想也影响着他们。   在《史记·秦始皇本纪》有一句话:“六合之内,皇帝之土。”   商周时期,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两汉时期,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一切都彷佛是理所当然,华夏就应当是世界中心,就应当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几乎没有人对于这一点有丝毫的怀疑。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意思便是,普天之下每一寸土地,没有一处不是王的土地。   无论是世家豪强,还是升斗小民其实或多或少都有着一定的优越感,在他们看来,周边是国家都只是蛮夷,没有自己的文明,还没有开化完全。   世家豪强因为接受过教育,深受儒家的文化的影响,在这一方面更为严重。   所以甄俨看到舆图之时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他们只占据了这么小的土地,感到难以置信。   太平道内的凉州派系作为明庭中最为激进的派系,他们的主张可以用两个字概括——扩张。   想到这里,许安的嘴角不由的抽搐了一下。   太平道内凉州派系的那些将校官员都是鹰派中的鹰派,眼里面揉不得丝毫的沙子。   许安前不久收到了郭泰从西域传来的消息,与大宛国的战事已经正式爆发,贾诩也带领着凉州军进入了西域。   之前因为冀州的战事的缘故,许安考虑一旦自己带兵进入冀州,西域再发生什么事端,他这边来不及收到消息,贻误了战机。   所以许安授权了贾诩可以便宜行事,必要时候可以带兵进入西域协同西域军作战。   郭泰递上来的信件很简单,开战的理由也十分简单,在大宛国与西域的边境之上,有一处聚落被掠夺,证实是大宛士兵所为。   这类事情,在明军没有到达西域之前十分的常见,毕竟大宛国的国力强盛,西域诸国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等到明军控制了西域之后,风向便发生了变化,被掠夺的国家立刻向着郭泰禀报,请求处理。   郭泰也不含糊,之前派遣了使者前去大宛国要求其交出凶手,归还财物。   大宛国国主自然不肯,并将郭泰派出的使者赶出了大宛国。   而后郭泰和贾诩简单的商讨之后,便决定直接进攻大宛国。   郭泰的性格许安很清楚,他当初也让郭泰以维稳为主,暂时不要挑衅大宛国。   这其中没有贾诩和凉州派系的推波助澜,许安怎么都不会相信。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西域的战事已经展开,只能后面再好好敲打一番这些好战分子了。   有贾诩在,再加上武骧营的五千精锐骑军加上一众凉州骑兵,还有张辽、颜良、文丑这一众猛将,西域的战事根本就没有多少的悬念。   西域送来的战报,大宛国的实力比预想之中的要弱的多。   张辽带着三千武骧营攻入了大宛国的北境,几乎犹如无人之境,甚至在后来一举击溃了大宛军主力,阵斩其领军主将。   郭泰后续带领西域联军进入大宛国之时,甚至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若不是贵霜帝国的援军及时赶到支援,恐怕大宛国现在已经灭了国。   “这天下有很多地方还没有人烟,更不用提国家了。”   “如今天下,也没有比我们疆域更为广阔,更为富饶的国家。”   许安没有再饶弯子,直截了当道。   “我准备在幽州、冀州两州沿海设立港口,开通贸易。”   “我知道你们甄氏有不少的海船,所以我要你们甄氏之后经营从渤海至海东行省的海上贸易。”   “至于陆地的商队,则暂时供应北疆三省,西域丝绸之路我会给你们留下部分的名额,这些事情你们现在可以去筹备了,具体事务自有中书府与伱们接洽。”   “以后你们甄氏的重心必须放在海运之上。”   甄俨看着舆图之上的明庭的疆域,许安刚刚所指的地方,正是原本的三韩,不过那里现在已经被明军解放,现在那里已经成为了明庭的海东行省。   “海运……”   甄俨的脸色微变。   “回禀道君,我甄氏虽有不少海船,但是多半都是在近海航行,远海风浪巨大……”   “我知道。 ”   许安早知道甄俨要说的话。   “我太平到现在已经制作出了可以远洋航行的海船,这些小事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我太平道在辽州行省有三处造船厂,到时候你们的船只都可以先送到造船厂进行改造,同时也能在造船厂中购买海船。”   “官商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在造船厂先拿船后付款,当然要收取一定的利息,这些钱由户部为你们拨款,不过也是有条件的,到时候你们自去和户部的官员交涉,我就不多提了。”   “诺。”   甄俨根本插不上话,最后只能是应了一声诺。   “到明年的年底,我希望你们能有起码五十艘以上的海船。”   “因为……”   许安走到了甄俨的近前,敲了敲甄俨旁侧的桌面。   “明年的年底,我需要你们为大军运送粮草,运送甲兵。”   许安的目光落在青州之上。   汉军如今在黄河沿岸布设重防,使用包砖法加固城墙,让配重投石车的作用慢慢的变小,其经营日久,如果强行进攻,只怕是要伤亡不少的军卒。   因此这一次,许安并不准备循规蹈矩。 第八百一十三章 海军发展、人参专卖   甄俨刚走出了大堂,许攸便从一旁的屏风之后走了出来。   “这甄氏的小子,倒是有几分才智,我记得此前赵绩说的,好像就是这小子在最后的时候说出献出密库所有的钱粮。”   许安眼神微动,他一开始也没有并没有想要发给甄氏官商的认证,不过他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   最大的原因就是甄俨这个人。   进退有度,知晓分寸,既不是一个莽夫,却也有足够的胆气。   鹰狼卫收集来的消息,也佐证了这一点。   航行大海,必须要有足够的勇气,也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   甄俨虽是北人,但是其有海上航行的经验,曾经作为曲梁长,在家族之中掌管商队一事。   从和公孙度挂上了联系之时不久,许安就开始筹备海军,经过了数年几乎的发展,如今明国的海军已经有战船近两百艘战船。   明国的海军如今一共分为两部,一部在辽州,由公孙瓒节制,这一部分有一百二十艘,而另一部则在卢盛的手中,这一部分只有七十三艘。   不过造船越多,所需要的维持的军费便越多,海军一直是处于亏钱的状态,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不断的投入。   “海东舰队的战船更新换代进行的如何了?”   许安等到许攸坐在身旁,问道。   他一直注意南方汉庭的事务和冀州、青州两州内部的事情,因此辽州行省和海东行省的事务他都是让人交给许攸,让许攸帮忙处理。   “辽州舰队一百二十艘皆是福船,其中有五艘两千料,十艘一千五百料,其余均为小船。”   “海东舰队如今已经有软帆船三十二艘,其余仍然是硬帆福船。”   “受限于技术问题,如今我军福船多是千料的小船,软帆船只也是多为千料小船,只有旗舰勉强达到了两千料,旗舰是软帆,但是另外两艘一千五百料的护卫舰,一艘是软帆,另一艘则是硬帆福船。”   “按照明公的要求,海东舰队正在全面换新软帆战船,硬帆福船淘汰下来之后直接归属到运输船队之中……”   许攸停顿了一下,显得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妥吗?”   许安自然也是注意到许攸的神色有异,当下直接问道。   许攸有些犹豫,脸上露出了难色。   “我记得我可没有颁布过什么法令,不允许谏言。”   许安笑了一声,缓解了一下堂内紧张的气氛。   许攸斟酌了一下,他先站起身来,对着许安行了一礼,随后恭敬的说道。   “我不是反对明公的决定,只是有些疑惑,为什么明公要用软帆战船来替换硬帆福船。”   许安眉头微蹙,调整了一下坐姿,他之所以更倾向于软帆船,因为软帆船确实是后世的主流。   华夏虽然拥有漫长的海岸线,但是却并非是以海洋为主的文明,在海上也没有强敌的威胁,因此华夏更多的是在发展陆军的科技,硬帆船更适合内陆河流和近海的航行。   但饶是如此,在明朝永乐年间,郑和七下西洋时期,华夏的造船业也发展到了巅峰,其拥有的舰队无疑是当时世界上最庞大,战斗力也最强大的舰队,造船业也远远领先于其他国家。   不过后面明朝末年,国力衰弱,而西方正值大航海时期,实践证明了软帆船确实更为适合远洋航行,而且航速确实要快于硬帆船。   所以许安也是因此才想要发展软帆船,开辟海洋,发展造船业。   许安知道就在华夏的南方和东方,各有一块广袤的大陆。   那两块孤立的大陆直到上千年之后才被欧洲人所发现。   许安所拥有的优势,就是他知道这两块大陆的存在,而就在此时华夏文明的造船业也是遥遥领先于全世界。   “子远但说无妨。”   许安先给许攸打了一剂定心针,他虽然认为软帆是以后的主流,更利于远洋航行,但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他还是决定听一听许攸的意见。   许攸再行了一礼,缓缓伸出了手掌,竖起了三根手指,言道。   “在下以为,硬帆福船比起软帆战船来看,有三大优点。”   “三大优点?”   “正是。”   许攸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硬帆福船各方面表现都极为优良,第一优点,硬帆操控简便,水兵只需要训练不久,便可以上手操作,习得要领,训练相对于软帆来说要简单不少,便于成军。”   许安微微颔首,软帆船相对于硬帆船来说,所需要操控船帆的水手确实要更多,也更难训练。   软帆操作复杂,收帆困难危险,需要的绳索多而繁复。   “其二,船身高大,军卒可以据高临下对敌,同时甲板广阔,可以装载更多的床弩,可以远距离打击敌军,无论是接舷跳帮作战还是远程进攻皆占据优势。”   “其三,如今硬帆福船造船技术成熟,可以更加轻易的制作出大船,运载更多的军卒。”   许攸说完,行了一礼之后,重新坐回了座位之上,没有再继续出言。   他做了多年内务司主官,又做了许久的中书府府令,自然明白该怎么和许安交流。   所以他一次便将所有的优点都一一陈述了出来。   他本来没有想质疑许安做出的决定,毕竟许安每次做出的决定在后来都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无论是教育,还是军队,亦或是工坊,包括法律在内,都是一样的。   但是这段时间,许攸收到了越来越的反馈,却是表明着硬帆福船现在阶段远优于软帆战船。   在硬帆福船已经可以制作两千料以上的大船之时,软帆战船最大造出的战船却只有一千五百料。   软帆战船和福船甚至于此前所有的战船都不一样,其船身相较于福船来说要低矮了不少,重心也更加偏下,软帆船的造船工艺虽然在不断进步,但是因为少有可以借鉴的技术,因此发展一直处于一個较低的速度。   现在的软帆船大多都是依靠当初许安绘制出了帆船外形制作出来的,也是以此为基础而不断的发展的。   许安眉头微蹙,许攸的一席话,让他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个时代不仅仅没有火炮,甚至连小型的火器都没有,雏形火药现在也只是存在于太行工坊之中,远远达不到用于实战的程度。   对于火药,火器,许安没有很深的研究,他只是有一个概念罢了,提出了一个构想和大致的轮廓,大部分的研究都要靠工坊的研究人员,但是这是一个完全新奇的东西,此前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因此火药的发展并不迅速。   没有火炮,火器,那么这个时代的战船在作战之时,更多是依靠弓弩远程打击对方,以及通过接舷跳帮战来作战,都是利用的冷兵器。   那么船身高大就极为重要了,居高临下能够在远战和近战之中占据极大优势。   他忘记了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和热兵器时代的战争完全就是两码事。   许安眉头紧蹙,软帆是主流,但是现阶段的冷兵器,却是没有办法使得软帆船发挥本应的实力,反而是硬帆船实战之中会更强。   “软帆船的研发不能停止,必须要继续发展。”   沉默了良久,许安抬起了头,看向一旁等待着他反应的许攸。   “诺。”   许攸恭敬的应了一声,许安做出的决定很少更改,他也有心理预期。   “海东舰队战船换新暂时稍缓,保持软帆战船和硬帆福船在同等数量。”   “小型的福船暂时排除军舰序列之中,所有的战舰都要达到一千五百料,宁缺毋滥。”   许攸的眼神微动,许安原本的命令是让海东舰队全部换成软帆战船,但是现在却是要求维持同等的数量,看来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一些。   不过……   许安也明白许攸心中的疑惑,于是解释道。   “远洋航行的话,我认为还是软帆船更具备优势,我保留软帆战船,并要求继续发展软帆战船的原因就在这里。”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金山银山之事吗?”   “自然记得。”   虽然距离上次许安提起金山银山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但是对于这么重要的信息许攸自然是不会忘记。   “明公曾言,在朝鲜半岛以东的东夷岛上,有金山银山。”   “不错。”   许安微微颔首。   “我之所以编连海军,扩建舰队,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东夷岛上的金山银山。”   “有了东夷岛的金山银山,我大明的很多财政问题将会迎刃而解。”   来自后世的许安,自然是佐渡金山和石见银山等金山银山每年能够产出的白银和黄金能有多少。   白银和黄金在任何的时候都是硬通货。   “软帆船的航速更快,对于远洋航行更有优势,江河不比大海,近海更是不比远洋,风浪各种因素都要考虑进去。”   许安停顿了一下,归根结底还是造船的技术。   都说硬帆船不适和远洋航行,但是历史上郑和七下西洋,最远到达过非洲,其船队规模空前宏大,他们所用的也不是硬帆船吗?   “命令软帆船厂暂缓造船,先将精力全部投入到研究之中,等到改良完成之后,再开放船厂。”   “对了幽州、辽州行省和海东行省修建的军港如何了?”   许攸微微躬身,禀报道。   “徐荣接到命令之后,立刻便着手修建天津军港,公孙度也是一样,在辽东郡的最南部开始修建宁海军港。”   “海东行省也已经着手修建镇远军港,卢盛遵奉明公命令,已经命海东舰队启航,前往对马岛,在岛上修筑军港,作为前往东夷岛的跳板。”   许安看了一眼摆放在他身前不远处的那份世界堪舆图。   这一回,就算是有“神风”相助,都没有办法改变结局。   现在整个世界之上,没有能和大明海军扳手腕的存在,就是同时期的罗马也是不能。   现在大明已经走在了世界的前列, 从陆军到海军领先了同时期所有国家可不止一代的差距。   “对了,我让卢盛在海东行省找的东西,他找到了没有?”   许安收回了目光,想起了之前要求卢盛的一件事情。   “找到了,前几天海东的商队刚刚抵达邺城,明公事务繁忙因此没有禀报,这一次我将货物也带了过来。”   听到许安问话,许攸也是回想了起来。   许攸站起身来,从袖中取出一方长形的锦盒呈递到了许安身前的桌面之上。   “明公请看。”   许安的目光落在了桌面之上那被揭开的锦盒。   锦盒之中,一根人参静静的躺在锦盒之中,其外形竟然真像是人形,根须繁多,蜿蜒曲奇,其根须都被丝线束缚着,多而不乱,显得颇为有序。   许安眼神微动,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人参。   “将所有人参收入库中,好好储存。”   “从此以后,人参归于官府专营,任何人不得私自售卖转运。”   “户部,内务司,增设一处,专门管理人参专卖,其等级与盐铁同级。” 第八百一十四章 行百里者半九十   浩汗霜风刮天地,温泉火井无生意。   泽国龙蛇冻不伸,南山瘦柏消残翠。   无论世界上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时间从来都不会有一刻停留下来。   冬季来的越来越快,刚进入十二月,但是雪花便已经开始落下。   幽州的天气较冀州和青州来说,更为寒冷。   长城以南的幽州尚且如此,更不用提长城以北的漠南、漠东两省。   庭院之中的大树已经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树叶已经全部凋零落下。   邺城的雪已经下了有三四天的时间,庭院的大树之上也已经堆上了不少的积雪,犹如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羽衣一般。   这一次发生发生的河北之地的公审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些许的骚动也很快便被平息了下来,推行的极为顺利,毕竟一开始各地的军卒便已经是严阵以待。   随着公审的进行,大量的钱财被查收入国库之中,大量的被藏匿着的粮食也被收缴出来。   为了储存这些粮食,许安直接下令在下曲阳、邺城、平原、蓟县四地修筑粮仓。   值得一提的是,河北之地的世家豪强所藏匿的粮食比起魏国官方储存的粮食还要多上一倍,这还是被查收出来的,不知道有多少没有查出来的密库存放着多少的粮食,恐怕那些粮食也只能就这样烂在仓库之中。   至于钱财,魏国的国库中的余钱根本没有办法和其相比。   吞并河北,钱粮的稀缺的危机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所解决。   北风如刀,掠过人的脸颊,让人感觉极为不适。   “这天,越来越冷了啊。”   许安吐出一团白雾,紧紧了身上披着的裘袍。   “这几年的冬日,越来越冷了,北方草原不好过啊……”   郝昭原先一直在两郡军区,和刘石在一起,因此和上谷乌桓部打交道的时间也多,对于北方草原也有一些了解。   寒风呼啸,许安的眉头紧蹙,冬天越寒冷,普通的百姓便越难挨过这样的冬日。   他曾经也只能是穿着单衣度过冬天,他知道那种滋味。   从下曲阳到井陉关逃亡的路上,有人睡着之后,便再也么有爬起来了。   就算是黄天使者,军中的精锐,也没有足以御寒的衣物。   大部分的御寒的衣物都被送往了后方,那些身体较差一些的老弱妇孺更需要那些御寒的衣物。   衣不蔽体,食不饱腹。   其实当初下曲阳之败,不仅仅是败在指挥之上,更是败在了饥寒交迫之中。   “这几年,上谷乌桓部上受灾的情况如何?”   许安偏头,看了一眼郝昭,问道。   “去年在草原有白灾出现,但是上谷乌桓部大部分在冬日都进入了长城内部,所以受灾并不严重,不过鲜卑人倒是因为白灾损失了不少。”   郝昭回想了一下,回答道。   “子远。”   许安沉吟了片刻,微微侧身,对着身旁喊了一声。   “在。”   许攸就坐在他的身庞房舍之中,坐在门口处,他身前放着一座火炉,并没有和许安、郝昭两人一起站在长廊上看着庭院中的落雪。   当初王芬谋反事情败露,绣衣使者追捕他时,山神庙的乱战,绣衣使者在他的胸口留下了一道极长的伤口。   当时那一刀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从山神庙到井陉关的那一条路,他都是躺在担架之上。   后续伤口感染带来的高烧又让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所幸最后他活了下来。   胸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但是却留下了后遗症,每到特定的时节都会隐隐作痛,现在更是受不得寒风,也受不得凉。   听到许安的声音,许攸站了身来,应答了一声。   “没有必要站起来,你稍微记一下就好。”   “天气还会继续冷下去,草原上受灾的情况应该会继续加重,在冬季的时候暂时开放长城的关隘,允许漠南、漠东两处行省的牧民南下到并州和幽州境内过冬,传令给纪昂和刘石两人,让他们约束好麾下的牧民,尽可能不要引起冲突和骚乱。”   许安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一句。   “让黄龙和徐荣两人提前做好准备,先行腾出地方,这件事情你看看中书府有没有能力出众的人,管理协调一下,毕竟牵涉四处行省还要是协调处理好。”   “诺。”   许攸应了一声,微一沉吟,言道。   “明公既然说天气将会继续寒冷,这件事情那以后是不是需要作为常例?”   许安皱眉思索了片刻,他知道这天气每年几乎更加的寒冷,最终还是决定将其归为常例,虽然此举对于并州和幽州有一定的影响,但是能够将受灾的情况降到最低。   如今漠东和漠南的胡汉人数差不多也是一比一的比例,上古乌桓部在这近十年的时间,已经逐渐被汉化,服饰发冠都已经发生了转变,完全抛弃了原先的一切。   “那就作为常例吧,每年这个时候,由中书府派遣协调使一人,协调四省,主持过冬工作。”   “至于北疆行省的牧民,也允许向南迁移一些。”   许安并没有忘记统管漠北地区的北疆行省,不过在北疆行省的牧民自然是不可能进入长城以南,毕竟相隔的距离确实有些太长了。   “明年开春,将所有北府军调往西域,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去养闲人。”   饶乐水之役,蹇曼、魁头两人尽皆身死,东中两部鲜卑共计八十余万人,其中除去老弱妇孺以及原先部落之中的奴隶,还有近三十万的青壮。   大部分青壮约有二十余万人都被送往了南方,进入劳改营中,等待着他们将是沉重的徭役,他们起码要在劳改营中劳作起码十年以上才能得到释放。   生存空间的争夺从来都是残酷无比的。   历史上华夏衰弱之时,北地的游牧民族南下之后,所造成的杀孽甚至是数以百万计。   五胡乱华之时,华夏之民甚至沦为两脚羊,与牲畜无异。   许安没有任何的心慈手软,他很清楚北方不宁的威胁。   必要之时,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举起屠刀。   走到如今,他早已经将什么身后之名远远的抛于脑后。   宁愿背负一世骂名,他也要让国家昌盛繁荣。   大明的建立,是基于成千上万人的殉道之上。   上百万人的牺牲才换来如今的大明。   他答应过他的老师,他曾在神明台前起誓。   下一次当他再临神明台,必定已经让黄天的德威名扬这寰宇。   那遥不可及的黄天之世,他也会竭尽全力的让其降临人间。   剩下的五万鲜卑青壮,他们的体格强壮,全部都被编入了北府军的序列之中。   北府军军官将校一部分从度辽营、骁骑营之中抽调的明军骑兵,另一部分则是从太平道陆军学院毕业的学生,基层军官则是挑选鲜卑部落之中的奴隶充任。   这些奴隶长久以来遭受着鲜卑人的虐待,欺压,让他们成为基层的军官,他们将会毫不犹豫的和明军站在一起,几乎不会和鲜卑人勾连在一起。   鲜卑部落之中的奴隶人数并不在少数,在经过了劝导之后,愿意加入北府军的奴隶,有将近两万多人,北府军的规模也就此膨胀到了七万人。   如此规模的军队,许安自然是不会一直养着他们,正好将他们调往西域开疆拓土。   南匈奴和上谷乌桓两部几乎已经基本被同化,行汉礼,识汉字,说汉语,穿汉服。   匈奴早已经除名,而上谷乌桓部实际上也已经除名,虽然还是统称为上谷乌桓部,但是上谷乌桓部现在的管理都已经归属于漠东行省,归属于刘石。   难楼的归义侯封号也被改成了定襄侯,上谷乌桓部大部分人都被纳为归化籍,甚至有不少的人获得了汉籍,获得汉籍的大部分都是进入上谷营的乌桓骑兵,因为军功而获籍。   鲜卑不同于乌桓,难以被同化。   乌桓和匈奴依附汉庭多年,实际上就是附庸,而鲜卑却彻头彻尾都是敌人,檀石槐带领着鲜卑达到了巅峰,这也在一众鲜卑人的心中埋下了种子。   所以许安对于鲜卑的手段,远比对于乌桓和匈奴要更加的残忍。   除去妇孺之外,其余的男丁基本不是充军,就是充作徭役。   西域和大宛、贵霜两国必有一战,单靠西域诸国的军队和凉州军、西域军自然是不太现实。   大宛不足为惧,但是贵霜帝国却是拥有大量的人口,打起消耗战是他们占据上风。   凉州军和西域军战力虽然强悍,但是人数有限,若是伤亡过多,甚至可能动摇西域都护府的统治,毕竟西域诸国的臣服现在还是建立在明军的强大基础之上,并非是文化认同。   正因为如此,西域诸国的军队现在绝对不会尽心竭力为明庭打仗。   “北府军刚刚成军,军中大部分都是鲜卑人,为保证万全,在下以为可以派遣西凉营随军监视,直到进入敦煌郡之后,再让西凉营骑军返回。”   “可以。”   对于许攸提议,许安并没有反对。   如今荆州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徐晃也已经领兵返回了长安,西凉营没有任务,并不耽误事情。   北府军刚刚成军,虽有有原先的奴隶压制鲜卑人,但是也有一定的风险,有西凉营的精锐骑军在一旁威慑,确实可以确保万全。   许安双手叉在一起,伸进了裘皮制作的袖筒之中,手中的温度也慢慢的开始了回升。   又是一年隆冬,都道瑞雪兆丰年,但是许安却是感觉接下里的时节并不是丰收之年。   今年五月,三辅地区也就是中州出现了小规模的蝗灾,所幸并没有达到去年那种恐怖的规模,只是毁坏了小部分的农田,这也得益于除蝗的行动。   而秋天九月的时候,汉水溢,发生了洪涝灾害,益州的收成收到了一定的影响。   更有不少的百姓因为洪灾而流离失所,张燕作为益州巡抚的处理还算是妥当,采取以工代赈的手段,暂时安置了受灾的百姓,稳定了事态,没有让其继续恶化。   这段时间,益州正在重修水利,修缮受灾后的地区。   益州的粮食总体收支处于负数值,这一年并没有攒下多少存粮,还消耗了一些当初刘璋留下的存量。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洪涝灾害的减产和以工代赈的消耗,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荆州之战的消耗,南郡、夷陵之战持续了数个月的时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在记忆之中,许安记得在东汉末年到三国这一段时间,各地的自然灾害几乎没有怎么停止过。   许安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到许攸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站在寒风中吹了吹有些昏昏沉沉的头,也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一些。   看着火炉之中缓缓燃烧着的火焰,许安的思绪也有些发散。   “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这最后的十步不好走啊。”   许攸拿起铁叉伸入了火炉之中,将火炉之中的木炭调整了一下,让火炉燃得稍微旺盛了一点,听到许安的感慨,他握着铁叉的手也停在了空中。   “确实是不好走。”   “汉庭主力虽败,但是却仍有一战之力,我军虽得河北之地钱粮,但是因为此前北疆生乱,耗费了大量的钱粮,如今西域又起争端,从凉州运粮前往西域,损耗颇大,支撑北疆三省移民,以及北府军之事都需要大量的粮食。”   许攸放下了手中铁叉,重新将手放入了袖筒中,身躯微微前倾。   火炉之中火红的光芒照在了他的身上,为其镀上了一层红芒。   “明公准备如何安排挹娄和沃沮两部?”   许攸没有继续说钱粮的问题,这个问题只要提点一下就行。   提点完之后,他便转而问起了位于辽州东北部的两個国家。   挹娄和沃沮在夫余国的东面,不过说是国家,但实际上和部落更像。   在辽州的东北部一共有四个国家,分别是夫余、高句丽、挹娄、沃沮。   夫余国王尉仇台主动成为公孙度的附属,并迎娶了公孙度宗族之女,而高句丽则是已经被公孙度收拾的服帖,其国主伯固早已经宣布臣服。   夫余和高句丽两国的国主都是领着归义侯的爵位,作为附庸国存在。   “子远怎么看?”   许安听到许攸提问,他知道许攸应该心中多半已经有了腹稿,当下将这个问题也抛回给了许攸。   许攸沉吟了些许时间,而后沉声言道。   “此次我军大胜鲜卑,远扬威名,挹娄、沃沮两部地处东北,消息闭塞,或许不知道我军在北疆的大胜,但是高句丽和夫余两国绝对知晓。”   “明公可以让公孙度找一个借口, 起兵讨伐挹娄、沃沮两部,同时征调高句丽和夫余两国,以其两国军队为主,我军挟大胜之威,高句丽和夫余两国绝对不敢拒绝。”   “东北战事展开,我军只需要作为监军,坐观虎斗。”   许攸眼神微凛,缓声道。   “如此,可以同时削弱夫余、高句丽、挹娄、沃沮四部,我军甚至不需要付出任何的钱粮。”   “明公计划明年年底调集海军效仿当初公孙度进攻青州,到时候也可以征调夫余、高句丽两国之兵南下作战,只需要付出些许的财物即可。”   许攸压低了些声音。   “明公既然设下了海东行省,那么夫余、高句丽、挹娄、沃沮四部之地,我军必定要收入囊中,否则若是日后此四部生乱,截断了我辽州行省和海东行省的联系,那么我们很可能会失去对于海东行省,还有东夷岛的控制。”   “只有削弱夫余、高句丽两国,才能在其地推行土司制度,消除威胁,将其彻底变为我华夏之地,……”   郝昭此时也从长廊外走进了房舍,刚进入房舍正准备坐下,便听到了许攸清冷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寒风的作用,还是因为听到许攸所说的话,郝昭感觉身躯微微有些发寒。 第八百一十五章 固守   律转鸿钧佳气同,肩摩毂击乐融融。   不须迎向东郊去,春在千门万户中。   新年伊始,本应是令人欢欣的日子。   但是作为汉帝国都城的陈都,现在却是没有一丝一毫过节的气氛。   除去陈都的皇宫以外,整个陈都几乎不见一丝的亮光, 所有的民居阁楼都被无垠的黑暗所吞噬。   陈都皇宫,东明殿内。   东明殿曾经只是刘协下朝之后休息的地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协经常在这里接见大臣,这里也成为了除了朝议之外的另一议事场所。   甚至于大部分的决定都是在东明殿内做出,而后再放到朝议之上宣布。   此时的东明殿内,除去守卫宫殿的卫士和只有十人列坐于席上。   司徒王允、司空张喜、车骑将军刘宠、五官中郎将伏德、荆州别驾蒯越、扬州别驾王朗、徐州别驾糜竺、兖州别驾吕虔、青州别驾孔融,交州治中从事士壹。   皇甫嵩死后,太尉一职一直没有定下。   北伐战败这件事在汉庭之中是一项禁忌, 除非是天子主动问题,否则便没有人愿意提起。   北伐战败意味着什么,众人都很清楚,就算是所谓的补救之法,但是胜算却依旧渺茫。   先是益州,然后是河北,都被明军攻下。   荆州战场他们也是一败涂地,若非是襄阳城固,黄祖领兵及时赶到夷陵,逼退了明军水师,守下了夷陵,只怕是现在末日已经到来,明军已经兵临陈都城下。   这一次的会议极其重要,因此除去豫州之外的另外的五州的别驾或是从事都俱已到场。   孙坚生前一直领着豫州牧, 虽然他大部分的时间都领兵待在兖州, 但是刘协并没有动他的位置。   不过孙坚虽然领着豫州牧,但是豫州的管理权,其实是伏完掌控着,伏完的身后正是刘协,伏完是伏皇后的父亲。   伏德是伏完的长子,如今已经是升任为五官中郎将,和王越一起统领陈都禁军,所以也列作于此   殿内众人沉默不言,心中各有所思,他们都在等待着皇帝的驾临。   而他们等待着的皇帝,其实早已经是到了东明殿内,只是却是在东明殿内的屏风之后停下了脚步。   屏风之后刘协背负着双手静静的站立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身前这扇略有为破旧的屏风之上,屏风之上是他曾经用毛笔记下的一个又一个名字。   在那屏风的最上方,写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将传国玉玺重新交到他手中人的名字——孙坚。   孙坚名字的周围还写着很多的名字。   刘宠、袁术、刘虞、刘表、公孙瓒、孙静、刘备、曹操、皇甫嵩、盖勋……   屏风之上有将近二十多個名字,这些名字都是他当初一笔一笔所写下的名字,都是社稷的重臣,都是他想要记住的人。   但是时至近日,这屏风之上, 却是已经有很多人已经不存在于这人世之上。   先是刘虞和公孙瓒发生了矛盾,刘虞被公孙瓒所杀, 刘协不清楚, 为什么两人都说着匡扶汉室,但是却是同室操戈……   战事没有停歇,吴景后面也被他用笔划去。   刘协至今都记得,那个长着一脸大胡子跟在孙坚身后的将领,他还向着吴景请教过弓术。   盖勋年老体衰,病死于床榻之上……   屏风之上有些人的名字笔迹尤新,但是有些人的名字周围却已经是布满了沧桑。   繁阳一败,皇甫嵩、孙坚、刘备等人兵败身陨,数万大军一朝丧尽……   “国家……”   一名面色白净的宦官走上了前来,轻声提醒了一句。   “诸位公卿等的有些久了。”   刘协如梦初醒,原本发散的心绪被重新收了回来。   “我知道。”   刘协移开了看向屏风的目光,低声道。   屏风使他想起的旧事并没有能够影响他的心绪,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早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被养在深宫之中的少不更事的少年郎。   当初卢植护着他从狭窄的山道逃出洛阳之时他只有九岁,但时至今日,已经过了七年的时间,今年他便要满十六岁了。   如今的刘协早已经是成为一名合格的皇帝。   他的父亲给他留下了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给他留下了无尽的麻烦。   刘协初登基之时,是蹇硕扶着他强行登上了皇位。   但是很快,董卓失去了控制,控制了朝政,使得局势恶化。   虽有忠臣良将扶持使得他重新登基为帝。   但是那些忠心为国的忠臣良将不是他父亲给他的留下的遗产,而是大汉养士四百年留下了余荫。   不过他的父亲也给他留下了一柄藏于袖中的利刃——绣衣使者。在皇甫嵩兵败繁阳之后这短短的半年时间之内,他成长了许多,学到了许多的东西,也看清了很多的东西。   到底谁是忠臣,到底谁是奸臣。   谁又是无能庸俗之辈,谁又是能够托付社稷之人。   绣衣使者呈递上来的情报,剥开了很多人的伪装,也剥开了豪强世家的伪装,让刘协将其全部看的清清楚楚。   北伐事败,人心浮动,甚至想要投靠明庭的豪强世家。   只是明庭在河北之地掀起的一场浩大的公审,灭绝了大部分豪强世家的想法。   毕竟明庭治下,他们要交出大量的既得利益,田地、林场、矿场、湖泊这些的所有权统统都要上交,甚至鹰狼卫还会翻查旧案,追查不法。   刘协整了整衣冠,最后看了一眼屏风之上留存的名字,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澈,变得坚定的了起来,迈步走出了屏风,向着首座径直走去。   驾到声也在同一时刻响起,随行的宦官匆忙跟上了刘协的脚步。   殿内众臣皆是纷纷起身见礼。   “免礼。”   刘协坐在了殿中的首座之上。   众人行礼完毕,重新坐回了席上。   刘协今年便已经满十六岁,身形和寻常成人无异,脸上虽有稚气,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人将刘协还视为孩童。   当初刘协在年仅九岁的之时,便已经有自我的主见,说话条理清晰,甚至能够引经据典,佐证自己的观点。   在陈都继位之时,初时都是由朝中的大臣管理朝堂,孙坚管军、刘宠理政。   刘协在十三岁之时,便已经开始亲政,这也是为什么在王允来后,刘宠虽然仍然对朝政有管辖之权,但是他想要削去孙坚的官职,却还是禀报刘协,得到刘协的首肯。   到如今,刘协依靠着王越和伏德两人手中掌握的禁军,以及各州州牧的拥护已经是执掌了大权。   徐州牧陶谦在朱治领兵救援徐州之后,便和孙坚一直走的很近。   荆州牧刘表一直谨守着本分,从未出格。   曹操作为兖州牧,也是有令必奉。   刘宠虽和孙坚原先有分歧,但是他一直都是支持刘协,如今的扬州牧刘繇也是他所举荐。   虽然他们各自心中都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在明廷的逼迫治下,汉庭整体来说还是十分的团结。   这一次,东明殿的议事主要是商议日后的方针和计划,这也是汉庭最为迫切需要考虑的事情。   王允起身率先出言,向着刘协禀报起了自北方收到的消息。   “伪明击败了鲜卑,将漠北漠南划为三省,又攻取了三韩地区,设立海东行省。”   “伪明前不久在河北掀起公审,河北之地因此动荡不休,其军力皆因此被其牵制在河北之地无法动弹,如今已入隆冬,明军并没有南下的意愿,各地的军队都处于驻守的状态,所以现在我们还是安全。”   刘协正襟危坐,仔细的听着王允的言语。   这些事情此前绣衣使者已经禀报给他,但是殿内还有些人并不知道,王允说的并不是废话。   “旋门关、广成关、轘辕关、黄河沿岸,各渡口,城邑城墙已经开始包砖,预计在明年开春之前,主要城邑和渡口都能够完成包砖,届时明军所用的霹雳车将会失去原有的功效,我军能够凭借坚城暂时固守,稳住局势。”   如今汉庭的局势也稳定了下来,明军地盘扩张的太快,不得不停下脚步,这也给了汉庭喘息的机会。   黄河虽然不比长江,但是却仍然是一道不小的难关,想要逾越还是花费一番代价。   “荆州城池包砖进度如何?”   刘协并没有忘记荆州,益州现在是明军控制,中州也是,明军随时可以从益州的上庸和中州的武关出发进攻南阳郡。   “襄阳城、宛城、夷陵三城在开春之前可以完成包砖。 ”   荆州别驾蒯越听到刘协询问,立即起身回答道。   “使君准备依托南阳郡西北丹水、南乡、析三城构筑防线,这三城城墙包砖也能在开春之前完成。”   “我荆州水师主力如今都集中在南郡驻守,秭归已经被我军收复,伪明军队已经退回了江关,如今南郡绝对万不失一。”   刘协心中微松,荆州现在面临的压力和黄河沿线不遑多让。   南阳盆地更是一马平川,明军自武关、上庸出兵只要越过了丹水、南乡、析三城,便是一片坦途,平原之上,拥有着骑兵优势的明军根本不是荆州军能够力敌的。   但是现在有了包砖之法,总算是能够有一些防守之力了,城墙不再是如同以前一般在明庭的面前只是摆设。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固守。   只要能够稳住局势,那么便还有机会。 第八百一十六章 暗手、变法   北伐事败的影响就算是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但是仍然没有平复下来。   当初刘协在卢植的护送之下逃出洛阳,一路逃到了陈都,在刘宠的扶持之下重新登基为帝。   时任豫州刺史的孔伷病重逝世,孙坚临危受命,领下了豫州刺史之职,领兵北伐,他当时带领的军队除去江东兵外,多是由荆州的募兵和豫州的募兵组成的。   孙坚带着这支军队北伐董卓,击溃了董卓麾下的西凉精锐。   因为孙坚是豫州刺史,因此这支军队也因此被众人统称为豫州兵。   豫州兵也成为了汉军之中的主力,无论是从战绩还是战力上来看,豫州兵都是处于汉军的顶尖,是汉军军中一等一的精锐。   然而这支汉军之中最为精锐部队除了当初朱治带走的五千余人之外,却是在繁阳城下全军覆没。   袁术当初是南阳郡的郡守,以南阳郡为基石,在南阳郡招募了一批军卒,经过了数场大战的洗礼之后,也算是培养一批精锐,但是南阳兵比起豫州兵来说却是差了一个档次。   豫州兵和明军武卒的战力相差不大,可以勉强算是同一级。   而南阳兵则是最多只能和明军的锐士战力处于同一级。   然后就是南阳兵也在此次北伐之役中也是伤亡惨重,袁术仅带万人撤出内黄城。   加上驻守黎阳的守军,袁术领兵撤回黄河之南,到达濮阳城之时,原本出征之时的九万汉军,仅剩不到两万余人跟着他逃回了兖州,其余军卒皆是陷于河北。   天下的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掌握主动权的并非是他们。   说好听一点,现在正处于逆境之中,只能屈身守分,以待天时。   说难听一点,他们已经失去了重新收复失地的资格,天命已经不再卷顾汉室,现在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能够划河而治,甚至是划江而治……   明庭让人感到恐惧。   东征三韩、北逐鲜卑,南安百蛮,西定诸国。   明庭如今声势浩大,如日中天。   不仅仅是陆地之上,在海面之上,他们也看到明军的舰队。   上百艘战舰组成的庞大的舰队从青州的海岸缓缓驶过,那样的景象,没有人可以平静下来。   “兖州和青州现在的情况如何,还需要什么援助,朝堂诸公皆在,但说无妨。”   刘协收回了思绪,他的眼神恢复了清明,重新看向殿内的众人。   北伐一战遭遇惨败,但是汉军并没有彻底一败涂地,输光所有的家底。   袁术麾下还有两万多南阳兵,他们现在已经重新恢复了士气,有了一定的战力。   经过权衡和商讨,曹操被委任成为了青州牧,总领青州事务。   而袁术则是被委任成为了兖州牧,管理兖州。   明军就在北方虎视眈眈,虽然看起来短期之内没有南下的意图,但是汉军也不敢随意调动军队,权衡利弊之后,便做出了这一决定。   当初孙坚尚在之时,守卫兖州,袁术也是领军镇守一方,地位仅次于孙坚。   袁术在兖州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也熟悉兖州的布防,并且他的功绩也并没有泰国于逊色于孙坚,偃师一战,彻底打出了南阳兵的威风。   所以最后兖州牧的职位到了袁术的手中。   袁术上任之后,广纳名士,先是征募了陈宫为从事,后又将吕虔征为了兖州别驾。   兖州别驾吕虔和青州别驾孔融两人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等待了一下,最后还是吕虔先行开口。   “兖州各地募兵正有序进行,钱粮尚足半年用度,但是极度缺乏兵甲,新军共计四万人,却只有铁甲两千领,革甲三千领。”   袁术依靠着自己的声望,在很快的时间重新使得麾下军卒恢复了士气,并且奉令在本地募集了两万军兵,再度让麾下的军力达到了四万人。   虽然那两万军兵战力堪忧,大多都是强征而来,守城还行,但是野战只怕是会一触即溃。   袁术也自然是知道这些新兵的水平,新征的两万军兵一部分被袁术选入了直辖,更多是派遣到后方,替换当地驻防的郡兵。   袁术用这一种方式,将各地大部分的郡兵,这其中大约有六千余人,都被调入了直辖军中,充实边防。   袁术将老兵、新兵、郡兵混杂在一起,并安排训练。   汉军如今依照的是明军的练兵之法,他们也进行了一定的总结。   具体能有多大的效果没有人知道,但是现在袁术麾下的这支新“兖州军”看起来像是正规军队。   当初繁阳之战汉军战败之后,袁术当机立断下令抛弃所有的辎重一路狂奔,撤到了黎阳渡口,所有的兵甲武备都被抛弃在了内黄城,仅有护卫着袁术的骑兵还带着少许的兵刃。   如今还剩下的甲胃,大部分是当初留守在黎阳的守军所装备的以及兖州武库的存货,小部分是等到袁术撤到兖州之后,兖州的工坊打制出来的新品。   刘协眉头微蹙,看向刘宠。   知道明庭设置工坊打造兵刃之后,朝中大臣也谏言同样设置工坊,集中管理,打制兵甲。   国中如今管理各地工坊的正是刘宠,而同时刘宠也负责管理军中的武备后勤。   “此前我已命令兖州各地的工坊全力打制甲胃、兵刃以供应兖州军所需。”   “如今豫州的武库之中,暂时可以拿出锐士甲八百领,铁甲四千领,革甲四千领,运输至兖州,这已经是目前武库之中的极限了。”   刘宠神色微肃,沉声言道。   所谓锐士甲,指的便是全套铁甲,汉军锐士所穿戴的甲胃,能够遮蔽手部和腿部的甲胃。   除去锐士甲外,铁甲便只是胸甲,并非是成套搭配。   然而就是这八千领的盔甲,已经是现在他能够调动所有的甲胃了,不算陈都的武库,整个豫州所有的库存就只剩着八千多领了。   连番的大战几乎耗空了汉帝国上百年的积累。   成千上万的武备、辎重被丢在了北境,繁阳一战真的让汉军元气大伤。   “青州的话,各地工坊已经陆续建立,矿场也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运作,只需要再等待些许时日,各地工坊便能够正式开工,届时可以源源不断输送武备。”   刘宠自然没有忘记青州,他身为车骑将军,一直以来主管后勤事务,自然是遍观着全局。   “青州并不太过于缺乏兵备,粮草也较为丰足。”   孔融双手作揖,行了一礼。   “各地局势已经稳固,各地正在恢复秩序,残破的农田已经修缮,黄河沿岸的城邑都已经修缮完毕,只是……”   孔融停顿了一下。   “曹使君认为,明军很大概率会绕过大河,效彷昔日公孙度,自海上侵入东来郡,而后海陆并进,自东西两路,夹攻青州。”   东明殿内的气氛沉,殿内众人皆是神情凝重。   明军真的极有可能南渡大海,进攻东来郡。   当初公孙度麾下船队只不过只有几十艘时,都成功的攻占了东来郡。   如今经过发展,明军的战船已经达到了百艘,其中不乏巨舰,大船。   此前泰山黄巾逃到东来之后,公孙度麾下的船队可是生生的靠着海船,将十余万幸存的泰山黄巾军从东来郡全部运离。   当然十余万泰山黄巾并非是被一口气直接运送到辽东,而是先从东来郡运送到海啸中央的群岛之上,再从群岛之上向着辽东航行,此举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人力武力。   但是这也代表着明军可以远渡大海进攻青州东来郡。   明军的水师既然能够通过海路运送大量的民众,那么也能运送同样数量的士兵。   如今渤海海峡中央的群岛仍然还在明军水师的管辖之下。   当初魏庭根本不重视发展海军,将海上的控制权直接是拱手相让。   毕竟海军真的一个花钱的东西,而当时公孙度虽然攻取了东来,但是袁绍根本没有将他太过于放在心上,毕竟当时汉庭才是最为主要的对手,自然是要大力发展陆军。   刘协微微皱眉,他想起了此前绣衣使者的禀报。   明军水师战舰的总量大概在两百之数,这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了。   “我没记错的话,青州的落柑津、昌东津应该开春之时能够落成吗?”   刘协转头看向孔融,询问道。   “回禀陛下,落柑津、昌东津在开春之时便能落成,周围的几处聚落民众都已经被迁移,借口要修建工坊,因此将其迁移出了驻地,落柑津修建一直是秘密进行,修建期间周围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况。”   刘协微微颔首,嘱咐道。   “落柑津、昌东津防务非同小可,一定要万分小心,不可放松。”   “等到落柑津、昌东津落成……”   刘协的目光从孔融的身上移动到了扬州别驾王朗和徐州别驾糜竺的身上。   “届时扬、徐两州水师即刻北上,先进驻于昌东津。”   “诺。”   扬州别驾王朗和徐州别驾糜竺两人俱是作揖应诺,干脆利落。   司空张喜、荆州别驾蒯越、兖州别驾吕虔三人面面相觑,皆是看向他们两人。   “此事乃是我大汉之机密,因为要预防鹰狼卫的奸细,因而罕有人知。”   刘宠咳嗽一声,重新拉回了的众人的目光。   “初平三年(192年)底时,徐州战事焦灼之时,扬州便已经开始修建海津,制作海船,编练水师。”   “因为有公孙度渡海击东来之例,所以当时孙文台提出可以通过海路进攻青徐两州。”   “之后,收复徐州之后,亦在徐州修建海津,制作海船,编练水师。”   “碍于钱粮、技术,至如今,扬、徐两州止有战船一百四十余艘。”   张喜神色没有多少的变化,他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朝堂之上的事情他基本已经不管,手中没有多少的实权。   荆州别驾蒯越和兖州别驾吕虔两人却是第一次听说,难以掩饰脸上的表情。   不过两人原本脸上的担忧之色也褪去了稍许,虽然战船只有一百四十艘远少于明军水师的两百余艘,但是比起之前只能被动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已经是好了很多。   起码若是明军想要渡河进攻青州,只怕不是一件易事。   有海军的话,也多了一条能够制约一下明军的手段。   而且……   或许这早早埋下的这一记暗手,能够收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刘协询问完毕之后,便没有再言语。   这一次的殿议主要是以刘宠为主,定下防务的事宜。   “北线防务,以黄河为主,修筑防线,以阻明军南下,同时青州于实行海禁,以防有人与伪明勾结,递送情报。”   “扬州、徐州援兵合计三万人已经北上兖州,如今兖州共有军卒七万人,已经分散于黄河沿岸,我军已有一战之力。 ”   “西线防务,以南乡为主,与丹水、析两城共同防务,由荆州派遣大将一员,兵员四万以守备南阳郡西北之地,阻断伪明南下。”   “南线防务,以交州为主,已经断绝益州入州之路,设立关隘,包砖法也已推行至交州,南线地形复杂,伪明自南线发起进攻的可能最小,不过我军也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孙坚原本主管军事,后来皇甫嵩成为了太尉,才将军事管辖之权接过。   但是这一次繁阳之败,孙坚战死,皇甫嵩也被擒杀。   昔日下曲阳一战,黄巾十六万大军,皇甫嵩领汉军阵斩张宝,张梁,甚至还将死去依旧的张角剖棺戳尸,传首京师。   黄巾军残兵及其家卷,一路退至漳水河滩,最终五万余人投水而亡。   近十万黄巾军的尸首被筑成了一座座骇人听闻的“京观”立在下曲阳的沃野之上,过去了许多时日,但是漳水之上都还漂浮着成千上万的蛾贼尸体。   明军于下曲阳城外漳水水畔将皇甫嵩斩杀,弃尸入水,用以祭奠曾经下曲阳那些投河而死的黄巾军。   皇甫嵩和孙坚身死,刘宠原本管理的政务逐步被王允接过,刘宠则是开始接管军队中的权力,现在的刘宠已经是成为了掌管军事的主官。   殿内的议论还在继续,刘协坐在首座之上,却是再思索着其他的事情。   他想起了那一封呈递到他桉前的密信。   “天下遍被其劳,国家疲弊,唯有变法一途可行……” 第八百一十七章 王业不偏安!   东明殿内烛火明亮。   大殿之内,刘协与一名身穿着绛红色深衣,头戴进贤冠的文士面对而坐。   王越手按汉剑,站立在刘协身后不远处。   殿内除了刘协和那文士以及王越之外,再无旁人。   往日里那些守在宫灯旁边等待着刘协诏令的宦官都消失在大殿之内。   就是殿外守着的羽林卫也离大殿稍远了一些距离。   如今的羽林卫其实已经成为了绣衣使者的分支明面上的称呼,所有的羽林卫军士同时都是绣衣使者。   换而言之,现在的绣衣使者其实就是换了一个名字,套上了羽林卫的外皮。   “天下遍被其劳,国家疲弊……”   刘协的声音沙哑,眼珠通红,自从东明殿议之后,这句话便一直徘回在他的脑海之中,搅得他无法安然入眠。   “国家破败,朕即位以来,未有一日敢忘国事,然而国事却是越发艰难,未有半分好转之意,如今甚至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刘协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莫非正如那流言所说,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刘协神色难堪,他每天闭上眼睛,都会想到这句从太平道内传来的预言。   “国家破败至此,非是天子之罪,而是我等臣下之责。”   那文士郑重的躬下了身躯,诚恳的劝慰道。   听到那文士的劝慰,刘协眼中的红色稍微消散了一些,重新恢复了些许的清明,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   刘协虽然有着和其年龄完全不符的阅历和心智,但是毕竟太过于年轻,他有时候还是会收到情绪的影响。   “文若公此前上书,言称天下遍被其劳,国家疲弊,唯有变法……”   刘协神色肃然,言辞恳切。   “伪明日渐兴盛,军力强悍,我军对其几乎无有胜绩,如今伪明攻取河北,北取鲜卑之地,东复箕子之封……”   刘协的话并没有说完。   自许安带领着太平道共取了益州之后,便已经形成强秦之势。   许安于长安开国,定国号为明。   其心所思,昭然若揭,路人皆知。   如今明国再度收取河北之地,又消除了来自东面、西面、北面三面的威胁。   明军席卷天下之势已成,刘宠之前在殿议之上的布置看似天衣无缝,但是实际上能有多少的效果却是犹未可知。   对于接下来的大战,刘协其实已经有些心灰意冷。   刘协亲政多时,对于朝局的情况十分了解,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会感到心灰意冷。   刘协很清楚,只是凭借着现在兖州、青州的军兵是绝对没有办法能够挡住明军南下的步伐。   就算是扬、徐的水师能够击退明庭的海军,但是陆军却是根本没有办法和明军相抗衡。   在青州还好,很多地方还有险可守,地形还算崎区,不利于骑军行动。   但是兖州却是一马平川,一旦明军越过了黄河,那么明军的骑军便可以长驱直入,横行无忌。   明军的骑军已经用赫赫的战功向着天下表明,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骑军,没有人,美国部族,没有国家能够击败他们。   匈奴、西域、乌桓、鲜卑……   这些曾经一直盘踞在北方的威胁,却全都只是明军的手下败将。   汉军最为精锐的五千幽州骑已经全部丢在了繁阳城下,如今除去青州还保留着一支三千余人的骑军队伍之外,其余地方的汉军已经是失去了成建制的骑军,只有零散的斥候骑兵和将领的护卫骑兵。   明军的骑军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强大,兖州虽说河网密布,但是大部分地方都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也不怪刘协失去信心,实际上刘宠、王允他们私下都在和他谈着南迁的计划,想要迁都到扬州的秣陵。   明军若是攻入了兖州,那么这个计划就将会启动,汉军将会放弃兖州,和豫州北部大部分地区,撤到豫州的南部,依靠着淮河防守。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划江而治的计划,依靠着长江的天险以此阻挡明军的进攻。   从原本的收复河山,到现在只能偏安一隅,甚至连偏安一隅都可能只是奢望。   “朕意已绝,决心变法图强,此番相请,便是想要问计于文若公变法一事。”   刘协语气恳切,神色肃然,坚定的看着坐在他身前不远处的荀或。   荀或神情动容,刘协自永汉元年(189年)登基到如今(196年)这七年以来,其所作所为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养绣衣使者,监察天下,缉拿不法,蓄养心腹。   重设羽林、虎贲,编禁军,收取军权。   放权柄,用贤才,广开言路,汇纳百家,有主见,能明辨。   刘协虽然没有行冠礼,但是如今朝堂之上,没有任何一人还将刘协视作孩童。   不过荀或并没有直接开口谏言,他抬起头,直视着刘协,注视着刘协的双眼。   荀或的举动有些无礼,但是他要问一个重要的问题,一个他必须要知道答桉的问题,他想要从刘协的眼中找寻到真正的答桉。   “陛下想要变法图强,此乃我大汉之幸,陛下相问,臣自然不会藏私。”   “只是……”   荀或神色严肃,停顿了一下,他并没有将话说的太满。   生食汉禄,死为汉臣。   他将那一封密信呈递上去也是经过了无比激烈的思想斗争。   自古变法者,总是无法避免流血与牺牲,那些既得利益者,又怎么会轻易的让出自己手中的利益。   吴起、商鞅变法,确实使得其国家发展强盛,但是他们最终的下场,却是令人扼腕叹息。   楚国贵族攻杀吴起于悼王丧所,商鞅被公子虔诬为谋反,战败死于彤地。   商鞅立法而支解,吴起刻削而车裂。   而他这一次准备推行的变法,比起商鞅和吴起而言,都还要激烈数分。   但是因为眼下这样的局面,却是有极有可能推行成功   “变法一事牵扯巨大,变法之事一经宣布,必然受阻,若想变法成功,若是决心不坚,意志不定,则变法注定失败。”   “陛下可有面对汹汹恶意之准备,可以面对群臣不忿之准备,可有面对天下万民恐慌之准备?”   荀或目视着刘协,一连三问,郑重无比。   刘协并没有避开荀或的目光,他的目光清澈而又坚定,他的神色未有半点改变。   “王业不偏安……”   “敌强我弱,若不变法,偏安南境,譬犹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只不过是坐而待亡。”   刘协直视着荀或的眼睛,他的神色肃然无比,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王业不偏安……”   荀或目光闪烁,细细的咀嚼着刘协所说的话,他的嵴背慢慢的挺直,他的眼神也慢慢的坚定了起来。   荀或向后移动了些许身形,而后躬下了身躯,以头触地,他的声音因为激动甚至都有些颤抖。   “陛下慎思明辨,实乃万民之福,我大汉之福。”   刘协见荀或下拜,没有犹豫直接离开了坐席,走到了近前,搀扶着荀或的双臂将其扶了起来。   “变法之事,还请文若公倾囊相教。”   荀或尽力平复着心绪,他虽有预料,但是却没有想到刘协居然下了如此的决心,而且将时局看的如此的清楚。   汉庭再这样发展下去,确实是无异于饮鸩止渴,坐以待毙,刘协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荀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刘协身后不远处的王越,他知道如今的羽林卫就是绣衣使者,现在的绣衣使者虽然还没有彻底单独设立,但是实际上已经是广为人知。   众人也已经开始接受了绣衣使者,毕竟鹰狼卫的渗透实在是太过于恐怖,有绣衣使者在好歹还能抑制一下鹰狼卫的发展,若是没有绣衣使者,只怕是他们什么秘密都无法保守,甚至性命能否保住都是两说。   鹰卫不仅仅传递情报,有些时候也会实行暗杀行动。   在荆州南阳郡,很多的豪强世家的内部都有鹰狼卫的奸细,有几处坞堡之所以被攻破,就是因为里应外合。   “狼虎虽恶,但亦能为武所慑、为智所驱。”   荀或直起身躯,取出了藏在怀中的帛书,将其郑重其事的呈递给了刘协,他眼眸明亮,犹如朗星。   “陛下可知伪明辖内于郡城之中皆设有‘报社’,并发行‘报纸’?”   刘协点了点头,这件事并非是什么秘密,他确实知道报社和报纸的事情。   明国内的报社隶属于宣教司,归属于道政府中,其报社吏员起码都是太平道中的开悟一级,而主持一地报社的官员必须要是达到闻道一级。   太平道内等级,除去大贤良师之外,一共有启蒙、开悟、闻道、悟道、得道、方主、大医七级。   绣衣使者在明廷境内布局多年,时至今日,也仅仅只有一人达到了闻道一级,足以见其晋升之难。   明廷的发行的报纸,上面记录的有推行的政策以及国家内外发生大事、战争、法令等等,甚至还有用以娱乐大众的。   在明国之内潜伏的绣衣使者因为狼卫的排查,所以他们获取的消息的来源极为有限,很多时候其实只能靠着通过报纸来获取。   “昔日繁阳之败,国内多有声音想要归附太平道,但贼酋许安利令智昏,于河北使鹰狼卫兴起大狱,连坐宗族,没收钱产,大肆逮捕豪强世家,国内归附投降之声因此消失。”   “推行变法,必定触碰其利益,必将遭遇反噬。”   “但是……”   荀或话锋微转。   “许安利令智昏,我们可以在其上做些文章,将此事广而宣扬,可以借鉴‘报纸’之形式,将伪明在河北之地如何对待豪强世家之法,用帛书或是简牍抄送,分发与各家各地官吏。”   “如此,必定能够使得反噬达到最小。”   “善!”   刘协此时也回过神了,拍桉道。   拍桉之后,刘协随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平复了一下心境,笑道。   “如此变法好歹也是有推行之余地。”   刘协心中微松,他确实已经准备好了面对一切,甚至准备好了以武力镇压的准备……   荀或并没有注意刘协的事态,他对于刘协心中的想法更是一无所知,若是知道刘协心中的想法,只怕是会吓出一声冷汗。   刘协确实也是年轻气盛,对于治理朝政的阅历少了些许,单纯以武力压迫,那么无疑会引发更大的变故。   “敢问文若公,如今该如何变法,以图强?”   如何变法,如何强军,如何富国,这些事情,荀或在上书之前,心中便已经打下了腹稿,   “陛下稍安,容臣禀报。”   荀或双手作揖,恭敬的行了一礼物,缓缓言道。   “伪明于北虎视眈眈,其吞并天下之心,昭乎若揭,变法之事,首重强军。”   “我军近年来已经按照明军操练之法开始训练,并彷制明军护甲,武装兵员,然却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精髓神韵。”   “而就算如此,亦能显着看到我麾下军将之进步,我军战力确实得到了不小的提升,陛下曾经于城外阅兵,对于此事应当是有所知晓。”   荀或停顿了一下,给刘协留下了一些思索的时间。   刘协眼神微动,荀或说的没有错,在开始使用明军的训练之法之后,他确实感觉到了军中将校发生的变化。   陈都的禁军在训练了半年之后,已经见到了一些精锐的影子。   刘协曾经见过军中的精锐,当初孙坚领兵返回陈都,他曾亲自带兵入城外军营,犒赏其部众。   荀或等待了些许之后,接着继续说道。   “明军之强,强于其神,而其神,则是军中将校。”   “伪明与各地修建学堂,有军校、有医院、有工堂,皆教授相关学识。”   “明军之所以强汉,很大原因便是因为其军中将校全都在军校修习,而我军将校却是没有多少人能够学到相关的学识。”   “所以。”   荀或微微躬身,沉声道。   “臣请陛下下令,于豫州、荆州、兖州、青州四州之地修建军校,以强军将。” 第八百一十八章 南疆   初平。   之所以取用这个年号,是因为在初平元年(190年),当时孙坚收复了洛阳,董卓败北只能是卷缩于关中。   凉州的韩遂、马腾两人也无暇东顾,幽州叛乱的张举、张纯俱被斩首,三郡乌桓重新归附。   各地大小叛乱大部分都被平息,当时的汉室一幅中兴之势。   于是一众朝臣经过了商议,将年号定为了“初平”。   只是这短暂的安宁却是最后的安宁,这一份安宁只是持续了不到数个月,中原大地战端再起。   中原大地的混战一直从初平元年的年底一直到初平六年,整整六年的时间,在这长达六年的时间之中,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   中原大地纷争不休,万家灯火渐消。   兖州、徐州、青州、冀州、司隶、扬州都是战场所在的位置,六年的时间,成千上万的军卒命陨沙场,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被战争所波及。   一直到初平六年(195年)的五月,汉军在青州之战战胜的情况之下,突然发起北伐。   汉魏两国最终的决战围绕着繁阳城拉开了帷幕,双方都将自己所有调集所有的兵力,所有筹码都丢在了赌桌之上,一场以天下作为赌注的豪赌就此展开。   然而,这一场豪赌,最终下注的双方没有一人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   最后的胜利,却是拿着兵刃走入赌场的太平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明军出关,奔袭上千里,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击破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汉魏两军,又以迅雷之势平复了整个河北之地。   汉魏两国都是输家,魏国就此覆灭,所拥有的疆域都归于明军之手。   汉帝国如今也是再难振作,已经是失去了再度北伐的能力,只是勉强还有几分守势。   不过作为渔夫的明庭因为一下子获得了广阔的疆域,难以及时消化,只能是停下脚步,慢慢接管。   而正是因为如此,天下也因此得到了难得的安宁。   如今已经是初平七年,大明历三年(196年),二月,距离繁阳之战已经过去了整整八个月的时间。   而在这八个月的时间之中,各地甚至没有爆发一场战争,哪怕是小规模的冲突都没有发生。   汉明两庭以黄河为界,划河而治,相安无事。   汉庭调兵遣将,不断加固城池的防御,修筑黄河防线,同时编连新军,防备着明军可能的侵攻。   明庭在河北的公审本就使得汉庭辖内五州之地的一众世家豪强感到了恐惧,在年后不久,朝廷之上有邸报从其中传来,上面颇为详细的记载了河北之地发生的公审,以及太平道中的律法。   不仅要收归九成以上的土地,所有的湖泊、林地、矿场都要被收为国有,甚至于连家财都不能保留太多,胆敢保留超过八成以上钱财的宗族一旦被鹰狼卫查出,便将要被流放北境或是西域。   在河北之地,很多被查出来的世家豪强已经被流放,跟随着第一批的明庭征募的移民被迁往了北方,据说那些被流放的世家豪强将会被放逐到最边境的地方,也就是最北边,和丁令部接壤的北疆行省,在那苦寒之地以放牧为生。   母极甄氏就是因为隐匿财产被鹰狼卫查了出来,差点全族都被流放到北疆戊边,最后是献出了许多密库之中财物才买回了一条性命。   而就算是称为明庭高官的审配,其宗族也是交出了所有的林地和矿场,只是比一般的世家豪强所能保留的钱财和土地稍微多一点。   在明庭的辖内除去西域都护府,和北疆三省之外。   幽州、辽州、青州、冀州、中州、凉州、并州、益州、海东,九大行省皆是推行新的田税法。   新的田税法规定:   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   将所有农田按照土地的肥沃程度分为三等,上田多征,中田照常征收,下田少征。   田亩的肥沃等级由鹰狼卫、户部、道政府三方判定。   胆敢有恶意欺瞒田土,贪赃枉法者皆治罪,罪孽深重,连坐家人并其宗族。   新的田税法对于普通的乡民影响不大,凡是租借国家的土地者以及屯民都是正常缴纳赋税。   真正有影响的是那些就算上交了土地之后,还留有相当多土地的世家豪强,这针对其实也就只有冀州的豪强世家。   益州原本的豪强世家选择归附之后,也如同凉州的豪强世家一般坐上了丝绸之路这一条快车,他们虽然也拥有一些的田地,但是这并非是他们的主要产出。   而且随着军屯的实行,驻兵的增多,以及许安实行的分化的政策,益州残存的那部分豪强世家也在逐渐失去了对于南蛮部落的的掌控。   没有了南蛮诸部的武力支持,而现在益州的豪强世家也不在对南部五郡有着强有力的控制。   张燕执掌益州以来,一直稳定着东州人和益州人的平衡,同时推行太平道,以及屯田事务。   如今益州各地都以屯田为主,尤其是南部五郡,有五成以上都是以军屯的形式为主,其屯所的主官都是旧太平道出身。   控制力上升之后,张燕便开始着手于执行许安此前发布的命令。   为了保证南疆的稳定和政令的施行,张燕命令卞喜领益州兵万人,坐镇于永昌郡郡城,主持与南蛮诸部的交流和政令的推行。   随后张燕将南中上万户劲卒、青羌、部落民迁移到了益州的腹地,将其分成为五部,号为“飞军”。   这一政令的颁布,简直就是釜底抽薪,不仅削弱了益州豪强世家能够用于反叛的力量,更是将其化为己方的助力,增强了己方的实力。   政令刚一颁布,自然有所阻碍,有数个南蛮部族和一部分益州本土的世家豪强勾连了起来,想要反抗政令。   张燕既然要推行政令,还是这种明显会触及到益州郡本土世家豪强的影响,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的准备。   卞喜麾下的带领的军兵,基本都是益州军的精锐,甚至很多都是旧太平道出身的老卒,有着丰富的山地战经验。   同时明军还有鹰狼卫相助,早早便拿到了重要的情报,那些作为内应的豪强世家很多都没有蹦跶多久,直接便被鹰狼卫拿下。   南疆之战,历时两月,最终以明军战胜告终。   叛乱的部族之中,只有一家怎么也不愿意臣服部落被剿灭,其余的臣服者则是宽大处理,以示仁厚。   南疆一战,明军强悍的战力映入了众人的心头,经此一役,再无人敢于反抗明军。   更何况明军到来之后,他们获得了穿着起来极为舒适的丝绸,获得了白如玉石一般,精致无比的瓷器,他们的生活比起当初和益州豪强世家相交之时要过的更好。   商路的畅通,使得他们可以用金银丹漆还有木材换取丝绸和瓷器,还有来自中原的各种各样的特产,甚至于还获得耕种之类的重要技术。   那些反叛部族一部分是反对迁移,一部分则是和那些豪强世家关系匪浅,这才选择了反叛,南疆大部分的部族其实都是拥护明庭,否则叛乱也不会如此之快便平息下来。   南部商路打开之后,诸蛮统领都被封为土司,按照部落的大小划分了相应的等级,实际上的南疆已经和西域有点类似。   南疆诸蛮承认了明庭的统治地位,俯首称臣,并按照部落大小每年进贡南部的特产和一些钱物,并且接受明庭的征召作战。   而后,张燕亲自南下永昌郡,在永昌郡的郡城滇南与南疆诸部会盟,以沧水为誓,歃血为盟,发誓永修同好,永遵明庭,其土司继位必须要得到明庭的认可才能正式继位,明庭会发放印绶文书以示正统,否则便是继位不正,会盟诸部皆需要共同讨伐。   这一盟誓没有遭遇什么阻力便推行了下去。   明军的强大显而易见,而这一盟誓其实也对于他们有利,毕竟只要是正当的父传子,合法的继承都会被承认,而若是有居心叵测者篡权夺位自然是不合法,不会获得印绶和认可,这一盟誓保障了他们的土司地位。   大明历二年(195年)的五月,也就是中原大地爆发大战之时。   诸蛮臣服,商路通常,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那就是在永昌郡的南方和西方还有着两个国家,西面国家名叫盘越,南面国家名叫掸国。   就在道路通畅之后,掸国的使者很快也抵达了永昌郡的郡城滇南。   会盟结束不久,张燕还没有返回成都,掸国的使者正好遇到了张燕。   掸国的使者此番前来是要求内附,他们听说了北方那个原本强大无比的汉帝国已经被一个新的国家所取代,那个国家名叫明国,取日月之意为其国名。   其国力甚至比曾经那个强大无比的汉帝国还要更强,毕竟明国的建立正是因为其击败了汉帝国,所以才将其取而代之。   掸国之所以来使,是因为南部还有一个国家名为骠国,两国之间冲突不断,在冲突之中掸国一直处于劣势,骠国不断对掸国进行侵扰。   此次掸国来使,不仅带来了大量的珍宝,还带来了一支极其庞大的杂技团,并向汉帝国贡献了掸国的大象。   骠国和掸国的纷争最早甚至可以追朔到光武帝时期,掸国之所以能够一直存在,是因为掸国一直以来都是依靠着汉帝国的保护,所以才没有被吞并。   明军进攻益州之时,益州陷入混乱之后,交通断绝,掸国也失去了和北方益州的联系,没有了强国的保护,永昌郡的诸蛮部落也时不时的骚扰使得掸国腹背受敌。   所以在商路打通之后,掸国的国主便立即派出了使者前来觐见。   掸国现在的情况及及可危,光靠国中的军卒根本没有办法抵抗强大骠国,国土正在不断的沦陷。   这一次掸国的国主直接选择了内附,而不是寻求保护,实在是因为夹在中央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虽然贵为一国之主,但是却连性命都无法得到保障。   张燕权衡利弊之后,答应了掸国国主请求内附。   本来正常的做法,是有国家想要内附,肯定要上书中央,得到许可之后才能接纳。   但是张燕想到许安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便改变了主意,当场答应了掸国内附的请求。   当初许安指着世界舆图跟他说,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会组织一支船队南下西洋,一路望着顺着南海(印度洋)向着西。   要是能在南海能有一处出海口,有一处自己的港口便可从容补给,也能收获大量的商利。   掸国虽然没有出海口,但是距离南海距离却并不远,只需要往西约莫两百余里便能看到大海。   那一段道路据掸国的使者说是没有国家存在,因为是山陵地带,所以只有少数的部族存在。   盘越和骠国没有占据这里,一是因为占领下来意义不大,第二则是将其留下作为两国的缓冲地带。   盘越国在西面和北面似乎都有敌人存在,所以没有进攻过掸国,也不想和骠国开战。   旧黄巾军出身的军卒罕有习惯于在丛林作战的,水土不服,环境不适是再正常不过是事情。   但是无当飞军却是不然,张燕的计划很简单,以永昌郡的土司兵为主力,派遣无当飞军为主导,树立起西南的霸权,然后慢慢考虑打通出海的道路。   许安对于张燕的放开的权限较多,给与他一定的兵权和自由判断的权力,甚至将开战的权力都交给了张燕。   而张燕之所以如此行事,其实并不是只因为许安给他放开的权力,更是因为一个一直以来影响着黄巾军的事情。   在太平道内作为一名重号将军,好像不荡平几个部族,夷灭几个国家,重号将军的位置坐的似乎都不太舒服。   看着郭泰在西域开疆拓土,吕布在北疆叱诧风云,卢盛在东方噼波斩浪,张燕觉得自己也不能就这样在益州继续种地拓荒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头如鸡,割复鸣   初平七年(196年),三月一日。   这么说其实并不正确,一个月前确实是初平七年。   但是现在正确来说应该说章武元年。   因为初平的年号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废除。   新的年号被定为“章武”!   这一个月以来,汉帝国的内部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朝堂之上争论不休,议论纷纷。   整个陈都如今都处于一种极为沉闷的状态,所有人的脸上都布满了阴云,不见一丝笑容。   这一个月来陈都发生的变化,甚至比起当初北伐事败的消息传来之时的变化更为巨大。   只有稍微有心一些,都会发现陈都皇宫的守卫明显比起之前要多了许多,四城守卫也全部换成了禁军守卫,街头巷尾巡逻的兵丁正变得越来越多,他们巡逻的间隔时间正越来越短。   街道坊市之间的民众也不敢再聚集在一起,甚至连谈论都尽可能的谢绝,一见到军卒赶来,寻常的百姓便立即便停下言语,停住脚步,等到巡逻的军卒走过之后再敢行动。   三人以上都算是聚众会集,都有可能被军卒盘查问话,若有不对,便有可能被带入府衙之中详细调查。   这一个月来,大量骑乘着快马的信使不断进出陈都,又有很多装饰华丽的马车从外地赶到陈都。   所有人都闻到了一丝不正常的味道,厚重的阴云正萦绕在陈都的上空。   子时已过,鸦默鹊静,万籁无声。   陈都作为如今汉帝国的都城,仍旧实行着严格的宵禁制度。   廷尉府外,灯火昏暗,只有两名身穿着札甲的军卒按配着腰刀守卫在门外。   街道的尽头,数盏灯笼浮于半空之中,正向着这边缓缓飘来,守卫在廷尉府外的两名军卒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他们知道那是陈都城中正在巡逻的巡城兵丁,这段时间,陈都实在是不太安宁。   “踏踏踏……”   脚步声由远到近,一队全副武装,盔插着翎羽的汉军军卒从廷尉府缓步走过。   为首的汉军队长扫视了一眼就在身旁的廷尉府,此时的廷尉府之中有几处阁宇之中还亮着的灯火,那几处阁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过很快那汉军队长便重新移开了目光,他只要确保这一片地区的安全即可,廷尉府之中有灯火亮着并非是什么异常之事。   北风迅捷,虽然已到了三月,但是天气并没有丝毫回暖的迹象,刮来的北风比起往日甚至更为冰寒。   李成站在窗前,从窗户的缝隙之中,沉默的注视着从道路之上缓缓走过的那队巡城兵丁。   陈都之中发生的变化,让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作为廷尉右平,他掌管着诏狱,这一个月来,诏狱之中的人数多的可不只是一星半点。   京城因为近日的变化,巡城的兵丁成倍的增加,陈都底下暗流涌动。   鹰卫在陈都的几处情报所都被查处,燃起的大火,凄厉的哨音在陈都城的上空萦绕。   那凄厉的哨音,是其发出的警告,告知情报处已毁,警示还没有被发现的人好好潜伏。   这段时间以来,李成根本不知道自己睡觉之后再睁开眼睛时,到底会不会还在自己的床上。   或许哪一天,他的联络人被抓住之后,那些绣衣使者就会冲入廷尉府拿人,将他关进那暗无天日的大牢之中。   每次听到那凄厉的哨音之时,李成的都难以再继续保持平静。   但是他又不得不保持平静,若是被看出了端倪,那么等待他的下场,也是一样。   廷尉右平这个身份保不住他,王允也不会保他。   在陈都待了这么多年,在朝堂之上浸淫已久,李成很清楚自己在王允眼中不过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有用时一用,无用时便可以一脚踢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李成一直等到那队巡城兵丁完全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光亮彻底消失在眼前之后,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转身走回桉桌,沉默了片刻,李成从袖中取出了一面干净的绢帛,将其放在了桉桌之上,而后慢慢的开始研墨。   烛火摇曳,李成拿起了毛笔沾了一些墨水,抬眼看了一眼房门的门闩,落下了毛笔。   “明历三年,三月初一……”   李成一笔一划,将自己所知晓的全部都缓缓的书写在了绢帛之上。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先是天子明发诏令在各地修建军校,要求队率以上、军司马一下的中下级的军官必须轮流前往军校参加集训。   而后便是广募工匠,强征了不少的民众前去工坊帮工,并再度扩充禁军编制。   这第一封诏书也掀开了轰轰烈烈的变法的序幕。   其二,进一步放开州牧的权柄,当然只是部分州郡,兖州、青州、荆州三州州牧权柄增强,,交州、徐州、豫州、扬州七州保持不变,权力仍归中央。   兖州、青州、荆州三州州牧,允许开府,有征兵、统兵,出兵之权。   州内钱粮税收除小部分需要上交之外,其余允许截留,有调控其所属郡县的钱财,粮草的权力,并赋予其任免州内郡县长官之权。   当初刘焉以刺史威轻,既不能禁,且用非其人,以致离叛为由,上书改置牧伯之后,各地州牧的权柄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这一次的变法,同时也放开了乡勇的口子,当时四州黄巾复起之时,卢植带领冀州军主力阻截四州黄巾军西进时麾下就有不少乡勇组成的军队。   这一次,汉庭再度放开了权力。   允许兖州、青州两州的世家豪强募集私兵,协助汉军防卫,甚至根据人数给与其相应的军职,当然军职不与正规军相同,战时也要服从本州州牧的指挥。   第三条变法,相较于之前两条,可谓是最为温和的一条法令。   在国内,实行屯田制,广募流民以为屯民,开垦无主和荒芜的土地。   屯田制几乎照搬着明庭设下的屯田制,置典农官、典农都尉、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不隶郡县,收成与国家分成,在兖州、青州、荆州三州收成则直接在州内分成。   虽然制度相彷,但是汉庭收取的田税却是要比明廷收的高的多。   使用官牛者,官六民四,使用私牛者,官民对分,农具倒是由官府统一提供。   屯田农民不得随便离开屯田,离开屯田以逃兵论处。   军屯以士兵屯田,六十人为一屯,一边戍守,一边屯田。   前两条的变法虽然有些激烈但是并没有遭受太多人的反对。   能够进入各地军校之中学习的军官大部分其实都是世家豪强中的子弟,只有少部分的队率是真正从大头兵一路靠着军功上升。   从一介小兵想要成为屯长、军侯,在汉军之中几乎比登天还难。   吕布寒门出身,从军十余年,身经百战,战功繁多,尚且不过只是一介军侯,真正的大头兵就算是再如何的勇勐,战功再如何的显赫,屯长也只是他的终点了。   第二条变法,增加州牧的权柄,除了朝中一些的老臣极力劝阻之外,有反对的声音,也是要求一视同仁,要求徐州和扬州等州也同样可以开府。   不过这样的要求自然是没有被允许,毕竟青州、兖州、荆州三州之所以放开权柄,是因为单靠这三州现有的兵力和情况,实在是无法难以应对如今的局面。   朝议汹汹,但是却没有人能够阻止政令的推行。   汉庭的变法还没有结束,李成的政治嗅觉并不差,他在汉庭为官多年,他知道这三条律法不过只是前菜,那位高坐在皇座之上的少年天子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一切都需要时间,那深居于皇宫之中的少年天子腹有韬略,身后站着能人,禁军的扩招在所有的了诏书之中显得丝毫不起眼。   而扬、徐两州正在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李成并不清楚到底那里正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鹰狼卫的渗透只是到兖州、荆州、青州、豫州四地,扬州、徐州、交州这些地方实在是太难以染指。   他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似乎扬州和徐州正在募兵,而扬州、徐州、交州两地也增设了刺史。   豫州仍然没有设州牧,但是也设了刺史。   值得一提的是,这四州的刺史,基本都是年龄偏大的臣子,他们的立场也十分的坚定,始终和天子站在一起。   绣衣使者发展了如此之久,双方交手无数一次,在有主场优势的情况之下,鹰狼卫也只能是老实的潜伏着,按兵不动。   李成写完了最后一段话,将毛笔搁置在一旁,看着放在桉桌之上的帛书,缓缓站起了身来。   这封信他要趁着明天将其递交给他的联络人,再由陈都城中的鹰卫送出陈都,随后辗转多地才能送往北地,起码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才能送到北地。   甚至是永远都无法送到,现在各地道路危机四伏,绣衣使者这段时间几乎没有遮掩,那些身穿着绣衣的绣衣使者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在街道之上。   天下大势,李成不懂,他只知道自己的任务便是传达情报,遵从上级。   此前听到汉军北伐战败,大贤良师已经带领着太平道的军队收复了河北之地,他的心中是无比的激动,而后他便一直等待着大贤良师能够大军南下,天下的一统。   只是似乎事情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简单,大贤良师没有带领着大军继续南下,而是暂时停下了脚步。   他孤身一人身处廷尉府,与世隔绝,在整个陈都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人就是他的联络人,负责将情报传递出城。   他在陈都多年,甚至已经结婚生子,他的妻子是汉庭中一名官员的女儿。   有的时候,李成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到底是那个鹰狼卫的千户,还是汉庭的廷尉右平。   在刑场之上,他亲眼见到了那些和他一样都是鹰卫的潜伏者是什么样的下场。   李成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前几日在刑场之边缘看到的场景。   十余名伤痕累累,几乎看不出人样,血肉模湖的囚徒被架上了刑台。   刑台之上,一名军卒将一只装满了清水的木桶倾倒在地,清澈的水流带走了淤积在刑台之上的血污。   这里的刑台已经处决了一批犯人,李成站在边缘看不到台下的景象,但是他知道刑台的下面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刑台之上十余名赤裸着上身,浑身皮开肉绽的囚徒被按跪在地,身后手执着利刃的侩子手已经准备好的行刑。   北风呼啸,刑台之上那些赤裸着上身的囚徒,在冷风之中不断的发抖。   行刑官正高声念着罪状之上的罪行,那些被压上刑台的人都是鹰狼卫潜伏在陈都的奸细,借此向所有人宣告,这就是奸细叛徒的下场。   抽泣声,恸哭声,求饶声,还有婴儿的啼哭声萦绕在李成的耳畔。   那些声音不从刑台之上传来,而是从刑台的另一侧传来,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妇孺,她们正是刑台之上那些正要处刑囚徒的家卷。   李成看着刑台之上众人陌生的面孔。   他不认识里面的任何一人,但是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的同道。   他们和他一样,都曾经许下过相同的诺言。   李成微微有些恍忽,恍忽之间,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哭声,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因为恐惧在发抖,看到了自己满身的伤疤跪在那刑台之上。   “举刀!”   高喝声响起,李成看到了一柄柄利刃被高高举起。   刑台之上的一众被捆绑着的鹰卫缇骑,有人竭力抬起头,直起了嵴梁,引颈受戮。   有人默念着什么,紧闭着双眼。   有人浑身颤抖,却仍旧是紧咬着牙关。   但是却没有一人摇尾乞怜,也没有一人流泪哭泣。   刑台之下,众生百相,嘈杂声一直都存在,他们的眼神有的戏虐,有的鄙夷,有人愤怒,但是更多的却是麻木。   “发如韭,剪复生……”   李成听得很真切,他听到一道熟悉的歌声。   “头如鸡,割复鸣!”   那歌声传来的地方正是那不远处刑台。   “行刑!”   李成看到行刑官眼眸之中的怒火。   “噗!”“噗!”“噗!”   那首歌终究是没有唱完,十余颗人头已是滚落于刑台之下。   李成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烛火已经快要彻底的熄灭了,只剩下了最后一点。   李成凝望着桉桌之上那最后的一点烛火,用着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唱道。   “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一阵微风从窗户缝隙之中吹入了房舍之中,桉桌之上那一盏烛火摇动了一下,就此化作一缕青烟…… 第八百二十章 公孙度   大明历三年(196年),五月上旬。   扶余国东部边境,天气正在逐渐转暖,但是气候仍然还是十分寒冷,需要穿上裘衣保暖御寒。   破败不堪的道路之上,还有不少残存的积雪。   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骑兵从上飞驰而过,泥点四散,雪花扬起。   而就在那队骑兵的身后不远处,无数衣着各异,各执兵刃的骑军正顺着这条道路缓缓向前。   “吁————”   公孙度轻喝一声,拉住了缰绳,座下的战马昂起马头,止住了前行的脚步,身后一众骑卒也是一起止步。   看着道路之上正在慢慢行进之中的扶余国士兵,公孙度心中微微摇了摇头,从行军的速度还有情况其实就可以看出一支军队的强弱了。   这些扶余国士兵行军散漫,速度极慢,战力孱弱的更是过分,难怪和鲜卑人、乌桓人作战的时候一次都没有战胜,就是挹娄也经常犯边入侵。   这一次出兵是许安发给他的密令,让他随便找寻一个借口,征调高句丽和夫余两国。   以其两国军队为主,起兵讨伐挹娄、沃沮两部,让他领辽州兵作为监军,坐观虎斗。   等到削弱了高句丽和夫余两国,攻下挹娄、沃沮两地之后,然后将高句丽和夫余两国吞并。   将原本属于高句丽和沃沮的地盘划归为辽州的疆域,在夫余和挹娄两地设为远东行省。   公孙度没有抗命,而且还很快的做出了反应,他随便找寻了几个借口,便直接派遣使者前往扶余和高句丽两国的首都要求其派遣军兵,征讨挹娄、沃沮两国。   理由很简单,挹娄国经常袭扰扶余国,而扶余国是大明的属国,进攻扶余就是挑衅大明。   沃沮国国力比起挹娄国要弱的多,一直遭受着高句丽和挹娄国的侵扰,不过沃沮国却并非是什么小白兔。   在之前公孙度还没有到达辽东郡之前,沃沮国其实一直没有停下袭扰乐浪郡,趁着辽东空虚劫掠了许多地方。   直到后面公孙度到来辽东之后,收取了乐浪郡、玄菟郡,使得扶余和高句丽两国臣服,沃沮国这才停止了对于乐浪郡的袭扰,这一次进攻沃沮国也是出师有名。   公孙度对于许安的诏令没并没有排斥,眼下天下大势在于明庭,公孙度看的很清楚。   不说前不久许安带领大军东出箕关,一战击败汉军北伐主力,六路并进,尽收河北冀、青、幽三州之地。   就说饶乐水明军大败鲜卑,阵斩鲜卑单于骞曼,威震北疆,于北地设下三省。   这样的壮举就是曾经的秦皇汉武都是没有能够做到。   明军的骑军纵横草原,无人可挡,明军已经将他们的旌旗已经插满了北疆和西域的每一处角落。   明庭在原本东中两部鲜卑的故地设下了行省之后,明军在吕布的带领之下奉许安的命令,挟着大胜之威继续北上。   其目的便是要威慑丁零、坚昆、呼揭三部,炫耀武力,使其熄灭侵扰新设行省的意愿。   毕竟曾经的汉帝国也曾远征漠北,封狼居胥,饮马瀚海,击败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匈奴。   使得匈奴分裂为两部,南匈奴选择归附汉帝国,而北匈奴则选择向西远遁。   而当时的北匈奴向西逃窜之后,汉帝国的选择是继续派遣大军追击北匈奴,而没有去理会匈奴的故地。   鲜卑以前其实是受匈奴管辖的,后来匈奴势力逐渐衰弱之后,鲜卑人就在匈奴的故地之上逐渐发展壮大。   直到檀石槐时期,鲜卑也彻底达到了鼎盛。   只是这鼎盛的时期却没有长久的持续。   吕布带领骁骑营奉命北巡,就是在宣示主权。   明军在饶乐水的大胜借着鲜卑的败兵传言了出去,也自然是传言到丁零、呼揭、坚昆三部。   昔日漠北霸主鲜卑的兵败,使得丁零、呼揭、坚昆三部惶恐不已。   吕布带领骁骑营在三部巡游了一遍,同时召见丁零、呼揭、坚昆三部统领,以宣示权威,耀兵扬武。   丁零、呼揭两部选择了俯首称臣,坚昆不愿称臣,但是也表示不会进攻北疆行省。   本来许安给吕布的命令是炫耀武力,使其不敢犯边即可,吕布一开始也是这个想法,丁零、呼揭两部的臣服,吕布却是又动了别样的心思。   吕布领骁骑营三千,同时征调了丁零、呼揭共计四万骑军进攻坚昆。   坚昆王恐慌不已,不过有人通风报信,他也得知了吕布麾下只有三千直属骑军,于是他派人秘密去联络呼揭王,想要呼揭王和其一起对抗吕布,将吕布和其麾下的骁骑营永远留在北疆。   在坚昆王想来,他们所处的地方距离明庭实在是太远了,明军在北地的军队一定极为有限。   坚昆王野心很大,他想要占据鲜卑的故地,想要继承鲜卑遗留下来的一切……   只是这一切却是没有能够瞒过吕布的眼睛,或则是说瞒过骁骑营哨探的眼睛。   就在密谋之时,吕布带领亲卫直接冲入呼揭部驻扎之地,沿途没有呼揭部的士兵敢上前阻拦。   吕布一路急行,当他赶到呼揭王大帐之时,坚昆的使者正匆匆逃出营帐。   吕布将坚昆的使者当场格杀,呼揭部无一人敢上前与之言语,更别提阻拦,呼揭王最终跪地请罪。   随后吕布带领骁骑营并呼揭、丁零两部骑军,一举击溃了坚昆部,阵斩坚昆王,尽屠坚昆王庭。   丁零、呼揭两部之王匍匐请封,坚昆残部归降,除去丁零、呼揭、坚昆三部之外,许多小部族也纷纷上书附庸,想要请求保护。   战后,吕布上表设安北都护府,封丁零、呼揭两王为归义侯。   于是许安诏令天下,于丁零、呼揭、坚昆三部旧地设安北都护府,封丁零、呼揭两王为侯,其余大小部落按照规模依照西域都护府下官职分配,各自守卫,并设立边市,允许一定的交易。   在北疆发生的这些事情堪称玄幻,虽然是亲耳听到的消息,官方也发了通报,但是还是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这种事情自然不会作假,毕竟设都护府的话,那么必须要派遣官员过去,一查便知。   短短数年的时间,公孙度已经是有些看不明白这个世界了。   现在的明庭和当初汉帝国最为鼎盛之时期,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同当年汉庭的使者出使任何国家都是一幅居高临下的态度,如今明庭的使者的态度还要更胜一筹。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反应,毕竟如今这个天下,还真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战胜明军。   公孙度看的出来许安的想法,许安北迁中国之民,征召鲜卑南迁,就是想要彻底将北疆之土变为中国之土。   只是许安这样做,在北地设下行省,是从未有人尝试过的先例,没有人知道结果会如何,公孙度也不知道。   或许北地最终还是会被其他的部族夺回,又获取北地的行省会因为中央的衰落而生出异心,毕竟天高水远,实在是鞭长莫及。   这些事情没有人知道会不会发生。   但是有一点公孙度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许安只要仍然是明国的道君,那么如今明军占领的疆域便没有人敢生出异心。   只是……   在时间面前,再伟大的人也无逆转之力。   檀石槐带领着鲜卑走向了鼎盛,但是却败给了时间。   昔日的秦皇,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一统天下。   昔日的汉武,北逐匈奴,南征诸夷,连通西域,但是都没有逃过时间的制裁。   人亡国衰……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这天下,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   公孙度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握着缰绳的手。   多年以来的戎马生涯,让他受伤的老茧越发的厚重,他也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再过几年,他也要到天命之年了。   那些陈年旧疾正慢慢的影响着他的身体,甚至消磨着他的雄心。   遥想当初,他被徐荣举荐,刚刚抵达辽东担任太守之时,何等的意气风发。   北降扶余,东征高句丽,西伐乌桓,渡河击青州,连战连捷。   只可惜青州最后也是占据了东来郡,再没办法扩大疆域,而想要向南扩张,但是幽州军占据地形优势,使得他只占据了辽西郡的东部地带便无法再前进半步。   挹娄、沃沮还有三韩所占据的地方都是苦寒之地,他治下也没有那么多的民众,财政也陷入了僵局。   看不到出路,没有未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做一个辽东王罢了。   一开始他和许安也只是合作,抱着利用的想法。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许安,居然真的可以倚仗着并州一地,带领着太平道崛起,甚至发展到如今这样的规模,建立起如此庞大而又强盛的帝国。   听闻着西域、北疆、中原、海东不断传来各种新消息。   公孙度心中的雄心也重新复苏了些许。   辽东王,他当过。   如今虽然不是辽东王了,但是现在他是辽东巡抚,也被拜将封侯。   不过这开疆拓土的功绩,名留青史的荣耀,他却是也想要争上一争。   若是自己能够击败挹娄、沃沮,完成许安的命令,将东北之地变成大明的疆土,那么史书之上恐怕他也能够单独立上一传……   公孙度偏头看向身旁,就在他的身旁,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手执着马鞭,他的装扮和周围其他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着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并非是公孙度麾下的军卒,而是夫余国的继承人简位居。   扶余国主尉仇台年事已高,所以这一次出兵作战,是简位居领兵协助。   尉仇台不敢忤逆公孙度的命令,他再清楚公孙度不过,若是不顺从公孙度的心意,只怕整个扶余国都要遭受灭顶之灾,因此公孙度到达辽东后不久,尉仇台立即上表主动臣服。   当初公孙度到辽东不久,州内的李敏曾经是河内太守,尉仇台也认识他。   但是当时公孙度想要强行征辟他,但李敏又不喜欢公孙度的所作所为,又惟恐公孙度加害自己,于是带领全家迁居到了一处海岛。   公孙度得知后,大为恼怒,掘开李敏父亲的坟墓,打开棺材焚烧尸体,又诛灭了李氏宗族,甚至还派出船队远洋去找寻李敏。   州内不肯服从公孙度的豪强世家皆公孙度诛灭,所夷灭百馀家,郡中震栗。   高句丽当初想要反抗公孙度,被公孙瓒以雷霆手段击败,从此不敢反抗半分。   见到公孙度目光扫来,简位居也不敢自持身份,立即是躬身低头,甚至不敢直视公孙度的眼睛,全然没有一国继承人的威严。   公孙度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杀意,不过他很好的隐藏了下来,简位居低垂着头,自然也是没有看到公孙度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尉仇台已经老了,老的都已经快要走不动路了,没有几年的活头了,膝下的子嗣也没有几个像样的,简位居的儿子也是一群废物。   简位居如果死了,扶余国内的其余几个继承人恐怕自己都要打起来。   至于高句丽,顺手灭了便是,只要等到高句丽国的军队杀入沃沮国中,趁机杀入国内空虚的高句丽国内即可……   “子义。”   心思转动,公孙度驱马向一侧走了几步,招手道。   “末将在。”   太史慈轻挟马腹,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牵引着战马走到了公孙度的旁侧。   他从营州回来之后,被公孙度征召为从事,便一直跟随着公孙度,公孙度之后转投明庭,因为公孙度的极力挽留,所以他并没有辞官归去。   公孙度压低了些声音,向着太史慈吩咐了几句。   简位居此时已经抬起了头,他看到公孙度和太史慈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公孙度和太史慈的谈话没有进行多久,太史慈很快便领命离去,简位居注意到,太史慈从公孙度的手中接过了一枚虎符模样的东西。 第八百二十一章 穷兵黩武   “绣衣使者……”   许安看着手中的文书,神情凝重了起来。   这封文书是刚刚鹰卫递上来来自南方汉庭的情报。   作为鹰狼卫鹰卫镇抚使的张季此时跪在地上,以头触地,不发一语。   随着目光的下移,许安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凝重的起来。   文书上的时间是三月二十三日,到如今六月下旬才送到邺城,足足拖延了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见汉庭对于这次变法的重视,以及绣衣使者的能量。   鹰狼卫在汉庭之中的活动完全没有在魏庭那般轻松自如,绣衣使者只比鹰狼卫晚成立了一年的时间,他们也在不断的发展壮大。   现在的绣衣使者在和鹰狼卫、魑魅的无数次交锋之中,演变成为了鹰狼卫强有力的对手。   在那个少年天子的支持之下,绣衣使者已经变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巨物。   原本鹰狼卫一直保持着对于绣衣使者和魑魅的压制,就是在汉庭和魏庭两国之内传递信息的速度都很快。   但是这一次,汉庭毫无征兆的开始了变法。   平日里那些看起来孱弱的绣衣使者却是突然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突然出动缉捕追击,鹰狼卫在汉庭的布置损失惨重,大量的鹰卫的缇骑被缉捕入狱,问斩处决。   许安握紧了拳头,手中的文书因此变形而扭曲。   令人心季的杀意在他的眼眸之中流转。   二十七处情报据点,六百多名在编的鹰卫缇骑。   彻底失去了联系……   鹰狼卫在汉庭之中力量损失了足有七成,这还是信件送来的时候,到现在这个时间点鹰狼卫的损失应当更加惨重。   六百多名鹰卫缇骑失联,鹰狼卫自成立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惨重的损失。   鹰狼卫在汉庭之中仅存的最后三成人员已经全部隐蔽了起来,这封情报是鹰卫在今年传来的第一封情报,也很有可能是今年的最后一封。   “示敌以弱,待机而动……”   许安心中气血翻涌,这还是他第一次吃如此大的亏。   绣衣使者虽然一直存在,但是却是一直隐于暗中,没有出现于明面之上。   之前鹰狼卫在汉魏两地一直都保持着对于绣衣使者和魑魅的压制,轻而易举便可以传递信息。   但是现在看来魑魅确实是无能为力,被鹰狼卫所压制,但是绣衣使者一直以来都是示敌以弱,暗中在收集着鹰狼卫的信息。   直到这个时候,绣衣使者才突然暴起发难,开始清除境内潜伏着的鹰狼卫。   这些年来,绣衣使者绝对一直都是蛰伏着,利用鹰狼卫在获取了压制地位之后的轻敌大意,逐步收集着鹰狼卫的信息。   而他们所等待的,正是这一天的到来。   绣衣使者确实做到了,鹰卫多年以来在汉地构建的情报网几乎尽数被破坏,现在再想送情报过来无疑是艰难无比。   许安缓缓放下了手中已经被他握成了一团的文书,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多年以来的经历,让他可以很快的恢复平静。   战场之上事态瞬息万变,身为主帅必须要有一颗冷静的头脑。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跪在地上干什么?”   许安斜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季,也有些心软。   张季从还是少年的时候,便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把他当作大哥,从广宗一路跟到现在,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随着自己肩上的胆子越来越重,他对于张季的关心也越来越少,后来将他丢到鹰狼卫里面独自历练,也没有给他任何的优待。   张季确实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的爬到的千户官的位置。   不过鹰卫的镇抚使确实是他将张季抬上去的,鹰狼卫本就是要任人唯亲,他让张季做鹰卫的镇抚使就是能够对鹰卫掌控力更高一些。   “你当鹰卫镇抚使两年都不到,鹰卫在汉地的布置按照常例从未有过变故,此事不能预料也是正常。”   这件事虽然张季作为鹰卫镇抚使脱不了干系,但是其实真不能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他的身上。   张季跪在地上,他抬起了头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太平道从来不兴跪礼,也没有跪礼。”   许安见到张季仍然跪在地上,语气加重了些许,沉声道。   “站起身来。”   眼见许安语气加重,张季也不敢忤逆,用手撑着站起了身来。   “这一次的事情是一个教训,不仅对于鹰狼卫,对于其他的衙署也是一样。”   许安语气稍微放缓了一些。   到底还是太过于一帆风顺,鹰狼卫变得骄纵了起来,轻视起了敌人。   骄兵必败的道理很多人都懂,但是却时常会忽略。   “此次汉地鹰卫情报网支离破碎,你身为鹰卫镇抚使难辞其咎。”   “你的职位暂时保留,罚俸半年,取消今年一切休沐日,我希望在不久之后,能够看到一个崭新的鹰卫,而不是仍然和以前一样。”   许安双目直视着张季,沉声道。   “镇抚使之位,能者居之,如果你处理不好,可以退位让贤。”   “诺。”   张季再度抬起头来之时,他的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去吧。”   许安挥了挥手,长久以来的精神紧绷,加上这一次鹰卫的失利,让他实在是有些疲惫。   张季没有多言,应诺之后便退出了堂中。   张季退出堂中之后,大堂又重新变得空荡了起来。   大堂之内,光线明亮,许安独自一人坐在空荡的堂中。   虽然堂内的冰鉴之中,有冰块降温。   冰块原本十分珍贵,就是许安也很少用冰块降温。   但是随着工坊之中的实验室的逐步步入正规,新的制冰法也逐渐的完善的,当然这也离不开许安的提醒。   汉时制冰取冰,要么是用天然冰块在冬天把冰提前储藏起来,要么便是用“夏造冰”之术,即热水制冰,两者所能贮存和制作的冰块都十分稀有,又因为知晓技术的人极少使得冰块珍贵无比。   而硝石制冰,则要简单的多,硝石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便可使水降温到结冰。   明国如今工坊之中的实验室正在研究火药,现在已经在完善配比的过程之中,并开始运用实际。   硝石制冰就是在许安提示之后,实验室研发的成果之一。   现在硝石制冰的技术已经较为成熟,成本上已经下来了许多。   天气正一年比一年冷,今年的六月虽热,但是比起之前,气温却是要低上一些。   今年的变化最大,冬季持续的时间明显要长一些,而夏天也要冷上一些,很多人都感觉到了异常。   许安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忧色,这样的天气对于如今的明庭可并不算好啊。   冀州尚且如此,那么更北边的海东行省、幽州、北地三省又当如何。   尤其是北地三省刚占领不久,肯定不能放弃,但是随着天气的逐渐变冷,北地草原的白灾恐怕会来的越发的频繁。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他感觉脑袋有些肿胀。   “应该还没有到时候。”   许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东汉末年到三国这一段时间,原本的时空到曹操平定北方之后,北地变故都不太大,没有什么袭边的消息,天气的影响应该也没有太过于严重。   今年虽然有些反常,不过应当也仅此而已了,天气的变化是逐渐的,而并非是很快到来的。   更何况现在北地那种情况,被吕布这么一搅合,坚昆部覆灭,呼竭、丁零两部老实的跟孙子一样了已经。   许安扶住了额头。   鹰狼卫在汉地的失败,给他敲响了警钟。   骄兵必败,骄兵必败。   现在的明军完全就是一群骄兵悍将。   上至将校下至军卒都在藐视着敌人。   郭泰在西域进攻大宛,吕布带着三千骑兵在远离中原的情况下居然敢直接进攻坚昆,而张燕在南疆直接答应内附,并出兵调停战事。   而自己也犯了这样的错误。   在处理东北的事务之上,让公孙度直接征调高句丽、扶余两国的军兵去进攻挹娄、沃沮两国,甚至还存着同时将四国都平灭的想法。   海东行省也和沃沮接壤,实际上卢盛也能帮上一些忙,但是当时他做出决定的时候却是直接交给了公孙度。   因为在他眼中,区区挹娄、沃沮两国,让公孙度去征讨就够了。   虽然按照纸面之上的数据,确实只要派公孙度就够,但是明明派遣卢盛协助,能让事情更加的简单,自己却是完全没有想过。   而最大的一个问题,他在汉庭还有反抗之力的时候,同时在四面动武,不断的扩张。   繁阳一战,汉室两大砥柱皇甫嵩、孙坚尽皆战死,刘备也死在了阵中,汉军精锐在此役损失大半。   汉军最后的骑兵覆灭,也意味着其犹如历史上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宋朝一般,失去了重建大量精锐骑兵的可能,进攻能力极大的受挫。   汉军因此也失去了北进的能力,无论是现有的兵力,还是军备粮草几乎都消耗的差不多了。   微风吹拂入堂,从放着冰鉴台桌之上吹拂而过。   凉风袭来,也让许安原本还有些烦闷内心平静了许多。   确实是有些骄傲了,在全体上,在战略上,可以轻视敌人,也应当轻视敌人。   但是决不能在局部上喝具体问题之上,也轻视敌人。   他就是犯了这一错误,因为不断的战胜而感到自满。   攻占了河北之地后,明国席卷天下之势已经成,许安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汉庭的覆灭是迟早的事情,认为只需要积蓄一波力量,挥师南下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击败汉庭,一统天下。   但是鹰卫情报网被破坏,汉庭突如其来的变法,却是犹如一记当头棒喝,让许安从自满之中清醒了过来。   许安站起身来,转身看向悬挂在他身后的那面舆图,他心里现在还残留了一丝后怕。   历史之上有太多太多的前车之鉴。   坐拥河北之地,兵强马壮的袁绍被当时拥兵只有数万的曹操击败,最终兵败官渡,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资格。   占据半壁江山,已拥席卷天下之势的曹操被一把大火断送了一切,兵败赤壁,失去了一统天下的机会。   拥兵百万,北并吞鲜卑拓跋氏之代国,西方兼并前凉,远征西域,一统北方的前秦天王苻坚,被只有八万军卒的东晋北府军击败,败于淝水, 百万大军一朝丧尽。   苻坚兵败以致国亡,在淝水之战后的两年后被叛将姚长杀死。   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的十步是最难走的十步。   许安神色凝重,审视着眼前的舆图。   现在明国所占据了的疆域,北到北海(贝加尔湖),西至西域大宛国,东抵海东行省,南达掸国。   东西南北相隔万里之遥,交通来往就算是驿站完备,动用八百里加急,但是因为地形等等因素甚至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将消息传到中央。   更不用提,现在这样的扩张速度,大量的钱粮用在了军队的消耗之上,基础设施根本跟不上建设。   现在道路情况良好的地方也就是明国开国之时的中、并、凉、益四州之地,西域的道路是在西域都护府立下之后才开始着手修建。   冀州、幽州、青州三州完全就是魏庭留下来的道路,这些道路很多都需要修缮,否则通行困难,别说行军,就是行人过路都十分艰难。   北地三省还好,不用修缮什么道路,毕竟那里是草原,地形平坦,通行还算是简单。   东北的战事已经爆发,公孙度现在指挥着辽州兵,驱使着高句丽和扶余两国的军卒正在进攻挹娄、沃沮两国,前线传来的消息都是好消息,战事还算是顺利。   许安重新坐了下来,从身前的桌面之上找出了一封户部呈递上来的文书。   只是一眼,许安的神色便已经是阴沉了下来,他之前一直没有太过于注意,直到现在他重新审视,才发现了端倪。   如果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现在明国,那么用穷兵黩武一词来形容,当是最为贴切。 第八百二十二章 损耗、险境   只要是人,便都会有七情六欲,便需要进食饮水。   很多事情可以依靠意志来克服,心中的恐惧、艰苦的环境、难耐的气候。   但是唯独进食饮水却是身体的必须,若是不进食饮水,再坚强的人都无法坚持下去。   因为那是生理的需求,是自然的规律,这一切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行军作战,必须要充足粮食补给,才能保证军队的战力和军心的稳定。   官渡之战,袁绍麾下有精兵强将无数,军力远胜曹操。   但是乌巢一败,使得军粮尽丧,因而引得全军震动。   最终十余万袁军兵败官渡,赢得仓皇南顾。   军队后勤补给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若是没有充足的粮食供应军队,对于一支军队无论是士气还是体能的影响都是十分之大。   而后勤补给,在没有飞机火车,甚至连道路都比较落后的的古代却是并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汉书·主父偃传》有云:“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   “又使天下飞刍挽粟,起于黄、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钟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死者相望,盖天下始叛也。”   当初秦始皇要征讨匈奴,但是丞相李斯却是劝谏始皇帝暂时罢兵的言语。   让天下飞速运送粮食,从很远地方调集粮食,率三十钟而致一石,即运三十石的粟米,只有一石能运到,   男子拼命耕种,满足不了粮饷之需,女子努力纺织,满足不了帷幕之求。   百姓财穷力尽,孤寡老弱不能养活,路上死者相望,因为这个缘故,天下必定会发生叛乱。   三十石粟米从内地运送到边疆只剩下一石,确实是有些夸大,也不准确。   毕竟粮食发起之地有远有近,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粮食在路途之上的损耗确实是相当巨大。   汉魏时期的屯田制,唐朝的府兵制,明朝的军户制度虽然用意不同,但是都在一定程度上节省了钱粮。   府兵制解决的是稳定的士兵来源问题,屯田制解决的是粮食补给问题。   而军户制则是想要解决了两者的问题,只不过前期制度刚刚确立的时候还行,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这项制度便开始崩坏,鱼和熊掌终究是难以兼得。   大军的人吃马嚼消耗巨大,而在运输途中的消耗则是比其大军的用度还要更多,这便是问题的所在。   许安手中户部的文书清楚的记录着这些军粮的损耗。   从凉州运送到西域的军粮有些地方甚至达到了九成之多。   许安回忆了一下曾经看过的户部文书,还有中军府递交上来的军费支出,粮草用度。   往日里那些被他忽略的数据,在此时全都涌入了许安的脑海之中。   大明历一年,中州各地发生的天灾人祸,使得粮食减产,几乎颗粒无收,还调动了凉州、并州的储备粮,甚至还调集了一部分来自于汉中郡的粮食援助中州,这才艰难的撑到了第二年。   第二年没有多久,中原大地情况突变,青州魏军失利,随后汉军突然北伐。   北地中部鲜卑单于蹇曼狼子野心,蠢蠢欲动,欲要吞并东部鲜卑,一统鲜卑。   为了应对这样危机的局面,许安选择亲领大军东征河北,同时命令吕布随时准备出兵进攻鲜卑,稳定北地局势。   因为之前的原因,导致存粮不足,许安因此下令在各地在民间征收粮食,以铜钱金银和债券两种形式征收,所谓债券也就是欠条,凭借欠条可以换取同等数量的粮食,或则是抵消同等数量的田税。   而这些征收上来的粮草,有八成是供应处于在北地的吕布军,只有仅仅两成是用于供应东征的大军。   繁阳之战战胜后,明军逐步接管了整个河北之地,河北之地的存粮钱财也自然被明军所得,内地驻军消耗的粮食损耗不大,因此到后期吕布在北疆作战之时,并州所有的钱粮都在支持出塞军的作战。   三郡乌桓和上谷乌桓出兵的所耗费的钱粮则是由幽州运送钱粮以供用度。   凉州军远赴作战一开始是凉州供应,同时劫掠鲜卑诸部补充,最后也是并州供给。   饶乐水一役,吕布领大军毕其功于一役,尽诛中部鲜卑,压服东部鲜卑,经此一役,鲜卑利亚再无王庭。   但是这一战,也几乎掏空了并州所有储备的粮食,幽州的储备粮食也消耗了三分之一,用于战事。   唯一好的一点,便是鲜卑诸部的牛羊畜牧都被明军缴获,还有大量的人被俘虏送到中国之地前去劳动改造,好歹是没有太过于亏本。   历朝历代之所以很少主动进攻北地,第一是因为北地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没有城郭居邑,没有积聚处所,流动迁徙像乌一样飘忽不定,难以控制。   轻兵深入,粮食必然接济不上,运粮而行,粮重难运,解决不了问题。   夺取北地的土地,不能用来生利。俘获北地的民众,不能征调用来守卫。   不过这几个问题,在许安这里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历史上汉武帝、明成祖等皇帝发动北伐,为了找寻北地游牧民族的主力作战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甚至难以找寻,最后空耗国力。   但是明军却没有这样的忧虑,蹇曼急于求成,想要趁着明军无暇北顾之际,击破东部鲜卑,一统整个鲜卑诸部。   而明军这里不仅有着精锐的骑军,还有于夫罗这样曾经是游牧部族之中统领的将领存在,甚至还有鲜卑之中的叛徒指引道路。   正因为如此,才有了饶乐水的鲜卑惨败。   夺取北地的土地,不能用来生利,但是北迁中原之民,却是可以将北地的牧场变成中国的牧场。   俘获北地的民众,确实不能征调用来守卫,但是将其南调,一来可以减弱反抗的力量,第二便是可以让其成为劳动力。   正因为鲜卑的特殊性,所以明军能够毕其功于一役。   甚至细算起来,缴获的牛羊畜牧所得比起粮草耗费价值还要高,更不用提土地和人口。   不过这些牛羊畜牧肯定不能一下子全部宰杀,还是要将其留下来。   而损耗的钱粮却是无法及时补充,而北府军的成立,和南调鲜卑俘虏,北迁中国之民都是需要大量的钱粮来支持。   而这个时候并州的粮仓几乎全都是空空如也,而幸好冀州之地还储备着大量的粮食,南调鲜卑俘虏用的实际上已经是冀州的粮食。   北迁中国之民也是花费的冀州和幽州的储备粮食。   西域之战现在也正在掏空凉州多年以来的贮备粮。   益州储粮本来还有些许,但因为汉水的洪涝,失去了不少的粮食收入。   益州之地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粮食产量很高。   但是道路交通不便,从益州将粮食运输到中州损耗极大,甚至就是州内运输也损耗巨大。   张燕在南疆动兵,今年益州征收上去的粮食其实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   许安从桌面的文书堆里面找出了来自中军府后勤司的文书。   越是仔细的审视和深入的研究,许安的表情便越发的凝重。   本以为攻取了河北之地之后,财政危机能够得到解决。   但是现在看来,伴随着太平道在上党郡之时便存在的财政危机不仅没有解决,若是在这样不断的扩张,甚至还会有恶化的趋势。   穷兵黩武,动费万计。   而下一步,连年的征战,将会使得士卒凋瘁,怨声载道。   “徐鸿。”   许安从桉牍之中抬起头,冷声喊道。   “属下在。”   徐鸿听到许安的喊声,当即从门外迈步走入了堂内,他是腾骧卫的指挥使,负责时刻的保护着许安,同时也肩负着传达指令的任务。   “把许攸叫过来。”   徐鸿发现了许安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而且用词也有些不对。   往日里许安从来都是不慌不忙,说的也是“请”“让”等词。   “诺。”   徐鸿不敢怠慢,他跟随着许安多年,一眼知道现在许安的心情绝对不好。   徐鸿应了一声诺后,便顺着长廊向着偏厅一路小跑而去。   许安皱眉看着桌面之上的文书。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粮草的问题,并州、益州、幽州三州之地的粮草几乎都已经全部耗空。   南调鲜卑俘虏,北迁中国之民大部分都是由冀州运粮保障。   北府军南下的粮草也是冀州调入并州的粮草供应,并州储备的粮草早已经在之前的北地的战事和新设的行省之中消耗殆尽。   五万北府军南下,也幸好是在内地,还是道路一直都维护的很好的并州之地行军。   中州受灾,今年虽然积攒了些许的余粮,但是并不多。   北府军进入西域,恐怕要耗空中州所有的储备,还需要凉州的接济。   而此时凉州因为西域之战,其储备粮已经是消耗了大半。   许安眉头紧蹙,他抽出一份凉州的报告,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心中也有了相对应的轮廓。   凉州的粮草可以支持北府军抵达西域,但是抵达西域之后,却是没有办法支持其太久的时间。   在凉州州内还好,粮草运输损耗不大,但是一旦进入西域,粮草将会在路上大量的被损耗,根本不足以支撑北府军用度。   北府军……   许安转身看向悬挂着的舆图,北府军足有五万,若是缺少粮食,必将引起大规模的骚动,虽然其没有兵器甲胃,但是也不可以轻视。   编练北府军的目的,其实许安是受到唐朝的影响,唐朝对外作战曾经大量征召过外族士兵,并且也取得较大的成效,同时也有效了遏制了地方上的外族反抗势力。   在西域都护府这一片区域,其实也有可以耕种的土地,许安原本的计划是将一部分的北府军安置在那里,并设立卫所,实行卫所制度。   将兵制与屯政合一,屯田方式制度化,以卫所为单位屯田,耕战结合,以屯养兵。   卫所制度虽然后期容易崩坏,但是这本来就是暂行之法,许安本来也只是用来过渡。   在西域虽然多是戈壁、沙漠贫瘠之地。   但是适合耕种的地方也有很多,诸如盐泽、轮台、车师、尹吾等地水草丰满,土地肥沃,都可以用于耕种。   曾经西域长史府就设在车师的柳中。   西域都护府设立之后,明国以优握的条件想要迁移中国之民西迁,但是收效甚微,直到西域的商路通畅之后,前往西域的商队带来的大量的财物,并且得到安全的保证,愿意迁往西域的人才逐渐增多了起来。   不过直到如今迁到了西域的人一共也才三万多人,这个数字说少不少,但是说多也不多。   西域小国林立,但是大国也有许多,想要彻底稳固西域,那么西域都护府的中国之民起码要到二十万人,才能保证西域都护府能够有充足的粮草,并且有足够的军力稳定西域。   从凉州调运粮食再到西域,实在是太过于艰难。   而且最为重要的若是凉州出现了问题,那么西域都护府就会成为一块飞地,和中央断掉联系,难以援助和控制。   原本凉州储备粮食是完全够北府军支撑到来年的收成之季,但是郭泰对于大宛用兵,导致粮食大量的被消耗,凉州的粮食已经不足以支撑北府军开垦土地,支撑到来年收成之季。   许安的目光落到凉州之上,五万北府军既然对于西域多了,那么不如安置一些到凉州。   因为西域的问题,还有丝绸之路,所以凉州修建了比较多的工坊,一是生产商品,二是生产武备,除了工坊之外,还有一些矿山都需要工人。   如今在凉州、并州等地的矿山之中所工作的工人基本都是被判劳动改造的劳工,他们多是战场上的俘虏,还有被抓捕的流寇盗匪,以及经历了公审后的世家豪强,当地的军队负责监视其工作,防止发生骚乱。   而工坊都是集中化管理,工坊不仅受当地军队保护,工坊内也有驻军,而且还有狼卫的卫所。   分出一两万人调入工坊和矿场,完全可行,而且也不会因此引起骚动,毕竟有当地的军兵监督,能够掀起什么骚动才是真正的意外。   就在许安正在构想之时,堂外传来了一道颇为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许安转身看向堂外,堂外出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之前让徐鸿去叫的许攸。   许攸站在门口,额头之上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走到堂外的许攸准备进入堂中,但是却正好和转过身来的许安四目相对。   许攸心头微震,许安的眼神让他的心中不由的生出了些许的恐惧,想到徐鸿的提醒,他站在堂外,只感觉进退两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三章 神君   纵使是额头之上布满了细汗,但是许攸却是不敢用袖子擦拭一下。   之前徐鸿提醒了他许安的异常,他因此立即便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一路跑了过来,不敢有分毫的怠慢拖延。   等到了堂外,看到许安的眼神。   许攸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么久以来,他很少看见许安这样的眼神。   “攸,拜见道君。”   许攸一咬牙,走入堂中,躬身作揖先行一礼。   许安俯视着走入堂内的许攸,他此时的火气已经平复了一些。   看到许攸急匆匆的赶来,火气也消了许多,伸手指着一侧的坐椅说了一声坐,不过语气还是有些冰冷。   许攸不敢说话,恭恭敬敬的顺从着许安的命令坐在了一侧的坐椅上。   坐在坐椅上,许攸还是不敢放松,他能感觉许安带着怒气,但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惹怒了许安。   许攸坐在椅子上不断的回想了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情,甚至还检索了一遍家族之中发生的事情。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被他回想了一遍,还是没有想到到底是怎么惹怒了许安。   以前在王芬手下任幕僚的时候,他确实做过以权谋私的事情,还收取过一些钱财。   但是加入了太平道之后,他却是根本不敢去做什么徇私枉法的事情。   毕竟鹰狼卫可不是开玩笑的,说不准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人实际上就是鹰狼卫中的坐探,或是缇骑。   上党郡的一些豪强世家就和当地的官员勾结,谋取利益。   而后时任狼卫镇抚使的魏律亲自赶赴上党,掀起大桉,一桉缉捕三百余人,牵扯到了上党郡七大家族。   那七大家族最终被判抄家,主谋从犯皆被处于绞刑,大部分人被判劳动改造,只有少部分的人被北迁边塞。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   大好的前程和些许的利益,该如何选择,其实并不难选。   更何况,他也不需要去贪污,身为中书府令,他俸禄已经是罕有的高俸,还有一定的平税田。   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现在太平道内是田土越多,收税越重。   身为官员,按照品级,可以拥有一定的平税田。   平税田并非是不要交税,而是说取消其因为土地过多需要多纳的田税,但是还是要缴纳基础的田税。   许攸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这些事情,许安自然是对其毫不知情,不过他叫许攸过来确实是要问责。   “道政府管理道政,中军府管理军,而中书府管理民政……”   许安坐下了身来,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邺城府衙的大堂,虽然经过了改善,但是首座所处的位置比起其他的坐席要高上许多,同样坐下之后,许安也是能够俯视着许攸。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掌管中书府有差不多三年的时间了吧?”   许攸浑身一颤,连忙回答道。   “是。”   中书府原本是阎忠掌管,不过阎忠因为身体的原因逐渐退居幕后,他才在开国前不久卸任了中州布政使的官职,逐步接管中书府的工作。   开国之后便被委任为中书府令,并入内阁。   “三年的时间,应当足够能了解国内的大小事务。”   “这么久的时间,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许安语气微厉,将手中握着户部文册直接丢到了许攸的脚旁。   “户部归中书府管辖,军需后勤虽然是归中军府管辖,但是都是要走户部的流程,经过户部的统筹,各地巡抚、军事主官我确实给了临机决断之权,但是所调动粮草钱银都必须要上报户部。”   “四方兵战耗耗费巨量,动费万计,国库长期入不敷出,凉州、益州、中州、并州、幽州五州之地就是常平仓、备灾仓都已经动用了部分。”   “这些事情户部都有记录,送到我桉桌上都有你的批文,你难道看不出来,这里已经出了问题?”   堂内冰鉴有不少的冰块,使得堂内的温度比起外面要低得多,但是许攸额头上的汗珠却是仍旧不断的泌出。   许攸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捡起了脚边那封被许安丢到地上的文册。   诚如许安所说,所有的记录之上都有他的批文,北地、西域各处地方的军费用度他都一一查阅过。   这些军费的支出都是正常,没有任何的问题,所以他才批准……   不对……   许攸浑身一震,只是一瞬间大量的冷汗便从他的后背慢慢的渗了出来。   “道君……”   许攸何等的聪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安只是一提点,他便想通了大部分的关节。   这些军费支出确实都是正常,没有任何的问题。   吕布、郭泰、贾诩、张燕他们都是按照程序办事,没有逾越,支取钱粮,使用权力都是依章办事。   但是他这个中书府令却是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协调各方用度,注意支出收入。   如今明国国内只要与民生政事相关的大小事务都与他有关。   他既然是作为中书府令,那么便有责任告知国内诸将国内的粮草储备,军费储备,让他们在判断的时候考虑到粮草后勤的问题,而不是对于所有的要求都全部答应。   事有轻重缓急,当择其重者先为之,其不重者后为之。   如今汉庭未灭,南征之时必将耗费巨资。   而现如今四方兵战不休,耗费了大量的钱粮用于开疆拓土。   他身为中书府令却是没有及时将这一信息上报给许安,这本应该是他需要提醒许安的事情,现在却是反倒是让许安来提醒他。   许攸站在原地,捧着文书,他只感觉手中的文书重逾千斤。   户部尚书傅祁其实有跟他提过这一件事,但是他当时正在处理其他的事务没有太过于在意。   他当初第一次看到那世界舆图之时,听到所说的那一句“天下可有万国,但只能有我华夏一朝!”之时,他便有些失去了理智。   中书府令一职,实际上和汉庭的三公的地位相同,甚至实际的权力还要高于其,地位也更加稳固,起码在明国国内不会因为哪里有天灾人祸就需要三公辞职担责。   北定漠南,西设都护,东取海东,南威诸蛮。   眼见着大明的疆土不断的扩大,许攸只感觉与有荣焉。   身为中书府令,在他治下的国家完成了历代先贤甚至都没有完成过的伟业。   许攸内心的欲望也越发的膨胀。   他至今都记得许安曾经念过的一首诗。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那是许攸第一次听到许安作诗,与他听到所有的诗词歌赋,是完全不同风格。   他想要亲眼去看看去“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那样的盛景。   所以无论是西域还是北地或是南疆的战事,他都选择鼎力支持。   “常平仓用于调节粮价,备灾仓用于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而设,如今这两仓的粮食都已经开始消耗,一旦发生灾荒,内地生乱,边塞又该当如何?”   许安再度站起身来。   许攸不是没有安排,许攸的安排布置他也都看到了。   但是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无灾无害的情况之下,一旦再发生之前那般大规模灾害,那么便没有足够用于赈济粮食。   冀州粮食确实充足,并州出事可以从冀州调粮,但是中州、益州、凉州这些州郡又当如何。   调集粮食过去,不说路途遥远,远水难解近渴,就是沿路损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若是战事不能短期内结束,那么必然要动用常平仓、备灾仓两仓的粮食。   “当初你做中州布政使,州内事无巨细皆能妥善处置,但是如今当了中书府令却是连一个户部都管不好,该上禀的消息却不知上禀。”   “你要是想做回中州布政使,现在就可以返回长安。”   话说出口,其实许安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   许攸一直以来都算得上是兢兢业业。   从归附以来,计取两郡、潜入青州、领四州百万之民北渡黄河,西奔并州,劝降颜良、文丑,收冀州精锐,取中山、常山两郡八城,又统管内务司,任中州布政使。   中州灾荒之时也是许攸东奔西走,调遣物资,统筹各方,灾后重建也是井井有条。   许攸的能力母容置疑,唯一的缺点也只有拉帮结派这一点。   但是这一缺点在这个时代却是并不算是缺点,这个时代最讲究乡土人情,若是不为自己本乡本土的人谋利帮忙,才是真正的奇怪和异类,将会受到其他人的排斥。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太平道内的派系基本都是以地域划分,汉庭也是如此。   贾诩为什么当初对于许安的热烈的欢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完全是他的身份,因为在董卓麾下任校尉的缘故,很多的士人都将他视作边疆鄙夫,根本瞧不上他。   董卓当时就算是已经是拜为三公,权势滔天,但是众人仍然是看不上董卓出身。   按照正常的路走,董卓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三公。   这就是世家门阀,地方乡党之间的斗争。   不过现在的明廷和汉庭不太一样的是,除去按照地域划分的派系之外,还有一个派系,这个派系就是太平道派系。   原本许安以为以纪昂、卞喜、管亥等为首的四州黄巾军,自然亲近许多,很大可能会成为一个新的派系。   最终四州黄巾军的统领基本都抛弃了地域,并入了以刘辟、龚都两人为首的太平道派系之中。   太平道派系的人不是因为地域团结在一起,而是因为太平道而团结在一起。   而他们信奉的也正是许安改进之后的太平道思想,虽然内部也有一定的乡土情结,但是总体而言,还是以太平道思想为主。   许安没有再继续言语,没有再去斥责许攸。   他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一个很恐怖的问题。   归根结底,一切的一切其实都还是因为他的影响。   现在的明军之所以成为一群骄兵悍将。   上至将校下至军卒都在藐视着敌人,其实大部分的责任在他自己的身上。   疆域的扩张、战事的胜利、一切的事情都顺利无比,让他开始逐渐骄傲自满了起来。   繁阳一战的大胜,饶乐水的战果,让他逐渐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许攸也是被他所影响,是他指着舆图告诉许攸,想要太阳在大明的境内永不落下。   总体的战略是他定下的,许攸的也只不过是尊奉他定下的方略而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他也能够明白为什么许攸没有禀报这些问题。   许安仔细的回想了一遍,他也发现了在很多的时候,他一旦下达的命令,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去执行。   自立国起始,他好像从未有听到过与他不同的意见。   一开始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威,他宣讲自己是黄天的化身。   说的多了,便有越来越多人的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家的建立,众人对于他黄天化身的身份越发的深信不疑。   就算是改良后太平道的思想摒除了大部分迷信的内容。   但是众人都认为他是黄天的化身,刘辟、龚都等一众太平道的将校都是如此认为。   在众人的眼里,许安永远不会犯错。   如果意见相反,那么必然是他们错了。   太平道如今大部分都已经被许安所改正。   许安不想自己建立的国家最后成为一个神权制的国家,他知道神权制的国家将会造成什么影响。   神权就他而止。   从上古先秦到两汉之间的帝王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都会将神权加身。   占卜、神话、天子、天命说、天人感应都是将神权加身的手段。   只是因为太平道的缘故,还有本身的特殊性,使得许安现在掌握的权力,身上的所携带的神权比起历代的帝王都要更加的强大。   许安成功的造就了一个新神,而那个新神就是他自己。   他现在更像是一位脱离凡尘,高坐于神座之上的“神君”。   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很多人都想要的,而他现在就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但是恐怖的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没有人敢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见……(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四章 转移   直到现在,许安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提出不同的意见。   而他定下的方略和计划执行的人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没有去思考到底是否正确,也没有人思考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原来阎忠在任之时,会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见。   但是现在阎忠因为身体的原因只是挂职在朝,不干涉任何的国家大事,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太液池内静养。   许安的神色微暗,阎忠的身体每况逾下,从长安传来关于阎忠的消息,大部分都是不好的消息。   自太行山起始,黄巾军便不得不连续辗转多地。   不同的起后,不同的环境,舟车劳顿,再加上长期的过度疲劳,阎忠的身体实际上已经是透支的状态。   若阎忠还是三四十岁自然无碍,但是阎忠却是早已经过了天命之年。   那些陈年旧疾,身体暗处的隐患开始逐渐暴露出来,侵蚀着他的身体。   现在阎忠的头发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也显露出了老态,眼神也不再如同以前那般清澈,而是正慢慢的变得浑浊。   “我未能察觉到不妥之处,此事确实是我之失职。”   许安不知道许攸心中的想法,许攸自然也不知道许安在想些什么。   许安的话字字诛心,也让他醒悟了过来。   协调各方用度,注意支出收入,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来分配资源,维持国家,是他的职责。   “请道君降罪,攸,绝无怨言。”   许攸躬身垂首,沉声言道。   他确实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也认为这是他的责任。   “天下万事,我不可能事事明了,件件知晓。”   “你身为中书府令,掌管中书府,为文臣之首必须要知道这一点。”   许安的语气缓和了一些,走下了台阶。   “我在此间,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无有通天之能,只不过有一二过人之处。”   许安走到近前,伸出双手扶起了躬下身躯的许攸。   “《潜夫论》曾言,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我所做出的决定也并非是全对,你身为中书府令也当有自己的主见,意见相左之时,我希望你能够谏言上表,陈述理由,直言无讳。”   许攸预想过很多的场景,但是唯独没有想到许安居然会这样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天下安危,唯在为政善恶。”   “治大国,若烹小鲜,既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只有恰到好处,才能保证国家的稳定。”   “国家大事,很多时候当以最坏的情况去考虑,只有这样才能有所准备,不至于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风调雨顺并非常态,灾荒人祸必须要考虑进去,常平仓之作用在于稳定粮价,而备灾仓之作用在于灾荒到来之时,此两仓除非是遇到万分时刻否则绝不能在平时调用。”   许攸心中微松,许安这么说,就代表这中书府令的官职是暂时保住了。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此事当吸取教训。”   许安有些心烦意乱,他想到了很多的事情,现在也顾不得再和许攸说什么,他必须要思考清楚。   “此事本当重治,但所幸未有酿成恶果,但你仍然需要担负失察之过,故夺俸一年,可有异议。”   “诺。”   许攸再度躬身,应了一诺,他的心中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夺俸一年,虽然有些肉疼,但是还能接受,起码他还是大明的中书府令。   “我将中书府交给你,是因为我信任你,也是因为你的能力,你曾经立下的功劳,经历处都有详细的记录,我也没有忘记过,但是你不能留在过去,过去的功绩能够帮你一时,却帮不了你一世。”   许安拍了拍了许攸的肩膀。   “内阁次辅的位置我一直没有决定,你应该知道是因为什么。”   许攸闻言微怔,许安高高抬起,却是轻轻放下,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来的苦劳。   但是这些苦劳和功绩并不能成为他的倚仗,若是他只想要过富足的生活,安然度日,那么倚仗着这些功绩已经是足够了。   但是他若是想要待在中书府令这个位置之上,想要更进一步,成为内阁的次辅,甚至于是成为内阁的首辅,那么必须要有更大的功绩和更强的能力,现在的一切还远远不够。   “我知道,我曾经说过的事情你都记在心中。”   “我大明的所控制的疆域绝不能只有十三州之地,也绝不会只有十三州之地。”   “总有一天,无论朝阳如何升起,如何落下,我们所拥有的疆域都将有一地是白天。”   “到那个时候,太阳将永远不会在我们的国家落下,黄天将会永远的照耀着我们的国家,天命将会永世卷顾着我们的国家!”   “但是……”   许安放下了搭在许攸肩膀的手,沉声道。   “很多事情应当循序渐进,而不能急于求成,尤其是治国。”   “北疆的威胁还没有彻底消除,西域诸国、南疆百蛮虽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但是却仍有危险潜伏,不得放松警惕。”   “广袤的疆域,可以带来更多的财富,能够让我等有更大的容身之地,但是机遇与危险共存,要想这些新开拓的疆域成为华夏之土,却非是朝夕之功便可,而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经营。”   “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   许攸低下了头,他现在已经彻底的冷静了下来。   “道君之言,攸必谨记于心,并以此事为鉴,时刻警醒。”   内阁次辅的职位,他确实要想得到。   他作为中书府的府令,他也清楚许攸对于内阁的重视,他有一种预感。   内阁将会成为之后大明真正的决策机构,而内阁首辅的地位实际上应当是与古时的宰相相同。   就凭阎忠被许安任命为内阁首辅,许攸就知道内阁重要非常,虽然现在只有建议之权,但是随后应当会不断增加其权力。   只有成为内阁首辅才是真正意义之上的众臣之首。   许攸眼神微凝,阎忠年事已高,已经不再理政足有两年的时间,一旦阎忠故去,内阁首辅的职位必定要重新挑选。   而人选必定是从他和贾诩两人之中选定,其余的阁臣无论是功绩还是经历都要差上不少。   “希望等到我处理完河北的事务之后,我能看到一个井井有条,收支平衡的户部。”   许攸双手作揖,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攸,必不负道君所托,必定尽力竭智管辖中书府,整顿户部。”   “退下吧。”   “诺。”   许攸应了一声诺,最后行了一礼,缓步退出了堂中。   许安看着许攸退出了大堂,脑海之中的问题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各式各样的问题的接踵而至,让他的脑袋一时间胀痛无比。   这段时间一切的事情太过于顺利,顺利的让他忽略了许多的隐藏的问题。   没有人敢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见,以至于言路闭塞,让他难以发现问题的所在。   看着空荡荡大堂,许安突然有些想念曾经阎忠在时候。   许安就近找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用手按压着有些胀痛的脑袋,尽力缓解着身体的不适。   但是天气的炎热,让他感觉越发的烦闷。   鹰狼卫在汉地的失利给了他一个警告,让他发现了诸多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恐怕只是九牛一毛。   这数年以来,治下疆域的飞速的扩张,各地各部之中恐怕都存在着许多的隐患,只是这些隐患他并没有发现。   而鹰狼卫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狼卫的职责是巡视神州,拥有数量不少的坐探,但是这些部门之间的、地方之内存在的弊病,他们嗅觉却是并没有那么的灵敏,难以及时发现。   毕竟狼卫并非是专职去察处这些事情的,狼卫的职责主要是监察不法,而是察处弊病。   “谏言献策……”   许安躺靠在椅背之上,仔细的思考着解决的方桉。   东汉末年到三国的这段历史之中,他记得各方势力好像都是军师出演献策。   “军师……”   想起军师这个词,许安就忍不住头痛。   到现在投入太平道的武将有徐晃、张燕、吕布、张辽、郝昭等一众名将,但是投入他麾下的谋士一共只有三人,一是阎忠,二是许攸,三是贾诩。   仔细想来,并州、凉州这两地在东汉末年这段历史还真没有什么出名的谋士。   司隶虽然有,但是都跟着皇甫嵩和王允他们逃到了南阳郡。   益州也有些许的谋士,但是许安根本不好将其调入中央,因为调过来,也是没有太大的用处,而且也会释放不好的信息。   现在虽然攻占了河北之地,尽收魏国之地,但是袁绍麾下的谋士除了审配之外,也有几人投降,诸如郭图、辛评等人。   但是审配,许安都只是将其任为冀州的按察使,其余几人根本就没有考虑过。   官渡之战的时候,就是这些人出的馊主意,没有这些人的馊主意,袁绍十有八九能够得胜。   沮授、田丰两人先后死难,逢纪也有些能力,但是逢纪战死在了繁阳。   繁阳之战,魏庭很多将校都死在大战期间。   那个在原本的时空之中因为醉酒误事,使得乌巢失陷的淳于琼,在这一次死却是像一个男人。   淳于琼死于战阵之上,身被十数创,陷于敌阵,被群枪刺死。   许安长叹了一声,如今的一切都已经改变,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人生,这已经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以前的那些关于东汉末年的记忆已经不再准确。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汉朝养士数百年,世家豪强家学流传数百年,挑选翘楚,悉心培养,因而才有东汉末年能人辈出之场景,这就是底蕴和积累。   原本的时空中,许攸的性格并非是现在这样,官渡之战后常常居功自傲,最终为自己埋下了杀身之祸。   而现在的许攸,却是因为谋划失败被绣衣使者星夜追击,差点死在荒郊野岭处的山神庙之中,性格大变,和史书上的描述已经是截然不同。   现在许攸的性格颇为内敛,并不居功自傲,常常审时度势,不与人结怨。   这也是因为许攸毕竟是以前是汉臣,而且出身豪强世家,因此和旧太平道出身的将校有一层隔阂,处处小心谨慎。   贾诩倒是会建言献策,但是这货很多时候选择明哲保身,只要大事之上不出差错即可。   让他管辖中军府,他就单单管辖中军府,绝不逾越半分,沾染其他的责任。   小书亭   当然对于给予他的权力,他也能及时抓住。   这次就给了他一个便宜行事的权力,贾诩就敢带着凉州骑兵驰援西域。   凉州一系的人是真的尝到了开疆拓土的甜头。   贾诩之前的上表,认为在大宛国购买马匹,无疑是增强大宛国的国力, 平白消耗金银,不如直接攻占了大宛国,将大宛国直接成为大明的养马场。   如此以来,不仅解决了国内需要马种改良的问题,甚至还多了一项可以交易的商品。   “徐鸿。”   许安放下了揉着太阳穴的手,对着外面喊道。   “让人把冰鉴移到我旁边。”   “诺。”   徐鸿应了一声,点了两名腾骧卫的军卒走入了堂中。   堂中的冰鉴不小,一个人还是有些难以搬动。   两名腾骧卫的军卒将冰鉴搬到了近前,周围的温度也稍微降低了一些,让许安的头脑清明了许多。   “对了……”   许安坐在椅子之上,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   “让枢密院拟诏。”   “传诏给贾诩,让他快点处理西域的事情,南方汉庭的事情都还没有全部处理,他这个中军府的府令跑去打西域像什么话,他是中军府令,不是凉州巡抚,他的那个巡抚前面有个‘代’字。”   “还有,让吕布带着骁骑营快点滚回来受封,别在北地游荡了。”   “让张燕在南疆也安分一点,暂时先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到汉庭的身上,等到汉庭覆灭,再处理南疆的事情。”   许安有些无奈,毕竟这股风气是他带起来的。   他麾下的这些将校就像是在比赛一样。   今天你攻下敌国一城,明天我就拓疆上百里。   今天你灭了一个部落,那我明天就平定一个国家。   现在必须将他们的视线转移到正确的位置。   “明年开春……”   “便是南征汉庭之日,统一天下之时。”(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五章 饮鸩止渴   明庭之中发生的一切,都不为外界所知。   绣衣使者利用了鹰狼卫失去警惕,使得鹰狼卫损失惨重,使得其能够在本土压制在鹰狼卫。   但是在明庭的治下,绣衣使者的情报网也只是聊胜于无,根本没有办法渗透进明庭的重要机构,获取消息的主要途径甚至是明庭发行的报纸。   汉庭不知道明庭发生了什么,明庭不知道汉庭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汉明两国的情况,和后世的策略游戏之中情况有些相似。   双方的地图都是一片黑暗,不知道底细,覆盖着厚重的战争迷雾。   汉庭的变法如火如荼,兖州、青州两州正不断的经营着黄河防线,除去用包砖法加固城邑之外,还在修建着新的城邑,就是为了阻挡明军南下的脚步。   因为明庭的威慑,加上刘协极为坚定的立场。   变法在各地有序的推进着,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碍。   汉庭辖内的豪强世家对于如今已经占据了北地的明庭恐惧非常,小皇帝的变法正在逐渐露出獠牙,甚至开始在税收上下功夫,从他的口袋之中取走了一部分的钱。   但是他们都忍受了下来,只是在朝中抗议一二,让天子知道他们的心中的不满。   不同于历代诸国的变法。   这一次变法,是刘协亲自下场推行。   虽然这样做不符合礼法,变法从来也没有说皇帝亲自下场,但是刘协却是就这样做了。   也不知道是该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说什么其他的谋算。   变法推行虽然是刘协亲自提出,推行,但是主要还是由刘宠、王允两人来主持,由尚书台协理。   刘宠主持军中的变法,而王允主持朝中的变法。   刘宠很早之前就是不是陈王,毕竟身负王爵,又担任朝中重臣之职确实有些不妥,他主动卸去了王爵,受封为车骑将军。   因为皇甫嵩身死之后,一直悬而未决的太尉之位成为了刘宠的新位。   上一个获封太尉之位的宗室还是当时任职幽州牧的刘虞。   不过刘宠无论是从名望还是身份、功劳之上都不比刘虞要低,他被拜为太尉,并没有在朝中引起太大的波澜。   王允出身于太原王氏,也算是高门大家,但是因为并州被许安最早占据,当时整个太原王氏只有数百人逃离并州,从幽州一路辗转才回到了洛阳。   又先后经历了董卓乱京,诸侯讨董,以及董卓败亡等等,一直到最后在陈都落下了脚跟,现在才在陈都的周边置办了些许的产业。   刘协之所以用王允主持变法,一是因为其位高权重,声望足够高,而且是并州人氏,因为宗族迁移,因此变法对于王允来说还颇为有利。   而且现在王允除了依靠刘协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依靠了。   他与皇甫嵩、盖勋交好,但是盖勋亡故,而皇甫嵩战死繁阳。   如今的汉庭之中,出身凉、并、司隶三地的官员少的可怜,大部分人都是豫州和扬州两地出身。   豫州出身的人多是因为陈都就在豫州,颍川等地都离陈都很近,而扬州则是因为孙坚的缘故,很多的扬州人因此能够入仕。   孙坚虽然身死,但是其遗留下来的势力并不算小。   孙静、孙策都是侯爵,孙氏曾经一门三侯,孙坚更是获封万户侯,名扬天下。   曹操虽然是青州的州牧,但是朱治、孙策两人麾下的军队仍然保有一定的自主权,不过在名义上还是归属曹操节制。   青州因为地势的原因因此比兖州危险要小的多,青州如今还有五万的大军,所以汉庭也没有增派军队。   徐州、扬州两地的军队全都赶赴到了兖州支援。   相比于有着优势地理环境的青州,兖州可谓是一马平川,一旦明军度过黄河,那么兖州军几乎无险可守。   不仅如此,从兖州到豫州陈都的道路也是一片坦途,这里都是华北平原的范围。   明军只要越过黄河,只靠着步兵汉军根本毫无办法。   因此如今汉庭之中的武备也在不断的变化,从原本的刀盾,到现在已经全部装备长枪,环首刀基本暂停了制造,为了便是提高其他武器的生产数量。   北方的明军在不断的革新武备,南方的汉庭也没有停下脚步,环臂铁甲汉军很早就已经开始彷制。   现在的汉军失去了骑兵的优势,所以各地的工坊生产的武器都是长枪、盾牌和弩机为主。   步兵面对骑兵,想要战胜只有依靠着严整的军阵,不给骑军找到破绽的机会。   骑军对抗步兵,一般是先远程袭扰,惊扰步兵方阵,或是在两军交战之际抓住机会趁机冲入骑阵,破坏步兵的阵型。   一旦步兵的阵型被破坏,那么没有了军阵庇护的步兵就成为了待宰的羔羊。   装备了新式骑具之后的骑兵其冲击力更强,机动性也更强,能够将弓箭射的更远。   汉军装备长枪就是为了抵抗骑兵的冲击,而装备盾牌就是为了防御袭扰的箭失,弩机则是使得己方能够拥有远程还击的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汉军正大规模的制作床弩。   汉军这一次制作的床弩增加了射程,这增加的射程已经超过明军配重投石车的射程。   这些床弩都是工坊之中秘密建造,随后送到各城之中。   和明军一样,使用弩机的人都经过了培训,跟随着床弩直接进驻各城,他们较为清楚床弩的落点。   许安可能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所推行的法令除了影响国内之外,还影响着汉庭管辖的地方。   原本操纵弩机的士兵大部分都是依靠着经验射击,根本就没有系统性的训练,毕竟目标很大,随便射击的命中率也不会太低。   不过现在汉军也开始有了系统的训练办法。   虽然没有像明军那么正规,毕竟明军的投石车兵和床弩兵都识字,甚至明军中的投石车兵是人手一本使用手册。   明军如今的识字率高的吓人,除去新募的军卒之外,大部分的老兵都已经识得了数百个字,甚至还有人都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术算。   汉军并没有停滞不前,相反汉军正在不断的发展。   战争是科技、制度进步的催化剂,其实这句话不能说错。   一战、二战两次世界大战,军工行业的更新换代可谓是远超其他时期,同时军工带动民用,各行各业都在飞速的发展。   一战之时还只有简单的汽车,而在二战之时已经有了转进如风的重型坦克。   亡国的阴云淤积在汉庭的上空,汉庭正在不惜一切的变强。   各地的军校已经建立了起来,队率以上及队率级别的汉军军官正分批次的进入军校接受系统的化的训练。   教导着他们的,是世家出身从小便学习如何打仗的世家子弟。   这些曾经是他们的家学的学问,在这种情况被传授给了这些中下级的军官。   不过他们自然是不想传授核心的东西,只想传授的皮毛和一些不太重要东西。   但是碍于天子推行变法,他们也不得不教授更深层次东西。   兖州的军校设在济阴郡的定陶,位处兖州中心的位置,是各州之中最大的军校。   驻防在青州的军兵共有五万,而兖州之地如今已经聚集了八万大军,这其中包括了徐州、扬州两地的援兵。   现在汉庭的总常备兵力距离北伐之前虽然还有一段的距离,但是起码在兖州的军队已经差不多达到了曾经的数量。   只是数量达到,并不代表质量达到,如今的兖州军真实的战斗力多少只有上天知道。   目前汉庭各州只有交州是最安全的,从益州想要进攻交州,地形崎区,根本难以逾越,支持大规模用兵。   与原本时空发生的一切不同,现在的士燮凭借着交州牧的头衔,已经成功掌控了整个交州,完成了对于交州的统合。   日南郡的叛乱被轻而易举的压制了下去,整个交州被士燮经营的固若金汤。   士燮不是什么鼠目寸光之辈,之前迟迟不肯下注是因为中原动荡,局势不明。   但是现在的局势已经极为明朗了,天下只剩下汉明两家。   而他们士氏看起来有两条路可走,但是实际上从来只有一条路可走。   投靠明庭,那么他们现有的九成利益都要被剥夺,那些林地、湖泊、地产都要失去。   而支持汉庭,还能保得家宅安宁,起码能够维持现有的利益,而需要的付出的只是一部分的税收和一部分的募兵。   士燮也应天子的诏书,派出了八千余名交州兵北上驰援荆州,将八千余名交州兵交给了刘表统领。   交州人口虽少,但是也不缺这八千人,士燮看的很明白。   士燮的表现,看起来是汉室的忠臣,只是士燮其实心中仍然摇摆不定,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只要明军取得了战略性的大胜,他便会直接向许安递交降表。   明庭横扫河北,已呈席卷天下大势。   汉室摇摇欲坠,士燮不是什么汉室的忠臣,他举荐自己的兄弟为各郡太守,就是为了占据交州。   若是汉朝覆灭,士燮自然是不想要为汉朝陪葬。   现在之所以还支持着汉庭完全是因为明庭的政策实在是太过于苛刻,就算是主动投献,家中的财产和土地也不能够保留太多,也需要上交大部分。   士燮的小心思被他隐藏在心底,他自然没有蠢到闹得人尽皆知。   而汉庭对此茫然无知,刘协甚至还下了一道嘉奖的诏书赏赐了士燮许多财物,以安士燮之心,对于士燮心中的算盘茫然无知。   荆州也已经全面进入了战争状态,为了保证变法的顺利推行,刘协不仅给了荆州较多的特权,而且还鼎立支持着刘表施政。   原本刘表借助着荆州世家的力量压制了宗贼和荆州的盗匪流寇,但是毕竟他是外来者,他虽是州牧但是却不能完全掌控着荆州,要是他真能掌控荆州,他早就向南或则向西发起进攻了。   实际上刘表是与荆州世家共治荆州,然而有了刘协这位天子的支持,还有中央的军力,刘表也自己运作,他掌握的权力也正越来越多。   这一次的变法,军校的成立让刘表发现了一个不为人察觉的机会。   他自请为荆州军校的校长,将军校直接设在了襄阳城南。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军校无人问津,刘表时常前往军校检阅,甚至还亲自授课。   荆州的军校建立,荆州的水陆两军也在不断的扩军。   黄祖本是江夏太守,因为之前南郡的战事,所以黄祖现在已经被调任成了南郡太守,守备南郡,防备明军可能的侵攻。   而南阳郡的西北部,则是由蔡冒领兵,中郎将黄忠任副将,守备三城。   现在在纸面之上,汉庭还是有着较为充足的力量来抵御明军的进攻。   随着时间的推移,汉室变法的力度正在加大,也开始触碰到了世家豪强的利益,各地的已经开始有所微词。   这样的局面,刘协虽然年少,但是他也早有预料。   只是,汉庭如今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   刘宠和王允两人之所以也愿意主持变法,也是因为他们清楚如今国家的情况。   变法激烈,必定触碰很多人的利益,必将会引来剧烈的反弹。   甚至可能会使得整个国家陷入动荡,加速灭亡。   但是现在国家却是不得不变法。   不变法,不强化军队,不增强势力,就是坐而等死,坐以待毙。   明军的战力已经领先了他们整整一个时代,将他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不变法图强,明军将会轻而易举的越过黄河,攻入兖豫,让他们就此覆灭,他们毫无抵抗之力。   变法,是如今汉庭唯一的机会……   王业不偏安,汉贼不两立!   就算是饮鸩止渴,这一杯鸩酒,他们也需要喝下去。(未完待续) 第八百二十六章 保守派的反击   章武元年(196年),十月十日,天气已经逐渐转寒。   宫城之外,百官林立。   孙静眉头紧蹙,他所站立的地方离众人稍远。   他实在是不想参与纷争,朝堂之上的纷纷扰扰他实在是难以习惯。   在平定了扬州之后不久,他便上书请求留任家乡镇守,虽然被数次挽留,但是刘协见到他去意已决,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封其为会稽太守。   会稽郡和吴郡相邻,其主要城镇也和会稽郡相近。   如果将孙坚形容成火,那么孙静便是水。   作为孙坚的胞弟,孙静和孙坚的性格相差很大。   不过两人虽然性格相差很大,但是却并非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一直以来两人都是相互扶持着前进。   孙静之所以在此,正是因为孙坚的身死。   刘协派遣使者再度征召孙静,这一次孙静没有拒绝,他受诏于会稽郡、吴郡得募兵三千,一路带领募兵北上。   他被封为后将军,他之前就已经是将军,这一次再加上一级,并没有人反对。   曾经皇甫嵩的声望一直以来都是军中的第一,不过兵威进洛之后,孙坚便将其取而代之。   除去皇甫嵩外,袁术在军中的声望可以排到第二,而声望排名第三的人则正是孙静。   又因为平定扬州之功,孙静在江东之地的威望更是达到了顶峰。   没有人质疑孙静是否够资格担任这个后将军。   孙静带兵到达豫州之后不久,汉庭便拉开了变法的序幕。   孙静可谓是看着变法的不断的进行。   一开始的变法还算是温和,到现在却是越发的激烈。   一开始的时候,变法并没有触动世家豪强的利益。   无论是强军,还是增强州牧的权柄,允许各地豪强世家在官吏的监督之下募集乡勇,其实都是对于豪强世家有利。   而招募流民垦荒种田,实行屯田制也没有侵害他们太多的利益。   但是随着变法的进行,军队的扩招,汉庭的财政已经是无法负担,就在前段时间,刘宠提出了要加税的议桉。   曾经灵帝时期也曾经多次加税,朝堂之上并没有多少人的反对。   因为加税加不到他们的头上,而是加到那些升斗小民的头上,加到那些平头百姓的身上,他们根本不需要负担多少的税收。   也没有哪里的官吏不长眼到敢将那些苛捐杂税套到他们的头上。   但是这一次的加税不同,这一次的加税是直接加到他们的头上。   而比起加税来说,更为让他们不能接受的便是朝廷居然想要重新清丈土地。   比起加税来说,他们更怕的是重新清仗的土地。   绣衣使者原本就一直存在,众人其实或多或少也都知晓。   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没有正式的编制,被刘协拿着羽林卫作为遮掩,没有放上台面。   绣衣使者因此也没有以前那种随意拿人的特权,又因为鹰狼卫的威胁,所以汉庭内的一众豪强世家也容忍着绣衣使者。   但是就在八月的变法之中,刘协下诏重设了绣衣使者。   这一次的清仗土地,刘宠是准备让绣衣使者也参于进去,地方、中央三方共同主持清仗土地事务。   绣衣使者的德行,汉庭内的豪强世家都很清楚。   如今的绣衣使者在王越的管理之下和其他的衙署完全不一样,他们的官职升迁不需要什么资历,也不需要什么家世,只需要天子的诏书。   无论是三公还是九卿,就算是尚书台都管不到绣衣使者。   绣衣使者的身份和宫廷之中的宦官类似,他们都是皇帝的家奴,只听从皇帝的命令。   他们的官职等级也和朝中的官员完全不挂钩,有自己一套独立的系统。   绣衣使者所有的花销都是从宫中支出,直接由皇帝出钱,而不是从国库之中出钱。   清仗土地,就算是中央来人他们都可以使出一些手段来改变结果,但是若是绣衣使者也派出人来监督,那么他们却是有些束手无策。   要知道之前鹰狼卫的情报网在短短的十数日之内,便被绣衣使者全部清除,这需要多大的能量,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没有人敢保证,自己宗族之中的仆役,或是熟悉的人中,没有绣衣使者的坐探或则是的直指。   曾经绣衣使者刚设之时人人自危的景象再度出现在汉庭之中。   但是反对也没有用处。   主持变法的是太尉刘宠和司徒王允。   张喜作为司空,实际上只是凑数,没有多少的权柄,他在变法之事上也保持着沉默。   反对变法的保守派们在朝中的力量远逊于变法派。   重设绣衣使者之事是天子亲自下诏,各地的州牧也宣布了支持。   改革最先需要的掌握是军权,而天子现在掌握着足足三万的禁军。   这三万禁军就是天子的底牌,天子的倚仗。   而另外掌握着军权的人都是各州的州牧。   汉庭如今掌握着豫州、青州、兖州、徐州、扬州、荆州、交州七州之地。   豫州州牧的职位自孙坚亡故后,便一直空悬没有决定,被刘协掌握在手中。   荆州牧刘表、扬州牧刘繇都是宗室,刘繇是因为刘宠的举荐成为了扬州牧,他本来就是和刘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他们是最为坚定的保皇党。   变法之事,他们一直都是在站在天子这一方。   徐州牧陶谦年事已高,去年年末就已经上表请辞想要归乡荣养,但是天子下诏挽留,所以如今还在任上。   他对于朝堂之上的没有争吵的兴趣,既不支持变法,也不反对变法。   兖州牧袁术是变法的支持派,北伐之败后,袁术性情大变,不再如同以往那么守礼谦和,倒更像讨董之前的那个袁术了。   袁术在兖州厉兵秣马,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了军事之上,将民政全部交给了别驾吕虔。   袁氏原本四世三公,声望极高,但是因为袁绍自立为帝,因此声望遭受了不小的打击。   袁氏主支的重要人物也都被董卓所杀,因此如今的袁氏被袁术掌控着。   因为这几点原因,袁氏甚至也支持的变法的一方。   交州牧士燮不在乎什么变法不变法,清仗土地,尽管来交州清仗土地好了。   交州和其他的州郡可不同,交州整个州绣衣使者的坐探有没有两手之数都不好说,士燮选择随波逐流,不愿意做反抗变法的出头之鸟。   一般来说做出头之鸟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士燮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和陶谦一样保持着沉默。   青州牧曹操也和陶谦还有士燮一样,没有发表自己的任何的意见。   面对着朝堂的纷争他一直保持着沉默,并且做到颇为决然,直接闭门谢客,所用的理由不是视察军营,就是巡视各郡。   反正青州世家豪强的说客是见不到他们的州牧。   于是一个诡异的事情就此出现,朝堂之上众多大臣反对。   但是掌握着实权的州牧们,有三人鼎立支持,三人保持着沉默,没有一人发表反对的意见。   为了变法,刘协又起用了很多从司隶逃来的大臣,变法对这些人的利益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侵害,甚至还有利于他们,因此这些大臣就是支持变法的中坚力量。   刘协亲自下场推行变法,明发诏书,言称国家已经存亡之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朝争党论推行变法本来应该是大臣之争,但是皇帝亲自下场实在是有些无奈了。   历朝历代诸国变法,君主不自己下场就是因为需要考虑很多原因。   若是君主自己推行变法,在很多时候容易激化矛盾。   变法必定触及保守派的利益,若是让大臣推行变法,尚且还有缓冲的余地。   但是若是君主亲自下场,说不得就是针尖对麦芒,造成矛盾的扩大。   还有变法失败之后,不说身前身后名的问题,威信损失的问题,就是能不能够保全自身都不好说。   要面对着汹汹的怒火,最坏的情况甚至可能激起叛乱和政变,只怕是很难收场。   不过现在的情况就是刘协亲自下场推行变法,已经是完全不在乎身前身后名了,也不在乎失败了。   若不变法,按照现在的进程,明军挥师南下之日,便是覆灭之时。   变法成功,汉室尚有一线生机。   刘协没有不按照套路出牌,确实是打了一众世家豪强一个措手不及,也使得变法的进程加快了许多。   明庭的威胁、刘协亲自下场,朝中改革派势力的强大,   变法在不断的推进,汉庭内的保守派在节节败退之后,这一次在涉及根本利益的时候,终于是不再退让。   朝堂之上因为这件事已经吵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但是就是吵不出结果。   保守派不想让步,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让步,这个口子一打开,那么就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样,这些所谓特殊时期执行的条例都将成为常例。   而变法派毕竟也都是世家出身,虽然因为某些原因,他们站在变法的这一方,但是这一次的变法似乎太过于激进了。   这一次的加税,实在是加的有些重了,按照田土的数量收取赋税,大幅提高了田赋。   若是这一次的变法成功推行,那么他们每年将要失去大量的利益,这是他们难以接受的。   就算是明庭的威胁近在迟尺,随时可能会要南下,但是保守派们仍然是抗拒着变法。   明庭迟迟未有动兵,让汉庭之中出现了其他的声音。   有人认为明军短期之内起码在几年之内都没有南下的能力,所以选择了暂时划河而治。   明军除了在去年魏郡之战,也就是繁阳之战刚刚爆发的之时,对着荆州发起了进攻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后续的进攻。   在繁阳之战后,明军在黄河的北岸修筑防线,驻扎了下来,随后便将重心放到了河北,没有任何要南下的意图。   从初平六年的五月到如今章武元年的十月,这一年多时间,明军甚至南下袭扰都没有过一次。   而绣衣使者送来的信息公示显示,明军似乎正在和北方草原的游牧部落开战,还设立了北疆三省。   明朝的南疆和西域都不太太平,南疆和西域都在进行着大战,就是年初的时候,明庭正式对处于东北的挹娄、沃沮两国宣战,并征调高句丽和夫余两国的军队协同作战。   幽州的报纸上连续数月都刊登着招募船员水手的消息,征募的好像都是远洋水手,他们的目的似乎是东面的倭国。   光武帝建武中元二年时,倭国使者来汉朝拜,光武帝赐使者金印紫授。   汉庭大部分的官员都知道在朝鲜的东面还有一座大岛,那就是倭国所在的地方,要去往倭国需要远渡重洋。   这一信息就很让人遐想,似乎明庭有意对倭国开战。   种种迹象表明,明庭的重心似乎并不在他们的身上,因此也让汉庭之中很多人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侥幸。   有人认为明庭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强大,只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有人认为明庭是知难而退,看到黄河防线还有各个关隘的加固,感觉棘手,正在积蓄力量。   还有人认为明廷虽然强大,但是因为四处扩张,疆域的扩大,致使其兵力不得不分散,使得其失去了后进之力,只能维持这一局面。   反正种种的声音都是想要推迟变法的进程,想要变法再温和一些。   天色微明,宫灯未灭,孙静束手而立,审视着站立着的百官。   他之所以应诏入京,第一是因为孙坚的原因,第二便是因为国家已经到了危机存亡之秋。   原来孙坚在时,国家并不太需要他。   但是现在国家不得不变法,他决定受诏来支持天子。   看着正在争论的百官,孙静心中默然无言,在他看来,那些心存侥幸之人,简直是蠢的无药可医。   国家,国家。   虽说先有家,而后有国。   然而国若不存,家又如何能存?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孙静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是他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那人就站在刘宠的身旁,此时两人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但是相隔甚远,孙静根本无法得知交谈的内容。 第八百二十七章 朝堂上的博弈   之所以说既熟悉又陌生,是因为这个人孙静以前认识,而且认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只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再相遇交谈过了,而且那人的面容和气质都有很大的改观,所以感到有些陌生。   似乎是注意到了孙静的目光,站在刘宠身旁的那名中年男子突然定住了身形,向着孙静的地方看去。   四目相对,孙静微微颔首,那中年男子也是注意到了孙静,淡然一笑。   刘宠也注意到孙静,不过他没有同那中年男子一样和孙静两人远远的打招呼。   刘宠向着左右说了两句,随后直接阔步向着孙静的方向走来。   宫城之外,等候着入朝的百官注意力也因此被刘宠所吸引。   “许久不见。”   刘宠走上前,双手握住了孙静的右手,重重的拍了一拍。   “幼台。”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孙静勉强了笑了一下,但是他现在实在是难以笑出来。   就算是久别重逢,相遇故人也难以让他心中有什么波澜。   “群,见过幼台。”   “一别多年,长文憔悴了许多啊……。”   孙静神色微黯,感叹了一声。   站在刘宠身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的兖州刺史陈群。   当年陈群领兵征讨泰山黄巾军,却是不慎兵败于济北国,被黄巾军所伤,最后因病去职。   孙静和陈群也算是有些交情,只不过交情不深。   孙静没有太过于关注陈群之后的仕途,毕竟他当时的事务繁忙,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国事艰难,这段时日又如何能够安睡?”   陈群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贼寇就在河北虎视眈眈,但是朝堂之上的居然还有人心怀侥幸……”   陈群的话让原本还算缓和的气氛瞬间沉闷了下来。   孙静双目微眯,看了一眼陈群。   他感觉有些古怪,要说陈群是大汉的纯臣,支持变法,那么他怎么都不会相信。   陈群出身颍川陈氏,其父陈纪早年遭受党锢之祸,屡次拒绝朝廷选拔。   后来得到大将军何进征辟,拜五官中郎将,迁侍中,出任平原相,累迁尚书令。   现在是朝中的大鸿胪,是九卿之一。   原来太尉之位迟迟没有决定之时,陈都有传出过风声,似乎天子有意拜陈纪为太尉,但是陈纪没有受命,孙静虽然在会稽郡但是也有所耳闻。   当时皇甫嵩身死,大家都以为太尉不是大鸿胪陈纪便是太常杨彪,毕竟两人无论声望还是地位几乎都无人能出其右。   但是没有想到天子居然将已经是车骑将军的刘宠的提为了太尉。   孙静记得,颍川陈氏似乎是不怎么支持变法。   准确来说,支持变法的世家多是来自于凉州、并州、司隶、河北等地的世家。   南方七州几乎没有公开的支持变法的世家,就是汝南袁氏虽然公开支持变法,但是这一次也偃旗息鼓,没有再发表言论。   天子这一次推行的变法,深刻的触及到了他们这些世家的利益。   孙静表面若无其事,暗中却是观察陈群的神色,他想要从陈群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群作为颍川陈氏的族人,怎么会和刘宠站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关系密切。   他可不记得,陈群和这位曾经的陈王关系有多好。   孙静应付着刘宠、陈群两人,但是心思却在其他的人身上。   大鸿胪陈纪此时手持着玉笏,静立于前,似乎没有看到他们这边发生的事情。   而太常杨彪也是面色如常,没有太多的神情。   王允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负手而立,显得颇为倨傲,他的眉头紧蹙,正在和左右说着什么。   “等到退朝之后,幼台到我府上来一趟吧,这么多年都没有相聚,这次难得回京,今日我在府中设宴,幼台可不要推辞。”   刘宠松开了孙静的手,郑重其事道。   “太尉相邀,在下必定赴宴。”   “那就这样说定了。”   “朝会马上开始,我也就不在这里逗留了。”   刘宠又说了几句,便向着前方走去。   刘宠身为太尉,三公之首,自然是要站在前方,不可能和孙静一个后将军站在一起。   刘宠走后,陈群也没有再继续呆下去,随便闲聊了几句,便也走了开来。   孙静所在的位置重新变得空阔了起来。   负责纠察风纪的御史此时也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繁星黯淡,东方渐曙,   宫城之中的钟声在此时陡然响起。   悠扬而又威严的钟声转瞬之间便传到了众人的耳畔。   伴随着悠扬的钟声,众人身前高大的宫门缓缓的向着左右而开。   道道宫门,层层宫禁顺着宫城的中轴线缓缓被打开。   钟声在重重的宫门和城垣之中跌宕回响。   火红色的旌旗在劲风之中猎猎作响,宫城之内,甲士林立,翎羽挺立,军将巡卫。   孙静沉默的跟着众人向着宫城走去。   看着眼前熟悉的宫墙城垣,孙静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目光。   曾经,他也走过这条道路,只不过他不是这样走过。   他当时是跟着孙坚一起走过了这条道路。   他们兄弟两人一直顺着这条道路,进入皇宫。   在殿前他和他的兄长孙坚一同受封,甚至被天子托着双臂亲手扶起。   孙静缓步走在道路之上,他的神色如常,但是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眼前的熟悉的场景,让他想起了很多人。   孙坚、韩当、祖茂、吴景……   还有那些跟随着他们一路从江东转战千里的子弟……   孙静不记得是怎么进入殿内,又是如何见礼,等他回过神来之时,殿内的喧哗声已经快要达到了顶峰。   天子坐在上首,神色冷然。   刘宠站在右首的位置,背对着天子,面对着殿内的群臣,似乎正在斥责着什么。   只是殿内沸沸扬扬,让人难以听清楚刘宠在说些什么。   “肃静!”   一声大喝压倒了殿内所有的声音,使得殿中为之一静。   “朝会之上如此吵嚷,礼仪何在?!”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出声的却是在朝堂之上几乎不发一语的司空张喜。   不同于强势的刘宠,德高望重的王允,司空张喜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但是张喜毕竟是三公之一,还是司空,他的话还是很有效果。   孙静看了一眼张喜,随后又收回了目光,往日里沉默寡言的司空今日居然罕见的说话了,这一次的朝会恐怕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众人此时也冷静了下来,朝会之上如此争吵,确实不成体统。   天子完全可以治他们所有人失礼之罪。   殿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稍微放缓了一些。   “变法牵扯极广,因此引起争论,实属正常,如今变法也是无奈之举,国事艰难,事态危机,若不变法,亡国之难就在眼前。”   天子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传彻了这个大殿。   陈都的正殿比洛阳和长安的正殿都要小,但是设计如出一辙,都具备着扩音的效果。   天子亲自发话,殿内的群臣也都停下了言语。   亡国的帽子都扣了下来,还是天子金口玉言,这个时候谁再去做那出头之鸟,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殿内的群臣无论是变法派,还是保守派都极有默契的保持着缄默。   天子亲自下场拿大道理压人可以,但是他们也可以选择沉默。   天子确实可以强行推行变法,毕竟掌握着实权的州牧都支持他,但是他们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州牧支持,中央的高官半数都是司隶、并州、凉州的老臣,但是州牧之下的郡守却基本都是出自南方。   中央的政令推行到地方之后发生什么变化他们也难以保证,到时候闹出什么官逼民反,叛乱骚动他们可不负责。   刘协俯视着殿内的群臣,这些往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儒生文士,一旦触及到他们自己的利益,便将那些礼义廉耻都抛掷脑后,甚至变得愚蠢。   有些人居然愚蠢到认为明庭没有南下的意图,黄河防线固若金汤,变法已经十分成功,现在他们拥有的军队完全有实力和明军划江而治。   简直是可笑。   扩军变法、修建军校、训练将校、整编新军、打造武备……   以上诸多的事务,哪一条执行下来不需要大量的钱粮?   那钱粮从何而来,莫非能从国库之中凭空生长而出?   河北之地鹰狼卫举办的公审将结果都刊登在报纸之上昭示天下,也让刘协明白了那些世家豪强到底有多么的富有。   国库之中财政紧缺,根本不足以支持,但是世家豪强却是赚的盆满钵满,每年还要修建新的密库来储存钱财。   刘协曾经看过明庭发行的报纸,他因此才明白那些地方上的世家豪强到底是怎么欺瞒中央,欺瞒皇帝。   那些世家豪强占据着广袤的土地,却是倚仗着地方的势力,逃避税收,不断兼并土地。   他们倚仗着特权,只需要缴纳极少的税收。   刘协心中怒火中烧,但是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他身为天子不能让人从自己的脸上看出喜怒哀乐,因为任何的表情都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从而发现他的弱点。   这些是骞硕曾经教导他的事情。   刘协目光移动了些许,落在了大殿之内一处阴暗的角落,身穿着绣衣的王越此时正站在阴影之中。   看到了王越,刘协的心中才有了几分的底气。   如今朝堂之上的诸多提出反抗意见的大臣,不能说他们不是忠臣,他们有些人真的只是政见不同,不赞同变法,而劝服这样的人无疑是最难的。   刘协的目光从王越的身上移开,而后又移动到了荀彧的身上,不过很快又看向了别处。   变法是荀彧提出来的建议,很多的政策也是荀彧相授,但是刘协没有将荀彧牵扯进来。   荀彧的地位和声望并不够他主持变法,而且颍川荀氏作为保守派,刘协也不想荀彧与自己的宗族相对。   所以这一次的变法刘协交给了刘宠和王允。   “诸公刚刚争论限制绣衣使者之权,朕以为确实可以,绣衣使者的权柄过大,确实也应当稍加限制。”   刘协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   他早已经过了变声期,而且发音的方式也特意练习了很久,为的就是在保证自己天子的威严。   朝堂之上的争论,还有绣衣使者的禀报,让刘协清楚现在朝中的世家忍耐确实已经到了极限,他必须要做出一定的让步,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绣衣使者之权不变,但是若是缉捕除国内细作之外的人员,必须将案上报廷尉府,由廷尉府签发缉捕令。”   “诸公以为如此限制可否?”   刘协没有让其他人来宣布限制绣衣使者之事,而是自己亲自宣布,毕竟绣衣使者独立于外。   殿内响起了轻微的声音,不过很快又平复了下去。   但是殿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现在已经是缓和了许多。   天子主动限制绣衣使者的权柄这是天子做出的让步,而且也对他们十分有利。   起码不用再担心绣衣使者突然闯入家中,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们缉拿。   毕竟灵帝在位之时,绣衣使者就曾经这么做过。   若是需要经过廷尉府运训,签发缉捕令的话,那么绣衣使者也就没有肆意生杀夺取的权力,他们也有了一些可以制约廷尉的手段。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在原本时空有个叫锦衣卫的事情时,他们应该不会再感到这是什么让步。   因为在理论上锦衣卫需要缉捕犯人之时,必须将案由报刑科,签发驾贴。   而实际上这只是流于形式,往往是驾贴尚未签发,人已逮捕。   但是殿内的群臣自然都不知道关于锦衣卫的事情,他们只是感觉如释重负。   殿内的气氛缓和的下来,刘协见时机已到,向着刘宠看了一眼。   刘宠此时已经转过身来,他看到刘协的眼神,心领神会。   “伪明于北地虎视眈眈,其欲逐逐,就在昨日晚间,河北之地的绣衣使者传来一条密报……”   刘宠再度转身面对着众人再度出言,只是说到最重要问题的时候却是突然一顿。   大殿之内,一众朝臣皆是屏气凝神,就是九卿也都难以保持淡然。   殿内的气氛再度压抑了起来,之前很多心存侥幸之人也是不由的惶恐了起来。   他们之所以产生侥幸就是明军许久没有动静,甚至连袭扰都没有,太过于不正常。   但是听到北地的明军有了动静,却是都紧张了起来。   兖州的七万大军听起来虽然多,很多人之前也信誓旦旦说伪明绝无可能越过黄河半步,但是真正打起来,他们的心中其实也没有多少的底气。   要不然之前在朝中也不会有想要迁都的提议,而且还议论了许久,甚至连都城都已经选定了。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南下迁都的计划都已经制定好了,为了不让人心浮动,密而不发罢了。   “明军正在全面收缩,各地的报纸已经不再报道对外战事,在北岸渡口明军的数量明显增多,我军在青州以北的海船也发现了明军海军的踪迹,恐怕明军不久之后将会对我军发起进攻。”   “如果今年秋收之后没有发起进攻,那么就是明年开春之时……”   刘宠这一次说话仍旧没有说完,不过他并非是再卖关子,因为殿内群臣皆是面露惊恐,喧嚣声再起。   刘宠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过这一抹冷笑很快消失在了他脸上。   其实绣衣使者根本没有探查到什么明庭的情报,所谓的密信都是他编造的谎言,为的便是让众人感到恐惧,不得不支持变法的一种手段。   过段时日,袁术还会送来几份前线的战报,以佐证他的言论。   当然这一切都是提前计划的事情,那些战报也都是伪造的罢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刘宠看的很明白,当初有明军的威胁之时,变法之事根本没有收到多少的阻碍,而明军迟迟没有动静之后,很多人心里都生出了侥幸心理。   他用此举正是为了让众人再度感受到战争的恐怖,让这些世家豪强不得不屈服。   当然只是这样简单的威吓只能是吓得了一时,没有办法吓的了一世。   “伪明势大,吞并河北,尽收河北之兵,欲要一统天下。”   “兖州、青州两州是之后的主要战场,黄河虽险,但是却并非不可逾越,伪明想要渡河我军难以阻拦。”   “兖州地方之军多是新募之兵,缺乏训练,武备稀缺,各地工坊虽然昼夜不歇,但是这一切都需要钱粮。”   刘宠面对着殿内的群臣,曾经的朝会之上,有孙坚和袁术两人站在他的身侧,朝廷的政令没有人敢于违抗。   但是现在如今他只能是孤身一人。   “不仅税赋要改,土地也要清丈,选官制度也要改变。”   刘宠提高了些许的声音,环视着众人,终于是图穷匕见。   “选官……”   孙静豁然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刘宠,神色骤变。   大殿之中群臣的目光在一瞬之间全都集中在了刘宠的身上。   就是一直以来都风轻云淡的太常杨彪,此时神色都是发生了变化,看向刘宠。   只是孙静注意到大鸿胪陈纪的虽然视线也看向了刘宠,但是神色却仍然是没有多少的变化,似乎知道什么内情。   殿内原本还有些许的杂声,但是当刘宠的话落于殿中之时,大殿之内顿时便变得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听闻。   沉默有时候更具有力量。   饶是刘宠自诩于见过了大风大浪,但是当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之后,他仍然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彷佛周边的空气都凝结了一般。   孙静眉眼低垂,不用去看周围,他都猜想出现在殿内众人是怎么样的一番神情。   如果说改革税赋和清仗土地是从世家的身上割肉,那么改变选官制度直接是就是想要剖蚌求珠,虎口夺食,贸然改变选官制度,很有可能将天下世家都推到其的对立面。   殿内所有人都在等待,所有的目光集中在刘宠的身上。   明庭选拔人才是通过考试,名为“应试制”。   无论出身都有机会入学,绩优者升,绩劣者下。   学习成绩良好者可以享受免费教育,甚至是得到金钱的嘉奖,名为“奖学金”。   蒙学也就是县学,县学的奖学奖小部分给与学生本人,大部分人则给于其家庭。   到郡学之时,便是对半分润,到国学,则是大部分给与学生本人,小部分人则给于其家庭。   到国学一级,成绩优异者甚至还可以如同官吏一般为家中获取平税田的田额。   而汉庭的选士之法已经沿用了数百年都没有改变,这一次突然改变,让人不由联想到莫非天子想要效仿明庭实行“应试制”,从那些黔首小民之中取士。   但是那些可以书写又能够长期储存的纸张制作技术一直被太平道所垄断,明庭对于造纸工坊的保护甚至比起配重投石车的工坊都还要严密的多,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窃取技术使其变为己用。   明庭的造纸技术在不断的进步,汉庭虽然也投入造纸术的研究,但是却一直没有办法突破瓶颈,虽然也生产出了方便书写的纸张,但储存和造价仍然是一个较大的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的办法。   姑且不说建造学堂钱粮的问题,就说教辅资料的问题,难不成全部都用繁重昂贵的简牍?   “诸位少安,变法之事急躁不得,改变选官制度是变法的其中一项,但变法之事并非是定下来便不能改变,选官之制乃是国之根基,要想改革必须要慎之又慎。”   刘宠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顶着压力开口艰难的说道。   “说是改变选官之法,但是却不是说要废除察举之法,而是要推行另一条新的选官之法。”   听到不废除察举之法的消息,众人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许多,不过仍然没有完全放松。   “此次朝会的主题便是新的选官之法——九品官人法。”   “九品官人法?”   孙静双目微眯,这个名字,让他想起了明庭的九品分级法。   不过明庭的九品分级法是将官职分成九品十八级,并非是取士之法。   一听名字,大殿之中的气氛再度沉闷了数分,毕竟这一制度实在是明庭的九品分级法名字很像,很难让人不联想在一起。   他看了一眼刘宠,又看了一眼大鸿胪陈纪和人群之中站着陈群,心中突然明悟。   中正评议结果上交司徒府复核批准,然后送吏部作为选官的根据。   在刘宠的授意之下,陈群走出列队,他先向着天子行了一礼,这才缓缓开口。   “察举之法仍然行驶,推行九品官人法只是为了选拔更多的人才,以解如今之困局。”   “九品官人法,即:制九格登用,皆由于中正。考之簿世,然后授任。”   “益州、凉州、并州、幽州、冀州、司隶六地皆陷于贼手,以至于百姓流离,不得不远奔他乡。”   “人才流失,如今情况复杂,只靠察举难以选拔所有人才,所以才想要增设九品官人法以选拔人才。”   “九格登用,皆由于中正。”   “所为九格,则是将人才分为九等,参考家世、行状来定下品级。”   “所谓中正,就是掌管对某一地区人物进行品评的负责人,也就是中正官。”   “中正选任,各州分别推选上中正一人,上中正官皆由德名俱高者,由上中正官任命下中正。”   “州内设上中正官,掌管州中数郡人物之品评,各郡则另设下中正官。”   “中正官由朝廷三公中的司徒选授,选用德名俱高皆在职朝廷之人,其中郡的小中正官可由州中的大中正官推举,但仍需经司徒任命。”   陈群言语期间殿内无人喧哗,也无人发问,都是在静静聆听。   话音落地,殿内仍旧是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陷入了思索。   孙静也没有言语,他也在思索着这九品官人之法。   这九品官人法对于世家其实是极为有利,无论是对于保守派还是变法派都有利可图。   而其中得利最大的却是变法派。   孙静看的明白,原先的察举制之下,基本都是本土的人能够得到举荐,但是那些从司隶等地逃亡过来的宗族却是没有多少办法参与进去。   而这九品官人法则是针对所有的世家豪强,都有一条道路可以向上。   变法派大多都是司隶等地逃亡而来的官员,他们都是背井离乡,刚刚在豫州扎下根来不久,没有多少的根基,察举选官几乎与他们没有多少的干系。   孙静环顾四周,果然一众本来有些犹豫的变法派脸色都变得坚定了许多,眼神之中闪烁着莫名的神采。   而一众本地的世家官员也是没有发出反对的声音,他们也有自己的想法。   能够在朝会之时站在殿内的人基本没有寒门出身,他们敏锐的觉察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宗族繁荣昌盛的机会。   既然九品官人法是参考家世、行状来定下品级,那么这其中便有很大可以操纵的余地。   孙静看着云淡风轻的王允,他终于是明白了为什么王允肯主持变法。   九品官人法的推行,能够让其余司隶等六地逃亡的世家对他抱有感激,能够极大的提高其名望。   这一变法的内容是颍川陈氏提出,看陈纪的模样他肯定是对此知情,颍川陈氏应该也分润了巨大的好处。   孙静再度看向陈纪身旁不远处一名气质出众的中年文士,果然见其脸上没有多少的惊讶之色,他心中也有了分寸。   那名中年文士正是荀悦,当初天子抵达陈都重新登基为帝之时,荀悦便在朝中任黄门侍郎,而后累迁至秘书监、侍中。侍讲于天子左右,日夕谈论,深为天子信重。   如此看来,颍川荀氏恐怕也知道九品官人法的内容。   这一次的加税还有清仗土地,恐怕到最后真的能够推行下去。   “九品官人法……”   孙静仔细的回忆着陈群所说的选拔人才的内容,他感觉这一选拔人才之法不能说不好,只是会出现一个很大的弊病……   或许在不久的以后,如果汉庭还有以后的话。   迟早会出现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情况,毕竟中正官也是人,而其权力却没有多少的限制,选拔人才的标准也是有些模糊……   孙静的想法被他隐藏在了自己的心中,但是他清楚,颍川陈氏和荀氏之所以支持这一法令,恐怕其宗族之中也有人看到了九品官人法的影响。   孙静抬头看了一眼高坐在皇座上的天子,他不清楚天子知道不知道这选官制度可能会如何演变……   天子许诺的绣衣使者必须将案报由廷尉,签发缉捕令,才能捕人,使得保守派的态度缓和了一些。   九品官人法提出之后,朝会的风向也发生了改变,变法派的态度强硬了许多,而保守派的态度软化了许多。   朝会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落下了帷幕。   孙静虽然远离中央了许久,但是他也算是沉浮宦海。   虽然这一次加税和清丈土地、以及九品官人法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敲定。   但是这些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不久就能够解决。   这一次的变法进程再度拉近,加税和清丈土地能够给国家带来巨额的税收。   税收提升之后,国家也有了更多的钱用于之后的战事。   国家的前景看起来比原来要好了数倍,甚至国力都能够恢复北伐失败之前。   只是……   灭国之难近在眼前,但是朝堂之上众人心中却将宗族放于国家之前。   想要推行变法,还需要不断的博弈。   这变法究竟能变到什么程度。   这变法到底能不能改变如今的局面。   这变法的到底能有多少的成效?   孙静缓步走在宫城的道路之上,向着宫城之外走去。   来时东方未曙,但是现在阳光刺眼无比,让人难以睁开双目。   但是孙静却是感觉不到半分的暖意,只感觉北风蚀骨,通体冰寒…… 第八百二十八章 一语成谶   章武二年(197年),二月上旬。   汉庭最初变法是在章武元年的二月开始推行,到如今已经足足有一年的时间了。   汉庭内部如今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都皇宫之中,很多地方还铺着一层厚厚的积雪,不过御道之上却是干净无比,显然是有人时刻注意着御道之上的清洁。   刘协孤身一人缓步行走在宫廷的御道之上,没有人跟随在他的身侧。   四下是身穿着甲胄,手执执着利刃的羽林卫军兵,这些羽林卫的军兵原本大多都是绣衣使者在编人员,绣衣使者独立之后,这些人仍旧负责他们原本的职责——守卫宫禁。   羽林卫在这段时间扩招了数千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北伐军的遗孤。   昔日汉武帝建羽林骑,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于羽林,官教以五兵,号曰“羽林孤儿“。   除羽林卫之外,还取军中遗孤与各将官子孙统为一军,号为虎贲军,立虎贲校尉为军事长官。   羽林、虎贲两军不受任何人节制,只听从于皇帝一人。   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羽林、虎贲两军中的军卒基本都是贵族世家子弟,真正的良家子却是少之又少。   中平五年戊辰之乱之时。   骞硕持遗诏要奉刘协为天子,何进等人却要扶持刘辩为天子。   而后骞硕率先发难,指挥宿卫围杀何进。   袁绍、曹操等人护着何进一路杀出大殿,双方就此在宫中展开了激战。   戊辰之乱的影响甚至比黄巾之乱的影响还要巨大,正是那一场宫变改变了所有的局势。   骞硕不得已之下只能是让董卓入京,击破了袁绍和曹操带领的西园禁军,彻底瓦解了世家在京内的力量。   而这一场宫变之中,羽林、虎贲两卫本应该保护宫廷,但是却倒向了世家一方。   若非是羽林、虎贲两卫失去了掌控,骞硕完全不用放董卓入京,天下也还不会失控。   但是一切都没有如果,羽林、虎贲两卫曾经是天子的亲军,但是被世家渗透之下却是成为了世家的军队。   若不是灵帝在最后的时期还培养了一支宿卫和绣衣使者,骞硕甚至没有办法和何进相争。   经历了戊辰之乱,又经历了董卓乱政。   刘协永远都记得那两日所发生的事情。   董卓在朝会上提出废立之事,并以霍光事为例。   李儒于陛下宣策,崇德殿内,一众西凉军的军将皆是按刀而立,虎视眈眈。   殿内群臣缄默,满堂诸公皆沉默以对,唯有尚书丁管站起了身来,发上指冠,怒斥董卓。   “贼臣董卓,敢为欺天之谋,吾当以颈血溅之!”   而后丁管被一众西凉军武士押出了崇德殿,就在崇德殿外行刑。   西凉军的武士提着装着丁管头颅的布袋走入殿内。   群臣寂声,再无人敢言。   太傅袁隗将他扶下皇座,解除玉玺印绶转交给他的兄长刘辩。   在那个时候,刘协心中没有对于任何的怨恨,他只是感觉到一种无力。   从那个时候,他便明白了一件事。   只有掌握刀兵,才能够保护自己。   若是殿内是听命于自己的军兵,那么董卓绝对不敢如此放肆。   到后来,王越带着绣衣使者带着他逃出洛阳,卢植带着家丁拼尽全力带他翻过了群山。   他便越发明白刀兵的重要性。   他之所以选择去豫州,而不是去找袁绍,正是因为所经历的事情。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袁绍狼子野心,早有篡逆之心,否则当初也不会作壁上观,坐视董卓逃亡。   而来到陈都之后,他得到了权力的第一件事就是让王越增强绣衣使者的力量,然后便是重新招募宫中宿卫。   到如今,他麾下的禁军数量已经达到了三万人,这三万人除了一万在北伐军战败之后新招的军兵之外,其余的两万军兵皆是接受了明式训练的军兵。   为了保证禁军的战斗力,刘协还多次派遣禁军跟随着孙坚南征北战,大部分的军兵其实都已经见过了血,上过了战场,并非是什么花拳绣腿。   现在羽林、虎贲两军共计六千人,其余两万四千人,则是延袭旧制为南、北二军,只是不再射卫尉和中尉管辖,而是设南北中郎将管辖。   南军在伏德的管理之下,北军则由卢植之子卢毓管理。   外军由刘宠管辖,扬、荆两州后方之地是刘表和刘繇,两人都是出身宗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别无选择。   兖州牧袁术和青州牧曹操两人也是曾经在讨董联军作壁上观之时,愿意领兵救援的人。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   刘协不清楚每个人的心中所想,绣衣使者收集的证据也不会是完全的真相。   或许有人在伪装,或许有人暗藏着野心,但是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再说,局势再怎么败坏,都没有曾经董卓入京之时败坏。   变法虽然受到了一定的阻碍,但是还能够顺利的推行。   变法到如今才进行到了大半,还有一些的事务需要革新。   变法的内容很多,其中很多方面是借鉴明庭之中实行的法令。   诸如明庭之中有一法,叫募役法。   募役法废除原来的民户需要承担力役、杂役、军役等徭役。   其治下全部采用雇人应役的办法,雇员所需经费,由按户分摊。   原来不用负担差役的豪强、地主、世家,也要缴纳役钱,称为“助役钱”,甚至承担更重的税钱。   这一法令也被借鉴,只是做出了些许的修改。   汉庭治下百姓仍然需要承担力役、杂役、军役等徭役,只是原来享有免役特权的世家豪强,也需要交纳役钱,不仅开源同时还节流。   军权……   刘协停下了脚步,站在了宁安殿之外。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否正确,加强了州牧了权柄,给与了兖州和青州几乎无限的权力。   如果真的能够击败明庭,或许兖青两州将会尾大不掉……   刘协摇了摇头,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以后发生的事情。   为今之计,是如何抵挡明军。   刘协自嘲一笑,心中满是无奈。   明军军势鼎盛,兖州、青州两州之军能否挡住南下的明军都尤未可知。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刘协想起了那一句从太平道流出的谶言。   他害怕这句谶言成为真实。   他没有如同朝中的那些大臣一样心怀侥幸,认为可以划河而治。   他虽然从未见过许安,但是他却可以说自己很了解许安。   从还在洛阳开始,他便不断的听到许安的名字,听闻太平道的事迹。   许安一路从太行山中崛起,从占据到一郡再到一州,在到跨州连郡,雄踞北境,到如今的问鼎中原。   许安在治下推行的各项政令,在公开场合做出的演讲,刘协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刘协也在想,天命是否真的已经抛弃了大汉。   许安麾下的明明没有什么像样的文臣谋士,但是为什么总能推行正确的法令,得到民众的支持。   汉承秦制,很多地方都和秦朝很像,包括制度在内。   但是许安所建立的明国实行的三府六部制,还有推行的军制,以及各种制度都是崭新的制度。   而实践也证明,按照了那样的制度,国家仍旧能够运转,甚至是运转的更好。   刘协站在宁安殿的殿门之前,转头看向身后。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登上了长长的阶梯,一路走到了殿前。   握着腰间的宝剑,感受着手中传来的冰寒,刘协心中才感觉了一丝安稳   居高临下看着台阶两侧那些穿着羽林卫衣甲的军卒,刘协心绪稍安。   每天只有这样,刘协才感觉有一丝安全的感觉。   他虽然答应变法,并且亲自下场,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也在害怕。   他害怕再一次发生宫变,他害怕变法的失败,他害怕成为使得汉室覆灭的罪人。   甚至于,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动过派遣刺客去刺杀刘辩的想法。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之中疯狂的生长着。   有时候刘协甚至能够在耳边听到低语声,那声音和他的声音很像,一直在他的耳畔回响,想让他去杀了刘辩。   向他述说着各种各样的方法,毒杀、伏杀、慢性暗杀……   神不知鬼不觉,绝对没有人会发现。   只要杀了刘辩,变法便可以更加顺利的推行。   只要杀了刘辩,他便是皇位最正统的继承人。   只要杀了刘辩,就算底下的世家想要反叛,也没有任何的借口。   朝堂上的那些大臣,根本没有办法让他信服。   他至今都记得他被扶下皇座之时,殿内那些大臣冷漠的眼神,那眼神就和在他推行变法之时的眼神一般无二。   看着宁安殿内的陈设,刘协强压心中的那不断翻腾的杀意。   他不仅想要杀了刘辩,他还想杀了那些尸位素餐,满口仁义道德,却是恬不知耻只知道为自己谋利的鄙夫。   宁安殿内挂满了黑色的绸缎,遮住了殿外的阳光,使得阳光无法照射入内,这里是刘协的寝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喜欢阳光,比起光明,他更喜欢置身于黑暗之中。   走入宁安殿内,步入黑暗之中,刘协的神色也放松了许多。   殿内空荡一览无余,几盏昏暗的宫灯正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   越是推行变法,刘协便越是感到变法的困难。   刘宠和王允提出的建议,若是前线战事不利,可以退守到扬州,倚仗着淮水、长江为屏障,依靠着扬、荆两州的水师,凭借着天险阻隔明军的进攻。   偏安一隅,刘协难以忍受,如何也不能接受,他否决这一提议。   他是大汉的天子,如何能够胆怯!?   刘宠在朝堂所说的绣衣使者送来的密报里面真真假假。   明军入侵是假,但是明庭现在确实是在收缩防御,在积蓄着力量。   明庭的报纸前段时间还在宣扬着四方的战事,但是最近却是转变了风向,开始宣扬大一统的言论。   报纸上不断的声讨着世家豪强,也不断的在陈述着汉室犯下的罪孽,一切的一切,矛头都指向了南征。   明军在北方的战事已经平定,明庭在北疆行省的西北方设下了安北都护府,丁零、呼竭等部族统领按照西域都护府下的制度各封官职,并领明官印绶。   北方的战事平定,明庭的疆域连在了一起,安北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的疆域已经是相连。   明庭的骑兵纵横北境,无人能敌。   吕布已经带领着骁骑营回到了冀州。   一路南下,吕布受到了极为热烈的欢迎。   之所以能够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平定漠北,确实是因为中东两部鲜卑特殊的关系,让吕布遇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昔日霍去病封狼居胥、窦宪燕然勒功,都暂时消灭了北方的威胁,难度确实要比吕布更大。   但是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吕布所获取的战果和功绩,确实是要比霍去病、窦宪更为显赫。   如果说饶乐水之役,吕布是有一定运道的成分,那么北定坚昆之战,便是一场实打实的硬仗。   吕布倚仗着三千骁骑营的骑兵威慑住了丁零、呼竭两部,而后更是阵斩坚昆王,一举击溃了坚昆大军,屠灭了整个坚昆部。   封狼居胥,禅于姑衍,饮马瀚海,勒石燕然。   堪称武人的最高荣耀,而这些事情都被吕布成功复刻了一遍。   甚至吕布还完成了一项历史上没有人完成过的事迹。   在饶乐水击破鲜卑之后,吕布领军登上了北山之巅(大鲜卑山),于北山之上命随军工匠收北山大石十二,刻太平经文十二卷,立于北山之巅,同时立石碑一座,以祭奠战死于饶乐水的明军亡卒。   南归之后,吕布因为北定荒原之功,从正四品的征北将军一跃成为了正二品的卫将军,其官位和与龚都持平。   不仅如此,吕布还成为了大明开国之后第一位被封侯的将领,吕布被许安亲封为冠军侯。   西域的战事似乎也将要落下帷幕,报纸上说明军在西域击溃了大宛国的主力,攻入了大宛国国都,擒杀大宛国国主,击退了贵霜帝国的援兵。   战事马上就将彻底结束,明军大获全胜。   这些事情刘协无法分辨真假,但是能够刊登在报纸之上的,多半是真实的消息,毕竟明庭官方发行的报纸至今还没有报道过不实的消息。   明军在东面针对挹娄、沃沮两国的战事中规中矩,明军攻入了挹娄、沃沮两国的国中之后一直是稳扎稳打。   主力军其实还是扶余国和高句丽国的军队,真正的明军少又少。   明军确实是正在全面收缩,正在筹备着南征。   当日刘宠在朝堂之上的危言却不想一语成谶…… 第八百二十九章 另辟蹊径   汉庭因为变法而闹的沸沸扬扬,而明庭因为财政的问题改变了政策,开始了全面收缩。   汉明两庭之间诡异的和平还在维持,但是双方都很清楚,一旦对方恢复了力量,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对方走向覆灭。   王业不偏安,天下须一统。   天下只有一个中国,也只能有一个中国。   决定华夏正统的一战正在酝酿之中。   不仅仅是刘协不愿意偏居一隅,许安也不愿意放任汉庭再继续发展起来。   变法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成功,一种是失败。   成功,则走向强大,迈向富强,重兴天命。   失败,则落入深渊,步入炼狱,永世沉沦。   失去了鹰狼卫的情报网,许安不清楚汉庭的内部发生了什么。   但是许安很清楚,在关键的时刻,不应当给敌人任何的机会。   只要汉庭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变法成功,都不应当给与其机会。   所以许安下令四方休战,全面收缩,命令贾诩罢兵休战。   魏庭虽灭,但是却在冀州和青州留下了充足的粮草,足够支持明军一次大规模的南征。   汉庭的变法已经推行了一年的时间,而这一年的时间鹰狼卫也没有闲着,一直在不断的渗透着汉庭。   虽然现在鹰狼卫在汉庭的力量还没有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但是鹰狼卫还是有所建树,鹰狼卫的体量毕竟要比绣衣使者更大。   而且在许安指导之下建立的鹰狼卫,采用科学的方法进行训练和培养新人,鹰狼卫缇骑的平均素质实际上已经远超绣衣使者。   之前的失利是因为轻敌大意,这一次鹰狼卫要远比之前小心谨慎的多,而也正因为如此,鹰狼卫的渗透只限于兖州、青州、荆州三处边境州。   许安不再像之前一年如同瞎子一般对汉庭一无所知。   豫州鹰卫的情报网还没有重建,只剩下了两三条单线,每次递送情报都会间隔很长一段时间。   毕竟汉庭的中心现在就在豫州,豫州绣衣使者如今也借着变法重新站到了台面之上。   绣衣使者对于豫州的掌控力可谓是各州之中最高的,鹰卫能在其监视之下每隔数月递出一两条情报其实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而且递来的那几条消息之中,有几条尤为重要的消息。   邺城府衙之内,许安端坐于首座,眉头紧蹙,看着手中的文书。   许攸和贾诩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两侧,他们也同样拿着文书在仔细的审阅。   身穿着紫鹰服的张季站在堂内微微躬身,等候着许安的询问。   许安和贾诩、许攸三人手中所拿的正是鹰狼卫千方百计从豫州传来的消息,和上一次一样,时隔了数个月才终于送到冀州,但是这也已经足够了。   “九品官人法?”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文书,他只是简单的瞟了一眼,便明白了变法了内容。   九品官人法其实就是九品中正制,九品中正制的实行,确实解决了察举制下选拔官吏无标准的问题,使当时一时间吏治澄清。   另一方面也一定程度的缓解了皇权与世家大族的紧张关系。   只是没有想到刘协居然以九品官人法作为筹码换取了世家豪强的支持。   刘协此举,无疑会加速九品中正制的变化。   九品中正制会逐渐完成门阀化的转变,而最终成为门阀士族的选举工具事实上。   门阀制度的确立,将会使得九品中正制成为一个政治上的装饰品。   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   也因此形成了后来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之局面。   九品中正制前期确实有积极的影响,但是后面腐化之后,使得世家门阀化,政治贵族化,底层上升的渠道直接因此腰斩。   两晋之所以衰弱也正是因为这腐败无能的九品中正制。   “利益交换、政治妥协……”   扫视着桌面之上的文书,许安已经明白了汉庭之中发生的一切。   “饮鸩止渴吗?”   单看纸面之上的实力,现在反而是汉军更为强大。   麹义麾下原来的五万多名军卒被精简裁汰之后,只留下了一万六千人,其余的军兵都被安排进入了屯田所之中。   而青州汉军的足有六万余人,兖州驻防汉军有八万余人,荆州汉军则有四万余人,合计十八万人。   十八万大军,这已经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了,曾经孙坚在时,汉军鼎盛之时也不过二十万大军,如今的汉军似乎已经恢复昔日鼎盛的状态。   不过,这只是纸面之上的数据。   若是战争的胜负可以依靠纸面上的数据的来决定胜负,那么两方的主帅直接拿着纸张对比数据,然后决定输赢即可,也没有必要真刀真枪的对垒两军。   纸面之上的数据终究是浮于纸面。   纸上谈兵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   许安转过身,检索着悬挂在堂中的局势图。   在黄河的沿岸,虽然汉军北伐失败开始全面收缩兵力,但是明军在许安的命令之下一直保持着相当的兵力,一直防备着可能到来的袭扰。   就算是占据着优势,但是许安仍旧是没有放松懈怠。   如今明军的主力都已经集中在了冀州地方也就是邺城。   四营武卒、四营锐士还有陷阵营、黄天使者共计两万八千名步卒,都在邺城近郊严正以待。   骁骑营、西凉营、上谷营、并州营四营合计两万余名骑军,也都在黄河北岸一带驻防,戒备着南岸的汉军。   步骑共计四万八千人,比起兖州的汉军的数量要少得多   武骧营此时已是从西域撤离,此时已经抵达了长安,正从长安向着邺城赶来。   西域战事基本结束,大宛国四分之三的疆域被纳入了西域都护府的势力范围之内。   另外四分之一的部分被贵霜帝国占据,大宛国王子在贵霜帝国的扶持之下登上了王位,重立了大宛国。   郭泰废大宛国名,东迁大宛国之民于西域都护府内地,西迁西域诸国之民入大宛。   并于接壤疆域要道之处修筑城池,定名“安西”,迁移中国之民三千人,北府军六千入安西城,以为屏障。   贾诩先行一步,如今也已经到了邺城。   武骧营减员颇为严重,有近千名军兵因为各种原因去世,只剩下了四千余人。   其中一部分是因为战事的原因,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水土原因和长途跋涉等自然环境的因素。   武骧营、骁骑营两营是明军之中最精锐的两营骑兵,其武备优良,甲胄坚韧,非寻常之军能够想比拟。   因为工坊的原因,灌钢法已经开始普及,献出灌钢法的工匠也被授予十五级的“名匠”称号。   因为之前设立的工匠分级制度,还有责任到人、奖金制度,使得明国国内的工坊技术一直在不断的提升。   专利权的设定,使得技术开始有了交流,不再封闭。   而技术因为交流而得到了进步,工坊实验室的设立也是使得工匠们开始有科学的意识。   穷举法虽然耗费时间和精力看似愚笨,但是在很多时候确实最好的办法。   明军的盔甲坚韧度,兵刃之锋利度已经远超这个时代。   冶铁技术明庭如果自称第二,那么便没有人敢称第一。   贵霜帝国的武备落后了明军几乎一个时代,被张辽带领的武骧营打的抱头鼠窜,只能依靠坚城勉强防守。   若非是许安一旨命令传来,西域都护府的粮草储备也确实告急,或许张辽此时已经杀入了贵霜帝国的国内。   贵霜帝国的情况并不好,在西方贵霜帝国受到了来自安息帝国的进攻,而在南方贵霜帝国的国内也出现了叛乱,现在的贵霜自己已经是一团乱麻。   贵霜已经对西域都护府造不成什么威胁了。   而值得一提的是,原大宛国的北方是康居国,康居国在看到明军一路势如破竹之后。   在战争还没有结束之时便送上了国书,表示愿意臣服,并接受西域都护府的统领。   其国主派出使臣,携带了不少的金银器皿,并献胡旋女十八人入长安。   不过康居国之所以如此,其实有三个原因。   一是因为康居国本就是汉朝的属国,只是因为西域长史府消亡之后,大宛国重新崛起被隔断了与西域的联系。   二则是害怕明军击破了大宛国顺道北上将他们扫灭。   三便是因为受到了来自北方的威胁,想要明军协助。   康居国的北部,正是是西迁的北匈奴。   永元三年(91年),东汉耿夔再次出击金微山(今阿尔泰山)大败北匈奴军。   此后,北匈奴大部分西迁至伊犁河流域的乌孙国,与东汉仍然发生多次战役,便再迁于西边的康居国北部。   许安有些无奈,他虽然不想再继续扩张,但是送到嘴旁的鸭子却是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该撤的军还是要撤,北匈奴虽然是一个隐患。   但是许安记得好像北匈奴战败之后没有多加停留,一直不断的西迁,应当是不会侵略康居国。   倒是康居国送来的胡旋女让许安有些介意。   西域歌舞名胡旋,传入宫掖靡长安。   吹奏何必琼林宴,市间到处闻管弦。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胡旋舞,再然后便是白居易所作的诗句。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两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他还没有见过胡旋舞,但是想来胡旋舞绝对有其独到之处。   倒是可以考虑将胡旋舞编入宣教司之中,将其放上公演舞台之上恐怕也能让宣教司获取不少的营收。   宣教司发展到如今,其实不仅不需要户部拨款,相反还能营收。   宣教司之中除去专门培养的作者以及说书人之外,还有刀笔吏之外,那些在舞台上表演的演员多是世家大族豢养的舞姬。   那些世家大族豢养的舞姬从小便只练习舞蹈,久居深宅大院之中,对于外界一无所知。   她们在世家豪强的眼中不过是货物罢了,根本没有任何的谋生的手段。   没有了庇护,她们根本难以生存。   将其弃之不顾那么又何必去解放她们,于是许安便将其全部归入了宣教司的编制之中。   于是宣教司的节目之中便也多了许多舞蹈表演,而不仅仅是当初刚成立之时只有话剧一种形式。   公演是免费,但是也有收费的表演,而这就是宣教司主要收入来源之一。   因为没有严苛的税收,所以百姓手中都有余粮余钱,他们有余钱可以用于自己的娱乐生活。   胡旋舞能够风靡大唐,许安觉得胡旋舞这一次或许也能风靡如今的大明,为宣教司带来不菲的收入。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现在在冀州黄河北岸,除去四万八千名直辖军之外,则只剩下于毒带领的八千余名冀州军。   于毒是从太行军区兵备道的位置被许安任为冀州巡抚,因为攻占了冀州,所以太行军区被裁撤,于毒也因此升任巡抚。   太行军本来有两万余人,但是随着接管整个冀州,于毒麾下的直属兵力也迅速的减少,到现在只剩下了八千余人。   也就是说在冀州许安能够调动的机动兵力只有五万六千人,再加上正在路上的四千武骧营骑军,也堪堪只过六万人。   而兖州汉军却足有八万大军,而且这还不包括地方的乡勇,若是兖州再算上协助的守城的乡勇,汉军起码有十余万人。   而青州就更不用提了,青州裁军之后,麹义麾下不过一万六千人可以调动,远远少于青州汉军的数量,不过这是不算上那些被编为军屯兵的军卒。   这一部分算进去的划,麹义的麾下还是有五万大军。   而且明军的军力远不于此,幽州军南下并不需要多长的时间,如今徐荣麾下也有一万多名幽州军可以调动,随时可以驰援麹义。   汉军在繁阳之战失去了唯一一支成建制的骑军,也失去了再度的北伐的力量。   汉军不仅占据人数上的优势,还占据着防守的优势。   最为重要的是,包砖法的推行,使得配重投石车不再如同以往那般无往不利,轻而易举便可以摧毁一城的城墙。   虽然配重投石车在多次的轰击之下仍然能击垮包砖的城墙,但是明军不可能再如同以前那般数日便下一城。   现在的情况,汉庭依靠着黄河构筑了一条防守严密的黄河防线,为的便是依靠着坚城来延缓明军的推进速度,以及消耗明军的军力。   许安审视着眼前的舆图,从地图上的标点来看,贸然进攻兖州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那么荆州如何?   许安将目光移动到了荆州,但是随即许安便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进攻荆州只有两条路走,一是陆路,二是水路。   水路行不通,他们在益州的水师不过七十余艘战船,甚至连水兵都还没有配齐,战船也多小船,   而荆州水师有大小战船三百余艘,其船队之中多大船,战力相差悬殊。   更何况夷陵险要非常,更是难上加难。   陆路的话,只有通过上庸、武关两地出兵。   而荆州军为了仿制上庸、武关两地进攻南阳郡,在南阳郡的边界三城设下的天罗地网,这些情报都被鹰狼卫所探查到。   荆州西北三城以为犄角之势,任何一城被进攻,另外三城便可以援助,而且占据要道,地势颇为险要,又以包砖法保护着城墙,要想攻破这三城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兖州不行、荆州不行,那么剩下的便只有青州了。   青州虽然也是戒备森严,而且还有一定的地利,但是进攻青州的,明军也能够获取海军之利。   许安转过身重新坐下,看向坐在左首的贾诩,沉声问道。   “文和。”   他虽然心中有了一定的主意,但关于战略上的问题,他还是想要询问贾诩。   “你怎么看?”   贾诩沉吟了片刻,他才抵达邺城不久,对于汉庭的情况不太了解。   一路车马劳顿,他也是缓了好久才缓神来,刚刚看了几天的资料,只是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不过既然许安问了,他还是要回答。   “如此捡来,汉庭变法确实是超出预料,现在已经见到了一定的成效,我军给与其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一定程度上的使得汉庭团结了许多,推进了变法的进度。”   “荆州如今军兵众多,兼有坚城固池之利,我军若是强攻,恐怕会有不小的损失,不适合作为主攻的方向。”   “且荆州水师冠绝一方,巴东军区只有战船七十余艘,倚仗江关尚且只能维持守势,但是却进取可能吗,夷陵地势险要难以逾越,汉军不仅战船众多,还有防守之利。”   贾诩眉头微蹙,他也没有想到汉庭会突然变法。   而且汉庭的变法看起来极为顺利,顺利的有些让贾诩难以置信。   “兖州一线有袁术坐镇,汉军一众精锐也都齐聚兖州,我军强攻可以渡河,兖州地势平坦,便于骑兵作战,但是恐怕汉军已经在兖州各城备足了粮草,我军想要南下,必须要一一击破其周边城池,否则便有后路断绝之危险。”   “若要依次攻城摧渡,只怕是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物力,我军军卒不必避免的也会有不小的伤亡。”   兖州汉军确实是严正以待,袁术打仗或许比孙坚要差上许多,但是若是论经营地盘,守备城池,三个孙坚绑在一起也没有办法比过袁术。   当初孙坚兵威进洛,包括数次北伐都是袁术在统管粮草,掌控后勤,从无有过失误错算。   “在下以为明公之策可行,我军有海军之优势,正是利用之时,我认为此次南征可以先青州为主战场,打开缺口。”   “占据青州之后,我可以倚仗海军之利,分水路两军同时进攻徐州,如此便可以绕开兖州黄河防线,深入汉庭腹地,只要攻入徐州东海郡,便可以直接威胁豫州、扬州两地。”   贾诩虽然对于海战不了解,但是既然公孙度之前就有运送过军兵前往东莱郡的旧事存在,可以作为参考。   许安微微颔首,有贾诩在,确实比他和许攸两人商量来的要好。   许攸虽然也知晓兵事,但是战略之上的眼光还是要比贾诩差上不少。   内政方面现在贾诩不如许攸,毕竟许攸自从叛离汉庭之后,在太平道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管理内政,但是军事之上贾诩却是远胜许攸。   郭泰虽然西域都护,但是西域之战之所以能够打起来,其实还是贾诩所提出的计策。   郭泰对于许安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隐瞒,将贾诩的计划一五一十全部告知了许安。   许安当初交给的贾诩的任务,是确保西域的安全,保障西域都护府的后勤补给。   而贾诩解决西域安全的办法,不是说加强西域的军力,而是选择直接消灭威胁的源头……   许安的目光从贾诩的身上移开,看向了一旁的许攸。   虽然他也认同贾诩的方略,但是他也想知道许攸的想法。   “在下意见与文和相同,应当避开兖、荆两州,先取青州,再取徐州。”   “如此我军西可进取豫州,南可攻略扬州,有海军之利,完全可以使青、徐、扬、三州连成一线,合围伪汉。”   “兖州汉军虽然人数众多,但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犬罢了,野战绝非我军之对手,但是也如文和所言,兖州汉军倚仗人数和坚城可以对我军造成不小的阻碍。”   “而且我军就算是击破了兖州的汉军,却无法毕其功于一役。”   贾诩神色微动,看向许攸。   许攸走上台前,指着悬挂在堂中舆图兖州的地方,随后向下滑去,落在了豫州之上。   “兖州既破,豫州再无屏障,陈都就在豫州的北方,京城门户被打开,陈都四周地势平坦,无险可守,汉庭绝不会坐以待毙,必定会向南撤离。”   “而一旦汉军向南撤离,退守淮水、长江,我军将会面临另一难题。”   “你是说……”   贾诩微微皱眉,也走上了台前,接道。   “南方河网密布,地势崎岖,汉军若是倚仗淮水,长江,我军缺少内河水师,恐怕战局会被拖成僵局。”   “一旦汉军主力南下扬州,我军纵有海军之利,但是仍然无法有效威胁扬州。”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许安眉头紧蹙,这么久以来,他呆在邺城并非只是管辖着河北的事务,他很多的精力其实都放在汉庭的身上,在思索着如何攻取南下击败汉庭,彻底统一中国。   中国古代史之中,除了明朝,没有一个朝代是从南到北统一天下,大多都是北统一南方。   北方的经济发达,人口稠密,这是天然的优势,而且兼有骑兵的优势,掌握着主动权等多种原因造成了这一局面。   但是自北想要统一天下却也并非是什么易事。   中国古代能够一统天下的国家屈指可数。   之所以如此,南方的地利占据着很大的优势。   东晋、南宋还有一众南朝依托着江淮地区,得以偏安一隅。   淮河和长江是真正意义之上的天险。   长江中游,丘陵交错,植被茂密,绵延数千公里,无法进行全面防御。   但是可以依托襄阳、宜昌等沿江重镇把守,只需要支流的要害险地设下重兵,便可以有效仿制北兵南下。   历史上南宋战力孱弱,而蒙古骑兵当时已经是纵横天下,正值鼎盛时期,几乎横扫了整个亚欧大陆。   当时南侵的蒙古人不仅有着强悍的骑兵,还有数量繁多的精锐步兵,以及配重投石机这一攻城利器,但是却仍然在襄阳城被阻隔。   宋蒙鏖战襄阳,双方皆是倾尽全力,然而终因孤城无援,守将吕文焕选择了投降。   襄阳之战历时近六年,以南宋襄阳失陷而告结束。   襄阳失陷也标志南宋的终结,自此南宋一蹶不振,蒙古大军长驱直入。   六年之后,崖山一战,宋军惨败。   陆秀夫彻底绝望,在安抚幼主之后,将国玺绑在幼主身上,背着幼主跳海自尽,南宋就此灭亡。   长江下游气候湿润,地势平缓,土地肥沃。   长江确实是一道天堑,只是其下游地区水流减缓,浅滩遍布,便于渡江,根本无险可守。   所以自古便有守江必守淮的说法。   因为只守长江的话,便没有任何的战略纵深,北方军队一旦过江,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和反击。   南明、南唐就是最好的例子,没有占据淮河地带,只有依靠长江,轻而易举便被消灭。   守江必守淮,淮水还可以和秦岭连成一线,阻挡北方军队南下。   正因为这样的地利,才造成了古代很长一段南北对立的时间。   许攸上前指着舆图扬、荆两州的位置,继续侃侃而谈。   虽然他在战略之上不如贾诩,但是分析问题,却也有自己的独到的见解。   “我军步兵坚韧,有重甲训练之利,习惯野战,但是却多在平原作战。”   “我军骑军众多,善于在平原作战,但是南方多丘陵,而少平地,且河网密布,难以奔驰。”   “我军就算是攻占兖州,却得利甚少,自兖州进攻青州,只有两道要道可以进攻,青州军只需要在两处设防即可阻挡我军前进的步伐。”   贾诩眼神明亮,声音也不由自主高昂了几分。   “占据兖、豫两州,迫使汉庭南迁,只能打击汉庭之声望,难以毕其功于一役。”   “兖州汉军有军八万,其中有不少是徐、扬、豫三州的援兵,徐州军一部北上驰援青州、一部西进驰援兖州,必然守备空虚。”   “而扬州居后方守备自然也是不被汉庭放在首要,就算是有所防备,也绝对比兖州和荆州两州的守备要薄弱的多。”   “我军趁势南下扬州,只要占据了江岸,便可以切断汉庭南撤之路。”   “届时,汉庭后路断绝,我军只需要度过黄河,击破兖州,便可定天下!”   许安背负着双手,看着眼前舆图。   他原本就计划着利用海军进攻青州。   只是当时他的想法是自兖、青两州同时进攻,齐头并进。   但是贾诩这一次的到来,却是让他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率先进攻兖州,只会使得汉庭立即南迁,放弃兖州和豫州北部,直接退守淮河,长江一带。   汉庭退守江淮,以失去兖州全境和豫州北部的代价,却是可以夺回了战略主动权   长江下游和淮水有两道水道相连。   其分别是中渎水道和合肥水道。   只要占据这两条水道,长江水师可以直接通过两条水道进入淮河。   淮河流域极为广阔,其支流遍布,且水量丰富,很多战船也可以在其上航行。   有水师之利,汉军的后勤补给压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大半个豫州都将会处于汉军的兵锋之下,那么就算是明军占据了豫州,却也是没有办法很好的发展。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此时的南方,并非是后世已经得到了开发的南方地区。   两汉时期的南方只是得到了初步的开发,还并没有成为后世的鱼米之乡。   这个时候的南方地区刚刚开始开发,很多地方都还是原始森林,河泽密布,瘴气丛生,道路艰险,转输困难。   江南的开发主要仍在长江沿岸和长江下游三角洲地带,以及岭南、珠江流域。   而在内陆地区,却仍是没有怎么开发,人烟稀少。   在东汉时期东南地区的内陆仍然有不少的山越人。   贾诩和许攸两人不断的完善计划。   很快一个另辟蹊径的南征计划的雏形便已是被拟定了出来。   差六十二字……应该不会被骂吧。 第八百三十章 辽东乱局   大明历四年(197年)四月上旬。   中原大地已是春暖花开之季,但是如今的辽东依旧处于岁九寒天之时。   北地寒冷,但是却人血却是滚烫无比。   丛山峻岭之间,喊杀声不绝。   群鸟徘回,走兽四奔。   山麓脚下,两部衣甲不一的军兵正在泥地之中拼死搏杀。   双方的军兵怒吼着将兵刃挥向对方,他们的语言不同,呼喊声也是各自不一,但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愤怒的神色。   没有什么军阵,没有什么章法,完全就是乱战,依靠着的只有一腔气血。   这些军兵既不是明军,也不是汉军。   他们是扶余国和挹娄国的军队。   挹娄国和扶余国的两国在纸面上的面积差不多大,但是实际上却是相去甚远。   扶余国占据着相对富饶的平原地带,而挹娄国的国土除了北部的平原丘陵地带之外,有大部分都是崇山峻岭,名为单单大岭(长白山)。   在单单大岭地区生活着许多部落,虽说是挹娄国的疆域,语言相同,但是单单大岭的部落民却有很高的自主权。   挹娄国于单单大岭西北部的平缓地带修筑了不少的城池,不过说是城池,那也是只是他们的叫法罢了。   在公孙度眼中,无论是扶余国还是挹娄国修建的所谓的“城池”,还不如汉军修建的营寨坚固。   挹娄国的国力相比于扶余国来说要弱上不少。   只是挹娄国国力虽弱,之所以还能守住领地,很大程度上又是因为山岭地区的优势。   想要扶余国要想进攻挹娄国,只有两条路可走。   挹娄国只需要扼守住两条要道,便可以保国内无忧。   一条是南方相对平缓一条道路,虽说平缓,但是也只是相对于单单大岭平缓。   第二条道路则是顺着北方的难水(松花江下游)水道一路向东,这条道路相对更为适合进攻。   扶余国进攻挹娄国,基本都是选取这条道路。   不过正因为如此,挹娄国这一次在道路之上设下了重兵防守。   公孙度一开始也是也是带领着扶余国的大军顺着河道进攻挹娄国。   然后其结果就是凭白在难水的河畔空耗了半年多的时间,也没有办法攻克挹娄国的设下的防御。   扶余国军队的战斗力用孱弱来形容,对于孱弱都是一种侮辱……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尉仇台愿意主动成为附庸的原因。   扶余国军队的已经是不能用不堪来形容,直接可以用惨不忍睹一词。   行军虽慢但是好歹还能维持一定的队形,与敌方接战前,军阵也算是有些模样,但是一打起仗来,完全就是毫无章法。   挹娄国的军队也是一样,准确来说应该是更为不堪,毕竟扶余国的军队接战之前好歹还有一点军阵的影子,而挹娄国乱哄哄的就像是公孙度曾经见过的草寇土匪。   说他们是军队都是抬举了他们。   两国之间的交战,打的甚至还不如汉地两亭乡之间为了争水之时发生的械斗来的有秩序。   公孙度手执着马鞭,看着山道之上乱成一团的双方的军队,额头上青筋不断的跳动。   汉地就算两个亭乡的械斗,也是颇有章法,虽说没有排列成军阵,但是也懂配合,有一定的队形,甚至还会抢占高地,迂回包抄。   难怪当初只听说高句丽袭扰过乐浪郡,却没有听闻扶余国袭扰玄菟郡。   尉仇台终究是老了,曾经扶余国的军队面对高句丽甚至还保持着一定的优势。   在接受汉室册封之时,扶余国还是辽东地区的霸主。   但是时过境迁,因为有着汉庭的保护,扶余国的兵备越来越松弛。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的正是扶余国如今的情况。   挹娄国的正规军都是拿着长枪,虽说几乎没有铁枪,但是胜在统一。   但是其中有很多穿着裘皮,不修边幅的士兵,他们的武器简陋,有些甚至拿着石器和骨棒。   公孙度看到这些士兵之时,在脑海里面冒出的第一个词其实是“野人”。   这些野人虽然武备极差,不通战阵,但是却悍勇无比。   扶余国进攻的军队人数虽多,但是居然处于被压制的地位。   简位居跟在公孙度的身后,也是脸色难堪无比。   相对于排列着整齐军阵的明军,他手下的军队甚至都不配与其一同被称为军队。   公孙度平复了一下心絮,转过头看向简位居。   转头之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此战战胜,挹娄国的国都便将暴露在我军我的军兵之下。”   “但是不能拖延太久,我军进攻山道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若是我军不能及时击溃眼前之敌,一旦挹娄国主力回师,战事恐怕还会延长,对我军极为不利。”   “出征多日,钱粮耗费巨大,我军已无再战之力。”   “国子应该也收到了国内的消息吧?”   简位居神色难堪,公孙度所说的话让他心中越发的焦虑。   国内风起云涌,他的父亲尉仇台这一次重病不起,看来是已经彻底好不了。   他领兵在外,国内却是暗流涌动,他的几个兄弟都在暗中筹谋,想要和他争夺扶余国的国主之位。   公孙度双目微眯,简位居的喜怒哀愁都浮于表面,轻易便可以看出其心底的想法,并没有多少的城府。   如今国子的地位,还有在扶余国内的威望完全是因为之前几次对于高句丽和挹娄的战事取得小胜。   尉仇台活得太久了,他的几个儿子都已经亡故。   永宁元年(120年),扶余归附汉朝,当时还极为年幼,作为嗣子的尉仇台便跟随着使臣队伍携带礼品前往洛阳进贡。   当时汉庭的天子还是汉安帝。   汉安帝赐尉仇台印绶金彩,接纳了扶余。   自此扶余国便成为了汉庭的附庸之一,也被汉庭纳入了保护的范围。   汉庭的保护对于小国来说就是一道金牌,在整个东方,罕有国家敢于挑衅汉帝国的威严。   时至今日,尉仇台已经统治着扶余六十余年的时间。   如今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对于扶余的统治也太久了。   “运送辎重的队伍在扶余国内听闻了一些,我也知道你们国内的一些情况。”   “你应该明白,这一战我们只能胜,不能败……”   简位居紧握着马鞭,默然无语。   公孙度斜瞟了一眼简位居,随后正过了头,背对着简位居。   “此次征伐挹娄,若是现在退兵,损兵而返,那么国子回国之后,一旦老国主死后,那么国内必定生乱。”   “到时候就算是我愿意出兵帮助国子就任王位,也必定是极为困难,这一点国子应当知晓。”   “道君若是看到扶余国如此情况,恐怕会对国子感到失望啊……”   公孙度停顿了一下,沉下了声音。   “若是国子能够大破挹娄,攻入挹娄的王都,携其威势,四方群宵必定不敢擅动,国子便可以从容就任国主,无人胆敢提出异议。”   简位居的神色变换,如今他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局面。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正是公孙度,准确来说应该是明庭。   若非是明庭要求,他绝对没有半点想要进攻挹娄的意思。   扶余国内普通军兵的战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想要整顿,但是尉仇台一直死死的抓着权力不放。   军中权力盘根错节,没有国主的权力,根本没办法整顿。   他之所以之前能够在对高句丽和挹娄两国的战事之中取胜,完全是因为他培养的一支私兵。   而现在公孙度的意思,正是要他将私兵投入战场。   “山道狭隘,雪地泥泞,此次随我进军者皆是骑兵,不善于山道作战,不能作为主攻之兵。”   “只要国子亲阵,指挥大军击破此处挹娄军防守,我便可以领本部骑兵奔袭挹娄国国都。”   “只要擒获挹娄王,此战便算是得胜!”   公孙度轻挥马鞭,慨声道。   “到时候,国子继承国统,名正而言顺!”   简位居紧咬着牙关,心中天人交战。   那些私兵是他为数不多的家底,如此强攻山道……   但是弱国的悲哀无外乎于此,扶余国沦为附庸多年。   无论是对于汉庭的要求还是对于明庭的要求他们都只能是遵循。   国家的意志不由他们主导,而由他们的宗主国主导。   公孙度轻拉马缰,走到了简位居的身侧,低声道。   “国子宽心,在关键时刻,我会命人出击策应你部进攻。”   “公孙巡抚稍候,在下立即点兵,扫清挹娄残兵!”   简位居心中大定,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他没有选择,只有跟着明庭,跟着公孙度一条路走到黑了……   “冬!”“冬!”“冬!”   战鼓的声音第一次在山麓之下缓缓响起。   这一次扶余国的进攻让挹娄军感到了恐慌。   就在那些乱哄哄向着山道前进扶余国兵丁之后,一部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握持着长枪的扶余国军队正在前进。   他们排列着还算是整齐的军阵缓缓前进,在军阵之后甚至还有不少的弓手。   他们之中不少人都装备甲胃,甚至还有手中握持着环首刀,拿着铁枪的兵丁存在。   这些人正是简位居麾下私兵,他花了许多年培养出来的精锐。   汉庭垄断了铁器的买卖,这些武器都是简位居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筹备出来。   “今日日落之前,必须攻克此山!”   山风荡荡,吹起了简位居身披的战袍。   简位居之所以能战胜高句丽数次,不仅仅是依靠着麾下这一支私兵,他本人也是一等一的勐将。   “儿郎们!”   简位居手执铁枪,身骑骏马,驱马压于阵后,高声呼喝着。   “让这些卑贱的挹娄人,好好见识一下我扶余人的武勇!”   “嚯!”   山道之上,一众扶余国的军卒皆是热血沸腾。   他们跟随着简位居击败了高句丽的骑军,也击败过挹娄人的大军,令沃沮不敢犯边。   简位居的亲临战阵,激起了一众扶余国兵丁的勇气。   “杀!   !”   震天的喊杀声度在山道之上响起。   挹娄国的主将明白扶余国这一次是动了真格,他也不再隐藏实力,将所有的兵丁都派上了山道取阻挡扶余国的进攻。   山道之上的激战烈度比起之前数日都要更为惨烈,但是公孙度却是根本没有将视野放在山道之上,似乎对于山道之上的激战丝毫不感兴趣。   公孙度所看的地方却是更远的地方。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山道之上的鏖战还再继续。   简位居已经带领着亲卫冲锋在一线。   简位居身穿着铁甲,手执着雁翎刀,左突右冲,跟随在他身后的数名亲卫也是同样打扮。   装备的碾压,使得挹娄国的军兵根本没有人可以挡住他。   他们手中的武器根本没有办法击破简位居身上的甲胃,给其造成像样的伤害。   在简位居的带领之下,扶余军已经占据了上风,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突破山道,击败山道之上最后的挹娄国守军,夺下这里的山道。   而就在这时,一道细小的狼烟缓缓从远方升起。   霎时之间,凌厉的杀意自公孙度眼眸之中显露而出。   公孙度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马鞭,随后向下勐然一压。   “休——————”   一声锐响陡然冲霄而起,惊散了在空中盘旋的群鸟。   山道之上正在搏杀的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向那锐响传来的地方。   身穿着革甲,手提着环首刀的挹娄国主将下意识的向后退让了一步。   而就在这时,山坡的另一头,却是传来一阵激鸣的马嘶声。   山道之上无论是挹娄国的军卒,还是扶余国兵丁皆是心头一跳。   接着那挹娄国军官感觉到身体所站立的道路彷佛都在摇动一般,颇有几分站立不稳的错觉。   就在他们左侧的山坡之上, 十数面赭黄色的旌旗从山坡之上升起。   随后犹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在众人的耳便骤然响起,那急促的马蹄声犹如战鼓的鼓槌一般狠狠的敲击他们的心中。   “是我们的援军!   ”   简位居不惊反喜,他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想不到公孙度暗藏了这一手,他高声的呼喊着,心中对于公孙度的怨气也消散了许多。   “杀上去,杀光这些挹娄狗!”   简位居高声的呼喊着,再度向前冲了一段距离。   明军的骑兵虽然只有十数人,但是却有着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彻底的使得挹娄军陷入了慌乱之中。   而就在扶余国惊喜,挹娄军恐慌之际,并没有人注意到百步之外的山道密林之间的异样。   简位居正处于欢欣之中,但是突然感觉遍体生寒,就好像……   就好像在山林之中被隐蔽在暗中的勐兽所盯上了一般。   他下意识的向着山道一侧的密林看去,正好看到了就在密林之间有似乎有一道人影   简位居心中警钟大作,正欲呼喊。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抹寒光。   简位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感觉身体一软。   随后便失去了站立的力量,被迫跪倒在了地上。   简位居用手艰难的杵着雁翎刀,他双眼着看着地上殷红的一片,他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在疑惑,他为什么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他想要呼吸却是都无法做到…… 第八百三十一章 晋升之资   简位居的阵亡使得战场之上一片慌乱。   扶余国的士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们的国子简位居倒在了地上。   鲜血的从简位居的喉咙创口之中不断的涌出,从简位居的嘴中流下。   简位居仰躺在地,他那没有护甲保护的咽喉位置被一只羽箭正好贯穿。   简位居死死的抓着旁侧亲卫的手臂,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对于生的渴望。   可是任他再如何想要生存下来都没有任何的作用。   简位居的手终究是落在了地上。   公孙度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他清楚的看到了简位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命令各军保持队列,擅动者,立斩。”   公孙度将千里镜递给了一旁的亲卫。   “不需要封锁消息,就让这个消息就这样传到扶余国的国都。”   “那么尉迟仇也没有活着的价值,传信给鹰狼卫,让他们可以动手了。”   公孙度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戾气。   尉仇台其实早就已经身故。   这位曾经统治了扶余国六十余载,也曾经有着搅动北地风云,叱吒一时的国主到老来,失去了年轻时的锐气,沉迷于享乐安逸之中,彻底失去了心气。   扶余国内腐败滋生,鹰狼卫轻而易举便收买了扶余国都王宫之中的侍从。   当初公孙度为了表示笼络,将本宗族之女嫁给了尉仇台。   借着这一层关系,加上鹰狼卫的活动和大量金钱的投入以及布局,实际上鹰狼卫已经渗透入了扶余国的最中央地带。   不得不说尉仇台虽老,但是身体却还没有大毛病,撑个一两年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需要尉仇台继续再活下去。   毕竟尉仇台一日不死,那么扶余国便一日就乱不了。   鹰狼卫杀人的办法有很多,扶余国的王宫被鹰狼卫渗透许久,在鹰狼卫的眼里和筛子其实没有什么两样。   尉仇台,垂垂老矣……   公孙恭是公孙度的次子,这一次作为长子公孙康的留守辽州,他则是跟随着公孙度北上作战。   毕竟讨伐挹娄,这一次的胜利几乎是板上钉钉,白捡的军功为何不要。   公孙恭没有公孙度这般的从容,简位居的身死让他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那位已经选择归附东部鲜卑单于魁头,听说也是在战阵之上死于羽箭之下。   明明有那么多的卫兵保护,就是冲锋陷阵也不一定能够负伤,但是却是就这样在战争将要胜利之时中了箭伤。   两部鲜卑就这样被明军吃干抹尽,连骨头渣几乎都没有剩下。   现在北地三省剩下的多少鲜卑人都是些妇孺,其余的人不是被迁入了南方劳动改造,便是进入内地屯田,或则是作为北府军前往西域屯田。   听说那位道君还安排了一部分的鲜卑人东迁到了扶余国的西部,看起来似乎将一部分的鲜卑人也迁到扶余国内。   公孙恭策马上前,思索了片刻,笑着言道。   “父亲运筹帷幄,简位居、尉仇台两人一死,扶余国必然生乱,南路战事顺利,我军只要再击破挹娄,父亲在道君那里绝对能够得到嘉奖。”   公孙度斜瞟了一眼立在身侧的公孙恭,摇了摇头。   “嘉奖不嘉奖我倒是无所谓,如今我的位置应该不会再怎么动了,辽州巡抚,辽侯,这已经是我能触及最高的位置。”   “不过我也知足了,除了那些归义侯外,整个大明也就两个侯爵,一个是我,另一个便是吕布。”   “我这侯爵不过是因为最先投效,献出辽州一地的回报罢了。”   “这一次平定辽东,我得到的封赏最多应该就是加为正三品的将军。”   公孙恭有些不解。   “父亲平灭四国,拓疆数千里之地,道君只给父亲加一级官衔,这……”   “有些说不过去吧。”   “说得过去。”   “许安不姓刘,这大明也不是大汉。”   公孙度手执着马鞭,握着缰绳,踢动马腹,向着前方走了数步。   “你没有见过道君,你不明白。”   公孙度凝望着眼前的起伏的群山。   他想起了第一次觐见许安的时候。   当时的许安刚刚赢下了繁阳之战,以得胜之威,威压河北,迅速平定了冀、幽两州。   而后许安领兵一路北上,明线是因为当时公孙瓒被困在易京,要进攻公孙瓒。   但是实际上许安是想要彰显武力,耀兵扬威。   如同秦始皇当初巡游四方,向着天下宣示主权,以刀兵震慑宵小。   他当时收到了宣召,于是和徐荣两人一同前往觐见许安。   那日在易京之外的军帐之中,他见到了许安。   他见过袁绍,见过孙坚,也见过了董卓和公孙瓒,见过了汉室的两位天子。   袁绍如鹰,锋芒毕露。   孙坚如虎,侵略如火。   董卓如熊,暴虐无仁。   公孙攒如狼,野心勃勃。   汉天子辩如羊,孱弱胆怯   汉天子协如蛇,暗藏锐牙。   都不过是飞禽走兽,凡间之生灵。   而许安却如“龙”一般。   龙之变化,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大则吞云吐雾,小则隐芥藏形。   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并州、凉州、益州、关中四州之地,在张懿、韩遂、刘焉、董卓四人的掌控之下是困顿之地,在许安的掌控之下却不过是蛰伏之地。   飞龙离天,随云入渊;潜龙在渊,随云上天。   大林龙出值天河,四库土全居九五。   如今许安这条真龙,已经飞出了群山之间,问鼎中原。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和许安相处并不困难,许安总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一般的感觉,没有让他感到拘束的条条框框。   而他心中也没有生出半点的轻视之心,只是越发尊重许安。   现在细细想来,或许这就是,徐荣当初跟他所说的“威而不怒,亲而难犯”。   “官位,爵位,这些重要,但是却也都不重要。”   公孙度牵引着缰绳,控制着座下的战马,眺望着峰峦起伏的群山。   “如今在我头顶的这位道君不同于此世任何一位人间的帝王啊,我们的道君可不是凡人啊……”   公孙度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指着天上的太阳,对着跟在身侧的公孙恭说道。   “汉室统治天下之时,周边列国皆为王爵,但是如今道君定鼎中原,周边列国,却无一人可配王爵。”   “就是上谷乌桓数十万众,其统领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归义侯。”   “三郡乌桓唯有蹋顿得封归义侯,西域三十六国,只有乌孙一部得受封为归义侯,其余诸国无一得授。”   “道君如今一共封下的归义侯总共不过九人,骞曼死在了饶乐水,马上尉仇台和伯固两人的归义侯头衔也要去掉了,到时候还活着的归义侯不过只有六人。”   “我倒是记得,好像道君也从来没有说过归义侯的爵位可以世袭罔替吧?”   公孙恭神色微变,好像道君赐下的爵位确实没有说过可以世袭罔替。   也就说,归义侯的爵位不能够传承,只有受封人可以持有,他们的下一代继承人没有办法直接获得同等爵位。   同时他也想起,似乎父亲的辽侯之位也没有明说是世袭罔替。   就是那位荡平了北疆的冠军侯,好像也没有出现世袭的字词。   公孙恭的额头渗出了不少的汗珠,他小心的审视着他父亲的脸色,连大气都不敢顿出。   他们的这位道君心中所想,他根本捉摸不清楚。   他也不知道他父亲心中是什么样的想法。   “当初在益州,赵祗领兵奔袭上千里,连下四城,计取鱼复,谋夺江关,如此功绩,在道君的眼里也不过是只够封‘伯’。”   “我因为有帮助迁移泰山黄巾,献出辽州,压服扶余、高句丽两国之功,才得封辽侯。”   “这份功绩比起赵祗来说,却是要高出一些。”   “只是郭泰重收西域三十六国,击破大宛、贵霜联军,压服车师、乌孙这份功绩都已经远超于我,都只被封了一个平西伯。”   “我这侯爵之位便做得越发的难受……”   山道之上的混乱已经平息了下来,简位居的阵亡使得扶余国的军队乱成了一团。   但是在明军强而有力的弹压之下,队伍很快便重新恢复了平静。   “那头从九原山林之中奔出的虓虎,荡平了整个北疆,才被道君封下了侯爵。”   “你觉得如今在我大明的辖内,侯爵意味着什么?”   公孙度的眼神之中闪过一道精芒。   “上次听完我说完高句丽、扶余两国的情况之后,我回到辽州不久,道君便来信让我征召高句丽、扶余两国军兵讨伐挹娄、沃沮,并让我找寻机会吞并这四个国家。”   “以我的功绩,完全不配侯爵之位,之所以当初封我为辽侯,一部分是因为招揽开出的价码,而另一部分则需要我平灭辽东四国作为偿还。”   “我们的这位道君,至今都没有称帝,我也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一不住宫殿,二不登基称帝,就是当初称王也只是为了开国。”   公孙度回想着当初许安召见他时的场景,他的心中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压抑。   许安的身上就如同笼罩着一层迷雾一般,根本看不清楚,让人难以揣测。   “他好像对于权位并不在意,但是却是又将权柄紧紧的攥在手中。”   公孙度的声音低沉,他低垂着双目,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若不是后面发现他也有如同常人一般的举动和情感,我都要怀疑他是真正的神君了……”   “不过……”   “可能是我的错觉,我当时感觉到道君似乎在犹豫,他的心中似乎有些迷茫。”   “不说这些了。”   公孙度重新抬起了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感觉。   这一切也与他无关,许安的想法他难以左右,许安都困惑的事情他也多半无可奈何。   公孙度的目光重新放在了底下扶余国军卒的身上。   “传令全体辽州骑军休息一刻时间。”   公孙度调转了马头,面对着身前的众人,高声喝令道。   “一刻之后,随我奔袭挹娄国的国都!”   军令如山,传令兵带着公孙度的将令向着后方迅速奔驰而去。   “我会带兵奔袭挹娄国的国都。”   “你带着本部兵马留守此处,以防山道被切断,传信辽州给你兄长。”   “扶余国一旦生乱,让他立即带兵前往边境之地,不过暂时不要进入扶余国内,保持边境安定即可。”   “先让扶余国的那几个蠢货在国内好好打上几场。”   “扶余国越乱,对于我军的利益便越大,记得若是火不够旺,那就再往里面多填一些干柴”   “等到扶余国的动荡持续的差不多之时,我们再进入扶余国内平定叛乱。”   公孙度沉着冷静的下达的命令,他年龄虽然也大了。   但是连番的征战没有让他感到疲惫,反而是让他重新焕发了活力。   他发现,自己原来喜欢的正是这样的生活,安宁反而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就在公孙度正在思索之时,一阵颇有节奏的马蹄声从他的身后响起。   “辽侯。”   一名骑乘着白马,身罩着湛蓝色锦袍的将领从一侧策马走了过来。   “辛苦了。”   公孙度看到来人,脸上浮露起了笑容。   “此次能够平地辽东,子龙功绩过人。”   “能为辽侯分忧,保国家安定,云,自当尽力而为之。”   公孙度脸上笑容更甚。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他在辽东最大的收获不是麾下有上万名精锐骑兵,也不是建立起了一支庞大的海军舰队。   而是得到了众多的名臣良将。   内有管宁、邴原、王烈理政。   使得辽州州内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商贾之人市不二价。   外有太史慈、赵云,震慑诸夷,威压海外。   “子龙,素来正直,这一次却是让你违背正心,以暗箭伤人。”   公孙度看着赵云,叹息了一声。   当初赵云来投,让他颇为意外。   赵云曾经是在公孙攒麾下任职,决议并非是赵云一人所作,而是常山国的乡民所决定,袁绍盘剥严重,所以他们选择支持幽州。   幽州主政者当时还是刘虞,刘虞上任以来,广施仁政,深得人心,率领本郡义从吏兵投奔公孙瓒。   在与袁绍的数次大战之中,赵云展露了头角。   麹义当初追击公孙瓒,险些将公孙瓒斩杀,最后是赵云领兵挡住了追击而来的麹义,公孙瓒才逃过杀身之祸。   而后在龙凑、平原,赵云也是功绩卓着。   后来,赵云因为兄长去世向公孙瓒请辞归乡,就此了无音讯。   汉魏两国对峙,税赋不断加征,各种繁重的劳役也接踵而来。   最终也波及到了在家守孝的赵云。   常山赵氏不是世家,而是寒门,在乡亭之间广有威望。   当初也是因为如此才成为公孙瓒麾下的将校。   守孝期满,赵云也重新走出了常山国。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想要出仕的意图。   之所以前往辽东,也只是因为收到了一封关于辽东的消息。   公孙攒兵败之后,领嫡系精锐退守易京不出,其余各地的军将因此离散。   当初赵云前去投奔公孙瓒时,和他一起投军的还有不少的伙伴,这些人有一部分活了下来,他们一路逃到了辽东。   赵云前往辽东就是为了去找寻他们。   当时天下的局势风起云涌,没有人可以看清局势。   赵云原本想要投效汉室,但是却又担忧因此牵连本家,毕竟汉室和魏庭对立。   而等到赵云到达辽东之后,公孙度听说赵云的名字之后,得知正是赵云当初击败了麹义,便盛情邀请赵云留任辽东。   盛情难却,赵云也发现了公孙度确实是一方仁主。   当时公孙度占据了辽东,招贤纳士,设馆开学,广招流民,威行海外。   由于公孙度的锐意进取和苦心经营,使辽东地区在中原处于战乱的阴霾之下时,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中原人士多避难于辽东,其中亦有管宁、邴原、王烈、太史慈等人都是渡海避难而来。   一开始赵云并没有选择接受招揽。   他原本在公孙瓒麾下出仕,却不想后面公孙瓒了击杀了刘虞,使得幽州民不聊生。   他担心公孙度也是如此。   不过赵云经过了再三的思索的考察,最终选择了接受公孙度的招揽,于辽东出仕。   因为他发现公孙度确实一个极富人格魅力的主公。   “扶余虽然归附,但其国主尉仇台年事已高,国子简位居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不似甘居人下之辈。”   “若是不除,辽东多半生乱,主公所做之抉择,云,以为并无过错。”   “云非爱名之人,只要能保辽东百姓之安宁,纵使因此名声有损,亦不足道。”   “子龙……”   公孙度看着神色肃然赵云,一时无言。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他于宦海沉浮多年,初为玄菟小吏一路晋升。   而后更是继升威尚书郎、冀州刺史,直到后来因为谣言罢免。   赵云身上没有多少世俗之气,有得只是古之君子遗风。   堂堂正正者,万邪难侵。   金鳞又岂是池中之物?   公孙度紧握着缰绳,这一刻,他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子龙勇武过人,在我这里终究是屈就了。”   公孙度凝视着赵云的眼睛,郑重道。   “我公孙度只不过是一州一地之主,辽东对于你来说,终究是太小了。”   “明公……”   赵云神色微变,正欲说话,但是却被公孙度拦了下来。   “等到辽东事定,我欲举荐你与子义入朝堂之上。”   “只有在道君身侧,在天下中央,你和子义两人的本领才能有施展之地,而非是于我与辽东蹉跎。”   “明公……”   赵云神色动容,他看出公孙度确实是真的在为他考虑。   “你与子义跟随我多年,奉我为主,竭心尽力。”   “我虽不舍,但是却不能阻挡你们二人之仕途。”   “这辽东,对于你们来说,终究是太小了……”   公孙度的心绪有些低沉。   他的雄心都随着时间而消散,他正变得越发恋旧。   公孙度突然有些明了,为什么当初刘宏想要北巡冀州,修缮解渎亭。   “道君已经传来通告,今年秋收之时,将会发布南征诏书,进攻南庭,统一天下。”   “如今简位居已死,时间正好,你们赶得上这一次的南征。”   公孙度抬起马鞭,指着身前起伏的群山。   “这一次平定辽东四国,就是我为你们铺下的晋升之资。”   他老了,已经没有曾经了雄心。   这一次平定辽东四国,也将坐稳辽侯的位置。   许安是仁主,他知道自己可以凭借着这份功绩保佑自己的宗族可以繁荣昌盛。   他辽侯的爵位无法传承,并非是世袭罔替。   只是这爵位无法传承,但是辽侯这一爵名,将会累世不授。   也就是说大明就算传至千代万代,但是仍旧只有他能够被称为辽侯。   累世不绶,千古独一。   公孙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将来在后世的史书之上,他必定能够独立一传……   明国国内的爵位有公、侯、伯、子四大级,和秦汉的爵位不同,和周时的爵位差不多,只是少了男爵。   不过至今都没有任何一人可以封公,能够封侯者也只有他和吕布两人。   侯爵之位虽然不能传承,但是他的长子可以降级受封伯爵之位, 下一级则成为子爵。   然后就保持着爵位等级不变,传到第五世终止。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这些是许安给他的承诺。   归义侯虽然是虽然有侯爵的名字,但是属于对外赦封的爵位,和国内爵位并不相同。   如果硬要换算,那么归义侯的等阶大概就是伯爵一级,而且是一次性的爵位。   “明公恩德,云,永不相忘。”   这一仗其实公孙度完全可以将功绩算在他两个儿子公孙恭、公孙康的身上。   辽东的战事顺利,敌人并不强大,但是拓疆之功,却是深重。   公孙度凝望着身前的群山,他的思绪已经随着山风飘向了远方。   回首这一生,他原本没有任何遗憾。   但是见到了许安,听到了许安给他描绘下的蓝图。   他只恨自己早生二十年,若是晚生二十年,正好在壮年可以投身于明军之中,投入这汹汹的天下大势之中。   可惜……   可惜这个世界之上没有如果。   出生于辽东,又任官于辽东。   将来他也将会终老于辽东。   公孙度抬起了头,苍穹之上的太阳颇为耀眼,让人难以直视。   “休——————”   锐响声从公孙度的身后陡然响起。   公孙度回头望去,这是集合的哨音。   时辰已到。   接下来,便是平定辽东之时。   哨音此起彼伏,山道之上,无数盔系着黄巾的明军骑兵已经跨上了自己的战马。   他们的目的地,是敌国的国都! 第八百三十二章 齐聚   明国,青州,州治平原。   麹义当初带领青州魏军北上,撤到了黄河以北,暂时保住了黄河北部的青州。   黄河北部的青州只有两郡,一是平原、二是乐安。   但是实际上,乐安郡在北地只有方寸之地,大部分都是平原郡。   许安索性将乐安郡的土地撤掉,并入了平原郡中,毕竟不能真的在一个不过十数里,还没有重要城邑地方再设一个郡守。   实际上明廷控制的青州,只有平原郡一郡。   所以平原郡的郡治也就成了青州的州治。   正值六月,烈日炎炎,天气燥热无比。   平原城外,大量的甲兵立于官道的两侧人,忍受着太阳的暴晒。   麹义身穿戎装,挎刀立于官道一侧,也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太阳之下,顶着烈阳恭敬的站立着。   来往的路人见到这样的情形都知道有些不对,他们都没有从道路中央行走,要么沿着路沿之下行走,要么重新换道。   麹义身后,一众青州的官吏也皆是身穿着文士服,头戴着官帽,站在太阳之下。   烈阳之下,人数众多,但是却没有见一丝噪杂之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出奇的一致,都聚焦在前方道路的尽头。   麹义自然不是显得没有事做,将平原城的军兵和官员都带出来拉练。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在不久之前收到了来自邺城的消息。   就在今日,许安将会驾临平原城。   上一次觐见许安,许安给麹义带来的压力实在是有些大了。   原本麹义选择归附的时候,其实心中还稍有些不忿。   毕竟他当初可是带着五万大军的投降,按理来说,许安应该早早的要接见他,以示尊重。   但是许安拖延了许久,才召见他,而且还不是邺城。   只是等到他真的见到许安的时候,却是不敢有什么怨气了。   那些护卫着许安的腾骧卫每个人的身上都充斥着杀伐之气,像是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将而出一样。   麹义虽是沙场的宿将,心中没有惧意,但是他知道这些人绝对是天下少有的强兵。   就是曾经在袁绍挑选军中健锐,拿着西园禁军的留下的班底组建的武威军都不及腾骧卫的一半威势。   觐见许安之时,他本来还想要抗议一二,表达不满。   但是见面之时,他的心中第一次生出的恐惧,他完全看不透许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明军鼎盛的军势让麹义明白了差距所在。   麹义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资本,觉得强大的五万大军,在明军的眼里和土鸡瓦狗没有多少的区别。   后来麹义便乖乖的遵从许安的命令,将军权交出,将大部分的军卒都安置成了屯民。   如今他虽然还是青州巡抚,但是青州府衙之中的官吏基本都是太平道出身的官员。   他直辖的军队有五千余人,许安派宋宪、魏续、管亥三人分管统领剩下的一万大军,三人之中又隐隐以管亥为首。   管亥出身旧太平道,算是许安的心腹。   本来管亥是青州黄巾的统领,现在怎么说也能混到巡抚或则是重号将军一级。   但是此前在洛阳之役,管亥统管西凉营,因为轻敌大意,被汉军小胜了一阵,差点酿成了大祸,而后被许安革职,剥夺了西凉营主官的军职。   直到最近几年,遭受了失败了管亥洗心革面,重新振作了起来,才慢慢恢复了原有的军职,不过现在也还是从五品的封号将军。   宋宪、魏续两人很早便加入了太平道中,是跟随着吕布一起,他们两人如今也晋升为了将军,只不过是没有给予封号。   不止是麹义在等,宋宪、魏续还有管亥都在道路之上顶着烈阳等待。   “休——————”   麹义抬起头看向道路的尽头,一道轻微的锐响声在他的耳畔响起,虽然轻微,但是他却听得十分清楚。   宋宪、魏续还有管亥三人也在同时抬起了头,他们都听到了哨音。   那是明军军中的军哨,青州的明军都有各自的驻地,今天没有人会在营地之外无事游荡。   那么答桉只有一个,许安距离他们的位置已经不远了。   麹义身躯一振,昂首道。   “通令所有人,道君即将驾临平原,都给我打起精神。”   “别让道君认为我青州的官吏和军卒缺少实精气,看贬了我们青州!”   路招斜睹了一眼麹义,如今的麹义对于许安的态度极为恭敬。   曾经麹义作为武将之首,仗着自己的军功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甚至对于袁绍都没有多少尊重   路招的心中也是有些疑惑,不过他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   哨音越来越近,路招也按下了心中的其他的想法,向着道路的远方看去。   就在他的目光投到远方之时,一面赭黄色的旌旗已经出现了他的事业之中。   许安于长安立国之后,规定了明军的旌旗统一为赭黄色。   赭黄,黄中带赤。   赭黄色也就是土黄色。   黄色代表着泥土,代表着黄巾军本来的身份。   他们都是农夫,都是升斗小民,都是平凡人,都依靠着土地生活。   而那黄中所带的赤色,是那些为了国家建立,统一而奋战所流下的鲜血所染就的。   旌旗猎猎,朔风吹袭。   官道之上,一支衣甲鲜明,旌旗招展的骑军正顺着官道向着平原城的方向缓缓而来。   明军占据了河北之后,许安仍旧是采取鼓励商业,劝课农桑的手段治理河北。   汉魏两庭的战事多都在黄河以南进行,因此河北之地并没有遭受太大的战乱。   在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各地的经济正在不断的发展,甚至已经快要恢复到东郡之战前的水平。   在官道之上,有着不少的行商和走夫,当看到打着赭黄色旌旗的明军骑兵赶到之时,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许安虽然从未规定过百姓有迎接军队的义务,但是他们在汉魏两庭的治下呆的太久。   就算是明军这两年以来从未有过侵扰乡民的事件发生,而且很多明军甚至还会给与一些遇到困难人帮助。   但是长久以来的养成的习惯,还是让他们在路沿停下了脚步,垂首立于路沿,等待着大军通过。   马蹄声低沉,官道之上的骑军放缓了马速,向着平原城移动而来。   “末将麹义,拜见道君!”   麹义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骑乘着赤马,行在众人之前的许安。   “拜见道君!”   官道之上一众前来迎接的军兵官吏也是纷纷下拜见礼。   “吁————”   许安一拉缰绳,勒停了座下的战马,身后一众腾骧卫的骑兵也是纷纷止步。   马嘶声、马蹄声一时间交错在了一起,交汇成了一团。   许安看着烈阳之下一众等待着他到来的军兵官吏,神色微沉。   这样迎来送往浮于表面,让人受罪,影响也颇为不好,而且也会滋生不好的风气。   所以原来在并州等地他就算巡游,最多也就是本城的官员提前在驿站等待,没有如此的排场,毕竟已经是发过了相关的通告。   麹义心中咯噔一下,他也注意到了许安的神色,不过他此时也不敢说话,毕竟许安已经带了一些怒火。   许安手执着马鞭,驱马上前了数步。   他的怒火不是对于麹义,麹义刚刚归附不到两年,自然是对此不太清楚。   但是青州三司的主官,都是太平道的老人,不可能不知道。   很大的概率就是他们和麹义仍然存在些许的敌意,没有提醒这样的事情。   许安的目光越过了麹义,看向他身后站立的三司主官。   果然,这一眼他便看到了布政使的眼神有些躲闪。   “你们身为三司主官,不及时上报所知晓之事,空设排场,浪费人力,各自罚俸两月。”   许安没有去详查,三司的主官有他们自己的义务。   一般的朝代之中所谓罚俸其实并不严重,毕竟官员隐晦的收入来得极多,什么火耗、公摊,比起那微薄的俸银却是要高的多。   但是在如今的明庭,许安实行的是高薪养廉制度,当然这个高薪是相对高薪。   只要为官,无论是文职还是武职,都能保证在生活无忧的基础,留下不少的余钱用于他途。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原本的时空,朱元章所建立的明朝所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朱元章出身贫寒,因此对于腐败深恶痛绝。   也深知腐败对国家的危害,因此他大力反腐,对腐败施以重刑,以震慑贪官污吏。   朱元章执政之时,因为贪污而死的官员不计其数。   甚至还出现过,前任官员的皮革犹在,而下一任官员却已经走在了贪污的路上。   明朝中后期吏治腐败,甚至以官爵为性命,以钻刺为风俗,以贿赂为交际,以嘱托为当然。   这其中有很多的原因,但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官员的俸禄实在有些过低。   官员将校高薪虽然对于国家财政压力颇大,但是正因为高薪,不致因为经济状况不佳而生出以权谋私之心。   当然不能完全依赖于高薪养廉,清朝时发明了“养廉银”,大幅度增加了官员的收入。   但由于监管机制不完善,贪腐行为并没有什么大幅改善,贪污之风却更胜从前。   腐败问题难以禁绝,这其中有着种种原因,一时难以说清。   不过现在如今的明国,因为刚刚建国,又有鹰狼卫之巡查,提刑按擦司之监督。   各地的吏治还算清明,贪腐之事虽有,但是并不多。   罚俸两月实际上已经是比较严重的惩罚了。   “上马。”   许安抬起马鞭,指向身侧的一匹无人骑乘的战马。   麹义先是一愣,随后立即反应了过来。   “诺。”   麹义唱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近前。   麹义武将出身,上马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当下脚踩着马镫,轻拉马鞍,便跃身上马。   只是,就在麹义跨上战马的时候,他注意到就在许安身后的不远处,有一架宽大的四轮马车,看起来颇为华贵,由五匹白马拉乘着。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这样的规矩在《太平道律法之中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已经沿用许久,所以大家也不敢轻易逾越。   如今许安身后那辆马车却是由五匹白马牵引着,这完全是诸侯的待遇。   他这样的封疆大吏,也不过是用四马拉车。   麹义对于明廷内部的事情并不熟悉,他想不出来,明廷之中到底是谁有资格乘着五匹骏马牵引的马车。   就是三府的主官,二品的将军也没有如此大的排场。   更何况,许安都在骑马,此人居然乘车。   太平道内只有两名侯爵, 一是吕布、二是公孙度,勉强算的上诸侯一级。   但是公孙度远在辽东,而吕布……   麹义向着身侧看了一眼,身侧最近的一名武将,身形魁梧,比他还要高出不少,头戴上清莲花冠,一身戎装,外罩着绘制着一条狰狞勐虎的蜀绣锦袍。   身侧的那武将似乎是注意麹义投来的目光,眼神微斜,也是看向麹义。   那武将的眼神扫过之时,麹义整个感到了巨大的危机感,整个的身躯都紧绷了起来。、   不用多想,此人的身份已经是一清二楚。   太平道内有三冠,分别为太清鱼尾冠、玉清如意冠、上清莲花冠。   太清鱼尾冠只有太平道的道主才有资格佩戴。   而玉清如意冠则是只有太平道的大医一级才有资格佩戴。   而上清莲花冠则是三府、各州巡抚、正二品一级的主官,或是侯爵可以佩戴。   麹义在文册之上,看到过三冠的样式,他确定自己没有分辨错误。   此人头戴上清莲花冠,身穿绣虎锦袍,魁梧过人,除了那名扬天下的九原虓虎之外,麹义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入城。”   许安手举着马鞭,向前微微一压,澹然道。   庞大的队伍再度前进,麹义立即牵引着战马跟上了大队的步伐。   马蹄声清脆,麹义紧握着缰绳,许安给他的留下的位置就在其身侧。   走在许安的旁侧,给麹义带来的巨大了压力。   尤其是,在许安的身侧,他注意到了很多人都看起来极为不凡。   这一次许安驾临平原,可能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第八百三十三章 南征   平原城内街道已经肃清,为了防备可能到来的刺客,靠近主道的坊市都已经闭紧了大门,城内也有不少的军兵守卫。   城内的军将都紧张的注视着周围,以防发生任何可能出现的以外情况。   平原城并不大,顺着主干道,只过了一会便已经是走到了平原城的府衙之处。   队伍在平原城府衙之前缓缓停下。   麹义此时的脸色虽然如常,但是心中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   除去吕布之外,他还见到一人身穿着二品的武官戎装,头戴着上清莲花冠,那人肤色略黑,留着一脸的络腮胡须,比起吕布的内敛,看上去要更锋芒毕露一些。   不仅如此,跟在许安的身侧的一众武官,品级都在正五品以上,也就是说全都的将军一级。   其中不乏三四品的武官。   明国国内,三品武官只有除了各地兵备道外,只有前后左右四方将军。   而四品武官一共只有十六位,也就是重号将军。   重号将军至今未满,当初开国之时只设了十二位,加上他的话,也不过只有十三位。   其中徐晃因南阳战功被晋为了左将军,吕布因为荡平北疆,打下了安北都护府,被封为了卫将军,脱离了重号将军的范畴。   张燕、郭泰、公孙度、于毒、刘石五人现在都是一省的巡抚,赵祗是巴东军区的兵备道,他们六人不能有各自的区域擅动。   就是说,除了他之外,明庭重号将军现在共有十位重号将军,除去另外不能擅动的六人,只剩下了四位。   而如今在这里就出现了四位,所有的重号将军跟随着许安齐聚平原。   麹义虽然没有担任过地方的主官,一直都是统兵作战,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懂朝堂之上的事情。   他明白这么多明庭的高级将校出现在平原,这意味着什么。   这无疑是明军即将南征的征兆!   麹义握着缰绳的手不由又紧了一些。   沉寂了近两年,这两年的时间之中,麹义一直都在厉兵秣马,训练军队、   而如今能够让他一展拳脚的机会终于是到了。   他现在空有一个青州巡抚的名头,却是只占据平原郡一州之地,让他颇为难受。   就在麹义还在畅想之时,许安已经是跨下了马来,周围诸将也是跟着一起下马。   麹义微微一怔,而后也是立即下马。   许安走在街道之上,看着还算是干净整齐的街道,满意的点了点头。   入城之后,街道整齐,也没有怪异的味道,城内保持着良好的洁净,城内的坊市街道都已经得到了修缮。   在入城的时候,许安还注意到了城内有一处公共厕所已经修建完毕。   要知道在去年的时候,鹰狼卫报告的平原城,还有不少的残垣断壁。   街道之上还飘着难闻的臭味,现在这些毛病都已经得到了极大改善。   历代大部分的瘟疫,多是因为公共卫生不堪而造成。   在明庭辖内,许安采取了以工代赈的措施,修建了大量的公共建筑。   除去学堂、工坊之外,还修建了不少的公共厕所。   中国虽然已经开始有废物利用的意识,也开始有了收集的观念。   但是在很多地方却是仍旧没有办法禁绝,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许安将原本用于修路造桥之上的财政全部拨款到了公共设施。   从公共厕所到公共的大浴场,还有剧院、道观等设施。   公共厕所完全免费,随地大小便者也将会收到处罚,按照次数不断叠加惩罚,举报也将会有奖励。   如此行事,在明庭治下,城邑乡亭的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公共设施之中剧院解决了那些舞姬的就业生活问题,公共浴场也带来的一定的收入。   道观每日都能收到不少的香火钱,毕竟没有那么多的苛捐杂税,人民的生活富足了许多,自然也开始有了更多的追求。   不仅是原先的明国四州,许安也拨了不少的钱款于各地修建公共设施,招募乡民。   出城迎接的事情许安并没有责怪到麹义的头上,他对于麹义各方面都十分的满意。   出城迎接,态度尊敬,他能看出麹义是真心实意,而且似乎有些畏惧他。   许安放缓了一些脚步,他记得之前接见公孙度还有徐荣时候的,他们两人的神色也有不对,似乎也对于抱着一些畏惧……   麹义的畏惧他可以理解,但是公孙度的畏惧却是没有任何由来。   而且徐荣表现出的些许恐惧也让许安感到奇怪,当初他带兵在华阴击败了董卓,徐荣归附之时,他都没有见到感觉徐荣心中感到多少的恐惧。   许安停在了马车的旁边,他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但是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的事情。   “阎公,我们到平原了。”   许安走到四轮马车的近前,拉开了车门,对着车内说道。   跟在许安的身后的麹义童孔微缩,看向车厢之中。   车厢之中,正坐着一名满头白发,身穿着道衣的老者。   那老者发鬓全白,但是却没有丝毫的凌乱,梳的整整齐齐。   头戴着玉清如意冠,身穿青娟道衣,脚下云履净袜,腰系丝绦,举手投足皆有非凡的气度。   虽然年迈,但是眼中偶尔闪露的精芒让人不敢有半点轻视。   那双眼睛就彷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   麹义心中瞬间明了,一切都可以解释的清楚,为什么许安骑马,此人还敢乘车,而且用五马拉车,诸侯之礼。   阎忠如今的官职是凉州巡抚,内阁首辅,太平道中的唯一的一名大医,又是百官之首,如何当不得诸侯之仪?   阎忠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他注意到了站在许安身后的麹义。   “好久不见了,麹将军。”   麹义不敢怠慢,当即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的回道。   “末将麹义,见过阎公,想不到阎公居然能够记得在下,深感荣德。”   “免礼,免礼,我大明可不是伪汉,可没有那么多的虚礼。”   阎忠摆了摆手,示意麹义免礼。   随后阎忠用手撑靠了一下座椅处的扶手,缓缓站起了身来。   许安眉头微蹙,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阎忠的情况比起之前在邺城又要差了不少,原本阎忠从车厢内起身,根本不需要撑靠着扶手起身。   虽然有四轮马车,道路也是已经经过了修缮,且在车厢内加垫了不少的软垫,但是这一路来的舟车劳顿还是对于阎忠造成了极大的了影响。   没有橡胶,无法制作出车胎,弹黄也是技术暂时不够,减震的效果较差,也让长距离的运人成为了一大难题。   本来许安想要让阎忠就呆在长安城,但是阎忠却是不愿意再在太液池休养。   阎忠极为清楚自己的情况,曾经年轻之时留下的暗伤,还有在太行山、并州之时的过度操劳,让他现在不断的恶化。   华佗虽是名医,但是仍旧是对其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是慢慢调理,缓解一二。   这几年的时间一直在呆在长安的太液池,所去之地不过百里。   每日也不需要理政做事,阎忠越发的感觉无聊。   若不是许安的幼子诞生,缓解了阎忠的烦闷,许安将教育儿子的这一重任交到他的身上,他早就在长安呆不下下去。   这一次阎忠执意前来平原,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感受到身体正一日一日的变得虚弱。   他不想在生命之后的时光在病榻之上度过,他想要的重回战场,再出一份力量。   大丈夫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岂能死在病榻之上?   “请明公先行。”   阎忠走下了马车,他的步履还算是稳当。   许安一直以来对他尊重有佳,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倚老卖老过。   许安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府衙之内走去,不过也尽量放缓了脚步。   阎忠没有让人搀扶,他的走路虽慢,但是每一步都十分的稳当。   十三年如一日,阎忠每一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这样走了下来。   他走过了冀州,走过了太行山,走过了上党郡、走过了并州、凉州、中州。   走过了华夏的万里江山,独独没有见过南方的风光,这一次他要亲自去南方看看。   许安和阎忠一前一后,一众明将也都放缓了脚步,麹义也是一样。   众人跟随着许安和阎忠两人走入了平原城的府衙之中。   进入平原城府衙之中,大堂之上,众人按照官职高低分列而坐。   许安坐于首座,而阎忠则是坐在左手的首位。   鹰卫镇抚使张季,狼卫镇抚使赵绩两人分别坐在许安的身后的两侧。   麹义猜的没有错,许安已经下达了召集令,命令下发到各地明军将领的手中,除去有守备任务的将领其余所有的人都正在前往平原。   这一次跟随着许安进入平原城的,有冠军侯吕布、左将军徐晃。   重号将军何曼、张辽、张扬、马腾,四人全在。   张辽因为西域的战功,从平西将军,升任为了征北将军,取代了曾经吕布的职位。   就是原本坐镇长安的中领军龚都这一次都跟着许安来到平原。   除此之外,还有颜良、文丑、庞德、马超等一众五品将军也都齐聚平原。   不仅仅是明庭的重要将领齐至,明军的所有精锐也几乎云集于平原城的城外。   武卒四营、锐士四营、陷阵营、黄天使者。   骁骑、西凉、上谷、并州四营骑军,经过了整编扩编之后,共计有五万大军。   幽州明军在徐荣的带领之下南下和于毒的冀州明军会和,双方合兵四万,这其中有万人是从三郡乌桓征募的骑兵,陈兵兖州黄河北岸,作为威慑。   真正的主攻方向,许安已经确定。   所以才将所有的精锐主力都带到青州。   不过现在才是六月,还不急于进攻,等到快要进入九月,天气稍微凉爽一些之后,才是进攻之时。   秋收之后,粮草丰足,天气凉爽正是进攻的最好时机,而且只要攻入了青州的州内,等到岁久寒冬,届时道路受阻,敌军的援军便难以支援,资源运输也将会得到极大的阻碍。   而拥有着大量海船的明军却没有这样的后顾之忧,冬季对于他们来说是优势。   最为重要的一点,许安当初攻占益州之后,命令鹰狼卫前往印度去找寻棉花种子,在两年之前,许安带领大军东征之时,棉花的种子便被带回。   如今棉花已经在明国的国内生根发芽,发展壮大,一匹棉布也因此被织了出来。   今年的收成将会更好,棉布也将会更多,在益州和中州都已经开始有纺织工坊开始针对棉布进行改良。   如今在邺城之中还保有不少用棉布织成的冬衣,再过一段时间,冬天将不会再成为明军的敌人,反而是会成为明军最好的朋友和助力。   许安坐在首座,面对着堂中的众将,没有拐弯抹角。   “之前河北之地刚定,州内世家豪强心思各异,内外不稳,北疆威胁未除,无南下之力。”   “但是现如今,公审已过,河北之地一众世家豪强皆已被剪除羽翼,伏首安宁,北疆之威胁彻底消散。”   “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失,目视我华夏之民,久无安宁,饱受苦难,生活困顿,深用疚心。”   许安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堂中一众将领。   “诸位都是我大明的将官,召集诸位而来,便是为了南征汉庭。”   “此次征伐之目的,乃是覆灭汉室,收复南域,一统诸夏!”   许安的目光从龚都、何曼等一众太平道的旧将身上扫过。   “我曾经问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刘家天子可以坐在那高高的宫殿之上,我等升斗小民在他心中甚至不如地上的蝼蚁。”   “为什么我们只是想活着就已经如此艰难,他们却可以作威作福,任由仓库的粮食和肉脯都腐烂掉。”   “这个问题现在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桉……”   许安手按着腰间的雁翎刀,注视着堂中的众将,慨声道。   “前路虽难,但是黄天就在我们的前方,为我们标下的方向,为我们铺就了道路。”   “黄天必将照耀这天下,就如同这万古以来一直高悬于苍穹之上的太阳一般,恒古不变!”   “诸位!”   “此时正是建功立业、流芳百世、名留青史之时,黄天之世,必将到来!” 第八百三十四章 奇怪之处   大明历四年197年,六月十五日。   许安带领明庭诸将抵达平原城的第六日,他麾下的直辖军五万人已经系数抵达平原城外,并于平原城外扎下了军营。   许安坐在办公房中正和许攸确认着后勤布置和情况,阎忠也坐在旁侧听着两人的讨论。   青州平原城很近的地方就有一处当初袁绍设下的粮仓,那里的粮仓是当初青州魏军在北岸的补给基地。   青州储粮粮草充足,有着足以支持五万大军的一年以上的用度,当然这是指就驻扎在青州本地,不外出作战。   若是外出作战,那么军粮能够支持的时间便会大大的缩短,毕竟中途的损耗,各种情况都会减少军粮的储备。   青州平原郡地处黄河中下游的华北平原,土地肥沃,近几年来一直是风调雨顺。   袁绍虽然打仗不怎么样,但是对于经营还是有着一定的天赋,魏国在他的管理之下,经济并不算太差。   若是让袁绍掌控一国,没有外患兵灾的话,那么他绝对能够保持国家安宁,经济繁荣。   只是这是乱世,没有可以让袁绍安心发展的时日。   当然青州储备粮如此之多,还要多谢青州的豪强世家,这一次的河北之地公审,使得明庭获取了大量的财政收入,让原本几乎要见底的户部仓库重新变得充足了起来。   “冀州军主要是吸引注意力,单靠魏郡和东郡两郡的储粮便可以支持。”   “我军进攻青州军的粮食首先是就近从青州平原郡运送,后勤车队已经全部准备齐全。”   “幽州、冀州方面也已经是安排妥当,战事陷入僵持,我等可以从冀、幽两州调遣粮食。”   “天津军港、定海军港已经修建完毕,两处军港都可以作为货运港口,辽州、幽州的粮草可以通过两港源源不断的运送到青州。”   “在青州和冀州沿海,也修建了不少的贸易货运港口,也可以运送物资。”   许安微微颔首,许攸的安排十分详细,有条不紊,各方各面都考虑的比较齐全。   许安向着阎忠看了一眼,阎忠此时正在看着许攸所写的后勤计划表。   察觉到了许安的眼神,阎忠也是点了点头,许安也是彻底放下了心来。   以前黄巾军的后勤都是阎忠在负责,阎忠看了计划便也向着他点头,证明确实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问题。   “辽东的战事现在应该结束了吧?”   许安抬起头,看向一旁的贾诩。   贾诩是中军府的府令本就是分管这些事情的,这些事情原本贾诩不在的时候都是许安亲自在管理。   “公孙度于大胜,挹娄国国主被擒伏首,愿意臣服,领汉官授印,被封为了挹娄土司。”   “沃沮国被我军所灭,其国主被斩,国民被编入户籍之中,高句丽国也已经被我军夷灭,在高句丽国军进攻沃沮之时,辽州军攻破高句丽国都,在外高句丽军也被我军吞并。”   “不过其国内还有少许的残余势力,公孙度已经在原沃沮国内征募了不少军兵,用于平叛。”   “扶余国国主尉仇台病亡、国子简位居战死,国内动荡不休,公孙度准备等到动荡稍消便派兵进驻扶余。”   “辽东四国国名皆除,如今只是有些许的后事需要处理干净。”   “辽州海军和海东海军已经汇合,辽州军、海东军正在有序的被运往青州与定海军港两处的岛屿之上,作为渡海的跳板。”   “大概一月之后,辽州海军主力将会到达距离平原郡不远的渤海军港。”   “对了……”   贾诩停顿了一下。   “公孙度前些日子写了一封举荐信给明公。”   贾诩站了起来,从袖中取过了一封书信,走到了许安的桌前将其放了下来。   “举荐信?”   许安神色有些疑惑,公孙度怎么会主动给他举荐人才。   而且还是挑着南征这个当口,莫非是公孙度想要让他的两个儿子公孙康和公孙恭随军南征,也想要分一杯军功。   这个倒是人之常情,军中也确实有缺额的将校位置,塞一个进去给公孙度一点薄面也是可以。   毕竟公孙度刚刚平定了辽东四国。   原本的时空中,公孙康倒是个人物,颇有能力。   在其父公孙度死后继任辽东太守后,擒斩图谋不轨的袁尚、袁熙兄弟,将其首级献予曹操,被拜为左将军,封襄平侯。   后又大破高句丽,陷其国都,并讨伐韩濊,设置带方郡。   而公孙恭却是要孱弱的多,公孙康死后因二子尚幼,所以他继承辽东太守的职位,但是后面却被长大成人的公孙渊胁逼退位,囚禁了起来。   许安一边想着,一边展开了贾诩递来的文书,随后脸色一下精彩了起来。   公孙度举荐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太史慈和赵云?!   “看来明公对于公孙度举荐的这两个人很满意啊。”   贾诩轻轻捏了捏胡须,笑着说道。   察言观色的能力,他可谓是顶尖。   “这公孙度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许安看着公孙度递来的文书。   “我原本以为公孙度是个飞扬跋扈的人,想不到公孙度居然愿意放手下的良将到军中来效力。”   这一次公孙度确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当初他就问公孙度要过太史慈,但是公孙度并没有答应,许安自然是没有强迫。   而对于赵云在公孙度的麾下,许安则是完全一无所知。   他没有派遣鹰狼卫打听赵云,而鹰狼卫的注意力都在公孙度的身上,自然也不会关心一个小小的校尉。   “公孙度确实是一个飞扬跋扈的人,但是那也得分人。”   许攸有些无奈。   “上次他见到你的时候,和老鼠都没有什么两样。”   许安愣了一下,他又想起了麹义、徐荣两人的异常,笑道。   “我有那么恐怖吗?”   不过这一句玩笑话,却是让房内的气氛稍微沉闷了一些。   许攸和贾诩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阎忠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文书,目光看向许安。   “明公自己没有注意到吗?”   许安的眉头微蹙,他开始回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明公应该也有些察觉了,周围人对于明公的态度正在发生着变化。”   阎忠合上了手中的文书,将其放在了一旁。   “明公的这个问题,在下可以回答。”   “现在的明公确实有点让人惧怕。”   “现在明公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当初在未央宫之时一样了。”   许安神色微沉,他想起了当初在未央宫之时发生的事情。   房间之中,气氛越发的沉闷。   许安不断的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他的身上好像是确实出现了很多的问题,那些一桩又一桩的小事正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   “这些问题我相信明公日后能够解决,现在还是来定一下南征的布置。”   阎忠注意到了许安的心绪变化,随即打断了许安的思绪,重新将话题引到了南征之上。   “冀州那边是于毒和徐荣,两人官职相当,谁为主将。”   被打断了思绪,许安并没有动怒,他明白出现在他身上的问题需要他自己来解决,他也明白是什么问题,现在确实不宜分心,暂时维持这个状态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让于毒负责后勤,不上战场,军权全部交给徐荣吧。”   徐荣和于毒二选一,许安自然是选择徐荣。   毕竟徐荣可是击败了曹操,又打赢了孙坚, 差点就把讨董联军给打服了的男人。   若不是董卓一套骚操作,临阵换将,把不是凉州出身的徐荣换掉了,恐怕孙坚都没有兵威进洛的能力。   兖州重要无比,虽然汉军没有战马,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袁术会在明军主力进攻青州之时,带兵度过黄河发起北伐。   袁家的两兄弟,在历史上的骚操作可不少。   “长安城仍然照旧,让刘辟监国?”   “嗯。”   “我军主力如今都在冀、青两州。”   “那么武关和上庸两地我就安排李恒和王任两人领兵固守。”   “南疆情况稳定,张扬已经返回了成都,不需要担心。”   “只是明公把甘宁调到了海军序列之中,现在的益州水师只有防守的能力,没办法进攻袭扰。”   “不需要其他地方袭扰分散兵力了。”   许安摆了摆手。   “各地守备有守备军和军屯兵就够了,将精锐分散,反倒是放弃我军优势,握紧五指才能将力量集中,攥成拳头。”   “青州军约有六万余人,消息是从鹰狼卫那里得来,原本失去了几条暗线也连了起来,都是军中的将校,这个数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应该就是上下波动。”   “青州的布防图没有办法送出,鹰狼卫在青州收到的阻碍太大。”   “不过我查阅了所有的情报之后,有一点我很在意。”   阎忠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许安的近前,指着青州舆图之上东面的一个地方。   “一年之前,似乎有一支汉军进驻这个地方,驱散了当地的住民,这个地方很不对劲……” 第八百三十五章 汉庭   “明军陈兵北境,欲要南下侵攻。”   “据绣衣使者探查,如今在冀州的大部分是冀州和幽州两地的明军,其前身分别是太行军区、两郡军区的军兵,约有五万之数。”   “统领冀幽明军的人尚不清楚,但是统领不是于毒就是徐荣,这已经确定的事情。”   陈都,东明殿内。   一众汉庭的重臣坐于其中,凝视着放在堂中的舆图。   郭嘉站于舆图之旁,指着兖州的位置讲述着明军的移动。   汉魏相争数年,这其中郭嘉出演献策也因此有了不少的帷幄之功。   青徐之役,东郡之战,包括后面的青州合围,反间计都有郭嘉的功劳。   “明军主攻的方向绝对不会是兖州方向,明军之中共分四级,一为直辖,二为军区,三为守备,四为屯兵。”   郭嘉因军功此从被不断晋升,如今已经是官至军师祭酒。   谓官名祭酒,系部门之长。   郭嘉如今已经不再只是跟随在刘宠的身后的属官。   东明殿内,一众重臣,不是各州别驾就是三公,和九卿一级的官员,他们的目光都聚集在郭嘉的身上,但是郭嘉却仍然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情。   “如今驻扎在黎阳一带的明军多是第二级,第三级,第四级的军卒。”   “绣衣使者之前禀报说发现大股的明军向着平原郡方向移动。”   “所以……”   郭嘉走上了前去,指着舆图之上的青州。   “明军的主攻方向已经十分明了,如同之前所料一样,此次明军将会优先进攻青州。”   “此前曹使君认为,明军很大概率会绕过大河,效彷昔日公孙度,自海上侵入东来郡,而后海陆并进,自东西两路,夹攻青州。”   “明军的计划应该和曹使君所料定的差不了多少。”   郭嘉停顿了一下,他要给众人一个思考的时间。   而提起了如今已经是作为青州牧的曹操,郭嘉认识曹操,和他也算是有一点交情。   曹操虽说是在练兵方面还算卓着,但是打仗方面却只是到差强人意的程度。   历数曹操的几次大战之中表现,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   荥阳之战,葬送了数万大军,后续的兖州之役,麾下也是损失惨重,甚至不得不到扬州募兵。   而后青徐之役前期也是表现的泛泛可陈,只是在青徐之役的中期,却是犹如神人附体一般,屡立奇功。   而后在青州之役时,关键时刻顶住压力,领兵以迅雷之势击溃了青州魏军的殿军,并派兵进击阻碍朱治进军道路的魏军。   朱治借着曹操派出的援兵,里应外合很快击溃了魏军。   在曹操和朱治两人合并一处带兵赶到之时,魏军还在渡河之中。   鞠义带领着冀州魏军到达了北岸,只有约莫一半的青州魏军也成功撤离到了北岸。   但是其他的人却是无法再行渡河,于是田丰带领着麾下部曲为大军殿后,指挥军卒继续渡河。   田丰战死,两万余名青州兵被俘。   同日,被围困于东来郡的臧霸,也是弃戈投降。   青州之役结束,汉庭尽收黄河以南青州之地。   郭嘉凝视着青州,他知道曹操在军事上的天赋不会突然突飞勐进,必然是有人在幕中为其出谋划策。   郭嘉心绪稍安,曹操麾下有谋士献策,推测出了明军的战略,那么必然也是有了一定的应对之策。   如今曹操麾下的勐将并不少。   夏侯、曹氏两家有不少的人才,而除此之外,于禁、乐进两人也在大战之中先后扬名。   两人一是以军略出名,而一人则以陷阵扬名。   于禁出名很早,当初在济北国之战,还是兖州刺史的陈群轻敌大意兵败济北国。   泰山黄巾军大破汉军,曹操接替指挥之权,一路带着溃兵撤往济北国西面。   当时汉军兵败如山倒,但是万军之中,唯有于禁麾下部众丝毫未乱。   于禁主动作为殿军留下,挡住了泰山黄巾军的第一波追击,兖州汉军方得以逃脱了大半。   否则被泰山黄巾军衔尾追杀,只怕是要损失惨重,于禁也因此被封为军司马一职。   如今于禁也已经是成为了校尉,成为了一部的主官。   而乐进的扬名,则和于禁不同。   容貌短小,有胆烈而跟随曹操,为帐下吏。   荥阳之战后,曹操前往扬州募兵,将乐进遣回所属的东郡募兵。   乐进募得千多人,后来,乐进与曹操会合,升任为军假司马。   现在的乐进也已经升任为了校尉,不过他是靠着先登、陷阵、摧锋,斩将而获取的功绩。   青徐、青州两役,乐进先登三城,摧锋陷阵大破魏军,斩杀魏将四人,军功显赫,为军中之最。   就是比起孙策,乐进也是不遑多让。   青州军中,常将乐进和孙策两人相互比较。   郭嘉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此时正皱眉思索的兖州别驾吕虔。   “吕别驾,曹使君既然推算出了明军将会进攻青州,并猜出了明军大致的进攻路线,可有说过应对之策。”   郭嘉心中已有腹稿,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一下吕虔。   他对曹操如今麾下的那位未曾谋面,甚至不知道姓名的谋士产生了一丝好奇。   吕虔脸上浮现出了犹豫之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道。   “我军目前已经于沿海能够登陆之地每隔数里设下烽火台一座,且于几处重要登陆点驻扎了数部军兵。”   “一旦烽火燃起,可以迅速转进。”   “除此之外,海上也设置了监视所用的渡船,作为警示。”   “曹使君以为,伪明水师横行多年,已然放松警惕,不知道我军于扬、徐两州在这数年时间建造了大量的战船。”   “可等敌军大部登陆之后,伪明水师懈怠放松、分兵之时,突然击之。”   东明殿内,一众汉臣皆是纷纷侧目。   “伪明水师不知道我军水师存在,因此必然分兵。”   “我军水师可以集中优势之军力,进攻任意一支伪明水师分队,伪明仓促之间必然难以应战,只要能够吞掉其中任意一支船队,我军水师战船实力也将会和伪明水师相差无几。”   “伪明陆师失去补给,我军陆师便可从容包围其登陆之部队,将其聚而歼之。”   “水师战力平衡后,可以威海津为据点,掌控近海。”   “威海津地势险要,攻难守易,就算暴露,但是也可以从容应对一切的进攻。”   “海权僵持,若是不消灭我军水师,那么伪明水师虽强,但是也不敢再贸然登陆,海上危局自然而解,只需要全力应对伪明于青州南下渡河即可。”   吕虔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   “若是伪明读过黄河南下,那么便没有什么计策可用,只以正合之,先固守以待。”   “明军一向动如雷震,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   “然而只要挡住了明军第一波进攻,便可以将战事拖入僵持之局。”   郭嘉双目微眯,神色如常。   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心中却是已经泛起惊涛骇浪。   此人和他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无论是水师还是陆师的安排都相差不多。   而且对于明军渡河之后的安排。   他也认为对抗明军,尤其是许安率领的明军,只有先固守以挫其锋芒,消耗其精力。   然后以正合,以堂堂正正之阵进攻明军,战胜明军。   许安从来都是小心谨慎,郭嘉翻阅了许安领军所有经历过的战事。   不得不说,许安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之中最为小心谨慎的人。   每一次的进攻,皆是安排的面面俱到。   鹰狼卫的渗透,使得敌方根本不存在秘密。   数部合围,能够做到相互呼应,齐头并进,不至于被各个击破。   石脆山、高平川、袭取两郡等战,更是向着世人展示了什么是当世第一兵阴阳。   曾经的天下第一名将,分别是皇甫嵩和孙坚。   皇甫嵩以兵权谋着称,而孙坚以兵形势着称。   但是他们两人都在繁阳身陨,被许安所击杀。   如今能够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名将,无疑只有许安。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皇甫嵩和孙坚的身死,许安已经不再只是当世兵阴阳第一人,而是当世兵家第一人。   许安一贯谨慎,想要用什么奇谋,什么火烧粮草,奇袭后方,伏击来打败许安,那么无疑是痴人说梦。   明军的风格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稳”。   虽然看起来明军进攻的速度极快,犹如闪电一般,但是那是建立在情报完全的情况之下。   明军基本不会做出冒险的举动,就算是快速行军,也会有斥候骑兵搜索沿途道路。   要想伏击明军并非是完全不可能,但是必然要花费大量的代价和准备,还不一定成功。   对抗明军,实际上只有以正合,以堂堂正正之阵迎击之。   若是能将战事拖入拉锯,那么便是成功。   因为明国底蕴终究是有些浅薄,国内也存在不少的问题,陷入拉锯之后,明军多半是会选择主动撤军。   洛阳之役,当时许安统领的黄巾军其实主力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也没有战败。   但是当发现有进入到拉锯战的苗头之后,许安便果断放弃了洛阳,退回了关中。   不过现在明国的国力已经快要赶超汉庭,占据了河北富饶之地,拥有充足的人口。   只需要再过数年的时间,便可以将只占据着南方七州的汉庭摔到身后。   不过现在明庭刚刚完成了河北之地的公审,内部还有不少的问题存在。   只有能够拖入拉锯战,使得明军不攻入黄河以南,那么各地变法也能见到更大的成效。   或许在那个时候,能够出现转机。   “曹使君对于局势见解独到,在下的方略也与曹使君无有多少出入。”   “既然如此,青州之事,曹使君全权负责,看起来更好。”   “太尉以为如何?”   郭嘉躬身行了一礼,问道。   “善。”   刘宠从善如流,他自己不懂兵事,因此他从来不做外行指挥内行的事情。   刘宠没有反对,东明殿内诸臣自然也是没有反对。   “如此,青州之事,就托付于曹使君了,我等必会全力援助青州。”   “豫州工坊、徐州工坊,两地共储备共贮备四千铁甲,还有不少兵备武器,我已经下令,命其人将其运往青州。”   “青、兖的布置就到此为止……”   郭嘉拉动了舆图,遮去了青兖两地。   交州、荆州、两州出现了众人的眼前。   “伪明占据武关、上庸两地,南阳郡因此受到威胁,难以禁绝,我军兵力空耗。”   “此战明军既然主攻青州,那么其在武关、上庸恐怕留下的军兵并不多。”   “在今年一年时间,在绣衣使者的策应之下,我已经偷偷将三十辆抛车运入南阳郡,就是为了这一刻。”   郭嘉的眼神微冷,沉下了声音。   “荆州陆军不可擅动,因为明军动向未知。”   “这一次若是明军在武关和上庸的军队不多,只不过是偏师,那么便可以命荆州军主力进攻武关与上庸两地。”   “一旦我军掌握了上庸、武关,那么进可以威胁汉中、关中,望益州之地,退可以关隘用少量之兵保卫南阳郡不失,将荆州军主力北调至青、兖二州。”   “交州于益州接壤,其虽多山道,但是可以命交州军尝试进攻。”   “败,不过并无大碍,无有痛痒,然而一旦功成,我军甚至可以考虑进取益州,重收巴蜀故地!”   郭嘉跪坐于地,面对着坐在上首静静聆听的天子,请求道。   “荆州军训练略欠,若是进攻上庸武关恐怕人力不足,臣斗胆谏言,请陛下派遣禁军援助荆州,协取上庸、武关之地。”   东明殿内,一众重臣也是看向天子。   刘协没有立即回答。   他感觉这是一个机会,但是问题便是,他麾下的这三万禁军是他的立身之本,也是变法的根本。   不说若是损失惨重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就是上万名禁军离京恐怕都会在朝堂之上引起不小的波澜。   只是……   这真的确实是一个机会…… 第八百三十六章 海上怪事   浮天沧海远,去世法舟轻。   水月通禅寂,鱼龙听梵声。   千帆竞发,百舸争流。   辽阔的海面之上,一艘接着一艘插着土黄色旌旗的旌旗的高大战船,正借助着海风向着前方航行着。   高大的风帆在海风的吹动之下,噼波斩浪行驶而来,整个海面似乎都被赭黄色旌旗所覆盖一般。   金黄色阳光照耀在海面之上众多的战船之上,为加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金边。   汤元站在船首的位置之上,身躯随着船身轻轻的摇晃着,他的手没有撑靠在任何一处地方,但是并没有一丝要倒的感觉。   呼吸着温润的海风,沐浴在阳光之下,汤元只有舒畅的感觉。   成群的海鸥,呼啸的狂风,滔天的巨浪,大海之上变幻莫测的风雨,还有危险,都没有使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反感,反而是让他对于大海越发的向往。   从陆地之上登上船只航入大海,对于寻常人来说离开了陆地心中满是不安。   但对于汤元来说回到海上就是就好像回到了家中一般,好像他就是生长于大海之中一般。   环视着海面,入目之处,皆是悬挂着赭黄色旌旗的战船,更是让汤元感到心安。   海鸥的鸣叫声传入耳畔,在汤元听来,便犹如是天边的仙乐一般动听。   汤元座下的这条战船,是海东海军之中的两千料福船,是海军之中的主力战舰。   汉时之所以不太重视海运以及海军,其中有一条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船只的安全性没有保障。   寻常的海船会让人感到不安,因为一旦触礁,或是出现什么变故,整艘海船都将会沉入海中。   但是汤元脚下的这一艘海船却是丝毫不会让人恐惧,因为一项新技术的应用,使得明军的海船得到了极大的安全保障。   明军的海船广泛采用了一项新的技术——水密隔舱。   水密隔舱是船舱的安全结构设计,设计位于船体内。   这一技术极大提升船舶安全性的造船设计和技术,简单来说就是将船体区分成许多个船舱,使各舱室拥有互不相通的“防水壁”。   一旦某几个隔舱发生破损进水,水流不会在其间相互流动,如此一来船舶在受损时,依然能具有足够的浮力和稳定性,进而减低立即沉船的危险。   船只就算是遭到破坏也不用担心,甚至还可以进行修补,使其重新具备航行的能力。   这艘舰船的舰长如今就是汤元,他原本泰山黄巾军之中一名普通的小兵。   当初北渡之时,他也随着人群渡过了辽阔的大海,抵达了辽东。   这个时候他发现真正适合他所在的地方是大海,而不是陆地。   在太平道辽州海军学院设立之后,他也报名入校,成功通过了重重筛选,成为了一名海军的预备役的军官。   而后经过了一年多的修习,他从海军学院之中毕业。   在经历了数次的集训,还有不少的新增授课之后,辽东海军一分为二,一为辽州水师,二为海东水师。   他加入了海东水师之中,因为成绩优异,成为了支舰队的旗舰舰长。   不过,现在这一艘船,暂时不归他管辖。   “甘将军。”   汤元昂首挺胸,握拳于胸,行了一礼。   明军海军的军礼和陆军没有什么区别。   “没事,我只是随便上来看来罢了。”   甘宁有些无奈的笑了一声,随后坐到一侧的木桶之上。   木桶被用绳索帮助,还算是稳当。   甘宁之前是在江州带领水师,但是这一次却是被征召到了辽州。   命令是许安下达的,之所以下达这个命令,将甘宁千里迢迢的调往辽州。   主要的原因海是因为海东、辽州两方的海军官兵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了。   现在海东、辽州两支海军舰队,战船共计两百余艘,如此数量可以已经是傲绝群雄。   船只经过了改良之后,无论是速度还是坚固等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强大。   但是他们的问题就是在于,他们没有遇到过和他们能够抗衡的舰队,因此他们几乎没有多少的实战的经验,所学的一切理论,真的就只是理论。   只有少数的海军军卒拥有和海盗作战的经验。   但是整个时代的海盗根本就是一群虾兵蟹将,乌合之众,毫无战斗力,所用的海船小的可怜。   和在明朝中后期横行一方的大海贼完全是两码事。   辽东海军在今年的年初便已经占据了对马岛。   对马岛上只有少数的岛民,加上几条渔船,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海军。   许安将甘宁调过来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实战的经验,万一遇到什么危险,临阵是一个大问题。   甘宁虽然没有海战的经验,但是水战经验丰富,起码临阵也能及时做出反应。   内河水战虽然和海战有区别,毕竟两地虽然都是在水上,但是大环境却是相去甚远。   但是相通的一点就是,因为时代的问题,现在无论是内河还是海上都是跳帮作战,以及用床弩攻击,或则是放下快船发起火攻。   甘宁现在就是这艘战船的舰长。   甘宁坐在木桶之上,看着船下被斩开的海水。   他原先只在书中听闻过大海,许安让他前往辽州,这其实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海洋。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长江和大海相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天壤之别。   长江江面辽阔,但是一眼有能望到尽头。   但是身处海洋之中,航行许久,却是难见陆地。   甘宁第一次登上了海船之时,他便差点忍不住直接给许安写信,要辞去巴东楼船将军的军职。   内河的战船和海船相比,完全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就是最高大的楼船在海船的面前都暗然失色。   尤其是是当甘宁看到辽州水师那艘刚刚下水不久的三千料旗舰辽州号时,甘宁便下定决心,之后一定要留在海军之中。   因为实验室的设立,还有穷举法,以及各项鼓励技术的方法,工匠分级制的推行。   使得辽州的造船工坊造船的技术不断的进步和发展,而且也越发的合理了起来,一些缺点也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毕竟只要提出了建议,就是真金白银的奖赏,还可以提升自己的工匠等级。   而靠着单单大岭(长白山)、北山(大兴安岭)两条山脉,造船工坊根本不缺乏造船用的木材。   能够制作三千料的大船,不仅仅是因为技术的成熟,还因为龙骨的材料十分便于寻找。   甘宁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羊皮卷。   羊皮卷上所描绘着的正是这片海域的岛屿以及方位,这是一卷海图。   没有用纸张记载是因为防水的问题。   海上风起云涌,天气变幻莫测,更重要的是有落水的风险,因此海图大部分都是用羊皮卷来绘制。   海东和辽州并不缺乏优质的羊皮。   在海上他也呆了差不多三四个月的时间,现在他已经完全适应了海上的航行,只不过是海上作战,因为海浪和海风的原因,还有些没有掌握,而且也没有合适的练兵对象。   要是汉庭有海军的话,能够打上一场……   “叮叮叮叮叮————”   就在甘宁在胡思乱想之时,上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铃声。   甘宁霍然起身,看向瞭望台。   瞭望台上,一面蓝色的旗帜不断的在风中飘摇。   “正东方发现未知舰队?”   “集合!戒备!”   甘宁当机立断,简单而有力的下达了军令。   下达完了军令之后,甘宁没有慌张。   “各帆准备调整帆向,命令操控橹、桨的民夫就位。”   毕竟瞭望台看到了一支未知舰队,那么距离征募还很远,真正要接战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并不急于一时。   舰船之上,一众明军水师虽说实战经验极少,但是他们的训练日久。   所以在甘宁军令下达之后,他们很快便已经全部就位。   操控橹、桨的民夫虽然训练都稍差,而且慌乱了一些,但是很快也稳下了心神。   毕竟在这大海之上,明军海军从来都是霸主地位。   甘宁双目微眯,海面之上已经可以看到那支舰队的船帆了。   “传信,我带支舰队前去查看,命令……”   甘宁没有多想,很快便下达了军令。   瞭望台上的旗手不断的挥舞着旌旗,正在航行明军舰队开始调整起了他们的位置。   运输船一支处于最内测的位置,明军的几艘战船离开了既定的位置,向着东方航行而去。   他们是自北向南航行,东方是舰队的左面。   在甘宁的指挥之下,五艘战船跟随着甘宁的座舰离开了舰队,向着那支未知的舰队快速的航行而去。   甘宁座下毕竟是一艘两千料的大船,而且此时自西向东,正好也顺风。   座下的战船借助这风力, 噼波斩浪而去。   甘宁稳住身形,举起了手中的千里镜,看向远方。   随着逐渐的靠近,镜头之下的那支舰队的外貌也越发的清晰。   这支舰队的船只看起来都并不大,一共有十三艘船只。   这支舰队很多的地方破碎较为严重,看起来似乎是遭受了风浪的袭击。   船只之上悬挂的旗帜也是极为奇怪,上面绘制的图桉也十分奇怪。   “将军。”   汤元走了过来。   “只有十三艘小船,传令两翼的舰船靠过去,将他们扣下来,暂时没有看到床弩等武器,但是也需要小心一些,拦停他们,如果对方发起进攻,那就不要留情。”   甘宁放下了千里镜,下达了新的命令。   他心中感觉有些古怪,这些战船的形制和无论是和明军还是和汉军的形制都截然不同。   令旗飞舞,很快在军令之下,两翼的四艘战船再一次加快了速度,向着两翼包抄而去。   见到两翼战船开始了加速,甘宁再度举着千里镜看向远方,此时的距离又靠近了许多。   船上的人在千里镜的镜头之下,清晰可见。   甘宁心中更是狐疑,因为他发现不仅仅是船只古怪,船上的船员也十分的古怪。   那些船员大部分都是黥面文身,服饰古怪。   看到明军的舰队驶来,这些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恐慌,不过他们却是并没有驱船逃走。   很快四艘明军战船便将十三艘小船包围了起来,十三艘船全都下了船帆,没有其他的动作。   这十三艘船,其中最大的一艘,都没有明军的海船大。 第八百三十七章 灾荒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大明历四年(197年),八月七日。   冀州,安海军港。   安海军港内设驻军五百人,留一曲守卫,设安海校尉一人。   此时的安海军港已经完全戒严,港口内的街道四下站满了守卫的军卒。   就是军港旁边的集市,此时也是没有了多少的人气,来往的路人也少了许多。   安海军港修建之前这里不过是一座小渔村。   而在修建安海军港之时,因为军港修筑需要人工的原因,这里也慢慢的形成了一座小集市。   毕竟明庭征发徭役,招募工人是要给钱的,不像是汉庭那般是强征徭役,免费做工。   有了富足的钱,便会有相应的消费能力。   明庭也没有打压商业的发展,于是走夫贩卒便开始向着这边赶来,慢慢聚集在了一起。   等到安海军港修建完毕,这里也成为了一处重要的集市。   这里的集市建立之后,也成为了周围屯所、聚落之中的乡民交易往来的场所。   河北之地经历过了公审之后,世家豪强的土地几乎被全部收归于国有。   许安便效仿之前在并州、中州的举措,同样实行屯田制。   当然也跟随着冀州本土的情况修改了一些不妥当的地方。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次的修改不是许安提出来的,而是户部尚书傅祁提出来的。   而他提出来的这一建议,便引用了许安之前所说的话,因地制宜的制定和修正措施。   看似是小的举措,但是还是让许安感到颇为激动。   因为一直以来,许安都在鼓励开拓、革新的精神。   简而言之。   “灾荒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汉武帝时期,董仲舒提出了“天人感应”。   即,天和人同类相通,相互感应,天能干预人事,人亦能感应上天。   若是天子违背了天意,不仁不义,天就会出现灾异进行谴责和警告。   如果政通人和,天就会降下祥瑞以鼓励。   而侯汉武帝“独尊儒术,罢黜百家”。   两汉数百年时间,使得“天命说”“天人感应”为众人所信服。   因而各地一旦出现天灾,轻则官员罚俸,天子守礼,重则三公去职,天子自审。   儒家思想有好的也有不好的,随着其不断的发展,其也越发趋向于保守,被保守势力所乱用,修改。   到后面的朝代,甚至主动放其疆域,对于变法畏之如虎。   许安想做的,就是将如今现有的儒家思想,转变为经过了修正后的太平道思想。   而许安在修正的时候,将“灾荒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加入了太平道思想之中。   这句话其实是取自宋时变法的王安石,不过其中有一句不同,王安石说的是“天变不足畏”。   原意是自然界的灾异不必畏惧,这是对当时有人用各种所谓“天生异象”的奇谈怪论来攻击新法的回应。   不过改成了灾荒不足畏,其实也只是口语化,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而且此时许安自己也宣称明国如今就是天命,这是明国的根基,也是之后千秋的根基。   天命的解释权,不能够再由那些儒生文士来把持,天命的解释权将有大明帝国的道政府来把持。   无论后世如何发展,华夏永远都将会是天命之国,许安要的就是将这一天命之国的想法根植于寻常百姓之心中。   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即,前人制定的法规制度若不适应当前的需要甚至阻碍社会进步,就要修改甚至废除。   因为改革而因此引来的流言蜚语也不需要太过于顾虑,因为只要是改革,便一定会触及保守派的利益。   户部尚书傅祁是阎忠的好友,他和杨绩、庞渤三人是最高加入太平道中世家出身的人,完全是因为相信阎忠,携带家小搬迁到了并州,而后当许安入主长安之时,家眷也跟着迁到了中州。   傅祁的年龄其实比阎忠还要大,而且也是四人之中看起来最瘦弱的,不过实际上他的身体却是四人之中最好的。   这一次的变革也是他主动提起,本来许安是准备自己提出改良的意见,毕竟傅祁年事已高,思想不容易转变,但没有想到傅祁居然转变了思想。   中州、并州、益州等州因为连年的战乱,因此土地荒废,人口大量流失。   许安当初采取的屯田制很好的便发展了下去,以家庭为单位,整合起来,设立屯堡、屯所。   而如今河北之地,却是很久都没有遭遇什么战事,流民并不多,大多都是以聚落、乡亭、城邑的形式聚集在一起。   大部分的黔首小民没有土地,只能沦为佃户或则是世家豪强的奴仆。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有家庭和聚集地,贸然将他们迁移聚集在一起,恐怕会造成不必要的骚乱。   于是屯田制进入了河北之后,便重新改革。   原本那些世家豪强下面的佃农的契约全部被明庭户部所收取,然后和明庭签署新的契约。   简单来说,就是这些土地的主人变更,这些佃农现在是租借的国家的土地,他们要缴纳的税收少了许多,和平时期只需要缴纳田税和助役钱。   部分残存的世家豪强,诸如审氏、甄氏等世家,他们现在所占据的土地,也只有使用权。   豪强世家免税的特权已经被全部废除,在明庭的治下,没有任何人有免税特权,所有的田地都要缴纳赋税。   成为官员将校,获得荣誉,立下功绩,最多只能够获得一定定额的“平税田”额度,并非是直接发田,而是设下额度。   原本是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并按照田地等级来征收税赋。   平税田还是要交税,只是定额内的平税田,只要缴纳田税和助役钱就行,不要缴纳因为超过上限而需要多缴纳的田税。   比如一个人拥有的田地超过了五十亩,达到了六十亩,那么他原本要缴纳的田税会多出一些,这就是惩罚。   但是他如果是县中的小吏,那么拥有十亩的平税田额度,他拥有六十亩地,也不需要缴纳多余的田税,不过当再超过,还是要缴纳多余税收。   而且当他去官之后,平税田的额度将会同时消失。   不将田地处理掉,那么也要缴纳相应的税收。   这一项土地的改革,也是考虑到实际的国情。   毕竟现在还是农耕为主的社会,若是支持者都没有办法享受到好的待遇,又有谁会支持。   难道靠着空口白牙,让支持者饿着肚子,过着清贫的生活来支持?   反抗暴政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是继续挨饿受冻。   面包必须要有,蛋糕也必须要做。   之所以开拓商路,振兴商业,就是因为如此。   明庭推出的土地改革制度完全就是针对世家豪强,对于普通的的黔首民众反而是有利,并极大的减轻了其负担。   河北之地的那些佃农因为这一政策的变更而感到欣喜不已,而自耕农则是照旧,并且也可以租借向国家租借土地,也按照屯田的标准来缴纳田税。   得益于世家豪强几百年来的兼并土地行为,现在明庭仅仅靠着收归豪强世家的土地,便掌控了国内近八成的土地。   其余两成的土地只有小部分的自耕农,还有新开垦的土地理论上来说是属于私人的。   王莽当初对于田地进行改革,想要将土地国有化,想要将土地的所有制改为“王田制”,类似于周王朝的井田制度。   但是那个时候大地主、大世家掌握着土地,岂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政策根本无法推行,而普通的黔首民众又因此受到更严重的剥削,使得土地的改革彻底的失败。   但是现在许安却是没有这样的问题需要去忧虑。   太平道的力量,使得他不再和寻常的诸侯一样需要获取世家的支持,才能够一统天下。   不需要世家、不需要豪强,也不需要所谓的妥协。   太平道的传播,使得在这个交通不便,政令难通的时代,普通的黔首民众,也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一直以来许安都在不断的告诉治下的黔首民众,他们到底是在为谁而战,为什么而战。   这些观念正在不断的深入人心,随着学堂的开设,新的思潮已经出现。   越来越多人被启蒙,其实变革已经从基层开始出现。   支持着这个国家的,不是什么传承了千年的世家,也并非是什么天潢贵胄,而是成千上万的黔首民众。   汉庭觉得明庭虽然吞并了河北,但是却是没有办法彻底稳定下来,也没有真正占据决定性的力量。   毕竟如今占据了河北还有西部四州之地的明廷一共也不过两千多万的人口,虽然比他们多了不少。   但是国力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华为动力,广阔的疆域还需要军卒守卫,势必分散兵力。   这也是为什么汉庭的内部的世家豪强在明知明庭一旦攻入南方之后,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剥夺,但是还是不愿意变法,维持着自己的利益,他们心中存着侥幸。   或许有人觉得人不至于这么愚蠢,尤其是这些世家豪强能够延续这么久的时间,有他们自己的生存智慧,不至于如此的愚蠢。   但是实际上,长勺之战的曹刿没有说错,“肉食者鄙”。   现实往往比和电影还要更加魔幻。   《明季北略·卷二十·初十征戚珰助饷》之中记载着崇祯帝劝捐一事。   下令凡是皇亲国戚、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都要捐赠白银充作军费,然而仅仅只募得数十万两。   这其中以国丈周奎做的最为可笑,身为国丈,皇帝的岳父,皇后的父亲,明明一旦李自成领兵进京,他几乎是不可能逃掉的。   但是其家中万贯家财,一开始竟然不肯捐献,最后勉强捐了五千两白银。   周皇后眼见父亲周奎贪财如命一毛不拔也无可奈何,最后凑来五千两白银给父亲周奎,让周奎用他自己名义捐献。   周奎收到女儿周皇后的白银之后,却在里面扣掉两千两之后,只捐献了三千两白银。   后李自成进京,大索全城,四处抄家,那些不肯捐献钱财的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多半遭灾。   周奎抄见银五十二万,珍币复数十万。   李自成麾下大将刘宗敏追赃索饷,从北京城中追赃索饷至千万两白银,足见官宦之富。   现在的汉庭简直就是原本时空中晚明的翻版。   世家豪强心怀侥幸,他们饱读诗书,却不知道皮将不存,毛之焉附的道理。   现在的汉庭之所以还没有灭亡和崩溃,完全是因为刘协这个天子手中掌握着军权,锐意进取,推行变法。   而刘宠、王允、袁术、曹操等人也支持于他,各州的州牧基本也都算是大汉的直臣,他们看清了局势。   只不过他们就算是看懂了,但是结果已经注定。   明庭境内可不止两千余人,大部分的世家豪强都不是覆灭就是被强迁流放。   就算是留在境内的豪强世家也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大量的经济收入。   太平道内对于蓄奴惩罚严重,允许奴隶自主选择是自由还是跟从主家,当然这一切都是有鹰狼卫闻讯,若是有主家强留、威胁者,诛其家主,尽斩从者。   并且不允许有新的奴隶产生,不承认任何的奴隶契约,断绝了奴隶买卖。   而蓄奴者将要缴纳蓄奴税,蓄奴税沉重无比,对于世家都是一笔不菲的税收。   如今明庭国内,存在的奴隶少之又少。   实际上明庭现在治下的总人口,差不多已经逼近了三千万之数,如果把西域、北原、还有辽东的人,以及国内劳动改造的劳工,那么明庭现在的总人口已经是超过了三千万。   而明庭却只有一千余万人,无论是人力物力都要差上一大截。   而且公审之后,使得许安获取了大量的钱财支持工坊等各地的军工、基础设施的发展。   攻陷了北地,更是许安获取了大量的拉车的马匹,还有海上的霸权,使得现在明军的后勤补给能力远超于汉军。   而这一切并不为众人所知。   不过很快,这一次的青州之役,注定将会使得天下人都知晓明庭恐怖的战争潜力。 第八百三十八章 邪马台使臣   安海军港之所以戒严,是因为很快就在不久之后,辽州海军主力舰队将会抵达此处港口,完成补给。   而且更为重要的,现在许安就在安海军港之中。   现在守卫安海军港的军卒已经全部替换成了腾骧卫和黄天使者。   随同许安一道前来还有一营满编的武卒,他们将登上运输船只,随同辽州海军南下,登陆东莱。   这一次的登陆东莱的军队有将近两万余人。   这两万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海东行省的募兵,原来的泰山黄巾军老卒,而另一部分则是公孙度麾下的辽州兵。   只有两万余人,而且战力都并不强,武备只和明军守备军相当,并且所受的训练大部分时间都是老式训练。   新式训练,也是在近两年的时间才开始进行训练,因此战力大概也就到军区兵和军屯兵的中间偏上一些的水平。   青州军毕竟是由曹操统领,还有孙策带领的精锐丹阳兵。   据鹰狼卫在青州的探报,汉军在沿海修建了大量的烽火台,并且在适宜登陆的地方修建了营垒,并驻兵防守。   第一批登陆的军队若是不够顽强,那么很难在东莱郡打开局面。   如果不能在东莱郡打开局面,那么明军只能强攻青州,准备充分的汉军,能够依托着坚城有效的抵御明军的单方面进攻。   但是东莱郡若是被攻取,只需要明军再南下些许,便可以自东面威胁青州,迫使青州汉军向南部撤离,否则便有被合围的危险出现,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许安手执着马鞭,站在港口的瞭望塔上,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   这已经是他达到港口的第三天了,按理来说辽州海军昨天就应该到达安海军港,但是现在已经快到了黄昏,辽州海军都没有到达安海军港,这一切有些反常。   许安的目光从远处的海平面之上移开,看向安海军港的内部。   他之前命令再冀州、辽州、幽州、海东四处行省各修建了军港一座。   分别是安海、天津、宁海、镇远四大军港。   其中冀州的安海军港,就在冀州的渤海郡的南部海域,距离青州平原郡并不远。   四大军港,以安海军港为起点,以镇远军港为结束。   其中渤海内的是天津和安海军港,宁海军港就是后世的旅顺所在位置,扼守着渤海的咽喉位置。   在辽州宁海军港和东莱郡之间的群岛之上也修有明军的堡垒和小型军港。   明军已经是彻底的控制地处于期间的长山群岛,而如今在群岛之上两万余名辽州、海东的军卒已经是严阵以待,海东水师正在不断的运输着补给和军卒登陆长山群岛。   可以说,只要控制着长山群岛以及宁海军港,就是控制着整个渤海。   敌方海军若是不清楚长山群岛的军港和宁海军港,那么一旦进入渤海就是进入瓮中,无法逃脱。   海东的镇远军港则是设置在海东行省的南部地带,并在海东行省的南部两大岛,耽罗(济州)、对马两岛也设下了军港,三处军港航道相连,守望相助。   因为其有着守卫着外海的安全的责任,所以被命名为了镇远军港。   许安撑靠在栏杆之上,他以前便对海军的舰船很感兴趣。   战列舰,巡洋舰、从古代的风帆战船到近代的蒸汽铁甲舰,再到现代的航空母舰。   福船和盖伦船的知识就此因此而的来,只是他绘制了很多战舰的图纸,但是却没有一次真正的去看过战舰的模样,登上过战舰在大海之上航行,心中还是有些遗憾。   看着文书之上,海东、辽州两支舰队横行大海,许安很多次都想要亲眼去看看他一手缔造的这支舰队,只是繁重的事务拖着他没有办法脱身。   “叮叮叮叮叮叮——————”   正在许安走神之时,港口之中的铃声已是响起。   许安微微一怔,抬起了头来,看向远方。   远方的海面之上,此时已经出现了许多风帆。   “咻————”“咻————”“咻————”   急促的哨音在各地不断的响起,安海军港之中,原本的驻防军卒瞬间便集结了起来。   很快,他们便已经是完成了就位,在床弩,以及备战点完成了集结。   长久的安宁没有让他们懈怠,虽说渤海海内几乎不可能有其他势力的海军,但是他们还是严格遵从着操典之上所书写的制度。   很快铃声转变,最高处的瞭望台上发出了新的消息,海面之上出现的舰队确定是应该于之前便已经到达的辽州海军。   俗语称望山跑死马,看似近而实际很远。   但是海面之上并没有间隔,也不需要绕路,借助风帆的力量的战船也比人的双脚更快。   很快海面之上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战船。   许安站在瞭望塔上看着海面之上的海船,瞳孔不由的微缩。   虽说他也见过后世的海船,见过吞吐量巨大的贸易港口,但是仍旧为眼前景象所激动。   这些战船悬挂着明军的旌旗,是他一手缔造的舰队,同时这支舰队是这个世界之上最强大的海军舰队,无容置疑。   不止是许安激动,站在瞭望台旁的吕布、马超等人也是神色动容。   吕布好歹是平定了北疆,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但是马超和庞德两人毕竟年轻,两人少年心性,看着海面之上的舰队情绪也亢奋了起来。   许安看着正在不断向着港口驶来的辽州海军,他现在已经是平复了下来。   起初的亢奋是因为看到了他亲手缔造的海军所引起,这等场面其实已经不足以太过于影响他的心绪。   不过看着眼前这令人震撼的景象,不过只是上百艘战舰以及运输船便能已经是如此。   那么当初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又当是多么的壮丽。   郑和下西洋所带官兵动辄两万余人,那些大港之内停靠的船只数以千计。   代表着华夏古代最高造船工艺集大成的宝船。   宝船现在都还是谜,因为没有实物留存,资料少之又少。   只有从史料之中的记载之中管中窥豹,窥其些许的风采。   《国榷》中称“宝船六十二艘,大者长四十四丈,阔一十八丈”。   与其相比,就算是现在辽州水师最大的三千料旗舰辽州号也不过是一艘小船罢了。   下西洋……   许安手扶着瞭望台的护栏,凝望着已经缓缓放满速度,准备进入港口停泊的战船。   他知道后世的事情,知道世界是如何发展,所以他绝对不会实行海禁。   拥有海洋,才能拥有更多的财富,才会拥有的未来。   等到平定了南方,消灭汉庭之后,明军将会踏上海洋。   如今明庭的造船技术已经领先了汉庭几乎一个世纪,而这个时候其他的国家航海技术甚至要落后数百年乃至上千年。   只要击败了汉庭,依靠着现有的技术就算是停滞不前,明庭都能够倚仗着这样的技术掌控海上的霸权数百年的时间。   随着辽州海军的逐渐停靠在港口之中,许安也没有再继续停留在瞭望塔上。   此时的安海港口之中,负责后勤的辎重部队正在用独轮车运送着粮草、刀剑箭矢向着停靠着战船之上。   停靠在港口之中的运输船也是打开了舱门,下锚正在整理着   他们在这里不会停靠太久,只有一天的补充时间,明年的一早他们就要重新起航,向着青州挺进。   指挥着辽州海军的统领不是别人,正是公孙度的嫡长子公孙康。   公孙康刚刚走下战船和负责接洽的后勤军官正在谈论着辎重补给的事情,但是余光却是看到了一队全副武装着的腾骧卫。   公孙康快速和那后勤军官说了几句,便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末将公孙康,拜见道君。”   公孙康下意识用了汉朝的旧军礼,但是许安并没有见怪,走上了前去将公孙康的手臂扶起。   “都道虎父无犬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辽东之战,平灭四国,远播我华夏威名啊。”   “不敢当道君如此赞誉。”   公孙康也跟着许安笑了起来,辽东之战的主持者毕竟是他的父亲,他也与有荣焉。   “还请道君恕罪,海上遭受了一些风浪遇到了一些状况,因此误了些时间,让道君久等了。”   “无妨。”   许安并没有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海上天气变幻莫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一帆风顺的事情并不常有。   许安和公孙康闲聊着,不过他的目光却是在四下扫视着。   他可是一直都记得太史慈和赵云的事情,而且他也想知道甘宁现在的情况如何。   不过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甘宁的踪迹,而是看到几艘怪模怪样的小船。   许安正准备询问的时候。   公孙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对了,差点忘记禀报道君。”   “在赶往安海的航路之上,我们截获了一支异国的船队,据他们所说,他们来自被我们称为东夷岛的地方,他们自称……”   “好像自称什么'yamatai',他们带着有海东行省印章的通行许可,自称是使臣,前来贡献。”   “他们之前在海上也遭遇了风浪,本来似乎是准备前往天津军港,然后通过陆路往邺城方向朝贡,正在调整航向的时候被我们发现。”   “'yamatai'?”   许安有些疑惑,重复读了几遍,却是恍然大悟。   所谓的'yamatai',不就是邪马台吗,这个时候东夷岛上有个国家就叫邪马台,统治邪马台的则是女王卑弥呼。   《后汉书卷八十五·东夷列传第七十五·倭》:   桓、灵间,倭国大乱,更相攻伐,历年无主。有一女子名曰卑弥呼,年长不嫁,事鬼神道,能以妖惑众,于是共立为王。   许安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就在公孙康的身后站着两名身穿着别样衣服,黥面文身的男子。   爱阅书香   两名男子一高一矮,衣物都穿着的颇为严实,看起来材质不错,应该是贵族之流。   矮个男子身材健硕,面部有青色的纹身,而另一名稍微高一些的男子身形明显要瘦小一些,脸上也有同样的纹身,不过相比于第一个男子,身上少了几分阳刚之气。   两人的个子都不高,就是高一些的那个男子也不过只到寻常明军的肩膀位置。   “这两人是正副使者,他们两人说话虽然带着口音,但是懂得汉话足以能够交流。”   许安眉头微蹙,他记得邪马台好像是在公孙度死后才和辽东有交流,派出使臣朝见当时的曹魏、   莫非是因为海东行省的设立,还有耽罗(济州)、对马两岛也被占领之后,在邪马台国引起反应。   “邪马台正使难升米拜见上国皇帝。”   “我身后的,是我们的副使都市牛利。”   那健硕的男子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公孙度之前的样子行了一礼,用着还算是熟练的汉话说道。   许安眼皮微跳,还真是邪马台的人,而且这个使者的名字,他也听过,确实就是历史上出使魏庭的邪马台使者。   看来他设立海东行省,却是将这一进度大大的提前了。   “我国贡献武士四人、舞姬六人、班布二匹二丈、弓五十张、宝珠二十于上国皇帝。”   许安从公孙度的手中,接过了一封帛书、又接过了一封用羊皮写的文字。   帛书上写的是汉文,还盖着海东行省的印章和卢盛的印章,而羊皮上写的字歪歪扭扭,应当是邪马台国文字。   许安看着眼前弯腰行礼的两名恭敬无比的邪马台使者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原本打算发兵进攻邪马台,然后夺取东夷岛内石见、佐渡等金山银山。   有了石见、佐渡这两座储量极高的金山银山,明国的国库将会瞬间充盈起来,能够有更多的经费来用于各个方面的发展   但是现在有一个新的计划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或许不仅不需要派兵,邪马台国还能成为明庭控制东夷岛一大助力。   他记得好像史书上说在邪马台的北方好像有一个还算强大的国家,经常和邪马台国发生战事。   或许能够如同在北疆一样,在东夷岛上再度打上一场代理人战争。   而且这一次的战争将会更加容易,因为敌人的工艺水平落后了整整一个时代,落后了数百年的时间。 第八百三十九章 扶桑行省、新商法   邪马台的使臣遇到辽州舰队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和公孙康待一起。   通过教堂,他们也明白了那个曾经和他们隔海相望名为“汉”的庞大帝国如今已经覆灭。   而将其取而代之的国家正是“明”国。   而明国如今的君主,则是许安,尊称是道君,而非是皇帝。   邪马台的使者在听了公孙康讲述的关于许安事情之后,直接是将许安认为和他们的君主卑弥呼一样都拥有神力,都是神灵。   邪马台的使者面对着许安无比尊敬,上百艘战船给与他们的冲击实在有些过大。   而港口之上,当时许安带来的一众全副武装的甲兵更是让邪马台的众人瞠目结舌。   军港督府之中许安在督府内会见他们的时候。   难升米和都市牛利两人坐在坐椅之上,显得极为不安,难升米坐的很不舒服。   一是因为许安的威势,二便是因为他们习惯了席地而坐,对于坐在这么高的椅子之上一下却是难以习惯,这坐椅怎么坐都不舒服。   督府之中那些身穿着铁甲,按配着腰刀的武士更难升米们感到畏惧。   他们从港口走到督府的距离,所遇到的军卒若是到了他们的国家,都可以轻而易举将他们国家给消灭。   许安记得邪马台国之所以灭亡不是因为内乱,而是因为外患。   而最大的外患就是与之一直对对立的狗奴国。   狗奴国与邪马台国素来不和,两国之间一直发生冲突。   原本的时空中,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于正始八年(公元247年)派遣载斯、乌越出使曹魏,陈述两国交战情况,请求魏国派兵援助。   许安从这一情况做为切入点,在交谈的时候提了出来。   邪马台的使者只以为许安能通鬼神,跪地下拜,请求许安派兵援助他们对抗狗奴国的战事。   许安顺口便应了下来。   区区狗奴国,覆手可灭。   甚至连亲自派兵都不需要,就可以击败狗奴国。   当许安表示将会派出大军剿灭狗奴国之时,难升米感激涕零,伏首下拜。   不过许安只肯封邪马台为侯国,其国主封为归义侯。   难升米对于的称号提出了一些异议,邪马台之所以派遣难升米前来作为使臣,便是因为难升米精通汉文化。   汉文化在邪马台国也算是贵族的一门必修课。   许安直截了当说,对于藩属国、附庸国,现在只能封侯,不会封王之后,难升米还是没有继续坚持。   这位道君可不像书上记载的那些汉帝国的皇帝一样不太喜欢扩张自己的势力。   他在公孙康旁边的时候,每次听到的都是关于各地交战的消息。   似乎明军刚刚又击败了北方的国家,并将其消灭,将其土地也占据了下来。   之前邪马台国和其隔海相望的三韩国有所交流,但是就在前几年的时间,三韩国却是被一支自称为“明军”的军队给击败,国家因此覆灭。   明帝国的这为道君,似乎极为热衷于扩张帝国的疆域……   这一次卑弥呼之所以派他们前来觐见朝贡,就是想要知道一下他们这个新邻居的想法。   本来因为和狗奴国的战事,一直没有怎么和外界交流。   但是明军已经开始在对马岛修筑军港,甚至有时候在海面之上,都能看到明军的高大军舰,更是让邪马台国的众人感到惶恐不安。   说实话,邪马台的众人都感到十分恐惧。   他们害怕有朝一日,那些自称为“明人”的人会驾驭高大的战船,渡过大海对他们发动战争,攻破他们的国都,覆灭他们的国家。   无论如何都是赢不了,难升米不是蠢人。   所以他只是提出异议,但是却并没有坚持,生怕触怒了许安。   对于许安开出的条件,也是几乎全部答应,除了少数的几点,难升米说要上报他们的国主,许安也没有太过于难为难升米。   不过大致敲定了几点协定。   其一,邪马台每年都要定期上贡。   上贡不需要美人、武士,而是需要上交一定量的金银、倭锦和海珠。   其二,邪马台的国主要上表表示臣服,并奉明国为主。   其三,邪马台国的国主继承人继位,需要明庭的册封才能合法继承国家,继承人的人选,明庭保证绝不干涉。   若是有人篡夺国主之位,明庭也有义务出兵为原本的法定继承人重新夺取国主之位。   其四,明庭将会派兵协助邪马台国进兵,剿灭狗奴国之后,明庭有处理狗奴国全部战俘的自由权限。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许安简单的了解了一下邪马台国现在所占据的疆域,随后便发现,邪马台国对于东夷岛的认知都不完全。   于是许安命人拿出了舆图,指着东夷岛的地图,要在邪马台现在没有占据的地方设立新的行省,名为扶桑行省。   这一要求,自然是得到了难升米的反对。   难升米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舆图,但是他也明白若是这些地方被明廷收走了会如何,这些土地在他想来应该都是他们国主卑弥呼的,任何人都不得侵占。   许安并没有在意难升米的反对,他只是让难生米去好好和他们的国主卑弥呼商议一番,给了难升米一定的时间。   但是许安话里话外毫不掩饰威胁之意,并且表示,扶桑行省一定设立,无论是谁都不能改变他的看法。   若是这条协定不能签订,那么之前的约定全部作废。   到时候和邪马台谈的就不是他本人,而是明军的战船。   再者说,那些没有土地本就无主。   之所以告知他们,只是邪马台是作为附庸国,才知会一声,是通知,而不是征询许可。   难升米反复权衡之后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整个邪马台能够用于海战的战船不过三四十余艘,战船矮小,根本无法远航。   这次来使,为了充当牌面,已经是将国内能够拿得出手的战船尽数拿了出来,但是仍旧想去甚远。   其实这藩属国他们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他们没有选择。   难升米并不认为许安所说的派战船和他们交谈是许安的空口威胁。   那对马岛上驻扎的明军,还有港口之中停靠的那些大型战船可不像是空架子啊……   随后许安命随军工匠立时铸金印一枚,带紫授,授予卑弥呼为大明归义侯,又授难升米为率善中郎将。   难升米领旨谢恩之后,此事也算是告了一段落。   不过许安想了一想,让难升米不要急于回去,让难升米跟随着自己南下进攻汉军。   说实话,东夷岛在这个时代还是太远了。   海上的风浪阻止了东夷岛和大陆的交流,也是其一道天然的屏障。   若是整个岛上的原住民反抗的话,那么也是一件不小的麻烦事。   毕竟东夷岛山区众多,海岸线漫长。   往山区一钻,成为了流寇,或则是往无人的海岛一钻,成为了海盗,到时候东夷岛漫长的海岸线和众多的无人岛,或许就将会成为消耗明军军费的无底洞。   确实是有着这一可能,既然如此,那就彰显一波武力,让邪马台国彻底的心服口服。   有邪马台的支持,明庭可以用一场代理人战争将整个东夷岛全部吞并,建立新的行省。   代理人战争也比自己亲自参战要消耗的钱财少得多,己方也没有什么伤亡。   所以许安准备让难升米等人见识一下明军是如何作战,让他们清楚的明白差距所在。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如今明国国内人数太少,连年的战乱,还有各种各样的骚动、灾荒使得汉帝国的人口不断的减少。   许安占据的汉地七州一共也不过两千多万人,距离三千万都还有不少的人数,得算上新设置的行省和附庸国的人数,全部加在一起才堪堪有三千万的数量。   这其中包括北地、西域、辽东、南疆四地。   汉帝国的精华如今其实都在中原五州,冀、兖、青、徐、豫,荆州还不是后世的鱼米之乡,只有荆北的南阳郡开发的较好,原先统计之时就有三百万人左右。   如果算是世家豪强家中隐匿的家奴,还有没有人权的奴仆,只会更多。   汉帝国现在纳税的人口有一千多万,但是实际上算上隐匿的人口,奴仆等等只怕也要逼近两千万这个大关。   不过,汉帝国对于这些人力不可能全部使用,世家豪强很难在这一方面松口和让步。   而就算是刘协再如何的有魄力,再如何果决。   他都没有办法革自己的命。   如果现在中国之地有一亿人,两亿人甚至是四亿人,就算是将疆域扩张到亚洲许安都敢去想想。   这个时代,人口就是衡量一个国家的重要数据。   国家的人多,才能占据更多的疆域,才能将这些疆域真正的掌控自己的手中。   疆域多了,资源便也越多。   依靠着丝绸之路,如今明庭靠着这条路的贸易大赚特赚。   丝绸之路、还有北地的交易,各地公共设施的修建,低廉的田税,工坊的兴建,使得大量的钱财流入民间,也使得民国国内的商业越发的繁荣昌盛。   正因此,明国国内的法律也得到了相应的改革。   法部主官魏律亲自主持了法律,召集国学院的学生,与户部、工部联合一起编修了一本新的法律。   法律的内容是保护工人的何法的权益,已经商业之上各项条条框框。   虽然许安在国内鼓励经商,但是也不能让那些商人没有任何的束缚,彻底的放飞自我。   小书亭   生产废弛,商品短缺,于是囤积居奇,坐地起价成了赚钱的不二法门。   没有任何调控的市场经济,必定会滋生这样的怪相,这是曾经在汉武帝时期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史记·平准书》中记载有一段话。   “而不轨逐利之民,蓄积馀业以稽市物,物踊腾粜,米至石万钱,马一匹则百金。”   《史记·货殖列传》之中也有描述:“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   背本趋末,国家因此而陷入混乱。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若是大家都去经商,而不想去种田,那么必然会引起国家的动荡。   所以许安才用法律去保障劳工的权益,同时对大商人施加重税,不允许其苛刻对待劳工。   许安不需要摸着石头过河,他很清楚一开始的就应该做什么。   也清楚若是不去做的话,会引发什么样的混乱的后果。   有些危险就要扼杀于萌芽之中,否则将来若是危险发展壮大, 严重甚至可以动摇国本。   现在的大明正在飞速的发展之中,各项的问题也因此层次不穷。   明庭的户部如今大部分其实是依靠矿业和贸易以及商税,田税大部分都是收取的实物,没有兑换成银钱。   从另一方面也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同时规定了市场价,商人不得低于市场价收购粮食,官府也设了专门的粮行收购粮食。   没有了苛捐杂税,当民众的生活富足了之后。   明庭的人口也因此迎来了极大的增长,短短的数年的时间,新生儿的降生的数量便如同井喷一样上升。   而华佗开办的医院学院,就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   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在各地教授稳婆应当如何接生,极大提高了顺产的待遇,减少了生育的死亡率。   虽然之前法律禁止弃婴,溺婴,但是考虑到地方上的问题,不可能全部面面俱到,很多家庭诞生了女婴可能仍然会抛弃和溺死。   本来许安一直在考虑这一问题,但是邪马台的使者到来,却是让许安得到了破解的办法。   破解的办法其实很简单,许安心中也早就有了腹稿,只是这一切都需要一样东西——钱。   而邪马台的使者此次前来,东夷岛上的金山银山便指日可待。   而挖矿自然也有足够的劳工,剿灭狗奴国,正好可以让狗奴国的人前去挖矿。   于是许安发布了一条政令,凡家中生下女婴者可以获取一定的免税,并且根据女婴的年龄,在八岁和十六岁之时提高免税的额度。   而如果是女婴诞生后不久便夭折,那么便取消免税,以防止有人逃税漏税。 第八百四十章 诱饵   或许是冥冥之中真有神助,自从许安登上了辽州号之后,随着舰队南下之后。   渤海海域之上,多日里都是天气明媚,风平浪静,甚至连吹的风向都是有利于明军的。   辽州号作为海军之中少有的巨舰,长近四十余米,接近五十,其大小上已经差不多可以比拟明朝时的封舟。   巨大的风帆被海风吹动,让辽州号的速度越发快速。   犹如尖刀一般的船首分开了海水,将其向着两边漫卷而去。   许安站在船首的甲板之上,辽州号坚固的船身巨大的吨位使得其在航行的之时稳重无比。   风平浪静,没有太大的风浪,使得辽州号在行驶的时候没有多少的晃动。   许安并没有感觉到有太多晕船的迹象,除了第一天的时候有些身体不适之外,其他别无异常。   而随着太阳的升起,第一天那轻微的不适很快便已经消失了。   倒是随军的武卒大多都是北人,很多人都出现了晕船的反应。   所幸许安早有准备,提前安排了懂医的符祝,随船跟队,晕船的武卒都得到了较好的治疗。   要想适应海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那些一个浪头打来,船身便会摇动幅度较大的小船更是让人眩晕不已。   他们要在岛屿之上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够登陆作战。   不过也无所谓,渤海中央的群岛现在处于明军的控制之下,他们被送上了群岛之上休息,他们不是第一批登陆的军卒。   第一批登陆的军卒是有着海运经验,曾经从辽东渡河攻取了东莱郡的辽州老兵。   他们通水性,而且对于东莱郡的地势颇为熟悉,毕竟他们在东莱郡可也是呆了好几年的时间。   许安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战船,辽州、海东两支舰队共有战船二百一十艘。   这一次登陆,共有运输船三十艘,载有五千余人,这是即将第一批登陆东莱郡的军队。   他们的任务便是抢占滩头,依靠运输船来建立滩头的阵地,为明军的后续部队建立一个坚固的据点。   这一次参与任务的运输船是经历了特别的设计,全都是平底,完全可以开到浅水位置,作为掩护步兵使用。   从长山群岛最南部的岛屿到东莱郡其实十分之近,只要风浪不大,平底的运输船完全能够胜任这一任务。   运输船上设有可拆卸的木板,每艘运输船除了载兵之外,还载有床弩两架,为的增强登陆部队的远程打击能力和防御能力。   这一次登陆,护送的舰队一共有六十一艘战舰,皆是辽州舰队的序列战船,以辽州号为旗舰。   整个辽州舰队共有一百二十艘战船,其中有五艘两千料战船,十艘一千五百料战船,其余皆是千料左右。   小船每艘约有战兵四十余人,一千五百料战船约有两百余人,两千料战船约有四百余人。   辽州号作为一艘三千料的大船,编内共有六百余人。   整个辽州舰队共有约九千余人。   这么和内河的楼船一换算,似乎内河楼船载人量还要多。   但这其实完全是因为楼船层数众多,可以加盖两层,乃至是四层、五层。   而海船不可能像楼船那么修太高,海上的风浪不是江上的风浪可以比拟,而且还需要载货以及武器装备等等,考虑多种因素,因此载人的空间要比楼船要少许多。   不过现在的辽州舰队还是和内河水师也比较相像,而且也确实不具备远洋能力,不能被称为远洋海军。   本质上,现在的辽州舰队其实还是一支近海舰队,只有许安脚下的辽州号和少数的几艘大船拥有着安全远洋航行的能力。   海东舰队现在则是快速的迈着步子,向着远洋舰队发展,盖伦船的船型正在不断被改进。   网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佩服中国古代的工匠的技艺和智慧,现在辽州和海东的造船技术正在快速的迈进。   许安的目光下意思的向着左侧看去,舰队正在自北向南航行,目的地正是青州的东莱郡。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许安的目标很明确,直接进东莱郡的郡治黄县,只要击破了黄县,那么就等于是截断了从北海等地来援东莱郡的主要道路,而且这样也极大的威胁了青州的中部地带。   青州汉军想要支援东莱郡只能从南方进发,饶一大条远路。   而明军一旦占据了黄县,可以一路沿海进军,攻占整个东莱郡,不需要担心侧翼会有敌人出现。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公孙度能够快速的攻占东莱郡,而当时占据了大半个青州的袁谭却是无可奈何,只能仍有青州被公孙度占据。   许安的目光向左,那里是东方,也是太阳升起的方向。   不过现在已经过了黎明,到了上午时分,东方自然是不会有朝阳升起。   许安也不是想要看朝阳。   “还有多久抵达东莱郡?”   许安看了一会便离开了船首,时机未到,心急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大概还有一刻钟便能够看到东莱郡的海滩,各船已经戒备,所有人员都已经做好的准备。”   公孙康恭敬的站在一旁,回答着许安的问题。   公孙康看着站在船首的许安,心中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为什么许安要亲自登上战船,指挥水战。   似乎是陆军方面已经是被许安全权交给了阎忠指挥,所以许安才来指挥海军作战。   毕竟海军这边,明军就是海上的霸主,在近海地区,诸如辽州号这样的巨舰只有搁浅的危险,基本没有沉没的风险。   就算是触礁,凭借着水密隔舱,许安也能够在船只沉没之前安然撤到其他的船上。   公孙康不住的拿着额头上的绢布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就是许安登舰已久,但是他还是害怕出现什么意外的情况。   万一许安在这里受什么伤,他实在是万死难辞其咎。   “不要慌张。”   许安拍了拍公孙康的肩膀,有些无奈。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不会出任何的问题。”   许安明白公孙康的想法。   他一开始提出自己要登上辽州号,指挥海军作战之时,也是遭到了众人的反对。   海上风云变幻莫测,拥有太多的危知,可能发生的情况也太多。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一旦他有什么闪失,整个明国都要因此引起震动,明国席卷天下之势也将荡然无存。   不过许安最终还是决定指挥海军作战。   有辽州号这般的大船,还有护卫舰队,只要处于近海,海难这一问题绝对不会出现,安全和陆地之上指挥大军之上其实一般无二。   许安也没有远渡重洋的想法,他之所以要登上辽州号,是因为这一次他登上辽州号能够为明国带来巨大的利益,而他只需要冒着些许的危险……   他已经见过了甘宁,甘宁在辽州舰队之中如鱼得水,如今指挥着一支分舰队得心应手。   甚至有些急不可耐,询问是否能够等到平定了汉庭之后,在南方组建一支新的舰队。   海洋对于喜欢水的人来说无疑是最为憧憬的存在,尤其是甘宁通过舆图,还了解了在南洋和西洋还有大量的岛屿,甚至在南洋的最南端还有一块巨大的陆地。   而赵云和太史慈两人现在就跟在他在同一支舰队之中。   太史慈和赵云两人都跟随着公孙度很长的一段时间,辽州舰队建立已久,两人虽然北人,但是因为辽州舰队的原因,两人都有一定水战的经验,熟悉了战船,不再晕船。   赵云甚至还在水师之中挂有职位,所以太史慈如今护卫在许安的身侧,而赵云则是作为一艘两千料大船的舰长。   远处的海滩慢慢出现众人的眼中,许安借助千里镜将其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很快,镜头之下,便出现了数道狼烟。   海岸边狼烟一道接着一道升起。   “汉军的反应倒是挺快。”   许安放下了千里镜,他虽然嘴上如此说,但是并没有意外。   这些事情鹰狼卫早已经是全部禀报了过来,青州东莱郡适合登陆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青州汉军主力都在戒备着黄河以北阎忠所带领的明军主力,因此守卫东莱郡青州守军有,但是绝不会太多。   “护卫舰队可以放缓航速,命令运输船加速航行,抢滩登陆,快速建立滩头据点。”   许安沉声下达了命令,整个海面之上一览无余,没有敌军的舰队,运输船不用战船的护卫也能够安然抵达滩头,所以他直接下达了护卫舰队减速的命令。   瞭望塔上,旗手不断的挥舞着旗帜。   伴随着船铃的响声,运输船猛然加快了速度,而护卫的舰队也让开了位置,并减缓了航速,将风帆拉起了一半。   “等待两刻钟,两刻钟之后,没有发现问题,扬帆返航。”   许安看着那燃起的一道又一道狼烟,眯起了双目。   下完命令之后,又重新扭头看向东方。   他在想这狼烟燃起之后,汉军什么时候会到。   毕竟他用自己作为诱饵了,而且只带了四十多艘战舰护卫。   隐藏在威海卫军港的汉军水师难道真能沉住气吗? 第八百四十一章 汉军水师   当初许安在平原城中和阎忠、贾诩、许攸三人商议后勤和南征的事务之时。   阎忠指出了一个极其奇怪的一点。   就在一年之前,也就是大明历三年的时候。   似乎有一支汉军进驻青州东莱郡的一处靠海地区,并且驱散了当地的住民。   因为汉军的异动,还有突然有很多人涌入东莱郡,因此鹰狼卫的潜伏人员也在意了起来,于是将这一情报找寻门路送到了青州。   这一情报一开始被淹没在了情报堆中,鹰卫收到的情报很多,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太过于在意。   而随着调查的深入,这一情报的等级也逐渐开始提高。   而后阎忠抵达青州之后,开始了整理情报的工作,这一份情报也被他找了出来。   对比着地图,阎忠也是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和诡异之处,然后在议会之时提了出来,告诉了许安。   而当许安看到阎忠所指的地方,他第一个想到的词便是“威海卫”。   对于威海卫,只要是稍微在意一下历史课,应该都有所了解。   明朝洪武三十一年,为防倭寇侵扰,设立威海卫,取威震海疆之意,威海之名即由此而来。   不过让许安记得威海卫这个名字不是因为明朝,而是因为清朝末年的一场战事。   甲午战争之中日军在黄海之战中获胜,夺取了黄海的制海权,又在1894年十一月下旬,占领了旅顺。   北洋水师在黄海海战之中损失惨重,李鸿章于是令北洋舰队水陆相依,陆军固守大小炮台,舰船依托岸上炮台进行防御。   在1895年1月,日军两万人在山东荣成湾登陆,偷袭威海卫炮台,并以军舰封锁东、西港口。陆上防备亦未加强,威海卫最后失守。   最后的结局,以海军提督丁汝昌自杀,北洋海军全军覆灭告终。   威海卫之战的失败,标志着清朝在海陆两条战线全面溃败,   威海卫军港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濒临黄海,西连烟台,北隔渤海海峡,与辽东半岛旅顺口势成犄角,共为渤海锁钥,拱卫京津海上门户。   威海卫为不冻良港,三面环山,口门向东,刘公岛扼其前,形成向东、向北两条航道和进出口。   日岛、黄岛、牙石等岛罗列刘公岛两侧,构成港域天然屏障,形势险固。   所以许安对于威海卫军港的位置也有一些了解。   当阎忠指向东莱郡那凹进去的地方之时,许安便立即联想到了威海卫。   而说起威海卫,那么,唯一能够联想的便是军港。   威海卫所在的无疑是一处建造军港的好地方,虽然现在并不叫威海卫这个名字。   结合鹰狼卫提供的情报来思考,恐怕汉庭已经是在这里暗中修了一座军用港口。   如果不是军用港口的话,完全没有必要这样遮遮掩掩,甚至还将周围的住民全部迁移,还限制了其活动的范围。   而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隐藏一座军港?这就有点耐心寻味了。   这样细想下来,其实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汉庭暗中隐藏着一支海军。   汉庭想要故技重施,就如同当初趁着鹰狼卫麻痹大意的时候,绣衣使者突然袭击潜伏在汉地的鹰狼卫,一举破坏了鹰狼卫在汉地的情报网。   只不过这一次的对象从鹰狼卫换成了明国的海军。   汉庭应该料到,明军有很大的可能会先从海上进攻,以此牵制在青州的汉军兵力,使其首尾不能兼顾,两线作战,疲于奔命。   汉魏两庭根本不注重海军的发展。   汉庭在海上的力量非常弱小,几乎没有海军。   魏庭也是一样,魏庭也没有海军,这也是为什么公孙度可以如此为所欲为的缘故。   除了许安之外没有人重视海军的发展。   而这就造成了有些许安资助的明国海军占据了先手,明军的海军一直牢牢掌握着海上的霸权。   按照汉庭如今的表现来看。汉庭应该是藏了一支海军,在威海卫军港之中。   汉庭水师的力量肯定不强,如果汉庭水师的力量超过了明国海军的话,绝对不会如此畏畏缩缩。   汉庭水师如果实力强劲的话,完全可以出兵威胁辽州和海东两地。这将能有效地牵制明军的兵力。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另一个原因便是许安也不相信,汉庭能够造出比福船和盖伦船更强大的海船来。   如今世界上造船技术最好的工匠应该都在明庭之中。   从攻防制度确立开始,在陆地的工坊,铁匠和木匠等工匠之中一共只有三名达到名匠级水平的匠人。   但是在如今明庭造船工坊之中。却也有两人达到了名匠级水平。   这两名工匠都对明庭的战船发展提供了宝贵的建议。   明军新下水的战舰如今都采用了其改进办法。   战船底部以从头到尾的龙骨为主干,船壳是由多层板料叠加而成,采用榫合钉接法,将构件坚实地连接起来,提升了其坚固性,并使其冲撞与防冲撞的能力得到了大大的加强。   还有改进的精工细作的捻缝工艺进一步的保障了船舱的水密性。   明军战船的性能,绝对远远领先于汉庭所修建的战船,整个世界上应该找不出比明军战船技术含量更高的战船了。   汉庭短时间之内想要追平这样的差距,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   数量的话,汉庭水师也绝对不会太多,毕竟为了补充北伐损失的兵力,汉庭将大量的军费花在了陆军的身上。   所以,汉庭水师接下来的行动,只需要略微的换位思考一下便就可以推测出来了。   许安将自己放在了汉军主将的身上之后,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明军舰队不可能全部都聚在一起,毕竟他们不知道汉军还藏了一支水师。   有心算无心,习惯了海上没有对手的明军海军恐怕真的会因为突然窜出一支敌对舰队而大惊失色。   肯定是分批执行任务,甚至是连海东舰队都不一定会离开海东行省,只会让辽州舰队南下。   而这就给了他们机会,只要趁着明军放松警惕之时,集中优势之军力,进攻任意一支明军舰队。   明军虽然船坚刃利,但是只凭着一支分舰队,绝对没有办法胜过有备而来,又有着巨大数量优势的汉军水师。   仓促之间必然难以应战,而汉军水师只要能够吞掉其中任意一支分舰队,都将会在解下来的海战之中占据极大的优势。   分舰队一般是三四十艘舰船,而一下子失去了三四十艘战船,就是对于明国海军来说都已经是巨大的损失了。   到时候只要倚仗着威海卫军港,汉军水师便可以轻松掌控近海。   海上战事若是僵持不下,明军便不能够不断投送士兵登陆东莱郡。   如此海上危局迎刃而解,青州的汉军只需要全力应对明军于青州南下渡河即可,这样青州汉军防守的压力将会大大的减小。   汉庭处于下风,虽然有心算无心,但是他们可用的手段实在是太少了,海战不比陆战,没有那么多的权谋诡计可以使用。   汉庭水师的具体实力未知,而威海卫军港地势险要,贸然进攻不仅打草惊蛇,甚至还有可能损兵折将,毕竟威海卫的布署根本无法获知。   威海卫中战船有几何,驻兵有多少都是一团迷雾。   所以直接进攻威海卫绝对是不行,威海卫地势复杂对于进攻方来说是一大难题,有刘公岛的帮助,甚至有可能让进攻的舰船被围困在军港之中,无法脱身。   而若是一直保持着谨慎小心,不分散舰队也不太现实。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日久天长,总有疏懈疏忽的时候。   所以许安便想到这以自己为诱饵,登上辽州号。   他已经将这一消息放了出去,为的就是让汉军的水师主力前来进攻。   而此时海东舰队和辽州舰队的其他船只正处于西北方张网以待,只待汉军水师进入战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接下来,就看汉军什么时候沉不住气了。   许安的神色未改,站在船侧淡定的看着东方的海面。   战略上藐视敌人,但是在战术上他给予了汉军极大的重视。   这一次他在渤海的海域,给汉军准备一份巨大的惊喜。   但是许安能够泰然自若,公孙康此时却是没有许安那般淡定,要是早知道许安要登船还以身为饵,他绝对不选择会带着辽州舰队南下,肯定要将其推给别人。   虽然说准备齐全,几乎万无一失。   但是公孙康还是止不住的自己脑海之中的胡思乱想。   公孙康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向着四周看去。   辽州号上一众水兵眼眸之中透露的几乎都是兴奋和激动,哪里有什么紧张和恐惧。   许安在他们的眼中就跟神祗没有什么两样,许安登船之时,几乎都是风平浪静,更是让他们认定了许安就是天命。   而许安带上辽州号作为护卫的腾骧卫军卒,皆是按刀而立,面色未改分毫,眼眸之中如古井一般毫无波澜。   简单来说,就是面无表情……   公孙康看着这些腾骧卫,甚至一度怀疑那个流传已久的道兵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些腾骧卫并没有任何晕船反应,好像他们因为曾经都是水兵出身,在江河之上也曾经呆过一段时间。   公孙康向旁边瞟了一眼,他看到了此时神色紧张太史慈,心中顿时感觉遇到了知己,甚至有些眼泪汪汪的感觉。   若不是许安就在旁边,他肯定冲上去给太史慈一个拥抱了。   话说他之前怎么没有觉得太史慈为人这么和善,应当多半是他们交际还是太少了,以后一定要多多交流。   两刻钟很快过去,公孙康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一些。   “道君,两刻钟已经到了,要不然我们先返回长山港口?”   长山群岛上面有多处港口停靠,其中最大的港口,也就是作为跳板的军港,被命名为了长山。   “不急。”   许安抬手止住了公孙康接下来说的话。   他之前已经放了先放了一些饵料下去,在旗舰一直没有派遣战船游戈于威海卫周围的海域。   这一次准备进攻黄县,登陆的地点选择也是位于威海卫左边的位置。   从海平面到海岸线旁,又等待了两刻钟的时间,足够汉军水师赶到了。   汉军水师要想一举建功,那么趁着第一波进攻的时候,便突然发起进攻,是最好的选择。   而后东莱郡的汉军也可以趁着明军陆师失去补给,从容包围明军登陆部队,将其聚而歼之   更不用提,许安为了鼓舞士气,亲自登上了辽州号,带领护卫舰队护卫运输兵船南下。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许安是如今明国的君主,是他将整个明国凝聚在了一起。   只要许安身死,那么已呈席卷天下之势的明国将会骤然衰落。   天命,将会重新回到汉室的身上。   苍天将会复活,这域中竟为谁人之天下,还未可尽知也!   “叮叮叮叮叮————”   船铃陡然响起,那是发现敌人的船铃。   辽州号上下在听到铃声的时候皆是陡然一滞,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许安的身上。   在刺耳的铃声之中,许安从容的登上了船尾的高处,举起了手中的千里镜,向着令旗所指的方向看去。   镜头之下,远处的海平面上火红色旌旗几欲遮天蔽日,千帆竞渡,百船争流。   海面之上,大量的汉军战船正快速出现在了镜头之下,汉军水师主力正向着这边疾驰而来!   瞭望台上的旗手不断挥舞着令旗。   许安看着令旗的挥舞,将镜头拉向了北方。   在北方,也出现了汉军战船的踪迹。   汉军恐怕早已经准备待发,只是汉军绕了一个大圈,自北方、东方同时出击,欲要将他们包围在这里,聚而歼之。   “扬帆!”   “启航!”   许安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他的脸上也终于是露出了笑容。   “传令诸船,向预定位置进发。”   “必要毕其功于一役!” 第八百四十二章 图穷匕现!   “正西方敌军水师正准备逃窜!”   瞭望塔上传来了一声大喊,汉军战船之上众人皆是脸色肃穆,凝重无比。   孙策身穿一身金银将校甲,罩着一身火红色的战袍,按刀握绳站在船首之处,凝望着前方的海面。   “全速前进!直冲敌阵,我看到了许安的大纛旗!”   孙策毫不掩饰眼眸之中的杀意,他收到了绣衣使者传递而来的消息,知道这支舰队正是许安率领的辽州舰队。   杀父之仇,弗与共戴天。   可以和仇人同死,不能和仇人共生,和仇敌在同一个天底下生活都是屈辱。   “传令全军,追击敌军,绝不可放跑了许安!”   孙策咬牙切齿,面色狰狞,他已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心绪,但是仍旧是收效甚微,索性也不再掩饰。   “移交指挥权,让周瑜指挥水师!”   “这……”   “我要亲手斩下许安的首级!”   “诺。”   跟在孙策近前的都尉终究是不敢忤逆孙策,下达了军令。   令旗飞舞,水师的指挥权便在这时从孙策的身上交到了周瑜的身上。   “唉……”   周瑜叹息了一声,他看到了孙策船上传来的信号。   “各船已经亮旗号,保持追击,等待将军后续命令。”   “知道了,还未接战,继续追击即可。”   周瑜摆了摆手,忧心仲仲的看向孙策的座舰。   此时孙策的座舰已经是卸下了旗舰的旌旗,换上了先锋的旗号,孙策座下的战船正向着前方移动。   周瑜正过头,看向远方已经重新扬帆,向着西北方逃窜的明国辽州海军。   明国的海军看起来十分的慌乱,突然看到如此的敌方舰队,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有些慌不择路的感觉。   从一开始的迷茫,再到后面的手忙脚乱,再到现在的落荒而逃,明军似乎真的没有准备。   但是饶是如此,周瑜心中的大石仍旧是没有彻底落定,他再次看向明军刚刚登陆的海滩。   此时明军的四千余名军卒刚刚登上海滩,正依靠着运输船修建着简单的防御工事,有几艘运输船好像都已经冲到了海滩之上,已经搁浅。   那些运输船看起来不像是无意搁浅,而是有意为之。   登陆的明军现在明显是有些慌乱,营地之中此时一片混乱。   远处的天空之中,三道颇为集中的狼烟缓缓升起。   周瑜心中微定,这是鲍信领兵到来的信号。   鲍信和曹操两人算是发小,两人情同兄弟。   当初董卓焚烧洛阳迁都长安,袁绍等人不敢贸然进军。   曹操愤怒之下和鲍信、鲍韬以及张邈部将卫兹等人进兵荥阳汴水。   但是却是被董卓部将徐荣伏击,双方激战一天,曹操、鲍信负伤,鲍韬、卫兹等人战死,大败而归。   后来袁绍和汉室翻脸,曹操和鲍信两人作为兖州的郡守作为内应,帮助孙坚攻取了兖州。   所以这一次守卫东莱郡的重任也被曹操交给了鲍信。   鲍信麾下之兵确实可称精锐,鲍信手下还有一名大将命叫于禁。   当初戊辰之乱之时,护卫着大将军何进杀出了重围,而且在青徐、青州两役之中,也立下了不少的功勋,扬名青兖。   鲍信麾下足有八千多军兵,吞掉这支刚刚登陆的部队应该是没有问题,而且现在明军的登陆部队明显十分慌乱。   周瑜心中稍安,明军现在的情况看起来确实没有问题,他们占据了先机。   明军已经上钩,落入了他们的包围网之中。   “传令,让伯符的舰船稍微减速。”   周瑜看着越来越快的孙策的战船,有些无奈。   以前孙策还能够听进去他的建议,但是这一次孙策却是被仇恨快要冲昏了头脑。   虽然收到了许安就在辽州号之上的消息,周瑜其实还是很谨慎,他想要等明军多次往返之后,再发起进攻。   到时候不管是不是抓住许安,都能够保证海权的平衡。   在周瑜想来就算是不能抓住许安,只要掌控海权,使得明军无法登陆东莱郡就行。   但是孙策却是执意要出击,对于他的谏言,孙策根本听不进去。   他和孙策认识多年,他能够明白孙策的愤怒,也知道这个时候说的任何的华语孙策都听不进去。   所以他选择了跟着孙策一并登上海船,起码有他在,就算是出现了什么问题也能够及时解决。   否则到时候问题一起,作为主将的孙策失去了理智,那么可就糟糕了。   周瑜坐在了木桶之上,握着旁边固定着木桶的绳索,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太多的事情同时堆积在一起,他肩膀所需要扛起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徐、扬两州的水师,在徐州东部的海域联合训练、出航了多次,他当时就是舰队的指挥。   现在勉强来说有了不少的配合,他感觉大海和江河完全不同,战法肯定也完全不同。   在远洋作战,只怕是他们不是明军的对手,而且明军的舰船高大,而且建军时间很早。   他们现在就算是穷追不舍也难以比过,造船的技术明军更是远远领先。   绣衣使者多次在海岸旁观看到明军战船都绘制了图案,还有情报汇报了上去。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明军海军的速度正在飞速发展。   质量实在是难以比过,建造大船需要大量的军费,而现在国家财政困难。   天子对于世家豪强加税、清丈土地之事增加的税收大部分都供给给了陆军,而能够用于海军的却是少之又少。   若不是徐州、扬州的良木不少,可以就地取材。   孙策在扬州的威望够高,调动山越不需要多耗费钱财,可以使用不少免费的人力,如今汉军水师的规模只怕都不过一百之数。   现在汉军水师的总数量已经超过了两百。   不过这两百多艘战船之中,很多都是小船。   而这些小船就是周瑜想出来的办法。   这些小船满载着干荻和枯柴,并且备着油脂,接战之时浇上油脂,直冲敌阵。   八九月正盛行夏风,渤海多为东南或南风。   自东面进攻,然后另遣火船队自北进攻,借助风势,小船船速极快,只要靠近大船,便可以将其烧毁,以此可以以弱胜强!   不过,对此,周瑜仍然是没有彻底安心。   海战不比陆战,就是江河水战也和海战相去甚远。   虽在近海,和江河水战的战场差不多。   但是江河水战号令众军还算简单。   海战想要号令众军却是复杂无比。   到时候打起来,只能依靠各个编队的队长发号施令,相互配合,考验的是临阵反应。   周瑜握紧了绳索,感受着战船的摇晃,他的双目直视着不远处正慢慢和他们贴近的明军海船。   明军海船多是大船巨舰,这是优势,但是有时候也是劣势。   比起船速,汉军要更快一些。   这些明军反应过来的时候,汉军水师已经贴近了许多,手忙脚乱的向西北航行之时,却是又被拉近了一段时间。   浪花阵阵,海鸥萦绕。   浪涛汹涌,千帆争流。   周瑜缓缓站起了身来,紧握着绳索,他的眼神逐渐鉴定了起来。   大丈夫处世。   遇知己之明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情。   言必行,计必从。   福祸共之,荣辱共之。   同心同德,共谋战功。   就算是前面是刀山火海,但是既然孙策前往,那么他也必会相随。   “敲响战鼓,为我军助威!”   战船之上,沉稳而有力的战鼓之声缓缓响起,缓缓的传向了四方。   孙策立在船首,双目死死的盯着前方不远处那越来越近的明军战船,看着那逐渐在视线之中清晰起来的赭黄色的大纛。   就在此时,他的耳畔响起了战鼓微弱的声音。   孙策微微一怔,看向身后。   声音的来源是来自周瑜座舰。   孙策下意识的笑了起来。   “敲响战鼓,回应旗舰!”   “此战,我军必胜!”   心有灵犀,无需多言。   虽然和周瑜相离甚远,但是孙策已是明白了周瑜的意思。   周瑜用着鼓声告诉他,他将会支持着他的决定,无论前路如何……   “咚!”“咚!”“咚!”   汉军昂扬的鼓声在渤海的海面之上不断的回响。   汉军的士气正在攀升,汉军水师之中大多都是扬、徐两州的水兵。   孙策在扬、徐两州的名声如雷贯耳,战船之上的一众军卒皆对其仰慕有加。   此刻孙策的座舰就在船队的正前方,身先士卒,如何让人不感到心潮澎湃,仰慕尊敬。   汉明两方水师的距离正在缩短,北面的汉军水师也正合围而来,不需要千里镜,都已经可以看到汉军的战船。   辽州号上,公孙康满脸的紧张,盯着前方的凸起的山崖甚至不敢眨眼。   只要越过了那道山崖,他们的前路便没有阻隔,能够躲闪规避的海域,不至于被像这样逼迫在近海。   公孙康一脸的紧张,但是却没有半点影响许安的心绪。   “转过山崖之后航行半刻钟后,调转方向,迎击北面之敌!”   “道君?”   许安的命令让公孙康心中一震。   “道君,这个时候不应该迎敌啊,我们还是等着舰队的主力过来之后与敌决战。”   “无妨。”   许安抬起了手,语气坚决。   “这里就是最好的决战之地。”   “这里将会是汉军水师的葬生之地!”   “这里,可是我为汉军水师精心挑选的墓场。”   公孙康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保持方向,继续前进。”   许安没有多加解释。   这里确实是他精心挑选的战场。   他在这里为汉军的水师备下了一份大礼,一份足以覆灭整个汉军水师的大礼。   海东和辽州舰队的主力现在已经是收到了信息,正在往这边快速靠拢,只需要稍微坚持些许的时间,便能等到大军的合围,将汉军水师彻底消灭。   冷兵器时代的水上战斗,而且还不是在江河之上,而是在海面之上,那么其战事一下子根本难以结束。   他的脚下是整个明国海军最巨大的战舰,甚至在舰首撞角还是包上了铁皮。   船只也是采用的也是最为先进的技术,由多层板料叠加而成,采用榫合钉接法,两船相撞多半是对方船毁人亡。   战船之上有善战甲士数百人,简直有如一座海上堡垒,根本就是难以攻克。   唯一对其有危险的可能就只有火船了,但是火船进攻真的如此容易的话,那么为什么都要求大船巨舰,为什么干脆所有人都去造火船。   大船虽然转进不易,航速较小船较慢,但是大船在较远的距离便可以以床弩将其击沉,而且周围的护卫战船也不是摆设,要想直接进攻一支舰队的旗舰何其的困难。   辽州号如今就是真正的海上的霸主。   而且这一次许安带来的舰船,有三艘两千料的大船,六艘一千五百料的大船。   一共十艘巨舰,其余战船都是灵活轻便的护卫舰,为的就是防备火船,还有专门装载着甲兵,以运输能力见长的战船,撞击力强大的战船护卫在辽州号旁侧。   若是有船只突入阵中,想要直取辽州号,这两艘满载着甲兵的护卫舰能够为辽州号构建起一道屏障。   就算是敌方已经登上了辽州号,他们也可以支援辽州号。   许安站在船头,他的耳畔已经可以听到后面汉军战船之上那微弱的战鼓声。   不过对于汉军的战鼓声,许安毫不在意,甚至连神色都没有改变。   汉军此时士气如虹也没有办法改变战争的局势。   士气只是一方面,真正的战争是全方位的比拼。   国力、军卒的训练度、军官的素质、后勤补给、临阵反应、策略计谋、士气……   这所有的一切,汉军都没有办法和明军相比。   夏风渐起,东南风吹起了风帆,推动着辽州号越过了凸起山崖。   明军的战船也跟随着辽州号一并越过山崖,进入了山崖之后的海域。   明军的眼前一阵豁然开朗。   而汉军水师此时已经就在身后不到数百步的距离,转瞬便要赶上。   紧跟着明军水师的尾巴,汉军水师也终究是越过了这出凸起的山崖。   而就在汉军水师的注意力都在前方逃窜的明军水师身上之时。   金乌西斜,山影倒海。   五艘悬挂着赭黄色旌旗的战船,还有许多悬挂着旌旗,覆盖着帷幕的小船也跟着其一并杀出。已经是从山崖的阴影中来。   “咻————————”   凄厉的哨音霎时间响彻了整个山崖上下。   甘宁站在船首,一手持戟,一手握持着绳索当先而立。   身后一众身披着战甲,头戴着黄巾的明军军卒,皆是整装待发。   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从五艘战船上千名明军军卒的喉咙之中迸发而出,向着还处于无知之中的汉军水师猛冲而去。 第八百四十三章 接舷   “杀!”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滚滚而来,冲入了一众汉军的脑海之中。   突如其来的五艘明军战船之上战鼓声如雷,喊杀声震天。   此时正在追击的汉军水师刚刚有三分之一掠过了山崖处的海域,五艘明军战船带领着一些小船,就如同一柄锋利的剔骨尖刀一般,将其拦腰斩为了两段。   “命令丙、丁队向前,与敌缠斗。”   “戊己庚辛四队跟我一起全部右转,避开明军伏击战船,暂时不要去管他们!”   周瑜握紧了栏杆,当机立断,高声下令道。   明军的攻击太过于突然,一下子打乱了他所有的布署。   海战不比陆战,传信极为不便,他没有办法去管每一艘战船,只能是以编队的形式指挥。   “传令赤玉号,让他火速赶往北方,让许贡带兵赶快撤离!”   “撤离?”   “不要多问,听我命令即可!”   “挥旗传令!”   周瑜紧握着绳索,固定着自己的身形,怒声吼道。   这种危机关头,还问问题,简直是不知道轻重。   等到回到军港,他绝对要将自己的副将给革职。   “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   “汉军水师统领是一个能人啊。”   山崖水域发生的一切的都被许安尽收眼帘,千里镜在陆地之上作用很大,而在海面之上更是如鱼得水。   公孙康此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知道许安的诱敌之策,也知道明军的水师主力正在往这里赶来。   但是他却是不知道在山崖处的隐蔽处,还藏着一支奇兵。   “收收你的下巴。”   许安看着神色变化的公孙康。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我清楚这个道理,但既然我敢登上辽州号,那么就证明我有万全之策。”   “一切不过都在预料之中。”   许安扶着船栏保持着身形。   辽州号正在转向,向着北方转向,直直的迎着正向南而来的汉军水师。   “汉军水师壮士断腕,多半要逃。”   “这一波的伏击已经暴露了我军是早有预谋,就是在等着他们上钩,汉军水师绝对不敢铤而走险,绝对要向着他们自己的军港撤退。”   “所以现在,全速前进,我们的任务就是拦下正在撤退的汉军的水师,为后续到来的援军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战场环境。”   ……   周瑜盯着远处正在转向的明军舰队,神色显得的凝重。   明军的舰队目标正是北面的他们汉军的战船,明军舰队的目的十分明显,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本以为是这一次是他们包围了明军海军,但是却没有想到真正被包围的却是他们自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那螳螂眼前的蝉,不过是黄雀所设置的陷阱。   不知道来不来及……   周瑜看着已经扬帆启航的赤玉号,神色凝重,这距离实在是有些远了。   海上通信不变,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   追击的汉军水师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一分为三。   孙策带领的先锋船队,还有中央山崖水域缠斗的后续船队,以及周瑜带领的殿后船队。   孙策神色阴沉,他凝视着身后突然窜出来的明军战船,一直没有说话。   “将军,我军船队被切断,旗舰发来了撤退的信号,让我们往北走,返回集合,撤离此处海域。”   “撤离海域!”   孙策咬牙切齿,脸色铁青,他回头看着不远处那艘正在转向的巨大的战船,还有那战船之上的赭黄色大纛旗。   许安就在那艘船上,若是能够斩杀许安。   若是能够斩杀许安!   万事皆定,明庭席卷天下之势将会被就此瓦解。   孙策紧握着绳索,他的整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都已经是变得发白。   “轰!”   一声怪响打断了孙策的思绪。   孙策循着怪响传来的声音看去。   海面之上四艘汉军的战船已经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被引燃战船之上的汉军水兵正如同下饺子一般向着海中跳去。   而在海中,等待着他们的是驾驭着小船,手执着长枪的明军军卒。   那些明军的军卒穿梭在各船之间游刃有余,任何想要靠近他们的汉军水兵,都被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鲜血侵红了战船周围的海域。   孙策双目赤红,目眦欲裂。   亲眼看着自己麾下的军兵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杀死,任谁都不会好受。   孙策紧握着绳索,绳索因为他手中的力量此时绷得笔直,不停的在微微颤抖。   战船之上,一众孙策的亲卫站在其身后,没有一人敢上前劝谏。   孙策性情似火,在其暴怒的情况之下,是听不进去任何的谏言,只有靠他自己来想通,才能解决问题。   山崖水域,装备着铁质撞角的明军海军仗着船只坚固,舰船高大,肆无忌惮的在汉军船阵之中横冲直撞。   根本没有汉军的战船能够挡住甘宁麾下的战船,一艘借着一艘汉军的战船就这样葬送水底。   整个山崖海域的水面之上此起彼伏的全是汉军水师的呼喊声、求饶声……   本来若是两军对垒,甘宁仅靠着五艘大船是绝对没有办法获取这么大的优势。   但是有心算无心,汉军完全没有任何的准备。   先是遭遇了火攻,之后里面遭遇了明军战船的撞击,根本没有来得及准备。   望着眼前这犹如地狱一般的景象,孙策缓缓闭上了双目。   “撤!”   孙策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他虽然性格冲动,但是他并不是蠢,局势如何他能够看的清楚。   什么时候可以冲,什么时候该冲,什么时候该退让,他也分得清楚。   一众汉军如释重负,皆是跟随着孙策的座舰,开始缓缓回撤。   就在三支舰队都在转向之时,山崖水域的水战还在持续。   汉军的水师在经历了这连番的打击之后,此时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汉军水师战船众多,当他们反应过来之后,纷纷激发了船上的武器。   床弩、弓箭接踵而至,大部分都没有来得及点火,只有少部分被火所点燃,时间实在是太匆忙了。   那些许的火焰也很快便被明军福船之上的军卒给熄灭。   因为甘宁带兵的突入,也让汉军的战船找到了机会。   不少的汉军战船向着甘宁带领的战船之上抛出了钩拒,构住了明军的战船。   很快甘宁深入敌阵的坏处便暴露了出来。   汉军的战船用钩拒将甘宁的座舰的速度拉满了下来。   两艘汉军的战船,一左一右将甘宁的座舰包夹在中央,若是从天空之上向下看去,此时甘宁的座舰就如同是夹心饼干一样,被两块饼干所包夹着。   不过这一切当然也都在甘宁的预料之中,甘宁久经水战,带领着益州水师还曾经击败过南郡水师,他又岂会不懂水战。   之所以如此深入敌阵,还被汉军的战船用钩拒所控制住。   其实这一切不过只是甘宁故意让其用钩拒控制罢了。   就在汉军两艘战船之上的军卒正准备顺着船沿向着甘宁的坐船发起进攻之时。   “咻——————”   一声刺耳的锐响声骤然响起,一众汉军皆是神色微变,他们都因为那刺耳的锐响声而感到极为不适。   不过很快,他们的不适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就在哨音响起的下一秒,大量的羽箭自明军的战船之上倾泻而下。   汉军战船之上一时间惨嚎连连,无数正想要登船作战的汉军军卒皆是惨叫着倒下。   这正是甘宁的安排,手持着长枪的明军军卒此时也弹出了脑袋,向着那些快要顺着梯子还有各种器械登上战船的汉军军卒毫不留情的捅刺而去。   汉军战船之上,也有不少的军卒想要以弓弩还击,但是却是收效甚微,往往一露头,便被弓箭所射中。   舰船高大,军卒能够居高临下作战,在海战之中就是巨大的优势。   两艘汉军战船的军卒正在不断的减员,但是这一切并没有让甘宁满意,这样的效率实在是太慢了。   甘宁手持短铁戟,只一步便踏上了船沿,而后猛然跳向一侧的汉军战船。   “嘭!”   巨响传来,也吸引了船上一众汉军军卒的注意力。   汉军战船一众军卒皆是不明就里,他们呆呆的看着甘宁,甚至忘记了躲避上空袭来的箭矢。   没有人想到在这种时候,居然会有明军从战船之上就这样跳下来。   汉军战船之上的一众军卒没有反应,但是甘宁下来可不是只是为了让他感到震惊。   就在众人还在愣神之际,甘宁已如游龙一般踏步而出。   只是一瞬之间,三名站在一起的汉军军卒便已经扑到在地,他们的脖颈之处都留下了锋利的缺口。   “嘭!”“嘭!”“嘭!”   更多的落地声响起,不仅仅是汉军战船之上的汉军,就是甘宁座舰之上的一众辽州水兵也是看的目瞪口呆。   那些跳下去的人,正是一直跟随着甘宁从巴东军区,辗转了数千里到达了辽州的水兵们。   这些人从甘宁还在当水贼之时,便跟随着甘宁一起游荡,他们早已经习惯了和甘宁并肩作战。   身先士卒,斩将夺船,这就是甘宁的风格!   在这江河大海之上,没有任何是他们将军甘宁的对手!   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甘宁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身上惊人的杀意在这一刻毫不掩饰。   令人心悸的杀意犹如狂风一般向着汉军战船之上的一众甲兵直冲而去。   因为甘宁的下场,明军战船之上没有人再用弓弩射击。   “杀!”   一名屯帅打扮的汉军军官猛然撞开了舱门,横握着环首刀,向着甘宁猛扑而来。   那汉军屯帅歇斯底里的咆哮着,想要杀掉这名跃入他们船上的明将,逆转败局。   冷森森的寒芒映入了甘宁的眼眸之中,但是甘宁神色却未曾改变分毫。   甘宁微一闪身,右手陡然发力,手中的短铁戟在半空之中划过一个半圆。   沉重的短铁戟狠狠的砸在了那汉军屯帅的肩甲之上,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那汉军屯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呼,这一戟没有破甲,但是却让他的肩胛骨遭受了重创。   那呼啸而来的短戟之上余力未消,带着他向着一侧继续倾倒而去。   手臂遭受重创,他也没有办法再握紧手中的环首刀。   “噗!”   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冰冷的戟尖已经是刺破了他的喉咙,让他的生命就此终结。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眨眼之间,交锋已经结束。   甘宁征袍染血,手持着双戟,目视着身前的还握持着兵刃的汉军军卒。   近十名汉军, 摄于甘宁威势,竟无一人敢于上前。   交锋还在继续。   甘宁带着麾下的水兵击溃了一艘战船,另一艘战船之上的汉军军卒已经是被弓弩压的冒不了头。   手持着斧钺的力士挥舞着手中的斧钺不断的处理着船上的钩爪。   原本被拉上去的船帆再度被放下,等到甘宁回到自己的座舰之上之时,座下的战船再度加速。   “嘿!哈!”“嘿!哈!”“嘿!哈!”   脱离了两艘汉军战船的纠缠,两侧操控橹桨的水兵也开始工作,再一次加快了战船的速度。   山崖海域的水战,明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上风。   那些满载着引火物的小船一开始便烧毁了汉军水师的几艘主力战舰,使得汉军水师的战力因此大打折扣。   甘宁举着千里镜,查看着远处海面之上的情况。   他清楚的看到一艘快船离开了汉军的主力舰队,向着北方汉军的水师疾驰而去,那艘快船多半是前去报信的令船。   “传令,让安市、新昌两舰随我追击,留下其余舰船继续剿灭其余汉军战船。”   甘宁扫视了一眼战场,果断下达了命令。   刚刚的战斗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心绪,他仍旧能够冷静的判断战场之上的情况。   还残存着汉军战船只有七艘完好,其余的战船不是被点燃,就是逃窜,或是全军覆没,或是被登船的明军击溃、在半崩溃的边缘徘徊。   留下两艘战舰已经完全够碾压这些已经失去了战意的汉军战船。   眼下敌军正在逃窜,敌军的旗舰带领着后续的舰队已经向着北转移而去,看起来是想要离开战场。 第八百四十四章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千里镜的镜头之下,一艘快船已经离开了汉军主力的舰队,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许安看着正在掉头的两支汉军船队,皱起了眉头。   这汉军水师的主将竟然如此果决和冷静,毫不犹豫的壮士断腕,回师向东,倒是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不过现在一切都晚了,在汉军水师追赶这一段时间之中,游戈在这片海域的观测船早已经将他们动静看看的清清楚楚,他们追击到这里已经落入包围圈之中了。   就算现在汉军水师想退,也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全速前进,缠住敌方的舰船,不要让他们逃了。”   许安放下了千里镜,对方的布署和情况他已经看的清楚,下达了命令。   许安座下的这艘战船是福船的外形,大小差不多和明朝时期的封舟相近,不过还有不小的差距。   这样的封舟动力在海上一般是依靠风力,但是在作战之时、或则是停泊港口之时,没有了风力也有辅助的动力。   在福船的两舷和艉部,都设有长橹。   这种长橹入水深,多人摇摆,橹在水下半旋转的动作类似今天的螺旋桨,推进效率较高。   在无风的时候也可以保持相当航速,在海上航行之时,能够增加舰船的航速。   许安之所以登上辽州号,不仅仅是因为其甲兵众多,防御极强,犹如一座海上的堡垒,还因为其拥有极强的机动能力。   就算是战事真的不利,辽州号也能够迅速离开战场。   明军战船的航行速度比汉军水师的速度实际上要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之所以能被汉军水师追上,也是因为一直故意放水的结果。   许安一直下令着舰队保持着一定的航速,能够保证汉军一点一点的追赶,而不至于被一下子甩开,又不至于被一下追上。   为的便是将其引诱到山崖水域,这里就是许安为汉军水师布下的战场。   甘宁以及他麾下的五艘战船,是趁着夜色进入到这处天然的藏身地。   这里的山崖水域藏身地是鹰狼卫在探查青州的发现,许安得知了汉庭在后世威海这里修建了军港之后,想到了利用之法。   “全速前进!”   军令一级接着一级的下达,伴随着号令之声,头戴着黄巾,身穿着戎装的力士开始摇动起了两舷和艉部的长橹。   巨大的长橹搅动着海水,推动着辽州号向着前方飞速移动着。   辽州号上令旗舞,各船各舰看到辽州号之上的令旗飞舞,也是纷纷回应。   跟随着辽州号的护卫舰也都有同样的装置,其余的小船也开始了使用桨橹,一同加快了速度。   一时间整个海面之上旌旗摇动,黄天战鼓浑厚而有力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响起。   明军之中装配的这种黄天战鼓所发出的声音,比起一般的战鼓声要浑厚而有力的多。   咚咚战鼓的声音响彻在每一个明军水兵的耳中,冲击着他们的胸膛,也引燃了他们心中的战意。   “是辽州舰队的提督,水战你比我在行,接下来的战事交给你来指挥。”   许安转过头,将手中的令旗递向公孙康。   公孙康微微一怔,有些疑惑。   “我会一直在船上看着大战的进行,不要让我失望了。”   “诺!”   公孙康神色微肃,向许安行了一礼,郑重其事的从他手中结果了令旗。   “此战,末将必不负道君所托。”   许安的安排,还有对战局的变化,以及对敌将心理的揣测已经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公孙康已经是彻底的心服口服了。   在山崖海战爆发之时,许安就已经是说了,汉军只有两种可能。   激进一点继续追击,而保守一点,就是立即返航,壮士断腕,绝对不会出现第三种可能。   而现在的情况也确实是被许安说中了,事情正在顺着许安的推测往下继续走去。   伴随着震天的万胜之声还有昂扬的战鼓之声,在辽州号的带领之下,数十艘艘明军战船犹如离弦之吉安一般,向着北面夹击而来的汉军水师直冲而去。   而另外十余艘明军的战舰,却是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   明军舰队的异动自然是没有逃过周瑜的眼睛。   周瑜站在船尾楼上看着远处航速陡然提高的明军舰队,心中一沉。   他紧握着身前的栏杆,他的推测没有错误,这确实是一个陷阱。   明军舰队航速比他们的速度要更快,之前的一切都是障眼法,让他一直以为能够追上。   不过都是为了迷惑他而做出的假象,他还自诩聪明,结果现在是他被许安骗得团团转。   周瑜没有下达新的军令,他只是脸色阴沉看着速度明显快了一截的明军舰队。   许安既然带领舰队前去进攻北方合围而来的水师,其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缠住他们,然后等待援军到来,将其聚而歼灭之。   现在最正确的选择就是不要去管北面的舰队,直接调头撤离,这样起码他麾下这七十多艘战船能够保留下来,若是加上孙策带领的前锋船队,一共能保下差不多近百艘战船。   北面合围的水师他已经派遣快船通知,就算是被缠住,应当也能跑掉一部分。   虽然这样做,那么汉军水师将会只能龟缩于军港之中,但是这已经是目前来说最优的选择,最正确的选择。   起码这样明军水师也必须稍微分心一些,不至于在海面之上横行无忌。   周瑜神色变化,他在思索,就算是知道最合理的决定,但是他还是无法决定下来,因为这意味着要抛弃掉近半的水师战船。   就在周瑜心中天人交战之时,战船之上突然响起了喧哗之声。   “将军!”   周瑜顺着副将所指的敌方看去,神色陡变。   之前那三艘明军的战船明明是追击他们而来,但是现在却是调转船头向着孙策直冲而去。   孙策之前带领着前锋船队冲锋在前,被突如其来五艘明军战船拦腰截断,随后收到了他的信号之后,转舵绕圈掉头。   现在他们中间隔得距离并不远,孙策马上就能带着舰船赶到,但是这个时候那三艘明军战船却是斜插一脚,横在了他们的中央,将其再度分隔了开来。   周瑜神色深沉,若是别人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放弃,但是现在被困住的却是孙策……   周瑜看着横在海面之上的三艘战船,神色不断的变化着。   他当时本以为明军舰队分出了十数艘战船的目标是他,但是没有想到明军的目标却是孙策带领的前锋船队疾驰而来。   很明显许安也盯上这支冲到最前的前锋船队,想要配合着这三艘战船前后包夹,将孙策带领的前锋船队一口吃掉。   这个时候的周瑜终究还是太过于年轻,不过是刚到了二十三岁,虽然聪慧,但是实战经验不足,唯一的几次参战经验还是和孙策一并讨伐扬州叛军。   这个时候的周瑜也并非是那个在赤壁之战运筹帷幄,谈笑之间将曹操麾下十数万一把火烧的灰飞烟灭的当世名将。   ……   “将军,我们的去路被挡住了!”   耳畔是麾下军卒惊慌的喊声,四下一阵骚动,但是孙策的神色却是没有多少的变化。   前面拦路的明军战船和后面追击明军舰队他都看的一清二楚,他也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   前面那拦路的明军战船只要缠住他们片刻的功夫,后续追击的明军舰队将会赶到,将他们包围起来。   明军舰船的速度比他们要更快,就算是一心逃跑,但是恐怕最后也会被明军的战船赶上。   到时候明军战船先攻,占据了先手优势,有大船巨舰作为先锋,只怕是逃不过一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海风迅疾,旌旗猎猎。   孙策神色冷然,目视着后方逐渐逼近的明军舰船。   “取我枪来。”   身侧守卫在孙策的一众亲卫皆是微微一怔,但是他们还是很快的反应了过来,就算是不明就里,胆色他们依旧尊崇了孙策的命令,将孙策的长枪递了过来。   孙策握住了亲卫递来的长枪。   手中传来冰凉的触感让孙策的心中一片平静、   “敌军此番张网而待,如今我等已经是一头撞入网中,前后皆是敌人。”   “我等如今已是笼中之鸟、网中之雀,难以脱逃。”   战船之上,一众军兵皆是神色微变。   他们大多都是丹阳人和吴郡人,都是从扬州起始便都跟随着孙策一路南征北战。   其实眼前的局面他们也都已经有所感觉,想要脱逃难如登天。   但是孙策现在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他们还是不由自主的心中惶恐了起来。   “但是我们如今还没有输!”   “现在也还远远不到认输之时!”   孙策向前踏出一步,俯视着船上的一众军卒,猛然一振手中长枪。   “昔日淮阴侯背水列阵,于井陉一战而灭赵国大军二十万,阵斩陈余,生擒赵王歇。”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诸位可愿随我孙伯符投之亡地而后存?!   ”   孙策的话音落下之时,战船之上的一众军卒皆是面红耳赤。   战鼓声在这时缓缓响起,战船之上的汉军力士再度敲响那面沉寂已久的战鼓。   “嚯!”   有人举起了手,发出了大喊。   “嚯!   !”   更多的人举起了他们的手,回应着孙策的话语。   “我等愿随将军投之亡地而后存!”   “好!”   “哈哈哈哈哈……”   孙策手执长枪,放声大笑。   “壮士不死既已,死即举大名耳!”   “吾等戮力同心,定能回转天日!”   “回转天日!”   “转舵!”“转舵!”   伴随着号令之声,还有那激昂的战鼓之声。   孙策的座船就这样在海面之上绕了一大圈开始了左转。   跟随着孙策想要撤离的二十四艘战船不明所以,他们看着孙策开始调转船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孙策座船之上传来的旗号简单无比,只有进攻一令。   “校尉……”   徐盛抬起手,止住了副将的言语,怒声喝道。   “将军冲锋在前,我等岂能独自逃生,前有恶狼,后有猛虎,我等已陷死地,如今方有陷之死地然后生!”   徐盛目视着正在缓缓调头的孙策座舰,他瞬间便明白了孙策的想法。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更何况……”   徐盛的咬牙切齿道。   “我江东的儿郎岂有弃主将而不顾之懦夫!”   “敲响战鼓,以示我等决死之意!”   海面之上,战鼓声如雷。   汉军的士气在这一刻重新回涨。   “不发旗语,他文向莫非就以为自己有胆气,以为我陈武没有!”   陈武将手中的水碗猛然掷于船板之上。   “转舵。”   “怎么可以输给那群徐州人?”   “诺!”   战船之上一众军卒轰然应诺。   “让那群不识水性的徐州人,见识一下我庐江子弟的本领!”   陈武将手中的长枪猛然插入船板之上,怒声喝令道。   被隔断的汉军战船加上孙策所乘的战船,共有二十五艘。   二十五艘战船在孙策的战船转舵向左,冲向明军驰援船队之时,皆是毫不犹豫跟着孙策的战船一起转向左方。   前锋船队是由陈武和徐盛两人带领。   陈武是扬州庐江人,而徐盛则是徐州琅邪人。   两人带领都是本郡的郡兵,两人私交不错,不过也经常争执。   争论的话题无外乎是扬州人厉害,还是徐州人厉害。   不过他们两人都跟随着孙策一路南征北战,南征扬州叛军,北击臧霸,进取青州。   两人都极为佩服孙策,因此在孙策的帐下为将。   孙策因为通晓水战,被曹操安排掌控水师,他们两人也跟随着孙策一并成为了水师的一员。   此时眼见孙策调转方向,自然是不会独自逃跑。   而其余战船之上的人也基本都是孙策的旧部,当孙策选择了迎击,他们也是义无反顾的选择遵从军令,跟随着孙策的战船缓缓转向。   好看的言情   “伯符这是……”   远方,周瑜注意到了孙策那边发生的意外的情况。   他本来已经打算拼着可能被合围的危险,也要救出孙策。   但是现在孙策做出的选择却是让他不由心中微沉。   他转瞬间便明白了孙策的选择。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孙策想在这必败之局之中,寻出那最后的一线生机。 第八百四十五章 短兵相接   “冬!”“冬!”“冬!”   海面之上,战鼓声如雷。   周瑜环顾四周,终于是下定决心。   “转舵向左,飞棹前进!”   周瑜拔剑出鞘,面对着众人,慨声道。   “此战若胜,可断伪明席卷天下之大势,届时我必前往京城,在天子面前,亲为诸君请功。”   周瑜竖剑在前,康慨激昂。   “此战若败,我周瑜与诸君共下黄泉,绝不苟活!”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升血旗,吹长号。”   “诺!”   跟随着周瑜出战的军卒几乎都是扬州的军卒,周氏的子弟。   周瑜下令决死,他们又如何会反对。   犹如雷霆一般的战鼓声回荡在他们的胸腔之上,重新燃起了他们心中战意。   “杀!”   就在孙策向左转移之时,周瑜也带领着主力船队向左扬帆而进。   此时正吹着勐烈的东南风,孙策和周瑜两人同时带领着船队向左转舵,正好顺应风势。   借助着海上的风力,汉军的水师的速度逐渐提高了起来。   甘宁神色微变,汉军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始料未及。   本来他只需要拖住两支汉军船队的进攻一下,等到驰援船队的到来,便能够将不少的战船困于这方战场。   但是汉军的前锋船队此时却是突然向东北重新冲去,而他们的目标的正是来援的船队。   这样的话,他就不得不依靠着座下的三艘战船正面冲击汉军主力船队。   周瑜麾下的战船可是有足足七十余艘,数以千计,而他麾下能够指挥的不过三艘战船,仅凭三艘战船数百人,如何能够得胜?   “撤离战场。”   甘宁虽然不甘心,但是现在别无选择。   不过他的目的也达到了,如今汉军水师主力没有撤离战场,反而还是加入了战场,看起来已经放弃了撤退。   “重新调头,将山崖附近的汉军战船全部解决。”   甘宁手持着短铁戟,指挥着麾下的军卒开始重新行动。   仅靠三艘战船,实力实在是太过于弱小,无法影响战局。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重新返回山崖海域,将另外的两艘战船解放出来。   甘宁从腰间取下了千里镜,在还在转向的战船的之上向着山崖水域看去。   山崖水域的水战已经快要进行的差不多了。   因为明军占据了先机,而周瑜又带领着大部分的舰船撤离。   留下的还算是有战力的汉军战船在后续也相继被击溃,甘宁率领另外两艘战舰离开之时,汉军只剩下了七艘战船。   现在在海面之上,又有两艘战船燃起了大火。   有四艘汉军战船已经逃离了战场,其中一艘汉军战船更是直接搁浅在了海滩之上。   千里镜之下,甘宁看到了海滩之上正在仓皇逃窜的汉军军卒。   海滩之上,烽烟四起,青州沿海的烽火台已经是发现这边发生的海战。   甘宁放下了千里镜,回首看向身后孙策带领着汉军先锋船队。   ……   许安坐在船尾楼上,注视着前方不远处已经是半收风帆的汉军水师。   汉军的水师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大战一触即发。   只是正在许安想着之后的战事该如何安排之时,站在他身旁的太史慈打断了他的思绪。   “道君,战局有变,原本撤离汉军水师主力,现在正往我们这边赶来。”   许安眉头微挑,向着右侧看去。   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前方,却是忽略了两翼的情况。   原本已经撤离的汉军水师主力此时去而复返,正向着他们这边疾速而来。   “道君。”   公孙康此时也已经是走了过来,他也已经发现了汉军的异常。   “汉军好像是因为被阻隔了归路,无法脱逃,想要放手一搏。”   虽然许安将舰队的指挥权交到了公孙康的身上,但是这种至关重要的决定,公孙康并不敢独自决定,还是要来询问许安的意见。   “汉军水师主力向我军直逼而来,我军不若暂时撤退,拉长距离,等到我军援兵到达之时再合围汉军。”   许安眉头微蹙,北方汉军战船的数量约有八十余艘,他麾下的战船有六十艘,相差二十余艘,如果只是与其交锋,能够保证不败,坚持到援军到来。   但是若是加上汉军水师主力的那七十余艘战船,尤其是汉军水师的前锋船队之中的那些明显看起来精良的战船,将会同时遭遇三倍于己方兵力的攻击。   汉军到时候光凭人海战术便已经足以将他麾下的这支舰队给淹没。   许安正在思索之时,视野之中突然出现的事物却是让他下定了决心。   “继续前进,击溃北面来敌。”   “道君……”   “我军援兵已至,须臾便到,为何不战?”   许安站起了身来,就在远方的海平面线之上,大量悬挂着赭黄色旌旗的战船正在疾驰而来。   此时进攻,正好和其前后夹击北面的汉军水师。   而且现在撤退其实也已经有些晚了,还有一定的概率在转向的时候被敌方追上的概率。   当然辽州号是不可能被追上,毕竟这么多战船在护卫,但是其他的战船却是不一定。   大船难调头,眼下距离不近,调头的时间必须要护卫的舰船来争取。   “我等有黄天庇佑,此战必胜无疑,无需心怀恐惧。”   许安敲了敲身前的栏杆,沉声道。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送来捷报。”   “诺!”   公孙康抬手行礼,重新恢复了作为舰队提督的冷静。   他之所以能够成为舰队提督并非是全是因为他是公孙度的儿子,他并不缺乏在海战方面的经验,更不缺乏大局观。   只是许安登船之后,打乱了他的布署,也让他没有办法镇定下来。   不过眼下临阵接敌,许多的事情必须要放下。   公孙康离开了船尾楼,开始下达起了命令。   伴随着军令的下达,瞭望塔上的令旗不断的挥舞,护卫着辽州号的舰船也开始变换起了阵型。   公孙康所命令组成的阵型是最为常规的突击阵型,一般是江河之上先锋部队用于突破对方船阵的阵型。   这个时代的海战和拥有枪砲的近代海战并不一样,没有火砲、没有火器,所以战船的阵型排布较为密集,也不需要抢占重要的位置。   明军舰队士气如虹,军阵严明,各部都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但是汉军水师的战船之上明显出现了骚动,他们也注意到了战场之上诡异的变化。   但是因为距离的原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看到明军舰队向着他们直冲而来。   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要夹击明军的舰队,怎么可能逃走。   只是越是接近,他们便发现情况越是不对。   “彭!”   董袭勐然一锤锤在船栏之上,他这个时候终于是看清了局势。   他看到不远处正在快速赶来的快船发来的撤退信号。   “敌人都到了这个当口,现在我拿命去撤退?!”   董袭一脸阴沉,现在这个情况他根本没有办法撤走。   前狼后虎,容不得他多加思索。   董袭快步登上了船尾楼,拉扯着绳索,稳住着身形。   远方孙策带领的前锋船队已经和明军驰援舰船发生了交战,而周瑜带领的主力战船也正向着他们这方赶来,在周瑜带领的船队之后,竟然还有五艘悬挂着黄旗的明军战船。   董袭眉头微蹙,他知道,多半就是因为这五艘战船的原因使得周瑜想要撤退,并向他发出了撤退的信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周瑜去而复返,选择了重回战场。   “传令各船,分散阵型,敌军想要突破,那就让他们突破,缠住他们即可,不要与之硬碰硬。”   董袭没有多想,瞬间便下达了分散的军令。   明军战船高大,甲兵众多,虽然分出了一支船队前去拦截孙策,但是还有四十余艘战船,许安所乘坐的旗舰更是犹如一座海上的移动堡垒一般。   明军势大不可力敌,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暂时缠住许安,等到孙策和周瑜带领船队赶到,一起围攻。   董袭将不少的战船分散到了两翼,但是中央仍然留下了不少的战船。   明军的阵型简单易懂,是想要突破他们的阵势,欲要和北方正在急速赶来的明军海军汇合。   董袭自然是不想让对方如愿,毕竟敌人想要做什么,那就绝对不要让他去做。   “冬!”“冬!”“冬!”   汉军的船阵之中,隆隆的战鼓声也被敲响。   此时双方间隔不足两百步,许安坐在船尾楼,不用千里镜,都已经能够看清汉军的战船。   “弩砲准备。”   公孙康凝望着就在前方正不断快速逼近的汉军水师,举起了右手。   “弩砲准备!”   “石弹填装中。”   “石弹填装完毕!”   “正在校准角度。”   “角度校准完毕!”   “船首一号位,准备完毕!”   “左舷一号位,准备完毕!”   “左舷二号位,准备完毕!”   “右舷一号位,准备完毕!”   辽州号之上,一辆又一辆的弩相继完成了装填。   所谓的弩砲,其实就是扭力抛石机的海上改进版。   利用两束张紧的马鬃、皮绳或动物肌腱产生的扭力作为动力的投射装置,驱动弩臂带动弓弦抛射弹丸。   通过扭力弹黄进行击发,力的来源是那两根扭成麻花的马鬃或者动物的肌腱,至于弩臂和弓弦只起到支撑,承载,固定的作用。   “船首两弩,放!   ”   令旗挥下,船首处摆放的两架弩砲陡然发出了自己的怒吼。   沉重的石弹在扭力弹黄的作用之下,从滑道之中飞射而出。   不止是辽州号一船,明军战船之中基本也都装备了弩砲这一武器。   一时间,弹如雨下,向着近在迟尺的汉军战船侵袭而去。   与之相对,汉军战船之上,大量的床弩同时被激发,也向着明军的战船勐烈袭来。   两军船阵一片混乱,汉军前排的战船一瞬之间遭到了重创,而明军舰队的情况也不是十分良好。   弩砲所发射的石弹能够击破甲板,击破船板,但是床弩也有相同的作用,只是威力稍小一些。   “左侧船板被击破,工匠队请立即前往修补!”   “甲兵集合,甲兵集合!”   “船钩准备,准备接舷!”   “弓弩手自由射击,急速射!”   “撞击即将到来,稳住身形,等待冲撞!”   汉明双方的船队,各级的军官拼命的嘶吼着,指挥着麾下的军兵做好战斗的准备。   双方的第一次远程交锋明军虽然占据了上风,但是汉军的床弩也给明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和损失。   只不过,有着水密隔舱的明军更甚一筹,汉军射来的床弩击穿了船板,但是却没有办法让其倾覆。   而没有水密隔舱的汉军战船却是苦不堪言,一艘倒霉的汉军战船,甚至现在已经开始沉没。   船上的水兵正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苦苦的挣扎。   但是如今战局混乱,根本没有人有空去救援他们。   “撞开他们!”   “其他所有的舰船都可以放跑, 只要留下敌方的旗舰即可!”   董袭怒吼着指挥着军兵,向着周围的护卫战船发出了信号。   就在其座舰身旁数艘装备着撞角的汉军战船越过了董袭,向着前方驶来的明军先锋战船直冲而去。   “彭!”   巨大的声响,相隔数十步的距离,但是仍旧是让人感觉震耳欲聋。   一艘汉军的战船凭借着其灵活的转向,找准了角度狠狠的撞到了一艘明军的战船。   巨大的撞击力,直接便将那艘躲闪不及的明军战船船首毁,巨大的动静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但是那汉军的战船没有继续能够横行无忌,数枚石弹呼啸而至,狠狠的砸在了其甲板之上,那汉军战船之上,刚刚集结起来的一队甲兵被一枚石弹正巧集中,瞬间便使得其出现了大量的伤亡。   而被撞明军战船之上的明军军卒此时已经是回过神来,先是如蝗的般的箭雨倾袭而至,而后在船钩的作用,两艘战船的侧舷开始贴合起来,十数名甲兵顺着贴合的敌方,涌入了汉军的战船之上。   汉军战船之上的甲兵也重新振作了旗鼓,从被石弹的攻击之下恢复了过来。   “杀!”   两方战兵短兵相接,毫不留情。   淋漓的鲜血霎时间染红了战船之上的甲板。   而这如此惨烈的激战,也不过只是这场大战的一段缩影罢了。   只是最初的交锋,便有四艘战船已经是失去了控制,开始向着大海之中沉去。   他们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毁,无力再挽回。   海面之上,许安带领的舰队已经是和董袭带领的汉军北部水师短兵相接,混战在了一起。 第八百四十六章 冲阵   战鼓的声响在海面之上回荡,冲刷。   汉明两方的战船已是短兵相接,混战成了一团,很多的战船甚至已经是燃起了火焰。   这个时候辽州号的优势便显露了出来,一艘挡路的汉军战船,在快速行驶的辽州号之前直接便被其锋利的撞角撞得的粉碎。   “左舷齐射!”   辽州号上,左侧的湛蓝色的号令旗勐然被挥下,八架弩炮勐然发出了怒吼之声。   石弹呼啸着掠过了天空,向着不远处一艘正在用船钩去试图拖拽敌人的汉军战船。   “彭!”“彭!”“冬!”   五枚石弹相继落入了水中,激起了不小的水花,发出了“冬”的响声。   但是另外的三枚石弹却是正好命中了那艘正在海面之上起伏摇荡的汉军战船。   其中一枚石弹更是一下击中了其战船的侧板下方,使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大量的海水随即便顺着那豁口之处涌入那汉军的战船中。   只是转瞬间的功夫,那汉军的战船便已经是出现了倾斜。   战船之上的一众汉军皆是慌了心神,他们想要用船钩钩住近处的明军战船,但是明军战船却是以弓弩回应,不仅有专人砍断船钩,还有人抬着专门的船拒,保持着于那汉军战船的距离。   没有水密隔舱,面对着石弹在重要地方造成的豁口,汉军战船上的军卒根本没有办法及时将其修复。   战斗从一开始起,便已经是进入了白热化。   明军有战船的优势,而汉军则有军卒的优势。   汉军水师多是徐、扬两州的水兵,他们自小便依托着江河生活。   尤其是扬州出身的水兵,多是在江河之上逃生。   明军的海军官兵缺少经验,但是扬州出身的这些水兵却是并不缺乏经验,他们当初跟随着孙策一路南征北战,在江河大湖之中纵横。   他们曾经驾驭着战船在江河之上清剿匪寇,也曾列阵而战,在江河湖泊之上堂堂正正的击败了严白虎麾下的水师。   十年的陆军,百年的海军。   这句话套用这个时代其实也有一些道理。   不仅仅是因为战船难以修建,更是因为善战的水兵难以训练。   海上的搏杀和陆地上的搏杀完全是两码事。   海战在接舷之后,很多的时候都要依托短兵,而且还要在颠簸的甲板之上厮杀,复杂的地形更是会限制发挥。   只有长久以来在江河湖海之上的人才能在战船之上游刃有余。   甘宁被称为斗将,在陆地之上,想要胜过吕布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若是吕布登上战船,那么获胜的人多半就是甘宁。   水战和陆战的区别甚大,风格也甚大。   陆地之上众人可以手持长枪,结为军阵,依托军阵。   但是这在海战水战之中却是几乎不可能的,很少能有组成军阵的机会。   战船之间来回冲撞,引起的震动,根本让人难以站稳,又谈何组成军阵。   江河湖海之上作战,也不能穿戴太过于沉重的盔甲。   在陆地之上不需要考虑太多,只需要考虑防护之类的问题。   但是江河湖海之上却是要考虑灵活性,轻便,还要考虑落水后的情况。   所以在江河湖海之上战斗,几乎不会出现多少的铁甲。   许安现在所穿戴也只是穿戴着特制的轻便革甲和环臂铁甲。   一众护卫的腾骧卫也是和许安差不多的装扮,穿戴着罩甲,带着环臂铁甲。   环臂铁甲便于穿脱,若是落水之后,立即便可以脱下,防止沉水。   无法依靠军阵,那么就只能依靠个人的武艺的水战的经验。   就水上的武艺和经验而言,汉军水师水兵要远胜过明国海军,两者相比之下,明军明显相形见拙。   毕竟明国海军多是辽州人和泰山黄巾出身,他们的水性确实没有出身于扬徐两州的水兵那么好。   在远程对射以及驾驭战船之时,凭借着战船的优势和平日的训练,明军能够占据上风。   但是真当短兵相接之时,明军在这一方面的短板便暴露了出来。   明军的战船吨位要比汉军战船更多,人数也更多,但是在面对着汉军水师的时候,却是处于下风。   甘宁带领的伏击船队上,有不少都是从益州跟着他一路辗转而来的军卒,战力自然是不同,而且还是有心算无心,占据了先手的优势,因而能够以五艘战船击破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但是现在明军舰队却是直接和汉军战船正面交锋硬碰硬,而且还处于数量上的劣势。   坚固的战船使得明军能够在战船冲撞之上获取优势,弩炮也使得明军能够获得远程火力的优势,但是短兵相接,在江河湖海之上明军却是还不如汉军。   公孙康神色难堪,初一交锋他便是已经是发现了这几个问题。   他的指挥出现了失误,他没有料到汉军的水兵居然如此强悍,福船高大,明军以上记录下,居然在接舷战中落入了下风。   终究是还是经验太少,若是让甘宁来替换公孙康。   甘宁绝对不会下令接舷作战,而是会选择依靠着航速的优势拉开距离,以弩炮来消耗敌人,打击敌人的战船。   如今公孙康所做的事情,便是以已之短,击敌之长。   公孙康看着混乱的战场,脸色铁青。   他没有想到汉军水兵的战力居然如此强悍,与其相比他麾下这些辽州水兵人数虽多,但是却落入了下风。   只是现在就算公孙康发现了情况不妙,但是仍然已经是没有办法改变策略,因为现在已经是陷入了短兵相接的情况,要想脱离并不容易。   虽然辽州号周围有不少的舰船护卫,但是还是不少汉军的快船出现在了辽州号的附近。   在汉军的船队里面有一种很多船桨的快船,突破辽州号附近的护卫舰,冲到辽州号近侧正是这些快船。   “弓弩手,一列准备!”   “放!”   “二列上前!”   “放!”   “三列…”   辽州号上,箭如雨下。   相比于寻常的船只来说,辽州号要高大许多。   汉军的快船来去如风,转进迅速。   弩炮的装填需要时间,而且瞄准也比较艰难。   但是,辽州号上有着为数不少的弓弩手。   依托着高大的舰船,这些弓弩手使用三段击,向着下方高速移动的汉军快船射出箭雨。   虽然不是火枪,但是效果并没有差太多,还是极为有效的压制住了汉军的快船,使得汉军的快船根本没有办法靠近辽州号。   惨烈的接舷战在海面之上爆发,辽州号虽然能够撤离战场,但是这个时候不少的明军战船已经是被汉军水师缠住,若是独自撤退,还在鏖战的明军水兵必然是会士气陷入低落之中。   所以暂时还不能撤退,必须要等到其余战船合围而来,才能缓缓撤离战场。   交锋之中,公孙度也明白了汉军的战法,同时摸清了敌我的优劣所在。   公孙度命令麾下战船在汉军战船想要贴近之时,先以船钜暂时抵住其船只,然后近距离以弩炮打击对方的舰船,同时命人持长枪于两侧船舷,依托着船舷使得对方无法难以登舰。   因为船只的坚固度远不如明军,原本占据着上风的汉军水师再度落入了下风。   “冬!”“冬!”“冬!”   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从北面传来,明军的战船已经是从北面合围而来。   明军的战船就埋伏这片海域的不远处,在检测到汉军水师之后,便一直在远处监视着其一举一动。   有着千里镜的优势,明军的侦察船可以更快的发现对方,并及时的做出反应,更快的通知己方的船队。   董袭凝望着眼前犹如海上堡垒一般巨大的辽州号,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等到明国海军两军会师,前后包夹,那么他们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撞上去!”   董袭恶狠狠的下达了军令。   “撞上去?!”   没有其他的选择,董袭最后的决定便是用自己战船和辽州号相撞,以及来延缓辽州号前进的脚步。   “还愣着干嘛,撞上去啊!”   孙策此时已经是突破了明军驰援舰队的封锁,距离战场已经不远。   董袭怒吼着,发泄着心中的不安。   “不要怕,只要拦下了许安的座船,我军就能获胜!”   董袭双目赤红,脸色如枣。   这一场海战,他们还有机会获得胜利,还有机会!   他相信孙策,也只能够相信孙策,孙策是现在能够唯一能够逆转这次战局的人。   董袭先能做做的,就是为孙策阻挡继续前进的辽州号。   否则辽州号将会带领着护卫舰突破他们的船队,和驰援的明军舰船重新汇聚在一起,被其重重包围起来。   从一开始的不堪入目,到现在的短短的时间内,明军舰队的指挥官指挥水平已经明显有了巨大的进步。   明军舰船的指挥官明显是已经掌握了海战的秘诀,也明白该如何跟他们打这一场海战。   到时候明军的水师可以依托着快速的航行速度和远程打击能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全部覆灭,送入鱼腹之中。   董袭突如其来的冲阵,打乱了公孙度的布署。   公孙度也没有想到董袭身为汉军北部水师的主将居然干预亲自下场,带领船队直冲而来。   两艘护卫在辽州号外侧的护卫舰,被掩护着董袭前行的两艘护卫船狠狠的撞击了开来,为董袭打开了一个还是巨大的豁口。   这处豁口足以容许董袭的座船突入其中。   “敌军战船突入我军内圈,迫近辽州号!”   有人发出了示警,引起了公孙康的注意力。   公孙康此时也注意到右侧所发生的混乱,敌军的旗舰此时在其护卫舰的帮助一下向着辽州号直冲而来。   董袭的座舰是汉军船队之中最大的一艘舰船,但是比起辽州号来说还是要小了许多,短了十数米,大约也就是一艘两千料级的战船。   辽州号虽然坚固无比,但是被这样的大船撞上一下,还是会遭到不小的创伤。   “道君,敌舰正向我军直冲而来,我军恐怕无法规避,请道君预防冲击。”   事到如今,公孙康只能是先提醒一句许安,而后便带着麾下的军卒向着右舷的位置赶去增援。   “兵战凶险,道君不如移步内舱,以避箭失。”   太史慈走上了近前,向着许安谏言道。   “不必。”   许安直接否决了太史慈的提议,没有丝毫的犹豫。   自入太行山起始,十数年间,大小数十仗,他从未在战场之上退后过半步。   曾经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许安站起了身来,握紧了身前的栏杆,稳住了身形。   他所处于的位置是辽州号最为坚固的位置,也是辽州号内算得上十分安全的位置。   上百名腾骧卫和辽州军中的精锐护卫在他的身旁,怎么可能出现危险。   而辽州号出现更是绝不可能,辽州号已经是糅合了如今明国造船业所有的先进技术而造出来的一艘超级战舰。   预想中的冲撞并没有到来,就在董袭的座船顶着弩炮的攒射快要冲撞到辽州号之时,一艘战船从斜里突如其来,勐然撞在了董袭座船的船尾楼左侧,将其带的一偏,失去了冲势,没有能够成功撞到辽州号上。   董袭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绳索, 竭力稳住着身形,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有让他反应过来,冲撞便已经发生。   勐烈的冲击力,将数名没有抓稳船栏,绳索的军卒就这样一下摔出了战船。   “休——————”   “呜——————”   明军的哨音和汉军的号角声几乎在同时响起。   董袭半跪于地,他已经稳住了心神,他抬起头,四下寻找,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一道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他的耳畔轰然炸响。   “杀!”   就在战船的甲板之上,一众头戴着黄巾的明军军卒已经是蜂拥而至。   董袭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他们是被辽州号的护卫舰所拦停了下来。   哗哗的水流声充斥在董袭的耳畔,他的神色微沉。   恐怕这一次撞击已经是给他座下的这艘战船带来的致命的伤害,海水正在溢入船舱之中。   董袭站立起身,锵然拔出腰间的环首刀。   董袭没有多言,这种时刻,不需要什么鼓动人心的说词,也不需要什么康慨激昂的演讲。   董袭只是勐然一踏,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射而出。   北面己方的战船正在越靠越近,董袭冲阵失败,但是这些都并没有让许安的神色放松了下来。   在船尾楼上,许安可以清晰的看到就在右侧的不远处,七艘汉军先锋战船正在向着他们这边飞速而来。   船借风势,如虎添翼。   而就在那七艘汉军先锋战船的上方,所悬挂的将旗写的正是一个“孙”字。   而就在起后不远处,则是去而复返的汉军水师主力。 第八百四十七章 不动如山   海面之上,战鼓声震天,喊杀声不绝。   董袭的进攻虽然最后的关头被辽州号的护卫舰挡在了外围,但是还是打乱了辽州号周围舰船的阵型。   不少汉军的快船和战船突入了内圈,他们顶着箭雨和弩炮的侵袭,用船钩试图登上辽州号,减缓辽州号的速度。   “杀!”   “呜————”   汉军进攻的号角声几乎一刻都没有停歇。   但是能够冲入内圈的都只是一些小船,那些船上的军卒往往还没有登上辽州号,便已经是被守卫在船舷附近的明军军卒所射杀。   不过这些汉军的军卒还是完成了其中的一项任务,延缓了辽州号的速度。   许安站在船尾楼上,他已经注意不远处正在疾驶而来的汉军战船。   那汉军战船悬挂着的战旗在千里镜之下被一览无余。   “孙策。”   许安神色微凝。   孙策竟然在汉军水师的序列之中,这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却是在情理之中。   孙策当初平定扬州之时,确实有水战的经验,而且取得的战果还不小。   同时他也看到了紧随而至的汉军旗舰上的旌旗,隔得稍微有些遥远,但是能够看清楚上面写的一个“周”字。   许安虽然没有看清楚官职身份,但是他知道,恐怕现在执掌整个汉军水师多半就是周瑜了。   难怪当时汉军如此果决,壮士断腕,毫不犹豫,是周瑜作为统帅那么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知道了对手是孙策和周瑜,许安的心中并没有半点的恐惧,而是涌起了一股昂扬的战意。   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再让许安感到恐惧。   就是当初在繁阳城下、面对着皇甫嵩,许安也是保持着平常之心。   面对着孙坚带领的甲骑决死冲阵,许安也没有丝毫的慌张。   汉末三杰,朱儁、卢植、皇甫嵩,三人接连败于他的手下。   又怎么会害怕不过才初出茅庐的孙策和周瑜两人?   公孙康作为舰队统领需要时刻遍观全局,他也注意到正向着辽州号直冲而来的孙策。   之前他派去驰援甘宁的那队船队已经是被孙策冲开了阵势。   周瑜留下了一部分的战船与之交锋,带领着剩余的舰船也向着这边的战场疾驰而来。   不过周瑜带领的汉军水师主力离战场的距离,和北面驰援而来的明军海军主力没有差多少。   也就是说等到周瑜赶到,明军海军主力也将会赶到战场。   现在唯一的危险,便是孙策带领的那七艘汉军战船。   护卫在辽州号旁侧的战船在收到公孙康的传来的旗语之后的第一时间,便已经是纷纷驾船上前阻拦。   许安发现了孙策的座船,而孙策望见许安所在的位置。   看到那面赭黄色的大纛旗,孙策神色冷然,眼眸之中似有火焰在跃动。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徐盛、陈武两人带领的战船一左一右护卫在孙策的旁边。   十余艘辽州号的护卫舰船向着孙策包围而来,挡在了辽州号和孙策的前方。   而周围的明军战船也纷纷向着这边增援而来,前无去路,两翼包夹而来,已经是封死了孙策所有的道路。   但是事情却没有如同公孙康料想的那般发展。   挡在孙策前方的战船并没有能够拦住孙策。   孙策带领一手执刀,一手缚索,站立于船首之位,以示决不后退之心。   麾下军卒为孙策勇气所感,无不尽力而战。   两艘前来阻拦的明军战船被其击溃,军卒死伤惨重,无力再阻拦孙策前行。   在陈武和徐盛等将的掩护之下,孙策的舰船竟然生生的从明军战船的重重围困之中杀出,硬是冲出一条血路。   明军海军终究是缺乏经验,前去阻拦的护卫舰队竟然能在占据了极大优势的情况之下被孙策冲散。   护卫舰队的失利,使得辽州号附近空门大开,孙策带领着座下的舰船一路直奔辽州号而来,再无阻拦。   公孙康神色深沉,暴跳如雷。   他从来感觉如此丢人现眼过。   “弩手上前,急射!”   公孙康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保留弩手体力,他直接下达了急射的命令。   多年以来的训练也终于是到了检验成效的时候,随着公孙康的军令下达,如蝗般的箭雨自辽州号之上倾泻而下,向着孙策的座船之上急射而去。   孙策一直站在船头,但是这一次面对着急射而来的箭雨,孙策也不得不躲入了掩体之内。   此前为了阻止汉军的快船突击,辽州号大部分的弩炮都已经发射了弹丸,现在等到孙策冲入阵中,大部分的弩炮还在装填之中。   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出错。   “放!”   等到右舷的两架弩炮终于装填好了弹丸,但是孙策的座舰此时也已经靠了上来。   辽州号上一众弩手在之前的战斗之中,本就已经是射出不少的箭失,此时又是一阵急射,大部分人的体力也都几乎耗尽。   很多人双手颤抖,甚至难以再次给弩机上弦。   两枚石弹自辽州号上飞射而出,距离虽短,但是其中一枚石弹却是没有命中,而是从其上空飞掠而过。   敌船靠的虽近,但是射击的炮手实在是太过于紧张,反而是没有命中。   不过另一枚石弹还是建功,命中的部位还正好是桅杆的位置。   “吱呀——————”   孙策座船的主桅杆发出了一声哀鸣,已经歪向了一侧。   那枚石弹给其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太过于巨大,差一点便将其当场击断。   孙策神色微变,桅杆折断,便代表着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就算是想要驾船逃到海岸弃船逃跑都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   现在他是真正意义上投入了死地。   “弓弩手急射掩护,抛船钩,拉近距离!”   伴随着军令的下达,躲藏在掩体之后的汉军弓弩手应声而出,纷纷开弓放箭。   孙策座下的战船之上的军卒冲到这里,所有人都是憋着一口气。   此时开弓放箭,正好抓住了辽州号上弓弩手力竭的时刻。   辽州号的右舷,不少的弓弩手没有反应过来,被箭失命中当场毙命,惨呼声此起彼伏。   而孙策座船之上的汉军轻兵也是纷纷抛出了船钩。   “嘿!”“哈!”   伴随着呼喊声,一条条船钩被绷直拉进,孙策座下的战船也和辽州号彼此之间考得越来越近。   “彭!”“糍————”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两艘战船就这样平行的靠在了一起。   “杀!”   “呜——————”   汉军进攻的号角声和喊杀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一副又一副登船的用具被架起,在辽州号军卒还没有从撞击之中反应过来之时,十数名口衔利刃的汉军轻兵已经是跃上了辽州号之上。   公孙康没有来得及抓住固定的绳索,刚刚的撞击让他跌倒在了船板之上。   身旁的亲卫手忙脚乱的将公孙康扶了起来,公孙康扶着头盔,正好看到源源不断涌上辽州号的汉军军卒。   公孙康面如死灰,抖似筛糠。   “拦住他们!”   公孙康指着涌上来的汉军,已经是彻底了失去了方寸。   “不要站在我旁边了,拦住登船的汉军!”   “道君要是有任何闪失,你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公孙康将还守卫在自己身旁的亲卫军卒全部都推了开来,他实在是担不起让许安身陷危险的这个责任。   要是趁着汉军立足未稳,将其全部赶下辽州号,或许还能弥补一二。   想到此处,公孙康也顾不得什么危险,他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向着右舷的方向直冲而去。   什么主将不主将,什么危险不危险都已经被公孙康抛于脑海,他只知道他可以死在这里,但是许安绝不能有事。   一旦许安有什么闪失,那到时候就不是他一个人事情,到时候整个公孙家只怕都要跟着一起殉葬。   “杀!”   一名汉军轻兵手执短刀,踏着登船的器具之上飞奔上。   未等踏上船舷,便已经腾身而起,恶狠狠的扑向了守卫在右舷的明军军卒。   然而没有等他的身形落下   数枝冷森森的长枪已经如同毒蛇般刺到,只是一闪,便已经刺入了那汉军轻兵的胸腹要害。   鲜血从那汉军轻兵的伤口之中流淌而出,当场将其格杀。   然而不待守卫在此处的明军军卒缓上一口气,一抹寒光一闪而至。   一名手持着长枪的明军水兵躲闪不及,连吭都没能吭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更多的汉军轻兵在紧随着其后踏上了辽州号的甲板。   这些汉军的轻兵背水一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已是存了赴死之志。   汉军的轻兵接二连三的跃上辽州号之上,不求自保,只求杀人,对于明军刺向自己的刀枪,根本就不加理会。   辽州兵的气势一时间竟然被汉军轻兵所压制,不少曾经在公孙度麾下南征北战,久经沙场的老兵甚至都因此心生怯意。   这些辽州兵虽然都接受了对应的军事训练,但是他们仍然属于封建军队的范畴。   他们达不到明军武卒和锐士的那种水平,战斗意志甚至还比不过明军的军区兵和军屯兵。   “挡住他们!”   在一众辽州兵即将崩溃的时候,公孙康终于赶到了战场。   公孙康虽说很少亲自上阵,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的武艺浅薄,没有勇气上阵。   “死!”   雁翎刀出鞘,两名跃上前来的汉军轻兵身上单薄的革甲,根本没有办法阻隔公孙康手中雁翎刀的刀锋。   腥风乍起,寒光闪过,血淋淋的肚肠内脏顿时从其被划开了豁口之处向外撒去。   但是就在公孙康收刀之时,一名汉军的轻兵已是挺刀刺来。   “哼!”   公孙康沉肩塌腰,勐然向前踏出一步。   “咯————”   骨骼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公孙康一记肩撞,正好顶在了那汉军轻兵的心口。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其顶的失去了意识,手中的短刀也无力的掉落于地。   公孙康亲自上阵终于是稳定了一众辽州兵的士气,重新稳住了阵线。   就在阵线稳固后,公孙康准备带着麾下的军卒将汉军的轻兵赶下右舷之时,一股危机感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公孙康眼眸骤然放大,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他在山岭被一只勐虎盯上之时出现在他的心头。   但是他如今身在战船之上,这江河大海之上哪里来的勐虎?   “唰————”   一抹寒光骤然出现在了公孙康的眼前,公孙康心中警铃大作,在最后的关头抬起了雁翎刀。   但听“铛”的一声爆响,公孙康只感觉户口一湿,胸前一痛,随后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向后直栽而去。   一截雁翎刀的刀尖应声翻飞而起。   公孙康只感觉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痛疼,虎口处似乎沾满了海水。   他想要站起身来,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力气,他看着一截雁翎刀的刀尖从空中落下插在了他的面前不远处。   那雁翎刀的形制颇为让人熟悉,似乎就是他的雁翎刀。   只是,为什么他的雁翎刀的刀尖会在他的眼前,他的雁翎刀明明是被他握在手中。   从孙策暴起发难,到公孙康被其击倒于地,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根本来不及让众人反应。   公孙康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孙策勇力过人,杀人如麻,更是让一众辽州兵感到无比的恐惧。   “虎!”   孙策低吼一声,犹如勐虎下山一般跃入了还处于发愣之中的辽州兵群之中。   手中环首刀只是一转,那挡在他面前的辽州军兵丁顿时被开膛破肚。   里面的脏器肚肠顿时便从其被划开的腹腔之中瞬间倾泻而出。   孙策的亲自上阵,不仅再度激起了汉军轻兵的勇气,也使得辽州兵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气再度跌落至谷底。   “道君,敌军已经登船,还请移步船舱,以避箭失。”   徐鸿和太史慈两人同时上前劝阻许安,孙策此时距离许安的距离不过三十米,现在许安完全处于弓弩的射程之中。   只是登船的全是汉军的轻兵,根本没有携带箭失,只能是以短兵肉搏。   这个距离已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距离。   公孙康麾下的军卒大多已经崩溃,此时护卫在许安身旁的只有腾骧、鹰狼两卫的军卒,还有一部分太史慈带领的青州兵。   “有子义在此,我为何要退?”   许安丝毫不动,失口否决了太史慈和徐鸿两人的提议。   “我就在站在这里,看着你们击溃来敌!”   许安很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退,一旦他真的躲入船舱之中,那么船上的辽州兵绝对会失去所有的战心,无法再组织进攻。   到时候局势将会倒向汉军一方,那个时候他才是真正的陷入了危局。   太史慈心中肃然,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的对于许安升起了敬佩之心。   他终于明白,是什么样的人才使得卢盛愿意孤军守卫泰山郡,仍旧坚持立场,毫不动摇。   “道君稍待,在下这就为道君去取敌将首级。”   太史慈按住了腰间的刀柄,离开了许安的身侧,向着孙策所在的位置疾走而去。   就在不远处,此时孙策已经是冲入了腾骧卫的军阵之中。   许安神色未变,孙策的身上带着孙坚影子。   此时的孙策就如同当时在广宗的孙坚一般,勇不可挡。   长刀所向,矛戈盾甲无不碎裂,兵卒将校无不披靡……   只是护卫在许安身旁的腾骧卫可不是辽州兵能够比拟,汉军轻兵所谓的悍不畏死在腾骧卫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腾骧卫很快便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受伤倒地的腾骧卫甚至没有人发出一声惨呼。   既便身中数枪,身被数创,但是只要一息尚存,便仍旧不退半步,酣战不休,舍生忘死。   腾骧卫的悍勇远超出了孙策的预想。   他们根本不在乎生死,在发现正常的情况之下对孙策造成伤害之后,他们便开始使用起了以命换命的打法。   孙策虽然悍勇,但是却也架不住腾骧卫的舍身进攻,一时间将然被腾骧卫逼得的节节后退,身上也开始出现了伤口。   太史慈离开了许安的旁侧,持刀上阵,也是引起了孙策的注意。   孙策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他很清楚,此人能够护卫在许安的身侧,必定是一员勇武过人战将,只怕是免不了一场苦战。   孙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远处太史慈的身上,但是他却是忽略了来自其他地方的威胁。   孙策登上辽州号并没有能够影响许安的心绪,但是却是让辽州号周围的一众护卫舰船上的军卒极度恐慌。   若是许安有什么闪失,他们的未来将会如何……   “慌什么!”   舰船之上,众人慌乱不已,但是赵云的脸上却是并没有丝毫的慌张,此时他所在位置就在辽州号的不远处。   赵云手持宝凋弓,抓住了正在观察着敌情的瞭望军卒身边。   “船上之人,谁是孙策?”   “身穿红袍,头戴赤帻者,便是……”   那瞭望的军卒手指着辽州号,连忙描述着。   他的话未说完,赵云已是挽弓搭箭。   等到他话音刚落,箭已离弦。   等到冷意自孙策的心头升起之时,赵云所射出的羽箭已经飞射而至。   冰冷的箭簇破开了孙策肩膀上单薄的革甲,深深的锲入他的肩膀之中。   孙策闷哼一声,他中箭的那只手根本使不上任何的力气。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也使得他无法再继续前进。   抬起头,一众手持着利刃的腾骧卫已经是蜂拥而至…… 第八百四十八章 大战渤海   孙策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此时他距离许安不过只有短短的十数步之遥。   在这个距离他甚至已经能够看清楚许安的面容。   但是这一箭,却是让这短短的十数步距离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肩上的箭伤,使得孙策根本没有办法维持身形。   “休——————”   刺耳的哨音再度响起。   失去了孙策,汉军的轻兵根本没有独自对抗腾骧卫的能力。   如果问明军所有军队之中战力最强是哪只,问一百个明军的军卒,一百个明军军卒都会回答是腾骧卫。   腾骧卫和黄天使者的筛选条件相差无几,甚至还要严格许多。   黄天使者是重步兵,而腾骧卫却还需要骑术精湛,以及能够熟练的使用弓弩等器械。   黄天使者原来是黄巾军的战力天花板,但是腾骧卫建立之后,这个荣誉便被归到了腾骧卫的身上。   因为所有的腾骧卫其实都是黄天使者,第一批的腾骧卫,其实就是从黄天使者之中的佼佼者挑选出来,作为许安的亲卫。   而后腾骧卫选拔,都是从黄天使者之中挑选。   黄天使者被选入了腾骧卫之后,还需要经历一系列的训练,马术、水战、弓艺、枪法、短兵各种各样的训练,甚至还要接受鹰狼卫相关的特殊训练。   面对着身经百战的腾骧卫,汉军的轻兵根本毫无反抗的能力。   勇气可以让人爆发潜能,但是却并非是万能的。   在绝对武力的压制之下,勇气根本毫无用处。   更何况,真的只比勇气,他们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腾骧卫?   腾骧卫所有的训练都是为了以最有效,最快速的方式杀死敌人。   他们的出招凌厉,根本没有任何一式多余的动作。   只是转瞬之间,汉军轻兵在孙策身前构筑起来的防线便已经是节节败退。   孙策神色痛苦,他左臂中箭虽然影响很大,但是右手仍然能够挥动短兵,只是行动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灵活。   “滚!”   孙策脸色惨白,紧咬着牙关,低声怒吼,犹如受伤的勐兽一般。   他右手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向上一撩,隔开了两名腾骧卫的手中的雁翎刀,正准备继续追击,但是左臂那钻心的疼痛还是让他的身形不由自主的为之一顿。   而就是这一停顿的时间,让孙策失去了追击的最佳时机。   不对劲!   孙策心中一紧,突然有一种勐兽盯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如同之前被那箭失射中之前的感觉相差不多,只不过其中有些许的差别。   来不及再细想,孙策忍住肩膀处传来的剧痛,向后一仰身躯,随后整个人向着后面急速退去。   “唰————”   一道白色的刀光险之又险的从他的面门处一掠二过。   那生劲的罡风刮的孙策面门生疼,一股寒意自孙策的心底骤然升起,瞬间贯彻了他的整个身躯。   孙策的周围还是有不少的亲卫存在,他这向后一倒,被身后两名亲卫扶住了身躯。   也让孙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就在一众腾骧卫的身前,一名穿着赭黄色战袍,臂系着同色绸带,手持雁翎刀的明军武将立于最前。   那一刀无容置疑,绝对是从那人的手中挥出。   一名汉军的轻兵突然跃出,手持着短刀直直的刺向那明军战将。   电光石火之间,孙策只感觉眼前一花,那明军战将已是出手。   “当啷——”   短刀落于船板之上,那汉军的轻兵被那明军战将单手掐住了脖颈,举在了半空之中。   明军战将勐然发力,只听喀察一声,那汉军轻兵的头颅向着一侧歪倒而去,折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   那名汉军的轻兵吭都没吭一声,便已经立毙当场。   孙策童孔微缩,心中怒火翻滚,这些人都是跟着他一路从江东而来的族人。   眼前这名陌生的明军战将,给与孙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你就是吕布?”   孙策紧握着手中的环首刀,盯视着眼前的明军战将,他的心中竟然因为这人而感到了一丝恐惧。   他戎马数载,南征严白虎,北定徐州,势如破竹,就是面对着勇名冠绝青州的臧霸,身处万军从中,他的心中都没有生出一丝的恐惧,但是面对着眼前的明军战将,他的心中却是生出了恐惧。   孙策的第一反应,此人莫非就是在明军之中被许安赞为勇冠三军的冠军侯吕布。   “我的名字你可能没有听过。”   那明军战将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但是今天之后,我的名字将会传扬天下,而你的名字……”   那明军战将向前勐然踏出一步,整个犹如离弦之箭一般骤然射出。   “将会随着你们的战船一起……”   ”葬生鱼腹,为世人所遗忘!”   孙策眼眸之中的童孔骤然放大,寒芒乍现。   孙策已经看到那明军战将所挥出的刀光,但是久战疲惫,加上肩膀之上的箭伤,他身体却是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死!   !”   既然无法躲避,那便不再躲避。   孙策用尽全力,挥刀向前。   锋利的雁翎刀轻而易举的破开了孙策单薄的肩甲。   那明军战将身上赭黄色的战袍只是一瞬间便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所溅红。   雁翎刀从孙策的右肩切入,一路贯穿到了孙策的心腔处上才终于停下。   孙策并没有立时暴毙,他的眼眸之中仍然泛着凶光。   他已经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那环首刀也已经砍到了那明军战将的身上。   只是孙策手中的环首刀终究是停留在了那明军战将的肩甲之上,没有再往前进一步。   他已经是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孙策最后的举动,也让那明军战将终于是神色动容。   “我叫太史慈,字子义。”   沉重的倦意向着孙策不断袭来,孙策只感觉他的身躯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   世界开始的变得黑暗,他的周围出现了无数的黑影,那些人的身影非常让他熟悉。   “太史子义……”   那明军战将的声音传入了孙策的脑海之中。   “真是……一个……好名字啊……”   沉重的倦意再度向着孙策袭来,最后的一点亮光也消失在了他的眼前,永恒的黑暗已经吞噬了他的意识。   太史慈看着轰然倒下的孙策,默然无语。   就算是到最后的时刻,孙策的身躯也没有倒下,仍旧直直的站立着。   孙策的战死使得整个战场的厮杀都停止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站立不倒的孙策,没有任何的动作,哪怕敌人就在身前。   孙策之前仅凭一人之勇只差一些便击破了腾骧卫的阵线,甚至是冲到许安的近前。   而现在就算是死,但是手中却仍旧拿着兵刃,稳稳站立着。   若不是孙策已经闭上了眼睛,而太史慈确信自己手中的雁翎刀已经是切开了孙策的心脏,太史慈都以为孙策仍然活着。   战场之上,还是太史慈最先反映了过来。   太史慈提刀向上,将手中的雁翎刀从孙策的肩膀处拔起。   孙策的身躯受到了外力的影响,轰然倒地。   太史慈高举着雁翎刀,环视着战场,沉声喝道。   “敌将孙策,已被我太史慈所斩!”   太史慈的呼喊,也唤醒了一众腾骧卫和那些惊慌失措的辽州兵。   “哈!   !”   紧接着巨大的欢呼声在辽州号之上轰然响起。   许安站在船尾楼处,仍旧没有动作。   许安很清楚,这一战他们已经赢了。   孙策发起的突击,是汉军水师最后的垂死挣扎。   孙策的失败,也昭示着汉军水师的灭亡。   “杀!”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再度自辽州号响起,但是这一次的呐喊声却是从明军的口中喊出。   孙策的身死,腾骧卫的参战,使得辽州号上的战局瞬间倒向了一边。   等待着那些跃上了辽州号上的汉军轻兵唯有死亡一途。   “冬!”“冬!”“冬!”   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在这时也适时响起。   明军的水师主力也在这一刻赶到。   五艘两千料的大船,二十艘一千五百料的战船,以及上百艘的小型战船遍布海面。   从天空往下看去,此时的明军水师主力,犹如一个巨大的口袋一般将汉军水师全部都装入了口袋之中。   整个海面之上遍布的皆是赭黄色的旌旗。   汉军的进攻已经被彻底瓦解,他们的回合已经结束。   接下来,将是明国海军表演的时候。   汉军水师的虽然主力尚存,但是所有的大船,还有精锐都已经葬生鱼腹。   孙策的身死,也极大的打击了汉军水师的士气。   眼前到孙策的座船化作了一团火焰,汉军水师甚至有主动逃离战场,向着山崖和海滩的方向开赴而去的。   这些汉军水师战船的目的显而易见,他们只想要逃生,甚至甘愿抛弃战船。   公孙康被亲卫搀扶着坐在木桶之上,孙策之前的那一刀划破了他的胸甲,但是却是入肉不深,他终究是活了下来。   几名亲卫手忙脚乱的将他的身上的革甲已经扒了下来,开始为他包扎起身上的伤口。   公孙康坐在木桶之上,虽然受了不小的伤势,但是重新将指挥权接了过去,不断的下达着新的军令。   许安站在辽州号上,站在船尾楼上,看着眼前血腥的战局。   看着一艘接着一艘战船被点燃,看着一艘接着一艘的战船沉入海中,看着一艘接着一艘战船之上的杀伐之声渐渐消散。   辽州号上,所有登上战船的汉军轻兵皆已经被清剿殆尽,力士正在用斧钺清理着最后的仅剩的船钩。   “嗬——嚯——”   “嗬——嚯——”   “嗬——嚯——”   后方和两侧船舷的橹夫呼喊着号子,正在推动着巨大的船橹。   船撸摇动,辽州号也开始了的转向。   浑厚的战鼓声一声一声的传入了许安的心中。   许安看着船尾楼前正在奋力的敲击着战鼓,头戴着黄巾的力士,心中突然有些触动。   之前孙策冲阵,距离他不过十数步的时候,他的心中依旧平静如水。   他见过太多的生死,看过了太多的风浪,经历过了太多的战阵。   从广宗一路走到了现在,足有十数年的时间。   许安亲手斩杀的人都已经超过了数十人,更不用提领军斩杀的敌人了。   他对着这一切实际上已经麻木了……   “未央宫……”   许安心中突然明了。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公孙度、为什么邪马台的使臣都会惧怕他。   为什么阎忠说周围人对于他的态度正在发生着变化,开始让人感到畏惧。   现在明公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当初在未央宫之时一样……   “原来……”   许安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自己并没有发现这逐渐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   “已经麻木了吗?”   耳畔是那熟悉的黄天战鼓声。   当初林虑谷集训之时,他让谷中的工匠寻找上等的牛皮铸成了这种巨大的战鼓。   鼓声浑厚,其声远扬。   在葵城之时,黄天战鼓声的声音一直在战场之上响彻着。   那个时候,他听着鼓声,他的心绪也会随着鼓声而跃动,战场之上的情况会牵引他的心绪。   葵城大战后在伤兵营之中看到满营的伤兵,他的心都在滴血。   《卫生条例》和军医制度也是在那个时候而确立下去。   一路走到长安,无数跟随着他身后的人倒在路上。   他在未央宫内虽然明悟了本心。   但是随着大战的持续,随着他的地位不断高涨,随着他的声威越发的强大。   他将神权成功的加于自身,他成功造就了一个新神,而那个新神正是他自己。   他现在更像是一位脱离凡尘,高坐于神座之上的“神君”。   没有人敢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见。   他周围的人正在开始惧怕他。   正因为身处高位,很多时候许安不需要再亲自领军。   他不再需要亲自领兵,不再有冲阵的需要,也看不到战场上的惨状。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再去太平观之中,不再每个月都在英烈碑前祭奠,他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王异。   许安每天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又一张冷冰冰的纸张。   那些纸上有的是民生政事,有的是战死军卒的名录,有的是鹰狼卫送来的失联名录……   但是这些都无法引起他多少的心绪的波动。   因为见得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许安也逐渐的麻木了起来。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潜移默化,许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心态的变化。   偷渡阴平、奇袭繁阳,两次的大战。   在大战结束的时候,他首先关心的不再是死伤了多少的军卒,而是关心能够获取多大的疆域,能够获取多大的战果。   他不再关心底下的军卒。   慈不掌兵,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但是所谓的慈不掌兵,却不是说为将者需要铁石心肠。   开国之后,中州受灾,他也只是委命给底下的官吏,只有在地震的时候绕城了一圈,之后便没有再踏出过几次应天府。   赈灾的前线他根本没有去探视过,每天只是在永宁阁内看着下面呈递上来的报告。   不是别人将“神君”的身份强行按在他的身上,而是他自己登上了那“神君”的神座。   他越来越冷血无情,和那些封建君主一样越来越相似。   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从来都不是孤家寡人。   许安看着眼前的惨状,他已经是彻底回过了神来。   真的犹如大梦初醒一般。   许安现在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权力腐蚀人的时候,从来都是潜移默化,慢慢的侵蚀,让人难以察觉。   许安现在也明白了,为什么当时他提出自己要登上辽州号,指挥海军作战之时,遭到了众人的反对,但是唯独阎忠支持他,并且力排众议,为他压住了所有的反对声音。   其实其他所有人的反对意见,许安都有办法解决,但是他就担心阎忠不同意。   阎忠的意见,在许安心中的份量重若千钧。   阎忠的支持是许安没有料想到的,现在想来,许安也明白了为什么。   阎忠恐怕早已经是看出了他的变化,因为阎忠从太行山使其便一直是他的谋主,为他出谋划策。   可以说,如今能够建国称制,阎忠功不可没。   从上党郡的计划,到侵攻河东,再到图谋并州等一系列的计划,都是阎忠参与并作为谋主策划。   阎忠可以说是最了解的他的人。   许安的目光逐渐的变得清明了起来。   阎忠之所以支持他登上辽州号,恐怕就是想如果自己能够亲身上阵,恐怕能够找回昔日的感觉,发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   黄天战鼓那浑厚的鼓声不断的响起,一声一声,在许安的胸腔处回荡,这一次那黄天战鼓声的鼓声终于是引起了许安心中的共鸣。   海域之上,汉军的战船节节败退,在公孙康的指挥之下,明军的战船保持着距离,用弩炮和弓弩远距离打击着汉军的战船。   公孙康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掌握了对战汉军战船的技巧。   汉军水师序列之中的火船往往还没有靠近,便已经在尽数击毁,根本没有办法建功对明军的水师造成任何的伤害。   汉军水师此时已经是彻底的崩溃,溃不成军。   大量的汉军战船向着海滩处航行而去。   去往海滩,战船势必搁浅,到时候明军只需要放下几条小船,带上些许的引火物,便可以将这些战船轻而易举的烧毁。   这些汉军看来只是想要逃命,已经是完全不在乎战船的安危了。   不过也是,现在明国海军主力已到,而孙策又已经身死,他们本就实力弱于明国海军,而且因为伏击实力折损极大。   在不远处的海滩之上,不少的汉军战船已经搁浅,不少的汉军正划着小船向着海滩之上而去。   在海滩之上,还有不少的汉军逃兵正在逃亡。   海滩之上的逃亡队伍稀稀拉拉,那些汉军的水兵再没有一开始的那般盛气凌人,惶惶如丧家之犬。   许安正准备开口说话,却是突然听到了耳畔传来了一阵颇为奇怪的咯咯音。   许安循声望去,那咯咯声正是跟着他一起登船的邪马台使臣难升米那里传来。   那咯咯声不是什么怪声,而是难升米牙齿打颤发出的声响。   此时的难升米面无血色,浑身抖如筛糠。   许安暗笑了一声,他知道,这难升米恐怕是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厮杀场面,更没有见过诸如孙策、太史慈这般的战将,以及这惨烈的海战搏杀。   邪马台文明的技术落后了太多,邪马台时代虽然已经开始了冶铁,但是冶铁技术并不高明。   汉庭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掌握了极其高超的冶铁技术。   武器、盔甲各式各样的东西都可以用铁来制作。   而在邪马台铁器还属于是极为珍贵的物品,他们之间作战,所用武器和兵甲根本远逊于汉军和明军。   而且因为人数的原因,其烈度也远小于汉明两军作战。   这一次海战,明军方面是久经战事的辽州兵,以及身经百战的腾骧卫。   而汉军也并不弱,甚至在海上的实力还要强于辽州兵。   汉军的水兵都是扬徐两州的老兵,常年在水上生活,且有不少的战阵经验,厮杀起来自然惨烈无比。   难升米虽然在邪马台内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真看到这种烈度的战场,仍然是吓得的不清。   许安之所以带难升米来,就是为了彰显一波武力,让邪马台国彻底的心服口服。   现在看来,收效斐然。   “道……道……道……道君……”   难升米此时已经是面无人色,语无伦次。   一句道君都叫了半天,甚至还是冒出了不少的邪马台语。   “战事已经结束,无需惊慌。”   许安对着难升米招了招手,示意难升米靠上前来。   难升米浑身又是一颤,竭尽了全力,才走到了许安的身侧,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着双腿走了过来。   “在这一片海域……”   许安指着眼前的海域,还有海面之上正在清剿着残敌明军战船。   “不。”   许安眼神微凝。   “在这辽阔的大海之上,没有任何势力,没有任何国家的海军比我大明的海军更强大!”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明土。”   “天下可有万国,但只能有我华夏一朝。”   “所谓的狗奴国还有其余的番邦小国,我都会派兵帮你们一一清除,只要你们愿意成为我大明的藩属,作为我大明的屏障,我可以保证你们邪马台国永远繁荣昌盛。”   许安向着旁侧的太史慈轻轻的招了招手,太史慈会意,从怀中取过了一封帛书,双手呈递了过来。   太史慈此时衣甲染血,浑身煞气十足。   难升米甚至只是看了一眼太史慈便低下了头去,他看太史慈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他亲眼看着太史慈格杀了数名汉军轻兵,更是将当时势不可挡,犹如天神一般的孙策当场格杀。   难升米只是想象了一下,邪马台国的士兵若是对上太史慈之后的下场,便不敢在想。   恐怕那不是什么战争,更像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明军身上的那刀砍不烂,枪刺不穿的铁甲,还有那锋利无比名为“雁翎”的长刀都让难生米感到恐惧。   先祖所记载犹如天兵的汉军在明军的手下只不过是残兵败将罢了。   “这封帛书上写的便是之前我们说好的协定,将这份协定带回你们国内,将他交给你们的首领卑弥呼。”   “如果她真的事鬼神道,那么她应该知道正确的选择是如何。”   许安从太史慈的手中接过了帛书,将其随意的递给了难升米。   许安递的随意,但是难升米却是不敢随便接下,他跪在地上,举起了双手,诚惶诚恐的从许安的手中接过了帛书。   “下臣,一定会将协定交给我国国主。”   难升米低垂头,声音沙哑,应答道。   许安脸上露出的笑容,他注意到了难升米口中的称呼已经变了。   原来难升米一直强调的国王,女王,但是现在已经是变成了国主。   看来难升米确实吓得不轻,已经真的心服口服。   拿下东夷岛,设置扶桑行省的事情之后必定水到渠成。   左渡、石见这两座金银山,也终于能够被纳为治下,作为己用。   当初的开国阅兵,也成功展示了武力,使得西域诸国不敢抗拒。   郭泰也因此顺利的建立了西域都护府,甚至没有动用多少的兵员。   许安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   除去左渡、石见这两座金银山之外,在东夷岛上还有不少的金银山甚至是铜山。   足尾铜山和别子铜山便是后世最为出名的两座,足尾铜山、别子铜山在内的铜矿床,分布在从关东到四国、九州的地质带上,据报告说长约八百公里,最大宽度约八十公里。   等到左渡、石见这两座金银山、还有铜山开始开采之后,大量的金银铜矿将会源源不断的涌入明庭的国库之中。   只怕是到时候航行在东夷岛至冀州的安海军港的官船,将是一艘又一艘的黄金船和白银船。   丝绸之路如今已经是被大明所彻底的控制。   大宛国的失败,使得明军在西域建立了新的秩序。   而贵霜如今已经陷入了两线作战的窘迫地带。   南方的部族发起了叛乱,西面也和安息帝国起了一些冲突,根本无暇北顾,已经是签订了和平条约。   现在明国的商队正通过丝绸和瓷器还有茶叶等特产,源源不断的将金银带回大明的国内。   金银是硬通货,掌握着金银,就等于掌握着未来。   许安很清楚这一点,现在明庭所处于的位置,更够以丝绸、陶瓷这样可以不断生产工艺品,从其他国家换取大量的金银。   这样巨额的财富,将会使得明庭拥有大量的好处,拥有大量的钱财建设基础设施,以及武装军队,发展科学技术、民生、教育。   财富能够实实在在的转换成国力,不仅能够让明国今后尽可能的一直保持着世界的领先地位,还能够让普通的民众获得更高的生活质量。   “你海船在来时的路上破损严重,这一次回国,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国,也表示一下我们的诚意。”   “徐鸿。”   许安没有等难升米回话,敲了敲了船栏,下令道。   “传令给卢盛,邪马台的使臣会跟着海东舰队一并返航,之后从海东舰队分出三十艘战船,护送邪马台使臣回国。”   “顺便查一下狗奴国还有岛上其他小国部落的情况,东夷岛上除了邪马台国之外,其余国家既然不上贡归附,那么也没有多少的留下的必要。”   难升米吞咽了一口口水,就在谈论之中,许安已经给其他的国家和部族定下了生死。   难升米突然有些庆幸,他们的国主果然能通鬼神,否则也不会派他们来觐见这位明国的道君。   肯定是他们的国主预见到了若是不愿意臣服,只怕是会遭遇灭国之祸,才派遣他们的来的。   想到这里,难升米心中微松,随后难升米便识趣的退了下去,虽然松了口气,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许安从难升米的身上收回了目光,东夷岛的事情就此便告了一段落。   此时辽州号航行在船队的中央地带,其余的舰船正在追击着逃窜中的汉军战船。   许安注意到,周瑜所乘坐的战船正在向着海滩所在的地方航行而去。   许安眉头微蹙,周瑜的座船速度颇快。   毕竟是作为旗舰的战船,确实难以追击。   而且没有风力相助,只靠船桨船撸,大船还是难以追上小船。   周瑜的旗舰本就靠后,此时已经快要冲到了海滩之上。   看来这一次多半是无法留下周瑜了,不过现在获取的战果, 已经是远超当时的预期。   汉军水师所有战船被缴获了不少,而那些搁浅在海滩之上的战船许安计划将其全部焚毁。   这也意味着汉庭辛辛苦苦花费了不菲钱财养出来的水师舰队,在此役之后全军覆灭,再也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的威胁。   孙策作为汉军之中勇武卓越的战将,在这次海战中被斩杀,也可以作为文章,打击汉军的士气。   孙坚、孙策两人相继战死,必定将会极大的影响豫州兵、扬州兵的士气。   “传令公孙康,等到清剿完汉庭水师之后,便让辽州舰队前往千岛群岛,护卫下一批军卒登陆。”   “下一批的军卒同样运送四千人,将投石车的配件也一并带上。”   许安的目光转向东方。   “第一批登陆的军队应该将登陆地都清理了干净了,明天便进军黄县,免得夜长梦多。”   登陆战一开始只不过是阵地战。   而接下来进攻黄县,那么必须要用配重投石机了。   强攻守备森严的城池,必定伤亡巨大。   配重投石车经过了长时间的改进,现在很多地方都拆分,如此以来便于运输。   只要到了地方之后,再行组装就行。   这一次攻城,这些配重投石车将会成为明军的敲门砖。   汉庭所设的烽火台,还有做好的准备,许安都看在眼里,也通过鹰狼卫知道了不少的内情。   但是他并没有担心登陆的那四千军卒,他也不认为就凭着鲍信手下的那些军队能够战而胜之。   而且许安还给鲍信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惊喜,算算时间,鲍信现在应该已经收到了惊喜。 第八百四十九章 西取黄县   青州、东来郡北部海滩。   此时的海滩之外的草地之上,一片断戈残戟,大量军将的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望之犹如炼狱之中的场景一般可怖,入目之处尽是猩红之色。   原本海风之中的味道,也参杂进难闻至极的血腥味,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作呕。   旌旗残破,鲜血渗透在海滩的沙地之上,将沙砾凝结成了一块又一块。   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就在不久之前这里刚刚爆发过一场大战。   海滩之上,一面赭黄色的将旗迎风飘扬。   吕布身穿赤袍,披挂着重甲,手执画戟,牵引着座下的骏马缓缓行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之上。   就在他的战马脖颈之前,正挂着一颗面色狰狞的首级。   成廉、魏越两人紧随着其后,一众身穿着玄甲的骑兵巡视着周围的战场。   许安给鲍信准备的惊喜,正是吕布和他麾下的骁骑营。   这一次登陆的四千余人,大部分人确实是辽州兵,但是也有不少的武卒。   当然最重要的自然是两百名全副武装的骁骑营军兵,还有吕布和成廉、魏越两将。   之所以如此安排,就是为了给鲍信一个巨大的惊喜。   而鲍信也确实收到了许安给他准备的这一惊喜。   当汉军水师前去追击许安带领的舰队之后。   因为烽火台的提前示警,鲍信也召集了黄县周围的战兵,大约有八千余人,直接赶赴明军所登陆的海滩。   两倍的兵力,还是以逸待劳,鲍信信心满满下令了进攻,不过就算是如此他还是保持了相当的谨慎,毕竟明军的战力是出了名的强悍,他并不想阴沟里面翻船。   一开始的战斗进行的很正常,不温不火。   明军依靠着临时搭建起来的防御,以及床弩等武器固守营地,数次打退了进攻。   鲍信试探出了明军的实力之后,便下令发起了总攻。   不得不说鲍信这样的指挥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他的对手却不是正常人。   就在鲍信将麾下的预备队派上了战场之后,吕布带领着骁骑营突然出现,缺少骑兵的青州军根本根本无法拖延,而步兵方阵更是在骁骑营的冲击之下接连崩溃。   吕布带领着骁骑营一路势不可挡,此时鲍信所在的位置却因为他将大部分的预备队,都调往了前线而空前空虚。   吕布正是等着鲍信出牌的机会,突然发起进攻。   吕布接连突破了军阵,等到鲍信发现情况不对,想要逃走之时,吕布已经带领骁骑营杀到近前。   鲍信猝不及防之下,别吕布所阵斩。   现在吕布战马脖颈之前所悬挂着的首级正是鲍信的首级。   鲍信的身死,引发了连锁反应,直接导致了青州军的溃败。   不过最后还是有部分青州兵逃离了战场。   鲍信手下的大将于禁在发现情况不对,鲍信身死之后,立即带着麾下的军将向着黄县方向撤离。   吕布想要追击,但是于禁麾下的军将还算精锐,而且配备着不少的弓弩。   吕布麾下只有一百多骑,不敢轻易冲击严阵以待的步兵方阵,所以最后还是让于禁成功带兵撤离了海滩。   不过许安交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如今他已经带兵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此时已经是日近黄昏,吕布牵引着战马行走在战场之上。   空气的血腥味让其他人感到反胃,但是吕布却是对此毫不在意,他闻到血腥味反而战意昂扬。   就在吕布扫视着战场之时,突然战场之上再度传来了洪亮的欢呼声。   吕布勒停了战马,循声望去。   夕阳西下,染红了天边的晚霞。   密密麻麻的战船再度出现在了海面之上,无数赭黄色的旌旗在海风之下招展,飘摇。   一艘这一艘的运输船正向着他们所在位置驶来。   吕布童孔微缩,他看到了一艘运输船与其他的运输截然不同,就在那运输船上一面赭黄色的大纛旗正在迎风招展。   紧接着,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已经是从海滩之上响起。   许安的大纛旗极为瞩目,众人怎么可能没有发现。   运输船一艘接着一艘的停在了海滩之上。   随后一队又一队身穿着戎装,头戴着黄巾,排列着整齐队伍的明军军卒走下运输船。   这一次登陆的明军军卒正是之前跟随着许安在安海军港登上战船的武卒营军兵。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休息和适应,他们现在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已经从晕船之中缓过来了许多。   武卒营的出现让原本正在欢呼的一众辽州兵皆是沉寂了下来。   只是转瞬之间,他们便明白了彼此之间的差距。   这些武卒没有拿兵刃、也没有穿戴甲胃,但是仍旧给他们带来的不小的压力。   就在武卒营开始登陆之时,吕布也及时赶到了海滩,他迅速的开始整队,稳定秩序。   辽州兵虽然长时间呆在辽州,不能算是正统明军,但是他们仍旧是接受过明庭派出的军事教官训练。   吕布的命令很快便被其执行了下去,只是片刻的功夫,海滩之上原本稍显混乱的辽州兵便已经是恢复了秩序。   这一切也被许安尽收眼底。   许安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了一旁的徐鸿。   “辽州兵欠缺的终究还是内核。”   眼前的辽州兵虽然看起来强悍,但是实际上虚有其表。   虽说其作战经验丰富,战力也算不错,起码打起兖州兵、青州兵也算是绰绰有余。   但是和明军的正规军却是还有不小的距离。   过重的伤亡,会使得其迅速丧失士气。   许安此时又想起了之前因为孙策冲阵,而崩溃的辽州兵。   而现在的明军因为识字率的提升,太平道思想的深入,正在慢慢的发生改变, 其士气可以长时间保持一个相当的高水平。   死战不退,现在已经不再是腾骧卫和黄天使者的专利。   明军的武卒甚至有部分也达到了这一水平,就是寻常的军兵士气也极为高昂。   麹义麾下的青州兵也是这样的情况,虽然看似强悍,但是实则不过内核还是普通的封建军队。   他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而作战,只是浑浑噩噩的活着,听从者上级的指挥。   这样的军队,纵使是采取了新式的训练方法,但是上限仍旧很低。   就像是晚清时期编练出来的新军,武器装备精良,纸面之上看起来是一支精锐,但是一上战场,便瞬间原形必露。   这样的情况到后面肯定要整改。   船只缓缓靠岸,以吕布为首的一众将官已经是在海滩等待了已久。   “恭迎道君!”   海滩之上一众军将皆是昂首握拳行礼。   许安以同样的礼节回了一礼,缓步走下了运输船。   “敌将鲍信已被我所斩杀,其众溃败大败,但是仍有部分残部逃亡黄县方向,还请道君赎罪”   吕布微微垂首,向着许安低声的禀报道。   他微微抬眼看向许安的身侧,他在许安的身侧发现了两张陌生的面孔,那两人似乎并不简单。   “奉先阵斩鲍信,此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许安上前了些许,跨上了吕布准备好的战马,接过了一名亲卫递来的马鞭,扫视了一圈海滩。   “今日先在北面的草地扎下军营,既然已经暴露,直接就下明营,明日四更造饭,五更起兵,西取黄县。” 第八百五十章 天下大吉!!!   大明历四年(197年),九月九日,已入秋时。   平原城外,一片肃杀。   此时的青州平原城,在经历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之后,已经是彻底变成了一座军镇。   大量的粮食堆积在平原城中,各部已经完成了集训,军将彼此已经颇为熟悉,南征的方略也正式被敲定。   渤海大战的消息已经传来,汉军水师全军覆没,辽州军顺利登陆东来的消息已经为众人所知。   东来郡黄县已经被解放,辽州、海东的两万余名军兵,以及四千余名全副武装的明军武卒,相继进入了东来郡内。   鲍信身死,使得整个东来郡的防线直接瓦解。   汉庭水师全军覆没,鲍信也被吕布所斩,水陆两线全面崩溃。   于禁带着数千名残兵败将先是退到了黄县,而后面对着明军的勐攻,黄县无法坚守,只能是带着仅剩的三千多名残兵向着北海郡的下密城逃奔而去。   吕布带领着麾下的军兵正向东进军,辽州舰队则是顺着青州的海岸线配合着吕布东进。   汉军水师主力尽丧,仅凭辽州舰队都可以在海上横行无忌,根本没有任何的对手。   没有必要再将海东舰队留下,空耗军资。   海东舰队留下的作用并不大,海东舰队正在全面列装软帆战船和缩减编制,正向着远洋战船的方向发展。   因此海东舰队的船只运载力并不大,因为操作繁琐,有大量的海员需要操作风帆和舰船,能够运载的人数便相应的变少了许多,所以许安命令海东舰队回师海东。   当然除了整个原因,更重要的却是邪马台国的事情。   之所以派遣三十艘战船带着难升米返回邪马台国,自然不是去公费出游,而是宣耀武力,同时还肩负去找寻石见银山、左渡金山、别子铜山三座金银铜山的重任。   这三座金银铜山大概的位置许安比较清楚,后世某荣的游戏之中这里算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地点,都有标注,但是毕竟许安没有亲自去过。   战端一起,耗费必将剧增。   大军开拨,金银铺路。   这一次的大战,不知道要进行多久。   若是能够及时开挖东夷岛上的三座金银铜山,输送金银至国内,将能够带来极大的助力。   要不了多久东来郡就将会尽数被解放。   汉庭水师修建的军港现在也落在了明军的手中。   失去了海上的水师,吕布带领陆军配合着辽州舰队,轻而易举便占据了整个军港。   这里是军港也被许安重新更名为威海军港。   有了这一座良港,又拥有了平静安全的海运。   自辽州、冀州、幽州三处行省的物资可以源源不断的运输到了青州的东来郡,运输的道路被打通,而且成本并不高昂。   压力如今已经来到了曹操的身上。   此时的曹操已经是彻底被逼入了绝境。   可以说汉庭的希望都被压到了他一个人的肩膀之上。   东来郡全境已经快被明军所占据,而明军主力在平原城周围集结,虎视眈眈,预备南征。   现在明军已经呈两面包围之势,可以自东西两面同时进攻青州,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将会腹背受敌,有被合围的危险。   现在秋季已至,黄河的河水正在逐渐减少。   黄河虽为河,有大河之称,在没有见过的人想象之中,必定是可以成为天堑,是一道天险。   但是实际上并不然……   黄河实际上根本不配被称之为天堑的时候,自古以来人们总说长江天险,却没有人说过黄河天险。   长江之险,首在三峡之险,在于江岸两侧都是峰峦连绵,从下游逆流入川唯有水路可行。   而水道曲折加之滩多水急,纵使说上一句“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亦不为过,所以为险。   而黄河只有龙门砥柱之险,不过龙门砥柱之险,更多的只是对寻常船只的影响。   要攻占黄河两岸,根本不需要不走这条水道,黄河南北两岸平原多的是路径可以行走,根本没有长江地势之险。   而且黄河水泛滥不稳定,冬天结冰,秋季水浅不能筑水寨行船防御。   枯水期时,骑兵甚至可以直接度过黄河,河水连马腹都无法淹没,甚至还有断流的情况出现。   冬季很多河道结冰之后,河面坚硬,大军甚至可以直接通行。   其次是由于泥沙沉积,作为一条地上河。   有时候黄河不仅仅不能成为守方的屏障,甚至还能成为攻城方的助力。   战国末期,秦将王贲引鸿沟之水淹灌大梁,魏国首都大梁被大水淹没,大梁城毁,魏王被迫投降,魏国因此而灭亡。   崇祯十五年,李自成军围困开封明军的过程中,决黄河之水灌开封城,攻破开封城。   黄河沿岸的城池也有被河水淹没的风险,这就是黄河作为一条地上河的隐患。   更不用说黄河的改道,以及洪泛等灾害等影响。   汉魏两庭之所以隔着黄河对峙,只是因为实力相差无多,在兖州战场只能相持。   汉魏两军主要大战其实都发生在洛阳地区和青州两地。   汉军后面在皇甫嵩带领北伐,进攻繁阳,黄河根本没有任何的阻挡,便被汉军所突破,连拖延都没有做到。   而现在的汉庭固守黄河,经营防线,也从来没有将防御的重心放到黄河之上,而是放在城池的坚固程度之上。   至于许安会不会掘水淹城,汉庭实际上就是赌,赌许安不会这么做。   遍观许安起事以来,一直都是约束军将,绝不扰民,对于扰民之举几乎是零容忍。   冀州之役,为了掩护四州黄巾民众西撤,亲自领兵于漳水阻拦卢植带领的冀州大军。   中州赈灾、并州安民、益州抚疆,国内助役。   三郡乌桓归降之后,有作乱者,袭扰百姓者,直接下令格杀当场,悬首示众。   虽然汉庭宣传黄巾军、明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是汉庭中的高官其实都很清楚,许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敌人,这句话有时候确实是对的。   汉庭就是在赌许安绝对不会掘水淹城,不顾普通百姓的安危,背上这种能够延续百世的骂名。   黄河南线是汉庭的实际控制区域,而固守黄河南线的原因,其实并非是战略的原因,而是处于政治上的考量。   其实要想保证国家存亡,最正确的就是迁都南方,守卫淮河,放弃兖州和豫州北部。   守卫淮河,或许还能够依靠着长江的天险多坚持数年的时间,苟延残喘。   黄河不像淮河流域水网密集,基本就是一条长线。   黄河的水流量不大,支流水量更少,浮桥便可以铺开,有些地方骑兵甚至可以直接泅渡。   自冀州任何一点只要渡过黄河,进入兖州,都是一马平川,无限可守。   只需要一个点突破,整条线就立即崩溃。   现在明庭拥有着骑兵的优势,只要突破了如今汉庭在兖州修建的两到三座城池,便可以彻底瓦解整条防线,可以直接威胁陈都。   但是就算如此,汉庭出于政治和全局的考量,却是绝对不能主动放弃兖州和豫州。   放弃兖州和豫州,退守淮河却是暂保一时,但是也是彻底放弃了进取。   同时也是放弃了争夺天命……   到时候舆论将会彻底倒向明庭。   王业不偏安,汉贼不两立,偏安一隅,一旦退守南方,那么汉庭将会彻底失去最后的机会。   而因为难以守住便放弃了这极为富庶的中原地带,首先将导致财政收入减少,无法支撑国家。   再者,出于政治的考量,颍川郡、陈留郡这些郡国之中世家豪强经营日久,根深蒂固,怎能可能轻易放弃。   所以主动放弃兖州、豫州,这个选择汉庭绝对不可能接受。   黄河即将进入封冻和枯水期,黄河根本没有办法拦住明军的步伐。   如今五万余名明军的精锐齐聚青州平原城,甚至连阎忠都从千里之外的长安赶到了平原城。   而他收到的只有徐州增援过来的六千战兵,现在才刚刚走到北海国。   兖州方面,也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只有泰山郡调集了六千多军兵表示可以在需要的驰援青州。   中央除了运来了一批兵甲之后,根本没有了后续。   水师的惨败,震动了整个陈都。   曹操也没有办法向着小皇帝要求派兵支援。   孙策的战死,如今犹如一层阴云一样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使得青州汉军士气大减。   受到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是孙策麾下丹阳兵,还有带来的徐州军、扬州军。   曹操甚至因此没有处罚周瑜,而是让周瑜接管了孙策的部曲,他根本没有办法掌控正处于压抑气氛之中的扬、徐两州的军兵。   鲍信的身死,让曹操暴怒无比。   曹操和鲍信两人算得上的发小,从荥阳之战到后面的反出刘岱,鲍信都一直跟随着曹操的脚步,可以说他和曹操甚至亲如兄弟。   曹操悬赏寻找鲍信的遗体,最后仍旧没有找到。   最后曹操命工匠用木头刻出鲍信的模样,亲自为其下葬。   于禁被直接降为了军侯,剥夺了指挥的权力。   曹操派遣了曹仁接替了于禁的职位,镇守北海郡的下密城,防备东来郡的明军。   这一切并不算完。   让曹操感到最为棘手的,其实还是臧霸。   臧霸当初投降之后,并没有被追究责任,因为臧霸麾下还有不少的兵丁。   为了显示宽厚,汉庭一直没有去动臧霸,甚至也没有剥夺臧霸的官职,还保留了其带兵的权力。   如今臧霸就屯驻于乐安郡的临济,麾下有整整五千的兵马,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臧霸之所以不能动,是因为一旦动了臧霸,那么其他再想投降,看到臧霸的下场恐怕会感到恐惧。   所以汉庭才一直没有动臧霸,甚至有些放任,为的便是千金事骨。   曹操紧锣密鼓的安排着各种青州州内的事务,而平原城如今集结着的明军就像是一把悬在其头顶的利刃,不知道何时落下。   不过马上,曹操便不需要再担心平原城的明军了。   因为许安已经从东来郡重新返回了平原城中。   此时的平原城外,肃杀之气弥漫。   平原城外,一阵接着一阵的军卒已经在官道之上排列整齐。   虽然阳光耀目,秋风肃杀,但并无一人有半句的怨言,并无一人发出其他的什么响动。   官道的旁侧修建着一处高台,这里的高台正是给许安所预备的宣讲之地,也就是校阅台。   许安将要登上这里的校阅台,做最后的动员,并站在校阅台上,检阅所有的军队。   高台之下的官道之上,数以千计的明军军卒排列着整齐的军阵,站立在其上,皆是整装待发。   入目之处,整个官道之上皆是身穿赭黄色衣袍的明军,一眼望去犹如金龙一般雄烈。   密密麻麻的枪戟汇聚成了一片一片的山林,层层的旌旗几乎遮蔽了他们头顶的天空。   朔风吹袭,旌旗摇动。   在一众全副武装的腾骧卫护卫之下,许安骑乘着战马向着校阅台缓缓走去。   许安身着着罩甲,外罩着一身赭黄色的战袍,头戴太清鱼尾冠,显得威武十分。   阎忠、许攸、贾诩、龚都、徐晃、麹义等将校高官皆是跟在许安的身后,一起而行。   伴随着许安大纛旗的出现,官道之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狂热了起来。   “万胜!   !”   呼喊声响彻行云,众人的眼前皆是舞动的旌旗。   许安从容的走上校阅台,这样的情景,他已经经历了无数次。   看着官道之上,一张又一张望向他的脸庞。   许安的心中也泛起了别样的情绪。   当初他在鹿台山上,也是站在台上,向着台下的宣讲。   但是他看到的是一张又一张木然无比的脸庞,毫无生气……   但是现如今,他见到的却是一张又一张,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脸庞。   “冬!”“冬!”“冬!”   黄天战鼓浑厚的鼓声缓缓响起,整个官道之上欢呼声也跟着一起达到了最大。   那呼喊声震耳欲聋,响彻了整个云霄。   随着黄天战鼓声的落下,四周已经是变得无比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许安的身上。   许安俯视着官道之上一众排列着整齐无比的军卒,赭黄色的方块整齐而充满杀气。   他看了一眼放在身前矮台之上的稿件。   矮台之上的檄文写的四平八稳,康慨激昂。   但是那檄文之上的所书写的话,对于寻常的兵丁、寻常的民众来说却是晦涩难懂。   这份檄文若是传到汉庭之中,确实可以激起一番波澜。   但是却不适合作为南征之前的动员。   许安拿起了矮台之上的文书,将其翻面缓缓盖住。   身后阎忠、徐晃等人皆是为之一愣。   许安闭上了眼睛,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深吸了一口气。   他的思绪重新回到了中平元年的广宗城中。   他不准备照着稿件来宣讲。   “苦难。”   许安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腐败。”   “欺凌。”   许安的声音随着铁质的扩音器缓缓传播至远方。   “饥荒。”   “灾荒!”   负责传音的力士微微一怔,但是还是尽职尽责的传递着许安的话语。   “我等小民饱经苦难,官吏腐败横行,肆意欺凌我等。”   “我等不过是贩夫走卒,农人兵丁,贫无立锥之地,不为大汉天子所知!”   “对于高高在上的大汉天子,不过蝼蚁。”   “官兵称我等为蛾贼!   !”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而赋税益重,只因宦戚权贵骄奢淫逸,贪婪享福!”   “我等贫无立锥,手无寸铁,唯有人多势众。”   “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   “汉室气数已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第八百五十一章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赫赫始祖,吾华肇造。”   “胃衍祀绵,岳峨河浩。”   “两汉四百载,我等小民,饱经苦难。”   “平章百姓,一日万机,未晓求衣,昃晷不食。”   “百姓歼亡,殆无遗类,十分为计,才一而已。”   “所见之处,山河残破,人心离叛,天下兵起。”   “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是以穷奇灾于上国,猰?暴于中原。三河纵封豕之贪,四海被长蛇之毒。   “置民瘼于罔闻,谓天威不足畏。”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予奉天承命,罔敢自安,十三年间,未敢懈怠,”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是为‘明’。”   “今我大明,布威天下,西抵贵霜,东连海外,南控掸郡,北至瀚海,冀幽并凉、关中益州、北疆大漠、南疆西域,皆入版图,四夷宾服,万国来朝。”   “我辈已拥强兵,兼有天下之众!今时机已至,方欲遣兵南讨暴汉,拯生民于涂炭,复华夏之安宁。”   “轰轰隐隐,彪虎啸而谷风生;如霆如雷,应龙骧而景云起。”   “连营义勇,三军皆决死之虎贲;旌旗烈猎,举目尽摧敌之洪流。”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   “须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战端将起,虑民人未知,反为我仇,絜家南走,陷溺犹深。”   “故先逾告:兵至,民人勿避。”   “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如律令!”   青州,州治临淄府衙之中的的气氛几乎处于凝结之中。   府衙之中,青州众将各自列座。   但是府衙之内却是寂静无声,就是用落针可闻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这一道从明庭传来的檄文,使得整个汉庭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青州别驾孔融面色铁青坐于右侧首位,坐在左侧首位的则是征东将军朱治。   变法之后,将军的等级也得到了修改,四征将军作为前后左右将军之下的重号将军。   番茄   朱治进攻青州有功,因此被加为了征东将军。   其余的众人分别是厉锋将军曹洪、都护将军夏侯惇、督军校尉夏侯渊、陷阵都尉乐进、从事满宠,以及其余将校。   府衙之中,大部分的将校都是出身于夏侯氏和曹氏。   州牧权柄再度加重,曹操也将本家和夏侯氏的人相继提拔。   之前在兖徐之役和青州之役,他们也都多有军功,如今允许开府建衙之后,提拔校尉、都尉之权可以由州牧自行定夺。   曹操也没有什么举贤避亲的想法,毕竟当初在陈留起兵之时,跟随着他的基本都是夏侯氏和本家的子弟。   如今曹操麾下的将领,除了曹氏和夏侯氏出身的将领之外,只有典韦、乐进、李乾、韩浩、史涣五名外姓将领在其帐下为将。   至于孙策、周瑜、还有朱治等人。   朱治只是比曹操低了一两级,作为征东将军,他并不受曹操的管辖。   主要还是听从中央的命令,不过暂时得到的命令,协防青州。   至于臧霸,这一次的会议,曹操并没有叫臧霸来,他对于臧霸更多是不放心。   毕竟曾经臧霸就和泰山黄巾军有过联系,但是现在情况很微妙,这个紧要关头,他自然不好去动臧霸,只能是听之任之,加强监视。   曹操坐于首座,他低垂着头颅看着呈放在桉桌之上的檄文沉默不语。   他的眼眸之中充满着怒火,鲍信的死,让他实在是难以平静下来。   渤海海战的失利,孙策的战死,使得整个青州人心惶惶。   渤海大战的详情还有东郡战败的原因,曹操都已经从绣衣使者和周瑜的口中得知。   明军提前设下伏击,瞒过了预警的烽火台。   明军海军对于扬、徐水师的存在早就知道,于是设下了包围圈让扬、徐水师钻入圈套之中。   而这一计策也果然奏效, 如今扬、徐水师被一网打尽,根本无力阻拦明军渡海登陆东来郡。   现在青州已经陷入了两面包围的窘迫局面,但是他却是没有办法撤退。   主动放弃青州,这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临淄府衙堂中,地面之上放着着一张巨大的堪舆图,上面描绘的是青州的城池和军力的布署,还有一些关于明军的信息。   曹操从桉桌之上抬起了头来,看向这堂中摊铺开来的堪舆图。   于禁被他撤职,曹仁接管了于禁麾下的兵丁,如今屯驻在东来郡的掖国、当利、卢乡三城,形成犄角之势。   与黄县的明军相互对峙,麾下共有八千余名军卒。   等到六千徐州军北上之后与其汇合,也不过一共一万四千人,而且那些徐州军的战力堪忧。   曹操其实也知道东来郡之败怨不得于禁,事出突然,没有想到吕布竟然在登陆的序列之中。   吕布的勇武人尽皆知,是明庭当之无愧的第一战将。   犁庭扫穴、北定鲜卑、压服诸部、设安北都护府,受封为冠军侯。   曾经霍去病所立下的功绩,封狼居胥,禅于姑衍,饮马瀚海,勒石燕然。   吕布不仅全部都重复了一遍,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的明军比昔日汉武士气的汉军似乎更为强大。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于禁能够收拢残兵,安全退到黄县,甚至在最后还能从黄县带走三千余名军兵,已经是足以证明其能力。   所需曹操在暴怒之后,下令让曹仁重新提拔了于禁,让曹仁任其为军中偏将。   曹操的神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滴出了水来。 第八百五十二章 谋主   曹操不说话,府衙之中也没有任何人敢于先行开口。   天气越发的寒冷,入秋和入冬的时间越来越快。   虽然现在还只是九月的上旬,还没有到十二月,但是黄河的水流量已经到达了一个相当小的地步。   温度一年比一年要冷,黄河的封冻原本一般都是十二月左右,但是去年只是到十一月之时便已经封冻,很多地方的水流更是小的可怜。   负责监测河情的讯兵来报,现在很多地方水流小的已经可以直接搭建浮桥渡河。   恐怕,今年黄河的水情比之去年更为糟糕,减流现象和封冻现象也会提前。   可以搭建浮桥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就算是设下沿河的烽火台也没有办法即使阻拦。   从青州平原郡南下黄河,大河的两岸皆是一马平川,水流并不湍急。   明军转进如风,行动迅速无比,可以从任何一片流域渡河。   若是汉军有大量的骑兵的话,恐怕还能够即使的反应过来。   毕竟现在还没有真正到枯水期和凌汛期,搭建浮桥也是需要时间。   不过这样的假设毫无意义。   繁阳之战汉庭所有的成建制的骑兵都被消灭。   北地的马场被明庭牢牢的掌控着,汉庭根本没有战马可以获得。   现在的汉军无论是兖州军还是青州军都没有一支成建制的骑兵,大部分的战马都分配给了将领和侦骑,甚至都还没不够用。   战马不够,没有骑兵,而且在漫长的流域之上,全部设下烽火台,简直是一项不可能的完成的任务。   除非像修建长城那般,在黄河沿线,全部修筑城墙。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办法挡住明军南下的步伐,毕竟明军可不是连攻城器械都造不出来的那些游牧部落。   如今明庭的冶铁技术还有其他方面的各项技术都要远胜过于汉庭,这已经是摆上了台面之上的事情。   现在的明军的弓弩射程要比汉军更远,护甲要比汉军更坚韧,保护的面积也更大,造价也更为低廉,武器要比汉军更为锋利,也更为坚固。   现在的明军……   现在的明军就像是怪物一般……   曹操紧握着拳头,他想不到任何一条可以阻拦明军南下的方略。   明军和怪物当真没有任何的区别,没过一年,甚至是半年明军的实力都会暴涨一截,与日俱增。   先是霹雳车,再是四轮马车,后面又是环臂铁甲、锁子甲、弩车。   新式骑具的诞生使得明军的骑兵战力达到了巅峰,傲视群雄,许安更是因此带领着麾下的军兵一举击破了凉州的马腾和韩遂。   韩遂被阵斩,而马腾领麾下全军投降。   学堂制、卫生条例、工匠制度等各种制度,好像都是那个许安一个人所提出来的建议。   现在的明庭所实行的制度,好像叫什么三府六部制,完全就是一种几乎崭新的制度,和三公九卿制度根本不是同一种。   如果说四轮马车、还有霹雳车,以及各项新式武备都属于正常的樊稠,有足够的能工巧匠,或则可以说是巧合。   那么新编一套政体出来,而且这一套政体还运行的较为良好,那么这就是一件十分很恐怖的事情了。   曹操现在处于兖州牧这一位置,他了解多,知晓的也多,他很清楚编写一套新的政体,还能运行的政体到底有多么的难。   如果他没有记错,似乎今年许安才刚过了而立之年不久,而当时在长安开国之时的许安似乎才不过二十多岁。   许安这个人的身上有着太多的怪异,让人难以猜透,无法理解。   向前继续推算时间,当时带领残兵潜入太行的许安甚至都还没有到二十岁,到行冠礼的年龄。   不仅是国家的政体,地方的制度,绣衣使者来报,似乎也是许安提起。   汉庭在地方实行的是郡县制被其改为行省制,州牧的职权被一分为三,相互制衡,分工明确,不至于一家独大。   对外明庭采用土司羁糜制度,还征募其部族之中的壮丁为兵,调到其他战场开拓疆场。   那些战败的部族中人则被其以俘虏的形式压入内地修路建设、挖矿采集,节省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现在明庭的对外军队之中充斥着大量的外族士兵,甚至军官也有不少的外族人。   明庭发行的报纸其中有一期,就是说的关于西域的战事。   一名大宛人似乎获封了明籍,正式成为了明国人,允许他迁入明国内的任何的一处行省,和普通的大明百姓无异。   就是因为那名大宛人帮助明军引路,明军因此提前获知了大宛军的动向,从而一举建功。   曹操按压着太阳穴的位置,一想着明庭的事情,他的头脑都忍不住的胀痛。   明庭越发强大,强大到让人根本难以兴起反抗的想法。   子不语怪力乱神。   其实对于什么所谓的天命、对于什么所谓的鬼神,曹操并不相信。   他相信命运从来都是掌握自己的手中,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由天决定。   当初张角的身死,黄巾起义的失败,还有汉中张鲁的旧事都让曹操明白,那些事情都不过是蛊惑那些愚夫百姓的事情。   若是真的有鬼神,若是真的有仙魔,那么一统天下的始皇帝为什么无法长生不老。   为什么降而生商的玄鸟不来帮助殷商,为什么自称为天命所归的姬周最终被秦所灭,却不见所谓的仙神来援。   但是曹操坚信了十数年的事情,却是因为许安开始产生了动摇。   如果不是天命,如果是天生的圣人。   为什么许安可以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为什么许安能知道这么多的事情。   为什么许安能够引领着太平道走在他们所有人的前面。   那些制度、那些技艺,如何是凡夫俗子能够想到的。   “天命吗?”   曹操缓缓站了起来,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呢喃了一声。   莫非那许安真是天命所归?   莫非这大汉真的已经不可救药?   莫非真应了那句所谓的谶言所说……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天命……   曹操神色阴沉,心中百转千回。   堂中众将皆是垂首低目、沉默无言。   “都抬起头来!”   曹操眼眸之中凶光闪现,堂中这压抑的气氛让他的心中无比的烦闷。   鲍信的灵堂就设在临淄之中,整个临淄因此满城戴白。   曹操平日里都穿着赤红色的战袍,但是现如今因为鲍信也换上了一身白袍。   曹操的声音低沉,声音不大,但是也惊醒了堂中的众人。   “都他娘的给我抬起头来,看着我!”   曹操而抬起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桉桌。   巨大的桉桌滚落于台下,也彻底惊醒了堂中的众将。   堂中众将闻言皆是抬起了头来,将目光聚焦在了曹操的身上。   曹操此时双目赤红,站于首座,仗剑而立,似要择人而噬一般。   如今的曹操早已经不再是那个跟随在朱儁、皇甫嵩麾下,带领着洛阳骑兵,初出茅庐的骑都尉。   洛阳宫变、朝政大乱。   联军讨董,关东诸侯作壁上观,唯有鲍信支持着他进军讨董。   荥阳一役,他惨败而归,死里逃生。   鲍信的弟弟鲍韬为了救他死了,资助他起兵的卫兹也战死了。   曹洪舍命相救,他如今恐怕已经是折在了阵中。   鲍信身被五创,但终究是杀出了重围,曹纯、曹洪最后也杀出了重围,夏侯渊、夏侯惇两人也是遍体鳞伤。   最后数万大军仅得百骑而归。   十数年来,他从曾经的骑都尉、历任将军、太守、刺史、州牧……   曹操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在洛阳横行无忌的纨绔子弟。   天命?   去他娘的天命!   !   “水师败了便败了,青州还在我们的手上!”   “不要去想东来郡,东来郡的明军大多都是公孙度麾下的辽州兵,少许明军的精锐,许安舍不得拿他们的精锐来攻城。”   “东来郡进攻青州的两条道路,我都已经设下了封锁,东来郡的明军没有办法越过封堵。”   “西线之战,才是决定胜负之战。”   曹操虎目含怒,扫视着堂中众将,被他目光扫过的众人皆是心中一惊。   就是身经百战的朱治都是忍不住心中一突。   朱治看着站在上首的曹操,眼神微凝。   他和曹操并不熟悉,只是相互配合攻下了青州。   他本以为曹操可能会想要放弃青州,但是却没有想到曹操竟然如此刚烈。   只是话是如此,但是西线千疮百孔,没有骑兵,只能是依靠着城池死守。   许安用兵诡异莫测,不动则已,动如雷霆,势若万钧。   繁阳奔袭战,皇甫嵩被生擒,而孙坚战死。   许安斩皇甫嵩于下曲阳河畔,以祭十数万死于下曲阳的黄巾军亡灵。   也因此取代了皇甫嵩,成为了当世兵家第一人。   人的名,树的影。   说不怕肯定是假的。   朱治根本没有半点信心胜过许安。   若是让他来选,他选择趁着现在明军还没有动作,立时领兵南下,放弃青州,退守北海国南部。   青州不可守,也守不住。   一旦东来郡的明军突破曹仁镇守的三城,那么到时候就是想要撤离青州,都无法撤离了。   到时候结果就是六万青州兵全部被明军包了饺子,一口吃进肚中,围而歼之。   曹操的勇气让朱治敬佩,但是若是莽夫之勇,没有任何的计划,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这是朱治绝对无法允许的。   青州可以丢,但是青州军不能覆灭。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朱治虽然不知道这句话,但是他很清楚,一旦这六万青州兵全部都丢在了青州,被包了饺子,那么汉庭便是彻底完了。   若是曹操不给出合理的方略,今天就算是要和曹操翻脸,他也必须要据理力争。   曹操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朱治,他知道朱治此时内心的想法。   朱治不归他节制,他也不可能对朱治动强。   只是他并非是要逞莽夫之勇。   鲍信和他情同手足,但是鲍信的死,并没有让他冲昏头脑。   朱治有他的考量,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青州之地富庶程度其实没有太过于逊色于冀州,因为靠近海域,因此有很多盐场。   这些盐场宝贵无比,每年都能带来巨额的财富。   相对于只是单纯的作为将领的朱治,曹操能够看到的东西更多。   青州是唯一不需要中央供给军饷的边境州郡,能够保证自给自足,甚至还有富裕,缴纳税收给中央。   其余的州郡,兖州就不必说了,兖州军一半的军费都是朝廷在支付,就是荆州也需要中央的援助。   青州若失,那么汉庭将会失去一笔巨大的财政的收入。   重兴汉室的机会将会无比的渺茫,几乎不可能再实现。   至于退守淮水、长江一线,偏安一隅,那是懦夫才会做的选择。   更何况,就算真的退守淮水、长江,又能坚持多久?   明军挟大胜之势,根本无需停留,直接南下。   就凭着那些失去了锐气的军卒,真的能够依靠着淮水、长江挡住明军的攻势吗?   曹操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他对于王允和刘宠两人制定的所谓退守淮水的计划嗤之以鼻。   退守淮水,坐而等死,还不如就这样死在青州。   “伪明势大,西线固守,我军定然无法力敌。”   “许安用兵,暗和兵法之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伪明当初本可以挟击败魏庭之势,乘势南下,但是却并没有。”   “之所以如此,必然是许安想要准备万全,而后以雷霆之势,一举击破我军防线。”   “渤海海战便是伪明计划的一环。”   曹操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朱治,而后继续说道。   “若是我军现在撤出青州,必然正中明军下怀。”   “我如果是许安,我绝对不会放青州的这六万人。”   朱治眉头微蹙,曹操说的确实有道理,若是撤退,恐怕真的中了许安下怀。   朱治眼神微动,他看到了曹操似乎胸有成竹。   “使君莫非已有对敌之策?”   “不。”   曹操摇了摇头。   朱治一时有些错愕。   “不是我有。”   曹操向着身侧看了一眼,一名身穿着赤红深衣,头戴着铁冠的中年文士站了起来。   “在下陈宫,字公台,见过诸位。” 第八百五十三章 步步为营   大明历四年(197年),九月十日。   高唐城东,一行约有千人的身罩着赭黄色战袍骑兵从其上飞驰而过。   这支外罩赭黄色战袍的骑兵,打着黄旗的骑兵,正是明军的先锋骑兵。   高唐城就在平原城的南方不远处,隔河相望,黄河之南的城池本是汉庭所控制的地界。   但是因为枯水期的原因,青州汉军已经是撤离了高唐城,如今的高唐城已是被付之一炬。   高唐城距离平原城实在是太近了,所有的人都知道黄河是绝对挡不住明军。   这里平常只是一个观测点罢了,早在数月之前,麹义便已经派兵进驻了高唐城。   被汉军焚毁的高唐城现在已经成为了明军的前沿据点,这里如今屯驻了大量的粮草兵甲,同时高唐城外的流域也是明军的主要渡河点。   这一次明军南征,作为先锋大将的人不是张辽,也不是徐晃,而是麹义。   本来许安是想要将先锋的职位委任于张辽。   大军先锋一职尤为重要,先锋要担负整个部队的探路任务,侦察敌情,查看地理;侦查、试探性进攻、打乱敌人的部署的任务。   而且先锋得胜,将会极大的鼓舞己方的士气,进而一鼓作气压制住对方。   在原本的时空之中,官渡之战时,袁绍军的先锋便是以勇冠三军闻名的颜良。   而曹操为了赢得先锋战的胜利,不惜亲自带领骑兵奔袭白马。   先锋让张辽担任,许安并不觉得就凭着曹操麾下的将领,有人能够挡住。   不过麹义听到安排之后,主动请缨,想要作为先锋。   麹义曾经在魏庭之时,曾经带领过魏军南下援助青州,对于青州的地理环境较为熟悉。   而且麹义在众将面前主动请缨,许安也不好直接拂了麹义的面子。   权衡了一下之后,许安最终便将先锋的职位委任给了麹义。   麹义和张辽相比虽有差距,但是却也不失为一方名将。   界桥、龙凑等多场大战,击败公孙瓒的功劳起码要有大半算在麹义的头上。   能以凉州外将的身份,仅凭着战功,便在袁绍手底下成为将军的人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其实麹义之所以主动请缨,其实还是被许安麾下的一众将领给刺激到了,尤其是此刻就在东来郡势如破竹的吕布。   同时许安明确的表示,这一次南征覆灭了汉庭,一统天下之后,将会为所有有功的将领封赏爵位。   麹义摩拳擦掌,想要拿下这南征第一功。   如今整个明庭只有两个人封侯,一是吕布,二是公孙度。   两人所立下的功绩都可谓是不世之功,吕布平定鲜卑,公孙度夷灭四国。   这封侯之赏,说不想争一争,那绝对是假的。   听说现在正在石渠、天禄两大国学院的博士被道政部召集到了一起,还有礼部的官员也是被一并征召,似乎已经开始筹备编修史书的事务了。   若是能够封侯,只怕是会在史书之上单独立上一传,这样的荣耀,有谁不想要争上一争。   就算无法封侯,再不济,起码也要混一个高等的伯爵。   别到时候混个低等伯爵,或则是说甚至只是一个子爵,那么到时候他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朝堂之上。   先锋就是最好立功的位置,跟随在许安的身侧,恐怕战事结束,都分润不到什么功绩。   毕竟现在跟在许安身侧的将领实在是太多了,那些将领很早就加入了太平道,到时候论功行赏,还有曾经的功绩可以论述,但是他却是没有半点功绩,除了带着五万士兵投降之外。   逆风迎面,战马跃动,   麹义牵引着缰绳,回想着之前的军议内容。   从黄河之北进攻青州需要跨过三条河水,   第一条便是黄河,第二则是漯水、第三则是济水。   从北至南,三条河水将青州和冀州分割了开来。   汉庭经营的青州防线,其实并非单纯以黄河为线。   汉庭利用这三条河水,一共设下了三道防线。   黄河现在陷入了枯水期和凌汛期,汉庭设下的第一道防线也因此化为乌有。   在黄河的枯水期和凌汛期,汉军都会撤到漯水附近的城池。   漯水防线,主要由东朝阳、管县、邹平、千乘四城组成。   漯水水浅,很多地方都可以快速的搭建浮桥渡河,因此阻碍的作用也极为有限。   这一道防线,其实只是缓冲防线,汉庭并不将希望寄托于其上。   汉庭对于东朝阳、管县、邹平、千乘四城多次加固。   青州诸城,这四城的城防是最为森严的。   每城有四千守军,同时城中都有七八千名乡勇协防。   汉庭的将领都很清楚,单单只靠着军队是绝对无法胜过明军。   变法之后,各地的豪强世家再度解开了一道枷锁,允许其编练乡勇,并且给予军职。   如果算上这些所谓的乡勇,将这些乡勇也算进士兵的行列之中,那么如今在青州的汉军已经是超过了十万人。   当然,这所谓的十万人到底有多少的水分,到底有多少的战力,就不得而知了。   热武器时代,新兵拿上枪械也确实算一份战斗力,但是在冷兵器时代,新兵有时候,更多是成为累赘。   只有在特定的场合,比如在守城的时候,新兵和所谓的乡勇才能发挥些许的用处。   而汉庭的目的正是如此,这些所谓的乡勇,其实就是被强征而来的民夫。   他们被召集起来,简单的训练了一下,发放了兵器,然后就被拉上战场。   他们被拉上战场的意义,就是作为防守的炮灰,消耗攻城明军的体力。   当然除此之外,就是让那些世家豪强的子弟拥有一个军职,能够名正言顺成为国家的栋梁。   漯水四城的作用就是成为钉子,就这样死死的钉在漯水,让明军不得不击破这四城再继续南下,否则便有被截断后路、威胁粮道的危险。   那被放在漯水的四五万人不过只是弃子。   汉庭主要经营的则是第三条防线,济水防线。   相比于枯水期水流量堪忧、还有封冻期的黄河来说,济水才是一条真正适合防守的河流。   构成济水防线的主要的城池共有六城,都是修建在济水附近的城池,分别是:祝阿、历城、台县、梁邹、临济、乐安。   这六城分别由韩浩、李乾、夏侯惇、夏侯渊、乐进、曹洪六将镇守。   六城依靠着济水,连接成一线,互为奥援。   曹操带领主力军坐镇临淄,随时准备支援济水一线,朱治领本部兵马进驻济南郡治所东平陵,以为后援。   东平陵和临淄,一南一北,一西一东,分别对应西三城和东三城。   青州汉军这一布置,确实十分的棘手。   汉庭的变法并非是没有作用。   麹义身经百战,他很清楚布下这样方略的人绝对并非等闲之辈。   只是鹰狼卫那边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制定这份方略的人到底是谁,仍然犹未可知。   不过虽然如此,麹义并不认为青州之战会有什么问题。   汉军的败北已经是必然,就凭那些训练了不过半年多,连血都没有怎么见过的所谓乡勇?   曾经在冀州也有很多所谓的乡勇,但是那些乡勇,拉上战场之后根本没有什么作用,毫无章法,难从号令,只不过是空耗钱粮罢了。   麹义作为先锋,他带着的是自己麾下的两千先登营。   他麾下的先登营骨干是本家的家兵,然后由原本冀州军挑选出来的精锐兵丁组成。   先登营其实是步兵,以弓弩和长枪盾牌为主要装备。   但是因为麹义出身于凉州,实际上其麾下的家兵都会骑乘战马,而那些冀州军的精锐兵丁,基本也都会骑乘战马。   只是之前魏庭没有控制什么马场,战马稀少,因此没有办法编练太多的骑兵。   除去先登营之外,还有三千西凉营的骑兵跟随着他一并作为先锋。   统领西凉营的将领,则是武威将军管亥。   管亥之前就是西凉营的主官,但是因为在轘辕关之战失职,因而被去官免职。   到现在管亥仍然没有官复原职,这一次因为先锋变成了麹义,所以许安将管亥派遣到了麹义的麾下,让他作为副将,统领三千西凉营听从麹义的命令。   如今麹义的麾下足有五千精骑,这在青州战场已经是一股几乎无敌的力量了。   毕竟就是青州汉军军中的战马全部加起来,恐怕都只能凑出一两千匹的战马。   两条腿的步兵想要追上四条腿的骑兵无疑是痴人说梦。   大明历四年(197年),九月十一日。   麹义带领骑兵渡过漯水,于黄昏时分抵达漯阴城西。   漯水以北的着县也被麹义一并收入了囊中,这两座城池此时都已经是被汉军放弃,付之一炬。   随后麹义取道南方,带领着麾下骑兵一路南下,向南方祝阿、历城方向进军。   祝阿是兖州想要前往青州的必经之地,两侧都是群山峻岭,唯有通过祝阿才能北上青州。   此时有相当一部分的兖州军屯驻于泰山郡中,为的就是等到青州大战一起,北上援助青州。   因此许安决定先取祝阿、历城两地,截断兖州援军的来援道路。   而后自祝阿和历城一路向着东北方进取,一路打到临淄,直接绕开汉庭设下的漯水防线。   虽说祝阿和历城在鹰狼卫的报告之中是防备最森严,守兵相对较多的。   但是这两城之后,对于之后的战事影响十分之大。   只有攻下了这两城,在进行之后的战事明军才能真正的后顾无忧,可以将所有的力量都放在青州汉军的身上,将兖州和青州隔离开来,进一步孤立青州。   青州易守难攻,历史上在五胡乱华,青州多次独立,就是因为其独特的地理环境。   大明历四年(197年),九月十三日。   麹义领军抵达历城之北,隔着济水与其遥遥相望。   本来麹义的打算是直接渡过济水,建立渡河据点,等待后续攻城器械到达便可以进攻历城。   但是,济水之南不寻常的情况却是让麹义停住了脚步。   就在历城和祝阿的沿线,修建着大量的军堡,那些军堡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到两座,彼此虽不相连,但是相隔却又不远…… 第八百五十四章 兵临城下   “祝阿、历城守不了多久,一旦明军主力抵达济水之北,就算依靠城池和军堡,他们最多坚持二十日,也就是两旬的时间。”   堪舆图上祝阿和历城两地已经被划上了红圈。   陈宫用手指轻点了堪舆图上的两城一下,随后举目看向右侧。   堂中右侧李乾、韩浩、夏侯惇三人皆是正襟危坐。   朱治坐于上首,看着堪舆图上的布置没有言语。   这一次的军议主持者并非是他,而他也不是决定者,他只是执行者。   他已经明白了为什么曹操在水师失利的情况之下,还要力保了青州。   他也终于明白了,他原本以为孙坚不管政事。   但其实,孙坚将所有一切复杂的情况都抗在了身上,一个人承担了几乎所有的杂务,没有让这些杂务和事情来影响他们。   “祝阿、历城筑城一共花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两地之间的军堡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全部修建起来,耗资巨大,动用民夫何止万人?”   夏侯惇的性格颇为冲动,并没有李乾和韩浩那么能够沉得住气。   “当初花费了那么的钱粮修筑军堡和城池,现在却只能守住两旬的时间?”   夏侯惇怒目圆睁,盯视着陈宫。   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但是却是收效甚微,如何能让他心平气和。   在他看来,所谓城防,所谓军堡,花在这些地方的钱粮还不如用来武装军卒,多置办盔甲和弓弩,这才是正道。   “元让不要激动,从事如此说,定然有他的道理和安排,不如听完再说。”   一旁的李乾见到夏侯惇发怒,连忙出言想要缓和一下大堂之中紧张的气氛。   “不。”   陈宫无视了夏侯惇的眼光,澹然的摇了摇头。   “不是?”   “我的意思是最好的情况之下,可以坚持二十日,而不是说一定能够坚持到。”   “现在看来,恐怕祝阿和历城能够坚持半个月都有些勉强。”   “你!”   夏侯惇额头青筋显现,脸上露出了怒色,想要让陈宫给一个说法。   但是话到临口,夏侯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生生的压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继续说话。   夏侯惇重新坐会了座位之上,双臂抱胸,目光重新放在了堪舆图上,不再去看陈宫。   来的时候曹操对他有交代,大战一起,所有的事务都要听从陈宫的安排,不得顶撞陈宫。   夏侯惇咬紧了牙关,陈宫也没有给过什么面子,为人颇为倨傲,实在是让人不快。   如果是有得选,夏侯惇绝对不愿意和陈宫共事。   但是现在就是没有选择,曹操被调离到青州之时,就已经征辟陈宫作为谋主,为其掌管幕府。   现在陈宫不仅仅是青州的从事,还是府内的长史。   天子允许开府建衙,府内允许设长史一人,秩千石,总管各曹事务。   这长史之位如今就是陈宫担任,一直以来陈宫深受曹操的信任。   虽然夏侯惇不服陈宫,但是他对于曹操所说的话还是选择遵从,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也才深受曹操的信重,   陈宫只是不擅长说服人,和人交谈,并非是故意想要激怒夏侯惇。   他看了一眼没有继续说话的夏侯惇,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舆图之上。   “祝阿、历城两地是明军的主攻方向,一旦明军占据这两处地点,青州和兖州的通道就将会被切断,届时明军可以从容屯兵祝阿、历城。”   “一则只需要屯驻少量的具备便可以截断兖州对于青州的援助,二则可以以祝阿、历城为桥头这之堡作为运粮输兵之城,随后进攻济水一线其他的城池。”   “祝阿、历城两地不可守,也没有什么必要守。”   陈宫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夏侯惇。   “没有祝阿、历城两城的得失对于济水防线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变化。”   夏侯惇微微一怔,李乾和韩浩两人也是面露疑惑,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疑惑不解,就是朱治也是一脸茫然。   毕竟济水防线当初一开始说就是说要以祝阿、历城、台县、梁邹、临济、乐安六城为重点,以点带线,连成一片,阻挡明军南下。   但是现在陈宫却是说祝阿、历城两城的得失对于济水防线的稳固无关。   “当初之所以这么说,也这么做,只不过是要迷惑在潜伏在青州的鹰狼卫罢了。”   “鹰狼卫擅长潜伏、隐匿、此前绣衣使者收网之时,抓捕了不少的鹰狼卫缇骑和坐探。”   “其爪牙已经造已经深入了我军的内部和朝堂之中,甚至不乏有成为主官者。”   陈宫眼神微凛,语气阴沉。   “说一个谎话,要想骗过别人,那么首先就要骗过自己。”   “这……”   韩浩眉头微蹙,他感觉陈宫想的有些多了。   “是否有些把鹰狼卫想的太过于恐怖了?”   朱治等人虽然没有说,但是心中也是觉得陈宫这样,想得太过了。   毕竟主要城池,经营防线的事情,只有高级的将校知道,怎么可能有鹰狼卫的人?   “变法至今,已经过去了许久,鹰狼卫在青州的势力只怕是已经恢复了不少。”   “事关国运,决定胜败,再如何小心和谨慎都不过分。”   陈宫的手指着舆图之上东平陵的位置。   “济水防线实际上以五城为核心,除去祝阿、历城,而需要加上的则是东平陵。”   朱治双目微眯,东平陵南面靠山,北临台县,而台县之北正是济水。   台县和东平陵一上一下,刚好扼守住了自历城向青州中部济南国继续挺进的路线。   “真正防御的重心其实是东平陵和台县两城,只要守住台县和东平陵,我军南线将会稳如金城汤池。”   夏侯惇的脸色仍旧有些黑,并没有缓和过来。   “既然都是要放弃,那么一开始就守备东平陵和台县便够了,为什么要浪费这么的钱粮在祝阿和历城周围修筑军堡,加固城池?”   “再者,若是祝阿、历城被明军所占据,兖州军如何从兖州支援我军?”   “没有了兖州军的支持,莫非要单靠我青州一州与明军主力抗衡?”   “我青州一州之军,如何能够抵挡明军举国之兵?”   夏侯惇坐直了身躯,目视着陈宫,一连四问。   李乾和韩浩还有朱治都没有阻拦夏侯惇。   夏侯惇所问的问题,正是他们心中所想问的,只是他们没有问出口,而夏侯惇问出了口。   陈宫是曹操的谋主,他们作为外将,实在不好和陈宫争辩。   “明军不仅仅进军青州,也在冀州屯兵,兖州军如今不能擅动,兖州所承担的压力并不比我们小,他们根本无力支援青州。”   陈宫没有因为夏侯惇的问询而恼怒。   “兖州防线漫长,如今已入秋时,不日便会进入冬季,大河附近只怕是多处地方都能够搭建浮桥、渡河而战。”   “明军在冀州陈兵五万余人,兖州虽有军八万,但是实际上能否能够挡住,还在未知。”   “冀州明军大概率只是威慑,但是却是容不得轻视,冀州明军领军的主将可是徐荣。”   夏侯惇神色微变,徐荣的名字,他现在听到,仍然不由自主会从心中升起寒意。   他永远都记得荥阳之战,只差一点,他便死在了阵中……   只差一点……   陈宫其实并没有说完,兖州军无法依靠,其实他曾经请求朝廷派遣禁军援助,但是却被朝廷拒绝。   陈都禁军的实力并不弱,大部分的军官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无论是接受的训练还是所穿戴的武备都算是上等。   若是能得到陈都禁军相助,那么青州之役,他们的把握便会更大。   只是朝廷似乎另有安排,他也不得而知到底有什么安排,反正是绝对等不到禁军的支援。   对于兖州方面调到济北国和泰山郡的八千兵马,陈宫并没有将希望寄托于其上。   袁术将这八千人调来其实根本就不是来帮青州,也帮不了青州,他们能够守住泰山郡和济北国就已经十分的不错了,已经不能奢求更多。   “我军确实要以青州一州之兵来抵抗明庭倾国之兵。”   “然而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明庭势大,我军势微,这是不争的事实。”   “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接受现实,想出应对之策。”   陈宫的话使得堂中包括夏侯惇在内的四人都沉默了下来。   攻守之势早已经转换,他们又如何不清楚。   扬徐水师的战败,孙策战死,他们失去了海上的控制权,也丢掉了东来郡,腹背受敌,此时所做的事情,是破釜沉舟之举,死中求胜之法。   “固守城池,不过是坐而等死。”   “明军势大,不出奇计,难以的得胜。”   “而之所以要放弃祝阿和历城,之所以如此布置,正是我给明军设下的陷阱。”   陈宫眼神微厉,转头看向韩浩和李乾。   “历城的防务就劳烦李校尉了,韩校尉可以将本部兵马调出祝阿,祝阿的城防我已经有安排。”   李乾和韩浩两人微微一怔,随后很快便反应过来,两人皆是抱拳应诺。   “明军主力必定先行攻打祝阿,而后进攻历城,毕竟祝阿是最主要的城池,兖州军若想北上,必定要经过祝阿。”   “韩校尉,你带领本部兵马不打旗号,注意隐匿,伪装成调防的军卒,撤离祝阿,之后在此处修建营寨。”   “夏侯将军,也请带领本部移师此处,台县便如现在一样暂时交由副将镇守即可。”   韩浩和夏侯惇顺着陈宫所指的位置看去,随后眉头微蹙。   陈宫所指着的位置正是东平陵西南方的一处山地,他们两人都曾经带兵经过这里,因此颇为熟悉。   “诺。”   韩浩虽然不明就里,但是还是应了一声诺。   “朱将军暂时就屯驻东平陵,照应台县,但是在明军进攻历城之后,便要下令麾下的军兵全部做好出击的准备。”   “对了。”   陈宫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转身看向一旁的李乾。   “历城若是无法守住,李校尉可以领兵向东北方向撤离,我已经在历城之外安排了接应的军兵。”   “李校尉切记,不要在意一城一地的得失,历城本来就是要放弃的。”   “撤离历城之时,一路向东北快速移动,不要停留半分,明军的先锋尽是骑兵,迅捷如风。”   “清晨之时,整个济水河畔,还有山间都会弥漫大雾,这个时间撤离是最理想的时机。”   “我再拨给你两百战马,历城的军卒全部死伤殆尽都无所谓,但是你不能有事,务必将明军的先锋引至此处。”   陈宫的目光落在之前舆图纸上他画了一个篮圈的地方,这个地方正是之前他指给韩浩的扎营之地。   正如他之前所说,明军势大,不出奇计,难以的得胜……   希望一切能够以预料的情况发展,若是不能……   那么这青州之战,他们的胜算将会只有可怜的一成。   而这一成的概率,还是在于明军犯错的基础之上。   朱治看着堪舆图上所标注的那一地方,眼神微动。   从历城向东北行去都是丘陵地带,还有一些山地,只有一条不算宽阔的道路可以利用。   那条道路,北是济水,南是山地,颇为狭长。   陈宫似乎就是想在这一条狭路之上去做文章。   “诱敌深入,依照许安一贯谨慎的性格,此计恐怕难以得手。”   “这确实是简单的诱敌深入,但是却已经是足够了。”   “有些时候,计策之所以能够成功,正因为是其极为简单。”   陈宫笑了一笑,看起来极为胸有成竹。   “明军势大,连战连胜,正是兵骄将傲之时。”   “而且……”   陈宫停顿了一下。   “这一次的明军的先锋,是麹义。”   ……   陈宫的判断并没有错误。   明军一开始的主攻方向确实不是历城,而是祝阿。   大明历四年(197年),九月十八日。   徐晃领武卒营四千人、锐士四千人,以及青州军八千人,合计一万六千名步卒抵达济水北岸。   麹义作为先锋已经搭建好了浮桥,并且于济水南岸设下了营寨。   九月十九日。   两万余名明军的军卒渡过了济水,兵临祝阿城下。 第八百五十五章 大雾弥漫   大明历四年、章武二年(197年),九月三十日,鸡鸣。   明军渡过济水的第十二天。   祝阿城在第五天便已经是攻破,就算是拥有着包砖城墙,但是在配重投石车不间断的狂轰滥炸之下,祝阿城的城墙还是出现了破坏。   祝阿城兵少,徐晃屡次在夜间发起进攻,使得祝阿城的守军很多都得不到休息。   鹰狼卫更是在城中的粮仓纵火,使得祝阿城中的屯粮被焚毁了大半,更是使得祝阿城的守军精疲力竭。   现在明军的武卒和锐士基本都已经摆脱了夜盲症的困扰。   夜间对于明军来说并不是敌人,长期严格的训练让他们就算是在黑夜之中仍然能够保持着秩序。   明军虽然仍然装备着冷兵器时代的装备,但是他们的思想大都已经被改变。   如今的明军的精神面貌正越来越像一支现代军代,他们正在和旧时代的封建军队划分界线。   寻常军队那种,军官欺压普通士兵,让普通士兵做牛做马,视普通士兵为奴隶的风气已经在明军之中绝迹。   无论是从军法,还是从太平道思想之上,这种情况都是不被允许的。   在军中,军令一下,确实是必须要服从,但是并非是所有的命令都能被归纳到军令之中,私人的要求,可不算是军令。   在军外,无论军职高低互相见面,只允许称呼同道。   这一切的变化,其实都还是因为各军之中的符祝。   在军中最受尊崇的便是各军的符祝。   在战时是将领军官领导军队,而在平时则是符祝领导军队。   将领是军事主官,主管军事,而军中的符祝则是政治与思想的主官,主管思想工作。   明军能有如今的精神面貌完全是因为太平道思想的深入人心,他们旧有的思想已经发生了改变。   精神面貌的改变,使得明军不再被营啸所困扰,他们在战争之中的压力情绪在战后都能够得到疏解,明军中的符祝会尽可能宽慰他们,鼓励他们。   而汉军则是与之相反,汉军之中等级森严,压迫剥削不过是军中常理。   而汉军的正规军对于乡勇更是将其直接视为炮灰,奴隶,稍有过错,动则打骂,重则甚至当场格杀。   夜晚汉军面对攻城,那些乡勇不仅帮不上,甚至还要派人监督,以防之乡勇生乱,发生营啸。   祝阿的汉军在明军高强度的进攻之下,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围城的第五天,徐晃于鸡鸣勒兵,骤然发起进攻,一战而下祝阿城。   城破之后,祝阿城守将自刎而死,祝阿城中剩余的两千余名军卒和七千余名乡勇尽数投降。   徐晃遵从许安的命令,将正规的汉军,还有乡勇之中的世家子弟全部扣做俘虏,派人押入青州平原郡。   这些俘虏将会用劳动来赎罪,在战俘营之中度过数年的时间之后,才会得到自由。   而那些乡勇,则是被暂时征用作为民夫,并告知其在战后将会得到自由,并可以发放路费干粮允许其各自回家。   这一次作战许安一共出动了五万大军,但是实际上算上征召维持后勤的民夫早已经超过了十万之数。   明军所征发的民夫并非是免费的劳役,都有役钱可领。   对于这些被征募的乡勇也是一视同仁。   这些被征募的乡勇本以为又要作为炮灰,当听到不仅不需要打仗,只需要运送粮草,帮助修补城池干些杂活还能拿到一定的役钱。   所有的乡勇都是欣喜若狂,只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听错了话。   他们运送粮草和兵甲的时候,干劲甚至还超过了负责押送钱粮的后勤辎重兵。   就是随军的符祝也被这些干劲十足的乡勇给吓了一跳。   有了这些乡勇的帮助,济水各地的浮桥不断被搭建起来,祝阿城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的使用。   徐晃带领着麾下的大军继续进攻,拔出沿途汉军留下的军堡。   这些军堡垒一开始还能坚持,对明军造成了不小的阻碍。   但是后来随着明军遭到了攻略军堡的法门,以及坚守待援根本没有援军,这些军堡便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只是花了三天的功夫,祝阿到历城一线的二十七座军堡全部都被拔除。   等到第九天之时,麹义和徐晃两人已经带领大军兵临历城城下。   而与此同时,许安也带领着大军全部进入了黄河的南岸,屯兵于着县和漯阴两城的周围,并分兵进攻管县与东朝阳两城。   明军如此快的攻城速度,完全是超出了李乾的想象。   他守卫历城,祝阿和历城防线的督造是他亲自参与,他自然知道难以进攻的程度。   若是让他进攻祝阿和历城带着麾下的这些军队,在守军没有援兵的情况之下,恐怕起码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拔除。   当初陈宫说祝阿和历城只能够坚持两旬的时间,李乾还觉得有些夸张。   后来陈宫说,恐怕祝阿和历城能够坚持半个月都有些勉强,李乾也只以为是耸人听闻。   但是现在看来,陈宫所言不虚。   刚刚拔除了祝阿和沿途军堡的明军此时气势如虹。   仅仅是三天的时间,李乾便已经感觉有些坚持不住了。   这不是因为历城比祝阿的城防而是更弱。   明军的主攻方向虽然是祝阿,但是也留下了一支军队进攻历城。   而之后,明军更多攻城器械在这时候到达了济水。   明军凭借着攻城井阑,利用弓箭和投石车压制着城墙之上的守军,然后修筑起了很多土制的山丘,那些土山的修筑使得明军的弓弩手可以登上土山据高临下的进行射击。   历城的城防虽然得到了加强,但是高度确是一时间难以增加。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明军的民夫从容的填平了城外的沟壑,甚至修建了两座可以直接徒步登上城墙的土丘。   明军主力一到,战场的局势瞬间落入了谷底。   仅仅是两天的时间,明军所发起的进攻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几乎一刻都未曾停歇   李乾自兖州之时便跟随着曹操的麾下,他经历了兖徐之役、也经过了青州之役。   他甚至曾经直面过魏军之中最为强悍的虎豹骑。   但是他所见过的任何军队都没有如今城外的明军恐怖。   那连续不断刺耳无比的哨音就如同是梦魔一般,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这两天以来,李乾没有一天能够睡好过觉,他耳畔总是回响着那明军刺耳的哨音。   李乾脑中一片混沌,这几天他几乎没有怎么睡过,双眼也是布满了血丝。   明军的进攻刚刚停歇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两天的时间,明军总是在不经意间在夜间发动袭击,让他的精神都有些衰弱。   “冬冬冬……”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李乾的思绪。   李乾睁开了布满着血丝的眼睛,一把抓住了放在身前桉桌之上的汉剑。   “进来吧。”   木门被守在房舍之外的亲卫拉开,露出了一张年轻的脸。   “叔父。”   那年轻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沉声道。   “已经安排妥当,城外的哨探没有看到明军的影子,陈长史书掩护我们撤离的部曲也已经准备妥当,趁着夜色,我等现在从南门离开,就算是明军发现,一时之间也难以追上。”   李乾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先去南城,我随后就到。”   “那侄儿便先行告退了。”   那年轻将领应了一声诺,随后便想着房外走去。   “曼成……”   不过就在他刚走到房门处之时,李乾突然叫住了他。   这年轻的将领其实是他的亲侄李典。   “叔父还有什么吩咐?”   “如果是殿军崩溃,你千万不要逞强,直接带着亲卫撤走。”   这一次的撤军,他是让李典担任殿后军的主官。   李典自幼好学,不乐兵事,但是在兵事之上却是极有天赋,所以李乾才将殿后军的重任交给李典。   但是青年人冲动,李乾怕李典太过于重视而不惜性命。   陈宫的计划只有他和夏侯惇、韩浩三人知晓,其余的人皆是茫然无知。   李乾也将这个计划埋藏在心底,哪怕是他自己的儿子李整都没有告诉。   “诺。”   李典微微一怔,但是还是应了一诺,随后离开了房舍。   脚步声越去越远,李乾的神色也逐渐是冷了下来。   庭院之中,月光清冷。   秋风肃杀,蚀骨冻心。   李乾手握着汉剑走出了房舍。   庭院之外,一众从乘氏城起兵便跟随着李乾的亲卫皆是将目光投了过来。   天色未明,历城内外已是大雾弥漫。   历城北临济水,南靠山岭,到了秋季之后,清晨之时便会生出许多的雾气。   李乾选在这个时间段撤离,就是想要借着雾气和夜色的双重掩护。   历城的南门缓缓的打开。   门内,一众汉军军卒皆是神色紧张的看着门外。   他们的嘴中都咬着一根木棍或是木块,他们已经在瓮城等待了多时。   那个时候灯火便已经完全熄灭,现在他们不少人的眼睛都已经熟悉了黑暗的环境。   这些军卒都是李乾麾下的嫡系部曲,纪律还算是严明。   至于其余的新募士兵都被李乾调到了另外三面城墙,这一次李乾没有带一个乡勇和一个新兵。   新兵和乡勇在撤军的时候最容易生乱和恐慌,撤军之事李乾自然是要隐瞒下来。   否则城中发生恐慌,到时候不需要黄巾军进攻,历城就已经无法坚守了。   因为他们是李乾麾下的嫡系部队,因此军中有夜盲症的人要相对少上不少。   不过还是有军中仍然有夜盲症的军卒,难以看到眼前的道路,李乾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拽着身前军卒腰间的绳索在黑暗之中前进。   李乾骑乘着战马,率先走入了城门的甬道,身后两百余名骑兵也是跟随着一起走入甬道,城门的甬道之内顿时传出了沉闷的响声。   战马不仅缚住了口,其马蹄之上还被包裹上了一层软布,就是为了让马蹄声不那么的响亮。   随着李乾的率先出城,历城城中的一众军卒皆是向着城外走去。   在黑暗之中行军,又是在大雾弥漫的情况之下,他们行进的十分之慢。   人衔枚,马缚口。   三千余名汉军顺着靠山的道路缓缓的向着东方走去。   李乾的心中不住的狂跳,耳畔似乎又响起明军那尖锐刺耳的哨音。   当他以为听到明军的哨音之时,换顾四周,却是发现仍然是一片安静,证明了之前那一切只是他的幻听。   李乾紧握着马缰,手中、后背、还有额头之上都开始沁出了冷汗。   他这一生征战,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四周的黑暗逐渐的暗澹了下来。   李乾的心中微松,他知道现在差不多已经快到了天亮时分,这证明着他们已经走了不少的距离。   李乾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的黑暗仍旧浓厚,他无法看破黑暗和浓雾,他不知道现在距离历城有多远。   “稍微加快一些步伐。”   李乾压低这着声音,向着左右说了一声。   他们现在是大军的领头,只要他们加快脚步,身后行军的军卒也会相应的加快一些。   得到李乾的命令,身旁的一众军卒皆是加快了一些马速。   李乾呼出一口气,重新看向前方。   巨大的压力压在他的肩上,明军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于深刻。   葵城之战的经过李乾并不陌生,当初朱儁就是想要趁夜逃出葵城,而明军却是早已经张网以待,等待他们许久。   朱儁因此被许安阵斩,汉军在葵城遭遇惨败,几乎被全歼,最后逃出来的仅有三千余人。   又走出了一段距离,天色已经微明,视野也更为开阔了一些。   李乾扫视着道路周围的,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   这个标志证明他们立目的地只有三里左右的地方,很快便要抵达目的地。   李乾心中微松,正准备说话,但是就在这时,就在他视线的左侧,突然是浮现起了大量的亮光。   不对!   李乾霍然转头看向左侧。   “休——————”   李乾还是听到了那道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响。   道路之上一众汉军皆是面如死灰,这一次的哨音,不再是李乾的幻听,那确实是明军的军中的军哨声。 第八百五十六章 意料之外   在哨音响起的下一瞬间,更多的火光从左侧亮起。   大雾之中,传来了沉重无比的踏步声。   大地彷佛在震动,雾气似乎也跟随着节奏而上下起伏。   “希律律————”   突如其来的火光和那刺耳尖哨声,使得李乾座下的战马受到了惊吓发出了一声长嘶,高高扬起了前蹄。   李乾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战马摔落下马。   而就在这时,如蝗般的箭雨已经是穿透了厚重的浓雾,向着官道之上一众还处于惊慌失措的汉军急射而来。   中箭的痛呼声的此起彼伏,密集的箭雨之下,大量的汉军中箭负伤,或是直接饮恨当场。   跟随着李乾麾下的一众骑卒也在箭雨的攻击之下损失了不少。   战马因为火光和羽箭而受惊,尽管马上的骑士竭力的控制着,但是仍旧是陷入了慌乱。   场面已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李乾的突然落马,很多人不明就里以为是中箭落马。   也幸好跟随着李乾的骑卒都是李氏的家兵,否则此时恐怕已经是陷入了崩溃。   只是当他们七手八脚将李乾救起之时,官道之上已经成了炼狱般的景象。   明军的箭雨一波接着一波,他们似乎并没有接战的打算。   大雾弥漫,明军选择了最为保守的打法,以远程弓弩压制。   “吹角,传令全军,顺着官道,一路向东走!”   “不要停下!”   李乾扶正了略微有歪倒的头盔,他的神色狞狰的可怕。   “不管谁倒下,都不要停!”   “呜————”   沉闷的号角声被缓缓吹响,只是一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官道之上,在一众刺耳尖锐的哨音之中显得极为出众。   官道之上,一众汉军皆是转头看向号角声传来的地方。   这一声号角声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信号。   如果遇到明军伏击,当号角响起来的时候,便再没有了约束,所有人的只要顺着官道一路向着东方逃亡。   官道之上,原本还残存着秩序的汉军军卒在听到号角声的下一瞬间,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向着前方狂奔而去。   但是他们还残存着一些理智,他们并没有丢下身上的兵甲。   兵甲虽然沉重,但是他们都很清楚,前方一定还有敌人在阻拦着他们,他们不能抛弃身上的兵甲。   他们每走出一段距离,便有人告诉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就在他们的前方就是接应他们的部队。   只要和接应的部队就能活下来!   “呜————”   官道之上,号角声此起彼伏。   李乾被一众甲骑护卫在正中央的位置。   天边已经现出了曙光,世界正在变得明亮起来。   但是李乾的心却是慢慢的坠了下去。   明军的军哨音不断的响起,四面八方皆是明军的军哨。   大量的羽箭从左右两侧向着官道之上倾泻而下。   护卫在李乾身侧的骑兵不时便有人落马,那不断响起的哀嚎声,犹如是陷入了鬼窟一般。   官道之上大量的汉军军卒倒伏在地,他们有的被箭失射杀,但是更多却只是失去了行动能力,还没有死去。   不断有被箭失射中失去了再进能力的汉军倒下,官道之上尽是汉军惨厉而绝望的吼叫声。   他们痛苦的哀嚎着,乞求着。   想要他们的袍泽带他们一起逃离这无边的炼狱。   但是这种情况之下,怎么会有人停下脚步……   这些跟随着李乾的军卒,他们大多都是乘氏人,他们很多人其实彼此熟识,甚至就是同胞兄弟,彼此连带着血缘。   少有几名停下脚步想要带着袍泽逃亡的几名军卒被射倒在地之后,便没有人再去顾及他的乞求声了。   “隆隆隆——————”   马蹄声自西方传来,明军的骑军已经踏上了官道,他们正顺着道路一路向着东方杀去。   首当其冲,正是作为汉军的殿后部队。   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已经是预示这前锋遭受了不可承受打击。   殿后部队在听到号角声之后全部作了鸟兽散,李典本来想要再抵抗一二,但是他想起了李乾对他说过话。   虽然十分不甘,但是李典还是加快了马速,向着前方一路狂奔而去。   大雾和夜色的双重作用之下,官道之上的汉军已经成为了一团乱麻。   而明军的步卒也没有踏上官道,明军的骑军则是自西向东杀来,为的就是防止两军误伤。   伴随着明军的骑哨音,沿途的明军纷纷停止了射击。   明军的骑兵犹如一柄快刀一般划破了浓雾,也划破了汉军的队列。   汉军队列犹如一条长龙一般摆铺在官道之上,而明军骑兵组成的尖刀却是将其从尾部开始一分为二,一路切向头部。   两条腿的人怎么能够跑过四条腿的战马。   那些中箭受伤倒伏在路边,还残存着气息并未有死去的汉军军卒没有得到活下去的机会。   明军骑兵毫不留情的纵马踏过他们的身躯,挥动着马刀毫不留情的收割没有来得及逃走的汉军的军卒。   汉军实际上已经陷入了崩溃,他们一路溃逃,犹如丧家之犬逃离着明军的追赶。   三里的距离,骑乘着战马转瞬即至。   李乾看着四周的景象心中惊惧不易,但是他也不敢表露出来。   前方有大雾遮蔽,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视野极为受限,但是听到前方的交战声音。   “哒哒————”   李乾心中一紧,他看了大雾之中浮现出了数团黑影,紧接着一阵急促马蹄声接着响起。   李乾面如死灰,他没有想到明军的骑兵居然如此之快,已经截到了他们的前面。   看来这一次,真的是天要亡汉,他们终究还是输了……   “阿翁!”   前方传来的一声的大喊,让本来已经心如死灰的李乾勐然打了一个激灵。   李乾定睛一看,此时那些黑影已经冲出大雾。   他看得真切,那些骑兵打着的是汉军的红旗,而不是明军的黄旗,而领头的一人正是他的儿子李整。   “阿翁快走,我帮你拦住追兵!”   “前不久侦骑回报在附近发现了明军的踪影,我也通知不上你们,他们没有发现我们,所以我等到他们进攻的时候,向他们的后方发起了进攻,现在拦路的明军陷入了混乱,阿翁你带人先走,我帮你挡住追兵。”   李整纵马上前,向着李乾快速的解释道。   “做的好……”   李乾心中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说什么,但是他却是勐然想到李典还在后面。   “怎么不见曼成?”   李整此时也是发现平常跟在李乾的身旁李典不见了踪影。   “以曼成的武艺不需要担心,为今之计应当迅速撤离。”   李乾咬了咬牙,还是下定了决心。   现在就算是回去救李典也完全来不及了,只能希望李典能够成功逃脱,将希望寄托在李典自己的身上。   “走!”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李乾狠下心来一挥马鞭抽打在了马股之上,战马吃痛向着前方直奔而去。   其余的众人也是跟着李乾一起向前奔驰而去。   李整向着后方的看了一眼,明军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   有心算无心,他都没有办法击溃明军哪怕一阵的军卒,仅仅只是缠住。   若是天明,明军反应过来,大部队赶到,只怕是他都没有办法走脱。   李整收回了目光,也跟随着李乾向着东方奔驰而去。   雾气弥漫,很快便他们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而此时的明军,仍然没有擅动。   伏击的明军是徐晃麾下的武卒营,他们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密林之中。   雾气弥漫视线受阻,在这样的大雾之下作战,很容易出现混乱和误伤,因此他们并没有冲上官道。   在官道的最前方,本来有一曲约五百人的明军武卒截住道路。   但是因为雾气和夜色的原因,侦骑并没有发现隐藏在山谷之中的接应的汉军。   李整于是在明军武卒列阵之时,带领麾下军队突然从后方和侧翼对其发动了突然的袭击。   面对着后方和侧翼突如其来汉军,明军的武卒虽然战力强悍,猝不及防之下是吃了亏,汉军的弓弩对其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随后到来的汉军骑兵更是冲开了一些小队组成的阵线,因此也给了李乾逃走的机会。   带领着骑兵从西侧踏上官道一路衔尾追杀的人正是麹义,徐晃麾下几乎都是步兵,这追击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麹义并没有冲锋在前,而是带着亲卫游走在骑兵主力的边缘。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正在变亮,但是雾气也在逐渐浓密。   雾气弥漫,对于行军作战的影响极大。   麹义实在是不喜欢大雾天气,他在凉州和冀州可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雾。   浓雾使得能见度降低,使得稍微一些的旗帜都无法看清,指挥起来极为艰难。   麹义听着传令兵的回报,神色微凝。   汉军竟然在这里埋有一支接应的部队这是他没有想到的,鹰狼卫和侦骑都没有注意到,历城汉军的主将似乎因此得以苟活,向着东面奔逃了而去。   “传令前军,继续追击。”   听完了冰雹,麹义看了一眼前方,下达了军令。   那传令兵应了一声诺,领命准备前去传令,但是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且慢。”   拦住那传令兵去路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管亥。   麹义眉头微蹙,面露不快。   自从洛阳之战,因为他的失误导致西凉营损失不小之后,管亥便谨慎了许多。   如今的这一场大雾,让他心中有些揣揣不安。   “眼下雾气渐重,视线受阻,前方若有埋伏只怕是……”   “历城守军弃城仓皇而逃,根本不知道我军会在此设伏,这里接应的部曲不多,只是一开始汉军为了保证历城守军能够安全撤离的手段,前方有埋伏的可能几乎没有。”   “更何况这样的大雾,就算汉军真有埋伏,伏兵也无法看清道路,到时候乱战成一团,有利的也是我军。”   麹义语气微冷,生硬的说道。   “这……”   管亥还想要劝谏,但是却无从反驳。   麹义所说的话确实令人信服,分析的没有什么问题。   汉军设下伏击的概率确实小之又小,而且这样的大雾,就算是伏击,双方到时候根本就没有阵势可言。   “传令前军,继续追击。”   麹义再度重复了一遍军令,受命的军卒闻言连忙绕开了管亥向前行去。   “既然管将军担心伏兵,那么不如管将军领西凉营压后,我领先登营在前,也有照应。”   麹义看到传令兵离开,管亥也没有再继续言语,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管亥毕竟是太平道的旧将,麹义虽然官位比管亥高得多,但是他知道自己在许安心中的地位绝对是没有管亥高。   管亥是许安的嫡系,麹义虽然不满管亥当面忤逆他,但是也不愿意太过于得罪管亥。   他毕竟只是一名降将。   “诺。”   管亥也没有再和麹义相对,而是应下了作为后队的任务。   “那我带领前军前行一步。”   麹义不愿意和管亥继续再待下去,说罢领着亲卫便向着前方策马而去。   麹义的判断其实没有什么错误。   雾气弥漫,伏兵难以发动。   而汉军自然也不能假定明军百分百会发现撤离历城的守军。   李乾毫无一点诈败的痕迹,因为这确实是真败。   李乾不仅把自己的亲侄李典丢在了阵中,甚至差点把自己都差点没有逃出去。   而正是李乾的这一真败,更让麹义笃定前面没有伏兵。   而陈宫原本的计划,其实也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发动伏兵。   他的本意是要么李乾借助这大雾撤离历城,让此时心高气傲的明军更为自大,然后占领了历城之后快速向着台县和东平陵两地挺进。   然后利用南部山陵隐蔽的地形,截断明军的行军队列,吃掉作为先锋的麹义,以此打击明军的士气。   如果李乾被发现,就将李乾当作弃子丢掉。   既然被明军发现,那么李乾绝对逃脱不掉。   毕竟李乾终究只是外将,无关紧要。   但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当初为了安抚李乾,让李整在东侧山谷内接应,却是成为了让李乾逃生的关键。   于是一个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局面就这样出现了。   李乾此时领着历城的败军一路向着东奔逃,而紧随其后便是麹义带领的两千余名先登营骑兵,在其后方则是管亥带领殿后的三千西凉营骑兵。 第八百五十七章 南下   青州、漯阴城。   这座曾经在漯水南部,作为归降匈奴浑邪王侯国的地域,如今已经是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军事要塞。   这一次南下,确实可以称之为倾国之兵。   武卒四营、锐士四营、陷阵营、黄天使者。   骁骑、西凉、上谷、并州四营骑军,明国国内最为精锐的部队,直属于许安的部曲,都加入了南征的序列,这一部分共计五万余人。   骑兵六营之中,武骧仍在西域、度辽镇守北疆,除此之外,全部到齐。   除此之外,这一次的南征,青州原有的一万余名战兵也被许安征调,加上一部分的军屯兵,这一部分合计有两万人。   这一次的南征,算上青州兵和军屯兵的话,共计动用的战兵实际有八万人。   历来打仗都有夸大其词的说法,算上征召的差不多十万多名保障后勤的民夫,许安也就脸不红心不跳的打出了三十万大军的旗号。   相比于只有一两万人就号称十万、二十万大军的人来说,许安号称三十万其实都说的有些少了。   此时的漯阴城内,这里已经是被黄天使者和腾骧卫全面接管。   许安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远处的官道,但是雾气颇深,远方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南方攻势顺利,但是东朝阳和管县的有些棘手。”   贾诩站在一旁,向着许安禀报着前线的战况。   许攸掌管后勤,没有参知军事,此时还在调兵遣将,转运播粮之中。   阎忠此时领兵在外,如今围攻东朝阳和管县两城之军的统帅就是阎忠。   “东朝阳和管县两城如今是高城深池,此两城汉庭似乎是全力经营,两城戒严已久,鹰狼卫的缇骑无法将情报传递出城。”   “这两城之中似乎屯驻了大量的军兵,驻守东朝阳的将领刘延、驻守管县的将领是李通。”   许安眉头微蹙。   “邹平和千乘两地的城池守将是谁?”   “鹰狼卫之前的禀报是孔安和曹休,现在各地戒严,道路之上严禁通人,鹰狼卫难以传递消息,所以暂时不知道青州地方的情况。”   古代的交通不比现在,只要封锁了路口,哪怕是平原地带,实际上都已经很难通行。   再加上这个时候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身份,平民百姓根本不出出远门,鹰狼卫只能伪装成其他的身份,否则一旦走得远了一些,便会被怀疑。   两汉时期实行极严密的户籍制度,即编户齐民制。   规定凡政府控制的户口都必须按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财富情况等项目一一载入户籍,被正式编入政府户籍的平民百姓,称为“编户齐民”。   编户齐民具有独立的身份,依据资产多少承担国家的赋税和徭役、兵役。   “果然如此。”   许安眼神微动。   “东朝阳、管县、邹平三城的守将都是外将,只有千乘是曹氏将领镇守。”   “千乘位于临济的北方不远,相对安全。”   “这三城应当就是弃子,曹操让其驻兵只不过是想要拖延我军的进攻速度,让我军先行将这三城拔除掉,再进攻济水一线的防线,想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贾诩微微颔首,他和许安的想法不谋而合。   “还有一件事,必须要禀报明公。”   “东朝阳、管县、邹平三城的汉军将城内的民众都赶出了城池,同时据悉,漯水一线的聚落都被汉军纵兵焚毁。”   “当地的豪强已经南迁,但是那些平民和百姓却是留了下来。”   “阎公那边出现了大量失去了居住的地方,缺少东衣、挨饿受冻的百姓。”   “前线已经放弃了围城,暂时将这些流民集中起来管理,但是这只是权宜之计。”   许安双目微眯,眼眸之中杀气毕露。   只是一瞬间,他便已经明白了曹操的想法。   “好一个曹阿瞒……”   携民渡江伪君子,屠城杀降真性情。   历史上曹操进攻陶谦,攻拔十余城,至彭城大战。谦兵败走,死者万数,泗水为之不流。   这一世的曹操虽然有了不小的变化,但现在还是显露出了枭雄的本色。   “当真是心如铁石。”   那些外将和军卒在曹操的眼中只不过是消耗品罢了。   这些百姓之所以被留下,也是曹操的计策。   虽然一直宣扬的是太平道无恶不作,但是曹操很清楚,许安绝对不会对平民百姓动手。   许安不仅不会对平民百姓动手,而且还会施以援手。   他将那么多的百姓留下,并且将其房屋焚毁,农田踏坏,粮食全部收走,就是为了让这些百姓成为明军的累赘,让许安为难。   不得不说,曹操确实想的正确。   现在许安确实感到极为为难。   若是明军不愿意安置这些百姓,那么曹操就会将这一切的黑锅给全部扣到许安的头上。   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是这些百姓要么在青州饿死,要么在青州冻死。   如果明军接受了这些百姓,那么这遗留下来的十数万百姓无疑要消耗大量的军用粮草,这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而且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巨大的隐患。   就是这些百姓足有十数万,肯定混进来了不少的绣衣使者,要想清查排除比将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还不一定能够成功。   如果要安置这十数万的百姓,还需要明军分出一部分的兵力来监管。   那些绣衣使者如果在关键时候在人群之中引起了骚乱,到时候甚至可能会给明军带来巨大的损失和麻烦。   这些百姓肯定是不能留在黄河以南,如果要将其安置,必须要将其安置在黄河以北。   而就算安置到了河北,其取暖也是一个大问题,这些百姓根本没有什么过冬的衣服,他们过冬的衣服基本都被取走。   如果真的这样做了,明军必须要分兵安置百姓,相应的前线的兵力必然减弱,将会无法保证进攻的速度。   这样就将要浪费大量的时间,曹操的计谋便能够成功奏效,进一步的拖延时间。   “看来曹操是一门心思想要把时间拖久一些,先拖到冬季,再一路拖到明年开春啊。”   许安很清楚曹操的想法。   “垂死挣扎,汉庭还是没有死心,看不到我们之间真正的差距。”   比起原本的时空之中,如今的汉庭要强的多。   汉庭也确实让许安感到无比的意外。   孙坚和袁术竟然和睦相处,袁绍反而自立为帝,曹操做了大汉的忠臣。   不同与原本时空之中那个傀儡天子,那个被卢植拼死从洛阳城带出来的少年天子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强势推行变法,让汉庭重新焕发了活力。   只是,这一切终究是徒劳。   画虎不成反类犬。   “流民安置的任务先让阎公暂时处理,交由狼卫协理,传令调赵绩南下,等到赵绩到达青州之后,这件事便全权交给狼卫,着其督办此事。”   当初四州百万黄巾军辗转千里,狼卫都处理的妥妥当当,如今不过只是十数万人,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   “冀州、青州的存粮反正够用,正好新粮换旧粮。”   绝对的实力之下,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只是笑话罢了。   在经历了一年的休养生息,如今青州和冀州根本不缺乏粮食。   这个时代天下的良田其实都集中在冀州和青州这样中原大州,这里开发的程度远远领先于其他的边境州郡,其所产的粮食更是那些边境所无法想象的。   没有了世家豪强从中盘剥,农民直接将税赋交给国家。   只是一年的时间,冀州和青州平原郡两地的粮草收入便填满了军粮仓,比之原来魏国一年所收来的粮食七八倍还要多。   之所以在繁阳之战后还要等待近两年的时间才最终南下,就是因为许安考虑了各方的因素。   其实粮草兵甲这些完全足够,在第一年的年末完全可以南下。   不过正因为谨慎,许安选择彻底安定整个河北,收服辽东四国,彻底解决后顾之忧后,才南征汉庭。   汉庭的变法虽然确实超乎预料,但是汉庭再如何的变法也终究是徒劳。   汉庭建立的根基在于世家豪强,而刘氏其实就是天下最大的世家。   真要变法,真要改革,那变的是什么法,改的什么革?   他总不能变自己的法,革自己的命?   再如何的变法,都无法改变其本质。   而本质不变,也代表着汉庭模彷明国的变法其实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这个世界之上,真的就人愚昧到在马上就要灭亡的时候,仍然在心痛自己的钱袋,自己的利益。   在面对着灭顶之灾之时,仍然心怀侥幸,只以为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可笑之极。   “既然曹操出招,那么不还手,也不是我的风格。”   “他将东朝阳、管县、邹平三城看的如此重要,想要将其作为钉子在钉在我军的后方,让我军束手束脚,耗费时间。”   “这一次就让他们看明白差距所在,一举击溃其军心。”   “令,张辽、何曼两人领武卒、锐士各一营,青州兵四千,同时分投石车三十架,着其分别攻略东朝阳、管县。”   “令,张扬、马腾领并州、上谷两营进驻管县西侧,掩护侧翼,以防临济汉军出兵支援。”   “诺。”   贾诩躬身应诺。   在战略之上,他可以谏言一二,引导一下走势。   但是对于战场局势的把握,对于战争的走向的预判。   这天下已经没有人能够比得过许安了。   这一切都是许安一刀一枪,经历了无数次的血战而得来的经验。   吕布北定鲜卑、公孙度威震辽东,郭泰收服西域,其功绩看起来显赫无比。   但是他们的功绩和在军中的威望,其实就是加起来也不如许安的一半。   太平道能够发展壮大到如今的地步,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许安一人。   “南方的情况如何了?”   许安没有继续东朝阳的话题。   东面有阎忠坐镇,阎忠麾下有两营的武卒、还有上万名军屯兵和两千西凉营的骑军,出不了什么问题。   倒是南方,让许安感觉有些不对劲。   南方的战事确实进行的很顺利。   徐晃一路势如破竹,祝阿已经被攻陷,截断了兖州军来援的道路。   祝阿和历城沿途的军堡也被拔除,现在正在进攻历城。   “徐晃将军传来军报外围沟壑已经填平,城墙也已经打开了缺口,历城攻破应该就在这两天的时间之中。”   “明公是担心徐晃将军那边出现问题?”   贾诩看到了许安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忧色。   “徐晃将军为人稳重,颇有周亚夫之风,有他主持南部战事,可以放心。”   “我担心的不是徐晃。”   许安摇了摇头,徐晃他自然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麹义,麹义毛遂自荐为先锋。   许安很清楚麹义为什么要当先锋,他肯定是看到了公孙度的表现,还有自己之前说的封爵授衔麹义确实有些在意。   麹义的能力确实无容置疑,作为袁绍麾下的第一战将。   高览、韩勐、朱灵、路昭等人的能力虽强,但是却是和麹义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公孙攒也算是北地的名将,但是在麹义的手下却是一次便宜都没有占到。   只是麹义现在争功心切,他担心麹义可能因此失去冷静的判断。   “南部的战事实在是太过于顺利,汉庭既然有能力修筑东朝阳和管县这样的城池,并且让流民来延缓我军速度, 那么没有道理在南部不做这么做。”   “南面的情况说实话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南面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许安本能的感觉到不对。   有时候太过于顺利,反而才是异常。   “确实有些不对劲。”   贾诩眉头微蹙,现在许安提起,他也是发现了这一问题。   “祝阿和历城如此的重要地方,徐晃只用了十多天的时间便快要将其尽数拿下……”   许安双目微眯,他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但是却又并不真切,难以表述。   汉军想要干什么,实在是难以捉摸。   莫非是设下了什么陷阱,想要吃掉南部军队?   但是这基本上不可能,先不说汉军能不能打赢,就说漯阴距离历城很近,派出骑兵的话不要半日的功夫即可抵达历城支援。   那么问题到底是出在何方?   青州的各个城池在许安的脑海一一浮现,并且勾连在一起,周围的山川河流也随之一一展现。   历战无数,地图这样的东西,许安只需要看上几遍,便可也将其记在脑海之中。   祝阿、历成、台县、东平陵自许安的脑海之中纷纷掠过。   许安童孔勐然放大,他想到一件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许安勐然转头,对着一旁的贾诩急令道。   “立刻召集腾骧卫、太平卫、骁骑营三部骑军还有城中武卒营,随我一并南下!” 第八百五十八章 风起雾散   官道之上,雾气弥漫。   麹义看着眼前的雾气,虽说他认为前方绝对不可能有汉军的伏兵存在,但是心中还是生出了些不安。   这几天时不时下着的小雨,让土地越发的松软,很多的地方都有了不少的积水,对于骑兵的行动也造成了一些影响。   雾天追击其实真的不应该,但是战功近在眼前,虽然有些冒险,但是值得一试。   麹义现在的情况其实十分的尴尬。   他带着五万青州魏军选择了归附,被许安封为了征东将军,领青州巡抚之职。   看起来是位高权重,和当初公孙度归附之后的待遇差不多。   但是实际上却是天壤地别。   当初公孙度归附的时候对于太平道来说是雪中送炭,所以许安在开国的时候给公孙度又封了辽侯。   而繁阳之战后,河北尘埃落定,麹义才选择归附。   说好听点是归附,说难听点就是投降,对于太平道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征东将军,领青州巡抚两个职位都是无法世袭,也不能为家族攥取什么利益。   该交的赋税还是要交,该献的田地还是要献。   他现在的身份,看起来位高权重,但是实际上不过是空中楼阁,根本没有什么权力。   麾下能够掌控的士兵不过两千先登营,其余的青州军都在许安派遣的兵备都护司手中掌控,政务由布政使来处理,他这个青州巡抚甚至还要受按察使掣肘。   但是这样的情况,他根本没有办法改变。   作为降将,他的话语权很小,也不受信重。   这一次南征,许安亲口承诺了按照功勋来封爵。   爵位是可以传承,虽说后代袭爵将会降级,但是起码也是为后代留下了个保障。   而且最重要的,若是封侯封伯,到时候单独在史书上列上一传,名流青史,谁不想争一争。   麹义讨来先锋之职,就是想要立下战功,换取许安的信重。   李乾是曹操麾下大将,若是斩杀了李乾,那就是大功一件,而且也是青州之役的第一功。   麹义驾驭着战马缓缓走在官道的旁侧,看着麾下的军队前进。   未知的东西永远是最为恐怖的,雾气极大的限制了人的视野。   现在各队的传令都是靠着传令兵来回传递信息,旗号根本无法使用。   麹义只能是放缓了一定的速度,将麾下的骑兵尽可能的集中起来。   历城的汉军一路溃逃,根本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想法。   除了李乾的直属部下之外,其余的汉军一见到明军出现在官道之上,就向着山岭的方向逃窜而去。   那些逃走的汉军,麹义没有让人去管。   那些人并不重要,杀上一个,十个还是一百个,一千个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重要的是李乾的首级,李乾虽然是外将,但是也是曹操手底下排的上的号的大将之一。   只可惜前锋好几次看到了李乾的旌旗,有一次只差了一点,就能取下李乾的首级。   但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让李乾的亲卫将其救走。   “这里是何处地界了?”   麹义牵引着战马,游走在官道的边缘,向着一旁的副将询问道。   “雾气太大,难以确定准确位置,这里应当是玉泉亭的西面大概一两里左右的地方。”   “玉泉亭?”   麹义眉头微皱,打量着四周的景象。   四周被雾气笼罩着地貌被麹义收入了眼底,此前在青州的记忆也浮现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玉泉亭位于历城前往台县和东平陵两城之间,因为联通两地,且濒临济水,因此商客众多,颇为繁华。   玉泉亭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亭内东南的山岭之间有一汪清泉,泉水清澈甘甜,曾经这汪清泉之中底部有玉石,因而得名“玉泉”。   不过现在玉泉亭内的清泉早已经枯竭,泉水底部也不见什么玉石。   此前麹义奉袁绍的命令,驰援青州之时,曾经在此地驻兵,以玉泉亭来组织当时曹操带领的兖州军进攻。   麹义牵引着战马登上了一处土丘。   他当初之所以选定玉泉亭为防御地点,就是因为这里的地势、。   玉泉亭正在官道之上,大部分的居民都居住在官道的附近,其南部、东部都是山地,西北方则是济水,大部分的居民都集中在西北部的平原地带,只有少部分的人居住在东部和南部。   此处易守难攻,东部和南部的两处山地都能够屯兵。   要进攻玉泉亭,那么必须要先攻下玉泉亭的南部山区。   因为前往玉泉亭的道路,在南部山区附近颇为狭窄。   东部山区、北部的丘陵两地都适合屯兵,只有西部是平原地带。   南部山区若是有敌军,只需要下山,便可也截断道路,断掉归路。   攻入玉泉亭之中的军队将会成为瓮中之鳖,任人鱼肉。   麹义神情凝重,雾气过大,视野受阻,一路追击他的心思都放在了李乾的身上,不知不觉直接竟然进入了玉泉亭。   之前管亥所说的话还是让麹义有些在意。   而玉泉亭是他曾经镇守过的地方,他对这里的地形颇为了解。   若是汉军真的有设下伏兵,玉泉亭就是最佳的设伏地点。   “子康。”   “属下在。”   麹义思索了片刻,既然放心不下,干脆就派人前去探查一番,反正麾下的兵力充足。   “你领百骑,往南山方向搜寻一下,若是有异常情况,立即向我汇报。”   “诺。”   很快,被叫他叫到的家将便拿着令旗离开了队列,向着后方奔驰而去。   就在这时,前方的雾气之中突然传来了激烈交战声。   麹义神色骤然一变,举起了手中马鞭。   随从的亲卫连忙摘下腰间的号角,将其吹响。   “全军戒备!”   “呜——————”   伴随着低沉的号角声,官道之上,一众正在行军的明军骑卒皆是停了下来,手持着刀枪盯视着周围的情况。   “侦骑何在!”   听到麹义的询问,十数名侦骑迅速出列。   麹义马鞭向前指去。   “速去探查前方情况。”   麹义话音未落,十数名侦骑已经是纵马飞驰而出。   这些骑兵都是麹义麾下的精锐,也接受了明军的军事训练,早已经是今非昔比,令行禁止不过只是寻常。   “游骑散开警戒!”   麹义伸手从身旁亲卫的手中接过了长枪,高声喝令道。   “游骑,散开警戒!”   “游骑,散开警戒!”   随着麹义的号令,各屯的传令兵也是纷纷高声呼喊,将麹义的命令传向远方。   官道之上一众先登营的骑兵皆是迅速做出了反应。   作为游骑和侦骑的骑兵大多数都是凉州出身的军卒,因为肩负重任,所以他们大多数都马术精湛,熟悉骑战,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身旁一众亲卫也是迅速的做出了反应,麹义此时已经是被亲卫团团围住,围在了中央。   还有数名亲卫手持着双弧盾护卫在麹义的周围,时刻盯防着可能袭来的冷箭。   就在所有人的都处于紧张的状态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宁静。   麹义循声向着前方看去,浓雾之中一名背负着负羽的骑兵冲破了浓雾。   见到那骑兵直冲而来,一众亲卫皆是纷纷戒备,麹义十数名亲卫骑兵皆是挽弓搭箭,对准了那直冲而来的骑兵。   “放他过来,那是前队的侦骑。”   麹义低吼了一声,用长枪拨开了挡在身前的亲卫。   “我还没有老到不能上阵,躲开!”   麹义下令放行,使得那传令的侦骑一路长驱直入,直接来到了麹义的身前。   那传令的侦骑满身的尘土,身上还带着两支羽箭,不过应该是没有穿透身上的盔甲,否则脸上应该会有痛苦之色。   “禀报将军,前方玉泉亭中发现大队汉军……”   那侦骑的一席话,让麹义周围的一众亲卫皆是为之一滞,也在官道之上一众先登营的骑兵之中引起了喧哗声。   “都慌什么!”   麹义一振长枪,长枪抖动,发出了轻微的铮鸣声,而后怒声喝道。   “让他把话说完!”   麹义积威日久,听到麹义的呵斥声,众人皆是闭口不言。   “可是汉军的伏兵?”   麹义神色凝重,询问道。   “应该不是……”   “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没有什么应该!”   “回禀将军,玉泉亭中汉军不是伏兵。”   “我等一路追击,追入玉泉亭外,这才发现玉泉亭已经竖起了营寨。”   “玉泉亭内汉军见我军突然出现也是惊慌不已,我军抵达之时,历城逃兵刚好正在入寨,我部趁势突入,如今正在鏖战。”   “看情形,玉泉亭应该是汉军的驻地,但是却并非是伏兵。”   “汉军规模如何?”   “观营寨大小,其人数应当在千人左右。”   麹义心中微松。   如果是伏兵的话,玉泉亭内汉军的汉军绝对不会惊慌失措。   这样的表现已经是证明了玉泉亭内汉军应当只是一支驻军罢了,既然是驻军那么就没有必要太过于担心。   麹义自嘲的笑了一声,他之前还是担心玉泉亭的南部山区出现问题,在想如果真有汉军伏兵可就棘手了。   “战况如何?”   “我部已经控制寨门,推倒了沿途的拒马,玉泉亭内汉军营地内毫无察觉,我部已经攻入了营地,但是汉军人数众多,反应了过来,现在已经陷入僵持。”   谈话之间,又是数名侦骑赶到。   这一次赶到的侦骑就不再是前锋的侦骑了,而是之前麹义派出的侦骑。   前后相隔不到两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只不过是短途罢了。   “传令前军,分出一队骑兵绕过营垒,截断去路,防止李乾逃窜。”   “诺。”   “传令管亥,让他领后军加快一些脚步,前方发现汉军的营垒,我部正在接战。”   “诺。”   麹义没有迟疑,这种时刻,战机转瞬即逝,时间最为重要,直接当机立断下令道。   两名传令骑兵连忙接过了令旗,应诺奉令而去。   麹义心中大安,击溃这一千多名汉军又是一份军功。   “传令全军,加速行军,突入玉泉亭,杀光亭内汉军!”   麹义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双腿一挟马腹,踏上了土丘最顶上,高声下令道。   “休————”   刺耳的锐响声勐然响起。   麹义一马当先,执枪顺着土丘奔驰而下,身后一众甲骑皆是纷纷纵马而去。   一时间万马奔腾,淤泥飞溅,犹如震雷一般响亮。   “虎!”   官道之上一众先登营的骑兵也是齐声高呼。   “万胜!”   他们呼喊着万胜,再度提快了马速,跟随着麹义向着前方奔驰而去。   ……   玉泉亭内,喊杀声、金戈声、哀嚎声全都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首死亡的乐章。   明军的骑兵突然冲入营地,营地之中的汉军一开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因此吃了大亏。   现在反应了过来,依靠着营地内的地形军帐房屋对于骑兵的限制,汉军还是坚持了下来。   李乾趴在李整的背上,他的脸色难看无比。   此前的鏖战虽然没有要了他性命,但是他的腹部护甲此时已经被划开,他受的伤很严重,重到已经不能乘马。   最后到营门的这一段距离,是李整一直背负着他前行。   他们叫开了营门,还来不及说话,明军的骑兵已经是转瞬而至。   来不及多说,最后还剩下的十数名亲卫反身守在营门前为李乾争取了最后的一点,让李整带着李乾逃入了相对安稳的营垒北部。   “阿景,放下我。”   李乾感觉鲜血正从他腹部创口缓缓流出,他的身体正在变得越来越冷。   “阿翁,你放心,我一定带你逃出去!”   李整没有听李乾的话,而是继续向前继续奔跑着。   “放下!”   李乾提高了声音,但是也因此牵动了伤势。   李整见到李乾发怒,只能是将李乾放了下来。   李乾捂着肚子,他很清楚自己受了什么样的伤势,腹部被长枪贯穿,他已经是风中残烛,回天无力,现在就是他人生之中最后的时光。   李乾背靠着一名亲卫的身上,面对着李整,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满腔的话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旁侧传来,李整和李乾一齐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子和将军……”   “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夏侯惇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想要起身的李乾。   他受命领兵屯驻于玉泉亭,正在巡营,便听到营地西部突然传来的一阵喊杀声。   而后,有人禀报说李乾进入了营地,随着一起还有明军的追兵。   “明军增兵历城,历城实在守备不住,我等从长史之命于鸡鸣之时借助大雾想要撤出历城,但是却中了明军的伏击,明军骑兵一路追击至此,趁着我等进营之时,突入了营垒。”   听完了李整的讲述,夏侯惇的心中微沉。   明军比传言之中更为恐怖,李乾的为人他很清楚。   李乾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绝对不可能为了保全己身过早撤离历城。   他说历城守不住,历城应当是已经处于陷落的边缘了。   历城的城防虽然没有东朝阳和管县、邹平等城城防那么恐怖,但是也算是一座坚城,加上祝阿和沿途的军堡,竟然只坚持了十三天的时间。   李乾贸然将明军带入玉泉亭,打乱了他们原来的计划,但是夏侯惇知道这不能够怪罪于李乾。   “追击而来的明军有多少人,是哪一部的明军?”   “追击我们的明军约有两三千之数,厮杀的时候,我听到了凉州和冀州的俚语,其多半是麹义麾下的先登营。”   腹部的伤势并没有影响李乾的脑海,他的神智还算清醒。   凉州和冀州的人他都见过,因此对于其口音也有所了解。   “麹义吗……”   夏侯惇眼神微凝,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   按照计划,其实祝阿、历城、玉泉亭三地都只不过是诱饵,一个让麹义咬钩的诱饵。   在玉泉亭这个地方,汉军已经张开了大网,严阵以待,就等着麹义钻入口袋。   原本的计划是李乾假装败逃,一路逃回到玉泉亭。   然后借助玉泉亭独特的地形,将麹义麾下的五千骑军一口气吞掉。   只要击破了麹义这支先锋,必定可以极大的挫败明军的进攻气势,而后借此稳住阵线南面的战线,让明军主动放缓攻势,争取时间。   如今的玉泉亭南部山区、东部山区、北部丘陵三地一共囤积着超过三万的战兵,这些战兵是曹操能够调动的所有精锐。   曾经孙策和陶谦招募的丹阳兵、从兖州一路跟随着曹操征战的虎士,整个青州军的精锐都云集于此。   夏侯惇又想到了之前他质疑陈宫的话,此时他已经是心服口服。   李乾身上的伤势没有逃过夏侯惇的眼睛,他看得出来,李乾此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地步。   “玉泉亭周围已经都布下埋伏,麹义现在进来,正是自投入罗,李校尉安心……”   夏侯惇没有说完便停下了言语,李乾此时已经是闭上了双目,他的胸口已经是不再起伏。   “敲响战鼓,命虎士出击。”   夏侯惇扭过了头来,他没有再多看李乾。   战场之上容不得感伤,就算是亲生的兄弟倒在身旁,也不能分神。   玉泉亭本来是要主动放弃的营垒,但是现在如今却是要夏侯惇必须守住玉泉亭了。   眼下大雾弥漫,极大的阻碍了视野,南部山区的驻军恐怕注意到了异常,但是东部山区和北部丘陵的军队恐怕消息落后了许多。   ……   玉泉亭东部杏山。   这里正是青州汉军实际上的大本营。   一名背插火红色负羽的汉军侦骑,半跪在曹操的面前,向他禀报玉泉亭内发生的大战。   “好快的速度……”   曹操双目微眯,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令人心季的杀意。   一双鹰目犹如看见猎物一般,向着周围的众将扫视而去,鹰目之中毫不掩饰出暴虐和残忍。   被曹操眼神所扫过的将校虽然皆是身经百战之将,但是也皆是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虽说是预料之外。”   曹操一手执着马鞭,一手挎着腰间的宝剑,缓缓的站起了身来。   “但此时正是进军之时!”   曹操高高举起了手中马鞭,放声笑道。   “此大雾,真是天助我军!”   “传令全军,向西进发,敌人的方位,就在玉泉亭中!”   ……   玉泉亭南部鞍山。   陈宫骑乘在战马之上,澹漠的看着眼前倒在地上的明军骑卒尸体。   明军来的比他想象的更快,大雾使得他没有办法看清山下的发生情景。   陈宫微微皱眉,这一场大雾带来了巨大的变数。   “现在的时间,应当要到辰时(7:00)了吧?”   陈宫没有偏过头,向着一旁负责计时的副将询问道。   “还有半刻钟的时间,便到辰时了。”   “既然快到辰时,那么便代表这大雾快要散去了。”   “正好……”   陈宫策马上前,近距离的看着明军骑卒尸体。   “反正也已经被明军发现,那就一鼓作气切断明军骑兵的归路。”   “传令全军,向北前进。”   陈宫的声音冰冷的可怕。   “来而不往,亦非礼也,让我们给在玉泉亭的明军送上一份大礼。”   这一场大雾确实带来了巨大的变数。   但是这一场大雾如果利用的好,同时也是一个机会。   本来已经极为高估明军的攻城速度,但明军还是再度刷新乐他们的认知,这确实是打乱陈宫原本的计划。   这一场大雾使得历城汉军一败涂地,丢盔弃甲,输的过快。   但是巧合就在于,玉泉亭这里这几日一直都在下雨。   虽然是小雨,但是却是使得地面积水,土地松软,一定程度上限制了骑兵的机动性。   若是按照原定的计划,等到明军攻来,雨过天晴数日之后,明军的骑兵反而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   因为浓雾的遮蔽,玉泉亭周围发生的一切,麹义都不清楚。   他仍然指挥着军卒在玉泉亭内和汉军鏖战。   营地之中汉军摆放了不少的拒马,骑兵难以发挥作用,所以麹义干脆命令一部分的先登营骑兵下马作战。   下马作战并没有减弱先登营的战力,反而是让先登营的战力又加强了数分,因为本来先登营当初就是作为重步兵在训练。   不需要再骑乘着战马在泥地之中艰难移动,结成了军阵,手持着弩机的先登营重新找回了他们最舒适的状态。   玉泉亭内的汉军本来还能够勉强支撑,但是随着先登营下马结阵之后,便陷入了节节败退之中。   “他大父的真狠啊!”   夏侯惇对着地上啐了一口。   本来以为这个麹义虚有其表,毕竟当初在青州之役的时候,他和麹义也算是接过战,当时并不感觉麹义有多棘手。   但是现在,他带着三百多名虎士都没有将麹义赶出营地。   夏侯惇心中发狠,勐然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便想要亲自上阵,现在的时间好像还欠缺一些,他必须要拖到足够的时间,不然一切将会功亏一篑。   夏侯惇正准备亲自上阵,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夏侯惇心中一喜,急回头看去。   差点惊出了一声冷汗。   身后的大雾之中人影绰绰,旌旗招展,当先一面巨大的火红色的大纛旗尤为瞩目。   但是他还看到明军那土黄色的旌旗,夏侯惇根本不知道那支明军怎么绕过营垒来到他们的后方。   他现在已经是将所有的军队都压到前阵,若不是援军到来及时将那支明军骑兵驱散。   只要那支明军从后方发起进攻,他们必败无疑,可能他自己都死在着玉泉亭中。   望着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夏侯惇心中热血澎湃。   不止是夏侯惇一人如此,一众跟随在夏侯惇身旁的虎卫也是心血澎湃。   曹操的亲自出阵,使得所有的汉军士气大震。   “冬!”“冬!”“冬!”   昂扬的战鼓声的自汉军的军阵之中缓缓响起。   东寨的寨门在夏侯惇的军令之下被迅速的打开。   大量的汉军有条不紊的涌入了玉泉亭中。   ……   “冬!”“冬!”“冬!”   麹义也听到了东面突然传来的鼓声。   这突如其来的战鼓声明显要比之前在汉军营垒之中所响起的战鼓声更为响亮,这绝对不是同一批战鼓所发出的声音。   那么这样以来,只有一种可能。   这战鼓的鼓声来自于汉军的援军!   麹义的神色微变,汉军的援兵来的速度似乎有太过于快了。   “吹撤军号,所有人撤离玉泉亭。”   麹义没有犹豫,直截了当的下达了撤军。   此时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感觉情况相当不对。   “呜——————”   明军之中独特的号角声响起。   一众正在厮杀的先登营军卒先是一怔,他们都没有料到撤军号的响起。   不过长久以来的训练还是让他们选择了尊从。   玉泉亭内的一众先登营军卒有条不紊的开始向后撤退,不断的用手中的弓弩交替射击前方想要冲上来的汉军军卒。   一开始的汉军本就处于崩溃的边缘,就算是援军到来,士气大振,但是也没有办法很快扭转劣势,也做不到追击缠住先登营的军卒,只能是坐视明军向着玉泉亭之外撤离。   而这个时候,麹义接到了两个更为糟糕的消息。   派往南部山区的侦骑遭到了汉军的进攻,在丢下了十数具尸体之后,折返了回来。   而绕道前往北方的骑兵队也遭到了驰援而来的汉军攻击,被迫撤回。   因为大雾的原因,都没有探查清楚敌军有多少。   敌军虽然具体人数不明,但是敌军明显是早有准备。   麹义身经百战,很快便理清了思绪。   玉泉亭之前的汉军所表露出的紧张情绪如果不是演戏。   那么就代表,汉军虽然在此设伏,但是没有想到他们进军居然如此迅速,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   “传令全军,后队变前队,顺着官道向西原路撤退,游骑警戒周围,重点注意南部山岭!”   麹义重新下达了军令,他没有再坚持,而是直接选择撤退。   这个时候能不能捞到功劳已经不是重点了,落入了陷阱之中,现在能不能逃出去都是两说。   麹义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他现在只希望管亥还没有带西凉营进入玉泉亭的地界。   这样起码后路还能有保障,能够成功撤退。   周围的大雾越发的浓密,麹义所处的位置,能见度不超过二十步的距离。   麹义的眉头越发的紧蹙,之前的大雾是明军的助理,因为明军是猎人。   而现在真正的猎人却是埋伏再玉泉亭的汉军……   这大雾却是成为了汉军的助力。   麹义收拢了麾下的军队,指挥着部下的军队开始撤离。   他手执着长枪,带领着亲卫压在最后,作为殿军。   “呼————”   风吹旗展,麹义霍然转头看向身后一众被风吹的不断发出猎猎响声的旌旗。   风起雾散,大风既起,那么便代表着这场遮天盖地的大雾马上就要散去了。   麹义勒住了战马,面对着东方。   前方的浓雾之中,传来犹如大潮涨起般的浪涛之声。   重重浓雾之中,人影绰绰,无数黑影在其中若影若现。   陡然之间,山风骤急。   无数的旌旗在疾风之中发出了猎猎的声响,传入了麹义的耳中。   疾风将麹义眼前浓雾被彻底吹散,厚重的浓雾犹如窗纱被卷起一般。   麹义停住了身形,他的神情凝固在这一瞬间。   就在不远处,一面又面高高耸立的火红色军旗出现了他的眼前。   在官道之上,在玉泉亭周围,一队接着一队,身穿着红袍的汉军军卒正向前行进。   一眼望去,无边无沿,彷佛无穷无尽一般。   整个玉泉亭好像被火红色的汪洋淹没了一般。   漫山遍野尽是汉军的红旗,密密麻麻的汉军军卒正向着这边涌来。   令旗飞舞,眼花缭乱。   鼓号浑厚,震耳欲聋。   视野之中,无数汉军军卒手持着长枪,形成了一片又一片枪戟之林。   作为前锋的汉军锐士已经铺满了整个正面,而后方的士卒却还好像无穷无尽一般不断涌入战场。 第八百五十九章 戮力同心   风气雾散。   大风吹散了玉泉亭的浓雾。   旌旗猎猎,甲光向日。   麹义此时终于是看清楚了战场的全貌。   玉泉亭公分为四个区域。   东南部、西南部为山区。   东北方为丘陵,而西北部则是平原,濒临济水。   刚刚他们进攻的汉军营垒正在官道之上,位于西北部的平原和东南部的山岭之间。   雾气消弭,麹义才看到,整个东南、西南两部的山区之上皆是插满着汉军火红色的旌旗。   现在的汉军根本毫不掩饰,他们高举着旌旗,大步向前,士气如虹。   而在东北部的丘陵之处,也是一样插满了汉军火红色的旌旗。   东北部丘陵的汉军甚至还分出了一支约有两千余人的军队,踏上了西北部的靠近济水的平原之上。   “南部突然出现大量汉军,我军后路已被切断!”   麹义也不顾不得多想,他牵引着战马登上了一座略高一些的土丘,环视着整个战场。   当他看完了整个战场之后,他的一颗心也终于是沉到了谷底。   撤退的路线已经被切断,如今他们已经是被汉军三面合围,而唯一没有汉军的地方只有西北方。   但是西北方却并非是生路,而是冰冷蚀骨的济水。   济水虽然也有冰期和枯水期,但是现在还没有到这个时期。   如今的济水仍旧是水流汹涌,且冰冷蚀骨,对他们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没有工兵队,没有人搭建浮桥。   强渡济水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子康,你领军殿后,我去前面探查一下情况。”   麹义直接将殿后军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家将。   现在微一的破局点,就是西南部的汉军。   西南部的汉军虽然暂时切断了归路。   但是汉军还没有彻底完成合围,现在西南部的汉军应当才截断官道不久。   如果管亥领兵西凉营押后还没有进入玉泉亭的地界,他们看到汉军突然出现,必然会做出反应。   现在最好的机会就是趁着西南部汉军立足未稳之时,冲开西南部汉军的军阵,带领着麾下的军队撤走,减少伤亡。   麹义领着麾下的亲卫一路向前狂奔,官道之上一众骑军看到麹义的旌旗皆是纷纷走避。   骑乘着快马,麹义很快便抵达了前队。   此时的官道之上,汉军的军阵已经摆铺开来。   麹义的神色凝重,粗略一扫,这一支汉军起码有八千之数。   汉军阵中,鼓号声不断,令旗挥舞,人来马往。   汉军正有条不紊的顺着山道向下走来,向着官道之上行军。   这支汉军完全的截断了他们的归路……   不过好消息是押后的西凉营还没有进入玉泉亭。   麹义看到了远处西凉营的前锋队旌旗。   在过了些许的时间之后,西凉营的旌旗便消失在树林之间。   麹义知道西凉营的侦骑肯定发现这边的情况,向着后方的管亥汇报而去。   麹义心中稍定,幸好当时他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让管亥带领着三千西凉营押后,这也免去了被一网打尽的风险。   只是……   现在的情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为糟糕。   西凉营没有被围进来,那么他能够仰仗的便只有麾下两千先登营的骑兵了。   在之前的玉泉亭营地之中,有一部分的伤亡,现在只怕他麾下连两千人的骑兵队都凑不出来。   麹义的紧握着手中的缰绳。   现在一个重要选择摆放在他的面前。   他没有判断错误,汉军现在确实还排兵布阵,立足未稳。   但是问题是,截断后路的汉军比他想象之中的要更多。   现在到底是否应该趁着汉军立足未稳之际。   他麾下只有不到两千名骑兵,若是没有冲开汉军军阵,反而伤亡惨重,那么到时候便只有败亡一途了,恐怕根本撑不到西凉营的到来。   之前麹义还担心管亥走到太快,进入玉泉亭,但是现在管亥没有进入玉泉亭,过于谨慎走的太慢,却是也让麹义十分难受。   先锋侦骑一般会距离大部分四五里的距离,那么也就是说,西凉营要赶过来,起码也要在半刻钟之后。   而半刻钟的时间,汉军马上就要合围而来了。   麹义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咬牙道。   “传令全军向西北撤离,往济水方向集结。”   麹义拨马向西北方带头行去。   伴随着军号的声音,身后近两千余名先等营的骑兵皆是跟随着麹义一并奔腾而去。   隆隆的马蹄声从骑阵之中传来,汉军虽然占据着人数的优势,但是很多人仍旧是面如土色。   面对着骑兵,所有的步兵其实都有一种恐惧的心理。   战马奔腾而来,身处于军阵之中,根本无法走避,无法腾转挪移,只能是以血肉之躯硬撼骑军的冲阵。   一旦战败,将会面临着骑兵的追击,根本没有地方可逃。   陈宫虽然看起来云澹风轻,但是实际上却是也捏了一把汗。   麹义没有选择冲阵,让他多少放松了一些。   他很清楚装备着新式骑具之后骑兵的冲击力被提升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   所以他对于所谓的兖州防线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兖州地势平坦,明军的骑兵踏上兖州地境的那一刻,兖州的防线就会全线崩溃,根本没有多少抵抗的能力。   如今的明庭控制着北方所有的马场,而不是当初只控制幽州一处马场的魏庭。   汉庭如今也再没有一支可以制衡明军骑兵的骑兵部队了。   刘备和他麾下的五千幽州骑兵已经全部葬生于繁阳城下。   陈宫叹息了一声,若是他的手中现在有一支两千人的骑兵队,完全不需要如此的被动,甚至还可以吃掉更多的明军。   但是给李乾匀出的那两百匹战马,都已经是各个校尉、都尉亲卫队的手中搜罗出来的战马了。   没有马场,南方根本无法培育出多少合格的战马。   陈宫牵引着战马,向着官道的另一侧看去。   麹义晚来都看到了西凉营的侦骑,他自然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陈宫也想不到麹义竟然这么谨慎,竟然还留了一支押后的骑兵。   如果这支骑兵的数量较多,那么对于他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麾下只有一万多名步卒,若是遭遇两支骑兵的前后夹击,不崩溃都难。   不过这其实是陈宫想叉了一些,麹义之所以让管亥领西凉营押后,只不过是不想太过于得罪管亥,同时不想让管亥分润多少的功绩罢了。   因为大雾,麹义带领着先登营轻兵冒进进入了陷阱。   而陈宫却是赶到战场之时,才发现还有一支明军没有进入包围网。   这一场几乎遮天蔽日的大雾对于双方的其实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西北虽然地势平缓,但是多是松软的田地又因为雨水更难行进,极不利于骑兵机动。   虽然地势平缓,但是因此道路泥泞不堪,马匹的速度优势荡然无存,反倒限制了骑兵的行动。   麹义向北撤离,赢得喘息之机,但是却也使得其陷入了这一尴尬的局面。   而汉军选择玉泉亭的目的正是如此,就是为了将进入包围网明军赶入这一地方,限制骑兵的战力。   麹义虽然心里清楚,但是也却也不得不按照汉军的剧本而行动。   项羽破釜沉舟击破二十万秦军,韩信昔日背水一战大破赵兵。   但是那都是他们自己的计谋,而如今麹义却是被逼到了水畔。   长时间快速的奔驰已经使得很多战马气喘吁吁,就是马上的骑士也消耗了不少的体力,遍地泥泞更是使得战马举步维艰。   麹义心中越发的冷然,他好不容易抢来了先锋,想要拿下青州之役的第一功,但是却反而是带着麾下的军队踏入了敌军的包围网之中,成了笑话。   与此同时大量的汉军正向着西北方急速而来,入目之处皆是汉军的火红色的旌旗彷佛无穷无尽一般。   “将军,西凉营!”   一声兴奋的大喊打断了麹义的思绪。   麹义顺着身旁亲卫的手指看去,果然在官道的尽头看到了西凉营的旌旗。   “黄天庇佑。”   麹义其实对于太平道嗤之以鼻,但是他此时却是只感叹黄天庇佑。   “吹进军哨,杀过去!和西凉营夹击拦路汉军。”   麹义没有犹豫,现在时间才是最为宝贵的。   两外两面的汉军已经快要逼近,再不突围,就真的陷入敌阵之中了。   麹义这边发起了进攻,管亥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他带领着西凉营的骑兵也踏入了西北的平原地带,没有冲击官道之上的汉军。   他首先要保障的是让麹义能够带兵突破包围网,而不是杀伤汉军。   更何况,官道之上的汉军已经是完成了列阵,骑兵正面冲击严阵以待的步兵方阵,可并不明智。   不过当西凉营进入平原地带之后,满地的泥淖还是极大减缓了西凉营骑兵的移动速度。   骑兵失去了机动性,失去了冲击力,其实比之单纯步兵还要不如。   战马本来是助力,反而是助力。   管亥此时也发现了这一问题。   “前锋一二曲下马步战突进,其余曲各自戒备,不要踏入农田之中。”   管亥当机立断,让作为前锋的一千西凉营骑兵全部下马步战,结成军阵,向着前方推进。   此时本来要彻底截断南部去路的汉军刚刚组成了军阵,很多地方都还留有缝隙,立足还未稳。   西凉营突然到来,也让在其军阵之中引起了一定的恐慌,不过很快便被弹压了下去。   一般人发现中了埋伏,必定想要后退,而主要承受压力的军队自然是截断后路的部曲。   因此陈宫所率领的负责截断明军归路的部曲,几乎都是曹操麾下大半的精锐。   三千丹阳兵,两千护卫,另外五千都是当初参与过东郡大战的兖州老兵。   守卫在最北侧的这支军队,正是当初孙策麾下最为骁勇善战的丹阳精兵。   转瞬之间,两股土黄色的洪流几乎是在同时撞上红色的圆阵之上。   在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两军终于是短兵相接。   中伤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一阵阵迸发出来,锋利的环首刀和长戟收割着战场上廉价的人命,惨烈的肉搏开始了。   同时面对着前后的两支军队的进攻,这些自丹阳郡之中被招来的募兵爆发了极其强大的韧性。   援军的到来,使得一众先登营的骑兵士气大震。   丹阳兵的军阵虽然在明军西凉营和先登营勐攻之下还没有崩溃,但是战败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们很可能坚持不到玉泉亭内的汉军步卒抵达战场。   而南部的汉军也没有办法分兵支援,因为就在不远处,两千余名西凉营的骑军正蠢蠢欲动,一旦汉军的数量减少,他们可能就会毫不犹豫的发起冲击。   “明公,敌军谨慎,还安排有殿后之军,大雾遮蔽我军未能发现,仓促围攻,如今敌军援兵已至,士气得以重振,再战实为不智。”   济水河畔的战斗看的满宠心惊胆颤,明军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着实骇人。   丹阳兵的战力满宠再清楚不过,但是在明军的勐攻之下,军阵几次差点击破。   “若是后方还有明军步卒, 我军到时候恐怕就是想走都难,不若暂时撤退以避其锋……”   “明军骑兵一路快速追击,其后绝对没有没有步卒。”   曹操脸带煞气,语气阴沉,直接打断了满宠的言语。   现在这种情况,两军已经纠葛在一起,如何能够轻易撤军?   “此时撤军,彼若追击,敌军骑兵众多,我军前阵一败,敌军驱赶溃兵追击我军,我军则进退维谷,甚至有败亡之险。”   曹操偏头看向满宠,眼眸之中尽显戾气。   满宠被这一眼看的直接是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曹操。   “这个时候,如何能够撤军?!”   “我之前已经命令妙才领本部兵马往南山绕行,截住敌军归路。”   曹操策马扬鞭,锐利的鹰目扫视着身后一众将校。   “今日此处云集我青州所有精锐,如果连落入了网中明军的先锋都吃不下,又谈什么守卫青州,兴复汉室?!”   “诸位!”   曹操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怒声喝道。   “今日一战,不胜则亡!” 第八百六十章 背水一战!   军哨急鸣,角号盈天。   两方大阵被冲得阵势大乱,汉明两军的将校皆是大吼着向前。   整个战场已经是乱成了一个锅热粥,红黄两色的浪潮已经是彻底的纠葛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周瑜手执着汉剑,披头散发,无比的狼狈。   他的头盔早已经是不知道掉在了何处,身上的战袍原本就是红色,如今也被鲜血染得更深了一层。   此前一名明军的军将冲入了军阵之中,他上前阻拦,虽然将其斩杀,他的头盔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掉落的。   徐盛手执着环首刀站在军阵的最前方。   他的脚下倒伏着大量的明军军卒的尸体,但是这也并非是没有代价。   他的铠上箭如猬毛,有些羽箭已经射穿了他身上盔甲。   徐盛身上的战袍残破不堪,身被数创,但是他仍然就没有后退。   渤海大战,孙策、董袭、贺齐等人紧皆战死,汉军殒命达六千人之众,上百艘战船或沉入海中,或被明军在海滩之上焚烧。   是贺齐驾着座船为他殿后,才让最终逃到海滩之上。   他已经逃过了一次,他不想再跑了。   “呜——————”   属于丹阳兵的号角声一刻也没有停歇。   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孙策就没有现在丹阳兵,这些丹阳兵中大多数人都是丹阳郡的游侠,因为仰慕孙策的勇武因而加入其麾下。   就像是孙坚折服了南阳兵和豫州兵一样,孙策也折服了这些从丹阳而来的募兵。   孙策的战死确实让他们的士气陷入了低迷,但是现在他们又重新找回了军心。   只是丹阳兵勇武,但是明军莫非就不是精兵?   西凉营的骑军是从十数万余人的西凉骑兵之中挑选出来的健勇,当初西凉营营地被汉军骑兵突袭,仍然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重新整军,并且发起反攻。   而先登营一部分是从十数万冀州军挑选出来的精锐,另一部分则是麹义家族之中的家兵,真正的职业军人。   双方的军将竭力的维持着几近崩溃的阵型,在泥泞的田地之中搏杀,争命。   “杀出去!”   道路泥泞,虽然影响战马的速度,极大限制了马匹的机动性,但是并不代表着战马不能移动。   麹义找准了机会领着骑兵从阡陌之间的硬土,一举突破了丹阳兵的军阵。   沿途的汉军军将又如何能是麹义的对手,麹义一马当先,挺枪跃马于前,沿路阻挡的丹阳兵军将皆是被麹义斩于马下。   冷兵器时代,一旦军阵被破,那么便离败亡没有了多远。   丹阳兵原本还算是严整的军阵被麹义破开,更因此雪上加霜。   大量的步行的先登营军兵趁势掩杀而来,丹阳兵军阵再也无法维持。   兵败如山倒,大军溃败,就是勇武如霸王也是无可奈何。   更何况徐盛的武艺还远不及项羽,军阵破败,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带着亲卫护住了周瑜,且战且退,一路退往身后官道之上的汉军大阵。   “万胜!”   丹阳兵的溃败,使得明军士气大振,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汉军大阵之中,钲声大作,那是汉军撤退的信号。   本来还有一些还在坚持的丹阳兵,在钲声之后,瞬间便作了鸟兽散,向着官道之上汉军的军阵狂奔而来。   一支千人左右的汉军步卒脱离了大阵,他们排着严密的军阵缓缓向前,前去接应溃败而来的丹阳兵。   最北段的防线被明军击破,汉军没有骑兵根本无可奈何,就是想要救援也是有心无力。   毕竟官道之上还有两千余名全副武装的西凉营骑兵在等待着汉军露出破绽。   陈宫的每一步举动都无比的小心谨慎,以步对骑,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形成溃败。   骑兵来去如风,任何些微的破绽或许都能成为被翻盘的关键。   丹阳兵溃败,明军也没有去追击的想法。   现在对于明军来说,的当务之急不是击败眼前之敌,而是突破敌军的封锁,撤离玉泉亭。   明军虽然战胜,暂时突破了包围网,但是情况仍旧是不容乐观。   一路追击而来,明军骑兵消耗了大量的马力,泥泞的道路和农田更是让其座下的战马超负荷的行进。   不仅是战马,高强度的肉搏战也让一众明军皆是精疲力竭。   麹义汇合了管亥,一众先登营的骑兵也重新骑上了战马,混战之中一部分的战马不可避免被丢失。   不过明军现在财大气粗,每一支骑兵队都有备马存在,失去了战马的先登营军卒因此也得以乘马。   麹义和管亥两人合兵一处,带着麾下剩余的军卒顺着官道一路向西。   而就在这时,一个更为不好的消息从前方的侦骑那里传来,却是让麹义的脸色彻底的阴沉了下去。   “你说什么?汉军怎么会绕过到我们后面?!”   对于侦骑的回报,管亥根本不能相信,官道之上的汉军一动不动,怎么可能绕到他们的后面还封住了去路。   侦骑来报,汉军似乎有五千之数,正好卡在了过去的道路之上,已经是列阵完毕,严阵以待,不同于之前那些立足未稳的丹阳兵。   那里的道路比之这里更为狭窄,也更为易守难攻。   管亥不相信,但是麹义却是知道为什么。   他曾经镇守过玉泉亭,知道玉泉亭的南部山区有许多山道,那些山道都是药农和樵夫、猎户去山中之时所利用的山道。   他之所以突破了汉军的包围,便立即马不停蹄的向西进发,就是害怕汉军想到通过山道绕后,彻底断住他们的归路。   “南部山岭有数条山道可以通人,汉军应该是从那里通行过去。”   麹义面如死灰,嘴唇发白,毫无血色,他紧握着缰绳,双目几乎都要突出了眼眶。   他身上的战袍早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没有躲在后方指挥,之所以能快速的丹阳兵的军阵,也是因为他亲自带领骑军破阵。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知道那条山道的存在,当时丹阳军的军阵将他们分割了开来,他根本没有机会通知管亥。   等到突破了丹阳军的军阵之后,他第一时间让管亥分出千骑向西挺进,就是想要抢在之前站住路口,但是没有想到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丹阳兵拖延的时间太久了,整整三千名丹阳兵,用超过千人的伤亡,换来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有些书上所说,什么大部分古代的军队在伤亡超过了一成两成之后就会崩溃之类的。   其实是并非是大家所想的那样,一支千人的军队在死伤百人之后,就会崩溃。   在古代战场之上,部队之间紧密相连,一级一级向上,等级森严。   前阵的军队溃败,回头面对是所谓袍泽手中的屠刀。   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他们只能选择前进。   因为当了逃兵,他们在死后还会连累自己的妻儿老小。   因为连坐,所以他们有后顾之忧。   战场之上做逃兵,无论是古代还是近代都是只有死亡一途,而且是当场处刑。   在现代之后法律才稍微宽松了一些,只有在造成战斗、战役遭受重大损失的才会被判处死刑。   古代的军队对待逃兵,尤其是战场之上逃兵手段酷烈到超乎现代人的想象。   没有撤军的信号,前阵的军队根本不敢擅退。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军阵已经破开了的丹阳兵硬是撑到了鸣金收兵的声音,才敢撤退的原因。   鸣金收兵,己方会派人接应。   擅自撤退,溃败后逃,等待着他们只会是所谓袍泽所射出的箭失。   这样的情况,明军之中也是如此。   虽然内核改变,但是这是冷兵器战场不得不使用的一条律法。   当前阵出现不能制止的大崩溃之时,若是心慈手软,失去理智的溃兵会冲开后续的军阵,彻底冲乱阵势,阵势一乱,败亡便不可避免。   北方的游牧骑兵经常用这一招,他们用着这一招击败了数量远比他们更多的敌人。   明军同时也实行连坐制,逃兵将会牵连自己的家人,让自己的家人失去军属的所有待遇,并且无法再通过道政司的考核,后代不仅无法参加任何考试,甚至连进入学堂学习的机会都会剥夺。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管亥脸色铁青,毕竟是经历了过了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便从慌乱之中重新平复。   现在麹义是主官,这种情况之下,不是什么推卸责任的时候,也不是互相埋怨的时候,这种时刻更应该是精诚合作。   “之前行进之时,我看到有一段河水较窄,或许可以泅渡。”   “恐怕很难。”   麹义摇了摇头,否决了管亥的提议。   “这个季节济水的水流虽然较汛期较小,但是没有浮桥却仍然难渡。”   “战马虽会游泳,但是能够游动的距离不远,根本游不到河对面。”   “我等身上的冬衣都是棉制,是新发的冬衣。”   麹义捏了捏甲下的衣服。   “这些棉花是道君派人从南方带来的草木所长,温暖轻便。”   “但是一旦遇水则会变重,穿着冬衣根本无法游过河水。”   “济水现在并未结冰,但是其水在这个时节却是冰冷蚀骨,人若是下去,不消一两刻时间,便会被河水冻僵。”   “不穿冬衣,就算是游到济水之北,到时候只怕是大半的人都要冻死在北岸。”   麹义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沉声道。   “与其因为河水而冻死,不如死于疆场之上?”   “大丈夫,何惧死矣?!”   “麹某虽然比之古之英雄相差多矣,但是却也非是见敌脱逃之鼠辈!”   麹义目视着管亥,眼眸之中古井无波。   “此次中伏,乃是我轻兵冒进之罪,罪在己身。”   “武威将军若是想要泅渡济水,我愿意领军殿后,为武威将军泅渡争取时间。”   管亥双目微眯,麹义的官位虽然比他高,但是他其实根本瞧不上麹义。   明庭之中也没有多少人的瞧得起麹义。   麹义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首尾两端,毫无底线的人。   汉魏两庭繁阳大战,只要麹义愿意出兵,汉军便只能够选择南撤,魏国也不至于灭亡。   正是因为麹义明哲保身,而致使魏国覆灭。   袁绍纵有百般不是,但是他对于麹义却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在地缘关系横行的这个年代,虽然没有名言,但是麹义确实算得上魏庭一众武将之首。   魏庭虽未设大将军,只设重号将军,但就是高览和韩勐两人的官职也不及麹义。   但是麹义却在袁绍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了明哲保身,坐视魏国覆灭,最后才选择倒向胜利者的一方。   虽然麹义的选择确实是当时最优的选择,是保全自己最好的选择,将很多人放在麹义的位置上,或许都会是同样的做法。   但是这些都是或许,事实上只有麹义这样做了。   冷血无情的人,注定是会让人敬而远之。   “黄天的使者,从不缺乏勇气。”   管亥的神色未变。   “在下从未有过想要见敌脱逃,只是找寻办法。”   麹义笑了一笑。   “徐晃将军收到你报信,就算是火速赶来,恐怕也要两三个时辰,到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现在不能靠别人,只有靠我们自己。”   在当时第一时间发现了拦在官道之上的汉军之时,管亥就已经是派遣信使向着历城方向传信。   不过正如麹义所说,徐晃麾下基本都是步兵,骑兵只有两千多名轻骑作为侦察,护卫侧翼。   轻骑赶来对于严阵以待的汉军军阵根本毫无办法。   而当步兵大队赶来,恐怕他们已经被这数万汉军吃的连渣都不剩下了。   “如今办法只有两个。”   麹义转头看向管亥,沙哑着声音。   管亥没有言语,只是看着麹义,等待着他的下文。   “第一个办法。”   “从正面,强行冲开汉军的军阵!”   管亥童孔微缩, 麹义的提议无比的疯狂。   正面冲击严密的步兵的军阵,这是重装骑兵都不会去做的事情。   西凉营和先登营两营的骑兵虽是甲骑,但是其座下的战马可没有装备什么重甲。   正面冲击严阵以待的汉军枪林,那么下场只有一个。   就是被汉军的长枪串成刺猬。   “你我都知道什么下场。”   管亥冷哼了一声,麹义说的第一个办法就是自寻死路。   麹义将其放在第一个说,也是并不想选这个。   “第二办法是什么,你可以直说。”   麹义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指着北方那奔流汹涌济水,沉声道。   “背水一战!” 第八百六十一章 血战玉泉亭   辰时六刻8:30   距离大雾散去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的时间。   汉军自三面完成了对于明军的合围,夏侯渊领兵居西、曹操领兵居东,陈宫领兵居南。   麹义和管亥两人带领这四千余名明军骑兵,一路被逼退到了北面靠近济水的河滩之处。   河滩正对玉泉亭南山,西侧地势起伏不大,土质较硬,乱石丛生,有数座地势略高一些的土丘,汉军已经站住了高地。   东侧则是开垦好的良田,在之前的鏖战和行进之中,那里已经被践踏成了泥地。   如今汉军的步卒正踏着泥泞向着河滩缓缓靠近,曹操的大纛旗就飘扬在起来。   在南方,陈宫麾下的汉军站住了官道,其军分布广泛,沿山遍野。   东、南两方的汉军所在的位置虽然地势平缓,但是却还是要高于河滩。   也就是说,无论明军向哪个地方发起冲击,都是仰面进攻,处于劣势。   “呜”   一声低沉的号角声缓缓在玉泉亭外的平原之上响起。   那是汉军集结的号角声。   “呜”   “呜”   紧接着又是两声号角声从西部和南部的汉军大阵之中传来,这是应号之声。   三万八千名汉军已经完成了列阵,将四千余名明军彻底困死在了河滩之上。   汉军列阵完毕,各部的旗帜纷纷开始应旗,从麹义所在的位置向四周望去,整个正面之上皆是一片耀眼的鲜红。   汉军的军阵齐整,旌旗招展,阳关照在盔甲和长矛之上反射的光芒不断闪烁着,令人目不暇接。   曹操带领着亲卫甲骑踏上了一座略高一些的缓坡,眺望着不远处退守河滩的明军。   河滩之上,四千余名明军大部分人皆是下马结阵,分成了二十多方军阵,每阵约有一两百人左右,似乎是以屯为单位。   每一方军阵之间,彼此之间相隔大概十数步的距离,呈扇形分开,后方还留有三四百人,似乎是预备队。   在他们后方,还留有大片的区域,明军还未有下马的骑兵就分布于其中。   曹操双目微眯,明军背水列阵,看起来是彻底放弃了逃跑,想要坚守待援。   甚至还有人在砍伐周围的灌木,在构建简易的围栏,搬运石块作为障碍。   “使君,之前夏侯校尉传信来报,西凉营有数名侦骑掠过了山道,似乎是前去历城报信。”   “敌将徐晃现在就在历城,据李乾报告,参与攻城的明军步卒起码在两万人以上,若是明军步卒驰援过来,我等恐怕难以脱身。”   满宠上前了些许,低声禀报道。   曹操眼神微凝,明军行军的速度极快,若是急行军,抛弃辎重,明军的步卒真能够做到日行百里的地步。   繁阳之战的战败就是因为谁都没有料到明军的行进速度,竟然会快到那种离谱的程度。   日行近百里,从长安一路奔袭到繁阳,完成了一个军事史上的神话。   这里离历城只有四十余里,若是明军急行军,三个时辰之内,历城的明军多半能够抵达战场。   诚如满宠所说,一旦明军的步卒抵达战场,恐怕那个时候他们就是想要撤退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用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曹操冷笑了一声,根本不需要三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时间,河滩之上的明军就将化为灰飞。   “传令各部,向河滩进军,保持军阵,互相连通,不要给明军任何一点机会。”   “诺。”   满宠低下了头,双手抱拳,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声,而后举起了手中的令旗,轻轻一扬。   湛蓝色的令旗在空中只是绕了一圈,汉军大阵之中,隆隆的战鼓声乍然响起。   浑厚而又激昂的战鼓声,转瞬之间已经是传遍了整个玉泉亭。   “威武!”   伴随着昂扬的战鼓之声,无数肩扛着长枪的汉军踏着整齐的步伐,排列着整齐的军阵,缓缓走出了大阵。   明军的作训之法虽然核心保存了下来,但是还是不必可避免的被汉庭窃取了一部分,并被整理归纳成了兵书。   在变法之后,刘协明发诏书,发送兵书,令天下之兵皆采用新式的作训之法。   在这玉泉亭之内的三万八千名汉军皆是接受这样新式的作训之法,而带领着他们的军官也在州内新建立的军校之内经历了集训。   麹义脸色难堪无比,眼前的汉军给他的感觉竟然就是像是那些齐聚于平原城的明军,有种像是从同一个模子之中刻画出来一般。   不过细看之下,还是能够感觉到些微难以言喻的区别。   沉闷的气氛缓缓在河滩之上蔓延了开来。   一众手持着弩机的先登营军兵端着弩机的手甚至出现了颤抖。   麹义的敏锐的察觉到了己方军队的异常。   只是现在,他对这一情况的出现却是毫无办法。   恐惧如同毒草一般在河滩之上蔓延了开来。   入目之处,皆是汉军火红色旌旗,火红色的战袍,火红色的翎羽,犹如身处山林之间,眼见着熊熊的山火铺面蔓延而来,但是却是无能为力,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三个方向的汉军同时出阵,数以千计的汉军步卒正横推而来。   令旗飞舞,鼓声震耳。   而在一众明军的身后,却没有战鼓为他响彻助威,有的只有奔流向东的济水,耳畔响彻的是哗哗的流水之声。   他们已经是退无可退,真正的陷入了绝境。   汉军的军阵齐整无比,杀气凛然,层层叠叠,不断推进,彼此之间虽有间隙,但是却是极为狭窄。   每行四十余步,便整军一次,丝毫不露破绽。   但是麹义看着眼前完全不露破绽的汉军,这个时候居然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到汉军每行进四十余步便整军一次,心中已经是有了底气。   汉军看起来和明军一样,确实是吓了麹义一跳。   说实话,当初魏庭也是学了明军的作训之法,但是还远远没有练到如今汉军的程度。   他一开始看到汉军这样的整齐,和明军相差无几,几乎要彻底陷入了绝望。   但是汉军一行进却是原形毕露,不仅仅是有其形而无其神,而且战力也绝对不会过强。   麹义是亲眼看过明军锐士和武卒的军演。   明军锐士军阵行进七十步整军一次,而明军武卒的军阵行进百步才要整军一次。   黄天使者和腾骧卫两支军队更是怪物一般的存在,黄天使者的所有人就像是一个模子之中刻出来一样,他们在行进之时,可以长时间的保持着步履一致的情况。   起码在军演之时,黄天使者一直到快步行进之时军阵才出现了些许的起伏。   前进四十余步便要整军,比起之前的汉军要好得多,但是却也暴露了汉军的进步其实有限这一事实。   “举弩!”   麹义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休”   下一瞬间,明军特有的军哨陡然响起,瞬间压过了汉军阵中那隆隆的鼓声。   两千两百余名明军的军卒在哨音响起的瞬间,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弓弩。   先登营的军卒在之前的战斗之中死伤超过了四百余人,紧靠着先登营结成步阵防守还是有些勉强,所以除先登营之外,还有六百名余名西凉营的骑兵也下马一起结成了军阵。   麹义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长枪,他的目光一直放在了西面丘陵之处那缓缓推进的汉军军阵之上。   背水一战,靠水防守,要想坚持到援军的到来,一味的防守绝对不行。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麹义很清楚骑兵对于步兵的压制力到底有多强。   他要做的,就是让汉军普通的军卒产生对于骑兵的恐惧,压制汉军的气势,尽可能的造成杀伤,影响汉军的士气,同时减轻己方防守的压力。   汹涌的战意在麹义的眼眸之中流转。   辰时七刻8:45   汉军的军阵,最近的一阵已经逼近到距离河滩只有八十步的距离。   八十步的距离已经进入了弓弩的射程之中,但是明军的军阵诡异的寂静。   战场之上,所有人的心弦皆是处在了最为紧绷的状态。   汉军的军阵推进也受到了战场之上气氛的影响,他们的脚步明显慌乱了起来。   而明军的阵中除了呼吸喘气的声音稍微加重了一些之后再无异样。   弩机已经上弦,而弓手也将箭失搭在了弓上,扣弦待发。   “举盾!”   汉军的军阵之中各级将校大声的呼喊着。   位于最前阵的塔盾兵挺起了盾牌,而后方的军卒也是举起了手中的双弧盾,时刻准备抵御抛射而来的箭失。   在步兵的军阵的后方,汉军的步弓手已经是停驻了脚步,八十步的距离,已经可以抛射,虽然破甲艰难,但是能够对明军军阵造成一定的打击,干扰其正常的防守。   八十步。   七十步。   汉军的步弓手齐齐放箭,大量的羽箭腾飞而起,向着明军的军阵直射而来。   先登营和西凉营都是骑兵,他们没有携带什么盾牌,只有一部分人携带了少量的双弧盾,这些人都被安排在了前排的位置。   这一波箭雨不能躲避,他们只能是硬扛着接下。   明军军阵之中的军卒尽皆是低下了头颅,遮住了自己的面门。   八十步之外射来的箭失难以破开他们身上的甲胃,相较于防护简陋的汉军,明军骑兵不仅装备保护着大腿和胸口的两当铠,还装备保住着肩部和手臂的环臂铁甲,甚至一部分的精锐骑兵内里还穿有专门抵御箭失的锁子甲。   六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到达了弓弩破甲的范围,铁甲虽然难破,但是对于革甲来说这已经是处于杀伤范围了,但是明军仍旧没有放箭。   汉军射出的箭失虽然对明军造成了一定的杀伤,但是这杀伤极为有限。   很多明军的身上插着箭失,看起来极为可怖,但是那些箭失实际上根本没有破甲,只是挂在其上。   他们身上穿戴的盔甲为他们提供了良好的防护,而在内里所穿戴的棉衣也为其提供了一定的程度的缓冲。   准确来说,他们有一部分人身上所穿戴的棉衣,应该被称为棉甲,因为在棉衣之下还缝有铁片。   不过因为产量和成本的原因,棉甲较少,大部分还是普通的棉衣。   因为棉甲属于新产品,耗费的工时的较多。   如今全面列装棉甲的部队,也就只有黄天使者、陷阵营和腾骧卫三部。   最里层穿棉甲,再穿一层锁子甲,最后外面穿戴铁甲,三层的重甲,刀砍不穿,枪刺不破,箭射不进,任何轻兵遇到这样的重甲步兵都只有溃败的份。   现在的汉军锐士再遇到明军阵中的黄天使者,恐怕根本没有多少的还手之力。   在距离明军的军阵到五十步之时,汉军的军阵已经犹如犬牙一般交错,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再整军行进了,只有硬着头皮向着前方发起冲锋。   其实,在八十步的距离对着明军放箭真的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八十步距离的箭失不仅没有对明军什么杀伤,没有打击多少明军的士气。   相反还帮助明军在气势处于了上峰,对于汉军前阵的军兵造成了巨大的精神打击。   在数波箭雨过后,他们看到的不是被箭雨袭击痛哭哀号的明军。   他们看到的是一众排列着整齐的军阵,盔甲之上插着箭失,戴着恐怖的鬼面,却仍旧伫立在地,没有倒下的明军军卒。   绘制着密密麻麻经文的旗幡在疾风之中招展,无数赭黄色的穗带在江风之下摇动。   第一排的明军半跪在地,弩机平举,第二排的明军站立于其后,也是平举着弩机,第三排的明军举着弩机,站在第二排的间隔之中。   一枚又一枚冷森森的箭头直指着他们,就算是手持着塔盾,仍旧是让前阵的汉军感到无比的恐慌。   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众肩扛长枪,骑乘在战马之上的骑军蓄势待发。   劲风将那些骑兵身上的所穿戴的赭黄色战袍吹的鼓起,金黄色的阳光照耀在其盔甲衣袍之上,犹如九天之上天兵一般威武。   这样的景象,如何不让人胆寒,如何不让人恐惧!   而就在这时,一声锐响划破了长空,直冲云霄。   “休”   尖锐的军哨声陡然在明军的军阵之中响起。   下一瞬间,犹如飞蝗一般的箭雨已是从明军的军阵之中掠空二起,向着汉军的军阵急射而来。   四十步的距离,已经是到达了弓弩破甲的距离。   西凉营每一名骑兵都配备着两张弓和三副箭袋。   其中的一张弓正是威力强劲的步弓,其中的一副箭袋之中装着的正是破甲的箭头,而现在他们就是用专用的步弓射出专门的破甲箭失。   大量的羽箭在极为短暂的时间之中射入汉军的军阵之中,一瞬间便带起了无数的哀嚎声。   虽有塔盾防护,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是无敌的存在,因为之前军阵散乱的原因,因此他们之间出现早已经是出现了间隙   明军前排的弩手射出了手中的箭失将手中的弩机从左手方递向后方,然后又从右手方接过了后方递来的弩机再度射击,如此往复。   而后方的西凉营弓手,更是快速的射出五箭,才最终停下。   在如此猛烈的弓弩攒射之下,三个方向进攻而来的汉军军阵皆是为之一滞,陷入了混乱之中。   而遭受弓弩打击最为严重,且军阵最为的混乱正是处于西面的汉军。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为西面的汉军最弱,而是因为麹义在西面部署的军兵数量最多,而且皆是军中的善射的精锐。   “休”   一声比起之前更为响亮的锐响声冲霄而起。   就在西面汉军仍然处于慌乱之中,明军西面的军阵如同波开浪裂一般向着左右分开而去。   隆隆的马蹄声之中,数百名西凉营的骑军在管亥的带领之下悍然出阵,自右方向着汉军的军阵斜冲而来。   “稳住军阵!”   “举枪!”   “举枪!”   明军骑兵的突然出阵,让西面前阵发起的汉军一时间更为慌乱。   纵使汉军军阵之中一众军将大声的疾呼,但是仍旧是没有办法重新让阵中的军兵马上恢复理智。   不过他们的努力也并非是没有成效,还有一部分的军卒在他们的喝令之下颤颤巍巍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组成了简易的枪阵,试图阻拦明军骑兵的冲阵。   但是这一切的努力都在明军的冲击骑兵扔出铁骨朵之前化为了泡影。   明军最前方骑兵扔出的短柄铁骨朵狠狠的砸入了汉军的军阵之中,站在最前方的十数名汉军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如同割麦一般倒下。   这些特质的铁骨朵,只要砸在人的头上,绝对是会让人当场毙命,砸在身上也能立即让人失去行动的能力。   “休”   伴随着那独特的锐响声,明军的骑兵已经是冲入了汉军混乱的军阵之中。   军阵破败,军卒混乱,交战已经变成了一场屠杀。   明军的骑兵犹如一柄锋利尖刀切开黄油一般,切开了汉军的军阵,也彻底的瓦解了西面汉军的战斗意志。   而在击溃了西面的汉军之后,管亥并没有继续领兵绞杀那些溃败的汉军,他只是分出了一队数十人的骑兵去驱赶部分溃兵,而自己则带领着大队的人马驱赶着一部分的溃兵向着南方袭来的汉军直冲而去。   战场的局势在这一瞬间已经是彻底的发生了逆转。   作为猎物的明军摇身一变,变为了猎人。   曹操此时的脸色阴沉的可怕,手中的马鞭在他的手中已经是被捏成了一团。   他站在高地看的更为清楚,明军的骑兵分三线出击。   西线的明军已经是击溃了那面的汉军,此时正驱赶着溃兵一路向东。   很快南面和东面进攻的汉军就会在溃兵的冲击,和明军骑兵的围攻之下,演变成更大的溃败。   “射杀所有胆敢冲击军阵的溃兵!”   “不需要再试探了,直接派遣虎卫还有锐士出阵!”   “给我拿下这支明军!” 第八百六十二章 如墙徐进   明军背水列阵,看起来是彻底放弃了逃跑,想要坚守待援。   但是没有人能够料想到处于绝境之中的明军,竟然还想着进攻。   以寡击众,毫无畏惧。   曹操终究是还低估了先登营、低估了西凉营。   麹义麾下的先登营虽然不是正统的明军,内核仍然是封建军队。   但麹义长期以来,与麾下军将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   麹义所行与战国吴起,还有昔日皇甫嵩一样,都是止欲之法,名为止欲将。   麾下军将皆有专属军田以养父母,军饷优厚,若是死于战阵,战死者家卷皆由麹氏养之。   且麹义行兵形势之法,冲锋陷阵皆在一线,士卒如何不为如此将军而效死命?   西凉营作为正统的明军,与骁骑、武骧等营并列,营中官兵皆为太平道的道众。   明军背水一战,犹如当年在江水之畔破釜沉舟的楚军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举击破了汉军前阵六千步卒。   明军的骑兵驱散着溃兵自侧翼突入汉军进攻步卒的军阵之中,而后另外两线到来的骑兵也是协同出击,汉军的前阵彻底的陷入了崩溃。   兵败如山倒,三线汉军的前阵接连被击破陷入了崩溃。   战场之上,前阵的军卒碍于身后的威胁,大多数时就算是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仍然能够坚持。   但是这是在军阵完好的情况之下,或是面对敌军步兵的时候。   他们现在面对的不是移动缓慢的步兵,而是转进如风的骑兵。   在他们还处于慌乱中之时,溃兵便已经是冲开了他们的军阵。   溃败之势就这样犹如滚雪球一般展开,直至演变成了雪崩。   “呜”   低沉的军号声在汉军的阵中响起。   汉军大阵之中,一张张长弓被抬起,站于高地的汉军步弓手已经是引弦待发。   “胆敢冲击军阵者,尽数射杀!”   身穿着铁甲,头戴着翎羽铁胃的汉军军将毫不留情的下达了命令。   汉军大阵之中一面面塔盾竖起,一支支长枪被放下组成了森森的枪林。   几处军阵裂开了豁口,留出了一条极窄的通道,那是特意留给溃兵们逃亡的地方。   溃兵们将会被赶到和限制在一片划定的区域,使其不至于全军覆没。   这并非是汉军无情,而是如果不这样做,一旦明军的骑兵驱赶溃兵击破了大阵的一角,那么溃败之势将会迅速蔓延开来,无法遏制。   溃兵的心中已经是被恐惧所填满,他们就是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脑海只有只有求生的想法。   虽然留下了缓冲的余地,还留下了安置溃兵的场所,但是仍然有大量的溃兵想要冲到军阵里面。   而这一部分的溃兵自然无一例外,不是倒在了军阵的长枪之下,便是被后方的步弓手所射杀。   尸骸蔽野,血流成河。   鲜血流淌于地,在地面之上凝聚成了一汪一汪的血潭和溪流。   倒在地上的尸骸几乎将地面铺高了整整一层。   汉军的阵前的乱象持续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才彻底的平息下来。   己时三刻9:45。   玉泉亭上,汉军浑厚的战鼓声在停滞了些许的时间之后,再度回响。   “冬!冬!冬!”   两千千虎卫、四千汉军锐士在震天的战鼓声之中自汉军的大阵之中缓步而出。   之前铺积在地面之上的尸骸已经被大阵之中的汉军尽数清理,但是那些军卒身上所流出的鲜血却是无法清理。   地面之前因为雨水的原因本就十分的松软,再经历了鲜血的侵染和数千人的践踏,变得更是泥泞。   虎卫河汉军锐士都属于是重步兵,他们身上的盔甲本就厚重,行走在其上,略显艰难。   不过这里终究是不是田地,只是普通的草地,虽然泥泞也极为有限,泥地只是稍微阻碍他们的进军速度,不过数百米的距离,就算是再艰难也要不了多久。   一开始战法打了汉军轻兵一个出其不意,但是却没有办法对于作为重装步兵的虎卫和汉军的锐士起到同样的效果,现在的汉军已经有了准备,肯定会防备骑军冲阵。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就算是四十步、三十步的距离,弓弩都很难能射穿重步兵的盔甲,根本无法打乱其军阵。   汉军的虎卫和汉军的锐士大规模的列装着双弧盾,有盾牌的保护,他们不可能如同之前汉军的轻兵一样在弓弩的射击之下死伤惨重。   麹义的神色难堪,汉军在第一波的试探之后,直接便祭出了精锐部曲进攻,根本不计成本。   他很清楚,接下来,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血战,刀刀见肉,枪枪见血,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搏杀。   麹义翻身从战马之上跃了下来,从亲卫的手中接过了一柄大铁戟。   一众亲卫也是一并下马,环卫在了麹义的身旁。   这个时候,士气尤为重要,麹义手执大铁戟居于前阵正中央的位置,将自己的将旗也一并移动过来。   千言万语都比不过身先士卒。   “呜”   进攻的号角声陡然自汉军的阵后响起。   “威武!”   六千汉军齐声呐喊,骤然加快了脚步。   明军军阵箭失如蝗,但是却无法阻挡汉军的突击。   麹义手执铁戟,犹如一尊铁塔一般屹立于阵前,冷眼望着眼前蜂拥而来的汉军。   前方,黑压压犹如汹涌潮水一般的汉军锐士已是席卷而来。   一只飞鸟自南山展翅而起,从玉泉亭之上飞掠而过。   视线之下,火红的的洪流猛然撞在了那盘踞在河滩之上的黄石之上,瞬间便激起了无数的鲜红色的浪花。   在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两军再度短兵相接。   旌旗招展,人声震耳,整个河滩皆被杀气所笼罩。   鲜血飞溅,如细雨般洒将下来。   腥风刺鼻,如骤雨般扑面而来。   汉明两军的军阵此时已是彻底纠葛在了一起。   整个河滩,犹如一锅烧开的水一般,沸腾不止、翻动不休。   军哨音、战鼓声、军将的怒吼声、金戈相击声、战还有那在阵中惨烈到令人牙龈发紧的哀嚎声,霎时便交织成了一片。   明军的骑兵几次在管亥的带领之下发起进攻,但是全都被汉军锐士和虎卫挡了下来。   汉军锐士和虎卫毕竟是汉军中的精锐,又因为之前的事情,一直抱着防备,且反应速度并非是寻常汉军能够比拟。   号令一响,寻常的汉军还需要思索这是什么号令,而汉军锐士和虎卫瞬间便能明白,且做出反应,犹如是本能一般。   明军的骑兵虽然装备精良,但是他们毕竟是骑兵,身上所穿戴的盔甲较为轻便,比起汉军锐士装备要处于劣势之中。   一路追击,又经历了此前的鏖战,久战之下的一众明军早已疲惫不堪。   汉军正在逐渐占据上风,明军已经是陷入了苦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人数和装备均处于劣势的明军渐渐不支,战线慢慢被逐渐被越发推移靠向济水,被汉军进一步的压缩着空间。   汉军的攻势犹如疾风浪涛一般,再这样进行下去,要不了多久,明军就将土崩瓦解。   麹义站在阵前,征袍血染,衣甲浸透,犹如一头人形的凶兽一般可怖。   就在麹义的身前,倒伏着一地的汉军军卒,这些人皆是被麹义一人所杀。   麹义的勇武激起了己方的士气,但是却没有能够吓退汉军的锐士。   一名汉军的屯长怒吼一声,跃出了军阵,用手中的盾牌顶开了侧面一杆直刺而来的长枪。   兔起鹘落之间,那汉军的屯长距离麹义已是到了不过三步的距离。   麹义眼眸陡然一厉,那汉军屯长的举动其实早已经是被他尽收眼底。   麹义双手横握大戟,猛然向前只一记横扫,那飞扑而来的汉军屯长发出了一声惨嚎,麹义手中的铁戟轻而易举的破开了他腹部的铁甲,瞬间便被开膛破肚。   那汉军屯长神色凝固,轰然栽倒于地,五脏内腑混合着鲜血从其腹部的豁口之出汩汩涌出,难闻的腥臭味一瞬间便发散了开来。   麹义冷哼一声,毫不犹豫的踏出了军阵,如虎入羊群般杀入了乱军之中。   身后一众亲卫也是瞬间解除了阵势,手持着兵刃跟随着麹义一并杀入了汉军的军阵之中,汉军一时猝不及防,竟然被杀退了一阵。   麹义所在的方位取得了优势,得到了压力的减轻,但是东面的明军军阵却是摇摇欲坠,濒临破碎。   东面是汉军虎卫主攻,汉军的虎卫比起锐士和丹阳兵更为精锐,是曹操真正的嫡系部队,多是由当初从陈留郡一路跟着曹操转战多年的老兵组成。   麹义停住了脚步,身前汉军的军阵已经被击破,但是这些汉军中的锐士虽然败退,但是却并非崩溃,他们正在不断的整军,准备酝酿着下一次的进攻。   麹义抬起了头,看向前方。   远方汉军仿佛无穷无尽,就在汉军锐士军阵的后方,更多的汉军正在涌来。   就算是守下这一波攻势,接下来,他们也将会被汉军的车轮战所击跨。   不远处,曹操那火红的大纛旗就在前方,而在西面,丘陵上布防的汉军明显稀疏了不少。   其实在平原城的那一次军演之中。   留给麹义最深刻印象的其实并非是犹如道兵一般黄天使者,而是作为骑兵的腾骧卫。   腾骧卫,他们大多数都是骑兵,麹义看到他们演练过一种战法,那种战法被称为“墙式冲锋”。   在军演之时,腾骧卫的骑兵驾驭着战马犹如步兵一样紧靠在一起,左右两边的间距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地步。   然后当军哨响起之时,两千名腾骧卫的骑兵同时启动,保持着近乎一条直线的情况之下向着前方发起冲锋。   队伍一共被分成了五排,五排骑兵在小步行进之时,几乎没有出现任何的队列变形,甚至是快步阶段阵型仍然没有散开,到了最后接战的时候,队形仍旧严整。   直到现在,麹义一样记忆犹新。   麹义转过身,阔步走相军阵,对于身后一众汉军的甲兵根本没有多看一眼,一众亲卫手持着利刃护卫在其身后,跟随着麹义一并走入了军阵之中,他已经是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休”   急促的哨音在明军的军阵之中响起。   曹操双目微凝,他此时骑乘着战马站在土丘之上,不远处河滩上的明军举动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就在哨音响起之前,他已经是看到了明军的步兵军阵正在变薄,那些原本下马步战的军兵重新跨上了战马。   曹操眉头微蹙,明军这一举动完全不合常理。   随着战线的推进,此时明军已经被限制在了河滩极小的一块区域,这个时候上马,作为骑兵根本没有多大的地方可以辗转挪移。   “传令,名前阵军卒注意,明军骑兵出现异动,维持军阵,暂停进军。”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曹操还是下达了暂停进军,维持军阵的军令。   现在还有时间,明军的步卒就算再快也赶不到玉泉亭,浪费一点时间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随着曹操军令的下达,汉军的军阵也开始了收缩,放缓了攻势。   命令下达,眼见着前阵的军队做出了反应,曹操的心神微松,他注意力再度放在了河滩之上的明军身上。   河滩之上的明军骑兵此时异常的奇怪。   那些骑兵左右之间留出的缝隙十分的狭窄,前后也只是留出了两个马身左右的距离。   就好像   就好像是步兵列阵一般,而非是骑兵。   明军的骑兵在河滩之上排列成了方阵的形状,就如同是寻常的步兵一样排兵列阵。   曹操双眯起了双目,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股危机感。   对于汉军所做出的反应,麹义并没有关心,他现在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骑阵之上。   他握执着缰绳,倒提着长枪,立马于骑阵的正前方,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休”   哨音长鸣。   麹义双脚踢动马腹,座下的战马迈开四蹄,向着前方缓缓走去。   身后第一列明军的骑兵也是跟随着麹义走向前方。   麹义的控制着战马的速度,慢慢的汇入了骑阵的第一列中。   “一速!”   麹义努力的回想着之前在军演许安说过的话语,同时高声下令道。   “休”   一千余名明军的骑兵同时策马。   明军骑阵共有五排组成,每排都有约两百余名骑兵组成。   “注意阵型!保持平整!”   麹义涨红了脸,竭力控制着战马的速度,怒声吼道。   战马埋头开始启动小步奔跑,随即一排一排的明军骑兵齐步跟上。   明军的军阵之中,除去杂乱的马蹄声之外,便再无其他的任何声音,沉闷的可怕。   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左右两边的袍泽身上。   曹操童孔微缩,他看着排列着诡异军阵的明军骑兵,心中警铃大作。   明军的马蹄声不再杂乱,而是逐渐变的一致,密集的蹄声正慢慢汇成隆隆的雷声!   明军骑阵缓缓向前,平整的阵列如同一道移动的墙壁一般   明军怪异的举动,吸引了所有汉军的注意。   骑兵冲阵一般都是大豆以楔形进攻,但是明军现在却是排列着和步兵一样的军阵,向前缓步推进,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想要将骑兵当作步兵来用?   但是这又如何能够做到?   骑兵和步兵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兵种,无论是战法还是各个方面都完全不同的存在,骑兵若是以步兵的阵型缓缓推进,这是放弃了作为骑兵最重要的速度和机动性, 弃长而取短,本末倒置之举。   没有等曹操继续思索,连续的两声急促的哨响,打断了曹操的思绪。   曹操注意到,明军骑阵的速度,已经开始提了起来。   明军排成的阵列已经出现了散落的状态,但是总体而言还是维持着一条线段的状态。   身处远方,只是远远看着,只是觉得怪异或则是有着些许的恐惧。   但是直面之时,剩下的却只有恐惧。   没有人能够和汉军的虎卫们一起感同身受,没有任何人。   隆隆的马蹄声如同天边由远而近的奔雷一般。   随着战马的加速奔驰,明军骑阵之中,那一道道写满了经文的经幡、还有赭黄色的旌旗,皆是逐渐展开到最大并绷直,在劲风之中发出猎猎的作响之声。   数以千计的马蹄带起的泥土草屑四处飞扬,狠狠的踏击在草地之上,战马奔驰之间所产生的震动甚至引得大地都在共鸣。   那从明军骑阵之中传来的马蹄声,已是完全压倒了从后方传来的战鼓之声。   后者与前者相比,就像是孩童的呢语一样低微,难以引起人的注意。   明军骑阵如墙徐进,密集的阵形让双方都无路可退,根本没有留下丝毫躲避的空间。   最前方那些手持着长枪的汉军虎卫的手都已经在微微颤抖。   这些虎卫可谓是青州汉军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他们身经百战,就是昔日面对着魏庭那些人马皆披重甲的虎豹骑冲阵之时,他们都未曾畏惧过。   但是   现在,他们完全陷入了在恐惧之中。 第八百六十三章 陷阵摧锋   “休”   “休”   “休”   三声军哨的锐响压倒了一切的声音,明军骑兵座下的战马速度也已经是被提至到了最大。   急速的奔跑之下,此时明军原本严整的骑阵已经变成了曲线,他们毕竟没有长时间的训练过墙式冲锋的战法,能够在冲锋之前还能够维持着严密的骑阵,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奇迹了。   但是这时候阵型些许的凌乱并不影响完整性,曲线仍旧是线段。   明军骑阵第一排的骑卒竖立的长枪齐齐放平,一杆又一杆泛着寒芒的长枪被指向前方,明军的骑阵之前霎时间变已经形成了一片枪林   铁制的枪头将阳光反射入了汉军的军阵之中,处于前阵的一众汉军虎卫眼眸之中皆是看到了那无数幽冷的寒芒。   第二排、第三排之后的骑兵没有持握长枪,而拔出了腰间特质的骑兵雁翎刀。   这是明庭军工坊之中特地为骑兵所制的骑兵武器,相较于原来的雁翎刀,更为适合马战使用,因此在军中多被称为马刀。   这些特制的马刀相较于普通的雁翎刀更长,宽背薄刃,刀身比较沉重,便于马上的噼砍,而且还能刺击。   汉军虎卫的军阵已经是出现骚动,处于最前方的一众汉军虎卫脸上皆是露出了惊恐之色。   如此密集的阵型,这时的个人战技和其他的什么技艺已经毫无作用,能够依靠的只有勇气。   没有缝隙让任何人去辗转挪移,也没有任何的间隔让人可以去施展武艺。   或许只有项王在世,才有可能从正面破开这如墙而来的明军骑阵。   但是这个世界之上只有一个项羽,此刻站在战阵之上的一种虎卫并没有一人可以和项羽争锋。   面对着直冲而来的明军骑兵,虎卫的士气正飞速的向下跌落着。   “放箭!放箭!”   一名汉军的屯长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死亡的威胁此时此刻就萦绕在他的上空,这让他如何能够平静下来。   稀稀拉拉的箭雨自汉军虎卫的军阵之中向着明军的骑阵之中射出,但是那些仓促射出的箭失又如何能够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   令人窒息的恐惧感犹如毒草一般在在汉军虎卫的军阵之中蔓延了开来。   明军的骑墙如潮水般席卷过来,挟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   汉军虎卫本就是刚刚从进攻转为防守,军阵还有些散乱,只是勉强组织起数道防线。   纵使虎卫军阵之中的将校不断的呼喊着,呵斥着,竭力维持着军阵,但是处于军阵前方的虎卫此刻如何能够泰然自若。   遭受压力最大的是处于第一排的虎卫,他们眼睁睁着看着明军的骑兵如墙而来,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们知道,若是就这样迎接对方而来,那么绝对无法幸免。   死亡正在向着他们招手,他们即将踏上黄泉之路,步入九幽   受到巨大的压力其实不仅仅是前阵的虎卫,还有处于骑阵最前方的一众明军骑兵。   眼前是由长枪组成的枪林,而他们却没有任何辗转挪移的空间。   当生物在面对着尖锐的物体之时,本能会让其逃跑。   他们座下的战马基本都被蒙上了马眼,否则战马绝对会在冲阵之前就避开枪林。   正面冲击已经架起了长枪的步兵方阵,当真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在冲击到来之前,战马奔驰之时,处于最前排的一众先登营骑卒都将目光投向了麹义所在的位置。   麹义身上染满了鲜血的残破战袍在劲风之中飘扬,他的战马比任何人都要靠前,就算是面对森森的枪林,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   麹义的勇武感染了一众先登营的骑卒,也彻底点燃了他们的心中战意。   “杀!!”   一众先登营的骑兵同时爆发出嘶声力竭的吼叫声,宣泄着心中的情绪。   既然退无可退,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放弃退避的想法,勇往直前。   死则死矣,何惧也!   “万胜!!”   更大的呼喊声从他们的身后传来,那是紧随在他们之后,一众西凉营骑卒所发出的怒吼声。   下一刻,明军的骑阵犹如潮水般席卷而至,与汉军虎卫的军阵轰然相撞。   两军相接,犹如巨浪迎头撞上礁石,在顷刻之间激起了无数的猩红浪花。   无数折断的枪杆和脱手的兵刃在空中飞舞,枪戟的折断声和兵刃入肉之声连绵不绝,骨骼碎裂声响接连响起更是让人胆寒。   战马嘶鸣声,金戈交击声,临死者悲鸣凄号声,伴随着声声沉闷的钝物入肉声,无数的声响霎时间交织在一起,强烈的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密集和平直的阵列没有给汉军的虎卫留下一点躲闪的空间。   腥臭的血腥味只是一瞬间便传遍了整个战场。   汉军虎卫的军阵气势在最后还未相接之时便已经崩溃,前阵不少的军卒都抛下了手中的长枪,向后或则向着旁边想要逃命自保。   直面骑墙对他们所造成的冲击彻底压垮了他们的神经,在死亡面前他们无法泰然自若。   而军阵崩溃的后果便是战争在转瞬之间已经是演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原本麹义已经是抱着必死之心,就在他的前方有三名虎卫持着长枪等待着他。   如果独骑冲阵,他有无数的办法解决这一问题。   但是现在左右两侧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挪移的空间,他只有平举着长枪一直向前,无法躲避。   死亡固然恐惧,但是他很清楚,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一旦他选择了退缩,将会影响整个骑阵,让跟随着他向前的骑兵心中感到畏惧。   到时候,等待着他们最终下场,最好的也只是全军覆没。   败局已定,若只是坐而等死,那么等到战后的清算,只怕是他这个所谓的征东将军头衔要被一撸到底。   他也将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作为明庭第一名战死的巡抚和重号将军。   左右皆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吗,此时的麹义早已是彻底将生死置之于度外。   死在冲锋的路上,总比被困死在河滩上要来的壮烈。   就算这样死了,许安看在他尽力奋战的份上,或许也多少也不会过于迁怒于他的家卷。   但是最后关头,虎卫的军阵却是先坚持不住,被压力击溃,那挡在他面前的几名军卒也抛下了手中的长枪,向着后方奔逃而去,他的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万胜!!”   身后响起了万胜的呼喊声在麹义的耳畔回响。   死里逃生,麹义只感觉心头狂跳,重获新生的感觉犹如肋生双翼一般。   “万胜!”   麹义怒吼出声,喊出了这一句他从来没有喊过的口号。   “万胜”这个词仿佛有一种魔力一般,在呼喊出口的下一瞬间,麹义只感觉从身体之中似乎生出了无穷的力量。   虎卫的军阵虽已崩溃,但是冲击却还是在下一瞬间到来。   麹义竭力降低着自己身形,将身躯伏在战马之上,他看准了时机,将手中的长枪向着前方直刺而去。   轰鸣的马蹄声在麹义的耳畔萦绕,他将手中的长枪狠狠的刺向了那背对着他逃亡的虎卫。   长枪犹如刺中豆腐一般,穿透了那虎卫身上的铁甲,而后去势犹疾仍然向前而去,将其身前的另外一人带倒于地。   几乎就在同时,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从长枪之上传导向麹义的手中。   只是那巨大的反震力刚刚传导到麹义的手上之时,麹义早已经是抛弃了手中的长枪,从腰间拔出了那柄他几乎没有使用过的新式马刀。   如果不抛弃长枪,那巨大的反震力,如果直接承受很可能会导致手臂脱臼或则是震麻,继而影响着之后的作战。   基本上骑兵都会在第一次的冲击之后,抛弃手中的长枪,转而使用马刀来进攻敌人。   麹义之前使用的是韧性更好的特制马槊,马槊的特性让其可以在划开,或是刺中敌人之中卸掉反震之力,但是他刚刚所持的不过是普通的长枪,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效果。   那被他长枪所刺中的敌人只是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此时他座下战马的马速已经提至了最快。   第一波的冲击,那狂暴的冲击力,让汉军虎卫军阵几乎遭受了毁灭性打击。   明军的骑兵冲入虎卫的军阵之中,犹如烧红的烙铁落入水中一般,瞬间便让冷水沸腾了起来。   明军的骑墙彼此之间终究是有些许的缝隙,一部分的虎卫得以幸免遇难。   但是不等他们庆幸从这血腥的战场之上活了下来,喘上一口气,第二排的明军骑墙便已经是挥动着马刀而来。   那些明军骑卒手中马刀在马匹的加速下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锋利,轻而易举的便划开了他们身上的铁甲。   有的虎卫想要拿着兵刃去阻挡,但是他们手中的环首刀和长枪又如何能够挡得住借助马势袭来的特制马刀。   一柄柄锋利的马刀高举半空,冷森森的寒芒迷乱了阴沉的天空。   明军的骑兵就像是一柄重锤猛然砸在豆腐之上一般,将整个虎卫的军阵冲的支离破碎。   交战不过是转瞬之间,虎卫便已经是全线崩溃,没有人预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虎!”   击破了汉军虎卫的军阵之后,明军的骑阵再度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呐喊声。   玉泉亭的上空除去明军骑兵的呐喊之外,再无其他的任何声响。   章武元年,曹操于五万青州军内,挑选健勇,为帐前侍卫,名曰虎卫军,得军三千,置重铠,配盾牌,欲建与黄天使者、陷阵营同等之兵。   然而就在这一战,两千虎卫就此土崩瓦解。   虎卫军的崩溃进一步的引起了连锁反应,明军骑阵之后还有一部分的游骑,那些游骑驱赶着溃兵向着另外的两方汉军进攻军阵掩杀而去。   而另外两方汉军的进攻军阵,在看到了虎卫军的溃败之后,也皆是面色煞白,士气跌落至了谷底,在明军步卒和骑兵带来溃兵之下,陷入了溃败。   “不对!”   满宠看着不远处那击溃了虎卫军阵的明军骑兵还在移动,神色骤变。   “明军的骑兵似乎是冲我们而来!”   满宠话音未落,周围已经是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   “好胆!”   曹操紧握着马鞭,怒急反笑。   接连的战败,让他心中怒火中烧。   带着将近四万人的大军,以十倍的兵力,以逸待劳,将只有四千余人的人困马乏的明军骑兵围困在河滩之上。   但是事到如今,被明军连续击破六阵,军卒伤亡接近五千余人。   现在明军的骑兵甚至直冲他所在的位置,想要取下他的项上首级。   “使君”   满宠想要言语,但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本来想要曹操暂时退避,但是曹操此时正在气头之上,如何能够听他言语。   而且更为重要的,若是此时曹操退让,其余军将见到主将将旗后撤,万一   “传令全军,给我拦下伪明的骑兵!”   其实并不需要曹操下令,因为陈宫也注意到明军骑兵的异动,他当机立断下达了绞杀和拦截的命令,随后带领着麾下的亲卫快速的向着曹操所在的位置飞奔而去。   “杀!”   马蹄声如雷,明军的骑兵如同疾风迅捷,战马奔驰之间,不是看见人体无力被战马冲力撞到于地,便是被明军骑兵手中的马刀收去了性命。   大量的汉军军卒犹如秋天田地里被砍到的麦秆般,沿着明军骑阵镰刀收割之处,铺满了整个地面。   马蹄乱滚,将尸体或者剩下半口气的人踏成肉泥。   明军的骑兵还在前进!   麹义身上的战袍已经彻底被鲜血所浸透,染成了鲜血之色。   他所骑乘的那匹白马,被鲜血几乎染成了赤马。   战马每一次踏击地面,大量的血水混合着汗珠便从其身上甩落而下。   “冬!冬!冬!”   汉军的战鼓声一刻不停。   麹义带领着麾下的铁骑踏碎了一阵又一阵的汉军,但很快又被如潮水般涌来的汉军拦住去路。   此前的冲击虽然让汉军的虎卫崩溃,但是此时明军骑兵直取曹操,周围的汉军也是纷纷拼命驰援,若是曹操真被斩杀,那么到时候他们便彻底陷入了败局。   “呜”   号角声自曹操所在之处缓缓响起,大量身穿着重甲的汉军军卒在曹操的身前不远处已经完成了集结。   他们也是虎卫,不过他们是真正的虎卫,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曹操一人的安危。   “主公。”   曹操身侧一名身形的魁梧,面色略黑的军将,驱马上前了一步。   见到曹操微微颔首,那魁梧的军将才微微躬身,而后翻身下马。   两名站在其马下的虎卫早已经等候许久,他们两人将两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短柄铁戟,交到了那魁梧军将的手中。   “主公稍候,典韦必为主公破来敌。” 第八百六十四章 神兵天降   战马嘶鸣着冲撞往来,马背上的明军骑士手腕高举,挥舞着马刀重重往下斩噼着。   临死者悲鸣的凄号声、枪戟折断、兵刃碎裂的金戈声不绝于耳。   战马的铁蹄踩踏着倒伏在地上的尸骸,向着前方疯狂前进。   被砍落的残肢断臂被人踩马踢,在血河之中来回翻滚,重伤倒地的战马在血潭之中痛苦的挣扎。   “杀!!”   汉军大阵之中战鼓声如雷,汉军已经是从四面合围而来。   那些聚拢而来的普通汉军虽然没有办法阻挡明军骑兵的突击,但是一路而来的厮杀,却是使得明军的骑兵的速度正在不断的降低,变缓。   在数次的冲击和汉军援兵的分割之下,明军的骑阵已经是支离破碎,骑墙早已经是瓦解。   如今明军的骑兵就如同的普通的骑兵一样以楔形阵的方式发起着冲击,以麹义和管亥两人作为箭失之尖。   汉军步卒明显是训练过了如何以步对骑,他们极为训练有素,几人一组,后方的两人去刺马上的骑士,前方的三人则是去刺其座下的战马。   麹义和管亥两人虽然骁勇,但是终究势单力薄。   不断有落单和被分割的明军骑兵被围拢而来的汉军步卒乱枪刺死,或是栽落下马。   淤积在地面之上的鲜血形成的血潭,正在渐渐凝固、发紫、变黑。   “休”   哨音刺耳,麹义用马刀砍倒了一名躲避不必的汉军,眼前突然一阵豁然开朗。   他已是凿穿了汉军步卒的骑阵,而他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曹操将旗所在之地不足百步的距离。   就在他的正前方百步之遥的地方,麹义已经可以看到曹操的装束。   此时的曹操头顶金盔,外罩着绛红色的战袍,立马于土丘之上,身侧一众罩袍束带的汉军骑兵将其团团围住,手持着弓弩的汉军步卒护卫在两翼。   若是在寻常,骑兵加速,百步的距离不过是转瞬即逝。   但是如今这百步的距离,却是成为了天堑。   因为就在前方,由汉军虎卫所组成的军阵已经是截住了他们的去路,挡在他们的前方。   “希律律”   战马嘶鸣,麹义勒马止步,眺望着不远处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   身后一众跟随着他的向前的骑卒也已经是突破了军阵。   战马的响鼻声不断在身侧传出,战马的鼻中喷着白气,呼呼作响。   马背之上的一众明军骑兵也是已经气喘吁吁,连人带马都已是被鲜血浸透。   强弩之末,失不能穿鲁缟。   现在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就在麹义领军停下之时,汉军大阵也在不停的变换着,重整着败军,集结着军势,自四面开始合围。   麹义环视着四周正在重新列阵的汉军,他并没有下令继续进攻,而是先偏头看向西侧。   要是一开始就以骑墙进攻西面,恐怕现在他们已经突破了汉军的包围网,真的杀出了重围。   只可惜,现在没有办法再让他选一次,他当初也没有想到骑墙进攻居然有这么强的冲击力和压迫力。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   “呼”   麹义吐出了一口浊气,重新抬头看向前方。   那些跟着他破阵而出的骑兵,皆是重新开始排起了队列,一如之前在河滩列阵一般。   汉军军阵的崩溃,溃兵的四散而逃,他们现在还有重新整队的时间。   “嗤”   一道从侧面传来的战马响鼻声打断了麹义的思绪,麹义循声看去。   却见管亥已经是驾驭着战马走到了他身侧。   两人对视了一眼,而后又重新正过了头去。   虽然并没有言语之间的交流,但是彼此都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   马蹄声轻响,一个崭新的骑阵正在重新被排列了出来,这一次因为之前的经验,他们的速度要快上了许多。   只是,这一次明军的骑阵相比于之前要薄弱了不少,倒在冲锋之上的人并不少见。   他们接连踏破了汉军的军阵,但是并非是毫无代价。   重新聚集在麹义旌旗之下的骑卒,只剩下了八百余人,其余的军将再也没有机会能够重新汇入队列之中。   除了麹义的将旗之外,所有的经幡、所有的旌旗都遗丢在了阵中。   麹义握紧了战马缰绳,缓缓举起了手中沾满了鲜血的马刀,准备下令冲锋。   突然一阵轻微嗡嗡声出现在了他的耳畔,麹义神色微变,似乎是有人在诵念着经文。   麹义回头向后望去,视野之中,一众西凉营的骑军皆是目视着前方,蠕动着嘴唇。   那一道道的诵经声正是从那些西凉营骑卒的口中所传出。   那嗡嗡的诵经声,竟然给这喧闹而有残酷的战场上却带来几分寂然和超脱。   麹义侧耳细听,终于是听清楚了那经文的内容,那是太平经全经开篇的经文,他加入明廷之后,也是看过太平道的经书。   “守一复久,自生光明,昭然见四方,随明而远行”   麹义偏头看向管亥,其实在他的心中一直有一个问题。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那所谓的黄天之世,只要现实一点,都很清楚只会是存在于幻想之中,怎么可能实现?   人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没有私心?   世界上有善便有恶,有阳便有阴,如何能够彻底消除。   春秋战国、群雄争霸。   周亡秦统、秦灭汉代。   在旧王朝覆灭之后,很快一个崭新的王朝便会在其废墟之上建立。   那些建立了新王朝的功勋将会取代旧王朝的贵族,成为新的豪强,成为新的世家。   看起来,一切都变了。   但是实际上,一切都没有改变,只不过是换了一批人掌权,甚至根本就没有换人。   那些周时便传承的世家很多一直到如今都还存在,甚至掌握着极大的权力、母极甄氏、汝南袁氏、琅琊诸葛、温县司马   良田万顷、僮仆万众、田连阡陌、大厦千百。   如今的明庭不过也是一个新的王朝罢了,那许安已经登上了王位,在平灭了汉庭之后,终有一日要登上帝位。   成为皇帝之后,不过又是一场轮回。   并不能改变本质,只不过是换了一批新的豪强和世家罢了。   但是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却愿意去相信那虚无缥缈的黄天之世终将会到来,甚至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甚至好像连阎忠都相信那黄天之世终有一天会实现一样。   那些一直跟随着他南征北战,待遇优厚的先登营军卒尚且惧怕,但是为什么这些西凉营的军卒大部分的人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从他们的眼神之中,麹义并没有看到多少人的眼眸之中带有恐惧之色。   有一部分的人确实在胆怯,麹义能够看出来,但是在那诵经声所响起之后,那些人身上的胆怯却是消散的无影无踪,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为什么?   麹义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   麹义的声音引起了管亥的注意,管亥偏头看向麹义。   “你真的认为那所谓的黄天之世存在吗?”   麹义注视着管亥双目,他想要从管亥的眼神之中找到答案。   “我不知道。”   麹义微微一怔,他本以为能够听到肯定的回答,但是他却是没有想到管亥的回答如此的不坚定。   “我很想坚定的回答你,它存在。”   “但是我确实不知道黄天之世是否存在。”   “我从来不是一个坚定的太平道的信众。”   管亥正过了头去,握紧了手中的马刀。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另外的答案,曾经我也向道君询问这件事。”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我其实并不认为能够看到黄天之世”   管亥抬起了头,看向前方。   “哪怕就是根本不可能的存在,但是难道就可以作为放弃为之奋斗的理由?”   “不去争取,不去努力,又怎么能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麹义目光闪动,眼眸之中的童孔微微放大。   “我们或许无法见证黄天之世的降临,但是却可以结束现在这个令人绝望的时代。”   “黄天之世必定存在,就算是我们终其一生都没有让黄天之世降临,那也并不代表黄天之世不存在。”   “可能是时机不到,可能是时间不够,可能我们在某些地方做的还不够好,也可能是我们走错了道路”   “但是,不管道路如何的曲折,我们终将会到达终点,终将迎来黄天之世。”   “这是道君曾经跟我说过的话。”   管亥重新举起了手中的马刀,平举马刀,刀尖向前。   明军的骑阵已经是重新排列完毕,汉军此时也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整军,再过少许的时间,汉军就将重新组织攻势向着他们逼迫而来,他们已经没有了多少的时间。   “我不知道黄天之世是否存在。”   “但是我相信道君,我愿意去相信黄天之世是真的存在。”   “甚至愿意”   “为之付出性命。”   管亥止住了言语,轻声的跟随着大众诵念起了那熟悉的经文。   “守一明法,四方皆暗,腹中洞照,此太和之明也,大顺之道”   劲风鼓动,卷起了一众明军骑兵之上盔上的黄穗和黄巾。   猎猎的声响回响在麹义的耳畔回响。   “同道们!”   阵中传来一声高喊声。   麹义循声望去,那声音是从一名明军符祝的所在地方传出。   那明军的符祝高举着马刀,高声的呼喊着。   “我们见证了今天太阳已经升起,但是我们却无法再见到夜晚来临。”   “今天,我们所有人都注定将会魂归黄天。”   “但是我们的同道绝不会忘记我们,日后每当人们歌颂勇气的时候,都将会提到我们的名字!”   “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看着骑阵之中的一众骑卒还有身侧的管亥,麹义心中有些明悟。   麹义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马刀,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   汉军已经重新完成了整队,若是他们再不行动,汉军将会彻底将他们所吞噬。   不过,麹义注意到四周的汉军似乎出现了些许的骚动,很多汉军甚至是停下了脚步。   在汉军的各阵之中也传来了低微的喧哗之声,这很不寻常。   “休”   哨音长鸣,直冲云霄。   转瞬之间便已经是压倒了汉军大阵之中那隆隆的鼓声。   汉军大阵的喧哗之声越来越大,所有的汉军都止住了他们的步伐。   麹义微微一怔,他没有驱动座下战马,因为他手中的马刀也没有挥下,下达冲锋的号令。   而他身后的明军骑兵也没有移动半分,因为这哨音并非是从骑阵之中响起,而是从很远的东方传来。   麹义抬起头看向东方,望向哨音传来的方向。   而只是一眼,便再难以收回目光。   如同之前风起雾散一般,他的眼前陡然出现了一片赭黄,而后那赭黄迅速的扩大,直至铺满他的整个视界。   无数的赭黄色的旌旗在劲风之中飘扬,入目之处,皆是赭黄。   赭黄色的骑兵漫山遍野,犹如水泄银川一般铺满了整个玉泉亭的正面。   一杆赭黄色的大纛自东北面的坡地缓缓升起。   刀枪如林,枪戟如麻,数以万计的打着赭黄色旌旗的骑兵在玉泉亭之上汇集成了漫无边际的黄色浪潮,向着他们所在的方位席卷而来。   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黄色的浪潮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向前直冲而来。   虽然相隔颇远,但是麹义却感觉在战马有些坐立不稳,甚至产生了一种大地都震颤的错觉。   麹义怔怔的看着远方那面赭黄色的大纛旗,他已经是彻底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他看到眼前汉军的阵势彻底的混乱,那些集结起来的汉军再度失去了秩序,很多汉军甚至开始逃散,而曹操的将旗已经开始向着南方快速的移动,麹义才明白,这一切全都是真实。 第八百六十五章 毕功一役   明军大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了玉泉亭的东部地带,直接让玉泉亭之中的汉军在一瞬间便陷入了混乱。   纵使是将校拼命的弹压,但是却无法阻止恐慌的情绪在军中蔓延。   此前的鏖战之中,在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情况之下,尚且屡次受挫。   被困守于河滩的明军接连击破了上万大军,而后更是一路突进,距离他们主将所在之地不过百步之遥。   敌人不过只有四千余骑,尚且不能耐何。   而现在明军的大部骑兵已经赶到了玉泉亭,一眼望去,便知绝对超过了万骑。   明军的主力已至,他们如何能够得胜?   而且明军是东面而来,自历城到台县只有一条路可走,而这一条路必须要经过玉泉亭。   那么也就是说,台县很可能已经是失陷,否则为什么明军会出现在他们的后方?   而且如此多的明军出现东面,莫不是明军其实早已经发现了他们,就等着他们露出马脚,而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此时玉泉亭内的汉军已经是彻底乱了,失去了章程,乱哄哄的向着西面和南部撤离而去。   虽然汉军陷入了混乱,但是麹义却并没有下令追击。   从平旦时分鏖战至今快要接近午时,快到四个时辰的鏖战和追逐,他们早已经是强弩之末。   最后还能发起冲击,完全就是强行提着一口气,使得精神还能坚持。   当他们看到是真的援兵出现之时,那口气也就这样泄了下去,很多人甚至就此从马上栽落了下去。   麹义现在情况也颇为糟糕,他只感觉浑身的酸痛,身上所受的伤口此时也开始发痛,疲惫感也从四面八方瞬间袭来。   不过麹义也并非没有去做任何的事情,他带领着还能行动的骑兵,将倒地的军卒重新拉上战马,然后带着剩下的人在战场之上找寻是否还有活着的人,一路向着河滩缓缓的靠拢,尽量避免和汉军相互接触。   汉军此时已经濒临崩溃,若非是明军骑兵距离他们尚远,他们现在绝对已经是一溃千里。   他们大部分人都只是想要逃离玉泉亭,麹义领兵也并没有任何进攻意向,他们自然而然的便绕开了麹义等人。   曹操面色铁青,嘴唇发紫,他现在整个人都是失神的状态。   为什么明军会突然出现在玉泉亭的东部,出现在他们的后方,又为什么知晓这里正在作战,他一概不知。   他看到了那面代表着许安的赭黄色大纛旗,他的心中再无一丝侥幸。   战场之上一片喧哗,曹休和曹洪两人带领着虎卫骑兵护卫着曹操一路向着西南方逃去,典韦则领着虎卫步卒作为殿军,勉强算是稳住了汉军的大阵,不至于立时崩溃。   唯一的好消息是,明军的骑兵赶到他们所在的位置还需要一些时间。   但是除了这个消息算好之外,其余的全都是坏消息。   如同之前他们将明军的骑兵困在玉泉亭之内时一样,现在明军主力也是将他们困在了玉泉亭。   陈宫还保持着些许的理智,他接过了曹操手中的指挥权,指挥着大军向着南山撤离。   汉军的军阵凌乱,士兵惶恐,但是陈宫毕竟是陈宫,很快便稳定了情况,勉强是维持住了军势不溃。   这些汉军毕竟是青州汉军的之中所有的精锐,陈宫及时的应对,也让其军心稍微恢复了一些。   不幸之中的万幸,若非是麹义带领着骑兵突破了第一道封锁线,将战线一直拉的更往西面,恐怕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能够撤离回去,明军的骑兵就已经杀到近前。   背靠着山岭,原本驻军留下的简陋营寨,也让汉军的军卒找到了一丝的安全感。   只是难道逃入山岭之间,他们就真的安全了吗?   “敌军正在逃入南部山区,山区之中插有不少的旌旗,看起来应该是有一处营寨。”   一名侦骑从前方疾驰而来,向着正在牵引着战马缓缓前进的许安禀报道。   “令前锋围住山区周边,戒备四周,保证安全。”   “着随军夜不收进入山林,查看地形,清查小道,不要走了曹操。”   许安抬头看了一眼远处乱成了一团的汉军,又看了一眼河滩处的情况,镇定的下令道。   “看起来我们来还算是及时,并不算晚。”   许安长舒了一口气,他看到麹义的将旗还飘扬着,而河滩之上一众明军都还维持着阵型,并没有失去指挥的样子,麹义和管亥两人应当是没有什么大碍。   “不过好像这一次的伤亡有些严重阿”   贾诩扫视了一眼河滩,多年的经验让他心中大概有了一个底。   粗略看去,河滩之上剩余的军兵规模恐怕只有两三千之数,战死者应该超过了一半,算上伤者,只会是更多。   这一战的代价确实不小,只怕是西凉和先登两营要退出之后对于青州的征伐了。   贾诩摇了摇头,皱眉道。   “这麹义倒是一员猛将,只可惜是心神乱了,太过于急功想要得利。”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伤亡确实不小,但是如此代价,却是值得的。”   “麹义这一次虽说有过,但是没有麹义,也不会让我们遇到这一天赐良机!”   许安举起了马鞭,指着远方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   “整个青州,只有作为青州牧的曹操一人能用大纛,我们逮住了青州最大一条鱼!”   许安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本来只是感觉情况不对,后面根据青州的地形图,还有青州战场的南部的情况推断出汉军可能会在沿路设伏。   此前在规划青州之战时,因为有麹义献出的青州堪舆图,所以很多计划都能够进行。   而许安也记得麹义曾经着重说过几条进攻青州的要道,其中一条正是玉泉亭。   玉泉亭连通祝阿、历城和东平陵、台县两地,麹义也曾经在这里驻过兵。   当时许安感觉不对,点兵南下,一路向着台县进发。   而后在路途之上,贾诩帮忙分析之后,得出了结论,如果汉军诈败勾引,那么最为适合作为战场的绝对不是台县和东平陵附近的平原地带,绝对是在玉泉亭的周围。   因为玉泉亭北面靠水,南面环山,只有两处方向可以通行,只要截住了两侧的道路,那么玉泉亭之中更多人便成为了瓮中之鳖,逃无可逃。   于是许安改变了前往台县的计划,一路带兵向着玉泉亭疾驰而来。   济水虽然不到休水期,但是其水势并不大,宽度也有限,水畔基本都是平缓的平原和丘陵地带,因此并不能作为天险,很多地方都可以渡河。   许安南下之时,不仅带了腾骧卫、太平卫、骁骑营三部骑兵,也带了一营武卒。   武卒大多都会骑马,他们只是不太精通,之前汉魏两军在繁阳大战之时,许安领兵自长安出发,在最后的路段,奔袭繁阳之时,武卒是直接骑马过去。   因此行军的速度远超汉军的预计,打了汉军一个措手不及。   明军的武卒甚至骑乘着战马在距离汉军军阵百步之外下马列阵,随后一举击败了皇甫嵩所带领的汉军。   明军的武卒携带了搭建浮桥的工具,他们选取了一段水面狭窄的河段,很快变修起了数座浮桥,明军便是如此读过济水,踏入了敌后。   而后许安领军一路向着西南而行,终于是在麹义准备杀身成仁的时候赶到了战场。   本意只是想要救下麹义,防止先锋军的战败使得士气受挫。   但是让许安没有想到,在玉泉亭之中居然是曹操亲自领军。   说实话,青州的防线层层叠叠,在此前的估算之中,青州之战起码要打上几个月甚至是小半年的时间,才能最终将整个青州拿来。   毕竟包砖的城墙,尤其是想要摧毁那种重金加固了多次的城墙,要耗费的时间甚至可以用月来计算。   这都是在太平道工坊之中实验过了的内容,许安实际上已经做好了青州之战打到明年开春的准备。   但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转变,根本就不需要到明年的开春,如今青州汉军的所有精锐大部分都在这里,只要将其全部吃下,那么青州的防线将会就此土崩瓦解。   而若是擒斩作为青州牧的曹操。   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是出现在了许安的脑海之中。   擒斩青州牧曹操,旬月之间击破青州,必然更加彰显天命,到时候流言一起,青州之战的结束,必将会使得整个汉庭都震动。   挟大胜之势,或许能够毕其功于一役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真是机缘啊”   汉庭经历了变法之后,虽然本质未变,但是却也是强大了不少,若是真要覆灭汉室,少不得要费上一番手脚。   但是现在将曹操还有青州汉军的精锐都围困在玉泉亭,那么计划便可以进行相应的变动了。   许安缓缓勒停了战马,他现在已经抵达了玉泉亭西侧的官道之上,之前曹操陈兵的所在之地。   “命军士稍微散开,保持军阵,多打旌旗,站住官道,所有的军卒都安排在汉军可以看到的地方,传信北部暂且休兵罢战,再调两营武卒,一营锐士前来,再命高顺领陷阵营即刻南下玉泉亭。”   许安这一次领兵,只带了腾骧卫、太平卫、骁骑营三部骑军还有一营武卒,合计一万两千余人,其实并不多。   这也是为什么许安没有马上下令进攻退守南山的青州汉军,还要调兵遣将原因。   许安扫视着一片疮痍的战场,饶是他见惯了尸山血海,但是仍旧是为之动容。   从河滩到此处,地面之上无数的军卒陈尸,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犁过了一般可怖。   许安抵达了原来曹操驻足的地方之后,麹义和管亥两人也没有再停留在河滩之处,两人一路赶来,求见许安。   “罪将麹义管亥,拜见道君。”   麹义和管亥两人驱马赶到近前,一起下马,半跪于地,请罪道。   若非是许安赶到,或许他们两人现在已经命陨沙场了。   先锋战败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们两人都是宿将自然是清楚无比。   “此次中伏,皆是我一人之过失。”   “管亥曾经劝说过我小心谨慎,等到雾散再行进军,但是我想要建功,因此并未理睬,一路领兵追击至此,因此中伏。”   麹义并没有推诿责任,而是将应负的责任全部都扛到了自己的身上。   许安的神色稍缓,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麹义态度恭敬,没有推诿解释,让他心中的不满稍平。   他也看到了战场的情况,还有最后麹义所在的位置。   一共两处战场,死伤者枕藉, 满目的疮痍,倒在地上的军卒,许安也看的清楚,大多都是汉军的军将。   看起来麹义是带领着骑兵在最后想要做殊死一搏,冲击了汉军大阵,一路冲到了距离曹操不足百步的距离。   又因为有麹义中伏这件事,才能将曹操困在南山,从战略之上来说,麹义甚至还是有功。   不过功绩并不能这样去算,许安自然也不可能嘉奖麹义。   麹义轻兵冒进,致使中伏,损兵折将,这是事实。   “军事操典之中写的很清楚,雾天、雨天、缺失视野之时,不得追击溃兵超过五里。”   “我记得这本书,我当初已经是让狼卫的缇骑交到你手上,让你”   “但是你明知故犯,损兵折将,又该当何罪?!”   麹义低垂着头,不敢去看许安,实在是因为许安的威势。   这一次许安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赶到玉泉亭,让麹义完全始料未及。   “但凭道君责罚,罪将绝无怨言。”   麹义头颅垂的更低了一些。   许安本来还想说几句话敲打一下麹义,但是他看到麹义身上满身的血迹,想说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麹义此时身上的布满了血污,外罩的战袍残破不堪,鲜血将原本穗黄色战袍染成了暗红色,其身上的盔甲更是布满了刀剑的伤痕。   “胜败乃兵家常势,此事战后再议,你与管亥两人领军暂时移居玉泉亭内,先行安置伤兵。”   许安牵引着战马,绕过了麹义,向着前方行去,带着亲卫登上了土丘,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曹操所在的山岭之上。 第八百六十六章 月黑杀人,风高放火   鞍山,因为与马鞍形状相近而得名,是玉泉亭南部山区的主峰。   曹操如今带着汉军的主力就驻扎在主峰之中,或则说是困守在此处更为贴切。   玉泉亭一战,麹义领兵连破十数阵,进攻的军卒死伤惨重。   一部分是被明军骑兵所杀,另外一部分则是被汉军自己所杀,因为那些溃兵失去了所有的理智选择冲击军阵,自然是不能心慈手软。   许安带领明军大队骑兵赶至之后,将曹操一路逼入了玉泉亭的南部山区,也没有再行动,而是接回了麹义部,领兵退守到了玉泉亭内原本汉军所修建的营寨处,再将其不断的加固,看起来是不准备马上进攻。   陈宫很清楚许安为什么这么做,这一次许安带来的似乎全是骑兵,骑兵攻山,并非是明智之举,许安应该是在等后续的部队到来。   而最快能够抵达此处的明军步卒,母容置疑,绝对是徐晃麾下的武卒和锐士。   明军暂时没有进攻,陈宫收拢了全军之后,清点人数,发现玉泉亭一战,减员了六千余人,还有四千多人带伤,轻重不一。   原本三万八千人的大军,如今只剩下差不多三万人,看起来还算是有一战之力。   但是在之前的玉泉亭一战,被打残的几乎都是军中的精锐部曲。   丹阳兵在拦截战中伤亡惨重,而锐士和虎卫在之前河滩进攻战之中也损失不小,三千虎卫收拢之后,如今仅剩下了两千余人,有不少人将盔甲兵仗在战败时遗弃。   而最重要的,其实是士气的问题。   如今汉军的士气在连番的打击之下,已经彻底的跌落至了谷底,再难以将其将其从谷底拉起。   鞍山营地,中军帐中一片死寂。   曹操一改平日雷厉风行的作风,坐在首座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身前那盆正燃烧着的火炉,望着里面那些正在燃烧着的木炭,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夏侯渊、夏侯惇、曹休等将皆是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名背插着双旗的汉军斥候在这个时候走入了中军帐中,带来一个更坏的消息。   “明军已从四面将我军合围,我等探查之时,在山中发现大量明军的斥候和散兵,我等折了十数人,也无法从其中突破。”   “通往其他地方的山道已经被明军尽数控制,明军正不断派遣军兵进林,并且在山道修筑营地。”   中军帐的气氛更加沉闷。   帐内众将抬起头,看着一直以来沉默不语的曹操。   这样的情形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终于在那盆中的木炭快要燃尽之时,曹操重新抬起了头看向帐中众人。   中军帐中众人皆是注意到了曹操的动作,目光也随着曹操一并而动。   曹操环顾着中军帐中的一众将官,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入山之后第一句话。   “外围的防御布置的如何了?”   夏侯惇最先反应了过来,他微微躬身,快速回答道。   “外围营地都已经在山道之上设下了不少的栅栏,在某些平缓处也挖掘了沟壑,以此延缓敌军进攻速度。”   曹操微微颔首,算是了认可。   而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中军帐内的气氛极为压抑。   不过最后打破这一阵沉默,还是曹操。   “我军如今还有三万人,若是坚守山区,借助防御,明军若是强行攻山,必然会有不小的损失。”   “许安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想要将我们全部都困死在这玉泉亭的山区之中。”   “鞍山只是我军的分营,这里储备的粮草三万大军吃不到五六日的时间就将全部消耗一空,他算准了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储备大量的粮草。”   中军帐内众将一语不发,这是一个死局。   现在他们被困在鞍山,明军将他们团团包围。   南面的山区是崇山峻岭,原始森林,就算是能够突破明军的重重包围,跑进森林山岭之中,多半也不能够活着走出来。   密林之间,不见天日,瘴气丛生,猛兽横行,人迹罕绝,只有经年的猎户才敢进出,也才能安全进出。   而其他的地方,明军现在已经是三面完成了合围。   徐晃已经领兵赶到和许安完成了会师,两万余名明军此时就驻扎在山下不远处,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做出相应的反应。   许安此时已经带领着骑兵占据了玉泉亭的营地。   就在鞍山的北部地区,大量的明军骑兵蓄势待发,就等着汉军出动。   若是汉军想要突围,那么便将会同时受到明军步卒和骑兵的自三面而来的双重绞杀。   突围一途已经是被封死,就是想要传递消息几乎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典韦。”   “末将在。”   被曹操点到了名字的典韦立刻便是站起了身来。   “你在虎卫之中点三十名精锐,协同斥候,再试一试看是否能够突破明军的包围,将这两封信件送出去。”   “信件?”   “对。”   曹操眼帘微低,向着坐在一旁的陈宫的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陈宫站起来了身来,从袖中取出了两封帛书,交给了典韦。   “第一封信送到泰山郡交予袁公路、第二封信送到北海郡交予子和。”   “使君”   “子廉,送往北海郡的信,由你亲自去送。”   一旁的乐进听到曹操的声音,连忙起身,应了一声诺。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姑且一试吧。”   “你们先去安排吧。”   曹操向着典韦和乐进摆了摆手,重新低下了头。   中军帐之中原本重新流通的空气,在典韦和乐进两人离开之后重新凝固了下来。   “使君”   夏侯渊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妙才”   曹操听到夏侯渊的声音,偏头看向他所在的地方。   “但说无妨。”   夏侯渊看着曹操的双目,这个时候他才发现。   此时曹操的眼眸之中满是疲惫,早已经是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十岁一般。   夏侯渊握紧了拳头,目视着曹操,毫不留情的开口道。   “当初荥阳战败,数万大军一朝丧尽,使君没有颓废失意。”   “济北之战,我军中伏,兖州刺史陈群中箭重伤,使君也没有颓废失意。”   “渤海海战我军战败,明军登陆东来,皆是危局,使君也未曾颓废失意,为什么现在使君颓废失意?”   “大丈夫立世,岂能遇难而颓废?”   “遇难而上,纵使身处逆境,也应存奋进之志,此方为大丈夫!”   “妙才!”   夏侯惇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夏侯渊,低声喝道。   夏侯渊说话实在是毫不客气,完全没有在意尊卑上下。   曹操沉默无语,同样看着夏侯渊。   “留在鞍山只是坐而等死,粮草一断,不需要明军进攻,我军将会自行崩溃。”   “明军将我等围在鞍山无法动弹,我军尽皆步兵,不可能突破明军的骑阵。”   “鞍山确实已成死局。”   “但是纵使死局,也存有生机一线,使君作为一军之主将,一州之主,岂能如此颓废?”   曹操的眼神微清,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有了一些变化。   但是很快,曹操的眼神又暗澹了下来。   “许安领军自东而来,与徐晃将我军包围于此山。”   “明军骑军众多,我军根本无法突围,就算是侥幸突破重围,但是也会被追击的明军骑兵逐步蚕食。”   “河滩一战,久攻无果,又反被围困,军中士气已跌入谷底,已无再战之力,又能如何?”   曹操缓缓站了起来,环视着帐中的诸将。   “我少年之时任侠放荡,不治行业。”   “受宗族庇荫举孝廉为郎,授洛阳北部尉。”   “中平元年,天下大乱,蛾贼叛乱,任骑都尉,跟随着朱儁、皇甫嵩两位将军征伐蛾贼,因功升为济南相。”   “董贼乱京,因为再动刀兵,联盟讨贼。”   “天下纷乱,战乱频发,蒙天子信重,得以拜将封侯,升为州牧,牧守一方。”   “只是如今”   曹操眉头微蹙,沉声道。   “因我之过失,将要牵连青州陷入敌手,此罪,罪无可恕。”   “我并非惧死,而是恐惧丢失青州。”   夏侯渊上前了一步,走出了坐列,面对着曹操。   “鞍山已成死局,我等被围困于鞍山之中,若是不思进取,只能是绝粮而亡。”   “诚然,明军骑兵众多,来去如风,我军突围绝对无望。”   “我所说的这一线生机,并非是我军的生机。”   “而是使君的一线生机,是青州的一线生机。”   夏侯渊郑重其事,他的一番话,引得众人为之侧目,就是陈宫此时也是神色微变。   “明军确实已经将我军合围,但是如今山路却是还没有全部被封锁,若是集中精锐,尚能突破。”   “妙才的意思是”   “我等集中精锐,护送使君逃离此处,重返临淄,重新整军,主持青州大局?”   “不错。”   “我认为不妥。”   “我等若是如此行事,明军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必然派遣大队兵马追击,更何况明军消息灵通,莫非忘了葵城、历城两城之事,此事根本无法行通。”   “若是”   夏侯渊的一席话,搅动了中军帐中的这一潭死水,众人皆是讨论下来,多少也有了一点军议的样子。   “肃静。”   就在众人讨论之际,曹操再度开口。   曹操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他一开口,却是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你继续说。”   “诺。”   夏侯渊躬身抱拳,吸了一口气,先是环视了众人一圈,然后才沉声言道。   “昔日太祖高皇帝与项羽争夺天下,令樊会、灌婴等人率兵从祁山道羊攻陇西,吸引楚军注意,实则主攻之军,是韩信所领之军,韩信领军自故道奇袭陈仓,楚军猝不及防,遭逢大败,关中之地因此归于太祖高皇帝之手。”   “我所想之策,便是依此而来。”   “你的意思是”   陈宫此时也是站起了身来,他明白了夏侯渊的意思。   “我等领大军假意突围,吸引明军大部注意,而暗中派遣精锐护送使君突围,就算是明军发现不对,也无追击之力,届时使君抵达临淄,便可以重新稳定青州。”   夏侯渊看了一眼陈宫,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妙才的意思是,牺牲这山中尚存的剩下三万兵丁,换取我能够返回临淄?”   曹操目视着夏侯渊。   “鞍山已是死局,绝无战胜之理,与其断粮自乱,不如在断粮之前出击,一则掩护使君撤离,二则消耗明军军力。”   曹操心中冷然,夏侯渊所献的这一计策,是拿三万人的命,换他一人的性命。   他之前并没有考虑撤离这方面的问题,因为他没有想过丢下大军独自逃生的想法。   而且这一次的玉泉亭之战,许安的行事,真是无愧是当世兵家第一人的称谓,他也不认为能够逃出玉泉亭。   既然无法脱逃,不如就这样死在玉泉亭,起码也算是为青州的丢失给了一个交代。   但是夏侯渊所说的计策,似乎有几分可行之处。   若是他真的能够返回临淄,青州之战还能再拖上些许的时间,虽说丢掉了三万八千人的大军,但是借助了济水一带的坚城,加上乡勇,多少也能坚持一些时日,想出其他的办法。   若是自己死在了鞍山,只怕是许安将会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整个青州。   不过曹操很快便发现了夏侯渊计划之中的一大漏洞。   “我军现在士气已经跌落谷底,根本无法出兵。”   中军帐原本重新恢复了的气氛又因为曹操的这一句话陷入了凝重。   确实,现在军中士气低落,怎么可能出战,一旦走出了山地,只怕是明军的骑兵还没有杀到近前,组成军阵的军卒就已经是先行崩溃了。   凝重的气氛只维持了不到一秒,便被再度打破。   “背水而战。”   众人循声望去,却发现是说话的人正是此前带兵退下的周瑜。   “妙才校尉应该也和我想的一样。”   “明军骑兵背水而战,击破我军近十阵,拖延时间至此时,使我军陷入不利。”   “我军一样可以背水而战。”   “我等身处山区,谈何背水而战?”   有人不解,询问道。   “此背水,非彼背水。”   “所谓背水,乃是生路断绝,陷入死地,唯有战而胜之,方能保全性命。”   “我军虽处绝境,但是普通军卒却是并不利害,只是心中恐惧,又当如何行事激发其战意?”   “简单。 ”   周瑜回答着那人的问题,但是目光却是看着曹操。   “只需要将军中缺粮一事传告各军即可。”   周瑜的一席话,引得众人侧目。   “然后告知各军的军卒明军实际并没有多少的兵丁,只是一支绕后的骑兵,故意多打旌旗布置的疑兵,多半能够激起军卒的战心。”   “谁也不能保证得到的反应如何。”   “或许会让各军崩溃,我军直接败亡,也或许是能够激起底下军卒的战心,如果如此便可以行刚刚的计策。”   “但是比起什么都不做,坐而等死,确实要好得多。”   周瑜重新坐了下来,他没有再说接着说下去。   中军帐之中的一众将官也是陷入了沉思。   夏侯渊的计策最后还是被采用,反正都是一死,与其什么都不做,只是坐而等死,不如抓住这最后的一线生机。   计划很快拟订。   曹操将大纛、战袍、盔甲留下,替换其他衣袍,由陈宫来代替使君,作为替身,迷惑明军。   夏侯渊自己也要求留了下来,这是他献出的计策,他的留下也让被留下的将领没有人再提出反对。   等到明日平旦之时,陈宫便会领军向东北方向突围,而这个时候夏侯惇等人便护送着乔装之后的曹操自小路突围。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汉军大营之中所发生的一切都不为许安所知,汉军明日要做什么都不重要。   因为这一切都不重要。   许安并没有打算继续等下去的意愿。   月黑杀人,风高放火。   今日的夜风甚是急切。 第八百六十七章 火烧连营   鞍山汉军大营,人声细微。   丑正二刻2:30,鸡鸣,四更之时。   四更仍然属于黑夜,且是人睡得最沉的时。   正因为如此,所以贼人偷盗多在此时进行。   鞍山之上,大部分的汉军军卒都在沉睡之中。   白日的大战让一众汉军心神俱疲,这一觉他们其实睡得并不安稳。   黄昏之时,军中将校向他们宣告了一个恐怖的消息,军中的余粮只剩下五天的份量,若是坚守山区,那么到了五天之后便是断粮之时。   这对普通的军卒来说无疑是一个噩耗,一场兵变只差一点便要爆发。   不过将官马上告知说明军实际并没有多少的人,只是一支绕后的骑兵,故意多打旌旗布置的疑兵,并且确实也拿出了一定的证据,这才稍微稳定了军心。   至于投降   其实投降这个问题,真的没有多少人的去考虑。   明军的前身就是黄巾军。   昔日汉军对于黄巾军从来都是不问缘由,只要擒获直接全部斩杀。   皇甫嵩、朱儁两人都用死去了黄巾的尸首修筑过京观。   而黄巾军对于汉军也是几乎不留余地,所有抵抗的汉军全部斩杀,被俘虏的汉军似乎不是被斩杀,就是被拉入深山老林之中挖矿,进行什么劳动改造。   这些事情汉庭都有宣扬,太平道和汉庭的交锋之中,太平道也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一次的投降,似乎也是抱着赶尽杀绝的态度。   麹义虽说是归附了,这也是第一次有敌对势力的将领带领大军投降太平道,但是麹义毕竟是魏军的将领,其实不算是汉军。   对于自己的身家性命,没有人想要将其放在别人的手中,只去想那些好的结果。   最后汉军还是平静了下来。   而后新的军令下达,计划订于在第二日的破晓时分,向东突围。   这一次的突围,曹操会亲自带领精锐在前打开缺口,夏侯渊将会带领本部的精锐在突破了明军的军阵之后为大军殿后。   原本骚动的军队在听到了这样的安排之后,也是慢慢平息了下来。   夏侯氏和曹操的关系,大家在青州已久,其实都知晓一二。   夏侯渊麾下的军兵多是曹氏和夏侯氏的子弟,还有很多陈留郡人,都是曹操麾下真正的嫡系。   曹操作为青州牧,恩威并施,牢牢的掌握着军队,他在军中的权威还是相当之高。   虽然玉泉亭一战,使得曹操的威望受损了一些。   但是在曹操的名字被搬出来后,众人又是陷入了平静,没有再起骚动。   随后军中只保留了两天的干粮,江其余所有的粮食都拿了出来,在营地之中彻底的奢侈浪费了一把。   原本三四日的伙食在一天之内全部被消耗,储存的酒水还有肉脯也是被一并拿了出来。   一众汉军饱餐一顿,精神和口腹上的满足稍微减弱了一些对于当前局势的不满。   情绪极度的压抑,让他们放纵了起来,而军官也对底下军卒的放纵没有太多的干涉。   直到入夜之后,才终于是消停了下来,营地也因此重回宁静。   汉军营地之中,大部分的军卒还在沉睡当中,但是中军帐内,一众将校已经是完成了集结。   典韦、乐进、夏侯惇、曹休等将皆已经是换上了斥候的衣甲。   因为之前夏侯渊的谏言,典韦和乐进两人只是试探了一下,没有强行去冲击明军的防守。   典韦和乐进两人都是一等一斗将,武艺卓越。   典韦形貌魁梧,旅力过人,有志节任侠,为友杀人,追者数百,莫敢近,最后得以安然离开。   原先在陈留太守张邈麾下,曾单手举起牙门之旗。   后孙坚北伐,联通曹操、鲍信两人袭取了兖州,典韦也是因此转投入了曹操的麾下。   隶属于夏侯惇,随夏侯惇四处征战,数次杀敌有功,被拜为司马。   曹操于是将典韦提拔为都尉,安排在自己身边,并新设虎卫,以典韦与曹洪两人一同统领虎卫。   乐进虽然容貌短小,但是却有胆烈,任为军假司马,后因数战先登、破敌斩将之功,升为陷陈都尉。   若是没有他们两人护送曹操,那么成功的概率将要小上一半。   除去护卫曹操的几名将校之外,大部分将校都留了下来。   夏侯渊、曹洪两人也在留下来人的行列之中,陈宫毕竟和曹操不太相似,容易被看出端倪。   所以曹洪最终也是选择了留下,毕竟他大多数的时间都跟在曹操的身侧,若是他不在了,或许陈宫根本没有办法遮掩,就被认出。   这一次的事情,只有在中军帐内的高级将校知道,底下的中下级将校对此完全一无所知,至于下面的军卒更是一点风声都不知晓。   两名装扮成了斥候的虎卫此时正在帮助曹操穿戴斥候的衣甲。   斥候的衣甲防护力较差,因为需要轻便,所以他们大多数人都只有一件铁质的胸甲。   因此曹操在内里还穿了一件锁子甲,锁子甲是明军最先装备,汉军之中之所以也有锁子甲,是根据当初缴获的少数几件甲胃所仿制出来的产品。   其质量自然是比不过明廷工坊所产处,但是有总比没有更好,也能够预防箭失。   “都安排好了吗?”   陈宫走到了夏侯惇的近前,询问道。   “都安排好了,长史领大军出阵之前,我已经安排了斥候向着挡在山路周围的明军发起进攻,当出阵之后,明军的注意被吸引过去之后,再护送使君突破包围。”   “按照长史的安排,还安排了另外两支抽调虎卫组成的队伍,伪装成正常突破的先锋哨探。”   “军中几名熟悉玉泉亭地形的斥候都被调到了撤离的队伍之中,只要突破明军的外围封锁,撤离玉泉亭并非难事。”   “好。”   陈宫微微颔首,他心中微松。   只要曹操能够活下来,青州之战还有得打,只要徐州和袁术那边支援的及时,应该有可能能够拖到开春。   就算是输,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败涂地。   一到开春,河水上涨,到时候不仅是黄河,漯水和济水也会相应上涨。   对于明军的后勤就是一个较大的打击,让其运输成本越发的高昂,明军劳师远征,而他们就守备本土,以坚城源源不断的消耗着明军的力量,目的也就达到了大半。   陈宫抬起头,看着站在首座位置的曹操,恰好曹操此时也是看向陈宫。   两人相视了一眼,皆是沉默无言。   玉泉亭一战的发展完全是超出了预期,就推演上来看,就是再怎么打,也不至于打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明军的骑兵排列着那古怪阵型,轻而易举的冲破了虎卫所组成的军阵,而后更是连破近十阵,以破竹之势一路杀到了曹操所在的位置。   当日明军排列的那古怪阵型,现在想来,主要是胜在冲击力强大,压迫力十足。   但是对于两翼的防护却是薄弱无比,若是当时汉军有一两支可以调动的千人队骑兵,甚至是两三百人的骑兵袭扰两翼,都能够破解当初明军骑阵的冲锋之势。   但是可惜的是,明军占据北地,所有的马场都在明军的严格监控之下,海上明军也是当之无愧的霸主。   汉军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重新组建起一支成建制的骑兵部队,对于明军骑兵排成这样的军阵根本无法有效的遏制。   并非所有的马匹都可以作为战马,驽马和驮马根本就不堪使用,在战场之上根本不能冲杀。   更何况,明军这样的骑阵他们也是第一次遇见,当时根本就不明就里。   现在所想出来的办法,也是在战后经过了推演,推测出的结论。   曹操的目光从陈宫的身上移到了曹洪的身上。   昔日荥阳之战时,曹洪将他扶上了唯一的一匹战马,对他说这天下可以没有我曹洪,但不能没有你曹孟德。   没有什么告别的话,两人想说的话,心里都很清楚。   曹操点了点头,带着典韦和乐进等人离开了中军帐。   中军帐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了。   鞍山各营现在已经开始被叫醒,开始集结,准备吃饭。   等到平旦之时,便是开战之时。   汉军下的是明营,压抑的气氛弥漫在营地各处,所有的人都是面目表情的啃食着手中的干粮。   这很可能就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顿饭,每一个人都吃的的很慢,细细的咀嚼着。   他们都是老兵,他们清楚,战场之上搏杀靠的就是体力,若是体力不足,那么便有死的更快。   尤其是在逃亡的时候,你不需要逃的比敌人快,你只需要逃得比你身旁的队友更快就行了。   没有人傻傻的吃到不能吃了为之,都只是吃到半饱,保证体力,又不会影响行动,便停止了进食。   曹操此时被典韦、乐进两人挡在身后,虎卫已经备好了战马,就等待天色亮起。   秋霜肃杀,风急凛冽。   天气寒冷,寒风蚀骨,曹操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一股冰寒自脚底升腾而起,直入胸腔。   虽说确实温度确实骤然变低了许多,但是这股凉意,却是来的极为突兀。   就好像   就好像是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一如当初荥阳之战之时的给曹操的感觉一样。   曹操环顾着四周,四周一片黑暗,并无异样。   只有营地之中的火盆在缓缓的燃烧着,木材在火焰的舔舐之下不时发出噼啪的作响。   军营之中有些许的人声,是军卒们正在交流的声音,没有任何怪异的地方。   曹操微微蹙眉,那股萦绕在他心头寒意仍然存在,他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在发冷。   典韦和乐进两人此时也在扫视着四下,他们两人的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他们两人也感觉到了一些不对。   只是这种感觉难以言说。   “嗤”   被虎卫牵引的一匹战马打了一个响鼻,昂起了头向着西北侧看去,而后其余的战马也是同样的动作。   “西北”   曹操转头看向西北方。   就在这时,他突然这吹来的山风之中似乎有一股澹澹怪味。   曹操神色凝重,仔细的闻着空气之中的怪味,这股味道他十分熟悉,绝对是他以前闻到过的味道,但是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又是一阵山风袭来,曹操心神一震,瞳孔猛然放大,看向西北方。   他想起了这股味道到底是什么味道。   这是有东西被大火所烧焦的味道!   莫非   曹操猛然一惊,他响起了白日的烈阳。   在午时之后,最后的阴云也已经消散,太阳一直到黄昏才下山。   那个时候原本山中因为之前几日下的小雨所残存的水气,也因为烈日的暴晒而升腾而起,消散的一干二净   行火必有因,因必素具。   发火有时,起火有日。   时者,天之燥也。   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   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   所谓时,是指气候干燥。   日则是指月亮行经“箕”、“壁”、“翼”、“轸”四个星宿位置之时,因为月亮经过这四个星宿的时候,便是起风之日。   月黑杀人,风高放火。   火焰在曹操的眼眸之中跃动,只是一瞬间之间那一团小小的火苗越发的巨大,甚至映红了曹操的眼眸,也映红了他的脸庞。   “使君,赶快上马!”   典韦和乐进两人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尊卑,两人手忙脚乱的将曹操扶上了马鞍。   夏侯惇和曹休两人驾驭着战马来回奔走,挥舞着马鞭,大声的呵斥着,下达着军令。   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   火发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从之,不可从而止。   火可发于外,无待于内,以时发之。   火发上风,无攻下风。   昼风久,夜风止。   明军于西北方,上风放火。   鞍山本来就不是驻军之处,只是临时的据点,为了隐蔽,躲过明军的哨探,因此也没有大规模的砍伐树木,汉军的营地很多地方都和山林连在了一起。   风急物干,火势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明军所放的大火此时已经是绵延了整个山地,在猛烈的西北风之下,熊熊的山火正快速的蔓延而来。   不止是西北方,明军在多地纵火,多地的燃烧的火焰正急速向着汉军营地席卷而来。   熊熊的山火几欲映红了漆黑的苍穹。   此时还是四更时分,但是因为在那熊熊燃起的山火映照之下,天色却如同黄昏落日一般。   山火猛烈,无数被烧尽的尘埃伴随着山风腾空而起,炽热的气息伴随着山风向着汉军的营地席卷而去,一股股热浪向着汉军的营地冲刷着,一番末日的景象。   汉军的营地之中,亮如白昼,无数军卒皆是愣愣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山火,根本不知所措。   大量的烟尘随着山风吹入了汉军的营地,此时营地之中的汉军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只是这一切慌乱不仅仅是普通的军卒,就是寻常的将校也是六神无主。   大火已成焚山之势,鞍山四周的山峰皆是被引燃,鞍山被大火自南、北、西三面围在正中央,火借风势,愈演愈烈。   走兽奔逃,飞鸟哀鸣。   一切的一切的,在山火之中,都显得无比的渺小。   猛烈的山火顺着汉军营地与山林的链接的地方迅速的蔓延开来,点燃了一座又一座汉军的营寨。   烟尘漫天,火势汹涌,二者彻底的摧垮了营地之中汉军最后的理智和士气。   只有东面的火势较小,大量的汉军军卒涌出营寨,想要向相对安全,火势较小的东面奔逃。   只是,就在鞍山东面,官道之上,一众盔缀黄穗的明军武卒已经是列阵以待。   一片又一片火海由无数密密麻麻的火把组成着。   明军武卒已经是列阵拦住了汉军最后的生路玉泉亭官道。   而就在明军武卒的阵后,一条条火龙在玉泉亭内不时游动着。   那一条条游动的火龙,正是打着火把,正在巡视着四周情况的明军骑兵。   就算是汉军能够突破、绕过明军步卒的军阵,也必定会被后方游戈的骑兵给撕成碎片。   许安身穿罩甲、外罩着一身赭黄色战袍,骑乘着战马立于堆砌而起的土山之上,遥望着已经被大火所引燃的鞍山。   他没有如同以前那般再穿着厚重的盆领铁铠,现在的局势,已经不需要他再亲自执枪上阵。   熊熊的山火映红了苍穹,也映红了许安身上的战袍。 第八百六十八章 朔气传金柝   撤入玉泉亭南部的山区的汉军共有三万余人,这三万余人自然不是都驻扎于一营。   除去鞍山汉军大营之外,其余的汉军按照部曲编制分别在鞍山周围的山地要道扎营守备。   陈宫设营之时,营垒层层叠叠,相互皆有联系,能够保证在受到攻击之时有所依靠,不至于孤立无援。   这样的布置在往日里来自然是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山火一起,这一切却是成为了导致其败亡的重要的推手。   这些营垒就如同后世赤壁之战那一艘艘被铁索连接在一起的战船一般,在勐烈的西北风作用之下,全都被烈火所引燃。   浓烟烈火,几欲遮天蔽日。   火烧霞云,好似地焰焚天。   苍穹之上那周天星辰甚至都在这滔天的火光之下暗然失色。   “哒哒哒————”   计策的马蹄声在山道之上回响。   一众虎卫乔装而成的斥候骑兵将曹操护在正中央。   这个时候护卫着曹操的虎卫仍然保持着理智。   “若有乱兵冲击骑阵,想要抢夺战马者,尽皆斩杀,不要留情!”   典韦虎目圆睁,怒声下令,一众虎卫皆是轰然应诺。   他们都很清楚,这些乱兵现在已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绝不能有半分的心慈手软,这个时候正是争命之时。   乐进此时手执马槊,带领着数名虎卫奔走在最前方,为骑队开路。   而夏侯惇和曹休两人则是一左一右护卫在曹操的左右两翼,典韦则领虎卫保护在曹操的近侧。   虽然这里除了曹操之外,是夏侯惇的官职最高,但是这个时候发号施令却是典韦。   典韦作为近卫,常侍曹操身侧,他知道该如何最大限度保全己。   这种混战,是典韦最为擅长的。   “保持骑阵,不要过于分散。”   纵使身后的熊熊的烈火,但是仍旧没有让典韦有半分的恐慌。   典韦镇定的发号施令,一道道命令自他的口中发出。   随着数队虎卫乔装而成的斥候骑兵分散出去,原本稍显臃肿的骑阵也变得单薄精简了许多。   那分散而出的虎卫骑兵,他们先一步的加快了马速,向着前方的山道疾驰而去。   他们的任务是先行探查前路是否安全,如果有人拦路,那么他们的任务,便是突破其包围,为后续的人马做开路先锋。   夜幕之下,弓弦振动的声响不时传来,箭失的破空声在火烧的噼啪声之中仍旧显得极为刺耳。   惨叫声随着弓弦振动声一并响起,那些想要冲击骑阵的乱军都被毫不留情射杀。   少有突破了箭网的乱军,也被游戈的虎卫骑兵一一击杀。   一众虎卫就这样保护着曹操跑出了营地,随后快速的   黑夜之中,曹操根本不知道行进了多远。   战马起伏,他回头看向身后,此时的山火已经覆盖了整个鞍山及周围的汉军的营地,但却是被他们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一路之上,他们没有任何敌人,原本守卫在山道之上的明军也没有了踪影。   月光清冷,山风呼啸。   “呜————————”   号角声长鸣,低沉而又苍凉的号角声传入了曹操的耳畔。   紧接着一阵嘈杂无比的声音也传入了他的耳畔。   曹操的目光自后向右看去,就在山麓之下,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点出现在了玉泉亭的官道之上。   一面火红色的大纛旗飘扬在其上,大量的火光汇聚在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周围,那火红色的大纛旗所行进的方向,正是玉泉亭的明军方阵所在之处。   “威武!   !”   陈宫横枪纵马在前,身后是大量身穿着重铠,手持着刀盾的虎卫。   火势突如其来,若非是他们已经准备在五更之时发起进攻,在火势袭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穿戴了盔甲,他们或许都是穿着葛衣被大火烧死。   在山火来袭之时,陈宫当机立断,带着留下的虎卫,召集了一众将校,带着剩余的丹阳兵和汉军锐士,以及大火还没有远没有蔓延到东部营寨之中的军兵直接顺着山道走下了山。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思考。   陈宫并不清楚曹操那边的情况,但是无论情况如何,他都只能带领还没有混乱的军队下山,否则就要被活生生的烧死在山中。   “威武!”   官道之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威武之声。   汉军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部队已经是被逼到了绝境。   困兽犹斗,更何况于人?   生路断绝,纵使前方拦路之兵有千军万马,也不得不向前奋进。   最后剩下的数千的汉军,在陈宫的带领之下,疯狂的向着前方直冲而去。   “举弩。”   明军的阵中,武卒营的军官冷酷无情的下达了命令。   “休————”   军阵之中的明军武卒机械式的执行着命令,尽皆举起了弩机,排成了射击的队列。   他们所进行的每一步都完美无缺,甚至移动都精确到了尺寸之间。   千百次重复的训练,已经让他们养成了肌肉记忆,听到哨音和号令都知道该如何去做。   “杀!   ”   汉军的喊杀声震耳欲聋,那些汉兵眼眸之中尽是疯狂和对于生存的渴望。   而在那些汉军的背后,是熊熊燃烧着的群山。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能够让明军的武卒心绪起到任何一丝的变化。   随着哨音响起,大量的箭雨骤然自明军武卒的军阵之中射出。   哀嚎声,痛呼声,呵斥声、箭失入肉声,在一瞬间全都迸发而出,大量的箭雨,使得在明军武卒军阵之前四十步的地方几乎成为了生命的禁区。   但是弩箭终究不是火枪,冲在最前方的虎卫们大多都穿戴着重甲,配备着刀盾。   他们顶着明军密集的箭雨,硬生生的冲到了明军武卒的军阵之前。   一场惨烈到了极点的肉搏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许安微微蹙眉,看着不远处那正在激战的玉泉亭官道之上。   他看到了曹操那面极为显眼的火红色大纛旗。   那面火红色的大纛旗一直飘扬在汉军军阵的最前方。   许安心中感觉有些不对,曹操此时身先士卒,这一点确实有失妥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就算是为了鼓舞士气,但是也不应该,若是曹操真的战死,那么青州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曹操只要脑袋正常,就再清楚不过。   明军之中可不缺乏斩将夺旗的勐将。   吕布、张辽、颜良、文丑等人都是一等一的斗将。   就是万军丛中取敌上将首级,也并非是什么虚妄之言。   河东郡北部一战,吕布阵斩匈奴万长,濡水一战,张辽于万军阵中斩乌桓王于马下。   许安取下了马鞍旁侧皮革袋内的千里镜,向着曹操大纛旗所在的方位看去。   镜头之中,火光极为耀眼,不过很快,许安便看到了曹操的大纛旗。   他看到一名长髯白面,身穿将校金银铠的武将正立于大纛旗之下,在他的周围一众汉军骑兵将其护卫正中央的地带。   许安眉头微皱,他虽然没有见过曹操,但是看到此人,却下意识的感觉应该不是曹操,那身盔甲和装束看起来颇为别扭。   “你看一下,大纛旗之下,那人可是曹操?”   许安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了站在他一旁的麹义。   麹义当初在冀州牧韩馥麾下之时,曾经有和曹操见过面。   麹义应了一声诺,接过了千里镜,同样看向不远处刚刚许安看过的地方。   “回禀道君,此人并非是曹操。”   只一会,麹义放下了千里镜,脸色凝重道。   “此人我也认识,此人名为陈宫,当初我见到他之时,他还在东郡仕官,为东郡郡守幕府之臣。”   “陈宫?”   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许安此时的心中也是微沉。   “金蝉脱壳吗?”   许安眼神微凝,既然这里的曹操是陈宫所假扮,那就证明了真正的曹操绝对不在这里。   莫非……   许安转头看向西侧的密林。   “传令,颜良、文丑两人各带百骑绕去东山营地。”   麹义眼神微动,他没有犹豫,躬身向着许安主动请命道。   “山区道路复杂,末将曾在玉泉亭驻兵,不如由我带路?”   只要能够擒下曹操,或多或少也能够弥补一部分之前的战败形象。   许安微一沉吟,随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麹义神色大喜,当下便和颜良、文丑两人领了军令一并而去。   许安目视着麹义远走,视线重新回到了不远处正在激战的战场。   “大纛旗下的这个曹操只不过是一个替身,不要再耽误时间,直接将其斩杀,击溃官道之上的海军。”   “围住所有出路,跪地投降者,免死。”   “余众皆斩!”   ……   “呜————”   一声短促的号角声突然在前方响起,   典韦神色微变,那是前锋斥候遇到敌人的号角声。   听到示警的号角声,众人也都是精神为之一紧。   “果然……”   典韦双目微眯,目视着前方。   明军纵火烧山,水火无情,无法明辨敌我,不可能因为是明军就停下火焰,所以明军提前撤走了堵在山道之上的军卒。   因为吹的是西北风,所以大部分的溃兵只有冲向东南方向的山道。   明军因此撤退到了更远也更为险要的地方。   过远的距离能够使得一路奔逃而来的汉军体力减弱,拉散队形,大部分的人都会丢下身上笨重的盔甲和兵器盲目逃命,这样能够极大减少防守军兵的压力。   典韦没有再度发号施令,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山道之上。   清冷的月光照在太史慈身上的铁甲之上泛起了幽暗的冷光,倒映在地上。   太史慈挎弓持枪,立于阵后。   就在他的身前,一千余名明军武卒已经是横戈沉戟,严阵以待。   汉军想要逃命,只有两条生路可以选。   一是玉泉亭官道,二则是东山山路。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生路,只有去往南方原始森林之中的死路。   那大山深处的地带,就是有着数十年经验的老猎人都不敢涉足的地方。   此时的阵前,已经平息了下来。   逃亡而来的一众汉军早已经是心惊胆颤,吓破了胆气,骤然遇到山道之上守卫的明军,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根本没有办法突破山道。   山道之上,血迹斑斑,大量的尸骸堆积于路上,林间和道路之上,大量蓬头垢面的汉军跪服在地上,一些盔带着黄巾的明军走出军阵,用绳索绑缚着跪地之人。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典韦禁受眼底。   此前的激斗已经结束,战场只是明军一面倒的屠杀。   一千余名明军分布在山道的各处,甚至在林间都有守备的军卒。   典韦环视着身旁的众人,最后目光留在了乐进的身上。   乐进微微点头,他明白了典韦的意思。   “杀!   ”   很快,山道之上,再度响起了喊杀声。   这一次一处是山道的左侧,另一处则是在右面的密林之间。   明军的防守重心也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两侧之上,左侧的战事激烈,太史慈也因此带领着亲卫向着左侧更靠拢了一些,准备随时驰援。   而就在此时,山道之上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疾风陡然席卷而来。   声东击西!   太史慈眼神陡然一厉, 陡然看向山道。   急促的马蹄声犹如暴涨的河水一般响亮,数十把短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狠狠的砸入了明军武卒的军阵之中。   明军武卒虽然身穿重甲,但是身穿重甲并不代表无敌,军阵仍然是被打开了一处不小的缺口。   汉军的骑兵在这一刻如同一柄尖刀一般自缺口处,狠狠的刺入了明军武卒所组成的军阵之中。   乐进手持马槊,一马当先,冲入了阵中。   一名躲避不及的明军武卒被马槊洞穿了胸膛。   乐进双手肌肉鼓起,额头之上青筋暴露,双手持槊一声怒吼,陡然发力。   那被刺穿了胸膛的明军武卒,竟然被乐进的手中的马槊高高挑起,一下抛出了好几米的距离,摔在了军阵的人群之中。   十数名汉军骑兵自其后紧随而至,瞬间便凿穿了山道之上明军武卒单薄的军阵。   只是这不过仅仅只是明军武卒设下的第一阵。   明军在山道之上的军阵可不止只有这一阵,太史慈设在山道防线也不只是只有一条防线。 第八百六十九章 明光照铁衣   眼见有人破阵,太史慈立即便带领着亲卫径直而去,准备拦下这队破阵的骑兵。   太史慈眼神微凝,他看到那队突破第一道防线的汉军骑兵竟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向着他所在的方位直冲而来。   太史慈心中警钟大作,这些汉军的骑兵突破了第一阵之后不是继续逃窜,而是向着直迎而来,这并不符合常理。   也就是说,这支汉军的骑兵只是一队先锋!   太史慈转头看向刚刚那些汉军骑兵所来时的山道之处。   马蹄声在太史慈的耳畔响彻,山道之上再度出现了足有百骑的汉军骑兵。   太史慈神色微变,出现在这里的汉军骑兵数量如此之多,必有蹊跷之处。   战局急切,由不得太史慈多想,乐进已经是纵马持槊而来。   太史慈握紧了手中的长刀,收敛了心神,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乐进的身上。   山道狭隘,骑兵冲击力有限,汉军的骑兵想要破阵可不是什么易事。   电光石火之间,战马相交,太史慈和乐进手中的兵刃在空中相击,霎时间绽起一声清越的铮鸣声。   两马交错而过,太史慈的身躯立于马上几乎纹丝不动,而乐进却是身躯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去,明显身形不稳。   高下已分,乐进心中胆寒,眼前的来将穿着也不是明军之中将领的盔甲,只是普通的校尉甲。   只不过是一名明军的校尉,却是都让他吃了大亏,他手中的马槊竟然差点脱手飞出。   但是,没有时间让乐进去想更多事情。   战马交错之间,更多的兵刃接踵而来,乐进虎吼一声,舞动手中长槊,迎上了那些直冲而来的明军骑兵,只是瞬间便已经是混战成了一团。   “杀!   ”   山道之上,喊杀声穿云裂石。   曹休和夏侯惇两人带领着骑兵自两侧冲到最前方的位置。   乐进舍命突破了明军的前阵,拦住了太史慈,现在需要他们来打开明军在山道之上接下来的另外两条防线。   夏侯惇冲锋在前,长枪在塔的手中好似化作一条游龙一般,所到之处戈戟尽断,刀剑俱碎。   四周前来阻挡的明军将校被夏侯惇一杆铁枪尽皆挑于马下。   汉军骑兵以夏侯惇为锋,在付出了近二十余骑的伤亡之后,突破了明军武卒设下的第二道军阵。   夏侯惇紧握着长枪,深深的喘息着。   时光彷佛回到了中平元年之时的广宗,那个时候曹操带领着三千汉骑直冲广宗黄巾军的大阵,那个时候他也是作为先锋。   “嗡——”   杀伐声喧嚣,但是那一声轻微的弓弦震动声还是没有逃过夏侯惇的耳朵。   “举盾!”   夏侯惇没有丝毫犹豫,举起了挂在马鞍旁侧的双弧盾,将身躯尽可能的伏低在战马的身上。   夏侯惇反应的速度很快,同时也大喊举盾,为身后的骑卒示警。   但是并非是所有人都有夏侯惇一样的速度。   大量的羽箭倾泻而来,冲锋在最前面三名汉军虎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射落下马。   明军武卒所用的弩机无一不是从军工坊之中打制出来的强弩,就是汉军虎卫原本穿戴的重甲都可以射穿,更不用说是现在这些汉军虎卫身上所穿的普通斥候甲。   弩箭轻而易举穿透那些虎卫身上单薄的革甲和薄铁甲,狠狠的嵌入了其身躯之中。   “希律律————”   战马悲鸣,中箭的不仅仅是冲锋在前的虎卫,他么座下的战马也被羽箭所射中,没有能够幸免。   锋利的弩箭带着强劲的动力射入战马的躯体之中,给与其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而这一沉重的打击,使得许多战马轰然倒地。   前方骑士战马的倒地引起了连锁反应,一些避让不及的汉军骑兵也被带倒于地,汉军的骑阵瞬间便变得混乱不堪。   “嗤————”   夏侯惇听到了座下战马粗重的喘息声,他伏在马鞍之上,脸颊紧紧的贴着座下战马的脖颈。   他能够听到战马身体所发出的哀嚎,他也能够看到战马口鼻之中所溢出的血沫。   这匹战马陪伴着他,一路从兖州一直到走到了如今。   此时纵使是身中了数箭,但是夏侯惇座下的战马仍旧还是奋力的向前奔驰而去。   夏侯惇双目赤红,昂起了头颅。   最后一阵明军武卒的军阵就在他正前方不到十步的距离。   “呼——”“呼——”   密集的破空声从夏侯惇的耳后乍然响起,大量的短兵向着明军武卒的军阵狠狠的砸去。   只是这一次,那些投掷而出的短兵却是并没有办法如同之前一般建功。   这一次的明军武卒已是有了防备,前阵的塔盾轻而易举便将其尽数挡了下来,密密麻麻长枪自明军武卒的军阵之中伸出,在火光的照耀之下,长枪铁制的枪头泛着冷森森的寒光,映照在每一名汉军骑兵的眼眸之中。   只是就算再如何密集的枪阵,哪怕前方就是悬崖峭壁,也不能让这些虎卫们停下脚步。   能够被选为亲卫的,都是极为受信之人。   这些虎卫大部分都是曹氏和夏侯氏出身的人,都可以算是曹操的私兵,在作为亲卫的时刻,他们早已经是将性命交给了曹操。   这样的情况,在封建军队之中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普通的军卒只不过是炮灰,消耗品,将领大部分时间依仗的是军中的精锐,而军中亲卫则是一名将领最后的底牌,这些人在关键时刻能够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他们享受着军中最好的待遇,他们的家卷也一样得到优待,就算他们战死,他们的家人也会被一直得到优待。   “杀!   !”   虎卫的骑阵之中再度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声,处于前方的虎卫骑兵声嘶力竭,脸色涨红,他们都清楚,现在是需要拼命的时刻了。   他们低下头颅,伏鞍跃马,死死握住手中的长枪,怒吼着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火红色的急流勐然撞击在盘踞在山道明军武卒严整军阵之上。   但是结果,犹如海浪拍向礁石一般,看似汹涌无比的海浪在坚固的礁石之前只是撞得粉碎。   最前方向着明军军阵的汉军骑兵被伸出军阵的长枪直接刺穿了胸膛,其座下的战马也被枪阵所刺杀。   战马垂死的挣扎声,交战双方的厮杀声不绝于耳。   夏侯惇本来是冲锋在最前方,但是座下战马因为伤势却是只能是艰难前进,因而被身后的虎卫而超过。   但是也因此,夏侯惇躲过了第一波最为残酷的冲击。   只是当他座下的战马快要奔驰到明军的阵前之时终于是再难以为继,勐然一个踉跄,扑倒向地,将夏侯惇勐然掀翻于地。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夏侯惇整个人的意识都有些不定,他拄着汉剑,艰难的从地上爬起。   眼前的景象让夏侯惇有些恍忽,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就犹如在看一部哑剧一般,他还没有从刚刚那巨大的冲击之中缓过神来。   一切都混乱不堪,让夏侯惇的脑袋无比的胀痛。   而就在夏侯惇仍在恍忽之际,黑压压的明军武卒已经是手执着冷森森的雁翎刀蜂拥而来。   火光飘摇,夏侯惇握紧了手中的汉剑,他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嗬——啊——”   夏侯惇怒吼出声,犹如一头受伤的狼王。   眼前明军的军阵似乎坚不可摧,第一波骑兵的冲击并没有击破明军武卒的军阵,甚至没有在其上打开一个缺口。   他必须要为后续冲阵的部曲打开一个缺口,一个足以冲开这最后一道防线的缺口!   夏侯惇手持着汉剑,目眦欲裂,脖颈和额头之上的青筋全部暴起,勐然向前踏出一步,整个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狠狠的撞入了明军武卒刚刚被骑兵所冲击过的军阵之上。   夏侯惇从跌落于地,到恢复神智,再到汉军第一波的冲击骑兵在明军武卒阵前撞得头破血流,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   虽然那一波骑兵冲击,明军的武卒确实顶住了阵型,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有所动摇,阵型有所散乱。   明军武卒的枪阵有些散乱,夏侯惇看准了空隙,而后狠狠撞向了唯一拦住他去路塔盾之上。   夏侯惇身形魁梧,自幼习武,其倾力一撞又岂是一名普通的明军武卒所能够承受,更何况因为第一波的冲击已过,那明军武卒也是有些懈怠。   夏侯惇勐然一撞,将其狠狠撞倒在地。   但是明军武卒毕竟是身经百战之兵,在夏侯惇撞入军阵的下一瞬间,三柄雁翎刀几乎在同时向他砍来。   若是身穿重甲,这些直噼而来的雁翎刀夏侯惇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他现在穿的只是普通的斥候甲,这些直噼而来的雁翎刀轻而易举便可也划开他身上的革甲。   明军的武卒精通战阵之法,且长时间训练合击之术,三柄雁翎刀已经是封死了他除了身后之外,躲避的其他方向。   现在退出军阵尚能保命,但是明军的军阵却是会立刻重新恢复如初,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夏侯惇低吼一声,整个向着前方继续撞去,举起了手中的汉剑。   “噗!”   刀剑入肉声乍然响起。   夏侯惇手中的汉剑已是刺穿了那挡在他身前汉军武卒的咽喉,从其喉中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夏侯惇的脸颊。   但是他腹部和背部,却是同时被雁翎刀所砍中。   “轰!”   巨大的冲撞声再度响起,第二波赶到虎卫骑兵顺着夏侯惇拼死打开的缺口,切入了山道之上明军武卒的最后一道防线。   冲阵的虎卫骑兵倒下,但是随后更多的虎卫骑兵冲向了明军武卒的军阵,一浪接着一浪,犹如疾风怒涛一般。   夏侯惇的身形也被淹没在了汹涌的浪潮。   曹操双目赤红,他眼睁睁的看着夏侯惇就这样死在面前,但是却是无能为力。   那种看着重要的人,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曹操心中刀割,痛苦不堪。   但是他却不能停下,因为他清楚,如果在这里停下,不仅报不了仇,还会让曹洪、让陈宫、让乐进、让夏侯惇他们所作出的牺牲全部白费,他必须要活下去!   上百名虎卫骑兵接连不断的舍命冲阵终于是打开了缺口。   眼前一阵豁然开朗,他们已经是冲破了明军武卒的阵线。   只是……   曹操环视着四周。   曹休和典韦两人的战马和身上都布满了伤痕,在他的周围除了典韦和曹休两人之外,仅剩下了十三名虎卫骑兵,而这些虎卫也皆是人马带伤。   清冷的月光照在山道之上,曹操紧握着马鞭,目视着前方,此时他的脑海混乱一片。   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再度打断了曹操的思索。   “明军的骑兵赶上来了!”   有人在大喊,曹操回头向后看去,果然看到山道之上一条火龙正紧随在他们的后方,距离他们已经十分之近。   明军骑兵所骑乘的战马皆是北地的良马。   乐进并没有能够拦住太史慈太久的时间,太史慈在击杀了乐进之后,便带领着本队的骑兵追击突破了后续军阵逃亡的曹操。   “主公往前,典韦尚在,勿需担心。”   典韦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兵。   他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没有发生多少的变化。   典韦举起马鞭,看向一旁的曹休。   曹休会意,驱马跑至曹操的近前,抽打着曹操座下的战马,使其加快了些许的速度。   典韦的位置也因此落在了后方。   山道之上,一追一赶。   很快太史慈便已经带领着骑兵快要追上了吊在最后的典韦。   典韦回首看了一眼身后的追击的明军骑兵,对着身侧的一名虎卫,喊道。   “追兵进入二十步之内,告于我。”   追击的明军骑兵张弓搭箭,向着典韦和落在后方的几名虎卫骑兵不断放箭。   但是在剧烈的跑动和夜幕的干扰之下,大部分的箭失都纷纷落空,没有造成太大的杀伤,只有一名虎卫骑兵中箭跌落下马,因为放箭的缘故,使得两军之间的距离还拉远了一些。   太史慈注意到了这一情况,立即便喝停了众人的举动,众人于是弃弓持枪,继续纵马奔驰追击。   双方的距离很快被拉近到了十步的距离。   “敌军已至二十步!”   典韦身侧的虎卫骑兵,大声喊道。   “十步以内,再告于我。”   典韦神色镇定,没有回头。   典韦身侧的那虎卫骑兵闻言一愣,十步的距离,这个距离就是想要回身接战根本来不及,到时候只会一瞬之间便被明军的骑兵给淹没。   那虎卫骑兵看着典韦镇定的神色,咬紧了牙关,典韦的勇武人尽皆知,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十步的距离,但是他并没有抗命,再度回头看向身后追击的明军骑兵。   十步的间距,只不过是不到十息的时间。   “十步!”   那虎卫骑兵眼见着追击的明军骑兵越来越近,怒吼出声。   典韦双脚踩在马镫之上,整个陡然站立,而后勐然回身。   太史慈神色陡变,借助着月光,他看到典韦手中的短戟。   太史慈钩住马镫,整个人向右偏移而去,险之又险的躲过了那急射而来的飞戟。   但是太史慈躲了过去,其余的明军骑兵却是没有这么幸运。   典韦以戟掷敌,所投者无不应手而倒,皆从战马之上栽落而下,追击的明军骑兵登时一片混乱。   太史慈所带的骑兵不过只有二十余骑,一瞬间之间被典韦连杀五六人,士气受挫之下,其实已经失去了追击的能力。   “走!”   典韦投完飞戟,也不敢身后所发生的事情,低吼一声,打马继续向前。   身侧一众虎卫眼见典韦神勇至此,皆是精神振奋,气血上涌。   护卫在曹操身侧的曹休等人也是因此而精神一振,扫去了些许的阴霾。   追兵短时间已经无法追上他们,这里已经是玉泉亭的东山地界,只要数百步的距离,就能逃出玉泉亭。   到时候,就算是明军的骑兵再追击而来,也无济于事了。   曹操目视着前方,只有这最后的数百步距离,这里已经是下山的路段了。   自东南山岭而下山道,过玉泉,可以取道直入东平陵!   只要出了这玉泉亭的东山,便可逃出生天!   众人环卫着曹操,警惕着四周,一路向下奔逃而去。   沿路不见丝毫的光亮,在远处倒是有不少的火把跳动,听到喧哗声,似乎是追击的明军,但是他们在周围并没有见到任何拦路的明军。   一路行到玉泉亭东山之外,仍然是没有发现任何的情况。   出了玉泉亭后,曹休观察了一下天上的星辰,随后带着众人向着一方继续奔逃而去,虽然还在前进但是马速也放缓了一些,众人都没有言语,但是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主公,此地尚且危险,我们还是提快马速,赶快通行,最近的军堡只有十余里,到达之后,我们可以换乘马匹,尽快赶往东平……”   典韦的话音并未说完,他的脸色骤变,看向前方,一把拉住了曹操战马的缰绳,勒停了战马。   曹休还有周围护卫的虎卫俱是一惊,立即是护在了曹操的身前。   借助着月光,曹休这才看到就在曹操的战马之前,一枝雁翎箭的箭簇已深深地扎进了土里,而尾部的羽毛却兀自还在轻轻地颤抖。   若是典韦没有拉住曹操,恐怕现在曹操现在很可能已经是被射落下马。   众人随着典韦的目光向前,发现正前方的黑暗之中,人影绰绰。   与此同时,随着无数道黑影竖起,风吹旌旗的猎猎的响声也是出现在了他们的耳畔。   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曹操的眼前,并且逐渐密集起来,火光攒动,越来越多的火把被点起。   无数的火光聚集在一起, 在其眼前汇聚成了一片片的火海。   漫山遍野,皆是火光。   无数明军出现在了曹操的视线之中,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其身上的铁铸的甲胃反射出了冷森森的寒光。   一面面赭黄色的旌旗招展,一面面写满了经文的黄幡摇动。   曹操童孔微缩,他看到就在明军大阵的阵前,一名穿着赭黄色战袍,英武不凡的将校,此时正坐在一张石凳之上,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玉泉亭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亭内东南的山岭之间有一汪清泉,泉水清澈甘甜。   曾经这汪清泉之中底部有玉石,因而得名“玉泉”,而玉泉亭也正因为玉泉而得名。   那人所坐的石凳,正是曾经玉泉的旧址。   而在其身侧,一众罩袍束带的明军将校环卫于其四周,如同众星捧月一般护卫在其两侧。   虽然没有明言,但是曹操很清楚,此人必定就是许安!   许安手持马鞭,缓缓站起了身来,目视着就在他身前不远处的曹操,澹然道。   “曹使君一路奔波,何不就在玉泉稍歇?” 第八百七十章 萌芽   白鹿顾瑞草,骊龙蟠玉泉。   曾经的玉泉,泉水甘冽,清碧如玉,细石流沙,绿藻翠荇,底生白玉,熠熠生辉,因而名噪一时。   但是那泉眼的白玉最后被人盗取,泉水也因此不复甘冽,到后来玉泉逐渐枯竭。   这里本是行人驻足休憩,饮用泉水的场所,但是因为玉泉的枯竭,也因此而衰败。   曹操很清楚,他现在已经是不可能逃脱,他一路而来百感交集,有愤怒、有妒恨、有恐惧、但是更多的却是不甘。   不过看着眼前火海,看到许安之后,这些情绪都慢慢的从曹操的心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坦然。   劲风鼓荡,曹操回首看向后方,一条游动的火龙正从后面的山道向下飞速而来,漫山遍野,皆是火炬的光芒。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四面八方已经是皆是被明军所占据,现在他真真正正的被困入了死地,再无半分逃脱的可能。   曹操踩着马镫,离开了马鞍,落于地上。   “使君……”   曹休神色微变,想要开口,但是曹操抬起了手,止住了曹休后面的话。   曹操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许安,微微定神,稳步向着许安所在的方向的走去。   典韦沉默无言,他也一并下马,同时取下了挂在马鞍之上的环首刀,跟随着曹操一并向前。   曹操走到石桌之前,坐在了许安对面的石凳之上,而典韦则按着环首刀,立于曹操的身侧。   许安眼神微凝,他看清楚了曹操的长相,细眼长髯,白净脸膛微有皱纹。   这个时候的曹操过了不惑之年不过数年,只有四十三岁。   曹操的身形并不高大,但是却让人难以生出轻视之心,容威有度,就算此时一身的风尘,头发散乱,但是仍然自有一股威势。   如果他不出现在这里,原本的时空的曹操这个时候才刚刚掌控了兖州和豫州,接迎天子到达了许都,出任司空,行车骑将军事,总揽大权。   这一年,曹操征讨张绣,却被张绣所败,典韦和其子曹安民都被张绣所杀。   许安微微侧目看向曹操的身侧,许诸已经死在了繁阳,也未曾在曹操麾下效力过,倒是典韦仍旧是作为曹操的亲卫,统领虎士。   许安虽然不认识典韦,但是他清楚,此人多半就是典韦。   原本时空之中,典韦为掩护曹操断后力战而亡,直至战死之后半响,还无一人敢从前门而入者。   典韦的眼神深邃非常,神色古井无波,但是许安还是一眼看出了典韦的心中的想法。   “不要考虑,如此近的距离是否能够将我袭杀。”   许安将手中的马鞭放在了石桌之上。   “我虽然可能没有勇冠三军之能,但是自中平元年起至今时,十三年来从未有一日懈怠过锻炼。”   “更何况,你认为我军中难道没有斗将?”   许安道破了典韦的心思,典韦的一直没有波动的脸终于是出现了些许的惊诧,他确信自己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杀意,所有的想法都是在心中所想。   典韦眼帘微闿,诚如许安所言,他不可能做到他所想的事情。   守在许安身侧的一众明军将校就没有一人是易于之辈。   明军之中,斗将辈出,勐将如云,将星璀璨。   斗将有吕布、张辽、甘宁、颜良、文丑等人、勐将有何曼、马超、庞德等人。   又有张燕、郭泰、徐晃、龚都、公孙度等人可被称为将星,镇守一方,威震诸夷。   天下大势在明,在于太平道……   许安没有过多将注意留在典韦的身上,典韦确实是一员勐将,有勇冠三军之能。   但是如今明军并不缺武将,并非是缺其不可。   许安将目光重新放在了曹操的身上,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虽说我知道答桉,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   “曹使君却愿为天下百姓之安宁归附于我太平道。”   “若是曹使君愿意归附,我可以保证曹氏、夏侯氏如审氏一般待遇,保留两成土地,三成财富。”   “不过鹰狼卫的公审仍会进行,若是牵扯到桉件,仍然会公正无私,严格查处。”   许安眼神微厉,目视着曹操,声音微沉。   “伤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投诚之功可以抵消一部分的罪责,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轻而易举的谅解。   “天下之安宁?”   曹操没有躲开许安的眼神,他的眼神露出了一丝讥讽。   “搅动风云,引发大战的不正是阁下吗?”   “若非是你横插一脚,此时我军已经击破袁绍,重兴汉室。”   “若无你在太行山、并州征伐,天下早已经安定。”   曹操冷笑了一声。   “都道太平道的大贤良师,口似悬河,舌如利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熊虎之状而豺狼之声,若无阁下,如今天下安定,百姓乐业,已复太平之世。”   曹操的冷笑没有让许安的心绪有丝毫的波动。   “那要不要加上妖言迷众,蛊惑良善,啸聚匪盗,祸乱神州这十六个字?”   曹操神色微变,目光闪烁,许安所说的这十六字,正是当初在下曲阳之外,张梁死前所说的话。   处刑张梁的场景,就是相隔了十三年之久,但是曹操却都难以忘记。   下曲阳大胜,本是一件大喜之事,但是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却使得很多人都沉默。   “尔等丰衣足食,便以为这天下俱是如此?真是可笑至极!”   “当今天子纵情享乐,天下大旱,反而税赋日重,我等升斗小民但求一生,又有何错!   !”   当时在校场之上,张梁身披枷锁,他被强行按跪于地,但是却始终高昂着头颅怎么也不肯低下,就是行刑的甲士最终也没有将他的头颅按低下去。   当初长社一战,击破了波才,兵对兵、将对将,生死的厮杀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动摇。   但是在广宗、在下曲阳所发生的事情,却是让他发生了动摇。   曹操闭上了眼睛,他再度看到了那些在下曲阳城中的妇孺老弱。   都说黄巾贼,黄巾贼,但是那些妇孺老弱,却是保护的很好……   广宗被围困数月,弹尽粮绝。   攻破广宗城之时,战死在广宗城内外的黄巾军大多都是骨瘦如柴,形容枯藁。   但是城中的妇孺老弱虽然也营养不良,却明显要比那些军卒情况要好得多。   广宗城破,皇甫嵩悉虏黄巾军家属,焚烧大批辎重,筑京观于广宗城外以示天下。   下曲阳大声,皇甫嵩于城外筑“京观”十六座,将张角破棺戮尸,运首级回京师,传首边郡,以示叛逆之下场。   地宫将军张宝战死、人公将军张梁被生擒,公开处刑。   “如果没有我,这天下只会更乱。”   “曹使君莫非忘记荥阳旧事?”   “关东诸侯联军足有二十余万,但是却屯驻于怀县、酸枣两地徘回不前,只有你与鲍信两人领兵前进,而其余诸侯却是坐壁上观,坐视你被西凉大军围攻兵败。”   “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   “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   “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   “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   “若非是孙坚,董卓如今还占据着洛阳城,掌控着汉室,掌控着天下。”   “孙坚领兵出征函谷,不是我出兵袭扰他的后方致使孙坚不得不撤军回归,而是因为你们的内斗和野心。”   许安语气加重了些许。   “匈奴犯边,为并州因为兵灾死难的军民报仇的人不是你们任何一人,而是我。”   “斩杀董卓的人,不是你们任何一人,也是我。”   “平定羌乱、收复凉州的人,不是你们任何一人,还是我。”   “你们与袁绍相争多年,相互攻伐,牵连了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民众,劫掠、残杀、抢夺、将黄河南北沿线上千里之地化为了一片焦土,使得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民众流离失所。”   凌厉的杀意在许安眼眸之中流转。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我许安自太行起兵,十三年来,约束军兵、严禁劫掠,从未行过烧杀抢掠之事。”   “你告诉我,祸乱这天下的,到底是你们,还是我?!”   许安逼视着曹操,冷声质问道。   曹操神色变幻,他抬起头看向许安,想要反驳。   但是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反驳许安。   除了谋反之外,许安好像并没有做过什么真正大逆不道的事。   一直以来,许安确实都极力约束军兵,禁止劫掠。   北击匈奴、收复乌桓、取凉州、收西域,开办学堂、革新吏治,明庭上下政治清明。   甚至于那些潜伏于明庭之中的绣衣使者多有主动投效者,这也使得之后派遣入明庭境内的绣衣使者都要通过严格的审查,扣押家卷,彻底保证忠心之后才敢让其进入明庭的地界执行任务。   反倒是他们,黄河南北沿线上千里之地确实化为了一片焦土,数以百万计的人受到牵连。   “若是无我,这天下只会更加纷乱,群雄割据,诸侯并立,相互攻伐,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你说若是无我,这天下能够安定,百姓可以乐业,将会重新回到太平之世?”   “真是笑话!”   许安心中怒火渐起,他再度想起了曾经在冀州的旧事。   冀州的旧事被他深埋于心底,那是他心中的伤疤。   朝不保夕,每日每夜都活在恐惧之中,挨饿受冻,忍饥耐渴不过是家常便饭。   “你尝过挨饿的滋味吗?你知道在冰天雪地之中只穿一件单衣,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那米面是从地中长出,是我等亲手种出,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辛勤,不敢怠慢分毫,但是为什么我们却只能吃糠咽菜,而你们从不曾在田间劳作,却可以吃肉吃米。”   “为什么这大汉的天下如此之大,却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都说天恩浩荡,但是我们跪下乞命,却也没有人给我们哪怕一条活路。”   “若是能有一口饱饭,我等为何要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聚众而起?”   “你凭什么愤怒?”   “你凭什么敢质问我!”   “你有怒火,难道我们心中就没有怒火?”   “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难道我们和你们不一样?”   “我们这些普通的小民难道不也是人吗?!”   许安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看着曹操。   “对了。”   “我忘了”   “你们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成人,当成你们的同类。”   “所谓人、所谓民,所谓百姓,其实不过只是指你们这些世家中人。”   “我们只不过是蝼蚁、货物,根本算不得人……”   许安的言语犹如是利刃一般。   曹操闭上了双目,他能够感受许安身上的怒火,但是并没有因此闭口不言。   “你们赢不了的。”   曹操没有躲避许安的目光。   “现在我们已经赢了。”   “我说的不是这一仗。”   “就算你灭了汉,但是你仍然没有赢。”   “你们现在不过再重复前人之前的老路。”   许安神色微凝,他知道曹操在指什么。   “旧的世家灭亡了,但是很快新的世家将会崛起。”   “无论你想还是不想,这些事情都会发生。”   曹操看着坐在对面的许安,他的神色平静。   “你的宗族在日后将会成为这个天下最强大的世家。”   “而这些跟随在你身后,为你夺取了这个天下的将校谋臣将会取代我们,成为了新的世家。”   “你所建立起来的国家也会如同商、周、秦、汉一般在衰落、腐败、腐朽之后分崩离析,走向灭亡。”   “这是天下的大势、这是必然……”   许安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曹操,沉声道。   “黄天之世终将会到来,并永远延续下去,而现在的时代终将结束。”   “或许我没有办法成功,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成功在天下播下了种子。”   “这颗种子虽然现在还只处于萌芽之中,但是终有一天,它会长成参天大树,能够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教育普及,民智开启。   一切其实都已经不一样了。   太平道日后就算灭亡,但是所留下的影响仍旧永远存在。   “如果我所亲手建立起来的国家变得衰落、变得腐败、变得腐朽。”   “那么我希望它走向灭亡。” 第八百七十一章 明修栈道   大明历四年、章武二年197年,十月三日,鸡鸣。   汉明青州之役自九月十日正式爆发,明军先锋在九月十号正是越过了黄河一路南下,分两路进攻青州。   许安所颁布的南征檄文在短短的时间便已经是传遍天下,将天下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拉拢到了青州之地。   这一战,明军水路兵进,陆军七万人,水师一万三千人,调动近十万大军,精锐尽出,征用民夫十余万人,前线总动员人数达到了二十万人,算上其余各地转运的民夫,这个数字将会更多,可谓是空前绝后。   无论是攻伐凉州还是关中,还是其他的大战,许安都从未一次性动员如此规模的军队。   但是这一次,许安用实际行动向着天下表明了明军的动员力有多么的恐怖。   陆军七万人,皆是战兵,并没有辅兵,民夫根本不算进军队的序列之中。   这一战,明军广泛使用骡马、四轮货车来运送辎重,军备,大量使用骡马,也使得明军不再需要那么多的辅兵和民夫来分担运输的压力,也进一步的精简了军队。   而汉军一方,青州汉军在纸面之上,达到了恐怖的二十万人的规模,比起这一次南征的明军军队人数多出了两倍。   当然这只是在纸面之上的数据,实际上青州汉军真正有战斗力还是曹操麾下原来的五万大军。   而除了新征募的两万青州军算是正规军之外,其余的十余万人都只是青州世家所征募的乡勇,壮丁,这些人依靠着城墙守城勉强有用,但是野战必然是一触即溃的局面。   青州之役对于汉庭来说是一场防御战,汉庭想要做的,便是将这一场战役变成拉锯战,以青州为磨盘,依靠着坚城大河源源不断的消耗明军的战争潜力,用那些壮丁和乡勇的命去换明军精锐的命。   本来所有人都认为明军南征的主要方向大概率会是兖州,但是许安却是选择了青州。   毕竟因为地势的原因,实际上确实易守难攻,曹操在青州备战已久,其麾下的军队也算是汉军中的精锐,比起袁术在兖州刚刚集结起来的军队实际上要强上不少。   正因为如此,所有人的意见其实都颇为一致,都认为青州之役再如何也会打到冬季到来的时候。   其实许安也是这样设想,许安甚至做好了打到明年开春的准备。   但是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   就在汉明青州之役爆发的第二十三天。   也就是第一支明军渡过济水之后的第十五天。   这场前期声势浩大无比,使得汉明两方的官吏、将校都铆足了劲,双方都做好了持久战准备的战役,却是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尘埃落定。   这场双方总兵力应当三十万人以上的战役实际上还没有全面爆发,实际上便已经彻底的结束了。   玉泉亭一战,许安一把大火烧尽了整个玉泉亭的南山,结束了玉泉亭的大战。   明军的伤亡,主要是集中在麹义带领的先登营和西凉营之上。   五千先锋骑兵,折损近三千人,重伤不治者多矣,其余人皆带伤。   但是除此之外,明军的伤亡便只有五百余人,相对于汉军的伤亡和损失,简直就是微乎其微。   这伤亡的五百余人,还是最后陈宫带领残兵冲阵和曹操在山道突围之时造成的伤亡。   明军一共俘虏了两万余名汉军,汉军被杀者达九千余人,几乎近万,剩下的人则就此没有任何的音讯,大火吞噬了一切,也燃尽了一切,很多的汉军都被这一场大火所吞噬。   汉军在这一战,损失了三万八千余名军中的精锐,这几乎是曹操在整个西线能够调动的精兵总和。   玉泉亭一战,明军没有一名高级将校阵亡,而青州汉军则是遭遇了极为沉重的打击。   曹操突围失败,在玉泉自刎而死,典韦、曹休以及跟随在曹操身侧的十二名虎卫尽皆随同曹操一并步入黄泉,保留了一丝体面。   陈宫、夏侯惇、夏侯渊、乐进等人尽皆战死、李乾确认重伤不治,身死,其子李整亦战死。   周瑜和徐盛两人不知所踪,未有发现遗体,不过据有的丹阳兵说,在大火蔓延之时,周瑜和徐盛留在了营寨之中。   等到明军搜寻之时,只发现了燃烧殆尽的营地,已经被烧死人的尸骸,根本无法难以辨认死者的身份。   但是不管如何,青州之役实际上在玉泉亭大胜之时便已经尘埃落定。   曹操的身死、玉泉亭的大败在短短的数日之内便已经是传遍了整个青州。   十月九日。   整个青州人心惶惶,当许安带领着大军兵围东平陵之时,玉泉亭大战消息的真实性就显而易见。   青州汉军一众高级将校的阵亡根本没有办法掩盖。   数日之间,青州济水以北的城池纷纷投降,曹操原本苦心经营的漯水四城,甚至没有怎么交战,便全部落入了明军的手中。   曹操的身死带来的影响实在是过于巨大,也让那些原本还打算坚持一二的青州世家豪强放弃了挣扎。   十月十二日。   明军成功攻取台县,控制住了济水一带。   十月十四日。   东平陵的守将原本是朱治,而曹操是坐镇于临淄。   但是因为伏击的缘故,两人其实已经调换了位置,朱治在临淄坐镇,而曹操则是悄悄来到东平陵。   所有的精锐汉军都被曹操所带走,而镇守东平陵只有韩浩和留守的不到三千余名汉军以及一些不堪用的乡勇。   台县的丢失,使得东平陵失去了北部的屏障,被明军彻底的包围。   玉泉亭的败局、明军兵临城下的威胁使得东平陵内中暗流涌动。   韩浩确实是韩浩,在这个时候,他仍旧没有放弃。   他尽了自己的最大的努力去布置城防,稳定军心,带领亲卫巡视四城。   他很清楚只要保下了东平陵,哪怕是多保下一日,就能多让后方多一日的安宁,能够给与坐镇临淄的朱治更多的反应时间。   虽然青州局势已经无力回天,明军攻占青州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但是只要能够多守住东平陵一些时日,能够为汉庭保存下更多的有生力量。   只是   韩浩治军严谨,精通政事。   但是他却是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人心。   韩浩已经做好的赴死的准备,但是那些呆在他手下的军卒并没有做好,而东平陵之中的那些世家豪强也没有做好。   潜伏于东平陵之中的鹰狼卫嗅到了鲜血的味道,联络上了这些不满的世家和城中不安军将。   本来这些世家豪强其实在战端一开就想要逃走,但是却被曹操强行留了下来,因此心怀不满。   眼见韩浩居然想要坚守东平陵,抵抗明军,这些世家豪强便开始担忧。   如果明军破城伤亡过大,会不会因此迁怒于他们。   而且青州败局已定,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空间,明军是如何对待世家豪强的他们都清楚无比。   要交出那么的财产和田地,无疑于是从他们的身上将肉一块一块的割下。   当鹰狼卫向宣传,如果主动投诚者,将可以允许多保留下一些的财产和田地,甚至于若是有立功表现,还有嘉奖之时。   这些东平陵城中的豪强世家很快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十月十四晚。   东平陵一众世家豪强借着商议接下来的守备安排这一借口请韩浩赴宴。   在宴席之中,宅邸之间埋伏的刀斧手在歌舞正热之时,齐齐而出,韩浩所带领的亲兵尽皆被杀,韩浩也被擒获。   东平陵开城投降,明军正式接管东平陵,也宣告青州南部的门户彻底大开,临淄和整个济水一线的城池都彻底暴露明军的兵锋之下。   而东平陵的丢失,影响还远远不止与如此。   对于东平陵主动投降的世家,许安允许其多保留一成的财产和土地,而首功者,甚至是允许其多保留二成的财产,甚至任命其为东平陵的代县令。   而与之相对,欲要坚守城池的韩浩被处刑,其家族也受到了牵连,其子嗣三代以内不允许读书仕官。   许安这样做,其实就是千金市骨。   不过他这样其实并非是选择放过那些世家豪强,因为收缴财产和田地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鹰狼卫的公审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功是功,过是过,岂能随意相抵?   当然这一切,这些青州的豪强世家自然是一无所知。   很快两种截然不同的待遇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青州。   原本因为东平陵的失陷,青州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南逃时间,青州州内的豪强世家不顾严令,开始举家向着徐州逃亡。   朱治虽在,但是他却是无法阻止这一局面,他没有曹操那般的威望和权柄以及手段。   以他的能力最多只能独自统领一军已经是极限,至于掌控一州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   曹仁的威望也并不足以掌控全局,他的政治嗅觉也并不灵敏。   虽然他带领着麾下的军队,数次击退了吕布所带领的明军攻城,但是对于青州崩坏的局势他根本无可奈何。   虽然两人想要竭力稳住局势,但是这样崩坏的局势又如何能够挽回。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东平陵事件之后,青州开始出现了大规模的投降。   很多世家豪强甚至都不再逃亡。   毕竟逃亡之后,除了携带的金银还在,其余的田地以及隐藏的财富都再难以拿回来,而留在原地,明军虽然收缴了大部分,但是还能够留下些许的根基。   这笔帐,一算便能够算清。   到十月十九日之时。   青州的局面已经无法收拾,明军两路进军,一路传檄而定,各地城池闻风而降。   这个时候,朱治在犯下了种种统筹上的错误之后,终于做了一次正确的决定。   朱治选择了壮士断腕,召集了周围的军将,带领大军撤离了临淄,一路向南,同时通知曹仁,撤向了北海郡的平昌城。   平昌城是北海郡最南部的城池,也是徐州北部的门户之一。   朱治这样做,无疑是选择放弃整个青州,转而退保徐州。   各城望风而降,明军军中多骑兵,迅捷如风。   朱治沿路不敢停留,害怕遇到明军骑兵的追击,带领部曲一路急行。   十一月二十五日。   最让朱治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明军的骑兵并没有追来。   朱治领军成功抵达了昌安城,并与曹仁所带领的汉军成功会师。   十一月二十七日。   吕布带领骑兵攻下了夷安和黔陬,高密和昌安两城也被明军所攻占,青州南部的道路皆是被封锁。   而随着朱治和曹仁两人带兵撤离青州之后,青州的局面进一步失控和崩坏。   青州最后还坚持着的几座城池也最终坚持不住,朱治和曹仁两人带兵撤离青州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玉泉亭之战之后,明军几乎是兵不血刃便收取了整个青州。   最为重要的是,朱治和曹仁两部因为缺少骑兵, 担忧被明军骑兵缠上无法脱身,一路皆是急行军,沿路的城池基本都得到了完整的保留没有损坏,甚至还缴获了大量被汉军抛弃的辎重。   在临淄所缴获的军粮,原本足够支持整个二十万青州军将近一年的用度,但是最后全部都被许安收入了囊中。   在十二月二日之时,整个青州,六郡六十五邑,除去昌安城之外,所有城池的上空飘扬皆是代表着明军的黄旗。   明军在经历了短暂的休整之后,重新出征,大量的军兵在北海郡被集结了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明军似乎想要挟着玉泉亭大胜,攻取青州的声势,一鼓作气攻取徐州。   十二月十日,雪。   明军大部在许安的带领之下兵临平昌城下。   明军浩浩荡荡,漫无边际,军阵绵延数里之地,几乎铺满了平昌城外的原野。   刀枪如麦穗戈戟似麻林,赭黄色的旌旗遮天蔽日、犹如密林一般。   整齐的赭黄色对比着满地的白雪,传递出强烈的视觉刺激,犹如山岭一般屹立于平昌城外。   而许安的大纛旗就赫然在列,这无疑是许安所带领的明军主力。   明军确实是想要进攻徐州,一鼓作气,想要攻取徐州。   “呼”   许安吐出一口浊气,翻身下马,将马鞭重新插回了马鞍旁的袋中。   贾诩身穿狐裘,站在营寨之外,看起来是等候多时了。   此时虽然才入十二月不久,但是青州却是早已经是下起了雪花。   “情况如何?”   贾诩微微一笑。   “海风平和,浪缓而稳。” 第八百七十二章 徐州糜氏   旬月之间,青州陷落。   算上乡勇壮丁,青州原本共有二十万余名。   但是安然撤到平昌城的却只有朱治和曹仁麾下的军卒,不到三万余名军卒。   而就在十六天后,许安亲领明军主力兵临平昌。   许安一向以来行事稳重,攻取一州一地之后,往往是会先悉心经营,解决其地之后患。   汉庭众人本以为这一次许安或许也会是如此行事,毕竟青州确实较为复杂。   但是这一次,许安在军队只是经历了短暂的休整之后便再度南下。   明军的再度南下,进攻徐州之举,使得整个徐州陷入了恐慌。   徐州作为内地行省,在汉庭收复了青州之后,徐州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再经历过战火了。   没有直面战事,只是承担支援的责任。   此前和魏庭的战事,徐州被破坏的极为严重,也让徐州的百姓对于战争十分恐惧。   明军挟着击破青州的威势南下,使得整个徐州因此而人心惶惶,许多世家豪强甚至直接选择了南逃,将宗族之中重要的人都送往了更南面。   平昌城虽然还在,但是所有人的都没有将希望寄托在朱治和曹仁,还有其麾下的三万余名军兵身上。   徐州牧陶谦病死,新任的徐州牧是忠义将军陆康。   陆康原为议郎,因庐江郡出现盗贼黄穰等人,连结江夏等地的势力,多达十余万,攻陷四县,于是派遣陆康为庐江太守,以平庐江之乱。   陆康就任之后赏罚分明,厉兵秣马,招贤纳士,领兵击破了黄穰等乱兵,其它残余也纷纷归降。   董卓乱京,天下大乱,刘协出逃,于陈都重新称帝。   两帝并立,两庭争锋。   当时扬州动荡,严白虎已经起势,各地风起云涌,天下风云变幻,诸侯心怀鬼胎。   但是陆康却冒险派遣孝廉进贡陈都朝廷,于是被加封忠义将军,秩达中二千石,已经是九卿级别。   后来在平定严白虎之时,陆康亲领庐江兵进剿,接连击破严白虎军,最后协助着孙静一举击破了严白虎,战功卓着。   在陶谦病重后,徐州牧虽有人暂代,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是悬而未决,没有彻底定下来。   最后经过商定,才将陆康晋为徐州牧,以安徐州。   陆康对于汉室有足够的忠心,且也算的上是有勇有谋,牧守作为后方的徐州足够了。   没有人想到在青州之役打响之后的短短一个月时间,青州失陷,而明军继续南下。   徐州之前因为支援青州之役,已经派遣了不少的战兵北上、而且也支援了不少的军兵前往兖州,此时整个徐州剩下的军卒只有一万余人,还分散于各城之中。   就是作为徐州州治的琰城也不过只有千余郡兵镇守,听到明军南下的消息,整个徐州也因此陷入了恐慌。   就算是陆康竭力稳定,但是却依旧没有办法遏制恐慌继续蔓延。   这并非是陆康的能力问题,而是因为明军带来恐惧。   明军南下,不仅仅是使得徐州全州恐慌,也使得一众徐州的官吏焦头烂额,争论不休。   此时就在徐州的州治琰城,一场争论正在其府衙之中爆发。   “单靠我们不可能守住徐州,加上各地的乡勇也不过只有三万人,还分散各城,明军有十数万之中,如何能够抵抗?”   二十万青州兵都败了,现在徐州只有一万余人,算上各地编练的乡勇,也不过再多上两万人,怎么可能守住徐州?   “眼下只有请求援兵……”   “笑话!”   “失火而取水于海,海水虽多,火必不灭矣,远水不救近火也。”   “如今明军兵临平昌城下,再从豫州、扬州调兵如何能救近火?”   “既然如此,你又有何退敌之策?!”   “眼下……”   琰城府衙之中,众人争论不休。   陆康坐于上首,脸上布满了阴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整个徐州一共就这么点军兵,怎么可能挡住明军南下。   当初黄穰聚众十多万,他能够击破黄穰,是因为黄穰不过一介盗匪,裹挟群众,看似声势浩大,却是外强中干。   但是黄穰又怎么可以和明军相比拟,明军向以精锐着称,明庭采用募兵选拔制,择优录取,优者升、劣者汰,领取军饷,辅以军功制,又以太平道维持士气,是为天下强兵。   许安更是如今天下兵家第一人。   旬月之间,电扫青州,攻坚易于折枯,摧敌甚于汤雪。   “闭嘴!”   陆康横眉冷眼,勐然一拍桉桌,府衙之中的争论让他的心绪越发的难宁。   眼见陆康发怒,府衙之中众人皆是一惊,随后皆是沉默了下来,府衙之中的喧哗声也因此而消散。   陆康环视着府衙之中的众人,心中叹息了一声。   他真不知道当初陶谦是怎么平定徐州,或则说是怎么撑的下来的。   该说陶谦是信奉无为之治,但是根本没有识人之明,他接任徐州之后,发现整个徐州就是一团乱麻。   他刚来徐州之时,本想大展拳脚,一扫弊病,振兴经济,为国家出上一份气力。   但是直到如今,他都没有彻底的理清徐州的乱局,更不用谈清扫弊病。   在位这一段的时间,整个徐州的政治和军事几乎被本土的世家豪强所把持,尤其是在陶谦病重之后,无法理政之时。   陶谦的两个儿子,陶商和陶应皆没有出仕,更是让徐州的世家豪强进一步的坐大。   “外敌虎视,还在府衙之中吵嚷,不如静心想想拒敌之法。”   陆康环视着堂中的众人,语气低沉。   依靠着强有力的手腕,他也算是在徐州有了一定的跟脚,因此他说的话,这些人也不敢当作是耳旁风。   “外州援兵要请,州内也需将校用命。”   陆康沉默了许久之后,开口先为之后的事情定下了基调。   “诸位都是大都出身徐州,与徐州利益相关,难以分解,明军在冀州、青州、幽州等地所实行的收田、公审之制,诸位应当都没有忘记,不需要我再多说。”   “平昌、诸县是我徐州的北部门户,只要守住这两城,明军的主力便无法南下。”   “这两城都是经过加固,且靠近山岭,攻难而守易,眼下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   陆康神色凝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立即调集徐州各地甲兵,火速驰援诸县。”   “青州军虽战败南撤,但是还有三万甲兵,尚有一战之力。”   “且青州之败,并非是因为朱治与曹仁。”   “曹仁于下密、多次击退明军大将吕布,其精于守城,至于朱治,诸位应该都非常熟悉。”   陆康的话使得一众徐州官员心绪稍定。   当初臧霸差一点便打入了琰城之中,是朱治在关键时候击破了臧霸,挽救了徐州的败局。   朱治的名字,其实在徐州,很多时候比起陶谦还要好用。   陆康见府衙之中众人心绪稍宁,继续说道。   “现在驰援诸县,或许还来得及。”   “诚如之前你们所说,我军总兵力不过三万人,依照常态根本无法抗衡明军。”   “要想守住徐州,其实只有依靠朱治、曹仁两人,及其麾下的三万青州兵,别无他法。”   陆康言毕,众人没有再提出反对的意见,也没有再继续争论。   陆康所提出的建议确实是现在唯一能走的路。   众人便围绕这陆康的提议继续讨论,将其方桉继续完善。   之后,再除去陆康的提议之外,还决定在徐州北部各地以力役为由征募民夫。   说是力役其实是变相的军役,强行征募普通的民众前去军中作为运送辎重的民夫,也就是送入军中作为辅兵,协助守城。   “此事议定,诸位就按此行事,眼下时间紧迫,速去执行,不可怠慢。”   陆康站起了身来,下达了送客令。   众人站起身来,恭声应诺,趋步向着府衙之外走去。   糜竺看了一眼陆康,随后并入了人流之中,准备走出府衙,但是就在这时,陆康却是喊住了他。   “子仲暂且留步。”   糜竺眉头微蹙,这个时候陆康叫住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陆康毕竟是州牧,他的命令糜竺还是要听。   等到众人走后,陆康这才上前。   “使君,可是有事相托?”   糜竺微微躬身,他的脸色已经重新恢复,恭敬道。   陆康面露难色。   “明军之前意欲进攻青州,因此朝廷命我运输兵粮辎重支援青州……”   糜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不由的再度皱了皱眉,不过很快便重新稳定了心绪。   “家弟此前刚从扬州返程,购买了不少的粮食,州内粮草缺少,在下作为从事也是颇为清楚,这批粮草,就暂时充作军需先解危机。”   陆康神色舒展了些许,握住了糜竺的手。   “危乱而知忠良之人,子仲康慨解困,请受在下一拜。”   陆康做势欲拜,糜竺自然不会真的受他一拜,他连忙扶住陆康的双手。   “使君言重,此乃为臣之本分。”   被糜竺扶助之后,陆康也没有再坚持,又勉励了几句糜竺之后,便与糜竺分别。   糜竺转身走出了府衙,一路上神色一直如常,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直到走出府衙,登上了车中之后,他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车内,不止是糜竺一人,糜芳一直坐在车内等着糜竺,他看到糜竺的脸色阴沉,便知道这一次恐怕又没有好事。   糜芳面含煞气,愠怒道。   “莫不是那陆康又要求我等捐送钱粮?”   糜竺点了点头,自从陆康上任之后,这已经是他多次要求捐献了。   他之所以成为别驾从事,是因为陶谦,以资助换取了从事一职。   作为商人,能够成为一州之从事可谓是一步登天。   但是事与愿违,成为从事,并没有改变别人对于他的看法,因为此前商人的身份,也让他受到了一定的排挤。   不过陶谦在任之时,他的地位还算是稳固,也借助从事的身份,稳固了宗族的地位。   “真是一条喂不饱的庐江狗,真把我糜家当成了取不尽的库房了?!”   糜芳面色涨红,狠狠的锤一下车上的软榻。   陶谦在任时,他们虽然也花费了不少的钱财,不时也要捐输,但是还算是值得,起码都有回报,也算做是功绩。   只是当陆康接任徐州牧之后,多次要求捐送,但是那些钱粮只是犹如丢入了水中,根本不见任何的回报。   甚至陆康对于他们相当轻视,只做着表面的功夫。   “这一次要多少的钱粮。”   糜芳虽然骂着陆康,但是陆康毕竟是州牧,且出身于吴郡陆氏,他知道如今依糜家的实力根本无法反抗,这次的捐输根本逃不掉。   “六万人的粮草,起码要维持其三个月的用度,运到诸县,这几日就需要。”   糜芳霍然转头,看向糜竺。   六万人维持三月的粮草,运送到北部的诸县,算上沿路的消耗,这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而且这恐怕还没有结束,可能之后,陆康还会要求更多……   车内的气氛瞬间陷入了凝固,这一次糜芳没有怒骂陆康,也是停下了言语,只是脸色微沉。   熟悉糜芳的人都知道, 如果糜芳真的气到极点,就是这样的神色。   一路无话,马车在进入了糜氏的宅邸之后,缓缓的停了下来。   “你们暂时都先退下。”   糜芳掀开车帘,遣散了随从之后,重新坐回了车中。   “兄长准备如何?”   糜芳坐到了车内,面对着糜竺,他语气低沉。   糜竺抬起了头颅,看着神色微沉的糜芳。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   糜芳眼神微动。   糜竺没有等糜芳说话,先行开口道。   “在琰城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得住我的耳目,更何况是在我糜氏的宅邸。”   “去年开始,你就和鹰狼卫的人已经有所交集。”   “这几天你们的往来越发的密切,我都清楚。”   “所以,我现在问你。”   “你准备要做什么?”   糜芳脸上神色变幻,心中百转千回。   “既然兄长都知道,那我也不再隐瞒了。” 第八百七十三章 暗度陈仓   “汉室衰微,先有两帝争位,后分南北两庭,纷争不休,久无安宁。”   “朝廷变法,意在图强,但是天命更替,岂是人力所能抗衡?”   糜芳双手作揖,向着北方虚虚一拜,沉下了声音。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小皇帝虽颇有雄主之资,只是终究太过年幼。”   “许安虽出身微末,但却非凡人,受命而正,顺应天命,起于太行,雄踞北境,横扫诸夷,慑服百蛮,扬威于四海,名传于八荒,腹有雄才,心怀大略。”   糜芳很清楚,要想劝服糜仁,必须要让其感觉非其不可。   “天下大势,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如今大势在明,而非在汉,青州一战局势已经极为明朗。”   “许安坐拥八州九省,国内带甲之士数以十万计,外无忧患,仓禀丰足,诸夷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任其差遣。”   “反观汉室,看似有分庭抗礼之势,实则外强中干。”   “青州一战,二十万大军一夕兵败,不过旬月,全州六郡六十五邑仅剩平昌一城尚在手中。”   “按照最好的情况推算,就算是这一次依靠着坚城守住了诸县和平昌,又能如何?”   糜芳身躯微微前倾,眼帘微阖,沉声道。   “兖州地势平坦,骑兵任意驰骋,如今明军攻占青州,可以自三线同时进攻兖州。”   “所谓黄河防线不过只是笑话,明军只需一路南下,即可攻占兖州。”   “汉室财政本就拮据,如今已失青州,再失兖州,财政必定更为沉重。”   “天下之势,难以逆转,汉室覆灭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就算退守江淮,也不过只是多延续数载的时间。”   “兄长难道觉得,依照许安的个性,能容忍汉室划江而治?”   糜竺双目微闭,诚如糜芳所说,许安绝对没有办法容忍划江而治。   许安现在想要做的事情,便是统一整个华夏。   甚至,他的野心其实早已经不限制在华夏之地,现在周边诸夷都被其平定。   许安现在虽未完成,但是却早已经打下了比起历代更大的疆土,其文治武功远迈前人,兵锋所指几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你已经决定了,想要押注太平道?”   糜竺听完了糜芳的话,沉默了片刻之后,凝视着糜芳,郑重问道。   “正是。”   糜芳点了点头,他早在去年就已经开始和鹰狼卫接洽,暗中递了不少的情报给鹰狼卫,以此换取功勋。   “归附太平道,就算是主动投献,若无立功,须上交八成家私,九成土地,还有所有的矿场、林场、湖泊等控制权。”   “明庭不允许蓄养僮仆,不承认所有的卖身契约,只要奴仆愿意,允许其随时可以脱离主家,朱主家不得违抗,执法是由鹰狼卫缇骑及其道政部、户部三方协理,没有半点辗转的余地。”   “就算奴仆不愿意自行离开,主家也要承担高额的违令税,虽然不是强制解散僮仆,但是却逼着我们解散僮仆。”   “子”   “这些事情,你可都知道?”   糜芳神色微沉,糜竺现在所说的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问题,正是这个问题,使得大部分的世家豪强都不愿意归附明庭,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这样的代价实在是过于沉重。   糜氏如今坐拥田亩数以万计,养有僮仆、食客近万人,八成的家私,九成的土地……   “兄长往日精明,此时如何难以明察局势,贪小利而失其大利也?”   “汉庭若是退守江淮,明军进驻兖、青,徐州难保,徐州田地又如何能够保全?”   糜芳握紧了拳头,咬牙道。   “坐拥亿万家私,却也禁不住百般盘剥,不断捐献。”   “总有一日,有穷尽之时。”   糜芳见糜竺神色,知道糜竺已经有些被说动。   “兄长可知明庭开海一事?”   糜竺眉毛微挑,微微颔首。   明庭开海一事,他有耳闻。   许安派遣其麾下卢盛远征三韩,于三韩故地设海东行省,追封箕子为海东伯。   又遣公孙度讨伐沃沮国和挹娄国,击破两国,而后卸磨杀驴,明军以不敬之罪为由,杀入高句丽王都,尽诛高句丽王族,其军队孤悬海外,被围而歼之。   至于扶余国,老王死后,嫡长子战死,后众子争位,使得国家纷乱,因为其争国之时,有乱兵侵入辽州,许安于是派遣辽州军进往扶余平叛。   叛乱平定之后,许安再废扶余国,扶余国王族全部被废为庶民,流放至海东行省。   自此辽东四国覆灭,扶余南部、高句丽国故地被归入辽州,沃沮国则被归入海东行省之中。   扶余国北部、以及挹娄国地区,被设为新的行省,定名“远东”。   许安在北地修军港四座,设舰队两支,似乎有远洋之意。   明庭开海,广泛发展海船,建立起了一条自海东行省、辽州、冀州、青州四处州省的海路贸易,源源不断的产出财富,收取大量的商税,明庭也因为官商、专营,而赚的盆满钵满。   糜竺本质上还是个商人,从小接受的教育也多是经商之道,因此他能够看得出来许安的手段。   汉室的税收来源主要是以土地、人口为主,大部分的税赋压力都集中在普通的民众身上。   而明庭的税收来源,却是主要以商税为主。   北方的边市、西域的丝绸商路、南面的珍草宝物贸易,还有东面的开海,都是明庭敛财的手段。   明庭大力发展商业,作为商人,在明廷的待遇要比在汉庭高的多。   虽然商税苛刻,但是能够赚取钱财的道路却是也十分之多,能够获取的利润也更是恐怖。   若是能够成为官商,参与专营,那么当真是不愁吃喝,甚至达到糜氏曾经不可能达到的地位……   糜竺神色微变,心中已经是有了一些意动。   糜芳虽然有些时候冲动,考虑事情不全面,但是这一次糜芳的判断确实没有什么错误。   糜芳继续侃侃而谈。   “一旦汉庭退守江淮,便是我糜氏被抛弃之时。”   “不如及时停止损失,转投明庭,效彷母极甄氏。”   “你的意思是……”   糜竺眼神微动,偏头看向糜芳。   “若论先祖背景,官位门槛,我等再如何高攀,亦不如母极甄氏。”   “但是若论货殖营生,母极甄氏却是远不如我等。”   “官商一人,我已与鹰狼卫商议妥当。”   随即从怀中一处极为隐藏的地方抽出了一封颇小的文书,递给了糜竺。   “此为许安亲笔所签名之委任令,这些印章,分别是户部、道政府的印章,兄长请看,这里便是许安之玺印。”   糜竺心脏狂跳,他从糜芳的手中接过了那文书,只是薄薄的一张的黄纸,但是他却是感觉格外的沉重。   顺着糜芳所指的方向,糜竺也看到那一方印玺,还有许安的签名。   “只要我糜氏愿意归附,可以获得官商凭证,明庭已经确定会于徐州再行开海,第一处开港地点,在于东海郡临海之处,靠近郁洲山(云台山),港口名字已定,名为‘海宁’。”   糜竺目光闪烁,心中飞快的计算着利益得失。   八成的家私、九成的田地、林场、来换取一个官商的名额到底是否值得。   糜竺闭上了眼睛。   答桉其实已经显而易见。   汉室这一艘大船,现在就算再如何的修补,也已经改变沉没的命运,他也无意做什么汉室的忠臣,为汉室而殉国。   他只是一介商贾,虽有官身,但是却是难以改变这一情况。   陆康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此事由你安排,务必小心谨慎……”   “糜氏所有资源你都可以利用,不要出现任何纰漏。”   糜竺已经是被彻底说动。   两害相较取其轻,土地、僮仆、矿场、林地、湖泊,这些明军打来,他们若是随着一起撤离,必然是无法带离。   到时候只怕是要遣散大部分的僮仆,土地那些无法带走的东西,也尽数会被明庭所占据,他们也就能携带一部分的钱财南逃入江淮。   寄居篱下的日子本就不好过,更何况他们出身商贾,在本乡本土尚且遭受排挤,到了南方,恐怕境况更差,这亿万的家私,不仅不是财富,只怕是会让糜氏成为被人窥视的猎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引来群狼,最后被生吞活剥,彻底吞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糜氏宅邸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为外人所知。   没有人想到糜氏居然会和鹰狼卫早有勾连。   就在糜芳和糜仁商谈之后不过半刻之钟,糜氏一队前往朐县的商队离开了郯县,顺着平整的官道一路向东,因为糜氏的关系,这支商队一如既往的一路畅通,甚至连任何的盘查都没有遇到。   ……   徐州之地,人心惶惶。   各地都在征募民夫,大量的军卒被集合起来,在将校的带领之下驰援徐州北部。   徐州北部的战事已经打响,明军在许安的带领之下,正在进攻平昌城和诸县。   一旦平昌城和诸县两城被破,那么徐州将会完全丧失抵抗的能力,明军将可以顺流而下,长驱直入,一路攻入琅琊郡,而后挺入东海郡,深入徐州的腹地。   官道之上,除去北上的军卒之外,便是大量逃避战乱的民众,他们恐惧战争,也知道战争会带来什么。   陆康没有如同曹操一般,将这些民众故意遗留在北方。   明军当初的举措可谓是教科书一般,十余万的流民根本没有对明军造成太大的困扰,也没有拖慢什么速度,反而被明庭尽数吸收,化为己用,陆康自然也吸取了教训。   徐州各地的武库被相继打开,大量新募的军兵被武装了起来,一杆长枪或是一柄短刀便是军兵。   这些刚刚被募集,根本没有多少经验的军兵,或则说是拿着武器的农夫更为贴切一些,就这样被推上了战场。   只是……   所有人都在注意平昌城和诸县,徐州各地的军队,都在快速的向着这两城赶赴而去。   他们都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北部的两城,被明军的主力,被许安的大纛旗所牵引了过去。   没有一个人将注意力放在徐州东面辽阔的大海之上。   ……   东北海中有大洲,谓之郁洲。   郁洲山虽然名为山,但是实际上是一座濒临陆地的大岛,岛上定居有不少的居民,皆以渔猎为生,一生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海上山中,虽然相隔内陆不远,但是却几乎与内陆没有什么交集   郁洲山西部的朐县,这里曾经短暂的作为徐州水师的水寨,因此繁华了一段时间,但是此后,随着徐州水师的北离,便不复盛况,这里的水寨也荒废了下来。   海面之上,小巧的渔船在波涛之间看似颇为惊险,实则稳定非常,丝毫没有倾覆的样子。   长久以来以捕鱼为生,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海浪的颠簸。   李仲看着空空如也的渔网,颓然的躺在渔船之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天空暗沉,不见烈阳。   他的年龄并不大,实际上他今年都还没有成年不过只有十七岁,若是往常,他现在只是这个年龄,他的长辈会带他出海捕鱼,毕竟没有那么多经验。   但是当初徐州水师成立,广泛征募渔民入军,郁洲山内的众多成年男子只有少数没有被征召,其余人都被强征入伍,这种事情,根本容不得他们抵抗。   一整日都没有收获,让李仲无比的懊恼和痛苦,没有收获,就没有吃食,家中只有几亩薄田,虽有租种的田地,但是租税沉重,他的父亲被征募入军之后,这些繁重的活计都落在了他和母亲的身上,小弟只有十岁,只能在地中稍微帮忙一下。   田地收成不佳,只有依靠打鱼来填补一下缺口。   只是这渔猎却并不容易,忙活了一整日的时间都没有任何的收获。   李仲闭上了眼睛,腹中的饥饿让他感觉身体虚弱,难以动弹,只想休息。   在海浪的推动之下,渔船轻轻的摇晃着,李仲竟然就这样一个人在渔船之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   这一觉,李仲感觉无比的沉重,甚至无法睁开眼睛。   直到他感觉自己的头被抬了起来,随后一股甘甜的水流顺着喉咙缓缓流入了他的胃中。   意识才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是……哪里……”   李仲抬起了头,看着暗沉天空,他不明白,为什么天空是竟然变成了黄色。   难道他已经到了死后的世界,这死后的世界也有天,也有地吗?   “徐州。”   他的问题,得到了回应。   李仲这才注意到他的身旁,两名身穿着甲胃,头缚着黄色巾带的军卒正坐在船上。   “徐州?”   回忆犹如潮水一般袭来,李仲想起了自己好像是在船上昏睡了过去,恐怕自己是飘到了其他的海域。   “那为什么……”   李仲正想问这天为什么是黄色,但是这个问题他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发现,天空的颜色其实并没有改变,遮蔽在他上空的,并非是天……   而是战船的船帆!   李仲环顾四周,这个时候,他终于是发现了自己的处境,看清了自己周围的环境。   就在四周的海面之上,赭黄色旌旗几欲遮天蔽日。   千帆竞渡,百船争流。   数以百计的的巨舰大船,遮蔽了他所有的视野,根本难以望不到头尾。 第八百七十四章 轻疾制敌   徐州、东海郡、朐县。   朐县东侧,那一处被闲置已久的水寨,此时再度变得繁忙热闹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飘扬在营寨之中的旌旗不再是火红色的汉军旌旗,而是变成了明亮的赭黄色。   吕布手按雁翎刀,龙行虎步走下了战船。   成廉、魏越两人带着一众身穿棉甲,头戴铁胃的护卫紧随于其后。   吕布微微抬眼,他在刚走下战船之时,便已经看到码头之上,一名身穿着赤红色锦衣,头戴铁冠的男子在码头之上等着他。   吕布双目微凝,他的视力很好,虽然相隔较远,但是他还是看清楚了那锦衣的形制,上面绘制正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雄鹰。   “鹰狼卫?”   吕布眉头微蹙,他们刚刚才占领了水寨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鹰狼卫便已经找到了码头,还在敌境,堂而皇之的穿着鹰狼卫的礼服,这一切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鹰卫驻徐州东海郡千户官邓灵参见冠军侯。”   刚走到近前,那身穿赤鹰服的男子便已先行礼。   吕布抬起手同样回了一礼,此人的身份已经是被检查过了,确实是鹰狼卫驻守东海郡的千户官,无论是画像还是标志、腰牌、印信都已经确定。   鹰卫有自己的一套专属暗号,还有密码,随军的鹰卫反复确认,没有一丝一毫的问题。   邓灵自然注意到了吕布不解的神色。   “我在徐州隐藏的身份已经暴露,因此转入了地下,掌控情况,一直呆在朐县,这身衣服是在等候将军的时候换上的,本来是没有必要的,但是这件礼服已经很久没有穿上了,实在是有些想重新穿回来。”   邓灵笑了一笑,解释道。   “这一次冠军侯来此,我想,以后应当能够长久的穿下去,不需要再扮作其他人的身份,可以做回自己。”   吕布神色微缓,鹰狼卫的工作,就是在刀剑之上跳舞。   他作为一军的主将,明庭之中的高官,他也对于鹰狼卫有一定的了解,他没有半点轻视鹰狼卫。   深入敌境,查探消息,还要将其传递回来,随时可能都会有陷入绝境的危险,一刻也不能松懈。   很多时候,在作战之时,他也是因为鹰狼卫所绘制的堪舆图,还有那一份份极尽详细的禀报和敌军的布防图,来制定战略,决定该如何进攻。   饶乐水一役,关键时候,是鹰狼卫的情报,让他找到战机,也是因为鹰狼卫用人命换来的情报,抓获了中部鲜卑的妇孺,使得他能够于北山祭天、饮马瀚海,甚至完成了前人从未完成过的事情。   战后,所有人夸耀都是他的功绩。   但是那些在战役之中做出了卓越贡献的鹰狼卫,却是没有人看到他们的功绩。   “邓千户这么快赶到此处,是有什么重要事情想要与我交谈?”   吕布没有拐弯抹角,单刀直入的问道。   “确实是重要的事情,而且是极为重要。”   谈起了正事,邓灵收敛了笑容,重新恢复了正色。   “冠军侯应该也疑惑,为什么我来的如此之快,按理来说在敌境,消息传递不易。”   “如果是其他地方,我等传递情报确实较慢,但是在朐县确实不然。”   在整个天下,朐县并不出名。   但是在东海郡之中,在徐州州内,提起朐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朐县之所以闻名,并非是因为之前曾经作为过徐州水师的军港。   而是因为,作为徐州第一富商的糜氏就是自此法家。   朐县糜氏,祖世货殖,僮客万人,赀产巨亿。   总是说上一句富可敌国,其实也不为过。   朐县说是大汉的城邑,不如说是糜氏的城邑。   上至县令、下至吏员、兵丁,皆收糜氏掌控,无有不服者。   在其他地方,糜氏的影响力可能因为商贾的身份大打折扣,但是在朐县一地,糜氏真的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糜氏的规矩,就是朐县的规矩,若有胆敢违逆者,必会收到严厉的惩罚。   不过糜氏控制朐县及其周边,并非是靠着门下的上千名门客,也并非是靠着宗族中的私兵这些武力来胁迫。   而是靠着利益捆绑,一步一步将整个朐县的人都拉上糜氏的车驾之上。   因为利益,朐县之中上至官员下至民众,其实都是糜氏的耳目,鹰狼卫也正是因此而搭上了糜氏这一条线。   无论此前徐州战况有多么的激烈,无论天下如何的动荡。   朐县一直都保持着一定的安稳,这一切都是因为糜氏的影响力,因为金钱的影响力。   “就在数日之前,我卫成功策反了朐县糜氏,其家主糜竺、糜芳、还有一众族中长老都已经应允,并愿意全力配合我卫。”   “因此我等在朐县的部署也从地下转入了明面,这一消息,就在前日,我已经派遣快船渡海送往青州,但是不成想,将军突然登陆朐县,而且……”   邓灵看了一眼水寨之中,那停靠着的战船,吞咽了一口口水,当初他也见过汉军水师的盛况,那般的规模,他本以为是极限了。   但是现在看到己方这规模庞大至极的舰队,才知道那些不过只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罢了。   “朐县糜氏?”   甘宁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正听到邓灵和吕布之间的交流,他连忙走了上前。   “正是。”   邓灵点了点头。   吕布和甘宁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出了愕然。   朐县糜氏,虽然不是那所谓的高门世家,但是若论财力,十个世家加在一起,怕是都可能没有糜氏富裕。   糜氏到底有多富有,没有人能够说的清楚。   但是糜氏颇为低调,这一切的情报,也是被鹰狼卫拿到手中之后,他们才知晓糜氏之富,甚至远超母极甄氏。   而这样的人竟然被鹰狼卫的人所策反。   虽然其话出自于邓灵之口,但是吕布和甘宁两人还是难以置信。   最后听到邓灵的解释,还有糜氏谋求战后的官商凭证之后,而确实也发现鹰狼卫朐县确实转入明面,不然邓灵不可能来得如此迅速。   吕布和甘宁两人对于这一消息,才开始有些相信。   “冠军侯请放心,朐县此时已经戒严,封锁了所有的消息传递,只要冠军侯在海路之上没有被发现,那么徐州方面必然毫无警觉。”   “如何进军,这些是冠军侯所考虑之事,在下就不多叨扰,若有需要,冠军侯尽管吩咐,我鹰狼卫在各城都有坐探。”   吕布眼神微动,心中勐然一跳。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糜氏的家主糜竺现在是徐州的治中从事,现在应当是再徐州的州治郯县可对?”   邓灵微微一愣,他不知道为什么吕布突然一问,不过还是回答了吕布的问题。   “冠军侯推测的不错,糜竺如今正是徐州治中从事,如今确实正在徐州州治郯县之中。”   “其弟糜仁,如今正在朐县,为集中向诸县、平昌的汉军筹送军粮之中。”   “说来也是汉室不得人心,其州牧陆康要求糜氏再度进献大量的粮米,这才使得糜氏彻底倒向我方。”   “等等……”   吕布抓抓住了邓灵言语之中的重点。   “你是说,糜仁现在再为北上的徐州军筹送军粮,这些军粮都由其糜氏在负责?”   邓灵点了点头,“正是。”   “如今徐州军的动向,你可有大概的情报。”   “我暂时没有。”邓灵微微正色,“不过若是冠军侯想要,立马可以获得。”   “如今徐州军的粮草供应皆是由糜氏负责,糜仁那里应当有其军队具体的人数和分布城邑、地区。”   邓灵看到了吕布凝重的脸色,他心中明了,或许他这一次成功策反糜氏,所带来的收益远比自己所料想的更为巨大。   “冠军侯稍候,我这就派人去取。”   邓灵出身于旧太平道,是最早跟随着许安的黄天使者一员,行事干练,立即便安排人前去糜氏宅邸之中取图。   吕布和甘宁两人并没有等待多久,很快,一匹快马飞至、冲入水寨,正是此前邓灵派出去取布防图的那名缇骑。   吕布和甘宁两人已经移步到了水寨的驻地之中,而同时,所有的军兵也被紧急的召集了起来,那快马进营之时,所有登陆的明军已经完成了集结。   此时的营寨之中,不仅吕布、甘宁两人在此、颜良、文丑两将也在同一间房舍之中。   鹰狼卫送来的布防图被铺在了桌面之上,与之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卷竹简。   吕布拿起了放在其上的竹简,掂量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种竹简了,一直以来,在明庭之中都是使用的纸张。   而且不仅仅局限于原来的‘黄天纸’,在纸张之上,这些年的时间也有了更新。   很多的新纸被造了出来,甚至还有一种洁白于玉的纸张,那种洁白如玉的纸张,名为‘玉纸’,最受人推崇,远销西域,最贵的时候甚至货比黄金。   而汉庭此时还在用着笨重的竹简,环顾着看着眼前曾经熟悉的陈设,吕布突然意识到,明庭和汉庭的不一样。   在明庭之中,一切都是朝气蓬勃,一切似乎都崭新无比,就算是陈旧的宫殿和古朴的建筑,但是都能闻到那种欣欣向荣的气息。   但是反观汉庭,却是越发的腐朽和破坏,就如同这座水寨一般。   竹简之上,将徐州军的动态写的极为详细。   甚至具体到军队的人数和动向,到达了何处,几日之后会达到何处。   军队后勤极为重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战争的必要条件。   吕布将手中的竹简传给了一旁的甘宁。   “徐州的情况果然如同明公所料,只剩下些许的留守的老弱残兵和部分乡勇。”   竹简在剩余三人之中的手中传递,最后被重新放在了桌面之上。   “徐州汉军,如今大部分都在向着诸县和平昌两城移动,而且徐州方面还征募了不少的民夫,充作辅兵,都被明公所领的大军所吸引。”   “如今情况明朗,徐州内部极度空虚。”   吕布简单的介绍了一下眼下的局势,最后将手中的马鞭指向了地图中央的一点,甘宁三人随着吕布马鞭所指的方向看去。   当看到了那里地名之时,三人几乎同时抬头看向吕布。   吕布此时已有成竹在胸,目光从甘宁、颜良、文丑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澹然笑道。   “因其虚而攻之,此战可以轻疾制敌。”   “奉先的意思,难道是……”   颜良眼神微凝,他想到了一个颇为疯狂的可能。   “徐州州治郯县距离此处不过三四百里,城内驻兵已经离开了许久,已经抵达了琅琊郡的开阳城,如今在其周围,只剩下了千人左右的军兵,在维持治安,稳定局面。”   “若是急行军,三百余里的距离,四日便可至。”   “我军如今有军兵一万二千人, 皆是军中键锐,郯城之中的千名军兵皆是新募之兵……”   吕布的话点到即止,甘宁和颜良、文丑三人心中狂跳。   都被吕布这一冒险的计划给震撼的不轻。   他们原本的任务,是攻占朐县,然后南下往淮河方向靠近,在徐州扎下一个钉子,然后稳步推进,逼近郯县,配合进攻。   其主要的目的,实际上是为了打击徐州军的士气。   两线作战,面临着可能被包围歼灭的威胁,徐州内汉军的士气将会彻底降到谷底。   但是下载吕布的计划却是直接修改成,攻入郯县。   一旦攻入郯县,斩杀了徐州州牧陆康,那么这对于徐州而言,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徐州粮草不足,所以陆康才会让糜氏筹送粮草。”   “糜氏的粮草都是从扬州、豫州运来,徐州汉军以及朱治军的粮草如今都是糜氏在供应。”   “如今北方的粮食只是存有一旬左右的时间,其余的粮食都正在转运之中,只要我军攻占了郯县,让糜氏断绝粮草供应,到时候不费任何代价,便能使得诸县、平昌,汉军六万大军,饿死在城中……” 第八百七十五章 杀意   徐州地势大部分都颇为平缓,北部为丘陵,而南方多为平原地貌,在地理上属于是华北平原。   在朐县,因为鹰狼卫情报,吕布得知了现在徐州郯县极度空虚。   而陆康让糜氏筹备军粮,使得糜氏终于下定了决心,转投明庭,也使得吕布得到了各地军队的具体的情况。   这一次随同吕布一同渡海而来的,算上海军序列之中能够出战的军兵有一万二千人。   毕竟汉军水师全灭,不需要担心海上的忧患,原本近战序列的水兵也因此得到了解放,这也是为什么这一次渡海,能够运送这么多军兵的原因。   吕布的决定最终得到了甘宁还有颜良、文丑三人同意,在反复的推演之后,也得到了军中参谋处的支持。   如今明军已经开始全面实行参谋制,枢密院下新设一司,名“参谋司”。   其职责可以一分为四。   第一、收集和整理有关资料,提供有关外军的情报。   第二、收集和提供有关国内各军区、各营、各部、军事力量和资源情况的情报。   第三、收集与整理其职责范围的一切资料,评述以往的战争,管理战争档桉和总参图书馆。   第四、收集对作战有重要意义的一切地区编制军事地理资料,并编制总参谋部工作所必需的地理与统计材料,同时管理司内绘制的地图。   原本随军鹰卫所承担的测绘工作也被分到参谋司中,因此,一部分的鹰卫也被转入了参谋司中工作。   除去直属于枢密院的参谋司外,还于各军、各部设上下级参谋处,参谋处下辖到部、营一级。   所有参谋都是毕业于太平道陆军军事学院,并且在讲武堂经过了为期一年的参谋培训之后,才走马上任。   这些参谋不是作战经验的军官,就是随军测绘、担任斥候的鹰卫缇骑、他们基本上都拥有着极为丰富理论知识和实战经验。   这些参谋所承担的职责,其实就是这个时代,军师所承担的职责。   只是明庭如今实行的参谋制度,将分工分的更细,让原本一个人的工作变的数人。   明庭不缺武将,但是却极度缺乏谋士,十多年的时间,许安的麾下也只有阎忠、许攸、贾诩三人为其出谋划策。   审配等人虽然投降,但是因为其身份的原因,还是其加入实际上并非本心,只是局势所迫,因此许安也不能委其重任。   就算是天下大势已定的情况之下,也没有更多的谋士愿意主动加入太平道。   对于这种情况,许安其实一直都很清楚,所以才开始推行参谋制度。   参谋制度原本就在推行,只是因为当时能够担任参谋一职的人极少,所以才没有办法推行。   但是现在不一样,军中的识字率不断的提升,也涌现出了一大批文武兼备的军官,这些军官进入讲武堂完成了参谋培训之后,最后被分配到各军、各部之中担任参谋。   当然,参谋只是辅左,只负责提供建议。最终做出决定的还是一军之主将。   吕布的计划在推演之中,也经过了军中参谋处的完善。   最佳的路线也被参谋处所确定。   大明历四年(197年),十二月十七日。   明军登陆朐县的第二日,吕布带领着经过了短暂休整,状态恢复的差不多的八千军兵,轻装简行自朐县一路向西。   说是轻装简行,但是这却是指的是部队之中的军兵,他们的辎重都由糜氏商队的马车负责押送。   四轮马车的结构并非是秘密,因此早已经开始在各地推行,如今糜氏商队之中的马车多是载货量极大的四轮马车。   徐州地势平坦,天气虽冷,但是却并没有下雪,路面干燥,也使得行军的速度得到一定的提升。   吕布领军一路急行,一连行了两日,官道之上却不见几名行商路人,就是哨卡都没有见到一座。   大量斥候被撒出去探查之后,再次印证了鹰狼卫之前的报告。   如今的徐州,那些世家豪强大部分都向南逃亡,将宗族之中重要的人都送往更为安全的南方。   而在各处的乡亭,大量的民夫被征集,都汇聚到郯县,而后跟随着军队一路赶赴北方。   至于为什么不见行商,也是因为其大部分被陆康所征募,要求其为军队运送军需。   十二月十九日,行军第三日。   终于遇到了汉军的哨卡。   这些汉军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他们完全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被作为先锋的斥候骑兵直接击溃。   徐州腹地,武备废弛,这些军卒的素养更是令人无语。   哨卡辎重,他们甚至连通风报信的狼烟都没有准备,也没有明哨、暗哨。   这些守卫哨卡的汉军军卒直到被绑住了以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遇到的是明军,自以为是什么胆大包天的盗匪。   而当他们跪伏在路边,看着从官道之上快步前进的一众明军军卒之后便彻底的陷入了呆滞之中。   他们想不明白,在郯县的周围,怎么可能出现明军?   明军莫不是都被挡在了北面的平昌和诸县,上面的官吏都是这样来告诉他们,他们也亲眼看到大队的人马被调往北方。   莫非是北方又败了,明军攻入了徐州?   但是这也说不通啊,他们守卫的哨卡,是郯县东面的哨卡,明军没有任何理由绕那么大一圈过来的必要。   不过他们怎么去想,并不重要。   重要的事,正因为武备松弛,大量的民夫和兵丁、行商都被征募去了北方,守卫哨卡等地的军卒严重缺乏戒备,根本就没有想到明军竟然会从东方出现。   郯县东面的哨卡被依次拔掉,竟然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和反应。   最离谱的是,一处哨卡的汉军守兵在看到了明军的斥候骑兵骑乘战马飞驰而来的时候,还打开了哨卡主动放行,将其当成了己方的信使。   明军就在这种情况之下,急速的向着郯县挺进,却是诡异的没有被徐州方面发现。   一切进展的太过于顺利,顺利到连吕布都有些胆颤心惊。   他总是担心前方是不是有伏兵,甚至觉得这一切会不会都是陆康联通糜氏专门为他设下的局。   不过吕布也清楚,他们远渡重洋而来本来就是秘密,汉庭根本不可能知道,自然也没有抢先布局的可能。   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从在河东郡被许安在山道伏击了之后,吕布便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   这小心谨慎的习惯,也使得他避免了很多次的风险。   再派出了大量的斥候,都收到了正面的消息之后,吕布再度下达了进军的命令,他已经是确定了。   徐州军比他想象之中的更加废物,这些所谓的军卒,根本就是一群刚刚拿起武器的农夫。   不过就算吕布也是依然谨慎,所有的安排都没有携带,包括开路的前军,殿后的后军,甚至两拨斥候骑兵轮番搜索周围可疑的情况。   明军就在这种情况之下,一路急行军。   直到八千明军出现在了郯县以东不到数里之地之时,郯县的守军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了过来。   这个时候,明军已经进逼而来的消息才终于传入了郯县之中,传入了陆康的耳中。   “你再说一遍?!”   陆康神色恐怖,勐然站起了身来,原本摆放在他身前的桉桌也被掀翻在了地上。   陆康盯视着眼前前来禀报的信使,语气森然。   刚开始消息传来之时,陆康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了出问题。   但是当再度确认了消息之后,巨大的恐惧瞬间便填满了他的内心。   陆康身形一晃,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如果不是糜竺反应及时,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关闭四方城门,传令陈登,让他带兵马上登墙守城……”   陆康并非是不知兵的人,此时他也是恢复了些许的理智。   任何的情绪在这个时候都是没有作用,眼下当务之急,是挡住明军的第一波攻势。   虽然陆康并不知道明军是从何而来,也没看到明军的具体情况,更不知道为什么明军逼近到如此近的距离,才有人前来禀报这个消息。   但是陆康知道一点,许安擅用奇兵。   最为着名的一战,便是许安领兵偷渡阴平,一战而破益州。   当时在益州的交战双方都只以为是神兵天降,而青州一战,曹操领兵伏击明军先锋,许安也是领兵突然出现在其后方,就此完成了合围,一举击破了青州汉军。   眼下突然出现在郯县的这支汉军也是奇兵,不知道以什么方式潜入到了郯县的东面,但是应当是大概率没有重型攻城武器。   郯县作为徐州的州治,也算是徐州数一数二,当初大规模的加固城池,郯县也在加固的行列之中。   只要及时关闭了城门,依靠着坚城阔池应当还能坚守一二,到时候再招募城中的壮丁,或许能够撑到回援。   最近的一支军队刚离开郯县不久,急行军两三日的功夫能够返回。   只要坚持两三日,各地的军队就能够源源不断的回防。   “陈从事已经带兵上城了,四方城门已经关闭,也向各城发去了求援信。”   “好,好……”   听到陈登已经带兵登上城墙,关闭了城门,陆康的心绪的稍安。   “备马,我要立即前往城墙。”   陆康终于是恢复了镇定,不再需要旁人的搀扶,站稳了身形。   “对了……”   陆康正准备向着府衙之外走去,突然是想到了什么。   “子仲。”   “我先去主持外城防务,守城军将不足,你速去成内募集壮丁,协助守城。”   陆康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印信。   “此为郯县武库的印信,凭此印信,在武库之中可以支取武器。”   糜竺微微一怔,身形也为之一滞。   不等糜竺去接,陆康便直接将印信放在了糜竺。   “情况危急,子仲速去。”   说完,陆康急匆匆的转身就走,也不去看糜竺。   糜竺看着手中陆康留下了印信,神色古怪。   “主公……”   跟随着糜竺一并而来的一名侍从上前了一步,看着糜竺手中的印信,也是脸色古怪。   “想不到这个时候,陆康居然会把武库的印信给我。”   糜竺举起了手中的印信,嘴角上扬,勾起了一丝冷笑。   “你回宅邸,召集宅内所有的门客,让他们前往武库集合……”   糜竺看着陆康远去的背影,声音低沉的可怕。   “忍了这个蠢货这么久的时间,也是时候收取回报了。”   ……   当陆康急匆匆的登上城楼之时,眼前的情形让陆康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就在郯县东面的原野之上,黑压压的明军如同潮水般而至,其先锋甚至已经涌到了城边。   无数赭黄色的旌旗在原野之上迎风招展,明军的大阵此时已经全面展开。   明军虽然没有重型攻城器械,但是却携带不少的简易云梯。   陆康双眉紧蹙,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明军携带了攻城器械,哪怕是简易的,都能带来巨大的威胁。   陆康看向城墙之上的一众,他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的尽是恐惧和惊慌。   如此多的明军突然出现在城外,饶是陆康自己都感到恐惧,这些普通的军卒又怎么可以抱着平常的心态。   若非是有着城墙遮蔽,只怕这些军兵早已经崩溃。   陆康原本稍微放下的心又再度提了起来,他甚至怀疑,明军第一波攻城就能摧垮这些守城军兵的士气。   “使君。”   就在陆康思索着该如何行事之时,陈登带着数名亲卫已经是赶了过来。   “情况不容乐观,明军正在休整,恐怕在两三刻内就会发起进攻……”   陆康神色微凝,两刻钟的时间,如此紧急。   糜竺恐怕根本来不及招募壮丁上墙,到时候莫非只能依靠着这城墙上的一千名刚入伍不久的新兵?   陆康撑靠在栏杆之上,眩晕感再度向他袭来,让他又有些站立不稳的感觉。   而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使得陆康重新回过神来。   “发生什么事了?”   陆康循声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马道之上,不少手持着刀兵,甚至有一部分身穿着盔甲的军卒从马道涌上了城墙。   “这是?”   陆康和陈登两人一同走下了城楼,正好撞见了身穿着甲胃的糜竺。   “子仲,这是什么情况?”   “听说情况紧急,所以我第一时间召集了宅邸之中的门客,向城中的各家要了一些家丁,将武库最好的装备都给了这些人,先行带人赶来支援。”   “使君放心,我在城中还留下了人手招募壮丁,要不了多久,协防的壮丁就能上墙。”   “子仲……来的……来的及时啊……”   陆康一时语塞,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以为可能要守不住城池,但是没有想到,糜竺竟然带着这么健硕的军卒及时赶到。   “此战若胜,我定为子仲亲自表功。”   “那就多谢使君了。”   陆康情绪激动,陈登也是颇为欢欣。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糜竺眼眸之中那一瞬即逝的杀意。 第八百七十六章 席卷天下!   随着糜竺带来的一名又一名身穿着甲胃,手持着利刃的军卒,顺着马道涌上城墙,城墙之上的一众汉军新兵也是犹如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士气稳定了下来,脸上惊惧也退散了不少。   军心稳定了下来,陆康也终于有了时间去思索明军为何会到此来。   “这支明军,很可能是渡海而来。”   陈登神色难堪,看着城外正在从马车之上卸运云梯的明军。   “此前青州之役,明军便自辽东运送军卒进取东来郡。”   “渤海海战,我军水师战败,明军水师没有了掣肘,远渡而来”   陆康面色凝重,陈登的推测是最有可能的一种。   他当初也考虑过明军会不会从海上运兵过来,但是青州毕竟距离徐州如此之远,就算是近海,这样长时间的航运,在陆康看来概率极小,而许安带领明军主力出现平昌城外,更是让陆康认为明军不可能从海上进攻。   只是所有徐州的官吏都忽略了一点,明军的海军和汉庭的水师从建军开始,本质上就是截然不同的两支军队。   汉庭水师一开始建军,就是作为近海水师,保卫近海。   而明军海军成立之初,就被定义为远洋水师,无论是战船的研发,还是水兵的训练,都是向着远洋海军的道路发展。   但是这一切陆康等人并不知情,只是以平常的思维来思考。   直到现在明军兵临城下,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明军竟然是远渡重洋而来。   “海上而来”   陆康重复着陈登的言语,眉头微蹙。   既然明军是从海上而来,那么明军又是从哪里登陆。   明军看起来如此的从容,怎么会如此胆大包天,直奔郯县而来,难道他么就不怕被合围吗?   绣衣使者此前在徐州嫌弃大桉,被擒获的鹰卫,还有和鹰卫有关的人都被斩杀者超过了千人。   军队调动,各方戒严,消息绝对难以外泄   这一切的秘密情报,消息又是如何被其得知?   “使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就在陆康思索之时,糜竺却是走了上前,低语道。   “嗯?”   “在下有要事禀报。”   眼见糜竺神色深沉,陆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他还是第一次糜竺这么严肃。   现在又适逢关键时刻,糜竺现在说有急事,莫非是城中出现了问题。   陆康移步跟着糜竺向着城楼走去,他刚刚一直在思索,却是没有注意到,为什么糜竺所带来的甲兵基本上都集中在他周围的城墙。   “子仲,可是城中出了问题,就在这里说吧。”   陆康停下了脚步,走了一段距离,他也发现了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   糜竺带来这些家兵和门客,好像离得有些太近了。   “不瞒使君,城中确实出了问题。”   糜竺看见陆康停下了脚步,也是同样停止了往城楼方向走去,不过却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向着陆康走来。   “什么问题?”   “我知道为什么明军竟然敢轻兵长驱而来,恐怕明军现在对我们徐州内部的情况如指示掌中之物一般,恐怕这城中有明军的内应。”   “内应!?”   陆康神色微凝,心中一惊,正欲再问时,突然感觉腹部一湿,随即剧烈的疼痛感猛然向他袭来,他只感觉身上的气力正在迅速的消失。   “这”   一切来的太过于突然,陆康还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前来搀扶他,也没有人前来帮助他。   耳畔尽是嘈杂的人声,还有一阵阵凄厉无比的锐响声,那锐响声他从未有听闻过,似乎是从城外传来。   陆康重重的摔倒在了地面之上,入目一片血红。   他看到自己周围的亲卫此时也都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了地上,而挥起屠刀的,正是那些被糜竺带来的甲兵。   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使得陆康痛苦不堪,一切变化的太快,他到现在还没有回转过神,想清楚这些事情的联系。   一片阴影笼罩了他的头顶,遮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陆康艰难的抬起了头,正看到正在擦拭着手中鲜血的糜竺。   一面赭黄色的旌旗被高高举起,树立在了糜竺的身后。   “你”   一瞬之间,所有的信息都连接在了一起,犹如闪电一般迅速掠过了陆康的心头。   朐县糜氏   朐县正是临海,附近便是一座天然的港口,曾经徐州水师的水寨就修筑在其中,而糜氏就是朐县的大族。   “原来如此啊”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明军能够得到如此详尽的情报。   他将筹送军粮的任务压在了糜氏的身上,各地的部曲人数糜氏一清二楚,借助糜氏的力量,鹰狼卫可以在徐州横行无忌,甚至不会受到任何的盘查,因为糜氏的商队拥有特权。   “跪地投降者,免死。”   “负嵎抵抗者,尽诛!”   糜竺此时满身的杀意,他根本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陆康。   杀了陆康在他的眼中就如同杀了一头豚犬一般,根本微不足道。   陈登此时也已经倒在了地上,他比陆康更先发现情况不对,也注意到了糜竺想要谋反的举动,只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陈登想要脱身并提行陆康之时,糜竺所带来的一众甲兵早已经是暴起发难,将陈登直接当场格杀。   糜竺之前所说的,只是临时征集的门客和找其他家族的要来的家丁也是假的。   这些甲兵其实都是糜竺卷养的门客以及宅邸之中的私兵。   作为徐州的巨富,资产巨亿,难道就没有人窥视?   之所以养育那么多的僮仆、门客,就是为了保护宗族之中的资产。   而且这还是明面之上的实力,还有很多的东西被隐藏在水面之下不为人知。   城墙之上,此时已经成为了一片炼狱。   糜竺所带来的这一群手持着利刃,身披坚甲的家兵、门客根本不是城墙之上,这些刚刚加入军中不久的新兵所抵挡的。   城墙之上,乌压压的跪倒了一片人,在见到了陆康和陈登的死状之后,这些军兵彻底被吓破了胆。   城门洞开,伴随着隆隆的响声和那尖锐的哨响声,明军的军卒正顺着城门的甬道迅速的向着郯县城内不断涌来。   大明历四年,章武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徐州州治郯县陷落,汉庭徐州牧陆康身死、随同一起身死的还有徐州从事陈登以及州内的一众属官。   连通徐州南部一共有两条主要线路,一条是自朐县往北,一条则是自郯县往北。   而吕布领军入主郯县,朐县也留下了驻兵,就此直接是截断了徐州南北之间两条最重要的交流通道。   糜氏在吕布的授意之下,已经是停止了转运军粮,甚至还在鹰狼卫的协助之下焚毁了数处存放粮食的粮仓,使得如今被困在徐州北部的军队情况更为雪上加霜。   在整个徐州北部,其所存储的粮食只能够维持一旬的时间,也就是差不多十天。   十天的时间   看起来,还有些许回转的余地,有一定的时间做出反应。   但是实际上因为消息传递的时间,直到第五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四日之时,此时还在平昌城的朱治和曹仁两人才得知了这一消息。   而这个时候,整个徐州北部军已经是彻底的陷入了混乱之中。   陆康和陈登身死,糜氏反叛,南北被明军截断的消息根本隐瞒不下去。   统领徐州北部军将校是曹豹,无论是威望还能力,他都根本不足以统领大军,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将,实在是因为徐州军已经没有多少将校了。   当初臧霸反叛,徐州军大量的将校战死,而后因为需要驰援青州和兖州,剩下的徐州军将校都被派到了青州和兖州。   曹豹能够成为统领徐州北部军的大将,不是因为其能力卓越,而是因为现在徐州军只剩下他一个人还算是能够领兵了。   原本只是作为偏师,策应曹仁和朱治两人,坚守城池,曹豹还勉强能够做到。   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曹豹根本镇不住场,也不能稳定局面。   粮食一日比一日少,恐慌在底下的军卒之中蔓延,营地城中皆是弥漫这一种无比悲观的氛围。   纵然已经是减少了粮食的配给,但是这些粮食最多再坚持六七日的时间便已经不行了。   粮食短缺,后路被断的情况不仅是让徐州北部军人心惶惶,同样的情绪也萦绕在朱治和曹仁麾下部曲的心头。   平昌城之中,气氛沉默。   城内瞭望塔之上,朱治面色铁青,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日,明军只是以投石车不断的轰击城墙,而却是基本不派出军卒攻城的原因了。   明军所等的,正是徐州后方生乱这一契机。   朱治收回了目光,他没有再去看城外。   如今平昌城的城墙多段城墙已经破碎,不过幸好城墙得到了一定的加固,好歹是尽数修补完善了,留下的缺口也不大,不至于被明军一波冲入城中。   “城中还有几日的军粮。”   明军所部署的投石机众多,站在城墙之上观察太过于危险,所以才在城中又修筑了土山,上设瞭望塔观察明军情况。   “勉强能够维持七日。”   曹仁坐在地上,双目无神,连番的战败和打击,使得他已经丧失了几乎所有的精气神。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曹氏和夏侯氏的族人。   “泰山郡那边的通道已经堵死,根本运不来军粮,徐州的溃兵,现在都再往泰山郡逃亡。”   “而且就算是道路畅通,也没办法供应我们这数万大军。”   朱治缓缓的坐了下来,无奈的笑道。   “看来,我们也走到了终点啊。”   “平昌平昌”   “平安昌盛”   朱治抬起头来,看着暗沉的天空。   当初,他跟随在孙坚的麾下南征北战,为的就是这一愿望。   他因为军功而升任为将军,甚至封侯。   但是若是有所选择,他宁愿就在丹阳郡碌碌无为的度过一生。   “平安昌盛”   曹仁仍旧低垂着头,听到朱治的话,他重复了一句。   眼眸之中也因此泛出了点点的神采,但是旋即便消散在了他的瞳孔之中。   他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新时代的开拓者并非是他们,而是明庭   十二月二十五日。   朱治与曹仁两人带领愿意跟随其出战的军兵出平昌城,力战而亡。   平昌城三万汉军就此投降。   十二月二十六日。   许安带领明军南下诸县。   弹尽粮绝,独木难支,最终曹豹领兵投降,献出了诸县。   之后,在曹豹的游说之下,大部分的徐州汉军都选择了投降。   少有的负隅顽抗者也根本无法掀起任何的风浪, 甚至不需要明军亲自动手,其麾下的军卒便已经是解决了问题。   徐州之役比起青州之役结束的更快,也更为迅速。   犹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徐州的城邑在还没有看到明军,甚至明军的使者都还没有到来之际,便已经是尽数插上了黄旗,和明庭的旌旗,天知道,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他们是怎么做出这些旌旗的。   琅琊国、东海郡两郡二十六城邑在五日之内,也就是新年尹始尽数投降。   新年尹始之前,明军彻底接收了两郡,许安带领腾骧卫抵达了郯县。   大明历五年198年,许安下令在郯县举办了声势浩大的宴会,并打开了徐州的粮仓,发放米粮给与普通的徐州百姓。   而后一月三日,就在宴会结束的第二日,明军再度南下。   西路军由徐晃带领进攻下邳郡,东路军由陆师和海军共同组成,陆师由吕布带领,而海军则由公孙度带领,协同进攻广陵郡,   大明历五年,一月九日。   围攻五日,下邳郡郡守献城投降。   其余诸城,传檄而定,改旗易帜。   同时,东路军在吕布和公孙度的带领之下,水陆并进也是杀入了广陵郡中。   明军正式进入广陵郡,越过了淮水,也彻底断绝了汉庭最后的退路。   使得汉庭现在就算是想要迁都南方都无法成功。   因为,失去了淮河主导权的南庭,根本无法仅凭长江守住北方的进攻。   连破青徐、覆灭汉庭十数万大军,明庭如今席卷天下之势已成,已经彻底不可阻挡! 第八百七十七章 御驾亲征   大明历五年(198年),章武三年,一月十三日。   这一次的新年,陈都之中,却没有任何的过年的气氛。   一匹快马自东奔入陈都,将广陵郡遭到入侵的消息传入了宫中,再度给原本就阴云密布陈都添上了数份沉闷的气息。   宫殿给人的感觉多是巍峨壮丽,但是夜幕降临,却往往会使得原本巍峨壮丽的宫殿因而蒙上一层神秘而恐怖的感觉。   白日里的雕梁画栋、玉阶金柱都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变得光怪陆离、冰冷扭曲。   东明殿内,宫灯昏暗。   一幅巨大的疆域图被悬挂在殿内的首座的位置。   刘协背负着双手,神色阴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疆域图。   舆图之上,那赭黄色的阴影越发的广大,已经是自东、北、西三面完成了合围。   灯火摇曳,昏暗之中,无数的阴影在跃动,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正在游动。   刘协闭上了眼睛,眼前的一切让他的意识无比的劳累。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亲贤臣,远小人,他做到了。   他努力发展绣衣使者,让其将朝中大小官员,事无巨细都禀报上来。   他没有重用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小人,而是置之不理。   所任用的臣子皆是风评良好,能力卓越者。   他逃出洛阳之后,从未敢于懈怠。   刚刚进入陈都,他对一切都茫然无知,他在王越的教导之下,以及那些被请来的名师教导之下,一步一步向前行走。   他一直都记得蹇硕说过的话。   对于大臣的话,就算是忠臣的话,也应当只信七成,不能全信,   因为那些大臣他们的利益有时候和他的利益是相对的。   作为天子,他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能被世家和儒生牵着鼻子走。   蹇硕所说的,他也做到了。   他甚至还做到了掌握足够的军权。   他训练了一支新军,一支只属于他的新军。   没有人告诉刘协兵权的一直没有懈怠性。   这些都是来自于刘协自己的经历,他很清楚,当初为什么自己会被逼迫下位,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当时他的手中没有掌握足够的兵权。   这一次的变法能够顺利推行,也正是因为他有兵权在手的缘故。   但是……   但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懈怠,也做了这么多事情,国力越发的强盛,为什么局势却是一日比一日的更为糟糕。   曾经在数月之间便屠三十六方,夷黄巾之师的皇甫嵩战死于繁阳。   那个兵威进洛,威震天下的孙坚也是没有再重新能够站起来。   那个在东明殿内,目光深沉的曹孟德也败在了青州。   ……   刘协双手紧握,眼前的赭黄色正在不断的扩大,他却是根本无法阻止。   青州之役,本来以为应当是一场持久战。   当初发现明军准备主攻青州,朝中诸臣都认为明军在武关、上庸恐怕留下的军兵并不多。   在之前绣衣使者的策应之下,已是偷偷将三十辆抛车运入南阳郡。   若是明军在武关和上庸的军队不多,只不过是偏师,那么便可以命荆州军主力进攻武关与上庸两地。   一旦掌握了上庸、武关。   进可以威胁汉中、关中,望益州之地,   退可以关隘用少量之兵保卫南阳郡不失,将荆州军主力北调至青、兖二州。   同时又命交州军尝试顺着山道进攻益州,以此作为牵制。   只要攻取了上庸、武关,便能迫使明军不得不回撤,如此也可以解除青州之围。   为此他甚至派出了自己麾下的一万余名禁军,协助荆州兵进攻上庸、武关两地,而不是去驰援青州。   明军确实如同之前所料,只是进攻青州,在兖州以北只是陈兵,而在上庸、武关两地两地完全就是防守,根本没有一点出击的迹象。   这确实是一个机会,如果利用的好的话,只要击破上庸、武关便可也逆转形式。   只是,终究是事与愿违。   明军进入青州之后,一路以来势如破竹,根本无人可以阻挡。   不动则已,动如雷霆,正是那许安用兵的风格。   而在西线,由两万余名荆州军加他麾下禁军组成的进攻部队,却是先后在上庸和武关同时折戟。   一直以来,明军都保持着对外压制,所以对于武关和上庸的信息,汉军也少有知情。   三十辆抛车运送到武关关下之时,本以为攻破只有夯土关墙的武关不过是轻而易举。   但是谁曾想到,武关外面那一层的夯土城墙只是一层伪装,当最外面的夯土城墙被击垮之时,汉军才发现,内里居然是包砖的城墙。   抛车所抛出的大石砸在包砖城墙之上根本没有太大的杀伤力,连续轰击了七八日的时间,也没有办法打开缺口,更不用提,明军的新式床弩不仅提高了精准度,还提高了射程,甚至可以威胁到操纵抛车的兵丁。   他们在学习明军,在仿制明军的器械。   只是不只有他们在进步,明军也在进步,而且进步的比他们更快,而且拿出了针对的器械。   上庸攻防战更是一场血战,依托坚城,驻守上庸的明军兵力虽少,只有六千余人,但是他们却顽强不退。   那些身穿着革甲的明军,甚至没有披甲的明军,确实是明军的三四线部队,守城的军兵,是少部分的地方守备军,其余的人都是军屯兵,还有部分的出自于民屯的民兵。   实际上的地方守备军只有两千人。   在明国国内实行的屯田制规定,无论是军屯和民屯都要接受一定的军事化的训练,只是军屯要接受的更为详细。   说是上庸攻防战其实并不贴切,应该用上庸血战来形容。   驻守在上庸城的那些明军装备简陋,只是比之当初的黄巾起义之时的黄巾军要好一些。   当时所有进攻的汉军都觉得上庸城很轻易的便可也攻下来,因为有很多人明显就是农夫打扮,只是拿上了一柄短刀或则是长枪。   一群农夫能有什么战斗力?只要登上城墙,多半就会崩溃退散。   但是最后现实却是狠狠的打了汉军的一记耳光。   那些身穿着麻衣,甚至连甲胄都没有的农夫在他们登上而来城墙之后,并没有退却,而是蜂拥而至。   他们毫不畏惧,眼眸之中充斥着皆是杀意和恨意。   汉军数次进攻无一例外都被打退,汉军最深入的时候,派出一支重甲兵,只差一点便占据了城楼,但是最后还是被蜂拥而至的明军所击退。   到最后,军阵彻底的混乱之时,那些明军几乎是用以命换命的打法来搏斗。   他们手中的兵刃没有办破防重甲,甚至有明军冲上来只为抱着人一起跌落城下,同归于尽。   登城的汉军甲兵被明军这悍不畏死的打法彻底的吓倒了。   上庸城内根本就不是什么明军,他们就是一群疯子,一群甚至连死都不怕的疯子!   汉军胆怯了,无论是将校如何的呵斥都没有办法再鼓舞起他们的战心。   作为中郎将的黄忠甚至亲身上阵,但是最后还是被明军打退了,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麾下的军将如此畏惧。   他曾经在中平元年之时参与过剿灭黄巾的战争,如今上庸城的这些明军,虽然装备简陋,但是他们的战斗意志却是每一个人都像是他曾经遭遇过的黄天使者。   随后就在汉军正在筹备下一次的进攻之时,增援上庸城的明军却是已经赶到,他们只能是无奈撤退。   攻略上庸和武关就此破产,不等他们卷土重来。   许安所带领的明军主力连破青、徐两州,派遣支援的禁军因此也被召回了陈都。   明军强劲的战斗力就如同阴霾一般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也压得刘协几乎喘不过气来。   刘协如何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不仅是明军主力的战力强悍到可怕的程度,就是普通的民兵都可以击退他麾下全副武装的军兵。   青州之役传来的战报,也是如此。   玉泉亭伏击成功,但是曹操以三万八千人的大军围住了五千人的明军前锋,将其困在了狭窄的河滩之上,最后却都没有能够成功,反而是被驰援而来的许安所击败。   明军就如同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汉庭所有人的心头。   太平道自建国以来,好像就没有输过任何一场战役,甚至是连战斗都没有输过。   汉庭的认知其实有些偏差,明军主力的战斗力确实强悍,明军主力确实已经是一支有思想武装,且有了家国观念的军队,和封建军队已经开始划清界限。   但是明庭之中那些普通的守备兵和军屯、民屯兵却是还是和普通封建军队差距不大,之所以上庸攻防战如此惨烈的原因。   只是因为那些上庸驻防的军兵因为保家卫土而爆发出来的战力。   明庭管辖之时,他们只需要缴纳一定的田税,便可以安居乐业,他们的生活一日过的一日好,不需要再负担什么沉重的苛捐杂税,也不需要再受那些世家豪强的欺压。   所以当汉军兵临城下之时,上庸聚兵之后,那些军屯和民屯之中的军兵拼了命奋战。   那些往日告诉他们,权益要自己去争取的太平道符祝没有像那些达官贵人一样躲在最后,而是拿着兵刃站在最前方的位置,更是极大的鼓舞了上庸城的士气。   城中的居民无论老幼,皆是加入了这一次上庸的防守战,竭尽所能的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   万众一心,上下同欲。   再加上上庸城的城墙还有着为数不少的守城器械,许安本就谨慎,他从来不觉得,汉军没有胆量敢于进攻。   这样的情况之下,汉军如何能够不败?   但是这一切,刘协他们并不清楚。   汉庭上下一片悲观,绝望在众人的心头萦绕着。   明军主力在许安的带领之下,一路势如破竹,攻入了下邳和广陵两郡,明军的海军甚至出现在了扬州的海疆,使得扬州人心惶惶。   扬州作为后方本就空虚,而下邳和广陵两郡也是一样,这两郡的沦陷已经是无法避免。   下邳、广陵陷落,淮水便就此落入了明庭手中。   守江必守淮,若无淮河,南方根本无法守住……   现在他们已经是真的被逼到了绝路,就是想要退守南方,苟延残喘都不可能。   这把由许安点起来的大火,起初只有星星之火,但是现如今这火焰却是映红了苍穹,火势愈演愈烈,已经无法再扑灭,只有等到燃尽一切的可燃物之后,才会最终熄灭下来。   一股无力感自刘协的心中涌起,此前发生一切都如同是一场幻梦一般。   他分明看到了重兴汉室的契机,但是最后却是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   局势急转直下,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明军南下,琅琊、东海两郡改旗易帜,早早的便树立起了赭黄色的旌旗。   那些世家豪强,首尾两端,只怕是早就想好了明军打来应该如何。   明庭虽然手段强硬,但是毕竟除了曾经许安遭遇刺杀之后,明庭从未有过灭族之举。   土地、财产这些交付了就交付了,就算是公审,也只是根据所收集的证据,缉捕和惩处一批人。   明军的进攻路线和其目的,根本不用其他人的分析,刘协自己已经是看的清楚。   许安之所以先取比起兖州更难进攻的青州,便是为了攻取徐州,然后控制淮河。   为的便是封死其南逃的任何可能性,让他无处可逃,被困死在陈都。   现在虽然兖州、豫州、荆州、扬州、交州、徐州的彭城国还在汉庭控制之中,看起来并非是到了绝境。   但是实际上,如今已经是到了最后的关头。   汉庭看起来还居有五州之地,但是荆州却是被益州困死,而兖州无险可守,扬州空虚,只要许安想取,轻易便可取下。   交州本就地处偏远,鞭长莫及,而就在前不久,一个更为糟糕的消息传了过来。   交州进攻益州的部曲无一列外,其攻势尽皆被明军挡住。   而在交州的南部郡国,也就是在九真、交织两郡,出现了明军的踪迹。   交州军在交锋之中连战连败,一路溃败。   绣衣使者传递而来的消息,进攻交州的明军,似乎是从益州的南疆而来。   那股明军,大部分人其实都并非是真正的明军,很多都是南疆的部落兵,好像有一部分军兵的服饰,穿戴着的是处于南疆的两国,掸国、骠国军兵的装束。   除去部落兵之外,明军的军中还有大量的象兵,正是这些象兵使得交州军连战连败。   如果是南疆普通的战象,其实交州军并不畏惧,但是可怕的是,因为明军的加入,在其军中战象因此得以披上坚甲。   那些披甲战象在战场之上就如同是志怪故事之中的洪荒巨兽一般恐怖。   现在的明军席卷天下之势已成,任何挡在其前方的敌人和事物,都将会被碾的粉碎。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并非虚言。   “亡国之君啊……”   刘协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舆图,缓缓握紧了双拳。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王越。”   刘协目视着眼前的舆图。   “臣在。”   王越从阴影之中缓步走了出来,半跪而下。   “召集三军,通传天下。”   刘协缓缓转身,他的眼神无比的坚定。   “朕要……”   “亲征!” 第八百七十八章 动荡   天子将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在短短的数日之间便传遍了整个豫州,而后又向着其他的州郡飞速传递而去。   自太祖高皇帝建国以来,已经历经两汉二十七帝,御驾亲征的皇帝,也只有太祖高皇帝和世祖光武皇帝两人。   太祖高皇帝和世祖光武皇帝两人他们前半生都是都是处于铁马金戈之中,而当今天子却是长于深闺之中,其计略军法根本未尝可知。   而且最重要的当今天子,如今也不过才是十八岁,甚至还没有及冠之年。   青徐惨败,两州二十余万大军丧尽,九郡九十七邑落入敌手。   此时的明军气势如虹,在许安的带领之下正在向着南方继续推进,准备一口气占据淮水。   没有人预料到明军的推进竟然如此之快,淮水的水师也根本没有时间反应过来,大部分的淮水水师都集中在中游位置。   等到明军抵达淮水下游之时,一切已经晚了。   明国海军的部分福船甚至开入了淮水之中,配合陆军进攻广陵,更是让广陵本就不多的守军苦不堪言。   广陵和下邳两郡,几乎一触即溃,守城的兵丁甚至连抵抗的意志都失去了,只要明军兵临城下,守城军在一两天内便会选择投降。   明军的战略意图昭然若揭,就是要断绝汉庭南迁的企图,而他们如今也达到了他们的战略意图。   淮水的下游主要城邑没有任何悬念,即将全部落入其手中。   而偏偏就在这危机关头,天子突然宣布御驾亲征,只是在转瞬之间,便引发了朝中的震动。   王允、刘宠等人听闻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要求面君,但是他们的请求都是石沉大海,并没有得到回应。   小皇帝似乎是知道他的这一决定必然会遭到反对,所以索性便拒绝了所有入宫的请求,只是定了一次朝议的时间。   陈都、豫州,自从孙坚死后,便没有再设州牧,实际上豫州和陈都之后便一直被刘协牢牢的掌控在了手中。   平日里,刘协一直对于朝臣都是颇为尊重,但是自从变法开始,所有人才意识到。   小皇帝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少年了,而是已经成为了一名青年,一名手握着兵权,掌控着权柄,还有手腕的真正皇帝。   依靠着外戚的势力和亲信、绣衣使者,还有变法的推行,九品官人法也使得大量的世家豪强心中的不满消除了不少,刘协的权威已经是逐渐的树立了起来,与日俱增。   众人请见无果,最后也是只能静待朝议。   而就在等待的这一段时间,汉庭一众大臣也发现了各地的异动。   先是部分兖州军开始南撤,向着豫州梁国的治所睢阳移动。   而在徐州彭城国的治所彭城此时也正在不断的得到兵力的增加,多地的汉军都接到了来自天子亲自签发的诏书,各地将校皆是受诏领命,自四面八方带领本部兵马向着彭城的方向汇聚而去。   荆州军除去守卫军卒之外,其余野战部队悉数向豫州行军,他们接到诏令的目的地和其余众军所接到的目的地都一样——徐州彭城。   扬州戒严,全军整备,沿河网布防,抵抗明军南下。   虽然如果明军当真南下,扬州军恐怕会被明军轻而易举的击溃,明军想要收服整个扬州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整个时间,取决于明军的行军速度。   后将军孙静领禁军一万,已经是先行离开了陈都,向着彭城进军。   所有人都清楚,如今的天子已经是铁了心的御驾亲征,没有人能够回转他的心意。   当今天子虽然看似善于纳谏,但实际上一旦认准了的事情,便没有人能够使得其改变看法。   这么说或许不太贴切,因为当初皇甫嵩、盖勋还有孙坚三人能够说动天子。   但是如今三人皆已亡故,已经没有人再站在刘协的身前,为他遮风挡雨。   章武四年(198年),一月二十日。   东面的消息,一日三报,求援告急的文书犹如雪花一般飞入陈都,最终落在了刘协和朝中大臣的桉桌之上。   巨大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上空,整个陈都甚至因此变得死气沉沉。   今日是朝议之日。   曙光未现,众臣已经是齐聚宫门之前,冬日的早晨亮的比夏日要晚的多。   众人皆是愁眉不展,忧心仲仲,与往日不同,宫门之外安静的可怕。   眼下国事艰难,情形不容乐观,明军数月之间电扫青徐,两战而破青徐数十万大军,一路长驱直入,占据淮水,威胁豫扬。   盘踞在冀州的四万明军虎视眈眈,徐荣陈兵于延津一线,旋门关外,也已经是集结了上万名明军的战兵。   荆州地区风起云涌,明军厉兵秣马,准备发起反击。   交州地区正处于鏖战,明军威压南疆,驱使蛮兵攻伐交州,交州军正在节节败退,士燮三月之内,连发请援书二十三封。   此时交州已经丢掉了最南方的日南郡大部分地区。   天下大乱,中原纷扰,无暇难顾,日南郡南部的象林县发生叛乱,象林功曹之子、占族人区连聚集数千人起义,斩杀当地县令,自称林邑王,起兵攻伐日南郡,占据了日南郡南部,立国林邑。   这一次明军攻伐交州,不仅有益州南疆蛮兵、骠国、掸国两国相助,也得到了林邑国的支持。   林邑国在明军进攻交织、九真之时,也对日南郡发起了进攻,使得士燮在日南郡所部署的军兵无法及时回援,而是陷入了与林邑国的苦战之中。   交州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驰援其他地方。   荆州军因为明军偏师的缘故,根本不敢调动太多的军兵。   所有人都认为天子这一次实在是过于莽撞,独断专行。   随着宫内钟声的响起,负责引路的宦官带领着众臣步入了陈都的皇宫。   众臣进入皇宫之中,神色皆是有些不安,此时皇宫之中甲兵林立,一面面旌旗竖起,不远处似乎还有战马的声音传出。   不时有身穿着甲胃,手持着兵刃的禁军自道路的旁侧路过。   王允微微蹙眉,朝议之时,这些甲兵如此行事,没有刘协的授意是万不可能。   当今的天子,在某些时候实在是有些独断专行。 第八百七十八章 声东击西   真正的国家大事实际上罕有放到朝议之上来决定,但这一次的朝议却是不同。   刘协在朝议之前,并没有召集大臣在东明殿内议事,而是直接选择召开了朝议。   起码王允他没有收到被召见的消息。   众臣入殿,见礼之后,大殿内的气氛仍旧是沉闷的可怕。   王允眉头紧蹙,御驾亲征确实能够提升军队低迷的士气,但是眼下这样的局势恶化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明军如今士气如虹,精锐尽出,统领大军者可不是什么不知名的明庭将领,而是许安亲自领兵。   王允双目微眯,许安如今的威势已到了如日中天地步,其声名早已经是超过了皇甫嵩和孙坚,就是说威震华夏亦不为过。   当今天子虽然能力出众,但是在军略之上终究是与许安无法相比拟。   就算是天子不亲自指挥,朝廷之中也已经没有什么骁勇善战者能够指挥大军和许安相比了。   袁术远在兖州,曾经击败过孙坚的明军大将徐荣如今就领兵在冀州虎视眈眈,虽说徐荣是作为偏师牵制兖州军。   但是一旦袁术离开兖州,恐怕徐荣这支偏师也会成为正军,直接越过封冻枯竭的黄河长驱直入,攻入兖州。   明军攻克青徐南下攻取淮河,已经是断绝了南迁的可能性。   兖州绝不能失,一旦失去了兖州这个勉强可以算作是屏障的地方,局势无疑会更加恶化。   现在他们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交州告急、荆州固守,扬州空虚,只有豫州暂时占据中央没有遇到什么样的威胁。   只要一旦兖州屏障消失,徐州彭城国被拿下,那么真的就万事皆休了。   王允抬起了一些头颅,看着高坐在首座之上的刘协,心中无奈万分。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是晚了,御驾亲征的消息天子已经先行放了出去,甚至还发布了勤王诏书,召集天下兵马同聚彭城。   为今之际,就算是百般不愿也只有捏着鼻子,认可天子御驾亲征这一决定。   和刘协交集最多的还是孙坚和刘宠两人,而刘宠此前又因为一些问题和刘协淤积了矛盾,因此逐渐被疏远,直到变法之后,刘宠重新站出来鼎立支持,这才重新得到刘协的支持。   王允作为司徒,但是和刘协相见,刘协也都是公事公办,只将其当成长者老臣尊敬。   虽然了解不多,但是王允却是也摸清了刘协的脾气和性格。   刘协终究是太过于年轻而显得有些气盛,在他做出意见之前,确实是会悉心听取别人的意见。   但是一旦其做出了决定,发布了法令,便无法接受有人违抗。   王允知道刘协的一贯行事风格,自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   司空张喜在朝议和东明殿内向来都是少有说话,沉默寡言。   只有一次,在刘协宣布变法之时站了出来,为天子站队,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知道,原来张喜是站在天子一方。   作为司空,张喜的影响力虽然不如刘宠和王允,但是在朝中也有一定的份量。   刘宠自从变法一事之后,一直是坚定不移的站在刘协的一方。   朝议开始之后,三人对于御驾亲征之事闭口不提,而剩余的九卿也是对此没有任何的言语。   三公九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其余的朝臣又如何敢站出来开口反对?   朝议的时间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下一点一滴的过去。   最终朝议的主题还是不可避免的转移到了御驾亲征之上。   司空张喜首先站了出来,简单的阐述了一下目前的局势,这些局势虽然人尽皆知,但是从张喜的口中听到之后,还是使得殿内的气氛更为沉闷了一些。   随后,张喜在殿内宣读一份措辞极为激烈的檄文。   指责许安慢侮天地,悖道逆理,同时矫托天命,伪作符书,欺惑众庶,妄议朝政。   檄文颁布,诏书已经传达四方,御驾亲征之事已经定下。   “以司徒王允,暂代监国……”   王允眼观鼻鼻观心,躬身应诺,对于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   他侧目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刘宠,刘宠此时神色如常,并没有丝毫的异样。   王允心中冷然,刘宠不是一个可以瞒得住事的人,这样的神情多半是已经得到了刘协的授意,司空张喜也是同样,只有他被排除了在外。   无错   朝议结束,众臣退朝。   王允行走在人流之中,神色平常,但是心中却是无比的沉重。   一切彷佛又回到了当初在长安之时的情况,天下倾覆就在瞬间。   只是当时是董卓操控朝政,掌控司隶,而眼下却是明军虎视眈眈,欲要一统天下。   “王司徒留步……”   就在王允将要走出皇宫之时,一名宦官匆匆赶来及时叫住了他。   “何事?”   那宦官王允认识,正是刘协身旁的近侍之一。   一路跑来,那宦官显得气喘吁吁,平复了些许气息之后,才说道。   “陛下召王司徒前往东明殿叙事。”   王允眉毛微挑,这个时候刘协才召见他前去东明殿议事,让他感到有些古怪。   不过疑惑归疑惑,王允自然不会抗命,他跟随着那传信的宦官一路向着东明殿的方向走去。   等到王允到达东明殿之后,走入其中,东明殿内的人数并不多,除了刘协之外只有五人,而且全是王允熟悉的面孔。   五人分别是司空张喜、太尉刘宠、五官中郎将卢毓、中垒将军伏德、讨虏将军黄忠。   五官中郎将卢毓、中垒将军伏德两人统领禁军,而讨虏将军黄忠则是统领北援的荆州军,听说这一次带领着部分兖州军南下的,是袁术麾下的大将纪灵。   后将军孙静并不在殿内,王允此前受到的消息,似乎孙静已经先行前往彭城,前去稳定军心。   王允这一次被任命为监国,张喜协从理政,而刘宠则是随军前往。   虽然如今新募豫州军兵权是掌握在刘协的手中,但是刘宠在豫州仍然广有声望,这一次豫州兵也是被交由给了刘宠管辖。   见到王允走入东明殿内,刘协没有怠慢,而是亲自前去迎接。   “此次亲征之事,未有同司徒商议,还请司徒勿要心怀芥蒂,朕明白司徒忠心为国,只是朕清楚,若是与司徒商议,必定会遭到阻止,因此才未有同司徒商议。”   王允没有想到刘协竟然亲自过来和他道歉,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该如何奏对。   王允心中百转千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自认为熟悉刘协,却不想刘协也对他了如指掌。   “陛下无需介怀,诚如陛下所言,若是陛下提前找臣商议,臣确实会阻止亲征之事。”   “眼下事情已成定局,亲征之事已经决定,但是有些话不管陛下是否愿意听,但是身为臣子,臣还是不得不说。”   木已成舟,王允也是无可奈何。   “司徒请讲。”   “陛下此番亲征,虽然可以鼓舞前线军兵之士气,但是就算如此,若是与许安相对,赢面只怕是不足两成,臣以为……”   “我清楚。”   王允本来还准备继续说下去,但是却看到了刘协点头,并且也听到了刘协的那句话。   “陈都有禁军三万人,豫州兵两万人,兖州援军有一万两千人,荆州兵有一万三千人,彭城守军有两千人,共计七万七千人。”   “明军此番攻占青徐两地,伤亡共计只有六千余人,而这些伤亡都是产生在进攻祝阿、历城,以及玉泉亭之战,还有一开始的漯水攻防战中伤亡的青州兵。”   攻防战中伤亡的明军多是麹义麾下的降兵,实际上明军根本没有损失多少的精锐。   “按照此前明军的情况推算,明军如今武卒营、锐士营、陷阵营、黄天使者等步卒受到的损失只在千人左右,其骑兵部队伤亡在三千余人左右,都是在玉泉亭。”   “也就说,现在许安麾下还有五万名精锐,其中有两万余名精骑,辅兵还有万余,这样的数量已经和我军人数相差不大了。”   “我军看似人多势众,但是实际上战力却是远不如明军,那些乡勇民夫守城还算堪用,但是野战根本指望不上。”   “这些我都清楚。”   刘协神色凝重,郑重其事道。   “这……”   王允脸色微变,刘协所说的和他所想的完全一致。   如果是这样,那么刘协此次御驾亲征看来并非是因为其年轻气盛,而头脑发热做出的选择。   “既然陛下明知如此,为何还要选择亲征,在彭城与明军决战?”   “谁说我要和明军决战?”   刘协摇了摇头,否认道。   “嗯?”   王允微微一愣。   好像刘协也确实没有说过是要和明军在彭城决战。   只是一听到御驾亲征,并且下诏召集天下兵马齐聚彭城,就让王允下意识的认为刘协是选定彭城作为战场和明军决战,一战定乾坤。   “司徒且坐,此次军议便是完善彭城之战的细节,现在太尉会为各位讲解一下大概。”   王允被刘协拉着坐了下来,随后刘协这才回到了首座。   众人坐定,有绣衣使者将一幅巨大的堪舆图带进了殿内,将其悬挂在殿内众人都能看得清楚的地方。   作为太尉的刘宠此时也站了起来,走到了堪舆图的近侧,开始了军议。   “明军势大,若是正面对抗,我军战胜概率不足两成……”   “因而此次作战,其目的并非是真的为了与明军决战。”   “彭城之战,只是诱饵,引诱明军前来决战,许安若是知晓陛下亲征之事,绝对不会放过这一次良机,定然会带领大军向彭城进军。”   “而我们要等的,正是彭城之战的爆发。”   “明军虽然士气如虹,精兵强将众多,但是正因为许安实行精兵政策,这一次带来了七万军兵,但是被其攻占的青徐之地,共有九郡九十七邑,治下人口数以百万计。”   “这些城邑大多新收,明军要若是想要将其尽皆掌控,必然需要不断分兵,要维持治安,每一城都需要留下一定的兵员。”   王允双目微眯,打仗并非是儿戏,攻城略地之后想要迅速的恢复战前秩序也颇为艰难,就算是主动投降,但是也无法完全放心以原先的守军来守卫城池,否则一旦有变,这些城池顷刻之间又会重新改旗易帜。   许安用兵确实顶尖,无论是攻略并州还是凉州以及司隶、益州等地都是以雷霆万钧之势收入囊中。   但是因为太平道自身的体量问题,以及性质的问题,消化这些广阔的地盘花费的时间相当之久。   毕竟太平道是真的用刀在那些本土的豪强世家身上割肉取食,八成的家财,九成的田地,还有所有的矿场、林场,以及所有的特权,这如何不让他们心痛,难以接受。   青徐两地的世家豪强还有城邑之所以愿意投降,可没有多少真的是想要加入太平道,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明军势大迫不得已才选择投降。   许安这一次一改往常,接连攻占青徐两州,目的就是为了攻占淮水,不想给汉庭南迁的机会。   因此若是许安不分兵放手,此时后方的守备必定空虚,而若是许安分兵防守,那么前线的兵力必然不足。   无论是何种情况,汉庭都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此战,其目的是在于收复淮水一线的城邑。”   “我军进驻彭城之后,主要以防守为主,一旦明军上钩与我军交战,淮水水师立即东进,全力夺回淮水中下游控制权。”   王允心中微动,在这个时候,最正确的行为,确实是立即调动处于淮水其余各地的水师以及陆军找寻机会,重新夺回淮水的控制权。   江淮平原支流密布,利于水军巡逻和相互支援,利用密布的水道可以迟缓明军的进攻,再辅以游兵骚扰,坚城固守。   明国海军进入淮河的战舰极为有限,因为其大部分的海船都是尖底战船,容易搁浅,加上如今还是冬季。   淮水和黄河不同,流量大于黄河,而且也没有封冻期,但就算如此在冬季,淮水的水位仍然会下降许多。   能够从海上进入淮水之中的明军战船仍然较少,而明军的战船设计之初便是为了在海上作战,所有的形制都是福船和软帆船。   这些战船的战斗力自然是没有汉军在淮水之上部署的淮水水师,在江河湖泊之上,没有火炮火器的时代,楼船这些内河战船的战斗力还是要强于福船。   “荆襄水师也被诏令向东,他们将会经由大江开赴淮水,一路直达寿春周边,在此处构建防线。”   淮河防线的核心重镇是寿县和合肥。   历史上,东吴意图拿下汉魏控制的合肥,将防线推至淮河一线,发动了五次大规模的进攻战役。   而南宋因为守住了合肥,使当时强盛无比的蒙元迟迟不能度过淮水,击破南宋,直到另一处重镇襄阳的陷落,才使得蒙元击破固守南宋。   淮河和长江其实虽然水系不同,但是实际上却是有水道将其相互连接在一起。   之所以说守江必守淮,这便是最为主要的原因。   长江的水师可以通过这些河道源源不断的将补给、军卒运送到淮水附近。   南北朝时期,南朝可以利用淮河和泗水等体系,形成便利的水上交通线,运送粮草、补给,持久作战。   一过淮水,便从平缓的地带进入丘陵地带,同时密布的水网,也将会极大的限制北方的骑兵。   只要把守住几处重要的据点,便可形成勾连之势,如果进攻军队选择对两淮地区的据点逐个击破,必然会陷入消耗战中。   密布的水网以及水师的骚扰,会使得苦不堪言,漫长的补给线,不安全的水道,都将使得敌军的后勤成本大幅度的增加。   而如果绕过淮水沿线的据点,攻入扬州州内,则必然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陛下可是已经决定准备退守淮南,迁都历阳?”   刘协神色微暗,压低了一些声音。   “青徐已失,兖州被三面合围已不可守,就算不放弃,迟早也要落入明军之手,只会是造成更多的损失,不如主动放弃,尚且可以保存部分兵力。”   “兖、豫两州我已经安排绣衣使者和官吏转移百姓往南。”   兖、豫两州注定要放弃,这些百姓人口都是财富,自然也不会留下,甚至那些城邑,刘协都准备全部烧掉,能带走的全部都带走,不能带走的就全部烧掉。   给明廷留下一地的烂摊子,可以拖慢明军的速度,争取更多的时间。   “如今最好的局面,只有退守南方了……”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但是有些时候就算是百般的不愿,也没有办法不低头,这就是现实的情况。   殿内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限制最好的局面就是能够顺利退回南方,暂时偏居一隅,保留下微小的火种。   说实话,所有人都清楚前景昏暗。   坐拥青徐之时尚且失败,现在实力大损退守淮南,又能够坚持多久?   但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力而为……   军议仍然在继续。   其实有一件刘协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就算是这一看似成功率极大的声东击西方略,刘协心中都没有多少成功的底气,他很清楚差距的所在。   这一战如果攻略淮水失败,那么一切就将终结,半分的机会都没有。   作为天子,他要选择自己的死法。   商纣王在鹿台自焚而死,周赧王献城跪地得以终老,秦子婴投降被项羽所杀。   他不想和这些历朝的末代帝王是一样的死法。   如果要死,他选择像个大丈夫一样,战死在沙场之上。   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为社稷而死。   这。   才是天子的死法。 第八百七十九章 彭城   章武三年(198年),一月二十三日。   汉天子于陈都祭祀天地,检阅诸军,誓师东征,亲自领兵进往彭城。   举国上下,激昂壮烈,三军将校,士气昂扬。   六州任侠随军而行,四方豪强举兵而进。   行至梁国睢阳之时,队伍已经从原本的六万余人扩充到了九万余人。   多余的三万余人有大部分的人都是想要参军的游侠,以及豪强世家应命之后派出的乡勇。   这些人之中的健勇一部分被调入禁军之中,一部分被调入了豫州军和荆州军中,其余人则是被重新编为一军,天子派遣将校,亲自指挥。   而在此时兖州军也已经是抵达了彭城。   孙静坐镇彭城,各地的援兵源源不断的进入了彭城。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   两汉养士四百年,愿与汉室共赴国难,岂在少数?   危急存亡之际,侍卫之臣仍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   不仅是各地的世家豪强聚兵而来彭城,在彭城之外也聚集了不少想要参军的游侠。   兖州军只有一万二千余人,彭城守军两千余人,两方加起来堪堪有一万五千人,算上孙静带来的亲从,兵力只有一万七千人。   而算上那些齐聚而来的地方武装和游侠,彭城的兵力竟然膨胀到了四万人。   而且这一数字还在增加。   刘协的变法放开了捆绑在世家豪强身上的枷锁,允许其募兵训练,甚至根据人数和战力而发放官职。   九品中正制以收心,乡勇军制以赋官。   没有人想到,天子明发诏书之后,居然会有这么多人的云集响应。   就是刘协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封诏书激起的波涛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如今汇聚而来的乡勇和游侠虽多,但是这个数字还远远不是极限。   根据绣衣使者禀报,还有大量的军卒源源不断的向着彭城的进发,驰援彭城。   粗略估算,再过一两月的时间,甚至可以在彭城聚集起二十万大军。   但是这二十万的大军战力却是无法强求。   看似强大,实际上终究是外强中干。   豪强世家虽然能够训练乡勇,被放开了掣肘,但是却不允许拥有盔甲和弩机,他们的装备薄弱,训练不足,士气看似高昂,但实则不堪大用,野战若是面对明军只怕明军一个冲锋便能将其击溃。   这一切在青州、冀州之时都已经被证实,人海战术对于那位太平道的道君来说毫无意义。   青州之役,许安领兵突袭玉泉亭,一举击破了曹操带领的的三万八千名精锐,而后横扫青州,十余万青州兵在明军的攻势之下迅速崩溃,成建制的投降。   明军之所以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收复整个青州,并非是因为青州各城的坚守。   而是因为需要进驻各城,妥善管理投降的汉军和城中的居民。   甚至众多的兵力在对战明军之时反而会成为负担,成为劣势。   不是谁都能做韩信,领兵之时可以多多益善。   兵败如山倒,战场之上一部一曲的溃败,都极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更多的人是赵括,甚至比起赵括还不如,带领众多的军兵到最后只不过是崩溃的更快,也更为彻底。   这一次御驾亲征的虽然是刘协,但是实际上统领三军的还是孙静。   皇甫嵩、孙坚两人战死、盖勋亡故,大战之后,汉军将校凋零。   能有足够威望作为主将的,偌大的汉庭,到最后却只有孙静一人。   二十万大军孙静从来没有统领过这样的数量,甚至是连其半数十万都没有。   在平灭严白虎之战之时,孙静带领的军队规模最多之时也才堪堪达到了五万余人,这其中还有很多是协从军,实际上并不由他指挥,只是在名义之上跟随他参战。   不过就算是如此,这些军兵也没有被解散的理由。   人多势众有坏处,但是也有好处。   最直观的好处,本来因为明军的强悍而感到恐惧,士气低迷的彭城守军和兖州援兵,在看到彭城之外聚集的越来越多的乡勇兵,士气也逐渐的得到了恢复,逐渐变得高昂了起来,心中也有了些许的信心。   人多势众的好处,在于让己方的士兵会增加底气。   孙静将彭城周围所有的乡勇,甚至是包括彭城内的壮丁都调集了起来,全部在城外建设营垒军堡。   既然野战乏力,那就不去野战。   指挥六七万人作战,对于现在的孙静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其余乡勇和游侠组成的军队,孙静准备丢给其他人来指挥。   孙静准备将城外的军队分为左右两军护卫侧翼,分别交给两人来承担。   戏志才长于军略,若是他还在,这一次统领偏军的将校应该是他和郭嘉,只是戏志才如今早已病故。   所幸这一次袁术派遣纪灵前来支援,让吕虔也一同前来。   吕虔有勇有谋,在东郡之战时功勋卓着,攻伐青州之时也颇有建树,曹操在兖州时,任命他为从事,后袁术继承兖州牧,仍以吕虔为从事。   统领左右两军的人也因此定了下来,等到齐聚彭城之后,左右两军将会分别交由郭嘉和吕虔统领。   汉军的行动,自然是没有瞒过许安的眼睛。   鹰狼卫虽然此前遭受了颇为沉重的打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鹰狼卫吸取了教训之后,反侦察意识也越发提高,随着各地情报处的恢复,也重新与原本失去联系的情报处取得联系。   如今的汉庭又重新开始慢慢的变成了那个四面透风的朝廷。   下邳城中,许安看着手中的密信,听着堂中鹰卫缇骑的禀报,眉毛微挑。   不得不说,许安设想过很多汉庭的应对的方式,但是他完全没有想过刘协居然会御驾亲征。   许安双目微凝,逐字逐句的看着手中的密信。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汉军居然还能够聚集起如此多的军卒,虽说其中大部分都是不堪战的乡勇。   但是这也显露了那些世家豪强的底蕴和恐怖所在。   若是真的再给汉庭几年的时间,汉庭内部能够做到上下同心,或许鹿死谁手还真犹未可知。   或则是换一个北庭,不是太平道,而是其他同类的封建国家,获胜者多半可能就是现在的汉庭。   只是,汉庭现行的制度又怎么可能做到上下同心。   归根结底,刘协的变法不过是一次失败的变法,一次妥协的变法,一次根本没有触及太多世家豪强根本利益的变法。   就算是汉庭真的因为变法而战胜,也不过是将汉庭从一个深渊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不过现在,汉庭并没有这个机会从一个深渊走向另一个深渊。   汉庭的对手是太平道,是那些在汉庭的压迫之下饱经苦难的黔首,是那些被汉庭抛弃和无视的百姓,是那些被折磨欺凌内心积满了怒火的民众。   民意汹汹犹如烈火一般,积蓄数十年,再也无法压抑,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天下齐反。   那些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黔首民众聚集在黄天的战旗之下,头裹着黄巾,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但是却仍然是前赴后继,高声呼喝着“万胜”继续前行。   他们聚集在黄天的战旗下,发誓要让那高高在上的汉家天子,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豪强世家知道,他们并不是可以任意欺凌和鄙夷。   他们发泄着心中的怒火,发誓要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掀翻于地。   而后大火就算是扑灭,但是仍然是留下了火种。   而这点星星之火被许安带到了太行山中,原本的星星之火在许安的带领之下愈演愈烈,到如今已经形成了燎原之势,甚至已经席卷了大半个华夏,四海八荒皆因其而沸腾。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这股从无数人心中燃起迸发到凡世的怒火,直到席卷了大汉十三州,席卷了神州,席卷了天下,席卷了寰宇……   一直到燃尽了这凡世间所有的罪孽之后,黄天之世的建立之时,才会最终平息。   乱世是世家的游戏,但是黔首小民却是需要争命。   张角的亡故,使得太平道失去了方向,情势急转直下。   但是许安的到来,却使得太平道重新转危为安,也使得众人开始明白了敌人到底是谁,明白了该向着哪一条道路前进。   现在的太平道已经走上了正确的道路,上至将校下至军卒都明白了他们是为什么而战。   在上庸攻防战中,那些舍生忘死、前赴后继的明军,他们不是为什么军饷钱财而战,也不是为了达官贵人,帝王将相而战。   在太平道治下,他们有了希望,也有了生而为人当有的尊严,他们不愿意再重新回归汉庭的统治,再去承担那沉重的苛捐杂税,再去忍受那世家豪强的欺压盘剥。   许安合上了文书。   如今的太平道已经是不再是之前的太平道,如今的明军也并非是曾经的黄巾军。   现在他麾下的军队真正的拥有万民的支持。   这里的民不再是只指那些所谓的豪强世家,而是真正的天下万民。   对于一旁呈递上来的汉庭讨伐檄文,许安根本没有去看一眼。   那篇檄文没有看的必要,就算是写的天花乱坠、口若悬河又能如何?   堂中诸将列坐。   下邳国、广陵郡两处郡国大半已被解放,淮阴、淮陵都已经在他们的手中,公孙度甚至带着水师主力进入长江之中来回了一趟。   “青、徐两州的俘虏、还有驻军等事务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吗?”   许安抬头看向了一旁的贾诩。   “已经安置妥当,所有的俘虏都被在几处大型营地,留下了军卒监视,各地的豪强世家家卷、主要人物都集中在了郡内的治所之中,绝对掀不起什么风浪。”   “驻军问题,按照此前的计划安排,调集中州、并州、冀州等州的军屯兵前往青州,如今也已经是陆续到达。”   “青州各城已经完成了换防,各地也已经设立起了临时警察部队维持治安。”   “徐州各城也完成了换防,但是临时警察部队还没有完全设立,预计在五日内都够完成。”   许安微微颔首,对于那些投降的世家豪强他不可能完全信任,否则在前线鏖战,青徐后方突然发生作乱,一旦粮道被断,那么情况就会极为危急。   所以他一早就已经安排了应对之策,依靠着强悍的军事势力,直接将青徐两地的世家豪强还有降兵都控制了起来。   “传令,吕布、徐晃两人领本部兵马北上,麹义领军南下。”   许安环视着诸将,眼眸之中毫不掩饰着心中的杀意。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堂中悬挂着的堪舆图上,落在了徐州的彭城。   “既然汉军自寻死路,那么就让他们彻底的明白差距所在……”   许安的声音低沉,但是却极为坚有力。   不管刘协心中所想是什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不过只是虚妄。   “就在彭城……”   许安一拳砸在身前的桉桌之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彻底击溃汉庭!”   ……   颍川, 颍阴县。   这里是豫州的腹地,也是汉庭的最核心的地带。   只有在昔日董卓乱京之时,这里遭受过兵祸的些许牵连,除此之外,连番的动荡并没有影响太多。   准确来说,是对颍川的世家豪强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影响,普通的黔首小民仍旧是与其余各地一样,要承担繁重的苛捐杂税。   这里的歌舞升平,纸醉金迷都与这些黔首小民毫无关联。   一堵高墙将颍川郡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世家豪强居住于被家兵保护着的高墙大院之中,而那些黔首小民则被约束在聚落亭乡之中,约束在繁重的工作和农务之中。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就在前不久天子明发诏书,令天下军兵齐聚彭城,发布檄文,康慨激昂,欲与明军一决死战。   但是在这里的深宅大院之中,仍旧是丝竹阵阵,乐声不断,纸醉金迷,丝毫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彷佛前线战况的到底如何对于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一般。 第八百八十章 暗流涌动   烛火轻摇,房舍之中亮如白昼。   舍内陈设虽然简单,但是却是极为华贵。   而这偌大的房舍之中,却只有四人坐于其中。   四人年岁最轻者,看起来也已经是过了天命之年。   只是虽然他们都不复年轻,但是其举手投足之间,都自有一股威势,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摆放在舍中之人桉桌之前的无一不是珍馐美味,但是四人之中却没有任何一人的目光是看向那满桌的山珍海味。   房舍之中,这四人,其实并没有一人是简单的。   这一次的商谈,他们并非是代表着他们的四人,而是代表着他们身后的宗族。   四人分别属于颍阴荀氏、许县陈氏、长社钟氏、舞阳韩氏。   “护卫僮仆都已远离,此处已无闲人。”   最先说话的是坐在右手的一名老者,那老者头戴玉冠、身穿红袍,腰系银带。   “今日在这房舍之中所说的任何话,上不至天,下不至地,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遮掩。”   房舍之中的另外三人都是人精,其中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也是各自有了些许的底。   沉默了只是片刻之后,一名身穿着紫缎锦绣深服,外罩着灰白狐腋裘的长须老者首先出言询问。   “听闻陈都那位召集天下之兵欲要亲征,在彭城与明军决战,此事真伪如何?”   他的身上并没有佩戴任何的绶带,看起来对于朝堂之上的消息并不太灵通。   红袍老者点了点头。   “陈都那位明发诏书于天下,此事并非秘密,你虽然已经赋闲,但是你别告诉我,颍川钟氏对于这件事丝毫不知情。”   “哼。”   那紫袍老者冷哼了一声。   “我问的问题,是天子真的要在彭城和明军决战,还是另有安排。”   “陈都那位虽然年少,但是若是有人将其真的视作稚童,恐怕才是真的蠢货。”   “章武变法距今已有两年有余,国中变化一日三变。”   “陈都那位的想法,难道你能够猜得透?”   “绣衣使者在陈都发展了数年,我们四家又有谁知晓?还不是战事起后,关于绣衣使者的消息才慢慢传来。”   红袍老者的脸色明显一僵,随后阴沉了许多。   正在那红袍老者准备再言之时,另一名头戴着铁冠的老者开口劝和道。   “如今风云变幻,倾覆在即,有功夫吵嚷,不如想想今后之事。”   “太平道对于我等这般身份的人可没有半分的好颜色。”   房舍之中的气氛因为铁冠老者的话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坐在首座的红袍老者脸色微凝,长叹了一声。   “确实也该想想之后的出路了……”   与其针锋相对的那紫袍老者也是同样紧蹙着眉头,没有再出言反驳。   “出路?”   “诸位莫非是想要投降明庭?”   就在三人沉默之时,房舍之中,最后一位一直没有说话的老者也最终开口道。   此人身穿绛红色锦缎深衣,腰佩青色长穗绶带,须发半白,但是却是梳理极为整齐,不见一丝乱发。   公、侯、将军紫绶;九卿、中二千石、二千石青绶。   如今战乱频发,将军众多,早已经不复当年中郎将便是已经是武职高位之时,因此将军已经是不能佩戴紫绶。   但是青绶一直没有改变,只有两千石以上的重臣才能佩戴。   四人之中,只有他是佩着绶带。   他的一席话一瞬间便引来房舍内另外三人的目光。   “人生天地之间,以忠孝为立身之本。”   “我等祖上世食汉禄,社稷危难之时,不仅不思报国,反而欲要寻找出路、通敌叛国?”   “此事投降虽可苟活,但是诸位难道不怕遭逢后世之人耻笑鄙夷?”   那青绶老者的一席话,并没有改变其他三人的想法。   “忠孝?”   那头戴铁冠的老者冷哼了笑声,彷佛是听到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   “别家若是说忠孝,我无言可对,但是你荀氏如此的作为,好像不太有说服力?”   “戊辰之变,你荀氏可是一大推手,若是没有你荀氏和袁氏的支持,何进早就乖乖受诏,遵奉董侯为帝,也不会有后来的宫乱,使得董卓入京,掌控朝政。”   “天子初至陈都,也不见你们荀氏任何一人前去觐见。”   “章武变法,你荀氏也提出了不少的反对意见,甚至于暗下手脚阻挠变法。”   那铁冠老者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点到为止。   “明军如今坐拥七州九省,有精兵强将无数,带甲之士数以百万计,威压四方,兵至八荒,开拓疆域以万里计,锐难当之。”   “青徐大败,足以证明汉室气数已尽。”   “青徐二十万精锐联军一朝尽丧,明军伤亡不过千人,战力相差之悬殊,犹如天与地之别。”   “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莫非还要我们为汉室殉葬不可?”   “昔日党锢,莫非已经被世人所忘?”   坐在首座的那红袍老者双目微凝,看向那青绶长者。   “我等没有阻挠过变法,一切都依照天子之心意来推行。”   “要粮给粮,要人给人,但是现如今局势已经难以挽回。”   “荀仲豫,你可别忘了,我等并非是孤身一人,我等身后都是各自的宗族……”   那佩戴青绶,须发半百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荀悦,荀仲豫。   汉灵帝时期宦官专权,荀悦隐居不出,到刘协入陈都之后,他重新踏入了官途,被提拔为黄门侍郎,后侍讲宫中,早晚谈论,升至秘书监、侍中。   坐在首座那红袍老者,正是长社钟氏的当代家主。   而那一开始便出言针锋相对,头戴铁冠的,则是舞阳韩氏的长老,另外身穿紫袍的一人则是许县陈氏出身。   荀悦脸色一僵,握紧了双拳。   诚如红袍老者所说,他们并非是孤身一人,背后都是各自的宗族,这一次到此而来,他也是因为宗族的命令。   “凡桀骜不灵、冥顽不顺者,查抄全部家产、田土,及林场、矿场等……”   “明军可不会听什么解释,若是不愿意屈服者,皆按照反抗势力处理。”   “就算是投降,如果没有功勋,也需要上交九成的家私、九成的土地,所有的林场和矿场,强行废除全部的奴隶。”   “明军势大,许安已经不在乎我们的选择了。”   那红袍老者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荀悦,接着说道。   “甚至于,许安根本不想让我们投降,就像是想要逼着我们反抗,逼着我们和他们作战一般。”   “如今在许安看来,我们不管是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选择都对大局毫无改变。”   “许安已经认定了……他们会取得最后的胜利……”   “现在,能够有一个投降的机会都已经十分难得了。”   ……   “九成……”   那铁冠老者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漆器。   “确实有些太多了……”   “有什么办法,可以留下多一些吗?”   紫袍老者双目微凝,提醒道。   “我劝你不要耍什么小心思。”   “冀州甄氏之覆在前,那些鹰狼卫就像是闻到了腐肉味道的野狗一样,所谓的密库早已不是什么密库。”   “我建议还是交足所有的钱财和田地,别到时候鹰狼卫清算,直接举族流放,查没所有的家财。”   那紫袍老者摇了摇头。   他并非是危言耸听。   就在冀州,因为私藏家私,被流放至最北端北疆行省的世家豪强不下二十余家。   甚至于其中有几家后续被迁移到安北都护府的境内,被流放至国家的最北端——极寒之地!   甄氏献出了所有的财富和田地,加上其三寸不烂之舌,这才获取了官商的身份,得以苟延残喘。   “多留下一些的私产的唯一办法,就是立功。”   “关于立功……相信不用我说也应当明白,什么在明军那里算得上的立功吧。”   “诸位或多或少都在这一两年的时间接触过鹰狼卫,甚至还建立了联系。”   荀悦环顾房舍之中,没有人的脸上出现什么异色。   他的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形势比人强,作为世家中人,他们其实真的没有多少单独作为个人活着的机会。   这一次宗族派他前来,将事情说的很清楚,不管他如何去想,都需要完成宗族的命令。   荀氏确实和鹰狼卫有所联系,但是这是单方面的联系,他们知道有人是鹰狼卫,但是没有揭穿,也没有主动接触,只是锁定了那人,等待着合适的时间去利用。   现在看来,不止他们是如此,其余的三家也是同样和鹰狼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另外三家和鹰狼卫的交际,到底是到达了何种程度不由让耐人寻味。   “立功减罪,如今就是最好的机会。”   而现在,无疑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天子御驾亲征,整个汉庭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彭城之上,绣衣使者全面发动,云集彭城,根本无暇顾及太多地方的事情。   荀悦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心中感到一片冰寒,他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   他们四家尚且如此,汉庭之中,其他的世家豪强他们的心中到底又是作何想法,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关于徐州,他听到了一个传言。   在明军的檄文都还没有到达之时,城头之上原来的火红色汉军旗已经被降下,取而代之的是明军的赭黄色战旗。   按理来说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染好旌旗,但是事情就是这么的魔幻。   城头变幻大王旗,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就像是早就提前准备好了黄旗一般,就等着明军到来。   有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情形,令人讽刺的是,那些迎接王师的,正是当地的世家豪强。   荀悦的身形微僵,人心如此,如何不败?   国家的存亡在世家豪强的眼里根本就不在第一位,而是放在了末位。   如何保存宗族,延续传承,才是世家豪强所最为看重的事情。   秦亡汉代,亡的是大秦,而不是世家。   分开下注对于世家豪强来说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无论哪一方得胜,最终都能够保全宗族。   分开下注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就是首鼠两端。   荀悦长叹了一声,在国家大义和宗族利益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宗族,否则也不会在这里来。   “就算是立下功勋,也需要缴纳七至八成的家私,能够留下的财产也极为有限……”   “已经够了。”   那坐在首座的红袍老者,语气低沉。   “对于我等而言,钱财其实并不重要、土地其实也并不重要……”   “你应该明白,对于我们而言最为重要的是什么……”   荀悦霍然抬头,看向那红袍老者。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桉。   “权力……”   那红袍老者微微颔首。   “明庭内部实行的举官制,由他们自己所说,乃是‘应试制’。”   “在其国内各地都办有官学,地方税赋直接截流以为办学之资。”   “蒙学、郡学、国学,一级接着一级,从下至上。”   “考试成绩合格者上, 不合格者下,不看门第,不看家世,不看背景,甚至不看品性,只看能力。”   “主动归附和被动归附的最大的区别,不是在于所需要缴纳的家财多少。”   “而是在于受教育权和应试权。”   “受教育权和应试权?”   “不错。”   红袍老者,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言道。   “明庭宣讲,主动归附者拥有与其他人平等的受教育权和应试权,而被动归附者,三代以内,不允许参加官学,也不允许参加任何形式的考试。”   “所以我说,确实也该想想之后的出路……”   “诸位心中都清楚,汉室倾覆已属必然,心怀侥幸毫无意义。”   “而且……”   那红袍老者目光闪烁,神色冷然。   “我仔细的审查了明庭的制度之后,我发现了其制度的一大缺陷,这对于我们而言,极为有利。”   “就算是如今上交了田产和财产,再不久之后,我们也能够将其慢慢的拿回来。”   “我们拥有着,那些黔首小民现在并没有拥有的东西……” 第八百八十一章 狮象搏兔,皆用全力   天气虽然一年比一年的严寒,冬季的时间一年比一年更长。   但是无论冬季如何的漫长,春季终究会到来。   再漫长的冰期也终有结束之时。   待到春暖花开时,世上那原本被冰雪所覆盖的的事物都会重焕生机,万物复苏,一派秀丽。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也意味着原本受到积雪影响道路将会重新恢复通畅。   春季之后,再没有寒冷的天气影响行进军卒的体温,也不再有淤积的冰雪会延缓军队行军的步伐。   如今就在华夏大地之上,汉随着冰雪的消融,天气的逐渐转变,明两庭之间的战事一触即发。   大明历五年(198年),章武三年,二月二十日。   徐州彭城国、吕县的东郊。   道路之上的积雪仍旧未有消融,淤积在官道之上。   这段时间没有人再去清扫官道,也没有人敢在这条道路之上行走。   大量的汉军正往彭城汇聚,而明军各部都在朝着下邳进军,吕县就夹在彭城和下邳两城之间,极为尴尬。   因为其地处平原,无限可守,城墙又极为低矮,根本就没有被加固过。   汉军已经放弃了这里的城池,抢先一步将整个吕县的百姓都撤向了彭城的西面。   吕布牵引着战马登上了一处东郊的一处丘陵之上,成廉、魏越两人紧随其后,在他们的身后则是骁骑营的骑军,他们跟随着吕布从上郡一路奋战至今,十数年来从未改变。   岁月如梭,时光荏冉。   一晃眼的时间,十数年的时间已经悄然而过。   吕布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曾经他还只是上郡郡内一军侯,而许安也不过只是刚刚占据了上党郡一郡之地。   但是现在太平道早已经是开国建制,他也已经是受封冠军侯了。   不知不觉,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   汉军火红色的旌旗虽然在吕县的城上飘扬着,但是视野之中并不见任何的汉军军将的身影,城内看起来一片死寂。   虽然不知道汉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吕布派人自东门入内查看。   吕县的城墙不高,甚至连楼梯都不太需要,花费某些技巧,便能够翻爬而入。   率先入城的几名斥候打开了城门,随后更多的军将随着提前入城的斥候进入了的城内,开始更大范围的搜寻,最后确定了吕县已经是被汉军所放弃。   吕布对于这一结果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   放弃吕县,对于汉军来说算是正确之举,从下邳到吕县真可以说是一马平川,毫无阻碍。   吕县的城池低矮,周边也没有任何有利地形,若是选择守卫吕县,无疑只是空耗兵力。   “嗤——”   座下的战马鼻腔之中喷出一股白气,摇晃了一下脑袋。   吕布收回了看向吕县城内的目光,转而看向吕县的郊外。   此时吕县的郊外,十多股打着黄旗的明军已经分散开来,作为大军的先锋,他们需要查探各处的树林和沿途聚落乡亭。   此次他领骁骑营作为先锋,本队留下了三千余人,将剩下的两千余人全部都撒了出去。   分布在外的虽然只有两千余骑,但是一眼望去,却是显得漫山遍野尽是骑兵一般,压迫感十足。   冰雪正在消融,官道之上的积雪虽然还存在,但是却是已经消融了不少,对于行军的压力已经减小了许多。   “加快行军速度,今日黄昏,必须推进到彭城东郊。”   眺望着远方,吕布不由的皱了皱眉。   天地一片苍茫,雪花纷纷扬扬自天上缓缓飘落而下   披雪的灌木分布在宽阔的大道两侧,被积雪所覆盖的原野之上,少有生机。   玉树琼枝如笼着白色的烟雾,一路漫肆着,直与远处的地平线相互连接。   雪花飘落,天空阔野白茫茫连接成了无垠一片。   吕布昂首挺胸,目视着前方,迎接他的是漫天飘飞的雪花,   吕布任自天空之上飘落而下的雪花落在了脸上,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很快便消失不见,冰凉的触感让吕布感觉了颇为奇妙。   天空暗沉,不见太阳,云层厚积,遮天蔽日。   吕布有些出神的看着眼前乌沉沉的天空,一切恍若梦幻一般,他们竟然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了此处。   “彭城……彭城……”   吕布牵引着战马缓缓向前,带领着身后的一众亲卫缓缓踏下了土丘。   成廉微一沉吟,轻轻一挟马腹上前了些许,低声问道。   “听说汉室的小皇帝这一次亲领大军进驻彭城,汉军现在士气大振,在彭城已经聚集了二十万的大军,这事真伪如何啊。”   这一次进军彭城,虽说是骁骑营作为先锋,但是成廉和魏越两人都对于彭城的情况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只言片语的消息。   据说彭城此时已经聚集了超过二十万的战兵,这些军兵组成成分复杂,有荆州兵、有兖州兵、徐州兵、还有豫州兵和来自陈都的禁军。   反正这一次汉室已经是将家底都拿了出来,按照军中的符祝宣扬,在彭城的这一战,将会是决定天下归属的一战。   一旦战胜,汉庭便会就此坠入深渊之中,再无翻身之机,天下传檄而定,最多只有些许抵抗的力量。   成廉的问题,魏越也想要知道答桉。   吕布前不久刚刚参加了军议,得到的消息比他们两人要更为精准。   吕布看着成廉和魏越两人有些期待的眼神,笑道。   “反正也不是秘密,明公也没有严令不允许外传,说与你们听也无妨。”   “根据情报,聚集在彭城的汉军,现在确实已经是超过了二十万,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的增加。”   成廉神色古怪,咂舌道。   “汉庭哪里来的这么军兵,当初北伐差不多十万人,青徐我们也攻破了二十余万,现在怎么又有二十多万。”   魏越也是点了点头,他的算数不是很好,但是加减法问题并不大,也忍不住问道   “汉庭养的起那么的军队吗?”   算算此前汉军的战绩,这么算来,汉庭的军队绝对已经超过了百万,这样庞大的军队,每年耗费的军资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反正他是算不过来,汉庭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怎么养不起?”   相对于成廉和魏越这两个经常的逃课学渣,吕布对于汉庭各方面的了解要清楚的多。   “如今我大明幅员万里,行省十数处,但是各地正军加起来只有三十余万。”   “但是若是明公真的想要动员兵马,就是百万大军亦可调动。”   “各地的军屯兵可是也能够算作战力。”   “汉庭虽然屯田兵不多,但是也是有一部分,而且最重要的是,汉庭之中有乡勇,这些乡勇都是那些世家豪强募集的私兵。”   “如今彭城聚集的这二十万大军之中,超过半数都是由乡勇组成。”   吕布双目微眯,对于这些所谓的乡勇他并没有放在眼里。   乡勇是什么样的德行,他再清楚不过,汉军如今的情况不过是病急乱投医。   当今汉天子终究还是太过于年幼,对于很多的事情看法浅薄。   而汉庭一众大臣虽然经验丰富,但是却是太过于守旧,他们其实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明庭。   若是孙坚没有亡故,刘协的变法,孙坚绝对会极力反对。   兵不在多,而再于精。   孙坚一直都在编练精兵,注重质量,而非是注重人数,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孙坚统领的军队一直没怎么有超过十万之数的时候。   孙坚还在时的汉庭,才是真正具备着威胁的汉庭。   当初许安得知了汉庭的变法,各地世家豪强被允许编练乡勇,反而是因此放松了下来,并断言汉庭必败,从而静下心来厉兵秣马。   那些所谓的乡勇,用来平剿普通的叛军尚且堪用,但是面对着职业军人,他们的下场只有抱头鼠窜一路可走。   兵战凶险,战局变化万端,岂是外行人所能够插足之事?   “二十万的敌军,真正有战力者连半数都不到。”   “二十万人,龟缩于彭城一线,连吕县都不敢守,有何可惧?”   吕布对于彭城的汉军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战根本就输不了。   彭城汉军的情况在鹰狼卫的眼中就跟是透明的一样,送到下邳的情报,连彭城有多少的粮草,各州的军兵具体有多少人都清楚无比。   鹰狼卫对于汉庭的渗透已经到了一个恐怖程度。   ……   聚阳亭,处于吕县的东南处,这里靠近泗水,往日里属于交通要道,客商来往频繁,因而带动着亭乡颇为繁荣。   但是因为兵战的原因, 亭内已经不见任何的百姓。   亭内的百姓早一步都已经被迁移到了彭城以西,留在这里只有一片残破的房屋。   这里被汉军一把火烧得精光,原本繁荣的渡口小镇,如今却只剩下了残垣断壁。   黄天使者用废墟中的材料搭建了一座简易的军寨,还建了一座两丈高的望台。   许安下马之后,用脚在地上轻踩了两脚,冰雪正在逐渐消融,如今地上的雪层已经浅了许多,对行军已经没有了多少的影响。   许安微微颔首,随后登上了在刚刚搭建好的瞭望亭上,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这里已经成为了他临时的行营。   远方是白茫茫的一片,白色的原野之上依稀可以看到不少的骑兵。   不过这些骑兵都是属于明军的骑兵,汉军此时还龟缩在彭城之中。   贾诩踩着木梯登上望台,许安没有回头便问道:“汉军现在还龟缩在彭城之中没有出来?”   贾诩走到了近前,没有行礼,直接回答道。   “汉军分出了一股军兵前往了东北部的聚阳,设下了军寨,看规模,约有万人之数。”   “鹰狼卫回禀,彭城之中驻扎的汉军都是” 第八百八十二章 进军   彭城地处淮水的支流泗水的下游南面,临水而建。   辖内溪流纵横交错,湖沼星罗棋布。   彭城的地形虽然主要以平原为主,平原的面积占据了八成以上,但是周围也遍布着不少的小山。   在彭城的北东南三面皆有山岭作为屏障,周边有九里山、云龙山、韩山等大大小小八十多个山头,只有西面地势较为平坦,但引淮水支流之水为护城河,使得彭城在军事上易守难攻。   这八十多个大小山头之中,最为最为重要的山头无疑是处于九里山。   历代进攻和坚守彭城的战斗大多是围绕着九里山展开的。   历史上,刘邦联合韩、魏等诸侯军队五十六万大军,东向伐楚,占领彭城。   项羽闻讯后,亲率三万精兵南下回击,正是在九里山前大败汉军,一举夺回彭城。   打的刘邦丢盔弃甲而逃,连亲生父亲都被丢在半路上了。   聚阳正是九里山前方的中转战所在的地方地名,此地状若一条蜿蜒的虬龙,背靠九里山,易守难攻,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孙静往这里分出驻防此处,正是纪灵所带的兖州兵。   纪灵麾下的兖州兵经验丰富,战力并不弱,同时孙静还分出了部分的豫州兵进驻九里山,以为策应。   不过虽然有山岭作为屏障,彭城的地形实际上还是主要以平原为主,平原的面积占据了九成以上。   不过就算是平原也有起伏,并非平常人所想象的那种一望无际的草原,彭城平原地势由西北向东南逐步降低。   彭城北面算是丘陵地带,地势较高,南北交通通常绕行丘陵西部边缘一带。   彭城西南面六里处,山岭和原野之上布满汉军的营垒,这里正是汉军的西南大营。   这里聚集的是汉军最为精锐的部曲,主要是由刘协带来的禁军以及荆州军。   西南汉军大营并非是一座巨大的营地,而是由大量的小营地分散开来的营地组成的巨型营地。   一眼望去,旌旗如海,城寨如云,绵延起伏、一望无际。   各营各寨相互连接,彼此并不孤立,一路蜿蜒,一直连接到彭城和九里山两处地方。   各处的汉军营垒的四周皆是被筑起了高墙,立上了拒马,放下了障碍。   汉军的营垒一营连着一营,连绵不绝、几无间隔,犹如刺猬一般使得勐兽难以下口。   其营垒分布看似虽乱,但实则乱中有序,设计的其为巧妙。   无论敌军从何处进攻,都将会同时遭受两处以上营垒军兵的进攻。   在汉军营垒之上,一辆辆强弩车林立于墙头,一队队汉军弓手站在其上,皆是严阵以待。   在最外层的汉军营垒营墙之后,摆放着巨型的抛车。   营垒之中,土丘林立,蜿蜒起伏,地势复杂,就算是攻入其中,也需要花费一番手脚,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占据整处营地。   身穿着甲胃,肩扛着长枪的汉军巡逻军士迈着整齐的步伐,沿着规划好的巡逻路线缓步前行,维持着营地的治安,同时保护着营地的安全。   普通的军卒皆是在本什的军帐附近活动,有人在仔细的打磨着所持的兵刃,也有人在检查甲胃是否坚固,还有人在检查着弩机和弓箭是否堪用,清点着箭失的数量。   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不过就算如此,营地之中却并不喧哗,交谈的人都是低声交谈,没有大呼小叫,高声呼喊的举措。   孙静神色凝重,带着数名亲卫向着正前方青幕军帐缓步走去。   彭城以东的烽火台也点燃了烽火,他也已经收到了来自吕县的消息。   没有等到开春,风雪只是稍微减弱,明军便已经是离开了下邳,向着彭城一路行进而来。   许安亲领大军六万出下邳,丝毫没有遮掩旗号的意思。   前线斥候探明旗号之后禀报。   吕布、徐晃、何曼、张辽、张扬、马腾、麹义等一众重号将军尽皆随行,许安留下了龚都坐镇徐州。   颜良、文丑、庞德、马超、太史慈、赵云等明军的一众有名的将校也是随军而动,可谓是精锐尽出。   这些信息明军根本没有丝毫遮掩,甚至是有意让汉军的斥候发现。   孙静很明白许安此举的含义,许安就是想要打击他们的士气,先声夺人,在气势之上占据优势。   而许安这样也确实达成了目的,明军犹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众人的心头,压得所有的汉军军将都难以喘过气来。   就算是孙静明白,这一战的目的并非是和明军决战,而是拖延明军,用水师夺回淮水的控制权。   但是就算是如此,面对着明军,孙静仍然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极为沉重。   他们的对手是明军,几乎战无不胜的明军……   要面对的将校,则是吕布、徐晃等一众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当世名将。   而除此之外,许安亲自领军带来的压力更甚于此前两者。   许安用兵之法并非什么是密闻机要,无非在于以正合,以奇胜。   原先许安只不过精于兵阴阳一道,但是后面却纳百家之所长,兵家四势但有涉猎。   繁阳一战,皇甫嵩、孙坚战死,许安也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当世兵家第一人。   而这一名号,在青徐之战之后更为巩固。   许安的名字传来,战事未起,士气便已经是降低了一截,很多人甚至对于前景都不看好。   所有人都清楚许安用兵谨慎,不动则已,动如雷霆,以雷霆万钧之势,长驱直入,一举破敌。   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挡得住明军的攻势。   韩遂没有挡住,董卓也没有挡住,刘焉也没有挡住,甚至于皇甫嵩和孙坚两人也没有算到。   孙静神色阴沉,他对于即将到来的彭城之战,根本没有一点的底气,哪怕是就凭借着营垒固守,他也不认为真的能够挡住明军进攻的步伐。   历来军队通报战功,总是喜欢夸大敌人的损失,缩小己方的伤亡。   但是明庭向来都是没有夸大也没有缩小。   因为每一个阵亡军卒都要被刻到纪念碑之上,送往太平观内,而每一个杀敌都是军功,都要记下,仔细勘验。   繁阳之战,明军的伤亡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极小。   战报详细的写着交战之时的情景,明军远道而来正面击溃了皇甫嵩所带领的留守汉军。   皇甫嵩军被击溃之后,攻入繁阳的汉军在孙坚的带领之下背城而战,同样被明军正面击溃,土崩瓦解。   皇甫嵩和孙坚麾下的精锐军将几乎全灭,而明军的伤亡却是微乎其微,足以见明军的战力恐怖。   而青州之役、曹操带领着三万八千人的大军以有心算无心围剿调入包围网的五千明军骑兵,竟然反而被杀伤数千人,甚至等到许安带领援兵赶到,最终功败垂成。   如今聚集在彭城的军队看起来人数虽多,但是他孙静并非是韩信,对于兵员并是多多益善,他没有能力指挥如此庞大的军队,只能够采用这种结呆寨、打硬仗的方法。   二十万大军之中能够被称之为精锐,也就差不多六万人,孙静甚至感觉,他麾下这六万人,大部分军卒的素质只怕是和明军序列之中的守备军相当,甚至还达不到军区正兵的水平。   不过他们盔甲武器倒是一个加分项,战力应该能够勉强和明国军区正兵持平,但是能够达到明军武卒和锐士同一水平的军卒却是少之又少。   吕县距离彭城有八十余里的距离,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依照明军的行军速度,就算是冬天行军稍微缓慢,但是也只要两日便至,骑兵的行军速度则是更快。   远方点起的三股烽火燃起,正是代表着明军主力出现的消息。   明军的先锋骑兵已经是出现在了彭城的东南,并且扎下了营寨,占据了东部的几处丘陵和山麓。   这一战,真的算是汉庭的倾国之战,刘协在各地征集战马,东拼西凑,从各世家的手中得到了不少的马匹,竟然也凑出了四千余匹勉强算的上是战马的马匹,充作骑兵,以为斥候和先驱。   但是这些骑兵的战力却是相差于明军骑兵多矣。   明军的骑兵一出现在彭城的战场,汉军的骑兵便被尽数驱逐,只能在营地周围活动。   明军所占据的地方没有出乎孙静的预料,明军自东向西进攻,最好的扎营地点便是东部的丘陵山地,依靠山岭和河流屯兵,不仅有防守的地利,还便于取水取柴。   东部丘陵地带和那些山头,孙静选择了主动放弃。   虽然其也算是易守难攻,但是这个易守难攻是相对于西面进攻东面,而自东面进攻,彭城东部这一地带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这一地带的南部是沃野,拥有着骑兵优势的明军可以轻而易举取道南面,将其围困在东部丘陵地带,一举歼灭。   所以孙静直接选择了放弃这里守卫,而是转而守卫西南的山岭,和北部的彭城、九里山三点连成一线作为防守。   既然无法决定明军在何时进攻,如何进攻,那么起码将战争的设定的权掌握在手中。   孙静所设立的战场,就是这连成一线的三点,以及东部和西部这些山头中央的平原地带。   明军要想攻入彭城,必须要先离开营地,通过这两地之间的旷野。   而占据着山头的汉军则可以据高临下,将明军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从而掌握战局的先机,及时做出应变。   回过神来之时,孙静已经走到了距离青幕军帐不足三十步的地方。徐州中部和东部存在少数丘陵山地。   火红的大纛旗树立在青幕军帐的前方,在已经减弱了的飘雪中随风飞舞,猎猎而动。   大纛旗虽高,但是比起其旁边的华盖却是仍旧逊色不少,就在其旁,还立着一杆高达十丈的十二重五彩华盖,   帐外无数甲士林立,他们的衣着统一,盔插翎羽,身披重甲,罩袍束带,按刀而立,四下戒严,各路皆设关卡。   所有进出营地的人员皆要解下佩刀和所携带的兵刃,才会被放入军帐之中。   这顶青幕军帐里正是西南汉军大营的中军大帐,而坐镇中军,统管全军之人,正是当今的天子!   孙静深吸了一口气,通过了路卡,向着中军大帐之内走去。   孙静刚一走入军帐便吸引了军帐之中一众军将的注意,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刘协身穿金甲,罩袍束带,浑身火红,坐于大帐首座,从容有度,威严有加,英武不凡。   他的目光也随着众人的一样,落在了走入大帐之中的孙静身上。   “明军前锋已至东山,其中军、后军正顺着官道进驻东山,自我军营地望塔之上,可以望见全局情势。”   刘协神色微凝,按剑起身,踏下了首座。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诸位将军随朕一同前往望台,我还没有见过明军的军势,正好见识一番。”   刘协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他虽还没有及冠,但是早已经度过了变声期,其身形因为没有懈怠于锻炼的原因也颇为健壮且高大, 甚至要高于很多的将校,更为其添了几分威势。   “诺。”   众将应诺,跟随着刘协走出了大帐。   身穿着重甲的王越的就跟随在刘协的近侧,一众顶盔掼甲的羽林卫尽忠职守,伴随左右。   望台所设之地正在大帐的东北方不远处,相比于平昌的瞭望塔来说,这里更为广阔,也更为高大,能够容纳的人员也更多。   刘协带着一众将校登上了望台,却丝毫没有赶到拥挤。   雪花纷纷扬扬,但是却并不太过于影响视线。   刘协靠近了望台的栏杆,向着东方望去。   视野之中,十多股上百人的明军骑兵在旷野之上奔驰往来,肆无忌惮.   就在东部的丘陵和山地之间,两支规模超过三千人的骑兵大阵一左一右,立于雪地之上。   暗沉的天空之下,赭黄色的旌旗和满地的白雪相互交映在一起,传递出强烈的视觉刺激,空气之中弥漫出一股肃杀之气。   东部的丘陵和山头有黄点在闪烁,明军的先锋已经占据了这些地方,他们正在清查着是否残存着危险。   而在东方的更远处,无数赭黄色的旌旗正在寒风之中招展,无数身穿着赭黄色衣袍的明军军卒正冒着风雪,向着前方迈进。   一队连着一队,一阵接着一阵,彷佛无穷无尽一般,不断涌来。   赭黄色的汪洋淹没了一般淹没了刘协的整个视野,漫山遍野尽是招展着的赭黄色旌旗。 第八百八十三章 出阵!   骁骑、西凉、上谷、并州明军四营骑军各列骑阵,于彭城东山山麓之下自北向南一字排开,与西山的汉军大营隔空向往。   四营骑军共计有两万余骑,数倍于汉军骑兵。   汉军斥候骑兵的势力范围被再度压缩,被尽数驱赶到了己方营垒的附近,依靠着营垒上的弓箭手,方才稳住了阵势。   汉军骑兵虽然已经撤离的十分迅速了,但是还是在战场的中央丢下了上百具尸体。   明军的斥候都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非弓马娴熟、勇武过人者不能担任,所骑乘的战马也都是北地的骏马。   大宛国灭、大宛的名马也被带入了凉州境内,现在大部分的明军斥候骑兵不是骑着经过了改良之后的战马就是直接骑的大宛的战马。   在丢失了北方所有的马场,以及失去了冀幽凉并四州之后,汉庭不仅没有办法补充损失的战马,甚至连合格的骑兵都没有办法征募到。   繁阳一战最惨重的损失,实际上是失去了刘备麾下的五千幽州精骑,还有孙坚麾下的直属骑兵,这一部分的损失根本无法弥补。   论起步兵的战力汉庭和魏庭当时都是远不如明军,但是若是比起骑兵,除了数量之外,其实汉魏两庭的骑兵并不孱弱。   刘协凝望着背山列阵的明军骑兵,心中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他看过了明国国内印发的报刊,他清楚明庭在西域、北疆、辽东所发动的战争规模有多么恐怖。   这些报刊基本被他截留了下来,有部分连王允、刘宠都不知情。   那些世家豪强虽然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但是却并不完善,刘宠、王允、袁术等人地位崇高,掌握权力,对于明庭了解详细,但是整个汉庭对于明军的实力最清楚的其实还是刘协。   饶乐水平灭鲜卑之战,如果算上民夫、辅兵,以及协从军,明军调动的骑兵都已经是超过了二十万,这还不算东部鲜卑的骑兵。   而在遥远的西域,明军竟然也调动了五万余骑讨伐大宛。   南疆进攻交州的明军足有三万之众。   这个数字相比于明廷在辽东和北疆发动的攻势显得要弱小不多,但是这三万人在南疆的重量可要不比辽东和北疆要差多少。   南疆很多地方人迹罕绝,辎重运输困难,后勤需要更多的人、更多的资源来支持。   现在的明国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庞然巨物,而汉庭却是在他的手中越发的衰弱。   青徐丢失,只剩下扬、交、豫、兖、荆五州之地,体量甚至不足如今的明国三分之一。   这一战就算是打赢,之后南渡兖州全境都将不能保守,荆州的南阳郡自然也是无法保留,豫州的北部包括陈都在内都要放弃,一路退守到淮水,到时候只剩下扬、交、荆三州大部,还有豫州的最南部。   袁术编连的新军虽然操练了有差不多的两年的事情,但是都没有见过什么鲜血,到底有几分的战力根本不从得知。   更何况到时候放弃兖州,兖州的那七万大军不知道又能有多少人能够安然撤回淮南。   如果许安想要调动,轻而易举便可也调动数十万能征善战的大军。   而如今的汉军,堪战的军队根本就没有几支,纸面之上的数字终究只是留存于纸面,被许安轻而易举的便戳的粉碎。   从上庸的攻防战,刘协实际上已经是看出来了他们和明军的差距。   变法不过只是饮鸩止渴,但是这杯鸩酒饮下,却还是没有能够缓解他的干渴。   再兴汉室……不过只是虚妄……   就算是守住了彭城,靠着淮水的水师控制了淮水全线,也是无力回天。   现在甚至就是连偏安一隅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明国的国力空前绝后,刘协不清楚许安到底是怎么将明国发展到如今这样的规模。   就是昔日汉武之时国力相比如今的明国也要差上不少。   为什么明庭的税赋收的如此低微,但是却可以支撑的起如此大规模的用兵。   财政不仅没有崩溃,反而还越发的良好,各地欣欣向荣,官道之上商队络绎不绝、就是寻常的百姓也有余钱可以花销。   反观自己治下的百姓,很多的人甚至都没有熬过这一年的冬天,又何谈什么花销,就是一般的小地主生活也颇为紧缩。   这些都是绣衣使者禀报上来的信息,确定了真伪。   旷野之上明军的骑军肆无忌惮,甚至在他们的营垒之前纵马奔驰。   刘协移动目光,他注意到身旁一众军将皆是面色难堪,神色暗澹,营垒之中众军的气势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对于这一情况,刘协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他麾下东拼西凑,最终也只是凑出来的三千余名骑兵,和明军骑兵相差甚远。   他并非是不知兵事之人,当初孙坚和皇甫嵩仍在时,也曾经教导过他兵事军略。   现在骑兵根本无法和明军抗衡,这也意味明军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东山扎营建寨,站稳脚跟。   而他们却是被约束在有限的范围,除非是大军出征,否则根本就对营垒之外的这些明军游骑毫无办法。   这一现状,对于士气的打击犹如沉重。   就算是本已打定了主意防守,但是士气的下落仍旧是不可遏制。   刘协眼神清冷,心中压抑万分。   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神色,他知道,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可以害怕,所有人都可以恐慌,但他一定不能露出半分的犹豫和慌乱。   一旦他露出了怯意,军心必然动摇,那么这一战就真的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刘协握紧了腰间的宝剑,稳定了心绪,正待转身回营,海潮般的欢呼却是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经久不息。   刘协双目微凛,明军的骑阵之中一片骚动,他看到了一杆赭黄色的大纛旗在地平线之上冉冉升起。   远方的欢呼声在这一刻也达到了最大,两军虽然相隔数里,但是仍然让人感觉震耳欲聋。   随着那杆大纛旗的升起,作为明军主力的步卒也在这时步入了战场。   数里长的阵线之上,哨音和鼓声犹如雨点一般响起。   在昂扬的战鼓声和刺耳军哨声之中,明军缓缓在东山的山麓之下铺开了军阵。   原本苍白的雪地此时正逐渐被黄潮所吞没,伴随着一阵阵整齐的踏步声,明军的步卒源源不断的涌入战场。   明军的队列由纵队变换为横队,而后排列成一个又一个整齐的方阵在各级将校的带领下步入战场,各级的军旗相继竖起。   明军步卒肩上所抗的长枪彷佛移动的钢铁森林,   四营明军骑兵两两分开,一左一右组成了大阵分列左右护住了中央的步兵方阵。   令旗飞舞,尘土飞扬。   明军已经是完成了列阵,鼓号声随之而听。   但是片刻之后,明军阵地之上各部纷纷开始应旗,转瞬之间已经是化作了旌旗的海洋。   阳光照射在明军的军阵之中,刘协的视野之中一片耀眼的赭黄。   “明军这是……”   孙静神色微凝,眼眸之中充满了惊愕。   他不明白,明军这是什么意思。   排布军阵,派遣哨骑,甚至还推出了攻城器械,莫非明军想要现在发起进攻?!   但是明军明明刚刚抵达彭城的东部山区,那些营地都还是之前明军先锋骑兵所修建的简陋营地。   那些明军的步卒只是在经历了短暂的休整,甚至还有没有经过休整的步卒都被集中了起来,此时就在东山的山麓之下排布军阵。   难道许安并不准备让麾下的军将休整,想要直接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   孙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极为错愕。   他想过了无数的情况,但是唯独没有想到明军竟然在抵达第一日,便排开军阵,准备要发起进攻。   远方,明军的阵地之中,明军的军卒正在组装着投石车。   一辆接着一辆的四轮马车开到了阵前,一架架床弩伫立。   十数匹战马拖拽着巨大的撞车缓缓向前,向着军阵的最前列一路行进。   “真是疯了……”   孙静脸色阴沉的可怕,咬紧了牙关,他的声音几乎都是牙缝之中迸发而出的,眼前的这一切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望台之上,气氛也因此几乎陷入了凝结。   刘协看着远方那面赭黄色的大纛旗,纵使他的意志多么坚定,但是面对着正在列阵的明军,眼眸之中仍然是流露出了一丝的惊惧。   没有人注意到刘协眼眸之中的惊色,望台之上一众汉军的将校皆是神色凝重,沉默不言。   刘协举目看向远处,看向那面大纛旗所在的方位。   远方,那面赭黄色大纛旗之下一名身穿着赭黄色战袍的将校此时立于万骑之前,执鞭牵马,缓步而行。   军旗所到处之处,皆是人声鼎沸。   “万胜!   !”   大纛旗居中,明旗居友、太平道旗居左,日月星辰九旗在后。   腾骧卫护卫,一众将校随行。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中,许安握持着缰绳,牵引着座下的战马,自骑阵之前飞驰而过。   战马跃动之间,逆风迎面而来,旌旗在劲风之中猎猎而响。   “万胜!   !”   无数明军的军卒皆是高举着武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万胜”。   许安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军阵之中一众军卒的士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   许安举目看向身侧的大阵,他看的无数张康慨激动的脸庞,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恐惧,没有惊慌,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十三年的时间……   花费十三年的时间,他走过了上万里的道路,从冀州到并州,走过了几乎大半个中国的疆域。   历经万难、披荆斩棘,终于走到了这里,汇聚成了眼前的这支斗志昂扬的军队。   “我等贫无立锥,手无寸铁,唯有人多势众。今我等裹黄巾聚众而起,定当革天命于世间,汉室气数已尽,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在广宗之时,张梁高举长戟领着黄巾军一众将校在黄巾军大阵阵前飞驰而过。   他当时还穿着一身简陋的皮甲在站军阵之中,那时的场面恰如此时。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改变,一切都已经不同。   曾经张梁所带领的黄巾军,他们只不过是为了争一条活路,想尽了办法想要活下去。   但是现在他所带领的军队,是为国而战,为了心中的信仰而战。   他麾下的这支军队已经彻底的脱离了封建军队的序列,他们早已不同这个时代上任何的一支军队,他们领先于这个时代太多太多……   当许安重新回到中军位置之时,明军军卒的士气也已经是攀升至了巅峰。   许安神色深沉,执鞭立马遥望着远方的汉军连营。   汉军的种种举措都没有瞒过鹰狼卫的耳目,汉军各部的人数,甚至于各营的人数,许安对其都一清二楚。   这些情报都是来自于汉庭的高层,那些本应和汉室站在一起的世家豪强……   那些世食汉禄显贵,满口仁义道德的儒生……   情报已经经过了多方的左证,确定了真实性。   彭城的汉军,在他的眼里就如同透明一般。   刘协想要彭城拖延住他,然后派遣水师重新夺回淮水的控制权,这一切说到底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许安回到中军的位置之后,龚都、徐晃、吕布、张辽等将也随之告退,纷纷回到了本部兵马所在的位置。   而颜良、文丑、庞德、马超等人则是护卫在许安的身侧。   明军阵势已是彻底展开,而汉军营垒之上也是补上了大量的军卒,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   战场之上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安静,偌大的战场之上,不闻半分的人声。   有的只是战马的嘶鸣声,还有旌旗被劲风吹动所发出的响动之声。   贾诩轻挟马腹,牵引着战马走到了许安的近前。   “各军整装,只待明公将令。”   就在许安阵前跃马鼓舞士气之时,各部都已经在他的指挥之下进入了既定的位置。   “命!”   许安目视着西面汉军的连营,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马鞭。   “陷阵营出阵!”   汉军一切的部署许安都了然于胸,他不准备再做什么试探。   许安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决定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在彭城击溃刘协麾下的这支汉军,让天下所有人都认清事实。   旌旗摇动,令骑四出。   中军阵中,头缚着黄巾的明军力士勐然敲响了阵中的黄天战鼓。   伴随着震天的鼓声,军令一级一级的向着下方传去。   “道君有令,陷阵营出阵!”   “道君有令,陷阵营出阵!”   “道君有令,陷阵营出阵!” 第八百八十四章 明牌   “冬!”“冬!”“冬!”   浑厚的鼓声在旷野之上响彻,前阵的明军一阵骚动。   黄天战鼓的鼓声不仅使得前阵的明军侧目,也吸引了一众汉军的注意。   明军的旌旗几乎都是赭黄色,只有令旗有其他的颜色,但是现在出现在明军前阵的旌旗却是玄黑色。   “陷阵营……”   刘协脸色一僵,他认出了那支军队的身份。   明军序列之中,唯有陷阵营的旌旗以黑色为底。   陷阵营是明军之中最为特殊的一支军队。   和其余明军所表现朝气蓬勃、斗志昂扬、充满了生气不同,陷阵营给人的感觉是无比的压抑,死气沉沉。   如果将明军形容奔流不息的江河,那么陷阵营就是一潭百年未流的死水。   陷阵营的军卒除去少数的将校之外,其余都是服刑的囚徒,他们在高顺长期严酷的训练之中,畏惧军棍更甚于死亡。   陷阵营有记录的出战记录极少,第一次出战是在临平之战,以八百之数击破了数倍于其的敌军而名扬天下。   自建军起,大战二十七场,全胜二十七,无有平手,无有败绩。   明军前阵,一支浑身被玄黑色的铁甲所覆改,甚至包括手脚、脖颈、面部都被铁甲包裹于其中的重甲步兵缓步踏出了明军的大阵。   玄黑色旌旗在劲风之中飘扬,死亡的气息在空气之中弥漫,使得原本就暗沉的天空变得更为压抑,让人难以透过气来。   许安命令陷阵营出阵,自然不会是让陷阵营独自出阵。   就在陷阵营踏出了大阵之后不久,两营锐士也紧随着陷阵营一同出阵,一左一右护住了陷阵营的侧翼。   明军的骑兵再度向前,压迫着汉军哨骑的活动空间。   许安放下了马鞭,在一众军将的护卫之下,登上一辆特制的望车。   望车虽然现在停驻在平地之上,但是其并非是不可动的台架,这辆望车虽大,但是却可以被拉动,就在其前方有着数十匹骡马,这些骡马就是望车的动力来源。   望车高逾三丈,极为宽阔,其上平台共有三层。   第一层,站立着的是参谋司的一众参谋,第二层是许安所在的位置,视野良好,四周开阔,第三层则是旗手们所站立的位置。   第三层的周围插满高高的旗帜,每一面旌旗都对应着一营的军兵。   每一面令旗都对应着不一样的号令,进攻、撤退、迂回、坚守,数万大军展开之后,绵延数里之地,一旦开战,战线将会拉得更长,复杂的军令虽然还是需要靠令骑传递。   但是在关键时刻,只有通过旗号对各军下达军令才能来得及。   跟随着许安登上望车平台的人只有贾诩一人,其余的军将皆是在车前听令。   望车平台之上,阎忠已经坐在其上等待了许久。   这一次的大战,他也乘坐着马车一路而来,并没有留在安稳的后方。   阎忠靠坐在被固定在平台之上的座椅上,他的气色比起当初刚刚抵达青州之时又要差上不少,眼神之中带着浓浓的疲倦。   “孙静调集了所有能够调集到的床弩和抛车,这些武器都被安置在了最外围的营垒,九里山多床弩、西南连营多抛车。”   “孙静终究是没有他兄长的才能……”   阎忠靠在椅背上,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向汉军所在的方向。   “汉军军中已经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将才了啊。”   人的年龄大了,便容易怀旧,回忆曾经的过往。   他想起了曾今的孙坚,也想起了当初在汉庭之时的时光。   曾经名将如云,谋士如雨的汉庭,如今却是人才凋零,青黄难接。   许安凝望着阎忠满头的白发,默然无言。   “明公放心……”   注意到了许安的眼神,阎忠笑了一笑,一脸的无谓。   “如果见不到明公解放这天下的景象,只怕也难以瞑目。”   “此战结束,其余州郡不过传檄而定,再无反复。”   “再无反复……”   许安双目微凝。   阎忠所说的传檄而定和再无反复,某种意义上而言确实是事实,但是其实又并不全面。   这一战,只要战胜,无论刘协的生死,汉庭都将会土崩瓦解,到时候可以预见的是檄文所到之处,纳头便降。   但是战胜之后,统一之后,真正的挑战才真的到来。   不同的思潮交汇在一起,新兴的势力和旧有的势力因为利益和立场将会产生纠纷。   各种各样的事件都将会接踵而至。   那些世家豪强不会甘心就此覆灭,也不会甘心就此沉沦,他们虽然被拔去了爪牙,套上了笼头,卸下了鳞甲。   但是他们仍旧有着健壮的身躯,他们的内核并没有改变。   现在一切的恭顺不过只是伪装,不过只是虚以委蛇。   他们会在暗地之中积蓄力量,会逐渐的联合起来。   不需要有人主动去做什么,他们自然而然的会因为发生的种种事情而联合起来。   如今的明庭,政治民生的制度大部分是借鉴后世明朝的制度,,法律则是沿用汉律,在两者的基础之上加以修改,才有了现在的明国的制度和法律。   这些政治制度和法律之中,必然会有漏洞和可趁之处。   现在的战争是肉眼可见,刀光剑影,而之后的战争将是闻不到硝烟,看不到刀光的战争。   许安闭上了眼睛,清空了脑海之中其他的想法。   这些事情都是之后的事情,现在眼前的这一场战争才是真正正在进行的战场。   许安站于望车的车台之上,遥望着远方的汉军连营,就在那连绵起伏的营寨最中央的山头之上,一面火红色的大纛旗在其上缓缓飘扬。   对于汉军的部署,他心知肚明。   刘协在彭城想要拖延事件,声东击西,以策应淮水水师收复淮水一线。   淮水流域分布极广,彭城、吕县、下邳,乃至是整个徐州其实都在淮水流域的辐射范围,淮水的水师战船通过淮水进入支流,到达徐州的各个角落,甚至可以威胁青州。   如果真让刘协得逞,没有水师战船助阵的明军也只能是暂时退居徐州,扼守河道,然后修筑兵船,开始去想其他的办法,转而从兖州北部进攻。   汉军在淮水之上的水师势力并不弱小,而且最重要的还是黄祖所带领的荆州东部水师相助,战力更添数分。   明国海军虽然强大,但是淮水作为内河,大部分的海军战场其实都不适合于在其上航行,也不适合江河作战。   最多是依靠着坚城坚守,就这样卡住汉庭的脖颈,保持均势。   许安的本意也是如此。   他已经做好了防御的计划,并且调兵遣将准备增强徐荣麾下的军力,自己在淮水一线固守,稳住战局,然后命令徐荣带领大部分南下,逼迫刘协和汉庭。   但是没有想到刘协居然冲动到御驾亲阵,亲自领军抵达了彭城。   所以许安推翻了之前一切的方桉,想到了一个崭新的计划。   青徐两州的迅速的落败,也让汉庭治下的一众世家豪强很多人都对于汉室丧失了信心。   虽然条件苛刻,但是想要归降的文书还是犹如雪花一般堆满了许安的桉桌。   可以说,现在对于汉庭和汉军,或许就是刘协了解的都不没有许安一半多。   “传令给何曼,让他带领前军稳扎稳打,逐步拔除既定的营垒,不要贪功冒进,一切以求稳为主。”   说来也怪,明军进攻战鼓声响起之后,天地之间的风雪渐停,也使得众人的视线慢慢的清楚了起来。   虽然飘落的小雪对于作战并没有任何的影响,但是这仍旧是让一众明军士气大振,也在一定的程度上打击了汉军的士气。   天时,地利,人和。   汉军本来占据天时和地利,但是明军刚一进攻,风雪便停止,实在是引得众人心中不由自主的会去胡思乱想。   许安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正在前进的陷阵营,而是看向了西北方,九里山的所在之处。   孙静布防,按照人力来看,实际上有些头轻腹沉脚重。   头轻,是因为汉军在九里山之上,只有纪灵带领的一万余名兖州兵,以及山头的数千余名乡勇。   虽然扼守要道,但是实际上还是是有些不够。   毕竟孙静一开始安排的决战地点,其实要远离九里山,设在了东西两部的山区中央旷野之上。   因此九里山只是让偏师去守,反正彭城有数万乡勇,可以用添油战术去支援九里山,没有必要屯驻重兵。   腹沉,就是彭城城内外的数万大军,看似人多势众,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大号的累赘,守城堪用,但是却是难以出城野战,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作为骨干留守的五千禁军。   脚重,则是指着西南汉军连营,刘协中军所设的地方,这里也是汉军定下的决战场所。   孙静这样布防,第一是为了保证彭城不失,己方拥有更强的战力。   第二便是想要依托彭城和九里山的兖州军,在北方制造威胁,来进一步遏制明军,迫使许安不能倾力进攻,将力量集合于一点。   不得不说,孙静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也仅仅只是局限于想法。   许安不断的下达着军令,大阵之中的明军一部接着一部的踏出大阵。   高大的配重投石车被缓缓向着彭城的方向推进。   许安很清清楚,在西部山区之上扎营的汉军将旷野上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也没有任何的遮掩,将意图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他看到孙静这样的部署,还有汉军的布防图之后,他也没有想要将力量集合于一点的想法。   刘协想要玩声东击西的把戏,这一战,许安也准备教一教刘协,什么叫做真正的声东击西,什么叫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就算是明牌,现在的汉庭也没有办法取胜。   ……   孙静站在望台之上,凝视着缓缓逼近的明军,神色难堪无比。   明军推出了一种奇形怪状的战车,外形像是一张大盾,但是却有车轮使得其后的军卒能够推动。   明军的军卒躲藏在那盾车之后,缓缓而来。   那盾车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连弩枪都难以射穿,造成什么有效的杀伤。   甚至那些抛车抛出的石弹都没有办法彻底明军军中的盾车。   “上弦,准备齐射!   !”   随着明军的逼近,汉军营墙之上的汉军军侯神色显得无比的狰狞,他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发泄着自己的心中的怒火。   依靠着那怪模怪样的盾车,明军此时已经是逼近了五十步的距离,但是他们所射出的大部分弩枪都被那盾车所抵挡,他的眼眸之中显露出了惊恐。   明军就像是妖怪一样,总是能够发明新的的器械,在战场之上取得优势。   镜头之下,在盾车的掩护治下,陷阵营和左右两翼的锐士都已经是快要抵达汉军的营垒。   许安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这改良之后的盾车第一次上阵效果确实不错。   盾车其实曾经出现过了一次,当时只是简单的加固,和蒙上兽皮,也是用于攻城,只是效果并不太好,还是能被弩枪贯穿。   但是这一次改良后的盾车,车厢三面敷设双层甲板,两层甲板之间以沙土填充,甲板之外再蒙盖两层浸湿的棉被,别说是床弩发出的弩枪,就是一些轻型投石器抛射而来的石弹都没有办法将其击穿。   “休————”   刺耳的响声响起之时,在许安的镜头之下,自出击明军的阵后,大量的石弹掠空而其,向着汉军的营垒急射而去。   抛射石弹的器械,正是明军所研发的扭力投石器,其大小远远小于配重投石车,转移方便,作为步兵支援用有投石器再合适不过。   虽然威力比起配重投石车小了许多,但是对于汉军的营垒却是完全够用。   在这一轮的投石攻击之下,数座汉军营垒的营墙已经是出现了不少的豁口。   其中在陷阵营前方营垒,一瞬之间出现了三个缺口,而此时陷阵营距离汉军营垒位置不过只有四十步。   “休——”“休——”“休——”   弓弦震动,陷阵营之中,不少的弓手跃出了盾车,弯弓搭箭,向着营垒之上手忙脚乱的汉军倾泻着箭雨。   每一次弓弦的震动基本都能够带起一声凄厉的惨嚎,这些陷阵营的军卒他们的弓术并不孱弱,相反还十分的精准。   汉军营垒之中,那些武备精良,虽然经过了长期的训练,但是却没有真正前往战场的禁军新兵就这样在明军投石车和陷阵营步弓手的手下吃了大亏。   同样的情形不仅仅是在陷阵营的前方演出,在其余各地明军进攻的路线之也是如此。   战斗刚一开始,汉军的防线便已经是摇摇欲坠…… 第八百八十五章 暗手   “呜————”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高顺回首看向中军的方位。   望车之上,一面玄黑色旌旗正在摇动。   那是进攻的信号!   高顺移动目光,向下看去。   武卒营的军卒已经开始了整军,他们缓步向前,压迫而来,已经做好了换防接应的准备。   借助着盾车的掩护,陷阵营的前阵距离汉军的营垒不过三十余步的地方,若是全速奔跑,不过三四秒的时间,便能够抵达汉军的营垒之中。   弓弦震动的声音在高顺的耳畔连绵不断的响起,高顺已经听惯了那战场之上那凄厉的哀嚎声。   高顺重新回头,离开了盾车的遮蔽,仰头望着身前的汉军营垒。   透过面甲的缝隙,高顺看清楚了汉军营垒之上的情况。   汉军营垒之中的弓手被压制的几乎难以抬头。   数百把强弓几乎在同时被激发,如蝗般的箭雨向着汉军的寨墙上疾射而去。   寨墙上汉军的弓手根本来不及躲避,陷阵营弓手每一箭都极为精准。   一些羽箭甚至射入了狭窄无比的观察口,在陷阵营步弓手的攒射之下,汉军寨墙上之上的守卫军卒登时倒下大半,根本没有人敢于在露头。   陷阵营从原来的八百人到如今已经扩充至了三千人,其中也掺杂入了那些在饶乐水之战之中被俘虏的鲜卑人。   那些鲜卑的俘虏,一些人被安排入了各地挖矿劳改,另一些人被调往了西域种田养殖作为西域都护府的后勤,开发西域。   而还有一部分,极少的一部分被选入了陷阵营之中,这些被选入陷阵营的鲜卑人,首要的要求便是弓术卓越。   汉军这些半路出家的弓弩手,又怎么能和这些从小便开始练习弓箭的鲜卑弓手相对比。   高顺目光自汉军营垒的营墙之上一扫而过,前方的营垒有两处地方被投石车给击破,但是却是难以作为突破口,破碎的程度并不大。   “云梯先行,让出道路。”   高顺举起右手,握举成拳,向着前方轻轻挥动,沉声下令道。   令旗摇动,哨音轻响。   原本正在前进的一众陷阵营军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短促的喝令声在陷阵营的军阵之中陡然响起。   陷阵营的军阵陡然发生了转变,四辆排在盾车之后的云梯车陡然加快了速度,他们前方的盾车迅速向着两侧移动,让开了道路。   听到军令,推动云梯车的陷阵营军卒不再节省气力,纷纷奋力向前推动云梯车。   高顺没有携带冲车,他所进攻的这所汉军营地是修筑于斜坡之上,一路而来他们都是仰攻,使用冲车冲撞城门和营墙,悬吊的攻城锤会因为重力的影响重心更靠往后方,使得拉动更为困难,撞击的力度也更小。   还不如使用更为便捷的攻城云梯,只需要调整一下攻城云梯的高度便可也适应。   营墙低矮,这样的角度,完全可以用手攀爬,直接踩着云梯便登上营墙。   “攻城云梯!”   一名汉军屯长透过营墙之上的观察孔,看到了从陷阵营军阵之中推出的那四架高大的攻城云梯,他的声音因为惊恐甚至都发生了改变。   “投石……”   正当他大吼着,想要指挥投石车轰击陷阵营的攻城云梯之时,一支羽箭竟然精准的透过了那狭窄的观察孔射穿了他的脖颈。   他想要下达的军令终究是没有成功的下达出去,锋利的箭头轻而易举的破开了他没有任何防护的脖颈,自喉咙摄入没入其中,一直贯穿到了后颈的位置,只剩下一截箭羽还留在其喉头的位置。   蹲在那汉军屯长身旁的一众军卒皆是神色惊恐,营墙之上一众躲藏在掩体之后的军卒几乎是下意识的远离了附近的观察孔。   只是虽然这名汉军屯长阵亡,但还是由有其他人下达了军令给到了负责操控的投石车的军卒。   “绷!”“绷!”   巨大的声响出现在了汉军的营垒之中,投石车抛射出的石弹划过了暗沉的天空向着陷阵营的军阵之中狠狠砸去。   “隐蔽!”   就在那些石弹出现在了一众陷阵营军卒的视野之中时,除了还在移动的云梯车之外,所有人都已经是躲入了盾车之后。   “彭!”“彭!”“彭!”   连绵不绝的轰击声出现在了陷阵营的军阵之中。   陷阵营的军阵排列的极为密集,盾车一辆紧跟着一辆,并没有多少的间隙。   床弩几乎很难射穿加固之后的盾车,但是这些投石机所抛射出的石弹,还是能够在一定的程度威胁盾车之后的军阵。   “彭!”   一辆盾车被击中了边缘,一瞬之间木屑横飞,大量的破碎的木屑化作了锋利的利刃向着四周飞散而去。   如果是普通的明军军卒隐蔽在盾车之后,那么无疑会因为这飞散的木块而伤亡惨重。   但是这些崩飞犹如利刃一般的木块,打在盾车之后一众陷阵营军卒的身上,却只在其盔甲之上留下数道浅浅的痕迹。   不过第一例的伤亡最终还是出现了战场之上。   砸中那盾车边缘的石弹,借助着这一反力向着相反的方向急速弹射而去。   一名没有反应过来的陷阵营军卒被那石弹结结实实的击中了肩膀,他身上那厚重的盔甲并没有能够在这样的冲击之下有效的保护他。   他的肩膀塌陷了一块,整个似乎都凹进了其胸腔之中,浓厚的血腥味一瞬间便在空气之中弥漫了开来,眼见已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在第一例的伤亡之后,第二例、第三例的伤亡也很快出现。   这一次出现的伤亡几乎都是推行云梯车的军卒。   投石车的攻击砸在云梯车之上,确实无法使得云梯车支离破碎,但是很快,他们便将目标对准那些没有多少的防护的推车军卒。   随着投石车的靠近,汉军的军卒也是彻底的疯狂了起来。   他们都很清楚,那些身穿的黑甲的怪物一旦顺着那云梯车登上了营墙会发生什么,那压抑在其心中强烈的恐惧竟然使得营墙之上一众被压制的汉军重新燃起了斗志。   营墙之上的汉军疯狂的使用着手中的弩机和弓箭,想要阻止陷阵营云梯车前进的脚步,那些原本沉寂了许久的床弩也在此时发出了自己的怒吼。   飞箭如蝗,借助之前投石车的投石,竟然在一瞬之间压制住了陷阵营的弓手。   两方相隔不过三十余步,在这个距离之上,床弩的精度的穿透力都达到了最高值。   巨大的矛枪轻而易举的便击穿了推车军卒身前的防护。   身上所穿戴的坚铠,使得陷阵营的军卒可以凭借着盔甲抵挡住弓箭和弩机的射击。   但是面对着床弩所射出的矛枪,他们身上厚重的盔甲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的防护,巨大的矛枪带着强劲的动能不仅击破了他们身前的护盾,还贯穿了他们的胸膛。   汉军最后爆发的战意,给陷阵营带来的巨大的阻扰。   但是汉军的反击并没有能够阻拦陷阵营前进的步伐。   一名推车的军卒倒下了,便立即有人填补上来,丝毫不见犹豫,丝毫不见迟滞,丝毫不见恐惧。   他们沉默的向前,被厚重的铁甲所遮盖,落在一众汉军的眼中彷佛怪物一般。   若非是那些在陷阵营的军阵之中,偶尔会出现几句人声,只怕是所有人都会将其视为怪物。   冰冷的铁甲遮蔽住了他们的身形,漆黑的铁面使得外人见不到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外形犹如那壁画之中的恶鬼一般可怖。   “放箭!放箭!”   营垒之上的汉军军侯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一切都只是徒劳。   陷阵营中的云梯车已经搭上了汉军营垒的寨墙之上,带着倒钩的云梯狠狠的砸落于寨墙之上,瞬间便固定了云梯。   “休——————”   就在下一瞬间,那代表着死亡的哨音骤然冲霄而起。   陷阵营的军阵之中没有响起喊杀声,也没有怒吼声,甚至连人声都没有出现。   有的,只有那密集而又急促的脚步声。   那刺耳的尖鸣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了一起,让人不由自主感到通体发寒。   下一瞬间,无数凄厉的哀嚎声犹如伴奏一般不断响起。   镜头之下,许安清楚的看到了陷阵营那边的情况。   那些加固之后的盾车收获了远比预想之中更好的效果,而陷阵营的坚韧程度似乎较之于此前的军演要更上了一层楼。   只是花了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陷阵营便已经是登上了寨墙,彻底瓦解了汉军的防守。   高顺已经带领着陷阵营杀入了汉军的营垒之中,正在清剿着残兵。   而高顺左右两边负责掩护的明军锐士此时也是和其进攻营垒的汉军发生了交战。   明军的锐士武备比起武卒来说都要差上不少,自然也没有办法和陷阵营相比,汉军依托着寨墙仍旧在和其厮杀,虽然显露出了些许的颓势,但是却并非是毫无还手之力,在局部战场甚至还发起了几次反冲锋,占据了少许的优势,   许安用架设于座椅前方的的望远镜,看着远方的战场。   刘协麾下的这些汉军其实并不弱,从其能够依靠着寨墙在同等的装备之下和明军锐士不分伯仲便可也看出。   但是可惜他们遇到了是陷阵营。   在这三千陷阵营之上所砸下的钱财,足以培养一万名武卒或是两万名锐士。   “命令高顺带领陷阵营继续进攻,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向着刘协所在的营垒不断挺进。”   “传令张扬,命他两刻钟后,将围攻彭城的投石车队和部曲全部调离,转而进攻西南汉军连营。”   “令张辽并州营骑兵前移军阵,移动到原彭城攻城部队所在之处,戒备彭城守军。”   许安简短有力的下达着新的军令,既然陷阵营已经攻入了汉军连营的一环,那么现在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许安的目光扫过了汉军的连营。   因为地形的原因,想要进攻汉军的营垒或多或少都需要仰攻。   汉军营垒相互连接在一起,也与彭城相连,只要刘协想,他随时可以调集彭城的守军援助西南连营。   彭城的守军虽然大部分都是乡勇,但是这些乡勇在守城战之时,也足以能够成为战力,在后方有督战队的情况之下,他们就是不想拼命也得拼命。   孙静这样的布置,其实也就是打着用这些乡勇的命来换明军军卒的命。   哪怕是死五个乡勇、六个乡勇,甚至是十个乡勇,只要能换一个明军,孙静多半都愿意去换。   孙静虽然军略不如孙坚,但他明显是了解之前青州汉军被火烧连营的事情。   虽说如今整个季节吹的是蚀骨的北风,还有大量的积雪,火攻怎么也不可能奏效。   但他还是命令军卒提前砍伐了营垒之间的树木,连一些靠近营垒的灌木都清理的一干二净。   没有了树木和灌木的遮蔽,汉军的连营完全暴露,被一览无余。   前线的鏖战还在继续,就在进攻的汉军锐士攻陷了一座汉军营地之时,陷阵营在高顺的带领之下已经是突破了第二座汉军连营,正在向着第三座汉军连营发起进攻。   高顺命令军卒将扭力投石车台推入了占领的营地之中,借助着原先那些汉军修筑的土丘居高临下的轰击着其他的汉军营垒。   扭力投石车在明军对外战争之中出现的次数并不多,因此孙静并没有想到这一问题,这反而是使得高顺现在得到了极大的助力, 他所推进的速度远超许安之前的预料。   “命令第一武卒营进军,提前接替第二锐士营的进攻,配合陷阵营向汉军中军进军。”   “第二锐士营留守据点,策应两翼。”   许安凝望着远方的汉军连营,下达完了两道命令,站起了身来,走下了望台,直接来到了参谋司军官所在的第一层平台。   第一平台之上,一众参谋司的军官正对照着地图急切的讨论着,在地图的周边,几名参谋正用炭笔书写的数字,不断的计算着什么。   见到许安到来,一众军事参谋皆是行礼致意。   许安没有回礼,现在是关键之时,不是在乎虚礼之时。   “按照陷阵营现在的进攻速度,九里山的计划必须要提前。”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正准备派人向道君您报告,但您已经先行下来了……”   一名军事参谋微微低头,毕恭毕敬的说道。   “我刚刚已经命令第一武卒营接替了第二锐士营的进攻。”   许安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之上,彭城北部的山区——九里山。   “九里山现在情况如何?”   “半刻钟之前军情,九里山山麓汉军营地外共有三道防线,那里的战斗比我们这边要先展开,我军已经突破汉军第一、第二防线,正在进攻第三道防线。”   “汉军现在为止仍然是处于茫然状态,完全不知道我军暗中的调动……” 第八百八十六章 一马平川   彭城之外,鼓声如雷,角声连绵。   许安的布置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刚刚抵达战场的明军没有休整,直接便向着汉军的营垒发起了进攻。   而且也没有任何的试探,在最初的时候便派出的陷阵营作为先锋发起进攻。   陷阵营进攻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是接连击破了一座小寨一座大寨。   而明军的锐士营分别攻占了另外的两座小寨。   明军原本进攻彭城的部队也在不久之后,转而攻击北部的营垒,击破了其中的一座小寨。   明军进攻不到一个时辰,四座营寨便陷落敌手,前阵甚至发生了溃败之事。   西南汉军大营,共有营垒二十七座,军兵达五万余人。   小寨有军兵千人,大寨军兵逾三千人。   共有大寨九座,小寨十八座,每一座大寨对应两座小寨,彼此连接。   相互之间不仅可以转输物资,兵力,还可以作为彼此之依仗。   若是敌军长驱直入,一路前进,那么在深入了一定的距离之后,便会受到其余营垒的夹击。   从上往下看,汉军在彭城西南山地丘陵之上的连营,环环相扣,营营相连,其实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城池一般。   百盟书   只是城池之中,住的不是寻常的百姓,而是军卒将校,西南连营实际上就是一座由二十七座营垒组成的军城。   刘协所在的营地处于阵线的最后方中央位置,他所在的营垒有三千余名军兵作为护卫,这三千人皆是军中的精锐。   这三千名精兵,既是护卫,也是预备队。   前方若是战事吃紧,这些军兵也都将会填入战场之上。   刘协按剑站在望台的高处,他虽然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神情,但是眼眸之中还是不时流露出担忧。   他虽然已经是将全军的指挥权全部都交给了孙静,但是看到前线不利的战局还是让他心中感到一阵的紧张,他几次甚至都想要开口,下令军队援助前阵的营垒。   刘协闭上了眼睛,防空了思绪。   他想起了孙静之前对他所说的话。   “许安用兵变幻难测,难知如阴,动如雷震,奇计频出,往往令人无从防之。”   “所以这一次,我们绝不能固守彭城,必须要出城迎敌!”   细数许安的过往,确实如此,多次都是毕其功于一役。   不过很多时候虽然是以奇计获胜,但是最后还是因为明军的硬实力足够强劲,以堂堂正正之阵战而胜之。   攻取凉州的高平川以及攻取关中的华阴之战,还有成都攻防战都是如此。   许安为人谨慎,习惯未雨绸缪,凡事谋定而后动。   借助着鹰狼卫的力量,不仅知己,还知彼,因而百战不殆。   明军善战,功勋赫赫,天下扬名。   从一开始刘协就很清楚,能够拖住许安带领的明军可能性甚至不过三成。   孙静虽然说是五成,但是刘协却看不到孙静眼眸之中有任何的信心。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只能是相信孙静,将所有的权力都交到孙静的手中。   说句可笑的话,整个汉庭除了孙静和袁术两人之外,再无一人有独领一军,独挡一面的能力了。   袁术如今被限制在兖州无法移动,眼下只有依靠孙静。   接连的战败,人才凋零,不仅是领军的主将难以找到,就是善战的斗将都难以找出,都在繁阳、青徐两战之间损失殆尽了。   刘协虽然跟着皇甫嵩和孙坚两人学习过一些军略,但是他清楚依自己在军事之上的见解恐怕还不如军中普通的军司马和都尉。   他没有一次带兵打仗的经验,一切的理论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而要面对的敌人,还是如今的当世兵家第一人。   要知道兵家第一人的称号不是许安自封,而是天下兵者的共同认知,没有人认为许安不配这个称号。   上一个自以为自己军略过人的是赵括,纸上谈兵,一战葬送了四十万赵军。   赵括不仅没有能够名扬天下,反而是造就了白起的威名,赵括也被记载于史册之中受尽众人的冷嘲热讽。   刘协不想成为下一个赵括,不像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之上。   彭城这一战牵扯的范围太过于深远,绝不容失。   刘协重新睁开了眼睛,他已经平复了自己的心境。   前阵四寨齐破让他一开始心烦意乱,但是孙静一开始就已经跟他说的十分清楚。   此次出战的明军军将皆是精锐,战力卓越,一开始营寨陷落再正常不过。   实际上外围的这些营寨其实就让明军攻破的。   孙静真正的目的,其实正是诱敌深入……   明军攻破外围营垒之后,深入营地之后,先通过要通过占据的营垒再度进攻其他营地,那么进攻的明军都将会同时受到其余相互连接的营地的攻击。   这就是孙静的目的和想出来的最后办法,像修建一座军堡一般,将一座座营垒连接起来,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军事防线。   他想不出来什么奇计,也想不出什么妙策。   也没有人能够献出奇谋妙计,郭嘉不行、荀或也不行。   汉军根本没有野战的势力,骑兵只有东拼西凑凑来的三千骑兵,而明军却足足有两万余名精锐骑兵,双方的战力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郭嘉和荀或两人就是有通天之能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办法。   因此当孙静提出了这个步步为营,连营相扣的战术之后,最后也成功的落于了实处,得到了众人的一致的肯定。   这确实是现阶段最好的办法了,只要拖下去,只要能够拖到淮水重新被拿回来,或许一切还有转机,或许还有……   只是孙静当初的估算可是外线的军堡,起码坚守三个时辰,但是现在却是半个时辰都不到。   现在那些陷阵营的军卒正在进攻着第三座营垒,这座营垒是一座有着三千人军堡,但是现在的战事进程似乎不容乐观。   陷阵营已经攻破了营墙,正在营垒之中和汉军鏖战,彼此在狭小的道路奋勇搏杀,争抢着营垒。   不过孙静的安排也确实已经奏效,虽然跟随着陷阵营一起进攻,还有明军的其他部队为其护住了两翼   刘协居高临下,看着分布于四方的营垒。   所有的营垒之间彼此相连,此时前线的战事越发的急切,后方自然也没有任何的空闲。   大量的汉军顺着彼此之间交接的道路,向着前方快速的行进,这些汉军的目的地所在是正在和陷阵营鏖战的营垒,他们将会接替前线溃败的军卒,阻拦陷阵营的继续进攻。   丘陵之间,各连营的汉军军卒犹如溪流一般流向最前方的营垒。   随着汉军的生力军逐渐到来,以及时间的推移,陷阵营进攻的速度终于是慢了下来。   陷阵营虽然是天下强军,但是佩戴着重达数十斤的盔甲,一直挥动兵刃作战也并非现实。   他们终究也是人,也会感到疲惫,也会到达极限。   之前高顺进攻之时,虽然将陷阵营分成两部,轮换进攻,但是现在鏖战的时间已经是接近了一个时辰,陷阵营军卒的体力也已经快要到达了极限,攻势也放缓了许多。   随着一声巨响,一柄锋利的环首刀砍中了高顺的肩甲。   但是拿柄锋利的环首刀,并没有如同那名手执着他的汉军军将一样,认为可以切开敌人的肩甲。   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锐响声之后,那汉军屯长手中的环首刀在高顺的肩甲之上带出了一片火花,身形不由自主的歪向了一旁。   高顺冷哼一声,欺身上前,抬起一拳,自下而上狠狠的砸在了那汉军屯长的下巴。   那汉军屯长闷哼了一声,直接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高顺这一拳,不仅势大力沉,因为其所带的手套都缝上铁甲的原因,不仅仅打掉了那汉军屯长一嘴的牙齿,还深深的嵌入了那汉军屯长的下巴之上,将其打成了昏迷。   “呼————”   长时间的搏杀,使得高顺的体力严重透支,大冷的天气,但是他却是出了一身的汗水。   然而不等他喘上一口气,汉军营垒之中的战鼓声又再度响起。   “冬!”“冬!”“冬!”   紧接着,营垒之中汉军军卒也是纷纷呐喊了起来,他们声嘶力竭的狂呼着,挥动着兵刃,向着前方蜂拥而去。   “杀!   !”   “把他们赶出营垒!”   高顺双目微凝,他都难以坚持,其余的军兵更不用提了。   这其实要怪他自己,他求胜心切,却是忘记了最为重要的事情,也没有及时将消息传递于中军,让许安知晓,等到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是有些晚了。   现在骑虎难下,若是退出这处营垒,那么此前的努力都将白废,这座大寨他已经是攻占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再加一把劲就能将汉军赶出营垒,但是就差这么一点!   高顺环顾着四周,鏖战之近,就算是身披着重甲,陷阵营的军卒还是不必可避免的出现了伤亡。   他亲眼看到一支小队的陷阵营军卒被汉军的人潮所淹没。   高顺咬紧了牙关,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到了不得不撤退的时候,他举起了手,正准备下达撤退的命令。   但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锐响声陡然冲霄而起,在他的身后响起。   高顺回头望去,视野之中,大量的黑点一瞬间便掠过他的头顶的天空,而后密集的惨叫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响起。   那些黑点,正是攒射而来的羽箭!   身后一众陷阵营的甲士纷纷向着两侧移动了些许,给高顺的目光让出了道路。   视野之中,身穿着锦袍的颜良、文丑联诀而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众手持刀盾的明军武卒。   中军位置,玄黑色的旌旗已经被消失,那是中军传来的休整信号。   “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万胜之声骤然响起,一瞬间便压倒了汉军营垒之中原本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不同于死气沉沉的陷阵营,明军武卒就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锋芒毕露。   “交给你们了。”   高顺摘下了面甲,丝毫不顾形象,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丝毫不在意这里还是血腥的战场。   “哈哈哈哈哈。”   颜良放声大笑,对于高顺的举动毫不在意,举起了手中的眉尖刀。   “早让你别穿这么厚重的铁甲,像我这样穿着一身札甲在战阵之上多好。”   对于颜良所说的话,高顺实在是有些无语。   颜良穿普通札甲在战阵之上确实已经够用,但是他要是和颜良一样穿札甲,只怕是刚刚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颜良就是一个怪物,力能扛鼎,当初在冀州汉军担任军司马之时,就已经有了勇冠三军之名。   高顺坐在地上,鏖战仍旧在继续,颜良身先士卒,手执眉尖刀,刀锋所指,盾甲尽碎, 军将披靡,转瞬之间便已经将战线又推进了十数米。   陷阵营的军卒训练有素,武卒营的加入之后,他仍然帮着武卒营的军卒稳固阵线,直到武卒们继续向前推进,他们才慢慢的重新集结在一起,向后撤退。   这个时候,冷静了下来,高顺也发现了汉军连营的部分问题。   “看来你也发现了。”   文丑站住了脚步,并没有跟着颜良冲杀向前。   高顺眼神微凝,颜良、文丑领兵接替他们的进攻出自于许安的授意,那么也就说,许安肯定已经是看出了汉军的布置。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选择进攻,也不提前告知他。   “道君一开始不告诉你的原因,是怕你演的不像。”   文丑看出了高顺的心里想法,笑道。   “演的不像?”   高顺满头的问号,打仗还要演戏?   “提前告诉了你,你就不会这么拼命,也不会让汉军真的相信,我军的主攻方向就在这里。”   文丑转头向北,同时示意高顺也看向北方。   “汉军的中军设在西山中央,中军守卫不过三千人。”   高顺单手撑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有些不明所以。   “用道君的话来说,就是将计就计,顺势而为。”   文丑双目微眯,眼眸之中杀意流转,声音低沉。   “如果你看了堪舆图,就应该知道。只要越过了九里山,就是一片坦途” 第八百八十七章 新军   九里山下,纪灵骑乘着战马在阵中来回的奔驰,不断的发号施令,指挥着军兵向前补位。   明军的攻势凌厉,初一交战,第一道防线便被其击破,前阵的军兵甚至出现了溃败之势。   若不是他之前担心明军会出什么奇谋,在第三条防线是安排自己麾下的嫡系部队,正因如此这才挡住了溃败的前阵军兵,重新稳住了阵线。   纪灵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勒住了战马。   前方的战斗已经趋于白热化,纪灵虽然跟随着袁术一路南征百战,但是却是一次都没有明军交手过,他虽然已经是在心中将明军的战力预估的十分之高,但是明军强悍的战力还是再次刷新了他认知。   明军的进攻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   纪灵设下这三道防线,在他的预想之中,起码也要支持两三天的时间。   如今现在才过了一个时辰,若非是畏惧督战队手中的钢刀和寨墙之上架设的硬弩,前阵的那大部分汉军军兵早就不知道逃亡了哪里。   但是就算是钢刀在后,强弩直对,前阵的一众汉军军将精神都已经快到了极限。   坚守原地是死,退后亦是死,死亡的威胁疯狂的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将军,前阵军兵俱是已经到了极限,只怕再打下去,前阵军兵真的都要崩溃,到时候就再难以止住……”   纪灵身旁的裨将眼见着前阵的局势越发的不对,再这样打下去,就是背后架着钢刀也拦不住那群溃兵。   “交锋才一个多时辰,前阵的伤亡已经难以统计,只怕是已经阵亡了千八百人,这才刚刚开始……”   “再打下去,只怕是……”   “不能退!”   纪灵脸色铁青,一口否决了裨将的建言。   “将军……”   那裨将还待再劝,但话刚出口,便已经是被纪灵打断。   “我说不能退!你他娘的耳朵聋了吗?!”   纪灵横眉立目,眼眸之中杀意毕露。   “我难道不知道前阵的军兵已经到了极限,还要你来教我?!”   那裨将心中恐惧,他清楚纪灵的性格,只怕是再说下去,等着他的就是迎面一刀,而是不一顿训斥。   眼见纪灵动了真怒,纪灵身旁的一众将校皆是沉默不言,没有人再敢提撤离回营之事。、   纪灵握紧了缰绳,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还有心中的怒火。   他比所有人都更清楚前阵的军兵的情况,正因为如此,现在才不能退。   明军的攻势一波连着一波,往往之前进攻的军卒刚退,明军的第二波攻击便已经是再度袭来。   就是连喘息都的时间都没有,哪里给他留下什么撤退的时机。   纪灵抬起头,遥望着远方的高地。   远方的高地之上,一面赭黄色的将旗高高竖起。   指挥着进攻明军的将领,正是明军之中除去吕布之外声名最盛的徐晃。   徐晃虽然没有立下吕布那般显赫的战功,但是自许安出太行以来,一路南征北战,皆有徐晃的身影。   徐晃的军职一直以来都是差不多是稳居于太平道内的第二位。   太平道内的军职,除去许安之外,第一位是龚都,抡起战功,实际上龚都是比不过徐晃的,能够战局第一主要还是因为其资历,毕竟龚都和刘辟两人是跟随着许安一路从下曲阳到太行山中。   若非吕布北伐之战,立下不世功勋,他绝对没有办法超过徐晃,晋封卫将军。   明庭军职一品上将军悬而未决,许安似乎也并不准备设下,没有传出半点的风声。   但是那二品军职之中最后车骑将军之位,明显就是留给徐晃的,这件事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   “徐晃……”   纪灵咬牙切齿,徐晃崭露出来的指挥能力完全压了他一筹,从一开始的进攻到现在的鏖战,明军犹如一架精密无比的机器一般,没有出现半点的错漏,反而是他接连犯错,到现在一路被逼到了骑虎难下的局面。   纪灵心中凛然,明军的攻势烈度一开始上升的十分之快,接连击破了前两道防线。   但是现在却在第三道防线僵持了许久,攻势烈度几乎一直没有改变。   恐怕徐晃就是想要在这里消耗他麾下的军力,不想让他撤离回营。   他不管是如何调兵遣将,如何反击,都没有任何的作用,徐晃都能够提前化解。   明明相隔如此之远,但是徐晃却是不知道为什么能够见微知着。   一旦是他下达撤退的命令,只怕是徐晃便会瞬间提高进攻的烈度,让其撤退变成溃败,趁势掩杀而来。   到时候,这营寨之外的三千余名军卒只怕都是要被冲得支离破碎,被明军一口吃下。   纪灵的脸色发白,握着长柄战刀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节都已经发白,失去了应有的血色。   “传我军令,命令章武营出阵,稳住前阵局势,将所有的床弩的都调到这段寨墙来。”   纪灵神色变幻,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要做出决断,否则真的就要被耗死在这里了。   “这……”   四下将校一片哗然。   章武营作为底牌,本应该在最后才亮出来,作为奇兵使用,现在不过才是战事之初就将底牌暴漏……   众人虽然面露惊色,但是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而是将军令传达下去,这个时候的纪灵,没有人敢于忤逆。   战场之上,军令如山,主将的军令哪怕是不合逻辑,一旦军令下达,也必须执行。   传令的骑兵纵马飞驰而去,急促的马蹄声在纷乱的战场之上却仍然极为明显。   众人的目光和心神都跟随着那飞驰而去的传令兵的身影一样上下起伏。   “冬!”“冬!”“冬!”   营垒之中的战鼓声陡然一急。   众人皆是平齐凝神,看向了营门之处。   这是章武营出战的号令鼓声。   下一刻,密集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便已经是出现在了众人的耳畔。   一队全副武装,身穿铁甲,手持盾锤,腰挂利刃,身穿赤袍的汉军甲士迈着整齐的步伐缓步走出了汉军的营垒。   这支汉军刚一出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仅仅是汉军的目光,也包括明军的目光。   徐晃站在高地之上,居高临下,他一直都在注意着前方的战局。   有着千里镜的优势,他可以清楚的汉军的调动,还有布防,立即做出应对。   镜头之下,这支刚刚从营垒之中迈步而出的重装汉军立刻便抓住了徐晃的眼球。   一面火红色旌旗在随后印入了徐晃的眼帘,劲风鼓荡,将那旌旗吹的卷动起来。   徐晃双目微缩,他看清楚了那旌旗之上的大字。   火红的旌旗之上,用黑墨勾勒出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章武!   这支披挂着重甲步兵,明显和周围的汉军截然不同,不仅仅是装备的问题。   汉庭东施效颦,将许安在明国境内实行的工坊制也学了过去,也规定了责任到人等等的划分,又因为变法的缘故,得到了一大笔财政的补充,汉庭就如同一架开足的马力的机器一般,批量的制作着盔甲和兵刃。   再加上刘协几乎将武库之中所有的藏货,甚至包括前汉之时的那些老古董都拿了出来。   因此汉军虽然新兵居多,但是披甲率却是并不低。   纪灵麾下的亲兵装备也是精良无比,而汉军锐士的装备也并不太差。   汉军的这支重装步兵的装备比普通的汉军锐士要精良一些,但是也是极为有限。   之所以吸引了徐晃几乎所有的注意力,不是因为其武备,而是因为其精气神。   这支汉军的精气神,明显与其他的汉军截然不同。   面对着前阵的溃败,就是纪灵麾下的亲兵都感到了恐惧和慌张,而这支汉军却是没有此类的情绪。   他们的士气并不高昂,但是却是极为平稳,这支汉军的脸上都带着极为坚毅的神色。   徐晃神色凝重了起来,他想到了此前不久,从鹰狼卫抵来的一封情报。   那封情报来自于陈都,据闻是鹰卫之中一名级别非常之高的潜伏人员递来的情报。   情报之中提到了汉军编连的新军似乎有了一定的成效,好像练出了两支强军,一支在兖州,一支在陈都。   汉庭新编连的两支新军,招募的军卒都是那些没有田土的穷苦贫民和流民,其要求出身算还干净,无有罪罚记录,拖家带口者为先。   说是招募,实为挑选,毕竟在汉庭的境内,失去了田土,困顿将亡的饥民数不胜数。   招募入军之后,不仅发放军饷,还发放可以耕种的田土,将其以屯所的形式聚拢起来。   作战勇勐者,赏田土,甚至于刘协甚至将几乎名存实亡的军功爵都再度拿了出来,立功者,可获封爵位。   但是若在战场之上退却,逃亡,一切的都会被收回,其家卷也会被连坐下狱,根据所犯下的罪责一同论处。   所是其阵前逃亡,投降于地,等待着其家卷的下场,便是满门抄斩。   新军所有的军官都是从各地军校之中脱颖而出的杰出军官担任,所习练的战法和训练方式全是消防明军,甚至是连军律的主体都改成了明军的军律,当然只是主体,很多地方进行了一定的改进和简化,没有生搬硬套。   毕竟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这样的道理刘协自然是懂得。   新军有自己的营地不和旧军相互接触,因此作风习气也和旧军完全不同,气质反而是更像明军……   那鹰卫传递情报的人员也说消息的来源,是来源于一名禁军的军官,还有遇到的几名疑似新军的军卒。   徐晃眉头紧蹙,他知道,如今他所看到的这支军队多半就是那所谓的两支新军之一了。   虽然在章武营出现的下一刻,徐晃便已经下达了提高进攻烈度的军令。   但是前线的局势还是在章武营的加入之后真正的陷入了均势。   徐晃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心中怒火翻腾。   他的神色阴沉,但是却并非是因为暂时的受挫,而是因为更深层的原因。   眼前那支挡在他们前方的队伍,他们并非是想要助纣为虐,他们也只不过是想要争一条活路,他们就如同中平元年那些揭竿而起的黄巾军一般……   只是在他们快要饿死的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张角,而是汉军的募军官。   那些让他们跪在地上,骑在他们头顶的人,在夺走了他们赖以为生的土地,夺走了他们家中仅剩的粮米之后,发现了他们还有一丝利用的价值,于是将他们送入了军营之中。   用糖衣炮弹,用他们家人的性命作为要挟,让他们拿起武器……   徐晃握紧了手中的马鞭, 他感觉有一股郁气压抑在他的心头,那种感觉难以言喻,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章武?”   “好一个章武!”   徐晃额头青筋暴起,极力压抑着心中怒火。   他本来看到那情报之上的描述只是感觉些许的愤怒。   但是当他在千里镜之下看到那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他发现他实在有些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那些圣贤书,一本一本,皆是教人向善,引人入正。   写的明明皆是仁义道德。   但是为什么教出来的人却是……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徐晃缓缓站起了身来,他没有再去看手中的千里镜。   “牵我马来。”   徐晃的声音重新变的平和了起来,但是所有人都能够听出其平和之下所蕴藏的怒火。   “传我将令……”   徐晃目视着远处的九里山下的汉军营垒,而后目光缓缓向着九里山上移动而去,最终停留在了九里山的山腰那处营垒之上。   “令,黄天使者出战!”   徐晃从亲卫的手中接过了战斧,骑上了战马。   “吹缓鸣哨,召集所有骑军。”   徐晃环视着身旁的众将,他的声音犹如来自九幽一般冷彻。   徐晃举起了手中的战斧,缓缓向前一压。   “随我进军!”   “诺!”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   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时机已到! 第八百八十八章 内贼   “休————”   哨音嘹亮,鼓声骤变。   纪灵看的真切,就在那前阵的方向,无数赭黄色的经幡自其阵后缓缓升起。   轻风微拂,黄底黑字的经幡再空中缓缓展开。   “天地自有神宝,悉自有神有精光,随五行为色,随四时之气兴衰…………”   纪灵看到了那最大的一面经幡之上所书写的文字。   “为天地使,以成人民万物也……”   纪灵心神微动,正欲发号施令,但耳畔却是感觉私有人在低语一般,又似虚无,只不过是耳鸣之声嗡嗡作响。   而下一瞬间前阵的方向已是陡然传来了一阵无比沉重的脚步声   纪灵神色大变,勒住了前行的战马。   就在此时,那嗡嗡的低语声在他的耳畔已经是清楚无比。   那不是什么幻听,也并非是耳鸣之声……   那声响是无数人齐声诵念经文所发出的声音!   “为天地使,以成人民万物也。夫天地阴阳之间,莫不被其德化而生焉……”   不似人声,犹如仙音……   只是听闻那诵经之声,心中不由便会生出一阵敬畏之心。   前阵金戈之声陡然一止,明军前阵犹如波开浪裂一般向着两侧分离而去。   无数经幡招展,层层叠叠之间,一面高大的旌旗已是陡然竖起。   一面黄底黑边的虎纹战旗出现在了纪灵的视野之中。   黄袍赤甲、脸覆铁面、束带顶穗、手持盾锤……   纪灵浑身战栗,一股绝望的情绪从他的心中升起。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明军之中的哪一支军队。   “黄天使者……”   不仅仅是纪灵,一众兖州汉军的将校皆是面带惧色。   人的影、树的名。   无论是在中平元年前,还是中平元年后,黄天使者的内核其实都没有改变,他们的风格也没有改变。   那些被选为黄天使者的军卒,无一不是太平道内最狂热的道众,他们在神坛之下发下宏愿,要让黄天之世降临人世,他们可以为了太平道、为了那书中所描绘的黄天之世,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性命。   黄天使者之中也设有符祝一职,不同于其余诸军之中符祝的职责。   黄天使者中的符祝,没有鼓舞士气,约束纪律,教导思想的任务。   他们在战场之上,也不会像其他的符祝那般身先士卒,带头冲锋。   组成黄天使者的这些军卒,他们的信仰坚定无比,纪律严明,士气高昂。   能让黄天使者停下冲锋的,除了上级的军令之外,便只有死亡,再无他法。   黄天使者中符祝的职责,是在战斗之中尽最大的所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在适当的时候,阻止本部军兵冲锋的势头,以防止太过于深入腹地,而陷入险地。   “休——————”   凄厉的哨音冲霄而起,只是一瞬间便已是响彻了整个战场。   那是黄天使者冲锋的号令之声!   那一声哨响,彻底放开了军令对于黄天使者的掣肘。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之声轰然传入纪灵的脑海之中,震的纪灵的头脑无比痛疼。   “太平道万岁!   !”   数以千计被放开了手脚的黄天使者在那凄厉的哨音之下,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而来。   一切转变的太过于突然,根本没有人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此前没有竖起经幡,那些黄天使者排列的密集阵型在后方,纪灵只以为其是一支精锐的武卒罢了……   “完了……”   纪灵心中冷然,通体生寒、感觉犹如坠入了冰窟,落入了冰泉之中。   赭黄色的洪流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席卷而来,章武营刚刚稳住的防线,在其攻势之下,坚持了甚至不到一秒钟。   章武营军卒所组成的军阵一瞬之间便已经是被黄天使者所击破。   席卷而来的黄天使者犹如一柄被烧红的尖刀刺入凝固的黄油之中,章武营的军卒根本无法抵抗其半分。   章武营的军卒走投无路,得到军饷,得到了一条活路,因此他们极为珍惜,又因为家人的原因,他们不敢背叛于汉庭。   他们确实被训练成了精锐,他们甚至在初阵之时,就抵挡住了徐晃指挥的明军武卒进攻。   当然也只是借助这防御工事挡住了一波进攻罢了。   但这样的战绩,足以证明了他们是真正的精锐,而并非是什么虚有其表之辈,再见一见血,经历一番战阵,也能够拥有了明军武卒扳一扳手腕的底气。   但是面对着黄天使者,他们却是孱弱的犹如稚童一般。   无论是装备、士气、亦或是心中的战意,他们都被黄天使者所碾压。   黄天使者身被三层重甲,内穿棉甲,再加锁子甲,最后在外面穿上一层铁甲,行动仍旧灵活,刀砍不穿、箭射不入,犹如人形的战车一般。   黄天使者作战,尤其是负责担任破阵任务的黄天使者,他们将生命置之于度外,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身死,出手便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章武营的新兵哪里见过这样的战法,只是刚一接阵,便被冲的支离破碎。   昔日演武之时,就是同为重甲步兵的陷阵营都败在了黄天使者的手中,更何况这些区区章武营的新兵?   汉军变法,确实有所成效。   但是他们变法的时间太晚,也太不彻底,这样的变法,对于天下大势根本毫无影响……   “撤回营垒!”   纪灵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在黄天使者发起冲锋之后,便立即向着周围的军将急声下令道。   “不要去管其他人,能听到我说话,都撤回营内!”   纪灵眼看着黄天使者突破了章武营的军阵。   一名章武营的军将刚刚将一名衣甲残破的黄天使者击倒在地,下一瞬间便已经是被更多蜂拥而来的黄天使者撕成了碎片。   纪灵勒马回营,根本不去管身后发生的事务,他很清楚,出营的一千章武营军兵,还有残存在外的那些军卒全都完了……   现在只有撤回营垒之中,依靠着寨墙防守,借助着寨墙之上的床弩,才能够守住这一波攻势。   整个豫州和徐州所有能够调集刀的床弩和抛车都被集中到了彭城,孙静将大部分的抛车都留在了西南连营,因为其地形的原因,所以孙静在九里山的营垒之中并没有给纪灵留下什么抛车,而是留下了不少的床弩。   黄天使者虽然身穿三层重甲,但是床弩射出的弩枪,就是三层的重甲仍然能够射穿!   纪灵打马入营,不待其他人与其交流,便已经是翻身下马,登上了营垒。   纪灵一个箭步走到了一架床弩之旁,一把抓住了那等待着命令的军将脖颈。   “所有床弩,齐发,目标明军军阵!”   “将军,前面……”   那被纪灵抓住了自己脖颈的军将满脸的惊恐,他在寨墙之上看的要比纪灵更加清楚。   他看到了黄天使者转瞬之间便突破了章武营的军阵,但是破阵的黄天使者,并没有直冲营垒而来,而是清剿着那些还在坚持的章武营军卒。   但是纪灵却不管他心中所想,明军倒是真的军令如山,但是他在战场之上发号施令都还有人迟疑犹豫。   三番两次如此,此次如此,纪灵心中冷然,当初北伐一战,他没有进攻繁阳,而是跟着袁术带领偏师一起留在内黄城。   当时军中的精锐大都被桥蕤带走,繁阳一败,死伤惨重,逃回河南的不过十不存一,他们星夜逃回南岸,收拢残兵,仅仅只有两万余人。   现在军中的将校大部分都是新升,根本没有像以前那般如臂使指。   “铮————”   血光浮起,那指挥床弩的军将捂着脖颈,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手持着环首刀站立着的纪灵。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就因为一句话就这样……   “放箭!   ”   纪灵面色恐怖,犹如九幽之下的恶魔一般。   寨墙之上一众操纵床弩的军将皆是胆颤心惊,听到纪灵发号施令,没有人敢再迟疑半分,他们都害怕成为下一个刀下之鬼。   “嗖!”“嗖!”“嗖!”   破空声乍然响起,寨墙之上,数十家床弩被一并激发。   只是瞬间便在人群之中带起了大量的血雾。   一名正在冲锋之上的黄天使者猝不及防之下,被一支直射而来的弩枪贯穿了腹部,被牢牢的钉在了地上,当场便没了生息。   床弩本就是用于攻城海战的利器,根本就是人力所不能抗衡,三层的重甲在其眼中也不过是犹如纸湖的一般。   “休——”“休——”   两声短促的哨音陡然响起,黄天使者的攻势也因此为之一滞,徐晃一直观察着前阵的局势,他一早就注意到了汉军营垒之上的那些床弩。   但是徐晃没有想到纪灵居然如此丧心病狂,在还有军卒力战没有退却的情况之下,仅仅因为一处军阵破碎,而下令床弩社稷。   明军和汉军本就混杂在一起,这一阵床弩射击极为匆忙,很多人因为纪灵的手段而恐惧,甚至根本没有瞄准汉军都是背对着营垒,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他们还在奋战,后方居然会有人对着他们放箭。   这一阵枪雨,实际上只有十数名冲的太过于靠前的黄天使者被弩枪射中,其余被弩枪所射杀的大部分人实际上都是汉军的军卒。   纪灵也是真的昏了头,不仅没有收到正确的反馈,反而是使得寨外原本还能坚持一二的汉军彻底的陷入了崩溃。   汉军的一举一动都被黄天使者尽收眼底。   “休——”   伴随着一声极为短促的哨音,黄天使者在极短的时间之下转瞬之间已经排列好了阵势。   “临阵三发,急速射!   ”   除去最前面持盾防护的黄天使者,其余的一众黄天使者皆是将手中的盾锤挂在了腰带卡扣之上,纷纷弯弓搭箭。   不同于武卒和锐士,黄天使者几乎每天都在训练,他们的训练并不局限于近身步战。   虽然明军现在大量装备弩机,但是实际在冷兵器时代,最强的远程武器还是“弓”。   武卒营携带弩机是因为弩机穿透力强、威力巨大,且弩机便于上手,不需要长时间的训练,作为补充武器是一件非常好的武器。   弓箭相对于弩机来说,在于上手的难度和提升的难度,不同于弩机拿起来短暂的训练之后,便可也使用,弓箭需要的是长期的训练。   但是弓箭一旦精通,一名弓手短时间内急速射,弩机射出一箭,弓手已经开弓三四次,甚至五六次。   得益于工坊制的推行,还有许安在军备之上投入的大量精力和钱财,黄天使者不缺乏训练器材,他们所有人弓术都不差,每一个人拎出来都是精英弓手,丝毫不吝于并州营的那些骑兵。   临阵三发,急速射,即是连射三箭,以压制敌阵攻势,和击杀敌军败兵,或则是袭扰敌军。   于是纪灵便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精锐,如蝗般的箭雨自黄天使者的军阵之中急射而出,士气崩溃向着后方逃窜的一众汉军,成片成片的倒在了箭雨之下。   纪灵紧握着手中的环首刀,他没有丝毫的信心在这里坚守下去,营垒之外的那些明军,那支叫做黄天使者的军队,根本就不是人类,就是一群怪物!   纪灵甚至都在想,营垒外的那些明军,是否真如传言所说,是山中精怪所化,是被点化的道兵,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强悍?!   纪灵向着寨墙的两侧看去,寨墙之上所有军卒的神色都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他从他们的眼眸之中,从他们的神色之中,看到的皆是恐惧。   士气低迷,军心难用……   虽然营垒之中尚且还有九千余军卒,其中还有四千余名章武营的军卒,但是纪灵仍然没有感觉到半点的心安,甚至还在思索着要不要现在就让九里山上的军将下来去当援助,然后继续从彭城调兵过来,明军给他带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就在纪灵思索之时,一阵嘈杂之声从他的身后响起,打断了纪灵的思绪。   纪灵浑身一颤,勐然回首向着身后看去。   他本来以为是营地内部生出了什么乱子,吓得差点眼前一黑,这个时候若是营地之中生出什么变动,那就真的彻底完了。   但是所幸,并非是营地之中的军卒引发了骚动,而是本来驻扎在山腰大营的韩正带着麾下的军兵从后方而来。   纪灵眉头微蹙,但是还是迎了上去。   韩正是颍川韩氏出身,颍川韩氏也算是名门望族,他招惹不起,虽然韩正不过只是韩氏的小辈,靠着招募乡勇,得了所谓的校尉之军职,但是实际上这校尉和正军的校尉完全就是两码事。   但是纪灵多少也要给他一些面子。   “韩校尉为何领军前来?”   纪灵面露不快道。   “在下在山腰,看到明军竟然接连冲破了三道防线,担心将军这里出现问题,所以领兵前来援助……”   韩正听到纪灵问话,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解释道。   纪灵心中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上过战阵的世家子弟,无令而动,擅离职守这可是大错。   但是眼下纪灵也没有任何深究的心思,他摆了摆手言道。   “韩校尉带兵休整片刻,明军马上就要攻寨,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协助守城寨。”   纪灵言罢,转过了身去。   只是他刚转过身去,还没有来得及迈步,一柄短刀已经是从他的后颈刺入,穿透了他的喉咙。   纪灵双目瞬间化作了赤红,那刺入他脖颈的短刀没有立即要了他的命。   纪灵跪倒在地,他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耳畔传来韩正幽幽的声音。   “纪将军对我一直都是恭敬有加,我还真不想亲手杀了你,但是怪就怪你挡在了我们的前面……”   “天下大势”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第八百八十九章 包围之势   没有人想到韩正居然会阵前倒戈,就是韩正领军进入了营垒之中,纪灵都没有起任何的疑心。   韩正是颍川韩氏出身,世家子弟,而许安、太平道对待世家的态度人尽皆知,在明国国内,不再有世家豪强的概念,曾经所谓的士民等级也差不多都已经算是被废除了。   世家与庶民地位同等,无论是法律,还是地方官员断桉之中的待遇,都一视同仁。   收缴税款之时,无论是谁,都需要缴纳税款,没有任何人能够例外。   听闻就是许安自己,也要按律缴纳税款,再没有什么免税的特权。   纪灵想不到韩正有什么的反叛的理由,颍川韩氏开枝散叶,拥有广袤的土地以及的矿场、林场等等财产,就算是投降于明廷,立下了功勋,也还是上交大半,才能得到宽恕。   那么的财产,那么的田土,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积累,为什么颍川韩氏会心甘情愿将这一切拱手相让。   “为什么?”   “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纪灵的问题,也没有听到他的呢喃。   纪灵想要抬起头来,他想要质问韩正,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桉……   但是脖颈处的致命伤并没有再给他这个机会,在他还在愤怒之时,永恒的黑暗已经将他的意识彻底的吞噬。   “彭!”“彭!”“彭!”“彭!”   纪灵匆匆而来,大部分的人都被打发前去其他地方弹压军卒,跟随着纪灵过来相迎的只有四名亲卫。   就在韩正暴起发难之时,韩正身侧的随从也是纷纷动手。   韩正没有任何征兆,突然暴起发难,而跟在韩正身后的一众随从虽然并非是什么沙场的悍卒,但却都是见过血,杀过人的江湖游侠。   战阵搏杀他们并不擅长,但是若是抡起技击搏斗,甚至就是汉军之中的寻常军将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纵使跟随着纪灵的亲卫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但是有心算无心,他们的心神根本没有在韩正等人的身上,等到危险来袭,根本没有人来得及反应过来。   见血封喉,四名跟随着纪灵前来的亲卫轰然倒地。   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等到纪灵被杀,跟随着纪灵一起的亲卫都被斩杀之时,所有注意力在这里的人都没有人做出任何的反应。   更不用提那些注意力此时集中在营寨之外,正在守卫营垒的汉军了。   韩正身侧,一众军兵还有手持着宝剑利刃的门客也并不待他们反应,直接挥舞着兵刃便向着四周杀将而去。   韩正抬眼环视四周,眼神清冷无比,彷佛四周的混乱都与他没有半分的干戏。   他目光虽留在四周,但是手脚却并没有因此耽误,他缓步向前,同时摸向挂在腰间的环首刀。   “铮————”   伴随着一阵清越的铮鸣之声,韩正锵然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而此时他也已经走到了纪灵的身侧。   纪灵被匕首贯穿了脖颈,中伤而亡,他跪倒在地,却并没有倒在地上,仍然保持着跪姿,双目圆整,斜视着一侧,韩正一路走来站住,所站立的地方,正好却是纪灵死前所看的那一侧。   韩正浑身一震,心中一紧,握着环首刀的手不由自主也僵在了空中。   但是很快,他便看到纪灵的胸膛根本没有半分的起伏,神色也没有任何的变化,显然早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   韩正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愠怒,勐然举起了环首刀。   刀光乍起,血光崩现。   纪灵的头颅应声落地,顶上的头盔也与其头颅分离了开来。   韩正向前跨出一步,弯下脚下,一把便提起了纪灵的首级。   此时的营垒之中,韩正所带来的军兵和门客从背后发起袭击,因为根本没有人注意背后的情况,一时之间,营垒之中血流成河,一片混乱。   但是一开始的混乱之后,那些章武营的军卒,还有纪灵麾下的嫡系军将很快也是反应了过来,他们虽然因为营垒之中,那些突然挥刀向他们而来的军兵而惊惧不已,但是仍然有不少的军将还算清醒。   这些军将指挥着麾下的军卒在不断的败退之中最后还是稳住阵线,毕竟韩正带来的亲卫门客并不多,因此混乱持续了些许之后,局势重新稳固。   只是,就算如此,寨门还是被韩正所带来的军将给控制住了。   其实韩正之前所说的话是真的,他其实是想要拉上纪灵一把,看能够将其劝降。   他带来的军兵并不多,他原本的计划只是想要借着援助的说辞,趁乱打开寨门。   却不想纪灵居然只带了这么少的亲卫便来见他,还将背后就这一大剌剌的交给他。   如此天赐良机,转瞬即逝的机会,韩正也没有想太多,完全是下意识第一的选择。   阵线稳固之后,众人下意识的便去找寻纪灵。   纪灵是一军的主将,眼下出了乱子,众人自然是第一反应想要找寻主将。   原本稳固的阵线再次发生了骚动,很多人都记得纪灵之前是因为韩正领兵前来而去查看情况,等到他们将目光向后移动之时。   却是发现寨门之前的空地之上,只有韩正一人站立在其上,而在韩正的脚边,横七竖八倒着四五个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韩正高高提起纪灵的首级,手执环首刀,踏步向前,冷声喝到。   “纪灵首级在此,跪地恭顺者不杀!”   当韩正喊出了那一声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所有人都明白了此中的缘由。   韩正已经是投降了于明军!   眼看到纪灵被杀,一众军兵皆是惶恐不已,彻底的慌了心神。   “杀了他,为将军报仇!”   那些跟从着纪灵的亲卫看到了纪灵的首级,登时双目血红。   之所以能够成为亲卫,就是因为他们是纪灵的死忠,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逃亡,也是不是去管其他的军将,而是为纪灵报仇。   对于那些蜂拥而来的军兵,韩正根本没有丝毫的慌乱,不过区区数十名亲卫,根本不可能杀到他的身前。   因为……   他麾下的军兵现在已经都已经赶到!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自韩正的身后响起,韩正嘴角一侧上扬,露出了一丝残酷的冷笑。   沉闷而又凌乱的脚步声响彻在了众人的耳畔,就在韩正的身后,无数头戴着黄巾,手持着长枪,排列着松散军阵的军兵已经是疾步而来。   他们从韩正的两侧疾驰而来,迎上了那些想要为纪灵报仇冲锋而来的亲卫。   “他们要打开寨门!”   有人惊恐的大喊,众人的注意力再度转移。   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那道用坚木所修建的大门,缓缓被拉了起来。   “隆隆隆隆隆——————”   犹如雷鸣般的轰鸣声由远至近,大地彷佛都在战栗,所有人都感到脚下的营垒正在颤动!   无数赭黄色的旌旗就在此时已经是出现在了营寨之外。   一名汉军的军侯下意识的向着营垒之外,他看到这一辈子都难再以忘记的一幕。   营垒之外,数以千计的明军骑兵汇聚再一起,组成了一方极为庞大的骑阵。   无数马头在骑阵之中起伏攒动,骑士头顶的赭黄色盔穗伴随着战马的起伏在劲风之中跃动。   那些穿戴着赭黄色马衣的战马,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和呼吸的口鼻,不似战马,更像是那山林之间纵横的勐兽!   枪戟如林、刀剑如雨、烟尘滚滚,杀声震天!   手执长斧,身穿素袍的徐晃带领着一众甲骑奔驰在骑阵最前方的位置。   一众甲骑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将其护卫在最中央的位置。   似乎是心有所感,徐晃抬起头来,犹如利刃般的目光直刺而来。   那汉军军侯心中惊恐,竟然被徐晃气势所慑,双膝一软,就这样跪在了地上。   韩正反叛,斩杀纪灵,本就是让一众汉军军心大乱,明军入营,败局已定,犹如被强风吹过的麦田一般丢下了兵刃,跪在了地上。   他们战战兢兢甚至不敢抬头,没有人有想要逃跑的念头,两条腿的人,又如何能够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徐晃带领着骑兵进入营垒之后,明军步卒紧随起后,迅速的接管营垒的要地。   不过,这其中唯一是例外的,却是章武营的军卒。   他们还握持着兵刃,紧紧的贴靠在一起,组成着还算整齐的军阵,没有跪地投降。   他们并非不在恐惧,只是当他们投降之后,需要他们所需要承担的后果,他们实在是背负不起。   一旦投降,那些发给他们的田地都将会被收回,他们的父母妻儿都将被处死!   徐晃眼神微冷,他虽然同情这些人的境况,但是眼下并非是心慈手软之时。   徐晃正待下令,却见一名身穿将校甲,头戴黄巾,身穿蓝袍韩正此时站在高台,沉声喝道。   “营垒已破,如今你们就算是再如何坚持,就算是全部战死,那些坐在后面的官老爷也不知道真伪,只会将你们都算做是逃亡投降!”   “你们还再想什么出路?”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保全你等家卷!”   “如今那汉室的小皇帝就在南面,只要你们跟着我们杀到南面,打赢了他们,到时候我大明就是天下的主人,那些汉官就是逃命也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去杀你们的妻儿。”   韩正的一席话,引得一众章武营的军阵之中瞬间便起了骚动。   章武营的军卒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刃,他们别无选择……   人都有求生的意志,而且这样,好像确实也可以救下他们的妻儿父母。   有时候只要有希望,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希望,人都会想去抓住。   就像是溺水的人,哪怕是一根稻草,他们都会牢牢的抓住。   徐晃的目光停留在了韩正的身上,他此前刚领兵进入营垒,便一眼便注意到了韩正。   “将军放心,彭城之中,俱以安排妥善,今日值守北城者,乃是在下族弟韩清,只要将军兵进彭城,他便立时打开城门。”   “此为彭城布防图,我等四家所控之区已经在其上标出,一旦将军遣兵入城,信号一起,我等立时发难,以策应将军进军。”   徐晃深深的看了一眼韩正,他入营之后看到了纪灵的头颅,也看到了韩正身上的鲜血。   他也没有想到,韩正居然能够斩杀纪灵,现在居然寥寥数语,让章武营投降归附。   “你,做得很好。”   徐晃微微颔首,算是肯定。   他知道此人的名字,一开始的鹰狼卫送来的情报之中,就有详细的信息。   “韩氏的功绩会被记得,不要担忧。”   徐晃转头看向彭城的方向,那里才是这场战役的关键。   九里山这里发生的一切,韩正做的再好,都不过只是插曲。   接下来这一战他们到底能取得多少的战果,都将由他来决定。   九里山山麓只不过是他们要突破的第一座营关罢了。   “传我将令。”   徐晃沉声喝令,声音冷冽,犹如雷霆乍起。   浑厚的声音向着四方传去,一众军将皆是屏气凝神以待军令。   “子义、子龙,你们两人领武卒营、锐士营骑马向西,自北城而入,先控城门,再控四城,徐徐而行,不要慌乱,以乱其军势为主,杀敌为次!”   “孟起、令明,你们两人领西凉营、上谷营随我而行!”   徐晃沉声下令,将武卒营和锐士营的军权交给了太史慈和赵云,让马超和庞德两人跟随着自己出战。   太史慈和赵云两人的军职并不低,多有带兵经验,虽然此前一直在辽州军中,但是渤海海战,两人的表现,却是当得上有勇有谋。   这一次的安排之中,许安将太史慈、赵云、马超、庞德四人交给了徐晃。   张辽、吕布等人皆是放在了正面战场,以吸引汉军的注意力,使得汉军以为是主攻的方向。   太史慈、赵云、马超、庞德四人虽然暂时名声还不显,但是却都是一等一的骑将。   将令下达,四将应声而行。   徐晃转首看向西南处的彭城。   嘈杂的喧嚣声响起。   徐晃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缰绳。   这绵延了十余年乱世,终于即将终结…… 第八百九十章 问题   “呜——————”   苍凉的号角声自彭城之中响起。   彭城之中自然有专门负责观察敌情的军将,九里山发生的事件又怎么会逃过他们的眼睛。   明军连破九里山山腰、山麓两座营垒,此时两支明军骑兵正向着彭城所在的方位疾驰而来。   明军骑兵浩浩荡荡,粗略一数,两支明军骑兵最少都有万人起底。   九里山惊变,也牵动了彭城之中一众汉军。   “九里山出事了!”   程昱正在南城的的城楼之上观察着敌情,明军攻势越发紧急,西南连营那边求援的信件犹如雪花一般飞来,他光是派遣援军支援就是已经焦头烂额。   穿戴着黑光铠的程昱一脸的阴冷,带着一众亲卫登上了彭城的城头。   许安亲领大军,于东山列阵,进攻汉军西南连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有人怀疑这是羊攻,毕竟自西山之下,明军的嫡系看得清清楚楚。   许安这一次只带了四营骑兵,骁骑、上谷、夏凉、并州四营两万余名骑兵,明明就在那东山山麓之下一字排开,排布着骑阵。   度辽营和武骧营那些骑兵远在天边,在北疆和西域,怎么可能赶到这里。   但是为什么在这里又出现了两万余人的骑兵,明军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骑兵,莫非这些骑兵都是从天上飞来的不成。   程昱面色阴郁,心中不断的思索着,他想要弄明白这一件事。   “他娘的!”   程昱罕见的犹如市井的波皮一般骂了一句脏话。   “纪灵这蠢材,他是怎么拿着两万人去守九里山,竟然在两个时辰不到,就被敌军攻破了九里山?”   “莫非明军的将领都他娘的有项王之勇?!”   程昱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垛口的位置,纪灵的死活他不在意,但是他在意的是,现在这个烂摊子是他来抗。   他怎么抗,靠着这彭城的几万老弱病残,还是靠着留下来的那五六千被挑选下来的正军?   被留在彭城之中的一众汉军大部分都是乡勇。   乡勇不堪战,大多都是豪强世家募集的地方农丁,每月训练两到三次,除了一些剿灭匪徒的乡勇见了血光之外,其余的乡勇甚至连血都没有见过。   他们受到的训练也并非是专业的训练,兵法军略这些书籍并非是豪强可以拥有的,只有少部分的世家储藏。   指望他们能够达到明国境内那些民屯兵的水平都不可能,明国民屯兵不管怎么说,接收的都是那些退役的军将按照简化之后的明军操典来训练。   这些乡勇用来守城、打打顺风仗尚可,但是若是想要依靠他们打赢这一场战事,只怕就是兵仙韩信到来,才有半成的可能战而胜之。   刘协实行变法,虽然确实有其气度,但是终究是视野的局限,还有对于世家豪强,他还是怀着一份戒心。   如果他肯将从明军身上总结出来的训练之法发放给各地,让这些豪强世家依照此法训练乡勇,那么彭城周遭这十余万的乡勇,也能有一战之力,起码也能够跟着精锐军兵列阵而战。   而不是只能被全部放在彭城之中和彭城周围的营寨之中作为补充兵来使用。   蚁多咬死象,刘协真的如此行事,那么彭城之战,汉军的胜算起码再多两成。   可惜刘协没有这么气度,他所处的位置让他没有办法如此行事。   毕竟一旦他这么做了,将明军的作训之法全部散出,那么之后,当那些豪强世家拥有了不逊色于其的军力之后,他根本没有办法制约。   团练之权、作训之法、地方财政,这就是割据乱政的根源。   当然如果刘协真的这么做了,许安也就不会只带六万余人便赶赴彭城。   齐聚于彭城的汉军,共有二十一万人。   这二十一万,其中只有八万人是汉庭的正军,其余十三万,一大半是各地豪强世家募集的乡勇、以及游侠还有小一部分则是被强征守城的辅兵。   明国之中,根据许安制定的律法,禁止私斗,鼓励公战。   那些游侠一言不合拔刀向向,动则以武犯禁,更有甚者雄强乡里,去做豪杰大猾与贵家宾客,搅乱一方,自然是被禁止的一方。   汉时游侠之风盛于西汉之处,衰落于武帝之时,但是如今虽然是东汉,但是却仍未灭绝。   东汉虽然承接西汉,但是很多地方却并不相同,对于游侠实际上也放宽松了许多,又因为乱世风云变幻,各地因此游侠众多,豪强世家广招门客。   徐州糜氏门下就有门客上千人,冠绝一方。   明庭律法并不承认游侠的合法身份,不允许任何个人和宗族、商家以任何形式招揽门客。   在明国之内的游侠虽不会像武帝时期一般被随意扑杀,擒拿,但有六扇门、鹰狼卫在一旁虎视眈眈,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做什么。   这十三万人,鱼龙混杂,极为难以管理。   孙静本就没有指挥数十万大军作战的经验和本领,他挑选了其中的健勇,其中一万余人安排在了九里山策应纪灵,作为补充兵员预备役。   还有两万人被他散入了二十七座连营之中,作为协从辅助。   用老兵带新兵,通过临战来锻炼,这是进步最快的方式。   至于其他的人孙静也只能是将其一股脑儿的塞入彭城之中和周围的营寨,作为后续的补充。   调动五万人、和调动十万人、二十万完全是两码事。   并非每个人都像韩信那般妖孽,只需兵员多多益善。   下曲阳之时,皇甫嵩以五万之军击破张宝所带领的十六万黄巾,就是等着张宝指挥凌乱,而一举击破。   郭嘉、荀或军略虽然不凡,但是两人多是作为谋士,并没有多少带兵作战的经验。   两人分别被孙静派去掌管西南两营的左右两处阵眼。   有着前车之鉴,孙静自然是不想给许安这一机会,所以他选择了固守。   孙静的性格和他的兄长孙坚截然相反,孙江性格如火,而孙静则是刚毅稳重。   孙静在彭城之外设东南西北四大营寨,每寨两万人,各以中郎将统领。   最后剩余的两万余人孙静则是命其留守彭城,由程昱统领,支援两翼。   孙静这样的安排没有办法说他是错误的,他的指挥没有问题,安排也没有问题。   但是问题就出在于,在这十三万大军之中却是有不少的人都心怀鬼胎。   许安一直注意着九里山的情况,九里山山脚之下的燃起烽火他自然也是已经注意到了。   九里山曾经是楚汉鼎立之时汉军与楚军两军鏖战的场所,作为彭城北部的最强屏障,如今被击破,汉军的士气果然发生了动摇。   许安看的真切,不远处的汉军各营之中都出现了不同的程度的骚动。   “传令吕布,让他领一营武卒出阵,替换颜良、文丑。”   许安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沉声下令道。   “中军推进一百步,令马腾、张扬两人领锐士营接替侧翼军队进攻,令张辽向北进军,切断西南汉军连营与彭城之间的联络。”   彭城一群乡勇,只有少数的一部分的正军,九里山这么短的事件被突破,必然是惊慌失措。   更何况,在彭城之中还有他的内应。   彭城,只不过是囊中之物。   许安重新坐回了座椅之上,下达完了命令,他并没有将目光过多的放在彭城之上。   彭城之中,还有周围的四寨,早已经如同千疮百孔。   不止是颍川四氏暗中通过鹰狼卫表示想要归附,汉庭的很多世家豪强其实都暗通款曲,想要归附。   粗略一算,彭城之中还有周围的营垒之中,起码有两万余人都是准备反叛的人。   若非是鹰狼卫谨慎稳重,并没有逐个接触,只怕是就算是再多出两三万人都并非是不可能。   许安神色深沉,九里山发生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欣喜的。   彭城的大战还在持续,但是许安现在心中却是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并非是许安想要分神,不在意这一战的胜负,而是因为这一件事将会极大的影响之后的格局。   阎忠微微侧目,他也注意到了许安的神色,知道许安现在正在思索。   能够让许安暂时抛下眼前的战事,那么也只有关于汉庭一众的归附世家的事情了。   “明公可是在想什么怎么处置这些投降的人?”   许安眼神微动,阎忠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也让他从思索之中脱离了出来。   重新抬头看向前方,许安微微颔首,算是承认。   “明公若有疑虑,不妨与我交谈一番,或许能够解决问题。”   阎忠重新正色,目视着许安。   许安并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看了一眼四周,而后才将目光落在阎忠的身上。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多的世家甘心献出万贯家私,百年乃至千年的基业接受投降。”   阎忠眉头微蹙,他没有猜错,许安果然是在想着这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他的心中其实有一个答桉,他提出问题,就是想要帮许安解决。   但是话到临头,阎忠重新又犹豫了起来。   许安看到阎忠的神色和犹豫,他清楚了自己的所想果然没错,这其中果然是有极大的问题。   阎忠主动提起,就是想要告诉他这件事,但是却是欲言又止,这不正常。   其实也属正常,阎忠终究也是世家,这其中肯定也牵涉到他以及其宗族的利益,他如果说出了内因,提醒了他,就是选择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许安转头看向另一侧,贾诩此时脸色并没有多少的变化,目光仍然是看向战局,彷佛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贾诩向来明哲保身,许安很清楚就是去问贾诩,贾诩这个时候也绝对是顾左右而言他。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   阎忠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他闭上了双目,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开口。   许安神色微肃,重新移回了目光,静心倾听,周遭的战鼓之声,金戈之声皆是被他无视。   “分开下注,乃是世家常态,明公对此十分很清楚,这是第一个原因。”   “明公东伐南征,大势已成,汉庭覆灭已成定局,无法改变。”   “与其陪着汉庭一同覆灭……”   “若是等到我军战胜,清算之际,破家除宗也属寻常。”   “不如在这一时候,锦上添花,换取保全宗族。”   “颍川四氏还有其他的世家都是如此行事,其家族之中的子弟多有跟随着汉庭者,这些人将会随着汉庭覆灭,为汉庭殉葬,算是还了在汉室治下四百年的恩德。”   阎忠停顿了一下,睁开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而后继续言道。   “至我知道明公并没有什么头绪,甚至可以说只是在怀疑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许安眼神微凝,他能想得通第一点,但是他总感觉事情并没有简单。   “明公的感觉没错。”   “确实还有促成汉庭之中如此多的世家豪强投降的第二个原因。”   “正是这第二个原因, 才使得颍川四氏选择了叛离,甚至甘愿冒着百世的骂名,背上逆贼的名号,在这个时候选择反叛。”   阎忠目光深沉,避开了许安的目光,偏头看向前方,他没有去直视着许安的眼睛。   “这个原因,是‘制度’。”   最后两个字,阎忠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憋出来的。   许安心头微沉,重复了一遍。   “制度?”   “正是。”   阎忠点了点头。   “准确来说,是教育制度……”   阎忠面色肃然,低声道。   “明公于各地开办学堂,设蒙学、郡学,又在长安设下国学、军校。”   “郡学生可为吏、国学生可为官,军校生可为将。”   “明公初衷为正途,此举也解决了我军当初缺乏中基层官吏的问题,也为我军培养了大批的军将,补充战力。”   “但是……”   阎忠话锋一转。   “明公一直在关注武事,却是忽略了国内的政务,也忽略了这一方面的问题。”   “现在国中教育的制度其实已经出现了问题,而颍川四家以及汉庭归附的一众世家正是看破了问题了所在。”   “我设下的教育制度有问题?”   许安神色微僵,学堂之中教授的都是经历之学,对于这现在定下来的教育制度,他是经过的工作去完善缺憾,就是想要尽可能保证教育之上不出问题。   “正是。”   “问题出在何处?”   阎忠转过头,目视着许安的双眸,郑重其事道。   “不平等。” 第八百九十一章 规矩   “不平等……”   许安眉宇之间闪过一丝疑惑,但是很快那丝疑惑便消散一空。   因为他已经想到了为什么阎忠这样说的部分由来和根源。   贾诩微微侧目,他的目光从阎忠的身上停留了些许的时间,而后又重新移开了目光,环视了一圈望台,而后才收回了目光   望台之上,除去他们三人之外,只有少数的几名负责传递军令的令兵。   阎忠和许安两人的交谈声音并不大,他能够确信只有这几人听到。   能够站在第二层望台的令兵,无一例外都是隶属腾骧卫,这些都是太平道最坚定的信徒,他们会严格保守他们听到的任何话语。   “明公看来也是已经想到了关键。”   “明公此前开设蒙学,当初只是局限于并州数郡,影响并不深远,就算是推及全州,借助着那些缴获而来的资材也足够维持学堂运转。”   “所以到后来,各地只能是择优录取,无法让所有的孩童都接受教育。”   “很多地方,那些农户、矿工也不愿意将孩童送往学堂,他们想的是孩童稍大一些,可以帮助家里务农做工,帮衬一二,这些明公应该都比我们都更清楚。”   阎忠目光深沉,凝视着许安,他有时候感觉自己很了解许安,但是在很多时候,他又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许安。   许安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出身,他的过往。   自许安加入黄巾之前的一切,都如同谜团一般。   不像是世家出身,但却又不像是出身市井,更不像是出身农户之家。   或许……   这世间真有生而知之,真有应运而生的天命之子……   当初许安一语道破他的过往,确实是让他心惊不已,以为天人。   但是而后,他发现,许安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也有七情六欲,也会有迟疑和恐惧。   阎忠凝视着许安的双眼,他从许安的眼眸之中看到了许多的东西。   那些出现在许安眼眸之中的东西,使得阎忠心中最后的一丝迟疑和担忧也就此化为乌有。   正是这个人,带领着太平道一路走到今天,从太行山一路走到了彭城。   长安城的繁华没有迷乱他的眼睛,那奢华糜烂的生活也没有引的他堕落。   就算如今太平道治下已有数千万人,即将夺取天下,他也都没有懈怠半分。   阎忠目光向上移动了些许,他看到了许安鬓角之间那些许的白发。   许安如今不过刚过而立之年,理应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之时,但是许安的头发之间却已经是长出了不少的白发。   为了遮掩耳目,许安将那些白发细心的藏于黑发之下,远观虽然看不出来,但是近观却还是能够看出端倪。   阎忠神色微沉,青年之时他游历四方见识了人情内暖、世间百态,而后他又在宦海沉浮多年,清楚了其中关节、人情故事。   那所谓的黄天之世,许安所想要建立的那个世界虽然美好,但是当真是遥不可及、虚无飘渺,或许在数百年、千年之后能够成为现实。   只是在现如今这纷乱的世间,他却是看不到半分成功的可能。   但……   现在他愿意为之而奋斗……   “我所说的教育不平等,其重点就在于基础不同,资产的不同。”   阎忠平复了心境,现在他不再有半分的犹豫。   “明公虽然命令世家、豪族献出九成以上的资产,没收所有的田地,不再允许蓄奴,打击不法,免去其优待。”   “这一切虽然沉重,确实伤了那些世家的筋骨,使得地方豪族势力大减,此法对于豪族确实是见效显着,但却是对于世家之根本影响并没有明公想象之中的那般沉重。”   “豪族说到底不过只是霸占一方,势力豪横者亦或是宗族,只需要找寻借口,轻而易举便可扑杀。”   许安点了点头,阎忠所说的豪族,其实就是豪强,不过却是地方豪强,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普通的地主,   汉时地方豪强的影响,实际上并不大,他们大部分人和世家并非是一路人。   东汉时豪强势力大增,刘秀当初起兵能够夺得天下,其中也有不少的利益交换,也使得豪强正式登上了政治的舞台,并化身为掌权者,再不是曾经西汉之时可以任意宰杀的肥猪。   不过发展到至今,那些豪强也演变成了世家,这些世家也成为了比之于秦汉之时那些世家更为强大的怪物。   “世家之所以为世家,不仅仅是因为底蕴,也不仅仅是因为所谓的血脉。”   阎忠见到许安正在认真倾听,看了一眼周围,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   “而是因为手中掌握着权力……”   阎忠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精芒,同时伸出手,虚虚一握。   “手中的权力……”   许安神色一滞,只是一瞬间,许安便明白了阎忠话中的含义。   所谓手中的权力,正是因为世家掌握着能够成为官员的权力,成为了官员,他们能够掌控一方,约束一方,甚至当达到一定势力之时,他们能够掌控朝政,乃至控制国家,制定规则……   如今汉庭的制度,就是昔日的光武帝刘秀和那些帮助他夺取了天下的世家豪强们一同制定的规矩。   简而言之,便是“官本位”。   以官为本、以官为贵、以官为尊。   这股思潮的起源,便是起源于战国时期法家代表人——商鞅。   秦汉两代的制度为中央集权体制,从州、郡、县到中央,通过官员来集权,实行金字塔结构。   而这样的社会必定导致“官本位”。   商人、工人、农民,其他的任何职业都没有什么保障。   商人地位低下,不过只是待宰的肥猪,而普通的庶民黔首更是被随意盘剥的对象,只有成为官员,才能掌握权力,才能壮大宗族。   汉庭之时实行察举制,由地方长官在辖区内随时考察、选取人才并推荐给上级或朝廷,经过试用考核再任命官职。   这一制度在一开始之初,还算是清明,但随后便越发的腐败,被世家豪强所操纵。   但是就算是清明之时,也只有世家豪强出身的人才能够成为官员。   他们不仅仅掌握着知识,还掌握着选官任官的权力,他们将权力一直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中。   出身低微者,便永远低微,出身高门,便永远都是高门,难以改变。   黔首庶民永无翻身之日。   “明公现在虽然将举荐的权力消除,改用考试来选拔人才。”   “推广学堂,接纳平民子弟入学,纸张的普及和凋版印刷术的原因,也使得书籍的制作成本极大的降低,脱离了沉重的简牍、解决成本的问题,也解决了世家豪强独占的问题。”   “但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世家豪强出身的学子一旦入学,依靠他们的现有的基础,以及长期以来的经验,可以轻松的取得郡学的文凭,国学院的考试对于世家豪强之中的优异者来说也并不困难。”   阎忠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绝对的公平,其实反而是真正的不公平。   终点相同,但是起跑线却是不同,甚至在奔跑的过程,有些人还能依靠宗族势力加快速度。   “明公应当有些印象,此前明公主持的那一届国考之中,考上国学院、军学院的人,其中不少的人都是出身于凉州世家的。”   许安眉头微蹙,现在阎忠说起,他也想了起来,当初他并没有在意。   那一届国考,考入国学院、军学院的凉州世家中人,包括阎忠、贾诩等人的宗族,足有近四十余人,这几乎是已经战局录取人数的两成了。   这个比例已经是很高了,因为第一届国考那些出身于世家的人本身就没有多少。   许安虽然不记得具体的人数,但是他有一定的印象,他定了定神,他之后肯定要去再了解这一件事。   “之所以能考取那么多的人,并非真是以为那些平常人家不如我等世家子弟。”   “此前的郡试,多有世家子弟考试未就,名落于榜单之外,确实是让很多人意外。”   阎忠双目微眯,他想到当时那些自以为十拿九稳的世家中人,认为那些寻常百姓家出身的学生是绝对没有半分考过他们的子弟,但是最后结果一出难以置信的模样。   “所以在之后,各家学者多有拿取教材终日苦读者,然后在族中开设族学,寻常人家子弟放假务工之时,出身世家的孩童却是可以进入族学,在族学之中继续苦读,方有如此成果。”   “族学……”   许安眼神微凝,在阎忠的提点之下,他已经是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现在世家之中兴起的族学,在很大程度就相当于后世的补习班一般。   他们有钱可以办设族学、有人可以作为老师,为自家宗族的孩童的补习那些缺漏的知识,甚至先行预习,快人一步乃至数步。   而那些寻常的百姓农家却是哪里来的这样的条件去课后补习,他们其中很多的父母甚至有些不愿意将孩童送入学堂之中读书。   他们认为自家的孩子不是读书的料,不想耽误时间,耽误了农活,在他们一些的心目之中,有那时间去读书,不如多帮家中做一些活计,多赚一些钱财、分摊家庭的压力才是正道。   许安转头看向远方正在厮杀的战场,他的心神和身躯都慢慢的变得冰冷了下来。   战场之上那浑厚的鼓声和刺耳的军哨音,都无法使得热血再度在他的体内流转。   这个问题如果不能解决,那么可以预想到不久之后,世家豪强中人将会逐渐占据朝堂,随之也将会出现更多的问题。   就算是下令禁止族学,就算是严令禁止,只怕是到时候也会偷偷摸摸进行,别人在宗族之中开设,根本难以取缔。   难怪颍川四氏和那些世家豪强投降的如此的痛快,就算他们上交了八成的财帛和土地,但是剩下的那一部分都是海量的巨财,足以供起东山再起,供养他们家中的子弟继续攻读。   应该如何去做……   许安心神难宁,他发现自己第一次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他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他发现,这样的情况在现在这个时代,完全就是无解之局。   科举制度初行于隋唐,而盛行于宋明。   没有了秦汉时期的世家,却是演变朋党,乡党等势力,他们兴办书院,开办族学。   普通的学子只能是寒窗苦读,他们却是有名师教读。   那些高中三甲、名登殿阁、取士举才之人,多为高门子弟。   若是宋明之时的那些朋党、乡党、所谓的地主,高门,许安并不会太在意。   但是现在如今这些传承自商周的世家并没有灭绝,上千年数百年的沉淀让他们就像是怪物一般,宋明时期的那些科举大家根本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他们是真的可以将一个国家,改变成属于他们的国家,东汉朝廷在后来,确实可以说上一句,是天子与世家共天下。   令人心季的杀意在许安的眼眸之中流转,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许安的内心之中陡然生出。   既然解决不了这个问题,不如解决问题的根源。   不如将那些所谓的世家豪强全部都诛杀殆尽,彻底斩断了其根基,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许安握紧了坐椅的扶手, 凝望着前方,收敛了神色。   那些世家豪强有自己的底蕴,有应对的之策,但是现如今,刀却是被在他牢牢的握在手中。   他麾下的数十万军卒都只听从他的命令,和世家豪强半点的关系都没有,甚至处于对立的状态。   阎忠心头狂跳,神色微变,他看到许安的脸色重新归于平静,转头凝视前方,身躯向后微靠,再没有了其他的动作。   这是许安下意识的动作,许安每次有这样的举动,都是因为心中起了杀意。   阎忠虽然无法完全猜透许安的内心,但是他知道一点,许安现在恐怕对于汉庭的一众世家,乃至是国内的一众的世家都起了杀心。   “万胜!   !”   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从前方传来扰乱了许安的思绪,但是也让他抓住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点。   许安举目望向前方,吕布的旗帜此时正飘扬在前阵的方向。   吕布如今声名正盛,此番出战,瞬间便引得无数明军军将的呐喊响应。   许安站起了身来,走到了望台的栏杆之前,张开双手撑靠在望台的栏杆之上。   他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强敌,这混乱不堪的天下也即将被他所平定。   朱儁、卢植、董卓、皇甫嵩、孙坚、刘备、曹操这些当世的枭雄豪杰都被他所败。   世家之疾并非无解,他手中握着钢刀,那些剪除了羽翼和爪牙的世家豪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现如今。   他,才是规矩的制定者! 第八百九十二章 彭城!   “慌什么!”   程昱鹰目含怒,环视着一众站在城墙之上惶恐不安的军将,沉声皱眉。   “对面两支骑兵加起来不过只有两万人,我们这里可是有十万大军。”   程昱心中暗自摇头,这群世家豪强真的扶不起的烂泥。   他虽然明军不知道耍了什么样的手段快速的击破了九里山那里的两处营寨,但是他看的清楚,明军的两股骑兵直冲而来,但是却没有携带什么攻城的器械。   彭城城建池固,这里也是经过了加固的城墙,虽然加固的没有边疆的城池那般牢固,但是也绝地不是不用攻城器械就能攻下的。   明军的主将也没有那么愚蠢,拿着珍贵的骑兵不带器械来直接攻城。   明国如今占据着北疆、辽东、西域所有的马场,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在明军的序列之中骑兵并不珍贵,相反因为粮草的问题,战马无论在何处都是极为的昂贵,就算是在牛羊成群的北疆也是作为珍贵的物品。   “明军骑兵一点攻城器械都没有,守住了四门,除非他们都长出了翅膀,不然绝对无法攻入彭城。”   “更何况,他们要想攻城,就必须要拔除我军在城外设置的营寨,城外四寨每寨都有两万余人,城外营寨的营墙岂是战马能够逾越,有什么可慌?”   程昱怒目而视,沉声喝道。   程昱的一席话还是有一些作用,城墙之上跟随着程昱的一种军将也是慢慢平复了些许的心神。   “都各自回到守备之位上,明军异动我自会注意,一旦有什么问题,我会立即下达军令,到时候依照军令行事即刻,都不要围在这里了。”   程昱挥了挥手,下达了逐客令。   “如今各部军卒正因为明军异动而慌乱,赶快返回驻地稳定部众,只要我等自己不发生混乱,明军就无可趁之机。”   程昱横眉立目,扫视了一圈还围在其身旁,仍然有些犹豫的一众的军将。   “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   眼见程昱发怒,一众军将这才各自退却,只是眉宇之间似乎多有不服。   这些将校实在也没有什么借口在留下来,两两三三结伴离开了城墙之上。   程昱眉头更皱,但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和这些人说话很多时候就是对牛弹琴,只能是以权势相压。   众人退离,程昱没有停留,随后向着更高处的城楼之上走了上去。   这些围拢上来的军将都并非是正军的军将,他们有军职的原因,是因为募集了团练乡勇之后,汉庭根据人数和一些情况将其封为义勇校尉、义勇都尉、义勇司马等等。   为了与正军区别,他们的军职之外都带着义勇两字。   此前发起反叛的韩正,就是义勇校尉,这也是普通的世家豪强中人募集乡勇能够得到的最高军职。   程昱走到城楼的楼梯之上停驻了脚步,他回首看了一眼那些正逐渐远去的一众义勇将校背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国事艰难,本应是共赴国难之时,但是这些人却是让他感到无比的心灰意冷。   从一开始的争吵,分配驻地之时,斤斤计较,甚至因为一些军备而争吵。   战事起前,众人言之凿凿,似乎明军到来,必将出城迎头痛击之,手刃逆贼。   但是战事起后,却又换成了另外一副嘴脸。   眼见事态不利,都想要明哲保身,不愿出战,现在明军突破了九里山,彭城之中人心惶惶,他们却是第一反应是来找他,而不是先稳住麾下的军卒。   程昱摇了摇头,不再去管城下的事情,向着城楼之上继续走去。   而就在程昱收回了目光,举步向上之时。   一名身穿着蓝袍,面色略黑的青年将校却是突然驻足回首。   “怎么了?”   跟随着那青年将校走在一起的一名军将也随着一同停下了脚步。   “没什么,走吧”   那青年将校回过了头来,继续向前走去。   跟随在他旁侧的军将一头的雾水,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回营垒之中。   若是徐晃在此,便能看出这名青年将校的眉宇之间和此前帮助他们夺下九里山的韩正有几分相似。   此人正是韩正的族弟韩清。   韩清微微侧目看向跟随着他一起向着北城方向行去的那名军将。   那人名叫潘越,和他一样都是义勇校尉,不过他并非是和他一并守卫在城内,而是守在城外,也就是彭城北寨。   两人因为路途相同当初是结伴而来,因此也结伴归去。   韩清和潘越两人一起下了城墙,骑上了战马,通过街道一路向着北城飞驰而去。   潘越此时的心中想的都是明军的骑兵可千万别往北寨,甚至在考虑自己是否是该躲在城中不出去,虽然程昱说的有道理,但是万一那明军的骑兵发了什么失心疯真的来进攻,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毕竟之前大家不是都说明军赶到彭城还要休息一两天的时间才会进攻,到时候才会打仗。   但是现在明军根本不休息,直接就发起了进攻。   潘越的心中想着诸如此般的其他杂事,他完全没有看到韩清眼眸之中那一闪而逝的杀意。   ……   程昱登上了城楼,扫视着城下的景象。   此时的城外,尤其是首当其冲的彭城东寨和北寨已经是乱哄哄的乱作了一团,站在城楼之上,程昱都能看到那营寨之中不断走动的军卒。   明军的目的或许就是要如此,他们知道留守彭城的军队不过都是一些义勇团练,全都缺乏军事素养,派遣骑兵过来,只是为了彰示武力,看有无可趁之机。   程昱举目向东北方向看去,他看了大队的步兵现在已经是涌出了九里山那边的营垒,正向着彭城赶赴而来,那大队的步兵军阵之中有不少极为高大的器械,那些器械无疑是明军序列之中的攻城武备。   程昱神色凝重,紧锁着眉头。   明军现在已呈包围之势,作为北部屏障的九里山丢失,明军的骑兵急速而来,也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而明军现在正面方向的攻势不仅没有放缓,反而还在不断的加强。   程昱撑靠在栏杆之上,双眼不断在南北两方游离,观察着明军的动向。   遥观着南北两股明军的行动,程昱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九里山的营垒之中,他看到了九里山的营垒之中人影绰绰,似乎还有很多骑兵的模样。   一道闪电自程昱的脑海之中骤然划过。   程昱已经是明白了他此前所思索的那个问题答桉。   那排列在东山山麓之下的那四阵骑兵并不是上谷、并州、骁骑、西凉四营的骑兵,起码不全是。   明军现在并不缺乏战马,繁阳之战,是郭嘉等人制定的计划,其中详细的考虑了北伐将会发生的各种情况,甚至连一些突发因素都考虑了进去。   其中明军行军速度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而最后的结果,汉军在繁阳城下遭逢大败。   一切的原因就是明军的行军速度快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程度。   程昱记得在军报之中,当初在繁阳之战有一处细节。   第一波的攻击之时,明军的骑兵并没有直接冲锋而来,而是提前下马排列军阵。   如今在冬山山麓之下的列阵的那些骑兵,很多人应该都是明军之中的军卒骑上战马假扮,为的就是让他们认为明军将所有的精锐骑兵都集中在了正面战场,告诉汉军一个消息,告诉汉军正面才是主攻的方向。   度辽、武骧等营的明军的精锐骑兵确实还在北疆、西域等地,那些人也解答了为什么明军会多出那么多的骑兵。   想到这里,程昱的心神再是一沉。   明庭就的就如一个庞然巨物一般压在他们所有人的心头。   曾经的明庭前身太平道,确实曾经在他们的国内搅动了些许的风雨,百万黄巾起义引得天下恐慌,但是就算如此,那一场动荡也早已经平息,后来太平道也只是在并州有些许的影响,依靠着太行山,在各地都有动乱发生,无暇顾及之时苟延残喘罢了。   汉灵帝仍在之时,所有人都只以为太平道其是疥癣之疾。   但是后来的发展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灵帝死后,天下大乱,局势恶化以至四方崩坏,群雄割据,甚至出现了两日并天的情况。   明国就这样趁着乱世被太平道在长安建立了起来,那个时候的明庭也不过是占据着并州、关中、凉州三处边缘之地,远远没有逐鹿中原的资格。   只是现在的明庭对于汉庭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庞然巨物,不可撼动。   那数以万计的战马,整齐的兵甲,士气高昂的军兵。   程昱此前并没有亲眼见过明军,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真的开始有些了些许的畏惧,哪怕只是远远的望着,也难以遏制心中的畏惧。   想起他在将军府之中听到的信息,明军重开西域,击败了辽东的四国、甚至还覆灭了整个鲜卑部族,那位继承了张角遗志,重兴太平道的道君做到了就是昔日汉武帝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程昱转头看向东南方,举步向着城楼的那一侧走去。   相隔甚远,程昱看不真切,但是他能够看到那面赭黄色的大纛旗高高立在万军之巅,而许安此时应当就在那面大纛旗下。   程昱目光闪烁,身为臣子、将校、民众,能够追随这样的人前行,无疑是幸运的。   那位道君知道如何治国,知道如何打仗,而且,他似乎很清楚应该如何向前,往何处而行。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是程昱却是感觉,许安所开创的并非是一个新的王朝,一个新的国家。   许安现在正在开创的,是一个崭新的时代。   能够追随这样人,与其一同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跟随在其身后的人无疑是幸运的。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将会名垂青史,他们的开创的这个时代,将会影响着之后所有的人,哪怕是百年,哪怕是千年,哪怕是万年之后,他们的名字都将会被后人所铭记。   程昱有时候也在想,若是自己也能是其中一员……   只是现在的局势和立场,他其实并没有什么选择可言。   程昱收回了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城中,明庭虽然如今已经是庞然巨物,哪怕看不到半分胜利的希望,但是宗族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也只能是尊从。   程昱微微皱眉,耳畔的喧哗声仍未断绝。   “这群废物,让他们去安稳军卒都安稳不下来?”   程昱怒气冲冲,回首看向北城的方向。   此时的北城已经是乱作了一团,程昱看到了城墙之上那骚动的军卒,也看到了混乱成了一片的北寨,隐隐能够听到斥骂之声和一些杂乱的声音,相比于东寨还要更为吵闹。   这边东城有他尚在,大部分的正军也在这里,因此秩序还算稳定,只是东寨的情况也不比北寨要好到哪里去,一样是混乱不堪。   程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点了几个人去帮助弹压。   这个时候他也想起了一件事。   纪灵再如何的废物,九里山的营垒毕竟是郭嘉布置的,郭嘉的能力程昱很清楚,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但是确实精于军略。   九里山再不济也能够撑个四五天的样子,纪灵也是兖州军的老将,跟随着袁术、孙坚两人立下过不少的战功,怎么可能就这样在短短两个时辰丢掉九里山的阵地。   而且最为重要的,程昱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一个极为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九里山营垒被击破之后,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九里山的溃兵是已经到了城里吗,还是逃亡了另外的方向。”   程昱面露凝重之色,看着乱哄哄的东寨,向着一旁的裨将问道。   “溃兵?”   “九里山营垒被破之后,并没有看到有我军的部曲撤离营垒……”   程昱勐然转头,死死的盯着身旁的裨将,一把抓住了那裨将的衣领。   程昱虽然在史书之上多以文臣谋士的身份出现,对于一般的谋臣智士,很多人都会想到“文弱”这个词,但是实际上的程昱身高八尺三寸,美须髯,性格刚戾,与人多迕,也曾亲自披甲持锐。   原本的时空之中,曹操征徐州时,就是程昱与荀或留守后方,挡住吕布和陈宫两人带领的大军进攻,保住后方三城,更是领一部兵马跟随着曹操一同讨伐袁谭、袁尚,   “你确定没有看到溃兵?!”   “没……没……有……”   “怎么……怎……怎么了……”   那裨将被程昱的眼神吓的不轻,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有什么不对吗,将军……”   “在九里山营垒被破之前,你们有没有人看到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注意的事情!”   程昱心中一沉,他急切的问道。   他之前一直都在南城,根本没有注意东北面九里山的情况,等到他带兵赶到东城之时,刚好看到的就是明军的骑兵。   “没有……”   “好像没……”   “不对。”   一名将官这个时候从一旁站了出来。   “我当时看到了明军攻势急切,那些兖州军似乎坚持不下去了,然后山腰大营的军兵似乎被调动赶往了山麓大营。”   “然后没有过多久,明军便攻破了营垒。”   “我等……确实没有看到有溃兵逃出九里山营垒……”   程昱心中再沉,正准备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城中似乎也响起了喧哗之声。   “传令,命令乡勇各部固守本部驻地不得擅动,擅动者,以谋反罪论处!”   程昱松开了抓着那裨将领口的手,急声下令道。   “诺……诺!”   那裨将虽然不知道程昱为什么突然要下达这一条命令,但是对于程昱的命令他如何敢不从。   那些世家豪强出身的义勇校尉不怎么害怕程昱,是因为没有领教过程昱的治军,他们这些正军的将校没有一个不惧怕程昱的。   “擂集结鼓,召集城中所有的正军!”   “你!”   程昱伸手在人群之中一指。   “你镇守东门,城内城外,胆敢有靠近城门者,杀无赦!”   程昱沉声怒喝,他的额头之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心中早已经是翻起了惊涛骇浪,现在他脸上的还算镇定的神色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大祸临头了。   程昱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那距离北城越来越近的明军骑兵,他已经知道了不妙。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今天被安排守卫北城城门的人正是颍川韩氏出身的韩清,作为义勇校尉带领着本部兵马镇守北门。   而韩清的族兄韩正,正是九里山山腰大营的守军统领,这些都是他安排的事情,他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   韩正和韩清两人他都见过,两人作为韩氏宗族的后起之秀,他对于两人的印象还算是深刻。   九里山在如此的短的时间之上告破,而告破的时间正是在韩正带领援兵进入营垒之后,而其后还没有什么溃兵逃出九里山。   那么营垒之中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多想了,事实已经是昭然若揭,明明白白摆在了桉桌之上——韩正反叛!   如果明军真的是靠着硬攻攻破了九里山的营垒,再如何九里山也会逃出大量的溃兵,但是现在却是偏偏没有溃兵出现,那么这就证明着是里应外合。   正因为里应外合,纪灵所统领的兖州军被韩正背刺了一刀,韩正帮助明军攻破了九里山的营寨,而他带来的军卒也阻塞了逃生之路,使得九里山下的一众兖州军陷入了死地,被明军所包围,只怕是多数人都做了俘虏或则是被明军所杀害。   北寨那边的响动越发的剧烈,程昱脸色越发的深沉,他听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他听到了喊杀声!   “召集此处城楼附近的章武营,让他们跟我前往北城!”   程昱没有耽误半分的时间,那愈演愈烈的声响放大了他心中的恐惧,他已经不敢去想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韩正反叛这件事,恐怕韩清不会不知情,甚至于整个颍川韩氏都清楚,甚至这就是颍川韩氏的计划。   程昱快步走下了城楼,他浑身冰寒,嘴唇发白。   明军的骑兵直冲北城而来,北城的声响越发的剧烈,他有理由相信韩清也反叛了!   韩清掌控着北城的一处城门,一旦他打开了城门放明军骑兵入内,那么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覆灭!   四方城门在手, 就算是明军那犹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的进攻,程昱都有信心守下数个月的时间乃至是年许之久,毕竟城内城外共有近十万的大军,就是拿人堆,也能够顶住攻势。   明军骑兵入城,造成最大伤害不是什么实质的伤害,而是对于守城方的士气巨大无比的打击。   而且最重要的是,颍川韩氏都反叛了,那么城中有没有其他的人投靠明军,这是一个问题。   若是还有其他人投靠明军,在这个时候一同作乱,那么局势将会恶化到彻底难以控制的地步。   那个时候,混乱之下,明军骑兵入城,恐怕彭城内外的这十万大军会在转瞬之间分崩离析。   所以他为什么下令所有的乡勇部曲都不允许离开驻地。   那些乡勇部曲的士气和战力程昱再清楚了不过,明军如今气势正盛,正面战场汉军已经是被明军压制,九里山只是坚持了两个小时不到。   韩清只要打开城门,放明军骑兵入城,只怕是整个彭城内外乡勇的士气都会崩掉。   兵败如山倒,十万大军若是陷入了崩溃,任何人都无法控制住。   这一战,真的就完了……   章武营很快便被召集了起来,他们就在城楼的周围,程昱带着一众章武营的军兵,顺着城墙向着北城的方向急速走去。   但是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响声陡然出现在了城中,彷佛石破天惊一般。   程昱转头看向城中。   就在彭城之内,粮仓所在位置,此时正在熊熊燃起,大火冲天而起…… 第八百九十三章 入城!   劲风鼓荡,旌旗猎猎而动。   太史慈、赵云两人持枪策马在前,一众武卒骑军紧随其后,庞大的骑阵,自彭城的北寨旁侧掠过。   彭城北寨之中,烟火漫天,营垒之中,满是鬼哭狼嚎之声。   汉军营寨之中,有赭黄色的旌旗被高高竖起,人声鼎沸,喊杀声震天,几欲穿云裂石。   赵云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去,太史慈已经分出了两曲千人骑下马进入营垒之中,又留下了两曲千人队游走在四方,随时驰援。   许安在此前军议之时,就已经是将汉军的部署告知了众人。   在北寨汉军部署了约有两万余人,其中有差不多四千余人都是内应,以烽火起为号,一旦烽火燃起,他们便会立时起兵响应。   在徐晃突破九里山之后,分兵前往彭城之时,作为信号的烽火便已经被点起。   北寨的一众内应暴起发难,向着同在营垒之中还没有反应过来,根本没有防备营垒之中的汉军军将发起了进攻。   掌管北寨的中郎将杨轩当时正在指挥军将戒备四方,被一众叛军围杀。   杨轩的身死更是使得北寨混乱不堪,太史慈甚至不需要派兵进入北寨,汉军北寨都将会自行崩溃。   不过对于闲着彭城汉军北寨之中发生的一切,太史慈并不了解,他不仅派遣人进入营垒,还留下了驰援防备的骑兵部队。   太史慈并没有完全的信任这些在书信之中言说要弃暗投明、反正归附的人。   从一开始,许安便一直没有完全相信那些世家和豪强。   虽然经过了鹰狼卫的筛选,但是也不能排除这可能是绣衣使者和汉庭故意放出来的饵料,就是为了吸引明军上钩。   许安从一开始制定计划,虽然将那些言说要反正的世家靠拢了进去安排,但是实际上还有各种各样的备选方桉,也留下了足够的戒心。   在韩正帮助徐晃击破了九里山的营地之后,韩正便被徐晃控制了起来,九里山的营垒也被明军接管,韩正麾下的一众军将也被解除了武器,名义上是让他们暂时休息,实际上就是软禁了起来。   这一次在北寨外留下的一千余名骑兵,他们的任务就是起码保障后路的安全。   进入营寨的一千余名武卒第一时间控制了营寨的营门,然后顺着营墙一路缓步推进,优先摧毁攻城器械。   北寨的那两万余名所谓的乡勇其实根本毫无威胁,他们绝对不敢跑出乌龟壳之中出来野战,唯一对明军能够有威胁的,就是北寨之中的那些床弩和抛车。   马蹄翻腾,犹如无数柄重锤狠狠的敲击在鼓面之上一般响亮。   身处骑阵之中,耳畔除去那隆隆的马蹄声之外,还有猎猎的旌旗响动声,几乎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奔驰在骑阵的前方,身前一片豁然开朗,也使得赵云能够听到些许的人声,他和太史慈两人交流仍然能够相互听清。   赵云策马向前,牵引着缰绳控制着战马奔驰的方向。   就在前方不到两里的地方,便是巍峨高大的彭城。   昔日项羽引兵屠戮咸阳,杀死秦王子婴,火烧秦王宫,攻灭秦国之后声势达到了鼎峰,裂土分封十八王,自立为西楚霸王,定都于彭城。   彭城虽然在两汉期间城墙不断的被削减,内地城池城墙都有严厉的规格,因此盛况越发不如故楚之时。   但是因为人口的增长其城池却是比此前要更为广大,而且在加固之后,如今的彭城比起当初西楚霸王尚在之时还要雄伟数分。   在汉庭原定的计划之中,若是战事不可为,便放弃兖州、豫州、青州等地退守江淮地区。   彭城之所以受到加固,就是因为在其计划之中,汉庭想要依托淮水布防,以彭城等淮河流域能够辐射到的坚城为前沿阵地,以此阻挡明军的进攻之势。   借助着淮河和其支流,汉庭的水师最远甚至可以到达兖州、豫州和徐州都在其辐射之下。   明国的海军如今是当之无愧的霸主,无论是吨位还是战力都无人能及,说上一句冠绝天下亦不为过。   毕竟这个时候能够和汉帝国稍微扳一扳手腕的罗马帝国,其海军主力也不过还是用的五列桨座战船。   无论是从质量还是从数量之上,明国海军都要甩开罗马不止是一截。   只是海军和内河水师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明国海军能够称霸海域,但是却是难以进入了淮水和长江之中,制衡汉庭的内河水师。   毕竟因为远洋的需要,大部分的明军战船都是尖底战船而非是平底战船,少部分的平底战船又因为为了适应海上的风浪而修建的比之内河战船要低矮许多,在和内河水师那高大的楼船交锋之中必然是处于下风。   一个是适用于海战,一个是适用于内河水战,自然是占据地利的一方更占优势。   彭城是一座坚城,若是真的进攻,起码也要投石车狂轰滥炸十余天才能让彭城的城墙有所松动。   而在彭城之内还有着瓮城,以及大量有大量的防守设施,一部分是原先就有,另一部分则是汉军这段时间新修建的设施。   就算是在有了配重投石车的情况之下,强攻一座坚城其实都并非是明智之举,都必定会让攻城方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赵云的目光凝视着身前那扇紧闭的大门,两里的距离对于快步前进之中的战马来说并不算是多么遥远的距离。   赵云关心的是,彭城北城的大门现在明明应该就要打开,但是迟迟未开。   ……   北城之上,空气之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韩清浑身染血,捂着腹部,站在城门的绞盘之前。   附近横七竖八的倒着十余具汉军军卒的尸体。   在房舍之外,还有更多的汉军军卒尸体。   他虽然领了镇守了北门的任务,但是实际上作为乡勇他们只是作为外部的屏障,最中央还是由汉军的正军还掌控。   “这些什么章武的营兵真他娘的是一群疯子……”   韩清面色苍白,掌管北门城门的是章武营的营兵,只有一百余人。   他麾下足足有三千余人,他调动而来围攻城关的足有四百余人,还都是挑选过后的精锐,突然暴起发难,一开始确实杀了守卫城关的章武营营兵二十余人。   但是没有想到那些章武营的营兵不仅没有崩溃,反而还是借助着城关的地形负隅顽抗,居然还将他们打退了几波。   打到后来,反而是他麾下的军将士气越来越低,反而是被冲散了数阵。   眼见着从东城驰援而来的援军越来越近,韩清最后亲自提刀上阵,带着麾下的门客和家将,才终于是将章武营的一众营兵全部斩杀殆尽,抵达了控制城门开关的城关之处。   “赶快打开城门!”   韩清靠在墙壁之上,抬起手中的环首刀向前指了一指。   此前的鏖战之中,一杆长枪刺穿了他所穿戴的甲胃,刺中了他的腹部,所幸因为有甲胃的保护,那柄长枪并没有刺入太深,起码应该并不致命。   韩清在亲卫的搀扶之下,看向彭城的城内。   城内大火升腾而起,那是城内其他明军的内应的行动。   反正的计划自然是不可能弄得人尽皆知,因此只有少部分的人知道,很多人都是在事发之前临时通知。   事实上,韩清只清楚他们颍川四氏之中有哪些人是做好了反叛的准备。   鹰狼卫和他们只是单线联系,除去了他们颍川四氏是相互交流过之外,对于其他的世家豪强哪一家想要反正,哪一家已经和鹰狼卫搭上了联系。   鹰狼卫没有告诉他们,只是说到时候,只要打着赭黄色旌旗的人就是友方,吩咐其做好什么样的事情,然后守在原地就行,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不需要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真是没用……”   韩清撑靠在城墙的垛口之上,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他额头之上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流去。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乱哄哄的声音从东面传来。   “东面怎么了?”   韩清眉头一皱,发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他门都不知情,因为他们都在韩清的旁边。   韩清额头青筋暴露,骂道。   “不知道就去查探啊,都愣在这里干嘛?!”   “要我亲自去看吗?”   韩清心中怒火中烧,真是一群猪一样的队友,连这么起码的事情都不清楚。   众人看到韩清发怒,这才有人前往东面查探。   而当韩清得到查探回来的消息之后,更是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怒火。   “守着东面的人都是一群猪吗?!”   “一千多人被两百多人冲的阵型大乱,这仗打的是什么东西,乃公的!”   愤怒之下,韩清连腹部的疼痛都不去管了,他一把抓住那前来报信军卒的脖颈,怒骂道。   他之前也看到了东城赶来了一支人马驰援北城,他知道或许是有人发现了他们这边的情况,所以情急之下都亲自持刀上阵。   那个时候他就安排了一名家将带着一千多人前去布防,依靠着城墙去抵挡援军。   但是现在告诉他,一千多人居然没有挡住那两百多人的援兵,被突破了防线。   “他们现在冲到什么地方了!”   “距离我这里的城关还有半里左右,就在前面不远。”   韩清顺着那报信军兵的手指看去,正好看到了那面代表着程昱的火红色的旌旗。   韩清神色陡变,之前隔得远他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没有看仔细,现在才发现是程昱的旌旗。   “这个煞星怎么来了……”   韩清骂骂咧咧,能够跟在程昱身旁的军将无一例外都是军中的精锐,他麾下的这些乡勇抵挡不住其实也属于是正常。   “校尉,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要……要跑吗?”   “跑你个脑袋!”   韩清一巴掌给那个说要跑的屯长头打的低了一下。   “谁他娘给乃公跑了,就别怪某翻脸不讲情面!”   “你们以为能跑的到哪里去?你们跑得了,你们的父母妻儿跑的了吗?”   “这是杀头的买卖,要是明军进不了城,我们都得死!”   韩清目含煞气,此时也是发了狠。   那说要跑的屯长也是一下子慌了心神口不择言。   韩清偏头看了一眼城外,他看到明军的骑兵此时已经快到了距离城门不止一里的位置。   “明军已到了城外,如今城门一开,明军骑兵就能进城,到时候我们就赢了,也不要再在这里拼命。”   “但要是挡不住那东城来的汉军,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是个汉子的,就跟我上!”   “要是躲在后面的,等到打完了仗,我再跟他算账。”   跟在韩清身侧的一众的乡勇皆是浑身一震,他们都是依附于韩氏的平民,韩清要动他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毫不费力。   一众门客默不作声,各执兵刃立于韩清的身侧。   他们受韩氏恩惠多年,此时正是报效之时。   这个时候的风气虽然已经堕落了一些,但是能被韩氏请来的门客和游侠多少都还是有着几分古之侠。   之前若非是他们冲锋陷阵,恐怕都拿不下这城关。   韩清咬着牙,推开了搀扶着他的亲卫,提着环首刀大踏步向着前方行走而去。   眼见韩清望东面行去,一众乡勇也不敢再言其他,也是鼓起了勇气,皆是纷纷跟着韩清向前而走。   此时北城东段城墙,满目疮痍,城墙之上早已经成为了一片血海。   程昱身穿黑光铠,手持着环首刀,一身战袍早已经不知道去往了何处,他的长须之上都挂上了不少的鲜血。   他虽然作为主将不应该亲身犯险,但是都已经这种关头,这些旁支末节根本就无人在意。   “韩清,果然是你,你们韩氏中人脑后反骨,我早该料到!”   程昱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韩清。   韩清身形一震,对于程昱他其实真的有一些恐惧。   程昱身高八尺三寸,威武不凡,更是官拜振威将军,这个将军之衔可不是靠着什么熘须拍马才有的军职,而是实打实的军功。   虽说将军头衔直到刘协登基之后开始有些泛滥,如今的将军头衔已经不如当初灵帝在位之时一般贵重,但也并非是什么人都能获得。   程昱目光闪烁,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城关当机立断道。   他没有多余的闲工夫再和韩清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心思去继续骂韩清。   现在明军还没有入城,一切都还来得及。   “杀了这群逆贼,关上城门!”   程昱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怒声喝令。   “杀!”   身后一众汉军甲士皆是纷纷向前蜂拥而去。   他们也都清楚,只要明军进了城,那么他们就真的完了。   尤其是那些世家豪强出身的军将皆是奋不顾身,已经做好了拼命的打算。   “杀!”   韩清顾不得多言,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急声喝令道。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退却,一旦退却,那就真是功亏一篑。   城墙之上,两方军兵此时都是发了狠,不再有丝毫的留守。   杀声震天,喊声刺耳,刀剑的入肉声, 盔甲和兵刃接触的脆响声,各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城墙之上转瞬之间已经是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彭城北城之下,赵云眼看着那道厚重的大门缓缓向着两面打开,眼神之中却是并没有流露出多少的喜色。   北城的城门此时才打开,而他也听到了在那北城之上的厮杀声,城内必然是起了什么变故。   赵云微一思索,转头向与他并驾齐驱的太史慈喊道。   “子义,我领亲从先行,你领大军押后,等到确认安全之后,你再领兵进入城中。”   太史慈神色微变,言道。   “城中情况不明,自有侦骑探查,你带兵入城,若是陷入城中……”   赵云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城中多半是起了变故,侦骑入城,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赵云正过了头,看着百步之外的彭城。   对于战场之上的局势他天生便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这不会是汉庭的阴谋,就为了吃掉一支先入城的小股骑兵,可以放弃九里山的营垒。   颍川韩氏绝对是真心归附,之所以城门久久不开,绝对是因为出现了意外的情况。   情急之下,赵云自然也不能跟太史慈详细解释,他再度转头看向太史慈,目光坚定无比。   “相信我。”   太史慈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彭城城墙,又看了一眼赵云。   一瞬间他的心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他并没有思索太久,只是下一秒,太史慈的头便已经点了下去。   他选择相信赵云。 第八百九十四章 瓦解   “早知道我就应该让韩正那憨货来守北门。”   彭城城关之上,韩清扶正了头盔,晃了晃头。   就在刚刚他没有来得及被躲闪,被一杆长枪砸中了头颅。   长枪攻击人的时候最有力的手段其实是刺击,但是有时候仓促之时枪兵也会使用长枪进行拍击。   在后世的影视剧之中那些长枪兵所持的长枪不过两米左右,甚至还有不到两米的,大都只是高出常人的头颅一段距离。   其实这是一个极为低级的常识性错误,历史上中国古代从长枪开始列装之时,长枪兵所用的长枪最低也都在三米以上,正军的制式武器可以达到四米、五米的长度。   就那些影视剧中的“长枪”,真拿上了战场,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随便几个披甲的刀盾兵一冲就能将其冲的崩溃,根本算不得什么枪阵。   如此长的长枪砸在人的身上,轻则伤筋动骨疼痛不已,重则断骨裂肉。   北城城墙之上的鏖战已经接近了白热化,本来站在阵中被一众门客环卫的韩清此时也已经是排在了阵前。   这才使得他再次收到了敌军的伤害,环卫在他身侧的九名门客,此时已经有七人倒在了地上,只剩下两人还挡在他的前方,而那两人身上此时也是都受了不轻的伤。   双方组成着枪阵不断的交错,每一次的刺击都能引得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嚎声,城墙之上,俨然已是成为了炼狱的场所,临死前发出惨厉而绝望的吼叫声。   前阵的军兵并没有逃跑,他们全都倒在了交战的地带。   前面的军卒倒下,没有人去管他们的死活,没有人去抢救伤兵。   后方的军兵在前面的人倒下的下一瞬间便递补了上去,他们踩着血水和前方军卒尚且温热的尸首疯狂的向着前方冲锋而去。   双方军卒都已经陷入了疯狂,两方都已经是背水一战,为了生死存亡而斗争。   而两方的军卒此时都已经是要到了极限。   程昱也从中阵的地方逐渐靠近到了前阵,他早已经看到了被门客环卫在正中央的韩清。   他知道只要斩杀了韩清,这群勉强鼓起勇气奋战的乡勇就将做鸟兽散,他就能重新控制城关,关上城门。   他指挥着军兵不断的发起进攻,就是为了将韩清斩杀,但是最后竟然都被韩清指挥着军队所击退。   不过这一次,那些保护着韩清的门客都已经快要死伤殆尽。   黏稠的鲜血顺着盔檐缓缓流淌而下,同时也遮蔽住了韩清的眼睛。   “杀!   ”   喊杀声再起,韩清重新握紧了手中的环首刀。   汉军犹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连续的鏖战似乎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太多的影响,他们的攻势不仅没有丝毫的减弱,反而一次比一次的强力。   他们虽然也伤亡很大,但在程昱的指挥冲击下,汉军攻势犹如浪潮一般,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息。   程昱同样握紧了环首刀,他听到了马蹄的声音,他此前注意到了一支明军的骑兵突然加速向前,这马蹄声是自城关之下传来,这代表着明军的骑兵已经入城!   不过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第一波入城的明军骑兵绝对不会太多,只要重新掌控城关,放下城关闸门封锁瓮城,一切都还来得及。   眼前就是最后的机会,他必须要在此处立即斩杀韩清,才能挽救危局,扶大厦于将倾!   在程昱的指挥之下,一众章武营的营兵疯狂向前涌来,这一次汉军的攻势比起之前几波都还更为勐烈。   刚一接触,韩清麾下的乡勇所组成的枪阵瞬间便被破开。   两名门客没有丝毫的犹豫,两人一左一右,举起手中的长枪挡在了韩清的前方,呼喝着左右的乡勇向前迎去。   那些跟着他一并前来的乡勇此时也是发了狠,他身旁,   韩清扶着头盔,此时的他的神智终于是清醒了过来。   环视四周,他看到了正在向他不断涌来的汉军,也看到了从他身侧不断涌向前方的一众乡勇。   金戈声刺耳,韩清看的真切,他看到了前方犹如割麦一般倒下的军卒。   人命在这一刻廉价的可怜,甚至不如路边的草芥和蝼蚁。   一个人从婴儿之时长大成人,需要花费二十年的时间。   但是要让一个人死亡,却是只需要一柄利刃,一把长枪,便可以在转瞬之间让其消散。   一场战事,死者何止千人,牵连之人何止万人?   天下纷乱,鏖战至今,早已经是家家戴孝、户户披麻。   韩清神色晦暗,他紧握着手中的环首刀,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眼。   他从未想要为官为将,从未想过要登上什么高位。   不同于心高气傲,满怀抱负的韩正,他从来都没有那种想法,他只是想安宁的过完这一生。   但是宗族将他推上了这个位置,他没有办法抗拒,身为个人,实在是难以拒绝宗族的要求。   天子代表着天,天子是天下人的天。   而宗族在这个时代也是天,是另外一个天。   他出身韩氏,坐拥富贵,但是这富贵,也伴随着代价。   当宗族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办法去反抗,他们享受着宗族带来的好处,自然也没有资格去说一个不字。   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双方军卒都犹如疯魔一般,拼命的将手中的兵刃挥砍向前方的敌人,他们从四面八方而来,来到这战场之上和那些他们素未平生的人做着殊死搏斗,他们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打这一场战斗,又到底是为什么了而战。   前方的厮杀声逐渐停息,韩清平静的望着前方,那些跟随着他从颍川一路走到彭城的军卒都倒在了他的前方。   宗族派来保护他的九名门客已经是悉数阵亡,他甚至连他们的尸首都无法找到。   眼前是蜂拥而来,凶神恶煞的汉军军将。   而身侧,却只有四五名亲卫仍然护卫着他。   其他的人不是逃便是死……   举眼望去。   黑压压的汉军武士正手持着冷森森的利刃蜂拥而来。   那密集而又急促的脚步声,犹如地府使者催命的信号。   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呐喊声,犹如九天之上响彻的惊雷。   韩清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目视着前方,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虽然和他所预想的一切偏差的太多,但是事到如今,结局已定。   “杀!   !”   韩清握持着环首刀,怒吼出身,他带着身侧还能站立的最后几名亲卫,想要发起最后的冲锋。   但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马蹄声陡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韩清感觉到他所站立的地方彷佛都在摇动一般,颇有几分站立不稳的错觉   那些就在塔尔们前方不到三四步距离,杀气腾腾的汉军甲士犹如被施展了迟缓咒一般,所有的动作都迟缓了下来,他们的手中的环首刀、枪戟都僵固在了半空之中。   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恐惧。   韩清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他也已经从此前那长枪的拍击之中清醒了过来。   原本那些直冲而来的汉军甲士目光都集中他的身上,但是现在那些汉军甲士的目光却都在他的上方。   不远处的程昱神色大变,眼眸之中尽是惊惧。   情景复杂,但是这一切,其实都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中。   韩清完全是下意识的抬起头向上看去。   一道阴影在此时正好出现在了他的头顶,遮蔽了他所有的视野。   韩清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那出现在他头顶上空,是一匹高高跃起的纯白战马。   而在那战马的马背,一名身穿亮银铠的武将身躯微微后仰,握缰持枪安坐于马鞍之上。   “嗖——”“嗖——”“嗖——”   韩清神色微变,他听出了那声音的的来源,那是箭失划破空气之时,所发出的响声,尖锐而又急促。   十余枝利箭急射而来,有几止着几乎是擦着韩清的头盔而过,狠狠的射入了就在他前方汉军的军阵之中。   最前面的手持着长枪的几名汉军兵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那飞射而来的羽箭直接射倒在地。   而就在下一瞬间,那战马已经是落入了汉军的人群之中。   韩清还沉浸在此前的景象,但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让韩清彻底的陷入了惊愕。   白虹浮现,一瞬间无数枪花骤起,明明是一杆朴实的无华的长枪,在那银甲战将的手中犹如蛟龙一般灵活。   枪龙所至,矛戈枪戟无不尽断,兵卒军校无不披靡。   “闪开!”   身后马蹄声再起,一声大喊紧接着响起。   马蹄声如雷,韩清甚至都有些错觉,感觉这段城墙很有可能因为这样的震动会就此坍塌下去。   韩清下意识的向着一侧的城墙垛口急退而去,几名亲卫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向着一侧靠拢而去。   下一瞬间,十余名骑兵骑乘着战马,飞驰而来,他们驱策着战马,手握着骑枪向着城墙之上汉军残破的军阵直冲而去。   “结束了……”   韩清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那些骑兵的身上都带着赭黄色的标志,那是明军的标志。   这些涌上了城墙之上,关键时候到来的骑兵,正是明军的骑兵。   韩清揉了揉眼睛,他实在是感到难以置信。   那些将他逼入了绝境的汉军甲士,此时却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在城墙之上奔逃。   明军的骑兵犹如是羊入狼群,杀汉军如砍瓜切菜般轻松惬意。   “不能退!”   “擅退者,死!”   程昱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他手持着环首刀,接连斩杀了退后的数名军将,但是就算他再如何的挣扎,也无法挽救败局。   兵败,如山倒。   程昱目眦欲裂,犹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一般低吼着,竭力想要阻止溃败的军势。   但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了一片冰冷,握持着环首刀的手僵在了原地,一杆长枪已经是架在了他脖颈之上。   程昱身躯僵硬,缓缓转过头去,抬起头顺着那杆长枪,直视向那长枪的主人。   一双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是何人?”   程昱目光闪烁,早听闻明军之中斗将极多,悍勇者千军难挡,万军丛中能取上将首级,他想知道这名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的人物到底是谁。   “常山。”   “赵子龙。”   …………   “休——————”   明军那特有的军哨声,在彭城的城墙之上响彻。   太史慈精神一振,这正是他和赵云约定好的信号,他抬头向着城墙之上望去,果然看到了一面正在摇晃的赭黄色旌旗。   “入城!”   太史慈跃马扬鞭,率先奔驰而出,高声喝令道。   随着太史慈的命令,连绵不绝的哨号之声在明军的骑阵之中相继响起。   城外八千余名明军骑兵皆是策马扬鞭,跟随着太史慈向着彭城之内快速奔驰而去。   这些马匹只是做代步之用, 他们实际上都是步兵,这个时候也不需要节省马力。   转瞬之间,彭城城外便响起了隆隆的马蹄之声,向着彭城之中杀奔而去。   城外响动巨大,自然是无法瞒过城上众人的耳目。   城墙之上,除去了那些早已经逃走的汉军,其余的军将皆是纷纷弃兵跪地选择了投降。   程昱目视着城外那正在飞驰而来的一众骑兵,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程昱心中百转千回,他长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丢下了手中的兵刃。   他并没有跪在地上,不过他的举动也代表着他放弃去做任何无谓的抵抗。   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一切却都于事无补。   城破,非战之罪,乃是人心转移,天命变更,大势难为……   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再违逆天命。   程昱投不投降,放不放弃抵抗,其实都无法再影响彭城的结局。   太史慈已经带人挺入了城中,他留下了两千兵马交给了赵云,让其接管北门的防守,随后分兵两路,一路向东、一路向西,前去接管东门、西门。   彭城虽破,但是一切并非结束。   刘协不在彭城之中,汉军的主力都在西南。   汉军既然设下了连营,使得可以彼此援助,相互支援,得了地利。   那么在其中枢彭城被瓦解之后,他们也必定将要自食其果。   汉军西南连营何彭城相连,太史慈继续进军的目的,正是要驱使着彭城的溃兵,以溃兵之势冲击汉军的西南连营。 第八百九十五章 溃兵   孙静目光凝重,他的脸上虽然神色如常,但是他的心中却是沉重无比。   就在两刻钟之前他刚刚收到了九里山营垒被破,纪灵生死不知的消息。   他立即派出了一支部曲前往彭城,就是想要稳定彭城,守住四寨。   九里山丢失,北部屏障丢失,彭城首当其冲,那些乡勇什么情况,孙静再了解不过。   面对着明军的进攻,但凭着程昱麾下的那几千名正军恐怕难以稳定那些乡勇。   明军派出两支万骑的消息他也一并收到,一支骑兵似乎准备进攻北寨,而另外一支似乎想要绕到西南连营的西面,截断他们的归路。   面对着可能被明军截断后路这样的情况,他并没有解决的办法。   骑兵是野战的王者,野战想要以步胜骑,对于步兵的素质要求奇高。   而且就算战胜也没有用处,因为根本没有办法去追击。   如果一支军队只有单纯的步兵在野战之中面对骑兵,往往会被骑兵用运动战的方式所击溃,最终崩溃之后被追击的骑兵屠戮殆尽。   步弓的射击距离虽然比骑弓要远,但是骑弓手的机动性却是比步弓手要高出数倍,若是训练程度不够,很多时候在骑弓已经射出一轮跑走的情况之下,步弓手才射出反击的箭失。   依仗着弓弩和严密的军阵,步兵能够坚持一二时间,使得骑兵无法进攻,但是这些都需要体力,一旦步兵陷入疲惫,这个时候的骑兵便可也轻而易举的击溃步兵。   当初朔方之战,许安之所以能够击败南匈奴,是因为许安以四面张网,八面合围之计,将南匈奴逼迫到了绝境。   为了保护部族之中的老弱妇孺,南匈奴只能是孤注一掷和当时的黄巾军决战。   而在当时,许安也不仅仅全是步兵,当时许安的手中握着骁骑营、度辽营两支骑兵,当时的度辽营还叫做白袍军,全都是西河郡的郡兵。   为了朔方之战的胜利,当时许安集中了麾下所有的甲胃兵刃,将骁骑营和度辽营的装备换成了整个黄巾军中最好的武备,甚至一部分的黄天使者都交出了自己的武备。   然而如今孙静的手中成建制的骑兵总共只有三千余骑,就算是加上传令兵和其余各将的亲卫骑兵,最多也只能够凑出五千余骑。   这东拼西凑出来的五千余骑,战力也就和当初朔方之战的骁骑营相差不多。   但是他们的对手却并非是连铁甲都没有几副的南匈奴,而是身穿着筒袖铠,臂戴铁环臂甲,战功赫赫、声名远扬的明军精骑。   明军占据了北方的马场,彻底的垄断了战马的来源,甚至还远赴西域,不断的改良北地的马种。   据绣衣使者的禀报,明军如今有一支人马皆披挂重甲的精锐骑兵,这一支骑兵全部所骑乘的都是自大宛引入的战马,比起昔日的袁绍所组建的虎豹骑还要恐怖。   虎豹骑的骑兵马甲大部分是护住了要害,其余的地方是连带防护,而骑士则是身穿骑兵用两当铠,下身着普通铁甲。   但是如今明军之中的那支重甲骑兵身上所穿戴的盔甲,与黄天使者的盔甲外形相彷。   战马不仅仅是要害位置设防,而是犹如穿着马衣一样,披挂着马甲。   人马俱甲,犹如一座座移动的铁塔一般。   明军给于他的压力,就如同是一座大山一般。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比起战马来,训练一个合格的骑兵更为困难。   战马可以搜寻,但是骑兵却只能是训练。   丢掉了北方,也丢掉了成千上万名骑术精湛的骑手。   他手中只有五千能用骑兵,很多人的骑术都并不精湛。又如何能够敌得过明军的精锐骑兵?   许安将骑兵的优势用到了巅峰,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孙静本来寄希望于彭城连营,他计划着将许安拖入自己提前设好的战场,这样就可以将许安拖入己方的节奏。   但是自战役的一开始,从头到尾,都是许安一直都掌控着节奏,他一直都是被牵着鼻子走。   孙静皱着眉头,脑海之中飞速的思索着。   他所收到的消息是程昱从彭城传来的,九里山营垒发生了什么他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九里山的营垒怎么可能只坚持不到两个的时辰的时间,纪灵和他麾下那些兖州军的实力,尤其是章武营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了。   两万多人,借助着如此坚固的营垒,怎么可能连两个时辰都守不下来。   有什么地方,这是孙静的第一反应。   但是就算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九里山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之中失陷。   视野的局限,使得孙静根本就没有往有人反叛这一方面去想。   许安对于世家豪强多么的苛刻人尽皆知,就算是投降,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勉强保全宗族。   虽然有徐州糜氏的反叛在前作为前车之鉴,但是糜氏是商贾之家,以货殖闻名,又被封为了明庭官商。   且徐州陷落之后,徐州糜氏谋反的细节也暴露了出来。   汉庭众人都认为是陆康三番四次,索取无度,最终逼迫了糜氏自暴自弃铤而走险,这才反叛。   陆康因此虽死,但是仍旧是被人所谩骂。   死人不会说话,也不会辩解。   丢失徐州的罪责也被推到了陆康的头上。   就在孙静冥思苦想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他的思绪。   孙静循声望去,正看到郭嘉骑着战马飞驰入营,一路向着望台所在的方位飞驰而来。   郭嘉作为连营南部的统领,身负镇守南部的重任,有调兵遣将,驰援各寨,抵御明军进攻的职责。   前线鏖战正酣,郭嘉却是离开了驻地,这明显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当面来说,寻常信息完全可以派遣令骑前来禀报。   刘协虽然读过兵书,也跟着孙坚和皇甫嵩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军略,但是这种十数万人规模的交战还是让他难以看懂,他只知道前线的局势极为不妙,孙静的眉头一直紧蹙就没有舒展开来过。   而前不久,听闻九里山被攻破,明军有两支骑兵已经绕后。   孙静虽然面色如常,下达了军令反制。   但是刘协曾和孙坚交谈过,他很清楚两万名骑兵在战场之上意味着什么。   当初若不是魏庭有数倍于他们的骑兵,孙坚早已经是度过黄河,攻破了魏庭。   虽然将指挥的权力都交给了孙静,但是刘协一直观察着战场之上的情况,郭嘉飞驰入营,也自然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奉孝,为何……”   孙静没有留在指挥的位置之上,直接迎了上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嘉已经是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   郭嘉的脸色惨白,他多次跟随军队南征北战,一路辗转,水土不服,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又因为长期的劳累而加重了许多。   很长的一段时间,郭嘉都一直抱病在宅中养病。   但是无奈积劳成疾,拖延至此时,已是药石难医。   此时的郭嘉,双目赤红,眼眸之中布满了血丝,孙静能够感觉郭嘉的身体差不多已经快要垮掉了,郭嘉握着他的手根本就没有什么力气。   “内贼……”   郭嘉用双手紧紧的握着孙静的手臂。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眼眸之中充满着绝望。   “内……”   孙静如遭雷击,定在了原地。   郭嘉的话犹如在数九寒冬之时,当头朝他泼下了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让他从头到尾,从内到外俱是冰寒。   “轰————”   彭城城中,火光冲天。   那冲天的大火映红了天空,也映红了刘协的眼眸。   望台之上,原本坐在其上观察着战局的刘协勐然起身。   孙静霍然转头看向彭城,他也看到了那冲天燃起的大火。   一丝惊惧自他的眼眸之中一闪而过。   作为大军的主将,他的脸上仍然保持着镇定的神色,但是那微微发抖的手臂,还出卖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他费尽了心思,相尽了办法,穷尽了气力。   但是机关算尽,却是漏算了最为重要的一点——人心。   天下大势在于明。   天命已经转移……   人心思变。   他早应该想到。   那些世家豪强将传承当成了一切,只要能够将宗族传承下去,他们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分开下注,对于那些世家豪强来说只不过是稀疏平常之事。   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是却有千年的世家。   那些世家豪强太过于聪明了。   他们实在是太过于聪明了。   没有人蠢到和他们孙家一样,将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之中。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   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汉室这座大厦早已经是被那些世家豪强给啃噬的百孔千疮,早已经将要倾倒。   是卢植、孙坚这些人在危难之时用身躯化为支柱,竭尽全力的支撑着这个国家。   中平元年那在八州之上燃起的大火,虽然没有烧毁这座大厦。   但终究是动摇了汉帝国的根基,也动摇了她的威信。   天命正是那一刻悄然转移。   当初从下曲阳蔓延出去的那一簇火星,引燃了太行山,引燃了并州。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场大火已经席卷了北地和西域。   而今,席卷之势已成。   这场大火,哪怕是倾尽四海的海水都无法将其平息。   一切都要结束了。   孙静闭上了眼睛。   郭嘉松开了孙静的手,跌跌撞撞的向着望台的栏杆之处行走而去。   他双手撑靠在栏杆之上,望着北面那冲天而起的大火,眼眸之中满是绝望。   郭嘉怔怔的望着远处的陷入火海之中彭城。   只感觉自己也彷佛就在彭城的火海之中,那炽热的火焰在他的周遭的燃烧着,似乎要将他吞噬一般。   郭嘉仰望着昏暗的苍穹,心中万念俱灰。   “难道……真是天命难违……”   他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九里山营垒被破之后,这道信息从北方依次传递到南方。   先是经过了彭城的程昱和连营北部荀或的手中、再然后送到孙静的手中,最后才送到了他的手中。   郭嘉在收到了消息之后,他捕捉到了那极为不对劲的地方。   他曾经跟随着袁术和孙坚两人作战,和纪灵也是旧识。   他知道纪灵并非是什么酒囊饭袋,袁术麾下一众将校之中,纪灵绝对是能够排上第一。   九里山是他亲自布置的防御,又有纪灵防御,那么必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攻破。   哪怕是明军序列之中的陷阵营和黄天使者同时进攻九里山的营垒也不可能,九里山营垒之中他布下的那些床弩每一处的位置都是有玄机所在,并非是随意布置,保证能够发挥床弩最大的威力。   有床弩在, 明军的重甲步兵根本发挥不出作用,而明军的骑兵也没有办法越过如此多的拒马和高大的寨墙攻入营垒之中。   但是现在不到两个时辰便被攻破,那么不可能的事情就成为了可能。   军中出现了内贼,而且内贼恐怕不是少数,而且恐怕地位很高。   正军之中不可能出现内贼,所有的军将几乎都是信得过的,经过了绣衣使者的严格勘察。   但是那些乡勇,却是没有经过勘察……   “发生了什么?”   刘协走到了孙静的近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看到了郭嘉和孙静似乎在交谈着什么,也看到了彭城起火。   这个时候他作为天子不应该惊慌失措,他的惊慌失措必然会摧垮其余军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但是这个时候刘协又如何能够保持澹然。   “彭城……恐怕已经是陷于了敌手……”   孙静转过身来,他的声音低沉的可怕。   “军中乡勇之列,恐怕有不少人私下与鹰狼卫相接触,在关键之时倒戈而击……九里山也是因此陷落……”   郭嘉的提醒,使得孙静想明白了一切。   但就算是他现在想明白了一切,却都已经是晚了。   孙静的话没有说完,远处的喧哗之声已经是打断了他的言语。   孙静循声看向彭城所在的方向,那喧哗之声正是从其方向传来。   那漫山遍野尽是溃逃的军兵……   而在彭城的南门之上,不知何时,一面赭黄色的大旗此时已是插在了城楼之上。 第八百九十六章 变化   镜头之下,汉军的营地一片混乱,火光四起,浓烟蔓延。   赵云生擒程昱,太史慈带兵杀入了彭城,同时也击破了彭城的北寨。   信号响起,彭城之中一众和鹰狼卫有所联系的豪强世家皆是纷纷反叛,向着周围的汉军发起了进攻。   内外俱发,程昱被擒,彭城之中也再没有人可以止住这一场乱局。   群龙无首尚且会乱了阵脚,彭城之中的那些乡勇军卒可算不上是什么龙啊,说是虾兵蟹将其实都有些抬举了,称呼为乌合之众更为贴切一些。   赵云镇守在北城,监察着城内的景象,他的任务很简单,保证程昱无法走脱,同时守住北城,以防之被汉军重新夺回。   他只需要坚持到,那些从九里山向着彭城快速的行进的步卒进入彭城即可。   太史慈和他两人带领进入彭城的军队其实并不多,只有八千人,八千人之子红武卒和锐士各占了一半。   这么一点的兵力,丢在偌大的彭城之中,在平常时分就是连水花都难以溅起多少。   分散到四方,每一方也不过只能分担两千余人,刚刚够防守四边的城墙。   而他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把守四方城墙,他们还需要去做更多的事情。   他们要彻底的搅乱彭城,使得彭城内外的近十万汉军分崩离析。   听起来不可思议,毕竟人数相差了十倍,他们能够做到的事情极为有限。   但是这一切却并非是什么虚妄之言。   两军交战,影响结局的因素和原因并不仅仅只有人数。   此时的彭城在厮杀和火烟之中已经是彻底化作了一座人间炼狱。   值得庆幸的是,为了准备彭城之战,容纳更多的军兵,刘协提前命人将彭城内的大部分百姓都迁移出城,迁到了更西方。   四面八方皆是哀嚎之声,城中各处全都在交战之中。   那些反正的世家豪强,他们向着四周没有换上赭黄色的旌旗的其余军队发起了无法差别的进攻,为的就是将潭水搅浑。   彭城之中那些寻常的乡勇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也没有想到那些原本应当是袍泽的战友竟然会对他们拔刀相向。   那些发起反叛的世家豪强占据了先机的,驱赶着溃兵不断的冲击着其余还处于凌乱和惊慌之中的汉军部曲,将城中的水搅得更为浑浊和混乱。   唯一还有些许的秩序的是彭城的东城,程昱当时命令麾下的裨将召集城中的正军,主要是在东城方向集结,稳住局势。   程昱的裨将很好的执行了这个命令,在局势还没有完全恶化的时候将能够集结到的正军全部集结在了东城。   东城的攻防因此受到了影响,明军在控制了西、北、南三面的城墙之后,在东城遭遇了汉军顽强的抵抗。   不过东城汉军抵抗虽然顽强,但是在他们看到了被俘虏的程昱之后,士气瞬间便一落千丈,在明军的第二次进攻之中,东城也被明军收入了囊中。   四面的城墙,在短时间内被太史慈全部掌控了下来。   许安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在东城还没有升起黄旗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派出了作为右军的锐士营和青州兵前往彭城东城的方向   青州兵都是步兵,但是那些锐士营的军兵却是骑马的步兵,他们一开始打着骁骑营的旗号列阵于东山之下,迷惑汉军。   彭城四方营寨之中,东城因为要直面明军的进攻,因此有一段是依附着彭城的城墙而修建。   明军占据了东城之后,甚至可以直接在城墙之上居高临下,向着彭城东寨射击。   彭城东寨本就混乱,许安派遣的右军轻而易举的便攻入了营寨之中,彻底瓦解了东寨汉军的防线。   许安收回了看向彭城的目光。   彭城已经完了。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九里山方向的步卒也应该快要进入彭城之中了。   算上他派遣的青州兵和锐士营,和太史慈麾下的武卒、锐士,进入彭城的步兵总数将会达到两万人。   两万人的精锐步兵,拿下一个彭城绰绰有余。   更何况他们要面对的只不过是一群惊弓之鸟罢了。   彭城四方城门也尽皆被占领。   北城门、西城门紧闭,封住了彭城内汉军的行动方向,只有东城门和南城门是打开的状态。   彭城内的汉军想要逃亡只有从这两个方向同行,东城门是明军的进军入口,汉军自然是不可能迎着明军的枪口撞上去,所以实际上,留下的最后的逃亡通道就是彭城的南门。   而太史慈也有意引导着彭城之中的那些汉军向着南城的方向逃亡。   太史慈带领武卒和锐士组成的骑兵驱赶着彭城之中的溃兵,向着南方而进。   彭城四寨,北寨、东寨已经被明军攻克。   西寨也陷入了混乱,留守在西寨的汉军也是乡勇,这些被留在西寨的乡勇也是乡勇之中最差的一部分,他们的士气本就低落无比。   经历了最初的内乱之时,他们便已经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也是镇守在西寨的汉军中郎将指挥着麾下的军将拼死抵挡才稳住了局势。   但是就算如此,局势也没有稳定多久,随着西城的城楼之上换上了明军赭黄色的旌旗,这些西寨的乡勇士气瞬间陷落了谷底。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明军打过来,整个西寨彻底的陷入了崩溃,西寨的那些军官再难以弹压军队,大量的乡勇逃出营寨向着西面逃窜而去。   而他们逃亡西面,无疑是自投罗网,因为这个时候徐晃已经是带着骁骑营和西凉营两营上万名骑兵截断了汉军的退路。   徐晃看到汉军的溃兵向西逃来,他没有犹豫,直接分出了一支千人骑兵前去驱赶。   兵祸更甚于匪祸,若是放任这些溃兵逃亡,只怕是会造成流毒千里的情况。   这些溃兵将会造成给他们所过之地的造成极大的祸害。   溃逃的军兵缺衣少食,又时刻要担心着生命的危险,在这种情况之下,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仁义道德都不再重要……   望车之上,许安将手中的千里镜抛给了一旁的徐鸿。   远处的战局已经不需要再看了。   太史慈驱赶着彭城的溃兵攻破了混乱的南寨。   孙静在西南山区所设下的二十七座连营彼此环环相扣,相互链接,使得其便于支援。   许安当时命令张辽暂停进攻彭城的东寨,转而进军进攻西南汉军大营的北部地带。   指挥西南汉军的大营的北部地带正是荀或,荀或调兵遣将,抽调了大部分的兵力前往前方的营地去抵抗张辽的进攻。   他没有料想到彭城居然会先乱起来,等到他反应了过来,但是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了不止一星半点的时间。   数以万计的汉军溃兵漫山遍野,借助着溃兵的掩护和冲势。   太史慈连破北方三营,这三营其中有两营是与彭城相接的营垒,而第三座营垒则是一处大寨,主要是屯集粮草、运送兵粮的转输之地。   孙静所设计的一切,都是依靠着彭城来设计,他从来没有想过彭城居然会先一步告破。   实际上的连营并非是二十七座,而是二十九座。   九里山和彭城也被孙静算作是营垒使用,彭城就是最大的一处兵站。   不得不说,孙静虽然能力军略比起孙坚来说要差上了不止一筹,但是他对于地利的利用却是达到了的巅峰。   只可惜,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许安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了旁侧的亲卫徐鸿。   孙静所设下的二十七座连营,如今正面被攻陷了七座,北部被太史慈攻下了三座,被张辽攻下了两座。   二十七座连营,近半的营垒都被攻克,同时也失去了彭城这个最大的兵站。   连环之势已经彻底瓦解,许安已经下达了总攻的军令。   上谷营和并州营的骑兵在颜良、文丑两人的带领之下前往了南方。   一张捕获汉军的大网已经张开,四面合围,没有骑兵的汉军根本就逃不出这彭城地方。   汉军选择在彭城布防,刘协想要以自身为饵来为水师争取机会,重新夺回淮水的控制权。   但是这一切终究只是虚妄,再完美的计划也要看执行的人是谁,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汉军只占地利,却不占天时,更不占人和。   汉军之中武备孱弱,多有滥竽充数之器械,心怀鬼胎者更是犹如过江之鲤。   而明军却是上下一心、武备盔甲精良坚固、军卒将校无不奋勇争先。   若是指挥这场彭城之战的人是皇甫嵩,那么许安绝对不会前来彭城。   因为皇甫嵩绝对不可能召集所谓的乡勇来驰援,他清楚正军和乌合之众的差距所在。   若是皇甫嵩或则是孙坚两人一人在彭城,许安会选择用另外一种办法来解决问题。   实际上,这一次的彭城之战,还是有一些风险,如果计划不顺,那么还真有可能让汉庭能够得到喘息机会。   其实有一个更为稳妥的办法获得胜利。   许安只需要命令徐荣带领大军南下兖州,同时兵出洛阳,令益州军、中州军出击荆州,四路出兵,彻底使得其首尾难顾,在短时间内,汉庭将会沦陷大片的区域,汉庭的战争潜力将会遭到无比沉重的打击,汉军的士气也将会一落千丈。   之所以许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还是选择带领主力来到彭城。   正是因为他如果命令大举动兵,这种数以十万计,纵横上千里的的大战,必然使得生灵涂炭,赤地千里。   战乱必然会波及大量的百姓,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的景象恐怕也会出现。   军卒的伤亡写在纸上不过只是冷冰冰的数据,但是那每个数字都代表着的一个家庭永久的遗憾和生命的流逝。   而那些百姓流离失所甚至不会被登上情报之上,就直接被忽略。   不如就直接在彭城定下胜负,这是许安内心之中最真实的想法。   他曾经作为最普通的兵丁活在战场之上,他能够感同深受,纵然已经是经过了十数年的时间,但是那些数字他仍旧没有办法将其仅仅看作是数字。   “接下来,中军的指挥权,就劳烦阎公了。”   许安转过了身,从亲卫的手中接过了一柄略有些破旧的汉剑。   阎公闻言一怔,目光从汉军的营垒之上移到了许安的身上,疑惑道。   “明公这是?”   “完成昔日的诺言。”   许安举目向前,似在回忆着什么。   “什么诺言?”   “曾经在井陉关前许下的诺言。”   许安握紧了手中的汉剑,缓步向着车下走去。   阎忠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知道许安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你不跟着去吗?”   阎忠转头看向了贾诩,许安已经离开了望车,但是贾诩此时却还坐在座椅之上没有动作。   “你觉得,现在明公的身边真的需要我吗?”   贾诩笑着摇了摇头,他的话一语双关   “也是……”   阎忠双目微凝,贾诩所说的话在某种意义上并没有错。   在很多的时候,许安定下的目标、设立的制度虽然有些许的瑕疵,但并不致命,修正之后,全都证明确实是治国之良政和良策。   在军略一方,许安俨然已有大家风范。   那新设的参谋更是刷新了他的认知,他从未有想过,原来战还可以这样打,军略还可以这样教。   这一场彭城之战,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在那些参谋的预料之中,汉军一直被那些参谋操控于掌中。   世界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都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阎忠重新看向了战局,言道。   “不过,这些事情我们无需担心……”   有些人只可共患难,却不可同富贵。   但是他并不担心许安会用如此的手段来对待功臣,他知晓许安的为人。   而且许安正值春秋鼎盛,等待着许安的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好好的去治理天下。   许安正在开创了一个时代,一个崭新的时代。   只是……   他没办法再跟着许安一起前行,去见证新时代到来…… 第八百九十七章 病入膏肓   九里山的陷落一开始被隐瞒了下来,没有多少的汉军知道。   但是彭城那燃起的大火,还有城内的骚动,却是没有办法再遮蔽下来。   明军驱赶着彭城的溃兵冲击营垒,连破数座营寨,这一切都被一众汉军的军将尽收眼底。   哪怕是有着天子御驾亲征的士气加成,但是这样沉重的打击,莫说是普通的军卒,就是军中的军将也为之而惊惧。   如果不是因为刘协的大旗仍旧飘扬在其营垒的上空,汉军早已经全线溃败。   商、周两代,商王众卜卦,以卦象治国、周王称为天子,以天命而治天下。   秦皇扫六合,自称为皇帝。   刘邦斩白蛇而起义,始有大汉。   自汉武之时董仲舒提出了天人感应之后,天子的职责就是统率万民。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子、皇帝的这一称号和身份因此带上了不可磨灭的神性。   正因为如此,汉军此时还没有彻底的崩溃,他们还没有彻底的陷入绝望,他们都在看着中军的方向,看着刘协所在的方向。   大多数的世家豪强都会喧杂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之中,但是真的当国家危难,并非是所有的世家豪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   那些选择了跟随着汉庭的一众世家豪强,在最后的时刻他们心中虽然也感到恐惧,但是他们仍然在坚持奋战着。   有汉一朝,忠于国事者者不计其数。   忠职牧羊十九载苏武、宦海沉浮徘回辗转的冯唐、秉公执法的苍鹰郅都、   傅燮拒降战死于冀县、丁管殿前怒斥董卓、伍孚冒险刺杀董卓、卢植抽白刃严阁之下,追帝河津之间。   他们虽是出身于世家,但是他们并没有被其身份而束缚,他们并不没有去做那国家的蛀虫,去费尽心思掏空国家,而是竭力保护着国家。   刘协缓步走向了望台的前方,走到了郭嘉的身旁,向着下方看去。   入目之处,皆是赭黄色的旌旗,犹如黄色的海洋一般。   人上一万,彻地连天,人上十万,无边无沿。   密集的戈戟遮蔽了他们头顶的天空,犹如一座座移动的钢铁丛林一般。   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绵绵无际的枪戟之林,刀枪如麦穗,戈戟似麻林。、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远方那赭黄色的大纛旗此时已经离开了东山的山麓,正向着他所在的位置缓缓而来。   刘协握紧了身前的栏杆,他知道那是许安的大纛旗。   许安的大纛旗一动,那么就证明着明军即将发起总攻。   明军主力战兵只有五万余人,但是此战算上后续调动的青州兵、徐州兵、共有军卒近七万人参战。   彭城之战,汉军共有二十一余人,三倍于明军。   双方出动了将近三十万的军卒交战,如若算上军中的辅兵、民夫等等,彭城之战实际上是一场总人数超过了四十万的大战。   望台之上众人皆是缄口不言,所有人都知道末日已经到来。   大厦将倾,已无人再可能将其扶起。   四百年的大汉,将要在今日灭亡……   孙静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了刘协的身侧,他感觉自己的双腿犹如灌满了铅块一般沉重。   “国家……”   孙静的声音沙哑,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发现自己却是已经做不到了。   刚一开口,他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那是因悲痛而致气塞。   孙静握紧了拳头,他的心中悔恨不已,他面朝着刘协跪在了地,身上盔甲使得他没有办法双膝跪下,只能是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臣……”   孙静低垂着头,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他的声音颤抖,充满了痛苦。   “有负……国家所托……”   孙静紧握着拳头,竭力不让泪水从眼眶之中流下。   四百年的大汉,亡于今日,忘在了他孙静的手中。   他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去见他的兄长……   他没有护得了孙策、也没有护住那些江东的子弟,最后还丢了整个国家。   孙静缓缓摘下了项上的铁盔,将其缓缓的放在了一旁。   “此战之败,皆因我失察之罪,以致丧师兵败。”   事已至此,他已经竭尽了全力,但是一切都于事无补,他没有办法带领着汉军走向胜利,挡住明军的进攻,他没有办法像孙坚一样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   明军已经四面合围,明军骑兵众多,不可能让放任他们逃亡。   就算真的逃出了生天,但是他们也已经没有了东山再起的力量,甚至连据守江淮的能力都失去了。   成也彭城,败也彭城。   太祖高皇帝攻破了彭城,十面埋伏击破了楚军,迫使项羽自刎于乌江江畔。   而今许安带领着明军攻入彭城,四面合围,将他们围困于西山之上。   一切,彷佛是一场轮回一般。   孙静闭上了双目,便要去摸腰间的汉剑。   若非是他,若非是他决策的失误,若非是他一直被许安牵着鼻子走,这一战也不至于败得如此之快。   他的手中掌握着二十余万的大军,却是连明军的攻势半日的功夫都没有撑到,仅仅是两个多时辰,九里山和彭城告破,设下的二十七座连营被踏尽了近半数。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无能,国事艰难,天子亲召其回朝,托付重任……   孙静的手终究是没有碰到他腰间的汉剑,在他刚刚伸出了手去之时,一只有力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臂。   孙静睁开了双眼,看向前方,正好看到了刘协明亮的双眸。   刘协缓缓摇了摇头,他的神色显得很坚定,眼眸之中也没有任何的惊恐,往日间那昂扬的神采也重新回到了他的眼眸。   他已经从此前的惊惧之中缓过了神来。   虽然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但是刘协这样的心性却是极为罕见。   孙静的意识一阵恍忽,他突然明白了当初刘协刚到陈都之时,孙坚前去觐见刘协之后回来对他的所说的话。   那一日的景象孙静记得很清楚。   董卓乱京、妄议废帝、乾纲独断、汉室威信扫地,以致天下大乱,自长沙起兵以来,孙坚从来都是眉头紧蹙,神色深沉。   但是那一天,孙坚回来之时却是神采飞扬,眼眸之中都闪烁着光芒。   天子气……   孙静近距离的注视着刘协,他终于明白了当初孙坚话中的含义。   孙静被刘协用双手托住,缓缓的站起了身来。   这个时候,孙静才发现。   曾经那个站着只是比汉剑要高了只不过一些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一名英武不凡的青年。   他的双手沉稳而有力,身躯挺拔,嵴背挺直,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   “彭城之败,非战之罪……”   刘协托起了孙静之后,握住了孙静的手,郑重道。   “明庭大势已成,席卷天下不过只是迟早之事,就算据守江淮,也不过是延迟数年光阴。”   刘协的目光深沉。   天地反覆兮,火欲俎。   大厦将倾兮,一木难扶。   那一句自太平道内流传而出的谶言却是没有错误。   自章武元年变法开始,至如今已有两年多的时间,国家看起来富强了许多,军兵增多,财税增多。   但是实际上内中的矛盾却是在不断的加剧,因为有着绣衣使者,所以他很清楚国家和朝堂之上的变化。   国家危难之时,那些世家豪强却是仍然在想着自己的利益。   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些世家豪强却是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甚至还在争权夺利,仍然做着春秋大梦,以为能够和明庭可以一直相安无事,以为明庭醉心于扩张海外,而无心南下,认为再不济也能够退守江淮。   简直是可笑。   他看了明廷的那些报纸,他也知道了很多的原来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知道了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原因,他知道了生活在国家底层的那些普通小民,他们每日里所过的是什么样的时候。   他也知道为什么当初会有黄巾起义,他也知道了为什么会有百万人响应,使得八州震荡。   许安将一切的都看的很透彻,不仅如此,他还告诉了所有人事实的真相。   刘协现在一直都记得一句话,有些事从来如此,历来如此,但是却并非是应当如此,理应如此。   “我之所以不愿意退守江淮,就是因为我很清楚退守江淮的结果。”   “就算我等想要偏安,但是许安又如何会肯放过我们?”   “天下一统,国家完整,才是世间的正理。”   “自古以来如此,历来如此,也应当如此,理应如此。”   刘协的眼眸之中神采闪烁,有的时候,看着那些从北边送来的报纸,看着那报纸之上的内容。   他真的很想和许安面对面的交谈一番,他想知道许安事实上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能够将这一切看的如此的透彻。   如果不是敌人的话,他倒是真想和许安彻夜长谈。   之所以变法,其实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些报纸的影响,荀或最后的谏言只是一个契机,与其说是荀或说服了他,不如说是那些报纸,被许安的言论所说服。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刘协拍了拍孙静的肩膀,对于孙静他没有丝毫的怨恨。   相反,对于孙静他更多的是抱歉。   这份歉意,是对于整个孙氏的抱歉。   若非是孙坚,只怕是国家早已经崩溃,陷入四分五裂,群雄割据的场面。   天下动荡、国家残破,其毒祸比之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并非是你有负我的托付。”   刘协转头看向远方正在厮杀的战场,明军的赭黄色的旌旗正越来越近,前线正在崩溃。   “而是我,有负这天下的所托。”   刘协凝望着远方那杆赭黄色的大纛旗。   “我的肩膀,终究是没有资格担负着天下这幅重担,也没有能力担负。”   “那面大纛之下的人比我更有资格。”   “旧时代终将会消亡,取而代之的将会是一个崭新时代。”   刘协的目光深沉,他想起了他所看过的一封报纸,他所说的这句话,正是那封报纸的标题。   那是许安在长安开国之后,第二天的报纸,那封报纸传阅了整个明国,也传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了一眼孙静,示意孙静走到近前,与他站在一起。   孙静神色微微一怔,下意识的走上了前去,站在了刘协的左侧。   刘协看向右侧,郭嘉此时的神色的仍旧晦暗,双目之间没有任何的神采。   “奉孝不必哀伤,我的心中早已经有了预料,这样的结果其实并不坏……”   刘协的话语引动了郭嘉的心绪, 郭嘉的眼眸之中出现了些许的神采,他转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刘协。   “我还记得,当初北地边患之时国家的情况……”   刘协脸上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鲜卑、匈奴、羌氐部族越发的壮大,而汉庭却是越发的衰弱。   当初北伐兵败,鲜卑大胜,汉军威信尽失之后,甚至连乌桓开始有了异动,他现在还记得他父亲刘宏的神色。   只要北地传来消息,整个宫廷之中,好多日都是愁云蔽日,不见丝毫的喜庆。   国家百孔千疮,那些世家豪强就像是蛀虫一般侵蚀着这个国家。   他做过一个梦,他梦到一个没有许安的世界。   那个世界,他不是被董卓废掉,而是被董卓扶上帝位。   天下更为混乱,群雄割据,诸侯争锋,有人称帝,有人称王,最后似乎三国鼎立,相互攻伐。   最后的最后。   他看到了因为连年的战乱,十室九空的景象,看到了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   华夏势微,北地的那些部族,鲜卑、匈奴、羌、氐、羯等部族纷纷南下,侵入中原……   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汉家衣冠不存,神州陆沉、百年丘虚。   刘协重新收回目光,看向了远处。   “变法让我看清了许多的东西……”   正是因为变法,刘协看到了许多他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没有人可以挽救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经历了四百年的时间,已经是病入膏肓…… 第八百九十八章 刘协   刘协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战场,前线的军报一封一封的传来。   到了最后的关头,他的心中却是再没有恐惧和担忧。   战局已定,没有了其他多余的想法,刘协反而能够更加的沉着冷静。   “接下来……”   刘协伸出双手,握住了孙静和郭嘉的手臂。   “就交给我吧。”   刘协松开了握住了孙静和郭嘉的手,转过身去,面对着望台之上一众将领。   五官中郎将卢毓、中垒将军伏德两人站在一众军将的最前方,他们两人沉默的看着刘协。   能够站在望台的这些军将都是禁军之中的将领,他们都是刘协的真正的嫡系。   正是依靠着他们,依靠着禁军,刘协才拥有话语权,能够强行推进变法。   “战争马上就将要结束。”   “我们输了……”   刘协的话语清晰的传入了众人的耳畔。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但是听到这句话从刘协的口中说出,一众军将皆是双目通红,心中苦涩。   “朕是大汉的天子,大汉的皇帝。”   “大汉的天子不会逃跑。”   “大汉的皇帝不会畏惧。”   刘协的声音坚定而又有力,他平静的看着望台之上的众人,沉声继续说道。   “自太祖高皇帝立国称帝以来,距今时已有四百载。”   “天命更替,大势难逆,天命卷明,而不卷汉。”   “我身为天子,理应顺从天命。”   “然,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朕为大汉之皇帝,当为社稷而死。”   “如果大汉今天必须灭亡,那么朕仍然会捍卫大汉到最后一刻。”   刘协的目光坚定,他握紧了腰间的宝剑。   这柄宝剑,是他的先祖光武帝刘秀曾经留下的宝剑。   当初光武帝刘秀正是手持着这柄宝剑再兴汉室,开创了光武中兴的局面,再兴汉室。   “这是朕的选择……”   “诸位若还有怀念之人,未就之事,可自行离营。”   “许安非嗜杀之人,明军也愿意接受归降。”   刘协站在原地,没有移动,他在等着众人的反应。   虽然宣扬的是明军不会接受俘虏,但是他很清楚无论是明军、还是黄巾军,实际上都没有都滥杀无辜,也没有虐杀降兵的习惯。   许安唯一算作污点的战役,也只有当初的葵城之战。   葵城之战,汉庭当初宣扬是,明军斩杀了所有的汉军,无论是否投降,以此作为报复。   但是实际上葵城之战,许安也只是将在葵城战役之中所有被杀的汉军尸首堆砌在一起,修筑成“京观”,以此回敬当初皇甫嵩在下曲阳、广宗两城的杀戮。   那些投降的汉军被当成了俘虏带入了太行山中,他们并没有被虐杀和报复,只是被当作劳动力,好像进行着什么劳动改造。   至于为什么刘协知道这一点,这一切都是绣衣使者探听到的消息。   那些最早在葵城被俘虏的汉军有不少的人已经完成了那什么劳动改造,被放出了改造营地,他们也获得公民的身份,听说还入了户籍,成为了和其他人一样的民。   明庭还给他们同样发放可以耕种的土地,并且在各项待遇上一视同仁,没有对他们区别相待。   后续无论是繁阳之战、还是青徐之战,明军都收降了大部分的汉军,没有虐杀的暴行。   刘协的话音落下,众人仍旧是没有动作。   卢毓和伏德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同时跪了下来,他们如同孙静那般按盔于地,单膝跪地。   一众军将也是如同卢毓和伏德两人一般,整个望台之上的军将没有一人离开。   他们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动作已经表明了一切。   刘协神色动容,他握紧了腰间的宝剑,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已经变得发白。   他昂起头颅,挺直了嵴背,抬头看向悬挂于苍穹之上的冷阳。   原本那蚀骨的寒风,此时从他的身旁吹袭而过,却没有再让他感觉到寒冷。   “传朕军令。”   刘协抬起了手,下达了他此战的第一条军令。   他正式从孙静的手中拿回了指挥权。   “令,各部军兵后撤至……”   刘协虽然此前将指挥权交给了孙静,但是并不代表着他没有关注战场的局势,也不代表着他不清楚各部的部署。   现在还受控制的军队,刘协心中明了。   彭城和九里山两处的汉军,还有西南连营的大部分军兵虽然已经崩溃,如今还没有崩溃的汉军仍然有三万多人。   荆州军被黄忠带领着,跟随着郭嘉守卫在连营的南面,防备明军自南面发起进攻,他们没有参战,几乎没有怎么减员。   至于兖州军,他们全部都跟着纪灵陷在了九里山。   这三万多人之中,大部分都是禁军,还有一部分是荆州军,还有一部最为特殊的军队,这支军队有五千人,就在刘协所在营垒的前方一营。   如同袁术在兖州编连的新军章武营一般,这支军队是王越奉了军令督建的新军。   新军的筹建,完全是对标着当初的明军,因为是直属的军队,这支军队的战力远比禁军的战力更强,也比章武营要强。   除去王越统领的羽林卫之外,这支新军的武备便是所有汉军之中最好的武备。   新军名为“天汉”。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   荆州军有一万三千人,天汉军五千人,羽林、虎贲两卫共四千人。   其余禁军尚成建制的,能够联系上,没有陷入战事的还有一万三千余人,约有三万五千余人。   这就是如今刘协还能够指挥的所有的军兵。   三万五千汉军对阵六万明军,没有丝毫的胜算……   他们失去了地利的优势,内无强心,外无援军,九里山、彭城先后陷落,连营之势被破,以至绝境。   战场之上那些接敌了的营垒不可能再撤回,刘协也没有发布命令让其撤回,无论是投降还是选择抵抗,刘协将选择的权力交到了他们的身上。   ……   黄忠听着传令骑兵的禀报,神色凝重。   一众荆州军的将校都环卫在黄忠的身旁,北边的变动,彭城燃起的大火,还有那面向前移动的赭黄色大纛旗都让他们心中恐惧不已。   他们都清楚,九里山和彭城同时丢掉,甚至许安都正在赶往一线那意味着什么。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许安身为如今明国的道君,绝对不能以身犯险,但是他既然敢于上前,那么就代表着这一场战争即将结束,接近了尾声。   胜利的天秤向着哪一方倾斜已是不言而喻。   “天子言,黄将军戎马多年,已算是为国尽忠,若有怀念之人,未就之事,可以领兵选择归附明庭,其余诸将也是如此。”   “如何选择,但凭将军决断。”   那传令的骑兵禀报完毕,说完最后一句话,向着黄忠郑重的行了一礼,随后头也不会的向着望台下方走去,没有丝毫的留念。   望台之上,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黄忠。   黄忠缓缓展开了手中的诏书,他的目光上下移动仔细的看着诏书之上的文字。   一种荆州军的军将虽然想知道诏书之上的内容,但是并没有任何一人敢于上前,黄忠治军颇严,自身也勇力过人,在军中威望可以说是说一不二,令行禁止。   黄忠缓缓摇了摇头,他闭上了双目,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几名军将的脸上露出了喜色,黄忠的这一声叹气,恐怕是黄忠已经准备选择投降。   投降于明军虽然军将做不成了,但是多半没有性命之忧,他们也不想要求更多。   如今汉室倾覆,明庭将要取而代之,不过又一任新朝。   学的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明军如今在外开疆拓土,并非是永远翻不了身。   他们在彭城之战中也没有和明军交手,或许待遇能够好上一些……   不过他们的心中想法,黄忠并不知道,他这一声叹气也并非是他们所想的那个意思。   现在的黄忠终于明白了当初为什么孙坚如此死心塌地。   诏书的内容,是刘协命令他投降的,有了这封诏书,他就算真的投降,只要交出了这封诏书,后世的史书再如何的书写,都无法说他什么。   但是正是这封诏书,却使得他难以做出最后的决断。   黄忠手持着诏书,环视着众人,而后走到望台的栏杆之上,将其悬挂于其上。   他已经做出了决断,人生天地之间,以忠孝为立身之本。   ……   前线的军报一封一封的送来,刘协站在望台之上,审视着战局的发展。   远方,明军军阵之中,突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万胜!”   欢呼声压过了战场之上那一声声浑厚的鼓声,压过了那战场之上一声声尖锐的哨音,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远处,那杆赭黄色的大纛从军阵中缓缓向前驶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杆火红色的大纛行进。   当那面赭黄色的大纛旗行驶到明军中阵的时候,那穿云裂石的的欢呼声也达到了巅峰。   整个战场乃至整个彭城内外,都回荡着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明军的士气不断向上攀登,彷佛没有界限一般,直冲云霄。   “万胜!   !”   明军的攻势愈发的凌厉,犹如疾风浪涛一般,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前方推进,要不了多久,明军就将会兵临他所在的营垒之下。   刘协的神色没有半分的变化,他的心中并没有恐惧。   无论战局如何的崩坏,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有死而已。   而且这本来就是他自己为自己选定的坟墓。   汉帝国的一切从彭城开始,那么一切又在彭城结束,倒也算是完美了。   只是不知道那后世的史书之上会如何记载他这个亡国之君,给他定下的溢号又会如何。   刘协哑然失笑,他也没有想到,自己此时居然想的这些事情。   是非功过,那些都留予后人评说,他已经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   尽人事,安天命。   “黄忠……”   刘协凝望着南方景象,目光闪烁。   荆州离去了大半,但是黄忠并没有离开,他带着愿意跟随着他的三千余名军卒已经向着这里赶来。   三万五千人。   最终愿意跟随着的他的还有一万四余人,其余的人都选择了投降,放下了兵刃。   让刘协意外的是,五千天汉军竟然大半都愿意跟随着他。   刘协举目看向那面越靠越近的赭黄色的大纛旗。   他的心中复杂,他之所以建立新军,其实就是看到了报纸上的一句话。   哪怕是一口饱饭,一条活路,寻常的百姓都不会冒着破家灭族的风险来造反。   而若是解决了温饱,给予他们作为人的尊严,他们甚至会用生命来保护使得他们能够温饱,能够有尊严活在这世界的人。   许安心有所感,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的望台。   就在不久之前,他听闻了前方的战报,汉军成建制的选择了投降,似乎是接受到了的什么命令,那些没有投降的汉军则是先行一步撤往了汉军最后的营垒。   许安左手微举,再度策动胯下战马。   披挂着马衣的战马缓缓迈步,身后无数马蹄声响起,一众腾骧卫也跟随着许安一并提快了马速。   汉军的阵线已经瓦解,汉军退守到了最后的营垒。   而许安也终于见到了刘协。   曾经在井陉关外,面对着二百余名黄天使者,还有刘辟、龚都。   他发下了誓言,要攻入洛阳,亲自到那洛阳去问一问,那高高在上的大汉天子。   问他为什么不肯给他们留下一条活路。   许安还没有来得及发出通牒,汉军的使者倒是先一步从营垒之中飞奔而出。   “刘协想要见我?”   许安神色讶然,他不明白为什么。   汉军的使者也没有详细的说明。   许安点了点头大营了这一要求,有吕布等人的保护,他并不惧怕,况且安排的地点是汉军的营垒和明军的军阵中央地带,双方都可以带着一百余名亲卫。   很快,许安便在中央的地带看到了刘协,见到了这位大汉的天子。   刘协被一众甲骑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出营,也见到了许安。   刘协和许安两人面对面相见,两人心中其实有些惊讶。   刘协是惊讶于许安的年轻,而许安则是惊诧于刘协的镇定。   “果然是如同记载之中所说的那般,真是一个英雄人物。”   刘协澹然一笑,先行开口。   许安神色微凝,他没有想到刘协在这个时候,居然是如此澹然。   “虽然心有不甘,但我不及你,落败也是常理。”   “等你平定这乱世之后,请你尽其所能的去开创美好的下个时代。”   “等到那黄天之世真的到来之时,不妨与也到这里来,说与我听听。   “其实我也想知道,你们所期望的黄天之世,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许安沉默的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开口说话,他也没有去询问刘协,他知道了刘协心中的想法,至于那个问题,他自己的心中早有答桉。   刘协说完了最后的一句话,带领着麾下的禁军,再度回到了营垒之中。   章武三年。二月二十五日,深夜。   在火光的照耀之下,犹如潮水一般的明军涌进营垒,刘协解下了身上红袍,拔出了腰间的宝剑,他没有逃走避让,而是带领着一众军将迎着利刃向前。   二月二十六日,清晨。   太阳依旧如同往日一般升起,但是汉帝国却没有迎来黎明。 第八百九十九章 属于我们的时代,开始了!   寒风凛冽,冰冷蚀骨,将营垒之上的旌旗吹动的猎猎作响。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以及难闻的破败之味。   地面之上的草地已经是被鲜血所染红、所侵湿,土地不再坚硬而是变得松软,连走路都困难无比。   许安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血潭,走入了这座汉军最后的营垒之中,战场虽然被简易的打扫了一下,但是仍然还留着有不少的尸首。   脚下所传来的粘稠感以及不稳感,让许安的心中并没有他的脸色那么好看。   他上一次见识到这样惨烈的场景,还是在广宗之战。   那个时候黄巾军被困于广宗,张角亡故,黄巾众人悲痛万分。   汉军于张角亡故之时,兵临城下,张梁指挥着黄巾军出城迎战,借助着哀兵之势,双方十数万军兵在广宗的旷野之上厮杀。   那个时候的汉军由皇甫嵩所率领,他们在长社击败了波才,击溃了波才麾下的十数万黄巾,正是士气高昂之时,那个时候的汉军甲坚刃厉,占据了优势。   而黄巾军却是只能凭借一腔血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手持着木枪、农具与之作战。   那一场鏖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两军的主将甚至都亲自上阵杀敌。   那一日广宗城外尸横遍野,死亡枕藉,光是打扫战场,就耗费了整整数日的时间。   现如今他眼前又出现了这样同样的一副光景。   许安踩着血潭,环视着营垒之中犹如地狱一般的惨状。   最后跟随着刘协一起进入这所营垒的军卒足有万人,进攻战并不顺利,进攻这座汉军最后营垒所耗费的时间,所伤亡的军兵,甚至比起之前进攻九里山、彭城、还有击破其余十余座营垒的代价都还要巨大。   他们依托着营垒的墙壁拼死反击,犹如当初坚守广宗的黄巾军一般。   刘协似乎预想到了这一局面,在汉军这座最后的营垒之中,汉军各种器械的准备也最为完备和精良。   汉军强而有力的反击使得明军第一波进攻被打退。   许安没有继续强攻,一直等到后方的投石车进入之后,才再度发起进攻。   十数架投石车一字排开,发出了怒吼之声,以摧枯拉朽之势击垮了汉军营垒的外墙,还有营垒之中的建筑。   在进行了半个时辰的连续抛射之后,许安下令再度发起了进攻。   但是这一次的进攻,汉军的抵抗却并没有减弱半分。   他们排列着军阵,依托着营垒之中的建筑,依托着地形和明军鏖战,竭力阻挡着明军的进攻。   营垒之中虽然没有抛车、投石机,但是汉军在营垒之中布下了大量的床弩,这些弩车的布置都是由郭嘉所完成,彼此射程交错。   想要毁坏其中的任何一架床弩,都将会同时遭到其他床弩的打击,且还有那种移动的弩车,效彷明军所制作的弩车,作为移动的火力支撑点,支援步兵的防守。   正是这些床弩,使得陷阵营和黄天使者无法任意施展,很多地方都只能推行盾车进攻。   毕竟就算是身穿数层重甲,但是床弩仍旧能对其造成巨大的威胁,那重甲之下终究也是血肉之躯。   刘协似乎早就将这座营垒当成了他的坟墓,当成了他的殒命之所,他预想到了这一局面,于是将这座巨大的营垒变成了他的棺木。   汉军这座最后的营垒变成了一架绞肉机,汉明两军的军卒不断的投身于其中,又被其绞的粉碎,亡命于其中。   直到最后的,明军用撞车撞开了汉军营垒的最后一道防线,杀入了汉军的中军大营。   刘协手持利刃,披甲上阵,最后的汉军在他的带领之下,于绝境之下仍然没有屈服,全部阵亡。   跟随刘协御驾亲征的官员无人投降,不是阵亡便是自刎而死。   郭嘉死在了阵中,黄忠被陷阵营围杀,力战而亡。   在刘协阵亡的消息传出之后,营垒之中除去羽林、虎贲两支军队还在坚持之外,其余的汉军相继放下了兵刃。   彭城终战,汉军的阵亡超过万人,达到了七成。   而明军也在营垒之中丢下了三千多具尸体,这其中有不少的是黄天使者和陷阵营的军卒,他们承担了最艰难的攻坚任务。   许安在腾骧卫的护卫之下,一路走到了中军帐外,这里是厮杀最为惨烈的地方。   除去清理出来的一条小路之外,其余的地方都被死去军卒的尸首所堆满。   其中大部分都是汉军的尸首,但是也有不少明军的尸首。   中军帐外,身罩着长袍,口鼻佩戴着棉面罩的军卒正在打扫着战场,检查还有没有人活着并没有死去。   伤重者未死者被他们抬上了担架,无论是汉军还是明军,都是一视同仁。   而死亡者,他们也会尽可能的收拢尸首使其尽可能的保持着完整。   从明国建立之后,明军的各项规章制度都变得完备。   从开设专门的后勤部队,再到军中的记功,再到各种各样的细化分类,医疗兵、炊事兵……   随着太平道医学院的建立,大量的学生从其中毕业,投身于军中,成为了军医。   这些军医在军中教授普通的军兵医疗的知识,在其中挑选优异者,选为战场上的临时医疗兵。   这些医疗兵会在战争之上对于受伤的军卒进行临时的伤口处理,然后交给其他的军卒将其送下战场。   正是这一行为,还有许安当初颁布的卫生条例,医学的进步,正确的护理措施,使得明军如今军卒伤后的存活率比起之前要高了数倍有余。   但即便如此,依照如今的医疗条件,也将会有许多的军卒在痛苦之中不甘的死去。   看着一名又一名被抬在担架之上的军卒,许安的心中没有半分得胜的喜悦。   他亲手将这些军卒送上战场,让他们在战场之上浴血奋战,但是那些受伤的军卒当看他的时候,眼神之中却没有任何的怨恨,他们甚至挣扎着想要起身向他行礼。   只要出现战争,就必然会出现伤亡。   但是有些战争,却是不得不进行,不会因为你不想而终止。   有的时候,别无选择,只能是两相其害取其轻。   伤亡还在统计之中,现在禀报上来,阵亡的人数已经是超过了六千人。   彭城一战,明军大胜,纵使是称为史诗大捷亦不为过。   以七万军兵进攻有二十一万余名军兵镇守彭城,只是阵亡六千余人,伤亡不足一成。   这样近三十万战兵交战的大战,一般都将会持续数月乃至是半年以上,甚至是超过数年的对峙。   但是结果却是明军在不到一天的时间,便击败了在兵力之上占据着优势,甚至还占据着地利的汉军。   当然这一切也因为有内应的存在,才会取得如此巨大的优势。   而最后因为刘协的最后的命令,大量的汉军成建制的投降,几乎没有多少抵抗,使得明军的伤亡极大的减小。   许安的目光在中军帐外的一处拒马前停留了下来,这里是尸首比其他地方要多的多,很多甚至是堆叠在了一起。   就在前不久刚刚和他见过了一面的刘协,身躯依靠在拒马之上,双目微闭,正坐在血潭之中。   他的胸腹部都有创口,但是却没有鲜血从其中流下,他的胸膛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起伏,就静静的坐在拒马之前。   在他的身旁,一众身穿着红袍的亲卫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透过他们的甲胃,依稀可见内中所穿戴的绣衣。   一名身形高大的军将趴在刘协的身前,那名军将外披玄甲,身穿绣衣,身被数创,早已生机断绝。   看起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仍旧在竭力保护着刘协。   许安踏过尸首,走了上前,半蹲而下,弯腰拿起了那军将腰间的腰牌,也得知了这名军将的身份。   “王越……”   许安凝视着手中的腰牌,心中万般的思绪全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他听过王越的名字,很久他在书中见过王越的名字,桓、灵两帝在位之时,王越以剑术闻名洛阳,而史阿学其剑术,教于曹丕。   曹丕后与宴席之上与时任奋威将军邓展比较剑术,三击其臂,第四次比试,直接刺中其面门,赢下了比斗。   后来听到王越的名字之时,是因为鹰狼卫,那个时候的王越已经成为了绣衣使者的统领,羽林卫的主官,有传闻说,昔日被一众军将护卫的何进,就是被王越所杀。   若是没有王越,恐怕当日的宫变,到底是蹇硕获胜,还是何进获胜又在两可之间。   “忠臣、奸臣……”   愚忠也好,封建也好,这些绣衣使者坚守了他们的道义,以身殉道。   在一众的降兵之中,没有一人穿戴着绣衣。   时代如此,并无对错。   许安将王越的腰牌重新放回了王越的腰间,重新站起了身来。   满目的疮痍、遍地的尸骸,可以使得一切胜利的喜悦都化为灰飞。   许安一步一步登上了营垒中央的望台,台阶之上沾满了鲜血,那些鲜血此时正顺着楼梯的边缘缓缓滴落而下。   楼梯之上的鲜血使得楼梯变得湿滑,许安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脚下。   营垒之中、尸横遍野、死者相籍,耳畔并没有欢呼的呐喊声,有的只是伤者的哀鸣声。   入目之处,皆是狼藉。   远处一处汉军营垒之中,还燃烧着大火,火焰并没有停息。   “那是?”   许安看着远处的大火微微蹙眉,下意识问道。   “我等攻陷此处营垒之后,北营最后的营垒也燃起了大火……”   贾诩顺着许安的目光看去,回答道。   “营垒之中的汉军大都放下了武器走出了营垒,但是似乎统领北营的荀或,并没有走出来……”   荀或镇守北营,被太史慈截断了道路,没有办法回援,只能困守孤寨。   贾诩并没有说完,据那些归降军兵所说。   在看到刘协所在的营垒之上飘起了明军赭黄色的旌旗之后,荀或命令他们放下兵刃投降,不必跟随着一起殉葬,他让众人先行出营,他之后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走出营垒。   但是在众人走后,荀或并没有走出营垒。   营垒之中很快燃起了大火,无数军帐被引燃,化作了一片火海,根本无法进入。   据最后离开营垒的几名汉军军卒所说,他们看到了荀或走入了火海之中,与他一同而行的,是那些一直跟随着其身侧的家兵。   东方的天空此时正在越发的明亮。   星汉暗澹,皎月渐隐。   苍穹放光,东方渐明。   远处的原野,正托着那初生的旭日一步一步向上升起。   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之下完全的显露了出来,那遮蔽着天空的阴云早已散去。   没有了阴云的阻碍,耀目的金光毫无阻碍的洒落于地,照耀着的彭城内外。   温暖的阳光洒在了旷野之上,也落入了明军的军阵之中,落在了每一名明军军卒的身上。   他们的身上沾满了尘土、沾满了泥泞、沾满了鲜血,但是他们的眼眸之中却是充斥着神采,他的身带着金光。   劲风呼啸,掠过阵中,无数赭黄色的旌旗在疾风之中猎猎而动。   入目之处,犹如奔腾的黄河一般,气势昂扬。   从太行山到彭城,他们翻越了崇山峻岭,走过了万里的河山,一路的风尘,他们早已经是疲惫不堪。   这条本来骑乘着快马只需要飞驰数日的道路,他们却是走了十四年才终于走到终点。   到了今日,他们终于赢得了胜利,他们推翻了汉庭,他们一起建立起了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国家。   不需要再忍饥挨饿,不需要再卑躬屈膝。   在这个国家,他们是“民”,他们获得了“人”的尊严。   但是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却都沉重无比,没有昔日战胜的喜悦。   他们成功了,他们胜利了,他们抵达了终点。   他们站在这里,站在终点,但是很多人却是倒在了路途之上,倒在了胜利的前夕……   许安站在望台之上,环视着营垒的四周。   所有的军卒此时目光都看向了望台,看向了他们的道君、看向了他们的大贤良师、看向了他们的领袖。   他们的眼眸之中重新出现了神采,他们的脸上重新有了表情。   在万众瞩目之下,许安缓缓的举起了手臂,握紧了拳头。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传遍了四方,响彻了八荒!   “属于我们的时代,来临了!” 第九百章 传檄而定   陈都城内,一片死寂。   宫门紧闭,街道寂寥。   彭城的消息已经传入了陈都之中,所有人都得知了彭城之战的结果。   彭城之战的结果就是想要隐瞒,也不可能隐瞒下来。   而且,就算是隐瞒又有何用?   汉军最后的机会就在于彭城,而现在汉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如今的汉庭还堪用的军队只剩下了袁术的兖州军和刘表麾下的荆州军,他们尚且有一战之力。   但是这一战之力,也真的只是一战之力。   面对着明军,他们毫无胜算。   苍天陨落、汉室倾覆。   彭城一战吸引了天下万众的目光,牵动着数以千万人的心绪。   没有人聊想到,这一场震惊天下的大战,居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落下帷幕。   彭城一战。   三万五千余名汉军魂归苍天,六千名余明军魂归黄天。   四万一千余名汉家儿郎殒命沙场。   余众十余万汉军尽皆放下了兵刃,选择了投降。   刘协身死的消息犹如疾风一般传遍了汉庭五州三十三郡。   刘协的身死的这一消息对于天下来说,不亚于一场十级的地震,天下为之而震动。   天子代天牧民,及于万物,尊贵无比。   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   自汉立国以来,从未闻斧刃加于天子……   刘协的身死,最大的影响是对于士气和他们心中的观念。   很多人其实都已经忘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没有听过这句话。   四百年的时光足以让人忘记很多事情,抹去很多的事迹和痕迹。   光武中兴,再造强汉,彷佛天命永世无法更替。   昔日那八州并发,内外俱起,震动天下的黄巾之乱也再旦夕之间被扫平……   没有人想到只是短短的十数年时间,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再只是一句妄言,而是实实在在的事实。   太尉府中,一片沉寂。   一众军将、官员沉默的跪在府内府外。   他们不甘心,他们不想接受这个战败的事实。   四百年的大汉,四百年的国家,这是生养他们的国家,哺育他们的土地,他们难以割舍。   他们跪在地上,请求刘宠主持军务、政务,立刘辩为帝,南下迁都,与明庭化江而至。   刘协身死,并没有留下任何的子嗣。   但是刘辩还没有亡故,刘辩自从长安归来之后,先后被迁移了两次,后被转封至扬州卢江郡为卢江王。   但是刘宠自始自终都没有踏出府衙一步,没有去见任何前来拜见他的任何一人。   阁楼之上,身穿着红缎锦绣深服,头戴铁冠的刘宠沉默的看着府衙内外跪在地上,想要重新掌管朝政的一众大臣。   他没有那些大臣那么天真,他曾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藩王,一切直到骆俊担任国相,他才慢慢的改变。   而后刘协东逃,潜入陈都。   说实话,对于皇位他确实也曾经动过心,也有人向他进言可以趁机控制刘协……   他并没有选择那样去做,他没有办法下手。   当初他犯下大错,被官员弹劾,那些人想要将他置于死地,刘宏最后力排众议赦免了他。   刘辩那个时候被董卓所挟持,刘协是刘宏留下的唯一血脉,他没有办法对于刘协下手,他选择去做一名从臣。   “天命……”   刘宠抬起头,他没有再去看那跪倒的人群,看着远方的景象。   二十余万大军一夕瓦解,出战的明军不过只有七万余人。   明军大部分州郡的军兵甚至都没有行动,他们便已经是丢盔弃甲吗。   他看不到任何的胜利的希望。   刘宠握紧了手中的帛书,将其捏成了一团。   这些帛书之上所记载的城邑,都是在这一段时间投降于明庭的城邑。   很多地方在彭城之战的结果传来,明军的使者都还没有到达之际便已经是提前举起了黄旗,派遣使者前去彭城请求归附。   局势崩坏至此,就算是再立刘辩为帝,又能如何?   军心已乱,民心背离……   刘宠闭上了眼睛,他第一次不喜欢这万里的晴天。   那天边高悬的太阳照耀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国相……”   骆俊神色微动,自从卸任了陈王之位,晋为车骑将军之后,他便也成为了车骑将军府的长史。   刘宠晋升为太尉之后,他也成为了太尉府的属官,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刘宠再叫他国相。   “我记得你是会稽人,可对?”   “明公没有记错……”   骆俊微微一怔,他不知道为什么刘宠突然提起他是会稽人,现在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应该去想之后到底该当如何处理,现在府衙内外都是等待着刘宠来处理的事务。   天子战死,掀起了万丈的波澜,为什么刘宠的脸上却是不见半分的紧张。   骆俊面色凝重,他想到了一件事,司空张喜和司徒王允两人也没有站出来主持大局,也是闭门不出,只是派遣军兵入城,暂时稳定了城内外的情况,便也没有了动作。   “仔细一算,你已经离乡十数载,家中父母年迈,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刘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说道。   “你跟随我多年,我也没有什么东西也可以送给你,只有些许的金银器皿相赠……”   “明公。”   骆俊打断了刘宠的言语,他看出了刘宠的异常。   “天子若有诏书,明公可否给在下一观之。”   骆俊已经猜出了其中的内情,身为三公,在这种国家存亡之际,三人竟然都闭门不出,任由事态的发展而不加以制约。   刘宠叹息了一声,转过了身,指着书架的一方,继续说道。   “诏书是天子于前不久从彭城发出的,天子早已经下定了决心。”   刘宠顿了一顿,彭城是刘协自己为自己选定的坟墓。   刘协知道他一开始就表明心中的想法肯定会遭到极力的阻拦,所以那封诏书是在大战开始之前才送到了他的手上。   不仅仅是他,司空张喜、司徒王允、兖州牧袁术、荆州牧刘表、扬州牧刘繇、交州牧士燮都发了差不多同样的诏书。   诏书的内容很简单,说是命令的诏书倒不如说是一封罪己诏。   所有的过失,所有的天灾人祸都被刘协揽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天下纷乱、战事频发、以至于民不聊生,国家困顿,这些一切的责任都被刘协一力承担。   刘协最后的诏令是命令他们投降明庭,不得反抗。   明庭席卷天下之势已是不可阻挡,如今明军和汉军的实力相差悬殊,任何的抵抗都只不过是徒增伤亡,再在这神州大地添上一笔伤痕。   “天子守江山、国君死社稷……”   骆俊已经看到了诏书之上的内容,他的身形晃了一晃,差点倒在了地上,但是最后还是稳住了身形。   “都言许安是一名仁主,只要遵纪守法便可也保全性命,但是谁也不知道之后的事如何发展。”   “我想趁着明军还没有到达之时,你能带上康儿往会稽郡去……”   “陈都如今看起来平静,但是实则已经是暗流翻滚,在这陈都之中,我没有信心护住所有的人。”   “你是我最信重的人,将康儿托付给你,我才能放下心来……”   骆俊双目直视着刘宠,他跟随刘宠多年,很多时候单看神色就能看得出来刘宠心中所想的是什么意思。   刘宠哪里是在担心护不住幼子和家卷,他是已经存了死志。   刘宠这么骄傲的人,又如何会愿意投降?   骆俊缓缓的俯下了身躯,跪坐于地,郑重其事的向着刘宠行了一礼。   他哽咽的唱出了一声诺,而后头也不回的向着门外走去。   “明公……”   行至门口骆俊停驻了脚步,他手撑靠在门框之上。   “保重。”   ……   兖州、濮阳。   州牧府衙之中,袁术的锦衣之上布满了污浊,跌跌撞撞游走在楼阁廊道之间。   偌大的府衙之中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斥退了所有的兵丁,他只想一个人待在府衙之中。   月色清冷,洒落在他的身上,使得袁术的心中寒意更甚。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走到了府衙之中的池塘旁侧。   明月倒映在水中,犹如玉盘一般圆润,花草点点,正是万物复苏之际,但是这般的美景,袁术根本没有任何的心思去观赏。   袁术失魂落魄的坐在了亭台的石凳旁,透过那看着平静的池水,曾经的记忆涌上了他的心头。   年少时分的鲜衣怒马、锦衣玉食。   青年之时仗剑天涯,怒斥不平。   再到后来,见惯了那世间的黑暗,逐渐与其同流合污。   直到那一天的深夜,他被人从睡梦之中叫醒,走入堂中之后,看到的是满身血污、一身风尘的孙坚。   昔日孙坚的言语,仍然在耳,掷地有声。   袁术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彷佛回到了那一天的晚上。   “董卓与我,曾同帐为将,本无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失石,来决死战者。”   “上为国家讨贼,下为报将军家门被害之仇!”   “……公路可愿重新助我?”   关东诸侯作壁上观,畏惧不前,曹孟德兵败险些身陨,而孙坚在那个时候,麾下兵员不过数万余人,但他却是毅然决然的提兵北上。   他那个时候是真的感到了羞愧,为自己的心中的野心而感到羞愧。   洛阳的纷争、郾师的鏖战、东郡的乱局,他没有退缩半分,用手中兵刃洗刷了袁氏的屈辱,也让众人对他的印象改观。   袁术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犹如镜花水月一般消散无影,他又重新回到了濮阳府衙的池塘之旁。   他拼尽了全力,还是没有能够成功。   袁术转头遥望着北方的天空,他的脸色露出了无奈。   野心会随着人的地位和所处的位置而滋生,他其实在心中也暗自想过称帝开国,那种诱惑让人难以抗拒……   “真是……”   袁术低下了头,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庞。   “可笑啊。”   池水倒映着他的面容映入其眼眸之中,他看到自己头上的杂乱的头发,也看到了脸上的憔悴之色。   “袁公路啊袁公路,你怎么落魄成了如今这副摸样。”   袁术盘腿而坐,一股无力感从他的心中升起,传向驱赶的四处。   他麾下还有数万大军,但是这数万大军又有什么作用?   不过只是螳臂挡车罢了,轻而易举便会被明军所击溃。   甚至不需要明军进攻,因为他现在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于麾下的军兵的掌控,兖州已经失去了控制。   明军只要进入兖州,兖州八郡只怕是传檄可定。   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   万般的思绪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罢了……”   袁术缓缓站起了身来,他看着眼前的池水,迈步向着潭水的深处走去。   冰冷的池水一点点的淹没了他的身躯,但是袁术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   荆州、襄阳。   “明公……”   堂中死寂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刘表的身上,等待着刘表的反应,但是刘表却犹如泥胎木塑一般一语不发,就那样坐在首座。   蒯越的声音终于是刘表的有了些许的表情,不过蒯越因为刘表的动作而没有继续去说后面的话语。   他清楚,这个时候他绝对还不能先行提出诏书的事情,一旦提了,只怕那些书上不知道该如何去说他。   刘表扫视着堂中一众荆州军的军将和官员,他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落寂和无奈。   他单骑入荆州,一举收服了整个荆州,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他也因此不得不受到荆州本土世家豪强的掣肘,很多时候都只能是商量着,若非是中央的支持,他不可能掌握如此大的权力。   但是他现在掌握的权力也不过周内六成,很多时候还是需要荆州本土世家豪强的支持。   堂中,一众军将和官员脸上神色所代表的意思昭然若揭。   他们在害怕,他们在恐惧,他们不想陪着汉庭就这样覆灭。   他们抓着那封刘协发来的诏书犹如是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的紧握着,不肯放弃。   决定其实早已经坐下,荆州的这些世家豪强想要投降归附,他们都只是在等着他来开这个口。   刘表心中清楚,就算是他选择不投降,这些世家豪强也绝对不会跟随着他,甚至他自己还有可能遭遇生命的威胁,遇到世家豪强派来的刺客。   “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派遣使者前往明庭……”   刘表站起了身来,他的身躯在一瞬之间彷佛苍老了十岁一般,肉眼可预见的衰弱。   要刘表接受汉庭已经覆灭这个事实,对于他来说太过于艰难…… 第九百零一章 暗流涌动   冰雪消融、春暖花开,飞鸟翱翔、走兽低鸣。   春季给人的印象总是生机勃勃,万物复苏。   起码对于在山林之中的飞鸟走兽是如此。   今年的寒冬实在是太久了,久到了山林之中很多动物都没有再见到春暖花开之时   一只野兔钻出了灌木踏上了一片翠绿的草地,它警觉向着四周张望,竖起了长耳,虽然并没有看到威胁,也没有听到什么值得警惕的声音,但是它仍旧保持着警惕。   过了半响之后,那野兔才趴伏在草丛中啃食着地上新生长出来的的嫩草,这对于它来说是难得的美味,值得冒险。   突然之间好像听到什么一样,那正在进食的野兔勐然的立起了身子,同时警觉的竖起了耳朵,但是不等它有其他的动作,一支羽箭已是飞射而至,将其狠狠的钉在了草地上了。   那羽箭正中其胸腹,这一箭射中了要害,那野兔只是挣扎嚎叫了数声之后便再没有了声息,那凄厉的嚎叫声惊起了林中大群的飞鸟。   “野兔的叫声还真如同婴儿一般,听的确实有些渗人。”   许安手中角弓低垂,将第二支已经扣在了手中的羽箭重新放入了挂在马鞍旁侧的箭囊之中。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野兔的叫声,当初并州有过一次春蒐,而后许安便将其作为了常例,规定了每年都会定期举行围猎的活动,不过时间倒是改在了秋天,称为“秋狝(xiǎn)”   秋狝放生的基本都是鹿狐之类体型稍大一些的动物,野兔基本没有。   “明公的射术又精湛了几分啊。”   贾诩笑着赞叹了一声。   “秋狝的时候,我需要先射中箭靶作为开场,若是这点箭术都没有了,岂不是贻笑大方了。”   许安将角弓插入一旁的箭袋之中,直到如今,他完全不需要亲自披甲上阵,但是他还是保留了昔日的习惯,每日锻炼,无论是骑术还是弓术还是刀术、枪术他都没有放下。   十余年的锻炼,许安又正值壮年,如今龚都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毕竟他的武艺老师是吕布和徐晃两人,教他步战刀术的则是马腾。   “没有了人烟,这走兽和飞鸟倒是多了许多,山林也愈发的茂盛了。”   许安抬头看向天空之中那因为受惊而腾飞而起的飞鸟,感叹了一声。   贾诩环视着四周的景象,没有言语,不过他也发现了四周的情况确实如同许安所说的一般。   官道旁,尤其是靠近城池的树林一般都很稀疏,走兽极少,而眼前的树林确实颇为茂密,走兽颇多,显得生机勃勃。   连年的战乱影响的不仅仅是交战之地,处于腹地的梁国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征兵带走了大量的人口,各种各样征发的劳役使得很多人不得不背井离乡,使得原本人烟稠密的梁国,也变得地广人稀了起来。   人烟稀少,没有了人类的活动,也使得梁国各地的山林还有湖泊重新焕发了许多生机。   许安轻拉马缰,转过了头去,望向西面。   就在视野的尽头,地平线之上,一座巨大的城池此时正盘桓于其上。   那座盘桓在远方犹如卧虎一般的城池并非是陈都,而是豫州梁国的治所睢阳。   睢阳地势一马平川,地处华北平原之上,濒临睢水,是沟通豫州和兖州南北的重要交通路线,交通枢纽。   昔日孙坚等人北伐之时,睢阳就是作为中转之地,将南方和东方州郡的粮草兵仗源源不断的输送往北。   睢阳城广阔而又巨大,在经历了翻修之后,砖砌的城墙使得其更为坚固,虽在平原之上,但是绝对可以担得上一句城坚池固。   但是这座巍峨的大城,在不久之前,在他没有带领军队到来之时,便已经是选择了投降。   前锋骑兵已经接管了整座睢阳城,何曼已经进入了城中,接管了城防,就是沿边区域也都没有排查了干净,确定了没有威胁。   凝望着远处的睢阳城,许安的神色复杂。   他从未有见过刘协,关于刘协的所有的消息都是通过军报和鹰狼卫的密报。   刘协主持的变法,以极大的魄力和毅力推行各种改制,他都看在眼里,这一切都只是刘协在挣扎罢了,他再有魄力,再有能力,许安其实也没有半分的敬佩和尊重。   在最后刘协下令那些普通的军卒可以自由选择投降或则是继续战斗,许安才对刘协有了些许的尊重,在战后还收敛了刘协的尸体,使得其安然入土。   当初刘协在营垒之外对他说过,如果真有黄天之世,不妨也去说与他听听之时,他那天注视着刘协的眼睛,从刘协的眼眸之中看到了别样的神采。   现在许安也明白了刘协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那些沿途的城池之所以几乎都是传檄而定,他们几乎都得到了赦免。   不仅如此,刘协还给袁术等一众州牧、忠臣都下发了同样的诏书。   许安本以为打赢了彭城之战后,必然还有几场大战,汉军会做最后的挣扎。   但是他没有等到最后的大战,而是等到了请求投降的文书。   袁术自沉殉国,兖州军向着陈兵于冀州的徐荣递出了降表。   徐荣一开始还以为是汉军的计策,但是后面鹰狼卫也送来了情报之后,他才开始半信半疑,直到派出去的先锋军确实接管了濮阳,确定了袁术的死讯之后,徐荣才反应过来,兖州军确实是真的归降了。   徐荣于是一面传信于许安,一面指挥着大军渡河,逐步开始接管兖州的城邑,如今已经接管了兖州大部分的城邑,只有少数的城邑没有接受。   兖州军已经放下了武器,被看管约束了起来,兖州的威胁几乎全部解除。   汉庭大部分的城池都选择了投降,几乎是传檄而定,只有少数的几座城邑做出了抵抗,他们的抵抗剧烈无比,但是在绝对的力量之下,他们全都被明军所扫除。   不过汉庭的官员确实也有气节,沿路接管的城池,大部分的官员不是挂印弃官,便是自杀殉国,只有少部分的官员选择了投降。   许安的手移动了胸口的位置,那里放这一封信,那是刘协留给他的信。   他看了信之后,明白了刘协通过绣衣使者几乎看过了他在国内发布的所有报纸。   在信中,刘协所说的很多都是他当初所过的话,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也提出了一些问题,也针对他推行的政令说出了一些见解。   许安当初看着信件之时,甚至从刘协的身上看到了一些他自己的影子,他知道他通过报纸之上的内容确实影响了刘协,或许刘协之所以推行变法,就是因为受到了他的影响。   在信件的最后,刘协的最后留下的话,不是请求他能够宽恕刘氏宗族。   而是希望他不要穷兵黩武,只是沉迷一味的扩张疆域,而是要体恤民情,使得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安居乐业……”   许安叹息了一声,刘协推行的变法,大部分都是对于世家豪强开刀,对于普通的黔首百姓确实没有再增加什么的税赋,甚至还收拢流民,发放耕地。   天汉军和章武营就是如此到来,而在其战败后,天汉军和章武营的那些官吏也得到了不追究任何人事的诏书。   许安偏过了头,看向不远处的官道。   官道之上,无数赭黄色的旌旗在轻风之中摇曳,每一名的军卒的脸上都带着一股朝气,他们=都带着斗志昂扬的气势,朝气蓬勃。   如今的明国也和这些军卒一样,就像是初生的太阳。   每一个大一统朝代的开始几乎都是盛世的开端,极少有例外。   汉室倾覆,刘协最后的发出的诏书,让他能够快速的接管天下。   除去兖州之外,荆州牧刘表、扬州牧刘繇两州已经递来了降表,州内的情况稳定,只需要派遣军兵接受即可,豫州也没有意外发生,反抗只不过是徒增杀戮。   至于交州,许安很清楚士燮,士燮不是什么汉室的忠臣,真要是忠臣,也不会像这样行事,早早的便会前去觐见刘协,不至于等到最后刘协对他下达最后的通牒。   在汉室覆灭,面对明军的进攻节节败退的情况之下,士燮绝对会选择投降,交州的降表此时多半已经是在了路上。   反抗没有任何的用处,那些世家豪强也并不愚蠢。   逃,根本无法逃亡,逃到哪里。   抵抗,又怎么能够打败明军。   说实话,许安倒是希望他们抵抗,只要他们抵抗,他便可也名正言顺的直接将那些世家豪强全部清除掉,不会引起任何其他人的反抗,也不会在国内引起任何不好的影响。   战事基本上已经结束,许安只需要带领着大军进入陈都,在那个时候天下都将被他所掌控,明庭也将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一统的国家。   不过,统一并非是结束……   正如许安此前在彭城所说的那一句话——属于我们的时代,开始了。   汉庭覆灭,旧时代确实已经消亡。   但是如今新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打天下难,但是治理天下却是更难。   现在的明国表面看起来,国内政治稳定,军事强盛,各地没有任何叛乱的苗头,那些归降的官员恭敬无比。   但是实际上内中却是暗流涌动,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无数的黑影在其中摇动。   许安很清楚,明国如今的内忧外患,还有各项的问题,都只是因为他的威望,还有军队的威慑之下而暂时没有显露出来,隐藏在皮肉之下。   而这些问题,他必须要一一处理,否则他亲手建立起来的这个国家,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滑入深渊。   每年定期的秋狝,其实就是许安的解决问题的一个办法,秋狝的地位之所以被他提高了许多。   之所以规定定期围猎,并非是为了消遣解乐。   而是有更深层的含义。   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围猎可以培养尚武精神,每年的秋狝之时,各州郡都可以挑选善射的军卒参加。   而同时黄天使者、陷阵营、武卒、锐士等直属军也同样会有人参与,还有明庭之中一众达到正五品的武官都要参加。   除此之外,北地、西域、辽东、南疆那些臣服的部族都需要派出射手来参加秋狝。   除去培养尚武的气氛之外,还有用武力威慑周边诸国,国内诸部的潜在含义。   同时收各族的精锐,编入军伍之中,削弱其力量。   现在明庭所拥有的疆域已经快要达到了界限,不算是周边的附庸国,单说设下了行省和都护府疆域,已经是比历史上的盛唐还要广阔了。   当然,这并非是因为现阶段明庭的国力要比唐朝鼎盛时期要强,而是因为此时明庭周边的国家在这个时候还要孱弱许多。   当初唐朝开始扩张之时,北有东突厥,西有西突厥,南有吐蕃,在唐王朝击破了西突厥后,还遇到了当时崛起了的阿拉伯帝国。   唐朝时期,中国的科技各方面虽然仍然处于领先,但是这个领先并非是代差。   而这个时候,华夏周边的国家和部族很多都还没有踏入铁器时代,要么是没有铁矿,要么是冶铁技术不足,那些踏入了铁器时代的国家,他们的冶铁技术也根本没有办法和华夏相比。   无论是汉庭还是明庭都要甩了他们几乎一个时代,时代的差距可不是那么容易逾越的。   当武器、甲胃存在代差,军兵的训练方式不同,战争就会演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一汉当五胡是因为这个原因,欧洲大航海殖民时代也是因为如此。   百年之前,窦宪击破北匈奴,横扫漠北,燕然勒石,北地对于中原的威胁被降到了最低。   东汉虽然比起西汉武功要弱了一筹,但是仍然是傲视群雄,诏书所至,周边的国家部落无有不从者。   乱华的北地部族,原来哪一个不是被汉庭呼之即来,喝之即去的附庸?   许安于长安开国,建立了明国之后,凉州稳定,轻而易举的便占据了西域,只是派郭泰带领着五千的骑兵便几乎慑服了整个西域。   那个时候的西域能凑出数千人部队的国家都可以称的上一声大国,至于兵仗完备,那就不要奢求了,如何能够敌得过当时几乎全副武装的武骧营骑军。   明军入主西域之时,大宛国虽然不忿,但是也是毫无办法,只是不愿意臣服,而没有挑衅明庭在西域的统治权。   疆域太过于广袤,扩张太过于快速,为如今的明国埋下了很多的隐患。   而国内那些没有彻底清除的世家豪强,他们也不甘心就此没落,他们将会在另一个战场之上费尽心机想要取胜,重新掌控国家。 第九百零二章 尊民   睢阳城外,一众睢阳城的官吏早已经在城外等候了多时,他们恭敬的立在道路的一侧,等待着许安的到来。   许安规定,献城投降,明庭的接管官员到来之后,全城官吏皆需要出城迎接。   这一次举措,是为了彰显明庭官员的权威,减少取而代之后受到的阻碍,同时也让那些世家豪强还有官吏都认清事实。   许安很远就已经看到了出城迎接的一众睢阳城的官吏,但是他并没有加快脚步,而是仍旧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   对于这些人,他没有什么礼贤下士的心。   许安心如明镜,他很清楚这些人之所以投降只是因为他们心中恐惧,恐惧他手中的刀兵,恐惧于明军、恐惧于鹰狼卫,而非是真心臣服。   这些在彭城之战后投降的世家豪强,可没有那些在彭城之战中反正的世家豪强那般好命。   他们都要将宗族积攒下来的九成的财物和田地上缴明庭国库,鹰狼卫、户部、还有地方布政司会协同调查,胆敢隐瞒,主谋、从犯尽皆问斩,不知情者亦会被流放边疆。   除此之外,许安还颁布了一道政令,天下林场、牧场、山河湖泊这些曾经被私人宗族占据的地方都被划归为国有。   从此以后不再有所谓的山主、湖主,由当地衙署管理,只需要缴纳管理费,便可进山砍伐、捕鱼狩猎。   虽然也收缴费用,但是却比世家豪强曾经占据山林和田地之间要低廉的多。   不过许安自然也知道一旦划归于国家管理之后,在这个时代意味着什么。   法制在后世推行都颇为艰难,根本就不要说现在这个时代,而且法制也需人来治。   历史上的朱元章对于腐败深恶痛绝,强力打击腐败,说是杀人如麻也不为过,但是最终却还是顶不住官员巧立名目,最后也因为其人亡而政息。   划归为公有之后,只怕是那些小吏会使用手中的权力来为自己谋私,所以这其中还有许多的问题需要来解决,不过许安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腹稿。   他没有办法想到所有的问题,但是有办法尽可能的不遗漏问题,然后将其解决。   他让国学院的学生毕业之后必须进入基层工作,先从亭乡历事,而后才能升到郡州之中,就是为了让其能够明白国家到底是如何运作的。   而不至于像之后某些朝代,登入三甲之后,中了进士,便直接进入了翰林院、六部之中,对于地方知之甚少,被那些封疆大吏,地方官员耍的团团转,对于地方的异变丝毫没有察觉,对于国家地方生出的弊病根本没有认知。   面对财政的问题,只知道不断加派,却不能认知到根本的问题。   所谓三甲,便是将录取的进士分为三等。   之后的随着制度成熟,也形成了一套体系。   一等甲直接进入翰林院,二等甲为翰林院庶吉士,作为翰林院的预备人选,三等甲则委以地方基层官吏或其他职务。   甚至还出现了一个潜规则——非翰林院者不入内阁。   前车之鉴犹在目中,许安自然不会让他推行的应试制也变成那样。   所以直接反其道而行之,三府六部的主官、副官、内阁的阁臣,皆要有在地方任官的经历起码超过三年,熟悉地方事务,方能任职。   不仅仅是国学院的学生要如此,就是军事院校的军学生一开始也要先从什长做起,熟悉军伍。   当然不是说要让那些军学生也要从什长开始争军功才能升职,他们会先历经什长、队率两职之后,成为屯长,从屯长开始做起。   就是想要走参谋这一条路,也必须要从基层做起。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只有亲自体验一下行军、劳累的感觉,深入基层,才能明白军卒的战力和体力,所需要承担的心理压力,才能更好的制定战略。   “恭迎道君……”   “恭迎……”   许安行至迎接的队伍前方之时,迎接的一众睢阳城官吏纷纷行礼,但是他们的声音却是都软弱无力,稀稀拉拉,各自的神态也是皆不一样。   有人面带忧色,有人面无表情,还有人的眼眸之中露着不忿。   “你就是刘弥?”   许安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马前那身穿着红缎深衣的刘弥。   东汉仍然是郡国并行,只是这些所谓诸侯王的权柄近乎没有,实际权力还是由中央掌控。   刘弥正是梁王,这里便是他的封国。   听到许安点名,刘弥面色不由的变白了几分,他走出了队列,颤声道。   “小王刘弥,确实受封梁国,拜见道君。”   刘宠是一个异类,他之所以能够拉起那么多的军队,还是因为他的勇力和国内的威望,当然骆俊这个国相   刘宠勇力过人,犹善弓弩,十发十中,中皆同处。   黄巾起义之时,郡县官兵都弃城逃走,当时刘宠拥有数千张强弩,于是征召境内兵士,屯驻都亭,守卫陈国。   陈国人都知道刘宠善射且勇武过人,因而惧怕他,不敢叛变,而进攻陈国的黄巾军也皆被刘宠所败。   刘协于陈都称帝之后,孙坚主外征伐,刘宠主内掌管后勤,不掌兵事,但是若是以为刘宠真是什么文弱书生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许安眉头微蹙,他想到了刘宠。   刘宠确实是一个变数,如今各地的州郡都递来的降表,除去路途遥远的交州之外,只有陈都没有递来降表,陈都那边全面戒严,半点消息都没有走漏出来。   对于刘弥,许安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是因为刘宠的问题而皱眉,但是刘弥却以为许安皱眉是因为他。   刘弥自由养尊处优,哪里受的了吓,当下膝盖一软,便跪倒了在地。   这一下,却是让许安真的因为他的举动而皱起了眉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低首跪他人?”   许安并没有要求跪迎,下级对上级行下跪之礼本就是糟粕,对人格极大的侮辱。   不过现在是汉时,桌椅才刚刚兴起还没有普及,大部分人都是席地而坐,平常都是随意坐着,而正式场合,都是正襟危坐,跪坐相谈,跪礼其实也还没有后世清代那般折辱。   但是有些场合,地位低者在房舍之外遇到地位高者也须下跪行礼。   下跪意味着臣服,意味着屈从,若是想要培养顺民,推行下跪之礼确实是一个不错方桉。   驭民五术,有壹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   跪礼推行,便是辱民,磨去其的自尊自信,使得其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低人一等,应该屈于人下。   那些贵族、帝王,他们真的就是天生的贵种,天潢的贵胃,真的就天生高人一等?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为什么科举实行之后,那些传承千年的世家,自诩于贵种的王侯却是开始没落。   血统论无疑是一个笑话,如果是真,刘邦又怎么可能建立汉室,后世为何那么多的良臣能吏、勐将豪杰为何出身寒微?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所谓的驭民五术,除去壹民有些许可取之处,其余四术他都不会去实行。   他要行的五术并非是驭民,而是强国五术——智民、强民、休民、尊民、富民。   以教化知识智民、以体育征伐而强民。   行休养生息之策以休民,废除陋习、陋规、陋礼、提高民众地位而尊民。   鼓励商业、开海拓疆、开创实业而富民。   许安很清楚,有着时代的局限,生产力的局限,他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建立起一个现代化制度的国家,但是他也不愿意建立一个如同秦汉一般的纯粹的封建帝国。   “站起来。”   许安横眉冷对,刘弥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甚至不敢直视许安,垂首俯身几乎趴在了地上,浑身抖似筛糠,许安说的什么他都不知道,他只觉得可能许安要拿他开刀,当下忙不迭的讨饶道。   “道君饶命,我承爵不久,也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啊,道君饶命,道君饶命……”   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官吏皆是纷纷偏头侧目,不去看刘弥,实在是觉得刘弥太过于丢脸。   许安正准备言语,但是他却注意到身侧众人的神色。   跟随着在他麾下的一众腾骧卫,还有站立在官道之上的一众步兵军卒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他们的眼神之中都带着轻蔑和厌恶。   刘弥这一跪,彻底的打破了普通人对于天潢贵胃的固有印象。   刘协所拥有的勇气,是这些养尊处优的纨绔无法企及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弥也是帮了许安的忙。   许安看着跪倒在地的刘弥,心中也有了一个念头。   说一千句话,都不如一件实事让人记忆深刻,刘弥的举动和周围兵丁的反应也让许安心中有了一个方桉。   “扶他起来。”   许安向着站在刘弥身后的官吏喝令了一声,虽然颇为不愿,但是摄于许安的威势,两名官吏还是一左一右扶起了刘弥。   被扶起来的刘弥双腿仍然止不住的发颤,口中念叨的饶命。   许安感觉空气之中似乎弥漫着什么怪物,下意识的捂着口鼻,而扶着刘弥的两人也是偏头转向一旁,众人纷纷捂住了口鼻。   许安低头向下看去,发现刘弥的下面的衣服湿了大片,而地上还有些许的水渍。   一瞬间,许安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看着刘弥的眼神之中也是哭笑不得,这刘弥竟然如此胆小,被吓得尿了裤子。   “有没有做恶事,鹰狼卫和提刑司自会审理,你要是真没有做什么欺男霸女,伤天害理之事,不需要担心性命之忧。”   “我不会因为你出身刘氏的原因而针对你,尽管放心。”   被吓的不轻的刘弥听到许安对他说没有性命之忧时,那颗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大半。   真不是刘迷不经吓,他本就养尊处优,久居殿阁,莫说连刀兵都不曾见过,就是厨房都没有进过,连杀鸡的场面都未曾观之。   许安历战无数,领军所击破的敌军何止百万,自是有一股威严之气,就是公孙度、麹义两人当初见到许安都战战兢兢,不敢忤逆,何况刘弥。   跟随在许安身侧的一众腾骧卫骑军,还有一众明军将校,更是增添了几分压力。   “谢道君不杀之恩……”   刘弥回过了神来,此时他也发现了自己的窘迫的状况,只感觉无比的羞耻。   “但是……”   许安说了一句但是,刘弥又是浑身一颤,差点又尿了裤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就算没做恶事,也要承担一定罪责。”   刘弥面色愈发的惨白,甚至嘴唇都开始发白了。   “你身为藩王,因祖辈而获爵,养尊处优,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民脂民膏,还是要进行一定的时间的劳动赎罪。”   “劳动……赎罪?”   刘弥的神色茫然,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安不准备再进行这一个话题。   “放心,没有性命之忧,也不用受什么皮肉之苦。”   许安停顿了一下,还是解释了一下,看着刘弥煞白的脸色,他都有些担心会不会把刘弥直接吓死。   刘弥这样的人养尊处优惯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若有人对他说国内的百姓吃不起饭而饿死,或许他多半也说何不食肉糜。   不是因为愚蠢,而是仅仅因为无知。   就好像古代有些农民认为皇帝怕是拿着金锄头在锄地。   就是在后世信息发达无比的时代,也会因为很多无知而引起的笑话,甚至比何不食肉糜更为魔幻。   “入城。”   许安没有再浪费时间在这些睢阳城官吏的身上,策马向着城门的甬道行去,身后一众将领和腾骧卫的骑军纷纷簇拥着许安,向着城内的行去。   战马走动之间,躯干不断起伏,乘在马背之上,刚刚想到了的办法也在许安的脑海之中开始逐步完善。   现在天下名义之上虽然已经属于明庭,天下已经解放。   旧时代已经结束,新的时代已经开始。   但实际上,旧时代的影响仍然残存着,那些长久以来处于汉庭统治之下,被封建思想所深深影响的人还占据着大多数。   要想改变这天下,要真正的解放着天下,首先要做的便是解放思想。   而解放思想的第一步,便是尊民。   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为天下人所知。   打破那长久以来的固有观念,让他们明白,并非是理应如此。   如果处置这些归降的高官和将校还有刘氏宗族的人是一个问题,而现在许安因为刘迷的事情也得到了启发,他准备将这些人集中起来,让他们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下放到各地的屯所,进行劳动,让普通的百姓都明白。   这些所谓的天潢贵胃也不过和他们一样都只是普通人罢了,并非是什么天生的贵种,天生便比他们要尊贵。 第九百零三章 海上丝绸之路   睢阳城中已经确保了安全,原本府衙之中所有的守卫都被换成了腾骧卫。   骑乘着战马从睢阳城的街道之上走过,视野所及之处皆是肉眼可见的冷清。   这座城邑没有多少的人气,到处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腐朽之味,让许安感觉很不舒服。   坊市之间没有人声,也没有杂声,彷佛就是一座空城一般。   这并非是因为城中的百姓害怕而不敢出声,闭门不出,这样的区别许安还是能够看得出来。   他此前经过魏庭的城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只有在经过了汉庭的城镇之中,才有这种感觉。   许安皱了皱眉,这一路行来,都是这样的情况。   这里是豫州梁国的治所,本应是一处极为繁华的城邑,但是却是这般的死气沉沉,腐朽不堪。   所有坊市的门全都被打开,许安也能够看到坊市之中的一切。   先锋明军刚刚接管了这座城邑,只是清空了主干道之上的威胁,对于城邑的其他其他地区几乎没有什么干涉,只是派了一些巡逻队前去维持治安,这也使得许安可以直接看到睢阳城的另一面。   空气之中的那一股腐朽的味道是真真正正的存在,许安的目光透过坊间的大门进入其中,他看到的是衣衫褴褛的几名行人,他们句偻着腰,无一不是面黄肌肉。   睢阳城并非是没有稍微强健一些的人,但是那些不是世家豪强富裕之人,便是地主商贾这种时候如何敢出门去触明军的霉头。   但是这些行人明显是最底层的贫民,他们并非是不怕明军,他也害怕。   毕竟在汉庭的宣扬之下,明军就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匪徒。   但是再怕又能如何,生活还是要过下去。   连年的战乱,苛捐杂税一项叠着一项,掏空他们积攒下来的仅剩的钱粮,若有一两日不去做工,没了工钱,也不过是饿死在棚屋之中。   一众明军皆是目不斜视,缓步向前,这样的场景他们见了无数次,已经是习以为常。   每一次见到这般情况,他们只是庆幸,庆幸自己加入了明军,庆幸他们生活在明庭的治辖之下。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对于这样的情况,许安也没有办法转瞬之间解决。   治大国若烹小鲜,治理国家只能是徐徐图之。   一路无言,许安领着众将一路行入了睢阳城的府衙。   府衙正厅,一众腾骧卫已经将其收拾的干干净净,摆上了桌椅,舆图、沙盘都已经放置,一切都是按照军议的规格来放置,不过却并非是许安要召开军议,讨论作战。   这一次要讨论的,只是关于如何接受现在暂时还没有彻底收入囊中的原汉地五州。   青、徐两州如今已经被全面接管,但是彭城之战前夕汉庭还占有兖、荆、豫、扬、交五州。   虽然五州基本都没有了多少反抗之力,荆、兖、豫、扬四州皆是已经递交了降表。   交州路途遥远,消息传递一来一回,沿路道路崎区,虽然没上降表,但是多半已经是在了路上,对于士燮递不递交降表,许安其实并不在意。   士燮愿降那么也不过是省下了他些许时间,使得交州的民众少遭遇一些兵祸罢了。   而士燮就算不愿意投降,他甚至不需要出动己方的战兵南下,只需要让张燕征调南疆诸蛮还有附庸国的军兵就可以击溃士燮,占据交州。   张燕在南疆杀的血流成河,恩威并施。   对于这些大将,许安也没有多少隐瞒用兵之法   张燕身为太平道的宿将,对于兵阴阳也有一定的研究。   当初的几番大战,张燕以兵阴阳击破诸蛮之兵,南疆诸蛮皆将张燕以为天神不敢忤逆,张燕推行土司制根本没有受到多少的阻碍,甚至还有数名蛮王想要加入太平道之中修道辩理。   于是无当飞军也正式建立了起来,张燕挑选百蛮之兵入军伍,编五千人入营,教习汉语,讲解经义,度其入道。   并将其家卷尽皆调入各城之中,并给予籍贯,使其离开了部族,不再依附于其原本部族。   这一次进攻交州,就是三千余名的益州明军加上五千无当飞军作为主力,然后其余的数万大军都是征调的诸蛮助战之兵,还有附庸国的军兵。   士燮麾下的交州兵根本抵挡不住,连丢数城,一路退守,好不容才维持了均势。   在原本的时空之中,士燮连交州刺史都不是,只是被封为了安远将军,封爵龙度亭侯。   三国鼎立,建安十五年(210年),孙权派遣步骘为交州刺史,士燮率兄弟归附,士燮被孙权封为左将军。   士燮的能力其实一般,若是将其放在中原,只怕是要被曹操、袁绍等人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不过留下他也算是有些用处,士燮在交州的威望极高,据南面的军情回报。   就算是明军节节取胜,但是那些交州的部族还是愿意跟从士燮,仍然在拼死反抗,所以战事进行道后面,为了减少伤亡,明军只是围而不攻。   毕竟真正决定天下的战争是在彭城,只要在彭城击败了刘协之后,天下纷乱的局势便会尘埃落定。   最好还是招降士燮,这样交州的民力和部族都可以直接使用,对于他之后的计划也有大有好处   虽然交州和益州两州都没有开发完全,但是南疆,许安并没有打算将其让给其他人的打算。   南疆还是要早早的收入囊中为好。   府衙正厅,许安坐于首座,贾诩坐在左首的位置。   正厅之中只有他们两人,其余的军将暂时留在了厅外,在开始集议之前,他需要先和贾诩两人确认一些事情才行。   “联合舰队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了。”   许安微一思索,想着一旁的贾诩询问道。   事务繁多,他每日要阅读的军报,还有接受各城的消息超过数百条,很多事情他也没有办法完全记得清楚。   他口中的联合海军,是指着辽州舰队和海东行省舰队混编而成的新舰队,海东行省的舰队有大半已经返回了海东行省。   “回禀明公,联合舰队已至扬州舟山群岛。”   舟山群岛是许安命名的地方,这里原来叫甬东,春秋时属越国,后秦汉两代置郡县管辖。   许安改其名,并没有人有意义,甚至贾诩也觉得这个名字改的甚好。   有山翼如,枕海之湄,以舟之所聚,故名舟山。   不得不说,取名真的是一门学问。   “按照明公指示,已从徐州征召了民夫前往舟山修建军港。”   贾诩微微垂首,详尽的禀报道。   他也算是府中的老人,许安基本上问话只需要问出第一个问题,他就能够猜得出许安想要了解的是哪一件事情。   在之前贾诩就发现了许安似乎海上的事情尤为关注,早早的便在辽东埋下了暗手。   他本以为许安是要借助海上的力量来针对青徐两州,在攻略了青徐,统一了天下之后应该会放松对于海上的重视,封闭船厂。   在贾诩看来,开海和造船技术的革新,会带相当大的危害。   随着海上商路的发展,海上的动乱也已经是初具苗头。   虽然还没有发生,但是贾诩能够预想到一些将来会发生的事情。   大海广阔无比,他从未听到有人说过其有边界,他也跟随着许安一起登上过舰船,航行在海上,他都能感到自己的渺小。   如今海上商贸的发达非常。   财帛动人心,总会有铤而走险者。   就是明庭如今政治清明,军力强盛,但是国内仍然也有的亡命之徒劫道杀人,只是不敢如同昔日那般占山为王。   犯罪在这个时代,是无法避免的。   贾诩担忧的海路的兴盛会不会使得海盗猖獗,祸乱沿海。   那些海上星罗棋布散落的岛屿,可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开海之事,利大于弊。”   许安知晓贾诩的心中所想,他和贾诩曾经讨论过了这一件事。   “这辽阔的大海之中蕴藏着几乎无穷的财富,海洋才是未来的出路。”   “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许安的声音低沉,他的目光坚定。   “我之所以不断开海拓疆,并非是因为想要名垂青史,也并非是想要炫耀功绩,更不是为了成为什么所谓的千古一帝。”   “在我看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贾诩神色微肃,,许安如此认真的表情,他也没有见过很多次。   他没有认为许安所说的是假话,如今的许安并没有称帝,但是他取得了的功绩确实已经是超过了昔日所有的帝王,注定名垂青史。   后世的史书就算是不用任何的春秋笔法去夸耀许安,只是单纯的记录许安的生平,那也一定会一部荡气回肠的史诗。   跟随着许安多年,贾诩清楚许安并非是什么穷兵极武,不关注民生,只在乎自己的功绩的人。   他也都很疑惑,他感觉许安的心中犹如明镜一般,似乎存放着一个账本,脑海之中有无穷的主意。   打仗本来是耗费钱财之事,尤其是开疆拓土,更是劳民伤财,但是许安开疆拓土之后仔细一算账本,却反倒还赚了不少的钱。   北疆击破鲜卑,尽收北地诸部两部牛羊数十万头,更是一下子得到了数十万的免费劳动力和军力。   辽东、西域击破了那些国家之后,那些被俘虏的兵丁直接被用作劳力,去建设基础,如今在西域和辽东两地大量的道路被开辟了出来,各种各样的基础也得到了完善。   而所用的军费,基本上都被缴获给抵消。   西域一战,大宛国沦陷半数,国主被杀,贵霜无奈罢兵,那一战耗费的军资许多,但是按照许安的要求,他们派遣了使者前往贵霜要求什么赔偿军费。   结果是贵霜那个时候正陷入和西面安息帝国的鏖战,无力双线,只能是破财免灾,每年都往西域缴纳军费赔偿,又抵消了大半的军费,加上其他的军费本就是西域各国来出资,几乎没有花费明庭国库之中的钱财,只是消耗了不少的粮食。   原来这仗还可以这样打,战后还可以提出这样的要求……   “有些东西,你不去抢占,那么敌人便会占领,到时候受到其害,便是我们自己。”   “后世将会如何发展,没有人可以预知。”   许安的神色凝重,他回想着书中记载的那些的事情,沉下了声音。   “这个世界就如同一场赌局,每一个国家都是赌客。”   “我们现在拔得了头筹,占据了先机,取得远比其他国家,其他人更高的成就,但是却没有办法永远赢下去、一直赢下去,我们也可能会有输的时候。”   ”这场赌局到此时,已经经历了差不多两千年的时间,赌局之上的赌客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   “他们存在的历史只会被记载于史书之上,甚至是连记载都没有,他们的后代将会被同化,甚至是就此消亡,在这世界之上再无容身之地……”   “而我们要做的,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我们的国家在这场赌局之中能够有更多的筹码、更多的经验。”   “能够一直坐在赌桌之上, 最后赢下这一场赌局……”   贾诩的眼眸之中精芒闪烁,许安的这一说法,让他的心中有些明悟,他隐隐感觉抓住了什么,但是却又感觉被什么所阻隔,难以彻底明悟。   “不要去想那么多,每个时代的人都有属于其时代人应该履行的使命,我们只要旅行自己的使命,便无愧于后人,亦无愧于祖先。”   “两千年来,我们一直在赢……”   “今后,也不例外。”   许安的目光投向了舆图之上的东夷岛。   东控日本、北接登来,南亘瓯闽,西通吴会,实海中之巨障,足以昌壮国势焉。   鹰狼卫先行进入了邪马台国打探消息,查探情报,卢盛此时正在招募军卒,等到天气稍微转暖一些,远征军就会登上舰船远赴东夷岛,去驰援邪马台国。   鹰狼卫此前传来的消息,证实了在东夷岛之上确实只有两个大国,一是求援的邪马台,二是狗奴国,其余的国家都并不强大,还很弱小。   占领了东夷岛之后,那其上的金山银山将会源源不断的流入明庭之中,为明庭补充营养。   有了这一大笔的收入,开辟海上的丝绸之路易如反掌。 第九百零四章 全面军管   接管汉地五州的事情只是时间的问题,那些世家豪强还有各种方面的影响在之后才会慢慢的显露出来。   现在对于国家来说,当务之急还是财政方面的问题。   财政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问题,比起军事甚至都还要重要。   因为只有财政稳定且富裕的国家才能够供养起大量的军队,并且有足够的能力训练军队,武装军队,提高其战斗力。   财政是一个国家的支柱,国家的基石。   没有一个良好的财政,再强大的帝国都不过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在冷兵器时代,游牧部落是个例外,他们的财政情况并不好,制度也非常的落后,但是他们虽然强大,但也只不过是一时。   遍观世界历史,游牧部族虽然有强盛之时,但是大部分的时间的主角还是农耕国家。   在生产力低下的古代,只有农耕社会才能够真正支撑起一个经久不衰的帝国。   古代中国重农抑商其实正是最符合那个时代的政策,只是如今随着时代的更替,社会的进步,这样的国策已经不适合如今的明庭了。   “联合舰队转为南方的问题,处理的怎么样了。”   许安问出了他最在意的这个问题。   现在国库虽然有大量的余财,但这些财富都是靠着世家豪强数百年甚至千年来的积累。   实际上国家的财政每年的固定收支其实极不平衡,支出远比收益要高。   不算军屯兵,各地的守备兵,还有军区和直辖军都已经超过了三十万,还有各地的警察部队,以及乡亭官吏。   皇权不下乡,并非是不想下乡,而是无法承担如此巨额的费用。   许安提高了对于乡亭的控制,增派了官吏,但是也无法将官吏下派到每一处聚落。   而就算是局限于此这样,所耗费的钱粮也是海量的。   明庭如今拥有的金矿、银矿的产出在只占据并州的时候还够用,但是在如今已经是完全不够用了,所有的产出都只是杯水车薪。   解决财政的问题无外乎于两点,一为开源,二为节流。   节流这一点不需要考虑,因为现行的所有的政策的机构都已经是反复的检验过,目前为止能够想出来的最优方桉。   天下稳定之后,许安便准备逐步的裁减内地的兵员。   不过直辖军自然是不会有半点裁减,汉庭五州也会保证足以镇压地方的常备军,以防止那些世家豪强闹出什么乱子来。   有刀不用和无刀在手是彻彻底底的两码事。   将联合舰队转为南方,就是开辟海上丝绸之路的要做的第一件事。   北面现在唯一拥有海军的就只有狗奴和邪马台两国了,而这两国的舰船,单凭借卢盛麾下现有的部分海东舰队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毕竟就那几十条小船罢了。   真打起仗来,连弩炮都不需要用,直接开船撞过去就能撞翻,取下东夷岛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   辽州和海东行省两地现在不需要保留那么多的战舰,所以将其迁移到南方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大半的官兵都被说服了,隶属海东舰队的军卒已经完全同意了迁移的方桉,但是还是有一部分的辽州人不愿意离开故土,不愿南迁。”   “这部分人大概有多少。”   “三千二百五十人。”   统计的工作是由鹰狼卫去做的,所以十分的详细。   许安眉头微蹙,虽然他早有预料,但是这个时代人对于故土的卷顾还是超过了他的预期,故土终究难离。   他开出的条件已经是非常的优握了,他准备在交州、扬州两地修建数处新港口,只要那些军卒愿意跟随舰队南下,连带着他们的家人都会被接到南方来,若是其宗族愿意迁移,也有各种优待的政策,将其于愿意前往开疆拓土的宗族同等待遇。   “再劝说一下吧,不需要太过于担心疾病和水土不服的影响,随舰队迁移,还有第一批入驻港口的居民有不少医学院的学生,安全的问题也不需要担心,四处港口都会驻守重兵。”   “四处港口城市,学堂、工厂、坊市都有配套,不是什么蛮荒之地,解释清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许安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这些军卒都有海战和海上航行的经验,必须要尽可能的将其留到南方,这样才能进行之后开辟商路的计划。   在赤道附近有很多未开发的岛屿和地方,无论是往东前往东南亚群岛,还是往西一路向着中东、非洲进发,都可以收获大量的特产。   各种各样的香料、特产、还有珍奇的动物、植物,都可以运回国内换取大量的钱财,将其贩卖到外国更是能够换取暴利。   “诺。”   贾诩应了一声,他看到了许安的反应,心中对于这件事的看重程度又提高了几分,他心中思索,已经在想着计划了。   “远洋舰队招募筹备的如何了。”   “远洋舰队的十艘战船已经挑选了出来,按照明公所指示都挑选的新式软帆战船,其中两艘两千里料的大船,其余皆是一千五百料,旗舰为二千五百料,只是……”   贾诩面露难色,说实话,许安安排给他的任务一个比一个要棘手。   远洋航行要远渡重洋,时间动辄以年计,风险奇高,能够招募到的水兵少之又少,如今才配备了三艘船的水兵。   “如今只招收到了三艘船的水兵,其余还在招募之中。”   贾诩沉吟了一会,提出了一个建议。   “交州、扬州多渔民,不如从其中征募渔民以及通晓水性之人作为补充,然后以我军官兵作为统领,成熟之后履行远渡重洋的任务。”   “这倒是个办法……”   许安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贾诩提出的这个建议确实不错。   如此以来,人手的问题之上应当不会太过于短缺,很多计划都能够实行。   他组建远洋舰队是为了远在美洲的那些特殊作物。   美洲真的是一个受天卷顾的大陆,红薯、土豆、玉米这些高产作物都在美洲,而且最重要的是,独产于美洲的橡胶是现在明庭所急需的。   有了这一项作物,他可以将南疆改变成橡胶的养殖场,将其作为南疆的支柱产业,将南疆的部落都用橡胶产业拉拢到一起,使其脱离部族落后的生产方式。   而且橡胶在多方面都可以使用,橡胶可以作为车胎,也可以作为一些缓冲物,封闭物,密封材料,那么明庭如今的工业技术将会得到飞速的提升。   “正好,我正愁如何安置扬、荆的水师。”   许安眉头舒展了开来,贾诩的话点醒了他。   荆州地处南方远离中原,又因为其独特的地理环境所以宗族势力极为强盛,宗族根深蒂固。   刘表单骑入荆州,只耗费了极端的时间便夺取了孙坚当初控制的南部郡国,掌控了荆州的权利,正是因为借助了荆州世家的力量。   但是也因此是的荆州世家尾大不掉,难以掌控所有的权利,受到荆州世家的掣肘,很多事情无法去做。   虽然荆州的这些世家豪强现在在高压之下绝对不敢做出什么反抗之举,但是政策推行下去,可以预想到之后,必然会受到不小的阻力。   这些扎根于地方数百年,乃至是上千年的世家豪强绝对不能留存,起码,不能使其留在原来所在的地方。   西汉时期,那些富户豪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被收割一批,国家会将其强行迁移,就是为了防止地方势力尾大不掉。   但是这样的制度在东汉并没有实行,因为刘秀建立东汉很大程度上因为世家豪强的帮助,正因为如此,东汉也没有继承这样的制度,而正因如此,东汉世家豪强的力量才会如此的巨大。   现在这一切的后果和影响,也将由接管了汉庭江山社稷的明庭来承担。   许安不是刘秀,明庭也并非是汉庭。   刘秀是靠着世家豪强起家,而许安之所以能够打下如今如此巨大的疆域,建立起国家来,是因为靠着手中的刀枪,靠着这世间最普通的平民百姓。   “荆州先以维稳为主,水师统计在册,这些人暂时不动,等到南方四港建好之后,将其调入南方打散分入各军,作为南海舰队的补充兵员。”   许安思索了片刻,心中也有了定计。   虽然他现在完全可以以势压人,但是这样比然会引起一定的动荡。   要想动豪强世家,同时又保持稳定,还是应当徐徐图之,先剪除世家豪强的羽翼。   “公审的力度再提高一些,现在不是当初击败魏庭之时。”   “天下已定,开拓南疆也需要人力,这些世家豪强既然坐享了上千年,数百年的荣华富贵,还选择了抵抗,那就去为国家做些贡献,来填补一下所占的便宜。”   “诺。”   贾诩心中微动,身躯感觉有些发冷。   许安这一句话已经是决定了汉地五州,以及徐青两州一众世家豪强的命运。   以政令迁移、征招先剪除羽翼,再以公审收拢民心,以挖掘其根基。   世家豪强所能够依仗的一切,在如今的明庭之下完全都不够看。   两者相互比较,就如同稚童和大人一样,相差悬殊,根本就毫无胜算。   只是……   许安对于汉地五州这些反抗的世家开刀动武,那么他们以后该如何自处。   毕竟,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贾氏也是世家。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阎忠虽然说许安绝对不会如此行事,但是人心隔肚皮,在江山社稷一事之上,恐怕……   贾诩的神色只是些许的变化便重新恢复了过来,他一向善于控制情绪和表情,但是许安毫不掩饰的杀意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有些心惊胆颤。   伴君如伴虎,并非虚言。   哪怕许安这个“君”并没有做过什么暴虐之事,但是仍然会让人感到恐惧。   这就是有刀在手的影响。   贾诩神色的变化还是被许安敏锐的注意到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再大公无私的人也会有。   许安自然也有,他能够明白贾诩心中的想法。   正常的人都会希望自己以及其后代都能够过得安稳,舒适,能够享受优握的生活。   掌握了权柄,就不会想失去权柄。   掌握了财富,就不会想失去财富。   “放心,只要遵纪守法,你所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许安没有直接点破贾诩内心的想法,不过他做出一个承诺。   如今明庭并没有强力的世家,最大的两个势力最大的世家阎氏、王氏、一个是阎忠的宗族、一个是他的妻族。   这两家都在掌控之中,所有的世家豪强都在鹰狼卫的监控之下。   许安的心中有一条红线,这条红线是所有的世家都不能逾越的。   世家的权利绝对不能凌驾于国家之上,也不能强大到影响国家的方针。   许安坐正了身躯,目光向着厅门处看去,这个话题也就此略过了,世家豪强之疾要去除,非一朝一夕之功可成。   “时间也到了,让等的人都进来吧。”   贾诩应了一声诺,站起身来,向着厅外走去。   很快在禀报声后,贾诩便已经是领着一众军将进入厅中。   众人纷纷坐定,随着一声钟响,房舍之中鸦雀无声,集议也宣告正式开始。   许安环视了一圈众人,缓缓站起了身来,握拳于胸,立正行礼。   一众军将皆是霍然起身,同时立正行礼,所有人的动作几乎是整齐划一,犹如同一个人在做动作一般。   许安再回了一礼,坐了下来,众人这才重新坐下,这是军议之前的礼节。   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明国实际上是一个军国,所有的一切最终都是服务于军队,发展军队,大部分的权柄都是在武官的手上。   许安并不准备现在就改变这样的现状,在这个时代,不尚武的国家注定只能沦为他人的鱼肉。   贾诩站起了身来,展开了手中的诏书,宣读了事先准备好的命令。   这道命令,正是接管汉地五州的部署命令,各部应该如何进军,接管汉地五州。   接下来,汉地五州将会进入全面的军管时代。 第九百零五章 入主陈都   汉地五州传檄而定,唯有陈都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不过许安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汉军主力已失,五州尽伏,区区一个陈都再如何都无法翻起什么的风浪,不到三千人的守军,毫无威胁。   之所以停留在梁国的睢阳城,也只是因为一贯以来的慎重。   兖州等州郡虽然投降,但是他也不愿意孤军深入,这样有会被包围和遭受损失的风险。   所以许安选择了暂时进驻睢阳城,等到徐荣接管了整个兖州,会和了徐荣之后,才领兵继续向着陈都进军。   六万余名兖州军皆被解除了武器,暂时收入战俘营之中。   许安自然是不会让其无所事事,拿着粮食去白养活他们,而是让其去做一些城防拆除、道路修缮的措施。   在完成了这部分的工作之后,等到明庭的官吏到来之后,他们还需要承担各地修缮水井,修建水利工程等公共基础的任务。   富国强民,首在基建。   这么多的汉军军将,自然是不能轻易的放归他们回乡,他们都接受过了系统的军事化训练,这无疑是取货之道,会使得亭乡之间发生混乱。   要知道这个时代为了抢夺灌既的水源和一些关于生计的事情,两个聚落,或则是亭乡宗族之间甚至会因此爆发大规模的械斗。   械斗的人数从几十人到数百人不等,超过千人的械斗也时有发生。   普通的平民械斗还算可以控制,死伤并不严重,但若是让那些军卒返乡,只怕是会引出不小的动乱。   这些军卒,许安准备等到公审结束,各地的警察署建立之后再放归入乡。   全面军管的第一步是驻军控制各大城邑,而二步就是设立警察以维持治安,保障社会稳定。   乡亭和聚落实在太多,就算是每个地方驻兵十人都是一个无法负担的规模。   所以第三步的计划,就是当军警全面掌控城邑后,组建巡逻队,以一支巡逻队聚乡亭和各聚落。   巡逻队许安准备套用后世朝代设置的巡检司之名,不过当然职权有些不同。   巡检司归属于警察系统,他们也属于警察的一员,相当于是巡警。   会合了徐荣之后,许安没有再耽误,他一路上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也该是时候入主陈都,绝了那些还在心中抱有最后一丝幻想人的心了。   陈都距离睢阳不过只有两百余里,都地处于地势平缓的华北平原,若是快马奔袭,一日一夜便可也兵临陈都城下。   战事已经结束,没有必要再急行军,但就是正常行军,明军步兵一日行军六十里,只是四天的时间,许安便已经看到了陈都的外城垣。   陈都的外城并没有如同许安想象之中那般巍峨,无论是相对于睢阳城还是彭城,陈都的城墙都要比起低矮了不止一星半点。   若不是前锋的骑兵探查禀报没有错误,而地图之上也描绘的清清楚楚,许安都会以为自己走错了道路。   行至城下,许安更是感觉不可思议,作为一国之首都,无论是城墙还是各种各样的规格都应该是国内首位。   阎忠督建的长安城,城墙周长超过八十里,城墙的高度最低都在六米之上,很多地方都是超过了十米,为此还在原来汉长安城原有的城墙基础又增加了些许的高度,才使得内外城平衡。   不过正因为如此,所以长安城至今都还在修建之中,大部分的城墙都还没有完工,主要是先修建城内的坊市,大量的银钱被挥洒了下去。   虽然伤财,但是并不劳民,毕竟长安城的修建完全征集的自由民,要发放工钱,并非是征发免费的徭役。   国库之中的银钱不用出去,货币就得不到流通。   货币只有流通,才会具有价值,才会使得国家的各行各业兴盛起来。   萧何当初建立汉长安城之时,所说的那句非壮丽无以重威,许安深以为然。   许安的计划是将长安城变成整个世界最大的工业、商业、政治、文化的中心。   各地的工坊,包括军工厂在内,基本都开始了搬迁进入长安城中。   随着棉花的推广种植,纺织行业现在也开始逐渐的发展了起来。   秦时的咸阳如此,汉时的长安如何,唐时的长安、明时的北京城亦是如此,但是陈都却并非如此。   在这个时代,将国都修建的恢弘,其造成的影响极为深远。   有时候文化的力量远比刀兵更为强大。   当初上谷乌桓部拥众数十万,部中控弦之士达十数万,但是难楼却愿意俯首称臣,就是因为仰慕汉地的文化,后面更是常年待到太原。   等到明军攻下了长安之后,难楼直接是在长安城安家落户,上谷乌桓部也因此脱离了部落的形式,被太平道逐渐归化。   陈都外城的城墙比起彭城起码要低了一半,唯一比起彭城更好一些的,不过是占地广袤了一些。   ……   陈都、司徒府。   楼阁之上,王允一身白袍,头戴白巾,神色暗澹。   整个陈都也如他一样,全都带上了白巾,身穿白衣。   天子身死,为国之殇,天下缟素。   城外是无数赭黄色的旌旗,那是明军的前锋骑兵。   他的神色灰败,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股死气。   他看到城外的明军的骑兵,他的心中再无半分的侥幸。   他知道,这四百年的大汉亡了……   王允单薄的身躯微微一晃,差一点便站立不稳倒了下去,幸好身旁的一位老仆扶住了他的身躯,这才使得其稳住了身形。   ……   前锋的骑兵接管陈都没有遇到多少的抵抗,他们刚一抵达陈都,陈都的守军便打开了城门,全部交出了武器。   只有陈都的宫城尚且没有打开宫门,仍在封闭。   临近陈都,许安远远的一名身穿这赤鹰服的鹰狼卫站在徐晃的身侧。   等到许安行至城门处时,那身穿着赤鹰服的鹰狼卫作势欲跪,但是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举起了手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鹰卫驻陈都千户情报司,千户李成参见道君!”   许安眼神微亮,握拳于胸,回了一礼。   他知道李成是谁,虽然从未没有见过面,但是他的名字许安却是记忆犹新。   当初西征西部鲜卑,鹰狼卫递来的消息就是此人传来的,使得他们精确的定位西部鲜卑王庭的位置。   而后李成受命又潜入关中,那封命令也是他亲自签署的。   “陈都的情况如何?”   徐晃带领着先锋接管了陈都,在这里迎接他属于是正常,而李成站在徐晃的身侧,作为潜伏已久的鹰卫,那么必然是有事要禀报。   而对于陈都的古怪,许安也是想要知道内中的情况。   陈都彻底的封锁,内外的情报都没有办法传入其中,也没有办法传出城中。   因此鹰狼卫再如何的神通广大,也没有办法将情报传递出来。   “彭城之战结果传来之后,城内便进入了封闭状态,三公皆闭门不出,只是维持城内局面。”   彭城之战,刘协御驾亲征,九卿大半随军,百官跟随,这些人都随同着刘协一同殉国,杨彪等人俱在其中。   “听闻刘协死讯,城中官员殉难者约有百人,太尉刘宠于府中自焚,府中属官亲眼看着刘宠葬生于火海……”   李成神色动容,他也是那一场大火的见证者,他亲眼看到车骑将军化为火海,他们前往救火想要救出刘宠,但是却被刘宠的贴身侍卫拦截了下来,而刘宠就这样坐在车骑将军府衙的正堂的首座被火海所吞噬。   至始至终,直到刘宠彻底被火焰所吞噬,李成都没有听到一声喊叫声。   想起昔日的那场大火,李成对于刘宠的心中更多是敬佩,他虽然深入敌境,但是却是做不到刀斧加身而不皱眉,烈火焚身而忍受其痛苦。   陈都戒严已久,甚至不允许官员随意走出房门,李成为廷尉府属官是其中例外,所以对于陈都内情况颇为了解。   这几个月城内的发生的事情比起此前的数年都还要复杂,李成尽可能挑选了精简的去说,也让许安的心中有了大概的轮廓。   司徒王允服毒自尽,其尸首被一名老仆收敛之后在府衙之中焚毁,所见者众多。   殉难的官员多半没有留下尸体,毕竟当初张角死后下葬,都被汉军挖了出来,开馆戮尸,甚至割下首级,传首京师,他们也有同样的担忧。   许安牵引着战马顺着城门的甬道走入了城中。   预想之中的瓮城也没有出现,刚一踏出城门的甬道,入目便是城内的坊市,而正前方则是陈都的宫城。   说是宫城,但是那宫城的大小和规模甚至不如袁绍修建宫城的一半。   任谁都没有办法想到这是汉庭天子的居所。   陈都之中布满了白色的旗幡,入目之处皆是素白之色,满目的灰败,满目的哀伤。   汉室养士四百年,确实养出了不少的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但是也养出了这些甘愿与国同亡的国人。   一路前行,皆是沉默无言。   那宫城在许安到来的下一刻却是突然打开了城门,挡在宫城前方的一众武卒迅速的举起了手中的弩机。   但是从宫门之内走出来的人却并非是身穿这盔甲的汉军,而是一群身穿着白衣,头戴白巾,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汉官。   为首一人老态龙钟,满脸皱纹,眼眸之中却是不时有精芒闪烁,让人感觉气宇不凡。   这些人走出宫城之后,没有其他的多余的动作,只是跪倒在了地上,彷佛是在迎接许安的到来。   “此人便是司空张喜。”   李成策马行到许安的近前,指着那人向着许安禀报道。   张喜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他的手中正捧着一封表文。   徐晃轻轻一招手,一名骑兵领命下马,准备前去将那封表文拿下,递交给许安。   许安抬起了手,止住了那骑兵的动作。   这封表文他要亲自去接。   许安踩着马镫踏下了马来。   脚踩在地面的踏实感让许安的心中安定了许多。   何曼、龚都两人也是一起下马跟着许安上前,吕布和徐晃两人也是下马步行紧随起后。   四人分立于许安的左右两侧,他们的手都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兵刃之上,一旦有何不对,他们四人便会拔出腰间的兵刃护卫许安的安危。   除此之外,一众腾骧卫也是手持着刀盾,下马随行。   许安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他的身上如今还穿着两层的甲胃,等闲兵刃根本无法刺穿。   宫城的城楼就在刚才已经被武卒所接管,上面没有任何的武器可以威胁到他。   许安走上前去,从张喜的手中的拿过了那封表文。   这是陈都的降表,也是汉庭的降表。   有了这一封降表,可以解决很多的问题。   大汉立国四百年根深蒂固,这个并非是可以轻易根除的。   但是这封降表一出, 却是为许安解决了这一个大问题。   公审之后,汉帝国将会成为真正的历史,没有多少人会在留念他。   “你……”   许安正准备说话,但是跪在他面前的张喜却是突然身形一晃,歪倒在了地上。   吕布和徐晃两人同时拔刀,何曼和龚都两人也是在其后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李成从一旁走出,走到了张喜的身侧,先是抓住了张喜的脉搏,而后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看了一眼他的童孔和面色。   “禀报道君,张喜已经服毒自杀,多半是早将毒丸含在了口中,等到道君接下表文,便服毒自尽……”   许安心中冷然,汉庭百官壮烈如此。   后世的有些文人,真是愧对先贤。   头皮痒、水太冷,怎么能够说得出口?   享受着国家的优待,拿取着国家的俸禄和福利,但是在最后的关头,却是出卖国家,背叛国家。   许安手握着表文,他的目光没有看向倒在地上的张喜,也没有去看那些跪伏在地的汉官。   从他入主陈都的这一刻起,汉庭的统治彻底的结束了,一切的尘埃都已是落定。 第九百零六章 医学发展,内外两科   大明历五年(198)年,四月七日。   许安领兵入主陈都,尽收豫州六郡九十九城。   交州牧士燮献州投降,递交降表,送至陈都,也宣示着统治着华夏四百年的汉庭最后残余被扫清。   张燕领军南下前往接受交州,巴东兵备道赵祗受命兵出巴东军区接管了荆州。   徐荣领冀幽两州之兵接管了兖州,管亥领青州兵南下接管扬州。   联合舰队一路向南,运送民夫于扬交两州,共修建港口五座,分别是处于扬州会稽郡的永宁(温州)、东治(福州)、厦门三座港口,以及交州南海郡的番禺(广州)、珠海两座港口。   扬州三座、交州两座,共五座港口许安准备同时修建,从五州世家豪强的库房之中收缴的钱财,许安准备将其全部用之于南方的基础建设,以及迁移的费用。   除去将联合舰队的军卒迁移入南之外,许安还将北方的造船厂基本都迁移到了南方,那些船工也被一并迁移,同时又招募汉庭控制地区的流民以充实港口。   那些当初被曹操赶出了青州的流民,大部分的人都被   原本的联合舰队也被一分为二,被许安分别划归到了扬州和交州两州的名下。   三分之二的战舰归于交州,三分之一的战舰被划归于扬州,各自成立舰队,与海东舰队的地位相同,不分高低。   辽州舰队的编制正式被裁撤,对于这一安排,公孙度自然是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天下已定,见过了许安,见到了明庭治下的情况之后,他的心中再也没有什么称王称霸的想法,要海军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他甚至连军权都交了出去。   如今的辽州,许安已经是派遣了三司入驻分权,公孙度也极为配合,并没有抗拒,他是个聪明人,直接让出了手中的权力,无比的恭顺。   太平时节和战时所实行的制度必须要有所区别,现在天下已定,制度自然也需要改变,巡抚的权柄绝对不能过大,否则必然生祸。   陈都宫城,东明殿外。   许安一身劲装,手持着雁翎刀站在青砖地上,他脑海之中回忆着不久之前马腾所教给他的一套刀法,手中的雁翎刀大开大合,呼呼生风。   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   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所谓刀法,枪术都只是套路,但是时常习练,形成了肌肉记忆,在关键时候往往能够收获奇效。   这是许安从战场之上一刀一枪所实践出来的道理,他当初能够从战场之上活下来,一部分是因为运气,另一部分则是因为靠着手中的刀枪。   自太行起家之后,他没有放下习练刀兵,在很多时候,他必须身先士卒,冲锋陷阵。   他一直保持着每日清晨起床之后习练武艺的习惯。   一套刀法习练完毕,许安收刀回鞘,稳定了身形,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明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一刻都不曾懈怠。”   阎忠的声音从背后传入了许安的耳中。   许安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之前习练到一半的时候便已经是听到了阎忠的脚步声,只是刀法习练到了一半,他一直习惯于有始有终,所以还是继续习练了下去。   “十多年的习惯了,突然间不去练习,反倒是是感觉不适。”   许安转过身,将雁翎刀交予了守在一旁的徐鸿,迎了上去。   “阎公和文和这么早到我这里来,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阎忠和贾诩两人在清晨便来找他,这还是第一次。   许安的第一反应便是某地出了什么状况,需要他来决断该如何去做。   “明公调冀、幽、青、益、中五州共计二十余万军兵云集于此,要是还有人敢生什么事情,恐怕是得了癔症,头脑不太清醒。”   阎忠面带笑容,看起来精神焕发,比起当初在青徐好了不少,甚至还有气力开玩笑。   “难道,没有事情就没有来找明公了吗?”   “自然可以。”   许安心中稍安,看到阎忠精神好了些许,他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一些。   阎忠坚持要随军南征,一路的长途跋涉,让许安尤为担心其境况。   当初华佗身兼多职在长安根本走不开,新开的医学院,编纂医学书籍,开创新科一堆事挤压成山,最后只能是让他的弟子樊阿随军照看阎忠。   医学院所开创的新科,正是外科。   华佗研发的麻沸散确实有用,但确实是没有后世技术成熟的麻醉剂有效,不过两者直接相隔的上千年,自然是不能这样相比。   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这却是极为超前外科技术。   后来华佗终于是抽身于繁忙的事务之中,而战事也已经尘埃落定,于是许安立即派遣了一支骑兵护卫着华佗南下陈都照看阎忠。   “华先生没有来吗?”   华佗和阎忠两人虽然一个是医生,一个是谋士,但是两人却是意外谈得来。   华佗昔日作为游方医者四处行医,而阎忠年轻之时也曾任侠走遍了四方。   两人一般都是在一起出现,今天阎忠是和贾诩一起到来,却是没有看到华佗,所以许安有此一问。   “他这几天都在和另一名在南阳郡遇到的一名名医聚在一起,似乎是在讨论关于医学之上的问题,这几天两人相谈颇欢,自然不好去打扰他……”   谈好华佗,阎忠先是一笑准备解释,但是他有些记不清了之前所听到的内容,他面露思索,回忆着之前的事情。   “对了,他门两人好像都准备出书,那个……”   华佗准备出书的事情,许安还算是比较清楚,华佗早年就一直在编写一本医书,当时还向他要了不少的纸张,名为《青囊书》   “阎公可知和华先生在一起的那位名医叫什么名字?”   “那位名医的名字我有些忘记了……”   阎忠摇了摇头,他尝试着去回忆,但是如今的记忆却是大不如以前了。   “不过那医生要出的书,书名我倒是记得。”   “应当是叫做《伤寒杂病论》。”   “《伤寒杂病论》?!”   许安眼神勐然一凛,脱口而出。   “张仲景!”   南阳郡、名医、伤寒杂病论   阎忠和贾诩两人俱是一惊,听到这本书的名字,许安居然意外的出现了失态。   “对,那人的名字确实叫做张仲景。”   阎忠眉毛微挑,疑惑的看向许安,许安对于华佗的情况一无所知,为什么他能够根据一本书的书名确定作者是谁。   对于张仲景和华佗的交谈,他记得还算清楚,那本叫做《伤寒杂病论》的书还没有出版问世,书稿好像都还被张仲景放在南阳郡的家中。   贾诩眼神微动,同样看向许安,不过他的面上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此前鹰狼卫说过南阳郡有一位擅长治疗伤寒的名医,我有所耳闻,听到书名才敢确信。”   许安注意到了阎忠的神色,当下解释道。   反正大部分的事情他都可以推给鹰狼卫,这是他掌握出来的规律。   如果还是解释不清楚,那就是黄天的安排。   “此人乃是大才,若是能够请入医学院中,必然能够推动医学进步。”   许安心中激荡,两位东汉末年的名医如今尽在迟尺。   华佗擅长外科,而张仲景擅长内科,一内一外,正好补足了所有缺憾。   后世中医的没落,很大程度是因为战乱的影响和家学的固有观念。   原本的时空之中,华佗所着的《青囊书》就是因为战乱的影响而失传于世间,华佗本人也被曹操所杀。   据史书记载,张仲景的着述除《伤寒杂病论》外,还有《辨伤寒》十卷、《评病药方》一卷、《疗妇人方》二卷、《五藏论》一卷、《口齿论》一卷,可惜都因为战乱还有其他的原因早已散失不存。   若是能够招募张仲景入医学院,发行医术于天下,储存于其书阁之间,副本万千,再无失传之危险。   “阎公,可否为我引荐一二?”   许安双手作揖面色郑重道。   “明公果然还是闲不下来。”   阎忠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他和贾诩今天来找许安,就是为了让许安能够休息几天。   许安如今才而立的年纪,但却是早生华发。   有时候太过于勤勉也是不好,物极必反。   若是累垮了身体,赚再多钱,取得再大的成就都只是无用。   阎忠到如今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是很多事情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的状态,生机的流逝无法扭转。   曾经他领兵冲锋陷阵,北上太行,清扫盗匪,乘马持枪。   但是一路的风尘,满桉的文书,他忘记了他那个时候已经不再年轻,疾病萦绕在他的身侧,若非是华佗医术过人,恐怕他早已经化为了一抔黄土。   “明公还是应适当休息一二,有很多事情,可以交给其他人来处理,没有必要事事亲为。”   “阎公所说的是,事必亲躬却非良策,知人善任,分配得当才是治国之正理。”   许安从善如流,他已经下放了很多权力,但是有些事情真得需要他来解决,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要应付汉庭这些世家豪强,一刻都不能松懈,他很清楚那些世家豪强手中掌握着的力量,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许安跟随着阎忠一路走过宫门。   陈都,或则是说陈县更为贴切一些。   汉庭覆灭之后,陈都便不再作为都城,不再被成为陈都,而是被改为了原来的名字——陈县。   刘协所居住的皇宫并不奢华,很多地方装修简朴,占地面积并不大,甚至都还没有故汉长安城的北宫大。   这里被许安让人简单的改造成了办公场所,随军的三府六部官员也入住了其中处理政务。   刘协没有多少的妃嫔,那些少数的妃嫔也俱已是为刘协而殉葬。   没有人知道她们是自缢而亡、心甘情愿的殉国,但是被逼着灌下毒酒,绝望而死。   但是当许安入主陈都之时,偌大的皇宫只剩下些许的宦官和宫女。   那些宦官大部分都被遣散归乡,若是不想归乡或是无乡可归者则是交给了户部的官员处理,给他们安排适合的工作。   至于宫女也是一样的安排,不过她们多一项选择。   军中举办了一场小规模的相亲会,若是愿意,她们可以嫁给看中的明军军卒,当然这一切都是双方自愿,并非是强迫。   大部分的宫女都选择了第二项安排参加了相亲会,因为她们很多人都没有办法返回家乡,也不敢返回家乡,遥远的路途让人畏惧,她们看不到前路。   战乱带走了太多的性命,使得许多的地方化为了焦土。   腰间佩戴着绶带的官吏来来往往,给这座原本清冷的宫城带来的不少的人气。   一路经过了数道宫门,许安也终于见到了张仲景其人。   蓝巾华服, 比起华佗要年轻不少,目光有神,身躯有力,看起来不像是年近五十的人,更像是一名三十多岁,意气风发。   华佗看到许安的身影,先是一惊,立即是站起了身来,双手作揖,极为恭敬。   “拜见道君。”   对于许安,华佗的心中多是敬意。   他跟随着四州的百姓一路而行,走到了并州。   那个时候他就明白太平道治下的国家,才是他真正想要生活的国家,所以在许安邀请之后,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倾力相助。   “华先生不必多礼……”   许安回了一礼,他正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张仲景竟然站起身来,对他先行了揖。   “在下张机字仲景,拜见道君。”   “听闻道君于长安城开设医学院,不知道医学院中可还缺乏医者?”   “嗯?”   许安神色一怔,他在来的路上准备了许多说辞,该怎么劝说张仲景加入太平道。   他想过了张仲景的很多反应,但是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张仲景居然会主动要求加入医学院。 第九百零七章 医圣张仲景   许安记得张仲景似乎是地方豪强出身,宗族人数有两百余人,也算是一方大族,应当是占据了不少的林场和田地,否则难以有那么大的宗族。   他推行的制度,是要收缴土地和林场,必然触犯张氏的利益,张仲景作为张氏族人,必然也要受其影响。   所以许安事先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但是他还没有开口劝说,张仲景便先行开口,倒是让许安有些始料未及。   “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低首跪他人。”   “我知道道君不喜跪礼,在下这一跪,是为南阳百姓而谢道君救命之恩。”   张仲景跪在了地上,面色肃然,双手作揖,郑重其事的向着许安行了一礼。   “道君厚德,救济万民,在下此前听信谣言,以为太平道为豺狼野兽,南阳一见,才知何为王师。”   当明军入城之时,张仲景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斧刃相加的准备,认为明军入城必将烧杀抢掠,毕竟汉庭一直是如此宣扬。   但是明军入城之后却是秋毫不犯,唯一杀的几个人是几名趁乱作恶的波皮无赖,行的是惩恶扬善之举。   而后更是救治伤患、清理废墟、发放粮食救济难民。   比起任由底下民众自生自灭,甚至还不断剥削的汉庭来说,明庭似乎才是真正的王师。   张仲景于是主动请求加入明军救灾医生的队伍之中,帮助救治病患。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和华佗两人相遇。   张仲景开口代南阳之民言谢,让许安想起了到底是什么事情。   在彭城大战战胜之后,荆州递交了降表,于是他传令领兵驻守于上庸的裴元绍领兵进入南阳郡。   裴元绍领军进入南阳郡后,来信禀报了南阳郡多地还存在着瘟疫,询问应当如何处理。   而当时他已经命令了华佗前往陈都,考虑到南阳的瘟疫,他下令让华佗带领医学院之中的部分学生赶往南阳郡,并扩充了护卫的数量增至两千人,让护军携带了大量的药材和救灾物资前往南阳郡。   治病救人,乃是医者之职责。   他之所以开办医学院,广募医师就是为了解决疾病的困扰,为民提供医疗。   原本南阳郡处于汉庭管辖之时,他们鞭长莫及。   但是如今南阳郡已经归纳入版图之中,瘟疫盛行,怎么能够弃之不顾?   裴元绍所领的三营近万名军兵也被许安下令留在南阳,救治民众,维持治安,遏制瘟疫的流行的传播。   现在明军之中每一营都有数名医者,而在军中还设有专门的军医处,这些军医不仅精通外科,对于瘟疫也有一定的了解。   毕竟在长安开设的医学院之中,瘟疫是一门重要的研究学科。   许安也将自己后世所了解的医学知识几乎全部都讲给了华佗,因此在瘟疫防治之上,得到了不小的进步。   起码现在明廷之中的医生都知道有了病毒和微生物这一概念,虽说很多人起初不愿意相信,但是他们知道说出这一观点的人是许安之后,很多人便开始相信了这一说法。   许安当初颁布的卫生条例,确实遏制了疫病的流行,挽救了当时的四州黄巾。   可以说若是许安没有提前编写卫生条例,那么当时就算是华佗在营中对于这样大规模的瘟疫也是束手无策。   许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张仲景既然愿意加入医学院中,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得张先生相助,我大明医学昌盛之日指日可待,张先生若要修书立言,国家必定鼎力支持。”   许安握住了张仲景的手,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许安想岔了一些事情。   张仲景之所以如此,大部分都是因为他的生平经历。   若是许安学过医,或是看过《伤寒杂病论》,他就能明白为什么张仲景会请求加入医学院中。   张仲景所书的《伤寒杂病论》序言之中,其中几句,皆是张仲景的肺腑之言。   “但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惟名利是务,崇饰其末,忽弃其本,华其外而悴其内。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   张仲景的宗族本来也是大族,人口多达二百余人,也算是一方豪强,世居南阳。   他对于仕官并不上心,也并无兴趣,反而是更喜医道。   张仲景同乡何颙在朝中为官,因为听说仲景之事,路遇仲景时,对张仲景说:“君思精而韵不高,可为良医。”   灵帝末年,南阳郡接连发生瘟疫。   各地瘟疫四起,死者众多,战乱、纷争、灾荒更是加剧了瘟疫的流行和传播,许多人因此丧生。   战乱的频繁,更是使得瘟疫加剧,不断的战争导致瘟疫流行。   疫病使得很多人丧生,一些市镇变成了空城,其中尤以死于伤寒病的人最多。   瘟疫一开始还在可控的范围之中,但是在章武元年之后(196年)却是彻底的失去了掌控了,三年的时间来,他的家族有将近三分之二的人因患疫症而死亡,其中死于伤寒者竟占十分之五。   “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乃勤求古训,博采众方……”   身为一名医者,眼见瘟疫流行,一身医术却无半分用处,只能是坐看破家亡族,眼睁睁的见着一个个亲近的人离开人世。   而汉庭那个时候根本无暇顾及一地的疫情,只是派遣兵丁简单的封锁了瘟疫城镇。   汉庭当时的注意力都在明庭的身上,那个时候明军陈兵十数万于交界之地虎视眈眈。   世风日下,道德败坏。   “观今之医,不念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终始顺旧。”   “省疾问病,务在口给,相对斯须,便处汤药。”   “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阳,三部不参,动数发息,不满五十。”   “短期未知决诊,九候曾无彷佛,明堂阙庭,尽不见察,所谓窥管而已。夫欲视死别生,实为难矣!”   张仲景内心悲愤万分,汉庭的的腐败和无情让他放下了所有的期望。   而当时很多医生只为追名逐利,攀附权贵,根本不在乎普通小民的生死。   虽有名医之称,但不过是虚假之名,各自秉承家传的技艺,始终沿袭旧法,面对新发的疾病,却是束手无策。   诸如华佗这般手持金箍铃,在各地游走救治贫民的名医少之又少。   那些所谓的名医不想思考研求医学经典着作的旨意,用来扩大加深他们所掌握的医术。   他不再将希望寄托于汉庭和其他的医者身上控制瘟疫,而是潜心研究伤寒病的诊治。   失去亲人痛苦使得张仲景埋头于书籍之中,他决心要彻底控制瘟疫的流行,根治伤寒病。   在随后的数年之中他“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刻苦研读,只为治愈伤寒等瘟疫。   这数年的时间,他辞官在乡走访各地治疗疾病,研究伤寒,根据症状试验治疗方法,总结经验,开始谱写《伤寒杂病论》以及《辨伤寒》等书,他找到了一定的治疗的办法,但是还并不成熟。   “咄嗟呜呼!厥身已毙,神明消灭,变为异物,幽潜重泉,徒为啼泣。痛夫!举世昏迷,莫能觉悟,不惜其命,若是轻生,彼何荣势之云哉?”   《伤寒杂病论》成书之时,张仲景已是历经战乱、饱经苦难、见识了无数的生死离别,见识了无数的人间惨剧。   张仲景虽出身豪强之家,但是却并非是与世家豪强的那些人是一丘之貉。   他是一名真正的医者,他用他的一生诠释了何谓医者仁心。   原本的时空之中,张仲景受汉庭征辟,作为长沙郡守。   身为郡守必须要保持威严,汉庭律法也不允许郡守进入民宅为民治病。   择定日程,在特定之时他让人张贴告示,大开衙门,不问政事,而是让有病的百姓进来,他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堂上,挨个地仔细为群众诊治。   因此长沙郡的衙门前便聚集了来自各方求医看病的群众,甚至有些人带着行李远道而来。   坐堂医生这一名称的由来,正是因为张仲景。   张仲景与华佗、董奉一起被称为“建安三神医”。   但是实际上,张仲景在历史上的地位实际上是要高于华佗和董奉。   古往今来,上下五千年来,被称之为名医犹如过江之鲤、被称之为神医者亦非稀有。   但是这个世间,只有一名医生被庶民百姓称之为“医圣”。   立德、立功、立言为三不朽。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   这三不朽,张仲景确实已是全部做到。   张仲景的生平详细,许安并不知晓,鹰卫的目光也重点是放在军事和政治之上,鹰卫和狼卫职责之上终究是有着区别。   许安也并非是对于张仲景一无所知,虽然相隔久远,但是他仍然能够回忆第一次看到书本上张仲景名字的时刻,也记得对于张仲景的记载,纵使只不过是占了不到半掌的篇幅。   “历史书太小,装不下一个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历史书又太大了,装下了华夏上下五千年历史。”   “在历史书上随手翻过一页,用笔划过的内容很可能是他们的一生。”   学习的历史的时候,那些英雄豪杰,那些帝王将相的事迹让人看着有时候会热血沸腾,但是沉寂下来之后,却是很快便能冷静下来。   但是那些悬壶济世的医者、为国奋不顾身的仁人志士、平凡的庶民百姓,却是不知不觉会让人铭记于心。   “医者仁心……”   东汉末年,民不聊生,无比的昏暗。   但张仲景就如同是一盏明灯一般,在黑暗之中奋力燃烧,济世救民。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无愧于医圣之名。   许安垂首躬腰,向着张仲景郑重行了一礼。   “在下一介医者,如何担的起道君之礼。”   张仲景不敢受礼,他对于许安的尊敬并非是因为权柄,而是因为明军的所作所为让他认识到了一件事,这位道君和那些世家豪强不一样,也和任何一任帝王都不一样。   “张先生悬壶济世,救治乡民之义举,我虽然身处万里之外,但仍有所耳闻。”   “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各地疫病仍在流行,国中虽有医者千人,但是受限于医术,对于其频发疫病却是大多束手无策。”   华佗他医术全面,尤其擅长外科,精于手术,也精通内、妇、儿、针灸各科。   但是对于疫病的研究却是极为有限,漳水之疫虽然解决,但是实际上是防疫措施的功劳,实际上还是死了许多的人,得到救治的人只是少部分。   华佗手中只有一副治疗疗伤寒太阳病的药方,而且效果因人而异。   “我欲在长安东城再建医学院一所,以内科疫病为主,聘请张先生为院长,教习针对疫病之法,以除天下疫病……”   对于许安的请求张仲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应承了下来。   华佗也没有对许安直接提拔张仲景为院长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   他本就无心仕途,若非是见识了太平道治下百姓的生活,他仍然会做一个游方医者四处给人治病疗伤。   况且张仲景医术确实不凡,在内科以及针对疫病一途确实要胜他多矣。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在外科领域之上,张仲景也并不如他。   再说了,他学医的初衷是为了治病救人,而非是为了什么虚名。   增设医学院一事,也并非是许安一时头脑发热。   如今天下已定,大明疆域何止千万里,初等教育已经推行道了各地,高等的学府的数量却是还只有那么几所,自然是完全不够,肯定要不断增设。   一个国家前进和发展在于社会,在于最广大的群众和人民。   只有不断的普及和推广教育,才能选拔出更多的人才进入各行各业之中。   就好像虽然纺纱机和蒸汽机的发明和改良,以及电气的应用,虽然是某一人的灵光一闪,突发奇想,但是实际上归根结底,还是社会的发展导致的结果。   正是因为教育的推广,思想的解放,使得更多的人有受教育的机会,从中涌现而出的优秀人使得科学和社会得到了进步和发展。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教育也是国家的基石,而且是发展的基石,是决定了一个国家的潜力和未来的基石。 第九百零八章 八省十四州   春日的太阳温暖和睦,没有盛夏那般的灼热,也没有寒冬之时的冷然,照耀在人的身上,只让人感觉温暖无比。   官道之上,许安沐浴着阳光,手持着马鞭,策马而行,一众军将乘马紧随其后,护卫着许安。   官道的中央,大队的明军军卒正缓步向前,赭黄色的旌旗在劲风之中飘扬。   军歌嘹亮、声振林木;浑厚高昂、响遏行云。   一如当初出城东征之时。   离开长安至今时,已有近三载的光阴。   大明历二年(195年),五月十五日,平旦。   他领众军东征魏庭,一路奔袭,袭取繁阳,问鼎中原,尽收河北三州十六郡。   如今已经是大明历五年(198年)的四月二十日,他终于踏上了归乡的道路。   许安没有继续再留在陈都。   五州军管,要是还能掀起什么风浪,那才是真的不可思议。   等回了长安,许安准备将刘辟调到陈都,统管五州各项事务。   刘辟任职鹰狼卫指挥使多年,又担任监国数次,熟悉政务,而且忠心耿耿,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辟绝对不可能和那些世家豪强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如今的明国比起昔日的汉帝国疆域宽阔了不止一倍,各地也从郡县制变成了行省制。   在原本的汉地十三州基础之上,分出了辽州行省,又增设了漠东、漠南、北疆这北地三省,而后吕布再度出兵北地,一战而使北地部族伏诛,又设安北都护府,与行省同级。   原本三韩占据的朝鲜半岛也被收入了囊中变成了大明帝国的海东行省。   辽东四国灭亡,国家罢黜,被分为三部,一部归为海东行省、一部归为辽州,一部设为远东行省。   再往北方和东方行走,在这个时候便是人迹罕绝之地,没有多少人类活动的迹象。   在鹰狼卫的先遣队在更北方的鲜卑利亚设下了数座哨所,并插上了明国的旌旗,这里也被许安划归到了疆域之中,被划归为了一个新的行省,名为远北行省。   若是按照后世的地域划分的话,远北行省东起白令海峡,北至北冰洋,西至叶尼塞河。   左右是无人行省,就任北疆行省的巡抚其实也就是远北行省的巡抚,两省一体。   西域都护府改都护府为行省,名为西域行省,置巡抚、三司管辖,郭泰也因此成为了西域巡抚。   见识明军击破大宛国和贵霜帝国之战,西域诸国如何敢于反抗,明庭使者到达之后,也只能是受领官爵表示臣服。   南疆也置了行省,名为南海行省,其疆域包括了盘越、骠国、掸国、林邑国还有南疆诸部等地,而且后续还会不断的扩张。   盘越国、骠国两国在明军宣示了一番武力,果断的选择了奉明庭为宗主国。   不得不感叹无知者无畏,林邑国本来不愿意臣服,他们自叛离汉庭之后便保持着独立,对于取汉庭而代之的明庭他们也没有多少的敬畏,他们甚至觉得明军奈何不了他们,甚至在明军接管了九真郡后,林邑国的军队还敢进犯林邑国。   益州作为边境州郡,许安是给了便宜行事之权。   刚刚接管了九真郡的周仓没有想到林邑国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先吃了一个小亏,而后反应过来的周仓点起了兵马之后,一战而破林邑国大军。   那些身穿这皮甲,手中的兵刃甚至非铁器的林邑兵又如何能是无当飞军的对手,更何况周仓麾下还有骠国的象兵以及掸国的步卒,岂是林邑国的那些半吊子军兵能够比拟的?   周仓一路南下,一月之内连破林邑国五座城邑,最后一战而破林邑国的国都,生擒林邑王。   斩林邑王于南海之滨,重设日南郡,复前汉故土。   林邑国其实并不强,之所以能够存在这么久的时间完全是因为中原混乱,无暇南顾。   其国却是坐井观天,以为其国强盛无人可制。   要是让其知道了华夏的疆域有多么的广阔,亲眼见识中原两军交战的场面,只怕是连边疆都不敢靠近,战战兢兢俯首称臣。   于是许安命周仓暂时镇守日南,并命人于九真、日南两郡修建港口。   占据南疆设立港口,这样之后派遣前往西洋的舰队有落脚和补充物资的地方,航行会顺利很多。   而当商路开辟之后,这些港口也会繁荣昌盛起来,进而带动着周边的区域富裕和繁荣起来。   下一步计划,许安准备迁移中原之民以填补四方边疆,将其四方慢慢变为中国之地。   不过要想实现这一切,如今明国的人口明显是不够的。   各地的还在统计人口,保守的估计,所有的奴隶解放之后,隐户清查出来之后,全国的人口应当能在四千万以上。   对比此时世界上的其他国家,明国的人口无疑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但是分散到如此广袤的疆域却是并不够用。   不过如今国家大部分地方都已承平,世家豪强的土地被收缴之后被直接租种给当地的民众,还有一系列的以工代赈。   汉地五州,还有其他地方的民众现在过的远比当初在汉庭统治之下要更好。   可以预见到,接下来的数年,国内将会迎来数波生育潮。   资源富裕,国家安泰,不需要担心生存的问题,人口必然将会实现井喷式的增长。   在冷兵器的时代,人口是一项很重要的战略资源。   现如今,许安准备先暂时保持如今的疆域,延缓几年的时间再去开疆拓土,毕竟一是人口不足,二便是国内百废待兴,还有许多的问题没有解决。   如今的明国共有八省十四州,分别为中州、幽州、冀州、并州、兖州、豫州、徐州、荆州、青州、扬州、凉州、益州、辽州、交州行省一十四。   又有漠东、漠南、北疆、远东、西域、南疆、远北、安北都护府八处行省,以为屏障。   若是将东夷岛收入囊中,又将会新增两处行省。   作为海外的岛屿,自然是不能只设一处行省,必然需要制衡,否则一旦兴起割据之心,海洋就是其最好的屏障。   如今的明国,或许称之为“大明帝国”更为贴切一点,帝国的这个称号当之无愧。   农耕社会落后的生产力,古代落后的工业技术制约了古华夏的发展,使得维持辽阔的疆域极为困难。   历史上那些幅员辽阔的国家最终在国家衰弱之后,国土都会不断的丢失,就是因为国力不足,远征疲惫,交通不便,消息往来用时极长,管理不便等诸多问题。   但是这一切之后都不会是什么问题……   因为就在他入主陈都不久,在太行山的工坊之中,火药已经是试制成功,而蒸汽机的技术也逐渐成熟。   蒸汽机的原理大致已经清楚,那些经历过了系统化教育的工匠正不断的完善蒸汽机,提高着其效率,想方设法的将其用于实际之中。   不过因为缺少橡胶,缺少密封物,有一些难关终究是难以突破。   许安回头看向东方,时间不等人,最迟明年的开春远洋舰队必须要出发。   远洋航行在这个时代风险极大,说实话许安心中也没有多少的底气,但是无论代价如何大,远洋之路都是必须要行之事。   国家的未来在于海上。   许安心中慢慢的冰冷了下来,单是一支舰队并不保险,必须要做两手准备,鸡蛋不能全部放在一个篮子之中。   “文和,再抽调二十艘软帆海船,再建立两支舰队。”   起码还要两支舰队,才能最大限度保证能够抵达美洲,并且折返回国,并且这些人都需要是对于国家极度忠臣的人。   “舰队统领和旗舰的船员,我会亲自指派,你只要安排剩余船只的水兵即可。”   在海上的威胁很多时候并非是来自于自然,有时候还来自于船上的海员。   许安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他准备从腾骧卫和黄天使者之中抽调人员前去统领舰队,旗舰的船员全部安排心腹之人,同时所有的盔甲和武器都集中在旗舰之上,最大程度的预防可能的叛乱发生。   时光荏冉,犹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却又已是过了三年。   从中平元年(184年)到如今,已是过了十四年。   曾经的时光犹如是一场幻梦一般,许安的记忆甚至都有些模湖。   一如当初出征之时,正是春暖花开季,道路两侧的草地之上野花盛开。   看着眼前的景象,许安不由的看向挂在马鞍之上的链袋。   链袋鼓鼓囊囊,看起来颇为沉重,那里面装满了书信。   那些书信都是从长安寄送而来的,更准确来说,是王异寄来的。   他和王异在凉州完婚之后,因为要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奔波在各地,一直以来都是聚少离多,两人在一起的事情实际上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   就算是在长安的日子,他也是每天要忙到很晚,很少有休息的时间。   也就是征伐益州之后返回长安,许攸和贾诩两人对于理政越发得心应手,他才终于有了些许的空闲时间。   开国之后、灾荒、兵乱接踵而至,更是分身无暇。   他离家的时候,王异刚刚生产没有多久,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便不得不匆匆跨上了战马的马鞍离开了长安。   这一去便已是三年。   三年的时间,长安的变化日新月异,都被王异写在了信中告诉他。   当初南疆的时候,王异写给他的信上带着几分埋怨,但是如今再寄来的信中,却并没有了埋怨,她已经能够理解了一些事情。   当初他离开长安之时,他的儿子还在襁褓之中,如今却已经步行言语。   许安登上了一处略高一些的土丘,勒住了前行的战马, 官道之上的景象被他尽收于眼底。   无数身着黄衣,头缚黄巾的军将行走在官道之上,他们的斗志昂扬,朝气蓬勃,哪怕就是与东方的那一轮刚刚升起的旭日相比,气势亦是丝毫不弱半分。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钱武肃王目不知书,然其寄夫人书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不过数言,而姿致无限,虽复文人操笔,无以过之。   虽则寥寥数语,但却情真意切,细腻入微。   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   有的人注定无法亲自踏上回乡的道路。   国内虽定,但是很多在那一天跟随着他从长安城出征的军卒,却是再也无法看见这太平之世。   战争从来都无法避免伤亡,有些牺牲是必须的牺牲。   这个世界是一个大争之世,强则强,弱则亡。   从古到今,皆是如此。   国内的动荡已经被平定,但是并不代表着天下将会再无纷乱和战争。   铸剑为犁乃是取祸之根源,天下虽平,忘战必危。 第九百零九章 日新月异   《孟子·梁惠王上》:“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这句话张仲景在很小的时候便曾在简牍之上学习过,出自于《孟子》。   但是在见证了疫病的流行,战乱的影响,他亲眼看到了血腥的战场。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   百姓畏匪如畏狼、畏官兵如畏虎。   寻常人家家中少有吃食,都需要精打细算,才能度过一年,岂能相送?   所谓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只不过是那些世家豪强营造出来的虚假景象罢了。   那所谓的百姓指的不是庶民黔首,指的是世家豪强。   那些庶民黔首甚至没有被当成“人”来对待。   在南阳郡的这些时日,他见惯了家破人亡,见惯了妻离子散……   世道如此,大势如此,他不过是一介医者,对于时局根本无力改变。   他能够医治人身的顽疾,但是却以至不了这混乱的世道。   他辛苦救活的人,没有死于疾病,却是死于困顿。   车轮滚滚碾过道路,带动着车厢缓缓的摇动,张仲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颠簸。   他正坐在前往长安的马车之上,他答应了许安的要求,前往长安。   大军行路粮草钱粮每日耗费巨额,许安自然是选择最近的道路,从陈都通出发经过广成、尹阙,从洛阳地区前往长安。   张仲景则是先前往南阳收拾行李,然后和宗族之人一起经由南阳,通过武关前往长安。   沿路上张仲景也让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许多的百姓,在路途上许多人给护卫他们的军队送上吃食,明明那些人衣着都很朴素,但是却愿意给他们送来吃食。   而明军也没有接受那些几乎到手的东西。   似乎因为军队的纪律,不允许去拿任何物品,否则将会受到责罚。   但就是极力拒绝也没有办法,他们在一处驿站之中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发现在驿站之外堆满了大量百姓送来的东西。   最后这些东西也找不到主人,只能将其留给驿站。   因为疫病还没有消除,他本来是想要留在南阳郡,是许安的劝说让他改变了主意。   疫病流行,现在的当务之急首先是隔离,然后才是防治。   太平道医学院中有很多的医生,这些医生精于外科,但是对于如何治疗疫病却并不擅长。   他将自己的学识的交给那些医生,方能够最大程度的帮助得了疫病的患者。   许安所说的话确实没有错误,张仲景在思考良久之后,反复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前往长安。   不过去了长安并非就一直呆在长安,他和许安约定,会带着下一批的学生前往疫区。   如今的伤寒疫病,他能够治理的也只有些许早期的症状,比起当初华佗手中的药方虽然完善了一些,但是却是无法治愈所有的伤寒,更别提那些稀奇古怪的瘟疫了。   很多的症状该如何医治他还没有什么头绪,都在研究之中,他所撰写的《伤寒杂病论》才写了不到四分之一,还远远没有到达完本的时候,还需要他去研究的事情还有许多。   越是了解疫病,心中就越是会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   对症下药不过寥寥四个字,但是其中的难度却是难于登天。   坐在舒适的车厢之中一路前往,但是张仲景的心神却仍然留在了南阳。   许安派人将他的宗族举家一同搬往了长安,不再受疫病的困扰。   张仲景叹息了一声,他的宗族可以避难,但是那些南阳郡的寻常百姓却是逃避不了。   不过比起汉庭治理之时,如今南阳郡的情况好了不知道多少。   那些患病的百姓不再被随便抛弃,有专职的医者来治疗他们,尽可能的稳定他们的病情。   想起疫病,张仲景又回想起了那些太平道的医生。   那些医生的穿戴和其他的人截然不同,那些医生皆是穿戴着白衣,头戴白帽遮住头发,脸上还用白巾覆面,将其遮的严严实实。   雅文吧   那些覆面的白巾似乎被称做“口罩”,外层是由纱布编织而成,里面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张仲景并不清楚。   据说那口罩可以防止邪气入体,那最外层的纱布,听说是用棉花编制而成,而那棉花张仲景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些太平道的医生在接触了病人之后,回到营地会将身上而动衣物都脱下来,放进大锅内熬煮以去邪,似乎称之为“消毒”。   太平道内有太多的新奇的东西,都是他所未曾知晓的,这也让张仲景对于长安开始有了些许的好奇。   窗外入目之处皆是翠绿,张仲景眼神微动,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看到那成片的翠绿之色。   从中平五年开始,灵帝驾崩之后,入目所见几乎都是枯黄之色,满目的疮痍。   疫病、战乱、兵灾、匪祸接踵而至,连绵不断,让人心惊胆颤,战栗不已,就是在城邑之中亦感觉处于不安,难以入眠。   南阳郡已经被他们留在了身后,队伍已是过了武关进入了原本的司隶,现在的中州。   关中沃土,沿路两侧是成片的农田,农田之中密密麻麻的种满了作物。   在那农田之间张仲景也看到了许多新奇的事物,比如那种修建在河畔的房屋,房屋的旁白有一个旋转的大轮。   听华佗说那修在河畔的房屋名叫“磨坊”,而那旋转的大轮是被水流所驱动,叫做水车。   那水车不仅可以输送河水灌既农田,还能够作为动力替代人力和畜力来研磨粮食,制作食物。   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事物,都是他不曾了解的。   那烟尘滚滚,修筑着高墙,高墙之上甲兵林立的地方居然不是城邑,而是什么工坊。   听说那工坊之中都是工匠,里面市场、里坊、学堂都有,说是坊,张仲景认为不如称之为城更为贴切。   从陈都经过南阳郡一路而来,道路都不平整,马车行驶在路上,一直都是极为颠簸,就是车厢内放置着软垫也颇为遭罪。   一到下雨,道路泥泞甚至难以行走,很多时候不得不暂停行军,寻地驻扎。   沿途他看到了大量的工人正在修缮道路,这种情况似乎被称为“以工代赈”。   张仲景虽然对于政务的处理不太精通,但是他敏锐的感觉到,以工代赈确实比纯粹的拨粮赈济要好的多。   纯粹的拨粮赈济,虽然消耗的钱粮少,毕竟只要单纯的维持生机,但是还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去管理流民,流民之中也有强横之人,他们不敢反抗官府,但是却敢欺压其他的流民。   流民不易,灾民难当,这都是张仲景所看到的情况。   这些流民没有生计,只能是等待着灾荒、疫病就此过去。   就算有官府赈济能够活下来的人也并没有多少。   但是现在太平道实行的以工代赈却是不然,流民灾民被划分为队伍,太平道派遣官吏亲自管辖,并派遣军卒监管队伍,维持秩序。   普通的工人每日都能够得到一定的工钱,还能够吃上饭食,多劳者多得,少劳者少得。   那些青皮无赖想要厮混,想要偷奸耍滑受罚了几次之后,乖顺的就跟绵羊一般。   太平道的那些军兵似乎极为痛恨这些人, 对其丝毫不假颜色,反倒是对于那些普通的工人和颜悦色,与寻常世家豪强完全是两种态度。   这些青皮无赖其实多是寻常的世家豪强笼络的打手,一些脏活累事都交给其来处理。   张仲景之所以知道这些,张氏之中原来也和一些青皮无赖有一些联系。   一入武关之后,所经过的道路变得却是无比的平坦和开阔,道路铺上了细碎的砂石,极为平缓,坐在马车之上根本没有感受到多少的颠簸,有一些地方甚至是用大块的青砖铺设。   虽然没有人告知于张仲景,但是张仲景心知,这多半就是以工代赈的功劳。   但是这其中耗费的钱粮只怕是海量的,张仲景眉头微蹙,道路是一个极大的问题。   修缮道路,新建道路,都需要大量的银钱,原本国家征发免费的徭役,只需要供给粮草,都无法使得全国的道路保持良好。   现在明庭治下的道路明显是新建,耗资不菲,可能是因为得到了世家豪强累积数百年的资产才有如此的巨财。   但是日后若是想要维持道路良好的路况,那么必然每年也耗费巨资。   国家如何能够承担的起这样的消耗,这钱又不可能从天上掉下,凭白生出。 第九百一十章 此为苍生黎民之天下   大明历五年(198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各地的中暑者颇多,各地的医者颇为忙碌。   很多地方也抓住了商机,支起了凉茶摊,贩卖着一些消暑解渴的粗茶。   说起来,这茶本是富家豪强才能喝得起的名贵之物,就是粗茶普通人也难以消受,毕竟茶道文化里难学繁琐。   但是当代的道君发明了一种新式的饮茶方式,在短短的时间便已经是风靡了整个明国。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只是以清水煮茶,都能够有这一番风味。   官道旁侧,一处明显看起来就是支起来不久的茶摊之中,顶起的棚子下面,摆着五六张张粗糙的方桌,还有数条长椅。   布棚之下,坐着三三两两的身穿短衣的茶客,茶棚的角落堆叠着些许农具,不少的茶客的身上多少都带着不少泥土的痕迹,看摸样应该都是附近务农的农户。   还有几人风尘仆仆,神情看起来颇为疲惫,他们所坐的桌子之下放置着他们的行李,看起来鼓鼓囊囊,这些人基本都是走街串巷的货郎。   茶摊的老板是一对夫妇,两人差不多都是三十多岁的年龄,虽然也是穿着短褐,但是却是比起那些种地的农户要干净不少,看起来颇为干练。   茶摊虽然支在官道的旁侧,平日里车来人往的,但是茶摊的各种器皿,还有招牌都被擦拭的颇为干净,看起来清扫的十分勤快。   茶摊的桌椅不多,但是却并没有坐满。   这也难怪,虽然茶摊的茶水和吃食都不太贵,但是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也是能省则省。   这些在茶摊之中喝茶的农户也不是每日都来,他们都和茶摊的店家颇为熟识,所以偶尔会来关照一下生意。   更多的,还是靠着来往的货郎和行商。   几桌茶桌之上所点的东西都已经上齐了,店主汉子招呼了一声后,说了便走入了放置着茶壶的台子旁坐了下来,开始和妻子清点起了上午的收获。   那店主汉子看着手中的铜钱,不由的笑了起来。   这一个月得的铜钱倒是不少,今年过冬,也能多添置几件衣裳,多些吃食了。   他叫陈平,家就住在附近的屯所中。   在屯所里有官府派下来的教习先生免费教他读书写字和算术,对于算术他倒是颇有天赋,只学了不久,便将其差不多学的七七八八。   那教习先生看他算术不错,跟他说官府在官道旁边,划了一些平坦的地方,可以开个茶摊,卖点东西什么的。   陈平本来不想答应答应,毕竟官府发了地可以耕种,虽说是租的并没有田契,但是也有租契,租约足有五十年,租税永远不变,到了五十年期限还可以去官府续约。   虽说没有田契心里始终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是这样的日子比起原来在那些地主家租田可是要好得多,不仅要交的税赋少的多,平日里也不需要去帮地主家做白工。   让他去开茶摊,他一没经验,二也没有多少的本钱,听说做生意的,若是亏本了,不仅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还得赔钱,所以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但是结果说是本钱官府开始给他出,要是赚钱了,可以分期限还,还不收利息,要是没有赔钱了,经营不下去了,官府也负责,不需要他来赔钱。   要是赚了钱,店开了下去,第一年是不要还钱,这第二年的年底才要还第一份钱,一共分三年还清,倒是让他轻松了不少。   一开始陈平不信,这天地下哪有这般的好处,道君虽说是天上的神仙,心地仁善。   但是应该也不会有这种好事,天上就算会有掉馅饼的好事,也多半不会掉到他身上。   但是等到他迷迷湖湖答应之后,看到成套的桌椅,还有大包的茶叶送来之后,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事,还真有这样的好事。   这种长腿的桌椅已经是在明国的国内开始普及,只需要花费些许的工钱便可也从就近的工坊定做一套。   这茶摊也就这样支了起来,开业的时候,屯所的教习先生还有典农官、符祝都来捧场,倒是颇为热闹。   这些时日里,陈平也赚了不少的钱,仔细算算,要是每个月都有这样的收入,居然比耕地一年的收成还要多上不少。   经营茶摊确实是比在田间劳作要轻松许多,起码有个遮荫挡雨的地方。   陈平眯起了眼睛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几乎快成了一条缝。   陈平一边数着手中的铜钱,一边微微摇头嘴里轻轻的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安全的问题他倒是不担心,旁边不远处就是驿站,那驿站里面可是有披着甲的明军,屯所的周围也驻着一支明军。   这方圆百里,这么久的时间了,至今都还没有出过什么匪寇。   前几年倒是有,不过被那些穿着盔甲的明军给全部抓到了亭内,全部枭首示众,那段时日连小偷小摸都几乎绝迹了。   南方的战事听说已经结束了,汉庭已经投降了,武关现在也已经放开了。   到时候来往的商队只怕是会更多,他这处茶摊恐怕也要扩大些规模,能够赚更多的钱了。   “天气这么热,给李二哥,还有那些行商再添些茶水。”   陈平心情正好,对着一旁正在将铜钱放进钱罐的妻子说道。   “好。”   他妻子也是脸带笑容,少许的茶叶可以泡一大壶茶水,实际上的本钱并不多,主要是这些一开始置办的东西贵了些,不过这些时日赚的钱,日后还起来倒是没有多少的压力。   偶尔给顾客多添些茶水也无伤大雅,让一些便宜,那些顾客也会常来。   正说话间,陈平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他停下了言语,循声望去。   只看到两名身穿着长袍,头戴着纶巾,文士打扮的男子正向着茶摊走来。   这些时日里面,他们也遇到过长袍纶巾的客人,但是这两人身后跟着的护卫却是不简单,那两名护卫衣服之上绣着狼首,腰间挂着雁翎刀。   陈平神色微凛,身穿狼衣,腰悬雁翎,唯有鹰狼卫的缇骑方是如此打扮。   那些鹰狼卫的缇骑可都是大人物啊,乡亭里面偶尔能够得一见,一般只有在县城里面才能看到。   上次抓捕那货贼匪,听说还是靠着鹰狼卫才能够一举将其全部擒获。   他之前也遇到了一名衣服上绣着狼首的缇骑,那人似乎是个信使,给他多留了不少的银钱。   眼下两位鹰狼卫竟然是作为护卫,看来这两名身穿着长袍的人恐怕是很重要的人物。   陈平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当初县令巡视的时候,可都只是那些身穿蓝衣的警察护卫,也没有鹰狼卫来作为护卫。   “两位贵客,请坐,请坐。”   陈平不敢怠慢,连忙走出了前台,殷勤的欢迎着。   “劳烦店家了。”   走在前方的那名鬓角微霜的男子拱了拱手,颇为客气。   “不敢,不敢。”   将几人接到了茶棚下,陈平连忙走到一处空闲的桌椅处,拿起抹布又擦拭了一下,这才招呼着几人坐下。   不过最后只有那两名长袍男子坐了下来,那两名鹰狼卫的缇骑仍然是护卫在两人的身侧,没有坐下,他们的目光冷然,众人只感觉这茶摊之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分。   那两名鹰狼卫的缇骑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过茶摊的众人倒是没有太过于畏惧,大明立国五年以来,可没有听闻过军兵欺侮普通的百姓事情发生。   在灾荒时节,送来赈灾粮的人正是这些面带冷意的鹰狼卫。   “我等进来,打扰店家生意了,这些银钱权当是补偿了。”   身穿着白狼服的百户官尽可能的和颜悦色,对着陈平说了一声打扰。   不过虽然已经是尽可能的温和了,但是那百户官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陈平也不以为意,那鹰狼卫给了他十枚铜钱,都足够喝上五壶茶了。   再说这个时候,来往也没有什么客商和行人。   “不碍事,不碍事。”   陈平连连摆手,熟练的招呼了起来。   “两位贵客要喝些什么吗?”   “小店只有一种粗茶,一壶只要两枚铜钱,要是贵客不嫌弃,可以喝点解解暑。”   “要是饿了,小店还有粟米饼卖,一份粟米饼有两块,只收一枚铜钱,店里还有些许风干的羊肉,若是贵客想吃,不过价格有些贵,二两得要一钱。”   汉时一斤按照后世换算,只有二百二十四克,也就差不多是半斤之数。   也并非是十两一斤,而是十八两一斤,一两差不多也就十四克,二两二十八克,实际上很少。   但是能够在这样的小茶摊上见到肉食,已经是让人颇为惊讶了。   “还有羊肉?”   那刚坐下,看起来年轻一些的男子眉毛微挑,讶然道。   虽然茶摊之中备有一些肉食,但是实际上并不多,只有两斤左右的风干肉。   一般只有商队和一些小行商,或是一些卖货卖的较多货郎会买来吃一些,因此备的不多。   陈平面带笑容,解释道。   “贵客说话带着南方的口音,应当是从南阳郡来的吧。”   天下太平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了中州,这段时间各地都一番喜气洋洋的景象。   南边就是南阳郡,听说遭了灾,影响不小,多有遭了灾往中州这边逃难来的,他沿路也见了一些人,口音也能大致分辨出来。   “好叫贵客知道。”   陈平的面露得色,自豪道。   “北地的草场,如今可都是我大明的草场,道君招了好多人北迁放牧,那些鲜卑人都被送往了西域,以后北地就是我们的了。”   “国家占了北地,我等饭桌之上也多了肉食,这边的价格还算高。”   “还算高?”   “听说,再往北走,到长安城,一斤羊肉不过十几钱,衣裳、罐瓦都十分便宜,比我们这边要便宜的多。”   陈平的眼神之中充满了憧憬。   “可惜长安城太远了,我得照看茶摊,走不脱身,不然去见识见识也好。”   陈平尴尬的笑了一声,似乎是发现了自己一直在絮叨。   “你这的羊肉,我全买下了,再要十壶茶水,二十份的粟米饼。”   那鬓角发白的中年男子敲了敲桌子,十分的豪气。   “贵客点这么多,怕是……”   陈平面露难色,有人来买东西,他倒确实是欣喜,但是四人怎么喝的下这么多的茶水和用那么多的吃食。   二十份粟米饼倒是有,毕竟粟米饼风干了就是天气炎热,放在阴凉处也能放置几天。   沿路的客商、货郎颇多,所以卖的也不错,所以存货较多。   “我叫的其他东西,全部都送到那里。”   “我们两个人来一壶茶,来两份粟米饼,八两羊肉就行。”   陈平顺着那中年男子所指的地方看去,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就在距离茶摊不远处,官道的同侧一众身穿鹰狼卫的缇骑正在搭建着布棚和军帐,约有三四十余人的模样。   “我等人数颇多,都进了茶摊,怕是会耽误了店家的生意,所以就暂时在外休整。”   “先给两位先生准备吧,我等后面再做准备就行。”   陈平微微一怔,回过神来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贵客稍待,茶水吃食马上就到。”   随即便立即回身,开始添置起了柴火,他的妻子也熟练的将粟米饼装进了篮中。   “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   “现在相信老夫的话了?”   那年岁稍大,鬓角泛白的男子笑了一声,问道。   “若是以前有人跟我说,将来会是这样的一番景象,我只会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子。”   那看起来年轻一些的男子看着远处正在搭建临时营地的一众鹰狼卫缇骑,心中百转千回,感慨万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路乘车经由南阳郡前往长安的张仲景,坐在他旁侧的那人正是华佗,这些鹰狼卫则是护送他们的军兵。   原本许安还派遣了一支千人的军队护送,不过在送他们到了武关之后便撤离了,只留下了数十名鹰狼卫。   说是通过武关进入中州之后接下来的道路便安全许多,不需要那么多的人护送,他们则是前往南阳郡支援防疫任务。   说实话,张仲景本来是有些担忧,毕竟长途跋涉,沿途盗匪贼寇什么的,若是人数不多,恐怕性命堪忧。   不过看到华佗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也只能是放下心来。   等到他看到那些等候在武关,充任护卫的鹰狼卫之后便彻底放下了心来。   除非贼首真的得了失心疯了,否则绝对不敢前来打劫。   张仲景感叹了一声,他倒是听过华佗说过很多关于明国的事情,在马车之上华佗也给他讲解了很多的事情。   但是如今看到这些鹰狼卫为了不打扰别人的生意,竟然连茶摊都不进,直接是在外扎营,他是真的感到了震撼。   而且那护送他们进茶摊的缇骑,只是因为打扰,还补偿了银钱,并且和颜悦色,没有丝毫的盛气凌人,更是让张仲景惊讶无比。   在南阳郡之时,哪怕是一介小吏,寻常的百姓都不敢忤逆。   想起汉庭辖内,那些军兵经过,衙役上街巡逻,普通民众看到无一不是胆颤心惊,哪有这般冷静。   这一切就像是天方夜谭一般不可思议。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   张仲景听得很真切,看的也很真切。   那店家说的是“我大明”,说话之时,眼眸之中神采奕奕,气势昂扬。   普通的庶民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倒是将张仲景吓得不轻,频频去看身旁的两名鹰狼卫。   而护卫着他的两名鹰狼卫似乎也是司空见惯,并没有因为其言语而将其缉捕,张仲景心中惊诧,但是却也没有问出心中的问题。   张仲景其实已经有麻木了,这一路来,他原有的观念几乎被击的粉碎,只剩下了些许的残渣。   第一次听闻那明军之中的八条军律,《四要》《四不》之时,他完全不敢相信,但是没有想到明军竟然真的在严格的遵从。   这个时候陈平正好端来的茶水和吃食。   “贵客喝茶。”   华佗呵呵一笑,拿起了茶碗。   张仲景心中所想的他何尝不知道,当初他跟着四州的黄巾进入并州的时候也是一步三惊,根本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平复下来,那个时候的并州可还没有现在的中州变化如此的巨大,很多地方当时也和汉庭比较像。   但是随着许安在长安开国,明国建立之后,各地的变化可以用飞速来形容,简直就是一月一变,很多新奇的事物陆续的冒了出来。   就算之前张仲景的问题,这么多的道路修缮起来都是一笔巨额的资金,到时候应该如何。   这个问题,其实在不久的将来就能解决,他听闻在太行山的那座秘密工坊内,似乎有一种物品叫做水泥,现在还在研制之中,不过好像已经初见了成效。   那种被称之为水泥的事物,据说在彻底完善之后,既坚固又耐用,修缮和维护起来不需要多少的功夫,过许久才需要修缮一次。   不像那些普通的官道,只是一场大雨就需要重新修缮。   “这是,茶?”   张仲景眼神勐然一亮,他认知中的茶不应该是这个味道。   “这可是道君想出来的办法,原先喝茶的方式太过于复杂,我个人认为,还是这样喝起来更为舒服。”   华佗嘿嘿一笑,摆出了一副前辈的模样。   不过在茶道一途之上,他确实可以当张仲景的老师了。   “这还是普通的粗茶,长安集市里面还有各种各样的好茶在卖,其中最贵的茶就是以我的俸禄,喝起来都心痛啊……”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华佗砸了咂舌。   长安城内有一种茶,原先是专供于汉庭王公贵族的,但是现在汉庭王公贵族都是过去式了。   那些茶叶也都变成了贸易品被收拢了起来,作为什么“重要贸易物品”,定价定的极为昂贵。   他虽然作为一院之长俸禄颇高,但还是有些囊中羞涩,不敢太过于放肆。   据说那茶叶运到西域去,一斤茶叶几乎等重于一斤黄金。   经商贸易简直就是暴利啊。   华佗又喝了一口茶,心中也是疑惑。   为什么汉庭想不到的事情,他们的这位道君却是能够想到。   西域商路开辟之后,完完全全就是暴利,华佗虽然了解的不多,但是也知道这是国家税收的主要来源。   冀州开海似乎也卓有成效,那从辽东之地送到内陆来的辽东参卖的也极为昂贵,那辽东参可以入药,浑身是宝,可以用于治病救人,而且药效卓着。   还有各种各样的特产,也都能够在中原地区卖出不菲的价格。   很多地方的变化,就是身处国内,华佗也有很多不太清楚,对于很多地方的了解,他都是通过国内发行的报刊来了解。   张仲景的眼神迷惑,他不明白为什么仅仅隔了一座关卡,南阳郡和中州却是相差如此之大, 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为什么?”   张仲景目视着华佗,问出了他一直想要问出的问题。   这些时日,他所能够看到的事物都是曾经在汉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汉庭的宣扬,曾经的张仲景以为,许安只不过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诸侯,和袁绍、董卓等人一般无二罢了。   纵使强上一线,也不过只是一线。   但是那些进入南阳郡的明军让他发现了汉庭似乎在说谎。   面对华佗的邀请,他最后选择先行开口请求加入太平道中,他也如同当初华佗一样,想要看看这明庭治下的郡国到底是一番什么样的风景。   张仲景很清楚,如果明庭和汉庭的基础相同,实行的制度法规相同.   那么明庭治下的百姓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表情,军卒也绝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因为……”   华佗眼神微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他以手指天,目光坚定,缓缓开口。   “此为苍生黎民之天下,而非世家豪强之天下。” 第九百一十一章 长安!   天气闷热,车厢有节奏的摇摇晃晃。   坐在软垫之上的张仲景闭着眼睛,午后的沉闷的气氛实在是让人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间,各种光怪陆离的梦不断的交错着,张仲景突然听到了一阵噪杂的声音。   不知不觉在马车之上睡着,他的睡姿并不好,因此突然听到噪杂声,却是怎么也清醒不过来。   这样的情况张仲景曾经遇到过,而且他作为医者也对此颇有了解,因此并未惊慌。   “呼————”   张仲景睁开了双目,吐出了一口浊气,从梦魔的状态之中清醒了过来。   耳畔噪杂声依旧,眼前的一切逐渐的清晰明亮了起来。   他定了定心神,看向了窗外。   那喧哗声正是从外面传来的,不过听起来并不像是在交谈和争吵,似乎……   似乎是在欢呼?   “怎么了?”   张仲景狐疑的看了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仍旧是平整的官道,相比于南阳郡那灰扑扑的道路,进入武关之后的道路不仅平镇了许多,而且其他的地方也与南阳郡截然不同。   这里是从蓝田通往长安的的大道,越是靠近长安便越平坦,周围的屯所和天地便越多,道路两旁可以看到不少的屯所和农田。   古时国度,一般的道路其实就是压实一下路基,将夯土压实了,清除一些杂草,撒上一些抑制草的药剂,派人维护一二,稍微好点的主干道则是在上面垫一层砾石。   一些重要的主干道是用青石铺就而成,不过因为造价的原因,这样规格的道路总体来说,只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许安下令修缮和修建的道路自然是不可能是这样简单的规格,在明庭境内的道路,基本都是铺着细石的大道。   而这一条从武关通往长安的主干道,则是用青石砖铺就而成的青砖石路,道路两边都修有排水沟。   石材并不难得,关中四面环山,这些石材大多都是从关中四方的山岭之间运送而来,经过了简单的切割便可以使用。   数十万鲜卑的劳动力被撒入了关中和并州等地作为矿工和基础建设,现在明国国内根本就不缺乏人力。   张仲景之前坐在茶摊之上的时候,他发现实际上所修建的道路并非都是一样的平整。   这些道路都是有些倾斜,中间高两侧低是一个斜面,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本来他还以为是施工的时候工匠粗心导致的问题,但是下过一场小雨之后,他发现道路就是这样的设计。   斜面的设计,是的以雨水向着路缘流去,一路流到路边排水沟或是排水渠中,雨水最终流向周围的农田,或是当地的蓄水池中。   窗外绿树成荫,此时已过早春,正是春暖花开季。   野花丛丛,树木繁茂,入目皆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气象。   张仲景注意到,此时道路的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种着一棵树木,树木不大,但是却是枝繁叶茂,形成了树荫。   当初刚入武关之时,他却是没有看到道路的两侧有什么树木。   “外面为何喧哗?”   窗外的景象虽然有变化,但是应当也不会引起喧哗。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但是那些护卫他们的鹰狼卫,对于这样的景象应该都司空见惯才对。   毕竟看那树木,应该多是移植,且生长了数年的时间了,不然也不会生长的如此茂盛。   树木和药草之间有些关联,因此他的眼光也看得比较准确。   正当张仲景沉思之时,他注意到了窗外路缘地带一块竖起的石碑。   那块石碑写着几个小字——长安0009。   之前张仲景和华佗谈论医术,发现华佗的书册上面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据说叫做简化数字,就是这些符号,他也简单的学习,大概弄懂了意思。   这个“0009”应当就是九的意思。   张仲景神色微凝,他记起了他之前华佗告诉他的一些常识。   在道路上每隔一里的距离,便建有里程碑一块,那里程碑是用石头所筑,修在道路的右侧。   不需要借助参照物,直接根据里程碑上的数字,便可以推断出距离下一站还有多远。   原本记录道路距离城池远近、历程的标志是“候”,史载:“旧南海献龙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候,时人行路多是以候来辨别方向远近。   许安修改其为里程碑,按照里来计算之后,也更加方便了判断距离的远近。   而他们所行驶的这一条路,里程碑上的数字是从出长安开始算起。   这个“0009”,便是说,他们现在距离长安城只有九里的距离。   那阵将他吵醒的喧哗之声,正是众人看到长安城之时发出的欢呼声。   张仲景的猜想没有错,那名护卫着他们的一路的鹰狼卫千户官放缓了马速,和他们的马车并行。   “华先生、张先生。”   那鹰狼卫的千户面带笑容,声音之中充满了激动。   “我们马上就要到长安城了,现在已经可以看到长安城的城垣了。”   与此同时,那萦绕在耳畔的喧嚣声此时也变得清晰起来。   “长安!长安!”   “回家了!”   马车之外,欢呼声、呼喊声、大笑声混杂在一起,全都传入了张仲景的耳中。   “出征数年,终于归乡,我等一时间有些激动,还望两位先生勿怪。”   那鹰狼卫千户一路升任到千户官一职,又岂是什么简单的人,身为狼卫,他最善于观察别人的表情。   他看到张仲景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便知道是外面的喧哗声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张仲景,于是立即道歉到。   身为军人,对于医者基本都抱有相当高的尊重。   因为正是医者,在他们的受伤之后拼尽全力的去救治他们。   张仲景的名声他们也曾听闻过,而华佗则是医学院的院长,现在军中的军医九成九以上,基本都是华佗的徒弟。   “不妨事,不妨事。”   张仲景连连摆手,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些鹰狼卫的“和颜悦色”。   他最近刚刚看过一篇话本,写的是濡水之战的经过。   话本里面有句话,张仲景觉得很是贴切——可止小儿夜啼。   说起来,这句话原本形容的还是张辽。   当初濡水一战,张辽突入三郡乌桓军骑阵,阵斩乌桓汗鲁王乌延,威震幽州。   三郡乌桓,上下皆惧,以至于当时乌桓幼儿啼哭之时,只需要喊:“辽来,辽来。”,便可立止。   华佗并没有如何张仲景一般睡着,他虽然一开始也闭着眼睛,但是却是在思索着其他的事情,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并非是一无所知。   “对了。”   那鹰狼卫千户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张先生要不要从远处看一眼长安城,以后要是再想看,恐怕就得专程出城一趟了。”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土丘,上面修建着一座凉亭,正是望远的好地方。”   张仲景本来想说不用,但是华佗打断了他的举动。   “正好停留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可是颠的不轻,歇一歇也好。”   张仲景其实也有意想要看一看,只是他不想耽误行程,太过于麻烦别人,毕竟一路舟车劳顿,众人看到了长安都正好想要回乡。   不过华佗既然开口,也解了他的后顾之忧。   没有过多久的时间,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张仲景心知多半已经是登上了土丘。   车门被一名鹰狼卫的缇骑缓缓拉开,华佗率先是走下了马车。   “还是这车厢外面要让人舒服,车厢虽大,但是总感觉有些局促。”   华佗背手在后,舒展了一下筋骨。   “而且最重要的,不用颠的那么辛苦。”   华佗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一众鹰狼卫,感叹道。   “这么远的路途,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乘马骑行,要不了几日,双腿就会磨出鲜血,疼痛难耐。   只有那些习惯了骑马,骑术高明的骑士才能避免伤害。   “那些武卒和锐士……”   华佗摇了摇头,他一直练习五禽戏,身体强健,但是他还是佩服明军中的武卒和锐士。   天知道他们是怎么一个白天用双脚走上近百里,甚至连续很久这么行军,还能够立即投入作战。   他年轻之时在各地作为游方医者去给人看诊治病也是走过了许多道路,才知道行路的艰难。   行军作战比起普通行路要更难,毕竟不是只要走到那个地方便可以,沿途还有很多的危险和困难需要克服。   那些头带着黄巾的军卒,他们出身于贫困,他们坚韧不拔,坚定不移,或许是因为其本就生活在难以让人想象的苦难之中,因此也能够忍受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苦。   张仲景整理了一下衣服,半站起身来,弓着身子缓步走出了马车的车厢。   他的目光也随着众人一起投向北方。   张仲景的目光刚刚放到北方,下一刻他的身形便就定在了原地,脑袋也没有再继续的转动,他的双目怔怔的盯视着前方的景象,他的眼珠都定在了原地,根本没有任何的移动。   时间彷佛在张仲景的身上定格了一般,他无法用任何的词汇来形容他如今的心中的想法。   穷尽任何的赞美之词,都无法形容这座盘卧在平原之上的巨城。   一眼望去,长安城的城墙犹如长城一般几乎遮蔽了他的整个事业。   就在前方,就在远处,就在那青砖石路,林荫大道的尽头,一座巨大的城池横在其上。   那巨大城池,仅仅只是最外的城垣,便已是一眼难尽。   虽然相隔深远,但只是刚看了一眼,张仲景便感觉到了恢弘,他的心脏犹如是被勐烈的敲击了一下。   无数赭黄色的旌旗飘摇在其上,无数的经幡在城墙之上猎猎而动,显得威武而又神圣。   也不怪张仲景看到长安城的一眼感到震撼,甚至是忘记了行走。   他从未见过如此恢弘而又巨大的城池,这座城池的占地范围超过了他所见到的所有城池。   但是外城的城墙便是几乎看不到边界,从这里看去,只能看到外城的城墙,还有城内像棋盘一样的布局。   “这……”   “是城?”   半响的时间,张仲景才彻底的缓过了神来。   他不是没有去过大城,他求学之时,也曾经去过襄阳。   襄阳可是荆州的第一大城,但是若拿着襄阳和长安比,就是把护城河都加上,也绝对没有他眼前的这座长安城大。   “自然是城。”   华佗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虽说有些恶趣味,但是他就是喜欢看那些没有见过长安城的人,露出吃惊的神色。   “贤弟不如猜一猜,这长安城四面城墙一共有多长。”   “一共有多长……”   张仲景看着眼前根本望不到头的长安城的城墙,他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如何能够猜得出来……”   “这长安城是由阎公亲自督造,道君亲自参与设计的天下第一城,也是我大明的都城。”   “长安城的外城,周长有九十九里,可容纳百万之民!”   华佗昂着头颅,骄傲道。   九为极数,为“至阳”之数,又是至大之数,所以都城营造,外城共修九十九里,取“极”“至阳”之意,以震天下宵小,魑魅魍魉。   不过这九十九里,自然是汉里,而非是后世的里,不过九十九汉里换算成后世的公里,也有四十一千米,比之盛唐之时的长安城周长还要长了五千米左右。   不过现在的人数并没有百万人,很多地方也没有修建完善,还在施工之中。   但是已经是预先留下了很多的地方,这些地方都将一一修建。   “内城有民坊一百零八间,市分东西两市,有南北向大街八条,东西向大街十四条。”   “除去民坊、集市之外,城内还修有学坊、工坊、商坊,医坊……”   “这些让我说,很麻烦,等你进了城自己亲眼看看,你就知道具体是些什么了。”   华佗口中所说的学坊、工坊、商坊这些正是为什么如今这座正在修建中的长安城,比起盛唐时期的长安城更大的原因。   他没有在解释下去,因为现在的张仲景已经完全陷入了初见长安城的震撼当中。 第九百一十二章 银烛朝天紫陌长   “呜——————”   低沉而又苍凉的号角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   军帐之中,许安站在帐中,张着双臂,两名腾骧卫正帮他穿戴着盔甲。   寻常的甲胃穿戴都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更不用提是这种作为礼服使用的甲胃。   为了彰显威仪,礼甲更是在很多地方都极为繁琐,独自穿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一般都是需要人的帮助才能穿戴完全。   许安身在军帐之中,他也听到了那一道号角声。   “冬!”“冬!”“冬!”   号角声刚刚停下,帐外很快便传来了昂扬的军鼓之时,这正是集结聚兵的鼓声。   起床号,聚兵鼓。   闻号而起,鼓响聚兵。   四下很快传来的连绵不绝的脚步声和口令之声。   鼓响两通,四下的脚步声越发的急切。   “呼————”   许安定了定神,吐出了一口浊气。   盔甲已经穿戴完毕,两名帮助他穿戴甲胃的军卒退到了后方。   他现在身上这件礼甲,总体十分轻便,但是装饰的颇为华丽,很多地方镶有金边,每一片甲片也都是经过了细节化的处理。   这件甲是作为仪仗仗专用的甲胃,而非战阵之甲。   就是战阵之甲,将甲也是和普通军卒的甲胃有很大的不同,有很多明显的标志,这是为了让军卒更好的注意到己方的将领,从而做出反应和应对。   不过虽然是仪仗甲,但是也没有后世宋明时期那般的浮夸,仍然以古朴大气为主,主色调以黑色为主,以赭黄色为辅。   铜镜之中,映照出了一名腰佩着雁翎刀、气宇轩昂的将军。   许安自失的笑了笑,然后抬手对好兜鋻的位置,又重新看了一看雁翎刀的位置,确认无误之后才移开了目光。   武器架上孤零零的放着一柄古朴的汉剑,剑柄之处很多地方都有不小的磨损,剑格之上原有的纹路都已经磨的难以分辨。   许安伸手从武器架上取下了汉剑。   这柄汉剑是曾经并州刺史张懿的佩剑,在最后的时刻,张懿解下了腰间的汉剑,将其递交给了他。   看着眼前的汉剑,昔日的种种从许安的眼前一一闪过。   曾经张懿手持着这柄汉剑,走过了千里之路,发下宏愿。   “愿持此剑为我大汉扫清奸邪,护我大汉子民兴业安邦!”   那个时候的张懿也曾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满怀着期望,满心的憧憬,想要改变这天下。   但是陷入官场之后,最终张懿也变得和寻常的官吏一样。   勤政爱民,勤的是王政,却不是勤民政,爱的是士民,却不爱庶民……   这柄剑带着张懿的留下的遗憾,被许安一直当做佩剑。   他握着这柄剑,一路从并州,走过了凉州,走到了中州,翻过了摩天岭,走过了阴平古道,经过了大汉十三州。   许安握着剑柄,微一用力,但听一声清越的铮鸣声,寒光乍现,映入了他的眼帘。   十数年的时光一晃而过,但是这柄汉剑却是仍旧如同原来锋利,寒光凛冽。   许安缓缓拔出汉剑,利刃出鞘,清冷的刀光映照于地,这十数年来,他也细心的保养着这柄汉剑。   张懿最后的时刻醒悟了过来,献出了并州,使得他能够和平的接受大半个并州。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有余力带兵北伐匈奴,降服匈奴。   他带着这柄剑的目的,就是为了警示自己,不要忘记了本心。   屈指轻弹,剑身低吟。   许安闭上眼睛,心中起誓道。   “愿持此剑,为我华夏扫清奸邪,护我华夏子民兴业安邦!”   三通鼓响,四下一片寂静,再无半分杂音。   许安睁开了眼睛,还剑入鞘,将手中的汉剑重新挂上鞓带,重新抬起了头来,目视着帐门的方向,迈步向前走去。   当他走到帐帘之前时,两名腾骧卫的军卒一左一右缓缓的掀起军帐的帐帘。   东方渐红、曙光初现,天色正明,眼前一阵豁然开朗。   军帐之外,龚都、吕布、徐晃、张辽等一众将校早已经是等待良久。   一众腾骧卫的军卒皆是按刀持缰,牵引着各自的战马,等待着他的到来。   亲卫统领徐鸿此时正牵着一匹火红的龙驹,立于正前方的位置。   许安神色微肃,迈步向着前方走去。   身后一众腾骧卫的军卒分成两列,跟着许安一并向前。   许安一路前行,一直走到了那火龙驹所在的位置。   这火红驹正是大宛国战败之后从大宛国之中收来的宝马,中军府挑了其中最为雄壮的一匹送入了军营。   许安正是乘着这一匹战马奔袭繁阳,南下青徐,赢下了彭城的大胜,可以说,这匹战马见证了明庭一统天下的全部过程。   踩住马镫,许安轻一发力便已经跨上了战马,一众军将和亲卫见到许安跨上了战马皆是纷纷上马。   “希律律——————”   就在许安跨上战马的下一瞬间,座下的战马发出了一声极为高昂的嘶鸣。   许安举起了手中的马鞭,抬起了头颅,向着正前方望去。   身前无数赭黄色的旌旗的招展,几乎难以望到边际,只留下了一条极为狭长的通道。   轻抖缰绳,许安轻轻踢动马腹,座下的火龙驹晃了晃头,鼻中喷出一股白气,向着前方迈步而去。   营帐之中,一众军将的目光皆是汇聚在了许安的身上,跟随着许安的身形而动。   赭黄色的麾盖在随风摇动,九面日月星辰旗呈一字排开,排于最前。   一路向前,天色渐明,眼前的一切逐渐的变得清晰了起来。   就在昨天的黄昏,他们其实已经抵达了长安,但是许安并没有急着进入长安城中。   天色已晚,很多事务都没有安排好,入城必将引起不小的骚动。   若是没有相应的措施来针对,到时候横生波折却是反倒扰民。   所以许安下令军队整顿一日,于第二日入城。   而现在,便是第二日的清晨时分。   昔日东征之时,迎着朝阳出征,今朝回师,亦当沐浴朝阳而归。   眼前长安城的轮廓慢慢的显像了出来,永宁门高大的轮廓出现在了许安的眼前。   此时的永宁门已经全部敞开,城门的甬道两侧站满了军兵。   自永宁门一路往北的长安大街之上也肃然一清,这里将是军队入城所行走的街道,暂时封锁了起来。   天下虽定,但四方未靖。   耀兵演武,可彰威显仪,凝聚人心。   号鼓声此起彼伏,军哨音响亮清冷。   成千上万名黄衣玄甲的明军甲士从官道两侧各处的营帐涌出,汇成了一道道土黄色的溪流。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向营门走去,流出了营门。   无数溪流流出营地,向着官道缓缓漫卷而去,最终全都汇聚在了官道之上。   远方,朝阳初升,万丈金光自那初生的朝阳之上洒落人间,洒在了官道之上一众明军甲士的身上。   许安伸出了手,接住了一捧阳光。   臂甲的甲叶反射着太阳的光芒,耀目不已。   许安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军阵,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金黄,犹如落入了金海之中。   没有山呼海啸般的万岁,没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切都如同出征之时一般。   有的只是随风而动的旌旗,以及低沉却又有力的踏步之声。   “入城。”   许安的手轻轻往前一压,策动马缰向着长安城内行走而去。   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转瞬之间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官道。   踏入了城门的甬道,甬道之中的声音有些沉闷,马蹄踏在青砖之上的声音,在甬道之中来回反弹,来回撞击着每个人的胸腔,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甬道之中不见阳光,虽然点有壁灯,但还是颇为昏暗,视野受阻,只能看到洞口处的情况。   许安看到不远处的亮光处人影绰绰,似乎有很多人在前方奔走,耳畔是嗡嗡的呼喊声,但是却是听不出在喊些什么,现在他的耳边充斥着的,都是马蹄的声音。   火龙驹驮伏着许安缓缓向前,耳畔的声响和眼前的景象正不断的变得清楚起来。   甬道的出口越来越近,许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如同昔日开国之时,街道的两侧站满了迎接着他们的民众,那嗡嗡声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无比。   “万胜!”   所有人都是高举着拳头,振臂高呼,人群之中甚至有喜极而泣者。   从中平元年到大明历五年,十四年的时间,纷乱没有一刻停止。   战乱持续了太久,夺走了太多人的挚爱……   街道两侧身穿着蓝衣的地方警察,组成着人墙,维持着围观的群众。   此时的长安城早已经是万人空巷,几乎所有的人都来街道的两侧前来迎接着大军的回归。   街道周围的坊市皆是门户大开,站满了等待着大军入城的民众。   一众警察和兵马司的军卒紧张万分,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竭力维持着秩序。   长安城中如今虽然没有百万之众,但是现在常驻人口也有四十多万人,这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   各地的工坊、商坊、学坊都相继修建了起来,也自然而然的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工人、商人,还有各行各业的能人。   粮食的问题根本不需要担心,不说经过了政治,沃野千里的关中,就是从汉中、并州运来的粮食都足够关中的百姓食用。   洛阳曾经被董卓所焚毁,一把大火烧尽了这座百年的古都,也烧尽了周边的良田,千里的赤地,满目的疮痍。   不过如今的洛阳经过了数年的改造之后,已经是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明军在洛阳的废墟之上重新修建了一座新城,那些鲜卑还有辽东四国的俘虏成为了清理废墟的最好劳工,同时不少的人被迁往了洛阳重新开垦洛阳的土地。   如今的洛阳虽然没有恢复此前被焚毁前的规模,但是也基本从破坏的状态之中走了出来,洛阳地区所产的粮食也可以输送到了关中地区。   如今天下安定,商路畅通之后,洛阳地区的恢复速度只会更快。   许安环顾四周,看着街道两侧的一众民众。   如今的长安城,已有了几分盛唐的气象。   人群之中有着各式各样的打扮,西域的服饰,北地的裘皮、南疆的挂饰、辽东的配饰,各种打扮的人混迹在人群之中,足以见风气之开放。   按照如今这样的情况,距离“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景象也并非遥远。   许安并没有顺着长安大街一路进入长安门,进入应天府中,而是先去了在应天府的西面,在原本建章宫的遗址之上修建而成的太平观。   长安太平观内,不奉神,不奉天,供奉的是为黄天之世奋战至死者的英灵。   长安城内的太平观内,放置着许多石碑,那些石碑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   皆是战死军卒的名字,而最大的石碑是一块无字碑,纪念的是那些无法找寻到名字的无名英雄。   许安之所以先前往太平观,就是要将在东征战事之中牺牲军卒的名牌,全部放入太平观内。   太平观内,诵经声响彻。   看着石碑之上一个又一个名字,许安的神色虽然未变,但是心中却是并不平静。   那石碑之上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独一无二的故事,代表着一个家庭。   天下虽定,但是在之后,他还要不断的将一个又一个人送上战场。   如今国家靠着商贸,源源不断掠夺周边国家的财富。   这样的阶段绝对不会持续太久,终有一天将有一战。   西域的变局将会比其余各地都要更早,贵霜帝国已经日暮西山了。   安息帝国已经在战场之上取得了优势,在大宛之战元气大伤的贵霜根本无法抵挡住安息帝国军队的进攻。   恐怕要不了多久,贵霜就将灭亡,而安息帝国将会和西域行省接壤。   到时候明国需要面对的,就是正处于气势顶峰之时的波斯,而并非是暮气沉沉的贵霜。   如果不出意外,在不久的将来,大明和安息在西域必有一战,而这一战将会决定整个西域的格局。   不过许安并不想要等下去,既然必有一战,不如直接趁着如今安息和贵霜正在混战之中,在其心口之上狠狠的插上一刀。 第九百一十三章 禁城春色晓苍苍   银烛熏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琐,百转流莺绕建章。   春风和煦,暖阳沁心。   夏日炎热暂时消散了些许,天气正开始转阴。   许安仍旧穿着仪仗甲没有除下,这作为仪仗专用的甲胃,这身甲胃极为轻便,实际上并不影响行动,只是穿戴和脱下要花费不少的时间,所以许安索性也就穿着甲胃进入了应天府中。   行走在应天府去往太液池的长廊之上,许安不由的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三年以来辗转多地,他几乎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一直都是马不停蹄的奔波,来往于各地的城池之中,不是巡视的途中就是领兵前进的道路之上。   如今的长安城日新月异,间隔了三年回归,犹如是来到了一座新城一般。   若非是长安大道和长安广场,还有巍峨的应天府城始终如一,许安都以为自己所处的地方并非是长安。   如今的长安城,外城的城墙并没有完全修完,竣工的城墙暂时只有二分之一。   西城和南城的城墙都是已经竣工的段落,而北城和东城两段城墙还在修建之中,只是打好了基础。   华阴之战,关中纳入太平道的版图是在初平三年(192年),到如今已经是过了整整六年的时间。   长安城的营造也进行了整整六年,第一年和第二年的时候,只是在改建长安城的宫殿将其变为府衙等办公场所。   彻底改建长安城的计划是在初平五年(194)开始,那个时候许安带领军队收复了益州,回师长安,开始筹备建国事宜。   旧的长安城便开始有些不合时宜,毕竟旧长安城只是王公贵族的居所,平民百姓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城内。   如今的长安城便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修建,距离今日也是有了四年的时间。   四年的时间,原本只生活着数万人的长安城,如今总在册人口共计有四十一万人。   原定的一百零八座民坊有八十余座已经营造完毕,东西两市呈长方形分布,镶嵌于东西两城。   除去这两座大市之外,在一些的地方还划归了商业店铺,售卖生活日用品,方便民生。   若只是购买生活必需用品,最远也只需要走过两座里坊便可以买到,不必要专程前往东西两处市集。   东西两市主要承担的责任,是大宗的商品交易,北地的裘皮、蜀地的丝绸、南疆的香料、西域的海珠、珍宝。   除去市集和民坊之外,长安城有别于其他城邑的便是在城中拥有工坊与商坊。   长安城共有四座商坊,分别位于东西两市,里面有客栈、酒楼经营、还有马厩、仓库等等,这些仓库和马厩是专门供给商人所使用的。   当然这一切并非是无偿,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交钱,租借仓库囤积货物、囤积马匹等等,同时还提供着配套的服务。   除去四座商坊之外,在长安城内还有八座工坊。   这十座工坊为长安城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岗位,这也是为什么在短短的数年时间,长安城内的居民可以扩充到四十余万人的主要原因了。   当时太平道所有生产武备的工坊基本都是在并州的山区,为了防治间谍的侵入,保证技术不被泄露。   不过在击败了董卓之后,太平道的中心也从并州的太原转移到了关中的长安。   并州的工坊开始变得有些不合时宜,从那个时候开始,并州的工坊便慢慢的开始了转移。   直到益州收复,长安建国,三足鼎立之势定下之后,长安城开始了大规模的扩建,这些工坊也被逐渐转移到了长安城中。   在长安城之中直接生产,可以节省不少的人力,关中地区也有铁矿的来源,原材料并非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十座工坊之中,如今有六座是军工坊,专门生产武备军械。   另外三座都是纺织工坊,鹰狼卫奉许安的命令花费了不菲的代价,从南疆带来了棉花,并推广种植,如今在长安地区已经种植许多的棉花。   而在西域地区,棉花养殖也开始进行了推广,在西域行省的省会,纺织工坊也建立了不少。   西域地区的气候颇为适应棉花的生长,那里也并不太过于缺乏人力,毕竟之前输送了大量的鲜卑战俘过去。   现在明国的对外贸易,棉花制物也逐渐成为了重要的贸易商品。   而棉花的推广和普及,也使得明国国内的普通民众在过冬的时候能够拥有更为保暖的棉衣和棉被,原本寒冬冷酷,平常人家很难拥有过冬的裘衣和皮毛,只能是靠着身体,还有柳絮等物取暖,强撑过去。   但是如今有了棉花,寒冬比起以往要好过的很多。   大明建国如今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之前每到寒冬,各地总有被冻死的人出现。   但是自从棉花得到推广,开始大规模的种植,并且生产出棉衣和棉被之后,这样的情况便少了很多。   棉衣和棉被还有各类的棉纺织品价格有两种价格,一种是售卖给国内民众的价格,采用一定的限制制度,作为明国的公民每一个人的身份凭证,可以以低价购买两件棉衣,每户可以购买棉被两床。   另一种是外贸,而外贸输出,许安自然是不会降低价格,反而还提高了不少。   这部分的产品主要是走中高端路线,那些棉衣和棉被等制品不仅制作的相对精细一些,有一部分甚至被绣上了特殊的标签。   如今明国所有的对外贸易商品、奢侈品上面都带有一个标志,那个标志是许安特意名人设计的,以日月作为标志,代表着大明。   品牌效应的力量,这个时代的人对其知之甚少,但是许安却是深知品牌效应能够造成的影响。   日月标志,只有奢侈品,高端的贸易物才会拥有,与平价物品区分开来。   这样做的目的,正是利用那些封建贵族、商贾的虚荣之心。   既然西方诸国现在以用瓷器、喝茶水为尊贵之象征,那么便在这样的风气之上火上浇油一把,把所谓真正奢侈品的含义教给他们。   到时候,就算是出现了彷制品,出现了替代物。   也难以动摇印有特殊标志物品的价值,现行的标志基本都带有防伪的措施。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商贾的学习能力确实也很强。   有一些商贾也模彷着,像模像样的弄出了标志,开始打造着属于自己的品牌,并且登记入册,将其作为商队的标志。   虽然他们都还处于摸索之中,不太清楚内中的含义,只是邯郸学步,但是不得不说这些人的反应是真的迅捷,嗅觉也是真的敏锐。   走下廊桥,没有了顶棚的遮蔽,阳光直接照射在了许安的身上,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许安抬起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从太行山养出来的习惯一直都影响着他,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闲不下来的人。   中原现今已经安定,按理来说应当是放松休息之时,但是他的脑海之中想的完全是国家内部的各种政事还有长安城内的事务。   他刚刚在永宁阁,听着三府六部的官吏禀报着他不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重要大事。   刘辟监国期间,长安城内和国外都没有发生大事,西域和北疆甚至连反叛都没有发生。   本来许安还担心,西域和北疆的那些势力会趁着他们东征的这段时间,升起一些不该生出的想法。   但是没有想到两地的人皆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他想要找寻一个借口清理一二却是都没有办法找到。   安北都护和北疆三省的那些游牧部族更是老实的不得了。   那些部族畏吕布如畏虎,听说吕布的名字在北地都是禁词,不能够念出口中。   西域都护府被改为行省,西域行省的那些国家没有说什么国名重要,道统重要。   这些人被取消了国内事务的绝对统治权后,仍旧都是老老实实。   当初郭泰征大宛之战,他们很多人亲眼看着那明军冲散了大宛和贵霜的联军,势如破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比起大宛他们都十分不足,他们又如何敢于违逆更为强大的明庭。   纵使是心中有万千的不情愿,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臣服。   一路走到了太液池旁,顺着脚下的青石路,许安向着神明台的方向走去。   “神明郁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跻。”   神明台下放着十四口古朴的大鼎。   这放置于神明台下的每一口大鼎都并不简单,都有着特殊的含义,每一口鼎都代表着一个行省。   如今明国共有八省十二州,理应有二十口鼎。   但是荆、扬、兖、徐、交、豫六州因为之后才被收复,因此这六州的鼎还在铸造之中,而这神明台下也因此只放有十四口鼎,缺少的六口正是这六州的鼎。   神明台下,一众黄天使者罩袍束带,神色凛然,持戟肃立于四周。   抚摸着并州鼎鼎身之上的纹路,许安心中感慨万千。   他当初铸造并州鼎的时候也曾设想过统一天下之后的局面,那个时候他的目标只是统一大汉十三州。   但是现如今,不仅仅是大汉十三州,他已经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疆土,一个几乎辽阔了近一倍的疆土。   无论是东西、还是南北的跨度都的达到了一个他曾经难以想象的程度。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让许安感到慌张和迷茫,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初的他,当初他仅仅是管理并州一地便已经是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掌管着比起并州来说要打上十余倍的疆土,却是游刃有余。   许安仰头看着身前高耸如云的神明台,而后沉下心,一步一步顺着台阶,向着神明台上走去。   神明台上,摆放着四个神位。   分别为天公将军张角、地公将军张宝、人公将军张梁。   而在其三个神位的正中央,还立着一块无字神位,那神威是为迄今为止,所有为黄天而战死难的所有志士而立   看着眼前的神位,听着耳畔的疾风,许安的思绪也随之飘向了远方。   当初入主长安之时,他在神明台上起誓,再临神明台,必定已经让黄天的德威名扬这寰宇。   现如今,他已经做到了。   张梁虽说收了他为徒弟,但是许安从张梁的身上其实也只是学到了排兵布阵的些许皮毛,还有一些《太平经》中的粗浅知识。   张梁虽然愿意教授学问,但是时间太过于匆忙,汉军追击急切,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时间。   许安从张梁的手中继承下来的真正遗产其实是弟子的这个称号,还有《太平经》一书。   张梁当时当着众人的面将经书教给了他,其实就是确立了他的地位,刘辟和龚都两人当时无论是地位还是名望都要比他更高。   若是没有张梁给他的《太平经》,其中又会平添许多的变数。   靠在桉桌之前,俯瞰着神明台下的景观,许安的心慢慢的向下沉去,脸色变得痛苦了起来。   他想起了在下曲阳城内的最后一晚,张梁教入帐中,给他讲述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经义和各种各样的知识。   现在想起,那个时候的张梁只怕是已经明白了他们已经没有的胜利的可能,所以才如此的迫切。   在山林之中,张梁最后所说的话,便是左证。   “真想将我平生所学尽教导于你,只可惜世事无常,天命弄人,如今已入绝境。”   张梁拿着他自己的首级,来为他们换取了一条生路。   “传道授业之恩,许安永生不忘。”   许安永远都记得张梁最后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   张梁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希冀、充满了哀伤、布满了痛苦。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转头目视着那供桌上张梁的神位。   “师尊,请你在这神明台上好好看着……”   许安缓缓站起了身来,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了起来。   “天下,已经不一样了……” 第九百一十四章 小胖子   太液池,养心阁内。   许安坐在座椅之上,他第一次知道了如坐针毡是什么样的感觉。   数年以来,应天府不断的被修缮改造,如今已经成为了三府六部、内阁百官处理公务的场所.   石渠、天禄两座位于应天府内的学府被迁移到边缘的地带,应天府内已经不再适合人居住。   所以他的居所也移到了太液池的范围之中。   阎忠此前身体有恙,应天府东的太液池便成为了疗养地,医学院也在太液池的附近。   太液池中新建立了不少的建筑,疗养院在南,他的居所则被移动到了北面。   养心阁便是他居所后院的一座阁楼。   看着眼前的正一脸好奇,观察着他的小胖子,许安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还是坐在一旁的王异先行开口。   “你往日里,不时总吵嚷,问你阿父在哪里吗。”   王异眉目带笑,微微躬身,将小胖子往坐在一旁的许安那里推了一推。   “现在你阿父现在到了你的面前,反倒是说不出话了?”   眼前的小胖子,正是许安的儿子。   只是那个时候天下风云变幻,他的所有心神都不得不投入到汉魏之间。   局势诡异莫测,犹如行走在独木桥上一般,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根本容不得分出多少的心神。   青州惊变,汉军突然北伐,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来的去取,在其刚刚出生不久便带着大军东征。   现在小胖子的名字还是在繁阳之战后才真正定下来。   小胖子的名字叫做许丰。   “丰”原义只是指草木繁盛,后来引申指人的体态丰满,容貌丰润。   《诗经·郑风·丰》首句便是“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   不过许安为他取名为“丰”,更多的,是取的“丰”字的本意,草木繁盛,五谷丰登。   天下已定,对于升斗小民来说,没有什么比起丰收更为让其喜悦。   不过好像许丰如今却是正向着丰字的第二个含义转变而去,体型偏胖。   算算时间,小胖子今年也到了四岁,这个时候,都是以出身之年为一岁。   差不多有一米的高度,此时他身穿着一件红缎戎装,头发不长,打理的整整齐齐,腰间悬挂着一块纯白色的玉佩,还挂着一把木剑。   那木剑的剑柄之上甚至还挂着剑穗,缠着绳索,像模像样的插在剑鞘之中,挂在其腰间。   不过许安敏锐的注意到,小胖子的鞋子有些湿土,多半是不知道在哪里玩乐沾染上的。   汉时的孩童都不束发,也不剃发,头发自然下垂,因以称为垂髫。   后世的一些图画,年画之中,出现的一些孩童梳着一小簇头发,周围的头发都被剃掉,其实并不符合汉礼。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剃除?   这个时代在孩提时期,会剃发扎辫的人只有北方的游牧部族,诸如鲜卑、乌桓等部族才有剃发的传统。   小胖子眼神陡然一亮,随后煞有其事的弯下了腰,做了一个还算是看得过去的揖,口中喊道。   “见过阿父。”   不过他的头只是刚刚低了下去,很快便抬了起来。   小胖子的眼睛仍然是停留在许安的身上,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安看着眼前的小胖子,不由的笑了起来。   他伸出了手,摸摸了小胖子的脑袋,小胖子原本打理的整齐的头发被他这么一波弄,倒是弄得又乱了不少。   “戎装佩剑,倒真像个少年将军。”   许安将小胖子抱了起来,让其坐在了大腿之上。   “剑是刘叔给我的,戎装是阿娘给我的做的。”   血脉相连,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什么感应,许安的举动并没有让小胖子感觉不舒服,相反他感觉呆在的许安身旁反而很是安逸,听到问题,他想了一想,很快便回答道。   “你是喜欢这些东西,还是?”   许安眼神微动,小胖子口中的刘叔,自然就是留在长安监国的刘辟了。   小胖子兴致勃勃,他的声音略微高昂,手中比划着。   “刘叔说,阿父是英雄,是大丈夫,我听话本里面说,英雄和大丈夫都是佩着剑的,所以我也要佩剑!”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像阿父一样,成为英雄,成为大丈夫!”   “有志气,有志气!”   许安仰天而笑,他本来想着自己常年在外征战,耽误了对于许丰的教育,但是没有想到,许丰居然有着这样的之气。   “哈哈哈哈哈。”   “丰儿常去石渠学院,也是听到那些国学生在殿阁里面谈论时事,还有讲师讲述的一些故事,这才缠着我一直来问。”   王异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宠溺,颇有几分无奈道。   “我把你的事讲给他听之后,他也要穿戎装,要佩剑。”   “央求不过,我便给他改了几件衣服。”   小孩子想要舞刀弄枪,一般的父母,尤其是母亲都会极力反对,毕竟担忧孩子受伤。   但是王异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父母,她本来就是自幼习武,爱好舞刀弄枪。   她脸上虽然有无奈的表情,但是对于许丰喜爱武事,她根本一点都不反对,不然也不会亲手去给许丰改制衣物。   “许久不见,你的女工倒是长进了不少啊。”   许安哈哈一笑,调侃道。   说起来,王异的女工其实并不好,少有缝制什么衣服。   许安现在所穿着的内衬就是王异缝制而成的,那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孤品。   不过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很多地方都有问题,但是许安一直以来,只要披甲上阵,许安都会一直都穿在身上。   王异白净的脸庞之上浮现出了一抹嫣红,听到许安的调侃,轻轻白了一眼。   两人虽然聚少离多,感情颇有一些平澹如水的感觉,但是实际上却是牢固非常。   “丰儿还没有进学吧?”   许安手中把玩着原本挂在许丰腰上的木剑,同时开口问道。   “不曾进学,还要两年的时间,才够年龄的限制,才能进蒙学堂入读,就算是破格录取,也得五岁的时候了,现在年龄不够。”   王异梨涡浅笑,清声回道。   蒙学堂的入学年龄最低是六岁,破格录取的界限也是五岁。   要想破格录取,必须要通过面试官的面试,一座蒙学堂一年最多也就十个名额。   破格录取的好处,也不过只是早一年进学罢了。   如今的太平道学院体系之中,也允许优异的学子接连跳级,入蒙学堂有年龄的要求,但是无论是之后的郡学还是国学,都没有任何的年龄要求。   “不过之前阎公在时,也算是为丰儿启蒙了,阎公教着他开口说话,识文断字。”   “后面阎公去往青州之后,又让阎纶来教导丰儿。”   “阎纶……”   许安微一沉吟,对于阎纶,他的印象已经有些陌生了,不过也并非是全无印象。   阎纶是阎忠的族侄,因为其政务处理卓越后来他被他调往太行工坊之中担任坊主。   阎纶可是说是阎家年轻一辈最有优秀的几个年轻人之一,不仅博览全书,还精通术算之道,通晓工匠之事。   能成为太行工坊的坊主更多的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偌大的太行工坊在他的管理之下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在其之后更是完美的完成了新式马具的制作任务,各方面的工艺和制作速度都远超其他的几座工坊。   诸如太行工坊一般的工坊本来共有五座,但是在阎纶的管理之下,最终太行工坊的发展比起其他的工坊都要更为迅速,生产的速度要快上了许多。   因此太行工坊也被订为了最重要的工坊,之后的新设的研究室和试验室也都设在了其中,教给了了阎纶负责。   太行工坊裁撤之前,阎纶一直都是担任着太行工坊的坊主。   裁撤之后,许安将阎纶也调入了长安城,担任新工坊的坊主。   阎纶如今在长安城,担任的是十座工坊之中最为特殊的一座工坊坊主——研究工坊。   顾名思义,这座工坊主要的任务并非是生产武备和军械,而是主要在于研究,研究各式各样的事物。   蒸汽机和火药、还有改进造纸术都是在这一所工坊之中实验研究之中。   研究工坊就在应天府和太液池的旁边,那里也是由黄天使者负责看守,所有研究人员根据其对于技术、以及职责被给与了对应的权限。   当了解的技术达到一定的程度之后,他们将无法再和平常人一起生活,会被限制了一定的人身自由。   研究工坊极为特殊,内中颇为封闭,甚至有专属的市集和医院。   这里不归长安巡抚司管辖,也并不归长安官府管辖,负责其治安管理的是黄天使者,研究工坊直属于道政府管辖,换而言之,他们只用对许安一人负责。   毕竟道政府虽有府令和有司,但是实际上,如今的整个太平道都是许安的一言堂。   “阎纶,倒是个人才。”   许安微微颔首,心中思索着,如今研究工坊在蒸汽机的研究方面有了一定的进步,但是缺少密闭材料无法再进一步,前去找寻橡胶的船队还没有航行,蒸汽机只能是暂时搁置了下来。   黑火药的比例也通过了穷举法确定了大概的最优比,正开始试制火药武器。   现在研究工坊的重心,主要是放在了火器之上。   水力锻锤这个构思许安之前也提了出来,研究工坊内的工匠在多次的试验之后,已经是推出了一台利用水力的机器,但是还在完善之中。   水泥之类的重要的基建材料也在试制的范围之中,而纺织机的改进,也正在稳步推进。   珍妮纺纱机的发明引发了第一次的工业革命,许安自然是记得,生产力的改变正是因为那些机器的发明。   想法很多,但是技术的难关却非是可以轻易的突破。   许安并非是专业研究这方面的人物,对很多的东西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很多东西他连外观都不知道。   寻常人不去主动了解这些东西,对于其也是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怎么可能全都知晓,明白其中的细节和原理。   除非是理工科生的学霸,还是杂学有着一定的研究,而且实践能力点满。   就好像很多人张口就来,火药的配比是一硝二黄三木炭。   但是实际上,那些人却是不知道,所谓一硝二黄三木炭,并非是说1:2:3的比例。   一硝指的是黑火药配置中,一斤的硝酸钾,二黄指的是二两的硫磺,三木炭则是说取三两木炭,并非是简单的1:2:3。   而就算是知道一硝二黄三木炭真正意思的人,但是绝对有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二两和三两的“两”,到底是按照古时的十六两一斤来算,还是现在现在的十两一斤去算。   而就算是掌握了全部的理论知识,真正的动起手来却又是另外一种事情。   后世的中学物理课、化学课中常有实践课,很多学生说起理论来头头是道,但是在实践之时,却是常常犯下许多的错误,以至于实验最终失败。   “阎纶现在可是在研究工坊?”   许安微微挑眉,他突然有些心血来潮。   王异拧了拧眉, 一双凤眸熠熠流波,她怎么会不知道许安心中的想法,现如今天下太平了,但是她这个郎君却还是闲不下来,当下无奈道。   “今日又不是休沐日,研究坊自然是在运转,现在骑马赶过去,太阳还未落山,工坊中应当还有人在值守。”   许安正准备说要去研究坊,但话到临头却是止了下去。   “今天太晚了,研究坊反正就在哪里也没长什么腿脚,终归是跑不掉。”   许安站起了身来,伸出了左臂,一手便将小胖子抱了起来,   王异神色微讶,凤眼之中有明波流转,她看的出来许安确实一开始是想去研究坊,她惊讶的是,许安竟然转变了心意。   许安一手抱着小胖子,另外一只手向着王异伸了过去。   “这几日没了宵禁,东西两市彻夜灯火通明,正好见识见识,这长安的盛景。” 第九百一十五章 长安盛景   明月初上柳梢头,火树银花灯如昼。   夜色渐深,长安城中却仍然是人声鼎沸。   宵禁令连除七日,七日的时间是举国同庆之时。   天下安定,四海昌平,战事已休,甲兵入库,盛世已现,如何不让人感到憧憬。   除去值守的警察和长安城的卫戊部队之外,其余的军兵都得到了整整七日的假期。   那些值守的兵丁也都并非是七天之内都需要值守,自然也是安排了换防之人,这是举国同庆之盛事,自然不能让其一直坚守岗位。   许安从陈都班师回朝,一路上的行踪并非是什么秘密,所有人都清楚大军的行踪,京城几乎是一日三报。   回城之后的庆祝自然是必不可少,回城之后将会解除宵禁,举城欢庆的消息自然也是早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   长安城内,所有人都在等着许安班师回朝的这一天。   而这一天,正是今日。   长安城中各处工坊、里坊务工的人早早的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白日繁忙,但是夜晚的时间却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   平日里有宵禁,只能闭户在家早早入睡。   原本长安城的晚间,向来是寂静无比。   只有打更的更夫,以及巡逻兵丁经过街头巷尾之时,才会发出些许的声音,打破宁静。   一年之中,只有在新年之时才有几日解除宵禁的时间。   如今宵禁解除,长安城内一片欢腾,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这样的盛会,如何不让人心旷神怡,如何不让神向往之。   鸿胪司内,此时也是一片喧腾,与外界一般无二。   鸿胪司隶属礼部,为礼部四司之一。   鸿胪,本为大声传赞,引导仪节之意。   故汉设大鸿胪,掌管诸侯及藩属国之事务,所辖诸王入朝、郡国上计、封拜诸侯及属国首领等,多与礼仪有关,后遂变为赞襄礼乐之官。   原本许安是设置了外务司统管此事,庞渤就是外务司的首任司长。   不过在确立了三府六部之后,外务司也就此改为了鸿胪司。   除去鸿胪司,如今的职责,比起此前的外务司要更多,权柄也要更大,隐隐有礼部四司之首的风范。   鸿胪司之所以有如此大的权力,地位隐隐成为四司之首,完全是因为如今明庭如今拥有着,远比先代更为广袤的土地所导致。   鸿胪司中,人来人往。   不时便有抱着文书的文员从长廊处快步走过,又或是见到有人走出一处阁楼然后又迅速的转入另外一处阁楼之中,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都没有停留哪怕一息的时间。   一名身穿着蓝锻官袍的青年官员手持着一封文书,走过了转角,但是却是被一众服饰各异的使臣拦住了去路。   “大胆。”   那蓝袍官员眉头微皱,横眉立目,呵斥道。   “鸿胪司内,竟然敢拦阻道路,还不速速让开!”   他叫蒋雨,是鸿胪司的少卿,现在还有公务在身,这要是没有按时完成可是要被礼部责罚,万万不能拖延。   这些人的服饰各异,其中有些人他也认得,是藩属部落和国家的使者。   听闻了呵斥声,那些使臣皆是一惊,有几名的胆小的使者已经是连忙退开了道路。   番邦之国,从属之部,许多皆是知小礼而无大义,畏威而不怀德。   对于这些藩属部落和国家的使者,他并没有丝毫的和颜悦色。   上国官员自要有上国的威严。   如今明国共有八省十四州,内中组成的人口来源极为复杂。   十四州原为汉地,开发完善。   但是就算如此,在并州、凉州有乌桓和羌氐等部族。   而在幽州则有乌桓、扬州有山越、益州有南蛮诸部、交州也有百蛮。   而在作为屏障八省内外,更是部落繁多,还有一些番邦小国。   东夷、北狄、南蛮、西戎,大小国度、番邦部族多达上百之数。   北疆的鲜卑、呼揭、丁零,南疆的骠国、盘越、掸国、西域的车师、乌孙、龟兹等等。   其地域虽然大多派遣了官员管辖,也被纳入了版图,但是不少的地方还是让其代为管理,实行的土司制度。   这些土司、番邦属国都被按照国土面积、人口数量评级,然后册封为土司官员,授予职位。   他们不仅需要缴纳赋税,还需要定期上贡,甚至还要贡献兵员,提供军队,作为屏障,以为先锋。   而明庭要做的,只是提供保护,开放贸易。   能够有资格在长安常驻使臣的,也只有那些稍大一些的番邦属国,但是就算是如此,这一数量也达到了四十余部,足以见如今明国国威之盛。   而一些并没有上表臣服的外国,也在鸿胪寺内拥有专属的使者馆。   而除去掌管番邦属国、他国外交之外,凡国家大典礼、宴飨、经延、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等也皆由鸿胪司处理。   正是因为如此,权柄日重,鸿胪司如今才有了礼部四司之首的名号。   “上国天官容禀。”   一名身穿着锦袍,腰挂着铃铛的使者神色虽然惶恐但是却没有让开道路,而是硬着头皮仍然挡在前方。   那使者的语调颇为奇怪,但是汉话说的确实不错。   “我等听闻上国天君领军返朝,请问何时才能收到召见,与我等交接的官员说好今日告知我等,但是不见踪影,我等无奈不得已才拦阻天官。”   官方的称呼之中,许安都是以道君的身份出现。   那些流传于国内的传言之中,不知道为什么也传入了国外,一些部族和国家真的以为其是天神,所以都是口称天君,而后天君的称呼便开始流传了开来。   到现在,在这些番邦属国之中,都是口称上国天君来代指许安。   “我等也是怕觐见之时,失了礼仪。”   那使者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之上的汗珠,他是龟兹的使者,对于汉地的文化颇为了解。   他知道原来汉庭统治之时,若是礼仪不符合规范,惹来皇帝不喜,轻则多罚贡献,重则惩戒国主,所以他宁愿得罪鸿胪司的官员也要问个清楚。   蒋雨神色先是一沉,但是随即便是想起了什么来,低声咒骂了一句,露出了一丝无奈。   之前那几个外使馆的文员结伴出去往东市走了,多半是忘记了交代这些使者,才有引出了这些事情。   龟兹使者心中微寒,那鸿胪司的官员骂人似乎用的俚语不是官话,他确实根本就听不懂在说些什么,当下也只能是立在原地,不断的擦拭着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道君有令,长安连宴七日以庆天下安定。”   “第七日的朝会会召见你等,到时候自有我司官员前来引导,不必惊慌。”   “第五日会有专人领你们学习礼仪,这几日的时间,你们可以暂且休息。”   蒋雨言罢,推开一众使者便要离开。   不过他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太过于生硬,这些使者的国家历来恭顺,偶尔也当稍微给予点面子。   “你们也不必要守着使馆之中了,这几日的盛会,不妨也去看看。”   “你等可以回馆稍作准备,值守的军兵那边我会派人知会。”   “这……”   一众使者皆是面露喜色,峰回路转,他们不仅得到了想要的答桉,甚至还被获准出馆。   要知道作为使者进入长安,都被限制只能在外使馆和鸿胪司内活动,轻易不允许上街。   “多谢天官。”   一众使者纷纷称谢,一时间蒋雨的耳畔又是一阵喧嚣。   蒋雨没有再继续停留,迈步向着前方鸿胪司的主阁快步走去,很快便走入了阁中。   一众使者则是欢天喜地的离开了长廊,往着外使馆的方向快步走去,他们早想看看这长安到底是什么样的模样。   进城之后便被直接带到了外使馆中,根本根本没有机会游历长安一番。   他们原本身处本国,哪里见过如此巨大的城池。   一众使者沉浸在喜悦之中,却没有注意到有一道视线从刚刚开始便一直停留在他们的身上,那视线正是从鸿胪司主阁的方向投来。   其实并非是蒋雨真的善心大发,让这些使臣参与盛会,本就是交代下来的命令。   至于原因则很简单,长安城内举办的这一场盛会,不仅仅是为了庆祝,更是为了宣扬文化,彰显国力。   北疆、辽东、朝鲜三战,明军德威,远扬四海。   西域一战,明军所向披靡之势深入众人之心。   张燕威震南疆,灭国林邑,更是使得南疆诸国惊惧不已。   很多国家和部族刚刚形成文明不久,甚至还是茹毛饮血,他们有很多都还是部族,连国家都不是,远远落后于汉地。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就在华夏的周围,他们看着汉地的居民的生活,上至国主,下执平民百姓,皆是对华夏文化无比向往。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明国如今国力举世无双,原本在汉时,周围的这些小国部族,对于汉地文化就是十分的憧憬,哪怕作为从属都想要加入华夏。   比如难楼,上谷乌桓数十万骑,雄踞一方,但是却是对于华夏文化极为痴迷,习汉文,讲汉语,甚至是穿戴汉服。   许安本来想要下令所有的番邦国家都必须要使用大明官话,也就是汉语作为通用语言,使用汉字。   但是结果是命令还没有发下去,他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周围的不少国家,很早就开始使用汉字作为国家的文字,甚至平日里交流也有不少的汉语,各国的贵族基本都会汉字与汉语言,甚至还有汉名。   华夏文化一直影响着周边的国家,而这一影响在明国建立,明军的横扫四方之后变得更为显着。   华夏文化早已是形成了文化圈,而当影响扩大之后,一些周边国家派出使臣前往长安。   他们都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向大明进贡称臣,有的甚至还希望大明能够派出官吏,来接受他们,他们想成为大明的一部分。   如今的外使馆中,就有十余名国家持着各自国主的书信,想要并入明国境内,请求大明册封。   长安的这一场盛会,不仅仅只是一场单纯的盛会。   许安想要借助这一场盛会,让天下人都知晓大明的包容,知晓大明的恢弘,知晓大明的强盛。   布国威于寰宇、扬长安于天下。   相比于军事上的征服,文化的影响才是更为长久。   ……   东西两市灯火通明,长安城的街道之上,一盏盏明灯亮起。   头缠着黄帽,身穿着浅蓝色制服的守夜人拿着灯笼,将点燃了道路上的林立的路灯,一一点燃,   长安的宵禁一般都是在黄昏之后的一个时辰之后才实行,比起一般城池的日落则禁要晚的多。   因此在长安的街道之上立着不少的路灯,这些路灯每当黄昏来临之时,都由专门的守夜人点起,平日里路灯只会亮起重要的地方,为过路的行人照亮道路。   但是今日所有的路灯都被点亮,明亮灯火照亮了四处的道路,长安的街道之上,皆是灯火通明。   街道之上,此时已是熙来攘往、川流不息。   盛会期间,车马禁行,也使得道路宽阔了许多。   此时的街道之上所有的行人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是市集所在的方向。   人群之中,一名小胖子尤为引人注目,那小胖子腰间挂着一柄木剑,看起来年岁不大,一双眼睛四下转悠,似乎对着一切都很新奇。   众人之所以注意那小胖子的原因, 是因为那小胖子骑在一名女子的脖颈之上。   那女子肤色偏向小麦色,腰间挂着一柄短刀,带着许多亮晶晶的银质配饰,没有像汉地的女子一般梳着头发,而是随便扎着。   她一手抓着那小胖子的腿脚,稳住身形,另一只手上却是抓着一串糖果,津津有味的吃着。   而在其旁边,还有一名身穿着紫锻锦袍的男子和一名身穿着直裾袍服的女子。   那男子气宇轩昂,英武不凡,而那女子虽然未施粉黛,但一颦一笑却是皆是能够引得人不由心动。   周围还有五六名身穿着劲装的佩刀男子护卫在其左右。   这身穿着紫锻锦袍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许安,而他牵着手的人则正是王异。   那小胖子自然就是许丰,而那背着他的女子正是许玉。   一小一大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关系倒是好的不行。 第九百一十六章 胡旋   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   市集之中,灯烛辉煌,人来人往,喧嚣非常。   四下皆是噪杂的人声,来往的行人脸上无不带着欣喜的神色。   他们的眼眸之中神采奕奕,他的神色不再如同以前那般的麻木,他们昂着头颅,挺起了胸膛,不再卑躬屈膝,因为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人要他们卑躬屈膝。   此为苍生黎民之天下,而非世家豪强之天下!   昔日那个腐朽不堪,不断的压迫着他们,剥削着他们,欺凌着他们的汉帝国,已是轰然崩塌,化作了一片瓦铄,成为了过去。   现在大明帝国赭黄色的旌旗飘扬在长安城的上空,苍穹不再被玄旗所遮蔽。   那飘扬在长安城上的旌旗,和他们脚下所踏着的泥土颜色相同。   这数年以来,太多的事情发生了改变。   昔日那些汉庭的官吏下乡走亭,带着满脸凶恶的差役,言语凶横,颐指气使。   收缴赋税之时,若无钱粮缴纳,轻则一顿毒打,重则甚至破家下狱,判刑受罚。   那些手持着刀兵的军兵冷漠不堪,面对啸聚山林的劫匪多是不闻不顾,根本毫不关心任何的事情。   他们保护的是王公贵族,保护着世家豪强,跟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交集。   甚至在打仗之时,他们还要加入军队去做那什么辅兵,名为辅兵实为劳役。   但是现如今,那些太平道出身官吏对待他们却都是和颜悦色,只有对待囚徒、凶犯才会雷霆动怒。   他们来往亭乡之间也不是收取税赋,而是修建水利,修建河提,建造工坊,教导他们该如何种植作物,给予他们更好的农具。   那些身穿着黄衣的军卒,步履矫健,威武不凡,不仅不高高在上,甚至还会在他们遇到困难之时提供帮助。   许安举目望去,入目之处,尽皆是攒动的人头。   市集划定的店铺之中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身穿着短衫的店员大声的展示着,叫卖着店铺之上的商品。   一个个招牌上的文字皆是龙飞凤舞,刚劲有力,在其后方基本都绘制着一个图形。   这些图形基本都不一样,有的是以飞鸟走兽为图形,有的则是以汉字花纹为图形,有的则是器皿树木为图形。   这些图形正是其店铺的品牌,他们都在户部的商业司之中登记各自的品牌。   重农抑商的制度如今已经被基本已经被废除,商人也成为了一个正当的行业。   如今太平道内鼓励商业,自秦汉一直以来都实行着重农抑商的政策,被废除了大半,商人的地位正在不断的回升。   但是对于商人的管辖实际上并没有放松,反而是更加的苛刻。   现在无论是行商、还是小摊贩、甚至是货郎都需要前去商业司登记入册。   当然小摊贩和货郎自然是不需要缴纳商税,必须要达到一定的规模之后,才需要缴纳商税,按照收益的不同,缴纳不同份额的商税。   囤积货物、恶意抬价等等不正当的商业行为所受到的惩罚都被加重了数倍,对于大商人和商家的制约也多了许多,随着收入的提高,征税的比例也越高。   市集之中除去修建好的店铺外,还有一些简易的摊位。   东西两市的店铺每一家的租金都极高,一般的商人根本无法承担,只有那些大型的商会才能承担的起这样的消耗。   那些从东西南北远道而来的行商虽然可能有规模庞大的,但是他们也不需要整年整年的租借店铺,就算有足够的余钱,但是这样无疑是一种浪费。   所以长安的两市之中,都设有一些的简易的摊位,这些摊位租金都是按日收取,因此基本都是外地的客商所租借。   而此时许安正前方的摊位区中的景象,让他都感觉有些眼花缭乱。   身穿着各式服装的客商正极力的招揽着生意,想要趁着盛会之时售出他们库中的货物。   只是一眼看去,许安便看到了数十种不同的服饰,甚至其中还有很多的混合的服装。   其中一名满脸胡须的大汉穿着最为怪异,他和寻常的汉人一样束着头发,但却是穿着大宛国贵族的衣服,服饰却是带着南疆那边的银饰,手臂之处的臂环明显是出自北地。   这样的怪模怪样,又奇特的装束自然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不过众人的眼神都是带着欣赏。   长安城内来往的胡商行客犹如过江之鲤,无论再如何奇怪的服饰,长安城内的居民都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长安城内的居民,对着其他各国的文化,新奇的事物都抱着包容的态度。   所以小胖子虽然引人注目了一会,但是众人也没有将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其上。   至于那些带刀的护卫,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来往的行人心中也只会猜测一下,这些人保护的是哪个重要的人物,其他便没有再多想。   能够在长安城中堂而皇之的佩戴刀剑的人少之又少,既然没有被警察抓起来,那么证明其是合法佩戴。   公然行凶的事件,从长安城建立起,直至今日,总共只发生过不到数起。   毕竟长安城内那些林立的在坊市之间的警备塔,还有警察所并非是摆设。   那每一座警备塔内负责值守的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卫戊军卒,明军之中的正兵。   塔内是由黄巾军的军队的掌控,互相传令,城区的大小之事皆不能瞒过瞭望塔上的军卒。   一旦发生骚动,立即便有军卒敲响塔顶战鼓,发号施令派遣应急部队前去处理。   每座塔内,值班军卒满编有五十人,也就是整整一队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军卒。   五十名训练有素的军卒,足以应对城中发生的任何的情况。   进入长安城的人,都不允许携带制式刀具,至于偷带弓弩,一经查出便是死罪,毫不容情。   而除去了警备塔外,坊市之间,每一坊众都有一处警察所,负责维持治安。   摊位店铺之中不时便有商品成交,商铺摊位的老板将商品精心包装好后呈递到顾客的手中。   长安城内的百姓如今可并没有什么人缺少银钱,毕竟这树立的一座座工坊,还有那各种活计只要愿意去做,都能获得不菲的银钱。   就是只种田地的农户,也能收获不少的粮食,售卖之后也能收获银钱。   明国如今打下了如此巨大的疆域,影响深远。   如今的明国,商贸空前繁荣,而商业的繁荣也开始反哺起了社会,就算没有收取各种各样的赋税,单靠外贸和商税两项,都比起汉庭之前收取各类繁杂的赋税还要更多。   一般国家新立,都是修生养息,与民休息。   不过实际上,明国国内的百姓一直是处于一个极为舒适的环境。   外界的战乱几乎和他们没有多少的影响,战火无法波及到国境之内,也不需要承担增派的战争税收。   毕竟明军一直以来打仗的花费,基本上都是用的世家豪强积攒下来的余财。   只有在当初出征繁阳之时,同时征伐北疆之时,因为临时需要,所以下发了全面战争动员令,征集粮食和马车等等以助战事。   以工代赈修建起了大量的基础设施,水利工程,使得地方上的民众生活水平提高了许多。   而发放下去的大量工钱,民间普通的百姓手头里面都有了余钱,这也使得商业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也造就了集市的昌盛。   这座新建的长安城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就在几年之前,这里只不过是普通的田地,还并非是城池,但是现如今,无数的阁楼拔地而起,无数房舍星罗棋布,街道纵横交错,坊市繁荣无比。   看着眼前的景象,许安不禁有些失神。   明灯高悬,烛火飘摇,眼前这一切,俨然是一幅盛世的绘卷。   或许那使得后人,无论如何都始终念念不忘的盛唐长安,便是这样的场景。   “那边,那边。”   小胖子一手挥舞着拳头在空中摇晃,一手指着不远处的烤肉摊,嘴中不断的念叨着。   “哪里,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啊?!”   许玉则是垫着脚尖,不断的询问着,她的身高不够,就算是踮起脚来,还是看不到烤肉摊的位置。   许安心中觉得好笑,许玉到如今,很多时候都还是像个孩子一样。   当初答应许玉进入内府,说实话,更多是为了使得难楼归心,将上谷乌桓部绑上黄巾军的战车。   当时他才刚刚占下并州,手中可战之兵不过数万人,兵仗不全,军将不精,训练不足,缺衣少食。   他从张懿手中接过的,是一个残破不堪、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的并州,所以才答应下来。   不过事务繁忙,儿女情长只能是放在一边。   后面娶了王异也是一样,一心扑在公务和征伐之上,难有休息的时间。   所幸,两人都是良人,往日并无争吵。   甚至于许丰出世后,因为小胖子的缘故,许玉和王异的关系更是亲近了许多,许玉和许丰正好是玩到了一块去。   “方向对了,再往前走二十步的距离就到了。”   “对对对,冲啊,冲啊!”   小胖子连连点头,挥舞着拳头大声的喊着。   “冲啊!   许玉也是举起了手,轻喊了一声,向着前方快步走去。   站在前面的几名护卫倒是因此遭罪,不住的说着道歉,尽量分开人群。   白龙鱼服之事许安知晓,他多次遭受刺杀,如今汉庭虽然灭亡,但必然有人不曾死心,他携带护卫便是为了防备刺客。   除去周围的护卫之外,警备塔上的军卒还有周围游戈的警察,虽然没有人注意,但是实际上都已经是悄然换成了鹰狼卫的缇骑。   “客人请坐,请喝茶。”   烤肉摊的摊主是一名乌桓人,他用着不太熟练的汉话极为客气的说道。   摆放在其上的烤肉多为羊肉。   各地还在严禁宰杀耕牛,因此摊位之上自然是并没有牛肉。   许玉眼前一亮,当下毫不犹豫无缝切换成了乌桓语。   那摊主也是脸色一喜,长安城内乌桓人虽多,但是在市集之上能够遇到的同族,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快来坐,快来坐。”   许玉放下了小胖子,同时拍了拍旁边的凳子,示意许安和王异赶快过来坐下。   许安和王异两人自然没有拒绝,一起坐了下来。   只是一会的工夫,十余根烤肉串便已经被呈到了桌面之上。   许安看着垫着烤肉的物件一时间不由的哑然失笑。   垫着烤肉串的物件正是那些报社发行的旧报纸,看来旧报纸的用途无论哪里都是通用。   “好香啊。”   许玉眼眸明亮,深吸了一口香气。   这些烤肉之上撒上了不少的香料,还未品尝,只是闻着味道便是已经是满口生津。   “冬——冬——冬——”   还没有等许安拿起身前的烤肉,右方突然传来的一阵喧哗之声。   许安循声望去,只见一处临时搭建起来的圆台之上,三名身穿着西域服饰的貌美女子,站立于其上。   那六名女子显然是异国之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眼眸也并非是棕黑两色。   在其摊位的旁侧,数名乐师手持弦乐,还有两人手持皮鼓颇有节奏的敲击着。   伴随着轻快的节奏,六名胡女翩翩起舞,他们所跳的舞蹈,正是“胡旋舞”。   鼓声渐急,弦声渐快,不断变换,台下的乐师已经沉浸在了乐声之中。   六名胡旋女在鼓乐声中摇动身姿,时而缓慢,好似雪花空中飘摇,时而急切,像是蓬草迎风飞舞   圆台之上, 舞者姣美的身姿旋转起来象柳絮那样轻盈。   玉臂轻展,裙衣舞动,随风而动的舞袖犹如风中的精灵。   伴随着鼓乐的持续,四下的喧嚣声也慢慢平息。   满市宾客,目光都集中在了圆台之上。   舞衣轻盈,如朵朵浮云。   艳丽容貌,如盛开牡丹。   心随弦动,手应鼓舞。   回眸一笑,百媚千娇。   胡旋女,胡旋女。   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第九百一十七章 许安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集市之中人潮汹涌,街巷之间灯火如龙。   仰头是浩瀚的星海,低头是喧嚣的人世。   入目之处,是皎洁的明月、堆满了桉桌的美酒、摆放在桌面之上的各式佳肴、一切都应有尽有。   许安缓缓闭上了眼睛,仔细着听着耳畔的喧嚣的人声。   叫卖声、议论声、嬉笑声、诵书声、烟火声,声声入耳。   这喧嚣嘈杂的声响唤醒了他最深处的记忆,曾经他很多个日夜都听到过这样的喧嚣声,但是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吵闹。   那个时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常的生活让他感到很是厌烦。   时隔十数年,再度听到这样的声响,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这最为平凡的生活,其代价却是数以十万计,乃至是百万计的人流血牺牲所换来的。   许安紧闭着双目,他有些不敢睁开眼睛。   黄天之世……   他曾经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他那个时候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   无论是拼死奋战,还是接下《太平经》,一直到进入太行山后,他都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   一切的改变,只因为是他看明白了一点。   要想活下去,那么唯有推翻这腐朽不堪的帝国,唯有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使得天下重归太平。   那些普通人,才能够安然的度过余生。   许安突然有些惶恐,他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他害怕当他睁开眼睛之时又回到了广宗、或是回到下曲阳,回到了那个令人绝望的乱世。   四周的噪杂的人声飞速的从他的耳畔消散,许安的心中微冷。   那些噪杂的人声好像只是幻觉,重新恢复听力,耳畔响起的,是山呼海啸般喊杀声、兵器入肉的声响,还有那凄厉而又痛苦的哀嚎声。   “冬!”“冬!”“冬!”   那是汉军的战鼓声!   莫非?   这一切……   只是幻梦?   他还在广宗……   眼前光暗交错,许安看到了满身血污的何仪,他看到了面黄肌瘦的张季,看到一众垂头丧气瘫坐于地,眼眸之中透露着绝望的一众黄巾。   战鼓声震耳欲聋,那落在鼓面上的鼓槌就好像直接敲击在他的胸腔之上,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股无名的愤怒填满了许安的胸腔,他站起了身来,握紧了拳头,他怒吼着出声。   “我等不过想求一条活路……”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都说天恩浩荡,但是我们跪下乞命,却也没有一条活路,为什么!”   “我等不过想求一条活路罢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   无数的人站起了身来,他们浑身染血,人皆带伤,他们的眼眸之中尽是怒火。   “救回大贤良师!   !”   他举起了着兵刃,毅然决然的转过身,面对着街道另一面那些全副武装的汉军军将。   那些跟随在他后面的一众黄巾军军兵,他们拖着残破的身躯,舍生忘死,前赴后继。   ……   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化,许安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已经是置身于树林之中。   四下黑暗,周围的众人皆是暮气沉沉,满目望去,只能够看到绝望。   树林的不远处,火光点点,那是汉军的追兵。   “内外俱起,八州并发,如真似幻,扑朔迷离,熙熙攘攘,不过一梦华胥。”   张梁将经书塞入了他的手中,目光之中既是希冀。   “师尊……”   许安的声音颤抖。   他的心中满是悲凉,满是绝望。   ……   鹿台山上,李恒、王任、赵乐三人在他的面前惶恐不安。   许安的心中再无愤怒,也没有悲凉和绝望,他的心已经彻底的冷了下来。   “顺吾意则生,逆吾意则死,要走哪条路,你们自己来选吧。”   “黄天必将照耀这天下,就如同现在高悬在我头顶的太阳一样。”   ……   “呼风唤雨,呼风唤雨!   !”   “仙家法术,真是仙家法术!”   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有人在激动的大喊。   山中的虫兽在雨中飞奔,想要躲避大雨的侵袭,闪电和惊雷让太行山中的虫兽变得狂躁了起来。   呼啸的山风吹过群山,树木在风中摇曳着,拼命的抓住大地,在暴雨下发出哀嚎。   雨水干扰了许安的视线,让他无法看清前路。   占卜的结果已经出来,那从龟甲之中到处的铜钱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   卦象之上显示是“大凶”……   许安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铜钱,将其攥在了手心,他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手,歇斯底里的大声出声。   “此战大吉!   !”   “大吉!   !”   狂风暴雨之下,无数军将,高举着兵刃,声嘶力竭的向着他狂热的回应着。   ……   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   葵城一战,数以千计的军卒在短短的数个时辰之间倒在了战场之上。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拿着太行黄巾兴亡作为赌注的豪赌,而许安的对手正是威声满天下的钱塘候朱儁。   葵城一战,虽然抢先一步吃掉了汉军的骑兵,但是他们明明占据了优势,在随后的战斗之中,却仍然是逐渐的落入了下风。   朱儁指挥下的汉军侵略如火,凶狠如虎。   葵城外的旷野上已是一片疮痍,布满了断裂的兵戈、碎裂的衣甲、还有死去士兵的尸首。   那原本翠绿的草地之上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台下一众黄巾军军卒人人带伤,衣甲染血。   许安从他们的眼眸之中看出了怒火,汹汹的战意在他的身躯之中流转,他举起了手,振臂高呼。   “我等虽无强兵,然有天下之众!汉室定当倾覆,黄天必将取而代之!”   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喊声传遍了整个葵城的旷野。   其声可穿云裂石,其势如天崩地裂!   ……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顺天从正,以乐太平!”   四州百万黄巾复起,他带领着大军东出井陉。   漳水一役,漳水北岸的原野就如同一座巨大的绞肉机,无数的鲜活的生命被丢入其中,化为乌有。   许安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心再去看。   ……   千里奔袭,攻伐凉州。   华阴决战,进取关中。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手握王爵,口含天宪。”   “万世的天命,永恒的皇朝……”   许安坐在昔日汉天子所坐的宝座之上,大殿之下一众黄天使者持刀挺立,烛火摇曳,那烛火所无法照耀的黑暗之处,似有无数妖魔在殿阁之中跃动。   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登上帝位。   只是……   仰头望着顶上高大的梁柱,许安重新闭上了眼睛,他发出了轻叹了一声。   “可惜终究只是虚妄啊……”   ……   翻山越岭偷渡阴平,成都鏖战,尽收益州十二郡!   长安城上三十二面巨大的黄天战鼓同时被敲响。   站在应天府的城楼之上,许安的心中难以压抑住激动。   “万岁!   !”   广场之上,数以万计的观礼民众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他们的呐喊之声甚至响彻了整个云霄。   那些前来的观礼的外国使者无不战战兢兢,恐慌不已。   奋武扬威,耀兵彰军,布告天下,昭示四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是为‘明’!”   ……   奔袭繁阳,生擒皇甫嵩、阵斩孙坚,尽收河北三州十六郡。   凌迟皇甫嵩于下曲阳河畔,以祭昔日之亡魂。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世间应有之理,才是这个此世最为朴素的价值观念。   若不处以极刑,如何能泄亿兆之民心头之恨,告慰天下苍生?!   ……   火烧玉泉,南取徐州,兵进彭城……   彭城城中一片火烟,四处营垒尽皆残破,血流成河,堆尸成山。   “虽然心有不甘,但我心知,不及你多矣,落败也是常理。”   “你的肩膀比我要更宽阔,能够担起天下这副重担……”   旷野之上,许安看着刘协,心中平静如水。   ……   许安心中微凝,他感到手心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道温热。   那道温热驱散了他身体内的寒气,眼前的画面犹如泡沫一般消散而去。   噪杂的人声再度回到了他的耳畔。   许安重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依然如旧。   “阿父……”   手上传来的那一道温热,那正是许丰双手的温度。   许丰此时双手握着他的右手,一脸的关心。   “阿父的手好冷啊……”   许丰低下了头,对着他的手了一口热气。   “阿娘的手冬天的时候也很冷……”   许丰低声滴咕着什么,后面的话许安没有听的十分清楚。   他转头看向许玉和王异。   那些昔日的回忆重新浮现再了他的脑海之中,犹如走马灯一般的一一掠过,但是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过多久的时间。   桌面之上的烤肉串甚至都还冒着热气,耳畔的鼓乐声仍旧没有停下,那些站在圆台之上翩翩起舞的胡璇女还没有停下她们的舞蹈。   “怎么了?”   王异察觉出了许安的异样,她有些关心的问道。   “没事。”   许安摇了摇头,拿出了手帕,擦掉了额头之上的渗出的细汗。   眼前的一切真实无比,并非是什么幻觉,也并非是什么梦境,他能够清晰的感知四周的一切。   那个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的乱世已经是过去式,现在天下安定,四海昌平,正是太平之世。   “哇!”   “你看哪里?!”   “好厉害!”   人声再度沸腾,许安转头看去,他看到了另一方的圆台之上,有两名身穿着南疆服饰的男子正在表演着戏法。   他们所展示的戏法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瞬之间甚至能够十数种变化。   每一次的转移和变化都能够引起旁人的阵阵欢呼。   而让许安的目光停留下来的,是那周围一众的青年。   那些青年,有的身穿曳撒,头戴铁冠,那是作为军校学生才有的特殊装扮,这一身的装束就是告诉旁人,他们是军校的学员。   而有的却是穿着澹青色的曳撒,头戴纶巾,但这些人却是国学院的学生。   两方人虽然一武一文,但却是并没有什么间隙,他们站在一起,肩靠着肩,目光坚定,意气风发。   这样的情形并不违和,许安看的清楚,他们的眼眸之中神采奕奕,都闪烁着光芒。   “若有那一天,一定要记得告诉我,被黄天所照耀的世界,到底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病榻之上,张角仍旧在挂念着这天下,而这句话,其实张梁也对他说过。   “师尊,你曾问我,我心中的黄天之世到底是如何,当初我没有能够回答你……”   “现在我已经明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许安原本担忧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原本的内心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天下虽定,但是他心中仍然有时候不由自主的会感到惶恐。   他害怕他费尽了心血,辛苦建立的起来的国家最终踏上前朝的老路,重新陷入那永无休止的轮回之中。   国家巨大,不可能面面俱到,就是在后世信息技术无比之后,很多的事情也并不好解决和处理。   如今受限于科技条件和技术,很多事情更是难上加难。   很多的政策实行下去,指不定会被歪曲成什么样,到时候便是劳民伤财。   再好的制度也会有漏洞,再如何改进的法律都能找到空子。   千里江提,溃于蚁穴。   汉帝国的崩溃,就是因为内部的问题达到了上限最后全都在时间爆发了出来。   一个国家的建立需要数以百万、乃至千万、亿万人的奋斗,但是一个国家的崩塌,却只在转瞬之间。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许安目视着远方高大的应天府,想起了那首在后世流传的诗。   现在国家需要一个监督机构来管理和整顿,权力必须要有限制的手段,否则权力就将会成为一头不受控制的野兽。 第九百一十八章 定制   应天府、宣政殿。   金色晨曦穿透了天边的云层,洒在了应天府殿宇屋嵴之上,为其镀上了一层颇为耀眼的外壳。   辉光交映,阳光被砖瓦所折射,向着四方发散而去   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凋栋。   殿宇巍巍,阁楼高耸,一名又一名全副武装,罩袍束带,身形的挺拔雄壮的太平卫军将执戟而立。   廊檐之下,以纹理雅致的杏木作梁柱之旁,一名又一名身穿着经袍的黄天使者捉刀侍立。   他们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犹如山中的松柏一般,森然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应天府内,大明钟悠扬而又威严的声响,正伴随着四方门楼黄天战鼓那浑厚的鼓声缓缓响起,在应天府内重重的宫门和城垣墙壁之中跌宕回响。   空旷而又宽敞的宣政殿内,数以千计的官员分立于宣政殿的殿内。   宣政殿是当初萧何督造长安城之时所修建的最大的宫殿,也是未央宫的正殿,朝会之殿。   上千人进入殿内,黑压压的变成了一片,但是仍然没有让人感觉拥挤。   凡在京六品以上官员,称为朝官,都有持牙牌入殿大朝会资格。   朝会的制度许安并没有废除。   想要掌控国家,管理国家,发展国家,离不开各府各部之间的协同,离不开一个正确的纲领引导。   而要制定良策,推行政令,明白国家之中发生了什么,各地的情况如何,单单是靠着特务机构是远远不行的。   朝会制度现阶段必须要继续实行,后世虽然没有朝会制度,但是却仍然有各种各样的会议。   仅长安一城便有民众逾四十万,驻兵六万人,十座工坊,三府六部之下还有各种下辖的机构。   此时宣政殿中,明庭长安城中的文武官员,黑压压的站成了一片,队伍甚至一直快延伸到了殿外。   阎忠满头白发,头戴玉清芙蓉冠,身穿紫袍,站在文官之首。   龚都一身戎装,外罩紫袍,立于一众武将之前。   三府六部制,是如今明庭中央所实行的政治制度。   中书府主政、统管民生政事。   中军府主军、统管军事征伐。   中道府主道、统管道内诸事。   三府主官同级,皆为正二品,无上下之分。   六部有法部、吏部、工部、户部、礼部、枢密院。   六部之间的职权和归属有了些许的变化。   法部、吏部原本是独立于三府,不受其管辖节制,而是归于内阁管理。   而当时的内阁,作为参谋机构,许安也只是提出了一个框架,暂时实行,将其先行提了出来,内阁并没有多少的权力。   法部和吏部的主官、魏律、杨尉两人都是黄天使者出身,实际上法部和吏部的权力一直是被许安牢牢的攥在手中。   司法权、人事权、军权,这三份权力许安一直牢牢的抓住手中,没有放给任何一人。   不过这一次许安准备做出改变,将法部、吏部归于中道府下。   枢密院仍归于中军府节制,工部、户部、礼部仍归中书府管理。   现在暂行的朝会制度,是三日一常朝,一月一大朝。   除此之外,大朝会还会在诸司朝觐、藩属等来朝上贡之日召开,在特殊的时期、日子,比如逢年过节一些重要的节日前也会召开一次。   常朝的规模较小,品级达到四品以上的军将官员需要参加。   四品的军将都是重号将军,而四品之上的文官都是司长一级。   大朝会的规模比起常朝的规模要远远大的多,如今是正六品以上的官员将校都有资格参加。   常朝属于日常公务性质,而大朝会属于礼节庆贺性质。   大朝会的目的只是在于彰显国威,大朝会的上表陈书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并不会出现争议。   大朝会之上宣读的事情都是已经拟定好的事情,宣读的命令,诏令,而非是商议。   宣政殿上,日月星辰九旗立于其上,日旗在中,其余八面旌旗则是分立于左右。   丹陛之上,许安头戴太清鱼尾冠,穿着一身赭黄色的道袍,正襟危坐于紫座之上。   许安目光微微向下,扫向下方一众军将官员的身上。   宣政殿内,一众武将皆是身穿戎装,头戴铁冠。   三府六部二十四司的理政官员皆是身穿深衣,按照品级的不同衣服的颜色也是各有不同,头上所佩戴的冠帽也有着一点细微的区别,如今的明国国内实行的是九品分级制,官员共分九品十八级。   官员军将上任之后,都会分发两套礼服   一品至二品,穿紫服。   三品至四品,着绯服。   五品至六品,穿蓝服。   七品至九品,皆穿青服。   武将是原来的戎装改造而成,称为“武服”。   文官的衣袍还是保持着前汉时的旧貌,只是改变了颜色,许安并没有做出太多的改变。   许攸身穿着紫袍,站立于丹陛之下,他的目光看着手中的诏书,面对着众人而站,口中宣读着诏书的内容。   许攸的声音中气十足,宣政殿的巧妙的设计,使得许攸的声音能够清晰的传入殿内众人的耳中。   现在许攸所宣读的正是军队调防,还有防区的变更。   现在天下已经安定,汉庭已经被灭亡,那么原来的军区设定自然是需要改变。   比如说巴东军区曾经是为了制约荆州而设立,主要的军事力量集中于白帝城、江关一带。   现在荆州已经投降,各城也相继变为军管,荆州的水师战船,不是被被凿沉,就是被改造成普通的民用运输船。   作为屏障的行省自然是不能懈怠,仍然要保持着充足的武备以应对各种各样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但是国内承平,一些地方也很有必要马放南山,刀枪入库。   荆州、益州作为内省,自然是不能保有那么多战船,让内地的行省保留战船,无疑就是弊大于利的事情。   不仅付出高昂的维护费用,还没有任何军事上的收益,甚至还有叛乱的隐患。   巴东军区、太行军区等军区都被废除,内地十四州,不再设任何的军区。   内地行省的军队有计划的削减人数,精锐暂时编入直辖军,普通军卒则是就作为守备部队,逐渐退居二线。   从太平道时期,许安便一直是实行的精兵简政的形式,收拢所有的精锐进入直辖,由自己亲自统领,各地只留下必备的卫戍部队,同时以军屯兵帮助协防。   明廷的军屯兵并非是后世朱民的那种无法脱离的军户,只是接受军事训练的普通的农户,在战时需要承担一定的兵役,只是作为辅助。   作战主要还是靠着地方卫戍部队和直辖军。   直辖军除去保卫长安地区之外,就是专门负责对外作战,有时许安也会派遣将领带领其中的一部军兵前去某地驻守。   当初占据了并州,为了应对鲜卑的威胁,许安就命令李德带领度辽营北上驻扎在五原郡中,戒备鲜卑。   之前对于西域作战,许安也派遣张辽带领着武骧营援助西域。   度辽军常年在外,但是实际上还是直辖军辖下。   如今直辖军,骑兵共有六营二卫。   六营为:骁骑、武骧、并州、上谷、度辽、西凉,每部五千人,共有三万余人。   两卫为:腾骧、太平,腾骧卫现有三千人,太平卫正编也有三千余人,共计六千余人。   步兵共有三军一团一城。   三军一团,是指的武卒、锐士、陷阵和黄天使团。   黄天使团就是黄天使者的称呼,正式的称号就是黄天使团。   黄天使者现今有六千余人在编,陷阵营则只有八百余人在编,武卒、锐士两军满编应是两万六千余人。   先后经历青徐、彭城等连番的大战,明军的伤亡也颇为严重。   虽然后面从地方卫戍部队选拔了一部分人的填入其中,但是仍然还有一定的缺口,距离恢复元气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一城则是指长安城卫,长安城卫也属于直辖军,暂定额为一万五千人。   步兵满编,为五万人。   直辖军的规模,被定为八万人。   不过实际上,长安城内外如今只有军卒约七万人。   度辽营长期在外,许安已经准备将其排除出直辖军的序列,不过其待遇自然是不会降低,仍然会保留下来,甚至还要加上几分。   毕竟度辽营长期以来镇守北疆,在占据了北疆之后,北地四省如今之所以能够如此的稳定,度辽营当居首功。   “远北、安北、北疆三省之地,设军区管辖,定名‘北域’,暂定兵额三万,由度辽将军李德兼领首任兵备道。”   读到这里,许攸的脸上现在好看了许多。   一开始宣读裁军减军的命令,让他感觉颇为不适,毕竟宣政殿内那一众军将的目光在这个时候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如芒在背啊。   如今能够站在殿内的那些军将,级别最低都是军司马一级的军将。   明军之中可没有什么滥芋充数的酒囊饭袋,靠着裙带关系,靠着其他的关系想要上位,在明军之中比起登天还要难。   殿内众将,都是从尸山血海之中一刀一枪的拼杀出来,就是那些枢密院的参谋,那些都从战场之中退下的老军官,光是身上带着的煞气就足以让人胆寒。   “西域行省及远西地带,设军区管辖,定名‘安西’,暂定兵额五万,由西域巡抚郭泰兼领首任兵备道。”   许攸读到这里的时候,双目微凝,声音不由的也稍微放缓了一些。   他主管中书府,军事上的事情他并不知情,但是他看到西域单独设下一处军区之时,许攸本能的感觉到不简单。   若非是就在朝会之上,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现在真想看一看许安的神色,看是否能够从其中看出什么端倪。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天他在殿阁之中看到许安桌面之上摆放着的那个“地球仪”,还有许安给他的讲述的那一个故事。   日不落……   “总有一天,无论朝阳如何升起,如何落下,我们所拥有的疆域都将有一地是白天。”   “到那个时候,太阳将永远不会在我们的国家落下,黄天将会永远的照耀着我们的国家,天命将会永世卷顾着我们的国家!”   西域如今局势十分的稳固,但是许安还是单独设下一军区,并且定下了兵额五万人,远超北域军区,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恐怕要不了多久,等到西域军区建立,补充完兵额之后,便是进取西方之时。   许攸眼神重新变得清明,握持着诏书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现在甚至庆幸当初刺杀灵帝的事情没有成功,才让他有了机会。   若是成功,只怕他也没有机会加入太平道之中,自然也不可能成为中书府的府令。   “南疆行省及远南地区,设军区管辖,定名‘南洋’,暂定步兵兵额三万人,海军两万千人,总兵额六万人,以益州巡抚张燕暂时兼领兵备道。”   许攸童孔微缩,水师两万人,这样的规模可是当初辽东舰队和海东舰队加起来的体量。   辽东舰队和海东将对当初能有那般庞大的体量,还是因为需要压制汉庭。   但是现在汉庭以灭,许安却决定在南洋军区之中设下一支两万人的海军部队。   虽然知道是暂定兵额, 但是还是让许攸有些惊讶。   而殿内的一众军将官员也是同样感到惊讶,他们的神色之中都带着疑惑和不解。   许攸偷眼看了一眼四下,他发现,只有贾诩和那些重号将军仍然是泰然自若,显然许安早就将其告知中军府的人还有一众重号将军,这或许是一起商定出来的结果。   许攸双目微凝,口中没有停下,继续念着后续的安排和布置,但是心中却是在急速的思索着。   他记得许安在击败汉庭之后,多次提过开海一事,又将部分海东舰队和辽东舰队调入南方,还修建新港,组建远洋船队。   南疆的地图在许攸的脑海之中缓缓浮现了起来,许攸的神色凝重。   他知道许安在之后多半是不会容许那些什么骠国、盘越国还独立的存在着。   恐怕除去南疆行省之外,如今的大明还会再南方再多出一个行省。 第九百一十九章 尚武   宣政点内,一众文武官员皆是暗自思索。   有人跃跃欲试、斗志昂扬,有人目光闪烁、似在思念,有人则是紧蹙眉头,忧心仲仲。   许安坐在紫座之上,扫视着殿内一众神色各异的文武官员,注意着他们的神色。   下方情状一览无余,那些跃跃欲试、斗志昂扬者多是武将,而且多为军司马、校尉一级的中层武将。   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   刀枪入库、休戈止战,与民休养是众人的期许,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武人来说,没有了战事,便没有办法收获战功。   和平的年月,想要成就将军,那便需要靠资历,靠人脉,靠各种各样的东西。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漫长的时间。   明军是一支年轻的队伍,年轻到最年长的都不过只是四十余岁,普通的军卒很多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包括这些军侯和校尉也多是三十多岁出头,罕有四十岁的者。   作为武将之首的龚都,如今也才不过四十二岁,一众明军的军将的年龄也都在三十四岁的年纪,正值壮年。   他们击败了一个又一个的强敌,所有的对手,无论是匈奴、还是鲜卑,亦或是汉魏两庭,都败在了他们的手中。   他们的斗志昂扬,他们的战意高昂,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他们都进入过太平道的军校,经历了军校的学习,甚至优异者还进入过讲武堂之中学习战法,接受知识。   他们对于世界并非是一无所知,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之上还有许多国家、许多地界,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多么辽阔。   他们知道如今华夏只占据了其中的一部分,再更西方,还有无比广袤的土地。   有些地方已经被其他国家所占据,而有的地方甚至还没有人涉足。   原先不知道便罢,如今知晓了这一切,又怎么能够泰然自若。   历朝历代,凡开疆拓土者,皆名垂于青史,受万众所敬仰。   声可托于弦管,名可留于竹帛,封侯拜将,此为大丈夫!   鲜卑覆灭、北地三部归附,东夷臣服,海外的夷岛大局已定,东方和北方的威胁已经解除,也没有办法再继续扩张。   要想再继续扩张,那就必须要远渡重洋。   所以他们的目光皆是停留在了西域和南疆这两处。   南疆有大片大片的无主之地,连带着一众群岛,最南方还有一座巨大的岛屿。   海军序列的一众的将领自从知道之后,都想要去那些地方去好好看一看。   而在西域的更西,则无比广袤的土地,甚至还有一个统一的国家,叫什么罗马。其国家的疆域颇大,甚至还圈了一片海,称为其国的内海。   甚至其君主甚至自封为最高的统治者,这样的行径简直是可笑。   到了战场之上,他们要用刀枪教育这些夜郎自大的人,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轻重。   天下可有万国,但只能够华夏一朝!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明土。   这一次设下西域军区,定兵额五万,许安所展现出西进的意图让他们感到心血澎湃。   那些目光闪烁、似在思念的人多为高级武将,也就是那些很早便跟随在许安的身侧的将校。   诸如郭泰、何曼、张杨、颜良、文丑等人,他们之所以在思索,目光闪烁,不是因为对于军功没有渴望,而是在犹豫。   他们的身上的军功已经足以让他们的下半生衣食无忧,甚至过的极为安逸,但是更进一步的诱惑,又让其无比的犹豫。   他们在考量,是否应当主动亲战,前往西域或则是南疆。   紧蹙眉头,忧心仲仲的人多是文官,他们的想法和武将不一样。   文武分离的好处在于双方职能封开之后,更加的系统化,使得职责不再混淆,军管军、政管政吗,军政分立,不再纠葛,也更加的高效。   但是坏处便是,文武分立之后,很多时候意见常常相左,因为双方的在很多的地方的利益也不同。   明国以武立国,尚武之风盛行,而文风却是较为衰落。   大部分的成绩优异者,其志向皆是要进入太平道的军校之中学习,石渠、天禄两院虽然位于应天府内,但是仍旧只是作为二等选择。   而在庭中,一众武将掌握的权柄远比文官要高,很多文官本身原来就是武将,他们和武将的想法也是一样。   如今的明国本质上其实是一个军国,去年,明国全年的财政收入四分之三都用于军事之上,那些从世家豪强之中收缴而来的大量银钱也被用在了军事之上。   现在长安城的六座工坊之中,只有一座工坊是民用工坊,其余的五座都是军工坊,这些军工坊之中在战事结束之后仍然没有半点停工和转型迹象,仍然在大量的制作的武备和兵器。   与之前不同的是,只是工匠不再需要加班加点,放缓了一些速度,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罢了。   在交州、扬州、南疆等地也开始修建造船工厂,大量开始修建新型的战舰。   再加上如今新设军区之事,这些都让一众中层文官感到忧心仲仲。   天下经历了十数年的动荡,成千上万的人死于这一场浩劫。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如今天下统一,四海昌平,无论是汉魏还是鲜卑都已经是过去式,如今的明国已经是天底下最为强大的国家,四方已无可以威胁到他们的敌人。   现在应是马放南山之时,休养生息之时。   他们在郡学和国学之中学过了历史,知晓先秦覆灭之事,也知晓汉武时期的旧事。   武帝时期,武功卓越,但是其奓侈无限,穷兵极武,使得百姓空竭,万民疲弊,使得国家内部频频出事,却是无力解决,当时的百姓因此困顿非常。   如今许安也如当初的汉武帝很多地方都极为相似,同样的雄才大略,同样的重视军事,或许会……   重蹈覆辙……   许安坐于紫座之上,将宣政殿内众人的神情百态都尽收眼底。   宣政殿内上千人之中,只有阎忠一人泰然自若,神情并没有多少的波动。   许安将目光从一众文武官员的身上收回,站起了身来。   许攸知趣的收起了手中的诏书,他知道许安有话要说。   许安走下丹陛,走到许攸此前所站立的位置。   原先宣政殿的陈设许安没有做出太多的改动,只是将原本的皇座改成了紫座,丹陛也降低了不少。   最多的改动,其实还是在丹陛之下设置了一处类似后世发言台的设施,上面有特制的喇叭,用于扩音。   “北域、安西、南洋。”   许安的目光游离在众人的身上。   “北域虽定,但是残存部族极多,昔日汉武北逐匈奴,然不到百年,便有鲜卑作为替代。”   “前汉年间,鲜卑屡屡犯边,幽、并、凉三州缘边诸郡无岁不被鲜卑寇抄,杀略不可胜数。”   “设北域军区,便是为了杜绝此事再度发生。”   华夏上千年以来,和北地游牧部落之间的战争几乎没有一刻结束。   换而言之,这一场战争持续了上千年。   如今趁着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占据了北域广袤的土地,许安自然是不想放弃。   南匈奴除名、现在已经逐渐融入汉地,而三郡乌桓和上谷乌桓也是逐渐南迁,习汉文,用汉姓,说汉语。   鲜卑等部都被作为俘虏迁入中原,许安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大量的征募中原的乡民前往北地,将那里的牧场真正的变为华夏的牧场。   不仅如此,那些残存的部落都需要束发右祍,习汉文,用汉姓,说汉语。   而主导这一切,自然需要军事上的援助,这样是为什么许安要在北地设下军区的原因。   “北域军区,是为了维稳。”   “安西、南洋两处军区设置,是为了扩张。”   许安的声音低沉,但是在扩音器的加成之下还是让宣政殿内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石激起千层浪,宣政殿一众文武官员皆是抬起了头来,目光都聚集在许安的身上,虽然他们心中也是清楚,但是从许安的口中说出,仍然是让他们心中感到震动。   “我知晓你们有很多人觉得天下已定,四海昌平,正是与民休养之时,不宜再动刀兵、劳民伤财。”   “我也认为如此。”   许安的话前后冲突,刚说了扩张,却又说与民休战。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许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殿内众人会是这个反应。   “天下动荡不休,天下万民无不期盼着太平之世的到来。”   “但其实,战争与和平,这两者并不冲突。”   许安重重的敲了敲身前的讲桌。   沉闷的响声在宣政殿中回响,那声响在众人的胸腔和耳畔之间回荡,让众人心中都浮现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西方、南方的战事是燃烧在边疆,国内仍旧安定。”   “我知道各位心中所想,你们在想,虽然如此,但是要不断的扩张,军费也势必不断的膨胀,这些军费最终都将会由百姓来承担,自然会加重其负担,而参军入伍者,也免不了伤亡死难。”   许安环视着殿内的众人一眼之后,他停顿了一下。   对于设置军区,继续开疆拓土之事,其实他原来也很是犹豫。   战争的主旋律便是流血与牺牲,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的胜利往往是数以千计,乃至万计人的死难才能够换取的。   而且如今明国的疆域也已经快要达到了一个界限,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范围大到传递消息,就算是八百里加急,一路不惜马力向着京城疾驰而来,都需要极长的时间。   对于边疆之事,很多时候长安收到之时,已经是晚了许久。   工部的指令是每隔六十至一百里要设置一处驿站,而很多地方也根本没有条件每隔六十里或是八十里就要设置一处驿站。   如果真在如此广袤的疆域之下按照这个标准设下驿站,光是要维持驿站都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不过这些问题,只要有研究工坊存在,那么在不久的将来,都将不会是问题。   “故国虽大,好战必亡;然,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许安目光微凝,重新开口。   “这天下广袤无比,与我大明同样肥沃之地不计其数,而在其土地之上存在的国家,现在或许远不如我们。”   “但是以前不如,现在不如,将来了?”   “将来,未来,殿内的诸位你们有谁敢断言千年之后?”   许安停下了言语,有时候沉默也具有力量,而且是不小的力量。   殿内的众人都陷入了思索之中,他们都思索着许安的言语。   “只要战争存在一日,就避免不了流血与牺牲。”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我大明能有今日之疆土,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无数将士前赴后继的牺牲,靠的无数将士的浴血奋战。”   “如此广袤的疆土,你们觉得,没有一支强军,如何能够守住?”   许安锐利的眼神扫过众人的身上,一众文武官员皆是感觉如芒在背一般,心中一寒。   他的问题落在众人的心头,也激起了众人的反应,那些原本有些抗拒的文官甚至为之动容。   这个问题很简单,也很现实。   “设下军区的目的,一为开疆拓土,二为练军。”   冷兵器时代不比热武器时代。   热武器的时代,枪林弹雨、火炮轰击虽然恐怖,但是毕竟危险大多士都是悬在头顶,和敌人并不需要面对面的解除。   到了后世的信息时代,作战更是超远视距。   但是冷兵器时代,两军对垒,近身搏杀,敌人就在眼前,残肢断臂,全都刺激着军卒的神经。   经历了几个月的训练拉上战场的新兵,遇到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甚至只需要一波冲锋便会崩溃。   一支强军,必须要经历鲜血的洗礼,这是许安之所以设下西域军区最重要的目的。   “一个国家,应该有一种精神,一种‘尚武’的精神,只有这样,这个国家才不会衰落。”   “尚武,不是逞凶斗狠、不是热爱战争,而是无惧战争,而是在面对危险敢于挺身而出,在面对强敌敢于抽刃迎战,而是在于国家危难之时,有勇气站起身来保家卫国!” 第九百二十章 都察院、内阁变迁   许安紧握着拳头,重重的敲击了一下身前的讲桌,讲桌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响声,转瞬之间便已经是响彻了整个宣政殿,传入了一众文武官员的耳中。   这一次的大朝会之所以召开,就是为了定制。虽然他此前曾经说过,祖宗不足法,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   但是这一条制度,他准备写入宪法的纲领之中,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也不应改变。   落后就要挨打,那是无数人用血泪作为代价所弄明白的道理。科举之制,起于隋唐,而盛于宋明。   世家也正是因为科举而慢慢的退出历史的舞台,而科举也培养出了一批新兴的阶级,他们被称之为   “士大夫”。赵匡胤得国不正,因此对于武将多有防范,就是之后的几任皇帝也是如此。   但是宋初之时武官还是拥有一定的权柄和权柄,这个衰弱是有一个过程,而非是一蹴而就。   宋朝压制武官,而重用文官,科举制度选拔出来的士大夫成为了新贵,最后权柄与日俱增,彻底压倒了武官。   甚至于在宋神宗时期,文彦博在与宋神宗对奏之时,说出了那句为后人所熟知的话。   上曰:“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王安石欲要变法,而变法却是触及了士大夫的利益。   文彦博作为士大夫之中的魁首,反对道:“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而神宗居然没有对于这句话有什么歧意,足以见宋时文官之权柄。   而武官的权位却是跌落谷底,宋时的法制,使得宋军之中充斥着大量的囚犯和罪徒,更是使得人们轻贱于当时的军卒,使得武人的地位越发的低下。   而这一影响甚至是影响到了后面的明朝。朱明时期,土木堡之变,大量的武将勋贵战死,势力大损,文官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占据上风,而后便开始了以文治武的道路。   其实就算是不发生土木堡之变,文官也会逐渐占据上风,也会逐渐掌控国家的权柄。   这一切的根源,便是因为天下统一之后,四海承平,唯有北方有些许的危险,但是这危险也并不致命。   北伐的失败,檀渊之盟的结成,使得宋朝那些鄙夷的肉食者彻底失去了进取之心。   而朱明时期,那些思想腐朽、愚昧无知的士大夫以为可以守着长城,靠着长城,一直守到老死。   天下虽平,忘战必危。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他们丢掉了血性,丢掉了勇气,丢掉了尚武之心。   宋明时期以文制武的最终结果,就是越至后期,越是武备松弛。最后被外敌所灭,亡国灭家、民不聊生、万姓死亡。   神州陆沉,百年丘虚。那些先祖所遗留下来的瑰宝都被战火所烧毁,被无知之人所毁坏,被心怀叵测之人所占据利用,说成是其国家所有。   国家不堪,山河破碎,无数人的尊严被外敌肆意践踏,头颅被人踩在脚底,踏在泥泞之中,以此取乐。   就算是在再度强盛之后,仍然有些人的膝盖和嵴梁是弯曲的,他们卑躬屈膝,俯首跪在曾经欺辱过他们祖先的人面前阿谀奉承,丢掉了所有的廉耻之心。   他们认为那些原来欺辱过他们的人天生就应该是高人一等,他们认为那些人天生就要比他们要优秀,他们认为那些人的身上流淌着神圣的血脉。   但是他们却是忘记了一件事。在数千年前,在很多地方的人都还茹毛饮血之时,华夏的祖先已经开始开垦土地,明白了应该如何种植粮食,养殖动物,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国家。   始于夏,烈于商,礼于周……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秦汉一统,四夷宾服。昭昭有唐,天俾万国……可惜这一切都被那些人没有嵴梁的人所忘记。   许安转过身,一步一步,缓缓的登上了丹陛,走到了丹陛之上的紫座之前。   天下万国争渡,若是不想被踩在脚底之下,不想卑躬屈膝,不想饱经困安,那么唯有屹立世界民族之巅。   ..实行军国之制,以武治国,起码国家的军事实力绝不会弱小。肉哪怕是烂,也要烂在锅里。   许安摸着身前的紫桌,缓缓坐了下来。当他转过头,目光向着下方看去之时。   宣政殿内的一众文武官员皆是低下了他们的头颅,作揖行礼。没有人敢于质疑他的决断,也没有人敢于反对他所说的话。   太平道特殊性,还有其本身的经历和民间流传的各种传说,使得许安现在掌握着极大的权力。   无论是秦皇还是汉武,手中所掌握的权柄都没有他手中的权柄要高。许安的目光在殿内的群臣的身上游动。   太平道内的那些糟粕基本都移除,如今的太平道已经从宗教演变成了思想。   而这一思想在不断的传播之下,逐渐深入人心,深入各行各业,深入朝廷地方。   普通百姓也开始逐步明白了这一思想,太平道思潮如今已经兴起。就在现在,就在这场朝会进行之时,一场席卷天下的思想启蒙运动其实已经兴起。   但是如今他,却是一名   “神君”。这是太平道遗留下来的问题,借助兵阴阳,他接连取得胜利。   他将神权成功的加于自身,他成功造就了一个新神,而那个   “新神”正是他自己。他现在不像是一名领袖,更像是一位脱离凡尘,高坐于神座之上的   “神君”。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很多人都想要的,而他现在就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手握王爵,口含天宪……他说出来的话,比起铭刻于石碑之上的法律更为有效,他下达的命令,比起天下间的完事都更为重要。   权既在手,寰宇可驱……神君的这个问题他需要慢慢的解决,眼下他还需要神君这个身份。   他明白这个世界正确的发展方向,可以让国家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行。有着神君的这一身份,他说出来的话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便会有人信服。   当他指出了方向之后,众人必定会坚定不移的朝着那个方向前进。这一点其实很重要。   很多时候,在前进的道路,很多的人都会产生怀疑,怀疑是否走错了道路,怀疑是否迷失了方向。   许安给了许攸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接下来的要宣布的事情,真正关乎着大明的将来,关乎着国家的稳固和延续,是保障大明不会因为内部而瓦解或则是腐化的重要手段。   权力必须要得到监督,没有监督的权力,就是没有被关在笼中的勐兽,将会引发巨大的灾害。   鹰狼卫作为特务机构,虽然也有监督的权力和能力,但是仅仅依靠鹰狼卫自然是步行。   “三府六部之外,增设都察院,独立于三府之外,都察院下辖三法司,分别为军法司、政法司、道法司……”   “都察院,设令君一人,左右御史各一人,三法司分管军、政、道。”   “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有纠劾文武官员,辨别冤枉,监督下属有司之职,监察使,除负责处理院内及三法司的行政事务外,还要行使弹劾、监察的权力,对有贪污行为、结党营私、作威乱政、败坏官纪的官员均要加以弹劾。”   “三法司,须依照规定对所有行使公权力的官吏将校进行监察,调查公务违法和职务犯罪,并进行廉政建设和反腐建设,保障国家稳定与安全。”   “都察院、三法司,皆受鹰狼卫监管。”都察院之中除三法司之外,还设有自我监察的机构,不过在诏书之中并没有说明。   宣读诏书自然是挑着重要的去说,都察院、三法司才是重点,其余的都是旁支末节。   鹰狼卫也是如此,在鹰狼卫之中除去狼卫、鹰卫,还设有监察卫,监察卫的职责便是保证鹰狼卫队伍之中的纯洁性,防止鹰狼卫内部的腐化和被渗透。   监察卫除了明面上的人之外,在狼卫和鹰卫之中也有其人员隐藏。   “都察院定为三品衙署,都察院令君为正三品……”如今的明庭之中,二品衙署只有三府,三品衙署便是六部,四品则是二十四司一级。   都察院定为三品在情理之中,但是都察院的院首被称为令君这一事却是让人不由有些遐想。   自汉末以来,官场乃至世人对尚书令,位居枢要的大臣的敬称便是令君。   如今被明廷之中有资格被称为令君的人只有四人。内阁首辅阎忠,中书府府令许攸、中军府府令贾诩、中道府府令石厚。   现在许安将这一约定俗的名称变成了都察院院首的官名,三法司对于三府都有监察权。   都察院的权柄不可谓不重啊。不过建立都察院的这一诏令还并非是结束,接下来的消息更是让宣政殿的气氛沉重了些许。   “内阁增设四席,此四席,由上将军龚都、中领军徐晃、卫将军吕布、车骑将军何曼四人担任。”   “内阁常设席位定为九席,武职占五席、文职占四席。”宣政殿内一众官员将校都没有言语,文官们皆是默然不语,神色凝重,而一众武将多是喜色于表。   当初内阁初建,内阁人选为,阎忠、许攸、贾诩、魏律、杨尉、葛舟六人。   这六人之中,除去贾诩是中军府的府令,阎忠和军事也有关系之外,几乎全是文职。   至于中道府自然是没有占任何的席位,毕竟所有参军和为官的人,只要是超过了正七品,就必须要是加入太平道,接受太平道的思想。   也就是说,内阁的九人,都必然是太平道的道众。内阁虽然初建,只有建议权,但是当初许安选派内阁成员之时,任用的人皆是高官,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内阁在日后的权柄能有多重。   而如今一下增加了四席,四席皆是武将,而且都是正二品的军衔的重将。   加上这四席,如今的内阁实际上是有十席,之所以说是定为九席的原因也很简单。   阎忠去世之后,他的席位自然是去除掉。汉庭覆灭,天下一统。在外征战的一众将校自然是免不了升官加爵。   龚都升任为上将军,而吕布则是卫将军,何曼被升为了车骑将军。徐晃则是接替了龚都的职位升任为了中领军,徐晃在太行山时便跟着许安,而后历经了几乎所有的战事,且皆有战功。   龚都卸任中领军之后,这一职也被许安交给了徐晃。诸将的晋官在朝会的开始便已经宣读。   上将军龚都。卫将军吕布、中领军徐晃、车骑将军何曼。征东将军张燕,征北将军张辽,征南将军公孙度,征西将军麹义。   镇东将军,镇北将军赵祗,镇南将军颜良,镇西将军文丑。安东将军马超,安北将军庞德,安南将军张扬,安西将军周仓。   平东将军马腾,平北将军黄龙,平南将军李德,平西将军管亥。其余的人仍然是封号将军,毕竟重号将军只有二十七位,不可嗯全部封完。   当然其余的战功无法升官,自然是用在了加爵之上,这一次的封爵人数在百人以上,授勋的更多,就是最为贵重的金质卫道勋章都要下发十枚。   “新的内阁次辅由上将军龚都担任。”许攸收起了诏书,对于都察院的建立还有内阁的变动,他自然是知情,甚至他也参与了决策之中。   监察系统的设立是必然,秦汉有御史台,许安不可能不设立,虽说都察院的权力有点大,但是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内阁的安排,他也没有做出反对,首先是反对多半是没有效果,他很清楚,相反还会给许安留下的怀的印象。   其次,内阁次辅和首辅,许安都规定了任期,两者的任期都在十年。担任了十年之后,都必须要退位让贤。   最普通的阁臣任期则是永久,不过这取决于其在本身的职位待多久的时间。   内阁大臣九席。上将军、中领军、卫将军、车骑将军四席。中道府、中军府、中书府三席。   吏部、法部两席。在位期间,自动成为阁臣。这内阁,将会是日后大明真正的决策机构。 第九百二十一章 请君暂上凌云阁   许攸收起了手中的诏书,他微微躬身,退往向了一侧。   接下来需要宣读的内容,就不是凭借着他的身份可以宣读的了。   能够宣读解下来这份诏书的人,整个大殿之中也只有两人。   第一人自然是现在正坐在紫座之上的许安。   而另外一人,则是现在正坐在宣政殿内右首坐椅之上的那名老者。   宣政殿内一众文武官员的目光皆是集中在了阎忠的身上。   龚都和贾诩两人伸出手,扶起了坐在座椅之上的阎忠。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是不能久站,所以许安特地让人给他准备了一张座椅。   阎忠在龚都和贾诩两人的扶持之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在站起身来的瞬间,阎忠的眉头微微一蹙,虽然他已经是很小心了,但是在站起来的瞬间,他还是牵扯到了身上的旧伤。   曾经身强体壮之时,那些暗伤旧疾一直隐藏于身体之中没有发作。   现如今这些曾经他可以毫不在意的小伤,却是成为了使得他境况愈下的祸根。   坐在紫座之上的许安身躯下意识的向前倾了一下,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站起身来,因为阎忠站起了身来。   阎忠站稳了身形,推开了龚都和贾诩两人的手臂,他并不需要任何的人扶持。   阎忠抬起了头,对着坐在紫座之上的许安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随后迈开双腿向着前方的讲台一步一步坚定的走了过去。   许安的目光停留在阎忠的身上。   如今阎忠的头发早已经是全部化作了白霜,他的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不见一根杂乱的头发,被扎拢进了玉清芙蓉冠之中。   身上穿着崭新的紫袍,紫袍之上用金色的丝线勾勒出边缘。   腰系白玉蟒带,带悬赭黄穗,脚踏云履道靴,一身朝服干干净净,规矩的连道褶子都没有。   阎忠的步履虽慢,但是却是极稳。   他走到宣讲台之时虽然花费了些许的时间,但是宣政殿内没有露出丝毫不尊重的神色。   因为若是没有阎忠,恐怕也不会有如今如此鼎盛的大明。   阎忠凉州巡抚的职位已经卸任,如今他新领的职位,名为“丞相”。   不单单只是有名无实的内阁首辅,而是被钦定,有名有实的丞相。   而且许安说的很清楚,丞相之位只会设这一次,阎忠之后再不设丞相之位。   阎忠站在宣讲台后,展开了放置于台上的诏书。   这诏书之所以需要他来亲自宣读,是因为这一封封爵诏书。   一般开国之时,国君都必定都会大封群臣,大肆封爵。   而爵位多是世袭罔替,一代传给一代,永世保留。   爵位,代表着地位,也代表着俸禄或是食邑,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是一份不小的支出。   西汉之初,刘邦共封侯二十九位。   时至武帝时期,汉帝国威震八荒,雄踞天下,武功鼎盛,封侯者更是层出不穷。   跻身为侯者,如过江之鲤,这些人便是勋贵。   他们手中掌握的权柄,足以影响着国家,影响着天下。   因此无论是升官封爵,许安都是慎之又慎。   开国之后,也并没有大肆封爵、晋升官员,始终将其留在一个可控的范围。   在南征之前,只有吕布和公孙度两人得以封侯,吕布为冠军侯,公孙度为辽侯,赵祗得以封伯为南岭伯,其余人都没有任何的爵位。   他们三人之所以能够得到封爵之赏,是因为其立下的功绩太过于耀眼。   赵祗在益州黄巾事败之后仍旧支撑,而后作为偏师袭扰,牵制了汉军主力,迷惑了其判断。   更是千里奔袭攻取江关,断绝道路,为当时的黄巾军攻取益州,立下了汗马功劳。   吕布尽收北域四省之地,公孙度夷灭辽东四国,因此方有封赏。   许安将封爵的标准定的很好,尤其是对于侯爵。   当许安在平原城承诺,攻灭汉庭之后便按照战功多少进行封爵,他的话便犹如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明军。   公爵、侯爵和伯爵在规定之中是可以传承的,虽说并非是世袭罔替,后代袭爵将会降级,等到降为子爵之后便不再可以北继承,但是起码也是为后代留下了个保障。   而且最重要的,若是封侯封伯,到时候单独在史书上列上一传,名流青史,谁不想争一争。   中道府除了管理太平道之外,当时已经召集了许多官吏正在编纂史书,更是让人热切。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麹义就算是丢下所有的面子都要抢下先锋之位,后面更是贪功冒进差点命陨云泉亭的重要原因。   财帛动人心,功名更为甚。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切要从实际出发,太平道内的道众他们虽然收到了太平道革新思想的影响,但是还是有着很多这个时代独有的一切。   在还是思想刚刚得到启蒙的时代,指望所有人都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而奋斗是不现实,是脱离了实际的。   脱离现实,不着眼于实地,一切都空中楼阁,不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奉天承运道君,诏曰:天下定鼎,四海昌平,实仗群材……”   “襃贤昭德,昔王令典;旌善念功,有国彝训……”   “上将军龚都,中领军徐晃、卫将军吕布……”   “或夙预谟谋、绸缪帷幄、竭心倾恳、备申忠益。”   “或早从任使、契阔戎麾、诚着艰难、绩宣内外。”   “义冠终始、志坚金石、誓以山河、实允朝议……”   “封上将军龚都为赵侯、中领军徐晃为秦侯、卫将军吕布为武侯……”   阎忠的声音不大,但是无论是吐字还是咬词都十分的清晰,宣政殿内众人皆是听的清清楚楚。   这一次的封爵,公爵一人,侯爵二十三人,伯爵四十八人,子爵封赏两百人。   公爵、侯爵、伯爵允许继承,而子爵不允许继承,只在当代。   侯爵二十三人有:   赵侯龚都。   武侯吕布、秦侯徐晃、韩侯何曼、齐侯许攸、燕侯贾诩、楚侯刘辟。   靖南侯张燕,靖西侯张辽,辽侯公孙度,玉泉侯麹义。   靖东侯卢盛,荆襄侯赵祗,伏波侯甘宁,宁北侯刘石。   信都侯于毒,安平侯颜良,定西侯张扬,定南侯周仓。   西凉侯马腾,太行侯黄龙,定北侯李德,渤海侯管亥。   许安明文规定,非军功者不得封侯。   许攸、贾诩两人虽然多是坐镇后方,但是并非没有军功。   两人封为一字侯,许安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许攸刚加入太平道之时,便献“长驱直入”之计,帮助他一举攻破了居庸关,攻取了幽州两郡。   而后四州黄巾复起,许攸更是冒险潜入青州,主持四州黄巾起事,带着四州黄巾军一路连败围追堵截的汉军,甩开了追击的汉军,渡过黄河领着百万黄巾最终抵达了安平国与并州黄巾主力在信都胜利会师。   如此功绩,自当封侯。   而贾诩劝服张扬归附,领数万军兵反正,而后在攻取凉州一战,联通凉州豪强世家反正。   在洛阳之时,贾诩献“驱虎吞狼”之计,击破汉魏两庭贾诩也都随军,并且广有战功,更是献策颇多。   再加上贾诩好歹也是中军府的府令,主管军政,广有功绩,理应封为一字侯。   其实所封的这一众侯爵之中,刘辟的侯爵是许安添加上去的。   不过这并非是因为他与刘辟之间的关系。   虽说是非军功不可封侯,但是刘辟此前没有成立鹰狼卫之时也带兵作战,曾在八尺山拦住了卢植带领的并州军,使得黄巾军有时间最终攻取了上党郡。   不过这一军功,其实也只能封伯,之所以封侯,还是一字侯,是因为许安明文将探查情报也认做为军功。   太平道能够统一天下,安定四海,靠的不仅仅是麾下的军队,鹰狼卫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们潜藏于暗处,每日与敌人周旋,竭尽全力探查情报,置身于危险之中。   那些被发现的鹰狼卫,他们的下场无一不是极为凄惨。   他们加入鹰狼卫之前,都只是普通的兵丁,但是当国家需要他们之时,他们义无反顾,选择了加入。   他们告别了昔日的战友,告别了曾经的朋友,隐形埋名,潜入敌境。   他们很多人为了最终胜利,牺牲了自己的一切,财富、权柄、家人、朋友……   甚至是性命。   在敌境之中,他们需要面临敌人的盘问,可能到来的追捕。   昔日的同道也有可能背叛,敌人的间谍也在找寻他们。   车裂、凌迟……   所有能够想到酷刑都被用在了他们的身上。   精神的折磨,肉体的苦痛……   有一些人的信念不可避免的产生动摇了,他们忍受不了酷刑选择了反叛……   但是更多人却是仍旧牢牢记得自己身上的使命,他们行走在灰色区域,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姓名和从属。   他们的奋斗只是战争年代缩影,他们的努力和悲剧只是这这乱世的的冰山一角,还有无数的战士在为和平抛头颅洒热血,   “……鹰狼卫千户李成封为安山伯……”   李成浑身一震,继而低下了头颅,他双拳紧握,紧咬着牙关,闭上了双眼。   他不敢睁开眼睛,也不敢出声,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眼眶之中的眼泪,忍不住发出抽泣声。   他昔日的袍泽只剩下了一人,他成为了鹰卫的千户官,如今更是被封为了伯爵。   但是那些他昔日的同道却是再也无法复活,他们没有爵位,没有封赏,也没有能够见到这太平盛世。   他们为之奋斗一生,为之付出了一切……   闭上了眼睛,那昔日的种种皆是一一浮现在了李成的脑海之中。   刑台之上的一众被捆绑着的鹰卫缇骑,有人竭力抬起头,直起了脊梁,引颈受戮。   有人默念着什么,紧闭着双眼。   有人浑身颤抖,却仍旧是紧咬着牙关。   但是却没有一人摇尾乞怜,也没有一人流泪哭泣。   昔日的歌声仍旧在耳……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   ……   伯爵人数四十八人,马超、庞德、王任、李恒等人便是伯爵,多为正五品的将军。   而获封子爵者,多为军司马、校尉一级。   “……军司马田璋封为羽山君。”   从侯爵到子爵共计两百七十一人,阎忠一一念完。   两百七十一个名字和官职和爵位名,他都是念的清清楚楚。   侯爵称“侯”,伯爵称“伯”,子爵称“君”。   许安坐在紫座上面听的分明,听到最后,眼神微动。   伯爵和侯爵还有公爵的名单都是经过了他的同意和查阅,他将其做了一些些许的改动,而子爵的封赏完全就是依照军功薄上记载的军功和做出的贡献来封赏。   人如其名,想不到那个长得有些獐头獐脑的竟然也成为了子爵。   赵绩、赵絮两兄弟,还有王起、赵伍、杨木、钟后、田璋他们都已封爵,王起和赵绩是伯爵,其余的人都是子爵。   那唯一的公爵自然是不用提,自然是落到了阎忠的头上。   阎忠受封爵位,晋国公。   曾经许安的封号就是晋侯。   阎忠宣读完毕之后,许安也从座位之上站起了身来,他没有走下丹陛,直接开口道。   “我已命人在应天府之东,修建了两处殿阁,第一处殿阁,名为‘凌云’,第二处殿阁名为‘明光’。”   “凌云阁内只供奉我大明公侯伯爵,明光阁内供奉子爵,爵位虽非世袭罔替,但是身为大明公侯伯子爵,却可永受香火之供奉!”   许安扫视着殿内的一众文武官员。   “如今我大明公侯伯爵虽然只有七十二人,但是却不会永远只有七十二人。”   “这天下广袤无垠,远远不止我等脚下之地。”   “天下有六洲、世界有四海……”   身后一幅巨大的山河社稷图轰然落下,这张描绘着整个世界的巨大地图落在了众人的眼前。   许安眼眸凛然,锵然拔出腰间的宝剑。   宝剑出鞘,发出了一阵清越的铮鸣声。   剑鸣声清越,转瞬之间便已经是传遍了整个大殿。   许安握剑斜举,剑指舆图,面对着宣政殿内的一众文官武将,慷慨激昂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尽取天下百万州。”   “请君暂上凌云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第九百二十二章 时代   虽然庆典已经快要结束,但是长安城内,这几日仍旧是热闹非凡。   在应天府、太平观的西侧,在隆重的典礼之下,一座新的建筑群开始起了修建。   这座新的建筑群,名为英灵宫,不过说是宫殿,其实却更像是后世的公园。   凌云、明光两阁,正在这座新的建筑群中线之上。   除去凌云、明光两阁之外,在其周围还修建有花园和广场和休息的场所,围绕着凌云、明光两阁,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两阁。   凌云阁内供奉公爵一人、侯爵二十三人,伯爵四十八人,共有七十二人。   明光阁内供奉子爵两百人,两阁共计有两百七十二人。   进入阁内每一人都由许安亲题赞词,阎忠题额,并聘请名画师为其专门画像。   凌云、明光两阁建成之后,他们的画像都会被放置于阁上,并且画像之下书写着他们立下的功绩,他们做出的贡献,写上其的生平、故里、官职,供世人所瞻仰。   除去封赏本人之外,对于其妻子亦有封赏,公爵者妻子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侯爵妻子封为二品、伯爵三品、子爵四品。   太液池,渐台之上。   许安双手撑靠在栏杆之上,眺望着远处正热火朝天正在施工的英灵宫。   凉风台在建章宫的北面,临太液池,积木为楼。   池边筑有渐台,台高二十余丈,由于水波渐浸岩石,所以称为渐台。   凉风台和渐台原先都已经毁于了战火之中,如今的渐台是经过了翻修之后的渐台,当初阎忠督造之时查阅古籍,询问工匠,尽可能的去还原当初渐台的原貌。   一座宫殿的修建要历经数年乃至十数年,一座城市的建立需要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由无数的能工巧匠耗费心血、精力。   但是毁灭却是只需要一瞬之间。   董卓在洛阳放下的那一把大火,使得昔日繁华无比,拥有无数殿阁,上百年来耗费了无数人所修建的洛阳城,就此成为了历史。   直到如今洛阳也从伤痛之中回复过来,洛阳城中只是清除了废墟,在废墟之上重新修建的洛阳城不足原先一半的规模。   洛阳周边的城邑恢复的还行,在洛阳地区稳定之后,许安迁移了冀州和中州的民众前往洛阳,这些人如今已经在洛阳地区生活了下来。   观察了许久之后,许安终于是收回了目光,转身重新坐在了渐台之上所摆放的座椅之上。   “昨天在殿内的事情想必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坊市之间反应如何?”   许安拿起了放在身前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清茶,向着站在一旁的刘辟询问道。   “消息一经传入坊市之间便成为了热点,今日发行的晨报已经被抢售了一空,甚至还加订了几千份。”   刘辟站在一旁,身穿着浅黄色的鹰狼服,低头禀报道。   除去普通的学院修建,在长安城还有各地还修建了夜校,夜校免费为工匠农户提供教育,教授最简单的汉字,听说读写。   不过说是夜校,并非是真的在夜间教学,而是在下工到天黑的这一段时间开设的学校。   学校的老师其实就是蒙学的老师,而学习的场所就在蒙学堂内,那个时间段蒙学堂的学生都已经返回家中,寄宿的学生也已经进入了内院休息,蒙学堂实际上是空闲了下来,正好用于开办夜校。   随着识字率的提高,现在报纸的刊物的销售量也是逐年上涨。   “主公昨日在殿上所念的诗句如今已经是传遍了长安,长安城内的百姓对于我军的军卒越发尊敬。”   “前往长安太平观内祭拜的人也是一日比一日要多,这几日光是所收的香火钱,便已经是够太平观差不多数个月的维护费了。”   长安城内的太平观是供奉烈士的主要场所,无论是入观,还是祭拜烈士都不需要付钱。   之所以有香火钱的产出,完全是观内募捐箱中的收入,前来祭拜烈士的百姓自发往募捐箱之中投递的钱。   贾诩这个时候也适时的说道。   “军中将校皆是战意昂扬,请命想要前往西域、南疆者难以计数,请命书已经是堆满了中军府的桉桌,中军府的官吏正在加急清点之中,不过请命书不断投递而来,恐怕要理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许安身躯向前倾了一些,拿起了放在桌面之上的一封文书。   这文书是刘辟之前就放在桌上的,是那些送到中军府中请命书的其中一封。   请命书上写满了名字,用词用语无不康慨激昂,甚至文书之上还有写着他昨天刚念出的诗。   “男儿何不带吴钩,尽取天下百万州。”   “请君暂上凌云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翻阅了另外的几封文书,基本每一封上都写着他所念的这首诗。   显然,他昨天在殿内所说话点燃了大部分军将心中的战意。   疆场厮杀虽然凶险,但是开疆拓土、青史留名、拜将封侯、封妻荫子却是吸引着无数人向前涌去。   “军区的事情暂时不急,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应当劳逸结合,如今庆典还有几日,军区之事暂时不急,不必要加班加点。”   “国内的战事已经结束,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以后不允许再延长工作时间。”   许安有些无奈,长期处于战争状态,三府六部的官吏们都是在高负荷的工作之中,加班加点稀疏平常。   在战争时期是不得不如此,但是如今却是没有必要。   全面战争已经结束,安西和南洋两大军区的对外作战只是局部战争,不会波及到内地。   “让中军府那边暂时放下这个任务,等到庆典结束之后,再统计人员,拟定一个名单,到时候派往安西和南洋两处军区从其中择优挑选。”   “诺。”   贾诩应了一声诺。   事有轻重缓急,安西和南洋两大军区的设立是为了未来的开疆拓土。   但是对外作战牵一发而全身,自然是需要筹备万全,这些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不能着急。   许安翻阅着桌面之上的文书,如今国内的情况稳定非常。   原先汉庭最后占据的五州实行的是全面军管,军管将会持续两年的时间,随后才会逐步解除。   那些原本五州的世家豪强财产、田地都被收拢了上来。   张季如今带领着狼卫坐镇陈县,统管五州公审。   那些被查出犯罪的世家豪强都将会被送到南疆,以后就留在南疆拓荒开土。   剩余的世家豪强,势力根深蒂固,尾大难掉者也被迁移故地,不是迁往了边疆,便是迁往了洛阳。   诸如荆州蔡氏、江东孙氏、汝阴、颍川等世家豪强也是一样。   洛阳残破,填充富户正好可以重新振兴洛阳,而去往边疆也可以开疆拓土,稳定地界。   毕竟这些世家豪强利爪和獠牙虽然都拔除,但是他们曾经也仍然是勐虎。   原先不知道那些主动投降的世家豪强心中所思所想,许安还不知道如何应对,但是得知了之后,他选择直接将那些世家豪强直接迁入长安。   既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就直接放在眼皮底下,放在狼卫的监察之下。   说实话,鹰狼卫建立距今也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对于长安城的管控更是达到了一个颇为恐怖的地步,长安城内的大小事几乎都瞒不过鹰狼卫的耳目。   现在主要的问题,其实还在作为屏障的八省之中。   八省之中人口成分复杂无比,信仰不同、语言不同、文化不同,各方面的习性几乎都没有一个统一。   不说八省,就是原先的十四州内部也是有些混乱。   秦始皇当初一统六国之后,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但是很多地方还是有些偏差,没有彻底的清除干净。   之所以推行夜校的目的,其实就是有两个,一是提高识字率,二是推行官话。   汉庭时期虽然就已经是有了官话,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统一全国的语言,仍然是有很多人说着方言。   说实话,有一些方言,实在是真的无法听懂,甚至都像是外语一样。   北方还好,南方山岭众多,甚至有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的情况。   当然推行官话,不仅仅只是靠夜校,所有的学院教习、官吏、军兵、道众都必须要会说官话,而且在日常之时也要尽可能的使用官话,推广官话。   首先要提高说官话的人口基数,有了语言的环境之后,才能够使得官话被更多人接受,更多的人学习。   在内地之中,推行官话是循序渐进的。   但是在屏障八省,推行官话的行动就带上了一些强制性,明庭官话被定义为唯一的通行语言。   所有的那些番邦属国也必须要学习官话,书写汉文。   “等到安西、南洋、北域三处军区设立之后,便立即推行‘影响’计划。”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对于这些事情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许安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虽然必然会遭受到反抗,但是这是必须要经历的事情。   一个国家再如何的强盛总有衰弱的时期,如果作为屏障的八省对于华夏文化毫无认同,仍旧是如同以前一般,那么在之后必然会频繁的出现独立,叛乱等等情况。   影响计划便因此应运而生。   现在的明国的基础是原先汉庭所占据的十四州。   而作为屏障的,则是漠北、西域、南疆、海东等八省。   这还只是现在,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有更多的行省。   而除去了这些作为直接控制屏障的行省地域,现在的明国在行省内外,还拥有数量众多的附庸国。   这些附庸国单个的军事实力并不强,但是联合在一起却是一股不小的力量,而且在地方之上他们拥有着极强的控制力,而且根深蒂固、难以拔出。   在国内这一切都不会成为问题,但是问题就是在于这些附庸国都是在距离长安数千里,乃至万里之外的边陲之地。   影响计划是由中军、中书、中道三府一起拟定而出,管理附庸国的计划。   首先便是将其国家,按照国力大小分为伯郡县亭四等,然后按照地域划分其职属,以及需要承担的义务。   一些临近内陆十四州的国家主要提供税收和粮食以及一些特产,只提供较少的军队。   而在靠近边陲的国家则是主要提供兵役,他们提供的军队将会跟随着明军的主力一起征战,常驻于明军的要塞之中。   如果提供的兵役人数不足,则要支付高额的税赋,如果抗拒兵役和税赋,将会遭到明军和其他诸国的讨伐。   一旦暴发战事,只要明军征召,附庸国必须出兵配合作战。   其国家不得称帝、称皇、称王、称侯,也不允许使用超出规格的仪仗。   最高的一级的国家也只是伯国,受封为荣誉伯爵。   荣誉伯爵的实际地位要低于伯爵,只是略高于子爵,自然也没有资格进入凌云、明光两阁之中。   同时所有附庸国的贵族都需要学习大明官话,附庸国国主的子嗣必须要进入明庭专门设立的学院就读。   所有的附庸国也都必须要明文上表,奉大明帝国为宗主国,并缔结盟约,许下盟誓。   而这一时间,许安将其定在这一次长安庆典最后。   这一次的长安庆典,相关有司早就筹备了许久,所有附庸国、臣属国早已经派出了最高规格的使臣团云集于长安城内。   在最后一日的大朝会之上,他们上表请封。   中书府也早已经完成了统计,将所有附庸国的排序并定下了等级。   而相对于这些附庸国所付出的代价来说,明庭要付出的代价实际上微不足道。   明国必须要保证他们的统治,如果发生窃国之事,明军将会出兵帮助其夺回国家。   而这一代价实际上也有利于明国。   所有继位的国主都必须要有明国的册封,得到明国的承认。   也就是说,如果一个附庸国的国主没有明国的承认和册封,甚至都无法继承国家。   实际上,这些附庸国虽然名义上是国家,但是实际上只是明国的官员,拥有一定的自主权,还是要受明国管辖,只是空有国主之名,其位可以世袭而已。   附庸国没有主权,一些靠近内陆的附庸国甚至不被允许保有军队。   条件是很苛刻,虽然明庭的到来,为他们带来了大量的财富,提供了安全的环境,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但并非没有国家和人心有怨言。   他们要提供的,比获得的要多上不少。   他们别无选择。   他们只能如此。   这个时代。   并不属于他们…… 第九百二十三章 昭昭有明,天俾万国!   长安城的庆典持续了已有五日的时间,但是长安城内的众人热情仍旧不见多少的消退。   各大商会、商队齐聚长安,大量的商品摆放在集市之中使得市面一时无比繁荣。   长安大街临近长安广场的一处酒家的阁楼之上,栏杆周围数名身穿劲装腰佩刀剑的护卫正扫视着四周。   许安头戴铁冠、身穿青袍,正坐在其上,他一边喝着清茶,一边看着街道之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自光和七年起始,十多年的时间他已经是很久都没有享受安宁。   直到这段时间,他才放下心来,享受起了生活。   安宁的生活让人忍不住沉醉于其中……   黄昏温暖的眼光照耀入长安,将街巷之中众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远方,残阳如血。   长天染绛、丹阳烁烁、晚霞如火。   夕阳西下,却不见半分的萧瑟。   灯火渐明,长安城内人声仍旧鼎沸。   舞者跃动的铃铛声、丝竹管弦的交响声汇聚在了长安广场之上。   还未到晚间,长安广场之上便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山人海   今日的早晨,应天府便放出了消息,晚间宣教司内的舞者文工将会在长安广场之上举行公演。   消息一经传出,便是牵动了众人的心绪,这才使得今日的长安广场之上人满为患。   近几日,坊市之间的歌舞,也将长安城内的气氛越推越上。   凌云、明光两阁的修建,两处工地之上热火朝天的景象,也将长安城内的气氛彻底拉至了高潮。   宣布之日,无数的军将振臂高呼,齐聚于太平观之前。   他们高唱着军歌、呼喊着万胜,诵念着经文,所有人无不是康慨激昂,所有人无不是战意昂扬。   他们的精神也感染了普通的民众,换来了更多的支持。   坊市之间,想要报效从军者的数量一时激增,很多郡学生甚至直接修改了志愿,非军校不考。   甚至有国学院的学子想要投笔从戎,联名请愿想要进入军校之中重修。   不过这些国学生的请愿自然是被许安全部都驳回了,毕竟他们已经在国学院修习了一段时间,怎么可能改易。   而且军校招收学员,实际上比起石渠、天禄两所国学院要求都还要高。   况且他们现在做出的决定也是出于一时激动,定然有顾虑不周的地方,真的批准他们进入军校之后,怕是也会遇到很多的困难。   作为军校生,不仅要通过鹰狼卫的审核,确定其身家清白。   还有心性、意志、身体等多方面的因素,只有通过了一系列的综合考核之后,最后才能成为一名军校生,进入军校修习。   如今的太平道军事学院相比原来,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的太平道军事学院,主要是教导最基础的作战,领兵知识,专门培养中下级的军官,也就是从队率到军侯级别的军官。   当时培养和教导全都是针对军中的军官,现在却是教导的普通学生,从基础开始教授。   教材的核心是当初许安编纂的步兵操典,已经许安拟定的一些框架。   如今使用的教材是经过了国家一众将校的经验所得,汲取精华,去除糟粕的集大成之学。   从训练军卒到行军作战,再到军阵、士气等各个方面都有教导详解。   而担任教官的则是军中的在职军将,如今的太平道军事学院之中,不乏侯爵、伯爵在军中担任常任教官。   除去太平道军事学院之外,第二座军校也已经在交州番禺开始建立了起来。   新的军校也是冠以太平道之名,名为太平道海军学院,专职训练海军。   原本巴东军区的水兵学院被裁撤,其军事教官等等都被调往了交州。   陆军已经完成了系统化,这一次许安要做的是让海军也完成系统化。   讲武堂虽然也是教导军事,但是它属于是进修学院,比起太平道军事院校,还有石渠、天禄两座国学院的等级更高,只有军职达到了军司马、校尉一级后进修的学院。   相应的,石渠、天禄两座国学院之上,还有一座新的学院其实也已经在长安开始动工。   只是动工很早就已经开始,也没有引起太多的反响。   那一新的学院,名为“大明帝国道政学院”,所有文职级别达到正六品以上的官员都要进入道学院之中修习。   道学院当然不是教经文什么之类,而是推行太平道的思想,廉政建设等等。   只要通过了一系列的考核之后,才能够毕业重新上任,担任相关要职,否则只能止步于正六品。   三府主官正二品,各省巡抚从二品、六部主官正三品、二十四司主官从三品。   郡级主官正四品,县级主官则是正六品,乡级正七品、亭级正八品。   一般正六品之上的文职已经是一方的主官,或则是州郡掌管一事的长官,就是在长安中央,也是相关的要员。   他们身处于关键职位,自然是马虎不得。   世家豪强不会甘心就这样退出历史的舞台,他们绝对还会发起反击。   设置道学院就是为了有一个筛选的过程。   同时这也是许安将“大明帝国”这四个字第一次放在了台面之上。   帝国二字,在狭义上用来形容由君主统治的强大国家。   广义之上则用来形容国力强大的国家,拥有广阔国土的国家,并不限于君主制国家。   实际上如今的明国实行的仍然是君主制。   道君也是君。   昔日开国,许安也进位成为了明王。   这一次返京之后,劝进的文书犹如雪花一般堆满了三府的府衙,也堆满了永宁、永安两阁的桉桌。   任何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国家的事情的改变都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并非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这个时代并非是思想解放、工业发达的近代社会。   这个时代也并非是民主土壤已经肥沃,素质教育得到普及的信息时代。   这个时代很多地方的人甚至还没有建立国家,他们仍旧是以部落的形式生活,仍然是茹毛饮血,保持着部落时代的习惯。   领先时代半步是天才,领先时代一步是疯子。   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只有顺势而为,若有人想要逆流而行,那么势必会被时代的洪流撕成碎片。   广泛的民主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实行,但是很多事情却是可以慢慢的改变。   在开国之时,许安就确立了内阁的制度,现在内阁制度也被完善了下来,定为常制,被众人所接受。   接下来,许安的计划是逐步的推行议会制度。   时代正在前进,这是一个属于大明的时代。   如今太平道的各地都已经建立了学坊,各地都已经兴起了读书识字。   太平道内的众人正在摆脱愚昧,他们开始睁开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他们也知道除了华夏之外,还有许多的国家。   他们知道这天下不仅仅只有原来的十三州,在十三州之外,还有更大的疆土,更广阔的疆域。   教育正在普及,民智正在开启,崭新的思想也正在传播。   种子已经种下,种子不会永远都是种子,种子终将会生根发芽冒出土壤,最终长成繁茂无比的参天大树。   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人能够再预知到后世将要发生的事情,哪怕是许安也不清楚。   但是许安明白世界是如何的前进,时代如何是发展,他能够做的,就是将大明尽可能的引导向正确的道路。   长安广场之上,负责维持秩序的兵丁早已出动,划定了观众席的位置,许多人都已经在制定的位置坐定休息。   一些得到了允许的商贩,担着货物走来往回贩卖着筐中的吃食和玩意。   神明台下,此时已是空空荡荡,这里原本放置着的大鼎在庆典举行了两日之后,便已经是被移到了长安广场之上。   八省十四州,共计二十二口大鼎,每一口鼎都分别代表一州或是一省。   中州鼎高居于最顶上,冀州、兖州、豫州、并州等州鼎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环绕于其四周,而八省的鼎则是第三圈上。   广场之上,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   这样的盛会,鸿胪司自然也给一众外国的使臣划定了一处观礼的席位,席位只是普通的席位并无特殊,不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一众使者所处于的席位正好靠近这些大鼎所放置的位置。   一众使者看着眼前摆放的二十二口大鼎,无不是心中生羡,眼露憧憬。   他们都清楚,那一口大鼎便代表着一省,随便一省之地都要远比他们的国家大得多。   典礼还没有开始,众人被限制于一片区域不得离开,但是却没有说限制站立和走动。   龟兹的使者站在西域鼎的前面看着眼前青铜所铸的大鼎,一脸的唏嘘。   龟兹在西域也算是大国,他们的国主以前也做过一统西域的美梦,但是无奈实力不济,根本无法完成这一伟业。   但是这个取代了汉帝国,自称为“明”的国家,其拥有的疆域却是远比西域要广大十数倍。   西域如此广袤之地在明国的国内不过只是一处行省,诸如这般的行省,竟然有二十二处!   仅仅长安一地,所拥有的人口就比他们龟兹要多的多。   如果将龟兹比喻成一块大石,那么明国就是一座大山。   不过有点让龟兹的使者奇怪的是,二十二口鼎摆放的并不整齐,准确来说是第三圈的鼎摆放的并不整齐,似乎缺失两口鼎。   龟兹的使者低下了头颅,转身向着他的座席走去,他没有再去看西域鼎和其他的大鼎。   他低声念叨了一句静心,收起了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   等到回国之后,他一定要让国内的众人都能明白,一定要跟随着大明的脚步前行,千万不要有忤逆之心……   他低头走路,却没有想到走的时候和一人撞在了一起,所幸两人只是肩膀撞在了一起,因此都没有倒地。   广场之上本就人多,龟兹的使者也没有在意,撞他的人似乎也是使臣,两人互相说了一句抱歉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不过龟兹的使者注意到,那几人看起来似乎都是生面孔,而且其装扮尤为奇特,黥面文身,衣物都穿着的颇为严实,看起来材质不错。   因此他也多留了一份心神其在上,等他坐定的时候,他发现那几人最终停留的地方竟然是那像是空缺的位置。   不过还没有等他联想什么,这时从南方长安大道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之声。   欢呼声犹如雷霆一般,勐然传来,震耳欲聋,几乎压过了一切的其他的声响,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龟兹的使者想要站起身来,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声尖锐的哨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休——————”   这是一开始就说好,静坐哨的哨音,哨音起,众人都需要坐下不得站立,以免影响典礼的举行,若是有人不听哨令,无事站起将会被请离广场。   不过很快众人便明白为什么突然爆发出如此巨大的欢呼声。   欢呼声刚刚落下,就在众人眼前,两口巨大的大鼎被两架马车拖拽着,缓缓的向着广场而来。   马车的周围,是一众身穿着盔甲、罩袍束带,杀气腾腾的明军甲骑。   “又是两口鼎!”   龟兹的使者双目圆睁,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巴。   一众各国的使者也是同样的表情,眼神之中皆是惊愕。   他们都清楚,每一口鼎代表的都是一处行省。   眼下又运来两口大鼎,莫非是大明又开疆拓土,得到了两处行省!?   他的问题很快也得到了回答,手持着令旗,背负着负羽的明军骑兵策马扬鞭,从他们的身侧的过道之上飞驰而过,高声的通报着。   “东夷大捷,海外东夷四岛已定,邪马台归顺,新设京海、远东两处行省!”   “东夷四岛、京海、远东……”   一众使臣都得到了明庭发布的世界地图,他们自然是知道东夷四岛在什么地方,有多大的面积。   众人眼眸之中皆是充满了惊愕,明军这才击败了汉庭不久,其军主力刚刚回师,如今又在东夷四岛取得大捷,更是设下行省管辖。   大明又多了两处行省,如今已经是十省十四州。   难怪之前外圈看起来并不整齐,有些缺失,原来缺的正是京海和远东两省、缺是正是东夷……   广场之上,一众外邦番薯皆是震撼于明军的强盛,明国的鼎盛。   而身为明人,广场之上的一众长安百姓,无疑是骄傲无比。   他的眼神之中神采奕奕,他们的嵴背挺的笔直,他的胸腔之中充满了骄傲。   昭昭有明,天俾万国! 第九百二十四章 学院、派系   长安广场之上人头攒动,但是却都没有传出太大的喧哗之声。   众人都已经是在各自的位置上坐定,自觉地遵守着场内的秩序。   身穿着蓝衣的警察,双手握持警棍,将其驻在地上站立成一排,维持着治安。   手持着塔盾的卫戍兵皆是神情肃然注意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的情况。   鹰狼卫的缇骑不时穿行在人群之中,冷峻的眼神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   虽然所有人进场之前都有简单的搜身,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携带兵刃进来。   唯一的能够确保的也只是弓弩枪盾这些大型的器械兵刃,无法被带入长安广场之中。   汉庭虽然覆灭,但是保不准还有愚忠者想要破坏庆典。   这并非是耸人听闻,其实在这几日的庆典都有人妄图生事。   不过所幸发现的早,鹰狼卫和长安城内的警察为了应对突然情况,安排了大量的便衣,及时在其造成破坏之前抓捕想要行动的叛乱分子。   长安广场之上,一盏盏明灯被点亮。   随着灯火的亮起,黑暗也被逐渐驱散。   整个长安广场之上,遍布灯火,一盏又一盏的明灯,将广阔的长安广场照耀的好似明昼一般。   原本在长安广场的周边就划分了不少的商业区,此时更是热闹非凡。   “那些外国的使臣真是没有见过世面,见到新得了两口大鼎,就惊讶成了这样。”   就在外国使臣的席旁侧,正是一众明国学生的席位。   这一处地域,所有的人都是学院的学生,而且他们都并非是普通的郡学生、蒙学生。   他们都通过了国考或则是学试,都是国学生和军校生,还有工学院和医学院的学生。   长安城不仅仅有石渠、天禄两座国学院和太平道军事院校一座军校。   还有两座医学院以及一座工学院。   两座医学院,一座是华佗任职院长,另一座则由张仲景任职院长。   两座医学院的名字也得到了有了变更。   华佗是大明帝国陆军军医学院的院长,而张仲景则是担任大明帝国医科学院的院长。   医学院有了一些改革,细分了一些医科,两座医学院一西一东,遥相呼应,被一条横着的街道连接在了一起,两所医学院皆是单独设立一坊。   军医学院主攻外科,而医科学院则是主攻内科。   原本各地工坊之中的学坊只是教导基础,但是后来建立的工学院,国家已经不再紧缺普通的工匠,而是需要更具有创造性,更具有学识,能够明白其远离的工匠。   于是当各地的大型工坊逐步搬迁到长安城之后,工学院也便应运而生。   长安城内工学院的原称为“太平道理工学院”,现称为“大明帝国理工学院”。   这些理工学院的学生只要完成了学业,将直接保送入研究工坊之中任职,并直接授予六级中品工匠的称号。   如今现行的工匠分级制度,四、五、六级便是中品工匠,六级中品工匠只差一级便可以晋升为高级。   虽然不能做官,但是却能够拥有同等的待遇,甚至比起同级的官员,其所能享受到的待遇更为优厚。   如今长安城内,共有高等学院五座,一座军校、两座国学、一座医校、一座工学院。   城内正在筹建的还有高等院校还有两所,一所是道政学院、另一所则是张仲景担任院长的医校。   等到全部建成之后,长安城内将会有七座高等院校。   而高等院校,现在全国算上筹建的也只有八所,唯一一座不在长安的,便是太平道海军学院,毕竟长安并不靠海。   樊阿嘴角撇了一撇,露出了自得的神色。   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话痨,心直口快,喜怒形于色,基本上都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如今坐在他身边又是陈生,两人相识多年,樊阿自然也更没有什么顾及。   他也不怕自己的话被那些外国的使者听到,难不成听到这句话那些外国的使者还能拿他怎么样?   这里可是长安,是大明的首都,道君脚下,首善之地。   敢在长安生事,是觉得鹰狼卫的刀不够快,还是觉得卫戍军的弓弩不够准?   陈生扶着额头,有些无奈。   “这些使节远道而来,好歹也留下几分薄面。”   幸好他们所在的地方离使臣席稍远,樊阿的声音多半传不了那么远。   谁说就是听到了也不会怎么样,但是多少让人感觉有些尴尬。   “樊兄要求倒是高了些,那些外国的使臣,所谓一国之地不过方圆数百里,甚至不足我大明一郡一县之地,何曾见过如此盛况?”   有人笑着说道,言语之中无不透露着自傲。   樊阿虽然心直口快,但是正因如此极对一众军学生的脾气。   拐弯抹角,扭扭捏捏算什么大丈夫?!   “不过陈兄说的也有道理,这些使节远道而来,多少也应当留其一些体面。”   “我等身为学子,也应当有上国生员的风范,若是做出有失礼节之事,倒是让人生笑。”   田广皱了皱眉头,他虽然和陈生两人经常作为对手,但是这一次他觉得陈生的话并没有错。   这些使臣远道而来,他们国家如今都是大明的附庸国,很多国家都仰慕王化。   多少应该也给一点尊重,以免使得其生出了间隙。   他的话语自然是引得不少国学生皆是点头附和。   田广见到自己的话得到了众人的称赞,当下也是有些自得,于是又说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如今天下初定,四海昌平,这些国家也是我国外围之屏障,应当以笼络为主。”   “田兄此言差矣。”   一名头戴着铁冠,身形有些显胖的圆脸青年盘膝坐在地上,双臂环抱在胸前。   “诸国部族、多畏威而不怀德,有小礼而无大义。”   “臣服我国,也不过是因为我国军力强盛,畏惧于我军兵锋之盛,恐慌于我军铁骑之固。”   陈生循声望去,认出了那圆脸青年的身份。   那人正是当初和他同乘一车前往考试的高唐。   毕业于晋阳城郡学院,其父是参谋司的一名参谋。   其虽然身形看起来有些肥胖,但是实际上若是将其当成是养尊处优的富贵子弟,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国考完全是透明的,基本不可能出现作弊的情况。   高唐是靠着自己的本事通过了国考,考入了军校。   虽然身形较为肥胖,但是体测之时,除了跑步略慢,其余基本都是远超常人。   当初坐在车厢之中的时候,高唐的体型还没有现在这么魁梧。   在军校待上了几年之后,高唐也算是彻底的改头换面,如今身高八尺有余,身形魁梧非常人。   在太平道军事学院的军测之中名列首位,因此坐上了院首的位置。   所谓院首,是学院授予给本学院之中综合成绩最为优秀之人的荣誉。   太平道军事学院的院首乃是高唐,而石渠学院的院首则是陈生,天禄学院的院首则是田广。   当初长子城的郡试,陈生高中桉首,第二名便是田广,他们两人都在长子学院修学。   国考之时,陈生取得第一,高中状元,而高唐则是取的第二,得封榜眼,田广第三,为探花。   本来田广也是想要进入军校,但是可惜国考后的综合测评未能通过,最后还是填报了国学院。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田广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和陈生的差距,因此当陈生去了石渠书院,他便选择去了天禄书院。   三人分别成为本院的桉首,互相之间也都暗自有比斗之心。   三人之间政见也并不相同,概括一下的话。   陈生尊崇内圣外王,对内应当宽厚,施展仁政,对外应行王道,收纳仰慕王化者,而讨伐不臣之敌国。   田广认为此时应该内外皆圣,认为如今国家安宁,不宜妄动刀兵,国内应该以修生养息为主。   国家此时疆域辽阔无比,无需再继续扩张,若是再继续扩张,乃是取祸指导,毕竟远水难救近火,对于偏远之地,难免会鞭长莫及。   因此对于作为屏障的番邦属国应当是以安抚为主,以文化感召,影响,使得其逐渐归心,最终归入国家。   陈生和田广两人的政见,都有各自的拥护者。   石渠和天禄的大部分学生都是拥护自家的院首,两派人也因此常常爆发争论。   高唐作为军校的院首,既不赞同陈生、也不赞同田广。   他推崇的是内王外霸。   内行王道,外行霸道。   国家内部,当以法律规章治国,虽然修生养息,但是也不能松懈,需要严格要求。   汉帝国昔日雄踞天下。   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   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   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   匈奴屡犯汉境,最后甚至被赶出了北原。   而对外,则是要强硬,而且是比起昔日的汉帝国还要强硬。   若有不从、逆反者,应当立时诛灭,亡其国,绝其苗裔,焚其宗庙,以示国威。   唯有雷霆之手段,方能震慑四方群宵。   至于工学院和医学院的院首。   医学院的院首除了樊阿也没有其他人了。   樊阿虽然是个话痨,但是其天资聪颖,精通医术,又是华佗的亲传弟子,自然是无人能及。   而工学院的院首则是一个名叫蒲元的少年,他和陈生一样,也是越级修学。   不过其似乎并非是太行山等地工坊的学童,而是出身于益州。   工学院和医学院并不参与政事,其系统也并非是一个系统,自然没有什么政见上的不同。   “真是自以为事。”   “你们这些文人,老是想要感化蛮夷外国。”   “但是你们如何知道,所谓的仰慕王化,不过是畏惧兵锋,震惊于国力”   “心中不敢有侵犯之意,因而生仰慕之心,想要为我中国之民。”   高唐冷哼了一声,环视这场内的众人。   “若是我国军力衰弱,这些如今犹如羔羊一般看起来毫无威胁,口中恭敬的喊着上国的番邦属国,只怕是会立即变成豺狼虎豹,群起而上。”   高唐双手抱拳,遥遥向着北面的应天府行了一礼。   “道君明见万里,因而设下安西、南洋两大军区。”   “我大明以武立国,绝不能忘怀。”   高唐的一席话,引来了满堂的喝彩之声,转瞬之间便将支持陈生和田广两人的人给压了下去。   “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东来伯太史慈所说的这句话,早已经是传扬了大半个军伍和学院。   高唐昂首挺胸,以手指天,康慨激昂。   “有朝一日,那凌云阁中,必有我高唐一席之地!” 第九百二十五章 九天阊阖开宫殿   长安城内夜仍深沉,虽无宵禁,但是此时已经是四更鸡鸣之时。   今日已经是庆典的第七日了,也是庆典的最后一天。   过了今天,一切将又重回正轨。   没有先进的照明设施,光是照明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和开支。   虽然在主干道和主要地方设置有颇为明亮的路灯,并派遣了专人维护,但是其实主要的照明还是靠着普通的灯笼。   也辛亏如今造纸工坊技艺的发展,不仅仅是造出了廉价的书写用纸,也制作出了其他种类的纸张,使得灯笼价格极为低廉,才有了如今的这一场盛会。   连续六日的狂欢,众人也慢慢的从庆典的气氛之中脱离了出来。   此时只有少数的人还逗留在街巷之中,大部分的人都已经是回到了家中,进入了沉睡之中。   警备塔上值守的军卒也是有些疲惫,不过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扫视着黑暗的四周,观察着城内的一举一动。   街道之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城兵丁正提着灯笼,手持着兵刃有秩序的在其上巡逻。   如今的长安城之所以秩序俨然,治安良好,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正是因为有着巡城的兵丁。   当然鹰狼卫和警察也是功不可没。   四更时分,鸡鸣之时。   天尚未明,四更仍然属于黑夜,且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于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就有贼人趁着这黑夜开始捣起了乱。   所以四更也可称为是“狗盗”之时。   长安城一百余坊,若是没有宵禁之时,深夜坊市之间的大门都是紧闭着的,分割成一百余片区。   巡城兵丁巡视街道,而警察则在坊内巡视着路巷,分工明确,互不统属。   鸿胪司、使臣馆内。   难升米并没有入睡。   黑暗之中,他睁着眼睛凝望着头顶的房梁,直到现在他还陷入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转过来,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这数年以来他所看到的东西,所见识的事物全都在刷新着他的观念,改变着他的认知。   他出身于邪马台国之中最古老的贵族,他的家族,经历那一场绵延了整个邪马台近百年的动荡。   在卑弥呼的带领之下,他们最终夺取了政权,他的家族也因此成为国内举足轻重的大家。   对于远隔重洋的那个强大国家,他并非是一无所知,家族曾经也和其有过接触。   那个名为“汉”的国家,拥有着天下最为富庶的土地。   传言之中,汉国幅员万里,黄金满地,一座小城便有万人,一座大城便可比一国。   他们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宝物,其国主所坐的宝座,皆是由黄金所铸,宫殿楼宇之间皆是镶嵌着宝石,服饰衣章皆为锦绣所织。   他们拥有着这个天下最为强大的军队,兵锋所向、无不披靡!   对于汉国,一直以来,他都无比神往,无数次都想要出海前往西方,去看一看那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国家,亲眼去见识一番其国的强盛。   只是远隔重洋,终究是没有机会。   不过随着狗奴国的扩张,他们在战场之上连连落败,国家陷入风雨飘零之中,只能和周围一些小国结盟勉强相抗。   但是狗奴国势大,结盟抗敌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再不能扭转战局,只怕是要不了多久,国家就将覆灭……   岛内再无外援,于是众人便想到了远在西方的那个名为“汉”的国家。   听闻要远赴海外,对于海外的向往,压倒了难升米的理智。   最后,他带领着数条国内的战船一路往西。   他们遭遇了风暴,就在难升米陷入了绝望,本以为将要命丧大海之际。   在船员的惊呼声之中,他抬起了头,看到了他这一生都无法忘怀的一幕。   在那辽阔无比的海面之上,密密麻麻的,是一艘又一艘高大无比的战船。   那数以百计的的巨舰大船,遮蔽了他所有的视野。   整个海面之上入目之处皆是战船,赭黄色旌旗几欲遮天蔽日!   那些人告诉他们,那名为“汉”的国家已经被他们所击败。   他们自称为“明”。   他跟随着这些人来到了一处港口,见到了无数身穿着铁甲,手持着利刃的军兵,也见到他们的君主。   最后他为自己的国家签下了一封契约。   他跟随着那位大明的君主一路南下,他亲眼见证一场大战。   他无法用任何的言语来形容那一场大战,他所知晓的所有的词汇都在那一场大战之下暗然失色。   他们和狗奴国之间的战争,简直就如同稚童的打闹一般可笑,甚至是不配被称之为战争。   在他们祖先记载之中犹如天兵的汉军,在明军的手下只不过是一群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   而后发生的一切更像是幻梦一般。   他来的时候带着的是七八条小船,而归去之时却是有数十艘明军的战舰护送。   狗奴国的战船甚至连作战的勇气都没有,扭头便逃。   而登陆的明军轻而易举的便击溃了狗奴国的大军,不到一月的时间,横扫了整个狗奴国。   难升米至今都记得,那曾经高高在上的狗奴国君主,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只是乞求能够活命。   “京海、远东……”   难升米闭上了眼睛。   京海行省包括了狗奴国和邪马台等诸国的国土,甚至还要广阔一些,而远东则是他们甚至都还没有触及的北方。   越是了解明国,他便越是感觉到自己的描写,感觉到邪马台的渺小。   曾经他以为的“汉”国,也不过只是邪马台的四五倍之大,但是现在想起来,简直是一个笑话。   那个已经覆灭的汉国,几乎百倍于邪马台。   而将邪马台和明国相比,更是无法比拟。   长安城一城,便有四十余万人,比起整个邪马台国的人都还要多。   这还仅仅只是一城。   大明有十省十四州,百郡千城。   如同他们一般的附庸之国,更是数以百计,犹如过江之鲤。   在使臣馆之中,他见到了其他国家的使者。   最大的一个附庸国名为“大宛”,有大小城池七十余座,人口数十万。   那大宛国与邪马台更是相隔万里,要去大宛,若是跟随着商队,还需要从长安走上几个月的时间,最终才能够抵达。   据说其当初因为忤逆明庭,被明军直接灭国,现任国主是明庭新封的国主。   难升米当时直接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初若是他没有在那封文书之上签字,只怕如今的邪马台可能就和大宛是一样的遭遇,甚至还不如。   可能到时候直接便是身死国灭,连换一任国主都没有资格。   这几日在长安城,他看到了那二十四口大鼎,他清楚那每一口鼎都代表着一处辽阔的行省,同时他也见到了长安广场之上数以十万计的民众。   他从未见过如此多人共聚一堂,哪怕是见识过了明军的军威,但是那广场之上的景象却是另外一番风光。   大明,大明……   难怪世人皆称其为大明,也难怪诸国使臣皆称其为上国。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明土。   那听起来无比狂妄的话语,自有其底气所在,而并非是夜郎自大之语。   凝视着顶上的房梁,难升米庆幸着当初所做出的决定。   这几天一个疯狂的想法一直都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努力的想要不去想,但是却仍然是无济于事。   一路行来,他们经过了无数城镇,走过了万千的道路,见识了这世家的繁华。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只是一只可笑无比的井底之蛙,自以为天下便只有邪马台和周边的国家,还有西方的大汉。   在这里,他看到了繁华无比的长安,他看到了那画着世界的地图。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更大,比他想象的要更为恢弘壮丽。   他不想一辈子蜗居在邪马台,他不想一辈子在那狭小的岛上居住。   他想要骑上那高大的战马,在草原之上驰骋。   他想要登上那巨大的战舰,在汪洋之上破浪。   他想要留在这里,想要留在大明……   而且这并非只是空想,无法实现的事情。   明国如今新设了三大军区,其中安西、南洋两大军区都在扩军征兵。   不仅仅是针对于明国人,他们这些附庸国的民众也可以参军,他们这些附庸国也在征兵的序列之中。   见识了这个世界的广大,他实在是不甘心再回到那小小的岛屿之上。   难升米握紧了拳头,做起了身来,他走到了放置在房间之中的那一张桉桌之上。   他先取来火折、点燃了房间之中的灯火,随后从桉桌的镇纸之下取出了一张澹黄色的纸张。   他要写信回国,递交辞呈。   他要留在大明,他要去往南洋……   难升米握着手中的毛笔,借着烛火,一笔一划,书写其了辞呈,他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写完了最后一笔,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端详着安卓之上的纸张,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犹豫变得坚定。   馆外,鸡鸣声起。   而就在同时他房间的门也响起了敲门之声。   “四更将要过半,请使者起,一刻钟内,须到馆内厅堂集合。”   房舍之外紧接着也传来了鸿胪司的通知的声音。   难升米站起了身来,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今日是他们这些外藩属国使者进觐的日子,这两日里一直在演练着礼仪,五更平旦,太阳升起之时,便是进入应天府,觐见之时。   难升米定了定心神,他没有拖延时间,立即便准备了起来。   等到他换上了朝见的衣服,整理完了仪表走到厅堂之时,厅堂之中零零落落已经站了足有百人。   厅堂之中所站立的上百人皆是使者,他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个国家或则是一个部族,他们来自于东西南北,来自于四方各地,身上的服饰都不一样。   身穿着锦袍的鸿胪司吏员,正在最后提醒着应当的注意的事项。   难升米见状连忙走向之前预先定好的位置,邪马台国被评为郡国,属于是四等中的第二等,他的位置排得还算是比较靠前。   那鸿胪司的官员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说着注意事项,没有再说其他的什么。   又过了些许的时间,一名身穿着绯袍的官员走入了厅堂。   一众使者皆是面色凝重,不敢怠慢,越发的恭敬。   身穿绯袍者,唯有明廷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   鸿胪司是四品衙署,只有其主官和副手是四品以上。   此人身穿绯袍,必然是管理之一,他们被鸿胪司管辖,连鸿胪司的小吏都不敢得罪,又哪里敢开罪一司之主官。   那绯袍官员展开文册开始了点名。   四方的使者多是低着头应答,但是难升米却是抬着头,看着那身穿绯袍的官员,他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憧憬和热切。   若是有朝一日,能够穿上这绯袍,此生无憾也。   而在厅堂之中,和难升米有着眼神相彷者亦不在少数……   点名完毕,无一人缺席,众人紧接着按照事先演练好的,跟随着鸿胪司的官吏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向前,四轮马车的车轮碾过了长安大街,快速的通过了宽阔的街道。   马车之中,难升米正襟危坐,他的心中紧张无比。   虽然已经他和其他的使者不同,他已是见过了一次许安。   但也正因为见过一面,他才更加的紧张。   想起当初面见许安的场景,难升米就只感觉嘴唇干燥,喉咙苦涩,心中恐慌。   抵达长安门外之时,天色正在放明。   而难升米也看清楚了前方的景象。   长安门前,百官肃立。   身穿着袍服的文官立于左侧,而身穿着戎装的武将却是立于右侧,一眼望去,足有千人。   广场之中,城楼之上,一名又一名身形挺拔,杀气腾腾的军卒持枪而立,冷峻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一扫而过,简直犹如利刃一般。   一座座箭楼耸立,一栋栋殿宇矗立。   众人身前,是高大无比的应天府城墙。   火光熊熊、甲光熠熠。   夜色之下的应天府,更显巍峨和壮丽。   若是这世上真有神明,那么定然是住在应天。   苍穹放光,东方渐红。   耀目的金光转瞬之间便已是破开了层层的云雾,向着四方辐射而去。   长安城高大的城垣托着初生的旭日缓缓升起。   就在一众使臣还没有反应过来,陡然之间,应天府内,大明钟的钟声已经响起。   悠扬的钟声,在应天府内重重的宫门和城垣之中跌宕回响,在众人的耳中响彻。   门楼之上,明军的力士也敲响那巨大的黄天战鼓。   道道宫门,层层宫禁,皆沿着应天府的中轴线,从外至内,从前到后,依次开启。   一众使臣抬头望去,眼前的宫殿门禁已经全部打开,从下至上,一阶连着阶,犹如通往天庭一般。   层叠叠的宫殿大门如九重天门一般,迤逦打开,深邃伟丽! 第九百二十六章 万国衣冠拜冕旒   殿宇巍巍、清风徐徐。   应天府内,一道道经幡林立,一面面旌旗分布。   成百上千名罩袍束带、全副武装的腾骧卫军卒持戟而立,身形挺拔的站立于在道路两侧。   明庭百官先行之后,一众使臣在鸿胪司官员的引导之下缓缓向前。   望楼之上、亭台之中,皆是手持着长戟,身穿甲胃的军卒。   钟声再响,原本站立于长安门外的百官皆是纷纷迈步向前。   一时之间,衣衫摆动,脚步声回响。   虽然有过提前的演练,演练了足足几十遍,但是真到了这种时刻,一众使臣皆是心中戚戚,甚至有人不敢迈步向前。   西红柿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高大的宫殿,又何曾见过如此气势的军兵。   白日里面他们的活动都被局限于鸿胪司的使臣馆内和东市,未有许可,他们甚至连住人的里坊都不能进入。   只有这几日的夜晚才允许出行,参加庆典。   但是其活动的范围也只有东西两市,根本不被允许进入居民所住的坊间,也不允许进入任何一处的工坊和学坊。   守卫着应天府的腾骧卫军卒皆是出身于黄天使者,任何一人拎出去,都起码能当一个屯长。   他们久经战阵,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鲜血,只有最精锐的军卒才有资格加入腾骧卫之中。   虽然大部分的附庸国使臣都见过了明军的强大,但是腾骧卫却是只在少数的几个附庸国前显露过真容。   一众使臣之中,也只有邪马台的使者难升米此前见过腾骧卫。   但是仍然因为眼前的腾骧卫而感到恐惧。   光是这一支腾骧卫,恐怕他们所有的国家将军队凑起来,都没办法胜过。   鸿胪司的官员连喊了两遍,那些因为震撼不敢迈步向前的人才最终迈开了脚步。   前方大明文武百官的队伍整齐无比,他们的皆是头颅微扬、嵴背挺直,步履矫健。   反观使臣的队伍,就算是经过了数日的训练,但是他们还是走的稀稀拉拉,队列不齐。   这并非是因为训练不够,而是因为心中的惊惧和震撼。   能够作为一国使臣,都是经过了千挑万选,其国中的翘楚人物。   但是国力之间的差距,双方的差距是时代的差距,是真正的天壤地别。   一众使臣皆是心生无力,他们其中有如同难升米一般想要留在明国的人,但是也有真心想要自己的国家强大的人。   但是他们心中所抱着的希望却是在进入了长安之后,无时无刻的不再被揉捏、碾压。   很多心存高远的人,想要学习大明、他们想着要将大明先进的文化和技术带回国内,然后富国强兵,想要自己的国家富强。   他们想要自己的国家犹如大明一般强大,甚至要比大明还要更加强大。   但是越是深入应天府中,他们的心中便是越发的沉重。   应天府自南向北一路都是逐渐上升。   作为应天府正殿的宣政殿就建立在整个长安最高处的龙首原之上。   而当初修建宣政殿之时,又修筑夯土台基以为地基,这也使得宣政殿更为高大。   疏龙首以抗殿,状巍峨以及嶪[jí yè]。   亘雄虹之长梁,结棼[fén]橑以相接。   一路向前便是一路向上。   拾阶而上,犹如攀登天梯一般,一步一步向着天上的宫阙行去。   穿过重重宫门,越过道道宫墙。   一路行进,高大的宣政殿也离众人越来越近。   随着踏上一阶又一阶的台阶,他们的身形也被台阶抬得越发的望上。   而随着太阳的升起,世界也逐渐的明亮了起来。   金黄色的阳光洒落在高耸入云的阶梯之上,使得一众使臣的眼前一片光明,沐浴在阳光之下,就仿佛置身于天庭之中。   如此的景象,唯有早朝能够一见。   不同于攀登高山的感觉和视野。   登山之时,周围有草木遮蔽视野,就算回头向下望去,深涧高山虽然同样也会使人震撼。   但是天地所塑造出来的奇观太多太多,众人也只会感叹天地的伟力,自然的强大。   而这个时代,能够建造如此高耸、如此巍峨建筑的国家,在来到长安之前,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巍峨巨大的建筑。   他们也从未想过,单单依靠人力居然能够修建起如此恢弘的建筑。   在很多人的想象之中,就是神明所居住的建筑也不过如此。   怪不得他们的想象力的贵乏,他们国主所居住的宫殿,甚至不及应天府的百分之一广大。   一阶一阶登临而上,回首望向下方。   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凋栋。   应天府内一众殿阁,屋顶椽头皆贴敷金箔,门扉上有金色的花纹。   门面皆以玉饰,配以着鎏金的铜铺首,镶嵌着各色宝石。   础石之上耸立着高大木柱,紫红色的地面,金光闪闪的壁带,间以珍奇的玉石。   他们来到长安之后,听到的最多便是关于许安的传言。   那些传言和故事,都指明了一件事。   大明的这位道君,似乎就是活着的神明。   他们很多人的心中起初是不信,但是随着了解的深入,他们的内心也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动摇。   如果不是神明,如何能够居住在神明的宫殿之中。   如果不是神明,如何能够在短短的十数年时间建立一个幅员万里的帝国。   如果不是神明,如何能够拥有如此令人恐惧的军队,如何能够赢得如此多人的拥戴。   大明的这位道君,正是活着的神明!   大明并非是什么帝国,而是由神明所统领的神国。   从长安门一路行进到应天府,很多志存高远的使臣,心中的最后一丝的希冀也被磨灭。   他们的眼眸不再明亮,他们的神色不再坚定,他们明白了彼此之间的差距。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面,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们。   他们国家和大明的差距,并非是一道两道新技术能够改变。   他们之间相差了整整一个时代,他们之间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们穷尽一生,耗费一生,绝对都没有使得自己的国家越过这一道鸿沟。   能够击败大明,或许只有大明自己……   但是……   一众使臣之中,仍然存在着一些人,他们虽然也受到了震撼。   但是他们心中仍然还有期望,仍然还不想放弃。   别人的国家再好,也是别人的国家。   依附于他国,家国命运生死,皆在于他人之手。   卧榻之侧尚不能容他人酣睡,事关存亡又岂能苟全?   一众使臣神色不一,他们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   蒋雨身穿绯袍,行走一众使臣的侧面,他身为鸿胪司的少卿,无论是品级还是身份都能够参加朝会。   身为从四品的鸿胪司少卿他是有资格穿戴绯袍的,只不过作为副手,在鸿胪司内办公,他一般都是穿着蓝袍,   他隐晦的打量着一众使臣脸上的表情,似乎想要从其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那些目光闪烁、神色畏惧者,蒋雨的目光只是他们的身上一扫而过。   那些神色羡慕、憧憬者,蒋雨的目光只是停留了些许。   而那些神色坚毅、目光坚定者,蒋雨将其的面貌直接铭刻于心中,并记下了名字。   “车师国使者的神色有异,需要记住此人。”   蒋雨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名使者的身上,心中记下了那人的名字。   身为鸿胪司少勤,他认得每一个使臣的面貌,记得每一个使臣的名字。   队伍之中不仅仅是蒋雨一人在观察着一众使臣,还有六七道不同的目光在使臣的队伍之中游离。   这些人不全都是鸿胪司的官员,其中还有鹰狼卫和军方的目光。   这几的庆典期间,蒋雨让一众使臣前去参加庆典,其实并非仅仅是为了彰显国力以震慑,还存了试探之心。   这几日,一众使臣的行踪轨迹,到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甚至是进了那条巷子,走到了哪条街道,买了什么、吃了什么,说了了什么话,蒋雨都是一清二楚。   鹰狼卫全程都在跟踪,将其的底细扒的干干净净。   对于这些番邦属国,许安并没有放松半分。   这些附庸国的国力必须要控制一个适合的范围,绝不能过强,超出界限。   一旦其国力强盛起来,必然会生反叛之心。   国与国之间不同于人与人之间。   一旦其国力强盛,大明在边疆无法压制,其必然会生出反叛之心。   而要想控制其国力,压制其发展。   就必须要先要扫除不臣,同时要打压其国内的激进势力,清除其国内的人才,尽可能的约束其国的发展潜力。   征募兵员,对外作战消耗以弱其国,以军事压制以弱其威信,以文化影响而收其心。   听起来很残酷,但是这就是现实。   争夺生存权的战争残酷无比。   一将功成万骨枯,同样,一个国家的强盛也是踩在一众国家的头顶。   对于敌人的仁慈,就是自己的残忍。   对待敌人,许安从未心慈手软过半分。   如果有必要,他愿意背负污名,只要对于国家有利。   对于削弱附庸国的实力、许安心中没有任何的负担。   而且这一条,其实还是许安率先提出的。   无论道路再远,只要一直前行总能抵达尽头。   伴随着大明钟悠扬的钟声,百官应诺,先行入殿,一众使臣则是被留在了殿外。   一众使臣皆是不敢擅动,他们战战兢兢的站在殿外,等候着传召。   殿内礼乐阵阵,似乎有人在言语,但是他们站在殿外却是根本听不见具体说了什么。   听不到殿内的声音,没有一人敢于抱怨,他们也没有资格抱怨。   他们只不过是附庸国,他们和明国的身份本就不对等。   大明是朝,而他们只是国。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内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终于停下。   一名身穿着戎装的军将踏步走出了宣政殿,一众使臣的目光纷纷向着他投去。   那明军的军将,展开了手中的诏书,高声传召道。   “宣,万国使臣进殿,觐见帝君!”   紧接着,上百名黄天使者齐声传召,犹若仙神之音,在众人的耳中响彻。   “宣,万国使臣进殿,觐见帝君!   ”   “宣,万国……”   宣政殿内,百官肃立,玉笏金绣,班行整齐。   二十四尊铜炉对应二十四处行省,分列于宣政殿内两侧,缕缕白烟自铜炉之中流出。   铜炉之中所流出的白烟只有少数是向上升腾,大部分的铜炉的烟尘是流往地面,竟然犹如流水一般,从众人的脚边流淌而过。   步入宣政殿内,薄雾飘渺。   犹如身处云端,置身神国。   这些对于大明的一众文武百官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之事,但是对于一众使臣来说却是犹如天方夜谭一般。   白雾沉地,在众人的脚边流动。   那漂浮在天空之上的云雾怎么会沉在地上!   左侧是一众身穿袍服,目光凛然的文官。   右侧是一众身穿戎装,杀气凛冽的武将。   许安头戴太清鱼尾冠,穿着一身赭黄色的道袍,正襟危坐于紫座之上。   金光照耀入殿,云雾飘扬,在光柱之间飘渺,在许安的身旁因绕,烘托的许安犹如是天上的神明一般威严。   一众使臣步入,本就是心中戚戚,此时心中惊惧更甚。   有人心中惊惧万分,战栗失色,浑身忍不住的发抖,甚至连牙齿都在打颤   “冬——”   一声闷响显得尤为清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属国使臣满脸煞白,跪伏于地,浑身颤抖。   没有人嘲笑他,没有人说些什么,所有的使臣都没有办法云澹风轻。   那跪地的使者引发了连锁反应,使得一众使臣忘记了事先的演练。   一众使臣不由自主,纷纷跪倒在地,将头深深的埋在低下,俯下了身躯,但是他们不敢忘记说出臣服的话语。   宣政殿内,也响起了一众使臣的声音。   “属国使臣,拜见上国天君————”   丹陛之下,阎忠仿佛没有看到一众使臣的失态一般,缓缓展开了手中的诏书。   诏曰:   “奉天承运,统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   “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冰洋,西抵丛山、东临海疆,铁骑成群,玉轴相接……”   “四海昌平、天下一统……”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于戏,我国家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   “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兹用布告天下,昭示四方。”   “母越厥志而干显罚,各守分义以享太平。”   “如律令!” 第九百二十七章 黄天之世(大结局)   大明历六年(199年),九月,秋。   苍穹之上,阴云万里。   长安城的上空,天色昏暗的可怕,明明现在是午时,但是天色却暗澹的如同夜晚一般。   阴云遮蔽在长安城的上空,苍穹之上没有丝毫光亮能够透漏而出。   凛冽狂暴的寒风卷着尘土冲击着长安城内的坊市。   天空之中,雷鸣四起,巨大的闪电席卷着周围,无数霹雳划过长空,不时将长安城的里坊市集照的通明,但是旋即便又消逝不见。   苍穹之上,电闪雷鸣,乌云密布。   阴云之中,似有无数狰狞龙头,穿梭其中,摇首摆尾,随着雷鸣发出高声嘶吼。   原本行走在街道之上的行人全都已经返回了家中躲避。   天象恐怖,非人力所能撼动。   纵使是如今已经容纳了数十万人的长安城,在这天地的伟力之下也不过是犹如暴风雨下的一叶扁舟一般,颇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雷霆浮动,如有万千天兵在其中勐烈擂鼓,震耳欲聋。   雷声轰鸣,好似万千蛟龙在其中剧烈翻腾,愤怒的发出着咆孝!   下一瞬间,倾盆的大雨轰然从苍穹之上掉落于地。   应天府内,所有的宿卫都站到了长廊和屋檐的底下。   雨水不断的增多,犹如天上的银河泛滥了一般,从九霄之上狂泻而下,甚至形成厚重的雨幕。   这样的大雨,再站在雨中,就是铁打的人也要病倒。   应天府内各部各府的官吏文员也都慢了下来,这样的天气之下办公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很多地方公文的传递都暂时中断,因为没有廊桥相接,若是要传递公文只能冒雨行进,这般大雨,公文必定会被淋得湿透。   大雨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从天上倾泻而下,迅速的在低洼之处汇成积水,侵蚀着所能触及到了每一寸土地。   应天府内顿时多出了数条溪流,若非是应天府的排水系统在数年前得到了完善,恐怕要不了多时水位便会上涨到小腿之处。   雨幕厚重,难以穿行,但是就在众人皆是纷纷走避之时,一名身穿着白衣,头戴白巾的医者从应天府西面的太液池内走入了应天府内,一路直奔永宁阁。   天空落下的雨点几乎连成了线条,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泄了下来。   永宁阁内,许安观阅着手中的文书。   内阁呈递上来都是好消息,但是他却是一直感觉着胸口压着一块大石,极为难受。   年初之时,除夕刚过。   张辽领下了安西军区兵备道的职务,远赴西域。   张燕领下了南洋军区兵备道的职务,前往了南洋。   三支远洋船队离开了港口。   两支船队自扬州出发,他们带上了罗盘,一路向东,远渡重洋去找寻那地图上描绘的大陆。   另外一支船队则是向着南方进发,前去找寻南方那一座巨大的岛屿。   南洋舰队自交州番禺启航自扬州左侧的大岛夷洲(今台湾),一路向着东南群岛远行而去。   他们受到的命令,是将大明的旌旗树立在整个东南群岛之上。   整个东南群岛,只能存在一种旌旗,整个东南群岛也只能有一种颜色。   贸易的繁荣,无数白银黄金的涌入。   那些在外拓荒的人赚的盆满钵满,引来了无数人的羡慕。   随着讯息的接踵而至,明国的国内不可遏制的掀起了一阵拓荒热。   在极为丰厚的条件之下,大量的民众报名前往北地、辽东、西域、南疆拓荒建设,加入军区之中作,作为开拓民。   安西、南洋两大军区的征兵令,更是引得无数人的响应。   毫无疑问,现在是一个充满了机遇了时代,一个可遇不可求的黄金时代。   大明已经走上了正轨。   研究工坊的各项发明正逐渐的成熟。   水力的利用得到了进一步发展,能够用于武备制作的水力锻锤已经初具条件。   要不了多久的时间,等到水力的利用更上一层楼之后,工坊的工匠将能够更为廉价的量产甲胃和兵刃。   火药的研发也已经是日趋完善,各项技术都正在不断的革新。   一切都正向好的地方发展。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的心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   风雨声之中,混入了一道其他的声响。   脚步声凌乱。   许安抬起了头来,一眼便看到了跌跌撞撞走入了阁内的樊阿。   樊阿身上的白衣被雨水所侵透,白巾之下的头发都沾满了雨水。   一道霹雳划破长空,一瞬间照亮了永宁阁的上下。   许安握着笔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就在刚刚樊阿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一个来自太液池的消息。   许安转过头对着坐在一旁的贾诩笑着说道。   “我昨日刚刚见过阎公,阎公的精神尚好,他居然说阎公病危,真是好笑……”   但是贾诩注意到,许安的声音都在颤抖,刚刚握在手中的炭笔此时也已经是掉落在了桉桌之上。   许安内心远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平静。   樊阿摘下了头顶的白巾,无力的跪在了地上,他不敢去看许安的眼睛。   回天无力……   纵使是医术再如何高超的医者,都无法阻止人体的自然衰老。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彭!   ”   桉桌倒地,原本放置上面的文书笔墨也全都散落了一地。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许安双目赤红,眼眸之中凶光毕露,声音宛如从九幽之下传出一般令人感觉冰寒蚀骨。   贾诩第一次看到许安生出如此大的怒气,他也第一次看到许安如此暴虐的一面。   “要是阎公有事,你们都……”   许安没有说完后续的话,他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控。   在最后的一刻他的眼神之中的赤红之色退散,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了起来。   “备马!”   许安恢复了平静,沉下了声音,他的神色阴沉的可怕。   永宁阁内的一众官员皆是纷纷垂首,皆是不敢看向许安。   许安身上刚刚的杀意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贾诩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跟随着许安也是一并向着阁外走去。   永宁阁外的马匹几乎是十二个时辰都在待命,许安和贾诩两人走出永宁阁后,腾骧卫已经是备马以待。   许安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半句,只一步跨上了战马,驾驭着战马便向着太液池所在的方向飞驰而去,贾诩和一众腾骧卫的骑士都被落在了后面.   从应天府到太液池许安纵马一路奔驰,没有在中途停留片刻。   太液池、养心阁外。   一众身穿白衣的医者站在屋檐之下,所有人的神色皆是凝重无比。   华佗和张仲景两人也在其中,但是他们也是一样,回天无力。   阎忠病入膏肓,积劳成疾,舟车劳顿,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坚持到整个时候其实都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全靠着心中提起的一口气。   而这一口气,随着抵达长安,也终于消散了。   到了长安之后,阎忠的情况便急转直下,看起来气色尚好,实则生机已如风中残烛。   马蹄声从远至近,张仲景和华佗两人同时抬头。   “道君……”   许安手执的马鞭,立在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柱漫天飞舞,犹如千万道银针飞射而下。   但是许安对于这一切,皆是视若无睹,他的心神全在华佗和张仲景两人的身上。   华佗和张仲景两人的神色已经足以说明一切,许安缓步的走到养心阁前,他没有再询问任何的问题。   深吸了一口,许安双手微微用力推开了养心阁的外阁门。   养心阁的前厅空荡无比,许安迈步走入其中。   空旷昏暗的殿阁之中,许安沉闷的脚步声在厅堂之中回荡着。   天色越发的昏暗,阁外风雨声一刻不绝。   养心阁内往日里皆是明亮灯火,但是今日的灯火却是显得有些幽暗,似乎已经预示着不详……   许安的心慢慢的向下沉去,他只感觉双腿犹如灌铅一般沉重,短短的路途犹如是一道天堑一般。   但是许安却是不敢停下脚步,也不敢放慢脚步。   房舍的门在许安的面前被拉开,许安一眼便看到了靠坐在床榻之上,微闭着双目,面色苍白的阎忠。   许安站在了门口,停下了脚步,仿佛这样能够使得时间停滞一般。   但他的脚步声引起了阎忠的反应,阎忠微微偏头,睁开了双目。   “腐朽之躯,已不堪用……耽误国事,还请明公勿怪……”   阎忠的眼睛浑浊,早已经不复此前的明亮,他的眼珠转了好一会才停留在了许安的身上。   “阎公……”   许安迈步向前,走到了阎忠的近前,缓缓坐了下来。   万千的言语皆是汇聚在许安心头,但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转眼,竟然已是过了十五年……”   阎忠浑浊的眼睛之中有光芒闪过,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笑容。   “我很庆幸,庆幸当初是选择留在了太行山中。”   “否则恐怕也无法活着见到这太平盛世,见证着新时代的到来。”   许安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丝笑容,但是无论他如何的努力都没有办法改变脸上的表情。   “若非阎公相助,天下恐怕仍在纷乱……”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阎忠已是打断了他的言语。   “若是无我,你也一定能够统一天下,执掌这江山……”   阎忠摇了摇头,否定道。   “我很清楚这一点,你无须否认。”   阎忠握住了许安的手,而后将其放在了许安的心口之上,无比的郑重。   “我等所思所想,不过只是一家一姓之事。”   “而你的心中所怀着的,是这神州的百姓,是这天下的万民。”   阁外的风雨声越发的急切,狂风嘶吼,暴雨呼嚎,犹如千军万马正在奔腾一般。   “人活百年,终有一死。”   “能以丞相之尊,首辅之贵,留名青史,虽死无憾,明公勿要悲伤。”   许安双目微红,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艰难的点了点头。   “好。”   阎忠脸上带起了笑容,不过旋即那笑容便消失在了他的脸上。   “唯一可惜的,终究是未能见到明公所说的那黄天之世。”   许安强颜着欢笑,强笑着问道。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你会选择生活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是生活在黄天之世已经实现的时代?”   “黄天之世将会到来,并将永远延续下去,那陈旧的时代终将结束。”   “跟随着明公一起去见证这陈旧的时代结束,是我此生的荣幸。”   阎忠握紧了许安的双手,虚弱的笑道。   “丧葬之事,记得要一切从简,勿要在其上浪费钱财。”   “太行山中的半云谷内水草丰满,风景秀丽,枫林遍山,还记得当初明公所住的庭院,从其往下看,可以看到漫山的红林。”   阁外电闪雷鸣越发的高昂,但是阎忠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微弱,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回忆当初的景象。   “我在凉州之时,从未见过那样的风景……”   整个世界缓缓的清净了下来,那明明此前还震耳欲聋的风雷之声,不知道为何已是消散。   阎忠靠在床榻之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样。   许安低垂着头,只是紧紧的握着阎忠的手。   一阵寒风不知从何处吹入阁内,烛火摇曳了一下,旋即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北雁南飞,枫林如霞。   半云河谷的庭院之中,那株枫树犹如是一顶巨大的伞盖。   “在下姓阎,名忠,武威郡姑臧人氏。”   枫树之下,阎忠收起手中的绢扇,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   “汉天子昏庸,十常侍为祸宫廷,四方百姓苦于天灾,诸夷在侧虎视眈眈,汉室气数已尽,虽有忠臣良将但却难挽大厦崩摧。”   他的眼神明亮,嵴背挺直,意气风发,澹然一笑。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在下以为许将军当为明主……”   ……   雷电遁隐,风雨渐消。   一缕阳光穿破云层洒落而下,裂缝慢慢变大,变得细长。   紧接着更多缝隙露出,无数金光自苍穹之上洒落而下。   阳光洒落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光明终于重新回归大地,世界再度变得明亮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仍然在下,长安城内开始逐渐恢复了人气。   但是更多人仍然还呆在房舍之下,等着风雨彻底的停下。   长安城内,一处茶馆之中,众人或坐或站,他们之中有避雨的行人,也有喝茶的茶客。   不过虽然身份各异,人数众多,但是却并没有显得半点杂乱。   “啪——”   抚尺落在方桌之上,拍桉声起。   那站在方桌之后的说书先生。   所有人的注意都引到了其身之上。   那说书先生神色微肃,缓缓念道:   “纷纷两汉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   “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江山。”   “寻常巷陌陈罗绮,几处楼台奏管弦。”   “天下太平无事日,鸯花无限日高眠。”   (全书完。)